------------ 第一卷 ------------ 第一章 :剑眉女子 彼些年的时候,江湖里鼎鼎大名的高手几乎都是南朝人,不论是江苏的铁笔公子范如柳,还是创立论剑山庄庄主封不平,皆是南朝那边的好汉。 原是因为北朝人注重外家的功夫,招招都是架式,而南朝人欢喜修内功,同时也注重招式的变化,这样的功夫便显得灵活些。 只是这世间,十年河西十年河东的事儿是不乏的,随着北朝那几位狠辣的皇上即位,连年征战,北朝流行的外家功夫在打仗时又有着实际的意义,南朝在战场上吃了亏,几个懦弱的皇帝也就倡附起外家功夫来,这龙头一转,难免使得潮流兴变,南朝本身的几个内功门派便萧条下去,有些门派更是弃其内功,而只留架式。 如此百年间,南朝再也不多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但是烂船当有三分钉,百年的论剑山庄就出了一位极好的高手,便是论剑山庄第三代庄主封啸的义子,人称潇洒剑玉郎君的封正逍。而那时,南朝的国力早已经衰弱了不少。 正当这萧瑟之际,南朝的江湖人间便生了一件大事,那时候的武林人士都为之一震。此事过后,论剑山庄惨遭灭门,这一变故,更是大大削弱了南朝势力,内功门派便悉数衰败了,而且,而此事过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潇洒剑玉郎君封正逍,也没有了论剑山庄。 却多了一个怪侠无刃剑,而关于无刃剑这人的传说,大概也是封正逍消失那时候起的。有传怪侠无刃剑喜好行侠仗义,使一柄无刃无尖的铁剑,能挫尽天下恶人。剑招变幻莫测,与天意仿若。每击败对手,绝不杀之,只是把其武功毁去,强行剃度,扔至附近破庙,而多数恶人经此一役,皆疯癫不记事,没人知道无刃剑姓甚名谁,也没有能说出他的模样,甚至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 也有传言,怪侠无刃剑本就是一个痴人,疯狂古怪,所以剑招诡异难测,皆出于此。说起这人,江湖人总是滔滔不绝,关于无刃剑的传说,经历了多年而不减,为人津津乐道,也因为南朝武人有怪侠无刃剑说,北朝武人也不敢太多的冒犯南朝武人,许是忌惮,许是敬佩,许是都有些,总也算是南朝武林之幸。 而咱们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件大事后的十九年后。也正正是怪侠无刃剑名声斐震江湖的时候。 南朝正德二年九月。 秋高气爽的时节,江北岱山正是绿叶红叶皆喧闹的时节,山中水涧渐细,水流清冽,击石少溅,汇于小池,碧波粼粼,卵石形状皆可见。 看见这清冽的水池,受了闷热的人儿也不禁想要下水嬉戏,赶着路的女子掐算好时间,想来在水中嬉戏也不是很耽搁的一件事情,她便把罗衫衣裙脱下放到一边的乱石堆上去,发钗带绳也随意挂在树上。女子衣衫尽脱,背脊上有一仔细的蓝色凤凰头图案纹身,凤凰翎羽丝丝分明,不知道纹的时候给下了多大的功夫,且凤凰的颜色早已经和肌肤本色混和,似乎是女子年少的时候已经纹成,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如此狠心的给一个少女行此酷刑。 女子轻轻的一个回头,拢了拢头发,剑眉之下,凤目半弯,葱白鼻子迎着阳光,上面细细密密的绒毛就沾了些金色,风掠过这树林,带来清新的气味。她深吸一下,露出稚子般的笑意。自这女子的神态,倒是看不出丝毫自怨自艾的感情,她自己似乎对小时受酷刑这般的事情不甚在意。 看着她的性子里还藏着些童真,裸着身子就爬上了小池东畔的一处巨石上,纵身一跃,跳至水中。再自水中冒出头来,剑眉之下都是欢愉。 她时而蛙儿似的扑水,时而躺在水上,身段之妖娆,在清浅的秋水中表露无遗。长发躺于水面,似无数水草,摇曳生姿。 而正当十分惬意的时候,却见她剑似的眉间忽然警觉,几步就游到水面东畔的一处巨石丛里。闭气藏于水底,连着在水底中射出几片冰凌,就把岸上的衣衫和树上的头饰等物抄到水中,恰好的藏在了水畔的石缝间。 此一番动作,不过一瞬,一瞬过后,小池水回复静谧,仿佛方才在池中畅游的剑眉女子是山精妖怪,此刻已然变化无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池的西畔便传来两人击剑的声音,铿铿又锵锵,细细又碎碎的向着这小池的方向来了,想必是几里开外的事情。方才还是无声,那击剑之人定然在十几里之外,而这一会的时间就传来了声音,说明两人距离小池不过剩几里,看来他们的轻功不赖,日行千里该不是问题。 而方才无声的时候,剑眉女子已经避让妥当了,真不知道她是如何识得有人来?想必其听声的功夫是极深厚的了。 剑眉女子自那击剑的声音听出,击剑者,一个动作稍柔,但是出招伶俐,十分轻盈,应当是女子。另外一个剑招干脆,虽利落却时有凝滞,每每用力收放,都有些许伤及自身,想来是个男子,而且处处避让女子。两人这一来一往,说是没有情愫,便是骗人的,她听见如此,也稍稍放下心来,应当是一对小鸳鸯,该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才对。 只是,那男子的击剑声中,潜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免不了对男子生了一丝的忧心。 其实两人的功夫,上下已经很是分明,男子明显是优于女子,只是刻意承让,才使得女子以为自己可以匹敌。 等两人差不多到了小池,胜负其实已经能轻易分辨了,男子实在是长于女子,这会儿应当是男子胜了。剑眉女子也自觉不能屏息多久了,估摸一下时间,该是他们来的时候,她就必须上水呼吸了。 这不,水面激起无数水花,溅落四处,水珠如琉璃,如宝石,落在石上碎成无数晶莹,再回到水里,荡漾出的水波繁复,掩饰了水面的一切异动。剑眉女子伺机自水中抬出头来,用力吸气,调息一刻便再次回到水中屏息。 她这番顾着调息,却没有留意两人的招式,等她静下来,已经听见双剑平息,女子忧心的说:“二师哥,你的手是不是伤着了?” “没事。”男子声音如温煦的春风拂面,而凛冽秋风却于此时拂过,带着丝丝血腥,应当是男子忽然失了招数,被女子伤了手腕。 “怎么忽然就落了步伐?二师哥总是让着姚姚。”女子不间隙,在男子面前直唤自己闺名,一下的娇嗔,既是欢喜,又是嗔怪。想来这两人是总角之交一类的,早已不生分。 剑眉的女子生了好奇之心,便自水中冒出一双眼睛,细细的看着这两人说话。那个唤自己作“姚姚”的女子,看着已经是十六的年纪,桃花颜色,樱桃唇,眉毛弯弯,眼如杏。头顶还梳着双环的总角,上穿交领宽袖短褂衣,腰间是蓝白绣祥云腰封,束一条绿色的串玉带,下穿方便的裙裤绑腿,衣衫上纹饰都是一式的蓝线祥云。 男子果然声如其人,面色如玉,眉目清秀,鼻子笔直之下,便是终日紧抿的嘴唇,嘴角微微的向上,似乎含着笑意,可惜的是其人的表情颇有些木讷,似乎是个不通情趣的闷人。男子身穿衣服是道袍似的宽袖长袍,内衣是简单的白棉内衣,腰带和夹裤绑腿都是旧物,洗得发白,虽然和那位“姚姚”身上的衣服相若,都是白底蓝线绣得的祥云,这男子身上的绣线硬是脱了些颜色,显得他有一点的落魄。只是他眉间神情并无畏缩之感,想必是不多介意身外之物的人。 男子的头上是红线绑的马尾,红线上牵一枚阴阳鱼团状的玉佩,这是岱山凌霄峰上那群道士之间的信物,这两人该是凌霄派的一对鸳鸯。 剑眉女子知道自己此行和凌霄派并无干系,便不想多事,只想等到两人自己离开,这般想着便没有下杀手。 况且,剑眉女子生来没有见过青梅竹马的是怎样谈情。此刻,可以得见,也能增了些阅历,往后定然有一定的益处,就不出声音,细细的看。 “二师哥,给姚姚看看手吧。”姚姚说着,就要去掰二师哥握着的手。二师哥却往侧边退了一步。姚姚便正好背对着剑眉女子躲藏的石头。 “不必了师妹,今日一试,师妹便知道岳宗的剑法是一等一的,二师哥我偶得的剑法不过是平庸的招式,师妹别学罢了,不如快些回去,看看大师哥自山下回来给你带了些什么。” “不要,姚姚就是要二师哥教姚姚剑法。”姚姚说着就拥住了她二师哥。二师哥身子一凝,倒没有避开,也没有回拥,只是驻在那儿不敢动了。嘴上半开半合,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脸也就渐渐通红起来。这样的呆子,难为也有人喜欢,剑眉女子的眉间便生了嘲笑的味道。 姚姚看见今日拥住二师哥,二师哥并没有拒绝,就生了欢喜,说话也特别娇柔了起来。“二师哥明知道大师哥那人木讷,每次帮山下村人做法事回来都只是给师娘带些鱼干咸菜,哪儿会有我什么物什。二师哥就不同了,上次二师哥买给姚姚的发簪,姚姚一直都带着。”她说完,便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素银发簪子,那是一朵梅花,虽然简陋,不过造型可爱,十分适合姚姚这样的女子。 原来,二师哥还有这样心细的一面,而那个大师哥,才是真木讷,二师哥欲言又止,还不时往小池方向乱瞟,也不知道为何。 姚姚看着二师哥没有了反应,还四处乱瞟。便自己推开二师哥说:“二师哥,姚姚和你说着话呢,你四处看些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二师哥连忙否认,其实他这一番搜索,已经看到小池边上的乱石间泄了一小片的布帛。他心里便已经确定方才并没有听错,确实是有人在小池里调息了一下,只是一下子就了无气息。这小池间,要是藏着人,那定然是藏着一个顶尖的高手,要是藏着的不是人,恐怕就更为危险。他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会被师妹伤了手腕的。 而剑眉女子并不察觉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二师哥识破,看戏看得正欢,警觉性也差了许多。一听见姚姚这样说话,便紧张了起来,四处看看环境,算了算去抄起衣服,然后逃走的路线,却怎么算都免不了给二师哥看个全相,心里焦急,便使得水面动了一下。 二师哥看此,便一下子把师妹姚姚环腰抱住,抬剑备了架式,反应之快,看来不是泛泛之辈。 剑眉女子沉吟,难道今日要与凌霄派结下这个冤枉梁子?只是杀了这对鸳鸯,实在是无辜。她再想想,罢了,他们这样的,死了路上还有个伴,不会多寂寞的,就算杀了也不怕,谁叫这二师哥那么心细呢? 如是,她便于水中轻轻运功,手心上就多了几针锋利的冰凌,冰凌针若是自水面出来,必然是直穿两人喉头,自后颈大椎穴而出,一下毙命。这是最干脆的死法,痛苦不大。要是把冰凌穿于经脉的大穴中,冰凌针就会自经脉运行,那人死时便会受着各种痛苦,有些看上去是急病而亡,有些看上去是中毒而死,她想要那人有什么死状,便有什么死状,真是十分阴毒的武功。 此时,姚姚并不知道小池间杀机暗藏,受了二师哥这一下拥抱,早已经是目眩神迷,脸色如桃花嫣嫣也。 “二师哥讨厌。”姚姚娇羞的把二师哥推开,一路的小跑往丛林深处去了。这一刻的变故,小池里外暗暗对峙着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水中剑眉女子乱了气息,掌中冰凌尽化,二师哥的剑也抖了一抖。 姚姚这一离开,两人忽然觉得没有对峙的理由了,便沉吟了一会儿。剑眉女子不敢轻举妄动,二师哥也收起了剑。 照理来说,二师哥该是追着师妹去的。怎知道这位二师哥不但不走,还走到乱石间要捡剑眉女子的衣物。 他捡到女子的一件白纱绣梨花内衣的时候,稍稍的迟疑了一下,血味便由着水面直到剑眉女子的喉头去,剑眉女子呛了一小下。屏息不了,便冒出水来,顿时水波荡漾,二师哥立刻背着大石头,颇为紧张的说了句:“秦敬并非有心冒犯,姑娘千万要见谅。” 剑眉女子不再说话了,手中也运开了劲,此人的精血,味道十分辣,看来内功并不差,她方才是低估了这人,想来要一招毙了他的命,还是有点难的。她便不敢放松。 二师哥秦敬看那边没有动静,便蟋蟀的动作了起来,剑眉女子不知道那边在做些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不一会儿,剑眉女子便闻到了烤火的味道。她便往秦敬那儿偷看了一下,只见这人竟然把她那些湿透的衣服一件件仔细的晾在一支山茱萸上,下面烤着火,这是,这竟然是要帮她烤干衣服的意思?可是她方才还想取他性命来着。 “姑娘,方才秦敬不识得姑娘是位姑娘,还想着要是姑娘来袭,秦敬定然要一招毙之,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是得罪姑娘了,只能替姑娘烘干衣服了……”他话语说得犹豫,惭愧之情溢于言表。 剑眉女子不予搭话,却早已经松了运功的手,闷闷的泡在水中,竟然有些冷意了,不免打了个喷嚏。 秦敬肩膀动了一下,自袖间取出一物,乃是一个白玉瓶子。“姑娘泡在水里好些时间了,恐怕容易感染风寒,我这儿有些药物,吃着能防病。” 而那边还是没有声音。秋风嗖嗖,几片红叶落下水里,可是红叶旁边的绿松却只是迎风略摇,阳光下扬起烟尘点点,白花了整个画面。 良久,那边还是没有声响,秦敬又再说了一句:“姑娘,你可是真得上来烤一下火,要不就要风寒了。” 那边的水面动了一下,幽幽的传来了一声响:“你不走,我怎么起来?”秦敬听见后,顿了顿,脸色顿时窘迫起来。 “我这就走,真是失礼了……”他向着剑眉女子那方向一拜,急冲冲的就离开了。看来是极不好意思的。 剑眉女子也不再说话,直到那位自称秦敬的凌霄派弟子走远了之后,才自水中起来,岸上的衣服早已经烤干,她只需换上便是,而那个凌霄弟子留下的玉瓶子,她本来没有打算带走,谁知她想了一下,还是揣进兜里去了。 此时,林间长空中,传来一声鹰啸,剑眉女子脸色一沉,方才一闹,时间耗了不少,她现在去,怕是勉强才来得及了,这样想着,她便运功于脚下,一路轻功的下山去了…… ------------ 第二章 :凌霄绝峰 凌霄派是这些年来,南朝江湖上的大派之一,据说,当年武圣逍遥子就是出自凌霄派门下,说起来,应当是相当风光的模样,可惜这一个凌霄峰,硬是被派中弟子分成了岱宗和岳宗,派内分了派系,两宗不相往来,在凌霄峰上堆石分庭,一人占了一半的凌霄峰,平日也能相安无事,只是两方下山为百姓做法事的时候,免不了一些殴斗。这些都是岳宗掌门秦端闹心的事情。 今日,又生了一件。 秦敬方自山中而回,一进山门,便看见几个师弟急冲冲的上了正殿。秦敬十分奇怪,便捉住了一个来问个仔细。“这是什么回事?你们何以这般急忙?” “这可不得了了,岱宗那边的人,说是大师哥下山的时候伤了他们中的人,要来讨个说法。”那个师弟说话。“咱们这可是要上正殿声援大师哥呢?” “师父呢?”秦敬问了一句。 师弟边上有一个小师妹,女子不似男子热血,稳重些,便说了句:“掌门师父下山伴着师娘去给甄师叔办嫁妆去了。” “那这山中岂不是没有长辈。”秦敬思忖了一下,觉得不是很妥当就喊住了要上殿的几个师弟们,“你们别要都挤上殿去,该找个人下山通知师父才是。” 师妹点头,便说:“那就由小妹我和他去吧。”师妹扯了扯方才答秦敬问话的师弟,师弟不悦,看了师妹一眼。 秦敬便皱了皱眉,说:“凡事都应该请师父定夺,你们的年纪轻轻,容易冲动处事,这般急着上去,无非是想试试手,要知道岱宗岳宗都是同门,万一处置不当,传出江湖去是要闹笑话的。你们这般不知分寸,到时候掌门师父是要责骂的。” 师妹瞪了师弟一眼,就说:“二师哥说得对,你们都是些鲁钝的货色,上了殿上去怕就要惹祸了,都随我去找掌门师父。” 一帮师弟便低了头,不知道是愧了,还是不敢在二师哥面前发作。师妹一转身,都乖乖的随着师妹去了。 秦敬见此,才放心上了正殿。正殿是阴深深的大雄宝殿,被一张红毯隔成了两半,一半是岳宗的地方,一半是岱宗的地方。正中是祖师爷鬼谷子的塑像。塑像上的金箔还没有脱尽,只是有些斑驳,蒙了些尘灰的金身依旧气质不俗,可见当年的辉煌。塑像足有十人高,下面摆着两具香案,其中的一具香案显得十分寒酸,不过是一张破旧的酸枝木桌,一盘花生,三杯清茶,几缕檀香袅袅,正中一个沁色琉璃盘可算是最得体的东西了,上面供着几个山野柑子,仅此而已。这便是岳宗那一半的供桌。 岱宗那边便大大的不同。一个描金的花梨桌子,上摆糖果一垒,油炸贡品一垒,新鲜的水梨一垒,金箔福符一对,手指粗的沉香燃着,喷出来的烟气足够让祖师爷腾云驾雾去了。盘子还一概是考究的白瓷。这种暴发户的派头,一向是岳宗弟子不齿的。 但是岱宗的家底厚重,那也是没办法的。岱宗招式华丽,用于平常驱鬼祈福很有那个模样,贵族们也比较喜欢岱宗的做派。他们在富人中就自然比较吃得开。 岳宗的掌门秦端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时常带着弟子到山下的穷乡给人祈福治病,相金也是随缘,不过,免费的时候更多。于是岳宗的家底也就日渐的不怎么样了。 反观大殿上,岳宗弟子的衣衫都是陈旧的,个个带着些颓唐之气。而岱宗弟子那一个是意气风发。光站着都能给对方高出一个头来。这殿上便站着这两拨人,各有十数个,一边围簇一个带头的。岳宗那边的带头人背对着殿门,看不见模样,而岱宗那边的带头人,侧着身子正好让殿外的人都看见了。那是一年若二五的男子,眉细尖长,间点墨花,凤眼如隙,粉面油嘴。这个便是岱宗那边的大师兄,李林一。 秦敬上到正殿的时候,几个小师弟已经跟岱宗那边的人动起手脚来,手脚在那儿无章法的互挥,却谁也不敢真正的下手去。 “住手!”秦敬断喝一声,几个小师弟也就乖乖的停住了手。这一停手,小师弟们就吃了岱宗那边的几个巴掌。噼噼,啪啪一阵声音下去,大家都不敢闹了。 这可算是岱宗那边的人先动手了。这些人群中便有人笑了几声。都是女孩子们的笑声,有几个还说:“二师哥来了。”其表情暧昧不明,不过都带着些好笑就是了。 这时候,岳宗那拨人中,便有个洪亮的声音说了句:“李师兄,这可算是岱宗的人先动了手?” 秦敬挤开师弟妹们,好容易有条道路上了前面去,整个人都有些狼狈了。洪亮声音看了秦敬一眼,皱着的眉头竟是松动了。 “大师哥。”秦敬向着洪亮声音抱拳。恭敬的拜了下去。声音洪亮之人,长着粗眉方脸,一看就是个刚劲的角色。 “哟,不仅秦大师兄在。连秦二师哥也来了,这会儿话总算能说得清楚了。”李林一的声音尖细,少了一些江湖气度,多了一分商人似的狡狯。言语间,暗讽秦大师兄说话的分量没有二师兄秦敬响亮,可是大师兄秦业就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估计是没听懂李林一的言外之意。 “李师兄。”秦敬也向李林一抱拳,只是姿态没多少诚恳就是了。“今儿这是为了什么事情?”他问道,声音如凛冽劲风。原是向着声音洪亮的秦业问去的,却被李林一快快捡了回答。 “这生了什么事情的,倒要问问你们岳宗的弟子了。”李林一说着,便把一个头包着绷带的岱宗弟子拽了上前。那弟子痛哭流涕。说道:“你们盛大师弟我今天和二狗下山给王员外的儿子驱鬼,下了半山就见了你们的弟子,还没说话,已经把我和二狗打得。我就伤了头颅,二狗子连手脚经脉都断了。作孽啊……” “这事……”秦敬沉吟,扫视一眼岳宗那拨弟子,并没有看见哪个低下头去,心里便对这件事有了个自己的论断。这件事内里的文章大着呢,却跟岳宗弟子没多少干系才是,不然殿上之人,不会都是这一副不知底细的模样。 “这位师兄言之凿凿,那么可有目击之人,能说出是我们当中谁人所为?”秦敬问道。秦业总算答道:“他们说那人是蒙面的。” “蒙面的?”秦敬笑了笑,没有明说心中所想,其态度就已经表明了,他显然是不信李林一拽出来的人说的话,私自估摸是岱宗的人趁着秦端不在,讨便宜来的。无非是让地之类的事情,老法子了,估计岱宗又看中了哪处山房,取些事情来说,让他们让给那边而已。他早见不惯这事情,只是掌门师父秦端为人不愿生事,经常都相让岱宗那边,秦敬孝顺,对此也是心里有事,口上却从不多言。此刻,掌门师父不在,那心里的事都可以摆到脸上,辣着李林一的眼睛。 李林一这人立刻红了脸。“秦二师兄有话要说!?”眉间都是愠怒。他天生敏感,所有弦外之音都能听去。哪怕秦敬也只是拨了一个音节出去。 “非也,只是,一个蒙面之人袭击了盛大兄和二狗兄,李师兄凭什么就断定是岳宗弟子做的呢?”秦敬撩开说话来说,他断定了李林一等人是讨便宜来的,便不会相让。 “你说!”李林一又拽了拽盛大的衣领。 “那,那,那……那人身上有玉檀精的味道。且我还捡到了这个。”盛大颤巍巍的拿了一个白玉瓶子出来,白玉瓶子的盖子早已经不见了,里面的东西也淌尽了,只是幽幽的传来玉檀精的香气。盛大当然不敢说,是因为他和二狗调戏了那个人,才得了这样的结果呢。 秦敬顿了顿,玉檀精乃是岳宗独门秘方的丹药,可是增进功力,防病养身。这个白玉瓶子,竟然是秦敬留在小池边上给那位姑娘之物。 “要是知道这瓶子是何人所有,不就知道是谁人伤了盛大和狗子他们。”李林一忿忿的说:“你们没看见狗子的模样,真下得去手把人伤成这样的,可不算为人了。”他说完还拂袖背立,长长的抽气,似乎真的十分动气。李林一其人虽然狡狯却非正经的背义小人一流,遇到派中弟子受到伤害,也是真心愤恨的。 秦业一眼就认出了那瓶子是秦敬所有之物,他质询的看秦敬一眼,秦敬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大师兄略凝滞,抿了抿嘴巴,不敢多言了。心中难免对此事有了自己的定断。再三睁眼看了秦敬的神色。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敢问盛大兄,那怀揣白玉瓶子的蒙面人可是一位姑娘?身段如何?是否是十分瘦削?”秦敬倒是沉得住气,细细的问道。若是那位姑娘所为,李林一也不是真来占便宜的,他若是错怪了别人,便过不去自己的关口。 “那……”盛大犹豫了,眼珠子咕噜几下,若是他老实说是一位姑娘,被秦敬那心细的人拷问一下,便知道是他们先调戏了人家,这说到底,也是他们的不是,今日上殿上一闹,便立不住脚了。“那是一位男子。身段就不肥不瘦,就和秦二师兄一般。”他不知道被谁蒙了心眼,一脱口就出了这句。 秦敬皱眉,他显然不相信盛大的说话。 只因他自小池别过那个神秘女子后,还在山林间耽误了一个时辰,这才回的凌霄峰。盛大的伤口还散着新鲜的血味,估摸伤了不到半个时辰,应当是女子下山的时候恰好遇到,被其所伤的。 这样恰好解释了,那白玉瓶子怎么会被盛大捡了。 可是秦大师兄不知就里,听见盛大所言,便再次盯着秦敬看了一眼。竟然孤疑的说了一句:“敬师弟,这瓶子看着像是你的物什啊。” “这瓶子正是敬所有,只是少顷些时候,敬已经把它赠予一位姑娘了。”秦敬坦荡荡的说。 “原是秦二师兄所有,那二狗子被伤成这样,也跟秦二师兄脱不了关系吧。”李林一一看有机会,便一口咬上他们。“其身不正,还敢在殿上说话。” “你!”秦敬还没有说什么,秦业就已经喝了一声:“跪下!缴械!”眉毛似乎要冲到发鬓去了。 秦敬深知秦业性子。他恐怕在心里断定了此事就是秦敬所为了。也就片字不吐,低头跪下,还把佩剑双手捧过头顶。几个师弟妹便收走了。秦业立刻一掌下去,击中了秦敬的肩膀,秦敬受了秦业一掌,一口血气自肚腹涌上了喉头。他干呕了一下,愣是忍住了,吞了下去。 “师哥,此事与敬无关。”秦敬敛眉,硬哐当的说话。 “住口,瓶子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可说,师父有教诲,君子不立瓜田李下,你的东西没管好,本来就是罪过。”秦业眉头绷成直线。“你这些日子,经常不见踪影,师父已经嘱咐我,要好好看着你,想不到你还是闯祸了。” “此事与敬无关。”秦敬抬头看秦业。眉目间没有愠怒,只有烦恼。 “瓜田李下啊。师弟。”秦业咬牙说。 李林一只是撇嘴一笑。“这是什么阵仗?!做样子?咱们也会,伤了人就这样可以算了!没门!”他的狡狯此刻尽然搬上了脸上。他不是讨便宜来的,却没说不能顺便讨便宜。“二狗子和盛大的伤,该你们赔。” “赔你们,咱就是狗娘养的。”娇滴滴的一声自殿门处传来。声音娇俏,语调却气势。转眼间,一抹蓝影就闪进了众人的眼前,蓝影可是一脚一脚地踩在殿中央进来的,仔细一看,便是姑娘家。 桃花嫣,俏娇颜,果然是凌霄一枝花,此乃秦端的女儿,岳宗的小姑奶奶,秦姚姚是也。此刻秦姚姚看见心爱的二师哥,被敬慕的大师哥‘伤’了,心里痛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始作俑者们一个个的吞进肚子里。 她便刚刚好的站在岱宗和岳宗画的界线上,自以为挑衅的姿态,却惹得李林一一阵阵的笑。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秦小姑奶奶。”李林一看着那稚嫩的桃花嫣。舔了舔嘴唇,猥亵的模样,让人想起这李林一还有一好,就是喜欢模样俊俏的姑娘。 秦姚姚恰好是模样俏丽的小姑娘。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看见李林一的舌头,她二话没说,立刻拔剑,指着李林一的鼻子说:“叫你再舔,姑奶奶今儿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喂狗去。” 李林一看着一点也不畏惧,只是回头看了身后的岱宗弟子几眼,一拨人等皆哄笑起来。秦姚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便对着大师哥和二师哥一跺脚。“你们看看,他们这般欺负你们的小师妹,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内讧么?” “师妹。休要胡闹。”秦敬率先说了。 “非也胡闹,明明师哥你方才一直跟姚姚在一块,竟然被诬伤人,姑奶奶就是看不过眼那些讨便宜的。”姚姚说着,便向秦敬眨了一下眼睛。秦敬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秦师妹说,方才一直与秦师兄在一块,可是,师妹身上却有一股子硫磺味道。该是在本派的清心洞世池沾得?难道秦二师兄方才是与师妹你戏水鸳鸯不成?”李林一弯起眼睛看着秦姚姚的胸襟位置,佳人满腔怒气,那个位置此刻正好是上下起伏,如峰峦争双夺雾而出,甚是为人向往。秦姚姚二话不说,就给李林一来了一个巴掌。 李林一吃了亏,却也不恼怒,立刻捉住秦姚姚来不及退去的手腕说道:“秦师妹?难道我说中了,你这是恼羞成怒?” 秦敬身上明晃晃没有硫磺味道,李林一的说辞无非都是用来羞辱秦姚姚的,无他,秦姚姚是秦端的独生女儿。羞辱她犹如羞辱掌门人的心头肉。可是解恨得很。 秦姚姚方才是去了清心洞世池。她沐浴更衣,为的是自山下回来的大师兄。敬慕的师兄外出归来,作为女子当然会注意打扮一番。 只是,这清心洞世池原是新进派的弟子入派前洗尽俗世尘秽的地方,乃硫磺温泉。二分凌霄峰,这温泉刚好分到岳宗那边。岳宗新进弟子不多,平常也只是取泉水炼丹,岱宗每次有新弟子入门都得向岳宗讨水,岱宗早已经不顺气这事情了,今儿李林一还发觉秦姚姚还拿这池中之水来当洗澡水,更是火冒三丈了。今儿的事看来正好做了把柄子。 李林一暗暗打算,至少也让岳宗把清心浴池让出来。秦敬看见李林一变化了眉色,便约莫知道李林一看中了清心洞世池。也怪秦姚姚不知分寸,乱用池水。秦业当然看不出这些来,他只是在想着怎么教训秦敬才是,好让岱宗那边息怒。 秦敬一眼就知道秦业的心思。他便顾不了秦业的颜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打算先发制人。 “李林一,你们岱宗口口声声说,是我把你们的人伤了,可,我是因为什么而要伤你们的人?”秦敬这站起来,才觉得秦业的一掌下手稍重,他的肩膀正隐隐作痛。 李林一听见,就瞪了一眼盛大,盛大哆哆嗦嗦起来了,便说:“一些口角之类……”他说得含糊不清。 秦敬进迫:“因何事口角?” “就是一些口角,鸡毛蒜皮,我也不大记得了。”盛大继而支支吾吾起来。哆嗦不够,支吾也上了。 “鸡毛蒜皮的事情,我至于把你们伤成这样么?”秦敬神情凛然。“到底因何事口角,是你们先动手,还是我这边先动的手。” “是你动的手……”盛大只说了这句:“因何事,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因为你辱骂了岱宗武功吧……” “既是我辱骂岱宗武功,那么我又怎么会先动手?”秦敬不徐不疾。步步逼问,使得盛大一再退后。李林一便放开了秦姚姚,以身上前挡住了秦敬的往路,一只手还推搡了一下秦敬。“伤人者是你,其中因为什么,你不是知晓得清清楚楚么?还需要这般审问盛大?” “我说过,我没有伤人。且说谎者,往往不记得细节,我这方是跟盛大对质来着,要是真的铁证如山,我秦敬自然会赔一身的经脉给二狗。”他咬牙说道。 ------------ 第三章 :殿前对质 只见李林一鼻孔放大,奋力抽气。便抽出了剑。指着秦敬。“你这样说,意思就是咱们冤枉你了。”清心洞世池的诱惑太大了,李林一渐渐也没了分寸。他决定,把秦敬打得说不出话来。那样,能说话的人便只有他们岱宗了。“二狗的伤势这般重,恐怕日后也废了,难为你这人下手起来,这么狠毒,还要死不承认。这样的人怎能留在我凌霄峰上,及早让我收拾了,好帮秦掌门清理门户。” 他说完,便踏步上前,引剑向秦敬。秦敬侧身避开了,笑意挂在嘴上:“‘虹刺长空’,好!岱宗的剑法,李师兄使得十分熟悉了,岱宗使剑这第一式一定是它。盛大,你倒说说,我是用哪一招跟你对的?我有没有用兵器?” “这,这……”盛大额头就要冒出汗来。整张脸都红了。 秦业想上前去阻止秦敬胡闹,却被秦姚姚挡住了。秦姚姚把大师兄整个人抱住,秦大师兄顿时也不敢动了。生怕自己动弹之间会轻薄了秦姚姚。 李林一一味前刺,秦敬只是一味的躲藏。彼剑指上,秦敬便往下走。彼剑直刺,秦敬便侧身后跳。彼剑自下盘扫,秦敬也只是一跃而起,轻踏李林一的肩膀而去。李林一立刻抬头使出风车转似的剑招。秦敬滚轮似的落地滚远,却发觉靴子底已经被削开。 李林一笑了,他的武功和秦敬不相上下,秦敬就算心细如尘也占不了便宜。秦敬便干脆把靴子踢倒。只穿袜子就和李林一对峙起来。一比试起来,他这人做事也真就不顾场合了。 秦敬这般狼狈好笑,李林一本该轻视了他去,只是这人的性格,喜欢去占别人的便宜,却容不得别人来占他的便宜。因此对着一个与自己相当的对手,他还是颇为谨慎的,便暂不出招,只是引剑防御。 “这可是一个回合了,盛大你还想不起我有没有用兵器么?”秦敬看见李林一的守势,干脆就负手而立,端正的站在那儿,向盛大问道。 “这……这……”盛大挠头。莫说袭击他的人根本不是秦敬,就算是那人站在他的跟前,他也未必能说出那个人出的招式,甚至那人有没有用兵器,他也说不出来。只因那人动作极快,他连她的眉毛还没看真,就被她伤了头颅,等他回神,二狗早已经瘫倒在地上嗷嗷的叫了。 “二狗手脚经脉尽断,血肉模糊,不是兵器,难道还有人能徒手捉伤?”李林一瞥了一眼盛大,这狗崽子满头大汗,莫非此事真的是占不了便宜的买卖,只是,如今之计还是把这场戏演下去。这事情已经很难含糊过去了。 盛大看见大师兄的凤目,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台阶能下了,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是,是,有兵器。用的是岳宗的细剑。” 秦姚姚撇嘴一笑,便向身边的师弟妹们使了个眼色。师弟妹们会心一笑,便把秦敬的佩剑抽了剑鞘,给秦敬扔了过去。李林一见寒光一闪,便收手身畔,朝剑上射了一颗石子。剑看着是偏了。要飞往哪里去,秦敬当然是飞身要扑向那剑。此时李林一便使出了直刺的剑式‘虹刺长空’,这招在敌人无防备或是有破绽的时候,能一招毙命,算是十分有效的招式。 此刻,却不知为何,那把剑竟懂得自己掉了半个头,偏了回去,直朝秦敬心房刺去,秦敬本能的后退数步,竟然连着李林一的剑招也避开了。 只是那把剑实在奇怪,只知道一直冲着秦敬去,仿佛附了什么精怪在上面。秦敬连忙伸手要把剑给拍走。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说话:“不要出掌,右肩接乾。” 秦敬认得这声音,竟然真的立刻放松了掌式,右肩侧向身后,正对上了八卦乾的方向。众人几声唏嘘,这样避让,剑刃也会伤了前胸,不如把那把剑直接的拍走啊,但是秦敬竟然就这般的做了,一点也没有犹豫。 而就在剑快要擦过秦敬心房时,那剑却像受了一击。转了一个半圈,指着李林一的方向去了,速度不减,杀气却增了。还没有等大家看清这是什么回事,剑似是又受了一击,加速朝李林一的方向飞去,这可是直要取他性命的势头啊。 秦敬脑子一白,却只知道朝那失控的剑身飞踢一脚。也顾不得自己没穿鞋子。那把剑竟然在这一瞬间转了个侧身,本来向着秦敬脚面的剑刃变成了剑侧。 剑一下子飞了出去,秦敬和李林一竟然丝毫无损。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难得秦二师哥能对我推心置腹。我也不吝和凌霄派结下这个梁子。帮你杀了这些色胚无赖。”这声音,正是小池那位姑娘所有,而秦敬知道这姑娘是下手伤人的人,又听见她一句一声的色胚无赖,算是猜到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伤人之事,毕竟不对,要是李林一要对付这姑娘也无可厚非。 秦敬却不知道为何竟生了护着姑娘的心思,不欲李林一知道真相。他一立下心,便说:“姑娘,这只是本派内务,姑娘实在不该多事。”这一句说话,直得如同剑身。 那姑娘声音便不再响起,空气中只是飘来幽微的香气。隐约能辨,这是玉檀精的味道。还带着些水汽,秦敬抿了抿嘴,他说得可是够明白,姑娘不会觉得委屈吧。 盛大此刻脚也软了,这声音,这味道,这姑娘便是袭击他和二狗的人。他抱着头,打算要爬出这殿阁逃命去。 秦敬吞了吞口水,他知道自己或许又说错话了。便犹豫着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清冷的声音又响起。“罢了,我本不该管这儿的闲事,本姑娘可是有要紧事呢?为你这呆子耽搁了皆是不值。”这一说完,房顶上便急急的响了几声的啪啦,啪啦。 这姑娘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形下上了房顶,走的时候弄这几下的声音,恐怕是为了表达不满。晓是十分可爱。 秦敬的话头被这姑娘顶了回去,多一声也哼不出来了。秦姚姚听着这姑娘说话没有分寸,心里便有些不快。秦业和其他弟子对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时候,盛大听见姑娘离开了殿阁,刚伸出门的半边身便折返了,却刚好到了秦敬脚下。秦敬也恰好低头看着他,他便避开了他的目光。手脚都僵在那儿,不上不下。 “盛大,你这是要逃么?”秦姚姚眼毒,看见了盛大想逃,便往李林一那儿搁了响亮的一句,李林一抿了抿嘴巴,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了。 秦业听见这句,更是皱着眉给了她冰冽的一眼,秦姚姚可是一点也不怕,向着他耸了耸眉毛,得意的模样像是刚巧捕到老鼠的小猫。 秦敬也自鼻孔哼了一声:“这对质还没有完,盛大师弟要去哪儿呢?”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盛大和秦敬身上去。 “对质也罢,盛大师弟你便果敢说出来,到底这秦二师兄用了什么招式,把你和二狗伤成那副模样。”李林一仿佛忘记了自己方才使得的阴险招式,这会儿居然还能挺着身子向秦敬请招。 秦敬也撇嘴,回以一个抱拳。双方便各自张了架式。李林一首招还是‘虹刺长空’,直刺刺的来了。秦敬断喝一声:“盛大,我是以何招接的?” “你,你是逆剑势,顺水推舟,攻其不避。”盛大硬着头皮说。 秦敬便一跃而起,脚点剑尖借力跳到李林一身后,往李林一头颅处横扫一剑。李林一稍低头弯身,就避开了,转而往秦敬下盘攻去。秦敬失稳,便侧翻了过去。避了剑势,人却倒地了。 李林一当然不放过这机会,来了一劲招‘千虹凌波’。剑柄处运气,剑身自转,剑光似流彩,使敌人目眩神迷,最后脱手刺出剑,乃一气呵成。秦敬急急喝一声:“这招我是怎么破的?” “这这……该是以剑格挡,一跃而起,再直捣黄龙。”盛大如是说。额上汗流不止。秦业听见,却只是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样招式,根本不足以伤了岱宗弟子,恐防不及三招,就会被岱宗剑法所制。” 不必秦业说,秦敬也知道盛大所说的招数不济,这情况已经很是明显了,盛大这人分明是打诳语。 可是秦敬还是得把剑招接过去。他便以剑格挡。李林一的剑带有气,并非容易招架,加之秦敬是躺在地上的,运力更差。秦业迈出了步子,拔剑上前,想替秦敬挡去剑招,却也迟了,剑招已出,气、劲迸发,再快的高手也来不及啊。 可秦敬忽而一笑。这一招‘千虹凌波’,剑先自人手中脱出,而持剑之人该在剑光制敌之间,紧握剑柄,再以横荡的剑招一招夺先机。敌人以为剑是直刺,防了前方,却遗漏了左右,持剑之人攻其左或是右,皆为一念,敌人难以短时反应过来,这实在是十分狡诈的剑招。 破招的法子也不难,不过是是看对方动作,断出使力的方向。再立时反应,反手立剑,振臂以挡之。而秦敬却见李林一右肩稍动,按理说,他本该防备其右。可他却忽而刺向李林一左肩。 李林一大惊。几乎没握上剑柄。秦敬此时又变了剑锋,看上去仿佛是格挡李林一的剑势。而李林一被打乱了节奏,所有的攻势也只能往右边来,力量去了一半。 秦敬却借着左刺的势头,避开了李林一的剑,一跃而起,只是身上的袍裾被李林一刺破了。 “我败了。”秦敬刚立稳,便对着李林一抱拳道。“看来盛大师弟脑子是伤得厉害,凭着你所说的招式,我可是不到三招就败下阵来,怎么伤你及此?” 李林一不说话了,他略低头,沉了脸,自己方才故意动右肩诈秦敬,这小子怎么会识得他的剑招的要领。这一招‘千虹凌波’,剑脱手后再握,握的时候动力点该在小臂,为的是紧握剑柄那一下,可为后继的背腰发力做准备。这点细节,往往人们容易忽略,很自然就会自肩膀的活动去判断力向。而这个秦敬,竟然知道自己的肩动是诈招,还知道自己其实打算攻其左,以一招简单的直刺破之。而周围的人却会以为他这是格挡,真是,真是十分卑鄙啊。想到这,李林一还敢拂袖哼哼,似乎很是不满。 秦姚姚倒是比他更不满了,想说什么。却被学乖了的秦业抢了说话的先机:“李师兄,你可有何说话呢?”她不甘示弱,连忙补了一句:“盛大狗娘养的,说的招式甚至不是咱们岳宗的剑法。明摆着就是来占便宜的。” “明明是你们使诈!”李林一刚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在一众师弟妹跟前说自己被秦敬识破诈招,这便住了嘴巴。 这时候,岳宗的十数个弟子已经鼓噪,仿佛双方又要动手了。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说话之人,话音愠怒而有威仪。震得祖师爷身上也落下一点尘灰。 众人齐刷刷的看去,只见门前立着四人,不说话,却知道四人各有郁怒。 而说话之人,约莫六十岁模样,身段瘦削,白衣云纹。黑发束髻,鬓边发白,长眉冲天,凤眼下尽是世故的皱纹,三缕的白须掩了两片薄唇,说话起来,时常捋一捋胡须,显得其如同仙人一般。 李林一看见这人,立刻大惊,抱拳俯首,脸只敢朝着地面。“师父……徒儿这是……” “这是胡闹!”李林一对说话之人恭敬的喊师父,那么这人便是岱宗掌门人,李景元。李景元身侧是一高大的汉子,看着和李景元年纪相若,粗眉直挺,大眼瞪圆,只是鼻头如玉珠圆浑,须短而下唇厚,此刻,他彷如冰霜凝在眉头。不言语,神气却冲天去。 外有两女子,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眉如柳,脸方眼大,红嫣正好。外一个约莫三十好几,鹅蛋脸上双眼依然精灵,只是眼下有些细纹,眉宇间和秦姚姚颇为神似,只是这女人比秦姚姚多了好些沉稳和温婉,使得其气质如清晨的露珠一般,细润万物而无声。 秦敬和秦业也率先向着李景元抱拳道:“见过李掌门……见过师父,师娘,甄师叔。”这显然易见,高大汉子便是秦端,二十女子是待嫁妇人甄师叔,甄红。而那个气质不俗的女人,便该是秦端的发妻,素有凌霄绝美人之称的岳雪华。 “你们这是在打群架吧。”甄红说话爽快,也不顾后果,她扫视一下狼狈的秦敬,只见他衣衫破了,鞋子脱了,手上还有伤,当然这伤是早些时候被姚姚伤的,跟此事无甚关系,可是甄红哪会知道,就断定了心中所想:“岱宗这是为了什么事情?上来欺负咱们的弟子。” 李景元皱了一下眉头。“据老夫所知,老夫的弟子们是为了二狗和盛大的伤势才上殿前闹的。这正要上来教训他们呢……谁知道在殿门就遇到了秦掌门。”这人的言下之意是,还没有搞清楚是哪一方的错呢。 岳雪华好生瞧了甄红一眼,对她摇了摇头。甄红便闭嘴了。 “恰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一方欺负人。”秦姚姚开口说道:“李掌门,您的大弟子带着人上来正殿闹事,还诬陷咱们二师哥。” “住嘴。”岳雪华对于女儿的出言不逊,立刻就喝了回去,秦姚姚也是吐了吐舌头。 “李林一!”李景元断喝。“你身为大师兄竟然带着师弟妹们胡闹!这事情显然易见,分明是盛大伤了脑袋糊涂了,你也跟着闹糊涂?!”他一说话,便把事情都推诿去盛大伤了脑子上去了,暗着还说方才可能是盛大伤了脑子,脑筋不灵光了,才记不住秦敬的出招,这件事情,秦敬还是脱不去关系。 秦敬只是皱眉,不言语。秦业倒是说话维护起师弟来:“李掌门,方才你也看清楚了,此事跟敬无关。敬的衣裳和鞋子都被李师兄弄坏了,你们岱宗的人还先动手打了我们,这该怎么办?”这人显然是听不懂李景元的弦外之意。 李景元眼睛就要眯成线。他就是不喜欢这种憨直的后辈,老是要把说话挑明白:“我方才不是说了,盛大是脑子糊涂了,可是这凌霄峰上生了事,谁也不能说没有干系不是?” “也是,也有可能是盛大自己伤了二狗,为了逃避罪责,就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不是?”岳雪华看丈夫憋了气,估摸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另外一件事情占了,便替丈夫说了话。 盛大急了,连忙跪地说:“不是这样的啊,我和二狗是被一个女子所伤的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兵器,刷刷几下,二狗就嗷嗷叫了,你们看二狗伤口就知道,口子整齐极了。不是寻常兵器能切得如此的……” ------------ 第四章 :真相之后 秦业一听见,十分激气,抬掌就要打盛大,盛大连忙抱头。秦端却咳了一声,秦业便忍住,收了手。倒是李林一快快的上前去,一脚踢倒了盛大:“你这狗娘养的。竟然连大师兄也敢欺骗。”盛大被李林一一脚踢得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抱着肚子滚地了。 秦姚姚说:“明明是女子,又说是男子,明明不是用剑,又说是二师哥用剑伤你,你所说的话,叫人怎么再信。八成是自己伤了二狗,诬陷给别人。” 盛大这会儿也不可以反驳什么了。可他真的是被一个女子所伤啊,满腔的委屈竟然让这汉子眼眶都红了。 秦姚姚等岳宗弟子都自鼻中哼出了不屑。 秦敬听见盛大所言,满脸都没有生气的模样。只是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剑,嗅一嗅剑身,又抹一抹剑柄。而他的剑柄和剑身的缝隙上面有些湿湿的,似乎是沾湿了。 殿上十分干燥,今日也无雨,剑身是因为什么而沾湿的呢?难道那位姑娘使的兵器是水?用水做兵器,这武功闻所未闻? 还是……这只是和师妹在小池比剑的时不小心沾到的?这姑娘,莫非真是妖精鬼怪。能凭空御剑?秦端看着秦敬这有些呆楞的模样,便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此时,秦端身边的岳雪华和声说道:“不管是谁伤了盛大和二狗,既然伤人者不是用岳宗剑招,那么此事显然与岳宗的弟子无关啊。”说完看着丈夫还是没有多大反应,便撇嘴嘲笑似的对着李景元说了一句。“李掌门还有什么话要说?” 区区一妇人在此时竟能发话,而李景元面上虽有愠色,倒也不敢发作,皆因岳雪华娘家乃南朝的奕雪山庄,乃数一数二的武贤世家,和好些门派也结了亲家,势力之大怎是一个凌霄岱宗能匹敌的。再者,岳雪华自小来凌霄派跟岳宗师父学武,说起来也算是李景元的师妹,当年的貌美师妹,见面也总是有三分情。 李景元吹一记胡子道:“老夫并无可说,今日之事,日后定必上门赔礼,不过,二狗的伤势十分重,作为掌门,必须先救治派中弟子。”他确实恼火极了,便狠狠地瞪了李林一一眼。李林一连忙向岱宗那十数个弟子招了招手,便立刻有人把盛大架了下去。 李景元向着秦端一下抱拳。便说:“失陪了,秦掌门。”说完,他和岱宗弟子立刻脚底抹油似的逃得快极了,如逝水一般瞬间淌尽,殿上也清净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仿佛能听见。 众弟子都等着掌门发话责备,可秦端就是不说话。自进殿起,他的目光一直就指着秦敬,此刻更是无所顾忌,死死地盯着这徒弟。方才秦敬和李林一比剑时候,他也一直在看着,无名火也自秦敬轻易破了李林一的剑招而起。 秦端眉间冰霜仍未化去,秦敬还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的剑发呆。岳雪华便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对着十数个弟子说:“没事了,没事了,该散的就散,都回去练功去吧。”好生打破了殿中的清静。 甄红此时却忽然说话:“敬儿,方才可是好样的,师叔早看出来了,你可是破了李林一的招式啊。”秦敬受到赞扬,却没有欢喜,只是苦笑了一下。 岳雪华大感不妙,可是甄红的嘴,就是快,捂也捂不上。 “敬儿。你给为师到清心静世池练剑一天,静思己过!”秦端可总算憋出了一句说话。甄红看出了自己师兄的恼怒,却不知道为何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岳雪华也只能是叹气而已…… 而此时,凌霄峰上已经到了到了午膳时间,凌霄殿山房的厨房也飘来了阵阵的米香,师弟妹经过了这一上午的折腾,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一个个奔着向饭堂去了。 却有一人,闻着饭香,却不敢去。 秦敬这会儿浸在清心洞世池的泉水中已经半个时辰了。温泉水生发,他肚子早已经闹得慌,可是这人还死心眼,在池水中一下一下的舞着剑招。 岳雪华提着食盒,走了过来。远远就看见这后生执拗的模样,只是一阵的摇头叹气。 秦敬听见一声叹气,便抬头看了过去。 “我说,这儿又没有人,敬儿你这是死心眼给谁看呢?”岳雪华看见秦敬见着她了。便徐徐的走进泉水侧畔,捡了一块干燥些的石头,铺了一块麻布上去,再自食盒中取出馒头和雪菜,还有一小碟的咸五花肉。 “通共是这些了,快来吃。”岳雪华做事为人,说一不二。这番给秦敬送饭,也没有多交代什么。 “师母,你明知道师父罚我在此练剑一天。”秦敬看着那小块咸肉,咽了一下口水,站在生发的温泉水中练剑,可不是一般的费力气。若只是闻到香味,他还可以运功调息,硬是扛下来。可如今喷香的饭菜摆在自己眼前,那心痒便难当了。可这人还是扛着,死活不愿意上来吃。 岳雪华好笑了,“我不说谁知道!况且你这是死心眼给谁看呢,莫说这儿根本没有人看着,要是你师父站在这儿盯着,他也不能耽误你吃饭。”她叉腰瞪眼的教训徒儿。“你师父只是叫你在池中练剑,不是没说让不让你吃饭么?” “这也是。”秦敬确实不记得师父有说过不让他吃饭,便起身,坐到铺了麻布的石头边上,扒拉起那些饭菜。岳雪华看他吃得急,可是心痛极了。给他扫了扫脊梁。“莫急。” “嗯。”秦敬含糊应道,一口咬着个馒头,筷子已经夹紧了一块咸肉。那模样跟饿狗似的,跟他那温润的模样可是一点不配。 “前些日子还和你甄师叔说起,说这派中弟子,最长性的,不过也就是敬儿你了,今天看你吃饭的模样,师娘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岳雪华眉毛一挑。她故意说起这话来,肯定藏着心思。 “敬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秦敬顿时放下筷子,顿了不吃。“今日殿中之事,敬儿只是不想这清心洞世池被李林一讹了去,才冒险出的头,敬平日里做事情,也不会这样没分寸。” “那你就是不服你师父的责罚?”岳雪华探问。“那你在这儿执拗着舞个什么剑?” 秦敬低了头,“我也不懂师父的意思,不过,师父总是对的……” “这还不是个孩子。”岳雪华轻笑三声。“就那么听你师父的?” “师父师娘对徒儿有养育之恩,徒儿不会不从。”秦敬扒拉一口馒头,满腮都是鼓着的。“就是,这事是李林一不对。” “你师父其实也没气这殿前比武的事情,他这是怕。”岳雪华十分了解自己的丈夫。“你殿上为何能破‘千虹凌波’。” “……”秦敬不敢说话了,口中的馒头细细的嚼着,也不敢吞。低着头,眼睛往上瞟一下师娘。 “你怎会知道岱宗招式的要领?”岳雪华再逼问了一下,原来秦敬在殿上的气势,是跟着这犀利师娘学得的。 “我……”他低头咕哝了一句什么。岳雪华没听清楚,她就说:“你小时候,偷偷去岱宗书房,偷了岱宗心法剑谱的事情,你还记得。” “师娘。那是敬儿不对。”秦敬记得,那次是李林一挑衅,说岳宗的剑法比起岱宗的剑法,不过是鹤腿比虎掌。他一时好奇,就去‘借’了岱宗的心法和剑谱来看看,是不是这样子,结果还回去的时候被守夜的师兄发现了。那可是大事,秦端最后赔了三间山房才了的事。 “师娘没说你不对。”岳雪华笑了。像是安抚小孩子似的摸摸秦敬的头颅。“你那时候,给你师父发誓,说你没有看懂那本剑谱,也不会岱宗的武功。那是打了诳语吧。” “没有,敬儿那时候真不懂,可是敬儿记得,久而久之,就懂了,不过……”秦敬看岳雪华的脸色越发沉了下去,他的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敬儿真没练过那些招式,只是,原理还是懂得的。” 岳雪华不做声,姣好的眉毛扯得紧了,眼睛都像生了皱。 秦敬便怕了。“是敬儿不对。敬儿知道错了。” 片刻,岳雪华根本就忍不住了,噗一声笑,笑意四溢,便是收不住了。她立刻就抽了秦敬的剑,一跳到池边,刷拉、刷拉的舞着,秦敬看得是口瞪目呆。他的师娘,竟然把岱宗整一套的剑法给耍了出来,而且出招气劲很是到位,绝不是东施效颦,只怕,练心法都练了有一会儿了。 耍完这套剑法,岳雪华的额上已经沁出了点点的汗滴,她随意用袖子擦了一下。便说:“敬儿,比起你师娘来,你可算是十分守规矩的孩子了。”她这一耍,便口渴了,四处找水壶,却找不到:“诶,难道你师娘我,没带水壶。” 秦敬看见师娘那模样,便笑了,温润玉人一笑,那可是极好看的。岳雪华性子其实十分活泼,总喜欢逗这个漂亮的徒儿,看着徒儿笑了,也就舒心的扬了一下嘴角。秦敬也在自己的物什中,取了水壶给师娘。 “敬儿你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对于武学,太专注了,容易看不到人跟人之间的厉害。”岳雪华一针见血的说道。“说白了,就是痴儿。” “嘿嘿。”秦敬听得,也是不会生气的。“敬儿不懂师父的心思,师娘总是懂的。” “你师父的心思,有时如妇人一般,就是别扭。许是怕你学会了岱宗的武功,不要他了。”岳雪华说得调皮。半会,又叹了气。“你师父觉得,掌门的位置,说要传下去,该是到你师兄秦业的手上,可是秦业这人,心思不够细腻,要是有你在边上,那便更是好了……姚姚往后,也是要托付给你的,你懂么?” 秦敬听见,也没有声响。 岳雪华见他不吱声,便故意激他道:“若是,你觉得岱宗那便要好些,便可以去了,师娘也觉得,岱宗的武功要精妙一些。” 秦敬听见这句话总算开口了,说得却并非是岳雪华期待听见的保证一类。他那口中不徐不疾的吐出一堆东西: “师娘,岱宗的武功并非优于岳宗,只是岱宗重内功修为,招式都靠着一个气劲,年轻弟子轻易不能有成绩,而岳宗的武功,重招式变化,灵活多变,年轻弟子容易有成绩,但是练了些时日后,便觉得难以突破。依徒儿看,这两宗的武功要是能互相融合,那边是最好的。” 他末了还感叹一句“可惜这两宗总是争斗着。”说完这通篇,秦敬才发觉岳雪华的口微张。似乎十分惊讶。 或许是,惊喜。 “难得,敬儿你是这样想的。”岳雪华也叹气:“多年以前,也有人跟我说了这类似的说话,只是,经年过去了,岳岱两宗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我也麻木了。” “师娘……”秦敬很少看见岳雪华这般伤春悲秋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该跟你师父说,你就是一个武痴,什么都不懂得才是。”岳雪华被秦敬的说话勾起了心中隐秘的往事,一时间难自已。便有些失神。秦敬见师娘这模样,心里担心,便问出口:“师娘,您没事吧……” “只是想起了,经年的一些人事,有点唏嘘。”岳雪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说起来,你师父的怒气,也不是没来头的,你这些日子总是找不到人,他估计怕你又去偷剑谱秘籍了,又看见你懂得一点岱宗的剑法,以为你当年发誓是骗他,没想多少,一时间急了,便乱了。” 岳雪华这样一说,秦敬便咯噔一下,他低下头,眼珠转了几圈,心里想着,若是地上捡到剑谱秘籍,那该不算是偷吧。 岳雪华心里有事,也看不到秦敬的异样,只说:“在这儿弄半个时辰好快些回去了,你师父等着你给他斟茶呢。”她这算是给两人都搭了一个台阶,希望这俩师徒,懂得下来才是。 “不,敬儿得在这儿练一天呢,这是师父说的。”秦敬早已吃完饭菜,老老实实的跳回齐腰的水池里,捣腾他的剑法去。 岳雪华看见他这模样,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没有了,就收了食盒,拂袖走了。 秦敬看见师娘走远了,脑子里便清静了不少,便在脑海了一再比较了岱宗和岳宗的剑法,比来比去,还是觉得这两者的剑法得融合才是最高。 渐渐的,他想着,想着,脑子里便生了另外一套剑法,心想而身动。 “‘剑指江山’,需气游少阳,吞纳慢吐……”他手执细剑于身畔,剑尖垂地,再拔地而起,指向前方,几步刺突,又转了招式……几招下来,他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一股辛辣之气自鼻孔淌出。 他放下剑来,用手一摸,手上皆是红色的血液。这是流鼻血了,不仅如此,他的眼前也渐渐生了红色的影块,只是片刻之间,眼睛也看不清了。 秦敬便呆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有一人自边上‘唰’地冲了过来。 秦敬只听见食盒落地的声音,便感到有人上前把他一抓上岸,再依次点了他的迎香,晴明,至阳等数穴。 还没等秦敬复明,那人便急急的开了口:“敬儿!你这剑法是哪儿得来的。” 秦敬自说话的声音看去,他的眼前亦已经渐渐见光,先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最后给他看在眼里的,是折返的岳雪华。 只见岳雪华双眼眶红透,满脸焦急地瞪向他,再起势地晃了晃他的肩膀,最后问了一句:“剑法是哪儿来的。” 师娘此时模样,和素日里实在相距甚远。秦敬这回也吓了好好的一跳。他体内的经脉本来就逆流了,以致全身疼痛,虽身体穴道被师娘所封,却仍然有一股灼热于胸腹搅动,十分不耐。他再看见师娘这幅模样,便估摸自己可是‘又’闯下了‘大祸’。 而岳雪华看见他的脸色苍白,神态也十分惊慌,难免心里不忍,便放缓了心中焦急,和颜悦色的再问了一句:“你的这套两仪剑法,是谁人传授于你的?” “没有人教的……”秦敬这会儿说话支支吾吾的,不敢干脆,却又不得不说。“那是敬儿在后山捡到的剑谱。” “后山何处?”岳雪华到底是压不住焦急,捏着秦敬的肩膀不免运了功力,秦敬虽吃痛却不敢声张。 “后山燕子洞有一处有人高的支洞,日久被浮土掩盖,那日徒儿机缘之间打开了,才见得有一副坐化的白骨。徒弟以为这是墓穴之流,此番叨扰是冒犯之举,便对着白骨叩了几个响头,这会儿便掉了一本剑谱……却也想不到,白骨竟然是武林的前辈……” “白骨……”岳雪华听得这个,整个人都瘫软了,眼中苦涩,却是悲极,却没有泪水。秦敬看见自己师娘这般悲痛欲绝的表情,也不知道底细,只好轻抚一下师娘的背脊,以安慰之。 “想不到,当年一别,如今竟然是天人相隔。若早知如此,当年也就不该生了这段孽缘啊。”岳雪华使劲的捶了自己胸口好几下。 秦敬慌了,连忙伸手捏住师娘的手腕。他心中,师娘便如亲娘一般,见到亲娘如此悲痛,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只恨自己于情于爱都木讷非常。 “师娘……”或许现在不该问,但是秦敬的性子总是禁不住心中的好奇。不论于武学,于人事都爱深究。“这白骨前辈到底是何人。” ------------ 第五章 :故人武功 岳雪华却没有回答,只支着身子要站起来。却三番四次不成功,秦敬才伸手去扶,岳雪华的身子便须攀在秦敬身上才站得稳固,仿佛泄了一身的真气。 “你……你且带我去看看他吧。”岳雪华握紧秦敬的手。 “师娘如今,怎能去燕子洞那地方?!”须知道,这凌霄峰附近乃白石溶洞的地形,百里之内,山峰皆似剑峭,山洞一概嶙峋深远。小池水潭不绝,溪流瀑布更是出其不意,实在是难行,不过,这便使得凌霄一派的轻功为南武林一绝。 而燕子洞,更是一个十几丈高的天然溶洞,位于后山一处悬崖半空。期间有半里宽流水自洞中流出成瀑布,常有燕子筑巢其顶,所以谓燕子洞的。这乃是凌霄派弟子锻炼轻功之地,其洞璧少不了落脚点,凌霄派的弟子人人能像燕子般在岩间行走,可惜这燕子洞,只能自山崖顶上运功下落,别无通处,实际十分危险。 而如今的岳雪华,心中受了打击,气息已经凌乱,秦敬的经脉方才也是受了挫,恐怕是下不去这燕子洞了。 “师娘……如今实在不是下洞的时候啊。”秦敬心里焦急,却不能如师娘的愿。 “怎生如此……”岳雪华潸然泪下。“景山……” 秦敬使身子给师娘靠着,却不知道师娘悲从何来,心中很是不好受。“好师娘,不管如何,敬儿先把你送回房休息吧。” 岳雪华只是不动,饮泣也不敢大声,不知是不是怕惊动了心中的感情。只是,情愫如水如潮,哪是忍得住的。 “景山……”她心中多年的情感化为眼泪和哽咽,再也止不住了。 秦敬也不敢动弹,唯有等师娘平静下来,他扶着师娘的间隙,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剑谱,小小一本旧纸,也不知当中藏了什么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师娘总算能动了,秦敬挪了步子要扶师娘回去房间,却觉得双脚已经麻痹。两人行走也更慢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师父师娘的房中,这时候,师父却不在,估计是督促师弟妹们练功去了。秦敬方觉已是过了晌午,天也凉快了起来。 山中天气晚上是寒彻骨,白天是少火炉。到了晌午也许只是凉快些,过了酉时就得捂被子了。 秦敬扶师娘到一处榻上休息,旧榻的漆已经斑驳,一床被子半旧,却是新洗得干净。秦敬见天气凉爽,便给师娘盖上被子。 岳雪华悲恻过去,许是累了,便闭上眼睛,含糊睡去了。秦敬守在榻的一边,坐地调息起来。运功一会还是觉得五心烦热。 竟然就在师父房中翻看起那本剑谱。剑谱大概是手抄本,与其说是正经的剑谱,不如说是一本黄旧的笔记。剑谱第一页没有写那是什么剑法,便只有牛皮纸封,掀开纸封,便是一页画着男女交合情景的图片,男女身上都有些经脉点,也有如星辰走势一般的连线。 说起来,凌霄派的武功是道家传承,派中典籍,这种男女阴阳调和的图画本来就不少,初看这页时,秦敬虽然心内一动,却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只是这男女交合的动作十分古怪,两人呈现相抱的姿势,手心相交,男女弯背相接为圆,看上去就像是阴阳太极图案。两人的要穴膻中和会阴恰好是太极鱼的眼点。女子眼点是膻中,男子眼点是会阴,恰好证了阳发,阴藏的道理,这幅图画,可是大有文章啊。 秦敬便看到了失神,却不知道师娘已经起来了。岳雪华不过是小寐了一会。精神已然恢复,练武的人本就干脆。起来后心里已经好了许多,却看见自己的徒儿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出神,稍稍欺身向前,双眼便看了过去,就见了熟悉的图画,心内有翻腾起别样滋味。 “这确实是两仪剑法。”岳雪华轻叹一声,却吓得秦敬弹了起身。局促的模样,仿佛偷摸糖吃的孩童。虽然秦敬明白这图画不过是经脉图,可是毕竟是那样的图画,被师娘知道自己看着那样的图画发呆,心里可是有着羞愧的。 岳雪华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这一惊一咋的是为何?”她嗔怪道。怒色的模样才算是有点师娘的威严。 “师娘……”秦敬脸上是窘迫。 岳雪华顷刻就明白了。“你且莫羞愧。这图片其实是两仪剑法的一个要诀,也是你刚才缘何经脉乱窜,几乎走火入魔的缘故。” “这?从何说起。”秦敬一听是武学有关的事情,便没了心中羞愧,反而是‘不知耻’地问了起来。 岳雪华便指着那图画说:“你若是看过剑法内容,便知剑谱中也记着内功口诀,可是那个口诀你却不能修炼?对不对?” 秦敬点点头,确实如此,剑谱中有一和小调歌谱一般的口诀,仔细看是一段阴,一段阳,时阴,时阳。仔细练起来,就会发现经脉时正行,时逆行,根本达不到养气修内的效果。 岳雪华也点点头接着说:“这内功口诀和现行的武功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你练剑招的时候,筋肉运劲,经脉和穴道也会随之锻炼。” 她顿了顿,咽了一下干嗓子,秦敬才识得给师娘奉上一盏茶,岳雪华却没有喝,只是说话:“也就是,这口诀是在你练剑的时候,你自己就会一并练了去,不过,当经脉自剑招逆行,你就要用阳性的内功,经脉自剑招顺行,你就要用阴性的内功。如是,身上便如有着两股气劲,相辅相成,生生不息。”一口气说完这些,她才吞了好大一口茶。 秦敬略有所思,接了话柄:“怪不得我方才在清心洞世池那会儿,会真气冲顶了,‘剑指江山这一招,该是经脉顺行的剑招,而清心洞世池的泉水是温泉,有助生发阳气……这果然是精妙非常的武功。” “不仅如此。”岳雪华对秦敬的聪明显露出略为欣慰的神色。“这两仪剑法的招式,正是集岳岱两宗剑法所长,其中又糅合了一精妙的剑法,真是难得的经典,不过……” 秦敬急急问道:“不过如何?” “这套剑法需要内功底子是阴阳相向的。”岳雪华说这个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习武之人,毕竟没有多少顾忌,况且,岳雪华自小学的是道法。“这种内功底子必然是男女分开修习两相之后……互相交合传功,两者方得……” “这……”说起来这事情,秦敬心里难免咯噔一下:“这是何等妖邪之术。” ------------ 第六章 :昔年祸根 “人家这本就是给夫妻二人修习的剑法,何来妖邪之说。”岳雪华笑道。“敬儿你若是有心研究之,等日后你娶妻,便可以得道了,不过姚姚那孩子,资质只是一般,也不知道能助你学得几成。” 秦敬思忖一会,忽然顿悟了什么,便脱口问出:“那,这个,这个两仪剑法是不是师娘当年和师父共通修习……可是,这剑法的来历如何?缘何又会现于山中的白骨前辈处……”秦敬为人十分有礼,想着还是称呼那白骨一句前辈比较妥当。 岳雪华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事实非你所想……不过,我也不能告知你太多……”她幽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仪剑法的来历,我也不知道,只是一个故人之物,言谈间,我便知道了这些,而且,故人已逝,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多知也无益。” 秦敬看岳雪华神色,便知道师娘多有隐瞒,而师娘心中悲极的时候,说出了一个‘景山’二字,若这是故人名字,算起师娘年轻那会儿,岱宗便是‘景’字辈的,正如李景元名字中便有一个景字,再加上师娘耍得一套岱宗的剑法。若是这位‘景山’姓的正好是李……那么这故人的身份便有半分明了。而且师娘以为那人成了白骨,竟然如此悲伤,感情定是不一般,师父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否? 思及此,秦敬便想起师父秦端的去向,这会儿,师弟妹们该练完功了,也不知秦端是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岳雪华却特地下床上前,捉住了秦敬的臂弯摇了一下:“好徒儿,你且需答应师娘,今日之事,两仪剑法的事,也不必与你师父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秦敬自然不会和师父说,师父最恨他偷学别派武功,再者这个两仪剑法确实是怪异的武功。可是岳雪华这番叮嘱便显得有私。 “敬儿自然不会说。”秦敬给师娘一拜。“师娘这厢便好好休息,休息好,敬儿便和师娘一起去燕子洞拜祭‘李前辈’。”秦敬小心试探了一句。 “无妨,一切过后再说。”岳雪华没有否认那位‘白骨前辈’是姓李的。许是她心中悲伤,没有心思理会其他,又或是她跟这个可能名为‘李景山’的前辈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秦敬便放下心来,岳雪华不知好徒儿已然心思细密到如此地步。也是,秦敬这人对自身的事倒没了这份心细,特别是对于秦姚姚的爱慕,总表现得十分木讷。 “那……”秦敬掂着那本剑谱,想起来,自己拿着剑谱也没用,是不是该留给师娘做个留念呢。 岳雪华又说:“这剑谱和其中的人事都往去,你既然有此缘分,日后娶了妻房,便好好研究吧。” “谢……谢师娘。”秦敬自眼中并出光来,口齿都不清了。真是十分欢喜的模样。说这人是武痴,真一点不为过。 “去吧,都到晚膳的时间了。”岳雪华推搡了秦敬的手臂一下。“吃完饭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还要给你师叔送嫁去呢。” “嗯!”玉人似的男子竟如孩童般,脸上泛着红晕,脚跟离地的荡了出门。岳雪华见此,心中悲伤便少了很多,这孩子,她早已经视她为亲儿,看见他高兴,总也是高兴的。高兴片刻过去,却生了忧愁。 若是这痴儿能对姚姚也这般便好了,这孩子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姚姚。说起来,姚姚是岳雪华和秦端的独生女儿。岳雪华却也生不出第二个来,她抚摸小腹,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修炼两仪剑法的后遗症,只可惜了,当年并无机会炼成剑法…… 她心中的思潮翻动,一如天色的翻动,顷刻,大地便暗了下去,一阵烟尘连月光也遮住了。正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这边,岳雪华正‘睹’月思故人。 却不知那一边,有人在这片幽暗的月色下,心思也在‘故人’的身上。 秦端接着月色自二狗的房间出来,李景元那铁青的脸便挡在了跟前。秦端面色和善的和他说道:“恐怕,日后也是残疾了。” “怎生如此!”李景元气盛,一方面他是气伤人者,一方面气他自己医术不如秦端,二狗的伤还得请秦端过来看。“是谁人下的毒手!” “一如李师兄所见,我心中有一合符的人,不过,想来也不可能……” 李景元抚了抚胡须,压了压自己心中的不耐,只是口气还是留着些不耐的。便说:“师弟却是说啊。” 秦端也没有生气。“冰魄夺魂针!”他口中徐徐吐出这五个字。 李景元听闻,忽然大惊失色。“师弟这说话可有理据?” “二狗受损的经脉上,切口是自内向外开的,皆不过一寸。”秦端思及方才二狗身上的伤口,也觉得惨不忍睹,心中犹存不忍。 李景元没有秦端在医学上的修为,也看不出门道,听了秦端这样说,心中充满疑窦,便冲口呛到:“胡说八道!” 秦端抹了李景元一眼,也狠狠的回了一句:“千真万确!” 李景元被顶得双眼一突,秦端处事向来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少有对外动气的。可是他确信的事,别人是怀疑不得的,否则动气十分。李景元掂量一会,觉得秦端也没有必要骗自己,便信了。叹气皱眉道:“想不到啊……世上还有会这门功夫的人,这会儿,那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就不得而知了。”秦端脸色也松动下来,伴着叹气道。“当年那件事情,算起来,咱们也只是毛头小子。知道得也不多,不过,若是动手的是那些人的后人,咱们确实也是亏欠了她。” “师弟你说,那人是不是来寻隙的?”李景元沉吟了一下说。 “若是如此,那么南朝武林,便多事了。”秦端的一双浓眉在夜色中染上了阴沉。 李景元也没了跋扈,只剩浓重的愁色。愁色中也有一丝疑虑:“若真是那些人的后人,何不用剑?非要用这相对冷僻的暗器功夫?虽说是同一家的功夫,可是这功夫也失传太久了,莫说是那些人不在了这些年。据我师父当年说,他们在的时候好像也觉得不是什么正派的功夫,已经渐渐弃而不用了……” “可能也是不想为人知晓吧。实际如何,秦端不敢猜测。”秦端叹气。“只是知道世间上还有人会这门功夫……确实是惊讶。” “也有可能乃后人模仿。”李景元眼睛溜一转,猜测道。不过他也明白,这门功夫修炼到顶便是一招,使得暗器自经脉运行,最后行至何处,是不是破皮肉而出,夺命废功,收放自如。二狗身上的伤,便是这招的结果。若是模仿,怎可至此? “李师兄明白,不过痴人说梦。”秦端叹气。“只怕江湖又要多事了。” “总觉得哪儿不对啊,盛大所说,施袭之人不过是个不出二十的女娃子,想要使得这招,没有几十年的内功修为不可啊……”李景元自顾失神自语。“莫非那女娃子不是人……乃是鬼魂?” 秦端却不再言语,抬头看天色。 ------------ 第七章 :永康女子 此刻岱岳两宗也总算暂时放下了争斗,秦端抬头看天,天色变幻,一溜云烟掩住明月,流云难测,月影时明时暗,不过是一片的黑,他却看出了诡谲…… 同一片月色之下,剑眉的女子走在一处进城的道路,仔细一嗅便能分辨,剑眉女子身上幽微的散着玉檀精香气。 这个女子,正是秦敬在凌霄峰小池遇到的女子,也是伤了二狗的‘凶徒’。可是此刻,女子身影娇弱,哪儿一点似是下手恨极的恶人模样?不仅如此,女子身段妖姚,一头乌丝用银线拢住,光看背影,便让人遐想,这该是何种难得的美貌女子。可是这样一个女子,偏生在脸上带了一片面纱,仅能看见一双冷冽的眼睛和剑眉,面纱之间,依稀露了些红嫣妆,让人更为心痒难当。 这与凌霄峰上一般的月色,女子与秦端一般地抬头看,却不似秦端的满心愁意,只觉得是良辰正好时。而月色之下乃一座五丈高的城门,上有一乌木牌匾,牌匾上写着“永康城”三字。 这不过是凌霄峰往东五十里外的一座不大的城市。本来该是寂寂无名的,只是,这城边上偏偏聚了几个有名的门派。 永康城前山接凌霄峰,上有凌霄派,乃南朝首当其冲的大派,这自然不需多说了。其后山夹着凌霄峰之处,还有一处山涧长流成的无名山谷。也不知道是谁传说开来,那儿曾是上古战神蚩尤沐洗宝剑之地,愣是给这山谷添了几分神采。而其中有一门派,便取了那传说,江湖的名号便叫沐剑谷。 正是这一谷一峰使得小小的永康城闻名天下,其中也多有走镖之流的人聚集,而沐剑谷虽不过也是走镖发家的门派,往些年,乃是名声在外,加之与凌霄派交好,也绝非一般的小门小户。 此刻入夜,城门已然关闭。 剑眉女子再回头看到云掩月,身上已然开始运功。她身上的衣衫皆是白色,仔细看绣了许多游鱼,且用料讲究,乃江南的翩綾所制。衣衫是交领短襦款式,上衣边上密密坠了些贝母鱼鳞片,可她行走起来却一点声音都不发,可见其轻功超卓。对她来说,要跃过城门而不为人知,何其容易。 运功片刻,她便是轻巧一跃。守城的官兵只觉一阵阴风,却不见何物,不禁打了个寒战。而这个寒战之间,剑眉女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跃过城门,如同妖魅一般,身上的鱼鳞片还是一点声音都不作。 剑眉女子刚好稳当当的停在大路上。调息一会,便有不属自己的清冷声音自腹中传来,乃是一女子声线,听声音,‘说话’女子不过二十多:“姑奶奶好轻功……玉艄宫永康城堂主清音在此,见过月宫右使阿芙大人。”这种声音,原只有本人和听者能听得,外人不能得知。只是,同修这门功夫的人,却可以听见别人之间的‘悄悄话’。同时,这也是独修内功的功夫,以真气入声,操其伤敌人,在别人肚子里说话的便是那门内功的花招,却需要修炼多年才可为,内功也由此起名,谓之‘振腹音’。 只是,练功之人的外功架式却是没有了多少,顾此失彼,这也是可惜的地方了。 “既然来得城门等我,何必藏头露尾,都是一派姐妹。”剑眉女子声音带笑,却比那个会‘振腹音’的女子清冷百倍,让人不寒而栗。 剑眉女子话音一落,一处房檐便落下一个黑衣女子,也是薄纱掩面。那女子原是倒悬在房檐之上,旁人便是看来无声无息的变了一个鬼魅出来。“阿芙姑奶奶总算来了,清音在此等候多时了。” 剑眉女子名字便是阿芙了,而这黑衣女子则自称是清音。两女子皆是通名而不通姓氏,更不知是何处人士。 “路上有事耽搁,要姐姐久等。”阿芙向清音抱了一拳。 “莫客气了姑奶奶,清音虽是这边的堂主,要是在派中,算起来不过是姑奶奶的下手。”清音却向阿芙回了一个大礼。 阿芙面纱之下嘲笑了一下,声音却热络了起来:“清音姐姐客气了。俗话说,宁欺门外汉,不欺地头蛇,该是我对您行这大礼。”可她的身肢并无多少变化,话语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的。 清音轻笑几下,算是许了阿芙的说法,面纱之下,也不知道是何种表情。这两女子应当是一派之人,却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江湖上哪一个门派,竟然这般大。 “姑奶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去别处?”清音对着阿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芙略抬头,带着些许倨傲的姿态。“听清音姐姐的。” 两人便往黑暗的街心走去。长街落落,屋檐牙牙,仿似怪兽巨口,一口吞下两人,月色被掩,这会儿连影子也没有了。 阿芙跟着清音在小城里东拐西转,竟然到了一处客栈之前,阿芙略顿了一下,并没有向前,清音倒是大摇大摆的迈了脚步,还说了一句:“大隐隐于市啊,姑奶奶。” 阿芙沉吟一下,私自在心里不屑一笑,却也只好跟着进去了。进得门去,阿芙身上的贝母鱼鳞片立刻叮当作响,阿芙的步子也生出声音来,清音在心里暗暗一叹。这小姑奶奶不知道是什么道行,能把一身功夫收放自如。 阿芙这一着,使得她哪里像是一个高手的模样,分明只是一个小姑娘家,这一身白衣和衣服上的饰物看来也是故意的,想来深谙大隐隐于市之道的,还是这位小姑奶奶。 清音也不说什么,便是脱了面纱,一张脸,好像是四十岁模样似的。她走到掌柜那儿,对着掌柜说话:“掌柜的……这就是我家小姑奶奶,给咱们房中送些酒菜吧。”她声音已是四十妇人的模样,易容功夫容易,易声的功夫难,清音易声的功夫不错。阿芙不由得在心内赞许了一下。 “老板娘,这位就是你说的姑奶奶了吧,总算接来了。”掌柜是个和善的老头,干瘦瘦的,眼睛自账本起来,白花花的,想来眼睛不好。“可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吧。” 而这客栈中灯光一照,阿芙才看见清音身上的乃是一袭寡妇的哀服,自她和掌柜谈话间,清音似乎已经在此装作寡妇多年,以她们一派的手段,这一户的男主人应当也不是应天命而去的。“姑奶奶年少,在城中玩乐忘了形,妾身也寻了她许久。” “哦哦,年轻人。”掌柜‘呵呵’笑了两声之后,便低头看了一眼账本,“哎……帐中数目又不对了……”似乎全然忘了方才清音嘱咐酒菜之事。阿芙心里觉得这掌柜怎这么糊涂。便多看了这掌柜的一眼。掌柜就是一副掌柜的模样,她也没多留心。 清音此时也进了客栈内堂,她便跟着去了。 客栈是四合的院楼,前面的二层建筑是客栈,后面的四合院是伙计住宿和厨房,清音带阿芙去的是厨房侧畔的一间小屋。清音让阿芙先进去,她在她身后殿后,两人进得屋内,清音便仔细关好门窗。 阿芙抹了一眼门窗,窗纸是两层毛纸,看着极薄的纸,却藏了貂毛,价值千金,隔音极佳。区区寻常客栈哪能有这样的窗纸。所以,窗户上贴了好些剪纸,让人不易发觉窗纸的门道。 “原来这儿就是永康城的分堂。”阿芙心内暗叹清心的细致。 “山不在广,有神自灵。”清音笑语,此刻她的声音已经变回原样,只见她背对阿芙而立,伸手绕到后颈,在风池、风府这两穴处捣弄了一会,便各自拔出了两根三寸余长的银针,也不知她跟前生了什么变化,等她回过头来,哪里还是四十妇人的老脸,分明就是一风情万种的少妇,果真不出二十五,却还是比阿芙年长些,因此阿芙应该称她一声‘姐姐’。 ------------ 第八章 :奇技 清音模样和名字实质并不般配,她长了一双三角丹凤眼,鼻子细长如葱,脸尖腮薄。长得还算是清秀,其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皮肤却莫名的白皙。 而阿芙面纱没能掩住的肌肤也是出奇的白,不知为何,这两个同派弟子的皮肤都白于常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缘故? 清音现了容颜,便向阿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指让阿芙也摘下面纱。阿芙却故意曲解其意,一屁股坐在房间正中的太师椅上,却不曾摘下脸上的面纱来,一双眼睛晶莹地看着清音。清音见阿芙不给她这个面子,便有些悻悻的,她自讨了个无趣,心中不忿便现了上面。 此时阿芙似恍然大悟地动了一下身子,掩嘴带了笑意,故意说话道:“原来姐姐是要阿芙回以露相,阿芙愚钝,还以为姐姐是让阿芙坐着说话呢。” 清音撇了一下嘴巴,冷冷的说:“姑奶奶不赏脸,不必跟清音装傻,清音倒是知道自己的分量。” 阿芙立刻站起来,走过几步,挽了清音的胳膊,热络地说道:“好姐姐别恼,事关重大,阿芙不得不小心。况且宫主早已经嘱咐阿芙,非得关键时候,不得向任何人露相,阿芙长久习惯了,自然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清音见阿芙把宫主也抬了出来,便不再说话,只是不忿之气未平,脸色总是难看些。再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这会儿正是让姑奶奶坐着呢,姑奶奶别再多想了,清音这就给姑奶奶备茶。”说着便要侧身往房中卧榻边上的茶炉子去,阿芙自然放了她的手臂是让了过去。 阿芙却没有及时坐下,她这一路上听见的传闻不少,传闻这人心机城府甚重,狡猾非常。她自进城起便暗暗小心起这个清音,仔细听起她的动作来。 传闻就是传闻,阿芙不会尽信,不过今日得见清音的小心所为,感叹其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不过,小心之人都怕死,只要清音怕死,她便无须顾忌太多。 只是,阿芙私心觉得清音十分小气,想来容易得罪,心里便对这人再不喜欢了三分。她想着这几日在永康的行事也得小心应对,不然遭清音故意难为,事情便难了。 眼下已经被凌霄派那个呆子耽搁了些时间,若是阿芙不能及时回去覆命,可是大大的不妙,要是清音有了异心,那便更麻烦了。她自顾自想着,清音已经往一边备了茶水,茶水用简单陶碗乘着,茶色浓如毒血。 清音捧着茶碗,略一迟疑,似乎思忖了一下,她这一下动作,全被阿芙听了去,阿芙心里就有了个底细。 这清音磨蹭了一下才送了过去,把茶碗搁在太师椅的角桌上,茶已经不是太烫,却还是热和的。清音放下茶碗,便转身与阿芙说道“姑奶奶此次来,打算何时下手呢?宫主这次有什么圣谕?” 阿芙听闻这一句,把心思收了回来。看见清音总算备好了茶水,便正式坐下。答曰:“宫主圣谕,杀穆元雄。” 穆元雄便是沐剑谷一派现行的掌门人。当然,她还被受命去凌霄派那儿寻一件东西,可是这个,她却故意没有说开。 清音吸气稍重了一下,“清音以为,姑奶奶此次来是为了凌霄峰上面的道士。” “宫主圣意,岂是你我能揣测。”阿芙取来茶杯嘬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向清音的脸色,阿芙便见得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让人为意的杀意。阿芙便没有咽下那口茶,只是是把茶水置于腮边,不再言语。 清音却再说:“恕清音斗胆问一句姑奶奶,宫主这几年,四方暗杀南朝门派中人,究竟所为何事?” 阿芙不做声,浑身却散发杀气,这是习武之人运功于身畔所得。清音稍稍防备,阿芙不动,清音也不妄动。本是静极的一室,外面几声乌鸦叫声却生生的喧闹起来。 阿芙听见乌鸦声,忽而直直向门处扑去,门应声而开,夜间的凉意霎时灌进室内,云雾遮着的月光也恰好露了一瞬。清音已是立刻转向阿芙,却没来得及看见阿芙做什么,便见一只乌鸦‘吖’了一声落下地来。借着客栈亮灯的余光,清音分明看见,落地时,乌鸦还双眼咕噜动着,不一会儿,乌鸦身下淌出一小滩浓黑的茶水,扑腾几下,便咽气了。 茶水恰好就是女子一口的量,也正就是阿芙置于腮下的一小口。 这是什么功夫,如此邪门。清音从没有见过,就算是一派的姐妹,阿芙的功夫肯定在她之上许多,她这一句姑奶奶叫得并不冤。 阿芙极快的闪出门外,捡了那一只乌鸦。等她闪进门来,立马就把那乌鸦往角桌上一搁,嗑的一声好硬当,乌鸦的身子竟已僵直。清音再转头看那门口,门已然合上了,且合得正好,就如同阿芙刚才是穿墙出去一般。 “摸一摸?”阿芙扯了一下嘴角说道。 清音疑是有他,颤颤伸出手去,半天不敢摸着那乌鸦的尸体。阿芙便一下捏紧了她的手腕,直往乌鸦尸体上送。 而清音被阿芙一下捏住了手,立刻感到半身一阵麻痹,手腕却丝毫无恙。她也就知道了,阿芙的内功已经到达隔山打牛的境界,然想当已的,‘振腹音’这东西恐怕她早就炉火纯青了。而更让清音惊骇的事情却还在后头。 她一手摸到那乌鸦的尸体,便忍不住呼了一个‘啊’字。皆因乌鸦通体如冰霜一般凝住了!山城夜晚虽然凉些许,可现在毕竟是六月天,人人能下水游泳的日子啊,乌鸦尸体却如同置于雪天户外一天似的。想必是阿芙运功所置。 此时阿芙呵呵笑了两声,彷如催命的鬼叫。“清音姐姐,这乌鸦多嘴叫唤,阿芙替姐姐打了下来,冻住了,待到明儿让厨房烧了,和新鲜打的一样。” 这一下是阿芙故意炫技,而是否足以震慑清音,她拿不准。只不过,若是清音有什么古怪,她倒也不怕,看这个清音惊讶的神色,她便知道清音哪方面都不是她的对手,况且,她还拿着清音的把柄。 “姑奶奶果然厉害。”清音稍稳了稳情绪。幸好刚才没有在茶水中做什么,不然这会儿,身子硬邦邦的就是她了。“不知姑奶奶何时动手。” “不急。”阿芙故意说:“这永康城可是好玩的地方,阿芙我得仰仗姐姐多玩几日。” “这……”清音面有难色。“其实,沐剑谷近日要办喜事,正是守备松懈的时候,姑奶奶何不早日动手呢?再者……” ------------ 第九章 :月色迷障 “再者,姑奶奶我早点办完事,便早点把纯阳丹给予你,是吧?”阿芙呵呵一笑,十分得意。可是心里想着却是,这清音虽然狡猾,只要碍于这纯阳丹,她并不会做些什么。幸好她还忌惮这个,若是她不提,阿芙才要怕呢。 “姑奶奶知道,身为本门弟子,自小被宫主传授阴寒内功,功力虽大好,就是每月总有日子难熬,其中痛苦,姑奶奶应当很清楚,咱们就仰仗这纯阳丹的药效减些痛苦了。”清音声音低下了不少。阿芙顿时大大的放心了。 阿芙何止知道其中痛苦,她的痛苦要比清音多了去,且小小的纯阳丹并不可解,非得回宫去不可。不然,浑身经脉被寒气侵蚀,发作起来,性命也堪忧。且距离阿芙发作的时日已近,这次出来时间太久,实在不妙,她当要立刻出发才是。 可这妮子还是故意说:“姐姐何必急于一时呢?什么时候去,阿芙得看心情。”她这般诈清音,看着清音难受,心中便觉得快意无比。 清音脸色微变,心中忿意难平却不敢发,一晚上被阿芙气得这两次,清音已经暗暗发誓要这丫头好看。可是阿芙并不会知晓她心中所想,只径自觉得她这模样可笑极了。 “好姐姐,真的莫急,此次阿芙特意为姐姐多带了几颗纯阳丹,你不知道,这多出的纯阳丹,阿芙可是买了药庐那些姐姐许多的面子才拿到的,姐姐可要好好带我去玩。” 清音心里其实巴不得阿芙不去动手,可还是得表现得很焦急的模样。“姑奶奶就别消遣清音了。姑奶奶还是趁早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阿芙看她再三催促,便有了自己的打算。“姐姐不带阿芙去玩,阿芙自己去玩便是。”清音还想说什么,阿芙已经走出门外去。一跃而起,仿佛妖精踏风而去,卷云间,便看不见身影了。 清音的易容刚卸下,不敢追出门去。清音正是大骇间,她却快意而去,还在空中落下一句‘振腹音’:“既然是住店,阿芙才不住这破烂地儿,阿芙自己寻了好客栈去。” 清音只好快快地易容起来,可等她重新易容,哪儿还能有阿芙的影子。 这时候,那个糊涂掌柜却捧了个盘子进了门,向着清音摆了摆手。“老板娘怎还不休息,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给你送宵夜?”他果真是忘记了送酒菜的事情。似乎真的糊涂得不得了,清音心中都是嗔怪,也不能发作。只好往掌柜处含糊了一句:“没事,方才解手归来,这就休息了。”便不舍的回到房里。 她一进屋,就吹熄了房间里的烛火,躺在床上佯装休息,实际还是听着阿芙那小丫头片子有否回来。听了许久,始终不见声动。她正是心乱如麻,几番寻思,自己到底是明早去寻阿芙,还是立刻就去寻这阿芙? 这时候,她的肚腹间却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洪亮而有力。“音音……”清音一听见,便自床上弹起。口中自语:“穆郎……” “别声张,那小丫头可能还在附近。”说话的人使得也是‘振腹音’的技艺。他和她两人,一个一声‘音音’,一个一声‘穆郎’,暧昧非常。 清音知道自家‘穆郎’说的正是阿芙,便一定心神,小心说道:“穆郎,小丫头要下手的,乃是你啊。” “嘿嘿,不过是黄毛小丫头,耐我如何?”听清音言语间,这男子竟然就是阿芙要杀的穆元雄,这个穆元雄,也已经是四五十的年纪,而清音不出二十五。谁会想到这两人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呢? “莫说……方才小丫头出了一招,我如今还惊着呢?”清音抚了抚胸口。“小丫头性子乖张古怪,也不知道使得是什么武功,我在玉艄宫中多年,也不曾见过。” “玉艄宫慕碧白,一向诡计多端,谁都以为玉艄宫是北边的正经门派,怎会知道玉艄宫分月宫和日宫,日宫在南北皆行侠义之事,月宫则暗处行苟且的勾当。”穆元雄狠狠地咬牙道。 清音叹气:“月宫女子,皆是贫苦孤儿,被她以阴毒内功强行注体,需要纯阳丹维持身体阳气,一旦缺药便通身阴冷非常,经脉停滞,痛苦十分。同是那女人的棋子,小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嚣张的。”她说得这般凉薄,其实也不过是嫉妒阿芙,心里想的都是小丫头何德和能,可受慕碧白如此器重,教她这一身奇异武功。 这点女儿家的心思,穆元雄当然明白,立刻说道“音音莫说,我恨不得踏平这玉艄宫。首先,还是得杀了这小丫头解气。”他言语间的气愤更是多了好几分。穆元雄此人一向说不上英雄气概,此刻的气愤,有几分是因为慕碧白竟敢要取他性命,其他的几分却是做给清音看的。 玉艄宫是北朝大派,弟子一式都为女子。宫主慕碧白以剑舞和扇舞绝天下,名声甚好,连北朝天子也把天之骄女送到玉艄宫学艺。 谁会想到,玉艄宫竟有不为人知的月宫,为慕碧白行暗事。只是,要和玉艄宫作对,他区区一个沐剑谷是不够分量的,应当说,南朝各派联手起来,都没有这个分量。只是,有了清音这个内应,也未必不能。穆元雄的心思,实际深沉得很。 清音却还是一心向着穆元雄的。女子遇到情爱,便是愚钝之极。她难免担心穆元雄的处境,柔声说:“那个小姑奶奶也确实是厉害。” “嘿嘿,只怕她再厉害,也嚣张不起了。”穆元雄冷冷说道,这一句,用的不是‘振腹音’,他似乎就在门外说话。 “穆郎?你在附近,你不怕?”清音大骇,她真怕穆元雄这边和她说着话,那边就被阿芙一招断魂。 这时候,便有人一把推门而入,清音立刻自床上爬起,眼见进来的人正是那个糊涂的掌柜,却也不是糊涂掌柜。那人背不斜,眼不蒙,目光劲远。空有掌柜一张脸,却没了掌柜的糊涂劲,分明就是别人。 只见‘掌柜’一把撕了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一张脸。他长得一双好横眉,正好掩了三角眼上的江湖气,尖腮窄额,没有一点儿的福相。身材矮瘦,身段却尚算飘逸,身上的气质倒透了几分文雅气。 此人正是沐剑谷谷主穆元雄。清音没想到穆元雄早就乔装在此,已经把阿芙的招式看了个透彻。 “今夜,我已经搞清楚小丫头的门道了,这武功确是先人所创的奇技,却因故失传已久,想来慕碧白也是东施效颦,教出来的徒弟更泛泛了。” 穆元雄自信满满,他这人能与江湖上许多大派交好,便有他自己的能耐和见识,他能这般自信并非毫无道理。 清音见此,已经心安了不少,可她也是生性多疑的人,依然多问了一句:“穆郎何以如此笃定?” 穆元雄冷笑一声,横眉一跳,吐出一腔不屑:“就凭小丫头使得的是‘冰魄夺魂针’。” ------------ 第十章 :送嫁 再说,阿芙确实没有走远,她伏在房顶,屏息静待,一如在凌霄峰主殿一般。绝对不能为人发觉,而清音和穆元雄的‘振腹音’,她当然是‘听’见了。她心想着,清音此人有异心,不会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穆元雄竟会知道自己使的什么功夫,这倒使她真正意外起来。 只是……尽管他穆元雄懂得她使的是什么功夫,也未必能破她的招式。她倒没有太多的顾虑,非但是她自信得紧,更是因为,穆元雄是必须死的,不然她也是死路一条,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何必顾虑太多呢?虽说没有顾虑的地方,可她的脸上依旧泛起了深重的无奈。谁知她身上还牵着绝不能死去的事由,她一死又何妨,只怕连累了别人。 阿芙思考着这些,便无心留意穆元雄和清音的动静。也不知道穆元雄怎么进了清音的房间,而穆元雄进了清音房间后,不多久就响起了男女欢愉的声音,阿芙更是脸上一热,她也不过是个女子,听见这样的声音,立刻就想着要避让开去。 可是,她该去哪儿呢?阿芙思前想后,忽而就灵光一现,立马踏着房顶,往沐剑谷的方向去了。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不过就是说,最是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她嘴角一松,既然到来,何不在沐剑谷好好的游玩一下,寻机再攻穆元雄一个措手不及。沐剑谷不是办喜事么?她就去凑一下这个热闹便是了,她想着,竟然生了许些笑意。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发蓝,凭阿芙的轻功,由这永康城去沐剑谷,不需一炷香的时间。寻常人走着,却要好半天。她心中莫名快意,脚步更快。而她却不知道,此一去,她和别人的命运便会紧紧的栓到了一起。 而此时,另外一拨人也向着沐剑谷徐徐地出发了,仔细一看,当中竟然有秦敬。而他可不是为了别的事去这沐剑谷,正为了给师叔甄红送嫁去。 当然,送嫁的也不能只是他一个,这行人连着秦端,岳雪华,秦业和秦姚姚一起,算上新嫁娘甄红,共六个,还雇了两个脚夫。凌霄峰山路难行,不能通牛车。带上下山物什只能由人来背。岳宗清贫,弟子早已习惯自己背物什上下山,这一行人身上便背着好些大红的嫁妆,比起阿芙的孤身一人,阵仗算是颇为浩荡。而这‘浩荡’对比其他新嫁娘来说,却颇为寒酸,只是,江湖人不多讲礼节,这样的送嫁,便算是正式了。 秦敬和秦业当先,两人各自扛了一个礼屉,都是些贵重的衣物和首饰。其他的物什由着两个脚夫抬着。岳雪华和秦端各骑着一头骡子,骡子背上是大家的包袱。甄红一身红火的嫁衣,盖了红盖头,骑在一匹白色老马之上,马儿身上套了一个大红花,马铃一路叮当的响了个不停。秦姚姚最为轻松,挽着一个小包袱蹦跳的走在岳雪华身后,不时回头和师哥们说俏皮话,岳雪华不时指着哪处流丽的山景让女儿去看,乐融融的气氛,使得这送嫁更像是外出游玩。 其实自凌霄峰去到沐剑谷,普通人也不过是三天的脚程,他们有功夫在身,最多只要一天半的脚程,当然,要是用轻功去,便更快了,估计不需要一个时辰。因为抬着嫁妆,这一路,一行人走得慢悠悠的。他们天没有光就起来,走到午时,不过刚刚下了山脚,还没有到永康城。 山脚少树木,都是人家和梯田,正午的太阳,一整片的铺在这行人身上,大家才觉得真是累了。渐渐的少了话语,只剩空身的秦姚姚有心思和自家娘亲说话。 甄红是个急性子,晒了一会热辣辣的太阳光,立刻就受不了,一下子掀了自己的盖头来。怒目的对着秦端说:“师哥!不如让红儿下来,咱们用‘行云逐影步’,再过不了半个时辰就去到沐剑谷了。”这‘行云逐影步’乃凌霄派的看家轻功,能日行百里,比得上一匹好马。 秦端原本正听着岳雪华和秦姚姚的对话,一见甄红掀了盖头,立时厉声吐了一句:“胡闹!” 甄红却更恼了。“师哥不是穿着这一套嫁衣,当然不知道人家闷得慌,要不,师哥你跟红儿换件衣服试试。” 这当下,甄红胡乱说话要和师哥换衣服,便连岳雪华也忍不住说了句:“胡闹什么啊。”只是,岳雪华的语气间,少了严厉,多带了些戏谑。 甄红却不理这许多,转身就要下马,却被秦端一下抓住了脚腕。秦端的反应奇快,早已跃下了骡子,伸手就抓住甄红的去势,而骡子还被他一手牵着,两边都不失。甄红被秦端捉住了脚踝,没能下地不止,还扑到在马背上,双脚也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受了惊吓,半个身子站了起来,她的身子自然颠簸了一下。 她却不似寻常女子,也不惊惧,只把马缰一扯,马便被她扯得长啸一声,四蹄一下子就踏回地面,她在上面又被抛起了一下。她便借着这下力劲,伺机蹬了脚蹬,手贴着马鞍一按,顿地双脚回转,把秦端的大手甩了开去,立刻就向另外那边跳出去,眼看只一瞬,她就要落到地上去。 秦端怎会给她吃这个便宜,扯着马儿的脚蹬借力,沉身自马肚子下滑了过去,马方才受惊,本来十分敏感,可秦端这八尺大汉,竟然轻巧的滑了过去,一点也没有沾到马肚子。而他的双手正好接住了甄红的双脚,新嫁娘的双脚立时被他一把抱住,而他自己双脚则蹬地几下,陡地而起。他这番动作,乃于一气呵成之间,愣是把甄红整个抱回了马背,让她搭在马鞍上好生的趴着了。 甄红的肚腹碰着马鞍,被秦端的力度摔痛了,一张脸皱得厉害。这一来一回,实际上已经是秦端和甄红的较量。且显然,秦端技高了好几筹。秦敬率先笑了,这一下,却是佩服的笑意。要是他没有扛着礼屉,早已经为师父鼓起掌来了。 秦敬一笑,秦姚姚也笑了,姚姚却是笑师叔的狼狈。秦业不懂何处好笑,只是说道:“师父好生厉害。” 秦端被徒弟夸奖,昂藏男儿,竟然立马就绯红了些耳门。他也没有表现得倨傲,只是转而对甄红教训道:“都是要嫁人的人了,就不要胡闹了。” “新嫁娘是不能落地来的,入门前沾得一脚泥土,入门后也是苦得一脚泥土。”岳雪华此时也下了骡子,上前往甄红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下。白马也适时的喷了一鼻子气,似乎很赞同岳雪华这几下。甄红拜师的时候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与其说是秦端夫妇的师妹,不若说是他们的女儿。如今是嫁女儿的事,岳雪华俏皮话说完,却没有了俏皮的心思,反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甄红似乎没有体察嫂子的愁意,却记住了方才被小辈们笑话的窘迫。她便瞪视一记秦敬:“好你个臭小子,竟然笑话你师叔。” “谁说敬是笑师叔。敬笑的是师父。”秦敬说道。马上被师父抹了一下白眼,师父的眉毛,‘噌’的插到了鬓角去。秦敬自知说话不够恰当,便补了一句:“我是快意,看到了师父和师叔过招,又学了些东西。” 秦姚姚立刻对秦敬吐了吐舌头,她显然误会了秦敬这一说也是俏皮话。谁知秦敬说的是真心话,得学武技,秦敬自然是高兴万分,径自笑了出来,有什么稀奇。秦敬只好对师妹扯了一个苦笑,便不说话了。秦业这人倒是一直都很少话语,此刻自然也没多口搭话。 看见小辈们没有跟着胡闹,秦端这才松了眉毛,再对着甄红说:“你怎得如此莽撞,以后这样的性子是要惹婆婆嫌弃的。”前后两句交代,得藏了多少的心思。 甄红也就不说话,嘴翘的老高的。她年纪其实不大,心智也不是深沉的。想了想,才懂得了离愁。 ------------ 第十一章 :青衣童子 秦端见到甄红如此,语气便放得更松了:“沐剑谷也是江湖大派,你嫁给人家公子,往后可要谨言慎行,不要逞一时口快,得罪了别人也不知道,给别人送回我山房来,你到时候可有得哭了。” 这‘哭’字刚说,甄红果然立马哭了起来,口上道:“师哥原来一早嫌弃红儿,恨不得红儿以后也不回来了。”离愁别意一式化作了泪水。她这一哭,小辈们皆手足无措起来,他们没见过师叔哭鼻子,纷纷低头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秦端瞥了小辈们一眼,颇有些气急败坏了,对着甄红轰了一句:“莫哭!成何体统!” “师哥不让我哭,我偏生就要哭。往后,也不能和师哥比试了……”甄红这会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秦敬一听到师叔这句,却能明白,莫名的生了悲戚。他自小跟着师父师娘,若是有离别的一日,恐怕他也会像甄红这般。 岳雪华反而‘嗤嗤’的笑了起来,“往后没有师哥与你比试,却多了个夫君与你琴瑟和鸣,这也不算多亏呢!说不定到时候是床头打架,床尾……”她故意不说完这后一句,却把‘床’字说得重重的,意味深长得很,甄红便立刻羞得闭上了嘴巴。 秦端再瞥了一眼小辈们,极不好意思起来,摇了摇夫人的衣袖。温柔的说了句:“莫胡闹。”岳雪华反抓了秦端的手,把他牵去骡子处,让他上骡子去,口上接着戏谑说:“红儿只是急着嫁人急得哭了,咱们还是快赶路吧。” 甄红被岳雪华这一说,更是羞得不敢再哭闹了,在马背上翻直了身子,把盖头挂上,遮住一脸羞愧。 秦端佩服夫人聪慧,三言两语便制住了甄红,便连连点头称是。点一下头,看一眼岳雪华,眼中都是欢喜,好一副恩爱的模样。 秦姚姚看见自己父母如此恩爱,便偷偷看了秦敬一眼。女儿家绯色的心思悄然泛到上脸上。 秦敬脸上却蒙了一些霜气,他看着师娘和师父这般,却不由得想起两仪剑法和那位李景山前辈,一想到师娘心中,可能有着别人,而师父不知道,他心里便不甚舒服。 秦姚姚再见看他这般脸色,心中也就不畅快起来。秦敬看见秦姚姚不畅快的脸色,竟也不知道她是为何。秦业更是问了一句:“师妹可是热累了,快快喝些水吧。”这一说,秦姚姚便白眼了他俩一下。 秦敬莫名,秦业也莫名,两人便闷声了。一行人复赶起路来,各自怀着心思,欢声笑语不再。天色也沉闷起来,秦端估摸着,今夜,月色当是不甚明亮。这一路闷头行走,秦敬他们也很快的到了沐剑谷的谷口。 沐剑谷乃是一处河谷,原来应当是大水切山,四周山峰如被天降大剑劈得平直,西北边上有一处更是百丈断崖,如今,水势已去,只得西北断崖上一条瀑布,流入谷中,顺着地势成了一条水涧,水涧直通到永康城,一路开阔出去。 谷地走势蜿蜒,丛绿幽幽。当中有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几处黄色屋檐便露出了绿丛,那边是沐剑谷中人的居所,一丝蓝蓝袅烟也自山中居所升起,看来谷中人已经为夜晚的喜宴备着吃食了。 秦端他们一到了谷口,便看见两个青衣的童子,童子看见是秦端他们,也主动上前抱拳,说:“沐剑谷弟子见过秦掌门,秦掌门和秦夫人路上辛苦了,家师特意让我来接您俩和少夫人进谷。” “穆掌门客气了。”秦端也向这两个童子抱拳。甄红一听别人称呼自己为少夫人,便忸怩了一下身子,白马也跟着她往左右踏了几步。一双童子会意一笑,上来便要来接秦敬和秦业的礼屉。 秦业见那两个童子不过十二岁的模样,便侧身要谢绝,却被其中一个童子一手抓住了肩膀,那力气之大,竟是秦业意料之外,他一时不察,竟被小小童子一下就按直了肩膀,那童子顺着他的肩势,手往前一抓,轻易就卸了他肩上礼屉,接在自己的肩上。 秦敬看见,暗自叹道,沐剑谷的人好生的力气!当另一童子向他来的时候,秦敬早有了防备,立刻跳后一步说:“童子年少,礼屉沉重,还是让哥哥背着吧。” 那童子又是一笑,客气的说了一句:“哥哥别客气。”他说完便伸手直直的抓来。 秦敬知道童子力劲大,不欲硬接。就沉下身子去,反把扛在肩上的礼屉往地上一搁,手搭着礼屉,仿似甄红在马上翻身的动作,在礼屉的上方翻身过去,脚借着惯力于空中甩向童子的手背,此一下,可是四两拨千斤之力,若是给踢中手臂,必然会青紫。 童子见状,马上吓得收了手去。秦敬见童子收手,便如秦端自马下滑去一般,自礼屉侧畔滑去,陡地站起,愣是把礼屉换了一个肩膀抬起。一转身,礼屉已经去了另外一侧,童子便不能一气呵成的把他肩上的礼屉抓下来。他庆幸师兄先试了对方虚实,自己免于此难。可他另外一边的肩膀被秦业伤过,若是童子现在攻来,他当然受不住的。 这点,童子却并不知晓,经过方才一役,童子已然不敢贸然上前,看着他模样还有些焦急,对着秦敬抱了个拳:“哥哥好生厉害,可要是家师知道我怠慢了客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还请哥哥把礼屉交予我吧。” 秦业却先接了话柄去:“若是要两位孩童替我们扛礼屉,我们更过不去。”他肩膀吃了童子一记抓攻,现在还半斜着,估计是十分痛,语气自然也不善了些。 “同是学武之人,哪儿有那么多考究。”另外一个童子老成的说了一句,只见他扛着原本在秦业肩上的礼屉,竟然轻松非常,声如洪钟,便可见其力气真在秦业和秦敬之上。 秦业听见,便看了一眼师父和师娘。师父秦端就说:“穆掌门实在太客气了,咱们快要一家人了,身上的担子各人一个才是应当。” 童子听见秦端这样说话,便不再坚持,悻悻地退到一旁去。 秦业也自鼻孔出了一口气,把秦敬肩上的礼屉一把抓到自己肩上。“师弟肩上有伤,师弟的礼屉让师哥来背。”童子听闻,更是悻悻了,因他知道,若是他再攻,秦敬必然受不了,可是他却忌惮了秦敬的招式。 秦敬心知不妙,童子该更不快了。但他也知道,秦业亦是生气了,这是他俩都觉得自己修为未够,吃亏吃得冤屈,在各自生着自己的气。细想便让人觉得好笑,可他却还是忍住了笑意,乖乖的没有说什么,让师哥背了自己的礼屉去。 只见秦业蹬蹬的走得很快,越过了新嫁娘走在了前头,而那两个童子也好似和他比赛似的,紧跟着秦业的步伐。 秦业不是小气之人,但是怄气起来,不管不顾,牛脾气得很。秦姚姚心系大师哥,便追了上去看。岳雪华见状,便要摇了摇头,秦端也轻叹了一声。两人各自鞭了一下骡子,俩骡子受了痛,也大迈了脚步开去。 秦敬倒是自得悠闲,就落后脚步,四处张望起来。 这谷中风景果然是美丽,秦敬看得如痴如醉当下,便不知自己已然进了人家的庭院中。他这四处张望间,一不小心,便走岔路了,往沐剑谷的后院去了。 “小心。”忽而就传来了一声女儿家的断喝。 ------------ 第十二章 :谷主密谋一 秦敬吓了一跳,原是自己只顾着抬头看一树夹竹桃,没有注意脚下已经到了一处小桥流水侧畔。仗着这一句声音,他才站住了,抬头要寻人道谢,却见一抹粉红的丫鬟装,一下子闪进了院落深处。 他刚想迈步追去,就听见秦姚姚在后方喊他:“二师哥,二师哥,你怎么不跟着大家进前院客厅,自己走到人家后院呢?”她语气十分亲昵,满是娇羞的嗔怪。 “师妹……”秦敬回头看见秦姚姚双颊绯红,他知道秦姚姚追了秦业这一路,又寻了他这一会,估计她是跑得累极了,才会双颊绯红,便不好意思起来了。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正立于一树夹竹桃之下,红英衬出好一副玉人似的模样,使得这一处景色顿如名家丹青般稀罕。秦姚姚却是由此生了满颊的绯红。 “师哥……”少女眼色迷离,心头如鹿撞。 “师妹,你脸色如斯潮红,小心是跑急了乱了真气,快快调息一番再说话。”秦敬忧心的说,这果真是不通情趣的人啊,竟不识得女儿家是动情了。阿芙伏于另外一边的院落门廊,几乎又要笑出来了,看来方才出声提醒秦敬的正是她。 她一身的粉色丫鬟装,脸上也有易容,若不是急着出声说话,也没人能认出她便是阿芙。她的易容功夫不错,可她易声的功夫却没有清音好,方才急忙间出了真声,也是冒了险。幸好四周无人。 而她可真没想到,沐剑谷的喜事,竟然和凌霄派的人有关。更没有想到在这儿也看见了那呆子,心中竟然有一丝惊喜。 此时,她正好便瞥见一抹黑影翻进了后方的一处石山中,那不是清音是谁?她在这守候此间,只是为了对穆元雄下手,却没想到清音也会来。便不得暇理会秦敬那呆子,跟着清音翻了过去。 清音却恰好回过头来,看见了她。她也是一惊,定在那儿不敢妄动。清音却好像不认识她似的。“你怎么这样脸生?” “奴婢是新来的……”阿芙捏着声音,装成怯生生的模样说。 “怪不得见了我也不打招呼。”清音嗔怪道,心里不高兴极了。却看见这小婢女极害怕的模样,便不想多事,没有出手教训,只是极不客气的说:“你赶快去报告你家老爷子,说是清音姑娘来了,不过,不要惊动你们少爷。” 好你个清音啊,原来和穆元雄已经苟且勾结到这个地步,俨然半个女主人的模样了。阿芙心里好气。 只不过,看来这清音虽自诩女主人,但是穆元雄的儿子还是容不下她,不然,她不会特意嘱咐不要惊动穆元雄儿子的。这样,阿芙便心生一计。 “是的。”她装作答允,低头后退。清音不疑有他,直往穆元雄房间去,阿芙走了几步,便轻功踏上房顶,复跟着清音去了。 那边,阿芙跟了清音去后院,不知道谋了什么事。 而这边秦敬就跟了秦姚姚去前院。一直走,便到了沐剑谷会客的前厅。一进得前厅来,秦姚姚正是一脸的阴恻,秦敬脸上却没有什么异色,只是低着头闷行。岳雪华一眼就看出了秦姚姚心中不快,估计是秦敬那个呆子又做了什么不识趣的事儿。 秦端看见秦姚姚寻了秦敬回来,却正好放心不少。他和夫人半路不见了这个弟子,都怕秦敬看中了人家沐剑谷的武功秘籍,到人家书房去‘借’。到了那时候,便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笑话了。 秦端一宽心,便看不见秦姚姚的脸色不对。只对着秦敬说:“到底去了哪儿?快快来见过穆掌门。” 秦敬听闻便抬头看,首入眼帘的不是穆元雄其人,却是一块极大的牌匾,上书四字:“力拔山河”。匾下以香案供了一柄青铜短剑,剑身粗短,暗钝无光。且看着沉重无比,该有十斤以上。 此乃是英雄剑,据说蚩尤打造的宝剑样式,便是如此的。而沐剑谷的‘剑’指的就是这种粗短的英雄剑,剑为青铜所铸造,沉重非常,沐剑谷的人却可以把这剑使得如风一般快。 秦敬看着这剑,便呆愣了一下,眼睛忘了移下去,模样实在十分失礼。大师哥秦业便上前,抡了秦敬的肩膀一下。“师弟,发什么呆呢?” “哦。”秦敬自顾着思考沐剑谷的招式,没记得见过穆掌门,此刻便大窘。向着正中坐着的人俯首拜了下去。“凌霄派弟子秦敬见过穆掌门。” 英雄剑香案下,便是主座,为一张铺了虎皮的长榻,中间靠左摆矮桌一张,使得右侧位置宽些,是为主座。矮桌上置一铜炉子点香,意则显示主人的品味非常。 穆元雄此刻正坐在右侧,左一侧便是他师父秦端了。穆元雄的容貌,便是那般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朱色长衣,却掩不住瘦削的身躯,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力大如牛的人。 “我已经听过弟子谈起贤侄来。”穆元雄笑了一声,声音之洪浑,仿佛不是从他那瘦小身子发出的。“贤侄身段可是灵动得很,真是后生可畏。” “敬汗颜不敢当。”秦敬抬头看去,见了穆元雄乃是如此一个瘦小之人,竟然也惊出了脸色,他一想到这瘦削之人竟能抡起这种重剑,日日练得‘唰唰’的响,便感到十分奇妙。好片刻,他才由衷的说道,语调诚恳至极:“穆掌门才是技艺超卓。” 穆元雄便哈哈的笑了几声。“这位贤侄说话好听。秦老哥果然教得一个好徒弟。”秦端向穆元雄抱拳:“穆掌门谬赞,贵公子穆宇轩才是一表人才呢……” “嘿嘿,犬儿娘亲走得早,我对他不敢不严。”穆元雄轻轻拍了拍桌子,弯着眼睛说道:“秦老哥也太客气了,凌霄派就快成沐剑谷的亲家了,若是赏面,您该叫我一句穆老弟才是亲厚啊。”这番说话,便是应了秦端对着那两个童子说的话了。 秦端也笑了几声,抚了抚桌子,坦荡荡的说了一声:“穆老弟抬举秦某人了。” “客气什么,犬儿能和贵派甄师妹结了这良缘,穆某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总想谢谢秦老哥,好生给老弟教出了这好儿媳。”穆元雄这会儿正高兴地说着,正好侧头看向边门,脸色便霎时微转,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忙向着那边摆了摆手。他这一摆手下去,众人便看见一对青衣童子自边门进来了,而这正是他们在谷口遇到的那对童子。 只见俩童子神色各异,一个童子捧了茶盘果点等物徐徐步来,神色悠闲。外童子一个步伐有些莽撞,神色也匆忙,他几步就去到了穆元雄身边,附在穆元雄耳边说了什么。 这会儿,穆元雄竟然凛了一下眉头,脸色大为变化了一瞬,秦端看了过去,知道生了事,却不多问。 却见穆元雄听完青衣童子说话,屈指抚弄一下手中扳指。又向童子说了几句,童子便自边门急急的去了。他经此之后,就和秦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秦端却看出了他心不在此,却还是客气回应。 大概两三柱香的时间,那个青衣童子回来了,又附在穆元雄耳边说了几句。这回,青衣童子更是焦急了,说话大声了些,秦端便分明听见童子说的是“姑娘已经在房中等了。”秦端自咳了一下。 ------------ 第十三章 :谷主密谋二 穆元雄也顾不得秦端这声‘咳’是什么意思,强作了镇定的转向秦端他们说道:“秦老哥,嫂夫人,你们在此和各位贤侄用点茶点,等待片刻。穆某人有些事情,要失陪一会。”说完,便起身往边门走去,其步伐故意沉实,正是此地无银,要掩饰自己的焦急。 秦端也不知道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使得穆谷主这般匆忙,若是关乎甄红婚嫁之事,便大不好了,想到此,他也要大口喝一口茶来定惊一下才行。秦敬和秦业见谷主离去,向这位长辈的背影一拜,便退到一边去,坐到了师娘隔壁。 秦敬这才仔细观察一室,甄红已经不在了,估计是送进了新房,等着吉时到便拜堂是了。而这时候,青衣童子一个布完了茶点,一个传完了话。两个便没事了,却不肯退去,竟然站在这客厅的门口,似乎在守着门口,不让里面的人乱走。 秦敬心里奇怪极了,便细声问了师娘一句:“这两位师弟,是不是在守着咱们?”岳雪华却示意秦敬不要多问,径自用起了茶点来,神态似是自如得很,心思却和秦端一般。 秦姚姚也是奇怪,也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个阵势?” 秦业本来就看这对童子不顺眼,干脆对着青衣童子问道:“两位师弟何故要守着咱们。” 青衣童子被秦业直直的一问,却不恼。其中一个还堆了一张笑脸说:“看师兄说得,家师让咱们在这儿候着,一是为了方便伺候各位,二是陆续会有其他英雄豪杰过来喝喜酒,我二人在此照料着,也不会失礼了人家。” 秦端犹叹了一声,发话道:“人家的规矩,咱们守了就是,不然多是失礼。”这般一来,三个小的心里有疑问,也不敢多问了。 过了片刻,便真有些他派的英雄豪杰来了,一室内又热闹了起来,秦端他们和别派人士交谈间,也忘却了穆元雄。 而那边厢,穆元雄是脚步匆匆的走到内院去,一路飞奔地回了自己房间。他一进房间,便立刻关上了门来。房中就有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穆郎……” “你怎么来了!”穆元雄大惊,语气难免有点冲。那边的声音便啜泣了几下。“清音担心穆郎,便来看看。” 穆元雄听见如此,舒了一口气,嗔怪道:“音音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夜是穆郎我娶儿媳妇的日子,有许多江湖人在此。” “穆郎这是嫌弃清音么?”女子声音幽远,是从房间深处传来的。“不欲江湖人知道你与我的事情么?” 穆元雄的房间,为南北各有窗的两叠间,一道幔帐隔开了两叠。外一叠置了一个极大的架子柜,柜子稀落摆了些书籍,柜前是一张长矮塌,铺了虎皮,设了矮桌,一如前厅的设置。里面一叠便是他的床铺。 这两叠都有轩窗,外一叠的窗户关着,里一叠的窗户却开着,清音便是站在这幔帐里,阳光自清音背后来,掩了她的神色。穆元雄向前一步再三细看清清音的模样,似乎确定了这是清音本人,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架子柜的顶端。 这小动作,当然也收在了有心人眼里。清音几步向前,走到穆元雄跟前三步外,便停下了:“清音怕小丫头挑这时间下手。” “小丫头至于这样狂妄,我也不怕,外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就算进来了,也出不去。”穆元雄看见清音没再上前,也不过去。 “可是……”清音叹气。 穆元雄却哄她道“好音音,你快出谷去,要是晚了,给他派高手见了你,可就不妙了。” 清音似乎很是黯然,捂着胸口说:“说到底,穆郎还是嫌弃清音。”她说着,“清音若是被别派高手杀了,可算是如了穆郎的愿了。” “我这不是为音音想么,再者,若是宇轩见了你,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疯了。”穆元雄不解,这清音怎么会在此时生事,心一急,便要上前,殊不知清音后退一步,愣是避开了穆元雄。 “既然宇轩一直误会我,清音这便去表明心迹。”清音说完,便一下子扑出了窗外去,穆元雄惊讶至极,急忙跟着扑出窗外追了出去。两人相继出去,一室之内,忽而安静下来。幔帐飘飘的,室内本来空空如也,却彷如有什么鬼魅还在。 这时候,‘清音’却折返了。只见她自正门进了穆元雄的房间,轻巧跳到架子柜上,一手往柜子顶端掏了又掏。直到把一个木盒子取了下来,那个‘清音’便皱了一下眉头。她似乎不疑有他,立刻打开了木盒子。 殊不知,盒子一打开,一阵白粉直扑‘清音’面门,她立刻闭气,却还是来不及了,鼻子已经吸取了不少白粉。手中的盒子也被她连忙丢到一处去。这时候,她身后却传来了几声冷笑。 “姑奶奶大驾光临怎么不在前厅用茶点,要到穆某人的房间来偷鸡摸狗?”这是穆元雄,他从里一叠的轩窗翻了进来,原来,他并没有走远,手里还多了一把英雄剑。 ‘清音’一惊,立刻就要夺门而出,怎知清音已经站在门前,手握一把软剑。这会儿,两个人便把‘清音’逼到架子柜边上。 ‘清音’嘿嘿一声笑,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狠毒了射到穆元雄脸上。那白粉其实是些**,‘清音’的气息已然不稳,若是她运功,恐怕毒性便会深入经脉,她只消一会就回昏死过去。 这穆元雄没有用毒,而是用了**,其用心,一想便知,莫非是生擒她一个,日后能为他所用,若日后不能用,也能行窃玉偷香的暗事。 “我就说,姑奶奶定会在谷中游玩。”清音笑道:“到底清音和姑奶奶都是一派姐妹。”清音一口一句姑奶奶,已然断定了此‘清音’是阿芙了。 穆元雄更是向假‘清音’逼近了一步。便自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什,“我一直思想慕碧白为什么要我的性命,不会是为了这个物什吧。” 假‘清音’自穆元雄手中看去,只见一晶莹的玉璧,上面有些小字,字体不清,但是依稀可见两只大字“无形”。她眼中神色,却不似是十分想要此物,只是辣辣的盯着穆元雄。而此间,这个‘清音’始终不发一语。 ------------ 第十四章 :所为何事 穆元雄看着‘清音’的眼神,多有怪责的意思,便莫名恼了,心想这小妮子要杀他,怎会这一副怨恨他的模样,仿佛是他做错了一般?便说:“慕碧白派你这女刺客来,可是为了这个。想不到,慕碧白这么想念自己的旧情人,要把他的遗物盗了去?”穆元雄这句,可算是对慕碧白的侮辱。 ‘清音’却还是没有为宫主申辩,只是极幽怨的看着穆元雄。 “好你个小丫头!”穆元雄反而更为恼怒了。“此‘无形’玉璧乃是当年武圣逍遥子赠予南朝各派,哪儿是慕碧白那婆娘能随便拿的!” ‘清音’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瞪得穆元雄紧紧的。 “叫你这般看我?”穆元雄终是不满到了极致,断喝一声便挥剑上前。英雄剑虽短,不过二尺长,却有十来斤,剑身粗扁,一甩开去便成了一阵劲风。 假‘清音’没有避让,立刻就倒地,一下子就断了两条肋骨。虽说假‘清音’受了**,若其真是阿芙,也未必不能避开这一招。穆元雄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他大步上前,想要掀去那假‘清音’的人皮面具,亲自确认一番。手一摸到‘清音’的脸庞,他便知不妙。这个假‘清音’脸上,并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这假的‘清音’竟是真清音也。 这么,他身后的却是何人?穆元雄立刻引剑防备,已经是太迟,身后的那个‘清音’朝他射出了几针冰凌。穆元雄并未十分惊惧,只是大喝一声,那几针冰凌竟没能到刺他身上,反在他皮肤的一寸之前化去了。 此时,穆元雄身后之人便上前抛出了手中软剑,身子也跟着软剑刺了过去,这可是 ‘飞身逐影’的功夫。这乃是上乘的外功招式,看来这女子修炼内功同时,没有荒废了外功。 穆元雄暗暗一叹,立刻不敢轻敌,便是后退了两步,看清了软剑的来势,把手中重剑直竖胸前,剑身一转,就把软剑打了开去。这个真的‘假清音’已经到了穆元雄跟前,伸手一抓,往穆元雄捏着的无形壁去了。他便带着无形壁往背后侧身收手,另外一手已经执着英雄重剑,借着转身的力劲,自上而下劈去了。 女子及时收去抓势,弹指间,又射出了一针冰凌,她的另一手已经往梁上甩出了一道长纱,长纱卷起横梁,带了她的身子往后飞起,硬生生地把她的身躯拉了回来,避开了穆元雄的剑。 这穆元雄能化了先前的两根冰凌,却避不开这一根,手中便刺痛了一下。没能捏着无形玉璧,玉璧便滑落下来,哐当到了地面。穆元雄受了这一击,也不敢贸然上前了。 “果然是冰魄夺魂针。”他冷笑了一句:“丫头!你到底和论剑山庄有什么关系?” “什么山庄不山庄的。”这个真的‘假清音’便把自己的脸皮一掀,露出了一张清丽的脸,她站在门前,脸色在暗处,穆元雄看不真切这张脸面。 只是依稀看出这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儿,剑眉一对,星目一双,鼻子如鹰喙,眼窝如幽谷,脸颊尖细,下巴却如弯月。这看着不像是南朝汉人,倒像是北朝的鲜卑人。他看见这丫头的模样,转而问道:“你家师是谁人?” “阿芙乃玉艄宫之人,家师当然是宫主慕碧白。”她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会穆元雄,只往着清音那儿说道:“哼,姑奶奶这回说得没错吧,这人不过是老**,有了你,却还想迷了我。” 清音狠毒的看阿芙一眼。此时,她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阿芙跟了清音去了之后,就用冰凌针封了清音的经脉。那边假装清音让青衣童子通知穆元雄,说是看见阿芙假扮自己来了,让穆元雄和自己设局引‘阿芙’。这边却逼迫清音假扮自己,一块儿来设计穆元雄,这番转折之下才有了现下的局面。 阿芙使计装成清音来个捉贼喊贼,本来也没有必要,她只是觉得好玩儿。她看见清音的颜色,便再说了一句:“我就说,这穆淫贼定必会设生擒之局,好享齐人之福。” 清音听见,十分羞恼,一股怨气上涌,吐了出来,便成了一滩脓血。清音顿觉经脉通畅了些,也可以开口了 :“姑奶奶诡计多端,清音自然不及。”原是她经脉中的冰凌针已自脓血排出体外。 “阿芙诡计,哪里及得上穆掌门。”阿芙笑意俨然。“怎样?穆掌门可是把无形壁的事瞒得你很苦?他一想迷了我,二要防着你,你还觉得这人是真心待你?” 清音便怨恨的看了穆元雄一眼,阿芙用冰凌针迷了她后,对她说,穆元雄也不是事事让她知道,总有事会防着她。她原是不信,却在这连环局中知道了穆元雄果真是防着她。她可不知道无形壁是什么物什?也不知道无形壁在哪儿?此刻心里是又怕又恼。 穆元雄知道清音此刻所想,便对着清音说道:“我不是防着音音,只是这无形壁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不过是武圣所赠礼品……我才没有多言及。方才拿出来了,正准备往后杀了这小丫头就给你说个明白。” “哈哈,要是无形壁是无关紧要之物,你便不会明白过来,宫主要杀你是为了这个玉璧。”清音吐了这一句,语气可是十分的怨恨。“我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芙便满意一笑,啐了清音一句:“蠢钝如猪!”清音自是羞愧,口中又吐了几口血来。眼睛依旧瞪着穆元雄,却也多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无形壁。 穆元雄感觉自己被小丫头算计得苦了,此刻,清音已经不能留了。而不杀阿芙这小丫头,也说什么都过不去。他心里定下了杀心,断不会让这小丫头轻易逃了出去。他便冷笑两声:“妖女诡计多端,穆某甘拜下风。” “哈哈,你确实不如我。” 阿芙也笑了几声,依旧正眼都不看穆元雄,真是让人更气愤了去。 她却接着和清音说:“我原是想,你竟然不碍纯阳丹,敢背叛玉艄宫。应当也是不怕死之辈,怎知道你还是怕死。我一以性命相挟,你竟然就乖乖听话了,玉艄宫有你这样的人,也是一耻,今儿,就让你和你情郎一块儿死吧。” “哼。”清音哼了一声。“我当然不碍玉艄宫这狠毒的伎俩,穆郎……”刚没说满一句,她便顿了一下,她的心里有愤,不想把穆元雄称呼得如此亲昵,转而说到:“穆掌门自损阳气,与我阴阳交合,早已经治好了我的身上的阴毒……”她自己说到这里,心里便放不下穆元雄了,又说到:“穆郎,穆郎他对我恩重如山,玉艄宫算个什么东西。” 阿芙却冷笑一声:“什么恩重如山,穆元雄莫非只是采你阴,补他的阳,拿你做增进功力的药引而已,你自己功力被夺,退了好百十步,却还以为是好事?愚钝之极!”阿芙这一说,其实也是气话,胡乱说来骗清音的,却不知道自己连连说中了穆元雄暗处的心思。 穆元雄初识清音时,确实是觉得这女子身体极其阴寒,能使他练成自家舍弃多年的阳性内功,因而与她亲近。 而他也正值练成之际,方才稍运真气护体便能化去了第一击的冰凌针,但他还是差一些,阿芙连出两击,他仍旧中了一击。经过阿芙这番激将,他心中早已经不耐这会儿他被阿芙说中了,更是恼羞成怒,断喝一声:“妖女!竟敢如此乱说!看我杀了你!” 话音一落,穆元雄便抡剑杀了上去。第一招就是劲辣的‘横扫千军’,重剑似风火轮一般扇了开去。阿芙看见,便就着手中长纱,陡地直窜了上房顶,躲了这一招。 “好你个妖女,往哪儿逃?!”他又喊了一声,把剑直指房顶,重剑脱手而出,击中长纱牵着的那根横梁。整个横梁便裂开了,噼啪一下,碎木横飞。穆元雄一跃到碎木之中,对着一堆碎木出掌几下,碎木中凡是尖利些的,都受掌力所驱,笔直的向着阿芙飞去。横梁断裂,阿芙把手中长纱牵回,乘势在空中一甩一收,便罩去了所有木片,她再把长纱撇开去,木片悉数返给了穆元雄。 只是一瞬,穆元雄已经握回了英雄短剑。横剑左右开弓,用剑身把碎木打去,脸上却吃了长纱的一记掌刮。立刻就现了三道血痕。穆元雄后退一步,不相信似的说道:“金蚕丝络!” 这个‘金蚕丝络’原来是南朝大派青冥门所有,乃历代门主的信物。虽然这些年来,青冥门已经大不如前,可门主唐懿仍是使绢带的高手,小丫头竟然连她都杀了,还取了人家掌门信物为己用,想必不少门派已经遭了慕碧白毒手。 穆元雄便沉声喝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连‘金蚕丝络’都摸到手了,慕碧白手上到底有多少无形壁了?”他的态度已然十分不耐,青冥门唐懿正是他的表妹,有青梅竹马之情。想不到她竟会遭了这小丫头毒手,这仇怨,穆元雄可是一定要报的。 ------------ 第十五章 :无形玉璧 “无形壁乃玉艄宫所有,数量多少,何须与你这外人交代?”阿芙冷冷说道。 穆元雄自鼻息间喷出了一口恶气:“玉艄宫慕碧白行事卑鄙,怎配有这无形壁?!” “哼!穆掌门方才不是言之凿凿,我家宫主和逍遥子前辈乃是昔日情人么,难道昔日情人之物,我家宫主不配有!”阿芙亮声怒斥。“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得‘无形诀’的内涵,拿着这东西不过是侮辱了武圣。” 穆元雄更是怒喝一声:“我们何许人了?我们可是正经的大派!” “穆掌门难道敢说,你们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没对不住别人!”阿芙再次回以呵斥。她这也是胡说,目的是使穆元雄生气,乱了气息地向她攻来,她好攻他一个方便。穆元雄乱了分寸,她也能伺机抄起在他脚底的无形壁,可谓是一石二鸟的谋算。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这回又说中了这人的心中隐痛之处。 穆元雄听见此言,果真气息全乱,这一下乱得阿芙也没了个准,她不晓得这人为何忽然生气至此。已见穆元雄疾首嚎叫一声:“我们沐剑谷,没有对不住你论剑山庄!”话说完,他顿时已是双眼通红,面目狰狞! 阿芙心里难免害怕了一下,却也由不得她害怕多久,只因穆元雄已经尽全力地攻了上来。沐剑谷的功夫,讲究的最是一点,就是力气要用得到位,招式皆是一鼓作气的劲招,总要给人来个一招制敌才解恨。而人于盛怒之间,身上气力更甚,穆元雄的功夫便使得更是凌厉。这可是阿芙始料不及的,再者,室内甚是狭窄,不利于轻功的施展。这样算起来,任阿芙怎么灵动,几十回合之后,她也只能渐处了下风去。 这边厢,穆元雄是一个大鹏展翅,挥着短剑画了好大个的‘之’字,起招的上行,先攻了阿芙的面门,顺着下行也堵了她的下路。阿芙被动地退了一步,却也是避了剑锋,避不过剑势。只能急忙侧身往房间里行将去,腰上却还是吃了穆元雄横打的一剑,她腰间被剑身打到之处,立刻是疼痛非常。 阿芙心中暗叹,英雄剑如此钝重,穆元雄竟然也能使出这样流利的招式。她中了这一招,感叹之余,疼痛也非常,却也只能硬生生地忍下痛意,丝毫不敢怠慢了脚步去,只因穆元雄的下一招已然逼近。 几番来回,她已经被逼到房间的里处,想要夺门而出已然不可能,唯一逃遁的法子便是冲破断了横梁处的瓦顶。不过,这样退却去,必然会伤及她的脸面,生死一线却也顾不了脸面如何了,最要紧的是寻得退路。 脸面事小,她心里始终是不甘愿,没能杀得穆元雄,任务便不算完成了。她便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立心退去,只想着先夺了玉璧,再想怎样杀穆元雄。这般一想,她便出了几下杀招,没注意和穆元雄保持距离,反而逼近了对手。 穆元雄也是越逼越近,两人招式对决之间,已经甚是凶险。情势对阿芙已经不利,她还冒险地飞扑到地上的无形壁处,打算抄了玉璧,再攻穆元雄的下盘。穆元雄当然看出了她的企图,仗着自己力气过人,下盘稳固,便只当奋力去剑,一欲把阿芙的手臂整个砍下来。阿芙看见穆元雄并不忌讳她的下招,依旧出招狠辣,不顾回防。她便立时收了手去,臂上还是被剑尖划裂了一道口子。她赶紧收了这手,外一只手已经把‘金蚕丝络’甩了过去,转而使了招式攻向穆元雄面门,逼得穆元雄往后一跳,两人的距离也就远了三步。 阿芙可真想这一招就能毙了穆元雄,可是眼看着自己已是吃了亏,便悻悻的算了算退路。这穆元雄始终是前辈,她的功夫确实还不到家,她深知自己这回是顾不了杀人的事了,便立定了心,打算捡了无形壁就逃命去。 心思既定,她的招式也变化了,这一只手挥着丝络延着穆元雄,不让他靠近,外一只手顺而伸到了无形壁之上。却在此时,别人的一只手竟先于她抄去了地上的无形壁。她可真气愤不过了,恨极地骂了一句:“好你个婆娘!” 原来,清音这可总算回过神来了,思想了一瞬,不知怎地,就生了心思:一定先要取了这无形壁去。清音这也是一瞬间的心思,便先一步取了无形壁去。却使阿芙失了平衡,顿地向地上跌了下去。对于穆元雄来说,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便奋力的挥剑上前,直挺地砍了过去。 眼看那把重剑就要碰到阿芙的脖子上,在此千钧一发之间,这穆元雄竟然自己向后倒了几步去。只见他踉跄了好几下,身子还向着一边倾斜了,竟要拄着剑才能稳得住身躯。而他半边的身上,已凸现了紫黑色的血痕,自手背上起,直蔓延到颈脸上。光看着已经觉得恐怖至极,穆元雄自己更是痛得大汗淋漓。而他疼痛的源头,正是中了 ‘冰魄夺魂针’的左手背上。 阿芙的‘冰魄夺魂针’本来就练到了随经脉而行的境界,而阿芙使这一下‘冰魄夺魂针’也是恰好的,刚正地穿入了穆元雄左手的牢宫穴内。穆元雄虽深知冰魄夺魂针的厉害,却总以为阿芙的功夫是不过是东施效颦,远不到这种境界。他中了阿芙这一针后,竟没有及时封住手臂的经脉,阻止冰针上行,再受了小丫头几番撩拨,盛怒而动气,反催行了存于经脉中的‘冰魄夺魂针’。冰针便自手厥阴心包经一路上游,如今已经到了关节处的曲泽穴,刚好阻塞了经脉,他的左半身也就钝痛起来,身上也现了那恐怖的血痕。 阿芙见此,已经是大喜,可是喜了不够一瞬,情况又危急起来。只因穆元雄不愧是硬汉,顿了一下气息又向阿芙攻了来,虽是如此,阿芙还是得了时机稳回身躯,转身便抄了一个物什挡去。 而这物什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为了拾玉璧而挪了位置的清音。阿芙以清音挡,也是顺手无心,可穆元雄看见清音挡在小丫头跟前,便是有意杀之,遂把剑勾直,尽力一刺,意图穿透清音身躯,刺阿芙一个措手不及。 阿芙却早料到穆元雄对清音一点情意都没有,绝不会留手,所以她虽随便以她挡剑,却并非大意粗心,往后缩腹躬身,好生避了伸向她的剑尖,再迸出早就备好的势头,自清音和穆元雄的脚下‘嘶’地滑了过去。清音受了穆元雄一剑,口中喷出血来,手中玉璧自然也捏不住了,一双眼睛几全部突了出来,恨恨的瞪着穆元雄,瞪得他心里发了一慌,竟然没有及时把剑拔出来。阿芙见机把玉璧顺势一抄,带着这难来的玉璧破门而去。 天下却有更巧合的事情,这紧急万分的,穆宇轩竟气冲冲的过来了,穿了一身黑色新郎服的穆宇轩不似父亲瘦削,长得也是清秀英气,可如今怒气上面,竟然也有几分狰狞。穆宇轩是知道了清音又来了见父亲,这是上前要闹事来的。这一见有女子自父亲房中破门而出,他便想开口谩骂,还没来得及吱声,已被阿芙的‘冰魄夺魂针’直刺了喉咙。 穆宇轩虽然总是要闹腾父亲和清音的事,却生来就是带旺家宅的命道,就算此刻快要死了,也恰好助了自家老爹一臂。他受了阿芙这一击,当然是立刻就倒去了,却是直挺的倒在了阿芙身上,好生挡了她一下。她被穆宇轩这人挡了一挡,脚步便慢了一拍。 此时,穆元雄一个跃身已经跳到了她的跟前,她似乎逃不去了。“妖女!哪里跑!”穆元雄大喝一声,挥剑上就杀将去。阿芙没等他招式耍上来,就把穆宇轩抛了过去。 穆元雄本来没看清倒在阿芙身上的是何人,以为不过是普通奴仆,见了那人迎面而来,才细看得清,这软趴趴了的人体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他一下子鼓足了的气血,顿时全部冲上顶门,手上便使劲出了一记劲招。 阿芙应接不暇,被他一剑打到一尺开外。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儿,重重地落下了地,立马吐出了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当下全都受了伤,腹腔各处出了血来,内息也是一片混沌。她只好赶紧点了自己中府和天府两穴,才算是护住了心房。 ------------ 第十六章 :断臂求生 再看穆元雄这人,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儿子,双眼已然通红,额上青筋毕露,脖子上的黑血痕又向上蔓延了许多。 “妖女!你若是与我沐剑谷有何仇怨,报在我穆元雄一人身上便是,如今,你竟然杀我儿子!我穆元雄此生,誓要夷平你玉艄宫!”穆元雄端着哭腔大喊了这一声,仿佛撕心裂肺,一声叫喊竟能响彻了天际。 前厅的一些人听到异动,纷纷向着后院跑来。秦端与青衣童子更是跑在了前头,秦敬脚步稍后,却是为了照顾秦姚姚和师娘岳雪华。阿芙自然听到了‘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自知不妙,应当立刻施展轻功逃去,她便起身跳至一处门廊顶上,这一运功,身上的伤痛便更甚,她也禁不住再吐了一口血来。 穆元雄便要向着阿芙追去,却感到剧痛而不能运功,也是吐出了一大口的黑血。他这会连连动气,‘冰魄夺魂针’已经行到了大臂的天泉穴,经脉也更为淤阻了。 阿芙便回头‘呵呵’冷笑几声,捂着胸口道:“穆掌门要夷平咱们玉艄宫,也要有命留得才是,等那小小冰针行到天池穴,恐怕穆掌门就回天乏术了。”她也没有想到穆元雄竟然会轻敌,没有封住经脉。本来她是断断杀不了他的,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也要怪他自己,她阿芙的心中可是一丝愧意也不该有。 穆元雄听闻,一双眼睛由红转白,白中更是沁出了丝丝血痕。只见他眉头一皱,仰天一啸,手中重剑已经向着左臂落下。顷刻间,鲜血并出,四溅开去,射了一地的殷红。穆元雄重剑哐当下地,一只手臂便飞了开去。手臂落在血泊中,带着扳指的大拇指还不甘心地几下弹跳。 阿芙看见这般境况,心内紧紧的抽了一下,这些年来,死在她手上的人无数,可从没有一个是见血的,如今见了这温热新鲜的血色,她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冷硬如冰,如今竟为之所动了,狠狠地揪了一下。 正是穆元雄断臂之时,秦端一行人已经赶到了,秦端立刻上去给穆元雄点穴止血。阿芙便抿了一下嘴巴,顾不得心头的异动,赶紧跳行而去。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后已经飞来了几支各色暗器,幸好阿芙轻功不错,那些暗器还不至于伤及她,而她最为忧心的并不是后面的追兵,而是她自身的阴毒。她如今受了伤,阴毒便会加速发作,实在不宜再运功了。 她左右搜索了一下,便看见沐剑谷前院处,停着一匹白马,白马项上挂了一个大红花。她心里一喜,便向着白马下去了。这厢刚牵得马儿来,她却听见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来事,而那声音更是似曾相识。“你是何人,竟要盗了我凌霄峰的马儿。”她转头看去,便看见秦姚姚叉腰怒视着她,她这会儿可真是气不打从一处来,她跟这凌霄峰的道士们怎么这样的有缘分。 而这秦姚姚本来去了后院的半路,又被岳雪华劝了回来。岳雪华担心后院情况危急,不欲女儿冒险,便让女儿和自己退回前厅,秦敬当然也护着师娘师妹,跟着退了回前厅。秦姚姚先退到了前厅,一看见有人偷盗白马,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喊了这一句,岳雪华后一步来,却看见阿芙的身段和轻功,便立时知道这不是泛泛之辈,却已经挡不住秦姚姚这一下来事,只好仗着轻功好,瞬时跳向秦姚姚身前,好防了一个万一。 阿芙当然不会和秦姚姚客气,一道‘冰魄夺魂针’早就向着她喉头的位置去了,岳雪华也算是及时挡在了前面,她比女儿长得高。秦姚姚喉头的位置刚好是她的心口,她见到有东西飞来,本能地含了胸部去,肩背便受了这一击。 阿芙只顾要逃命去,招招都是狠极了的杀招,岳雪华虽不是要害被击中,也算是受了重击,当即就‘哎哟’一声,倒去女儿的怀里,昏阙了。秦姚姚惊得出了眼泪,口上拼命喊:“好娘亲,好娘亲……您怎生了,快些醒来吧,可别要吓破女儿的胆……” 而秦姚姚惊慌失措的间隙,阿芙已经骑上了马上,她方才出招,运了许多功力,阴毒立刻就发作了,顿觉全身是冷冽了一下,腹上神阙穴开始疼痛不已,宫腹之处更是犹如刀绞一般。 秦敬这时候也来了,他没有师娘和秦姚姚的脚步轻快,后来了一步。这一来就正好看见自己师娘受伤昏阙过去,立刻就起了怒气。怒喝一声:“伤人者!何处逃去!”挥剑就跳到了阿芙的马前。 阿芙看见到是这呆子也正是好气,她心想若不是管了这呆子的闲事,也不至于耽误了日程,更不会阴毒发作。她把心里的气都往他身上去了,便想着自己要是死了,也要这呆子陪葬。自己受了多少苦,便要这呆子同受多少苦。 她这样一想,丝毫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向他射出了几根‘冰魄夺魂针’,皆是向着秦敬的膝盖去的。秦敬自然以为这女子要直接杀了他,防卫的也只是上半身,怎知道阿芙的心思是要折磨他,这一番,双膝便毫无防备地中了她的‘冰魄夺魂针’。 没等秦敬反应过来,阿芙的‘金蚕丝络’已经往他的脖子那处一卷。他的膝盖中了招,双脚动不了,‘金蚕丝络’又要来牵他的脖子,他便只得甩了剑去,伸手去护着脖子。怎知那是阿芙的计谋,她的动作又是一下灵动,愣是把丝络又甩进了几分,给捆住了他的手和肩膀。看着呆子果然中计了,被她捆成了半个粽子,阿芙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可不得了了,秦敬竟看得痴了一瞬。他本来是武痴,原是觉得世间之上,只有武学才可以使他心痴,却不知道女子的容颜也能让人心痴。他这一下失神间,阿芙已经狠狠拍了白马的屁股,白马呼啸一声,便拔腿跑了开去。秦敬便受了白马的拖行,顿时好不狼狈。 秦姚姚抱着岳雪华,心思已经乱得不得了,再看着心爱的二师哥被这狠毒女子拖在马后,只吓得失声痛哭,连忙喊来人。倒也是来了几个沐剑谷的弟子,一式被阿芙一针毙了命,刷刷地倒了下去,其他人便不敢上前了,由着这阿芙骑着白马拖着秦敬出了沐剑谷的院门。 秦姚姚心慌得很,又大喊了几句:“爹爹!爹爹!二师哥被捉走了。” 一个身影霎时而至,秦姚姚这会没能看清是谁,却见了一路的血迹,而那人已经追了出去。不用说,这人便是穆元雄了,可穆元雄经过刚才的变故,神色已经大不一样,秦姚姚一时间也认不出来。 穆元雄前脚追出去,秦端后脚就上来了,他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却看见岳雪华昏了过去,秦姚姚一脸茫然,便马上停住了脚步,蹲下身来查看夫人的伤势。 这时候,青衣童子中的一个也追了出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师父,便问了秦端一句:“秦掌门,我师父何处去了?” 秦端刚抱过岳雪华,探了她的脉息,便知道应当立刻逼出她身上的‘冰魄夺魂针’,便对着青衣童子说道:“你师父刚追出了门口,他身上的伤很是紧要,他应当没远去。你可得快快把你师父劝追回来,让他好生养伤,再做其他打算。” 这个童子也是难得的老成持重,没有思忖犹豫,对着秦端抱了一拳,说道:“这自然是,那这边就有劳秦掌门照看着了,徒弟我自不会让师父性命有虞。”他这话说完,没等秦端回以应答,已经快步追了出去,护师之心可不是一般的急切。 ------------ 第十七章 :马背险障 青衣童子这一出去,岳雪华便转醒了,恍惚之间,便看见自己丈夫那一副忧心的嘴脸。她心思里便甜丝了一下,一转又忧心地问道:“这是生了什么事?” 秦端一皱眉头,他当然知道事关重大。但是夫人有伤在身,便没有细说,只是说:“沐剑谷遭了刺客,那个刺客颇为厉害。” 岳雪华听见,立刻坐了起来,忧心地看着自己丈夫,连忙问了句:“你有没有受伤?”秦姚姚这时候也凑了热闹来,摇了摇爹爹的手臂,急急地问道:“爹爹,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且放下心来。我并没有跟那个刺客交手,不过,穆掌门和穆世侄就……”这‘穆世侄’说的便是穆元雄的独子穆宇轩了,穆宇轩乃是他师妹甄红的未婚夫,两人还没有拜堂,便生了变故。秦端思及此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姚姚这才醒悟过来,刚才奔出去的人是穆元雄。她便惊呼了一句:“穆掌门的手臂可是断了?!”她顿了一下,想了一瞬,便更是惊呼起来:“那么,绑了师哥去的女子便是那个刺客了?!” 岳雪华听见这句更是大骇,加上身上有伤,容色已是十分的惨白。穆元雄在南朝,已经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竟然也为那个刺客断了一臂,这不用细想的,穆宇轩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而最为糟糕的便是:秦敬也被那个刺客绑了去!她的心头一紧,手上也紧捉住秦端的衣袖,眼中更是快要落下泪来:“敬儿被那个刺客绑了去……咱们得去救他……” 秦端心头也是一紧,可他看着岳雪华的容色苍白,也思及后院的一片混乱。心中便狠下了去,咬牙说道:“让我先治了你们的伤要紧!”秦端一咬牙说道。 岳雪华心里疑窦了几下,这‘你们’二字,说的难道是还有人受伤?而她更为疑窦的却是,缘何一定要秦端来治她的伤,且这般要紧?她以为,自己不过是中了暗器。她便嗔怪道:“我的伤是什么伤,哪里厉害了,要你来治。你还是快快去救了敬儿!” 这时候,秦业也自后面来了,他刚好听得了师妹和师娘的一番说话,便说:“师父您给师娘治伤,让徒儿前去把师弟救回来。”秦业一说,便要迈步追出院门。 秦端看见,已急得青筋毕露,就差没有给秦业一个巴掌了。他大吸一口气,断喝一声:“都不要给我胡闹!夫人你治伤要紧!业儿你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别再送一条命去!”秦业听见师父这样说,也就不敢向前了,只能站在那儿,闷着一腔的不畅快。秦姚姚听见爹爹不肯先救秦敬,也不高兴了,嘟囔了一句:“你们都不救,我去救!” 岳雪华也顿时阴了脸,瞪了女儿一眼。“业儿不该去,你也更不该去!”秦姚姚被娘亲一说,也就赌气地嘟起了嘴巴。岳雪华说完女儿,又转向秦端责怪一句:“小的们不该去,你却该去,治伤有什么要紧的?” 这秦端平素最听自家夫人说话,多年不曾跟她红过脸,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特意轻些,生怕惊了岳雪华。此刻,他也似是豁了出去,对着夫人就是一声怒喝:“你这妇人懂的什么,你们中的是‘冰魄夺魂针’!一定得及时治!” 而这一声,便似旱天雷一般,干脆的击中了岳雪华的心思,她顿时闭上了嘴巴,愣了心神。她的这下愣了心神,并非为了丈夫骂她的这一句,却是为了‘冰魄夺魂针’这五个字。久违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淌出,年少轻狂的日子犹在眼前流转,一切还像是昨日一般。 听见这久违的名字,岳雪华才识得,自己一直没能放下这件事情,想必,所有的人也与她一般,都不曾放下了它。她此刻的沉默使得两个小辈也不敢说话了。 秦端见此,便把她一把抱起,迈步就要行至后院,秦姚姚和秦业也识相地跟了上去。没等他们进得后院,那儿便响起了女子的哭声,“宇轩……宇轩夫君……你别要吓红儿!” 秦端便加快了脚步,跨了几步就到了后院,这边的脚步还没有站定,他便看见了甄红穿了一身火红的嫁衣伏在穆宇轩的身上,哭喊颤抖不能自已,地上是穆元雄的断臂和血液,甄红这身红衣与之交相,场面极为震撼人心。 在场的江湖人士虽都是硬汉,有几个也难免湿了眼角,几个更是表情恨恨地,仿佛要为穆家讨个公道去。这些人,有些面上显得热忱,实际却是忌惮刺客厉害的怕死之辈,连穆元雄也受伤至此,自己追上去,也是送命的份儿。而有些是真心触动,却见着穆元雄已经追了出去,怕这儿剩下的人有个万一,特意留在这里照看,便不欲去。这里的人有这两想,便谁也不曾真正动身追杀那个刺客。 甄红当然也思想到这些,看着眼前惨剧,犹觉人心冷暖,纠结的一腔情绪,尽化作哭声。山谷虽险,丛林虽密,却也挡不住她的哭声响到九霄之外,整一个的山谷,都能听到她的悲恻。 而阿芙骑着的白马不过是凌霄峰的一匹老马,脚程只能说是一般快,一时间却也未能出得谷去。虽说凌霄一派是江湖大派,当年也是辉煌无比,可是岳宗毕竟清贫多年,这唯一的马乃是岳雪华当年的嫁妆,为奕剑山庄所赠。 这马虽说是老了,当年也是一等一的好马,现在跑得慢些,可是耐力还是不错的,跑了一路也不是太气喘。阿芙自然不知道这些,她看着马儿跑得这样强差人意,心里难免便焦急起来。对身后被他拖着的秦敬也不客气了几分,把手中丝络狠狠地往天上甩去,秦敬的身子本来拖在马后,跟地上的泥土互相厮磨,一身的衣裳已经是破烂了好些,阿芙向上挥一下手中丝络,便把他整个人往天际甩出,他的面门立刻碰到树顶上的枝叶,树上枝叶像是无数的小巴掌,一式落到他的脸上。 他不由得‘哇’的叫了一声,下来的时候,嘴巴便带了几片叶子,还没等他把叶子吐出来,阿芙便挥动丝络往下,他本来已经自空中落下,自身的重量便足以让他摔个好痛,阿芙这厢更是加了一个力道给他甩向地面,等他落下地来,便感到五脏六腑都要随着下地的一刻,自口中吐了出来。幸好沐剑谷乃是谷地,泥土十分软和肥沃,不然,秦敬这一下下地,他必然会受到极重的内伤,这会儿,他只是受了好些疼痛,倒也没有真正伤到多少。 这时候,甄红的哭声更是一声一声地透了过来。她便知道这跑了好一会还是没跑多远,心里便更焦急,焦急更甚,痛苦也更甚。加上她运功挥动了丝络,一时间,额上便生出汗珠如豆大,一滴滴地落到她的睫毛上,她眨巴一下眼睛,便分不清泪水和汗水,独有两行清冽淌过脸颊。 秦敬这人,见自己没真的受伤,胆子便生了不少,这边还听见甄红喊了穆宇轩的名字,又哭得这么厉害,他便知道,穆宇轩或是遭了毒手。他吐出口中叶子来,大声质问了阿芙一句:“姑娘到底对穆公子做了什么事情!” ------------ 第十八章 :难逃一劫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阿芙觉得好笑极了,却是咬着牙回答他的。 只因她身子已痛得倾斜起来,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根本顾不上呆子了,她急着把自己绑在马上,免得自己真的掉下马去。她想起要绑住自己来,心里难免又犯了难。她手中别无它物,只有绑住呆子的那条‘金蚕丝络’。她能用来绑住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手中这一段丝络了。这样一来,正相当于把她跟那呆子绑在一起,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她实在是痛极了,如今这危急时刻,她也不能嫌得太多,便把心一横,让手中的丝络绕了个圈,把自己绑在了马脖子上,也把自己跟秦敬绑在了一起。 这马也似乎是有灵性的,感到自己的脖子被绕,以为背上人要取了自己的生命,便加快了脚步,跑得更是快了些。这一来,可苦了被拖在马后的秦敬。本来被丝络捆住的他,乃是远远地拖在马儿背后的。如今阿芙把一部分的丝络捆住了自己和马脖子,也就把他拖近了马儿的后腿,马儿拼命狂奔,后腿踏得没有章法,脚步全踩在他头顶的不远处,有几次下脚,可几乎是直挺地踏在他的脸门上。 秦敬也只好拼命地左右摇头,好避让马蹄。马蹄的下脚,像是没有章法的招式,乱得很,他的头也摇得没有章法,晕乎得很。马儿不停跑,他的头也不停摇,一下都不能歇息。而他受的苦处还不止这些,马蹄踏地扬起的土尘,一式甩到了秦敬的脸上,秦敬这会儿灰头土脸,狼狈十分,更甚于方才口中衔了几片树叶的模样。他这一口泥巴的,自然也说不上任何话来。 阿芙便得了一会的清静,她自身痛得很,却见那个呆子没有接着追问,倒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带了哭腔,笑得十分奇怪,笑声虽怪,却也是十足的嘲笑。秦敬听到了,就真的生了怒气,他使劲地喷出口中泥土,想要骂一骂这个‘妖女’,竟又灌进了几口水,还是说不上话来。 原来马儿这一阵的跑,已经过了谷中丛林密集的地方,而到了贯穿谷中的那道水涧之处,灌进秦敬口中的水,便是那水涧的水,那里的水,可是无比甘甜。秦敬喝了几口,口中的泥味洗了个干净,刚刚舒服了些,便又开始受罪了。 只因马儿跑在水涧的浅水处,而这水涧的浅水之下,皆是些卵石,可不同于软泥。秦敬被拖在这些石头之上,背和肩立刻是辣辣地痛了起来,许多地方被其割出了好些血痕,几条深些的血痕更是渗出血来,染得水面上一片粉红。 他身上疼痛不止,他身畔的涧水却不肯轻易放了他。这些涧水被前方马蹄一搅动,带上泥沙鱼粪水藻等物,呛进去他的喉咙里,腥臭非常,这样的味道,可比泥土的味道好不了多少去。他的衣衫也在卵石之间完全失了守,尽数被划拉开来,成了一道道碎布条,只剩腰带那一缕,还坚守着他最后的‘阵地’。万幸所在,他乃是一届男儿,身段这样露出来,也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凉快一点而已。若是女子受了此等侮辱,怕早已经咬舌自尽了。 阿芙见马儿跑到这水涧,便知道离谷口是不远了。她心中稍安,便注意起天色,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是黄昏了。她方才只顾着逃命,全然不知道时辰。 此刻,半边天是绀色的,外半边天乃一片桔红。天上行云如带状,云带的一边和天际相连,分不清彼此。一边却沾了霞光,染成了女子胭脂一般的颜色。霞光使得漫天都是幻色。这样的天色,已是奇景,又因谷中水汽上升,使得天际如同纱缚罩在谷中一般,像是天人为之的一个拱顶,甚是壮丽。 阿芙却以为大不妙,只因这样的天色,便预示着雷暴的天气。她身上有伤,阴毒又发作了,便不能在雷暴天气赶路,恐怕受了寒,以致阴毒发作更甚,到时候她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若是雨势极大,沐剑谷的水涧也会生出洪暴,使永康城前门的河段泛滥,不能过渡去。她本以为顺利出得沐剑谷,便可以一路逃出永康城,再过渡去对岸,找得玉艄宫的接头人,兴许就能捡回半条性命。 可此时的天色,仿佛是她的催命符,任她怎样逃,她阿芙的性命恐怕也要交代于此地了,这难道是她的命?怎么也逃不去?而就在这绝望之时,身后更传来了一声大喝:“妖女!快快纳命来!”听声音,似乎算是穆元雄追了上来。 这声大喝传来的同时,几根红缨飞镖便刺了过来,穆元雄是断了一臂的人,第一发的红缨飞镖,皆偏向了右侧,阿芙只需侧一下身姿,便避开了飞镖的袭击。可这一来,她却只顾得了避让飞镖,没顾得了调转马头,把白马带去了左侧,而左侧正是水涧的深水处。白马拼命地跑着,一下小小的偏颇,立刻就落到水涧的深水处去了。 秦敬当然也被带入了水中,他连忙闭气,却还是迟了,只能吞了好大一口水。他一个大男人的,身材虽不算特别伟岸,也有个百十来斤。此刻入水来,身上剩下的破衣衫,也生生兜罩了好一腔的水。两者加起,此刻便如一个百斤重砣一般,拖在马儿的脚后,马儿便慢了一拍。等阿芙再回头看,已经能看到追来的人影了。 那确实就是穆元雄一个,此刻他发带已散,一头乱发,似是发狂的雄狮,手臂上的伤口结了碗口大个血痂,他只是由秦端暂时封住了几个要穴,并没有对伤口进行任何处理,此际于血痂之间,已经有许多老血滴落下来。 穆元雄伤得十分厉害,只凭着一口怒气追了过来,早就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要是阿芙身上阴毒没有发作,奋力一搏,或许还能取胜。可是此时,她不仅受了伤,身上阴毒也发作得紧。 穆元雄也知道自己的伤不轻,跑着来的时候,拼命往阿芙那边丢飞镖,他本来可以直刺向马蹄,让马儿倒地。可是他新新断了一臂,准头已经不够了,加之他身上的飞镖也是带得不多,乃是从自家徒弟的腰带夺来的,他便把飞镖全都向着阿芙丢,一心只求直取阿芙性命。阿芙把身子绑在了马背上,避让的动作也不甚灵光,几根飞镖更是险过了她的眉毛。 阿芙这会连连地避让,马儿也跑不出直线来,秦敬也是一直泡在水里。她连自己都顾及不了,哪里顾得秦敬在水中已是憋得半晕。这穆元雄也是厉害,只扔了几飞镖,已经练得准了许多,逼得对手是越来越紧了,穆元雄掂着怀中的飞镖,飞镖已经差不多了,他便看准了一下,运全力射了最后的几根出去。 而此时,阿芙也听见几道飞镖‘唰唰’地逼来,心里大呼不妙,而她却不知道那已经是穆元雄最后的飞镖了,只知道有一根飞镖正是直直地朝她的背门射来的! 她此刻可正好绑在了马脖子上,怎能避得开这直朝背门的一招?就算她避开了这招,眼看穆元雄是越扔越准了,她怎能全部避过去。 她暗骂了一句,正是惆怅之际,她总算想起自己还拖着那个呆子,何不把他搭在马背作遮挡,她只需趴下,那呆子便可以替她挡去飞镖。她便咬牙一甩丝络,把那呆子抛了起来,算好了用他的身体,先挡下这一击来,再让他的身体,挡去其他,她一手甩丝络,身子便紧紧地趴在了马上。 ‘顿’地一声,秦敬便飞起了,又落下了她的马背,刚好趴在她的身后。她不知道秦敬的死活,不过,算着这飞镖的方向,和她抛起他的力度,这飞镖要是射中了秦敬,便是射中他胸口要穴,他是断不能活下去的,往后再被飞镖射中,也不会太痛苦的。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地痛一下。 阿芙这一下竟淌下泪来,却不是为了身上的疼痛,而是心上的。 ------------ 第十九章 :奇人救命 阿芙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依旧难以言喻的奇怪。可此刻她也只顾得要逃命去,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正当此时,白马却一脚踏到了水涧中的软泥处,一只马蹄便给软泥汲住了。任其怎样地费力使劲,也不能跑将开去,只是在原地扒拉着。阿芙在趴马背上,只感到颠簸不已,却不感到马儿向前。她一急了便要支起身子,用手去打那个马屁股,却不记得秦敬正趴在马屁股上,阿芙一巴打下去,只打到了秦敬的屁股之上。 后面立刻传来一声“诶哟。”阿芙正是奇怪,手上的力度却收不及,又打了一巴下去。又是‘啪’的一下,她只觉得手感有些软,这并不像是马儿屁股的手感,倒像是人的屁股。 而这第二巴打下去,原是晕了过去的秦敬,可算是全然地醒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句质问:“姑娘你到底对穆公子做了什么……”他这番惊魂未定,刚捡回了半条命来,第一句居然还是问这件事。可他还算是进步了一点,倒记得带着少许怒气来问。 然而最让阿芙惊讶的,不是他这一句说话,问的是什么,而是他居然还能活着说话。阿芙便冲他喊了一句:“你怎么还活着?!” 秦敬听见,心里也是奇怪,便答了一句:“我怎么会‘不活着’?” 阿芙‘啧’地不满了一声,又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还能活着?”她边说着话,便调整了一下马头,白马被她使劲一勒,回头幽怨地看了阿芙一眼,四只马蹄干脆就不动了,阿芙正是好气,骂了一句脏话。 “我怎么不能活着?!”秦敬更是惊讶,他这不通情趣的人,不仅反问阿芙道,还嗔怪阿芙一句:“你这姑娘家怎么这么粗鲁!”。 而阿芙看见白马竟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便不想和秦敬废话更多,况且,她也搞不清这是什么回事。她便啐了一口,转而问道:“你怎么会没事?” 秦敬反观自己的一身狼狈,披头散发,衣衫尽破,便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这样也能叫没事?” 阿芙又是不理会他,只说了一句:“算了,现在没事也罢了,反正等会你就有事了。”她话音一下,便把丝络又甩了一下,却发现她怎么甩,秦敬就是不摔下马去。原是这呆子的裤带牢牢卡在了马鞍之上,他当然是下不去了。 秦敬身上的丝络被阿芙这几下甩动,可是紧了许多,勒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总算忍不住了,到底骂出了一句:“妖女,你要杀我,干脆下手便是,这样子折辱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怎么勒你几下我就由‘姑娘’变成‘妖女’了”阿芙真是好气又好笑。“我本就不是英雄好汉!本来就是妖姚小女子一名,你要我干脆杀你,我也就偏生不杀你!” 秦敬见阿芙非要曲解自己的意思,真想骂她一句痛快,但是想到自己口拙,再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心思,便憋住了一口气,不再与她口角下去,却又问了一句:“妖女!你把穆公子怎么了……”一样的意思,问了三次,这次的语气却已经大不一般了。 阿芙的心思不在秦敬之上了,她想着,这呆子明明该中了那一下飞镖,一命呜呼了去,此刻他非但没死,还一点伤都没有,生龙活虎地叫嚷着,实在十分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她骑着白马困在此处有一会儿了。穆元雄怎么还没有追上来?而且,她身后还静悄悄的,好像穆元雄从没有追上过上来似的。难道方才一切,只是她阴毒发作太甚,因而生出的幻象?可是,这幻象未免太真切了,她说什么都不信,方才这穆元雄没有追来。而正当她发呆之际,天空上‘霹雳’地响了一下雷声。 这雷声十分骇人,就连阿芙也惊了一下,何况那通灵的白马,白马受了惊吓。前身拔地而起,仰天长啸一声,便交脚飞奔了起来。这样被雷声一惊,白马使尽全力跑了开去,一下子脱出了软泥之中。这原是好马,虽是老了,但是发慌起来,力气仍然十分的大,水下的软泥也不能嚣张了。 白马背上的两人,更是各自受难。阿芙绑在了马脖子,自然不会被摔下来,只是摔痛了肚腹,震得神阙穴处更为疼痛。阿芙能保住自己在马背上,全靠那道丝络,紧紧绑住了她和马脖子, 而秦敬却因这道丝络受了罪,他身上绑住了丝络,脚上则中了‘冰魄夺魂针’,浑身只有腰腹和屁股处能动弹,仿佛半个人彘。这白马一下挺直了身,他本来趴着的身子,愣是翻了个转,他的裤带离了马鞍,那丝络又勾住了马鞍,他再次跌不下去。等马稳住了身体,他又被带回了马屁股上,人却是反转了的,不再是趴在马屁股上。 这一来一回,他便只有腰间一处搭在马背上,趴在马背上颠簸,已经是十分难耐,秦敬这会却是腰部碰的马背,别说这腰颠得难受之极,就是他的那个头和脖子,都必须用腰力撑平起来,才不至于被马蹄卷了头发去。他要是还说得出半句话来,便是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 秦敬难受得说不了话,他却可以听声,在白马奔跑之际,他听见了马后传来兵器相搏的声音。声音时而清脆,时而钝重。乃是一个轻巧的兵器击在钝重的兵器之上,秦敬便觉得十分奇怪,方才他在水中,隐约听见了穆掌门的声音。现在仔细一想,应当是穆掌门追来了,而秦敬只猜到穆宇轩出了事,却全然不知道,连穆元雄也断了一只手臂。他便觉得妖女是有同谋的,后头的声音如此,正是妖女的同谋在与穆元雄过招!他心中便急于脱困,要回去助穆元雄退敌,不住的扭动起来,却是徒劳。 秦敬能听见后头的声动,阿芙当然也能听见。她才明白道,缘何穆元雄没有追来,原是有高人挡住了穆元雄,而呆子没有中飞镖死去,恐怕是那高人用招挡了去的缘故。可她竟没有察觉高人何时出的招?用来挡飞镖的是什么兵器? 许是她方才心急过甚,并无留意有人出招挡了这飞镖,也许是那人用于挡飞镖的东西,乃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暗器。 她一想到这儿,便愣是震了一下身子,世间之上,要说最为悄无声息的暗器,无非是她使的‘冰魄夺魂针’,别无他样,而这门武功,乃是一个单传的,她师父与她说过,世间上会这门武功的人除了她师父和她,绝没有第三个。 再细想一下,后头的过招声音并不是立刻响起的,那就是穆元雄面对这个对手,或是这个对手面对穆元雄,相互过招之前竟停顿了这许久。若说为何停顿,这停顿便只能为了对话,别无其他。而这对话持续这么久,她也没有真切听见什么声动,难道这两人彼此都是用‘振腹音’说话! 她越想,便越觉得奇怪,若是世间上有这个既会振腹音,也会‘冰魄夺魂针’的高人,那便只有她师父了,可是她师父并非慕碧白,也非时常活动于江湖的人物,怎会识得穆元雄这人,还跟他说上了好一会的话才动手?况且,她师父是断不会出玉艄宫一步的。她便自摇了摇头,推翻了那个高人是自己师父的推论。 既然高人身份未明,便不知道是敌是友。她还是快快逃命才是好。白马跑着,秦敬在后面颠着,身后两人过招的声音,便只能越来越细了。却刚好在十招之内,过招的声音骤然而止。停了没一会,忽而又响了起来,可是招式来往之间,已经大为不同,三招之后,这声音也停止了。这两次过招,定是先后来了两人,两次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三招,这般速战速决,也不知是何方取了胜。 阿芙猜测,多半是穆元雄败下阵来,毕竟他也断了一臂,遇到这高手,恐怕这回性命也没了。秦敬却是真不知道情况,撑着身体艰难的吐了一句:“妖女,快快回去,我得看看穆掌门怎生了?!” ------------ 第二十章 :燕子洞中洞 秦敬此时还能说出这样的说话,只能是呆到了极致的人,让人想骂他一句,却无从下口。阿芙更是一丝怒气都提不上来了。 只因她正是腹痛到最厉害的时候,天上忽而一阵急促的雷声,雨点一下子就砸了下来,不消一会儿,雨水的势头已经盛极,算得上是劈头盖脸的。就算夏天正是多雨的时节,这样大的雨势也是极难得的,这回却让阿芙撞正了,这自然就是天意了,乃人力不可逆的。 阿芙感到一瞬彻底的失望,雨势那样的大,山涧立刻就涨了许多。她必然要困在此地,阴毒发作而死,这可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想不到的是,这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了。而她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她心中却有一件未完之事,她何尝甘心?如此一来,她也顾不得身后有这呆子听着,在纷繁的雨点中大声哭号起来,悲恻之感更甚于甄红的哭声。 秦敬听见她的哭声,心头也是凝滞了一下。这女子毫无保留的哭喊,与其说是信任他,不如说,她是感到了彻底的绝望,他不知道,她因何事感到如斯绝望,他不可能知道她阴毒发作,将不久于人世。更不可能知道她心中的未完之事。他却为了这深切的绝望,自心底生出了一种怜悯,狠狠地打动了他的心意,乃至于生出了迫切的意愿,想以自己双臂保护这个女子。 就在此刻,雷电交加的天际已经漆黑,大雨下得吓人。两人各有所思地沉默了,就在两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下一刻的时候,一下刻的变故也实在太突然了,这是当时的他们想破头,都不能预料的。 白马正在山涧之间狂奔,阿芙忽而就看见一个黑色人影,拎了一个断臂的人体,一下子跳到了他们的马侧,她好生地吓了一下,她身上阴毒已经发作,还受了雨水,浑身怠倦,尽管意识到这人便是那个高人,而他手中的便是不知死活的穆元雄,她早已不能做任何反应,如肉在砧板上,只能由他如何了。 不需说,‘躺’在马屁股上的秦敬更是无能为力,他只能看,却看到了有人手执一把奇怪的长剑,横扫向马腿,白马便精准地倒在了水涧中。他却连呼叫都不能,马上被水中激流砸晕了。 而他昏阙前,也并不是一无所得,他搭在马背,乃是倒着头来看,虽没能看清了很多东西。却能把那人手上的长剑,看了个十分的真切。那是一把既没有剑尖,也磨去了剑锋的龙泉宝剑。剑身犹存昔日的锋芒,刚好映了一记雷光,给秦敬一个激灵。 那个激灵之后,他便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昏迷之间,满脑子混沌,一时是师父秦端的责骂,一时是妖女的笑声,一时又是甄红的哭声。正是一片混沌之际,他刚好乍然而起,口中还咕哝着一句话:“无刃剑,无刃剑大侠来救我了!” 他沿着自己的声音而起,恍惚得很。恍惚了一会,反而思考起来,自己咕哝的那句说话是为了什么?他便想起了昏阙前一瞬,他看见了有人用了一把没有剑刃的剑。 说起无刃剑这奇侠的事,不过是个传说。至少秦端是这样认为的,他也是这样教他的徒弟的。秦敬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师父,便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好笑,估摸只是昏阙前生出的幻觉。 此时,他便听见了身边有女子‘嘤咛’了一声。 秦敬顿时大惊。整个人弹跳起来,此刻他竟然能动了,绑在身上的丝络也没有了,他愣是一跳,就跳出了好远,离了原来的位置去,更得以看清自己所处何地。然而,尽管他看清了所处的地方,却不知道这是何地。 这儿是一个山洞,隐约有点光,一时间却不知道来处。秦敬便环视了山洞一周,只见洞体有许多人工雕琢的地方,石头被简单的雕成了石桌和石凳等。一张台,两张凳,几个架子,一张石床,床边还有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之上正用铜炉燃烧着什么香,原来正是这铜炉的光,使得秦敬能看清室内的物什。 他原来就是躺在那张石床之上,石床上有兽皮,兽皮是新的,看着是豹子的皮毛,凌霄峰和沐剑谷一带多有豹子,他不能凭此判断自己在何处,可这豹子皮毛新得很,显然是新近猎的豹子,此刻摆得在此处,那么此处应当不会离那一带太远。 而石床之上,除了皮毛,还躺着一个女子,方才的‘嘤咛’便是那个女子发出的。女子蒙头昏阙,身上衣衫浸湿了,显得身段十分妖娆,凹凸可见。 秦敬便以为极是失礼,低头掩面了一刻。却再看看自己的一身,不仅湿透了,更是破烂不堪,在他身上裹着的,已经说不上是衣裳,不过是一些布条而已。要说失礼,他这模样比那女子失礼得多了。 他却只是觉得女子那样是失礼,倒也不觉得自己这般是难看。更不觉得他们两人这般独处一室,是有多么的暧昧。说到秦敬这人,不通情趣不止,原来还是个毫无妄念的憨人。 秦敬这样的人,哪怕模样长得美,可在男女之事上,却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呆子罢了,到难为了秦姚姚这般倾心于他,想来,他便是花上一百年,都不能明白女儿家的心思了。 这会儿,他丝毫想不到女孩子身段多美,只是一心想着姑娘家不要失礼了,便要给女子盖上兽皮。秦敬这个盖兽皮的动作,虽说毫无妄念,还是有一瞬,自然地半伏在女子身上,这样,便和女子的身体亲近了一下。女子偏生在此时转过身来,难免碰触到他的身体。他一惊,膝盖一滑,几乎要抱向那个女子。更偏生在此时,那女子却是睁开了眼睛。 女子转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秦敬,便算是向秦敬露了脸。秦敬一眼就认得,这女子便是绑了他的那个‘妖女’。而这个‘妖女’也可能害了穆宇轩。更不用说的,她肯定是害了二狗。因为这一路,她身上残留的玉檀精味道和她的声音,早已经使秦敬认得她,这‘妖女’就是他在小潭那儿遇到的女子。只是秦敬在这一路上的遭遇,却使得他没了跟她打招呼的心情。现在这一吓,他更不记得打招呼这回事了。 再说阿芙,她这一睁眼,便看见一个脏得和乞丐一般人脸,而这人脸的主人还伏在她身上。她一瞬的反应,就是起脚踢向这人。她一时间也不识得那是被她折磨过的秦敬,这一脚下得十分地狠。 不过,若是她知道这是秦敬,恐怕还不止踢他一脚。于阿芙来说,这可是大大便宜了那个呆子。 秦敬吃了她这一脚,立刻滚了开去,撞到了床尾的石壁之上。他也算是毫无防备的吃了这一脚,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他能说话出口,便不再客气:“你这个妖女!我好心给你盖被子,你竟然首先动了手!”他可是冤屈得很,他一直明里暗里护着这妖女,可她这一路上却是不住的折磨他,还不跟他说个明白。尽管他不是小气的人,却也真的愤怒了。 他这下出声,阿芙便认得他是何人了,原来那个长得玉人似的呆子,已经被她折磨成这样了,她不禁捧腹笑了起来,却是牵动了内息。她也不知道怎的,在这室内,竟然有一丝丝的飘香,能使她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她也因此一时大意了起来。 而她方才使得这一脚,也是急忙间起意,更没想起自己身上的阴毒,也有运了内息。两下子的作用,内息便全都乱套了。她顿时满腔剧痛,在石床上扭动一会,愣是吐出了一口脓血。她便知道,身上阴毒已经侵入肺腑,下一步就要噬食心房。 她的心思顿时变得凌乱,根本顾不得思考,她想不起他们俩是怎样到这室内来的?也不道是谁解了秦敬身上的束缚。若是那个神秘高人,他确实可以做到,可是那人竟然不杀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诡计。 只是天意难为,尽管那个高人现在不杀她,她依旧要命丧于此。还得死在这个呆子面前,她前世到底种了什么恶果,要受尽折磨死去不止,还得了此等孽缘!阿芙想到这,便呵呵地怪笑了两声,她虽垂死,可是杀了这个呆子还是可以的。只是她一腔的无奈,使她生了慈悲的心,也就没立刻动手杀秦敬,只是瞪着他。 秦敬受了这女子一脚,却看见她又是吐血,又是扭动,便想到她是不是中了毒。连忙不再说什么,要给她把脉来,刚伸手上去,却被阿芙一下打开了。 他也不说话,执拗地掰了阿芙的手过来,仔细地摸着她的脉息。 “别费力气了,我的事,你没有本事管,我这次是必死无疑的。”阿芙轻描淡写的一句,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可秦敬明明记得,她在马上那般的绝望。若她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姓命,那便是为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 秦敬便顿了一下,笃定而认真地说:“你不要乱说,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么?你怎可以轻言生死。” 他这一下的脸色,竟然让阿芙楞了半晌,只能看着他的脸庞,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此刻,她的眼前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呆子,早没有了之前英俊的模样,呆子的性格也不可爱。可阿芙心头却软了一下,几欲伏于这呆子身上痛哭一场。 秦敬当然不知道阿芙心中的比变化,他甚至连阿芙的名字也不知道。但他却摸得了她的内息,也摸出了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内息。 ------------ 第二十一章 :无刃宝剑 这人体,本是分了阴阳两相,人体生息,乃是阴与阳两相不断地交替。有说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而这女子的脉细沉至极。 秦敬凭自己对脉理的学识,再三把出来的结果十分骇人,此女子乃是孤阴无阳的体质!若她是天生如此,早就夭折了,怎会生到这亭亭玉立的年纪。她身怀的脉象,必然不是自娘胎来的。或许她是中了什么毒,又或许她是修炼了什么阴毒的武功。却不管是如何,这女子应当为这受了不少的苦,而现今的她也是命不久矣了。秦敬的脸上不由得泛出了怜悯。 阿芙看见他的表情带有怜悯,却是忽而生了气,她一把夺回自己的手。口上狠狠地说:“怎么了?!我没有说错吧,我是必死无疑的。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一副可怜我的模样,我看了就不顺气。” 秦敬这人也是执拗的脾气,听了她这样说,便反驳道:“我凌霄一派,精通医药,我师父更有着‘塞华佗’之名。只消给我师父时间研究一下,说不定就能医得了你,你又何必总想着要死呢?” “我这是该死!”阿芙狠狠地说,她知道自己必死,便想故意激了秦敬下手,免得受尽阴毒折磨,“我杀了青冥门门主,也杀了漕帮的南帮主!也杀了穆宇轩,也杀了穆元雄,”她一口地说出来的好几个人,都是江湖上不得了的人物,这样,秦敬才会知道她的罪恶,然而,她欠下的人命何止这些? 其他的人,虽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秦敬始终不熟,他本不甚紧张,可一听到阿芙说她杀了穆宇轩,他便立刻气得青筋毕露,抬起掌来,直要往她天灵盖拍去。于秦敬来说,那可是甄红的丈夫,自己的师叔丈,他死了,就代表自己的师叔受了罪。 阿芙见他要动手,也立刻闭上了眼,嘴角还带了一丝的笑意。秦敬这正要下掌去,却见了她的表情,便顿了动作。尽管她万般该死,可是他心底还是不愿下手。心里既是愤怒,又是不舍,手上迟疑了一下,便再也下不了手。隐忍间,只能背对着阿芙,自己调息起来。 阿芙正等着受死,却发现过了好一会儿,她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她便猛地睁开眼来,却看见呆子拿背门正对着她,大声地呼吸着。他似乎在忍着什么,所以才要背对着她,用力调息。 “就算你真的杀了穆宇轩,也要等师叔来发落你。”他断断然地说。“我要医好你!然后让甄师叔来决定怎么处置你。” “什么?!”阿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呆子怎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阿芙便立刻狰狞低看着他说:“你不杀我,我毒发的时候可是很难看的,到时候,能把你吓死!” “你叫什么名字?”秦敬背对着她,只用眼角余光看她一眼。他识得,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他也识得,这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女子。她杀人不眨眼,是真正的‘妖女’。只是,即便这个女子如何可恨,而她此刻的表情又如何的狰狞,他还是记住了,这女子在马上对他的一笑。兴许这就算是孽缘了,秦敬心里已经有了她,他自己却不能明白。 秦敬这呆子,恐怕是想破头,也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下手杀她。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他这是为了公允,定要把她带给甄红发落,不能私自动手,再三安慰下,他自己也相信了。由心而发,他依旧坚持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阿芙实在对这个呆子十分的无奈,却不肯屈服,便幽幽地说:“等我们能出得这山洞,我就告诉你。” 而此时,山洞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叫唤。那可是燕子的叫声,秦敬十分地熟悉这声音,他们凌霄派的弟子,自小就在燕子洞中练轻功。他自然认得,也生了一丝惊喜,这里便是燕子洞了,他还在凌霄峰上!且燕子和人一般,早出晚归。燕子叫唤,这时候一定是天光了! 正巧的,一缕阳光倾泻到阿芙身上,说明日出了。 秦敬便自下而上地看上去,阳光的源头来洞顶壁上的一个洞,那该是一个不大不小洞,也是侧开的洞口,竖挂在岩壁上,且应当很高,几乎没有落脚停息的地方,轻易不能上去。洞上还有些虚土,虚土裹着一个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细看一下,那竟然是一副白骨。 燕子洞内的白骨,还能有谁?这正是他捡到剑谱的支洞后方,这白骨也就是那个白骨前辈啊。他从没有想过,那个白骨前辈身后,还有着这样的一个地方。 他便好像发了狂似地在洞内搜索起来,这地方定是这个前辈住宿之地,可能有秘道或是机关留下。前辈既然能上去上面那个小洞,他也能上得去。只要他上去了,这样他们就能逃出这个洞了。 他搜索片刻之后,便有所得,这个洞穴的洞璧之上,竟然都刻着图案和文字。虽然凌乱不堪,这竟然都是那本两仪剑谱上的东西。而且刻得十分凌乱,毫无逻辑,顺序也是乱极了,实在不像是常人所为。可见这洞内之人,乃是一个疯子?!思及此,他便直觉这‘两仪剑法’定有什么蹊跷之处,最终会使人疯狂,而那白骨前辈,乃是在这洞中疯狂至死。 而这洞内,除了壁画,别无它物,那前辈是怎样上去的?秦敬丈量了一下,凭他的轻功,说什么也上不去啊。莫非是前辈轻功极高,能一跃而上?但是他秦敬没有那么高的功夫啊?!而且他也练过了这个剑法,难道他也会和那位白骨前辈一般,在洞中变作一个疯子,然后死去?这真是莫大的悲哀。 此时,太阳自东方全出,洞内彻底被照亮了。阿芙也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向上下左右都看了看,好让眼睛适应光线。 秦敬看见阿芙如此,便灵光一闪,向洞顶望去,那儿刻着的壁画,正是剑谱上那副男女交合的图画,此刻,它以极放大的姿态出现在洞顶之中,竟使人感到万分的神秘。他失神地在洞里绕圈,同时仰着头看,想看出这壁画的玄机来,耳边也反复响起了岳雪华的话。 这两仪剑法必须要阴阳内功交合,难道阴阳内功没有交合,便会使人疯狂?可她的师娘,十分清楚剑法的奥秘,想来,当年也应当练过,她却没有疯狂?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一不小心,就被什么绊倒了。 阿芙适应了光线,便看见呆子被绊倒,以为他生了夜盲症,竟担心地问出了口:“你怎么了?眼睛看不见么?”她以为秦敬是眼睛看不见才跌倒的,心里便有些发慌,连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我……”秦敬呆坐在地上。惊讶得说不上话,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我说不上是没事……可我也说不清是怎样一回事。” 阿芙看他神色十分不对,眼神呆滞。她便心想,这人莫不是被她气疯了?这呆子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疯子却难对付。 况且,他还是一个男子,阿芙可不想死了之后,尸身还会受辱,便不敢再激怒秦敬,又刻意柔声说道:“你快些起来,好生擦个脸……”秦敬却没有起来,仍是呆坐着。 阿芙看他依旧呆愣的模样,想上前查看,可她身上正痛着,脚步不便,也不能上前。她不敢肯定呆子现在是否疯了,双手便下意识地护住胸前,却不能做些什么,只能静待秦敬慢慢回转,想来想去,干脆护着胸部躺了下来,眼神却戒备的看着秦敬。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天也似乎更光了。这室内也越来越明亮,原来这洞中各处分布了不少的小洞口,有些也可以直接看见外面,阿芙伸头四处洞张望,希望能看到外面是个什么地方,可除了一些叶子,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芙猜测,这些小洞是被一些爬墙的植物遮了,这样看来,此山洞可能是嵌在极高崖壁之上。要是她能动,她早就去掀开一两片叶子,来看看这是何地。 然而就算给她知道这是何地,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她记得,自家师父说过,蜀中有些异族人,常在山崖壁上设穴置坟,她能在这个洞中死去,也算是死有所葬了。阿芙自己安慰了自己一下,却还是落下泪来了。 秦敬自己呆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刚回神,便看见了阿芙落泪,心中感觉难以言喻,只想要起身替她擦。 他一起身,却碰到了一个物什,而‘咣当’一声,那个物什便倒了下去。这便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蹲下,摸了摸那东西,冷冰冰的,这应当就是方才绊倒他之物。绊倒他的竟然是一件器物,而不是普通的石头?物什所在的位置没有光,他也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那是细长的一件东西,他便干脆地把它拿在手里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这是一柄上好的龙泉宝剑,寒光闪闪,却没有了剑尖,连剑刃也被人刻意磨去了,竟是一柄没有剑刃的剑。然而此剑,和他昏阙前见到的那柄怪剑,几乎是一模一样,难道这是袭击他们的那个人落下的? 可当他把剑身反转过来,学着那人握剑的时候,他便发觉了这并不是那人的剑。因为这剑的另外一边,刻着四个篆书“潇意洒然”。假若这是他看见的那柄怪剑,照那人般握住,他必然能看见这四个字。看来,这是另一把怪剑,一把无刃剑! 此剑在此,便该是白骨前辈所有,若这是怪侠无刃剑的兵器,那么怪侠无刃剑便真如传说一般,是一个疯子。他原是不相信无刃剑的传说,如今,他心头还是乱。 这眼前的物什,确实是无刃无尖的一柄剑。而且这是一把龙泉宝剑,不仅价值不菲,更以坚韧著称,若不是特殊需要,谁会费那么大的功夫,把这宝剑的剑尖和剑刃都毁去。 况且,他昏阙前的记忆历历在目,真切十分,确实有人在用着这无刃怪剑。这般说起来,世间之上,当真有怪侠无刃剑?!这并不奇怪,奇怪的便是,此柄无刃剑又非彼柄无刃剑!? 这秦敬已经认定了,白骨前辈乃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也便认定了,此剑乃是前辈留在此处的。他思想了一会,便作了一个甚为大胆的推论。莫非这怪侠无刃剑,不仅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并不是一个人?! 可是,要是袭击他们的人是怪侠无刃剑,那么他为什么要袭击穆元雄?为什么又要把他们囚于此?据秦敬所知,穆掌门可是个英雄好汉?而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那个姑娘倒是十恶不赦的妖女,可那人并没有杀那个姑娘啊?太多的疑团迷惑着他了,他此刻只想有一把剪刀,让他拿来剪断自己纠结的思绪。 阿芙这会儿,当然也看见了呆子手中的物什,乃是一把无刃的龙泉宝剑。她当然也记得,那个神秘高人所用的武器正是无刃剑。她心中可是大惊,莫非那是怪侠无刃剑,他知道了玉艄宫所为?这一来既是为了惩治她,也是为了夺回无形壁? 她这样想着,便摸去自己的怀里。这一摸,也就摸到怀中那块冰凉玉璧,玉璧显然还在。这玉璧十分古怪,她十分确定了那是无形壁。既然这无形壁还在,那个高人竟不是为了夺回无形壁?!她此刻不像有什么危险,无刃剑好像也不是为了惩治她而来的,那他是为什么要来这沐剑谷,也是为了什么而袭击穆元雄呢? 两人各有各的惊讶,双目一接,却明白了对方的猜疑,最后竟落到了一块去,一时间,倒也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恩怨。 ------------ 第二十二章 :非做不可之事 正当两人惊讶之时,不知自何处,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嘿嘿,你如今如蝼蚁一般渺小,是否十分地绝望?”他只说‘你’,却没有说你们。秦敬不知此人言中所指是谁,但是,洞内明明有两人,他这般说,不管那个‘你’指的是秦敬还是阿芙,也算是无视了另一个人,语气也十分地不屑。 秦敬立刻以为这人极之无礼,他便紧抿了一下嘴巴,皱了一下眉头。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听得,这人声调和情绪都十分奇怪。他立刻又想,莫非此人也是一个疯子?这般想着,他也立刻防备起来,背脊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极有可能是一个疯子,而且,他说话的声音飘渺有力,不知道伏在何处,竟悄无声息,无迹可寻,这一定是武功极之高强的人,要不然这只能是鬼。 秦敬却直觉得此际说话的,定是活人,且是个极难对付的疯子!他此刻只能小心又小心,一旦激怒了这人,说不定他连怎么死也不会知道。秦敬心中既厌恶无礼之人,却依旧守着他自己的礼仪,向着无人之处抱了一拳,说道:“前辈,请问你是否就是大侠无刃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那声音答道。此时,阿芙却示意秦敬噤声,只因她在寻着那个人发声之处。 此刻,她已经坐了起来,往自己腰间摸去,却发现她随身带着的一个机括,已经被人卸去。她皱了一下眉头,竟然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手上运功,便生了几根血针。 秦敬看着如斯情景,便上前了一步,却被阿芙以眼神示止了。他还想说话,竟瞥见,阿芙脸上已摆好一整副的决心。只见她一脸的视死如归,却给了秦敬一个信任的眨眼。 此刻的她,必定是知道自己将死了,也就不在乎什么了。她是要用自己最后的功力,豪赌一招,杀了此人。她会这般做,也只是为了保住秦敬不死。目的也只会有一个,必然是要把心中之事交予秦敬。 秦敬佩服她心中的决断,眉头一紧,嘴巴也是一紧,他必然要配合这女子,好让这女子一下成功,也要留得这女子的一口气,让他能知道她未了的心事,他想着,便强行让自己的肩背松将下去,也小心呼吸,好让紧张的气息稳住。可他的心,却忽如刀绞一般,这女子这般做,无疑是在他面前自杀。而且不能说,她不是为了他而死的! 阿芙知道呆子此时,虽与她心灵互通了,可他心底里的念头,还有一丝还是不愿的,他定是想着,依着她,只是乱来。 不过,呆子虽一脸的凛冽,却也没再妄动。说明此刻的他,心里虽不能苟同,脑子已是默许了。阿芙看到秦敬的神色,自己的脸色便松动许多,嘴角似笑非笑间,就如牡丹将落之时,绝望而美艳。 此刻的秦敬,已经通晓她的心意,两人的心,便如一股线似地绞在一起。就算他如何惊骇于她的心意,身子也不敢妄动一分。 那人看见秦敬并没有问下去,便径自‘嘿嘿’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难道,单单是囚禁于此,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你就怕得说不了话吗?要是有千万人头落在你眼前,你又将如何?”此刻,他们两人才知道,这人似乎只欲与秦敬对话,不屑理会的是阿芙。 如此一来,她也没有愠怒,只觉得自己行事会更为方便,便拼尽最后一丝功力,全部运向指尖。秦敬佩服她的沉稳,这般一个女子,十分地有趣,堪比一本绝妙的武学典籍,这可是活生生的,有性子的人。 然而,这活人就快死在他跟前了,死法绝对说不上血溅当场,却也足够使他惊骇的了。他一想到这,便稳不住气息,身子颤抖了一瞬。没错,他是害怕了! 那人似乎察之,竟发出一阵哭声。秦敬如他所言,他竟不是快意?反而哭泣起来,到底是为何?秦敬真的不懂了,这人对他俩百般戏弄,既不像为了寻衅,也并非寻乐子?若说他有所图,也只能是寻仇了。 只是,他自小在凌霄峰上长大,几乎与世隔绝,也不曾与人结怨。此人寻仇的对象,也只能是那个‘妖女’,可他偏生一直无视她。莫非这人只是疯得透彻,时哭时笑,不能自已。他就是想不明白,想到头颅都要生痛了。 秦敬却不明白,这世间上,他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他既断定了对方是疯子,疯子的心思,他怎能明白,再想也不过是伤神而已。但是,不把事情想个明明白白,秦敬也就不是秦敬了。 此时,阿芙已经似乎摸清了,那人所在的位置。她再三确定后,便向着秦敬点了点头。秦敬立刻大喝一声:“黄泉路上有人陪伴,一死又何妨。” 阿芙没等这句说话说完,指尖一弹,血针射出,势头比平常更快了些,却是朝洞壁上一处透光的小洞去的。秦敬原以为那人乃是在白骨前辈处说话。此刻,他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听声的功夫还是比阿芙差上许多。 却就在阿芙的血针射了出去后,他俩却没有听见那人生出任何声响。片刻过后,那个小洞的枝叶动了一下。 阿芙大骇,连思考都未及,便扑向了秦敬。秦敬抱着她,跌将地上,他顿时是软玉温香在怀,却没有任何心思乱想了去。 而那枝叶只是动了一下,外面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许久,这洞里洞外都静默一片。那人若是在那个位置,他必定是攀附在崖壁之上的,这许久的了无声息,莫非阿芙那是一击即中,而这个疯子已经中招,捉不稳跌下了山崖,而方才枝叶的微动,正是他跌下去所致?可是,这人却没有大喊出声,四周也没有重物落地的生意。 秦敬要起身过去查看,阿芙却按住了他,她以为此刻实在不能大意。大约过了三,四炷香的时间,那人还是没有声息。 阿芙便举起半个身子,张望开去。 忽而,她却脸色大变,心头处催命地剧痛。她方才奋力一搏,阴毒早已入侵心房,她知道必然会死。而她却不知道,阎罗王的手脚是如此地快。 阿芙的心头痛了这一下,便支不起自己的身子,倒回秦敬的怀里去。 ------------ 第二十三章 :义子 秦敬也感到怀中女子的异状,惊了一下。她突然倒回他怀里,还不住地颤抖,周身脉息停顿,身子更无一丝温度。抱着她,他便如同抱着一块大冰! “妖女……不对,姑娘,姑娘你怎生了?”秦敬急忙问道。 阿芙口舌都是颤抖的,早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巴勉强用力撑开,舌头才不至于被牙齿切断。 然而,于秦敬看来,她却像是十分用力地开合嘴巴,似乎是想说话,应当是要交代心中未了之事。秦敬忙问:“姑娘,你快快把你要交给敬的事说出来!快!既是姑娘遗愿!敬拼死都会帮你完成的。” 可是,阿芙这打架的牙缝之间,只是迸出了一个字来:“冷……”,她的眼珠子,乃至黑发黑眉,正渐渐生了无数的白色斑点,一如白雪落在其上。 这般的变化,绝非寻常,她恐怕连心中之事也说不出来了。秦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焦急,想把阿芙抱去床上,给她传功。 可阿芙依旧压着他,不给他起来。他才想起来,这女子冒生命危险,不过是为了让他活下去,让他代替她,完成她心中之事,如今他若是鲁莽行动,他生命有恙,他怎么对得住她? 阿芙本能地压住了秦敬,心里是这般想着的,那人在外面不知死活,她绝不能让呆子冒险。如今她是必死了,却还要依靠呆子传信,让玉艄宫的人知道她在何处。不然,可不止她一个要死去。可是她就是说不出话来,意识也渐渐迷糊了许多去。 秦敬感到怀中女子异状愈甚,正是手足无措间,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嘿嘿,姑娘家说冷,便是要你抱住她。” 那人竟然还没死,且气息平稳,中气十足,莫非是一点伤也没有!而他说话的间隙,也向着洞内吐了一口东西,那口东西竟是血!他还能挂在壁上,那么他便无受伤,这也绝非他的血。这却是谁的血?却只能是阿芙射出去的血针啊! 那人四脚攀住岩壁,单是用口舌,就接住了阿芙奋力的一击,且含化了她用内功冰住的一口血,吐回洞内。这等功夫,若是他要杀他们,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秦敬总算明白,他缘何一开口说话,就把他比作蝼蚁。也幸好阿芙把他压住了,不然,他可能已经被那人一招毙命了。 阿芙虽然浑身冷透,不能说话,她却有眼睛看。她也知道此人并无中她这招,而且化去了她的血针。能化去她冰针的人,除了沐剑谷失传的内功,便只有一种内功,而那种内功,可怕至极,她也只是在师父的口中听说过一回。 可惜她不能细细告诉秦敬,这人的恐怖之处。她便奋力吐出一只字来:“险……” 秦敬早已慌了神,哪里管得怎么险了,听见那人说了要抱紧阿芙,他便抱紧了她。他却感到怀中女子用双手撑住他的胸膛,成了抵抗的姿态。她的眉头紧皱,已经十分痛苦,却不要秦敬给她取暖,吐出一只字来“伤……” 秦敬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仗着执拗的性子,更为缩紧了自己的双臂,阿芙抵抗的力度也更大大了,而她也更难受了去。这时候,外面那人又淫笑着说:“姑娘是怕身上寒气,会伤了你,啧啧,如此好的姑娘啊,你何不与她结为夫妻。” “混账!”秦敬以为那人说的话,乃是污了姑娘家的清白,他私自不喜无礼的人事,此刻便是头一热就恼了。“你到底是何人,说话这般奇怪,又随便侮辱别人。” “我是谁?我便是洞顶上的那副白骨。”那人此说,意思便是,他不是人乃是白骨的鬼魂,这分明是疯子言语。秦敬自然不信,阿芙更加不信。 秦敬便又骂了一句:“混账之极!我们都要被你杀死了,你何必装神弄鬼呢?” “你不信我也是鬼,你信我也是鬼。我何必要你相信?!”那人怪笑一通,十分癫狂,秦敬心想,这可真是一个疯子!他便苦笑一下,他如何能和一个疯子讲道理?他不知此人要用什么办法来折磨他。 秦敬只知怀中女子将要死了,而自己也可能会死。这全在这疯子一念之间,而且他们就算成了白骨,也绝无人知晓他们死在此处,更遑论有人能来救他们了。他再次感到何谓蝼蚁,他便是蝼蚁。由一个疯子轻碾,也会死去。 那人好像还会读取他的心思,似乎知道他已是绝望之极。竟说了一句:“你以为我要杀你,我偏偏就不杀你,我还要救你!” 秦敬感到阿芙抵抗他的力量渐渐弱了,他低头一看,女子已经失去神智,一头黑发尽数变白,眉毛也是白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似的,几乎可以看见道道的血管。她的指甲和嘴唇都已经黑紫,身子也渐渐僵直,脸上生出了几道瘢痕。 这女子的容貌,到了这个时候,尽管多美,都让人感到恐怖。秦敬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十分微弱,可她却还有呼吸,她还活着。可她的样子,却像是一具死尸!他急了,妖女若是这样就死了,他怎么完成她心中未完之事?现下他该如何是好?是由着妖女这般伏在他怀里,他抱着她,给她维持着些许温热?还是该把她的身子扶起?他好给她传功,让她身子变得暖和起来。 “你传功与她续命,不过徒添增加她的痛苦而已,我是个好人,且有一法,能救你,也能救她,不过……这法子很秘密,假如我说与你,你必须认我作义父,继承我的事业……”那人不疾不徐地说话,说完还呵呵地怪笑几下,十分高兴,这人一会哭一会高兴,真是疯癫的很。 只是,秦敬觉得现下实乃万分危急。即便是疯子疯言,若是有效,也不妨一试。他直接问出了口:“什么法子!”语气甚不客气,他心里已十分讨厌这疯子。他要救阿芙,便一定要认这疯子作义父,实在难堪,当然也顾不了说话的礼数。 “呵,呵呵,你发誓做我儿子,嘻嘻,继承我的事业,我才说……呵呵呵,嘻嘻。”疯子见他有所动摇,却是真心地欢喜,说话间也带着‘呵呵、嘻嘻’的欢喜之音。 “我……”他刚想起誓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这疯子定是十分想有人继承他的事业。可能是膝下无子,想子嗣想得发狂,才至于疯成了这样,也是可怜,而且他看中了自己,便不会轻易杀自己。他可以随便认他作义父,末了还能给这疯子送终,也算是功德一桩。 但是,这疯子不仅要他认他为义父,还要他继承他的事业,若这疯子的事业乃是天道不容之事,他岂不是做定了坏人?这可对不起凌霄派,也对不起师父师娘,更对不起他自己。既然这疯子一时半会不会杀他,他何不在言语上戏弄一下他,也算是解气。 秦敬这会儿,又不情愿了似,扭捏地说了一句:“前辈先说出来,我看看是否可行,要是可行,我就立刻认你作义父。” “嘿嘿,你得先认了我。”疯子打断他道。“我告诉你法子,你这臭小子还会认我么!而且你只说认我做义父,没说要继承我的事业。” 秦敬便是苦笑不得,这疯子虽疯,却不笨。看来,这人糊弄不得,要是这人发起疯来,说不定会杀了他,再寻他人。 说到底他也不明白,他凭什么会被这疯子选中做儿子,只能说他现下的境况,实在是倒霉到家了。不过,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他便想到这人极可能立刻翻脸,因而后悔自己方才的轻率。他便犹豫而不言了,那疯子便催促了一声:“怎么了?认我作义父,继承我的事业。我便救那个女子。不止救她,还要救你” ------------ 第二十四章 :并非良策 秦敬不服气的说:“要是我不从呢?”可是怀中女子气息渐渐弱去,根本不容他不从。或许该说,他最后还是会从的,只因他心里立定了,他要救得这女子性命! 疯子便是断定了这一点,也断定了秦敬的为人,才会以此胁迫他。可这疯子听见秦敬所言,还是有些急了,忙说:“你不可以不从!这事业只能你来做,只能你来做……” 他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不做,却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做……现在,你坚持不做,我就只能让你在这山洞,抱着这女人,然后发疯死去。” “什么!”秦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马上想到的,便是两仪剑法的妖异之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会想到其他,只想到这去了。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你怎么知道我会疯癫。”他沉声说道。此刻,他竟怀疑起来,这人乃是装疯装傻的。 “我把你和一个尸体丢在这里,你一定会吓得疯掉的……”疯子‘嘿,嘿嘿’地笑了,可接着他又哭了:“可是这该多可惜啊,你已经练了那个剑法了……” 秦敬这一听,便是吓了一大跳。这疯子竟然也知道‘两仪剑法’,也知道他练了两仪剑法,疯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且不管他是如何知道的。他却直觉,单就这一点,便证明他所说的救命之法,可能是有用的。 他就此把心一横,大声说道:“义父!儿子如今不方便,先口上应了,日后便会跪拜你,正式认你作义父。”他沉吟一会,便再说了一句:“继承你的事业。” 那人得逞,笑得更是难听,便说:“你现在躺着,抱了个恶女人,这女人恶极了,却有个好体质……”阿芙此刻,似乎是暂时回转过来,手上微微地用力,轻推秦敬的胸膛去,阿芙似乎是本能地拒绝呆子的恩情。 呆子秦敬却以为女子此刻十分地痛苦,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他便打断了这疯子的说话,威胁似的说了一句:“请前辈说清楚些,不然我立刻咬舌自尽,陪‘妖女’死去!” “不,不!”那疯子很紧张。立刻便说:“儿子你不是炼了一半的剑法,你看看顶上那幅图画,这女子体质阴寒,你可以与她修炼这最后一重,她的阴功便可以为你所用,你炼成之后,她身上也有了你的阳功,她便自然得救……” “这是什么法子!”秦敬听见,一下子就呆了,这不是什么秘密法子,而是下流之极的法子!修炼那个图画,不就是要和怀中女子做夫妻之事……他这回,脑子彻底地空白起来。这法子,乃是一个疯子所言,到底是不是有效,还是未知之数,要是无效,他岂不是做了非礼之事。 阿芙的意识,刚好回了一瞬,便听见了疯子之言。她脑子里思及清音和穆元雄之间的事,心思便动了一下,这法子有一点道理,但是,倘若是法子不行,她便算是尸身受辱了。她便拼命说出一字来:“不……”说完又转晕过去了。 这一个不字,却触动了秦敬的神经,他大吼一声:“别傻了!于你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若是你觉得受辱,我秦敬愿意以死谢罪!”他说完,便抱着起怀中女子,三步作四步扑向那张石床去了。他的这一句,与其说是给怀中女子说的,倒不如说,这是给他自己壮胆用的。 上了石床,他的手脚,却在颤抖着。 他颤抖地解开了妖女的衣服。女子衣服并不难解,他只轻巧一下,便解开了她的上衣。而女子的绣白荷肚兜,立现于眼前。这是他见过的物什,就在凌霄峰的小潭边上,他给她烤干衣服。他看见此物,便想起了,眼前的人儿,确切是一个女子。意识到这点的他,竟呆住了,不能动作下去。 秦敬的心里,实在是乱极了。他这般做,和禽兽有何异处?他向来以为,不守礼的人类,只能说是禽兽。而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生为人,却做出禽兽所为的人。现在的他却要成为这样的人了,究竟为了什么,他要做自己最恨的人?他这样想着,便停在了心底的界线之畔,踌躇不前。 外面的疯子听见秦敬顿了动作,急急地催到:“快些,快些,再快些。不要犹豫!你再犹豫,这女子就要死了,到时候就没用了。”疯子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秦敬的两段犹豫之际,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女子脸上的瘢痕却多了许多,几乎布满了整个的脸庞,而她的呼吸也弱了下去,她快要成为真正的尸体了!此刻,才真算是刻不容缓,他明明已经决定要救得这个妖女下来,心底的犹豫,便显得他假仁假义。 他一下子恨极了自己,自己的假道学,极可能使她死去。立于生与死跟前,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他立刻就把那肚兜一扯而下,也褪了女子的裤子…… 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小人,越过了心底的某条界线。他的动作已经超越了思考。 而他所以能越过心底那条界线,便是他切实意识到了,哪怕在他眼前的女子,乃是十恶不赦的妖女。但他仍是不能,他做不到,看着这女子在他眼前死去。可以说,现在他的脑海里,只能有女子在雨中嚎哭之际的绝望。 还能有的,就是她使出最后一击的决心。她有那样的决心,说明她心底的未完之事,是不要命也必然要完成的。这样活生生的,有着感情的女子,怎能在他面前死去!哪怕她能活下一口气,他秦敬便愿意成为禽兽…… 除此之外,他几近空白的脑子里,便只有两仪剑法的内容。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招,乃效法天地人三像,遇刚易柔,遇柔易刚,刚柔并济易之以化……”他失神地进入女子的身体内,口中呢喃的是两仪剑法的内容,女子一无任何反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乾坤者,阴阳之根本,万物之祖宗也……”他把阿芙的身子转动,两人成了阴阳鱼的象形图,一如顶上的图画。而此时秦敬立刻感到一股冷气灌入脊梁,再自他的胸口,回转到阿芙的紫宫穴之中,成了一圈环流。片刻后,阿芙的体内也生出了一股热气,渗入秦敬的任督二脉,也成了一圈环流。一冷一热两股环流,生生不止,越来越盛。似乎要强行撕开人的身体来,他顿时感到全身忽冷忽热,剧痛不止。 而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阿芙当然也感到了,可她却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谈何有所反应呢? 他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互相的疼痛是不是正常的,而此时,那疯子在洞外疯狂地笑着,他怪叫着:“好儿子,好儿子!就是这样,这样的你,就是武林第一,天下第一,世间第一,和你父亲一般!” 燕子洞里燕子们被笑声惊动,纷纷呼啸而出,拍翅声,叫啸声,和着疯子的笑声。在广阔的洞内不断回响…… 秦敬的头脑被体内两股功力冲击,再听见这嘈杂的声音,几欲昏阙。他却忍住了那十分难耐的感觉。趁着头脑短暂的清晰,掰正了女子的头颅问道:“妖女,你有什么未完之事……” “我……”阿芙的脸色已经不同方才,她也感到身体里有一阵阵的温热传来,神智渐渐有些回转,眼睛里的白色斑点,也消退了不少。 她听见秦敬这般问,凭着本能说出口来:“把我怀中的无形玉璧,带给玉艄宫……救我妹妹……不要告诉阿月,她有我这样的姐姐……” 秦敬便摸到她怀里,她上半身的衣衫已经被他解开,露出了胸前的小山,可是她的腰带还没有解开。腰带那儿夹住了一片玉璧,他不由分说,先把玉璧捏在手里。 秦敬的动作,似乎彻底惊醒了阿芙,她忽而狠毒起眼神来,她的神智已是大转过来。当阿芙惊觉呆子真的侮辱了她,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瞪着呆子,恨得口中咬出了‘咯咯’的声音。 她在心中已剐他千遍,手上也只能轻轻地捶着他的背脊。“你这呆子,信疯人之言,辱我一身,让我死也不安宁……我阿芙就算有一口气,也要杀你千遍……” “妖女放心,我秦敬此生便不会负你……要是你还不解恨,等我救得你妹妹……秦敬便自杀谢罪……”秦敬脑子一片混沌,艰难地说着这一句。而阿芙也目眩神迷,只能说着:“我要杀了你这呆子,杀了你……” 如是的,外面那疯子本是笑个不止。可他听见阿芙口上说着要杀秦敬,便发了疯。大喝一声道:“你这妖女,绝了穆元雄的后,还敢说杀我的儿子!等我儿子练成神功!我便要杀了你!” 秦敬一听,立刻生了一身的冷汗,他的身子依旧疼痛不止,要是这夫妻之事原是这样的,他秦敬日后,说什么也不再做了。 ------------ 第二十五章 :仇恨之种 “前辈息怒……妖女所为之是与非,当由敬的师父和师叔定夺……”秦敬艰难地说道,身上的阴阳内功交替,使他忽冷忽热,浑身疼痛不止。 他现在仿佛被人打了一身,而头颅处,疼痛最盛,似是被人一刀砍了半边开去,半边是麻痹的,剩下的半边却是极端疼痛。莫名的疼痛冲击着他的意识,就像洪水撞向河坝一般。阿芙也跟他差不多感觉,只是阿芙早已半死,连感觉疼痛的力气都没了,软了一身,任凭呆子摆布。心里万般杀念,不得付诸实行,也只能干瞪着秦敬这呆子。 “哼!秦端算什么东西,他和穆元雄乃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嘿嘿……”疯子顿了顿,忽然高兴起来,“妖女也对,也对,她杀了穆元雄的儿子,比起杀了他,还狠毒……妖女做得对,做得对!那我就准了你进门!”这疯子又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漏了什么,忽而便大喊道:“臭小子,你居然喊我作前辈这么生分!喊义父!” “义父……”秦敬无奈地喊了一句,“这是你儿子的妻房,请你高抬贵手……” 而他怀中女子听见这两人的说话,便极不甘心地呢喃道:“谁要做这呆子的妻房……我要杀了你这呆子……再杀了你这疯子。” 阿芙这般说,便使得疯子更为恼怒了,他向天笑了几声,“不孝顺之人,死了也无妨!儿子,我给你再娶一房妻子便是!” 疯子说话间,便有暗器自一处小洞射进来,小洞上的枝叶都没动,那暗器就射中了阿芙的大椎穴。这一招,乃是趁呆子把她身子掰起的瞬间,射将出去的,却精准十分。 阿芙立刻便知道这是什么暗器,她被击中大椎穴,非死也即晕,晕阙之前,她强撑着意识,喊了一句:“这是冰魄夺魂针!你究竟是谁……”她这话还没有说完,秦敬已被自身的功力所震,先她而昏阙过去,她被动地抱住了秦敬的身子,心里又是一痛。 一室之间,又复平静,人声全无。却有铜炉香烟渺渺,还有千万燕子惊起。而那个疯子,也不再言语,这洞内光景,忽而是寂静一片,空气凝滞起来,山洞像是将要死去一般。而此时,却好像有人走了进来,依旧是悄无声息的动作,定是那个疯子了! 阿芙支撑了一会儿,想看看疯子的模样,脑子却不听话。不消一会,她也晕了过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这边厢,两人生死未卜,那边厢,却有一人捡回半条性命…… 秦端自穆宇轩的床头下来,立刻就看见岳雪华怀中的甄红,甄红此刻睡着了,脸色苍白,也不甚安稳,总会‘嘤咛’一声,便自眼角落下泪来。 “我把她的穴道点了,强行让她睡着了……”岳雪华的一张美脸,此刻也是苍白的,她刚刚受了伤,心中也有事情,昨日的明艳便不再了。秦端也似乎耗费了很多的真气,一下了床榻便踉跄了一下,幸好他及时扶住了床边,才不至于跌坐地上。“有劳夫人了……” “宇轩怎样了……”岳雪华伸头问道。“活得下来么……” “活是能活,却……”秦端坐到岳雪华身侧,抚摸一下甄红的头发。甄红便是落下了一滴泪珠。“可惜了,日后恐怕也不过是个活死人。” 岳雪华缩回了肩膀,甚疲倦地靠在丈夫的肩上。“可怜的孩子。她和宇轩的感情一直很深……如今,穆元雄已经这般,穆宇轩也如此了,红儿日后怎办?” “那不是我俩能做主的事。”秦端叹气,他便发觉,自从‘冰魄夺魂针’再现,他便学会了叹气。“得红儿自己决定,她多半是要报仇吧。”岳雪华也学丈夫叹了一口气。秦端牵过岳雪华的手来,“若是咱们回凌霄峰,而咱们也遭逢不幸,那小的们该如何?”他顿了顿:“姚姚,敬儿,业儿……他们会如何?” “他们也会想着替咱们报仇吧……这不过又是一件祸事而已。”岳雪华十分明白,‘冰魄夺魂针’重现江湖,乃是故人带来的催命符。而故人此时归来,那么他们寿辰去尽的时刻将不远矣。“咱们当年,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错事呢……”秦端还是叹气:“不过,说到底,咱们这一条命,却实是欠了人家的。”岳雪华感到甄红动了一下身躯,她手上立刻动作,示意秦端噤声。嘴上却对着甄红轻唤:“红儿……你觉着怎么了?” “宇轩怎生了……”甄红忽而大为惊讶,‘嗖’地坐了起来,她这一起来,第一句便问穆宇轩的好歹。 “他……”没等秦端说些什么。甄红已看到躺在床上的穆宇轩,身子一溜地去到他的床边。她看见男子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便放下了心,可过了片刻,她便觉得有什么不同了。男子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的气息,根本不像是一个正经的活人。 她便拧头看着秦端,秦端受了甄红质询的一眼,立刻侧偏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甄红已然知道了一些,口上颤抖地说:“宇轩他怎么了?师兄但说无妨……红儿受得起。” “他,捡回了半条命,可是这一生,也便是如此了。”秦端叹气。甄红急着又问:“可有醒来的可能。” “他已是活死人,虽每日传功续命,能听辨人言,却不能反应……实际上……”秦端虽实话实说,语气却是隐忍的。他的心中,既愤恨敌人下手之狠毒,又愧疚自己能力有限,更悔恨当初种下恶果,这些种种一式藏在了说话的语气里。“穆家已经绝后了……” 甄红却不能得知师哥的心情。这说话的内容已是何其骇人,她如受晴天霹雳,全然惊呆,怎能体会自己师哥的言中深意。口中也生出了怨气来:“师哥不是‘赛华佗’么,你也治不好宇轩?!你怎能如此无能!我……我恨哪……我要替宇轩报仇!” 她语无伦次,心中悲愤,不能化作言语,秦端早已不敢看她,紧紧闭上了眼睛。此刻的岳雪华却挺直了背脊。她淡淡地说:“若是说无能,最无能的,该是你自己!”此话一说,她已经跳到甄红跟前,给甄红狠狠的两个巴掌,把她打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这还不算,她一下子拎着甄红的衣领,夺门而出,生生把她拖将出院门。甄红立刻大呼小叫,院子里站了一些武林人,看见此种情景,皆踏出了一步,却因岳雪华冰霜似的脸色,不敢上前。 岳雪华一路拖着甄红,直到院中一张草席之前,她一下子就把草席牵张开来,那草席底下躺着的,却是两具尸体。 岳雪华不由分说,把甄红的脸直朝其中一具尸体那儿推了去,甄红的眼神便一下子落在拿尸体的脖子上。 岳雪华此际,口上更是冷冷地说道:“你看,这伤口是怎样的。” 甄红的脸正和那尸体凑得极近,她看清了,那伤口是自右向左开的。切得极深,几乎切开了半个头颅去。可是,伤口明显是右边深些,左边浅些。这伤口便是尸体本人,自己用一把钝剑切得的!而这乃是一个自杀的人。无须多言,这样自杀的人,已足够骇人!她立刻感到一阵的不适。 岳雪华却不放过她,把她整个人提将起来,朝着她努了努嘴,不必说话。岳雪华也能让甄红明白了,她的意思乃是: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甄红遂向下看去,却看见尸体的眼珠子已经变白,看着死了有一天的时间,而尸体的脸色,乃是万分的惊惧,所有的肌肉都不规则地扭曲了,眼珠子老突出来,似乎生前经历了不同寻常的恐怖。人若是这般的模样,非乃因为死前惊惧不已。却是由于内心惊惧太过,因而自杀了。 就是这模样的尸体,已足够让甄红感到觉得背脊发凉。这尸体还缺了左边的胳膊,胳膊上有碗口大的血痂。头发也被人剃光了,一脸一身都是泥,模样实在是狰狞十分,甄红并非惯于行走江湖的人,看见这般的死状,难免会作呕。 甄红咽一下口水。“这是……穆掌门……” “正是。”岳雪华冷冷地说:“穆掌门是自己回来的,回来后,他就自抿了……但是由于他的手太抖了,便把半边头颅都切开了,险些连全尸都不留。”然后,岳雪华掀开了另外一张席子,那儿也是一具尸体,是女尸,女子神情十分不甘,胸口老大一个窟窿,可以看得见地上的颜色。“这是穆掌门杀得的人。” “这是……”甄红立刻敢到一阵阵的恶心,口上已经有了呕吐的意思。岳雪华便把她放了下来,她泛起了一下一下的恶心,抚着心口问。“穆掌门杀人如此厉害……是谁人把他……” “天知道,穆掌门回来的时候,已经吓疯了。”岳雪华低头看着甄红:“你说要报仇,你说你的师哥无能,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穆元雄是什么人?!他对他的敌人,下手绝不犹豫……该狠时,他便不会留手!而那人,却能把他吓得疯狂了!” 甄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顾得了呕吐。 “你连看着这两人的死状都受不了,怎么能报仇?”岳雪华似乎累极了,身子松了一下,就要倒下地来。此时,秦端已经立在她背后,把她的身子接住,也把她的话柄子接住:“与其想着要报仇,不如想想现在的你,能为穆家做些什么……” 甄红看着眼前的尸体,许久都不能说上话,呕吐了一会,便昏阙过去…… ------------ 第二十六章 :沐剑谷新主一 等甄红醒来,便听见了沐剑谷的前院处一阵的吵闹。 一人大声呼唤:“你们这是做什么来着!” 外一人哭了扑上前:“哥哥,哥哥!你怎么死了。”这两人,一人是沐剑谷的守门弟子,外一人便是俩青衣童子之一,也是穆元雄生前极信任的人之一。 甄红都认得他们的声音,然而,却有一声违和忽而生起:“你们这些小贼,杀了我表哥!还在此声张!”此一声落下,便有几下击剑之声,接着就是“啊、啊”的两声男子叫声,男子叫完后,就有两人倒下之声传来,这该是生了什么变故! 甄红一下子激灵起来,冲出前厅去。 她这一去到前厅,便看见青衣童子之一已经和一个汉子打了起来,汉子约莫四五十的年纪,相貌和穆元雄有互通之处,可这汉子的神态却十分奸狡。 汉子使的也是英雄剑,方才大声称自己为穆元雄的表弟,定是臭名远播的穆正。穆正乃是穆元雄的表弟,说不上多亲的关系,却私自改了穆姓,早些年,沾了沐剑谷的名气,自己做起了绿林的勾当,也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实际做了许多坏事。 可惜穆家香火百年不盛,祖训便是‘穆姓人不得自相残杀’,穆元雄便一直没敢杀了这一个姓穆的。 此时,这位穆正不知怎地知晓了穆元雄一家的变故,带着几个穆姓老者,上门闹事来了。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便是取代穆元雄一脉,做这沐剑谷的主人。于是,这人一进谷,就对穆元雄的弟子大开杀戒,也凑巧给他遇到了垂死的一个青衣童子。 而那正是追劝他师父去了的青衣童子,不知被谁伤了在路旁,奄奄一息之间。他便一剑杀了,像拎牲口一般,拎了进院门。 守门的弟子看见掌门师父的爱徒被杀,便冲了两个上去,也被穆正一剑了结。几个死去的人都是心口中剑,一个大窟窿在其心口淌着血,这穆正下手,可是十分地狠。别的弟子聚了一堆上来,也不敢贸然出手。 那俩青衣童子年纪虽小,却十分厉害,原来是两兄弟。这个哥哥追了师父出去,不知道被谁所伤,才让穆正捡了便宜。而这个没有受伤的弟弟,仗着一身的怒气,却能和穆正招架数十招。 可穆正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两人不相上下,战得好险。 甄红这厢出得前院来,便看见师哥和师嫂已经拔剑上前。却被穆正带来的老者之一喝住了:“这是咱们穆家的事,谁出手,就是和沐剑谷过不去!”这老者干瘦非常,看来有八十岁以上了,他说得出这话,必然是穆元雄的叔公一流。 岳雪华便率先收了剑,秦端见夫人收了剑,也悻悻地退了开去。而他暗自庆幸,出事之后,夫人立刻让秦业和自家女儿先行回去凌霄峰,带弟子寻找秦敬。不然,要是现在这境况,俩小辈还在场闹腾,场面便不知该变成如何了。 但是他倒不明白,夫人既算出了,会有现在这时刻,却不让一众别派人士先走,非要等人家自己走。如今,有些人走了,却有些人还在,已经纷纷上来看热闹了。这穆元雄家里的丑事,岂不是要全都交代给外人了,穆元雄虽死了,可江湖上还传着他家中各式各样的事,这得有多作孽啊! 甄红此刻,脸色铁青。她也听过穆宇轩提及穆正此人,也知道穆元雄还有一个叔公。这穆正,抬出了穆家的长辈,正是来者不善,她便细细地看着青衣童子与穆正过招。 只见穆正使了一招‘横风扫落叶’,挥着剑,身子一转,便自左往右,朝童子的面门扫了过去。童子身形一矮,换手握剑,再拄重剑与地面垂直,自己半蹲在剑侧,松手一瞬,一脚便踢了向前。而穆正的剑招一路向下,到了童子剑身之处,穆正身子的旋转,便被童子的剑挡住了一下,身子也一震。 童子伺机伸脚向前一勾,意欲勾动穆正的下盘,可穆正被他这样一勾一震,却只是摇晃了一下,已立刻提起被勾一脚,走动一步,并着向前上方跳了过去,执剑向后,不过瞬间,他手中的剑已经向着童子的颈脖扫去。 但见童子往后一仰,躺直身子,避开了穆正的剑招。他的身子几乎要躺在地面,腰腹处刚好接住了自己的重剑,右手回握重剑,再一个鲤鱼打挺。一站起来,迅速转身向后,以重剑之侧迎上了穆正直伸过来的剑尖,剑身正中触及剑尖,这动作,容不下一丝的偏颇,青衣童子也做得无比的完美。 两人此际便胶着在这一下动作间。这时的两人,却是单纯地斗起了力气来了。童子不过十二,力气竟和穆正这个汉子相当,使人不禁‘啧啧’称奇。而双剑接触之处,只是细微地抖着,剑身皆发出尖锐的蜂鸣声。 现场之人,纷纷掩耳,却无人敢上前。只因童子和穆正既相斗又相辅,旁人要扫开两人的剑斗,必会被两人之力反弹了出去。 这样的胶着间,那位德高望重的穆叔公也只是在旁看着,不时捋须开去。 甄红一见,便来气了,这老者,明明该知道,童子所操的,乃是正经的沐剑谷剑法,而穆正杀得的弟子,也是正经的沐剑谷弟子,他此刻还能神态自若,不是助纣为虐,就是老糊涂到极点了。 “叔公!莫非你是没有眼睛的?!那位童子乃是我谷中的好徒弟!”甄红悉数将愤怒喷将开去,一点也不顾礼数。 穆叔公此刻,瞥了甄红一眼,却见这女子形容十分失礼,一头蓬发胡乱顶起凤冠,一身红嫁衣也沾了血滴,嫁衣和凤冠还未脱下。明明是女儿家,却带着慌忙莽撞神色,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口上骂人之声也绝对得理不饶人。 他扯一下嘴角开去,心中已经了然这是何人。口上却嗔怪道:“你是什么人,在这儿有什么余地说话!” 甄红仿似自咬舌头一般,她是什么人,要细论起来,她和穆宇轩还没有拜堂。她此刻,不过是凌霄峰的一个弟子而已,而穆宇轩已经是活死人。她要是此刻站出来,便是要赌上一生在这沐剑谷了! 而甄红却是什么人?!她可是出口快于思考的人,在她想到这些之前,她已经说出来一句:“回叔公,我乃是穆宇轩新取的妻房,沐剑谷的新少奶!说话的余地,可是大大地有着!”她就是如此地不长进,说话也不留余地,一口话喷了出来,才能想到到其他的去。等她万般后悔之时,说话已经不能收回。 “哦……”穆叔公多瞥了她几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之事。”甄红被这老者看得心里发慌。那老者听见甄红所言,乃起身一跳,已经到了她跟前一尺之处。一双老白眼,死盯着甄红的脸,她被他盯得极不自在。便先说了一句:“叔公,我确实是穆宇轩的妻房,不过……” “不过什么……”穆叔公冷笑一句,“穆宇轩受了冰魄夺魂针,若是能救回,也不过是活死人了!你昨晚怎么与他拜堂?!” 秦端听见,便知道这沐剑谷的事情,竟一夜就传遍了武林,穆叔公等人,也是顺着消息来的。这到底是谁,明知‘冰魄夺魂针’再现江湖,实在是非比寻常的事态,也胡乱传信。 如此下去,南朝武林必然自乱。 ------------ 第二十七章 :沐剑谷新主二 甄红却是凛然,不管不顾地说道:“我何止和宇轩拜堂了,我还和宇轩有夫妻之实!”她临急打了诳语,这前半句说出来十分气势,后半句却有所心虚:“我师哥乃‘赛华佗’……就算我夫君是活死人,仍能让我夫君行人事,说不定……说不定我腹中便已经有了穆家骨肉。”她说着这句时候,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动作间自信满满,心却更慌了,慌得立刻向着秦端看了过去,抛给秦端一个求救的眼神。 而秦端一脸冰霜,不知道想的是何事。她看见师哥的脸色,自己的心更发虚了。说话都不敢讲下去了。 此时,穆叔公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看秦端。他一个目光过去,已经是质询的意思。秦端皱了一下眉头,嘴巴自然紧闭起来,不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岳雪华先说话了:“夫君,你便实话实说吧。” 秦端便对老者抱了一拳。“穆叔公,在下乃凌霄峰秦端。别人谬赞‘赛华佗’,我并无能耐可以让活死人行人事……”他顿了一顿。 穆叔公立刻往甄红处抹了一眼。甄红急得直跺脚,这什么时候了,师哥还说什么实话。可是,此时秦端便接着说:“但是,我可以让穆宇轩的血脉留下,这倒是真的……只要少奶奶愿意……便可怀上穆家骨肉!”他这一句说得何其艰难,自己这样一说,甄红此番便真的要在沐剑谷赔上一生。 现场的人无不发出‘嘘嘘’声。那边对决着的青衣童子和穆正也听见了秦端此言。两人都乱了气息。互相弹将开去。两人都受了些内伤,却无所大碍。穆正受伤在一侧,阴着脸,心思不知道盘算出几里开外了。 而青衣童子则不管不顾了,一骨碌地跪在了甄红的跟前:“少奶奶高义,穆青在此向少奶奶一拜。”穆青拜了下去,沐剑谷的弟子也一式地跪了开来。说起来,这些弟子当中大部分是走镖之人的遗孤,受穆元雄照顾,对穆家十分忠心。此刻得知穆家血脉可以流传,哪儿理会甄红此番的言语,不过是冲动一时。 甄红顿时被这整谷弟子的团结一心,震慑到了,身子一歪,退了半步开去。 沐剑谷的团结,在整个江湖派系中也属少见。全赖着穆元雄的做人宗旨,乃是‘天下走镖尽一家’。这穆元雄,虽不是完人,却并非毫无可取之处。所以他得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弟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秦端看看岳雪华的发际,他此刻才明白,自己的夫人为何没有遣走他派人士。 甄红到底也不知道事态到了如今,算是个什么情况,便呆滞在那儿。她现在说什么,都要担起整个沐剑谷来,就冲着这些跪下的人,她可是说什么也不能反悔了。后悔么?她甄红却不会。她虽说话不经脑袋,可说出之言,她从不为之后悔。 “我乃是沐剑谷的少夫人,延续沐剑谷的香火,乃是当然之事。”甄红便站回了那个半步,开口说话。她声音略为颤抖,却还是坚持把话说个完整。“我何止要延续沐剑谷的香火,我还要把家翁的精神,发扬开去。‘天下走镖乃一家’,我们沐剑谷,是天下镖局的龙头,是绝对不会倒的!” 甄红一说,两行泪水便不由得落了下来。心中各种情感,实在难以自制。 “好!”叔公一阵笑意,顷刻便成了凛然:“好一个不知天高底厚的小儿。” “叔公?!”甄红拧眉:“难道叔公要沐剑谷落在穆正这样的人手里?!” “我有何不好?”穆正此际说话了:“我乃穆家一宗,穆元雄不敢做的事,我穆正都敢做,难说这沐剑谷在我手上,不会比现在更壮大。” 穆正说话间,脚步逐渐逼近了甄红,甄红自然后退几步。青衣童子,也就是穆元雄的爱徒――穆青,便立刻挡在甄红跟前援护。 谁知穆正狂妄一笑:“怎么了,穆家的少夫人,竟然要一个孩童来保护,不敢与我一战吗?” “谁说的,我正好可以替穆家清理门户呢!”甄红啐了一口,便自腰间摸出了自己的佩剑,尖细长而轻巧,那是岳宗人使惯的细剑。沐剑谷的功夫讲究是力气,凌霄峰的功夫,讲究的就是一个灵动。所以,凌霄一派所用的剑也是柔细而韧的。 “慢!”穆正此刻奸笑一下,发难起来:“穆少夫人既然要做沐剑谷的主人,便要学会用沐剑谷的兵器制敌……” 秦端一听,就要提剑上前干预。这穆正此一说,实在是欺人太甚。岳雪华却挡住了秦端的脚步,她伸出一只脚来,置于秦端脚前。秦端低头一看,夫人的脚尖却在颤抖。 只是秦端低头的息瞬,甄红已经推开了穆青,并着夺去了穆青的铁剑。这铁剑一到手,她的身子便歪了一下,向侧畔踉跄了一步。 穆正立刻哄笑起来。有几个人是他带来的,此际也一起笑了,可他们笑了一会,却发现,没人跟着他们笑,便转为干笑几下,这几下过后,都止声作罢了。穆正‘哼’了一声,“咱们穆家的重剑,你使得动么?” “别废话!”甄红稳住了身子,便把剑挥了过去。 剑身太重了,她用的却是凌霄峰的功夫,动作间全然施展不开,第一招上去,已经被穆正击倒在地。她使得是直去再回转的招式,却被重剑拖得慢了。回过头来,穆正已经不在身后,反而跳到了她的身侧,穆正轻挥重剑,剑侧便拍到甄红的屁股上,甄红立刻向前一倒去了。 穆正笑说一句:“宇轩贤侄不懂得管教你这野泼娘子,我便替他管教!给穆某跪下来!”甄一听这句说话,便学着穆青立柱剑身,稳住身子。一下子蹲下来。把剑为柱,自己扶剑扫脚开去。她才不会如他所言,乖乖跪下呢! 穆正猜不到她还会这一招,脚步便吃了一记狠踢。脚上疼痛,可这人的下盘却纹风不动。他盯了一眼甄红,目光深冷,目光中已经露了杀机。 甄红檀口微张,心中暗暗叫糟。自己缘何这般冲动,此番正中了别人使的激将法,硬要与之对手,还用了这个兵器?!这明摆着是自己吃亏的傻事,她怎么做得来?!她要是在这比试中死了或是伤了,那谁人能看住这沐剑谷的家业?! 穆叔公?!她看看穆叔公,这老者正黑着脸看着穆正和她过招,并无干预的意思。秦端和岳雪华?!他们虽是自己的师哥,师娘。可他们已经被说作外人,此番的事,要如何为之,全赖她一个人的决定。 而她今日呈的一时口快,担上了沐剑谷这摊子的事。日后每每要做决定之时,也只能是她自己一人之意,再无旁人可以助她。若她每每如此冲动,每每都让自己处于今日这般,十分危险的境地,那她有几次能幸而活下来? 她回头看看跪在地上的沐剑谷弟子,那些弟子,有些垂头丧气,乃是彷徨于未来。有些正欲哭泣,乃是悲伤同伴被杀。有些含恨,乃是恼怒自己力量微小……尽管他们各有各表情,心思也不尽一处,可是他们一式都是跪着的,此番,为的便是她甄红一人。 不对,她若是冲动,不仅她自己危险,这些为她跪下的弟子们,将会更加危险。她顺着地上血迹看去,那儿几具弟子尸体,皆死而不暝其目。 若她此刻有何不测,这些忠心的弟子,结局便离不开这模样。这可不对啊,十分地不对!她恼起自己来。她可不是自己一人做决定,跪在地上的弟子们,也得为她所做的决定而牺牲!她如何会如此轻率?!如何会如此冲动?!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却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似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手上招式却有了明显的变化。 ------------ 第二十八章 :沐剑谷新主三 穆正可不由得甄红失神,步步逼近,招式也越使越辣。 甄红手上的招式却由进攻转为防备,正有一番招架不力的模样。穆正看见,心里大为所得意,招式逐渐展开,逼近甄红,身上几处的破绽,也能让人轻易看出。甄红却不急不紧,脚上逐渐走进穆青。 穆正此刻已经起了杀心,穆青当然知道,正万分焦急之际。却看见甄红忽而往自己这边掠了过来,她在此同时,向着穆青招了一下手。穆青是蹲着的,看见甄红把重剑反握,剑身掰直了,直朝后方去。而她的手,更是伸得老直,并不似要出招的模样。 穆正在她身后,已经是一个大鹏展翅,横着剑砍了过来。若是甄红不出招格挡,她便会被他横砍成两半!穆正步步逼近,身手用力,力度已经使出,再无收回的可能。 就在此时,甄红往穆青那儿大喊了一句:“青儿,接剑直出,力取黄龙。” 穆青的脸上,现了一丝惊讶,转而成了惊喜。他立刻答道:“是!”便大踏前一步,伸手握去,一把紧捏甄红手中的剑柄,身子也向前一突,直取穆正心房。此时,甄红已是脱手剑柄,身形向前。没了重剑牵扯,她顿时身轻如燕,平掠出去的身子,立刻卷曲起来,脚尖向势穆青头顶踏去。 甄红轻踏穆青头顶的瞬间,便如燕子飞身,在空中轻巧回旋,转而与穆青同向。动作一气呵成,流丽非常。此际,穆已是奋力向前,收势不及。穆青也奋力向前,直刺而出。 穆正收不回大鹏展翅之势,只能是朝前扑去,穆青却是顺势用力捅去。只一下,重剑便正进了穆正的肚腹,再穿其肚腹而出,乃是血溅当场,十分要紧。群雄顿时心里大声叫好,口上却不敢出声。 只因此招虽妙,可以一招制敌,却仍是险象未过。穆正中剑之际,使的剑招是横砍,这会儿,看着也要砍到穆青的颈上去了,招式虽然巧妙,可是穆青也必然会受伤,这回可是两败俱伤之势。 沐剑谷的弟子们更是屏息起来,他们只是跟着穆青跪下,全然没想过,甄红是否值得他们跟随。若是甄红要牺牲穆青来取得胜利,此际恐怕会有人不服吧。 正千钧一发之时,众人又听见甄红喊道:“青儿,放手剑柄,仰头避剑,全身放松便是!”她这样说着,脚下用力,给穆青的身子施了一下力势。 危急之际,穆青别无他法,当然是照做,他也掂不准甄红的下招,全是对甄红的信任罢了。而甄红的动作,正好像是把他整个人踢了出去,他全身放松了,身子如柳叶一般轻巧。受了甄红的脚力,立刻自穆正下盘一渉而出,射将开去,落在穆正身后几尺之处。 甄红也顺势跃起,穆正的剑招,便自甄红的脚下和穆青的头顶险过而去,几乎要砍到了甄红的脚踝。而她这番在空中,却还能施展一招‘蜻蜓飞上玉搔头’,收势脚掌,点搽重剑。若其不是凌霄派弟子,有一身灵动轻功,恐怕早已失了一脚去,哪有得这样来一招? 穆青放手剑柄之际,甄红立马一手接住了剑柄,两人交替间,已经制住了穆正,剑柄也还到了甄红手上,她的这招可算是借力打力,一招下来,足以制敌。而穆正横砍的剑招也伤不到两人,一柄重剑,也被甄红点了一下,失手飞将开去,几个穆正的人躲避不及,纷纷受了剑伤。 穆青早已站起,乃是惊喜十分,在场的沐剑谷弟子也一式展了笑意。而此刻,甄红所握之剑穿透了穆正的身体,穆正的生死,便系于她的一瞬心思。 若是群雄方才还能心里叫好,此时也全惊呆了去,口都是张开的,却一声也发不出。大家都看着甄红的动作,要是她把剑身横向切出,便能当场取穆正性命。若是她就此抽出剑身,穆正便留得一命。 甄红制敌,十分巧妙,好生利用了沐剑谷和凌霄峰的招式,也确实是使得沐剑谷的重剑制敌。她已经在群雄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如今,她便要在群雄之前,展一个大将之风!要说在场人的意愿,当然是希望甄红动手除害,可是,穆家有祖训在,甄红将如何还是未知之数。 若说秦端对甄红的了解,她必然会愤而杀人,这样为之,虽然足够震慑,却难免显得小气。他又想上前干预去,却见岳雪华一下翻身,便挡住了他。 秦端低头,立见岳雪华的眼神,乃是万分的坚定不移。竟又是如此?夫人此刻又算计了什么?他不免呆愣一下。正在秦端呆愣的一瞬,甄红已经放手,她并非取了穆正性命,也非留他一命。而是放开了剑柄,把穆正的身子踢将在地。 穆正倒地后,一脸的不驯,看着甄红说:“你这般使诈,算什么好汉!” 甄红气极,刚想说什么,便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让自己不说下去,她径自走到穆叔公跟前开口说:“我穆家有祖训,穆家人不可伤穆姓人性命。此刻,穆正此等小人的性命,我且放过,并会使人将他护送出谷,出谷之后,此人性命,皆与我沐剑谷无关,叔公看,这般安排可好。” 穆叔公依旧是冰起一张老脸,只是,他听完甄红此番说话后,胡子根部动了一下,似乎是啐了一口气。其他老者,此刻表情也一式的严肃,却都看着穆叔公的意思。寂静片刻后,这老者沉吟了一句:“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给我跪下!” 甄红听闻,正要发作,刚上前一步,思想一下,仍是后退一步,乖乖地跪下了。“穆叔公,侄孙媳妇不知道错在哪儿?” “我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并非说你有错。”穆叔公捋须开去,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我也想不到如此的办法来,果然是年轻的厉害。” 甄红很是惊讶,抬头看向穆叔公,老者年老,模样莫非是老人,一道道皱纹加起来,却看不出和一般老者有什么分别。 “我并非老糊涂,只是想你知道,你身上的责任。”穆叔公说:“我沐剑谷,一门刚烈。自创谷几位起,个个做事难免冲动,若是到了你这。还因冲动误事,那沐剑谷到底还是会败落,与其让沐剑谷败在尔等手里,何不让穆正在这胡闹一场呢?让我穆姓人亲手灭了沐剑谷去……” “叔公此番作为,甄红不能明白。”甄红板着一张国字脸,听见此言,她心里私下觉得,自己正是被这老者愚弄了一番,十分地不爽着。 “侄孙媳妇,莫恼莫闹。”穆叔公说:“此番的事,我们这些老骨头自会交代与你。” 秦端听见穆叔公所言,便知道穆叔公对于今次的事由,并非是道听途说,而是十分地清楚明白。这几位穆家长老,也非听信穆正谗言才来的,莫非,自己的夫人早已经做了打算,私自通知了穆叔公等人?! 此时,岳雪华低声说道:“夫君你猜的没错,是我让穆正知道这儿的事,再让人报信穆叔公的。” “何时之事。”秦端不解。 “红儿呕吐昏阙之后的事。”岳雪华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不知为何,让人倍感沉重。她眉间也渐结冰霜,不知心中所想何事。秦端有感,却不便在此情此景发问,便有些悻悻的。手中的剑,始终不肯落回剑鞘。 这时候,穆叔公迈步上前,拍了拍甄红的肩膀:“如今,沐剑谷就在尔等肩上。我等,为了让穆氏一族再无认敢异议,必先做一事。” 外一穆家老者便慌了神色,问道:“兄长真要如此?!” 穆叔公凛了神色怒喝道:“当然,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莫不是此刻才知道怕了,临阵退缩吧?” 那个老者被穆叔公的言语激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说道:“兄长何须在此说三道四,我缘何会怕!兄长能为,咱们难道不能为么?”这沐剑谷中人,果然易激。 “果然是我们穆家的好儿郎!”穆叔公捋须赞赏自己的兄弟,那兄弟便‘哼’了一声,不知服与不服,容色乃十分地倨傲。 甄红正是一头雾水时,穆叔公又向着她说道:“侄孙媳妇啊,咱们这些人老了,难免会糊涂一时。你一个女儿家,要管下这沐剑谷的家业,已属不易,若是三天两头有人抬着咱们来给你闹事,你还得安宁……所以……咱们也就说定了……” 穆叔公这样说道这样的一句,秦端已猜及他们要做些什么,想必岳雪华也是一早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局了!他此番又要上前阻止,岳雪华直接拽住了他的身子,不让他上前去。他万般挣扎开去,等他能松动身子,已经是慢了。 只见倨傲老者忽而乍起,“兄长何需多说!但说咱们这些老家伙,别无长物。当以一身热血给沐剑谷新掌门贺喜便是!!”他话音一落,手中重剑‘唰’地一挥,抹向自己脖子,自抿了!这位老者一死开去,其他穆姓老者便纷纷断喝一声,也相继自抿了!顿时,鲜血如雨,洒了沐剑谷这一地。 甄红四处看看,惊讶得动弹不了。他派人士,更是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此间的众人,若有谁还抱着些捡便宜的心态,想必也被沐剑谷人的刚烈吓破了胆,不敢有所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啊……穆叔公……”甄红颤巍巍的说道,便感到肩上受了一个重拍,她自肩上看去,红衣之上,乃是一个血手印,新血色当照旧红衣,她身上正似开出了一身的血色牡丹,果然喜兴十分。 她再抬头看去,穆叔公不知道何时已经把自己的天灵盖打碎,血便自他头顶落下,沿着他的手臂,复染了她一身红衣,使其更为艳丽,方才如同血色牡丹。如今则更像是,多付了鞭炮几串,就差那噼里啪啦的贺喜声音了。 “侄孙媳妇,日后,沐剑谷就交予你了。”穆叔公死前仍笑,往后一倒,大字型倘开。“往后有谁人不服,你就让他去到我的坟墓里,和我理论……”他说完,便放心瞑目而去,其他自杀的穆家长辈,皆是瞑目的神色,无一有憾。 这一刻,在场之人,没有能说出话来的,穆青更是热泪淋漓。他便立刻跪下:“叔公高义,我等弟子定必誓死追随掌门师嫂!” 地上跪着的沐剑谷弟子,无论老小,都跟着穆青喊将起来:“誓死追随掌门师嫂!”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落。传遍了沐剑一谷……噼里啪啦开去,十分像是鞭炮的声音炸在这深谷之中,荡然回响。 ------------ 第二十九章 :夫人谋算 前方已经响起人声厮杀, “夫君……夫君……你等等我罢……”一少年走在跟前,脚步飞快,身后一女子,容色艳丽,此际却是十分苍白,似乎受不了这样赶路。 “夫人,我们要快些去援护,前方的师兄弟已经被论剑山庄的弟子杀尽了。”那个少年浓眉凛色,丝毫不欲等待身后的美丽女子。 “且等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女子捂着胸口,便是踉跄一步,倒在地上。少年赶紧走上前一步,去扶那美丽女子。 而此时,身后那座建筑忽然起了轰然之声。杂物和流火飞将开来,一个木梁正好落在少年身后,若是少年没有走这一步去扶那个女子,他必然会死在这飞来的木梁之下。 此刻,那幢建筑已吞没在熊熊大火之中,而美丽女子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得的尘土。她此际的脸色不再苍白,容色却如冰霜一般,淡然地说道:“这是用了火药弹,夫君,我说得没错吧,这件事情绝不简单。咱们实在不应该淌着这浑水,不过……既然你湿了脚,作为妻房的我,便要保你一个周全……” 少年便只能张开嘴来,看着眼前的‘夫人’,惊讶得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似的…… “夫君……夫君……你等等我罢……”秦端听见身后的岳雪华大声喊道,他的神思才被自家夫人的声线带了回来。他回头看岳雪华,她已经不愿走了,站在其背后一尺的地方,拽住了他的袍脚。 她受了伤,秦端这一路以来,都闷头快走,全然不顾她的身体,她如今大口喘气,却是真的走不动了。而秦端看了她片刻,呆愣了好几下,又闷声不语,脚步却没有前行,也没有接近岳雪华。 看着他这般的模样,岳雪华就明白了,开口说道:“夫君这回,到底恼我些什么?” “没……米已成炊之事,我还能恼些什么……”秦端没动,却是侧身对着她。 “还说没事,每次夫君不满我所言,就会加快脚步,先走在前面,然后闷声不语……”岳雪华数落起秦端来,神情十分地不满了去。“全然不顾别人在后头会不会被野兽吃了去……” “你怎会被野兽吃了去,你比狐狸还要聪明!”秦端忽而说了一句,打断了岳雪华的说话。此际,岳雪华又满脸的冰了起来,淡淡然地说:“你这样,还说不恼我……” 这种神情,秦端也多年没见,他如今见了,竟再次想起往事来,方才脑中的一幕便如走马灯一般,又转了个轮回。曾几何时,她也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每次一露出这般的神情,便会救了他一命。此次,自己又怎生被她救下了呢? “我这次,不是为了你。”岳雪华真是好像狐狸一般精明,看出了丈夫的心思,说了这一句来:“我是为了姚姚。” “这如何说。”秦端似乎真生了气,看着阳光自山谷中露了脸,晒着了岳雪华的位置,他依旧没有上前去拉她一把,好让她站到自己身畔的树阴下。 岳雪华盯着他,说道:“你独自站在树阴之下,或许说,你现在还能站在树阴之下,是拜谁所赐的?” 秦端听见她这样说,心内有一丝不顺气,便说:“拜夫人你所赐……” “非也!”岳雪华断然说:“你能有今日,乃是拜你父母所赐。” 秦端哼了一声,他已经压下心中不快,承认这小女子的聪明,可是,这小女子还不领情,罢了,她说什么总是对的,秦端想着,便向她的手臂一扒,把她牵到身畔。“太阳辣着,你刚刚受伤,快过来站着吧……” 岳雪华见他如此,总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觉得,我们带红儿回凌霄派,红儿日后,会不会以报仇为目标?” “依红儿的性子,她当然会。”秦端弓手扶着夫人,数着夫人脚步,慢慢地踏路开去,他执拗不要沐剑谷的马儿送他们回凌霄峰。如今想来,真是笨了,只怪自己方才气盛,不欲听夫人所言,却要夫人陪他走这一路,实在十分辛苦。 “但是,如今一个沐剑谷,几条人命,红儿便会感到她必须办好这沐剑谷,儿无瑕理会复仇之事……要是她还有一丝不死心,也不是现在……”岳雪华叹气,“沐剑谷实在是不能落在别人手中,穆元雄与我们交好,别人呢?别人未必愿意理会咱们一穷二白的岳宗……可是红儿,到底还会念着师门。” “你这般安排,自然是好,可是……红儿的一生幸福,便算是毁了。”秦端始终不敢苟同。 “你这算是怪责我没有为红儿考虑是吧。”岳雪华走这一路,已经看见日光熹微,天色不对。“可是,红儿是什么人?你觉得让她存着报仇的妄念留在凌霄峰便是好?” “不好……”秦端说不过她娘子,看着地上有一块石头,他便踢了开去。不让那石头挡住两人的道路。 “当今天下形势,夫君不会比我这小女子知道得少吧……”岳雪华看着秦端,峨眉深锁,十分的惆怅。“天下二分,我们南朝积弱多年,实际在当年论剑山庄被破之时,这南朝的江山早应该给北朝占了去,如今边境得一时安宁,也不过是北朝忌惮后方的玉艄宫……” “好得当年,玉艄宫忽然起事……”秦端现在想起,乃是摇首顿足,半捂胸口道:“当年,咱们怎生如此糊涂呢?” “米已成炊之事,何尝值得顿首。”岳雪华抚摸夫君的脊梁,好似安慰婴孩般安慰夫君,也用夫君之言,说了回去。 “这样的事,哪能不悔。”秦端短时又变了神色:“都是杨素那贼子酿的祸事!” 这时候,岳雪华反而噤声了。秦端反问道:“夫人为何不说话评论?”岳雪华瞥一眼秦端,揉揉他的肩膀,便说道:“我当年便说过,此事并非杨素一人能为。你到现在还这般说,到哪天你忍不住了,告诉业儿敬儿他们去,激得他们要张大义去……那我家姚姚,岂不是没了两个好哥哥……” “夫人……”秦端耷拉了一下头。“我不记得了,我答应过你,不过问当年的事……可是,这冰魄夺魂针现世……” “冰魄夺魂针算什么?”岳雪华倒是很淡定,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听见这名字时候般惊讶。“不过就是来取咱们的性命而已,反正咱们是欠了人家的,也就让他去取,只是……当年的事绝不能祸及我们的后代。” “夫人的意思是……”秦端不解,低头下问。 “当然要好生安排这些年轻人的去处。”岳雪华便说:“让当年之祸,皆由当年之人负。”她说完这一句,便先行了一步,秦端却失了这一下的脚步,落后了一会。 “夫人的意思,我终于懂了……”秦端慨叹。“我懂得夫人缘何说,我这一命,是我父母救得的了……” “不过,世事难料,就算留得他们性命一天,也猜不到战火何时来临……到时候,都是虚妄而已。”岳雪华面若冰霜,暗自叹谓起来。 她看着漫漫前路,要回凌霄峰的路,原来是这么远。他们说话间走了好半天,却还是不到二分之一的路程,缘何当年会觉得这一段路那么短……还没有玩够的他们,走一下子就回到凌霄峰去了。 想来,也只能因为是太过年轻了…… ------------ 第三十章 :稚言誓约 “师哥,二师哥他醒来了……”那是秦姚姚惊喜的声音。 秦敬立刻觉得有人举起他的手到胸前,胡乱地摸了摸他的脉息“太奇怪了,脉息自己平稳了……”他认得,那是秦业的声音。 此刻,这个任何时候都十分憨厚的大师哥的嗓音中,也透着一丝丝的惊惧。可秦敬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半睁开眼,只看到瓦房顶透了一丝丝的残阳,娇艳得刺眼。他便侧过头,也就看见了那扫了白灰墙壁上,画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稚嫩的手笔,画的是秦业、他还有秦姚姚。高一点的是秦业,矮一点的是他,最矮的,扎了一双马尾辫的是秦姚姚。这是他小时候画上去的,他认得的,他用珍贵的碳条来画画,被师父骂了,也打了。 还好像是他除了在自己的房间画了这个,还在大殿的地上画了岱宗的武学招式。他的嘴角依稀泛了笑意。这样说,这儿是他自己的房间了,他回家了。 这是,这是他的房间?!他在他自己的房间醒来?那个妖女呢?疯子呢?山洞呢?他忽而惊讶地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哪里?” “你回来了。”秦业似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模样很是疲倦,腮帮子上也生了些胡子茬。“总算回来了。” “你们?!”秦敬看见了秦业,当然也看见桃花似的秦姚姚了。 “二师哥!你没事就好了……”秦姚姚的大眼眶下淌了些泪水。“爹跟娘亲喊我们回来跟师弟们出去找你,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怎知道是咱们那白马老糊涂了,把你驮去了岱宗那边的马厩……还是李林一派人把你送过来的……”她一边哭着,一边说话,话说得含糊,却足够让人清楚了来龙去脉。 “我是被白马驮回来的?”秦敬感到大为不对:“不对,白马该早就在那个时候就死了……我记得,是被大水冲去了……” “你说什么呢?二师哥……”秦姚姚捧着他的脑袋,晃了晃。“你是不是哪儿摔坏了?”秦敬苦笑了一下:“摔坏倒没有,不过你这般晃,是会晃坏的。”他说的可是老实话,秦姚姚却一下子就笑了开来“二师哥你真的回来了,说的话还是这样子。” “很好笑么?”秦业也不明白自家师妹笑些什么。“你这样晃,确实会晃坏脑袋的。”秦姚姚径自捧着腹部往旁边笑了去。可这俩大男人实在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特别是秦敬,他还在恍惚之中,他和妖女明明被疯子劫去了,还在山洞中做了那般的事……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境?可是,这梦境未免过于真实了。这时候,他感到一双大手覆住了他的额头,秦业的脸便凑了过来:“师弟,你没有发烧呢……怎么模样呆呆的。” “那个……”秦敬看着秦业认真的一脸,他要是把山洞中的遭遇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吧,他便顿了顿,含糊了这句:“好像是有点感染风寒呢……整个人累极了。” “我也是。”秦业放开了覆在师弟额头的手,转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老实巴巴地说道:“为了照顾你,一晚没睡,好像有点感染了风寒,可是没有发起烧来……这样对身体最是不妙……” “这有什么的。”秦姚姚此刻已经回过头来,奸笑一下:“趁着爹娘不在,你们去清心洞世池洗一下身子,然后吃一副汤药不就好了……” “啊……”说起洗身子,秦敬才想起自己这一路被妖女拖了过来,浑身应当脏透了,他便掀开被子,要看看自己一身。可他刚掀开被子来,便自他手中掉了一个物什,那是一块奇怪的白玉璧,他一下子呆住了,不是梦境,他和妖女在山洞中发生的事,并非梦境妄想。 他这般,便不察自己的动作,把整张被子甩到一边去,双手捧着那玉璧,喃喃自语:“竟然不是梦……”他的半个身子便露了出来,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 秦姚姚看见秦敬这光着的膀子,惊呼一声,跳将开去,抱着柱子不敢再看这边去了。 “师弟你……”秦业的表情也相当地惊愕。 “我……”秦敬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秦敬就吃了秦业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啪’的一声过后,整个山房马上回荡起了秦业愤怒的声音:“师弟你怎可如此失礼,片布未挂就敢掀开被子!师妹还是黄花闺女!看了你的身子是会长眼挑针的!针……针……的……” 这样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 秦敬总算挂上了不止片布,此刻,他正穿着秽裤在清心洞世池打坐。身上不少擦伤的地方,被硫磺温泉腌得有些痛,足够了告诉他自己,他和妖女所发生之事,并非梦境。更遑论方才他在房中坐起之时,手中扔捏着的那块玉璧,一想到他和妖女所做之事,他心里便不能平静。 而他脸上更是火辣辣地,使他不能专心调息,他便只好作罢,松下身子,侧瘫倒再一边去。如今天色已半墨,天空层云掩月,再不明净。便似那日天色,风云诡变,一下子就会下起雨来。一下子又会大晴天,晒得人汗涟涟。这样的天色,沉闷无比,只使他内心更是烦乱,他便立起身子不看那天空去。 这回,自己没了可以寄托的事情,只能觉得脸上的火辣更是火辣了。“大师哥也是,竟然打得那么用力……”他自言自语道。 “我没有打错你……”这时候,大师哥秦业也只穿了一条秽裤,趁着夜色来了,一来就跳下池水,激起了不止一点的水波。“汤药我弄好了。你等会和我一起喝……”秦业比起秦敬魁梧,只露出水面的半个肩膀,也似乎能撑起整一片的天空。 “是,是……”秦敬苦笑一下。“师父和师娘还没有回来么?” “不知道呢,估计还在照料沐剑谷的事宜。”秦业也难得地皱了眉头。依秦敬的性子,他应当会追问沐剑谷之后如何的,寡言的秦业已经准备好说辞,给这个师弟说个清楚了,可是秦敬却鲜有地不发一言。 秦业便咳了一下,问道:“师弟你没有事情要问我么?” “我……”秦敬感到自己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了,正因为这些疑问的数量,如同河中鱼卵,数不尽数,刚好塞满了他的好奇,堵住了出口。他便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只能自嘲的一笑:“好像,内心的疑问太多了,便不懂得该从何处问起了……” “你不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了。”秦业实话实说。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言语,才能跟他说清这回沐剑谷的事情。秦业拍了拍秦敬的肩膀,还挠了挠自己的头顶说道:“难得我还想了好久,已经想好该怎么答你了……也罢,你什么时候想知道,要问我的话,我就答你便是了。” “有劳师哥费心了……”秦敬回到。 秦业愣了一下,心底觉得秦敬这回,好像有些与昨日不同了。“你为何要与我客气成这样?一个有劳,又一个费心,不觉得说话难耐。” “啊……”秦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那山洞回来后,对任何人事都生了一份小心,仿佛自心底唤起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是了,我为何要对师哥这么客气呢……客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这一天一夜的,到底去了哪儿?”秦端皱眉,“若是你受了什么非人之事,我们凌霄峰上的兄弟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那个……”秦敬被他这般一说,便立刻想起了他在山洞中,和妖女行了夫妻之事,虽然难耐十分,可是……那种感觉他从未有之,实际乃十分奇妙,他不懂得形容,颊上已经生了点点的红晕,先他自己的心思反应了出来。“我……” “师弟这般欲言又止的,是不是哪里被那个刺客打伤了,给师哥看看?!”秦业看见秦敬如此呆滞,大为紧张起来,手已经开始摸到秦敬的身体各处。秦敬却觉得师哥像在和他挠痒。便说:“师哥,你怎生学了师妹挠人家的痒呢?哇哈哈哈……” 秦业听见秦敬这般说,便放开了秦敬,自己走到一边调息去,一副不想再理睬秦敬的模样,想必是生了闷气。“谁和你挠痒来着,这种小娃子的把戏,岂是你师哥我会做之事……” “是,是……”秦敬又是苦笑。苦笑之间,他难免想起自己和疯子的约誓,要是那个疯子再次出现,要他去做些天道不容的事,他眼前的师哥,还会容下他么?这样正经一本的师哥,恐怕定会立誓除去他吧。 “师哥。敬有一事,想与师哥盟誓。”秦敬心里扭结一下,却是下了一个决定。 “什么事情,需要如此盟誓?”秦业一下子睁开眼睛。“咱们师兄弟,难道需要如此生分么?” “非也,此事事关重大,求师哥许了。”秦敬也是一脸的认真。秦业叹气,便立起身,向着秦敬伸出一掌。秦敬自立了起来,也击在师哥的掌上。“师哥……你得答应敬,若是日后我秦敬不幸要与你为敌,你当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亲手取我的性命。” ------------ 第三十一章 :信誓 “什么?!”秦业气冲冲地说道:“师弟你要做什么事情?”他的手已经自秦敬的手掌滑到秦敬的手腕处,死死捏着那儿。“师弟!你万不可以行差踏错!” “师兄,我并不是要做些什么坏事,盟誓只是防着万一的。”秦敬吃了秦业尽力一捏,整个手腕都仿佛要断掉似的。“求师哥听完敬的誓言,然后许了敬吧。” 秦业盯着秦敬的脸,却见这二师弟乃一脸的诚恳,他其实也不相信秦敬会做出什么天道不容之事,且当他这回被此刻劫去,确实是伤了脑子。他这般想着,已经在考虑该怎么给秦敬开一个药方来治伤了。 不过,要是秦敬做了什么坏事,那由他秦业亲手了解他,就是最好的了。秦业凛眉抿嘴,却是松开了秦敬的手腕,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秦敬见师哥秦业终于松开了手,又出了另外一掌。他便吁了一口气,再击了出去,两人掌心相合,整好的击下了这一掌。 “而我秦敬,不论发生何事,也不能死去,定要等到师哥你亲手取我的性命为止!!” 秦业顿时想到了,师弟是不愿意死在别人手上。容色骤然一松下来,竟然放心地半笑开了嘴。他心思想着,恐怕师弟这次能回来,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师弟这是怕自己再遇险死去,要与他们生离死别…… 秦业这样想了个当然,便没有细细思量这誓言上半句的意思。立刻是说了一句:“我秦业许你秦敬这一番誓言,仅以击掌为约,至生至死相守!” “击掌为约,至生至死相守!”秦敬说完,便皱了一下眉毛,伸出的掌犹豫了一下,秦业却已经击了过来。 又是‘啪’的一声,可是这一声,意义却非同寻常。秦敬到底也不明白,自己是许了一个怎样的誓约。 他便一直失神到回房为止,房间中已经点起了白术烟香。丝烟袅袅,他也是成年后才有的自己的房间,小时候,他和秦端秦姚姚是住同一个房间的。 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个房间,不过是卧炕一张,衣箱一个,凳子一张。倒是这卧炕不算窄,当年三人并排睡着,也是刚好的。不过,后来大一点,秦业的脚总要伸到帐子之外,每早起来看,那双脚都被山蚊咬得一个一个包的,秦业也是个老实人,便忍住痕痛练功,最后不慎失足,跌断了一只脚。 这样,岳雪华才劈了后山另外一处的山房,套出些房间来,分了他们三人各一间睡房。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想起往事。 许是这白术的香气诱惑之故。秦业刚刚断脚,还是住在这里,这儿便整日点着白术烟香,说是预防发热炎症。 后来,秦业他们搬走,他有一段日子睡不好,非要点起这白术烟香,才可睡好,这样夜夜点着,连房间的墙壁也透着那香味来。 可秦端却以为这并非男子汉该有的,愣是逼迫他戒去这一点的瘾道。不许他房中再点这白术烟香了,他虽苦,却哭喊无果,兴许还是孩童,忘性大些,一段时间后,他果然就不好这香,也能睡得香甜。而他房中就许久都没有这味道了。 现在,许是秦姚姚怕他有炎症暗下生了,便替他点起了这香。这般为他而不怕秦端责备的,也只有秦姚姚而已。 果然,那卧炕之上,已经叠好了一床新被,还有一套新衣,一对新鞋。 那该是秦姚姚为他备下的,也只有女儿家才会照料这些物什,男人何尝会介怀贴身之物,乃至于秦敬,也只是细心洗见人的衣裳,而一床被子却鲜少去动。 他惬意地扑到炕上,好像孩童一般,把一床被子弄乱,裹住自己,被子上是皂角花和熏艾的味道,这被子是细心洗过和熏过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家,也是他的窝。然而…… 他却隐约听见,妖女在雨中的哀嚎。隐约听见疯子在山洞之间说话:“好儿子,好儿子!就是这样,这样的你,就是武林第一,天下第一,世间第一,和你父亲一般!” 还有,他答应了妖女,把那块玉璧送去玉艄宫。可是,他怎么去这玉艄宫,玉艄宫乃于北朝后方,距离凌霄峰千里之外。那块玉壁,这般要紧,不管他能不能送到玉艄宫,他也得好好收着。他这般想了想,便往自己的软枕之下摸了去。手像掏鸟窝似的,掏了一会儿,却不见了那块玉璧。 他一惊而起,这可不对,莫非自己师妹在洗他被子的时候弄丢了。这样,他岂不是负了妖女,而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妖女说,此生定不会负她。 他找了片刻,便松软下来,说什么负不负人家,现在他可是连人家的生死也不知道。又或许,现在的自己才是在梦里,自己一早已经死了,他这样一想,便跳了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脸皮,确实痛着的。他还活着,此番,可是真正回到家了。 “啊……”他这一下乍起,却惊了来人,来人竟吓得喊叫了一声。 秦敬抬头望来人,一霎眼过去,竟以为眼前的乃是穿着蓝衣衫的妖女,可等他看定,才知道眼前之人却是别人。他眼神间,不无失望。这来人,不过是秦姚姚而已。 天色已经大黑,秦姚姚此时是举着油灯进来的,便可以看清了师哥脸上神色,那一瞬的失望。使得她心里生了一丝的不甘心,原本想问师哥的事情,也撂下了。 她往腰间蟋蟀一下,便把一块那块无形玉璧给师哥递了去。“师哥,方才给你铺床的时候随便塞到腰带里,现在要睡了才看见,你方才急着找的,是不是这个……” “对了。”秦敬看见玉璧,想起自己这番,并未算负了妖女,便大喜起来,丝毫掩饰不去。秦姚姚却觉心里痛了,她只道这是哪个女子的物什,二师哥这般紧张了去。 秦敬接过玉璧,仔细擦拭了一番,又向上面呵气。秦姚姚还了玉璧,未曾离去,似乎欲言又止。 秦敬却连头都没有抬,说道:“师妹,这玉璧之事,你切不可与师父师娘提起。”他随意交代这一句,便打断了秦姚姚要问下去的兴头。她便‘哼’了一声,扭头而去,去前还‘砰’地关上了他的门来。秦敬只道是女儿家的脸,六月的天,却不明白秦姚姚气的是什么? 秦敬自小与姚姚长大,姚姚的小姐脾气他领教过不少,不会作细想。却另外想起了,那妖女说过,只要他们能出得那个山洞去,她便会告诉他,她的名字。但他已出得山洞来,却并未知道那妖女的名字,那么,这算不算是妖女失信了。若是他得见回妖女一面,定要向她讨这一个说法来。此际,秦敬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幽微的笑意。 秦敬想着想着,便累极了,意识也渐熹微。慢慢地去,一室里间,也生了细微的鼾声来,伴着白术烟香袅袅,静静地淌过这一片的山房。 而秦姚姚回房路上,掐好经过一处险要之处,便自腰间摸出一物。那物什细软,乃是一个绳结,织绳结乃北朝鲜卑人的玩意。南朝人鲜见此物,这绳结,原是伴着秦敬那玉璧放在一起的,实际上是秦敬自阿芙腰间摸玉璧时,不小心多摸了出来的。 这东西,她在房中细看过,乃是一粉色的绳结,丝绳织成一‘芙’字,十分精细。下面也打了彩色短络,不像是寻常人家会有之物。这恐怕是哪个小姐的芳名结,应当是女儿家出生时候,娘亲织的陪嫁。可比定情之物啊,秦姚姚未见过绳结织成字的。应当说,她连绳结都少见。不理解其中意思,却以为这是山房中哪个小妞弄来,偷偷送给二师哥的。 而那玉璧之上的络子,和这个不是一式的,玉璧定然又是别的女子之物。二师哥对着那个女子之物,竟然如此就紧张,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可是好气。她秦姚姚容得一个女子,却不能容另外一个女子,说起来不过是玉璧昂贵,她不敢丢去,而这卑贱绳结,她才不会还给二师哥。且这二师哥,真不知道自己模样俊美,到处招蜂引蝶,去一去沐剑谷,便引了好些狂蜂浪蝶跟着回来,她又是一气。 可她看见二师哥对着玉璧痴迷,竟不敢兴师问罪,问个明白,兴许她就是怕二师哥说出自己心中所怕。她这回,较真地算起来,乃是自己没了胆气,一腔的不忿,堰塞了咽头。 她越想越是气,便一下掏尽了这个芳名结,往险要处扔将开去。 那轻飘飘的绳结自崖中落下,一下子不见了。远看去,那便是个‘芙’字落于山崖深处,一下子就不见了。 阿芙却真是没有背信,他们这出了山洞,她便‘告诉’秦敬,她是何名。只是,秦敬此刻,却还是不知道,洞中妖女的姓名。 ------------ 第三十二章 :背信小人 做完这个,秦姚姚便大踏着步,步回自己房中去。 而此时,秦敬便做了一个梦境,他梦见穿着白荷肚兜的阿芙,幽幽地跟他说:“夫君,我的名字乃……” 她越说越细声,秦敬只得上前去,她却越飘越远,仿佛自山崖中飘落下去……“夫君,我的名字乃是……” 秦敬往她离去的地方不断跑去,却听不见她的声音。等他为之惊起,已经是晌午。而一个人,更自他的枕畔乍起,飞身出去了。 而他昨夜置于枕畔的无形玉璧,也不见了。 他立刻追了出去,却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只披了外衣,一脚踏在凉地上就出去了。那人身形十分灵活,看着也有些熟悉,这会儿一闪,便进了秦端和岳雪华的房间。 秦敬呆愣一会,却凛眉追了上去。跟着影子一下子夺进了师父师娘门。却看见,师娘一脸疲惫,正和衣坐在床榻上,看着秦姚姚手中的一块玉璧,而床榻边缘,还放着另外一块和这形似的玉璧。 不过,只消细细分辨,这两枚玉璧实在有许多不同。只是十分相似而已,只是那玉质和上面无形二字,却是同出一处。想来,这两枚玉璧,乃是有渊源的。可秦敬却没了细细分辨的心思,只觉得师娘莫不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会儿,他冲得进来,才见得秦业和秦端也在。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也只好咽下腹腔。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只呆呆说了一句:“师父师娘,你们回来了……” 秦端首先道:“你这小子,去哪儿弄来这无形玉璧的?是不是在沐剑谷偷来的……”秦端和岳雪华当然不会知道秦敬发生的事,只是听秦姚姚说起秦敬回来后的怪状,也听得秦敬有一块玉璧,说起来,和自己山房里有的那个无形玉璧十分相似。便让秦姚姚趁着秦敬睡熟,把玉璧取来细看,谁知秦姚姚这痴女儿,看秦敬的模样看得痴呆了,才惊动了秦敬。 “师父……”秦敬苦笑,“怎生你总觉得徒儿爱偷东西……” 秦端也知道自己言之有失,那秦敬‘借’岱宗的秘籍,也不过是一回,他已经教训过了,也答应夫人不再提起,此刻,真是乱了分寸,等会儿又不知道夫人会如何嗔怪了。“你快说说,这武圣逍遥子送给南朝二十四派的礼物,怎会在你手上有一个?” “我……”秦敬实际真不知道这玉璧的来头那么大。便挠挠了头皮,说道:“这,徒儿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只是受人所托,要送去一处地方。” “受谁所托?送去何处?”秦端接着问道,声音严厉,吓得秦姚姚惊呼起来。岳雪华抬头嗔怪他一眼。“说话何须那么大声。” “夫人,这小子若不交代清楚,定然是又做了……”秦端那‘鼠窃狗偷’之事,却被岳雪华一眼给打断了,愣是塞回了喉头。秦敬从师父的言辞间,已经得知,师父师娘并非知道了他所际遇。正是因为一无所知,师父才会如此气急败坏。 “这是假的,应当不是穆元雄有的那块。”岳雪华忽而叹气到。“这块的玉质太好了,乃是旁人仿制。”她说这话的时候,深看了秦敬一眼,便说:“定然是哪个崇拜武圣的小派仿制的……你这是在路上捡到的吧。” 秦敬几乎想喊出来一句:“不可能!”可他竟忍住了,这路上,妖女不惜一死,托付他送回玉艄宫这样的门派之物,不可能只是一个仿品,但是,若这是武圣逍遥子给南朝二十四派的信物,那么妖女便是为了偷它而杀害穆宇轩的,这样才是合情理的,师娘只能说是说谎了,可师娘为何要维护妖女?莫非师娘认得妖女? 而且,妖女虽言语提及玉艄宫,可所用的招式,并非玉艄宫常见的剑舞,莫非妖女并不是玉艄宫人,而是被玉艄宫所胁迫?!而师娘知道其中来龙去脉?那么玉艄宫明里行侠义之事,暗里却多行不仁,便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难道师娘已经一一知晓,这会儿也相好了对策? 他暗自进了思绪,自己这未经世事的脑子,猜测的东西却自偏向了妖女那处。拼命要给妖女一个被胁迫的可怜形象,这样一来,他便想开口为那妖女求情了。 “那个沐剑谷的刺客……”秦敬刚开口提及,秦端便上前来,死死捏住了秦敬的肩膀,厉声说:“她对你怎生了?!” “我……”秦敬在思量着,要说是她对他做了什么,不若说,是他对她做了那什么去。“她牵了我在马背,拖了一路……然后……” 岳雪华忽而说:“夫君,你看你,这么凶地对着徒儿,他可是被你吓着了。” 秦端却对夫人说:“那个刺客,既害了穆元雄,又害了穆宇轩,也害了红儿这一辈子,我不问个究竟,心里不服。” 秦敬一听师父此言,心里便生了雷电交加之感。那个妖女,竟然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若他仔细说出,他和妖女已经有夫妻之实,他答应妖女要送还此物,那么他算不算与妖女狼狈为奸呢? 而他昨晚,刚和师哥秦业起誓来着。此际,立刻便要做背信小人,行天道不容之事了。他转而看看秦业,秦业不解师弟这一看是为何,却以为是求他给师父说情,他便实说了去:“师父,我看你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着。师弟回来的时候,经脉闭塞,应当昏阙了很久,估计是被那个刺客打晕的。” “啊……”秦端听闻,便立刻放开了秦敬,看着秦敬脸上确实有很多划痕,十足受尽折磨的模样。径自陷入了内疚之中,他便拍拍徒儿的肩膀说:“我真是急了,没想到你也刚自鬼门关回来。是师父失态了。” 秦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却忽而生了一下念想,他绝不能让师父师娘知道他和妖女的事。 “实际上,那妖女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秦端和颜问道。 “我……我被她拖出了沐剑谷,然后就撞到水流上晕了,往后的事我也不知道了……”秦敬选择了说谎:“那个玉璧,是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塞到我的手中,让我还去它处的。敬儿已经答应了那人,却不记得那人说要还去哪处了……” “既然是这样,那人必然会来寻,说不定也是那人救了你的,你就好好收着这玉璧。”岳雪华把玉璧往秦敬处递了去。秦敬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他不敢不恭敬啊,几乎恨不得比平日更恭敬一些。 岳雪华对着这些小辈说话:“没事了,你们各自去练功吧,不过是一件小事。”这说话之际,她便看见了秦敬这一副狼狈样,便说:“敬儿,你倒是记性长得好。记得师娘要给你做新鞋,特地光着脚过来么?” “我……”秦敬说道:“我方才一时情急……以为是那人取回这物什……故急着要看那人的模样。” “果然是敬儿。”秦端半蹙眉头,说不上十分烦恼,反带了几分的欣慰。虽然这徒弟凡事都求真、较真的性子有时很是恼人,可是这样的精神放于研习道学武学,确实非比寻常,因此,秦敬对于这两学的修为,可谓是整个凌霄峰的弟子之最。秦端虽对他十分严厉,私自还是以他为傲的。 ------------ 第三十四章 :乳燕晓飞 岳雪华怎会不知道丈夫的心思。 所以,她才替秦敬说了这个大谎话,她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玉璧确实是穆元雄所有,虽不知道秦敬是如何得到。但是他们这些长辈若是要逼问下去,也必定要交代昔日的祸事,对于在场的几个小辈,也是无益。 况且她绝不相信秦敬会偷盗这玉璧,若是说秦敬偷了沐剑谷的剑谱,这还靠谱些。她有所直觉,这玉璧定是那刺客身上的,刺客也是为此而害了穆元雄一家。想来,当初一心认为是故人索命,实在十分地轻率。恐怕这事,还是大有文章在内,可惜,她参不透。 而秦敬神色闪烁,虽似有隐瞒,不过这呆愣徒弟,当不会做什么坏事。而那刺客看起来不过是个年轻的姑娘,秦敬这一路上难免无意间和人家生了什么非礼事,这正经孩子可能羞于说出,而秦姚姚所说,他对玉璧的痴迷,莫非是被别人家的姑娘启了春心,而他还懵懂不知,也就不知如何应对。如果细细问了出来,难堪的不过是秦姚姚。 她就赌一个,那刺客去沐剑谷为的就是此物,等刺客来找秦敬的时候,暗自张罗,便能逮住刺客。 “罢了,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我且先帮敬儿量一量脚丈,好做它几双新鞋子。”岳雪华说着,推了推秦姚姚的腰际,让她出去。 秦姚姚便娇嗔道:“娘亲只为二师哥做鞋子,偏心!” “你还说娘亲偏心,你这一身衣裳和鞋子,为娘的上月才做给你的,你还想如何?是不是要为娘的给你新做一件嫁衣?”岳雪华瞥了她一眼,同时再瞥瞥两个男子,秦敬还是一脸的忐忑,秦业却是脸颊绯红了一瞬。 “我可不是说自己,我说的是大师哥,咱们三人,就大师哥没有新鞋……”秦姚姚见娘亲这般奚落自己,便抬了秦业出来。 秦业忙说:“师妹不必担心我,我的鞋子够穿的……” “是吗?我想起,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便给你们都做一双鞋子,可惜这会儿总是多事,敬儿的衣裳和鞋子都少了,我先替敬儿做,业儿你能等?” 秦业慌忙摆手摇头:“师娘莫要听师妹胡闹,业儿不缺衣物,倒是……师娘说得对,师妹的嫁衣是时候做了。不知道师娘有没有想好,师妹日后的婆家会是哪儿?” 秦端和岳雪华都想不到秦业有此一问,岳雪华不敢乱说,看一看秦姚姚,秦姚姚痴了地看去秦敬那儿,而秦敬却丝毫不看她,似乎心里的事更大些。秦端却说话了,眼神挺直直的看着自家娘子,一点也没看周围人的颜色:“姚姚这女儿,娘子才不肯远嫁呢……就嫁给本门弟子好了。” “讨厌!”秦姚姚推搡自家爹爹一记,便冲门出去。秦业看见秦姚姚这般,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口上忙说:“师妹这是怎么了?” “她啊,是不舍得爹娘,恼了大师哥提起婚嫁之事呢……”岳雪华说道。“你还不快去追……”她原是不知道,秦业对秦姚姚竟然生了感情而不自知,可惜了,秦姚姚心中之人还是个呆子。她叹了一气,转而对秦端说:“你也去带着徒弟们午练吧,现下咱们出门几天,一些年岁小的,恐怕会懈怠,你去给他们提一提神吧。” 秦端一听这个,就不住顿首。“夫人,你该早些提醒我才是。” “你且快去吧,下次一定。”岳雪华笑语。 秦端立刻跨步出门,却顿了一下:“夫人你自好好休息……毕竟伤了肩背。”岳雪华微笑,朝着他半皱眉,还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这会儿,秦端倒不急了,边走边还交代:“敬儿你也是!量好脚丈就去午练,不能荒废了日辰!” 秦敬听闻,惶恐地答道:“敬儿知道了,师父且先去吧。”秦端听见秦敬的说话时,已经去了好远。 岳雪华看见一室的人已经走剩了他俩,她便招呼秦敬道:“敬儿,你且过来,给师娘量个脚丈吧?” “师娘。敬儿不敢。”秦敬没敢过去。只问道:“师娘,穆掌门和穆宇轩怎么了?还有师叔呢?” 岳雪华叹气,便伸手去捞了秦敬的身子过来,让秦敬坐到自己的床边。 “说来话长啊……”岳雪华说道:“不过,敬儿你心中也应当有难言之事吧……” “我……”秦敬大惊失色,便顿地跪下。“恕敬儿不孝,此次之事,是不能为师娘所知的,但是敬儿至今,还没有做出任何天道不容之事……” 岳雪华看见秦敬的反应这般大,便沉吟了一会,却说:“既然是不能让我知道,那便不说就是了。敬儿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凡事该有自己的决断,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说了会让人闹心,你自己判断便是了,不必和师娘交代许多。”她更断定了那刺客和秦敬生了非比寻常之事,那么这位刺客姑娘也一定会回来寻秦敬。 “敬儿真的没对不住师父师娘,也没对不住凌霄一派……”秦敬说着,便不住地叩起响头来,叩得地上生出沉闷的声响。 “别……”岳雪华下床蹲下:“你这般,不更叫师娘糟心么?你再这般叩头,等下你师父回来,定会问个究竟,你且起来,让我量个脚丈……” 秦敬听得师娘此言,便怔然地抬起头来,额头已经肿起老大一个包。岳雪华扶起秦敬,这半个儿子的情分,可使她整全的心痛起来。 “来,伸脚。”岳雪华捉住他伸来的脚,仔细丈量起来,这已经是一个男人的脚了,可是,秦敬在她心中,也不过是她的孩童一个。她瞥一眼秦敬的神色,此刻他满脸的愧疚和隐忍,不得不对自己父母说谎的事,若说起缘由来,也不逃过是要护着别的人。 “敬儿啊,要说这会儿,我可有一件喜事要跟你说啊……你可知,你的红儿师叔,当了沐剑谷的掌门了……”岳雪华忽而忍不住和秦敬喋喋不休地说话起来。 因为她隐约感到,此时不说,日后说的时间便更少了,因为秦敬也逐渐长大了,犹如乳燕晓飞,迟早有一天,也会如甄红一般,飞出这山房,自立门户,无论她怎么强留,也留不下的。 就算今次的事件,非也故人索命来?她也总会有一天,要离这些孩儿远去的。何况,一切都如云掩月,不清不楚。她千算计万算计,也算不透自己的死期。莫非,真是天意难测。此刻她心中百味杂陈,实在难以释怀。不过,这无形玉璧之事,却是一个线索,她一人计短,何必找别人也一起参详。 她的心中便想起了娘家奕雪山庄来。 ------------ 第三十五章 :奕雪山庄 时近山虎最猛。天色仍是墨涂过一般,天际几许明星,仿佛天人提灯而去。这样的晨间,一黑衣贵族模样的男子,司轿在一处山门停下。打发了轿夫离去,自己孤身一人踏上了山门内的石阶之上。 山中并无丝光,石阶九曲盘踞,石上青苔被晨间的露水一渍,隐约有些霉味透了上来。这会儿的时辰,应当不会有风,可黑衣贵族在这山中走了几里路后,竟看到前方一垒垒的高竹被风扬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之间,乃是鬼影憧憧似的幻象。他心中惊惧,便驻足不敢前。却想起此处主人的交代,想入山中门户,只需摸黑低头,拾级走路便是,点灯或是左右顾盼,必然会迷路。 他当时听得,心头可说十分茫然,到来得多了,便释怀了。可此际,他便犯了禁,抬头一看,前方已经无路可去,只有虚竹一垒垒。山中此际,偏生传来几声虎啸,他不免心头打了个突。而正前的竹影之间,却见了一双绿眼,在闪烁漂移不定。 这可是遇到山虎了?黑衣贵族心里惊骇,却不敢妄动,皆因山虎容易对付,若是在这山中迷路,便活出不得了。 此时,黑衣贵族已经自腰间摸出了一把刀来。那是军人常用的长刀,胡刀似的头,却长得很,这原是水贼用的兵器,能远远地把船勾过来。后来天宝十年,南朝军破了南海水贼老窝,当时的元帅慎王刘氏慎之,便觉得这兵器也能用于马战,就用上了,沿至今日。看来这黑衣贵族,还是军旅中人。 他此刻,大汗不敢冒一个,双眼死盯着那双绿眼,而那双绿眼也似是死盯着他。他把刀置于喉间,护住要处。这野兽夺人命,多为一招封喉,狠毒十分。要活的命来,必然要先破其这一招,再夺其肚腹。这黑衣人,心中思想了千百遍招式动作,谨慎地于脑内重复走位,可手握刀柄之处,仍旧出了丝丝的汗水,湿了红锦包住的刀柄。 而此时,绿眼似乎一勾,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荧光,这野兽总算动弹了!黑衣人大气不敢出,立刻坐刀往后渉了半步,他不敢动弹太多,唯有如此招架,他心中焦急,未等手中刀感到虎掌重量,便已经甩了出去。这一招,出得极快,范围极广。莫说是百斤野兽一只,哪怕是一圈的兵士围来,他也能全取其要害。 可这一刀下去,他的刀刃却没有砍到些实物,只砍到了大肚竹的枝叶。枝叶落了一地,野兽却没了?他怔然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 莫非,此刻他不仅迷路了,还囹圄于幻象之中?然而,没等他怔然太久,竹子之间,便传来一声猫叫。‘喵……’的一声娇吟之后,且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出来,一双眼睛,此际却不是绿色,而是鸳鸯琉璃珠似的。 他这便知道,有光自后方打了过来。自将刀收起,回头看去,当下就看见了一个年轻婢女,站在身后。只见那婢女身穿彩衣,打着一个白蜡灯笼,却是蒙住了眼睛。未等他招呼来人,那婢女便开口说话了:“是慎王爷么?” “姑娘好耳力,正是在下。”黑衣贵族原来乃南朝慎王。乃当年骁勇刘慎之的儿子,刘蓉。也正是三军统领,驻守南北朝交界的要员。 那婢女一笑,向慎王福身。“我家主人还奇怪,慎王怎么这会儿还不到,原来慎王是迷途于此了。” “惭愧,惭愧。”刘蓉十分惭愧,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却在此时迷途了。 “何妨呢?”婢女悠然,并不畏惧刘蓉的强权,悠悠说道:“还好慎王遇到奴家了,且让奴家抱了老夫人的猫儿,再带慎王去主人的院落吧。” “猫儿?”刘蓉往那猫儿看去,方才林中绿眼,不过是一个猫儿,而自己心中忌惮,才会以之为虎。他果真不比自己老爹,要说这阵前淡定的功夫,他还是相距甚远。这样的事,不过是又一桩的笑话而已,他不免自嘲一笑。 猫儿似乎喜灯火,看见婢女的灯笼,已经不乱窜,走到婢女足下,蹭了起来。婢女弯腰便把它抱起,抚摸了一通,口上却嗔怪道:“叫你这小畜生乱跑,害老夫人心焦了整晚,睡不着了去。” 刘蓉听见婢女言语,晓得其无心,仍觉脸上无光,就不自主地‘咳’了一声开去。婢女直率,听见慎王这一声不自在,也不觉得自己多失礼,只福一福身便说:“慎王莫介怀,奴家可不是说您呢,您别介怀,奴家给你赔罪了。”此话说完就罢,婢女神色依旧,自若非常。 这儿是江湖人的地界,他慎王平日何其位高权重,到此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客人,此间的主人便没有教下人畏惧这王爷去,慎王刘蓉也只得含糊一笑,不作他想。 婢女说完,先行放下猫儿一会,也把灯笼搁在一边。便给刘蓉用丝帕绑上了眼睛,绑眼的丝帕刘蓉认得,乃是江中一带的蜀锦,十分名贵,宫中非贵人以上,不可用也。而在此处,不过是寻常奴婢的一条丝帕。 慎王爷也不由得沉吟一声。婢女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却又是一笑,施然提起灯笼,抱起猫儿,先踏一步开去。刘蓉怕迷路,也急忙跟了上去。 此际的天光,已经半泛了藕色。若不遮住眼睛前行,恐怕仍走不过迷路的命途。婢女在前方领着,刘蓉在后头走,一路上,只觉得走的是一条直路,刘蓉却心知,这绝非如此。 只因这儿就是按着六四卦象建起的奕雪山庄。 卦象变化,山庄地界也变化,山庄并无一处统一的山门,刘蓉每次来,都是见门就进,摸黑低头赶路一会,就到一处的院落,而此地的主人,也便在那儿。烧茶焚香,等候贵客。有时他难免迷路,去到同一处院落,只见窗明几净,却一人没有,有时亦有一猛兽伏于其中,咆哮向人。而等他退出此间,再寻路途,已经不见来路,他只好困于一处院落,巴巴等人来领。 然而这一段路走得多了,他也不容易迷途,却依然不明白崮中原理。今日心中有事,又迷途了一次,想必会被此间的主人嘲笑。思及此,他便自怀中掏出丝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王爷。”那婢女的声音却忽而响起:“到了。” 这说话间,婢女已经给他解下了蒙眼的丝帕。可她却没有解下自己的蒙眼布,那她是如何得知,可是到了何处呢? “王爷,主人正在此处院落等着,院里已经有其他奴婢侍候,奴家却还要抱猫儿给老夫人覆命,且不陪了。”那婢女说完,再次抱着猫儿和灯笼施然而去。独留刘蓉一人在一处院门。 而婢女弯身穿过一丛竹树,便不见了,刘蓉好奇,侧身去看。却见竹丛往后,已经无路。此时,院子里响起一声轻笑:“王爷,还看些什么,不快快进来,可会连院门都不见了……” 刘蓉听得,这乃是此处主人的嗓音。 ------------ 第三十六章 :奕雪为名 刘蓉听见招呼,自然是再不怀疑,跨步而入,便看见一座八角亭,立于水榭之上,水榭侧畔是半个晒场大小的练武场,此际只有两人在试招。 这两人一人雪白衣衫,一人黑衣一身,都是二十年纪。一人执了铁扇,一人手持判官笔,分立于两旁,各自闭目调息。仿佛已经战了数个回合,有些疲倦了。 刘蓉一踏进院落,便已经探进了一道九曲桥之中,九曲桥似是浮于水面。和片片莲叶共身躯,而水面平静,不知来源处。他踏着桥中石板,自然就走入了八角亭中,再自亭中望开去,那桥却不像是通的。他不禁称奇出声,而亭中人,已经玩弄起竹盘上的黑白子,滴滴溜溜地酸了刘蓉一耳。 “庄主久等了。”刘蓉不拜,他身份尊贵,哪怕是困于此地,受人所挟时,也不会弯腰拜人,此间的主人也就习惯了。 “您又该是迷路了,我这会儿,已经与自己戏了几局珍笼,你才来得。要是你还不来,我已打算鸣金收兵,回去眠思一会了。” 刘蓉自声音望去,只见一袭白衣,裹着一个长得研丽的男人,这男人的年纪轻易看不出来,若非仔细看,便以为其大概不过三十。可他却是看得是仔细,这男人眉长过眼,容色秀丽,眼角却长满了鱼尾状的纹理,及着开外的白鬓角,足以说明这男子实际的年纪,要比看上去大得多。 “庄主今日似乎兴致不高。”刘蓉坦然坐在男子对面。男子徐徐笑矣,说道:“非也兴致不高,只是近日心神不宁,十分疲累,今日棋局,便止于十仗之内吧。” “嘿嘿。”刘蓉笑语。“十仗足矣。”便自捡了黑子去,落下座子,身畔的婢女,已经为其奉上了清茶和糕点。 白衣男子也在对角落下座子,这两下声音,竟然有所不同,而下方练武场中的两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施展开了脚步,互相对峙起来。 黑子首下。那边的黑衣青年开始走了几步,向着白衣青年,扬扇示招。白子紧逼,白衣青年手执判官笔,也回以示招。两人的示招皆是凌厉的动作,一亮相便是相争不下。 而黑子再下,黑衣青年已经迈开去,给白衣青年施了一招‘燕子摆尾’,直取白衣青年下盘,白子寻气相连,并不急于一时。白衣青年便提裾飞身,避开了这一招。回头守势,挡笔临胸,并不急着出招开去。 练武场的招式,似乎是由着棋盘的对弈所发。亭中黑白二人对弈之间,每落一子,棋盘出的声音都不同,而练武场上的黑白二人,便顺着声音过招。 下面打得乒乒砰砰响,上面也战意正酣。不过,五仗下来,白衣男子已经开始犹豫下子了。只因黑子已经连胜五局。而下面的练武场中,黑衣青年站立不摇,白衣青年半蹲地上,大口嘘气,尽显疲态。 “岳兄今日不济啊。”刘蓉自得地说。 “无奈无奈,近日精神真是差了。”这位岳姓主人家便摇摇头开去。 刘蓉长了一双八字须,不可捋。等待岳姓主人下子的时候,便吃了一块糕点,再嘬了一口茶水。糕点是芸豆糕,不过其中夹了些金丝燕菜。茶水是三友茶,也就是松竹梅以露水冲泡的雅湛。这两样东西,悠显得此处主人品位优雅,亦显得此处主人十分富贵,只因燕菜乃南边凌霄险要之地少产,别处并无。而松叶,乃取自北尽苦寒之地的针松。 这两物便是来之不易,哪怕皇宫之中,也不见同于一处宫房中共有。此一处地方,不过小小的茶与点,便一同占了两者去。刘蓉自然吃得不是滋味,却问道:“岳庄主有什么烦心之事,看看我慎王府中,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这一句算是自抬了身价。 岳姓主人无奈一笑:“实在不足为慎王道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妹妹,这月往娘家来信迟了,家中老母十分担心,闹了几天而已。” “岳庄主的妹妹啊……”刘蓉自是一笑。“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乃是三妹,雪华。”岳姓主人变下一子,此子绝了黑子一气,黑子形势顿变险要。刘蓉便陷入了苦思之中,而下面的练武场上,铁扇也失了判官笔一着,退将开去。 “奕雪一庄,便得四美,三妹岳雪华,乃是凌霄掌门的妻房。此凌霄一派,位于南朝国土中心,要来信,也要月余。恐怕是山雨大于路,耽误了而已。”刘蓉慢慢说道,却见岳姓主人苦笑开来。“这道理我何曾没有和家母说过,只是家母现在乃是什么人的说话也不听。就是要看见三妹的家书。” 岳姓主人苦笑之间,刘蓉已经下得一字,收复了大片失地。那边的黑白两人,也过了一招去。黑衣铁扇又占了上风。这一局,又是岳姓主人输了。 刘蓉毕竟是客人,再下一局的时候,棋风已经自削了些,一开局来,已经是让势。那边的白衣判官笔便施了一连的‘进马夺将’。这可是连招,流利的施展下来,便使得黑衣铁扇败退了整十尺去。 岳姓主人似乎面露得意之色,正要下夺命一子,却见一小厮自九曲桥那儿跑了过来,他这一子便落得不是地方了。 刘蓉莫名其妙又胜了一局。他本无意取胜接下四局,这样开来,他便浑身不是意思,抬头看看主人家,并着尴尬一笑。 主人家似乎心都不在此间了,忙着向刘蓉拜了一拜,便迎上了那个小厮那儿,急问道:“怎样,山下来信了么?” 小厮这一路跑得急,连蒙眼布都没有脱下,便把手中信盏抬过头来。欣喜报了一声:“到了,姑奶奶的信到了,连着燕菜也到了……” “燕菜的事,你跟夫人交代便可,这信先让我看了……”岳姓主人说这话间,神色明显十分急躁。 奕雪山庄能集南北的风物集于一处,还不能把南北的消息集于一处?这岳姓主人那么焦急,只能说凌霄峰附近的江湖派系正是出了什么变故。家母之说,不过是幌子。刘蓉这般考量一会,不由得凑了半个头过去,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那封信盏。 岳姓主人自然发现刘蓉这动作,他便笑笑,故意说道:“慎王,我三妹的字,也算是不错的,你要不要品鉴一下……” “这个……”刘蓉当然是却之不恭,可口上却说:“这乃是岳庄主家书,亲妹侬语,我这外间人实在不应看去……” “哈哈……慎王是见外了。”岳姓主人笑了两声:“妹子虽然字不错,可是文风粗劣得很,我也羞于拿上台面来,让您笑话。” “岳庄主才是客气。”刘蓉便喝了一盏茶,他们对弈了许久,也不见奴婢换茶,这茶水的温凉依旧是刚好入口。他心中却不再为此生奇,在奕雪山庄,有什么事情是说得上一个‘奇’字的。 ------------ 第三十七章 :奇技淫巧 “慎王莫见怪,我且去读一读这家书。”岳姓主人便出了楼台去,应当是去了亭下的小厅。这会儿只留着客人在此,实际十分的失礼,这家主人虽然随性,却不曾失礼。 刘蓉便更为好奇那封信盏的内容。正如蚂蚁啃心头肉,使得他心痒痒地,很是难受。他便离座走了几步。先探头看看那岳姓主人下去的地方,却看不见楼梯,正奇怪着,又探头去,还是不见楼梯。 此间便有一得意的青年声音传来。“王爷,你往上看。” 刘蓉便往上看,原来这亭台的楼梯乃先向外,再下落,下落之处有一屏风挡了视线,便使人迷惑于地上没有楼梯往下。乃利用人心之定势,真是十分巧妙。 “弟弟妄语。”外一青年声音响起,似乎是嗔怪。刘蓉循声而看,却见这声的发声者乃练武场上的白衣判官笔。这回,却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练武场的两人。却惊觉,这两人竟生得一模一样,想必是孪生兄弟。 只是,世间孪生兄弟多了去,却找不出一对像他们两人这般相像的。不过,黑衣人的神色乃是冰似的无情,而白衣人的神色却过分鲜活动人,这便生生分别了两人。 黑衣铁扇‘哼’了一句,便退下了了练武场。也不管这棋局如何了,白衣判官笔忙吐出一舌来,神色真乃活泼至极。“弟弟又生气了,请王爷见谅。”他向着上方八角亭抱了一拳,就慌忙跟着弟弟去了。 刘蓉这会儿,可被这孪生兄弟搞得昏了。到底分不清哪一个是哥哥,哪一个是弟弟。这奕雪山庄的奇物怪人,于寻常人来说,只会使之惊叹一番。于刘蓉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却每每使其不是滋味,心头既是好奇,又是嫉恨得酸溜溜的。 此时,岳姓主人已经回来了,他一回来坐落,便看见练武场那儿少了两个人影。就对着刘蓉随意一问:“咦,那两兄弟哪里去了……” “想来是累了,先退场了。”刘蓉复回座上,又尝了一口芸豆糕,可这一口,他却尝不出一丝的美味来,只怪心中塞满了酸气,便使得自己口中没了滋味。 “真是没有规矩,我等会一定教训之。”这岳姓主人额间沁出微汗,刘蓉一番眼皮便看到了。他也不动声色,心中对那封信的内容更加好奇了。 这剩下的三仗棋局,自然是岳姓主人赢了,因为刘蓉的心,已经不在棋盘之上了。十仗棋局过去,天色大亮,估计已近午时了。可岳姓主人一向不留饭,这刘蓉也巴不得快些回他自己的府上。 两人各自客气一番,就散了。 刘蓉下山去,还是那样,蒙着眼布,由小厮带着。到了山门,便会有轿子等着。轿夫再由小厮一路带下山去,出了官道,便能一路回去这山下的慎王府。 岳姓主人猜测刘蓉已经下了山,便向着亭子顶部呼了一声:“下来吧……” 这会儿,一黑一白俩影子就闪了进来,动作之迅速,让人惊觉,两人原是没走远,一直趴在这亭子上了,而刘蓉却不能察觉,真是好轻功。 “爹爹。”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句。 “你们铁扇和铁笔的功夫,练到家了么?”岳姓主人此刻,没了客套松容,却有一副威严相。 “回爹爹,你可以来试试!”黑衣人说道,语气自信倨傲,容色依旧凛绝。 “你且攻来便是?何须……”岳姓主人呛半句说话的功夫,铁扇已经向着他的面门而来,而这岳姓主人便随手提了一根拨棋棒,看准时机一插进扇柄的间隙,再推将开去。黑衣人把铁扇横侧,自拨棋棒脱出,也向前推切了过去。他却有一下子看不到拨棋棒的动作,怔然了一瞬。只这一瞬间,岳姓主人的棒子忽然从上方落下,那黑衣人的手便被敲了一记,铁扇立刻脱手而出,‘哐当’下地。 “方才是谁说自己练到家了?”岳姓主人这一推一往间,乃是坐着的,腰身纹丝未动,右手制敌,左手还捧着杯茶来喝茶,茶水一滴也不往外溅。“还不等我说完话。” 黑衣人神色不驯,十分叛逆。捡了铁扇起来,闷声退了到一边。 “你呢?你要不要来试试?”岳姓主人看了白衣人一眼,就问道。白衣人连忙摆手摇头:“爹爹折煞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跟南朝第一快,人称‘狂雪癫风’岳雪初大侠比试这手上的功夫?”此处是奕雪山庄,若是此间的岳姓主人,也只有这‘狂雪癫风’岳雪初,便无他人了。 “哼!”岳雪初听见儿子一声恭维却不感到高兴:“滑头滑脑的说话,拿去骗你的娘亲去吧。” “对的,儿子正是滑头滑脑,‘吱溜’去得快,和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白衣人笑言,双手已经收到了身后。 可他怎肯放过这小子,便沉吟了句:“伸出来罢……” 白衣人不依不愿地慢慢伸出一只手来,立刻就被爹爹一记快棒,打得好痛。他立刻把脸皱起,表情十分夸张。“都是弟弟的错,跑了开去,等哥哥追你追到房顶上去了……” “哥哥可以不追的。”黑衣人此际也忍不住拨了脸上的冰霜去,笑了开来。 “你们少来这套双簧,这晨间棋局,本来是让你们练功,以习惯应对不同敌人的,你们却不认真……费刹了我的苦心。”岳雪初怒‘哼’一句。“谁叫这庄中弟子多是酒馕饭袋,连你两个小子都打不过。为爹的只好想出这法子来!” “爹缘何不说,我两兄弟十分厉害,十八刚过,便打遍了山中的弟子们。”黑衣人撇嘴说道。白衣人看见岳雪初神色冰冽,便捅了一记弟弟的腰际。 可这黑衣人只是瞪了白衣人一眼,并不缓下语气,只是好歹捡了别的话茬子说了下去。“我倒是不明白了,爹爹几天前已经收到了姑姑的信,为何要特地在刘蓉面前演这一出。”他十分不屑这皇宫贵胄。虽然这刘慎王在南朝,确实乃难得的棋艺高手。 “弟弟你糊涂了。”白衣人笑笑道:“刘蓉这人,和他父亲刘慎之可差得远了,却有一点长于他父亲,那就是心眼比他老父多长了几个。爹爹此番,是有消息传予刘蓉,又怕这人生了别样的心思,不如让他自己‘主动’探寻,他便不疑有他,爹爹也能达到爹爹的目的了。” 岳雪初又喝了一口茶水,哼了半句开来:“滑头滑脑。” “谢爹爹谬赞。”白衣人依旧是笑意俨然。 “哼。这哪儿是赞你了,不知所谓!”黑衣人不屑地推开哥哥的肩膀,自己挤了上前。“那爹爹确认,沐剑谷的变故已经传到了这个慎王耳中了么?” “传是传到了,他应当会有所准备,到时候杨素攻来,也不怕个万一了。”岳雪初摸摸杯底,似乎拿捏不准。 “孩儿不解,为何爹爹笃定,杀人及至夺去这无形玉璧者乃是杨素的人呢?”黑衣人说话,总是这般咄咄逼人,就算对着自己亲爹,也是如此,一点也不懂收敛。 “爹这回不是笃定,不过是……想不到天下间还有别人,会做此事而已。”岳雪初也难得有不能掌控一切的时候。 白衣人便打哈哈道:“爹爹,不必怀疑了,如你所说,冰魄夺魂针乃论剑山庄的武功,而普天之下,与论剑山庄有关的人,就只剩下杨素而已,别无他人了……” 黑衣人看见亲爹一脸踌躇,便也急了,忙说:“哥哥这回难得对了,他杨素早已经对青冥门和漕帮下了手,想来这无形玉璧怀了什么大秘密,他知道了,便要来夺。这样豪抢的行径,定是他无疑!” 白衣人也连忙说:“可这沐剑谷的无形玉璧却失踪了,算是自他手中溜走。他这人的性格,一定会亲自去凌霄,讨回这一个玉璧。爹爹你此次安排,可谓十分妥当。且让慎王的兵马去凌霄援护姑姑,姑姑无恙,慎王爷能立功。这可是一石二鸟的事情。” 岳雪初不说话,眉间结了冰霜似的一层。他放下茶杯,捏起一颗黑子,把它置于指间把玩起来。 “但愿我没有猜错。”岳雪初叹气。“若是杨素直接挑了我这儿攻来,我们便失了这着棋了。” ‘啪’的一声,黑子落于棋盘中心,棋盘无恙,黑子却已然粉碎。 黑衣人看见亲爹如此,心有所发,仍多说了一句:“山路洪涝,这信来到此处,已经是半月过去了,不知道凌霄峰那边,现下是个什么光景,要是人家已经光顾了,便迟了。要是能有无刃剑大侠援护,那就万幸了。” 白衣人扯了扯黑衣人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爹爹不信无刃剑,可是这弟弟深信,两人因此也口角多次,此等时间,实在不要惹爹爹烦恼。黑衣人倒算是懂事的,不管如何叛逆,现下也乖乖闭上了嘴巴。 岳雪初却好像没有听见黑衣人所言,又摸了一个白子把玩。口中呢喃:“要是咱们南朝真有无刃剑这样的人便最好了,到底也算是一个希望……哎,也不知道三妹处如何了……” ------------ 第三十八章 :三人行 “想不到,雷雨过后,竟是这般闷热啊。”秦敬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秦业看了他一会儿,便说:“师弟若是觉得热,咱们且在路上休息一下如何?” “不好!”两师兄弟意外地听见了别样的反对声音。斗笠的一隅露出一双眼睛,眼睛闪亮有神,带着桃花色的脸颊此刻都是不满。 “师妹……”秦业不明白,这次师父师母为何让师妹与他们同行。可这毕竟已带上,就必须照顾周到,所以他俩都由着师妹一路快行赶路,各自都有些疲倦了,秦业此刻可算是受不了了,开口便有些怪责的意思:“师妹,不需要这样一路赶路吧。反正我们入夜前也可以去到永康城的。” “那就太迟了。”秦姚姚咬一下牙关,赌气似的说:“既然两个师哥不愿意走,那姚姚自己走。” “怎可如此放肆。”秦业顿时就生气了。“师妹,这次咱们下山来,乃是为了甘泉县的大娘和罗子。可是为了给生病的大娘复诊才去的,不是游山玩水!”秦业顿了顿,便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分严厉了,又说了一句:“你所说的永康集市,回程师哥再陪你逛吧……” “咦……”秦敬没有想到秦业会这般说。想来这一路下山,又要耽误许多时日了,他立刻就把郁郁寡欢四字摆在脸上,秦姚姚看见了二师哥的脸色,明白二师哥不喜欢回程耽搁,心下的执念更甚,却忽视了秦敬那白过甚的脸色。 “不要!我就是要今天逛。”秦姚姚坚持道:“要是迟一天,说不定好多有趣的货物会卖了” 永康的集市啊……秦敬心思已经飘然开去。不知道那个妖女,会不会在那儿呢?想来也没有可能吧,要是她还活着,怎会这月余都不见影子。最大的可能是,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秦敬这月余来,总是似有若无的牵开了这般的思绪,妖女的事,如同丝线,牵动他心里的念头。每每牵丝,他都难以自已,只能彻夜练剑,练完了自己门派的剑法不止,又去练那两仪剑谱的剑法,似乎在剑风的‘嗖嗖’嗡响间,他才可把心静下来。 他却不懂得,这般的念头,叫做思念。 此时,竟然有凉风过境,扫得枝叶蟋蟀响。扰乱了一下秦敬的思绪,他猛然醒悟过来,就对着秦姚姚说:“师妹要是要接着走,也就走吧。” “这个……真的!二师哥是大好人。”秦姚姚十分高兴,一高兴起来,自然容易忘形。秦业却相当地不满意:“师弟,怎可如此放纵师妹。” “非也,我只是觉得,既然可以走快点让师妹逛到集市,那回程就可以直接回凌霄峰,这样,不会多耽搁时日。”秦敬认真说了这些。“况且早点去,也避免了客店人满。” “师弟顾虑周全。”秦业盯着秦敬的脸色看了又看,踌躇一下,却还是上前,把秦敬的药屉也背到自己的身上,并把药屉上的佩剑连着自己的佩剑塞了过去。“师弟,药屉我替你背着,你帮我拿剑,剑太重了。” 凌霄峰上的剑,以轻巧、坚韧闻名,秦业此番行径,确实是木讷得过分了去。他的原意,乃是为了不让秦敬难堪,然而自他的口中出来的东西,却似是直接一巴掌打在了秦敬嘴巴上。 “哈哈……”秦姚姚又笑了。这俩师兄弟还是不觉得好笑,秦敬察觉秦业的关怀,便决定让师哥不免难堪,此番故作认真地说道:“师哥的剑,是灌了水才这么重吧……”这又是别一种的木讷。 “也许。”秦业被他这般一说,便觉得是自己的脑袋灌了水,而不是自己的剑灌了水,实在十分难堪,便不欲在此话题纠缠,快步上前了几步。再往后招呼笑个不停的秦姚姚:“师妹,不是你自己说要快些走的么?现在在后头笑个不止,倒不想走了?” “是了……”秦姚姚喘气连连,她还没有笑够。她实在是很高兴,现在的日子,又如平日般,恬静而快乐。她对此,很是满意。她知道,爹娘对此,也是很快乐的。 然而,无风浪何为江湖,只是风浪来临前,难免会静谧过人,而这些小辈们并不懂得而已,正如他们身畔河水,奔流暗涌,一腔诡波,潜龙勿用,等待何日雷雨再起,便翻腾出水,酿祸千年。不过,此际轻风淡扫眉,枝叶小婆娑,哪怕下一刻是风浪淘尽人间,只怕这样的记忆,也是能温暖人心的吧…… 尽管他们三人快快赶路,到了永康城时候,却已经过了晌午,秦敬和秦端二人饿得慌,秦姚姚却不管不顾,拉着他们去了西市。 时下,正是海老们把海边物产运来贩卖的日子,三天或是四天,等海货卖完,那便离去。永康在陆内,却有大河通出海边,而南朝海物丰富,运河四通八达,这种贩市也多见于渔闲季节,夏季海上风浪最盛,便是渔闲。 秦姚姚和许多些山里长大的孩童一般,对于海边的新奇货物,有着极大的兴致。秦业却是饿得轻飘飘的,若不是为了师妹,也不会和她一路胡闹。而秦敬虽饿,却不至于脚步虚浮,只总觉得今年的夏时,热头怎比往年厉害那么多,一路上,他可真是被热得慌。 他对海中物产,更是提不起兴趣来,若是这儿有卖海边武术典籍,可能他就不会如此的兴致缺缺。往日出谷,他总会多留意市集,直往卖女儿家物什的摊子,给派中姐妹买几件物什。只因凌霄峰上生活清苦,这些物什若是能让大家一笑,也是无妨。 今儿,他恍惚间,竟然又走到了一处卖首饰的摊子。 原来秦敬失神间,已经进了集市的一处岔路。此处岔路,集中的净是些半卖半抢的流氓。他便不知道,还停在了其中一个首饰摊子边上,想来是一向的习惯使然,这人自嘲笑了一声,正恍惚间,左右看了看,却不见秦业和秦姚姚,便打算走开去寻他们。 可摊主看见秦敬手持的两把剑,觉得应当值些好价钱。他眼中的秦敬,也变作难得的肥鱼,正好待他来宰个一宰。那摊主便热情地招呼道:“小哥儿,给妻房买东西么?挑个物什给妻房吧……” 还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秦敬这便全然地回过神来,看着摊子上精致的女子饰物,正是一个头儿两个大。既然师妹已经在此,那他就不必操着这份心,那他到底是中了怎样的邪,才走到这地方的。他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 秦敬的脑子立刻选择转身就走,可心却留下了一瞬。 只因摊上一个素银的手镯忽然闯进了他的眼帘。单环的手镯尽头是一只小鸟,小鸟铭刻功夫精细十分,其形乃是一只青鸟,可算是活灵活现。而那镯子下方,还吊着一只贝母做的小铃铛。 摊主乃不愧为做‘生意’的,看到秦敬的颜色,就知道这人喜欢此物,就等他拿起来细看了,只消他细看过,他便会作出千万的理由来,让他掏大钱买下这个。他正为自己即将得逞而得意,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些许:“这是青鸟呢……传说是情爱之音的传使……这样的铭工,你看看那贝母铃铛,绝不是常有的物什……” “这个……我不需要。”秦敬听见‘情爱’二字,才明白这镯子能吸引他注意,却是因为山洞中的妖女。妖女身姿轻盈,行路应当无声,要是带着这镯子,便会为他识得行踪,他就可以寻得她。 “只是觉得……看见它就想起了故人。”明白自己的心思,秦敬顿时敛下眉色,后退几步,嘴角也不禁生了些颤。心头如被鹰爪,下手如此地重,使他很是难受,一副美颜也染上了西施的颦色。 摊主便是一怔,心神被他的美颜折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忘了自己的初衷,拽着秦敬衣角的手也送了。这一怔过后,他心头小人连忙顿足,怪自己愚钝,只识得那两把破铁,不识得眼前人才是奇货可居的宝物,若是卖到北朝秦淮一带,可是极好的价钱。 这秦敬看见桎梏已解,扭头已走开了几步。几乎要走出这一条岔路了,就在这当口,摊主却拽着镯子,几步就追了上来,一手便快快地往秦敬怀里摸去,未等他有所动作,已经稳妥地把那镯子塞到那怀里。 秦敬正奇怪间,那人便阴险地笑了:“小哥儿,你放才是不是在我这儿偷了什么东西……” “我……”秦敬大惊,搞了半晌才懂得人家是来勒索的。 “你别说你没有,你看你啊,一人拿了两把剑,还不是穷凶极恶的盗贼,看我在此处一喊,便把你送进大牢去!”摊主嘿嘿两声,胁迫的话说得驾轻就熟,看来这番本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施展了,怪不得这小小摊子,竟然有那样精致的素银首饰,莫不是为了引来女子或是外客,好欺负勒索! 秦敬思索一会,便已经明白这些人的把戏,皱眉一瞬,满脸厌恶之色,美颜也变了模样,狠狠地说:“你这要拦路抢劫的……也不看看抢了拿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架式来。“既然你说我穷凶极恶,那就让我把你打得认不出路去官府罢……” “哼!不识好歹的臭小子!”那摊主弹指一下,这周围的几个摊主已操上东西,围了上来。 秦敬心想,这些流氓来得正好!他心中烦扰,正好可以动一动手脚来…… ------------ 第三十九章 :魔性乍现 秦姚姚和秦业此番正在街头那边吃着香烤鱼小干,正吃得‘巴兹’香,便听见街尾岔路那边生了声响。那是一声极怪的叫声,发声之人似乎很痛苦也很惊惧。接着便有几人满身是血地滚将了出来,碰倒了好些摊子。一时间,这街上便‘嗷嗷’一片,都是那些受伤的人发出的。 而后面的摊主,纷纷收拾货物躲避,他们都知道那岔路是些流氓聚集之地,恐怕是流氓故意勒索来了。这四处都是躲避的人声,秦姚姚捏着一条烧鱼干,还没有来得及付钱,便被人推开几步。 秦业忙上前一捞,就稳住了师妹的身体。秦姚姚当然无恙,他的手却必须触到女子的小蛮腰,这使得其内心打了个颤,耳际也不禁绯红起来。 “鬼……鬼……妖怪……这人是妖怪。”就在此时,那些人中一个满身剑伤的大声哭喊起来,这人身下骚黄一片,估计已经吓破了胆儿。 一个在街尾卖海苔的摊主走近过来,正好躲到了秦姚姚他们身边,一身的咸鲜味呛着两人。这摊主刚站定,开口就骂:“这些宵小流氓,平日里作威作福,现在可好,被蓝衣少侠打得屁滚尿流,正好!” 不知道谁人却说:“别多口,不然被听见,可是会被报复的,且那个少侠模样十分恐怖,说不定会杀人。” “哼!少侠下手那么重,他们还敢报复,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海苔摊主‘呲’了一声,十分不满那人的懦弱。“少侠可怕么,那是练武人的杀气而已。小城人家,一点都不懂,正是乌龟之辈” “就你厉害!”那人也被激怒了,口中出了恶言:“谁是乌龟了?!你这外来的人怎懂咱们可是受了这些人不少的罪,你们几天后就走了,我们可是还要在永康生活下去的……” 看着这边,战事也一触即发,秦端不欲生事端,伤着师妹,便夹着秦姚姚往街尾挪了几步,这地块正是街中心,距两边都有一会路,正好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毕竟近了街尾,那边的人样,他们也看得清晰些了。 秦姚姚正是奇怪,是哪个蓝衣少侠让人这般又敬又怕的。一颗脑袋也不住往街尾那边摇了过去。 只见那条岔路又飞出一人来,这人也是周身剑伤,人也昏过去了,像是布袋一般,被人一扔,就扔到几个要逃的流氓身上。那几个流氓便“诶哟,诶哟”地叫个不停。秦姚姚鼻腔里的不齿还来不及喷出来,又见一人自岔路出来了,蓝衣云纹,玉带红绳束冠,这人便是秦敬了。 只是……那人平日的温润如玉,此刻一式不见,气息凛冽如冰川。一张美颜,一双冷眼,此刻皆似妖魅一般。红唇如沾了血般艳丽,仿佛随时能吐出黑色的信子来。 而他的脸颊,好像受了伤,划出了一道殷红,却未曾滴血,不知是怎么伤的。他脸上的伤倒不至于让人糟心。可这秦敬如今,浑身邪气四泄,让人不能认得,这一点才教人心焦。 秦业看见如此的秦敬,不禁微张了嘴唇,眼前这人分明是秦敬,却不再是秦敬。这种感觉,盘踞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也不懂自己的这念头乃是习武之人的直觉,秦敬如今,正是入魔的状态,他觉察出来,却不能名状。 秦姚姚想上前去,却被秦业抱住了腰际。“不对。师弟的模样有些不对,让我先去……” “什么……”秦姚姚还没有反应过来。秦业已经松了手,一下跑将开去。只因秦敬已经拽起了某个流氓的衣领,连着伸直手中的剑,对准了那人的喉头去,而点状的血痕也在那喉头绽放开来。 “你们,竟然敢伤了我……”秦敬双眼瞪直,眼白布满血丝。而他毕竟在街尾,秦业自然听不见他说得话。可是那流氓听见了,立刻被那话语中的冷意吓得昏了过去,秦敬己不自禁地扯开了笑意,笑意深寒残酷。他自喉头发出几声‘嘿嘿’,一下子放开了那个流氓,流氓的身子瘫软下去。这人已经吓破了胆子,醒来也该疯了,便无作用了。 这些流氓中的几个,立刻鬼叫着,快步逃遁开去,有几个却怕得迈不开步子,软在地上,只有拉黄汤的份儿了。这些恶人溃不成军的模样,让街头的民众鼓起了掌。秦敬此番动作后,竟是低着头,失神地呢喃了一句。“如蝼蚁一般的人,我才是天下第一……” 秦业刚好赶到,正好听见了他那句说话,皱了眉头一下,便急急地把那流氓的身体踢了开去,清开道路。一手呈鹰爪状,好生钳制住秦敬的肩膀,手上也用了劲,却不敢大力下去,一是怕刺激了秦敬,二是怕伤了他。 秦敬也不动,只是低头不语,手中的剑沾了流氓的血,殷红色的血珠,一点一点地往下掉。直到最后一声啪啦,就像一声信号。他似是忽然醒了过来,打了一个激灵,便四下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似乎十分不相信似的。“咦……我下手怎么这么不懂得分寸?”他挠挠头,回头看钳制着自己的师哥,只见得师哥乃是一脸的凝重,他不解地问道:“师哥,你怎么用鹰爪的功夫钳制着敬?” 秦业听见秦敬这一句不自知的说话,再看真了他脸上无害的神色,这才放得下了半个心来,刚想松了鹰爪。却见秦姚姚跑了过来,又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放去秦敬。 “大师哥!”秦姚姚一来,竟看见秦业粗暴地钳制住秦敬,而那只手还在不断用力。她想都没想便狠手拍了过去,还叉腰教训道:“二师哥已经受伤了,大师哥你还这么凶对他,除暴安良,就算下手多重,也不算罪过!” 秦业被打了,也听见了师妹的抱怨。只能连忙收手,而手上火辣辣的痛,竟一直延伸到心内去了,满腔的翻滚不停,他不懂得这是何种情愫。 而秦姚姚几番试着要摸秦敬脸上的伤,秦敬也只是稍稍格挡,他手上剑已出鞘,正是不敢大动,怕伤了秦姚姚。任凭其胡闹,也只是苦笑一脸,这厢一下不察,便自己碰到了脸上的伤,‘嘶’了几声,这样的秦敬才是秦敬。 秦业见秦敬的眉目,已经恢复昔日温润,的整个心也放了下来,这般一来,心中情愫,也尽了了。 秦姚姚一见秦敬受痛,便要跳起来似的,噼里啪啦,唠叨一堆东西出来,片丝也不累。这一如平日的光景,可秦业的心却怎么也放不全下来,依旧不能名状,自当自己是热得傻了,此时,一片阴凉就落了下来,遮住了热头。 秦业抬头看去,却见天色不早,正是云霞掩了阳光。这时间,他们倒是该去住店了,说起住店,秦业便想到了,师弟这些时日,总是一副疲倦的模样,或许师弟只是太累了,累得烦了,下手难免重些。他边想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却不察觉,心头的不安怎生也抚捋不平。只能把不安说了出来:“师弟,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去凌霄让师娘师父瞧瞧?” “大师哥你又不信二师哥了。”秦姚姚鼓起了腮帮子说道:“都是你不信二师哥,咱们那天差点就失了清心洞世池,一想到李林一那些人的嘴脸,便觉得大师哥你可恶。” 这些话,秦业自从那天便一直听到现在,他自己也晓得,要信任师弟。顿时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挠挠头,极不好意思地跟师弟说了句:“对了,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要明白。” “我没事,师哥费心了。”秦敬感到两人之间,有一道难言的墙壁,使得两人不自觉地客气起来。 秦姚姚是女子,当然也感到气氛不对头,便说了句:“咦,那些流氓呢,咱们可要把他们送去官府。”然而这三人自顾自说话间,那些被伤的流氓已经逃了个空。他们哪儿还能把人家送去官府。 秦敬的心思,又暗沉起来,一如天色,渐入夜境。而夜至跟前,正是黄昏。黄昏流霞,更使得人儿心思往事,人儿便抬头看起了天色。 而整个永康城都沾了一片的霓虹,彷如哪个天人沉睡不察,幻色挽纱便自臂间滑落人间,铺在一片片的瓦顶之上。远天之外的绀色缎索,正是天人衣带,系得慵懒,却不易流落人间。这般的霞色,秦敬也见过,便是在阿芙拖着他的时候,若是如此的天色,这天色之后,就是大雨磅礴。他因而猜测到,晚上可能有大雨。 “大师哥,师妹,咱们还是快些去住店吧,等会可能会有大雨。”秦敬指着天色说了这么一句,秦业只是点头一下,先行向客店的方向。 秦姚姚追了几步秦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就说:“二师哥,等下住店,你记得脸上不可以沾水。” “二师哥知道的了,你看你啊,吱吱的,和凌霄上面的麻雀一般。”秦业一手往秦姚姚的头颅捞了去,揉了揉发际间的绒丝。 秦姚姚的发式一下子便乱了,她今日带着出门的素银发簪也歪了,这可是特地为了秦敬带出来的,还为此梳了个考究的发髻。现下发式被秦业揉乱了一气,她好不忿气,便不住地捶打秦业。仿佛小麻雀小口、小口地啄在一株大树干上。 秦敬自然也看到那根素银发簪歪了,他认得,这是他买物什给派中姐妹时,顺便给秦姚姚买的。看到自己赠人之物,他便忽然想起了怀中的那个素银镯子还在。可流氓已经逃去了,他这厢真是白拿了人家东西了,还打了人,不知道算不算抢劫呢? 他心中愧疚不止,路过看见几个乞丐,十分可怜,想到大雨将至,这些人无家可归。便给路边的乞丐投了五钱,那镯子就当是买下的吧,这五钱便算是为流氓们积德去。这样做了,他的心径自安乐了起来。不知道何时起,他竟不拘泥于心中界线,行事也改变了好些。 这下的停滞,秦敬便落后了几步,秦业此间,已经要停下来等他了。秦姚姚则先行了几步,往后招呼两个师哥:“快些,快些!天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西天尽头已经生了好大一块乌云,把半月好生遮住了。这般霸道还不止,几声雷声无情下地,一街的人都被惊走。 好不容易,三人到了客店,刚卸下一身的物什,便听见了一个让人厌恶的声音。 “哟,几位师弟妹也是来住店的。”秦敬还想,这样讨人嫌的声音,还有何人,左不过是李林一罢了。转头看过去,果真是此人。还有两三个岱宗的弟子,跟在李林一身后,一式的狐狡嘴脸。 下山旅途,秦敬和秦业多见了这人去,对于这人说话,也不大有反应,只是各自抱拳打了个招呼。秦姚姚的态度,便大有不同了,她连头都不抬,直说道:“我爹才没有您这样的弟子,别师弟妹地叫得亲热。” “嘿嘿,都是一门弟子,何分你我呢?”李林一说着,便看见了秦敬脸上的伤。“哟,秦二师哥脸上受伤了啊……鲜少呢。” “我上次与你一战,不也受了伤。”秦敬轻描淡写一句,看似十分不在意李林一等人。可心里难免怨了起来。这店掌柜的手脚慢,竟到了此时也找不到房间钥匙。他专心于掌柜,催促了一句:“掌柜的,房间钥匙拿到了么?” “我这是新近做生意的,要找找,少侠稍安勿躁。”掌柜呵呵的和笑一下,让人不能生他的气。 这时候,李林一已伸手要查看秦敬脸上的伤,秦敬不得知他还敢来这一着,没有立刻跳开来,防止他碰到伤口,而被他碰到了脸颊也不知要如何应对。 “嘿嘿。这可是抓伤的,是不是被凌霄峰上的小野猫伤的呢,若是谁最大嫌疑,不就是那只名唤姚姚的……”李林一意淫地说道,脸色容颜都猥亵得很。 ------------ 第四十章 :恶人挑衅 秦业没有料到李林一会这般放肆,一下子没顾得上动作。秦姚姚已经先他一步,挥剑上前,伶俐一剑,自上而下直取李林一的手腕处。 李林一轻皱眉,连忙把手收回,缩手的间隙,也不忘捏了秦敬的伤口一下。 秦敬吃痛捂脸,秦姚姚见此,真正地动了气,手上剑招微变,侧切开去。李林一以为她要横切他的手指,便举手过头,顺势要拍去秦姚姚的头颅,可是秦姚姚并无乘势向前,只是把李林一的衣袖切了一块下来,这一招后,她已经后退一步,李林一下来的手掌扑了个空,咯吱窝也立刻‘凉嗖嗖’起来。 衣袖落地,李林一的咯吱窝便露了光,这人爱美,重仪态,没什么比衣衫不整更能羞辱他。他连忙夹紧了手臂,好不让那处见光,头上的几缕发丝也随着动作下来了,他正是好一副的狼狈样。 秦姚姚见得手,便呵呵笑了两句:“您以为激我一下,我就会砍你的身,我偏生就不,现下破了你的袖子,正好报了师兄被你坏了衣衫鞋子的仇!” “小娘们,你也太猖狂了。”一个岱宗弟子叫嚣道,逼近了秦敬他们。外一个弟子也上前一步说:“不就是仗着有个当掌门的爹么!” 李林一摸了摸空落的袖子,心里不忿,又羞又气,好生憋了整腔的火焰,本就想发作。可这人听得师弟们援声,他却拾回了得意,心中愤怒化作一句挪揄:“诶……师弟们,是咱们不识相,不小心‘碰’了秦小姑奶奶相好的脸颊。秦小奶奶要为相好的出头,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说什么!”这李林一说话难听,秦姚姚是气,可是气愤之余,却有一丝难言的羞涩甜蜜。“你们这群人,狗口吐不出象牙!”她自知武技不如李林一,此番也不敢贸然攻去,只得连跺脚。 “骂人了!”一个岱宗弟子笑了几声。“莫非咱们说中了小姑奶奶的心事!”秦姚姚便跺了一脚,她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又要上前去闹事。 秦业此际,总算是恍过神来,一把拽住秦姚姚的手臂。“师妹,不可鲁莽。” “大师哥!他们说话……”秦姚姚气得心口伏动,秦姚姚身段丰满娇小,此番涨红了脸,实在别有一番风味,李林一和几个岱宗弟子便笑得几声,皆是淫意尽泄,秦姚姚也不由得别过身子说话。“说话好难听……” “狗言鼠语,便做兽声听,发出兽声者,莫不是禽兽而已。”秦敬此言,等于是骂了李林一等人是禽兽。此些时候,他倒不木讷了,懂得这般绕着圈子骂人了。只因他早把这些人划去了心头那道界线外,乃是他所以为的恶人。 秦敬自忖,对这般恶人,何须留情面,考虑过多。可是,他偏生对那个妖女容情了?他越发不懂自己的心思,一腔烦躁便生了起来。 然而今日的李林一却带了几个不长脑子的弟子出来,一个弟子已经受不住激,踏步上前去,掐住了秦敬的衣领,高高举起,直朝他面门搓去,气势逼人地说了句话:“你这个小子……什么意思。”秽气正好喷了秦敬的一脸。 秦敬心中烦躁更甚,只觉得有一股怪劲自心口膻中穴泻出,自手太阳一路向外扩,使得半身烦热,只觉得要沾一沾凉血,才能遏止。未容他思想过多,一拳已出,直向对方的膻中穴去取。 那弟子也不是个吃干饭的,连忙跳了开来,展开架式,等待秦敬发招。秦敬一招击不中那人,心里烦热更甚,便摸至腰间,正要拔剑。却发觉剑鞘已空,回头一看,原来是秦业把他的剑拔了出来,秦业拔剑,也是直觉使然,他现在也是一脸的茫然,手持一剑立于后方。 那人看见秦业拔了剑,也摸向了腰际,拔出一长剑,容色严谨,似是备战。可那个掌柜的,见得这两伙人此番的剑拔弩张,吓得小腿都软了,只得扶着柜台才能站稳。忙颤巍巍地说道:“几位爷,几位爷,小店狭隘,不能容下几位爷在此切磋,还请几位爷稍移步店面前……” “胡说什么,外面正要下雨呢!”一个岱宗弟子忽而大叫一句,掌柜的已经哆嗦了起来,不敢说话了。而这人话音一下,便催了雷声来,噼啪地响了好大一声,接着便是漫天的雨点,落到永康的青石板路上,声音特别清脆,一阵夹着泥土气息的凉风也自店面卷了进来。扑了屋内等人的一脸,正是好时间。 秦敬受了风吹,霎时清醒了不少,到底不懂自己的怒气何来,正是怔然。秦业却对着李林一作了一个揖:“师弟今日有些神思涣散,若是伤了这位岱宗师弟,业在此跟你们赔礼。”他顿了一顿,瞥了一眼吓得脸色死白的掌柜,又躬身拜了李林一一下:“李师兄,掌柜的说得对,这地方毕竟是小,若是打坏了人家的东西,惊扰了客人,人家的新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要说,也是咱们凌霄派的过错,若是李师兄有意切磋,不如等业办完事,回到山房处再约战?” 这番说话,虽硬哐当的毫不软和,可秦业毕竟说得在理,李林一便哼了一声,招呼几个岱宗弟子走起来,一行人先行上了楼。看来这人住这儿,已经有些时日了,估计是替城中富户做法事而滞留山下,秦业无心猜测李林一他们在此干什么。 他担心的,乃是秦敬。秦敬方才摸剑的一瞬,全身流露出来的杀气,并不是作假的。他思考不及,这师弟如此,已经是第三次了。秦业不是能藏住话的人,拍了拍秦敬的肩膀,直直就问道:“师弟,你方才,可是乱了气息。” “我……”秦敬眉头皱起,还不自若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正是一副困扰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忽然很是烦躁。” “那是因为天太热了。”秦姚姚断言,她瞪了秦业一眼:“大师哥,你不是答应了姚姚,往后不武断的么,你上次因为武断,差点害了二师哥!你不记得了?” “且是……”秦业也是皱眉,低头,别开脸去,好一副愧疚的模样。被秦姚姚这样一说,他就不敢多想了,生怕自己又冤枉了好师弟。 这会儿,掌柜的却插话了:“三位少侠,钥我找到了,要送膳去房中呢?还是你们下楼吃?” 秦敬便看看秦业,秦业刚想说什么,秦姚姚已经答了去:“送膳吧,钥匙给我!”只见她将手一摊,卷起掌柜递上来的钥匙,就先行上楼去了,也不管后头的两人。 其实秦姚姚方才也察觉到秦敬的不同,她是女儿家,心思当然要比师哥们细腻,看见秦敬的魔障,她不以为有别的,却以为秦敬忽然生了她不认识的部分。仿佛他有千万秘密瞒骗了她似的,这般思想,自各处连通一线,流淌到心内,尽化作难言的不安。 此番心思,秦敬和秦业也不识得,只是秦敬明白,自己的烦热,定不是天气使然,却是因为别样的东西,可是他究竟不明白,那魔障是哪儿来的。 外面还是在下雨,雨声繁杂,乱如人心。 ------------ 第四十一章 :情迷意乱 雨还在下,时已近子,这连夜的雨,下得人心烦。秦敬三人要了个共间,秦姚姚睡在里叠的大床,两人睡在外叠的炕。吃过送膳,秦业早早就睡下了。 秦敬挑灯看书,看了一会,也躺床上了。 只有秦姚姚星目圆睁,看着这房顶出神。房顶是鱼鳞似的瓦片,就算一片一片的数下来,她也不能入睡,便侧过身起,撩开幔帐。 雨夜无光,她看不见外一叠的情形,她只记得,房内三张床,乃是是呈品字型的,秦业最大,自然睡最外面,秦敬睡的,正是中间的炕。此刻她的头,便对着秦敬的头。 而秦敬也是睡不着,子夜无眠,他便爬了起来。秦姚姚听见秦敬有声响,急忙放下幔帐,滚了过去,背对着心念的二师哥,怕着被他发现自己想偷看他。 秦敬蟋蟀一番,要找白蜡来点,可半天寻不着。秦业偏生在此时翻了个身,作出好大得儿声响,秦敬的身子便停在了秦姚姚的床头,那儿有个角柜,应当放有白蜡灯笼。 秦敬吓了一跳,不敢动身,只细心地听秦业的动作,可秦业转身后,便再无动作,过了一会,还生出呼呼的鼾声。看来,这大师哥睡得正熟。他的心便放了下来,继续找了一会白蜡灯笼。却还是找不到,悉悉蟀蟀的声音,恰如一下一下地挠在秦姚姚的心上。 她几乎要呼出声音来,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道怎的,她心中忽然生了悲戚,眼泪看着要落下了。可这妮子是要强的,伸了个懒腰,哈欠一个,把心中悲戚,呼将了出来。 “师妹……”秦敬细声低语,宛如魔音。“我吵醒你了么?” 秦姚姚心思一动,便撒了个谎话。“师哥,夜雨落雷,我怕……你可以陪我一起睡么。”她的心跳忽然加快,正是又怕又羞。 “师妹真是的,也不是小孩子,竟然怕落雷……”秦敬心中,秦姚姚不过是妹妹,便无邪念,自然是脱了鞋子就上了床上。 这张大床也是好大,两人躺着,也不觉得逼挤。可秦敬一上来,秦姚姚便抱住了师哥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间,轻轻唤了一句:“二师哥……” 秦敬只道她是好怕,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犹如哄婴孩一般。“师妹小时候也是怕落雷的……我和大师哥非得要这样抱着你,给你拍背你才睡得着,可是我两人又贪睡,只好一人拍完睡一会,外一人再拍……结果最后还是两个都睡了,闹得师妹你要去跟爹娘睡……”他一个人说着同年趣事,竟然径自笑了。侧卧的身子藏起了笑声,在腹腔中震荡,轻易就传到女子的耳边。 笑声平息后,便有‘扑通、扑通’的心跳传来。秦姚姚一下子绯红了脸面,只可惜夜色浓重,便无人看见,只是她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 秦敬自然感到怀中女子生热,却不知为何,只说:“师妹,你的身子好热,是不是受了风寒。” 秦姚姚的眼畔,已经落下一地泪来,鼻子也被泪水塞住了。听见秦敬呆头呆脑的问话,心下便生了胆气,吸了吸鼻子,往上挤了上去。“师哥……那李林一经常取笑我们有私,你怎么看。” 她的身子凑了上去,额头已经感到了秦敬呼出的气息。一阵阵温热的湿气,让人心动瘙痒。她的心,便似要跳出喉头。 “那只是李林一他们戏言,你又何须认真……”秦敬发觉秦姚姚挤了上来,以为她是哪里被磕得不舒服了,便移了移身子,嘴唇去到了她的鼻尖处。“可是,师妹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粘着我和大师哥,当然会惹闲话……”秦敬不自知,所说的话,恰好打断了秦姚姚的心痒。 是了啊……她秦姚姚为何要一再纠缠住秦敬,只是因为她明白,秦敬一直都当自己是妹妹。可是她不甘心,就这样落到了妹妹的位置。她便抬起头,舔了一下嘴唇,朝着那湿热的地方寻去。 秦敬只觉得唇间尝到了一点甜腻,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去。可秦姚姚却收紧了秦敬的腰际,咬住了他的唇。他不住后退,她便不住用力,直到口中尝到一丝的血味。她是不是咬破了秦敬的嘴唇?她心中生涩,便放开了秦敬。 秦敬得空,便一坐而起,十分惊骇地问道:“师妹这是做什么?” 秦姚姚也坐了起来,她仍感到自己胸口不住起伏,心跳如鹿动。心情不能自已,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师哥,我想你把我当女人看……”可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已经遭了师哥秦敬的一巴掌。 “胡闹!你这般不洁身自爱,李林一那些人只会更多话说!到时候师娘又要伤心了。”秦敬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却不知道,女子听见此言,便犹如刀绞心脏,痛不欲生。 “师哥……”秦姚姚明明带着哭腔,却忍住不哭出来,这番的苦痛,秦敬怎会识得:“你可以不当我做女人,但是……你为何要这般说我呢?” 秦敬顿时懊恼不已,他也是一时心急,没想多少。却已经知道自己说话重了,可是心中意思,却是要这师妹明白才是:“师妹,你当然是女人,可是你也是我和大师哥的好妹妹……我只是气不过李林一他们多番言语侮辱你……” “你不必说了。我要去安静一下,你别追来。”秦姚姚愤而离床,一下子冲了出房间,房门开得,客栈外堂的灯火落在她的脸上,竟映出银丝似的泪水两道,挂在惨白的桃花颜上。秦敬一下子就惊了。 秦姚姚落泪,他时常见过,可是这一刻的泪水,竟别有一样颜色。让他直觉,这女子是挂了两行无色血水在脸颊上,他整个人都怔然了,坐在床榻上不懂得动作。 许久才识得,雨夜未央,秦姚姚正是一身淡薄。他这才回了神思,夺门追去。 等他出了门,秦业便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原是睡不着的,听见秦敬和秦姚姚这番的事端,只觉得心头有如捏住成束,难受的很。非得要到了最心痛的时分,他才识得,这正是嫉妒的感觉,他也识得自己心中,已经把秦姚姚当作了女人,丝丝的恋慕适才泛上了心头,把妒火点将起来,雄雄地烧毁他的理智。 此时,他该去追这两人的,可是他却动弹不了,只能由满腔妒火灼人。 秦姚姚不管不顾地跑了好久,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犹湿腻难耐,可她最为难耐的还是心中的痛楚,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多久了,却不觉有人追来,心念忧伤,再也跑不动了,却站在了一处屋檐,抱着自己的身子蹲下了。这跑着不觉,一停下来,身子就冷了,正当冷得紧的时候……她便听见一声叫唤。 “师妹?!” 秦姚姚猛地回头,欣喜过望。看见的却不是心中待着的人,只是醉醺醺对的李林一。李林一正醉,提着一把伞,身后是几个岱宗弟子。 “秦师妹……你在此作甚?衣衫都湿了,要不要去我处烤干?”这人极尽淫笑之颜,此际的李林一看见秦姚姚湿了一身,正是妖娆,惹人遐想,再带着了几分酒意,色胆也大了起来。 秦姚姚回头看见这一行白衣不速客,正是大惊,立刻后跳而起,想逃遁开去。却是来也不及了。 一个岱宗弟子已闪到她身后,一掌击晕了她,她的身子也挂在了李林一的身上…… ------------ 第四十二章 :魔性难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没等李林一等人把秦姚姚扛了起来,秦敬的叫喊声已然到来。他自客栈追了出去之后,在雨幕中可是找了好久,好不容易看见师妹往一处街角跑去,追上去往后却看见她被人一下击晕。 这秦敬正是脑门充了血,也不管对方人多,踏步上前就喊了拦路之话。 李林一抱着秦姚姚,正是软玉温香在怀。听见来人说话不驯,心中烦躁,自纷繁的雨点间看去,只见了一身蓝衣之人,却不知道是何人。他便把秦姚姚往身边人推去,往前半步,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起来人,渐才得知,那是秦敬。 李林一等人,乃是提着灯笼的,他们看秦敬不容易,可秦敬看他们却十分清晰。秦敬恨得牙痒痒,可一摸去腰间,却发觉自己没带佩剑出门。 “秦敬师弟,怎就这么巧呢?”李林一一说话,便喷出一阵的酒气。可惜远处的秦敬闻不到,秦敬只觉得,这人今日更为轻浮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秦敬凛眉,一身正湿透了,看着那些个人形兽状的嘴脸,更觉内心烦躁。他却强行压下了百般的难受,只要李林一等人把秦姚姚还给他,他便不欲生事,以免师父师娘难为。 可半醉的李林一却不由得他避开,紧接讥笑一句。“我们这正是要掳人回去,怎样?秦敬师弟要不要一块行这怜香惜玉之事?” “混账!”秦敬虽没有带佩剑出门,此际仍向前了一步,即便如肉在殂,他此番也顾不了太多。李林一把他看得更是清楚了,也看见了他正是身无寸铁,竟又笑了几声。“是啊,秦敬师弟恐怕早已经尝过崮中滋味了……哪儿会稀罕呢……” 这般的说话间,李林一已经跳了上前,一把捏住秦敬的下巴。雨点落在他的肩上他,蔓延到整身的衣衫之间。冰凉的触感,却没能消去他浑身的热,酒气被雨一浇,却更生发出来。秦敬自然也闻到了让人酣醉的味道。 他便是皱眉,一个醉酒之人,做事情容易没了章法,他不欲与之硬碰,只想低头了事。“李师兄喝多了,想必说得是糊涂话。” 雨夜无月,秦敬的脸却被岱宗弟子的灯笼映得别样妖艳。李林一却十分讨厌他这张脸,美得太过,时常正气逼人,可这人从来都不曾给他一个正眼。尽管现在被他捏着下巴,看人的眼睛依旧是斜睨着的。他便啐了秦敬一口,口涎刚好吐到秦敬的眼帘上,秦敬立刻闭上了一只眼,雨水好大,一下子便洗走了俊脸上的污秽,却是洗不走人心上的厌恶。 秦敬只觉得,一股烦闷再自心头膻中而起,自全身经脉四处流窜,再不能止。 而那几个岱宗弟子看见大师兄冲出雨幕中,也纷纷喊叫:“大师兄,这使不得。”“雨正下着,使不得啊,师兄。” 李林一却正是兴起,回头说:“你们别吵!我这正要和秦敬师弟好好叙旧呢……”那边的岱宗弟子便不敢再发言了,只是举高了灯笼,照意欲照亮那一处的雨幕,可惜夜雨甚浓,灯笼的光线微弱,却也不能穿透水珠帘,只能照出两个大概的人形,一人白,一人蓝,两人脸上表情,皆是看不清。 “李师兄,秦敬自问,并无得罪李师兄,若是师兄恼怒师妹早些时候的无礼之举,那秦敬在此替师妹道个歉。”秦敬把李林一捏住他下巴的手掰开,后退了一步,向着李林一弯腰一拜。头一沉,便定下了心,此番他没有佩剑,而李林一人多,他是占不去什么便宜的,唯有认一个低声下气,想来李林一也不是什么难缠的主,不过就是为了面子。 “秦敬师弟客气了,我倒是很喜欢师妹这般泼辣的性子呢?可惜,配了你这个妖人。”李林一平常或许只是个要面子之人,秦敬能断出了这点,却没有断出,这人对着秦姚姚已经有了情意。 男女之事,秦敬本来就不懂了去,此际的他,只想把秦姚姚快些带走,也没有想到太多,胸中闷气,悉数压了下去,不让其贯穿全身,可这一压,正是适得其反,只觉得那胸中闷气更甚。 “李师兄,师妹的身子已经被雨打湿,若是感染风寒便不好了,还请李师兄把姚姚还给师弟我……”秦敬说这这话,头往下更沉了一些,身子和脚正好成了直角,他的头发没有来得及绑成发髻,只是绑了一个马尾辫,此刻,湿沥沥的头发自脸颊垂了下来,搭在他的脖子上,水珠自肩上渗进衣衫,正是难受极了,可更为难受的,却是一身莫名的闷气,只教他想一剑刺去李林一胸膛,让热血润洗他的心口…… 李林一看见秦敬低头的姿态,却更是无名火起。撇了一嘴的不屑,这样就认输,便不是真的认输,酒气催化胆量,他便自腰间抽出了佩剑。铸铁摩擦鞘口铜环,生出了尖刺的声音,被雨声一刷,尽化作零碎的恨意,悉数打在秦敬的身上。 说起李林一和秦敬的纠葛,那是打小落下的。李林一的资质,实际和秦敬差不多,两人自小就常常被比较。若说真要比较起来,那么秦敬的悟性确实是高些。使剑,轻功也要比李林一快上手。可李林一乃是岱宗的大弟子,秦敬不过是岳宗的二弟子,这样一比起来,整个岱宗的面上都好像失了光彩。 不忿、不满经过多年的积攒,渐生成了万丈石笋,终日刺着李林一的心。再加之他对秦姚姚的感情,只能深藏,不得显露,秦敬却可以与之亲密无间,及至近日与秦敬那番较量,竟失之成败……数不胜数的各种各样,便成了他心中过不去的坎。 此刻,这位李师兄正酒醉,往日心中怨愤,便没了缰绳,犹如野放,秦敬的说话,正好似烛火一下点着了爆药的引线,他的佩剑便直朝着秦敬的颈项处去了 秦敬自然听到剑势乃是向着自己的,立刻是往后一跳,却也迟了。李林一的恨意,刚好划过秦敬的肩脖的皮肉,生了些许的痛意。 大雨依旧,秦敬此番直了身子,马尾辫便往背脊坠去,而一缕发丝却自他胸前淌到脚下。血腥的味道,也随着发丝溶进了四野的湿气中。此际,秦敬再也止不住胸中闷气,由着它引导了意志。 ------------ 第四十三章 :两虎相争 “李师兄……你此番是想要我的命么?”秦敬的声音一下冷冽去了,语调也生了变化,正是尖锐非常,似是质问,也带着些责备,更多的却是嘲笑。一句寻常问话,被他这般说出来,却好似在说着‘要杀了我,你有这能耐么?’ 李林一使了剑,运了功,脑子也清晰了一点。才觉得自己方才所为,真是有失身份,难道自己真的要杀此人泄愤,这说起来,秦敬并非如此要紧,值得他担上人命。可他被秦敬这般一说,心中气愤全被挑起,便‘哼’了一句:“难道我就没有杀你的能耐么?” “你若是有,便不会收剑。”秦敬说话间是笑着的,毫不掩饰的嘲弄,恰似一柄利剑,刺向对方心头。李林一的脑门被酒熏过,再被他这般一激,难以忍住满腔怒火。却也察觉不出秦敬此时的语调十分奇怪,不像往日那般温润,却如剑尖锋锐。 “那你就准备受死吧!”李林一咬牙切齿,心中早已没了分寸。一把剑便朝着秦敬的左肩胛去了,他原是想挑了秦敬的左侧身的大包穴,以封闭他的足太阴脾经,好等他脚不能动,跪将下来。 因而他一出剑,便是直取的虹刺长空,只消秦敬侧身避开,他便会翻剑一挑,挑破他的穴道,断他一气的经脉。到了那个时候,他便会施展‘燕羽凌空’,再接一个‘单喙叼玉’,在空中翻身,回取秦敬的大椎穴,藉此点住他全身要脉,好使这人跪在雨中一夜。 到那时候,秦敬定然得病上个把月,也算泄了李林一这一腔的气愤。这般想着,他这一剑便去得轻盈,雨点被他剑势打断,却只是稍溅些许。并未击得剑身嗡响,秦敬便知道这一剑来得轻,一下就识破了那人的意图,当下就笑了。 然紫银龙躯蜿蜒天际,染白了黑色云锦一般的天际。也恰好照亮了秦敬的脸,他此刻乃是咧嘴的,不止一点的笑意,几乎漫上了耳际。在漆黑的雨夜中,这人的脸色,如同入了魔道一般,和紫银天色一交相,便成了极恐怖的容色。 秦敬便一下迈开了步子,反稳住了下盘,非如李林一所想,侧身避开去。李林一这厢正是大骇,收剑已不及,此一下开去,可是会直刺穿秦敬的心房的! 银龙过境,再见惊雷一声,炸得世间天摇地动了一瞬。 眼看李林一的剑已经要刺进心脏,就在千钧一发间,秦敬恰使了两仪剑法,阳相的内功流于指尖,以指代剑,朝着剑身一击。剑身顿时颤抖歪曲成圆,力劲自剑身穿开去,几震裂李林一虎口。 他的这招,明着乃掌击剑身,实为气击,剑身因而受力极大,他只好放手剑柄,让剑自由飞去卸力,心中万分惊讶,乃不忘叹谓,好大的怪劲!李林一这一下放手,那弯曲的剑身便转了个向,刚好划破了自己的乳首,却未成重伤。 剑脱了人的手,又受了力劲,自然横向飞出,秦敬便假意伸手握剑。李林一怎愿吃了这亏,当然是复手去夺,身姿侧向用力,便没来得及注意脚下。 秦敬见诈招已成,立刻自下扫出了一腿,李林一方才正是虹刺长空的踏步势,一身之力皆在前脚。再者全力展身夺剑,空隙极大。这厢被他一扫,立时向地面直倒了去。他再往后退了三步开来,一番动作往后,才真正要执去那剑柄。 可没等他碰到剑柄,李林一却以手触地面,如蛙弹起,一脚成蝎子尾势,把剑一挑,剑便飞过其背,向后而去。他也不服气,瞬时一脚踏地,运功脚下,如燕子逐飞虫,行身追剑。一身向前,尽把雨帘切断,泗水飞溅。李林一却也看准了时机,以手支身,如蛇般滑向秦敬脚下处,起身抱之。并着鹰爪一抓,便在秦敬的裤管抓出了五道血痕。 秦敬的去势受制,唯有陡地一下曲脚,反踏将开去,以李林一胸膛作地,猛踩了几脚。雨点被其一惊,纷纷四窜,不能避开的,顿变水流,自他的脚边淌过,流转自如之间,已经变了形状,正如秦敬的招式。 李林一乃是弓着身子的,无法自如如雨点。只能吃下了秦敬的第一脚,而第二脚来到,他已经翻身过去,秦敬也脱出了他的抓制。 两人位置变化,那一处的雨水总算得了片刻安宁。然而,外一处的雨水却止不住秦敬猛烈的攻势。李林一后退几步,捂胸做休。秦敬飞扑上前,出招狠辣!你来我往之间,谁也不让着谁。 李林一这厢,被雨水打湿了一身,酒醉已经过去了好些,可是头上还晕着,耳边嗡响,心中忙思考如何接那人的下一招。那人的攻击竟如雨势猛烈,不容他一时发慌,他手脚并用,也渐渐失了上风,只能够尽力招架。 然秦敬攻得厉害,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李林一仍能看准一记,撩雨出掌,使得秦敬受掌生痛,退了一瞬。然这一瞬息未能过去多久,雨帘又被他动作掀开去了。李林一才觉察,这秦敬今日好怪,一身怪劲无尽无止,招式又快又狠,仿佛不懂疲累似的,把他击得是连连后退。 他喝了酒,又受了雨水的凉气,比起秦敬来,可是疲累更多,这绝非好事。他却只在心中暗暗叫糟,也不肯求饶一句。秦敬此刻也是战红了眼睛,耳边只有雨点惊动天地,却是没有了别的声音。两人战得正酣,谁也不肯先示弱。你来我往之间,都受了些拳脚之伤,两人身上一式都是湿透了,动作间,雨水灌进两人衣襟,可说是无处不达。 这般看来,胜者却非在两人之间,唯有这一场豪雨,才占尽了便宜。可这大雨胜了两人,却没有止息的意思,只是忘情地下着。 外一边的岱宗弟子们看得是好急,大雨袭人,若说此战过后,这两人至少也得落个风寒了。可李林一无心停顿,秦敬也不止战意,两人出招渐繁。这几个岱宗弟子心思不妙,却深知师哥性子,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怕会伤了他面子,到时候他们便有得罪受了。 但这些人也不敢松懈,纷纷拔出了佩剑来,个个额上皆冒出了汗水,仔细留意着战况,准备着随时跳上前去。 ------------ 第四十四章 :雨夜鏖战 然而眼前确实迷蒙,一白一蓝两影子交相频繁,却看不出哪一方是占了上风。两人来去间,又战了百多招,这些人却依旧不懂得何时能上前去,早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秦姚姚也被他们放倒在一边,晕去的女子也算是安然。 而这会儿,李林一是疲累不继,正是茫然,失了一招。 秦敬瞧好机会,立定迈步,紧逼了一拳,冲其左眼去。拳风击雨,水滴左右避开,却不知方向,许些溅向李林一脸上,如万千珠玉,打得他眼睛生痛。 李林一大骇,没等眼睛能睁开。已是立手起来,循声格挡开去,再反手顺了秦敬的上臂攀直,打算以爪制,牵住秦敬的肩动,外一手却没放下,直去了秦敬的膻中。 却见秦敬收腹翻身,身子翻了个圆圈,轻巧化去了李林一的攻击。这还不止,他自翻身开去,手已成直掌,往着李林一的后脑勺切了过去。 两人这一来和一往,正经使来,都是狠毒的杀招!此番战斗,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性质,两人都欲要取对方要害,雨中打斗,两人体力消耗了不少,胜负必需要在这几招间分出了,不然也是两败俱伤而已。 这李林一以求避过秦敬的这一击,只得朝前弯身,后腰也就突起了,未及防备。立时被秦敬抓了一记,正是痛得紧,这厢脚步便顿了一下。 秦敬伸掌落空,刚好能就势收手,弯臂腰际,蓄力向前,乘着李林一顿,正好击中了其肋骨一处。这一下,绝对是沉重的一击。 ‘卡呲’一声,李林一的肋骨便被击断了。他立刻感到喉头一阵血味上涌,想来是脏腑也受了伤。竟也忍不住吐了一口的血,输得很是难看,可雨水一下子就冲淡了那些味道。 秦敬自心中生出烦闷来,横竖都觉得不够过瘾,可是秦姚姚就倒在那边,他当务之急,应当是救她去。这便就放开了李林一的腰际,李林一顿时向一侧倒了几步,勉强跪将在地,不让自己躺着。 他的一双眼睛,恨不得能成就必杀招式,射穿秦敬的脑袋去。却见秦敬也不管自己的眼神如何毒辣,径自走几步了开去,捡起了地上的佩剑。 这剑上还带着雨水的寒意,冰冷非常。秦敬握在手上,胸中烦闷却不减,他本来想把佩剑还给这人,救了秦姚姚就走。 可心头的烦闷却替秦敬改了主意,他冷‘哼’了一声,竟把剑搭在了李林一的肩上,并抵着一旁的脖子,由着喉头生出一声嘲弄:“李师兄?你不是要秦敬的命么?为何跪在地上求饶?” 那些岱宗弟子看见大师兄受制,总算醒悟,纷纷将灯笼抛落地上,提剑上前,把秦敬团团围住。“秦敬!你想干些什么?”而此时,又见银龙盘踞,彷如光做的剑划开了天际。银色光辉打断人间静谧,照在这些人的脸上。 他们抛下的灯笼更是熊熊地烧了起来,正如他们心中的愤怒。“别和这人废话!咱们人多,非把他打得趴下不可。”一人‘哧’了鼻息说道。 然秦敬听得,脸色更甚冷冽,满是杀意的美颜,受了雨水的寒气,更让人凉透身心。李林一借着闪电,刚好看见了他一脸的杀意,背脊不禁一颤,这乃是秦敬,却并非秦敬! 李林一这才识得,这人与往日不同。他正是十分地惊骇,而他的惊骇,也借着闪电光辉,收进秦敬的眼里。秦敬犹自觉,必须这般才是过瘾,他便笑了,笑得极尽狰狞。 笑声也动了夜雨,一缕苦涩的雨水滑进喉咙,使得那声音好像蒙住了一层冰。李林一慌忙对着岱宗弟子们喊了开去:“你们别管我,快走!” 可这一声过后,秦敬已经挥剑刺进了他的左肩周荣一穴,正好断了他的足太阴脾经,痛得他再也发不出一言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那些岱宗弟子看见此情此景,却也是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攻了上去。秦敬招式变化,早已使上了两仪剑法,他心头魔性尽露,尽管不能说是应对自如,仍一边招架,一边说着“我这可算是以牙还牙呢?李师兄,嘿嘿,哈哈哈哈……”李林一已经不能反应几多,只能瞪着他看。“你该承认,我才是天下第一,无人能伤我杀我……”这说话,却使得那几个岱宗弟子招式更猛了…… 秦敬这会儿怪笑一通,打断了好些雨声,也让秦姚姚醒了一瞬。她迷迷糊糊之间,似醒非醒。 眼前正是蓝衣人和一众白衣人的鏖战,她记得,那些白衣人是岱宗的弟子,那么蓝衣人就该是二师哥了?这里间,乒乒乓乓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不甚真切,是有人在过招么?还是……这不过是梦境? 秦姚姚奋力支起身子向前,一双眼睛用力睁开,想把雨中的境况瞧个究竟。夜雨淋漓,雷声四起,这幻境一般的世间,总不容她轻易看清。 蓝衣人果然长了二师哥的脸,是二师哥来救她了,对吧?可是……蓝衣那人分明就不是二师哥,他的神色,他的剑,甚至他使得招式,都不是那位所有,却是哪位暗夜的妖魔,穿了二师哥的皮囊,在此打开杀戒? 血的味道自雨水漫了一地,秦姚姚终是不支身子,躺将在地上,雨夹血便溶进了她的嘴角。腥腥的甜味,浓得很。她侧头看着雨中境况,但见数白攻向蓝衣一人,蓝衣人使剑如旋风,击雨成曲。 灯笼烟火快尽,而那边的战事也消于一瞬。兵器交击声响止息,可雨水依旧不肯停下,那洗刷天地的势头,也似乎越演越烈…… 秦姚姚又睁开眼睛,看见蓝衣人走到她的身畔,也感到身子一轻,闭眼再睁眼之间,他已经把她抱了起来,此人满身满手都是血味,比起水中的味道更为浓郁,熏得她想吐。这些却是谁的血?恐怕谁都有些吧?秦姚姚受的一击极沉重,她只清醒了一瞬,又晕了过去。 雨水声不绝于耳,她到底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等得秦姚姚醒过来,她已躺在了客栈的床上,眼睛也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生痛。而秦敬也歪头倒在一侧,整个人被麻绳五花大绑起来,外面正是人声吵杂,不知道争论着什么。 ------------ 第四十五章 :杀人之罪 秦姚姚正想下床来,却听见一阵的脚步声向着这房间来了,不知为何地,她竟翻开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复裹将起来。桃花颊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整身一点不敢动。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人声。 “师娘,你想干什么?”这声音浑厚粗实,该是秦业。 “我想看看敬儿……”这声音柔和却凛绝,该是她秦姚姚的亲娘,凌霄绝美人――岳雪华。她娘亲似乎踏前了一步,秦业也动了一下,可是挡住了自己的师娘? “请恕徒儿不孝,师父有命,不可让师娘你见师弟。”秦业说话间,带着咬齿音,像是忍耐着什么。“至少,在回凌霄峰前……不可让师娘你见师弟……这是师父的命令,业儿不可以违抗啊。” 秦姚姚正是惊怕,这会儿是生了什么事?须得把二师哥绑住,还不让她娘亲见他。 “好徒弟,我就看一眼。”岳雪华似乎攀住了秦业的身子,哀求的声音让人心头一痛。秦姚姚方想下床来,好开门给娘亲,却又听见秦业说了一句:“师娘,别这样,师弟可是杀人了。” “谁看见?!”岳雪华竟然‘啪’地一声给秦业打了一个巴掌。“若是连你也这么说,敬儿的罪名可就是坐实了。” “师娘!”秦业也很是激动,声音不服稳重,颇有些焦躁,向来孝顺的他,若不是心情激动,也不会如此与自家师娘说话。“五个岱宗弟子,还有半死不活的李林一,那可是六条人命啊!师弟这会儿闯的祸……可是……可是十分的厉害。” 秦姚姚一听这句,几乎要惊出声音来。可她还是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总算想起来了,昨夜自己冲动出走,后来应当是遇到了李林一等人,往后的事,她记得不多,倒是迷迷糊糊地记得一副图画,正是一个穿了师哥皮囊的妖魔在雨中与那些岱宗弟子打斗。 “胡说!你有看见么?!”岳雪华又给秦业来了一个巴掌。这一声好响,明明是打在秦业的脸上,秦姚姚却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生了痛。 “是他们遇到强盗了,你不是说敬儿身上也有伤么?他可是抱着你师妹回来的……”岳雪华的嗓音十分冰冷,秦姚姚几乎不能认得,然她这般的语气,可是教唆着秦业说谎维护秦敬?难道,这会是自己的娘亲?那个温柔美好的娘亲哪儿去了?使得自家娘亲没了分寸的事,只能说那是有确证,证明二师哥杀了这五人。 “师娘!师父在楼下和李掌门谈话,你在此若是生出声动,别人更会以为咱们要徇私,私放了二师弟,说到底也是害了二师弟啊!反正等李林一一醒来,此事便有定夺了。” “定夺?到时候李林一一把口,说什么都可以。”岳雪华叹气,此际传来一声衣衫的抽动声,她娘亲应该是捂住了胸口。“你和敬儿还有姚姚,都是我的孩儿,敬儿也是你的孩儿,你怎能如此狠心。“这一句似是她的自言自语,说得莫非是秦姚姚她爹? 秦姚姚心中惊骇,难道自己的爹要把秦敬正法? “若那五条人命,真是师弟所为,业儿也……”秦业顿住了,他此刻心中所想,正是和秦敬的约誓,若是秦敬真的入了魔道,那他定必会履行诺言,这般想着,他便定了心思,说话声音也响亮许多。“若是师弟不幸入了魔道,那业儿绝对不会姑息。”‘咚’的一声下去,这客栈的楼板也小抖了一下,看来是秦业把佩剑重重立于地面所得。 秦姚姚只觉得秦业很是狠心,她心中犹是疼痛,今日的大师哥和娘亲,她都好像不认识似的。她这般想着,手脚颤抖,便不由得磕了床畔一下。 轻微的声响,却被岳雪华听得,岳雪华眼珠一转,心下便生了计谋。 “魔道?”她装着急急地问了一句。“你所说魔道是什么意思?” “师娘你有所不知,师弟他下山来就不寻常了,昨天入夜前,他还与街边流氓缠斗,下手极重,那个模样也……也彷如入魔了一般。”秦业巍巍的说着,思想起来,也是恐怖的情景,那般魔性毕露的脸庞,秦业涉世未深,自然会感到惊惧。 “你……”岳雪华似乎又扬起了袖子,可这第三个巴掌毕竟没有落下秦业的脸上。她只说:“你方才怎么不和你师父说?”她听得此言,也是有些惊讶,脑子转的飞快,心下的计谋又变了样。 “业儿以为,无论是入魔还是别的……师弟毕竟是杀了人,就算他此番能脱罪,他心中,也会有魔……”秦业齿间泻出繁杂的情感,秦姚姚也不能识得,这是她的大师哥么? “所以你就打算,让李掌门把你的二师弟送官查办了?”岳雪华此番说话似是咬了牙说出的,声响弄得极大,意欲让房间里的人听个清楚。“你好毒的心思,若是如此,你和姚姚间就再没有别人了是吧?” “师娘……业儿并非……”‘啪!’这是第三个巴掌,总算落在秦业的脸上。也落在秦姚姚的心上,这是什么回事?大师哥对自己是有着情意的么? 秦姚姚身子又是一抖,床畔‘吱呀’一声,幔帐依依,却再也掩不住榻上人的心思。秦姚姚是惊,却无喜,心里七上八下,若是昨夜之时,她与秦敬的对话被秦业听得,那他该如何伤心?难道秦业真的因为嫉妒秦敬而隐瞒了她爹爹? “……”岳雪华打完这个巴掌,便不再说话了,沉默不止片刻,秦姚姚感到四周的空气犹如结成了冰块,一如她的心情。她乃是临时起意,侧卧回去的,此番肩背受痛,便忍不住须翻身过来。 这一翻了身子,她便看到秦敬一双眼眸,正红通通的,仿似要忍着泪水。那般的容颜,还带着隐忍的神色,果真是我见犹怜,可秦姚姚却不敢贸然上前。杀了五人的二师哥,她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熟悉的秦敬,因而生了一瞬的恐惧。 而她的眼神透漏了她那一点心思,被秦敬看去了,便只觉得连师妹的目光,也多少有恐惧的意思,却不知道秦姚姚心中情感,正如乱麻理不出头来。他只想到,难道他真的成魔了?连师妹也惧怕了他。 秦敬此番心中难受极了,却只能别过头去,藏起脸色来。秦姚姚再想些什么,他也不欲看见了。 秦姚姚顿时明白,自己的眼神便是伤了二师哥,都是因为她,大师哥和二师哥才会受罪的。可是这心中意思,她还不懂得掩藏,就算顿生愧意满腔,也弥补不去。 她是明白的,若说秦敬成魔,还不是为了救走自己。都是她自己的任性,却连累了二师哥。 秦姚姚这般想着,便想开口说一句‘对不起’来。可没等她开得口,外面又响起了声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声威严毕露,乃是自家爹爹秦端的声音。 “师娘想见师弟。”秦业似乎抱拳拂袖,袖子‘撕拉’一声,听得很是清楚,原是这里间出奇寂静的缘故。 秦端似乎是轻‘咳’了一声。“业儿……你,你先告退吧,我有事与你师娘说。” “是的,师父。”秦业低头越过师娘,两人衣衫又拉出声响。嘶嘶声不绝,接着秦业下楼梯的吱呀声。一步,一吱呀,两步,两吱呀……秦姚姚只觉得,秦业的步子好重。 秦业没走了几步,就被秦业叫住了:“对了,业儿你带着师弟们准备准备,咱们中午就备着回凌霄峰去。” “那……”秦业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弟便是清白的了?”他声音中的欣喜,盖过了别的所有情感。 “非也,只是李掌门以为,咱们江湖人的事,还是自己了断,不欲惊动官府……”秦端声音依旧严厉,却有微微的颤抖。 秦业听得,便回了一句:“弟子明白……”长长的尾音,带着说不清的矛盾。秦业下楼的脚步声复响起,一步一吱呀,这回的吱呀,却有一种无力,仿佛他的所有力气都被路边小鬼吸干了。 等秦业走得很远了,秦端才开口对岳雪华说:“夫人……” “你打算如何?”岳雪华声音也干巴巴的,沙哑得很。她的脑子转得累极了,正如她的音调,也是疲累至极。 “此次事端,还请夫人不要插手,为夫会好生护着孩子们的……”秦端似乎对着岳雪华作揖,衣服的声响好大,越是大,越显得人心的寂寥。 岳雪华却没有说话了,两人虽无言,可几番眼神交互,彼此之间是何种意思,室内的两人却不能得知,他们能感到的,只是旷日持久的寂寥。 ------------ 第四十六章 :处置之法 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有一人下了楼,此人步伐轻盈,步伐移转之间,便稍有衣裙拖地之声,可见是女子的脚步。这应当是岳雪华,秦端却没有跟着岳雪华下楼去,立于门前不语也不动,方才秦业所言,不知道秦端听到了没有?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秦敬和秦姚姚,彼此的心跳声却不懂得休止,在斗室内显得特别的大声。 正当两人心中忐忑之际,秦端却忽而推门进来,门轴发出的声音,尖声如同女子叫喊。秦敬立刻闭上眼睛,假装没有醒来过。秦端走到徒儿的身畔,拾起他的手腕,竟是把起他的脉息来。 秦姚姚猛地坐起,把头一下下叩在床畔,一下下‘咯、咯’地响,张口便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一通乱响似地说到:“爹爹!不关二师哥的事情,是李林一要轻薄你的女儿,二师哥是为了救我,况且大师哥说二师哥乃是入了魔,定是二师哥练功伤了神……二师哥便没有错,求爹爹放过二师哥。” “别太吵,妨碍我把敬儿的脉细……”秦端放下徒儿的手腕,对着女儿皱眉说了一句,秦姚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吱声。 却见秦端复把起秦敬的脉息,一对浓眉,愣是如虫蠕般动得揪心,他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他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秦敬的手腕,便去外一边的床上扯了一条被子,盖在徒儿身上,这动作间又是一下叹气。 秦姚姚见此,便哭了出来,眼泪鼻涕都淌了,哭得淋漓。秦端见此,眉头便不肯松去,却到底没有责备秦姚姚,反是走到女儿的床畔,坐了下去,一手抚弄着她的背脊,似是安慰女儿,又像是安慰自己。 “爹爹……二师哥他怎么了?”秦端目光远眺,看向秦敬的脸颊,只觉得那般苍白的脸色,应当是受了不少的苦。 “你二师哥体内,有三股气劲相搏,正是入魔的脉象……”秦姚姚听见自家爹爹这般说,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可没一会,又提上了喉头。 “那……那五个人,便是师哥所杀?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师哥。”她一下起身,忙止住了抽泣,正是大气也不敢出,拽住亲爹的衣袖再三说了过去。“二师哥不是故意的,求爹爹放过他……求爹爹……” 秦端却不说话了,抚摸女儿的手也顿在半空。 秦敬乃是低着头的,也看不着表情,秦端自然懂得他是装晕,可他偏生不挑破。他便故意地说了一句:“你爹爹我,何曾会伤了自己的孩儿……我一定会让李掌门消气的,哪怕要爹爹让出整个凌霄峰……”秦姚姚伏在秦端肩上,低声地抽泣起来,动作极轻,生怕惊动了自己爹爹的心意。 “求爹爹放过师哥……他都是为了救我……”秦姚姚边哭便抹眼泪,衣袖都是湿的。 “只怕,不放过你二师哥的,不是你爹爹,而是你二师哥他自己……”秦端复轻抚女儿的背脊,幽幽地说道。秦敬听得,不由得手心冒出些汗来。眼睛一涩,也想落下泪来。可是他一人杀了这五人,却要岳宗一派让出凌霄峰。 师父说得对,他正是囚住了自己一心,若是师父非得如此,他恐怕是没颜面留在世上了,若他真的成魔,便让他以命偿命罢。 “我能用内功堵住你师哥的三处大穴,你师哥便不会再入魔,可是,你师哥往后,也不过是个废人了。”秦端此句,乃是正对着秦敬说的。“只怕日后与上乘武学也是无缘无份了,但是,这也比他死了去好,若是他死了,你娘亲且不知道怎么心痛了。” “娘亲一直都待二师哥如己出……大师哥也是。”秦姚姚摸一把眼泪,也看着秦敬说了话:“二师哥要是轻生,我娘亲定然痛彻心扉。” 此番,秦敬也不能假装下去,却是抬起了头,白脸色衬出了红眼睛,仿似一只垂死的雪兔,这般的表情,正对上了秦端的皱眉。 “怎样?对于师父的处置,你可甘愿领受?”秦端对着这可怜徒儿问出了口。“师父可以封住你的经脉……不过……你该知道结果。” “师父,徒儿甘愿……”秦敬自齿间吐出这几只字。秦端只是点了一下头,便说:“你既然甘愿……那为师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秦姚姚此番,正是哭得梨花带雨,抬头看亲爹和二师哥,心中百味陈杂。“便没有其他的法子么?”她不死心再问了这一句,却也知道,便无其他法子。 这一着,相当于废了秦敬的武功,于这武痴来说,那是比杀了他更为难受的事。 “唯有如此,才可与李掌门和敬儿他自己交代去……”秦端自秦姚姚身畔站起。“若是废去了敬儿你的内功,师父我定会保敬儿你安好,若是李景元执意要你偿命,我便让他好看!” “不!不必如此,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那我便一命偿五命……徒儿绝无怨言。”秦敬抬头,看秦端的眼色已经少了犹豫惧怕,只有大丈夫的凛然。“只要岱宗一派安好,师父安好,师娘安好,师哥安好,师妹安好……” 秦敬恭顺地低下头去,被绑了的一身活动不便,他这便算是对着师父叩头。 “不可这般!”秦姚姚想捉住亲爹的衣襟,虽明白自己这是徒劳,也要哭闹这一番。“我不许爹爹这般做……那些人可是想轻薄爹爹你的女儿……二师哥是为了救我……这不公平。”她哭着在空中抓了几把,却捉不住秦端和秦敬的决心。 秦端离开床畔,自向前走去,一点也不顾女儿的哭喊,秦敬看着自家师父越走越近,心中竟然别样平静,仿佛这就是他的命,他心甘情愿领受。 直到秦端一掌击中他的膻中穴,他也不觉得好痛,只是一口恶血喷将出来,好生污了他的一身…… “敬儿,为师不会让你有恙的……”秦端扶住秦敬倒下的半个身子,咬牙说了一句:“请相信为师。” 及至傍晚,凌霄派这一行人才浩荡地从永康出发,几人拖着些行李,几人担着两个不能动的人,还有几坐着装了棺材的牛车。顶着一路的目光,总算回了凌霄峰。 ------------ 第四十七章 :各人心思 当中有秦端冰霜似的脸面,李景元怒气冲冲的步伐。也有失魂落魄的秦姚姚和秦业,更有不发一言的岳雪华。此行人的境况,尽收在刘蓉的眼里。 他此际正在永康的城楼品茗,恰好见了这般不对头的一行人。手上把玩着的黑子也落了地上,滚将开去,直碰到来人的脚尖才止。 来人乃是一参谋官模样的书生。“王爷……看起来,岱岳两宗是生了大事。据说是岳宗的弟子杀了岱宗五人。” “几人杀的?”刘蓉‘哼’了一声。“且不知道大难当前,还内斗不止,这边是南朝大派的所为?” “回王爷,那五人,乃是一人杀的。”参谋官低声赴前说话。“那人据说还被杨素派去的刺客掳了一夜,往后好像入魔了,才杀了五人……” “杨素的刺客……”刘蓉捏了一颗白子,五指拨弄开去,白子自反转回旋。 参谋官便说:“正是秦岳氏家书中提及的刺客,晓得用冰魄夺魂针那位……”他躬身的姿态正好,刘蓉却不甚满意,手中白子就向着这人的左眼射去。 那人左眼受了此一击,立刻并出血浆来。一个壮汉,竟捂着一只眼睛,滚在地上嚎叫不止,‘嗷嗷、嗷嗷’地惊动了守城的士兵。 刘蓉便断喝一声:“我营中就只有你这般的酒囊饭袋!那刺客是不是杨素派来的,哪里由得岳雪初断定!你们都给我听着了,那刺客的来历,本王自会自己寻个清楚明白!” 那人受了这般重伤,却不明白自己主子气的是什么,再想了想,也算是醒悟过来。那日刘蓉回府后,便寻了奕雪山庄的‘内应’,把岳雪初故意流出的消息,‘探’了回去,立刻是带兵来了永康,想着要干一番大事,却一守半月,未见一丝风吹草动。朝中正是各种非议,他自觉得是遭了岳雪初戏弄,早生去意。却又怕消息乃是真实的,杨素一旦攻来,他已经回府,越发引人嘲笑,也就不敢轻易撤兵。 这刘蓉正是满心郁闷无处发,那人便算是撞在了枪口上。那人虽废了左眼,却并未死去,也算是刘蓉念其多年功勋,不欲杀之。他便捂着一眼,连忙支起身子,跪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头,就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 可刘蓉的心情并未变得好些,看着凌霄峰那一行人走了出城门外,渐渐不见,他竟生了个想法。 “来人呐!”刘蓉喊了一人来,对之招招手,让其附耳在他嘴边,细细吩咐了下去。他心想,那个人既然曾被刺客掳去,说不定知道些内情,颇有利用的价值,如今他在永康生事,便是鱼儿撞上了兜网,他当然寻个理由把鱼儿捉住,好生问个究竟,若是问不出什么,也能让其做了替罪羊,这趟来永康便算是有些名目,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失了脸面…… 秦敬自回到凌霄峰上,便关在了山房的地牢处,地牢在北边和东边的墙上各开了一个小窗,乃是岱宗的地方。往时未分岱岳两宗的时候,此处乃是屯酱菜腊肉的地方,十分干爽,却是在岩山之间开的洞间,经常有北风进里,虽然干爽,可积了百年的味道,却让人几欲作呕。 如今铺了一些干草便由着秦敬睡在其中,秦敬翻身过去便能闻到好些酸馊味,他的衣衫却是换过的,到底不过是单薄白布衣一件。他正是蓬头垢发,形容枯萎,说不出来有多憔悴,平常的俊俏也不成模样。 秦敬在岱宗成了阶下囚,李林一如今却安睡在他的房间,秦端和秦业正彻夜治疗之,想来明日也能转醒了。李景元一回到山房,便提议把两人调转,此举的目的,一是防着秦敬逃跑,二乃是防着李林一出事,若是其中哪一方有佯,对方便脱不去关系,也亏得那个老狐狸想出这般的招数。 经了这好半天的折腾,凌霄派这一行人安顿得下来,时分已过了鼠跃,今夜便是好时辰,银星明月皆在,此番夜色受了昨夜的雨水,清明得很,无云无烟,不绝蝉声,时而燕雀惊梦,正好入眠。 可这一室间的味道确实难闻,稻草之间也有蚤儿放肆,加之蚊虫耳边叫嚣,最要紧还是心中又如火灼,秦敬便没了睡意,几番转身,心烦不止,想坐起来,通体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这般躺着,犹如活死人一般。 想不到不过月余时间,他再次身陷囹圄,此番际遇比起上次,并无好去几多,同是不知前途,当下境地犹使他煎熬。 或许正如他师父所说,不能放过他的人,并非别人,却是他自己。同是无眠夜,往日还可以练剑排解,如今他内功被秦端封住,浑身钝痛,头脑却逐渐清晰。 他睡不合眼,也不能动弹,唯有脑子能动,然而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便是不断重复浮现,自己手中剑划过别人血肉的感觉,让他一阵又一阵的混沌干呕。 而混沌之间,他竟想起山洞中的事情来,而妖女肌肤的冰冷,那死人一般的寒意,便再一次自他指间徘徊,那是死人的肢体,那是死人的温度,一想到五人的血液自大雨流淌的情景,他竟自喉间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嘶吼…… 这般声音在极宁静的夜里,愣是惊起无数的燕雀,又是拍翅声,又是尖啸。也动了山林间的野兽,狼嚎豹叫四起不绝,正好似呼应着这惨绝的叫喊声…… 阿芙仿佛听见有人嘶吼,便惊而坐起,却见一室昏暗,便无他人在。竹门与竹户传来阵阵清香,户外竹林正互相玩耍,‘唰唰’声带了轻风来过渡。几声蟋蟀微动,被轻风吹进幔帐,挠得人耳极为舒坦。本来该是好眠夜,阿芙却惊起了,她也莫名其状,只是自凌霄峰那事以来,她便经常如此。 此际,守在门外的人却听见了响动,推门进来。借着月色看见阿芙坐了起来,眉毛一挑,便问道:“何以惊起?” “师父……”阿芙正是迷蒙,也说不出究竟来。“我好像梦见了那个男子。” “别说……”那人几步上前,一指守住了她的嘴唇。“别说,这儿说不定有宫主的人……你若声张,我也不能保你。” “师父,你何须如此护我?不如把我交给宫主?”阿芙愧色满脸,别过头去,那人却进而抱住了她的头颅,她便感到那人怀中的温暖,及着胸前起伏不定的心境。这是个女人,却不知为何,以黑色纱巾掩面,不敢露出容色来。莫非是极丑?可那人声音如黄莺清脆,虽听着年纪不小,仍别样顺耳。 那人抱住了阿芙,眉眼露出脸纱之外,却是冷如霜雪。“你乃是我的徒弟……我自会想办法救你。” ------------ 第四十八章 :将死之人 “师父,我私下破了身子,与男人交合,便是犯了宫规,宫主要是责备下来,你此番所为,也等同背叛。”阿芙叹气。“况且,我也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那人把阿芙一把推开,眉眼间的冷意可是正好寒了阿芙一身。“师父的大业未酬,你怎能先我死去?!师父不许你死去,你不能学得师父的功夫,却先死去!我不许!” 阿芙的肩膀被其捏得好紧,好生痛着麻着,却不敢动弹。“师父……阿芙不会死去!” “我这么辛苦才让慕碧白信任我,这么辛苦才让那些人知道你,你一定不可以死去!”那人双眼瞪圆,仿佛要自其中生出魔舌,吞掉阿芙一身。她的手也不住摇晃起阿芙单薄的身子。 阿芙却是大气都不敢出。“师父……阿芙不会死去的,你冷静下来罢。”她被那人这般摇着摇着,竟然自口中吐出一血来,那人一惊,立时放开了她,她便瘫软在榻上,不住干咳起来。 那人后退几步开去,嗓音自持回神。“阿芙,你断不能离我而去。” 阿芙便奋力伸手抓住她的衣衫,艰难吐出一句:“师父,阿芙不会离你而去的……你也……你也千万要保住阿月啊。” “我懂的。”那人声音回定,黄莺似的嗓子却十分的寒冷,就像是径自封住了人的情素,仿似鬼魅在言语一般。 “为师还需要阿芙你替为师报仇。”那人上前一步,一把点住了阿芙的封门穴,阿芙眼睛一撑,身子一麻,便倒回床上,不省人事了。 封门一穴,点将往后便得好睡。可点将之时,却是极痛,那人上前把阿芙扶起,放正她的身子,乃看见阿芙已是咬破了嘴唇,也不肯喊痛一声来,她便生了满意的笑声。 女子口角处渗出了一道血丝,她细心替她擦开去,涂红了樱桃似的嘴唇。那人看见女子婷婷初长成,便失神呢喃了一句:“说起来,小少爷也该有你这般大了……不对,小少爷该大些,应当过二十了……” 这般说着,那人便动了阿芙的肢体,摆出翻云覆手的动作。“真美,你该是小少爷会喜欢的女子……因为你和小姐长得那般像。” 阿芙已经酣睡,只能由着师父摆动自己的四肢。白瓷娃似的人儿,此刻就像是一个玩偶,就差手心脚心的线牵在那人的手中。 “很美……果然很美!”此际却在门边来了别人。那人猛然回过头去,看见来人的脸便是大骇,双眼左右摇摆,顿如心内境况一般。 “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把自家徒儿藏得那么好。”月夜之下,来人的模样看不见,却见了一身白色道服。那人立刻放开阿芙,跪将了去。“属下不知道宫主到来,有失远迎,忘宫主恕罪……” “嗯……你也知道自己失礼了,那本宫主该罚你什么为好呢?”那人踏前一步,白纱道袍沙沙划过竹地板,这一脚,她踩得极重,不想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人。 那儿便皱了一下眉毛,来人却已经抬起了她的下巴。“就罚莫兰姑姑教我武功吧……” “渊儿?”那人抬头迎上了月色,黑色纱巾勾勒出瘦削的脸面,细长的眼睛之畔,几可见烧伤的痕迹。“你来了?宫主呢?” 来人便嘟起嘴巴,不甚满意。“莫兰姑姑真讨厌,心心念念都是我娘亲,也不留下些心眼来想一想我慕渊儿。” 莫兰的黑脸纱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原来这冰冷如鬼的女人也懂得笑。“谁会不想着名震江湖的慕渊儿?” 慕渊儿却放开了莫兰的下巴,很不满意的说:“姑姑这是故意气着人家,江湖上,人人只识得我娘亲,玉艄千手观音――慕碧白,哪里知道我这个寂寂无名的女儿。” “哪里,咱们慕大小姐的芳名,可是很受公子哥儿欢喜呢……”莫兰起了身,双手搭在慕渊儿的肩膀上。“多少公子哥儿都愿意花千金见你一面。” “那是他们生了暗病,要寻我治疗呢……”慕渊儿‘哼’了一句,她可不喜欢那些北朝的贵族子弟,个个都是满身臭气的男子。她喜欢的乃是玉人似的女孩子,就像阿芙这般的,她想到阿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回头便说:“对了,差点忘却了此次的来意。” 她便越过莫兰,几步走到阿芙的床前,给阿芙把起脉来。越是把得深入,越是满脸的愁色。莫兰的脸纱也一起一伏,既不自如起来。 “怎会如此?”慕渊儿抹了莫兰一眼,冷生生地问了莫兰一句:“阿芙的脉象是怎么回事?她在沐剑谷经历了什么?” 莫兰大吸一口气,连忙对着这个小女子跪了下来。“回小姐的话,阿芙她,受了伤……受了极重的伤……乃是被穆元雄所伤。“ “姑姑何必骗我,我又不是和我娘亲一道的。”慕渊儿撇撇嘴巴,很不满意的说道,此际,月色打在这皎洁的人脸之上,且看出这慕渊儿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可是眉宇间颇有慕碧白的风范,方才背光之时,莫兰才会错认她为慕碧白。 慕渊儿小心把阿芙的手放好,爱怜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发。“你不如直接说,她被男人破了身子……” “这个……”莫兰读书顿时叩下头去。“莫兰斗胆,请小姐不要告知宫主。” “哎……幸好我娘亲闭关去了,不然她来了可是瞒不过她的,阿芙身上的毒功已经化了,可是她自小就是孤阴的体质,那个男人的阳气,可是会伤及她的脏腑,不知何时,她便会五脏俱裂而死……”慕渊儿说着这些的时候,却没有一丝怜悯的意思,只有满腔的可惜。她乃是可惜了这般美丽的玉人,慕碧白没有教懂她许多东西,若说阿芙是陶瓷娃娃,那慕渊儿就是一个无心的陶瓷娃娃。 莫兰心内惋惜了一瞬,可怜这个孩儿,竟不知道情爱为何物,不过是一副活的皮囊。不过,兴许这样的人才不会为别人心痛,也不会有恨意,这也是慕碧白对慕渊儿的体贴。 还有一样,便是慕碧白不肯教她武功,只让她修习医术,便是要她远离江湖。 “可是,不告诉我娘亲,我心里又不安,谁叫娘亲派了我来传话呢?”慕渊儿忽而咧嘴笑了:“莫兰姑姑,这般吧,要不,你教我一招半式,那我保证,我的口便如封了蜡一般,绝不会透出一点的风儿。” “小姐可是折煞莫兰了……”莫兰并不起来,却是说:“宫主能派了你来,便是收到了消息,要你来查证,阿芙的事情,你怎能瞒得去。我若教你武功,那岂不是罪上加罪。” 慕渊儿便伸脚踢去了莫兰的怀里,莫兰便抱住了她的脚掌,慕渊儿正是好气。“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莫兰姑姑你怎么知道我娘亲想些什么!比我还了解娘亲,你还不是心心念念都是她,一点也不疼渊儿了!” “我怎会不疼小姐呢?小姐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莫兰脸纱一动,又是一笑,黄莺似的声音好暖,仿佛方才和阿芙说话的乃是别的人。 ------------ 第四十九章 :母心何毒 “那莫兰姑姑就教我一招半式,等渊儿也当个侠女?像阿芙一般?”慕渊儿的眼神儿都放出光来。 “莫兰最疼就是渊儿了,可就这点,莫兰是做不到啊……”慕渊儿听见她这般说,便轻轻踢了莫兰胸口几脚,口上不住地‘哼、哼’着,娇憨的模样正如一个孩童。 莫兰安抚这小女孩儿的一脚,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便问了句:“好小姐,宫主有没有交代阿芙该如何以功抵过?” 慕渊儿便把双脚一下顿地,踏了几脚。“怎么姑姑连这个都知道?!姑姑是娘亲肚子里的蛔虫么?” “非也,要是宫主有怪罪之意,便不会派小姐你来,却是会派刺客来,宫主行事,绝对不会姑息一隅,她既然让你来,便是要你续阿芙一命,这就是说,宫主有事情让阿芙去做。”莫兰笑笑,她在慕碧白身边多年,怎会不懂得慕碧白所想,不过这女人乖张狡猾,最初确实是费了她一番的功夫。 “你果真是玉艄宫最厉害的人。”慕渊儿托腮,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便是斜睨了莫兰一眼,只见她眉眼都是恭顺的,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的骨头。 “我娘亲说,就阿芙懂得冰魄夺魂针,她怎能死去,娘亲要教凌霄派的臭道士们吓破胆来……”慕渊儿抚弄一下阿芙的额发,再吻了一下。“阿芙姐姐好厉害,渊儿要是能把人吓得破了胆,便好玩儿了。” 莫兰幽幽的叹了一瞬,慕渊儿此番,不若是痴儿说梦罢了。若是能当痴儿,阿芙和她都不会走上这条道路…… 在另一处的天地,秦敬迷迷糊糊间眯了一觉,却是被冰凉的手指唤醒的,他感到,冰凉的触感自额头往脸颊下去。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一张脸。“师娘?!” “敬儿……”岳雪华见他转醒,便把一手收到了背后。“你醒来了,还好,岱宗的人没对你如何?” “这要对我如何呢?”秦敬叹气:“耐不过就是打我一身,可是比起那些死了的人,打我一身也不顶用吧。” 岳雪华只管别过头去,不予置评,月光偏生于此时流进室内,秦敬便知道,这是快天亮了。“师娘,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师娘会走的,却是要跟你一起走。”岳雪华回过头来,把一个包袱连着一柄佩剑放到了秦敬身边。“师娘等你醒来,要送你到渡头。” “师娘你说什么?!”秦敬把那包袱推向他师娘,心若是拒绝,身体立刻会生出反应来。岳雪华却把包袱往他那儿抵着。 “你必须走。”她说得笃定,月光倾泻下来,秦敬依稀能看见师娘的手指间有些赤红的伤痕。 秦敬思想了一会,算是醒悟过来,一把抱住了师娘的肩膀,双手用力,十分地不相信似地说:“师娘……现在可是莽牯毒蟾最厉害的时节?” “你说些什么呢?”岳雪华别过头去,那手上的包袱更是往秦敬那边去了些。“我只是打晕了这儿的守卫。” 秦敬使劲摇头。“师娘你别骗我,我记得小时候,大师哥就是被这毒蟾跳上了手臂,那一手便是你指上那般,都是红斑似的伤痕……”秦敬再想了想,便轻轻摇了一下师娘的肩膀:“师娘,你莫不是对李林一作了什么?” “你既然知道了,就别问太多。”岳雪华侧过去的脸上正淌下了半点泪滴,被月光一照,犹如挂上了一行银链。 “师娘!”秦敬一下子放开了她的肩膀,往后一退。“师娘,我做的孽已经够多了,你何苦?” “我何苦什么?”岳雪华冷冽一笑,紧抿的嘴唇似是微颤。“你以为,在这世间,别人不在你面前杀人,那就是干净的?” “师娘?我不懂你的意思?”秦敬略皱了眉头。 岳雪华便更是冷笑:“你以为,你的师父师娘是干净的?你以为穆元雄是英雄?你可知道当年论剑山庄之祸,咱们南朝二十四派,杀得的人少?” “师娘?什么论剑山庄?”秦敬想要往前,岳雪华却嗖地站了起来,往身后的阴影处一站,秦敬便看不见师娘的脸,只听见她如冰一般的声音。 “论剑山庄九百条人命……最后连山房都炸了,一个全尸都不剩……这些惨剧的成因,不过是二十四派误会了论剑山庄有意策反,归顺北朝。这件事过后,有谁为论剑山庄平反?有谁为这些生命哀伤?”岳雪华冷笑两声。“谁也没有,你以为终身不杀人就是干净,你以为你师父师娘就是干净?习武之人,谁能不手沾鲜血?” “师娘……”秦敬低下头来,便算把心身都跪下了。“武学本来就是伤人的……敬儿明白,可是敬儿不想做一个不义之人,敬儿需要给死了的人交代……” “可现在,李林一已经断气了,我可是看着他断气才走的,这件事情已经是死无对证了。今早未见月落,我就经已给各派发去名帖。”岳雪华顿了顿,胸口正好似起伏不定,不能自已:“那名帖上犹是说,你秦敬偷盗毁坏凌霄派宝物无形壁,遂于几天前把你逐出了师门,你秦敬一早就不在永康,怎么杀得岱宗五人?” “师娘!”秦敬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师娘你……” 岳雪华转身背对着他,声调非常地寒冷:“你不走?难道你想你师父把凌霄派让出么?” “师娘,我没有这个意思。”秦敬大骇,忙支起身子,真正地给师娘磕了个头去。“师娘,秦敬愿意以命相抵。” “那你便是要你师父内疚一生了!不仅如此,你还要姚姚这辈子都不能忘记你!遗恨终生!”岳雪华叹气,哀戚一笑。“你为了你心中的义,却陷了别人于不义,难道这就是你的义?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虚伪……我记得,祖师道法,并没有这般教你的……” “敬儿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去。”秦敬仍不死心,坚持了自己的意思,又磕了一个头:“敬儿却不能做不义之人。” “说到底,你就是自己自私,为了自己的干净,你要我和你师父背负一生的愧疚,为了你自己好过,却要姚姚这辈子都不好过,心里有了你这个死去之人,便再也不能好好嫁人,许心与别人……”岳雪华由叹气转为怒气,一字一顿地教训起秦敬,眼看天色已是微亮,如今他还这般扭捏,恐她的计谋就要付诸流水了,她便加重了许些语气来。 “敬儿罪过。”秦敬猛地磕头,头磕得响极了,也是痛极了。失去内功护身的他,很快就把额头叩出了一片红印,连着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了。 “好敬儿,就当是为了师娘,为了姚姚。”岳雪华跪在他跟前,好生地抬起秦敬的头来,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睛之间,神色流转,多是不舍,也有绝然。“也不怕跟你说……师娘已经知道你和绑了你的那个刺客生了情意……你可以去找她,跟她好好过日子?” 岳雪华抱着这最后的希望,巴巴地看着秦敬的眼睛去,好生抱住了自家徒弟的头颅,她的身心也跪在了其跟前,秦敬求着就义,她却求着秦敬一生。 秦敬终究还是敌不过师娘的情意,心中已经是动摇了。“师娘?!我并不是……”秦敬睁大眼睛,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左右转着。 岳雪华便自怀中掏出了一个满是泥污的绳结,粉色的绳结,乃是一个‘芙’字。“这是姚姚那天要丢掉的,那是跟你收着的那块无形壁放在了一块的,姚姚私自丢了,我可是在崖边下了几次才捡回的……这可是她的物什?”她翻眼看去秦敬的脸色,这孩儿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一阵阵的内疚和羞愧便泛上了眉间。 岳雪华便笃定了自己的推断。没错,她本也是推断而已,如今看见秦敬的反应,才算把事情猜去个八 九不离十。 ------------ 第五十章 :诀别凌霄 所以秦敬能平安回来,莫不是这个女刺客喜欢上了他。可岳雪华到底不清楚其中的变故,便只选着不轻不重的话来说:“你可知道,这乃是北朝女子的芳名结……若是那姑娘给你的,那就等于定情之物……” 秦敬却是一沉吟,他不确知这绳结是真是伪。若是这绳结是假的,而岳雪华竟要这样来作假,那她想让他走的心,却是很急切了。然而,师娘能自这绳结猜出事情个八 九,便是说这绳结正是秦姚姚丢的,只因秦姚姚没必要说这个不着边际的谎。 当然,这小女娃儿也不会说谎,这些各种叠之便成一说:那就是这绳结假不去多少。这应当是他心急之际,自妖女腰间摸了出来的,事实并非与师娘所说一致,可秦敬此时却不能明说,只能让师娘这般以为罢了。 况且,要是他死了,那他答应妖女之事,便是虚妄,他横竖都是不义,何必让师父师娘再费心呢?他心中的那个小人,又欲越过那条界线,正是蠢蠢脚步迈,摇摇心思动。 秦敬便自眼眶开始红起,只因他明白到,自己这次是不走不得了,他咽了一下口水便说:“我心本愿‘生为凌霄人,死为凌霄鬼。’今日,却要被师娘你赶下山去……说到底里去,乃是秦敬不孝,有事隐瞒师父师娘,以致最后自食其果。唯一的憾事,便是这往后都不能侍奉师父、师娘了。” 他挣开岳雪华的一双手,由衷地叩头到地面,‘磕’的一声下去,头上便起了个包。“请师娘原谅敬儿不孝……” 岳雪华便再也忍不住了,却落下泪来,止也止不住去。“师娘错了,不要记恨师娘,可是……师娘别无它法啊……” “师娘。”秦敬却忍住了满鼻腔的涩意,故作出坚强的模样来。“师娘,敬儿明白的……敬儿这就去了,师娘保重。”他乃是一把推开了岳雪华,抄起包袱和佩剑,便冲出牢门去…… 蹬蹬的脚步声踩在石板上,却是不着边际的虚无之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只道这是离别,却不知道多么地催人断肠。 “师娘只能这般做了,别记恨师娘。”岳雪华便没有其他言语,只能重复这一句。身子失了依靠,只能一点一点地瘫到石板地上,感受仿佛自自己心底泛出的冰凉。月光泻下来的颜色,在她的身畔围成一片,就像是她自己的泪水,抱住了她的身子。 “师娘不能送你了,敬儿,保重。”岳雪华抱住了自己的身躯,这般相像的情景,竟然又一次发生,多年前,她在这儿送走自己曾经心爱的人,多年后,她便在这儿送走那儿子一般的徒儿。 秦敬这一路狂奔,心中都是悲恻,眼泪却不懂得落下来,极快的奔跑着,风便在他耳边响动,使得他耳朵轰轰地鸣叫,几乎要撕裂他的脑袋。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星夜未别,他秦敬却要在此际,与生他养他的地方道别,心中乃是几欲胀裂,不过一式的愁意罢了。 他跑着跑着,便在一处山沟翻了个跟斗,倒在一片的软泥上。正是整个人脸朝天地摊直了身子,眼睛便看到幽蓝色的天空,月光在西边彷如透明的琉璃瓣,今夜并非圆月,缺了一半的月光,尤为寂寞。 这般的星夜,看着快要别去,蟋蟀和夜蝉都睡了。便有清晨活动的野猫和猞猁在丛林里叫唤几声。就在这般时间,蛙鱼也要起来,四处无草,便有一个小池塘,那处传来几声哇哇,哇哇的大叫,叫得这般骇人的却是什么?正是莽牯毒蟾来了。 秦敬心中郁闷,侧头看见池塘里一双绿豆似的红眼睛,便觉得十分讨厌,一下跃起身子,抽出佩剑,包袱也不顾了,便要上前去砍杀毒蟾。他细细步地踏上前方去,那绿豆眼睛眨巴眨巴着,似乎是挑衅。 秦敬顿生了干气,便一剑挥了下去,可那毒蟾也不是吃素的,别看这种蛙类身子如脸盘般大,动作却灵动得很,只见茫茫暗蓝中闪过一道红光,那毒蟾便脱开了地面想着秦敬的脸门攻来,秦敬毕竟只是内功被封,所学招式还在,他却是身形一闪,也就避开了毒蟾这厉害一招。而他不知不觉间,竟闪到了水池边上,却是身子不稳,需要划剑支地。 那毒蟾便伺机又发了一招,却是四脚腾起,跃到秦敬胸前,并着三步作四步要爬近他喉头去,秦敬经过雨夜一战和经脉被封,已经十分疲累,身子也不够灵活,这毒蟾如此迅猛,他竟是招架不及,便把心一横,提起剑往自己喉头间的毒蟾抹去。 这可是好险,若是毒蟾及时避开,他便会抹到自己的脖子。但是此际的他,却不顾自己生死,或许说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何意思。可这毒蟾却是贪心,看着秦敬的喉头在前,便不肯轻易放弃,咬势已去,避让不及,秦敬横了这一剑,刚好把它的身子自左至右切开了。毒蟾的一半身子便落到水中,咚的一声,外一半身子便挂在秦敬的脖子上,秦敬的此一下横剑,乃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毒蟾身子便被他的剑势带动了去,没有咬正他的喉头,只是咬住了颈脖的一点点肉。 可秦敬的半边脸面立刻是麻痹了,却不知道毒蟾的血和他的血已经融在一起,正一点点地生出了变化。秦敬却道,这种毒蟾极毒,他被它咬了,正好是死去了,那他的心中,便舒服一些。 他径自笑笑去,便把莽牯毒蟾剩下的半个身子拔离自己的颈脖,随手一扔在泥地中。此间,天际已经渐亮,秦敬总算能看见自己跑到哪儿去了。这说来巧,却是巧极了。秦敬这一路狂奔,却没有出得凌霄峰的山门附近,便是往了后走,来到了燕子洞一带。 他若是走前几步,就可以去到燕子洞所在的山崖,秦敬便试了试运轻功,他一踏脚开去,便上了一处小树,他师父秦端果然奇技,抑制了他的手太阳太阴经脉,却没有抑制足太阴经脉,使得行这一路经脉的凌霄轻功不至于废了。 这样便是好,他秦敬此番,就算是要死了,也能死在那个白骨前辈身边,算是与他作陪,黄泉路上,有前辈和他切磋武功,却也不算是亏了。他这般想着,便向那燕子洞的方喂腾空而去,等到天光大亮,秦敬已经寻到了燕子洞处的支洞,他抱着白骨前辈。就这般地下了那个山洞中去。 山洞别无恙处,除了那些藤蔓又壮了些许,洞中光景,便如那日秦敬所见,等秦敬到了该处,他已经是累极,半边身子正好麻痹了。他心中想着,这可是要毒发了? 这正是大喜啊,他被莽牯毒蟾咬死,便不算是自己寻死,乃是天要他偿命。秦敬便扯了个舒适的笑容,摊在那石床上,石床上的兽皮有些微的尘灰,但这一处地方总算比岱宗的地牢好些,此处比起死在腌菜缸一般的地儿,可算是强了千百倍,能死在此处,已是他秦敬的福分。 秦敬此番心中便无他念,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 第五十一章 :断义 及至日出初上,岳雪华跪在凌霄峰的正殿之上,口中喃喃不知道念着什么,尽管身子也不能直杵,仍不知道疲倦似地祈祷,而黑眼圈却把她的倦意仔细描画出来,任她如何掩饰,也昭然若揭。 就在这会儿,那正殿的门前,便迎来了别人的吵闹,别人脚步声一至止于她背后,接着乃是一声抽剑声过去了,别人动作之间,丝毫不犹豫,似乎抱有极大的决心。 这下过后,岳雪华顿感到脖子间被一剑横着,那冰冷的触感,倒让她清醒了不少。 “是你……是你杀了李林一的么?”秦端眼底下,也是黑黑的印子,半夜起来再无眠之人,却不止是她岳雪华一个,岳雪华虽背着秦端,也能知道他此时的容色,非也凛绝,只是痛极。 “并非我杀的,只是晚上有毒蟾误入山房……”岳雪华回头瞥一眼秦端,只见他的眉是皱着的,眼中的疲倦多极了去,也掩不住失望的神色。 “为什么不相信我?!”秦端咬齿,说着的每一字都带痛。“你每每都是不信我,才要自己私下动作的!” “我并非不相信夫君……我只想为我的孩子做点什么。”岳雪华犹看回祖师爷的金像,闭上眼睛,一副极虔诚的模样。那柄剑依旧搭在她的脖子上,剑锋却不住地抖着。 “若夫君你觉得我有错,那你便动手吧。”岳雪华一手握住了秦端的剑,使得那柄剑定了下来,她的指间却有鲜红落下。“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此时秦姚姚跌撞了进来,看见这般的阵势,忙跪在秦端的身侧,抱住了爹爹的小腿。“爹爹,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杀了娘亲么?” 秦姚姚使劲地摇着秦端的小腿,秦端却如大树一般,纹丝不动。剑仍在岳雪华手中,岳雪华捉住剑锋更往自己的脖子边上靠近了些。秦端终究是不忍看见她受痛,便伸了一脚踢将开去,岳雪华便脱手剑锋向前倒去,秦姚姚也被爹爹甩开,扑到一边去。 岳雪华这番,也不想再起来,整身摊在地上,不动不弹。秦姚姚倒是快快起来,扑到娘亲跟前,把为娘的身子扶起来,细细查看娘亲的伤口,心里的痛全然写在眉间,对着爹爹的哀怨尽化恨意,口上也说出来一句恨毒:“爹爹!不就死了个赖子。你何必要为难咱们自己人呢……” “谁说死的是赖子!”秦姚姚这话音刚下,便使得别的人生了不快。那人一踏进这大殿的门槛,便直走到秦端跟前,拔剑相向,那人带着的一众弟子也齐刷刷地拔了剑,一时间开去,大殿上响着的皆是剑拔弩张的‘琤琤’声。 “李掌门……”秦端抱剑作拜。岳雪华看见进来的正是李景元,便撑着秦姚姚,要站将起来。秦姚姚当然明白母亲意思,便扶着她的身子,两人站直,皆是瞪视的眼色,向着李景元身后的弟子去了。 李景元一看见岳雪华,正是气得吹胡子挑眉,便从袖间抽出一张黑色布帛,扔将在地,布帛飘然,落地一刻,也是无声,却催得空气别样的紧。“请问秦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字面上的意思。”岳雪华快快地说了这一句:“我岳宗已经向各路英雄发去名帖,岳宗弟子秦敬,偷盗派中宝物无形壁,毁坏派中物什,已于数天前逐出本派,并勒令其永远不得现于本派附近十里,否则杀无赦,就是……” “你们这是要赖账了!”李景元没等岳雪华说完,便气冲冲地打断她的说话。“明明是秦敬杀了岱宗弟子,你们偏生要歪曲事情,说那人数日前已经离开?!” “并非如此……”秦端叹气,心中正是各种心思翻腾,也说不出其他言语,偏生此时秦业却带着一干岳宗弟子冲进殿内,秦业一看岱宗的架势,便拔剑上前,断喝一句:“保护师父!” 那些小的也就跟着抽了剑,个个对着那边的岱宗弟子呲牙咧嘴,对峙的人多了起来,这大殿的空气,总有些流不动了。秦端自然感到了紧张,心中便咯噔一下,他从未独自面对过这般的情景,此时此刻,他是否能把事情解决呢?若是秦敬也在此,他是否能把秦敬毫发无损地保留下来呢?他原以为,最坏不过是把凌霄一派全部让给李景元,可现在的情景,就算秦敬在,也免不去吧。 秦端渐生怀疑了自己,他到底是得了什么能耐,经历那么多的风雨。他这般想着,便回头看向岳雪华,岳雪华脸色惨白,手中的伤口仍未止血,一点的,一滴的,都打在了大殿的地上。 其实秦端一直都明白,他秦端离开了岳雪华,就什么都是不是。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一再被这小女子救了。 秦端凛眉,对着李景元说了一句:“现下秦敬这叛徒已经不在山中了,李掌门便要如何?” “我要见我的大弟子李林一!我要带他去见各派掌门,让二十四派看看你秦端是怎样的一个小人!”李景元已经是气极,一剑直指秦端的鼻尖,秦端只是‘呲’了一声。“可昨夜之时,毒蟾误入山房,病重的李林一不甚碰及,今早已经回天乏术。” “岂有此理!”李景元气极,挥剑来了一招‘虹刺长空’直朝了秦端的喉咙去,秦端却一跳开来,摸剑取血,弹珠射将李景元的眼睛,李景元受了这一击,便捂着一眼,柱剑下地,好生稳住了身子。 “你暗算我!”李景元把胡子吹得老高,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也全乱。“拿的什么东西射我眼睛?!” “不过是内人的血。”秦端这一条,便到了岳雪华身边,便握了握岳雪华的手,握得一手热血来,只流到他的心中去。“内子久服丹参银杏丸,血液也带了药效,只会让李掌门的眼睛越发明净,看得更清。” 李景元当然听得这秦端话中有话,便是说现在这个状况,他对着二十四派说破嘴皮子,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要他看清情势。 可李林一这劣徒,虽然许些不值得护着,日常却极得人心,此际他若不发作,便会失了派中人心,他眼睛咕噜一转又转,正想着对策。 秦端却忽然来了一句:“若是李掌门觉得,自己把重病徒儿交给咱们岳宗医治,咱们却疏忽使其死亡,那秦某人愿意让出岳宗这一半的地方……” 李景元听得,眼睛便发一亮。“当真?!” 秦姚姚和秦业却齐声说:“爹爹!”“师父!”似乎很不愿意秦端做的决定。 “但是,我曾立誓生为凌霄人,死为凌霄鬼。所以要我秦某人让出山房,你李景元变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秦端扬剑,来了一个大鹏振翅的架式。“怎样?与我生死一战。既能报仇,又能独占凌霄一派,可是很好的买卖?” “秦掌门这算盘打得真好。”李景元冷‘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岱宗弟子也纷纷挥出了剑,整一副备战的模样。 那些岳宗弟子当然也不会示弱,由秦业带着,挥剑迎阵。 “业儿,收剑!”秦端断喝一声! “师父!”秦业很不理解,抿着嘴巴不欲乖乖听话。“业儿怎能收剑?!” “这是我和李掌门的对决,只我们两人,赌上各自性命和凌霄一派!”秦端直视李景元的一双眼睛,李景元便眯起了眼色,他可真是看清了现下的境况,他若是不战,岱宗便完了,人心涣散,面子也荡然无存。他李景元别无选择,只能一战。 于秦端来说,他也是别无可为,只能一战。 李景元终于松下一口气,便笑了开来,对着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剑收起来“好!江湖人,江湖事,就由着咱们各自的剑说话吧。” 岱宗弟子们个个都想着为李林一报仇,心里不甘,可是掌门命下,不得不从,便都悻悻地收了剑去。 秦业和岳宗的弟子见状,也咬牙收起了佩剑。然而这两帮人止住了对峙,大殿上的空气却并未流通多少,正紧紧地绷住了人的皮肤。 岳雪华大力呼吸一下,才能说出声音来:“咱们都让到两边去,让两位掌门多些空间施展。”她这般一说,殿中央两股人便如流水一般,淌到大殿两边,贴着殿边有些对凳,乃是旧时派中典礼用的,旧的很,却擦拭得光亮,秦姚姚便扶着岳雪华坐到了其中的一张。 凳子老高,岳雪华的一双脚便悬了起来,正如她的心那般,偏偏在此时,她便想起秦敬来,若是这徒儿在此,他定会说一句:“没事的,师娘,师父是最厉害的。” 如今这个贴心的弟子不知去向何处,此刻的岱岳两宗却要为之断义,世事变迁,不过息瞬,犹如大江遭雨,风云诡波,不知流向。 ------------ 第五十二章 :岱岳比试 秦端一见些人退开,才惊觉这大殿可真是大,但大殿虽大,也不及外面的练武场,岳雪华要他在此与李景元一战,想必是想他利用这儿的地形,好生发挥岳宗剑法的长处。 他这暗自思忖的当口,李景元已经把须一捋,提剑攻来,他的首招,毫无疑问便是‘虹刺长空’。秦端便弯身往后如弓,且避了剑招,又蓄了力气,等李景元的手腕及到他的头颅处,他便顶起身子给予该处一记头槌,手中剑也不闲着,自如横挥,那是一招‘燕子扬翅’以剑为翅膀,直朝李景元的腋下拍。 李景元当然识得这一招,便把剑势侧向切出,顺秦端剑势走步过险,两步作三步踏将一柱子,翻身成轮状,再扬剑切去秦端后背,是为‘仙翁钓鱼’。 秦端便顺自己剑势,转身格挡,两剑相接,这大殿里间就生了第一下的击剑声,回响几许,剑锋之间,更是火花四溅,照亮了这晦暗的一室。 接着一阵乒乒砰砰地开去,两人已经过了五十招,却是不分上下……两边弟子都看得紧张,不少手心冒出汗来,恨不得上前去援助一记。 可谁人都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瞪着对面过去,用眼神交战。 秦业一直皱眉看着战况,也不禁捏起拳头置于胸前,岳雪华便把他的手按下。“莫急。” “娘亲……”秦姚姚侧头问娘亲道:“常言道高手过招,不是很快就完了去,怎么爹爹和那边的打了那么旧也分不清上下?” 岳雪华便好似叹气。“这岱岳两宗,使的剑法乃是同源,剑招原理相若,两相争斗,也见不着有哪一方可以占上风……” 秦业看一眼秦姚姚,便叹谓说:“若是要分胜负,那得由李掌门和师父两人各自的修为来分。” “修为么?那当然是我爹爹好一些。”秦姚姚自摇摇头说道,腮帮子鼓得老高,一点也不想示弱。那边的岱宗弟子已经朝着秦姚姚瞪了许些眼色,秦姚姚也是不屑地‘哼’了一句来。 秦端和李景元两人比起来,确实是秦端在武学上的修为要好些,可是说到为人的修为,秦端未免过于耿直,他的剑招也是如此的直来直去,然而李景元却比他多了好几分心思,出招也多诈,正所谓兵不厌诈,这点秦端是输了李景元好几十里。 岳雪华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对于秦端的极限,她也是明白的。所以看着那两人对战,心中未免生了戚戚感。算上来有几招,秦端正是受诈,好在他的武学修为不错,才不至于陷入险境。 那边且战,这边的人看得且急。大殿上,刀光剑影不绝,里间的的人看得迷了,全然不知道外间的事情,而一队浩荡的人马如同一条巨虫,慢慢地向着凌霄顶上去了,巨虫虽大,却似乎不适应凌霄峰的陡峭地形,行了一天去,只上得这半个凌霄峰来。 那队人马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色甲胄,已经是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他身后的人赶得气喘吁吁,这人却片丝汗水没流。这人便‘呲’了一声,暗暗骂了一句:“都是些酒囊饭袋!若是南朝的江山你们守将得住,那就是太阳要自西边出来了。” 这人堆中,有一个人的左眼瞎了,身材也魁梧之极,好一个独眼猛士的模样。这独眼猛士正好听见了刘蓉所言,喉咙竟然咽下一口惊惶,眉毛一凛,便抽出腰间刀来。飞身往队尾跃去,一刀开去未见影,已经把队尾最末一个的首级看来下来,那最末一位兵士的头颅便顺着山势往下去了,咕噜一下滚落了阶梯边上的山崖,一下子就消失在凌霄脚下的层云间。 这间的兵将们,都看的心里一惊,一个个咽下的口水,正好可以下一场的大雨了。 “慎王有令!凡落后最末一位,杀无赦!”那独眼猛士大喝了这一句,手中捏紧一下刀柄,胸口里的心,整个都提了上喉咙处,不上不下,连咽口水都不能了。 “嘿嘿。”前方黑衣的刘蓉眯眼说道:“陈唐,你现在可是最末一位了……” 陈唐听闻,一眼便黑了一记,恍惚之间,他便扬起了手中刀,向着自己的脖子去了,一双手抖得不行。然而此时,却有一个小小士兵,一下子冲到陈唐身后,引刀一抹脖子,头颅便飞了出去,这一刀可是很狠,然那小士兵死前的神情,却欣喜十分,仿佛立了功勋一般。 陈唐见此,便一咬牙飞身跃回队伍之前,刚好站在距刘蓉一步之遥的地方,未及稳下脚步,立刻就喊了一句:“军令如山,落后最末一位,杀无赦!” 这般一声后,这条巨虫便似豁出性命开去,拔腿狂奔了起来…… 然那边的大殿,正是战得正酣,可是战局,已经开始分化。只因方才李景元的一个诈招得着,秦端已经中了一剑。此剑伤正中他的右肩,穿透成洞,虽然秦端反应得及,未伤及要害,可他的右手便算用不了了。 李景元收剑至怀,抹去剑上血滴。得意地说了一句:“秦掌门,你已经伤了,认输作罢,我还能留得你一条性命。” “哼!”秦端知道这人狡诈,已经有所防备,但还是受了他一招,眉间便都是思绪。他在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不舍弃自己而战胜对方,岳雪华明白丈夫的想法,一双眼睛半眯起来,嘴巴也微微开启,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倒是秦业先上前去了,给师父按住了几个大穴,好等师父的血止住。“师父,若是你累了,那就让徒弟来吧。”秦业一手捉过师父手中的剑,容颜之上却又犹豫,只因她并不肯定自己能胜过李景元。 秦端却把秦业手中剑夺还过来,他已经看出了徒弟的犹豫,心中更是明白,今儿这事,并不是谁人能替他做的,就算是岳雪华,也不能在此情此景再替他做什么。 “你给为师滚开!”他眉毛一凛,便说了重话。秦业只是一惊,手上的剑却捏得紧了,并不欲轻易还给师父。 “师父你为何要逼迫自己到这个程度?”秦业睁大眼睛问道。“一切都是二师弟的错不是?我们只要捉二师哥回来,便能了事,不是么?!” “不是!这是为师的错。”秦端皱眉,左手一挥,拂袖开去,秦业便飞出了几仗远。这一招,很是劲辣,不像是用平常不会用的左手使得。 秦业也没想到,自己师父的左手竟然给右手更为厉害,只是一瞬,便已经夺剑出掌,并把他击开,而且力度恰到好处,只让他疼痛却未伤到他分毫。 他一下子惊讶极了,竟然不记得要起来。 ------------ 第五十三章 :舍身保义 此番的秦业,正是倒在了岳雪华的凳下,岳雪华便下来把秦业扶了起来,拍了拍秦业身上沾到的灰,可是这大殿被打扫得出奇的干净,哪里有泥尘在秦业身上,岳雪华这几下拍,不过是把徒弟的魂魄给打回来。 “业儿……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一件事?”岳雪华看着秦业说道。“小时候,敬儿刚习武,他拿剑的手,并不是右手,却是左手,你师父以为是旁道,非要他用右手握剑,若是出剑无力,就鞭打一下左手……” 秦业却是皱眉。“习武之人,却是左手更便利,只是旁门歪道,二师弟自小就是个会入魔的体质,他今日闯祸,本来就是注定的……” 秦姚姚却别开了头,一脸都是愧疚,这般的面容不符合她高傲的性子,她便不欲众人看见。“大师哥,你怎能这般说二师哥……”她总觉得,大师哥如今对秦敬生出的恨意,全是因为大师哥对自己有情意。 而她却不知道,秦业生出的恨意,乃是因为他自己与秦敬作了那个幼稚的誓约,使得他如今必须与秦敬为敌。是的……他秦业现在与那个秦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般了。秦业心中为此痛苦不已,悉数变作气愤和恨意,如同雾气一般掩盖了他的眼睛。 “敬儿当年,左手一共受了你师父三千一十八鞭,可是你师父当年,却受了你师公一万五千四十二鞭。”岳雪华轻笑。“因为你师父,乃是十八岁往后才拜入你师公门下,十八岁前的他,一直都是用左手行岳宗剑法的。” 秦业看看师娘,却是皱眉。“可是……师父会舍得用他的左手么?” 岳雪华便不说话了,扭头开去,不知道想的是什么。这样的对话,被大殿的穹顶一反,便刺进了李景元和岱宗弟子的耳朵里。李景元此刻便自鼻孔哼了一声出来,岱宗里的其他弟子不会知道其中的因由,没有多做反应。可是当年的事情,李景元是知道得清楚知道,他听见岳雪华这般说,却也只是哼了一声开去,秦端厉害,他并不愿意承认,便生了极厌恶的神色。 当年秦端父母疼爱秦端,却明白岳宗容不下使用左手这般的旁门,若是秦端继续用左手,便会与掌门之位失之交臂,竟特意让秦端拜入同宗对头门下,以其之手教得秦端使用右手。这般的往事,当年的李景元也觉得十分可怕,每天练功之时,都能听见秦端师父鞭打他的声音。若换做是他,恐怕早已偷跑下山,背叛师门。 然秦端这人却死心眼到了极致,竟一声不哼的忍了下来,最后真的给他练成了右手握剑。这件事情给李景元深深的烙在记忆里,他这往后都很巧妙地避免与秦端动真格。因为他深深明白这人的恐怖之处。 秦端这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一样事情是正确的,且是必须完成的,便不论生了怎样的异况,都不会动摇自己的意念。哪怕是他的性命受到损害,他也会不管不顾,奋力上前完成那正确之事。正是这点执念,让其恐怖至极。 “我不能用这一只手。”秦端叹气。“这确实是有违师门教诲,所以我仍会用右手与你对战。”他话音一下,便把手中剑放到地上,自怀中掏出三根金针,刺向自己右手的劳宫,商阳,天府三穴。他口中立刻抽了一丝气,却忍住不发出来。 岳雪华只是摇摇头,皱上一脸的无可奈何,又复坐回凳子上,身子和头都侧过一边去,仿佛不愿意再看见自己的丈夫,口上一言未发。 秦端一点也没看向岳宗这边,身子已经跨前一步,秦业看清师父动作,心急之间喝道一声:“师父,这使不得!” 秦姚姚也识得此法凶险,更是夺步上前大喊:“爹爹!使不得!” “别过来!你爹爹我,只剩下了三炷香的时间,三炷香之间,必须把敌手打倒,否则这一条手臂便算是废了!”秦业调息一番,便使了右手捡起地上的剑,方才还动不了的右手,此际却能用了。 秦端首发了一招架式,剑风伸张开去,竟使得李景元的一缕胡须落下地来,而李景元却未能反应,只能跳远避去,拉开彼此距离,求看清下一招,好格挡开去,说道使诈招占便宜,恐怕是不能了,因为秦端的下一招已经杀到,那是一招直剑,剑却似蛇一般摆动开去,变化千万,名为‘蛇取金樽’,他方才也有使出这招,却不似现在一般厉害,李景元费了好些内力,寄予臂上,短时内施了十招左右的防守剑招,才勉强招架住秦端这一招。 两人过招之后,李景元立刻跳将开去,拾柱踏上,一路向上,意欲与秦端更拉开一些,可没等他上到樑上,秦端的剑,已经由他的面门指了下来。秦端动作比他更快,已经双脚勾樑,晃手摇剑,也是一个直剑招,剑身却似风火轮般偏转,李景元只得不断摇头左右避去,最后干脆转身向地面遁去,剑触地面,剑身弯曲几折,等到秦端追紧到自己身边,李景元便翻身开去,借剑势弹开自己,一剑也指到了秦端的腰间,秦端便竖剑抱回,李景元的剑只能弹响秦端的剑一记,并无伤到秦端,却已经被秦端转身开去,站稳在地。 李景元也退到一边,气息未及平稳,秦端已经跑步上前再出一招…… 不对,这秦端的右手,岂止是能用了,这已到了挥洒自如的地步了,比起方才他没有受伤的时候,更为厉害一些!秦端所使之法,乃是用金针刺激手上三条经脉,使其经脉愤张,以求在短期内取得极大的动力,但是这样的法子却有两个弊端。 其一,是这些乃是经脉的要穴,强行埋入金针,乃十分的疼痛,常人一瞬都忍受不了,可秦端硬是忍下来了,这便使得他的体力消耗变大。其二,便是金针实际挡住了经脉的流向,经脉欲流通,才使得手臂动力非常,经脉只要闭塞超过三柱香的时间,他的手必然会麻痹一个月以上。但是秦端右手已经受伤,若是时间超过三炷香,一如他自己方才所说,那右手便算是废了 秦端这般奋力一搏,无非都是必须要胜过他,而不需要用到左手!李景元却是‘呲’了一声,所以他才一直避免与这样的人面对面对决。这般的人,若说是活魔罗刹,一点也不为过! 秦端的执念,已经到达了一种恐怖的境地,若不是岳雪华的聪明,他恐怕已经为之死了好几十次,而李景元也难免会与这样的秦端正面对决,可事儿愣是到了这般的情势,他也不得不认真应对起来。 一旦他有所轻率,不过息瞬间,自己项上的头颅,便不会乖乖地呆在那儿。 ------------ 第五十四章 :生死之间 李景元思索之间,不过息瞬,秦端已经落下了五招,一招比一招厉害,娜儿容得李景元再多心。可是李景元却不徐不疾地招架着,也不见他有寻机反击,想来是寻空隙拖延时间,可秦端便不会给这人得道,招式的猛辣可谓前所未有。 “已经快三炷香了……”秦业咬牙一说,拔剑就要上前,却被岳雪华扯住了衣袖。秦业愤而甩去师娘的手,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前,一剑直取师父的腕门。 秦端却看不见秦业似的,只专心与李景元对打。秦业发招的当下,秦端乃是看准了李景元的空隙,来了一招横扫剑招,尽管秦业攻来,他的右腕仍没有避将开去,却是把剑招扩大成圆,腕随剑遁,那剑已经扫进李景元胸腔,秦端竟还能给秦业的肩上来了一掌。 秦业的身子如同一个偌大的布袋,被人扔了出殿门之外。 本来秦端这一招,应当可取李景元要害,被秦业这般一阻挠,却轻了手下去,只是划破了李景元胸腔的血肉。 李景元退后三步,连忙按住要穴止血,却也不敢懈怠,抬剑迎击,便恰好挡住了秦端的又一招,这一下算是运气。秦端看这一招被挡,下一招已经就势,正是顺着方才的去势,给制住李景元的双脚的劲招,李景元自是一跳而起,成了大鹏展翅之势,手中的剑却要忙着招架,只因秦端立刻就来了一招自下而上的‘青云直上’,这番之下,伤口便裂将开来,鲜血染了自己的满怀。 他只能再受秦端一剑,乃是剖开了腹腔。这时候,那些岱宗弟子纷纷上前,要援护自己的掌门。秦端哪肯失去这机会,立刻用了一招‘旋风回叶’第一波围了上来的岱宗弟子立马就破颈受伤,一个个往后退了好些,后来的便不敢贸然上了。 却有两个不怕死的,挡在了李景元和秦端之间,秦端的这一招,本欲打到李景元身上多些,回旋的势头便是向着李景元的,这厢竟一剑夺去这两人性命,两人都是脖子受伤倒地,头颅都几乎被砍断。 李景元却被随后的弟子抱住腰身一抛,整人去了后方。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秦端再攻来,他们这些人当中,无一人能挡之。 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大殿门外便听见一声拍掌,接着就是一声赞叹:“秦掌门好剑法。”来的人一身黑色甲胄,手执一柄银光闪闪的大刀,刀身极怪,薄弯成勾。而这人身后跟着一干兵士,那些兵士也是一式的黑甲银刀。 这便是刘蓉,瘫坐大殿门边的秦业惊而乍起,脖子之上便已经架上了陈唐的刀。 “月勾刀慎王爷?”岳雪华一见来人的装扮,便不无惊讶地说出了这个名号。秦姚姚和秦业等一众凌霄弟子,都极少下山,却是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但听见岳雪华的语气,已经明白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何须看见这人带上来的人马,皆是浑身冒着腾腾的杀气? 这些凌霄弟子便稍移了刀剑往外,却没有一个岱宗弟子的剑是指着秦端的。 岳雪华眼珠子咕噜一转,她多少知道这慎王与自己哥哥是棋友,也多少能知道这人的性子,他这般上来,绝非只是来看看凌霄峰的景色那般简单。她如实一想,便抿嘴开去,提裙上前,恭敬地给刘蓉跪下,然后说了一句:“不知道慎王爷大驾光临,凌霄一派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望王爷恕罪。” “嘿嘿。”刘蓉笑了笑,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女子,这女子眉长过眼,额头广润,似乎是极聪明之辈。说到这凌霄峰上,能谈得上是聪明的,却只有一人,再者此女子有一双和奕雪山庄主人一模一样的耳朵,刘蓉已经了然这位便是凌霄绝美人岳雪华。 “秦夫人多礼了,其实该是刘某没先下拜帖,私自上山,却不知道你们正在同门相残……嘿嘿,倒是刘某来得不是时候了。”刘蓉看完岳雪华,便看去秦端和李景元那儿,李景元身受两剑,满身都是血污,却仍瞪着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自己。 ------------ 第五十五章 :生死之间二 秦端眉目如同浸在冰水中,却可见额上都是汗珠,似乎按捺住某些东西,再看看他的右肩,那儿有个新伤的血窟窿,虽然止了血,可仍是不轻,想来他刚才使出的剑招如此犀利,那一定是用了什么诡秘之法,想必这人是忍耐着诡秘之法的难受。 刘蓉便歪嘴哼笑一记。若是他现在想铲平这凌霄峰,便如反手压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果然是一帮不成事的江湖人。尽管那奕雪山庄多么厉害,这南朝第一大派却是如此的不中用。他几天以来的阴霾心情忽而一扫而空,心中生了好些快意,一式仰天笑了出来。 秦业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将一句:“你笑些什么!” 刘蓉听见这黄口小儿一喊,愣了一瞬,接着却笑得直不起身子,连忙摆手摇头。“秦掌门,李掌门……你们凌霄派真是好笑,好笑。” 秦端便对着刘蓉作了一个揖,三炷香的时候早过了,他的右手就连抬起来都十分困难,金针顺着经脉入了三分,要拔出来已经不可能了,除非现在就用内功逼出。眼前却是朝廷的军队堵于山门之前,这情景怎能让对方得知自己有恙? 凌霄一峰,虽然与世隔绝,并未与朝廷作对,但是毕竟是江湖派系,并未皈依朝廷,若是南朝皇帝有心,要一举灭之,也无可厚非。秦端这一个揖,落得极慢,不仅因为手上难耐,也是要显出归顺的态度。 “王爷来凌霄一峰,并不会只是为了一窥凌霄风光吧?且问王爷有何来意?”秦端恭敬的语气,却说出了直勾勾的性子。本就不是朝廷中人,岂会这转弯抹角的说话功夫,刘蓉听见这说话,眼睛便不满意地眯了一下。 陈唐却率先说话了:“王爷上山是要探寻近日在永康城上发生的命案,并要上山寻贵派弟子秦敬归案惩治。” 岳雪华立刻是一个‘咯噔’,秦敬到底还做了什么,竟然把这样的人物也惊动上来了。她便笑笑,抬头说道:“回王爷,不知道秦敬犯了什么事情,需要王爷特意来寻?” “方才我的副将不就说了么?”刘蓉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握着的一柄刀‘咚’地立于地上。“因为你的弟子在永康杀了人。” “哼!”李景元撇嘴一声。“那位秦敬,已经不在了。” “嗯?!”刘蓉眉间一黑。“难道你们执行私刑,杀了这人?!”刘蓉话音一下,陈唐眉毛一皱,往身后军队一挥手,那些黑甲兵士便‘齐刷刷’地向前踏了一步。 啪挞的声音一起响起,几乎要撼动大殿的祖师塑像,塑像前方的袅袅烟香也乱窜一通,仿佛受惊了要逃遁去。几个果品被震得滚落在地,个个甜汁迸溅,甚是狼狈。 凌霄弟子们个个都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已经做好了生死一战的准备。岳雪华却十分镇静,抹一眼身后弟子,示意他们不要冲动。回头却微笑着说:“回王爷,秦敬并无杀人?他于日前偷盗我凌霄宝物无形壁,已经逃遁了好几天……” 刘蓉听见,眉间黑影却未曾去掉。“真的么?” “若是假的,我何须与秦端一战。”李景元抬头撇嘴说道。“若是王爷您能把那小子找到归案,王爷你便算是我李景元的恩公!” “哈哈……”刘蓉笑了开去。“你欲当我恩公,你又是谁?!李,掌门么?” “我!”李景元明白他的意思,方才比剑,他输给了秦端,这狂妄的刘蓉眼中便早已没了他,李景元素来喜欢与贵族打交道,怎会不知道刘蓉最不喜欢就是弱势之人。他心中好气,又不欲惹怒这人,却只能把气咽下去。 刘蓉听见李景元的反应,却也是安心了不少,眉间阴影已经退去不少。“既然秦敬不在,那我就不打扰了。”他叹了一气。“不过这次回朝,可是会被皇后娘家人嘲笑了,啧啧,真没面子。” 他这般说着,忽见刀光一闪,前排十几个岱宗弟子便应声倒地,一个个头颅已经滚了开来。殿中的人惊惶未定,刘蓉又说话了:“那就让我带了这几具尸首回去,给咱们大南皇帝交代一句吧。” 刘蓉说完,便想退出此间。陈唐也放开了秦业,秦业只能瘫倒在地,早已惊讶得不能反应,秦姚姚更是觉得胸口闷极想吐。 岳雪华却是跪着的,恰好没有伤到,可一身的血,已经湿了衣衫。她抽了一口气,忽而问道:“王爷留步……” “怎么了?你有意见?!”刘蓉说话尖锐,却见岳雪华美貌,转瞬温柔下去,这凌霄绝美人,果然不同凡响,可惜与他刘蓉无缘。 “非也,我只是有事想问……”岳雪华感到这人的目光极其失礼,便低下头去。“请问王爷因何事要找秦敬。” “嘿嘿……”刘蓉冷笑开来。“其实我也想问你们,若是今日上山的人不是我刘某,而是狂血魔君杨素。你们凌霄一派,还会存在么?” “王爷说笑了……杨素,杨素他怎会来此?!”岳雪华抿嘴说道,这刘蓉既说出杨素之名,定是因为刺客之事才要寻秦敬?!莫非哥哥已经查明了那个使用冰魄夺魂针的刺客是杨素派来的?! “虽然,我也恨不得杨素的大军能使你们这些江湖人清醒一些,不过,很遗憾的,秦夫人家兄似乎猜错了,那个刺客,应当不是杨素的人。”刘蓉似乎能看穿岳雪华的心思,叹谓了一句。 岳雪华心头一动,慌忙问出:“那个刺客到底是何人?!” “这个,便要问你们自己了,嘿嘿……”刘蓉一边笑,一边退出了这个凌霄大殿,他的黑甲军队像极天边忽而现身的乌云一般,被猛风一下子吹去的,一会儿就无影无踪,就似是从没出现过。而地上的十几具尸首也被乌云卷走,独留一大滩血色,映照这一室的晦暗,竟使其明亮些许。片刻过去,一缕阳光射进大殿之中,却叫人知道现在已经是午后。原来血色照亮一室,却是众人的错觉。 李景元便‘呲’了一声,把手中剑抛向地面,地面愣是被剑刺穿,剑身插进地面七分。尽管他有所不耐,心中却真叫这血色照得明亮了,李景元已经有了决断,那一下的‘呲’声,却喷出了一种不甘心的味道。 “虽然我很讨厌这人,可是他说得对。”秦端捂着手臂,半跪下地,他已经到达了极限,岳雪华连忙起来,伏到丈夫身边,替丈夫点下要穴,护住其心脉。更一把捉住丈夫的右手来看,看了一会,却不在说话,浑身颤抖起来。 秦端便以左手拍了拍岳雪华的肩头,只见岳雪华一串的泪水落下来,湿了秦端的手掌,秦端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那只右手,便算是死了。岳雪华既是可惜,又是愤怒,更多的却是痛心。 ------------ 第五十六章 :无题 秦端却似并不在意,一边抚着妻子的背脊,一边与李景元说道:“那人说得对,要是今日攻来的是杨素,那咱们凌霄一派的基业便会毁在我们的手中……既然是我秦某人对不住你李景元,那秦某人便把凌霄一派的掌门之位让给你……以作了断。” “说什么鬼话呢!你这人是要我成为江湖人的笑柄么?!”李景元啐了一口。“你自己说殿上比试,现在我输了,你却要我留在凌霄?!这个面子我李景元丢不起!”他才不愿意成为江湖人的笑柄!他李景元才不是弱者,并不需要他秦端来垂怜,虽然心中决断如此,却难免感到一丝的不甘心。因而他的神色极为不善,彷如置了一个恶鬼的脸面。 秦端抬头看他,似是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眼中都是质询。李景元却更觉脸上无光,鼻息哼唧了出来,皆是恶气。“我李景元今日,置剑殿中,乃是要与凌霄一派恩断义绝,自立门户。从今往后,这江湖之上再无凌霄岱宗!你们这里间的人,谁愿意跟我走的,那就把剑立在这大殿之上,不愿意跟我走的,相信秦掌门也会善待你们的!” 李景元话音一下,便挣开身边弟子的搀扶,决绝地别过头去,一脚一不稳地径自往大殿下去了。那些岱宗弟子并没有立刻跟了出去,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期间不知道是谁断喝一声,将剑一记插进地板:“我们是李掌门的徒弟,一辈子都是李掌门的人!” 这一声开去,便有许多的剑插进了这凌霄大殿的地上,砰砰乓乓之声不绝,甚是刺耳,这些岱宗弟子,竟一概插剑离去。没有一个愿意留下的,岳宗的弟子们也是十分惊讶,秦端却是良久出不了一声。 良久过后,秦端便愤而起身,冲出大殿门外,向着李景元离去的方向,立剑一挥,便把右手砍了下来,一只手臂便落在了这凌霄的大殿门槛上,连着并射出来的血水,污了好些的地面。 “李师兄!凌霄一派既没了岱宗,便不是凌霄一派,从今而后,也没有了凌霄派岳宗,我秦端,也不能用右手!只能负上欺师灭祖之名,用自己的左手使剑!”秦端大喊一声,却也不知道李景元有没有听见。却一切无妨,秦端他已经完成了该做之事,喊完这一句,他便倒地晕去,这之后的声音,他一概不知道了…… 秦敬被一声燕子呼啸惊醒,那声呼喊极其悲壮,竟然能让他醒来。他用力抽吸一口气,仿佛把整个肺脏都吐了出来,这一下往后,他免不去剧烈地咳了起来。这一下的咳嗽使得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只因他的喉头痛得像火烧一般。 “怎么还能活着。”他坐起身来,一手插进自己凌乱的额发中,把他们捋向后头,露出来的额头给外面的阳光一照,使得他清醒了更多。他便坐起身子来,这个时间,他平日都在练功,脑子没有反应,身子已经有了反应,身心都让他自己起来活动一下。 他便起身下地,在包袱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却不晓得用力,把包袱上打好的结子给冲松了。包袱的东西就散落开来,秦敬才识得自己已经不能很好地运力了,想来也是自己的主脉给秦端封住的缘故。 他心头一阵的惊异,要是昨夜他下来这燕子洞时候没能控制好力劲,想来已经摔成了肉糜。他想及此,脸上浮出自嘲一笑。他本来也做好了死的打算,然而自己没能死成,他竟然也会惧怕起死亡这回事。 他便蹲下来,收拾自己的包袱,却见包袱间,露出一双新鞋子的一角,一手便已经颤抖,这鞋子的线部十分精细,看得出是岳雪华的手艺,这包袱里面还有三件衣衫,都是新做的布衣,这些物什之间还有些碎银和几个粟米窝窝头,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羊皮纸包着的信。秦敬双眼放出光来,一把把那封信掀开来,好看个一清二楚。 “吾徒爱儿敬启者,吾徒,千万不愿意为此路,此生便与你无缘,万念皆与你上路,尔此去,便与江湖人为敌,师娘思前想后,实不能与你一人在世间飘泊,特知会娘家奕雪山庄,你往东去,到了该处,自然有人接应,日后你便拜入奕雪门下,也能有处安身立命……经此事过,望别灰心,人生所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矣,若此番偷生,却还轻生,犹如有负父母生你之身,有负师父师娘养你之辛,便如真正地背叛师门,切记。” 这最后一句,就好像师娘在他的耳边喃喃细语,岳雪华早知他会寻死,也早知他会挥剑练功,恐怕这包袱的结,也是她特意打松得。这样他便能及时看见这封信,因而明白自己的去路,也明白到岳雪华的苦心。秦敬为自己昨夜的糊涂懊悔不已,此番偷生,不知道费了师娘多少的功夫,自己竟然轻易放弃了。 秦敬掩住了自己一双眼睛,无声的泪滴下来了,划去脸颊的尘秽,成了两道的清流,写出心中的悲伤。或许往后,他的一双眼睛也不能挺直风发,这辈子都要给这悲伤耷拉了眼角,最后在眼角化作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日辰,他便觉得要起来了,便把包袱收拾起来,原来包袱里还有其他的物什,一封名盏,两件无形壁,还有那日他在永康‘买’下的素银镯子。许是往后,他确实有事情该做,至少得遵守诺言,给妖女送还无形壁。 他这一愣神间,手中的剑,便垂向了地面,划出一声尖锐,他便眉头一皱,把剑身插进了壁上石间,稍一回神,便抿了一下嘴巴,似乎决定了什么。再踏前几步,捡起地上的那把无刃剑,再把无刃剑插进原本的剑鞘,竟然刚好能进。 他便背起包袱,拿起佩剑,一下子去到白骨前辈的小洞边,轻身一跃,便上去了,可最终还是控不好力劲,把白骨前辈的白骨摔进大洞中去,白骨便碎,他也追悔不及,眼看天色已晚,再不前行,便赶不上往奕雪山庄的船期。 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赶路去了,此一别无了期,他也不敢回头看凌霄绝峰,那边山房,正如师娘书信所说,生着却与之无缘了…… ------------ 第五十七章 :前路茫茫 再说凌霄一峰,虽说事情告以段落,可这凌霄峰上,依旧是忙乱一片,只因他们的掌门人此际正是昏迷不醒,一只右手,也变成青紫一般的尸臂。 各人各施其职,穿梭奔走,都为了救这一只手臂,奈何‘赛华佗’能医不自医,秦业这半桶水算是使尽了发子都没能把秦端的手救回来,连着秦端的性命,也有恙了。 岳雪华却只能给丈夫抹去额上汗水,也不能做什么别的事情。秦姚姚在一边煮药换药,忙得不像是岳宗小姐,秦业一再运功给师父,一双眼窝已经深凹进去。 他这番的运功,身体损耗极大,奈何他寻了几处经脉通去,他还是不能逼出师父手中的金针,脉穴被封已久,却是回天乏力。秦业心知肚明,却还不放弃,这番还要寻一处新脉,再运功进去。 岳雪华却捉住了秦业的手臂,制止他再运功。“别了,还是砍了这手吧。” “不可!”秦业双眼忽红,他心中犹如遭洪浪泗卷。“师父不可以断此臂。” “于性命来说,难道一臂相当重要?”岳雪华把秦业衣袖一拽,再一推将去,秦业便脚步零落,退半步一摔,跌坐在地,却不甘心,以手支地,欲再起来,便给秦姚姚按住双肩,秦姚姚的丰润手指,传来依依揉动,她想师哥心情放松,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师哥……娘亲不是担心爹亲性命,乃是担心你的。”秦姚姚试着运功于指尖,通肩肺俞一穴,好让秦业安定下来。“你再运功给师父,自己的经脉便先会崩了。” “我作为师父的弟子,却真是无能。”秦业别过头去,刚好看见秦姚姚凝滞的指尖。 “若说无用,那我便更无用了。”秦姚姚低头细语。岳雪华却不理会两个后生,便去取了自己的佩剑,只冷冷地一句:“你们出去吧,这让我来动手便可。” “师娘!”秦业捉住了岳雪华的剑鞘末端,几次支起身子要起来,却是酸软无力。“师娘,让我来吧。” “出去吧。”岳雪华甩了剑柄,并着给秦姚姚一下眼色。秦姚姚恰好看见,便把秦业扶了起来。秦业整个人都龟缩着,仿佛矮了一个头去。“师哥,咱们出去吧,往后的事情便交予娘亲。” “好。”秦业咬牙说道,心头一阵拔凉,回头看看师娘的脸色,却见女子有一种决绝凛然,他未见过人有这样的表情,这些时日来,他秦业头脑里的新东西太多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此刻他只想沉沉睡去,可脑子里都是嘈杂的声音,他愣是静不下来…… 涛涛的怒江,横在永康城前,水面平静,但是这个季节暗旋极多,便只有辰时和卯时开两趟船到对岸的宜兴,宜兴还要往东,去到怀涑的三峰山,才算是尽到了奕雪山庄的地界,三峰山是个泥岗,正面是山背面就是奕雪山庄,山庄占了整个山脊,过路人看着却只是一座山而已,秦敬小时候跟着岳雪华去省亲时见过,确实是极神奇的地方。 而凌霄一峰的地形,或许就与凌霄人一般,嶙峋非常,却只有独路一条,独水一道,极尽蜿蜒,也不过是一条直到顶端,一道直到广渺。尽管层林叠翠,也不过遮掩了其中的岩石坚实,偶尔有一处石面露出来,才知道是白骨似的死灰,硬朗得片丝余地也没有。 秦敬背着包袱,快步走向这渡头,渡头不过是架在怒江上的一片竹排,站在竹排回头望,凌霄峰的顶端却不能收入眼中,一片岩山挡住了视线,却见凌霄峰顶常年不散的一片云海,他只道故乡便在这云端上,这西南的方向,将会成为自己恒久不变的思念的归宿。 他看着那看不见的山峰出神片刻,已听见渡头那处,船家吆喝一声:“艇哇,要开噜哇!要上要别过家人的快些了哟……”船家用着千百年来水夫的方言叫唱着,击中四处的山石,回荡归来,变得凄美而辽阔。 秦敬听见此声,便见船家用长杖撑了撑渡头的竹排,那竹排晃了一下,船身也摇了一下,船里面便有几个走镖的汉子鼓噪起来,一个汉子最忍不住气头。“这是作死啊!把船摇成这样,这是要晃死你大爷我啊!” 那个船夫只是撇嘴笑笑,他浑身都是皮包着骨头,看起来不过五尺高,身子晒成了古铜色,眼睛上是一道遮了半个眼帘的白浓眉,接着就是灰白的头发,向四面叉出来,仿佛被阳光烤焦了一般。 “你笑些什么!干糟老头!”那个汉子拧眉瞪了他一眼,干糟老头,这外号确实起得合适,可秦敬却以为这般无礼对待一个老人家是不合适的,开口便想说话,却不备被那干糟老头拉了一把上船,那老头力气极大,一拉这一把,秦敬就整个人往船舱里扑去,恰好趴在了船里的空位置上。并着一柄剑失手甩了出去,恰好打到了那个说话汉子的门牙,说话汉子闷了一声响,便把门牙咕溜吞下。 正要发作,却忽而不敢说话。却见老头阴沉一声:“这位少侠,你……” 秦敬也看见老头恐怖的神色,便立刻爬起来,对着老人家拜了一下:“对不起。凌……不对。”秦敬才想起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凌霄派,如今他还没去到奕雪山庄,不知道地方有什么决断,他这正是两头不到岸,若说自己是秦敬,那么自己就是叛徒,路上便多多事之辈,且说一个假名号作罢,但是这人又不想说大谎话,便说了一句:“在下名秦字苟文,方才发呆过久,耽误老人家生意,万分抱歉。” “嗯……姓秦的。”干糟老头撇了撇嘴巴。“凌霄峰门下的?” “嗯……啊。算是吧……”秦敬含糊一句过去。 “切。习武之人,学文人弄字号,简直不知所谓!”这老头儿似乎十分不在乎凌霄一派的名望,被打落门牙的汉子却大气不敢出,只因这老头儿看着普通,内功却深不可测,此刻更是迸发出浑身,似乎十分忌惮秦敬。汉子身怀内功且看得出来,正是大气也不敢出,秦敬的经脉被封,却注意不得,一点也不懂得惊恐。这老头儿眉头一皱,心思一会,再看看自己手掌那儿,便叹气说:“原来如此,真是不合适的做法……” 他指的当然是经脉被封的事,可秦敬心里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那个瞎掰的字号,不由得生了丝丝愧疚,正好摆上脸面。 “是……却实不适合。”秦敬又拜了一记去,心想这老头儿也是个粗鄙的人,想来自己方才那种热血总是有些白费。说话也是失礼的,恐怕早已经懂得与那些粗汉子打交道,自有其一套的方法,说不定自己差点多管闲事了。 不过这毕竟是位老者,怎么说都是那汉子出言不逊,是那汉子不是在先,他若是搭口,也没有做错,只是路上情况不测,还是别多生事的好。秦敬这般想着,便抿了一下嘴巴,没再说话。 老头儿见渡头再没有人,就把绑在渡头上一根杉木的缆绳放了开来。口上吆喝着:“艇哇动了……坐稳了……掉下河里,河伯要哟。小命不保,老骨头不捞。花姑娘都没得尝咯……” 这是水夫们的歌谣,这个干糟老头叫唱起来却别样嘹亮,却是因为他身上的内功所致,秦敬不知底蕴,私自觉得这老头虽瘦,却中气十足,一定很懂养生之法。 “后生,坐稳了,不然到了江中你掉下得水来,老头我可不带救的。”老头哼了一声,竟再说了一句:“老头俺不管你这后生自哪里冒出来,只是知道你身上的东西在你那,就是浪费!” 秦敬正是莫名其妙,怔然一下,便抱住自己包袱,以为那老头是觊觎他那两块无形壁。那老头却说:“可惜了这一身极好的内功。” “吓……”秦敬挠挠头,这船已经驶到了江中,其实也不是驶,乃是给冲下去的。江面虽然平静,可是水流却不慢,时而有些漩涡,老头下杖一蹭,那船便会回避漩涡,精准得很,这老者想来已经在江中撑船多时,对于江底的地形乃是十分熟悉了。 船正好驶到江中的时分,那渡头却忽而闹腾了起来,乃是一个红衣的女子,骑着一匹白马,一边奔到渡头,一边大声呼喊:“敬儿!敬儿你在哪儿?你走了么?你怎么不来看看师叔再走!敬儿!” “哟,这是哪儿的娘们喊夫家。”一个货郎模样的人咧嘴笑道,也不是恶意,不过是促狭的玩笑一句。 秦敬此时却紧紧闭上了嘴巴,大气不敢出一声。那是甄红,是甄红师叔。不,现在应该是沐剑谷谷主甄红。 “不懂就闭上嘴,那是沐剑谷新任谷主,甄红甄大侠!”那些走镖的汉子中有一个呲牙咧嘴地呵斥了货郎一句,货郎立刻抱身嬉笑,赔了一句:“这哪能是,沐剑谷这种武林门派,哪儿会让女人做掌门?” “你这是瞧不起女人么?”这船中原来还有一个黄衣的少女,梳了一个侧鞭子,身揣一把极重的剑,此刻正指向了那个货郎。“难道生你这条狗命的不是女人?!”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货郎真是吓着了,浑身一抖,身子一跳窝进座位里,那几个走镖的人便不说什么。“姑娘是沐剑谷的人……”这一句,似乎是晃神,并不像问话,那姑娘便不再生声,只是多看了秦敬一眼,檀口微张一下,又闭上了。 “那位红衣姑娘这两天等出船时分都要来,不知道是做些什么的,她口中的敬儿与你有关系么苟文后生……” “没啊,没……”秦敬低头不敢露,但是甄红一声一声的呼喊,便似雷打中耳膜,躲避不及。甄红的呼喊渐生沙哑,似乎是哭了。 说起来,甄红当然是不安的,因为其和秦敬乃是自小一直长大的情分。早已经如同亲姐弟,忽而得知自己的弟弟闯下大祸,被逐出师门,自己却不便立刻上凌霄问个究竟,心中百般郁闷,便似打翻了黄连水。 秦敬怎会不知道甄红师叔的心思。可现在的他,却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个黄衣少女看见这少年身子微动,紧闭的檀口忍不住张开了好些,好些…… ------------ 第五十八章 :干糟老头 “船儿驶过码头啰……心爱的人儿候着郎……郎也嘛郎归到家,嘿!上岸咧嚓……”干糟老头儿唱了五六首歌儿的时分,那船就靠岸了,要说这船是驶到宜兴去的,其实是偏颇了,真正该说的,这船乃是给江水冲下宜兴的。宜兴一城,实际并不在永康正对面。却是还需往东十里的对岸,到了这码头,秦敬才识得什么是大城。 宜兴的码头乃是青砖码头,和永康的竹排码头比起来,可算是上乘剑法和小儿舞枝的区别。这差距真大了去。而这怀涑的码头,种了好些的杨树,正是盛夏,杨树脆生,伸向了天空的细枝密密的挡住了城里的面貌,然树枝毕竟娇弱,便有些挺硬的砖瓦露了出来,特别是那些装饰华丽的屋檐,一个个不甘寂寞,要挤着进到游子的眼神里。 秦敬小些时候,乃是来过宜兴的,毕竟也是小时候了,他记忆中的宜兴,相当模糊了去,现下看见的宜兴城,真是美轮美奂,且非他这种闷蛋呆子能说得出口的,那张口便摊开来了,愣是合不拢。 却见那沐剑谷的黄衣姑娘越过他身畔,并着斜睨了他一眼。似是自言自语一句,又似是搭话:“没见过世面也不必尽数告与人知,若是被人卖去青楼了,别哭。” 秦敬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很是奇怪这姑娘为何有此一说,自己不过是个长得整齐的男人而已,然这厮却实是不懂自己的一张玉颜,已经是奇货可居。 他方想问话姑娘为何有此一说,那姑娘的身影已经没入人群中,不见了去,她的步伐极其轻快,不像是真正的沐剑谷人,秦敬愣了一下,这一下他便挡在了船头,别人也不能上下了,而那些走镖汉子见前路被挡,极不客气地推搡了秦敬一下,鼻孔中更是哼将了一声,那些个没有被打落门牙的,一式喷了几句秽语,意思也是要秦敬别挡着路。 这秽语实在粗陋,使得秦敬连听见都觉得是难当,便径自消去他们的言语。 言语可以装作听不见,可他这被人一推,却是摇晃几步,几乎要跌落水中,江水好急,若是掉进江中,哪怕你是极好的高手,也难逃厄运。好得此时忽现了一双干瘦手臂,一把捏住他肩膀,他才算捡得半条命回来。 “谢谢老人家。”秦敬歪着身子连忙回头道谢,也顾不得骂回去那些人处。这一回头方得知,接住他的正是干糟老头,那老头也是怪,听见秦敬道谢,却不甚高兴,吹了一下眉毛说:“后生遥遥,居然婆妈到极致,你若是能成大事,老头子我就给你拿头当凳子坐!” 秦敬只好苦笑一番,说了句‘后会有期’。便直了身子,迈步扬裾而去,去到码头一半。恍然悟了过来,急急回头几步,上前给干糟老头一拜,身子也挡在船头之处,尽了柔声地说道:“前辈,我这婆妈后生,得前辈两次相助,却未知前辈大名,实在失礼。” “哼哼,有点灵气。”干糟老头只说了这一句,便进了船里面,弄了一个大食长烟枪给叼住,就推开秦敬的身子就要离开。 而这大食烟枪乃是十分名贵的物什,并非一个普通水夫能有,这人的身份非富则贵,便由此可见一斑。秦敬却不识得,只觉道这老头的水烟怎生这么奇怪,不用水也能抽?可他向来不在意身外之物,只当是奇怪老头的奇怪物什,并无在意。 “前辈……且留名……”秦敬便犯了执拗病似的,错身挡在了干糟老头的前方。老头一脸阴沉似乎是动怒,秦敬却并不惊惧,乃多说了一句:“前辈,且留名。” 这老头和秦敬对视一会,老头只是阴着极大杀气的一张老脸,秦敬也是执着极多坚持的一张玉颜。那老头应当可以一招就了结掉秦敬,秦敬受了一次的帮忙,或许想不通,可方才那一下,他被这老头儿救了,若是老头儿刚好站在他身边,便算是巧合。 可他方才明明记得,老头儿乃是站在船尾下铆的,这老头要在一瞬间赶及船头,那定是用上了轻功。而秦敬腰身不稳,被老头接住时候,只是歪了一个肩膀,还没有失落脚步一点的脚步,这老头当是感到船身微动,就已经向他的方向来了,来得这样快,扶得这样准?!老头的修为,不知道该高到哪儿去了?! 确实是毫无疑问的,这人若是一出手,就能了结秦敬。可秦敬也想,他要是有心杀人,也就不会救秦敬。不对,这老头给秦敬所感,绝非善辈。与其说他是无心杀人,或许该说,这会儿若是死了人,于老头是不利的。秦敬想到这会儿,嘴巴已经抿了好几遍,思考的线索却被老头儿一式猜了去,老头儿心头便暗暗看高了这个后生。 秦敬自顾思忖的结果,乃是不必怕他,就扯了一个微笑,揉了揉语气,好好地说了一句:“前辈留个名号给后生我,日后看见前辈有难,后生定必尽力帮忙” 他听见秦敬此言,果然也跟着秦敬微笑了出来,杀气倒是没了,却多了些故意嘲笑的味儿,间中又有一丝欣慰,所以其整个眉头都松塌下来,眉毛因此掩住了眼睛。秦敬看去这干糟老头一目再三,却看不明那眼睛是浑浊的还是清澈的,但他约莫估摸到,老头的双眼该是鹰似的。 “有趣!有趣的后生!老头子俺好些年也没有见过这样好玩儿的人了。”干糟老头儿,轻轻拍了拍秦敬的肩膀,接着说道:“后生,你不是说后会有期,那再见的时候,你总会知道我是谁的。” “咦。”秦敬被这老头一拍肩膀,便似有一股麻痹流遍全身,一身的肌肉一下子就动弹,僵直在此,这是脚底涌泉被封之故,拍肩膀而封脚底,果真匪夷所思。他这便知道老头使得乃是隔山打牛的点穴功夫,厉害非常,虽往日于书中有见,可非三四十年功力不得练成,今日得见,心里莫名欣喜十分,泛上脸上的正是痴呆似的神色。 干糟老头哼哼两声笑,也不知道作何想法,却是迈了脚步,忽而就不见人影了,到底连他去的是哪个方向,别人也不能得知。 而秦敬内功已封住大部,再被人点了这样的要穴,想来得在这码头站上好几个时辰了,老头儿也真够狠心的了。而他却一心都是叹谓和羡慕,脑子已经别无它物,只有对于上乘武学的向往,他忽而发现,上乘武学他虽不可以再修炼,却可以观摩,能活着看见也是不错。,幸好自己死不成。 这厮当然也是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而误了时辰,一天内乃是绝对赶不去怀涑了,更别提那三峰山上的奕雪山庄了。 等着这呆子能动的时分,却已经到了西尽显月,虽天是亮着的,却也幽幽泛上了微蓝。城门都准备关了,想连夜赶路去北边,乃是痴人说梦了,这呆子要到了此时,才懂得一拍脑门懊恼起来。却也只是懊恼了一会儿,只因他懂得自己如何懊恼下去,也叫不回西下的太阳。 此番死而复生,秦敬心性已经微变,然他却不自知,正如他不懂自己走在宜兴街头,怎么总有人对他指点窃笑,还一式是女子来着,可他也没处可去,毕竟人生地不熟,便只好顶着女子的眼光,在这宜兴城里转悠一会,好找一家小客店,安顿一晚,再作打算。 反正他这会已经两袖空空,再无顾虑太多,内心也是坦然得过分…… ------------ 第五十九章 :黄衣少女 这秦敬走着走着,果真给他找到了一家不大的客店,这时候已经是月华初上了,秦敬便进了那客店,方进门,便有一小二模样的人上前热络一句:“这位少侠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说着热络不止,还上前要给秦敬提包袱,可秦敬却捉紧了那个包袱,非也不习惯小二哥的热络,却是因为包袱里的东西十分要紧。 小二哥看见秦敬这生分的模样,便估摸这位小爷乃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当下心里也就嘿嘿两声,却没有表现出来。目光更是上下打量一会秦敬,却见秦敬长得俊美如玉,只是身上衣衫和鞋袜都透出一种土气,他心里便对这个客人有了底细,想来这客人给的赏钱也不会多,便收起了好大一半的热络,客气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的。”秦敬见小二哥态度改变,自己也拘谨了起来,宜兴毕竟是大城,他心里难免会忐忑。秦敬这几句话之间,却惊动了一边的黄衣少女,那少女束着侧辫,身边带着偌大一柄重剑,正是和秦敬同船的那位沐剑谷弟子。这姑娘也是奇怪,两次听见秦敬的声音,身子总要那么不自然的抖一下,像是认识秦敬似的。 小二哥听见是住店的,表情算是回复些热络,又问道:“客官要什么房间呢?咱们这儿有朝北朝南的上房,也有朝东的厢房……” 秦敬却打断那个小二哥的说话。“小二哥不必费心了,给我最便宜的小房就好了。” 小二哥一听这个,似乎十分地不满意,把搭巾一类的东西猛甩向肩膀,挺腰迈步到了那掌柜处,大声啐道:“下房一间。” 掌柜打了几下算盘,抹了这小二郎和秦敬一眼,便说:“下房没有了,通铺倒有,住么?” “也行。”秦敬倒不介意住什么地方。然而那堂中的黄衣女子却几步上前,给掌柜的台面砸下一锭银子。“给这位小爷上房!” 小二哥楞了一下,掌柜却处变不惊,收拾了那锭银子,徐徐说道:“上房一间,蛋儿,你等下去收拾东边尽头那间。” “是。”名唤蛋儿的小二哥点头称是,受了掌柜的命令,便进后堂去了。那掌柜也是头也不多抬一点,对着那黄衣少女说:“客官堂上稍等,很快就收拾停当。” “嗯。”黄衣少女哼了一声作应,侧头看向秦敬,却是半责备,半忧心。秦敬自问从未见过这个黄衣少女,也不理解她为何要这般做,正是要对其一拜,谢绝她的好意时候,却被少女一弹额头,这厮立刻捂住了额头,少女用力极大,秦敬的额头痛极了,几乎连话也说不上来,似乎手指上的功夫甚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修习剑术的人,反像是使惯暗器的。 “掌柜的,给我来点酒菜!”黄衣少女一边给掌柜交代,一边给扯住了秦敬的衣裾,这话还没说完,已经把秦敬拖到一边去。 “姑娘是何人?为何要这般照料在下?在下无德无能,又与姑娘素不相识……”秦敬头上吃了一记弹指,痛意未散,却不学乖,口上语气实在让人厌恶。黄衣姑娘神情厌恶至极,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扫向秦敬的膝盖,秦敬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一处凳子上,这身子还没坐稳,脸上已经吃了少女一记耳光。 “呆子!”少女啐了一口好气。“你不认得我了么?” 秦敬一呆,盯着少女的脸看了好久,才不自信地说道:“……我认识你吗?” “你!”黄衣少女略皱眉,少顷,她便叹气一声。“果然是呆子一个。”她这般说完,便在秦敬身边坐下。“那你就当我是奉沐剑谷谷主之命,要照料你吧。” “那……”秦敬觉得,这也合符情理,却还是推搪到:“怎好要姑娘破费照料呢?” “钱算些什么!不过是身外物,你何时在意起这个来?”黄衣少女斜睨他一眼,便取了他们跟前桌子上的水壶和水杯,给秦敬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来,然给秦敬那杯茶,可算是重重地搁到桌面上,洒了好一大半出来。 秦敬觉得这姑娘真是奇怪极了,外间的人难道都是这般奇怪的么?那干糟老头是这样,这黄衣少女也是这样。他正是苦恼,皱着眉头便要取茶来喝,那双嘴唇沾到水里,如同琉璃双叠,黄衣少女看见,耳根一红,便别过头去,也抿了一口茶,方缓声说道:“你长成这样,睡通铺可是会被人卖去青楼的,况且你现在的武功又……” 秦敬却是一个‘咯噔’,便再三看了这少女,这少女长了一张极普通的脸面,勉强说得上清秀,皮肤倒是挺白,但是脸颊上有许些雀斑,使得少女的容颜带上了一种粗糙感,便说不上是美人了。 可秦敬看着这样一张脸,脑海里竟浮现出别一张脸面,那张脸精致得像娃娃一般,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便是记忆中妖女的脸面。 秦敬也是奇怪,眼前这黄衣少女的容颜,和那个妖女的容颜实在是相距甚远,怎生自己会把两人联系起来。然正当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时候,那少女又说话了:“这宜兴和怀涑一带乃是南北朝接壤的地界,看着是富饶之地,实情是龙蛇混杂,人心可是复杂得很……你别以为这里的上房就是上房,所谓的上房,其实就是小房,你说的小房,这儿是没有的,一式都让人住通铺,你这呆子,若是半夜被人迷了卖去北朝秦淮一带的青楼,到时候可有得你受了。” 少女说话干脆,一字一顿的语气,秦敬也觉得似曾相识,却真的怎么也想不起这少女是哪一位。 “既然姑娘相助,那在下便只有感激的份儿了。”秦敬叹气。“但是姑娘至少该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好等在下有机会给姑娘报恩?” “谁要你报恩了?”黄衣姑娘脸色一沉,看着又要弹秦敬的额头,可她想了想,悬在半空的手便顿了动作,最终还是收回到茶杯侧畔。她再次别过头去,极不情愿似的吐出一句来:“呆子给我记住了,我叫阿芙。” ------------ 第六十章 :客店斗殴 “啊。”秦敬立刻想起岳雪华交给他的那个芳名结,那绳结虽坏,却能看出是一个芙字,莫非这黄衣姑娘乃是……可秦敬心底并不相信世事有那么神奇,这般容易便给他寻到了妖女,他便摇摇头,拂去自己的想法,径自笑了自己一下,想必是挂心别人,挂记到痴傻了。 “在下乃是秦……秦苟文,此厢谢过阿芙姑娘了。”秦敬对着阿芙一抱拳,阿芙看这呆子似乎还未认出她来,她便哼了一下鼻息,也是摇摇头,无奈一句:“秦苟文……亏你想得出来,把好好一个‘敬’字拆成这般难听的名号。” 秦敬便更是奇怪,刚要发问,店面前就响起了一阵的嘈杂声,原是一群走镖的汉子,其中三人也正好是与秦敬同船的。这天下的巧事,今儿可算是挤到一块了。 那些人看似有点酒醉了,同是客店,同是酒醉之人,秦敬遇到这般情景,脑子里又想起了李林一的事情,脸色难免变青,手上也哆嗦了起来。阿芙看见呆子脸色不对,便关切地问了一句:“呆子,你怎生了?” “没……没事。”秦敬低头别去,胸口一阵恶心翻动,而那边的人说话声好大,秦敬和阿芙都免不了听见他们说得事情。 “大哥做得好!那几个北朝小兵,敢和大哥抢姑娘,真是不懂得死字做何写法。” “嘿嘿。”笑得人乃是为首的,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眼神凶恶,一把大刀扛在肩上,看着超过了十斤,大刀上还有些铁环,这络腮胡子一笑,铁环便叮当作响。 “大哥厉害,果然是霸刀山庄出来的。挥几下刀就将那个小兵打得屁滚尿流。” “当然了!咱们霸刀山庄的刀法,可是南朝一绝,那些北朝狗算什么?!”络腮胡子乃是洋洋得意。黄衣少女听得,便皱了眉头开去。“不过是欺负了几个小兵蛋,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不过。”这个说话的人言语间带着迟疑,看得出是个胆小之辈。“咱们这样闹腾那些红衣兵,会不会被报复?” “嗯?!”那个络腮胡子十分的不满意了,斜着眼珠子往下看去说话的胆小鬼那儿。别的一人却说:“就你这胆子,也亏得你能走镖多年了,咱们大哥是什么人,就算他们来个百十人,咱们大哥也能全杀了,再不行,咱们往就近的霸刀山庄一躲,那些红衣军怎敢上来?” “也是……”那个胆小的人并非认同这人说话,却是忌惮那个络腮胡子,这霸刀山庄的名声,秦敬也是听过几回,却没想到是那般厉害的,连着北朝的红衣军也敢得罪。 说起这红衣军,乃是北朝杨素麾下的军队,人称红衣魔军,勇猛非常,从前北朝向着南朝边境挺进时候,红衣军总是到一个城池就烧杀一个城池,所作所为十分凶残。可红衣军后来被调到北朝后方对抗玉艄宫,便只剩下一些新兵在这宜兴附近的军营,这些年边境平静,宜兴也渐渐多见了红衣兵士休歇嫖宿,相对的,是非也多了起来,只因宜兴太守不敢管这些人,这些人在宜兴城可算是一祸。 好得附近的霸刀山庄,日常都让弟子下山行义,所以在宜兴一带,霸刀山庄的名望可是非比寻常的。 这些秦敬只是知道个大概,却没有知道得特别的详细,他只是对霸刀山庄的刀法生了兴趣,到底是怎样的刀法,能独战百十个红衣魔军。 正是秦敬心生兴趣的时候,这客店门前便传来一声断喝:“方才在天香楼闹事的那个霸刀的,就是在这里面!” 这喊话间,便冲进来了几个身穿红色甲胄的兵士,那些兵士个个身形高大,没人提着的长枪看起来都有个十几斤,乃是一式的精铁枪,若是给这枪刺中几下,任你是金甲银胄,一样要破成篓子。这些人个个满身杀气,并不像一般的新兵蛋子,绝不是省油的灯。 络腮胡子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无惊惧。“怎了,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打不过人家,就把你们几位抬出来了。” 胆小的人马上往后缩了缩,前面几个大汉却哼笑出声,互相看看,眉目间都是戏虐的表情。“原以为是谁人,原来是手下败将,怎样?上月被咱大哥打伤的腿不痛了?” 几个红衣军中有个稍站向前。军服却与后面的几个无甚区分,想来虽然是领头得,可也是各自心里认得大哥大,并非军职高上一级的人。这般的阵势,闹的只能是私人的事,所以那掌柜的连头也不抬,就往里间招呼到:“张四!李何!快出来抬开些凳子,这里有几位爷要练手!” 这掌柜的一说话,后堂便上了两个伙夫,高大壮实的伙夫一会儿就把外堂几张吃食用的桌子凳子搬开,开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方,说是腾出了位置,可这客店实在是小。就是腾出了那么一点地方来,也不够这些人施展功夫,等会儿定会乱作一团,秦敬意欲上前劝解那些人到外面去打架,却被阿芙按住了肩膀。 “别多管闲事。”阿芙说着,已经向着那边的掌柜努了努嘴,意指让秦敬看看掌柜的神色,秦敬却见掌柜神色自若,一点也不惊惧,反有一丝的欢喜。 他正奇怪着,便见那络腮胡子给掌柜的木桌上撂下一锭银元宝,掌柜立刻把银元宝收起,十分熟练地退到一边去,那络腮胡子就提刀砸地,往前逼了一步。 那为首的红衣兵士咽了一口口水,一只脚明显抖了一下。这人心里明明是害怕的,口上却说:“你这无赖流氓,上月才伤了我,这回又伤了我的兄弟,今儿我不报这个仇,我就不叫陈三!” 那个陈三说完话,络腮胡子便冷笑两声,没有作怒,也没有惊慌,只说了一句:“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地上?” “呲!”红衣兵士陈三十分不屑地喷了一声恶气:“弟兄们,这无赖从不讲道义,咱们也不必客气,一起上!喝……” 这陈三大呼一声,提起枪就扫了过去,那枪柄被陈三夹在腋下,枪头似弹珠出弓,硬生为这寻常的横枪招式给置了好厉害的一下力势,那络腮胡子看见对方一出就是劲招,也只是沉着脸格挡开去,刀枪相接,一下蜂鸣,刺耳至极。 “呵!”这络腮胡子一招没用老,外一个红衣兵士已经攻上前来,正是一手捏着枪尾,一手成卧槽,枪身被其一推,鱼贯向前,攻的正好是络腮胡子的背门,络腮胡子不徐不疾,把前方一支枪卡在刀锋,带手一往便把那人带得踉跄往前。络腮胡使完这记立接一个深蹲,扫脚开去,便有两三人站之不稳,向左右倒去对方身上。 然后他横刀一带,原是供他背门的红衣兵士立刻脚筋迸露,皮开肉绽。这兵士乃是后脚筋被断,身子也向前倒去,枪口便正好对着那前面踉跄一步的人,那人虽然神色大骇,连忙躲避,也逃不及被对方的枪伤了臂膀,身子也扑到一边的桌椅上去,桌椅碎成木头块,而这人也被撞得七荤八素,滚在地上嗷嗷叫着。 络腮胡子统共用了三招,几个红衣兵士都倒了,最后却只剩陈三一人能和络腮胡子过上招来。正是刀来枪去,可那黄衣姑娘阿芙却十分淡定,喝着茶水,黄衣姑娘是习武之人,淡定乃是正常的,可这里间的掌柜和伙计也淡定非常,却是奇闻了。 那个叫李四的伙夫,竟然还能在刀枪来往间给秦敬那桌布了酒菜。看来这宜兴一处,客店斗殴已经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秦敬今儿却算是开了眼界,原来江湖的事儿,总叫人啧啧称奇。 ------------ 第六十一章 :刀枪比试 这位陈三军官,虽说不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一柄枪使起来十分熟练,便能与这络腮胡子对上几招,一时也不相上下。可其他兵士都倒了地,一时三刻成不了气候了,反而阻挡了这人施展。他使枪须得小心自己人,手脚都绑住了一般,便干脆喝了一声:“你们都退下来,兔崽子们平日不好好练功,到了今儿,就算发出吃奶气力,也绝不是这人的对手!” 那些兵士纷纷啐了口水下地,却还是明白战况如何,半爬带跑地退出了客栈门外一步,却不是走远,各自整顿着。 见弟兄们离开了,陈三的手脚仿佛被利剑削去束缚,一柄枪立时随着身子弧形摆动,狠狠来了一招‘横扫千军’。那枪恰好成了一柄巨扇,挡住了络腮胡子流光似的刀锋,然几个兵士整顿一会,又上前去了,丝毫不顾‘大哥’的呼喝,这些人乃是上过战场的,不晓得临阵脱逃的道理,连着袖手旁观也没有学过。 陈三一脸的恼气,这打斗间还要分出心来跟兄弟们说话:“你们上来做什么?” “陈大哥!咱们怎能让你一个人!”外一个红衣兵士说着这话,这人浓眉大眼,确实是一副义字当头的模样,可这人话音未下,已经被络腮胡子一柄刀刃刺中了右肩,右肩便如花般开出来,皮肉的红是英华,骨头的白就是香蕊。 这一招络腮胡子出得太快,秦敬也没看清,一个头颅像甲鱼一般伸得老长,撇除这些人的恩怨对错不说,这两边的武功确实是各有看头,这呆子便不自觉地看入神里去了。阿芙却不在意此间,一口吃食,一口酒的滋味极了。仿佛任那边飞来一头半臂,都不能撼动其半分。若说其为稳如泰山,并无过也。 “你!”阿芙径自把桌面上的吃食吃去一半,风卷残云一阵过去便鸣金收兵,十分抑制,她自己吃完这一半,才看见呆子的饭碗根本没有动过。掺了粟的米不甚好吃,却比干粮要好了,何况还有咸菜猪手花生米一类的小菜。 可这呆子,竟然痴痴看着那边比武,而不下一箸,也不晓得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不知哪里扯来一把火气起来,烧得噼啪旺。 “你看什么呐?饭菜都要凉了。”阿芙喝道,便给秦敬的饭碗夹上了一片肉。接着又夹上乐意片咸菜,再勺了一堆花生。“吃!快些吃!不许浪费!” 秦敬的注意力被阿芙一声转了个向,那边刀枪交战,十分精彩,他心底里不舍得转开目光,勉强回头来看阿芙,也带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晃然。“嗯?!姑娘喊我有事?” “哼!”阿芙也不想和这呆子多说话,她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对这呆子也不例外,便只是闷头夹菜。 这样下来,等到这呆子完全回过神的时分,阿芙已经把桌子上的所有小菜悉数置于他的饭碗之上。只剩下一点花生米,用来送自己杯中的一点小酒。这姑娘家夹完菜便收手回来,动作一气呵成,干脆间带着莫名的怒气。 秦敬看着这如同小山一般的饭碗,正是无从入手,上下看看这碗来,一双筷子挑了几处位置,缺愣是下不去。只好由衷地感叹一句“姑娘厉害,怎能叠得这般地高?”眉眼弯弯起来,憨憨地笑了。“高是非常的高,可是姑娘是否忘了留下下箸的地步给在下。” “哼!”阿芙看见呆子这般模样就来气,恨不得立马杀了他,一腔的火气无处发泄。也只能闷着声喝酒。“自己想办法吃,要是洒了,我要你狗命。” 秦敬便摇摇头苦笑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姑娘了,要受她的肝火烧着热着。 阿芙口上喝着酒,酒是凉的,可是心中是烧的,却说不出来哪儿在烧着。然那边打斗的声音确实是好嘈,使得她心里头烧得更是烦热。她愤而顿下酒杯,酒杯磕桌,闪出酒水几滴。阿芙便伸手一捞,手中也就多了几根极细的针尖来。 这女子是头也不向着那边,只听辨了声音的来源,捏手就准备发招,一脸自信,正好是弹无虚发的自信。偏生在发招之际,她却感到自己的手被前方的呆子摸了一下,呆子的指尖细长,指甲有些时日没减,捎到别人皮肤上,正好是痒痒的微刺‘ 阿芙脸上挂了人皮面具,手上的肌肤却是自己的,如今一下接触,便如战栗一般,传遍身上,她连些日子来,夜夜梦见情节似被触动了,便如怒江水冲进自己的脑门,她不禁脸上烧热,仿佛酒醉了一般,内息也乱了,手中捏着的冰针也化了,弹无虚发的气势也跟着化去了。 一瞬间而已,她便懂得自己气这呆子的因由了。她一直思想着,不止一次思想着再见这呆子的情景。这呆子曾对她做出非礼之事,虽算是被他救了半条性命,却也使她身上的烦心事多了好些。 因此她该做该为的,乃是在见到这人的当下,就了结他的性命,以泄己愤。然真正到了再见的时候,她却生出了一丝心痛,兴许就是那呆子在船上表现出来的悲伤,使得阿芙做了不像自己会做的事儿来。 难道为了这人在船中时分,露出的一瞬悲伤,她就可怜起这可恶的人来了,可怜到不忍心杀他?!不,这不是不忍心,乃是不放心! 想到这儿阿芙竟咬了一下嘴唇,她须以疼痛感觉自己是否还在,然而疼是痛了,她的头也低了过去,眼神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心里怎样交战着。 那边战局正酣,刀来枪去,已经过了好几十招,红衣兵士们有些负了伤,动弹不得。可陈三依旧勇猛,络腮胡子本来也有些累了,力量使不尽然,战局便转向两厢持平的僵状。 只是那边的战况如何精彩,也不及此际,跃于阿芙内心的刀去枪来。可秦敬还是不得知,伸手在阿芙跟前摆了又摆,正是不明白她呆愣的原因,用肢体询问了去。 那边陈三正好一个回马枪,络腮胡子便接一个交臂转刀,这一声兵器相碰,好生地大声,噌地一下,便如警钟敲响,一下子把人的思绪唤了回来,阿芙一个回神,身子激灵一下,脚肚子已是拔地而起,站将开来,对着秦敬怒喝一声:“你这呆子,为什么要碰我的手!” “我……”秦敬一手捧着饭碗,一手还处在伸前的姿态,眼睛张成球似的。“没,没为什么啊……在下只是见姑娘的手沾湿了,替你拭去水滴而已……姑娘莫……”秦敬这话中,本还有‘莫见怪’这最后三只字,却也说不出来了,因为阿芙已经起脚一踢,把桌子,秦敬,连着秦敬坐着的凳子一并踢得翻了个跟斗。 秦敬莫名,没有一点准备,自然摔成个翻肚子王八,好一个俊俏男儿,如斯狼狈一摔,身上头上都沾上了些酒和菜,那原本垒得高高的饭碗刚好倒在这玉人的肚腹上,饭水菜汁湿了满怀。他心中也先是惊讶,接着便是怄气,大声说:“在下只是好心,看姑娘手被沾湿了,姑娘何须那般大反应!” ------------ 第六十二章 :莫名其妙 秦敬自小和凌霄峰的姐妹长大,无分彼此,实在不懂得细致的男女有别,方才这般行为也是率性,自己并不觉得十分失礼。而南北朝民风开放,这男女碰手拥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谁让你随便碰女子的身子的?”阿芙上前一步,一把捏起他的衣领来,狠狠地给秦敬来了个巴掌。这一下好响,而那边那俩刀和枪的交战,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一式的爷们竟然也凑头来看别人的热闹。 秦敬今儿被打了两回,身上功夫又没了大半,便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想,腹腔的气愤也很是厉害,便不管对方是位姑娘,骂了半句来:“岂有此理的,所以说唯女子与小人……” 阿芙自然知道下半句,哪里容得下他说下去,便随手捡了一把饭,一下子塞到秦敬的口中,秦敬呜咽一声,喉头被顶,呛着了正要喷出来,却被阿芙一双手捂住了嘴巴,这一下不上不下,便使得玉人似的秦敬一脸红通,双眼也发了红丝,泪水似乎要下来了,却倔强地在睫毛之间打转。 陈三看着美人被折磨,口中不禁啧啧出几声可惜,便放下了张开的枪式,怎料络腮胡子也是一个感想,还叹谓出声:“可惜了这般的美人,若是女人该多好,偏生是男儿身,还给了这样姿色的女人。” 陈三瞥一眼络腮胡子,络腮胡子也给他一记眼角余光,两人心意领会,忽而没有了战意。两人的兵器都朝着地下耷拉了头。本来就是妓院里结下的冤家,心头的喜好也是一般的,此番有了相识之感,便没了打斗的气势,习武之人讲求气和势,彼此都没了,那这场战事便算是了了。 可阿芙和秦敬那边,却成了对峙之势,那两拨的大男人不是少见男女口角,可今儿的这幕,却是特别带劲,看得人兴味盎然。 只见阿芙一手按在了秦敬的嘴巴上,一边的侧辫也垂到玉人的脸上,秦敬感到好痒,便想偏开头来,谁知脖子却被阿芙一下捏住了。 “谁叫你随便碰女子的身体的?”阿芙也难言心中感觉,只是感觉一泄而出,便成了杀气包覆在她的身上。“你能随便碰我的手,也能随便碰别人的手,你能……”阿芙原想说,你能随便那个了我,也能随便与其他女子那个。 可她忽而想起,这呆子根本还没有认出她来。她心中的火气就像被一盘冰渣浇了上去,一下子灭了,还生出好多水汽了。这一下,她竟然恼起自己来了,愣是咬紧了自己的嘴巴,哪怕嘴巴上生出殷红的牙印来,也不肯放开。 “哼!”她恼到极致,便一脚把秦敬的身子踢倒,自己放开了这里的一切狼狈,蹬蹬地进了客栈内堂,似乎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芙这一放手离开,秦敬的嘴巴自然一松,立刻把口中的饭咳了出来,干呕几下,还是有点饭粒落在喉头,尽管狼狈至极,也只好把手指伸进喉头扣它出来,这感觉当然不好受。 他便双眼微凸,眉头皱上发线,咋看起来,真是好可怜的模样,可那边的爷们却一式哄笑开来,最先笑的便是和秦敬同船那一伙镖夫,其中的一个一笑,便露出了缺了的门牙,模样极端猥琐。 络腮胡子却喝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栽在几个小娘们手中?”络腮胡子更是回头,对着那缺了门牙的说道:“你看,木老弟不是栽在弟妹手上了,今儿连带着姑娘进房间也不敢!” 那些人听见后,更笑得开来,可那个缺门牙的木老弟却脸色微变,一阵青白,窘迫极了。秦敬听见如此,心情也没好很多去,坐在地上半天不愿意起来。 那个络腮胡子便不再说秦敬那旮旯,因为他得先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便向着红衣兵士陈三哼了一声去:“陈三!你还打么?!” “哼!”陈三当然不服气,可是他看看周遭兄弟,个个都受了不少的伤,唧唧哼哼的,暗暗喊着痛,这些战场上下来的人,虽然都是硬汉,却也明白,力要用在刀柄上的道理,陈三早已想走,可心中的怨气还是下不去,脚步便踟蹰了。 络腮胡子皱眉一下,便自袖间拿出了一袋碎银,掂了掂,口角啧啧两声不舍,却还是抛去了陈三那儿,陈三一手便接住了,他还没接定,络腮胡子又抛来了外一袋东西,不响的,不知道是什么,陈三不敢接,由着那东西落在地上。 “喂!”络腮胡子不高兴了,咳了几声。“你这陈三崽子,这一袋,乃是凌霄峰掌门送给咱们霸刀庄主的特效伤药,比起一袋子银两来,名贵得多了!” 秦敬听见凌霄峰三个字,忽而打了一个激灵,原本松塌的整个人忽而挺直起来,再三打量了眼前的络腮胡子几眼。 这络腮胡子身材比起他的师父秦端,还要魁梧些许,鼻子高挺,眉毛浓长,只是这人的毛发,却不似那船上老头,那般被太阳晒得焦了似,却十分的蓬软,可看出这汉子该有柔情的一面,不过走镖的时日多了,脸上便只能添上许多的凶气,加上这人的脸并非光滑,而是不少长着些豁口伤疤的,便让人望而生畏。 实际上,该是个铁汉柔情的性子。 陈三听见这络腮胡子这么说,便把手中的银袋子扔了下地,转而捡起那袋药。“这样就可以了。” “怎么能这样!”络腮胡子急了,提刀上前,陈三身后的兵士以为他又要发难,纷纷举枪相向,可这络腮胡子却自地上捡起了那袋银子,朝着陈三递了过去。一双眼睛,溜左溜右,张口一啐,却啐出了一口的歉意。“那厮年纪是小的,咱下手也太重了,这点儿钱,算是安家,安家费,崽子你放心,这钱是我跟着走这趟镖来的,不是抢的,咱已经金盘洗手,打算回霸刀教兔崽子们武功了,往后宜兴还要见面,这点意思你收下吧!” “哼!”陈三也是想了想似的神色,便一把夺过络腮胡子的钱袋子,转身快步走人了,似乎一点儿也不愿意与之有过多的接触。 秦敬自络腮胡子两三言,大概听得出来,这络腮胡子平常并不是走镖的,恐怕是个打家劫舍的大盗,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变故,才使得他决意金盘洗手。这一晃神思索,秦敬却不记得自地上起来了,那络腮胡子正好逮住机会,上前把秦敬掕了起来。 “小兄弟!”络腮胡子笑道:“到你了。”这个笑容,配上他的尊容,乃是十分狰狞,秦敬虽然不怕他,但也由衷地打了一个寒颤。这络腮胡子掕了秦敬走了几步,便到了一张没倒的桌子边上,一边把秦敬按下桌子,一边喊去掌柜那儿:“掌柜的,给咱们上些酒菜,酒要够年头的,菜要肉多!咱要安慰安慰这小兄弟!” 秦敬这番,真不知道自己交上的是倒霉运还是好运了…… ------------ 第六十三章 :报信少女 阿芙进了后堂的房间,很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的哄笑声,还有喧哗声,外面的人似乎很高兴。阿芙却自己在房中生莫名其妙的气,她想来就觉得自己准是被什么打坏了脑门,便连靴子都不脱,盘腿到床上去调息。 自那日慕渊儿去过竹林后,她师父就开始给她施针和灌汤药,时日久了,她那蠢蠢难受的胸膛便能安定下来,飘摇不定的功力也恢复了。等她整人回过神来,玉艄宫的信使也带了消息出现。 她身子刚恢复,宫主慕碧白立刻就来了任务,她也明白,这次便算是关乎生死的任务,若是她完成不了,生死已经有了定夺,到时候,她还是自己了断罢,免得落回到慕碧白手中,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阿芙不自觉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来,便松懈了盘着的双腿,抱住自己的肩膀,那肩膀不算得上是过于纤弱,却无法承受背上的纹身。她别过头去,把嘴巴抹在臂弯里。双眼如同受伤的兽类,她此际,是害怕,也是心痛,却不是为自己而痛,或许她死后,便不会再有人明白她痛心的地方。 然而,她却忽而撑起头来,摩挲自己的背脊,自己背上的东西,那个呆子有没有见过?!阿芙正是一脸惊慌,擦擦地摸着背脊,仿佛要擦去这个想法。此时外间便传来两声蝈蝈的叫声,阿芙顿时警觉,便把这房间的蜡烛熄灭了,自己一下子跳上了横梁。 “蝈蝈,蝈蝈。”这叫声十分娇媚,听起来就觉得不对头。 “什么事?”阿芙冷淡问了一句,那下面的声音却十分欣喜。“右使大人,果真是你。”这人的声线还带着童稚,带着许多的敬慕和惊喜,一听就知道她对阿芙有别样的感情。 “右使,我是那天给你传信的信使,我调来了守宜兴,特意要来和你打声招呼的。”那人似乎兴奋过度,竟忘记了自报姓名这般失礼。不过阿芙倒是听得出这人的声音,却也难免会有别人装成她的模样来讨便宜。阿芙一向小心,自沐剑谷的变故后,只能更加小心了。 她并没有下来。只是说:“有什么事情快说!” “没……右使,小莺只是想来拜会一下,顺着带些消息给你。”这个叫做小莺的女孩子估摸不过十五岁,稚气未脱,一想到她身上受到的苦,阿芙便软了一下心,这一下却使得她惊讶起来,自己何时是何时学会对人怜悯的。 “什么消息。”她稍稍呼吸,便稳下了气息。 “那个,红衣军在宜兴郊外扎营了。”小莺细细声地说,生怕被人听到似的。可这消息,却不是什么秘密,宜兴和怀涑一带,乃是南北朝交接,在交界上有红衣军扎营,也有慎王的军队扎营,这可一点不奇怪。 “你就为了说这个……红衣军在宜兴扎营是什么新鲜事么?”阿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语气已经带了爱溺似的温吞,却没有往日的凌厉。 “不是,不是这般的扎营,是从黄河那边来的。”小莺慌忙说道:“小莺自北边一路跟着那些军爷过来的……人也不多,只有十三个兵蛋,两个将军。” 阿芙一听见这个,双眼便在黑暗中发出一丝光来。“你说十三个人。你没看错?!”她心中满是惊讶,语气也不免尖锐了些,那小莺仿佛被吓到了。 “右使大人,真的,小莺不会对你说谎,你相信小莺。”小莺急急地说道这几句话。阿芙脑子里都是那十三个红衣军的事情,便随意应对了一句:“你发毒誓吧,得我觉得足够毒辣了,才相信你说的话语。”可是这随意一句,也带着恶作剧的味道。 小莺也是干脆,伸开四根手指,拇指往里头一抱,便朗声说道:“要是小莺对阿芙右使有半点虚言,小莺便要不得好死,嗯……嗯……要被许多男人奸污,要被红衣军的枪捅成马蜂窝,要浑身脏成泥巴地死去……”这小莺还没说完,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巴。 “够了。”阿芙只是随意一说,这女娃子竟然说出这一通恶毒的话语来对自己,这样的誓言,她不想听多,不然真信了,往后也不过是伤心,反正守诺言的人,在这世道是稀罕物。 “不够!”小莺执拗,别开头想继续说道,阿芙便觉得一阵烦心,却坏笑一声说:“小莺妹子,从来人发誓,越是发得毫不犹豫,就越发显得不真心,估计你现在的右手乃是捂着胸口的吧。” “右手捂着胸口做什么?”这个小莺的性子使得阿芙产生一种厌恶,真是莫名其妙的。这妮子的性子怎么这么呆,简直跟呆子能比个不相上下了。 “小呆子,就是捂着良心说瞎话的动作啊” 小莺一听到阿芙这样说,连忙用右手在半空中摆来摆去,哪怕对方也看不见,却只是执拗地做着。阿芙却在半空中精准地捏住了她两手的脉门,把她一下反身对着自己,头便枕在少女的肩膀上。并着在女孩子小巧的耳垂边说上了话:“你想做什么,想一掌打晕我么……” “不是。”小莺一阵喘息,耳根被喷上了湿气,这腻腻的感觉使得少女心底动了一下,这阿芙明明是女子却比男子更帅,更迷人。“小莺是真心喜欢阿芙姐姐的……不是……是右使大人……”她的声音小了去,阿芙听不见这后面的说话,她便想起了一个人来,并非呆子,却是那个人。 “嗯。”阿芙一下子放开了小莺,顿时没了戏弄她的兴致。拾起冷淡的语气如拾起山中冰屑一般轻易。“你说的十三人,是不是一式骑着黑马的,带着面具的?” 黑暗中,小莺点了点头,却不记得自己是处在黑暗之中,自己的动作又能做给谁看,阿芙却是自声音听出了她的点头,便抿一下嘴巴。“靠近怀涑?还是靠近宜兴?” “中间。”小莺回答到。“那十三人该不会是……” “嗯。十三鬼兵,乃是杨素的近身。另外两个将军你可看见是什么模样的?”阿芙搔了搔少女的头发。 少女脸上又是一热,却似做了坏事一般。“回禀右使,那个,两个将军都带着面具和头盔,所以看不见……” “你可以叫我阿芙姐姐。”阿芙特意拉长了声音,既然这个孩子崇拜着自己,不如收为所用,或许往后还能派得上用场,她乃是真心这般想的,所以言语间便温柔些许。“但是你得给一件东西来交换。” “什么东西?”小莺也是眼前一亮,这般亮度的眼睛,该是一双大眼,只有眼睛大的人才会有着天真的性子。 “你永远都不能对你的阿芙姐姐说谎,不然你就死定了。就挑你方才的毒誓中其中一个死法,给红衣军乱枪刺成马蜂窝可好?”阿芙笑笑,当然小莺是看不见的。 “阿芙姐姐……”小莺小声说道,别过头去,估计脸上又是一红了,她这一声便算是允了,虽然这妮子呆呆的,可也有一点儿玉艄宫的作风,行事也非常干脆。 阿芙说完便伸手一推,把小莺的身子定在床上,小莺便坐了上去,身子也不能动了。而阿芙自己则息瞬夺窗而出,只留下一句振腹音。“在这儿呆着。” 阿芙是要去探一下敌方底细,看看这十三人到底是往西去霸刀山庄,还是往东去奕雪山庄,或者是直接从宜兴杀了过去,平上一两座凌霄峰? 不管如何,这十三人却一定是为了无形壁而来的,阿芙这般的直觉十分强烈,十三人不可怕,怕只怕,杨素也在那儿…… ------------ 第六十四章 :夜探军营 阿芙的功力恢复,轻功自然是极好的,宜兴开外的树林,和永康一带大同小异,都是山涧老树,在黑夜中鬼影瞳瞳,月光清明一片正好圆亮,苕苕枝枝依旧窅窅翳翳,也不知道这样的丛林有几里去,夜里看着,果真恐怖十分,那层出不穷的黑,竟教人感叹世间上,就连黑色也是变化莫测的,那么世间究竟有何是定势永恒的呢?海也枯,石也烂,或许变幻才是世间的唯一定势。 却道是变幻原是美,这层次不穷的黑,也给人以神秘的可爱感觉,就像一个寡妇,千万的思念和春情都掩盖在黑发黑纱黑衣之间,掀张开来,便如鲜艳欲滴的果品内肉。想来这一片山林,在日出之时,便如寡妇松带,自有一番美妙境况。 阿芙却无心思考这些种种,只是往月光的方向猜测那十三人所在,这女子也不愿意夜间湿泥脏了鞋袜,便在枝丫间赶路,所到之处,彷如麻雀轻触,几乎一点声音也不发,树枝也只是稍稍摇晃。 只是稍顷,她便看见前方一大树的树顶闪了荧荧灭灭的光粒,夜间林中,这种火光挂于树上,只会让人觉得那是萤火一般的鬼怪,却不叫人以为是有人扎营在树上。这十三亲卫,乃是因为有这般诡秘的扎营方式因而被唤作十三鬼兵,当然这十三人总是带着恐怖的修罗面具,使得见过之人以之形象为鬼,也是崮中原因之一。寻常人路过,也真会当着这树上扎营的灯光是萤火。 但是阿芙不会这般以为,她在师父的竹林生活久了,萤火常见,乃是青白的,却是真正野外萤火的颜色。现下这些人烧得火光是蓝色的,乃是在火炉中投入人骨碎末所致,野外的萤火,没有那么纯净,这便是区别了。 她在一棵树上停下来了,私自觉得,这样的距离已经是极限了,因为今夜的月色,使她省去了寻找方向的时间,却也因为今夜的月色使得她容易暴露。但是阿芙怎会这般容易离去,既然确认这真是那十三人,她也就必须去确认他们的去向。因为…… 阿芙想来想去,也只能咕哝一句:“都是你,阿月,没事跑到霸刀唱曲,要是杨素来了,我就看着你死好了。”她一咬牙,便在树上调息起来,只等月色被层云一遮,便跳到那边一棵树顶上去,如是的重复,约莫三个云掩月,她就可以不让人察觉地移到那缀满萤火的树顶了。 可是云掩月乃是天公做主的事儿,阿芙此刻也只能耐心等待,不得出一点动静,就算是汗水也得把它憋回头去。她心底便生出一股烦躁,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妹妹,没事非得要来这边,不然她才不必费这个功夫。 阿芙皱了皱眉头,阿月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劫数了,却又避将不去,只得一再为了她……不对,她理了理心思,再思考阿月的事情,她必然会气息全乱,到时候应当会掉下树底去,只因她现在只是用脚趾头一点勾住树干,浑身放轻,犹如一片叶子搭在树上,风稍带过,也能带着她打到侧畔的枝叶。也只有这样的功夫,才能接近那十三鬼兵。 阿芙真的觉得麻烦极了,这般的招数,她实在不想施展,却不得不施展。只因若是杨素来了,那么他所到之处,都会片叶不留,一命不剩,谁都不例外。 所以,若是杨素上的不是霸刀,那便妥当了,不过,最好还是杨素不在,但是十三鬼兵在,杨素绝不会不在,这点也是妄念了。 她少叹气,这一下忽然来了云掩月,阿芙似乎还在出神,却忽而弹出,一下落到更近些的树上,一瞬开去,烟消云散,月光重现大地,那树也不见摇晃,只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影子吊在树干上,远处看,估摸也是一些蝙蝠之类的禽兽,却怎也想不到这乃是一个大活人。 这会儿又要等了,阿芙本应调息一番,准备最近到那树上军营的时候,闭气不动。可此番的阿芙却觉得气血上涌,心中烦热不止,也不知道在烦心什么,却愣是压不下一腔心思,半晌才喃喃自语一句:“那呆子不知道如何了……” 然云掩月又忽然而至,虽薄云掩住明月,可烟云中,仍是极好的天色,阿芙心中的颜色却一下子黯淡下去,犹如忽受墨液瓢泼,原是自己心中牵挂着别人,才使得心内烦躁,她总算晓得了,此番秦敬的性命是不该留在这世间之上了。 不然她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心中的他牵连至死,她晓得是一抿嘴,便晃荡开去,像来时一般回去了,今夜心思凌乱,实际不适合夜探敌营,阿芙乃是小心谨慎惯了,不容得自己有一点的闪失,如今只能回去,虽然心中不甘,总胜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如是想着,她心中更恨秦敬去了,咬牙切齿不止一瞬。 然那边的树荫下,鬼影之间冒出了一桩修罗似的脸面,仔细的看,才知道那是一张面具。借着月色,这人乃是半蹲在一个粗壮的枝丫上,身上的甲胄隐约可见是老血暗红织花,头上戴头盔,头盔上有一缕缨络,缨络却是黑或是深蓝的颜色,只因在夜里看不清晰。 ------------ 第六十五章 :十三护法 这人看着是北方汉子的身形,高大极了,连着甲胄等物,估计有个百几十斤。可这人蹲在枝桠上,却犹如雏鸟轻盈,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竟那么厉害,让人心生好奇,不禁一看再看,看清了,便是一个好大的惊讶,只因这个汉子乃一手五指嵌进树干的肌理中,借着这树干的坚韧卸去身上的重量,便如啄木之鸟,以爪稳身,又胜过这聪慧禽兽,啄木鸟伏在树上需两爪,这人不过用着一手五指而已,手臂的力量可见一斑,若是这人使得是杨素军的长枪,定能以一贯十,所以杨素红衣军如此彪悍,想来也并非毫无理由。 这一番细细地看,便不由得看向此人的面具,方才幽暗之中,这狰狞面具咋看不过是恶鬼一类的,再看却见其为白目的韦陀形象。这般的面具,配上那般的武功,在战场之上,必能让敌人以为是神仙来临,未战或是少战而撼军心,这一着可是天人之谋。 这杨素军长年在西北极西的玉艄宫附近集结,这种计谋想来也只有玉艄宫和西北几个游牧国领教过,便让人思忖,难道玉艄宫听声的功夫乃是针对这种计谋而生的? 这两者使人不禁概叹,难怪玉艄宫能占北朝西北一隅,自成一阁,常年不归顺朝廷。就连着北朝的霸道皇帝也要买慕碧白三分面子。 “少将军……走远了,追么?”想着这些,未免入神,这白目韦陀身畔,不知何时多了外一个佛教护法,乃是四大金刚之中的南方增长天王,也是白目未点睛。 “嗯……不追罢。”这位少将军看来不仅是十三鬼兵之一,身份还别样不同。 “可是,就这般放她走……将军大人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南方增长天王急切问道。 “无妨。”这少将军看来并不是多话的人,言简意赅到了极致。“撤退吧。” 他这话毕,那个南方天王便后退一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来传话,一会儿便自林中跃出十三个影子,一式穿着红衣黑甲,蓝缨络头盔下是各式的佛教护法面具,除了四大金刚,还有天龙八部,最末当然有那一个极厉害的韦陀。 这十三人原来是包围成圈的,此番四散去,看似毫无章法,实际有一定队形,还能看出方才乃是包围着阿芙所在的树上,似乎准备着要干些什么,恐怕阿芙再进一步,这些人便不会放过她。 可以说是好险,可阿芙已经回去了,那韦陀也不打算追上去。两边的人便拉开了距离,那十三个人很快就回到鬼影瞳瞳的树上,那树上挂着许多藤编的笼子,刚好能蹲下一人,便算是营帐,这营帐中间,牵着十三条缆绳,似乎悬着一个什么物什,恰好一瞬月光流转,落在十三缆绳的交汇点,却非也什么奇形怪状的物什,不过是一个铁箱子,铁箱子约莫一尺见方,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看着却似是装武器行李的箱子,实际装的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那个箱子附近,也有一个藤笼子,里面坐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藤笼子的檐子遮住了那老头儿的脸面,老头儿一身的绸缎文官服,配着黑色甲胄,看着就是有些地位的。这位老头儿可能就是小莺误会的少将军,身穿文官服又披上甲胄的服饰,便只有军师或是监军一类的人会穿着。像小莺这般的年轻玉艄弟子是不会知道的, 但这人跟着十三人一道来这儿,便不能是皇帝的监军,只能是杨素自己的军师。想不到狂妄的杨素也会用人为军师,那么这人应当十分厉害。 “嗯?”这笼子顶上冒出一阵的白烟,半柄烟枪伸了出来。“怎样了?” “是个女人。”白目韦陀答道。 “不必理会,应当是玉艄宫的低头来探路,不妨事。”老头把烟枪倒转,磕了磕笼子边缘。 “是。”白目韦陀看着这老头身边的铁箱子,面具下的眼睛不知道是何样的神色,只能知道他是看着那箱子的。 “还有三天,得过了那时候,杨大将军才能出关来,此番用这般的方法来到这地界也是不想失了时机。”老头子又抽了一口烟,说话的声音带冷。 “放心罢,到了时候,你的亲爹定能出关来。”这老头又补了一句,看不见的目光不知道是渺远还是狡诈。“去休息吧。” “是的,独孤军师。”白目韦陀对着那个老头的笼子抹了一眼,再看向那箱子,此番的月色更为明净,铁箱子的全貌也被照出个全,这一看便让人明白白目韦陀为何对这箱子顾盼几许,却因为这箱子乃是用铁水浇注烧焊起来的,要打开来,须得上佳的熔炉烧它个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在这荒山野岭,里面的人怎生出得来。 白目韦陀不舍得地一看再看,真像一个儿子担心自家父亲,只是……若这铁箱子里面的人是杨素,那白目韦陀便该是血魔少君杨婴了,而那个吃烟的老头,便是七巧神算独孤信。 这会儿万籁俱静,梦中人睡得正酣,百姓心安如平湖,却还不能得知,有多么厉害人物到了宜兴来,连着一路赶回客店的阿芙,也不能预见这地界将会生出怎般血雨…… 阿芙只当心中牵挂,要杀了呆子,又牵挂自己房中的小莺不知道怎生了,便一路奔去,也没有管得身后的异动,也不知道自己是捡回了半条性命。只当她满心烦躁地赶回客店,翻窗进内的时候,小莺已经不见了,然外堂的吃酒声已经没了,且一听铜漏时计,原来已经是三更。怪不得那些男人不再胡闹了,想必已经醉成猪一般了吧。阿芙想着,便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就是这般的物什,她立马想乘着夜色去杀了秦敬,才猛然自觉,自己并不知道秦敬的房间是哪一处? 阿芙立马眉头紧蹙,怪只怪自己乃是临时起意要杀了这呆子,连着对方的房间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在心底里杀他么,当然她自心底里已经剐他个千刀了,根本就不在话下,眼下已经毫无办法,只能睡上一觉,再寻它法杀了这人。 这般想着,阿芙那蹙紧的黛眉却松了些许,仍未全然放下,她不想半夜点灯惹人思疑,只得借着月色脱下黄色外衣,借了房中水壶的冷水,一点一点地擦拭身子。 阿芙本身喜热,现下却没有办法,只得就着冷水擦身,月色间她背上的黑色凤凰十分骇人,比起林中的白目护法起来,更为诡异些。这纹身,一月前还是幽幽蓝色,她经历沐剑谷一番人事后,就变成了这般的黑色,她几许回头,也看不全那凤凰的形态,不知道凤凰羽翅有否不同,她扭身翻首,愣是看不见那图案。 试了几番便觉得自己是傻了,便只好穿上新的秽衣,算计着上床眯一会儿,天光就带着呆子去哪儿的深山老林,一招给他来个了结。 今夜月色如华,却真是好极了,床上的人听见有人翻窗,已经想起来查看,奈何意识还囹圄酒气中,浑身钝重,连半只手指也抬不起来,何况出声询问了。他原以为这人是宵小夜贼之流的,想来自己没有什么身长之物,也不必惧怕,可他借着月色迷迷糊糊地看去,这竟是个女子,女子夜贼也不足为奇,可这夜贼竟然在房中脱衣擦身,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女子似乎甚为怕冷,擦着冷水竟然嘶嘶出声,可床上人秦敬倒想来点冷水擦脸清醒来着,他与那络腮胡子喝酒,喝了一半就醉倒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一片的空白,也不知道那是酒还是毒药。 自己迷迷糊糊回了房间,他的房间是尽头的第一还是第二间,他不记得了,可现下的境况,若不是他弄错了房间,便是这女子弄错了房间,这番可是失礼至极,他该如何是好呢? 这女子还不察觉床上有别人的气息,爬着自己的背脊要看些什么,这是要看些什么呢?秦敬也好奇了。借着过分清明的月色看去,便看见本个骄傲的凤凰头颅,他记得洞中妖女的身子有一瞬被他掰起,他便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半个凤头。 “芙……”混沌中,他声音挤出牙缝,身子如被雷电击中,要直向前去。却怎也不得法,拼尽了一切的力量,也只能移出了一半的手脚,接着便失去了稳当,咕咚一声掉下床来,床脚一把磕中这呆子的头颅。 秦敬又昏了过去,这一次算是昏得死去了。 ------------ 第六十六章 :无意情挑 听见身后这下响声,阿芙连忙回头来,便看见呆子头向地面栽在地上,她先是惊愕一下,眉头拉成直剑,一下便了然,眉头得意地来了一下花剑。 这定是客店小二哥以为他们有私,把两个房间排得极近,秦敬这回是被那些镖夫灌得醉死了,走错了房间。好你个呆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生闯进来,那就不能怪了阿芙她心狠手辣,阿芙哼笑几声,把手往水盘子一插,手心也就有了几根冷针。 呆子说什么都算是与她有恩,阿芙便想着走近这人,给精准地下手,好等其痛苦少一些去。阿芙便施然几步走近了秦敬,自上而下捏住了他的脖子根,那儿是大椎穴,正是心脉流淌的地儿,一针下去,一命呜呼,犹如睡着一般容易。 阿芙捏着那脖子,却犹豫了。其实这呆子是该死的,她为什么要犹豫呢?对了,她方才进房间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呆子在这儿,想来最近心神不定的时候多了,乃是十分地危险,不管她为什么而犹豫,这呆子是不能留了。 女子便一抿嘴,剑眉拉直,如箭在弦。正要下手的当间,却脚下不稳,仿佛受了什么力气,阿芙连惊呼的瞬间也没有,便倒在地上,背门触到了冰冷的石板地面,正是好痛且冻。 “作死了,你这呆子竟然没晕死!”阿芙倒了在地上才发觉自己的脚腕被呆子握住了,呆子不知道何时醒了一下,便把阿芙脚腕一拖,阿芙自然倒地,他也把女子拖到了身下。手还捏着女子纤细的脚腕,头却抬不起来了,正好落到女子胸口,那一下彷如重击,阿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她这正要骂过去,手上冰针已经备好了势头要向着这呆子的太阳穴刺去。可就在这当下,呆子意欲抬头,头颅便在女子胸前磨蹭了一下,阿芙双峰被这般一摩擦,说不上非常享受,却也有了些反应,不由得心头一紧,口中几乎要出声,只能以手捂嘴,慌忙间用了捏着冰针的一手,手中的小小冰针,便被渐渐生热的嘴唇含化作水珠,自唇间落进胸口,又变了凉梭梭的,让人心头再紧了些。 “芙……你叫做芙?家住何方?姓甚?八字如何?”呆子勉强撑起了头颅来,却也是低着的,头上辫发未及凌乱,却垂在阿芙的胸前,阿芙胸前衣衫本就没有紧扣,方才被呆子头颅一蹭已经开了一半,此番被别人的头发撩着,正是好痒,可她也不能出声,一口的恶气,只恨不得挖开秦敬的胸膛,悉数喷在这人的心头。 秦敬这番还稳不住身子,头一摇一晃的,发丝一左一搔右一撇。如春日杨柳在镜湖之畔飘摇,到了这会阿芙忍不住叫了一声:“嗯……痒……”心下一惊全然忘记了要杀这人,眼角落下一点泪水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兴许是心头太紧了,有些地儿便被拧出了水来。 秦敬听见这声,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问道:“妖女你姓什么,家住哪儿?” “你问这个做什么?”阿芙想把这呆子自身上踢下去,可一只脚腕被他捏住了,外一只大腿整个被他压着,正是动弹不得的状态,呆子接着一身酒气,竟然往上挪了一下,他的脸就近着了阿芙的脸,好浓的酒气,这络腮胡子给呆子喝的到底是酒还是毒药?! 这酒气带着吃食的酸腐,实在让人作呕,连着素来淡定的阿芙也忍不住闭气别开头去,呆子又问了一句:“妖女你家住何方?家中有何人?” 阿芙便闭着鼻息不呼吸,口上愤愤地说:“你问这些个作甚?你要找就找我,何必惊扰我的家人?”虽然这般说,但是阿芙以为自己的家人也就剩那位了,就为了那位,她断不可留着秦敬这心腹之患。 “惊扰?!”这呆子便抬起头来,这般伏在女子身上,他也不懂得失礼,想来那络腮胡子给他喝的,乃是毒药而非酒水了。 可惜,可惜,今夜的月光真是清明得过分,呆子一张脸上泛上了红晕,正是桃花饰在白玉之上,而那鼻梁和眉眼,在月光下画成了姣好的阴影,让他别样的俊美。阿芙也看得呆了一下,这接下来要干些什么,自己竟全然忘记思考了。 “非也惊扰,我只知道妖女你名芙,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的父母提亲?”秦敬边说着,边打了个酒嗝,这一下便臭得阿芙剑眉拧曲,她就是闭着气,也自她口中溜进鼻腔,正是避无可避。 “提亲什么的,你真打算娶我么?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要杀了你报仇的!”阿芙撑了撑他的胸膛,挣扎一下,秦敬却没了力气,干脆一下倒在阿芙身上,这一下好重,她连小白眼都露出来了,愣是咳了好几声去,这人温热的鼻息随之而来,喷在阿芙的耳后,濡湿了一片皮肉,那儿便生了痕痒,一直连到心底里去。 这一下,阿芙觉得杀了这人挖心还不行,得鞭尸才解恨。 “我从来不开玩笑,我不说过,我此生都不会负了妖女?你知道吗?师娘不要我了,师父也不要我了,大师哥说不定恨死我了,凌霄峰再没有我能立足的地方了……我做了那样的错事,本来应该死了去的,可是我还活着……” “是啊,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阿芙剑眉蹙了起来,她感到脖子间有一股冰凉浸润了衣领,这呆子莫不是哭了吧?这么大个人,还是个男儿,竟然哭了。阿芙忽而惊乍,莫非这人是一直忍着心中悲伤,只得喝了酒才发了出来。 “可我不能死……” “快死了去吧。”阿芙痛恨自己心中仍会怜悯别人,咬牙说道。 “我秦敬若是死了,就负了妖女一生了……”秦敬嘤嘤地哭了出来。“我得娶妖女为妻,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阿芙也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或许这不是她该听见的,可她却是听见了,她听见了这个,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不管做些什么,绝不是杀了这呆子,至少不是此时此刻。 女子内心凌乱,脸面却无表情,她还未学会适合这般情景的表情,一切尽在无神双目之间,她思考了很久,也想不出现在该做些什么。便闭上眼睛由着心底线索的引导,松了一身的肢体。 最后,她举起双臂,抱住了这个伏在她身上哭泣的男人,或许说,这还是个男孩子。 秦敬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娘亲还有爹爹,也梦见了妖女,最后梦见了一个婴孩,装在篮子里,随着水流飘去,被一对年轻的夫妇抱了起来。梦乃是凌乱而不能连贯的,他也莫名,如陷入泥沼,却于一瞬醒了。 头颅立刻撕裂般痛,只觉那不是自己的头颅,而是瓜田间被砸开的西瓜。这络腮胡子给他喝得一定是毒药!不然他何尝宿醉至此?! 正是恍惚的时候,那房间的门便被一下子撞开了,阳光像剑光无数,齐齐发向秦敬眼眸,他只觉得半瞎了一下,也看不清来的人是哪个。只能用手挡住阳光,好等眼睛适应,看这阳光明媚过头的嘴脸,现在应当过了午时。 ------------ 第六十七章 :逼上霸刀 “秦老弟!你还不起来,步大哥我都等得急了,弟兄们酒都喝两轮啦!”这声音很是粗壮,也很是熟悉。可是这亲昵的态度,秦敬却不记得跟何人有过。 秦敬却未能回神,头脑还不甚清晰。杜康虽好,难掩一夜愁,尽数化铅灌头颅,这就是他此刻所感,可进来的人真是极心急,没等秦敬看见他的脸面,便把秦敬拉出了房间,一直拖到外堂那边去,秦敬迷糊间只看见了这人的背门,这人穿了一件麻料子蓝色半袖,背了一个马皮护胸甲,一双满是伤疤的手臂露出来了,腰带是北朝武夫的腰封,背门插了一把大刀,前面该有个半圆,说不定还绑着玛瑙饰带什么的,脚穿一条旧扎裤,绑腿下是厚草鞋,这种鞋子比布鞋耐穿,不顾穿起来可不舒服,这副打扮的人一看就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 秦敬何时和强盗兄弟相称,要是给秦业知道,不杀他个几百遍,那就不是秦业了。或许秦姚姚也会觉得这样的他很是可怕吧,要是师父秦端知道,该会如何呢?想必那鞭子得把他的手皮打破,到了那个时候,师娘又该担心了。往日的他,觉得这般的境况是多么的平淡,现下才明白其中的甜丝。 这人想着事情,便更加晃神了,等他晃得回来,脸已经被眼前人捏起,眼前人的巴掌也正要落下,那是好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光是巴掌就有铁锅大,要是给扇到,非再一次晕过去不可,秦敬便连忙喊了句:“慢!我醒着呢!” 大汉听见秦敬这般一喊,便呵呵笑了,松开手来,用着那手来抚了抚秦敬的衣领。外一只手重重地打在秦敬的肩膀上,要是多用微丝点力气,秦敬便会吐血。这就是江湖人打招呼的方式么?真的有够呛的,直接让秦敬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得罪了这个络腮胡子。 错不了,这套着近乎的络腮胡子,也正是昨夜与红衣军大打出手的那位爷。“秦老弟!嘿嘿,你可真是不济,就那几杯白水,竟到现在还晃神,真是要不得,要不得啊!” “老弟?”秦敬乃是后退一步,和这人拉开了一点微妙的距离,连着对这人抱了一个拳。“在下并未认识这位侠士,这般称呼实在担当不起。” 他忽然的客气,却使络腮胡子挠了挠头,正是十分不解、“不是吧,难道昨夜的事情,老弟你一点也不记得了……这酒那么厉害么,我咋不觉得呢……” “额……昨夜生了何事?”秦敬思疑,便问了这句,他却真是醉得深了,前半夜就剩下吃肉的记忆,后半夜还依稀记得自己梦到了妖女,跟妖女要家里的住址。现在知道自己真的醉深了,这可就不能确定那是梦境还是真实。 这会儿来了一个酸溜溜的声音说道:“秦小爷真的不记得可就不好了,毕竟咱们步大哥已经和小爷拜了把子……” 秦敬自说话声音看去,说话人的门牙缺了一个,就知道是这人多事。秦敬莫名地看不起这人,心中不屑,却能藏住没写在脸上,这会儿毕竟是在外面,他也不是少往外跑的人。 “无妨,无妨!”这个步大哥挠了挠他那鸡尾巴似的大辫子,这般的装扮,看上去像个山中猎户,可是猎户多用弓丫,这人带的是一掌宽的大刀,只能是拦路抢劫的强盗出身,秦敬记得昨夜这人说过金盘洗手了,还赶了一趟镖。 可这些种种,皆抹不去这人作过的恶,要是说一句金盘洗手,就能轻易了断恩怨,那世间就不必有律**常。秦敬想到这儿,私自抿嘴蹙鼻,鼻子洞里也哼了无声的一气出来。 “毕竟是拜过把子的,往后秦老弟就属跟着我了!往后大哥吃肉喝酒,也少不了你的份儿。秦老弟的事儿就是咱步鹰的事。”这个步大哥呵呵说道,又给秦敬的肩膀来一记重拍。 秦敬却避开了这一下,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掉下来。“这位侠士名作步鹰,是哪个步鹰?” 步鹰的脸上泛起了一副麻烦极了的神色,眉头和鼻子根几乎凑到了一块,嘴巴却往右下耷拉了一下。“诶……说人做过的事情是不能轻易了了的,果真是对的。怎了,秦老弟是亲爹被我杀了,还是家里被烧个精光?想怎么找我报仇?” “你果然是那个步鹰。”这位就是人称猛虎刀步鹰的强盗,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也做过许多侠义之事,最后寻仇的人多了去,便背上了好多人命在身,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江洋大盗。 秦敬凛眉,自己竟然跟这样的人物拜了把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这步鹰似误会了自己是寻仇来的,秦敬便对着步鹰抱拳一下。 “在下和步大侠并无仇怨,也不是寻仇而来的,可是在下毕竟师出正派,实在不能与步大侠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嘿嘿。”步鹰听见秦敬这般说,也并非生气的模样,只是自腰间拔出那把刀来,竖在地上,口中含了一口恶痰,重重地吐了出来,啪挞地打到地上,看着地面就为它痛。 “请步大侠息怒,步大侠乃是一等一的好汉高手,可我秦……秦苟文也有做人的准则。”秦敬再说了这一句,步鹰身边的喽啰也就不依了,那缺牙的已经上前一步,要去叉秦敬的衣领,步子还没有到秦敬脚尖跟前,身子已经被步鹰的刀挑开了。 “我步鹰从不勉强别人,若是兄弟不愿意与我结拜,那昨夜之事,权当酒醉,可兄弟昨夜还答应我,跟我去霸刀山庄,你可记得……”步鹰挑眉说道,语调霸气而带着点点哀愁。秦敬见他这般说,倒有一丝的歉疚,于决心改过之人,是否不该太严苛,然他对别人的态度如此,对自己又该如何。眉目皱了,心儿紧了,口上却不忘挑嘴说道:“昨夜之事,在下悉数忘却了。” “嘿嘿……”步鹰挠挠头,再笑了笑。 “在下实在不能与步大侠去霸刀山庄……在下有要事赶往奕雪山庄,便就此别过吧……”秦敬这般说了句,就转头要走。这时候步鹰却不能乖乖依他了,一柄刀子伸向前方,刀鞘脱出一掌,刀锋恰好架在这秦敬的脖子边上,秦敬只当侧头一下,这人的鹰爪就攀了上来,捏住了秦敬外一边的肩头。 “小兄弟,我个人的事情,倒是能放下,但是我给大哥物色的女婿,可一定得他老人家说不要才能放。”步鹰凑了上来,杀人惯了的,杀气果真不一般,秦敬只觉得整个背门都凉透了,像躺在一月里的冰霜地一般。 秦敬虽然不是怕死之辈,咽喉它仍自觉地吞下了一口空白。 “嘿嘿,大哥,这畏头畏尾的小子哪儿配得上步小姐,您也就算了吧。”缺牙的又说了一句,言语间也带着戏谑。“况且人家不是有个沐剑谷的相好么?这强扭的瓜不甜……”这人话头还没涎到了地上,就被步鹰一把话刀子切齐了。 “我有让你说话么!” 缺牙的身子一颤,舌头一吞,便塞住了喉头。 “这小子,断不是什么畏头畏尾的小子,乃是个宝物,我大哥要给落红搞什么比武招亲,应当是被落红逼得急了,要找个人家来管着她。”步鹰似乎想到了侄女儿的可爱,好一个大男人脸上竟泛起了福气的红晕,也不知道这名叫步落红的步家小姐有多么的可爱,经惹得这做叔叔的长辈自内心笑了一记。 “只是落红那妮子心高气傲,哪儿看得上那些个凡夫俗子,这小子还凑合,让我把他给带回去,好给我大哥讲个和,这离家多年,也该回去了,就算死也是死在家里好。”步鹰概叹一声,秦敬心中一动,几乎要跟步鹰回去霸刀山庄,给步鹰了结心愿去了。 偏偏这时候,一把清冷的声音插进了这些个人群中间:“步大侠要对我夫君做些什么!”众人抬起头颅伸长脖子看去,就见到一抹明黄颜色,女孩子怒气冲冲,看似是十分激动,脸面都好红。 ------------ 第六十八章 :耻救郎君 秦敬乃是正对着这位女子的,便把她看得真切,这黄衣女子背着一柄重得很的铁剑,看着就像是沐剑谷的弟子,姿色于日间看更为平庸些,脸上点点雀斑也显得不够精致。 这女孩子秦敬认识,正是要帮忙他,又要生他气的女孩子,怪极了。好像叫‘阿芙’什么的,这呆子还是没能把她和妖女连在一块儿去。正要开口否认,却见阿芙已经出招攻了过来,她一手成白骨爪状,攻向秦敬面门,步鹰一惊,立马把秦敬翻了个转,秦敬转了个圈,几乎要跌坐地上,步鹰再想换位捉回这小子,已经是迟了,后方不知何人踏着喽啰的肩上而来,披风一翻就把秦敬卷了过去,然这个地方,乃是外堂,外堂楼底不高,这人应当是娇小的女子。 果不其然,秦敬站定,立刻听见呵呵一阵笑声。也听见了软甜糯的一声:“姐夫!” 秦敬可是一点儿反驳的机会也没有。那喊他姐夫的女子他并未见过,但这女子皮肤极白,却和他脑子里一人的印象重叠起来,秦敬看了少顷,几乎要捏住此人的肩膀猛摇逼问之,到底妖女在何处! 可他毕竟没有这般做的时间,阿芙还在那边和步鹰过招来着,而秦敬身边的女子却十分活跃,说了一句:“姐夫乖乖呆着这儿别让坏人捉去,小莺上去帮姐姐的手。” “等一下……”秦敬连忙招手做止,可那个小莺已经跳了上前却。此小莺正是彼小莺也,也就是玉艄宫的宜兴分堂堂主,秦敬还不能识得,只是直觉那白过常人的皮肤像极了记忆中的妖女。 但见小莺一跳去到阿芙与步鹰之间,以一缕丝络贯穿两人之间,步鹰眼前被阻,看不清明,便跳开一步,原本与阿芙重剑相搏的大刀也引到身后,而小莺手中丝络看着要落于地面,又像蛇般挺起身子,缠绕到步鹰的身上,缚住他和刀身,步鹰如入茧中,动弹不得,却不见急躁,也不过是挑嘴一笑。 阿芙便皱眉头,眼睛骨碌一转,已经抽出重剑来,把小莺手上那段的丝络一下砍断,撕拉一声,步鹰便觉得身上一松,小莺却不依了,一跺脚说道:“姐姐在做什么!” “姐姐没你这没家教的妹妹。”阿芙却说一句,看着厉声严色,实际却眼神示意小莺仔细看看步鹰。 原来方才步鹰与阿芙过招,却是没有把刀子从刀鞘拔出来,而小莺的丝络一缠绕他,他却拔出了半柄刀子。步鹰这样的江湖人,自有自己一套的做派,阿芙方才与他战了有个五十招,招招劲辣,这人也不见拔刀子,可小莺这一偷袭,步鹰就拔了刀子。说不定这人拔了刀子就定要见血了,阿芙虽然生了帮助呆子的念头,却没有打算要为呆子杀了这人。 步鹰虽然是前辈,可阿芙要是认真应对,也能胜他,不过那就多事了,非她初愿。小莺毕竟是玉艄宫出来的人,马上明白了右使的意思。便愧疚低头,说了句:“小莺知道错了。” “且对前辈说去,别人动手时候插手,可是没有礼貌到极致。”阿芙扯了扯小莺的衣袖,再近了秦敬身边,三人成品字防势。步鹰只是略阴了一下脸,小莺马上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撑大那一双杏眼,眼泪在黑睫毛边打着转儿。“前辈,小莺错了。” “还是个孩童。”步鹰把刀子收回刀鞘。“做姐姐的要好生教了,别像姐姐一般欺负日后的夫君。” 阿芙看着步鹰孤疑的神色,想必是不相信自己的说话,要是他现在肯放过呆子,等会儿呆子独自上路,便要掳了他去,难道自己要一直跟着呆子,这才不呢!她可是打算等她的事情了断后,找到呆子,亲手杀了他,这时间之前,呆子可不能被别人杀了,当然也不能变成霸刀的女婿,使得她难以下手。 这般想了想去,阿芙便抬头看秦敬的脸,这人还没有梳妆,整一个蓬头垢面的,仔细地看,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日的,有点儿脏污凌乱,这般的模样,虽有潘安貌也让人索然无味、想起来呆子每次出现在阿芙跟前都是这般邋遢的模样,难得有时候干净整齐了,又露出让人发笑的蠢钝,真是一点也不潇洒的男子。 女子伸出一点舌尖,不为人知地舔了舔嘴唇,嘴唇湿了,仿佛含羞少艾初见情郎般,紧张得出了冷汗,然而该是粉樱的颜色,此刻却有些发白,想来这少艾不止是紧张,还有些眩晕。 秦敬在此情景,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方才看着阿芙与步鹰过招,她使的招式虽说十分像沐剑谷的功夫,可毕竟有点不同,难道……这人果真是武痴,千钧一发之间,仍在思考武学的东西,便是想得入神,身边的一切也销声匿迹了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看见女子快速逼近的鼻梁。 秦敬的嘴巴惊讶地张开了一点,想张得大些,却张不开去了,只因被女子快速地叼住了。啊,秦少侠艳福不浅啊,总是被女子主动吻着,可他心中的莫名其妙,便是看官们不能体会的。 秦敬半开了嘴,有些涎子,进了阿芙唇间,阿芙便皱一下眉头,轻轻放开了他,还对他嫣然一笑,很是可爱。但只有她自己明白,此际她的背门已经绷紧了,她便再次在心中立下誓言,定要杀这呆子一百次解恨! “哦……”步鹰挑眉看去这两人,南北朝的民风开化,北朝犹盛,但在众人跟前亲匿如此,也只有真的夫妻敢为。 阿芙转向步鹰,娇羞地说:“步大侠,咱这会还要谢谢你呢,好得你昨夜把这杀千刀的灌醉了,他才胆敢进人家的房间,不然咱们不知道还要多少时日才能好回去呢。” 秦敬经过这一下,整个人都愣了,虽说他总算明白了阿芙和那个小莺在做些什么,可阿芙姑娘乃是闺中吧,竟做出这般的事儿来,那他要不要给负责到底,也不知道这阿芙姑娘是什么人家,做二的愿意么,要知道他秦敬的正室只能是那个妖女了。 更不知道这拉家带口地上人家奕雪山庄,人家会不会觉得麻烦……秦敬脑子里千万种思绪,竟忘记了阿芙方才使得功夫是什么样的了。 呆子依旧呆愣,模样更是好笑,小莺孩童心性,忍不住在秦敬跟前挥了挥手,逗着秦敬,可秦敬依旧不动,小莺就呵呵地笑了出来,心下觉得这个‘姐夫’真是好玩儿极了。 ------------ 第六十九章 :树上玉人 “睡了你的房间?!”步鹰已经转身,向自己的喽啰挥了挥手,手上的动作却凝滞了许多,然那群人看见这信号,都一式地站了起来,手脚极快地收拾家当,这些人都带着包袱在身边,一阵旋风似地过去,便可以赶路了。 “是的,这杀千刀的和我吵架,已经分房睡了好些时日了……”阿芙半低头,左右顾盼,眉飞色舞,面若桃花,唇带半月,正是一副娇羞夫人思及春夜的模样。 “哼哼……你们夫妻的事情何须说与我听。既然少侠有妻房,那我就不勉强了,不过少侠和贵夫人要是有空当,也可以去霸刀山庄参加霸刀小姐的比武招亲,一起热闹一下……”步鹰背对三人,且看不出表情来,举起一手,犹豫一下,还是放下了,如号令一般,还说了一句:“来!兄弟们,咱们回霸刀山庄去。” 这行人便鱼贯离开了客店的外堂,一直走得好快好远,阿芙才一脸嫌恶地看向呆子。秦敬这才醒了过来,第一句的说话便是问道:“请问阿芙姑娘你姓氏为何?家在何方?家中有何人呢?” 阿芙一听,心中好气,偏生这时候,不通气的小二哥便来了,还提着秦敬的包袱。“诶哟,小姑奶奶和少侠还没有走呢……这里打扫的李妈以为少侠走了,就打扫了少侠的房间,收拾到这包袱才知道少侠没有走,这才让我来把包袱还给少侠……少侠你点一下东西有没有少?” 这小二哥刚才也有看到阿芙和步鹰争执,便自作聪明地把包袱递给了阿芙,秦敬才要伸手去接,却发觉自己一旦伸手,手臂便要经过阿芙的胸部,便马上缩了回去,连忙说:“得罪了,能否请姑娘帮忙把包袱递给在下。” 阿芙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便冷冷地说道:“你问我家宅事宜做什么?” 秦敬立马跳了起来似的,十分惊惧。“那个,方才姑娘为在下解困,不惜,不惜……所以,在下愿意照顾姑娘……不过……”他双眼游移不定,口上言语艰难。 “不过什么?”阿芙斜睨了这呆子一眼,嘴角都垂到了下巴。 “不过,要委屈姑娘你当二,因为在下已经有正室了。”秦敬低头,十分不好意思。 “谁!”阿芙很大反应,鼻孔一张一合开气。 秦敬却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问题。难道要把他和妖女相遇的点滴都告诉这女子,还要在这儿,确实不大合适啊。他思忖一下,便说道:“说起来惭愧,在下的正妻是谁,在下也不知道。” 这回轮到小莺生气了,推搡了秦敬一下。“你这是要戏弄我家姐姐么?” 秦敬慌忙对小莺拜了一下。“非也,这事情说来话长,说起来,在下的正室与小莺姑娘的姐姐同名,好像也是有个妹妹来着。” 听到这些人说道这份上,小二哥的心情算是最忐忑了,抱着包袱不敢动,背门都湿了汗水。都怪自己自作聪明,做多了许多,要是给那小姑奶奶知道昨夜是他故意把秦敬扶到她房间的,那他就是有上千条性命也不够这姑奶奶杀,这番想到,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阿芙便看了这人一眼,只是一眼,就让小二哥膝盖都要化了似的,这些江湖人果然厉害,就眼神都能杀人。 “切……”小莺不满了。“你那个正妻有什么能耐,比咱们阿芙姐姐好么?” “她……”秦敬低头,淡淡地说道:“说实在,现在的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可是,我答应了她,此生一定不会负她,这便是要我孤独一生,我也不能负了那个女子……” 阿芙听见,脸上并无别样神色,只是呆愣了许久,许久便回过神来,嘴角一边上扬,哼笑一记,似乎十分冷漠。 “小二哥,给我捆起来……”她冷冷说道。 “是!”小二哥得救了似的,连忙出去拿了条麻绳,一进来便要捆秦敬的包袱。可阿芙却皱了眉头,对着小二哥嗔怪道:“难为你这般笨!我说的不是这个包袱,是把他捆起来。”她说着,身形已经闪到秦敬背门,戳戳戳三下,封住了秦敬三个要穴,手法和船上老头几乎一样,秦敬还来不及惊讶,小二哥已经牵着麻绳扑了上来。 “记得把包袱也一起捆在这人身上,捆的牢固些,这可是要吊在树上一天一夜的,做得好了,咱重重有赏!”到末了阿芙还坐到一边去,吃着茶说出这般一句。小莺在一旁惊讶得张圆了嘴巴,这果然是圣宫的右使,对付人的办法真乃十分厉害,小莺感到自己对阿芙右使的敬仰又多上了许多…… 结果阿芙便雇了一匹骡子,背着秦敬,顶着宜兴城所有百姓的目光出了城门,秦敬可是羞得要找几个地洞遁入其中生活,再也不出现在人世了,可这种难耐,毕竟在有人的地方才生出,到了无人之处,秦敬却已经忘记了。 宜兴城外的郊区,风景和凌霄峰不一般,凌霄峰乃是丘陵石林,这一河之隔的宜兴,却是树林,高耸入天的杉木,一根根挺拔入男子,却生了片片羽状的叶子,纤弱温柔如少女美睫,阳光被枝叶挡将了,几乎落不下地面来,艳色的辉芒似被少女睫毛般绒绒的灯罩裹住了,尽管夏日炎炎,太阳辣死人,此处却平添了几分的温婉。 地上悉数是这杉木的干叶子,也有圆滚滚的衫种在地上睡着了,骡子一踏在地上,便把一些踩进软泥里,污了其脸面,又把一些踢了开去,仿佛淘气地惊动这些小娃娃的梦景。这境况静谧得很,让人莫名幸福起来,若是秦敬此刻不是像货物一般搭在骡子上,他真会迷醉在这景色中。 小莺也是跟着阿芙他们的,一路上左右玩耍着,却总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看起来这女孩儿年纪虽小,轻功却不错,这一点又和妖女极为相似。也不知道阿芙姑娘什么时候肯放了他,而这个小莺是不是一直跟着他们不走了,可秦敬的嘴巴被女子的汗巾塞住了,说不上话来,只能翻着白眼等阿芙处置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阿芙忽然停了下来。对着小莺说:“是这儿了,上去吧。” “嗯。”小莺方才还一副好玩着的模样,现在却认真了一下脸面,咻地攀到了她们对着的一棵树上面,树实在高的很,小莺变得很小一个,也不知道她们要做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小女孩儿就跳了下来。兴奋地对着阿芙说:“右……”这一声刚出,却被阿芙瞪了一眼,小莺立刻吐了吐舌头,秦敬还在呢,她得叫右使姐姐为姐姐,自己可是端着了很久,不能在此时破了功。 她便吸了一口气,试着平静地说道:“如姐姐所料,这儿却实也有铁钩子,看着十分牢固,可是这儿和姐姐所说的位置差得远了,怎会这般?” “连着这儿,便有八个假营地的痕迹,也就是八卦阵,乃是迷局来着,他们那帮人故意布下这样的迷阵,意欲掩饰他们的去向,一般人确实容易迷惑,所以他们才能叫做十三鬼兵。”阿芙冷冷说道,便抬头看那树,其实也看不了什么去,便捏了绑着秦敬的一个绳头,递给小莺。“挂上去。” 秦敬这总算明白到,阿芙为何要交代小二哥给留一个长长的绳头了,原来是要把他挂在这高高的树上。他可真想苦笑,只是口上塞着物什,真的笑不出来哪。 “嗯!”小莺看着很高兴,牵着绳头往树上一跃,秦敬便腾地而起,被一下子拉到离地几仗远,这小二哥绑得不怎么样,这一下子向上,可是勒得秦敬半死。小莺挂好他,也不知道绑牢了没有,就急急跳了下来,对着阿芙问道:“那姐姐搞懂了十三鬼兵去哪儿了么?” ------------ 第七十章 :树上磨折 “算是搞懂了,我这就会去。”阿芙摸摸小莺的头颅,她真的觉得这小妮子身上,有着那人的影子,心中不免爱怜了些。 小莺欢快地跃了起来说道:“好吧,那咱们出发吧。” “不,你留在这儿。”阿芙收回手,冷冷说道。“你是宜兴堂主,不能离开城里,而且你得每天来送一次饭菜和水,不能让这呆子死了,这是命令。” “什么嘛……”小莺自然看到了阿芙退避冷漠的态度,侧头过去,不知道神色是怎样的受伤。“属下遵命。” 这姑娘果然不是沐剑谷的人,秦敬才算是搞清楚了。阿芙抬头看着变成了一个小点儿的呆子。“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天,你就在这儿吊着便是了,平日里不要想逃走。也不要多想其他。” 秦敬自然想说,为了什么把我这般绑在树上。 阿芙也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意,接着说:“别要怪我把你这般对待,你知道霸刀山庄和步鹰的关系么?霸刀山庄庄主乃是步霸天,步鹰是步霸天的亲弟,原名叫步霸海,自三十离家闯荡江湖,出了家里,虽说不上坏事做尽,但不好不坏的事情也做得不少。” 阿芙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秦敬一双幽怨不解的目光,这人明明成了那般的小点儿,根本就看不清人身,谈何看得出目光来了,阿芙本能地抱了抱自己的肩膀,接着说了下去。 “特别是杀人不眨眼,不论老幼,只要有恶行,先杀了,再劫了。这般的狠角色,你今儿算是得罪了,然而这人并不可怕,而是霸刀山庄本就是绿林从良而生的,这些人讲求义气,若是你被捉到了,那是一定要给霸刀山庄那个小姐步落红给看上几看的,而这个步落红,你看她的叔叔是怎样的人,她也差不去多少,到时候,可不是一句喊人家做二,人家就愿意的……” 秦敬听完,心中纳闷,那你既要帮助我,又何必折磨我呢?我也是要上奕雪山庄的,这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他怎么能去到西边的霸刀呢。 阿芙说完那些繁杂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这人晓得不晓得其中利害,只是忽而觉得他在怨愤地瞪她,阿芙便冷笑一下说道:“哼哼……你可别要以为我这是要救你,我只是要等自己的事情办完后再亲手杀了你。” “你既然是将死之人,那就不值得什么好待遇了!”阿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语气和音调,便连这小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莺和阿芙分了两个方向走的,秦敬呜呜的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叫唤,这可是徒劳啊,两女子走得飞也似地快,只一会儿,莫说是影子了,就连脚步声都没有了去。 林间美景竟然忽而成了别样的地狱,秦敬抬头看去,时间原来也不早,现在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分,是为日中,蛇虫都遁去免于晒成干货,尽管这天光大部被树荫遮住了,不甚灼人,可热气还是厉害的,养着秦敬长大的凌霄是石山林丛,终日如春,这平地山林虽于旅人乃是舒适之地,可对于秦敬这个被凌霄娇惯了的人儿,也有些不一般。 莫说到了这时分,树上蝉儿叫得浪波似的,还下起了蝉儿雨,蝉儿的黄汤一点一滴打在身上,那是无事,只得了一股子怪味道。可打在眼睛里,便不是说笑的,得痒得跟蚊子叮了眼仁一般。 秦敬看着下了蝉儿雨,也不会避开,眼中进了些‘雨点’,慢慢就开始痒了,手脚被绑了,吊在树上,已经是好难受。这眼睛儿又进了蝉儿雨,正是手上痛得辣,眼里痒得慌,这不能解不能挠的,很是急人。他也只能不断眨巴着眼睛,一眨一下就安生一点,却还是不解恨,须要用手挠上一挠才能消除心中生出的烦躁。 这堪比饥寒交加的境况,还有天上的日头不肯放过他,他这没吊了一会儿,就觉得脖子背生了一股子的热气,连着通到了百会穴,再往下的血脉腾去,这般感觉,便像有人在你的脖子上烧炭火,炭火方开始不大,还觉得有些舒服,可烧着烧着,那炭火便旺了,使得那一片的皮肉烧得生了痛,这过程非常缓慢,到了秦敬满头大汗,恨不得立马引剑自尽的时候,已经到了日咲之时。 而秦敬一直都是低头的,日咲时候刚好有一个云遮了半个日头,他便抬了一下头,勉强看看周遭境况,且看一下有什么物什能助他脱险。看着看着,便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好些,须只眨眼才能看清眼前景物。 秦敬便觉得,林间雨露竟然有毒?说起来,他还不懂得原来这高大杉树之上的蝉儿,多得如天上星星,一只放下一泡黄汤,已经和凌霄山中雨露一般密了,再者这乃是平地山林,哪儿来瀑布高差,溅出雨露来? 只当这人是真的呆了,秦敬现在手脚都勒出了青紫,也别说衣服里看不见的绳子印了,这些于这个习武之人来说,怎也不算什么,就是那眼睛儿难耐些,当然是难耐了,他的眼睛儿已经红彤彤极了,像染了朱砂一般,眼皮都水肿了,仿佛老大一直蝉儿伏在上面,当中的痕痒,便真的不知该如何为人道了。 若是这般模样还能不呆,也是奇了怪了。秦敬现在的模样,比起沐剑谷那会儿,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丑陋狼狈的样子,怎也不会有人欢喜吧。 然这时候,本来寂寞的林间竟然生了几声的热闹,原是有人唱着歌谣远远地来了,秦敬自然听见,顺着歌谣的声音看去,却也看不清什么,林子树影隐隐灼灼,哪儿有什么东西在?不过这声音虽然嘹亮,却也是好远处来的,就算是平地无物,也未必能看见来人,何况这高树们的地界。 一想到来的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到,以及会不会经过他这儿,他便觉得内心一灰,就算有人来着这林子又如何?人家救不救得成他,乃是看他和人家的缘分,缘分这东西最不可测了,他哪儿能指望呢?唯有等小莺送饭时候,说服一下这女娃儿吧,小莺年纪小,应当好说话些。 可要是这年纪小的女娃儿不记得来送饭,那他便……秦敬呜呼哀哉了一下,身体累极,精神也失了支柱,哀叹几下,便摇摇晃晃地半昏了过去…… 而那个声音,却来得比人想着的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桃之夭夭……”这是女子的歌声,唱到这儿来的时候,女子便停下了歌声。 秦敬只听见了有人在唱《桃夭》,这歌曲说的是出嫁女子的心情,他听到这个。便以为是哪家的女子送嫁队来了,昏沉沉中难免更为失落了,这样的嫁队,就算看见了他,也是不会救他的,怕着是拐子设的陷阱,又怕着会触霉头。 今日,能算是他秦敬一生中,最为倒霉的一日么? 然车子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桃之夭夭……”这是女子的歌声,女子就在这个端口上停下歌声来,一双眼睛满是好奇的光芒。 便有另一女子的声音赶了过来:“怎么停了?” “这个歌词是什么意思呢?玉妓姐姐?”且看唱歌的女子,乃是十四刚出,身材已经丰盈,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冠的年纪,一头长发及地,只是编成了三条长胡辫,身上衣衫也是胡人舞衣,这正抚着琵琶唱着歌儿,忽然停下,已经使得一边躺着抽杆烟的女子皱起了眉间的花钿,说是花钿,也不过是点了一颗朱砂。 这女子衣饰甚华贵,也不穿半袖一类的衣衫,只穿交领衫,侧身躺在好大的车子上,銮驾铺了软枕和兽皮,还点着焚香,四方乃花格饰金立窗,顶上为饰金的小亭顶,亭顶是红色的,窗格里铺了丝帛,这贵族人家的内衣衣料却被这车子中人做了窗纸,也算是一种于世间的轻蔑,也显出了车子主人的傲慢不屑。 十四少艾女子乃是靠着一个桐木衣箱坐着的,衣箱比她人还要高,金扣金锁,上面铺了红布,平放了包着琴帛的一台琴。而抽烟女子看着妆容浓如冬蜜,眉毛理成淡漠的蚕眉,一双玉腿还露出了裙子外,看着是袜子和裤子都没穿。 ------------ 第七十章 :树下女子 这种阵势,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正经的人家。乃是艺妓远行会客,看来这客人还是十分要紧的,因为这位傲慢的艺妓也算是装戴整齐了,头发也梳成考究的蝴蝶发髻,妆也画齐了,一身衣衫慵懒,想必是因为天气热得闷。 华丽的车子晓得是重极了,找了两头母牛才拖得动,车子轮轴噜噜地转着,赶车的人一身黑衣黑裤,做男装打扮,仔细看却也是女子,这三个女子赶着金光闪闪的车子便成行了,也不怕路上遇到山贼强盗,说起来也是极自负的行径了。 “这曲子说的乃是女子出嫁前的心情……”赶车的黑衣人往车内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一看,可是好厉害,慢慢都是虫儿一般的伤疤,扭扭的肉条仿佛活着的一般。再看这人原是带着斗笠的,黑纱斗笠把样子都遮住了,看着这一只手,难免不会想这人的容颜便和这手一般,满脸都扭着肉虫似的疤痕…… 车内慵懒女子看见这人伸手,便笑了一声,竟支起身子来,仔细把自己吸得没有了味道的烟叶敲了出来,给换上新的烟叶,点着了,再递了过去。那人便接了烟枪,在赶车的间隙抽起了烟来,而她这一抽烟,车子便慢了下去。再一看,这人没有带鞭子在手,只插了两柄短剑在腰间,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赶着这两头牛的。 “嗯……你抽的烟丝又辣了。”那人吐了一口烟雾出来。 弹琵琶的小女孩缩着脖子看着这两个姐姐做这些事情,瞪大了一双眼睛儿,似乎十分好奇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慵懒女人便靠回软枕,对着那个小女孩说:“你琵琶弹得好,歌声也是好的,舞也跳得不错,就是一样东西不好,日后说不定会吃亏。” 女孩子的脖子更缩了向后些,仿佛极惧怕这女子,但她的眼神显不出惧怕来,反而有一丝的钦慕。“且听玉妓姐姐教诲。” “嘿嘿。”玉妓便捏了一下她的红脸蛋,柔柔说道:“你啊,太像那池中白荷了,明明雪白清香,却不得不站在淤泥里头,想要独善其身,百花便远离,只得独自一人……” 她这般的嗓音,要是捏起来唱歌,那该是如何地绕梁三日。 “哼哼……”赶车人哼笑了几声。“你说的是我吧。” “才不是说冬青呢……”玉妓一笑,便用脚戳了戳那个琵琶女,娇媚地说道:“你,给奴家点烟去吧。《桃夭》的意思,你大了有了男人,自然明白,咱们都是女子,怎能说得清楚呢?” 琵琶女听见玉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屑呼唤,便有些愁云遮住了额头,这女子天聪饱满,和玉妓的尖脸一点儿不像,便知这少女是有福之人。琵琶女不仅愁容惨淡,还一扭一扭地不肯坐得稳当。手上压烟丝的技艺看起来生分,和玉妓做着的差得远了,也不像是伺候人的命。这一下不察,便打翻了烟丝罐子,磨得细致的烟丝撒到了软枕之上,污了好大片地方,最要紧是烟丝都撒了,混上了车子内的檀香,定然变了味道。 玉妓脸色一沉,便要发作。冬青却一动,似是眉头一皱,便极快地往车内弯身,伸出一手来,就在半空一捞,看似是空无一用的动作,捞到了一处,却捉住了一人纤细的手腕。只能是玉妓要打想琵琶女的手。 “你这时日怎生了,火气大成这般了!”冬青一动作,斗笠的帘子便脱出了一半,露出半张脸来,这半张脸,却不是疤痕满满,而是惊为天人,这女子竟然比玉妓还要美艳,柳叶眉下丹凤眼,倒葱鼻侧白玉肌,双唇如珠,稍有开合,仿佛贝壳透气,又如女子终日微动情,那般神韵,真是夺人心魄。 玉妓手腕被捉,似是想了想,便叹气,幽幽说道:“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般,每月来总有些日子会如此,心中狂躁,只愿见血。” 冬青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干巴巴的嗓音好像是被烟枪呛的,又好像不是。“你这人!真是要人心焦,想必只是月事来了,就别想自己是不是有疯病的事了……” 玉妓嘟了一下嘴巴,也是生了冬青的气:“我跟你们说你们都不理会我,都说每月我都会觉得自己五心烦热,然后某些日子就会忽然的好了,好的前夜总是昏昏睡得极沉,有时候我拼了命儿地看出去,竟会见到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脱光了坐到我跟前……” “别说这些了,会吓到杏儿的。这可是你的教习弟子,往后乃是供养你终老的人儿。”冬青凛眉,言外之音就是要她对杏儿态度好些。 玉妓还是撇撇嘴,那神情一点不难看,却是娇媚至极,十分惹人怜爱。杏儿看见,心中再钦慕了许多,哪儿会怪责这神仙模样的女子。 “你这样弯着腰,不累么?你才会吓着杏儿吧,哪儿有活人的腰能弯成你那般的……”玉妓这句也是确实,冬青的腰快要弯得直尺的模样了,却不见折了,莫非是没有腰骨的妖怪?冬青想都没有想,便一下子放了玉妓的手,玉妓就顺势朝着杏儿跪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杏儿的鼻尖,看得那儿冒出汗来。 “不是的……杏儿不怕冬青姐姐,也不敢气玉妓姐姐,杏儿做错了,把玉妓姐姐托人自西域带回来的烟丝废了,杏儿也不知道怎生还呢?”说着,说着,这个杏儿就落下泪水来,竟哭得像个孩儿似的,虽过了冠礼,毕竟还是个孩儿。人,总要在不惑之年,才真算是不惑。到了知天命之年,也是了不得了。 玉妓吸了一口气,仿佛顿悟了什么,便对着杏儿说:“你该不会是,想要解手了吧?” 杏儿一惊,神情不大自如。玉妓点点头,再说到:“还要大解?” “杏儿错了。”杏儿连忙叩起头来。冬青听见这般,也忍不住轻声笑了。 “真是的,若是自己身子不舒服,就要说,勉强待客,等到出丑了,可是会砸自己招牌的……”玉妓轻轻的拍打了一下杏儿的头颅。“现下山野之中,你也只能在树下方便了,这远行会客,就是这点做不到舒服,你也是第一次,不晓得也不怪你。” 杏儿抬起一双大眼,这小女孩确实是人如其名,长了一杏儿似的眼睛,娇艳欲滴,任你是何种鸟儿,都想含上一口。 “可是,杏儿该到哪一棵树底下解手呢?”杏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冬青立马就呛了一口烟,好多的烟雾无章法地乱飞起来。 玉妓便是皱眉,正要发作,却也忍住了,叹了一口气,随意指了一棵树,极幽微无力地说:“那棵吧……” “嗯。”杏儿已经等不及了,带着香粉盒一溜烟地奔了去。 “真是笨死了,随便哪一棵树有什么不一般?”冬青叹谓。“死心眼的人儿,难为你那么喜欢她,第一眼就相中了她。” 玉妓正收拾那烟丝,哼哼笑了两声:“你不也是喜欢死心眼的人儿?”冬青也只是吹了一口烟出来,不再说话了。 而杏儿欢快地奔到了一颗树下,四处看看无人,便把裤子脱下,撩起裙子就蹲下了。也没发觉那上面乃吊着一个大男人。 这山林中吊着的男人,便会是谁,只能是秦敬这死心眼的呆子了。秦敬在树上摇晃了近两个个时辰,昏着都昏了一个时辰,这一睁眼的,就看到地上蹲着一个衣饰暴露的女孩子,正撩起裙子蹲着不知道干着什么,而他的眼睛忽而清明了许多,也不痒了,他也道不清是怎生了。 虽那般高,却也看见了有手臂粗的一条蛇,正朝着女孩儿滑了过去,秦敬拼命想喊叫,却记起自己的嘴巴被塞住了,只能呜呜呜地哼着。 但地上的女孩儿仿佛很是很是专心,一点也没发现头顶吊着个男子…… ------------ 第七十一章 :狗雄救美 秦敬眼看着一尺长的黑色蛇带子滑向女孩,蛇带子到了一处,那细绒似的草地就被挤向两边,也不知道有多大的响动,那女孩儿竟一点不察觉。 蛇带子一看就是极老练的家伙,故意把身子的一半支起少许,撩开草叶,等后面的身子过路时候不压下草叶,因而生出少些声音,这蛇带子看着十分焦躁,秦敬所处之地颇高,也看不清蛇真正有多长多大,只觉得那蛇是吞不下女孩子的,可蛇的动作乃是急到了极致,便该是饿得不轻,看到眼前有活物,也不管了。 这当然是秦敬猜测,不管这蛇为的是如何,冲的也是那个女孩子。蛇的一身乃金银环交替,秦敬不识得这蛇的名字,而据他的经验,这般鲜艳的纹色,常常也是剧毒的蛇。正顺着他思考的时间,那蛇带子又往女孩子去了一些。 毒蛇无情,秦敬的良心可在,他乃是不能看着别人死在眼前,可是身手被束缚,不能自如,奈何脉穴被封,气劲刚过,浑身麻痹动弹好难,树干上笔直非常,也没有横枝尖刺能用来磨去绳结。他原来的功夫要在,还能来个内功断绳,偏生那身武功又被废去个七七八八。口上又塞了物什,就连最无用的嘴巴,也全然不能言语了,他还能做什么? 反正那蛇吞了女孩子,还不是一死,那就算天道循环,立刻招了报应。其实不必过于介怀,只当是女孩子命数不好便是了。可此乃是一般人的想法,树上挂着的,却是秦某人秦敬也,这直性子的呆子,脑子里便只剩下了救人,救人……也管不上自己这般的境况。可他该怎样救那女孩子呢? 及着此时,他就想起了阿芙和小莺的对话来,这些钉子乃是迷惑人用的,并不是给‘他们’扎营的,虽则当时候他听见有人竟在树上扎营这般奇怪,便觉得这两女子是疯了,若再此情景,两女子的对话乃是真实的,这假的钉子便不是扎营用的,既是迷惑人的,他就赌有人偷工减料,没把钉子钉牢固。 对了,秦敬自己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推断十分信任,便想出了一个法子来,他正好是挂在树上的,他便双脚蹬着树干,绷直了自己的身子,意图把吊着自己的绳子弄个笔直,可他这般动作,必须得踩稳在杉树的直杆上,实在难着。 秦敬试了好几次,都滑了脚,最后总算卡稳了,就差他蹬直身子了,然而那根树干竟三月怀春的少女,对秦敬的一双脚板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会儿秦敬的脚下一泄,便又滑落下来。他却不灰心,再试了几次,也不得法,看着那蛇带子愈发近了,秦敬却无计可施。 几乎是最后的时刻,秦敬把心一横,便把双脚向后,环住了树干的弧形腰际,树干是极大的,他当然环不整,但他这样动作,脚便能吸稳树干,这般下去,他的裤子裆部必然会被树干擦破,光想着都羞愧,他原本不愿意为之,只是人命关天,他怎能不为? 正好吸住树干,这人就用身子来拉绳子,钩子比起他想象中的要牢固,他一拉,整个人都像要掐了气,可他还是忍住胸中郁闷,继续拉扯,直拉到身后的绳子嗞啦,嗞啦地响着,他身上别提有多疼了。 这般的拉扯下,那钩子仿佛脱出了一下,秦敬感到背后的绳子一松,心下一喜,却没等他高兴个多久,那钩子后面的洞里,就好像有什么活物醒了过来,往外伸了一下懒腰。这一下,可是要不得,秦敬这个大男人百十斤的重量,那儿还牵得住在树上,秦敬立刻就哗啦地掉下去了。 杉树的干虽然比其他树干滑溜,可还是老树皮一面,秦敬的裤子衣衫不过是一般的棉布,一下子就被老树皮上的疙瘩钩住了线头,愣是划开了裆部好大一块,连着一直到了裤腰带处方止息。 这一下秦敬便是连屁股缝都露出来了。他只能一个欲哭无泪,果然如此!下面可是一位姑娘,他不知道又要怎样被打骂了。而且,这动作下地,当然不好!他一下地,准是脸朝着地面,要是碰上一坨灰,那个样子,就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犹在此时,那个钩子原本的小洞里飞了一只红色的虫子出来,乃是一只金龟子,却通体红色晶莹,仿佛红玉,这虫子看见秦敬,便毫不犹豫地飞向他,趴到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秦敬脖子一痒,又是一麻,浑身便像火烧一般。连忙扭动身子,排解身上焦躁。 那虫子倒好,施施然地飞走了,留下秦敬在半空苦痛,秦敬这会儿扭动,反倒把身子扭转过来了,‘砰’地好大一声,他就落地了,巧的是肩膀那边着了地,连着口中的物什也震了出来一滚开去,原来是一个冷硬粟面馒头。阿芙原是想得周到,要是小莺不记得来送饭,他的口涎子一直化着这馒头,也不至于饿死了去。 秦敬便恰好落到女孩子的侧后边,背对着那条惹事的蛇带子,女孩子看见天降巨物,心下一惊,全然现于神色里,再看看掉下来的原来是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还被绑成了棒槌状。 女孩子立马就惊呼出声,好亮好尖,好怕的声响,一下子就惊动了冬青她们。女孩子被秦敬这样一惊,被迫看向了秦敬的位置,也恰好撇到了黑带子的身影。 这是好大的一条蛇!女孩子又是一惊,口上却叫不出来了,只能哆嗦着。这番掉下来,秦敬未觉身体有异,反而是方才被虫子咬后的痛苦未过,不得不在地上扭动着。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虫子,竟这般厉害。他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只道这是假营地的钩子,却不知道钩子是何人置的。 这可是十三鬼兵的把戏,怎会轻易让人拔将出来,只能是圈套,若是有人要用拔勾的方法来验证钩子真伪,便会中招,里面的机关一动了,就放出一只毒虫子来,这也不是一般的毒虫子,却是杨素红衣军军师独孤信的得意之作。 这种毒虫叫做鬼见愁,乃是用九种毒物的血液浸着养的蜱虫,自小喂食人肉,品种也是西域沙漠寻来的,须十年才成熟,乃是厉害十分的毒物。可惜制作费事费材,且这小小蜱虫养十年,咬一人就会死去,怎也不得法,也不管敌我双方,见人就咬,不便用于战事,但暗杀设陷还是极好的。 说起来,人们说起鬼见愁,就会想起独孤信。就好像说起情蛊毒,就想起最南的五仙教来。两相比较,也不相上下,独孤信却以一人比肩一教,其人的技艺如何厉害,不难为人窥之。 秦敬不自知已经中了这般的毒,只是咬着牙关跟那女孩子说:“小心!有蛇!快快走开!”然自己的眼前已经模糊。 偏偏他这般动作,惊动了那彩**带子,黑色带子一怔,却也分不清女孩子和秦敬,思量一下,便舍弃了女孩子,向着秦敬去了。 女孩子只能捂着嘴巴,呜呜的落着泪水。别说走开了,连那喉咙都是抖着的,想来是呼救都不得法了。 秦敬现在的境况,可算是危急,本来落井下石非英雄所为,但蛇带子乃是禽兽,哪儿会跟秦敬讲这人间道义来着。便嘶啦地往着秦敬那块露出来的股肉上去了。到了那地块儿,它还看准了一下当机,跳了最近屁股缝的一处一口地咬了下去。 秦敬顿时哇地叫了一声,便也昏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 第七十二章 美人救美 冬青和玉妓急忙奔到杏儿身旁,冬青先行了几步,一把抱过了哆嗦的杏儿,手上轻轻用劲儿拍着她的背脊骨。安抚这女孩儿的情绪,杏儿裤子还没有穿整齐,就起来了,幸好裙子也能遮羞。 杏儿这还是没有开苞的处子,冬青自然看到了地上晕过去的男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十分可疑,又被绑住了,该不会是哪儿的傻子逃了出来吧。可她这一看向那个男子,便不得了了,冬青竟看到玉妓在凑近男子的脸面。 她赶紧喊将开去:“玉妓,危险,这厮不知道是不是装晕的。” 玉妓朝她撇撇嘴巴,嫣然一笑,眉眼都好像说着冬青是傻子,她便不理会冬青,仍欺身下去看了一会儿,有在这人的背后摸索着什么。冬青很是紧张,却不舍放下杏儿,此时她感到衣襟被怀中女孩儿捏了一下,怀中女孩儿抬头看着冬青,眨巴一下泪眼,余下泪水悉数落尽,她也就不哭了,眼中有一点坚定,却被心中惧怕摇晃走了。 她仍是说不上话,兴许这事儿对于一个从没出过教坊的少女来说,实在太过惊吓了,但是她心中明白,这男人应当是为了提醒她有毒蛇,才从树上特意掉下来的。虽然说特意掉下来不合适,却也并无不妥。 “你说,被这东西咬了一口,还能装晕?”这时候,玉妓走近了冬青,手上摇着一条软趴了的彩色蛇。 “这是……”冬青看真了那蛇带子,倒也抽了一口冷气。 “这可是金银环呢?打了做酒,可值千金,不过就是毒得很。被咬一口,立马见血封喉……”玉妓笑笑。“这男子长得很是俊俏,看样子不算是坏人。” “坏人好人能自样子看出来的么?”冬青把玉妓手中的蛇夺了,扔将出去。 “诶……”玉妓还想着,这蛇怎咬完人就死了,可得要查究一番,怎知冬青轻易地把毒蛇扔了出去。也不管她的想法如何,她当下就气了,愤愤地说道:“我说这一定是好人,人家乃是为了提醒杏儿有毒蛇,才滚来这儿的,为了滚到这儿来,身上衣衫都破了!还被毒蛇咬死了。” “那一定是哪个村里的傻子,衣衫就是不整的,平日也喜欢猥亵妇人,村人绑住了,正要发落,他也正好逃了出来,撞见杏儿姿色不错,就起了色心,禽兽似地扑了上来,怎知道苍天有眼,毒蛇咬了他,他就死了!”冬青回嘴道。 “他是好人!” “是傻子!” 玉妓好生气,胸口起伏不平。扭过身子去,鼓起了腮帮。“反正你总是对的,明明那人看起来就不是坏人,最不过是个呆子,冬青就是不信我,宫主也不信我,派你来监视我。”这连珠弹炮似的指责,玉妓说起来可一点也不让人恼气。 “反正现在杏儿在,不如向她求证。”冬青指了指杏儿,她可不是那些男人,没有被玉妓这厮迷倒,只当照着道理来办事。 “杏儿……”玉妓立刻转向杏儿,星目如华。 “其实,那个男人乃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杏儿怯生地说了这句。 “我见他股间红肿,这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艳,该不会被强盗奸污了,挂在这儿等死吧。”玉妓一脸怜惜地看着秦敬。 “说不定是村人故意把这傻子挂到高处,便叫他听天由命,村人也不算作孽。”冬青冷冷说道。 玉妓眉目一挑,瞪了冬青一眼。 杏儿便捉了捉冬青的袖子说道:“冬青姐姐,事情确实是和玉妓姐姐所说一样,这人乃是为了救杏儿才特意掉下来的。” 冬青叹气,蹲下来,捏住杏儿肩膀说道:“你不必为了讨好教习玉妓姐姐而委屈自己,虽然玉妓是你的教习姑姑,可道理是不讲人情的。” “哼!”玉妓叉腰生气。“杏儿都这么说了,你还要不信我。” 冬青便说:“世间上男子都没有好的,你看看咱们宫主?再者杏儿都吓成这样了。” “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了!”玉妓尽管大声叫嚷,也是媚态万千的。“再者,这小娃儿往后不也是要挣男人的钱,怕什么男人啊!还不是什么男人都得端着伺候!” 这一声确实好响,秦敬感到这声音好熟悉,像极了妖女的声音,不,这就是妖女的声音啊。他那混沌的意识被唤了回来。 转了一下身,眼皮子重极了,仿佛浇了铅水,可他还是要睁开眼看一下。而他便看到了‘妖女’正穿着华丽的衣饰,画着极浓的妆容站在那儿,是她了,那般的眉眼,那般的唇,这确实是她的模样啊……这般就被他找到了么? 可是她穿着红衣做什么,她不是总穿白的,青的?还有,那妆容是怎么一回事,竟这么妩媚,他没有见过这般装扮的女子,只觉得美,美极了,美得不像是妖女。 “芙……”他呢喃一声。 冬青听见声响,立马制止玉妓说话,一跃到秦敬身边,给探了探秦敬的脉息。这一下冬青也皱起眉头来了。连忙捏了秦敬的脉门,把摸起来。 “怎么了?”玉妓很是焦急。“是活过来了,还是诈尸?” “是活的……”冬青迟疑了一句。 “哦,是没死透吧,看来是有临终之事要交代,不肯死去……真可怜。”玉妓眼睛湿了一下,别过头去。 冬青却说:“不是的,这人是活着的。” “嗯?”玉妓不甚明白,杏儿摇晃头脑看着两人,她固然不想恩人死去,也露出了焦心紧张的神情。 “这人脉息平稳,并无异象。不像是中了毒。”冬青说着,翻看了秦敬一身,看到那人自树上掉下来,竟然只是伤了少许,并无骨折。可她抬头看树,便见树上很高一处才有一个松动了的钩子。 这人自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他竟然连骨折都没有,便只有内功极其深厚的人才可做到,凡事遇险之时,这些人就算是意识囹圄在幽微,也能自己运真气护身,可是这人的脉象一点也不像懂得上乘武功之人。 “阿芙……”秦敬迷糊间想起妖女,口中却莫名出现了这个名字来,说起来那个阿芙姑娘可算是女魔头了,他怎会想起她来了呢?兴许是因为两人性子极像吧。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这乃是一人,真是呆愣到极致。 自以为是的问题没能困扰秦敬多久,只因他又失去了意识。 “冬青姐姐……玉妓姐姐,请你们救救这人吧。”这会儿,杏儿却跪了下来,她哭起来了,脸挤得皱巴巴的,还通红了一片。“这是杏儿的恩人,杏儿得报恩才是。” “这……”玉妓看见女孩儿忽而这样,便眉毛轻动,笑了笑说道:“当然的,既然是杏儿的恩人,照冬青姐姐的道理说上来,那就是玉妓姐姐的恩人了……”她说着的的时候,斜睨了冬青一眼,便能使得千万牡丹失色。 “想必……冬青姐姐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 第七十三章 :无题 要是秦敬这厮知道自己是怎样进到怀涑城门的,他定然又要寻死觅活了。 冬青本来的意思乃是把秦敬原封不动地用布帛绑在牛背脊上,这样既费事,布帛又可以绑住秦敬的股腰间遮羞,等去到一处客栈,留下银钱,便可要店小二给他换衣照料,再多留些银钱衣裳,也算是报恩了。 可玉妓不依,直跺地生气,发难冬青道:“你这人,心肠怎可这般歹毒,这可是咱们姐妹的恩人来着……” 杏儿固然也露出了游移的神态,她心下也是不敢苟同的,虽说不敢违抗自己的冬青姐姐,却因为年纪小,不懂得矫饰,便把心内想法画在脸上。 冬青彷如一人孤立,便也决断不得,只能依着玉妓和杏儿胡闹。 结果两个女人家就手脚并用地解下了秦敬一身的束缚,连着身上的破衣裳也扔到一边草丛。阿芙让小二绑着秦敬的时候,原是把秦敬的佩剑和包袱都绑在这人身上,别说包袱里的两件玉璧和一件首饰,就是那佩剑,也一直磕着秦敬,结果就在这呆子身上烙出了剑的印子和几个小坑。玉妓一见到这般就呵呵呵地笑了。 杏儿虽通晓人事,却不晓得男儿身躯原是有这般模样的,看着秦敬的躯干也不由得羞愧得别过头去。秦敬一身上,乃是瘦的,凌霄日子苦,就算是往日的岱宗弟子如何富贵,也鲜少有身体肥胖的。他也不似秦业和秦端魁梧,瘦的身体上乃是精干如干肉似的肌理,一块块仿佛铁石一般,现在更是紧绷着。 冬青看见这些,才明白为何这人在高处坠下,也能不骨折,原是靠着这紧绷的肌肉,像铁甲铜胄一般护住了骨骼。此种奇技,正像是这人被一股莫名内力护住,每每有危险之时,便会不自然发作。 真乃奇妙至极,现今武林,还有这样的功夫么?这到底是何人?冬青一见如此,不禁啧啧几声,若是这人会功夫,那等他醒来,便一定要跟他切磋一下才是。 玉妓不似冬青,玉妓的功夫也只是跳舞用的,一点实际都没有,她只看到这男子身躯的美妙,玉妓乃秦淮第一坊,归家院的头牌,可说见得男子无数,也不乏美男,就是没见过这精干的身形,她看见秦敬的裸身时候,也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皮肉,却是好结实,她几乎捏不下去,使得她心头生出一丝奇妙的情愫。 冬青看着两人搬动秦敬的身子,却也不管这俩人的娇弱狼狈,她的精神已经全然转到秦敬带着的佩剑上,自剑鞘可以看出,这剑应当又细又长,懂得兵器的人便知道,要铸这般的剑,一定要把剑身打得坚韧非常,不然一舞就断。一柄剑随着人动,就算曲折成圆,也不会折断。而这般的铸剑技艺,也只有龙泉窑的主人龙泉君会有,龙泉君乃是非英雄不理会的孤高性子。这人用着龙泉细剑,想来不是小门户之人。 这附近使细剑的门派,一个是凌霄派,一个是奕雪山庄。这人便是这两派中人……冬青喜好兵器,看见好的,总要观摩一下,便抿了抿嘴巴,双眼一凛,把剑身从剑鞘中脱出,噌的一声好响,剑鞘口马上被剑身划出了一个豁口,冬青乃是一滞,心下暗叫一声糟糕。 这柄剑好得出奇,剑鞘口处乃是精铁,这般轻易就被剑身破了,那这人平常是怎样用剑的?冬青正奇怪,再看看那剑,这一看,可要不得了,她才明白到,这并不是剑身太厉害,才把剑鞘破了的,乃是剑刃部分被人刻意磨过,乃十分粗糙,起了折子,就是那些折子把剑鞘口砸到了。然这把剑无刃不止,那剑尖处也被磨平了,手磨的痕迹很粗鲁,剑身上不少划痕,却不影响划痕下的寒光,剑上还有四字:“潇然洒意”。这原是一把极好的剑,却被人毁至无刃,冬青一阵一阵惋惜。便把剑仔细插回剑鞘,还抚摸剑柄好几下。 口中喃喃道:“可怜的孩儿,竟然受这般的苦……”冬青这人,果真的极爱了兵器,竟然会跟兵器说话来着,真是痴傻。这一下近看,冬青还发现了一样奇怪之处,就是剑柄看起来并不和剑鞘成套。 无刃之剑……冬青恍然大悟,莫非这人便是传说中的无刃剑大侠?!怪不得他的武功如此厉害,冬青咬一下嘴唇,莫非这次真的遇上了不得了的人物。 她抬头看树上松动的钩子。作为玉艄宫出来的人,怎会不知道这是十三鬼兵的东西。哼哼,杨素和无刃剑,还加上玉艄宫人,这会儿不知道该多热闹了。谁不知道,归家院乃是玉艄宫的产业。冬青和玉妓她们,都是玉艄宫的人,虽都是日宫的,冬青却知道月宫所在,乃是传信两宫的宫使。 “冬青!你一个人在那边发什么呆呢?你看看,太阳已经下山了。”玉妓自车上冒出头来,擦了擦额上的香汗,原是冬青看剑的空当,这俩女子已经把人给弄到车上了,虽累得香汗淋漓,看起来却甘之如饴。 天边已然昏黄,便似有万千金丝垂坠枝叶间,抬头一看,乃是绿叶染了银辉,到了银辉的边缘,又蒙一层锈,一看这时日,冬青顿时面露不妙,这竟然能耽搁半天,早知道就让杏儿去到怀涑再解手了!她只得赶紧往着车那儿走去。 车上俩烟花女子也是厉害,就用车上的丝衾薄被子抱住这玉人,就用两人之力弄上了软枕之间。乍一看,秦敬和别的嫖客真没有许多分别,只是脸上脏污了些。 美男子的魅力果然不俗,就脱光衣服就迷倒了两个女子。可冬青这人偏生更喜欢手上柄剑,而不喜男子。她只想为此剑对这人兴师问罪,不过此番还有别的事,也就不要和这‘无刃剑大侠’有所接触才是…… 冬青一边往车上走去,一边想着,到了车旁,翻身上车,便把秦敬的包袱佩剑置于赶车人坐的副位边上,复要赶动那俩头牛来。 此一次,冬青打算要认真些赶路了,便闭目吸气吐纳,把双手平放到两只牛的大屁股上。两只牛一声叫唤,也就拔腿跑了起来,这确实是跑,并不是施施然地走路,而是跑了起来。 别人一看这表面,只觉得冬青不过是双手摸着牛屁股,然当中乾坤可大着,冬青身上的内力正在牛体和自体循环,使得牛体往前行的,除了牛体自力,还有冬青的内力。与其说,牛儿是自己跑着的,不如说冬青正寄生在牛体上,以轻功行走。 此法乃是玉艄宫的秘传之法,咋看十分好笑,却很实用。须知道,北朝礼制分明,艺妓之流是不可以乘马车的,能想出这般的办法赶路,正是玉艄宫的厉害之处。 如此的快速,便算是牛车,也能一天内来回秦淮和怀涑。此番冬青并不是自秦淮去主人家那儿的,乃是自秦淮去了主人家那儿,又因为车上女子忘记带琴,又回了一趟秦淮取琴,特意知会了主人家,给两天时日,这会儿耽搁了半天,说不定会遭主人家怪罪。 冬青便连吃奶的气力也使上了,赶路不一会儿,额上便冒出了点点细雨。这会儿也顾不得车上颠簸,车内人被晃得慌。 车上颠簸,秦敬自然也不得安生,眉头一皱,便咳了几声,一颗头颅似乎不自主,便自软枕中掉落下来,脖子就变成了歪着的模样,玉妓忧心车子颠簸,他这般便会扭到脖子,就用手扶正他那头颅,可车子经过一处泥坑,那头颅就跌了回去。如是试了几次,秦敬的头颅就是不肯乖乖呆在那软枕上。 玉妓心中怄气,莫名其妙地火起,便把那软枕一踢开去,自己捧着秦敬的头颅放到大腿之上。女子腿上双合跪坐,正好有了个凹槽,固定了秦敬的头颅,秦敬却还是不安生。咳了好几声,口中干涩也顾不上,只是不住地呢喃着:“芙……阿芙……芙” 这个‘阿芙’的名字使得玉妓心头一紧,她并不识得这人,听见这个名字却心痛起来,似乎是久违了的故人。她心下为此更为烦躁,那眼睑上的一双卧蚕眉也被拧碎了,神色十分不对劲。 可秦敬仍在叫唤:“阿芙……”玉妓便更为怄气。 杏儿看见玉妓莫名怄气,便识相地把那软枕拾起,置于玉妓腰上,玉妓方好靠在了软枕之上,杏儿已经奉了装了茶水的牛皮水壶。玉妓接过,灌了满满的一口水来,却不咽下去,低头就捂住了秦敬的嘴唇,秦敬立刻要扭头避开,口上便说:“师妹,不……” 干涩的皮磨到细嫩的芙蓉肉,玉妓也不管,只是专心把水带入这人的喉咙里,也是为了让这人不要再说话。 然正当玉妓含着秦敬的嘴巴时候,这牛车便进了怀涑的城门…… ------------ 第七十四章 :无题2 怀涑一地,处于南北交界,与宜兴相当,乃是两国物产来去的地方,往日仍为南朝的地方城镇,近些年,已经去了北朝的地界之内。所以这怀涑一城,虽为北朝的疆土,人们总行着南朝的风俗,南北朝的民风开化,也不拘泥于孔庄之道,但是细说起来,北朝南朝还是有区别的,南朝皇帝好奢华,生活糜烂,带起南朝百姓的头儿来,南朝百姓心中的廉耻之念,便更少些。北朝皇帝霸道严苛,生活俭制,便令着百姓需要知廉耻,制行止,明事理。如是之下,北朝人的作风却更为拘谨些。 如是的民风差别之下,北朝的教坊艺妓事业却比南朝繁盛,自有秦淮西湖一隅,十步一坊五步一院,是为天下一绝,此乃是奇妙之极,若细说起道理来,其实也不足为奇。正是平日里总是拘谨着,便想有一处地方,能一纾闷怀,放肆一番。这种人之常情,便养生活了秦淮的艺妓们。 当中的,也有此刻跪坐在牛车之上的美人儿。玉妓含着秦敬的嘴巴,秦敬自然挣扎,便把身上被子扯开一隅。露出了一半的膀子来,玉妓自然按住这人的手,抬起头来,便叫杏儿再取了茶水来,含上一口正要喝下去,便听见秦敬喊叫:“妖女……不可如此放肆……” 玉妓心中郁闷便发了,她也不知道秦敬所言并非指的是她,却是那个与她相似的人。玉妓只当他是喊她妖女,妓女被说妖魅,犹如在人痛处加上一脚去,这也难怪她生了气,她便不喝口中茶水,含着往这秦敬的口灌去,这一下秦敬被呛得好惨,也不记得自己身上内功全无,一伸手就往这‘妖女’的胸前去了一掌,这一掌并无内力,只惹得玉妓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嘴唇。 “晕着也是个登徒子。”冬青进了这城中,便不须再赶路,只是寻常地挥着鞭子,让两头累极的牛也得休歇一会,她便得了空隙,回头看着车子里的人闹。 玉妓撇撇嘴巴,也不说话,她不愿让冬青说中,却也觉得秦敬也不算是什么好人了。杏儿知道男女之事,看着玉妓这般对秦敬,心中难无他念,又羞于启齿询问,方才玉妓喂水,算不算是吻了这陌生男子。 然别人看来,这何止是吻,还是备着行情爱之事的前奏。 怀涑不是小城小镇,其中的百姓也是走动各地的商贾,游人占多。却也未见过这般的阵势。本来秦淮艺妓的牛车已足够香艳,车窗糊着布帛,隐约可见内里光景,这还不算,金红顶子挂着粉色纱帐,里间散出阵阵飘香,车行过畔乃留不去。其中更是美人顾盼,隐约可见,便更为诱人。 此种牛车过境,已经是奇物,而牛车中的美人,还仿佛与精干男子行着情爱之事,更是惹人心生邪念,便有此起彼落的咽口水声,扰了牛车里的人儿。 玉妓自然是皱眉,她不是冰清玉洁的闺家女儿,却也有傲气在心头,对着这明显的意图,心中是不屑的,眼看身边并无别人,便能安然现于脸上,成了一种极嫌恶的神情,及到吐出口来,也带着轻蔑:“男人!哼哼……都是这般的货色……” 冬青便不言语,杏儿也不懂得许多,当然不能置喙下去,只看见恩人秦敬的膀子露了出来,兼着额上有汗,便把那被子扯了扯,却也遮不住膀子,那小腿也露了出来了。杏儿正一脸窘迫,便无可为的,也只能取来丝巾,茫然地擦着他额上的汗。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妖女……芙……你去哪儿了?我要娶你为妻……”秦敬被灌了一口水,清醒了半分,正半眯着眼,眼前就是女子光洁紧致的下颚,他一说话,女子便低头看他。女子的眼睛,正是妖女的眼睛,女子的嘴巴正是妖女的嘴巴,女子那笔直的鼻子,女子那深下去一点的眼窝,女子那鲜卑人的风韵,一式都是妖女的,就是没了妖女的一双剑眉,卧蚕眉显得她别媚态,眼角和脸颊上的艳妆,眉间的朱砂,都是他没有见过的美。 “妖女……你穿红的,是不是要嫁予我……可是我还没有向你父母提亲,也没有下三书六礼……”秦敬失神呢喃。 “何必要三书六礼呢?搞这些繁文缛节,你不是江湖人么?该豪气一点!”玉妓轻轻击打一下他的脸颊,佯装生气的语调不过是戏弄这男子而已,她最为擅长的就是这种把戏。看着这人实在呆愣。捉住的是杏儿的手,看着的是她,却不知道与谁人说话,话中意思,不过是他追寻一个女子,要娶她为妻,却不得法,便把她误以为是那个女子。一想到此便想戏弄他一番。 “不可,不可如此草率……我秦敬说过,此生便不会负了你……一定得明媒正娶才是君子之为。”秦敬说着这话又咳了几声,他自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便合上了眼睛,女子的容颜也失落于眼中,只得一片黑暗。那握住杏儿手腕的大手也失了力劲,松动开去。 玉妓心内也说不出为何地,竟生了一丝的嫉妒之心,对着那个女子,也对着眼前的男子。只咽了一下口水,以手摸了摸秦敬的脸颊。她含糊了情愫,怀着半好不坏的意思说道:“你忘了我吧……我你这样痛苦……你不如忘记我。” “不……我不能……”秦敬这句话已经不甚清晰,最后一些字眼已经在口中,咽不下,吐不出。 玉妓便看向牛车之外,城镇面貌,总是灰墙青瓦,便是无味。只觉得膝上人十分地不安生,便觉得自己所言是不是过分了,或是自己一言让这身心受伤之人伤得更重,她心头郁郁不欢,便推了推杏儿,指了指那衣箱上的琴。 杏儿意会,取下琴来,褪了琴袋子,交予玉妓,玉妓也不须调弦,只就着心中所好,弹出了一首非曲的小调。 琴声总有不自如处,可秦敬听着这调子竟慢慢安生了,沉沉不动,似乎睡去了,若说是无憾死去了,那其实也不为过。 一曲自黑发弹至白首尽,日落西斜,月明星稀,她们自然也到了落脚之处。艺妓们自由艺妓的会馆,可秦敬是男子,不方便住到会馆处,冬青便带了他去投宿客店。 玉妓便与其别,心中仍惆怅不已,自喃喃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般的男子……” 冬青带着秦敬办好了投宿之事。便把秦敬交给了小二哥,自己一身地,也踱步回会馆去。秦敬隐约知道自己与‘妖女’已经分别,头脑沉重也不能动弹,只能由着店小二折腾他,冬青似乎给了这店小二很多赏钱,店小二带着秦敬到浴堂,把大爷伺候得干干净净,再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才把他扶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恰巧点上了含着白术的烟香,乃是冬青嘱咐须得整夜点着的消炎熏香,乃是为了秦敬的伤患,无独有偶的这店里的消炎熏香也含了白术,白术的香气丝丝入了秦敬的鼻息,秦敬一翻身,眼角便落下一点泪水。 昏沉间,抱住了自己的身躯…… ------------ 第七十五章 :无题3 也是白术的熏香,秦端披着衣衫在月色之间呆坐。空落的手臂位置,随着窗外的微风不时地动一下,他自己却一动不动,这便显得那空落的部位更为空落。秦端皱着一对横眉,眼看着前方的虚无,头上长发胡乱披在肩上,男子的短发,不及腰际,此刻已经斑白了不少。他也不点灯,就那般坐着,直到门外生了声响,也不懂得看看来人是谁。 来人看见他的神色,便震了一下身躯,轻轻说道:“为什么不点灯呢?”这般的声线身形,不必点灯也知道这便是岳雪华,她不知道捧了什么进来的,细细一嗅,药香浓郁,不过是汤药之流。 秦端才似恍然大悟,抬头看来人,却见来人的鬓角也多了许多斑白。眼中不舍,尽数流出。只得偏侧头去,淡然说道:“我原是想整理一下发丝,自己束个发辫,怎知道一阵风吹来,灯火便要熄灭,我正好想用左手护住灯火,便把梳子交予右手,却忘了……” 却忘了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在了。岳雪华进了房间内,便把捧着的东西随意放置在一处。弯腰在地上摸索,秦端一惊,便要下床来,却被岳雪华一手推上了胸膛那儿,岳雪华顺着他胸膛而去,牵到手臂,再滑到他的手掌,便把他牵到了窗前,让他在窗下的案桌间坐下。 便蟋蟀取来铜镜和头油等物,一一放到桌子之上,一只手已经捋开他的头发,手中的梳子及到发丝之上。 明月熹微,照在铜镜上,刚刚能照出秦端的模样来。秦端原不知道这窗下月色,竟然明亮到这地步,梳妆理发,便不须点灯。 “夫君一直不知道这儿的月光能理发梳妆……便是因为夫君只需在晨练时分起来,为妻的却要在月明时候就起来,伴着厨房的妈子给你们做早饭……”岳雪华轻声说道,一下一下地梳着秦端的短发。 岳雪华叹笑,接着说话:“说起来,咱们和一般夫妻果真不大一般,那些梳妆共画眉的时光自成亲开始就没有,只因我俩成亲后不久,夫君你就要接掌岳宗一派。咱们只能各司其职,夫妻生活也了无情趣……就连梳头这种小事,你也坚持自己做,从不让为妻的我代劳。该说你是心痛我呢?还是根本就不喜欢为妻?” “并非如此……”秦端低头,且说出了实情来:“乃是为夫的觉得配不上夫人你……” “所以才刻意疏远么?”岳雪华叹气。“你那小小心思,我怎会不懂……”岳雪华为他拢好了侧髻,插上发冠和簪子。便把这扭捏汉子的肩膀扭转,让他对着自己。却也忍不住要笑起来:“原来夫君也能这么俊俏,本应早就给我来梳头的……” “我平日的发型很是丑陋么?最多是邋遢一点而已吧……”秦端伸手去摸那发冠,却被岳雪华捉住那唯一的手。她把他的手掰开,便放下了一个物什,原来是女子画眉用的青黛。 只见她眼眉一挑。“要那般忙碌的妻子为自己梳头,便不会是免费的,你日后便要给我画眉。我的眉毛,你得伺候好。” “我……”秦端手上受到岳雪华双手一握,便感到她手上微颤,秦端也不说话,如雕像一般呆坐。半饷才说出一句来:“嗯。” 岳雪华便把这雕像拥在怀中,心下安生了一瞬,眼神却闪着复杂的光辉。流转的不知道是怎样的计谋。 “想不到咱们人到中年的,才来这夫妻情趣之事,真是笑倒别人了。”秦端叹谓。“只能是敬儿,才不会笑话咱们吧,那一本正经的孩子。” 岳雪华身子半起,小心不让自己的心房太贴近秦端,而那白术的飘香渐渐的浓郁,她只一皱眉,便凛然了嘴角,轻声说道:“是了,这岱宗走了,凌霄派便大了,不如试着让业儿当个副掌门,好学着管下一个门派……” “我心中所想,李掌门带着岱中出走之事,怎么也要与各派掌门交代一声。再说如今凌霄一派没了岱宗,便不算是凌霄派了……不如……” “你说的乃是要改了咱们凌霄派的名号?”岳雪华松开抱住秦端的动作,便看着秦端,皱下了眉头。 秦端却默然,叹气便说:“还是慢一步再说吧……”他看看天际,天空已经是鱼肚白,想来已经到了辰时。“我这还是,先安顿派中人心吧。” “夫君处事,总算熟虑了。”岳雪华便放下心头大石,给自家夫君整理好衣裳,妥帖了领子衣袖。如今论剑山庄后人的事情还迷离不清,不知道是真的故人寻仇,还是杨素闹事。南朝武林正要多事了,若这凌霄一派此时不稳,那人心也便动荡,若是别人复仇时分到来,南朝武林自必动乱,到时候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欲从中取利的‘渔翁’下捞,岳雪华和秦端心中所想要的,便很难实现了。 再说这冬青一出了客栈,心中便算是放下了好大一个麻烦,心情顿时轻松起来,连着脚步都腾动了好些。却霎时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冬青晓得是一愣,便双手向后,抽出双剑,双剑立马脱鞘而出,她便单脚立地回旋,双剑舞成了旋风,身形乘机往后退去,好和对方拉开些距离,看清对方出招。 却没等她自黑暗中辨认出对方的形动,她手中短剑,便被一根尖锐击中,对方出的首招,却是暗器。可这一下暗器扔出的力劲很大,她便要伸直双手卸去力劲,防着双剑脱出手中,这一下动作,却恰恰把双剑的剑首放了个平直,下面的攻击紧接着来了,又是一记暗器,正好击中她双剑的剑首,剑自然要脱她手而出。 她便是一个皱眉,这两下相距时间极短,对方并非看见了自己把剑首放平后才出这第二招,而是两招同发,那人是算准了自己的动作才出招的。 若是她转身夺回双剑,那便中了对方圈套,对方若是使出兵器,她的背门便得生出一道长口子。冬青把眉头逼得更紧,竟由着一手的剑脱出,空出这手,往后踢踏几步,双手只握着一柄短剑,干脆利落地往前方直砍下去。 莫看冬青的短剑短只有半尺,却锋利无比,这一下用尽全力的下去,尽管你是什么高手,也得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可冬青这一下却落空了,短剑砍了下去,在约莫头颅位置停下了,她顿了一下动作,十分地不解。这剑击中的便是无物,并非是她预期的某人的头颅,而那耳边也没有响起痛苦的叫声。她便是一个愣神,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却觉得腰间一紧,耳边已经凑过来一张嘴巴。 “冬青的技艺,进步了不少。” 冬青倒抽了一口冷气,要是这是敌人,自己已经死了,她便收回脚上的马扎,她方才全力使出剑招,腿脚自然马扎,对方便用金蚕丝络牵住自己腰身,反借了自己身躯为立柱,在这空荡的大街中平地转身,吱溜一下就到了自己身后。 “右使才是真的厉害。”冬青站直,腰间的丝络便滑了下来,这可是掺了金丝做纬,赤金丝为经的金蚕丝络,可是坚韧无比,这还不止,那丝络通身透着的寒气,便是自金蚕丝传来的用者内力,这可是了不得的兵器,滑落的瞬间,竟使得她身子一颤,愣是打了个抖。 冬青不禁叹谓,要是那人方才用力撕扯这冰凉凉的金蚕丝络,她的腰肢早已经断为两截。 ------------ 第七十六章 :冬青容颜 “怎么敢当……你我本是同辈人,你喊我右使,我总有着不习惯。”那人松开了牵制冬青的桎梏,施然几步向前,回眸一笑,这暗黑中却只看到其嘴角微动,不见眼角留情。 冬青颔首。“冬青不知道右使先来了一步……路上耽搁,要右使久等了。” “既然知道要我久等,那就快快带路吧。”此乃玉艄月宫右使阿芙是也,阿芙在这儿等得心中实在焦急,半天不见冬青来接头处,半夜出来溜达一圈,却见这妮子抬了个大男人进客栈,莫非是与相好会情? 自清音和穆元雄的事儿后,阿芙便对派中人与男人幽会,且暗度陈仓的事宜十分反感,这冬青乃是日宫和月宫的信使,自然和地方堂主清音地位不一般,而且这些信使们皆是日宫的人,不受阴毒内功所困,也不许纯阳丹解毒。 幸好的是,经她方才一试,这冬青还不是她的对手。 “对了,你方才抬着进去的男子是何人?”阿芙行在前面,冬青一听她这般问,便落后几步。思忖一下,便说了一句:“那人……那不过是玉妓的客人,今天路上偶遇,玉妓招呼了他,结果入夜时分就醉了……可是艺妓会馆却不能有男子进入,便把他送到客栈。” “哟……这可是十分要紧的客人啊,须得冬青你亲自送去。”阿芙便笑笑,两人脚步停在艺妓会馆的门前。艺妓会馆前挂一张木牌,上书金字“青柳红嫣”,边上吊着两个红色灯笼,照得人脸生了一点幽暗。 冬青便看清了阿芙的一身衣裳及容颜,阿芙身穿的乃是赭色圆领长衣,腰间一条皮鞭带子,垂了两缕孔雀翎毛,头上是乌沙冠,额上是红护额,眉眼都仔细画了男儿的装束,乍一看,就是哪儿的贵族公子。 冬青没有想到阿芙竟然易容为男子,这一次见面,她的易容又不一样了,她记得上次的她乃是装成了一个老太太。 “哎……真是恼人。”阿芙抬头看看那灯笼,便笑笑说道,“我这身衣裳,不知道能不能进去这会馆呢?” 方才一路走来,都是阿芙在前,冬青在后,这月宫右使也没有回头问路,想来早已经摸清楚了冬青和玉妓落脚之地,却故意穿着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她这般做,无非都是为了戏弄她,谁叫她冬青是玉艄宫的日月信使不止,也奉了宫主之命,看守玉妓。一个守,一个看,便使得自己无端招了别人的厌恶。 “那便直接走进去罢。”冬青淡然说道。“我便说你是我的相好。” 阿芙笑笑,就噔地腾起,自屋顶无声落下,踏了几片瓦片,便消失在院子里,这翩然一下动作,又像那夜蛾,又像那蝠鼠,就是不像一个大活人。 既然对方这样入了院子,冬青也不能立刻跟着,她出去时候和会馆妈妈打了招呼,回来的时候也得知会一下人家,不然依照北朝律法,她的主母,也就是玉妓,乃是会被开除妓籍的。艺妓这身份的人,就算是多有名,也要严守她们的规矩,没有给当地会馆送帖子,是不可以在当地的人家留宿的。 冬青只得自前门进了院子,会馆的妈妈正在院子当中练着扇舞,大夜晚上的,只穿白色抹胸半臂的她也不觉得凉,半眯着眼睛,却也知道冬青回来了。 “你回来了,有客人在等你。”妈妈便说了这一句。 冬青大骇,对着妈妈点了点头,就急步奔了开去。连忙冲上了那会馆二层的小楼上,也不管动作轻重,楼梯便生了好些怨愤。 妈妈依旧挥着她的大扇,眉毛也不动一下。口中却幽幽说道:“现下的孩子啊……总是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等得冬青把玉妓房间的门推开往后,阿芙已经在喝着杏儿丫头奉上的茶,也不知道和杏儿说着些什么,竟然逗得杏儿十分欢喜,一脸的红晕,更不是以袖掩嘴,呵呵地笑着。冬青一进得房间去,便咳了两声。杏儿立马颜色变了,抱着茶盘就退了出去。 冬青的咳声不善,杏儿只听见了这一声,也知道自己要怎样做,可阿芙却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并不动弹。 而里间榻上人儿睡得不是十分地安稳,不时生出一些噩梦呓语,使人犹生怜悯。这房间乃是正经的南朝风,分了里外两间。中间幔帐遮掩,有一床一榻,也有铜镜妆台,并着一处流水两生莲花小景,实乃清雅,小景处隐匿了熏香,熏香一股子浓浓的麻黄味道,冬青出门时候,那儿不过点着普通的藏香。 看来阿芙敢于与杏儿调笑,乃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而阿芙所处的外间,不过是长凳一张,上置小几,几棵金边瑞香,散着果香。 门右乃西窗,圆窗摄月,窗侧一个空架子柜,窗下一个高脚琴台,琴台铺上羊毛毡照样可以练字作画,此际却置了一把琴,琴布褪下扔到一旁,琴身四周都洒了些水滴,细细嗅一下,便有岭南荔枝的香气,又带着些醉意。 可见是美人贪杯荔枝佳酿,有了醉意又要闹着抚琴,没抚上一会儿,就醉倒了,才会被杏儿扶到榻上,随意捂了一觉,杏儿方才,定是送醒酒茶过来,恰好看见了阿芙,想来阿芙也吓了一跳才对。 冬青思忖一下,便打算解释杏儿的身份。却见阿芙眯着双眼,十分魅惑地瞧向冬青。阿芙穿着这身男装,便真如美男子一般,冬青被她这样一看,也不由得脸上一热。 阿芙看着冬青身子微动,便呵呵笑道:“原是你这丑八怪也会得害羞……” 冬青听见,顿时失神,接着便是血脉愤张,冲将上头,却碰见阿芙满怀恨意的双目,冬青便叹了一口气,这位阿芙姑娘,贵为月宫右使,便是宫主最信任的人,可宫主最不信任的人也同为她,那位宫主大人,总要使些不寻常的办法去折磨她俩姐妹,冬青晓得事件始末,她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两姐妹的其中一个。一个‘看’字便注定了她是不得对方好意的。 “怎么了?难道你进得屋子里来,都不脱下斗笠?”阿芙故意刁难冬青,她进得这房间才发现玉妓喝了酒,须得酒气散去才可以传功与她,冬青明知道如此,也不好好看住玉妓,竟然幽会男人。 阿芙想起来就气了,大口喝尽了杯中茶。“把斗笠脱下!” 冬青叹气,柔顺地脱下了斗笠,阿芙看去那张脸,她便看到了极其美艳的半张脸,好生美艳,要是这张脸放到秦淮河畔,她哪里需要学什么技艺,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使得整个北朝的男子为其倾倒。 任何言辞都不能形容这半张脸的美,正如任何言辞都不可以形容外半张脸的恐怖。那张脸布满肉虫似的疤痕,那些疤痕鲜活扭动着,不知道是怎样造成的,却如活着的一般,犹如倒了一盘子的肉蜈蚣在其上。 阿芙不忍看着,便拧头开去。 冬青以为她是嫌恶,眉头一皱,就要带回斗笠。阿芙也没有阻止,只是行身进内室,掀开帘子来,便可以看见美人妆容未卸,满头狼藉,依偎在胡风软枕上,并把那软枕沾得湿湿的,眼角也有泪痕。 “虽说她平日不记得右使大人你,可梦境中总会叫唤你的名字,听见你的名字也有所动。”冬青摭拾起落在地上的铜壶酒杯,看来真是少看着一刻也不可以,这人喝了那么多的酒,明日起来,定要喊头痛了。 “是么?”阿芙看着这人的容颜,忍不住伸手去拭她的脸,低声呼唤道:“阿月……姐姐来看你了。” 玉妓便落下泪来,似乎是嗔怪的口气,也不禁捶打着被褥。“姐姐,阿芙姐姐,你为什么要丢下阿月我一个人……”此际梦中呓语,确实如冬青所述。 ------------ 第七十七章 :传功救妹 “阿月这般,怕是恨着我的吧。”阿芙乃自言语,冬青也答不上话,看着她止住手上动作,离开榻上,便往妆台铜盘处取了棉巾冷水,仔细地给玉妓卸起妆来,手上动作生分,颤抖一下,便把棉巾落到玉妓脸上。 玉妓的脸被糊到了,极不舒服,便皱眉说:“冬青你不要动我……闷气……你再来,我就杀了你……”这句说话,满满是杀气,听起来不像是说笑,阿芙听见便拧了一下眉毛。 “阿月你发作得好生厉害了,是姐姐的不是,来迟了,现在就给你传功……”阿芙柔声说道,冬青却是一动,她没想到这杀人如麻的月宫右使也温柔的时候。 玉妓的妆好浓,擦了一遍还没有去全,阿芙要洗去棉巾上的污物,再擦上一遍才可,她犹是一脸厌恶。正要起身去洗棉巾的时候,却被冬青按住了肩膀,手上的棉巾也被其接过去了。 “还是让我帮忙吧,这些事情我才做得习惯,右使大人。”冬青话音未完,已经把棉巾浸进铜盘里搓洗,她做得熟练,果然没说大话。 也不费一点时间,冬青就把棉巾洗净,还给了阿芙,却见阿芙眉头深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态,片刻变化去,成了怨愤。冬青为这般的情愫动了一下心头肉,觉得这两姐妹可怜的感觉便更浓郁了。 此番来回,阿芙总算卸去了玉妓的妆容,并连着玉妓的衣裳也脱下了。她摸了摸玉妓脉门,觉得差不多时候了,便对着冬青说:“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先用内力把她身上的酒气逼出,然后传功与她,不然天光前,我就去不了霸刀。” 冬青一愣。“咱们也是要去霸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宫主说过,非传功的日子,我和玉妓不得相见……”阿芙便顿了手脚,原是她已经快手快脚,宽去了一半的衣衫,半个凤凰的头颅已经从衣衫的边缘露出来了,在她背上张牙舞爪。 “所以我才要天亮之前赶去霸刀,把事情办好,现在玉妓这般,估计要睡到午中吧。我要办的事也算完了,我们便不会相遇。”阿芙直了直身子说道。 “何必……”冬青实在不忍,这两人明明是姐妹,为何要这般分开?“其实右使可以在这儿留到天亮,此等小事,冬青并不会报告予宫主。” 阿芙抹了冬青一眼,冬青的脸匿于斗笠之下,阿芙看不见她的神色,估摸不了她的意思,仍率先嘲讽了一句:“怎么了?给我点儿甜头,便想我不挑明你跟你那情郎的事情?” 冬青早想到阿芙会如此误会,她又脱下斗笠,一双眼睛瞪视着阿芙一脸,乃十分认真,似是生气,又似是实诚,这原是一个较真的人,她乃是真心相助,阿芙可以不接受她的好意,但不可以曲解她的意思。 这回阿芙看懂了她的意思,还是哼哼了一句,一副不得不低头的模样说道:“罢了,那不是你的情郎,算是我看错了。” “我是好心。”冬青执着这点,并不愿放。“看你们姐妹分离的……只是想让你们相聚躲多一些时间。” “我不需要你这丑八怪的好心和怜悯,阿月做玉妓就好,不记得我这个姐姐就好,这是最好的,你这个孤儿懂得些什么!”阿芙却恶毒相向,一把话束扔出口来,便是过火了,她顿了一下,犹是把身上衣衫都褪下,动作却凝滞了许多,背上骇人的黑色凤凰纹身整个露出来,仿佛戾气化作。 “你也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怜悯和好心……”她泄气了,淡淡然说着,情绪又回复到不动,自抑的功夫极好的模样。 冬青却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正好十分奇怪,口上‘嘶’的一下惊呼。上次相见,这凤凰还是蓝色的,如今竟然变作黑色了。也不知道这些时日,这位右使大人经历了什么凶险。 阿芙却不在意她的惊讶,接着说道:“你以为宫主派得你来看守阿月,也就不会派人来看守着你?”阿芙淡淡然的说话声之间,已经爬到榻上,盘膝而坐,便把玉妓身子拢起,与之合掌相对,两女裸身相对,正好容颜身段也相对,自脸面身材上,可看不出两人的不同,只有阿芙背上的那只黑色凤凰,痛生生地把两人分别开来。 倾刻,玉妓身上便现出一层霜气,于闷热的天气中,很快就化作水滴,自她身上淌下,划过那滑腻肌肤,带着荔枝的甜腻,也带着醉人酒香。若是美人玉液乃是如斯味道,便难怪世间男子争相尝试。 这般往后,阿芙再不发一言,继续传功,冬青也自觉地立于一旁守卫。冬青无事,便会多看两眼这俩姐妹。 卸去妆容的玉妓其实长得清爽,模样虽跟阿芙一样,两人实在相像,若不是冬青熟悉玉妓,也会把两人搞混。 只是细细看去,玉妓的眉眼间却不够决然,总似孩儿娇弱。而阿芙的眉眼间便有着一股子冷冽。两人长得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便是除了那凤凰之外,两姐妹的分别所在了,这两个毕竟是不同一个人,两人的性子便不能一样。所谓相由心生,相应而生的气质面貌也会有所不同。 但这世间之上,竟然有这么像的姐妹俩,每每看见此景,冬青仍感思世事奇妙,非常人可度量。 冬青这人自幼就被毁掉容颜,自己也不记得事由了。却因此受到家人嫌弃,正当家人要把她溺死在河边时候,却被玉艄宫的使者救了。 后来她才知道,玉艄宫的使者专门收留她这样的毁容女子来当日月宫的信使,而她的家人也在当时被杀光了,这也是为了方便管下这些重要的信使。 这般出身的她,自然不晓得亲情是怎生一回事。既然不晓得,那自己是本着怎样的心情来同情这两姐妹呢?冬青也说个不清,道个不明。莫非就是因为这两人共生着一样的脸面?还是因为这两人之间,有着冬青所没有的情感。 此时阿芙已经传完功,身上都是冷汗水的她,连搽汗的时间都没有,便抱住了玉妓的身子不动,阿芙乃是闭上了眼睛,眉头却在颤抖。 只见女子一把把怀中人推开,似乎一刻也不敢多留。像是怕着自己心内不舍,又像是恐惧别处监视的目光。便快快穿上衣衫,发丝都未及拢,‘噔’地夺窗而出,一只字也不多吐。 冬青连忙伸头出窗看去,却不过息瞬,那位右使大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窗外绵延的瓦顶上空落落的,只有月光一壶倾泄在一隅,连着蝉声点点,再无它物。这得有多好的轻功才能做到啊! 阿芙这般自抑而强烈的情感,冬青见过很多回了,该说是,每月都要有一回。 每月逢了玉妓月事的前夕,她都会变得莫名嗜血,性子也变得暴戾。而到了这时间,无论玉妓她们身在何方,阿芙都会现身,给玉妓传功。传功翌日,玉妓便会来月事,整个人的性子也回复往常,自己干过的事情也不会记得。 便有一次阿芙来迟了两三天,玉妓就险些把一个客人给杀了,却是冬青击晕她,才救下那客人的。而当夜阿芙到来,乃是一身血的模样,也不做歇息,什么话都没说,就地脱衣传功,传完便走,那一身的伤痕,还咧着嘴巴,往外啪啪地流着红汁…… “又是这般了,这两人间到底有何羁绊……”冬青喃喃自语,便自窗台间歇下身子,摊在月光之中。 迎着月色,她的容颜便现在不远处的铜镜上,径自摇头左右,再三看看镜中的容颜,嘲弄似地一笑,接着一个叹气:“容颜相似,这便是亲人了么?要是有人和我这副鬼样相似,那不吓死人了……” 若说冬青是怜悯这俩长得极像的姐妹,不如说她是好奇什么样的情感算是亲情,她总想着阿芙能留得久一些。 也总想着哪天两姐妹能相认,那她便可以看明白这姐妹之间的情感,到底是何种模样的?值得付上生命去相救。 ------------ 第七十八章 :追妻闹剧 秦敬一觉醒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口中就喊了一句:“妖女!妖女你姓甚?家住何方?!” “啥?”不止是谁人的答话,声音就是一个假得很的热络,并不是妖女的清冷孤傲。 秦敬才睁开眼,便看见一张老脸,不断地凑近他的眼跟前。这可是一张老极了的脸!一式都是皱纹,说这是一张皱纹做的脸面,可是一点也不为过。整张脸几乎看不出容颜来,就像是一张被捏过的纸张。 他立马吓出一声,抱着怀中被子往后退去,后面正好是砖墙,他的脑袋便被磕到了。 “你是谁!”秦敬大骇间不忘左右看看这室内的陈设,室内实在平淡,乏善可陈,不过是窗户一扇,桌子一张,砖炕一个,蚊帐一床,上有破洞三个,都悉数补了蓝布,这可是标准的客栈的陈设。 这个客栈,比起客店来,就是少了个吃酒的外堂,都是住店的地儿。就是住的人都是些文人和商贾,鲜少有江湖人在。秦敬这样的能住进来,也是因为冬青给了双倍的房费,没法子,玉妓以为秦敬住客店不安全,便要冬青给他住客栈,这样子冬青才多花了冤枉钱。 也因为这位客官乃是花了双倍的房费,那张像是揉过的纸张的脸面,便挤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来。 “客官……咱是这儿的掌柜的,小二哥们看你那么晚都不起早,就让我看看你要不要续个房费……”这人一说到钱,手就痒痒了,可惜手上没有算盘,双手便在那儿互相搓着。 “晚?”秦敬看看天色,果然那太阳正中搁着,正是到了正午时分,确实是很晚了。“掌柜的……我问问,昨晚和我一起投宿的女子去哪儿了?还在这儿么?” 掌柜的瞪大他一双眼睛,这也是徒劳,在那皱褶里,哪儿能看见眼睛,能看的便知是皱褶的开合。“没有啊,客官你是一个人住的啊……” “我一个人住?!不可能!应该有个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的鲜卑女子带着我来才对的!”秦敬心中焦急,说话里的脾气不小心多搁了一点。 可对于鲜少见到江湖人的掌柜来说,那可不是一般的气势啊,掌柜脚跟一软,险些跌倒,只能扶着一边上的凳子。秦敬才觉得自己是心急了,便问道:“若是没有女子跟我一起投宿,便有女子送我过来吧……” “有……”掌柜的声音都抖了。“可是那个女子带着黑纱斗笠,我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她用的是霸刀的银子。” “什么意思?”秦敬不解,问了一句。 说起钱来,掌柜的可精神起来了。“少侠不知道,这边地块的银子可不能乱收,红衣军官爷的银子是官银,霸刀山庄的银子跟奕雪山庄的银子都是私银,都盖着那边的章,咱们这种正经做生意的人家,收到那私银,是要化了跟官爷们换官银的呀……” “霸刀和奕雪山庄也算是名门正派了,怎得在怀涑连银子都变成私银了。”秦敬愤愤地说了一句,他也是热血年轻人,对于南朝,还是有着一份家国情谊。“ 掌柜的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少两重,腿上又是一软。“对了,方才有一奇怪的牛车经过客栈门前,几个小二哥都说着,我记得那牛车是载着客官你来的……客官你现在出去追,应当在城门那儿就能……” 这掌柜的话还没吐齐,秦敬便箭也似地出了门外,一溜烟就不见影子了。掌柜的口形就停在了那个‘能’字上,嘴皮扯开两边去,合拢不回来。 好一会儿才能把那嘴巴整形回来,咽了好大一口口涎,自言自语道:“这江湖人真是不一般,走路好像乘着风一样,那么快呀,要是卖货,便能多挣多少个铜板啊……” 掌柜这说话间,却看到房间的桌子上还放着秦敬的包袱和佩剑,便皱了一下眉头,连连摇起他那颗头颅,悠悠说道:“光跑得快还是没有用处啊,忘性大可做不了生意……”这便提着秦敬的包袱要出去柜台,出门了还不忘捉住一个小二哥,催促他收拾房间,赶紧放租,这午饭过后,住店的人多着呢…… 秦敬便不能管到这客店掌柜怎生看他,他总算找到了妖女,便一定要履行他的承诺,此一心大于天,大于地,也早已大于他的思考。这样冲往城门去,也不知道自己去的城门对与不对,只凭着直觉往霸刀方向赶。 便果真在西城门大街上看见了那辆牛车,牛车左右摇曳,上面的粉纱也放了下来。跟着车子的律动,仿佛舞者在舞,这牛车确实奇特,秦敬昨日便是半晕了去,还是能认得它。他便一股作气,运了轻功踏将牛车顶部,要到牛车跟前拦车‘抢妻’。 冬青坐在牛车前方,一听到响动,双手便伸向身后,紧握住短剑的剑柄。整个身子都绷张了,却忽而看见有人自牛车顶上滑落到牛车前方地上,那人似乎不甘,强行稳了身子几下,却还是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 冬青见状,双手已经松下,仍忘记自剑柄放开。只因前方人这般摔下,竟如初学轻功的孩童一般,却是那个她以为的高手秦敬是也。 秦敬也不管不顾,自地上爬起,立马喊将道:“妖女!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家住何方!就想要逃!”这人脸上沾了一点灰,毕竟昨夜小二哥没有白受了银钱,把他洗得干净,此番那美颜便悉数露了出来,点上点灰也不算什么。 昨夜之时,衣裳铺子已经不做生意了,冬青给秦敬留的衣裳乃是玉妓给客人备的缎子白衣,现下这人穿起来,真是十分英气,平添了他好些的美丽。 然秦敬喊着这话的间隙,已经有好些好事之徒围了上来看热闹,那些人听见秦敬这样喊,便以为是江湖人寻仇的戏码。寻常百姓便当免费卖艺来看,一些真正的江湖人却抱着偷师之心跟着看,却因为秦敬这人的美貌,今儿多了好些年轻女子凑过来,一式都是为了看玉人打架,该是怎样的潇洒。 “什么妖女!”冬青看见人群围住牛车,心中所想,乃是这又要耽搁回霸刀的时间,到时候给主人家扣了银钱事小,让玉妓的名声受损事大,往后要失了江湖的客人,那怎帮玉艄宫里收集消息。“你这人!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是何人?”秦敬便是皱眉。“我不是找你,让妖女来和我说话。” 冬青也恼了,又绷紧了双手,双剑也抽出了一半。“别以为咱们救了你,你就能在咱跟前发疯!” 便在此时,玉妓伸出头来,她并未梳妆,长发梳起成长辫,随意披在肩上,身上穿的也是汉式交领襦裙,整个人清素无比,只有那无意沾到的粉色纱帐才是艳丽的。这样的她,便更像阿芙了。 她这一凑头出来,秦敬双眼便放直了,整个人都愣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眼睛里生出一点光,似是从惧灰的念头中冒出来的一丝新绿。脆**人,娇艳得过分了去。 玉妓本来想出来跟这个呆子说清,自己并非他要找的那个阿芙,可这个眼神却使她迟疑了,便有一种怪异之感生出,是感怀,也是难耐。感怀世间竟有人这般待着一个女子,难耐的是这女子应当与自己相像。却并不是她,她晓得自己的嫉恨,已经暗暗生了,并滋长开来,不受控制。 “你为什么要问我家住何方?”玉妓有心,吐出此言。 秦敬踏前一步,口舌都绕成一团了,心下颤抖直到喉咙,几乎连说话都不会,好不容易吐出口的话语竟然是:“你好吗?” “我很好啊……”玉妓掩嘴就笑,此人真是有趣,竟然如此呆愣。 “那个……我不敢相信你还活着。”秦敬自低头,心思这些日子来的际遇,不禁悲从中来。 玉妓看着这人,便愈发生了兴致。“你为什么苦苦寻我,为什么要问我家住何方此等事宜。”她已然知道答案,昨日秦敬晕眩中呓语,便已经悉数吐露心意,而她却忽而想秦敬在这大街之上再说一遍。 “那还用说,是要履行我对你的诺言。”秦敬瞪大眼睛说道。 “什么诺言?我忘记了。”玉妓侧头过去,睫毛向下沾一点泪水,神色似乎恼着什么,却也是娇媚,这般的神色乃是玉妓常用的,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一式会对她怜爱十分,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 可这个秦敬,却是恭敬地给玉妓行了个大礼:“在下对妖女你说过,此生此世便不会负你,我是断不会违背承诺的。所以我问你的家住何方,姓甚事宜,乃是要择良辰吉日,正式上门提亲,以三书六礼之娉娶你进门为妻,是为家中主母,终身以礼待之。” “若只是如此。”玉妓心里咯噔一下,便对那个女子生了怜悯,尽管被人苦苦追寻,却是被一个不通情爱之人以承诺做缚。“那你还是忘记我吧。” 及到此时,围观的人才知道,这是千里追妻的戏码。 ------------ 第七十九章 :强扭牛头 冬青看着玉妓胡闹,心中已经恼到了极点,便说了出来:“玉妓不要胡闹了,这还不出城门。入夜都赶不回霸刀去。” “是,是,冬青大人……”玉妓这便把身首抹回牛车之中,杏儿正在牛车中睡午觉,此番动了一下,仍翻身去睡,玉妓躺倒在杏儿隔壁,用丝衾被子蒙住头颅。心头都是乱麻似的情感。 冬青便复回赶路的姿势,执起手中的赶牛鞭子,对着秦敬说:“少侠!你好心救了咱们的杏儿,咱们也当扯和了,你日后也就不要纠缠咱们……” “慢!”秦敬便侧身一步,牵住了其中一个牛头。“你不可就这般走了,那我怎么办?我该如何兑现我的承诺。” 冬青便喷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这就要夺回那牛头的缰绳,拉扯间,牛鼻子被扯得痛了,温顺的牛儿也恼了,干脆猛甩起了脑袋瓜子,前蹄踏踏,似要撞向秦敬。 秦敬这一下倒晓得避开,跳将开去,牛儿一下撞失,鼻尖子还碰这怨气,便有一人在牛背上坠了下来,那正是冬青。 原来牛这一下突进,整个车子颠簸了一下,没站稳的冬青便被摇了下来。冬青刚落下地,牛儿又拉扯车子,要撞过来,外一只牛儿本来没被牵到鼻子,此刻也被迫跟着这闹脾气的冲了出去,‘牟牟’地不情愿。 这些震动便惊了车中人,杏儿和玉妓都探头出来看,这一看可不要紧,惹得两个弱女子惊呼连连。 冬青愣了一下,秦敬先一步夺了冬青手中鞭子,几步就踏上了牛车顶子上,这一下,他摇晃一会,倒是站稳了。冬青‘呲’了一口气,也不敢乱动,须得看清楚形势,可双剑已经出了鞘。 秦敬在摇晃的车顶上几不能动,他再也不是那个武功一流的凌霄弟子了,现在实乃是拼了命才能救下车中人,他却不晓得有多么的危险。执了车前一缕的纱帐捆住自己的腰身,一下子就滑落下去,扑进车箱子里,脸上凝重还来不及散去,他便对着玉妓伸了一手去:“来,我抱着你跳下车子,你便不会受伤。” 玉妓看着他那眉目间的神气,心头一动,竟不晓得要做些什么了,此时她身后的杏儿也开口说话了:“玉妓姐姐,快快下车吧,不必管我。” 秦敬听闻这娇弱一声,才记起她们乃是三人,现在他能抱着大的女子跳下车,这小的女子怎么办呢?正好他犹豫的时间,那两头牛竟然互相生了气,两相扭斗起来,牛车便停住在一处,却左右晃动着,便连车轮子都一下一下地踏着地面,一晃一下离地,车中人又是惊呼连连,就连秦敬也好些站不稳了。 他便一个凛眉,像是下了决心,便把车前外一个幔帐也束到腰前。把自己捆了个严实,然后一跃到牛背上,给两只牛各来了一下鞭子,两牛气盛,见着牛背上来的鞭子,仰头要攻向秦敬。 秦敬一下子跳了起来,恰好避开了牛头撞击,那纱帐却把他束缚回去,他又落到了牛背之上,又是两下鞭子。这般秦敬来回两次,已经做得极好,可见天资聪颖,是练武的好材料。他这人便是如此跟两头牛对起了招来,却也打得两头牛叫喊不止。 冬青握住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呆愣男子原来真的不甚会功夫么?这站稳牛背之上,只要稍稍会好一点的轻功,便十分妥当,他却要这般来稳住身子?她原想着他是凌霄派的弟子,可凌霄派以轻功见长,便不会生出他这般的孽徒…… 她暗忖道这人武功不好,也却亏他能想出这样的招式来。莫非他是奕雪山庄的人,毕竟那都是以智取闻名的门派,可是奕雪山庄也容不下这般年纪还不甚会轻功的弟子吧?!真是奇怪了,这人到底是谁? 且在这时候,秦敬和这两头劣牛已经过了十几招来,两头牛毕竟是母的,性子也并非暴躁至极,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怕是被打得怕了。只剩下鼻子气喘吁吁,心底还是不服气的。 此时冬青便把双剑置于一手,上前去牵过了两牛,再看看街上人群三两散开避让牛车,却不曾离去,咋看便像是被捣乱了的布帛,真有一片狼藉之感。 秦敬看见牛儿都安定下来,也暗自吁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车中女子,嫣然一笑。“没事了。” 玉妓脸上一热,别过头去,杏儿两次得救,乃是十分欢喜,‘噼噼啪啪’地拍起巴掌来:“哥哥好生厉害。”周边的百姓不明所以,都拍起手掌来,有几个仍看着的剑客却‘啧啧’笑了几声,多少带了些嘲弄的味道。 秦敬也只是挠头摆手,不欲居功。“这多狼狈,一点也不厉害,若是往日的我,便不会让你们惊怕这许久。” 冬青牵着牛头,便叹一气:“这次又被你救了,玉妓,你也就别戏弄这位好少侠了。” “什么戏弄!”玉妓晓是十分不满意,却见冬青跳上了牛背,把秦敬腰上物什解下,一把就把秦敬推了下去。秦敬被冬青一推,整个人没有防备地往后一掉,疼得他不轻,也没了方才的英伟模样。 “你认错人了,识相的,就快些走开,也算咱们欠你一个人情,不识相的,我就把你打到不能追着咱们跑。”冬青搁下了狠话,心下只想秦敬死心,也算是为他好,不然追着玉妓跑的他,可真会错过那什么‘妖女’的。 他秦敬才不会被冬青的一句狠话就吓退,赶紧站将起来,对着冬青大喊:“我是断不会就这样给你们跑的!” “我可是会打死你的!”冬青把双剑握于手中,备了一个吓唬人的架式,一点力气都没有使上,秦敬便以为这女子的功夫只是花拳绣腿,自己用些外功对决,也不一定会败。便退了一步说:“是不是我不被你打死,你们就会为我留下?” “嘿嘿……”那边一堆江湖剑客笑了出来,他们心中的想法便如秦敬所持,一式觉得这对男女打架,应当是一场不错的闹剧,值得一看,便纷纷起哄起来,有个还说:“小兄弟,你那什么志向,得彻底赢了这小娘们啊!” “谢谢前辈们声援。”秦敬朝着那些嘲弄他的人一拜,又对着冬青一拜说道:“我还是依着姑娘的意思好些。” 冬青真是恼极了这憨人,怎会让她遇到如此极品,便赌气说道:“好啊!若是我十招之内不能打倒你。我们就不走了,把家门姓氏统统报给你听,随意你想怎样!” “好!”秦敬便扬起手中赶牛鞭,却出了一个剑招的架式,便惹得那些剑客一阵的笑意。秦敬这才记得自己的包袱和佩剑落在客栈了,此刻没有兵器,该怎样与之对决呢? 便在此时,那边的剑客中有人抛了一把剑来,秦敬起手接住,不过是一把极普通的廉价铁剑,却轻细非常,跟凌霄派的兵器十分相像,那抛剑的人并着说道:“小兄弟!咱这把剑借你,你可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些娘们!” “是啊……哈哈,打不赢,就回家种田去,别丢脸……”外一些人也跟着起哄。秦敬此番,乃是不战不行了,当然他也没有要退让的想法。 冬青便撇嘴一笑,暗忖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呆子。” 她也没有开始什么架式,一跳下牛车便挥了一双短剑直攻向秦敬。“好男不与女斗,那就让咱女儿家先出这一招吧。” 秦敬看见对方攻势凌厉,挥剑的力度跟方才比划的全然不一般,心头直呼不妙去,现在也只能硬下头皮接招来…… ------------ 第八十章 :剑招含恨 冬青来势实在凶猛,大喊了一句:“一!”,剑风便‘嗖嗖嗖’地来了。 她的第一招,就把短剑绷直了,刺向秦敬面门。秦敬被动招架,双兵一接,火光四射,他立刻被弹了开去,跌落地上,口中也被震出血来。 “二。”冬青并未给秦敬休息的机会,已经发了第二招,这第一招用了一把剑,第二招却用起了双剑。只见她起身跳起,如舞蹈般转身回旋,手握双剑并排一气直砍下去,在地上的秦敬慌忙滚开去,却慌不择路,滚入了人群中,一身被几人踢了,便难以起来,只得半蹲着,却也因为在人群中,妨碍了冬青出招,险着避过了这一招。 冬青顿下,等待人群散去,期间却是一笑:“怎么了,大侠现在要逃了?” 秦敬心中知道冬青武功不俗,形势正是大大的不妙,便抿了抿嘴唇,思考着办法。 这女子的剑招,回旋动作好像剑舞,看着像是花巧无用,实际是为她砍向敌人的剑招蓄力,这样的招式,补足了女子天生力劲不足的缺点,使得这舞剑似的招式,招招使出来都和男子使出一般。实在难以对付,且修炼这般功夫的女子下盘应当极稳,不然那些回旋过后难以控住重心,只会跌倒,而不能精准打到敌人。 秦敬明知不该攻冬青的下盘,却还是要去招。他现下没了内功驱使,只能用架式,这蹲着的时候也不能使轻功,便向前踏了几步,再往后一滚,那剑撑着背门,到了女子脚边,便使了一剑,乃是自下而上,砍向膝盖那位置的,他料想女子下盘稳固,应当不会随意跳起,这样的招数,她又会怎样接呢? 女子便弯腰自转了半个圆,竟把一脚提到直冲云霄,避了秦敬的招式一瞬,下一瞬,已经双剑交叉,夹住了秦敬的剑。秦敬剑身被夹,还没来得及放手,已经被女子连剑带人夹了起来。 冬青极快地挺腰复立,秦敬一身也就力被抛出几步,乃是背门下的地,秦敬又是吐血出来。女子竟还敲了一下双剑,斯斯然地说道:“三!” 不!秦敬摇了摇头颅,他身上虽然疼痛,可意识还十分清醒,若是寻常人,便早已经失去神智,这男子却还能晃着身子站起来。 冬青看见,便皱了一下眉毛。可黑纱斗笠之下,并不能看见她的神情。女子站住身子,并不急于攻来,秦敬却展了架式,有所防备起来。 “你还是投降吧,再这般下去,可是要伤到内腑的。”冬青其实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并没有认真出招,这几下摔倒敌人的招式,不过是她所学的下乘,而上乘的功夫,她还没有使出。 “不!”秦敬断然拒绝,但是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女子了,胸口正是一阵阵浮躁,不行,他必须冷静下来,现下他只能用外功,那么凌霄剑法当中,有什么招式是不需要内功就能发挥力量的呢? 他思索了一遍却发现没有这样的招式,他便回想自己脑海中的各种功夫。两仪剑法?两仪剑法是逆经脉而行的,并不可能全然不要内功。 咦,不对,那是于他身上还有内功的时候,若是他现在一点内功都没有,两仪剑法的招式是不是可以脱出那些口诀,单纯用臂上力度驱动呢?虽说并不能使出全部的力量,但是能使出三成,他也不至于被按着打。如斯一想,他心中便有了一丝的希望。 脑海中自然生出了两仪剑法的各种招式来,渐渐地心中别无旁骛,也容不进一点的杂念,整个人彷如进入了虚无。 冬青看着秦敬径自呆愣了一会,却忽而打了激灵似的醒过来,晓得是十分惊奇。这人这般一下往后,便连神情都不一般了。 那般的神情,该怎么说呢,仿佛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物什,四周都是白的,正是空无一物的感觉,便就连与他对手的冬青,也不存在。 秦敬此刻,确实是在放松自己的思绪,不想内力流向,只是单纯地绷紧了手臂的肌肉,用肌肉去控住剑招的力劲。 “四!”冬青并不想先机被夺,已经出招来,这一下她也变得认真起来了,腕上经脉放至软尽,双剑却握紧,脚步向前踏将开去,直奔秦敬。 她的这一招,便是把手臂作为支柱,手腕放松,晃动手臂,使得双剑如风卷落叶的势头,交替切向敌人。那便是手臂一个动作,手腕又是一个动作,这般使出的剑招,还要是双剑齐发,可算得上是变化万千,敌人难以招架,一定会在其中吃上些亏。 秦敬依旧是那般虚无的状态,他感到手臂上的力量够了,便逼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格挡起来。他打算听声音去辨剑招?这也太狂妄了吧,冬青也是一抿嘴巴,专心剑招。 但是这人不知道是真厉害还是运气好,这般闭着眼睛,竟能把冬青的要害剑招挡了开去。‘乒乒砰砰’的声音不绝,冬青却愣是打不到秦敬丝毫,最多只是削到一点儿的头发丝。那些围观的江湖人也纷纷‘啧啧’出声。 冬青自然不服气,手上的速度便更快些,她真的只是想着小小教训这人一下,却想不到这人竟有这般厉害的外功修为。她手上的剑舞动便如江海凝光,雷霆作动,快得肉眼也要看不见了,眼看就是要动真格起来。 而秦敬的格挡也慢了些,有些招数可说是走运避开的,此时冬青一剑的横过,便使得秦敬好长一缕发丝掉落在地,围观的人竟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了。 然正当众人为秦敬捏一把汗水的时候,秦敬却忽而睁眼,直使出一招剑指江山,穿过冬青剑招,直取冬青喉头,秦敬把手臂肌肉绷直,这一下的力度便如灌了内力一般,愣是把冬青舞成风一般的双剑震去了一瞬。 冬青一愣,一剑划过秦敬的侧畔,划去了他耳边的一点皮肉,这一剑,原是要削去他整个耳朵的,现下是偏了。外一剑本来是要刺中秦敬左腰大穴的,此刻也必须收回,格挡秦敬这招,她急忙间竟把自己的黑纱切去了一块,露出了半张美艳的脸来,有几个围观的男子皆露出倾羡的神情。 秦敬便如看不见一般,紧接着出了下一招。他先前一招剑指江山,逼得冬青退了几步。这一下便要乘胜追击。他便侧手横剑于腹前,轻功跑向冬青身侧处,借着自己轻功不灵光的劣势,逼迫自己在跑近冬青时急转向她,挥剑出去直指冬青肚腹处。 而他那脚步不甚稳当,脚上自然生了一个扑向对方的力量。就着这力量,他顺势蹲下,脚上同时蹬了开去,剑上力劲大好些去。冬青骇然,向后弯腰避让,便中了秦敬的圈套去了。 秦敬借着这要跌倒的势头,扑正了冬青的膝盖前方,一手弃剑,伸向冬青膝盖后,捏着其中的穴位使劲一抓,冬青只能吃痛屈膝。男子外的一手撑地而起,女子本能反应要挥剑顶向地面稳住身体去势,已经无法对跟前要跌倒的人做些什么。 秦敬便得安然一下,立刻起身来,接过在半空的剑。抽剑往冬青的双剑那儿扫去,冬青弯成一个拱桥状要跪向地上,眼看凶险,但她这般的高手,便早已为自己备好了去势,跪下来的瞬间已经能再发招制敌。 而现下她的动作被秦敬这般的一撩,便失了去势,整个人背门下地,也摔得不成人样了。冬青头上的斗笠也掉了下来,整张脸便露了出来。 那些生出倾羡神色的男子纷纷啧啧避开,一阵子恶心涌上他们的面容。冬青躺在地上,自然看得是一清二楚。心中便是不甚好受。 一孩童更是吓得哭喊道:“呜呜……这姐姐是妖怪……”孩童母亲虽然立刻抱走了孩童,可这里间的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冬青便更为难堪。 秦敬见到冬青抱着那斗笠半坐起来,眼中含了些泪水,手上双剑抖动了几下,不晓得含了多少的恨意。他没想到女子斗笠之下乃是这般的一张脸面,此番自己便算是做了失礼之事,又当了一回坏人去了。 “姑娘……我不是故意的。”秦敬挠了挠头,向着冬青伸出了手。 冬青往上看看这人的脸面,那诚恳一脸怎生如此讨厌。便握紧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刺中秦敬的右臂,秦敬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右臂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五!”冬青‘陡’地起身,给秦敬肚腹就是一脚,他飞身倒地开去。“六!” 冬青还不解恨似的,往前几步跑去,一脚踩在了秦敬的手臂上,秦敬痛得大叫了一声。“七!” 这一下过后,秦敬感到半身都麻了,冬青便蹲下,给点住了秦敬的穴位,秦敬只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八。”冬青复站稳姿势,把斗笠带上,便对着秦敬说:“本来是十招之内要打倒你的。现在十招还剩两招,你就起不来了,这服不服。” 秦敬明明穴道被点,却能勉强支起半身,涨红了一张脸道:“不服。”冬青真不解,这到底是什么人,性子竟然执拗到这样的极致,果然是个极大的麻烦。 ------------ 第八十二章 :追上霸刀 “不服还需服。”冬青把双剑收回身后,噌的一声,双剑击打剑鞘生出了好像钟磬似的声音。围观那些江湖人,不禁‘嘶’的一声喊出心中惊奇,有些便窃窃私议起来。 冬青知道自己的身份该是暴露了,不愿意在此地久留。扯了扯牛车的缰绳,便翻身上了牛车,双手往着牛屁股上一搭,两头牛儿便拔腿跑了开去。 围观的百姓纷纷啧啧称奇,那些个江湖人却皱了皱眉头,秦敬此番,更是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挺起身子来,不管不顾地向前跑了几步,这跑了几步,才慢慢停了下来,接着便立着不会动了。 他那眉目间,打了一个结,正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模样。有什么不对劲呢?他低头思索了一会,习惯地把一只手托到了下巴上,眼神也凝重起来。偏生在他要打开脑海中那扇大门的时分,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却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小兄弟,这把剑……乃是在下的……”那人长着十分普通的一张脸,却长得极高,但是脚像是瘸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秦敬这才惊觉要把剑还给人家,便双手奉上那把普通到极致的铁剑。 这人呵呵接过,便说了一句:“小兄弟,在下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但是最好不要和那牛车上的姑娘纠缠不清。” “前辈为何有此一言呢?”这人无论身形还是样貌,看上去都比秦敬老许多,年纪约莫跟秦端相若,只是他能否担得起前辈这一个称呼?却也未必。 于是这人便羞愧低头说:“这哪能是前辈啊,不过走江湖的资历老些。还是你这后生可畏啊,中了玉艄宫的点穴功夫却不需一会儿就冲开了……” “什么?”秦敬忽如灵光一现,他体内的内功已经被秦端抑制去大半,方才一下子就冲开了穴位,再者自己自高处坠下也并无受伤,莫非他身上的妖邪内功已经恢复?! “说起这玉艄宫,便一定得嘱咐小兄弟你啊,别再会牛车上的女人,那都是玉艄宫的人啊,虽说这玉艄宫是行侠仗义的门派,但是玉艄宫有宫规,女子不得与男子容情……这后果,且不必老大哥我明说了吧。”那人再拍拍秦敬的肩膀,他一下子回过魂来,便又陷入别的思绪。 可这老大哥说完话,就要走人了,四下的人群也散得个七七八八,那些个江湖人算是慢一步走的,一式摇着头颅,细声私语,不知道聊着的是些什么。 秦敬却是几步追上那个老大哥,急切地问道:“老大哥方才说牛车上的女子乃玉艄宫中人,有何证据?!” 那人看着秦敬一脸的焦躁,并带着杀气,竟犹如含枣在喉,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等能把话说出来的时候,竟是一句极简单的:“那丑女子使得功夫,乃是玉艄宫的剑舞啊……” 玉艄宫剑舞是双剑招式,用剑者如舞蹈,剑招却凌厉有力,招招直接,夺人性命。但世间使双剑的门派多如牛毛,却唯有玉艄宫双剑出鞘入鞘都会击打剑鞘的鞘环,鞘环中空,会生出声响,出鞘入鞘都如击打钟磬,对于作恶之人来说,便是催命的钟声。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玉艄宫剑舞,秦敬素来喜好研究各派武功,往日在典籍处看见过这武功的描述:“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注)……”乃十分向往,何以今日得见,竟认不出来?便是秦敬与冬青打斗时,满心只有妖女,注意不得的缘故,他自己也觉得这不像是自己所为了。(注:偷自《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杜甫) 现下正是一头乱麻的势头,秦敬也忘记了要追上冬青她们。却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包袱和佩剑还在客栈处,便急急地往回赶,赶着路的时候也想起了客栈老头子所说的,‘妖女’她们使的乃是霸刀的银子,而那丑女子说的乃是要‘赶回霸刀’。看来这一趟,真要上霸刀了,他昨日还庆幸好在避过了步鹰要掳他上霸刀的事宜,今儿却要自己送上门去了。 他边走边瞧一下自己的衣衫,那可是上好的缎子啊,只要他好生梳个妆,再带上个书生帽子,就像极了有钱的读书人。那步鹰也未必认得他是谁,却也是刚好。 然这厮定下心要上霸刀去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黄衣的假沐剑谷弟子那伙人去了…… 正当秦敬这不长记性的忙着跟掌柜的要回自己的包袱时,便有外的一个人,也是忘性大的,正呆愣地看着那棵高高的杉树发呆。这宜兴郊外的杉树都长得差不多了去,小莺初看着这杉树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莫非是搞错了。 这么大个活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明明昨日早上还好好地挂在那儿,她就半天忘了送饭,就能把右使交托下的人给丢了?如是想着的她,实在不能相信,便在林子里走了个遍,再回到这里来,却还是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再细细地看去这棵树,那上面的钩子已经松动了,想来是逃脱的时候弄掉的。这个人不算是凭空不见了,却也是不在了。她该如何跟右使交代呢?小莺便蹲了下来,一双手插进发丝里,挠得发髻也乱掉了,也没个打算。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右使这么看重,要是被右使知道是自己的疏忽使得他逃遁得无影无踪,那右使往后定然不想看见她了。她现在可是连泪水都要挤下几滴来,心中焦躁,哪里能细细与人道说? “怎么办!”小莺耷拉着嘴巴,想也想不出办法来,这脑子要来也是费地方罢了。她便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磕破,把脑浆悉数倒光罢了。便伸出一手猛捶自己的头,外一手懊恼地揉着自己的膝盖。这一锤,也真是能捶出点儿东西来。 她立刻灵光一现,这个呆愣的男子,会不会找右使寻仇?!这可不行啊,她必须给右使报信去!小莺这般一想,便蹬地飞起,踏着树干上飞了出去,一直朝着那霸刀的方向去了…… 等得小莺走远后,那树顶上竟现出了一人,明明是人身,却长了鬼似的一张脸面。仔细看,原来是带着白目韦陀面具的人,这原是十三鬼兵的一人哪!小莺方才可是好险,但这白目韦陀似乎目的不在小莺身上,一直在上面不动声色。 现在却像是某种兽类,自树顶上倒立爬行而下。仔细查看了那个松掉的挂钩,确认再三,便自树上一跃而下。踏到地上,他这般大个人,却不留一点脚印子。 这白目韦陀一下地,竟立刻伏在草丛中找着什么。那一身军服,红黑交相,本该是十分地威武,此刻却显得无比笨拙。也不知道再找些什么紧要的物什,须得这般作践自己。 只见他搜索了片刻,终于在一处茜草间找到了一颗东西,便小心捡了起来,放置掌中细看。竟然是一只极大的蜱虫,通身血红晶莹,便是独孤信得意之作毒虫鬼见愁。这毒虫本来僵直,受了此人掌中温热。在此人掌心扑腾几下,翻身动了,难道它还没有死!白目韦陀十分惊骇,正要自腰间独孤信军师给的杀虫药。 然奇妙的事儿却发生了,那毒虫扑腾几下,竟自口器那儿变作灰色,犹如被什么烧过一般,渐渐蔓延一身,最后成了一之灰色的虫子。白目韦陀只轻轻一动手掌,鬼见愁便悉数化作了灰烬。 白目韦陀便把虫子的灰烬捏紧,握在掌心。心思流转,须知得尽早报告军师独孤信,仍不能动一下脚步,久立而不能移也…… ------------ 第八十三章 :比武招亲 霸刀山庄之上,正是张灯结彩,一行行的红旗挂在山道旁的树枝上,新红洗旧绿,怎晓得是多么灿烂的景象。仔细看去,那些红旗上都用墨笔画着一只鹰头,那便是霸刀山庄的章饰 再仔细看去,这些红旗都是用丝帛做的,秦敬便抿了一抿嘴巴,他真的弄了一顶书生帽子,还背了一个书生装书的箩筐。整一个赶热闹的书生模样。身上的衣衫也是华贵的,只是手臂上的破洞来不及缝补,便只能随便绑了一段粗布。 他这样笨重一身,也只为防着遇到步鹰等人,却料想到步鹰先于他出发,想必现下已经在霸刀的内堂喝茶了。自己怕是小心得过分了,原是太过于介怀那个黄衣姑娘说的话。这时候他总算记得那个黄衣姑娘来了,但现在他一心寻得妖女要紧,想着要是寻到了妖女便回到树下等那个姑娘,跟她说清楚个明白,那她也不一定会杀了自己。 秦敬这人,平日是心细的,就是遇到了女子之流,总会呆愣十分,说来也是奇怪,只能说真是不通情趣了。若是阿芙能被他三言两语说服,那便不会是玉艄月宫右使了。这人想着事情,步伐不觉轻快起来,竟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这一撞便听见一声倨傲:“小心儿!别撞着了咱奕雪山庄的少爷。”说话人是个弯着腰的老奴,但气势却不像那弯着的腰,反像是这一带的杉树木,直朝天际冲去。 “对不住……”秦敬低头别脸,虽说那是号称奕雪山庄少爷的人,却也不敢看上去撞到的是何人,只怕万一步鹰真的在这路上。只能见两人衣裾,一黑一白。 便在此时,也真是无巧不成书,那最上的山门上便来了人。步伐匆匆,一看见那俩一黑一白便抱拳说话。“在下步鹰,乃庄主胞弟,总算看见两位少爷郎了,庄主已经等得急了,怕咱们家老奴怠慢了两位少爷。” “前辈多礼了”这人声音温文尔雅,却透着生活,想来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折煞怀素了。” “步叔叔家的奴仆自然是管教得极好,不过对着奕雪山庄自称‘咱’,也算是胆子大了些。”这人的声音高低竟与那人一般,可声线间透着凉薄暴戾,声声字字都是嘲弄。“怀墨不善言语,多有得罪,步二叔叔也不要怪罪去。” 步二叔叔……这是什么称呼,便连秦敬这惯常一般正经的人也要笑出来了。 步鹰自然颜面无光,便要挥手去打那个老奴,老奴想着被步鹰打这一个巴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便立刻跪下来了,磕着头说道:“二爷饶命!” “哼!”步鹰哼出一声来,这红旗路上,一直是三三两两走着些江湖人士,正是高矮肥瘦,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步鹰不欲失礼于人前,便对着两位少爷大声笑了几句:“区区奴仆!微不足道,要是两位少爷不喜欢,咱就绞了他嘴巴来炸脆了给两位少爷送酒。” “怀素怎敢当。”这是白衣人说话,秦敬看见白衣人说话间,便要一只脚踩向黑衣人,黑衣人却是避开了,白衣人便紧接着攻来。 这两人脚步交错更替,之间快如繁华落英,又如风吹飘雪,疾如风,迅如电。秦敬也得好难才看见其中一两个动作,想来别人看见的,却是这两人分毫未动,却有尘土自扬。这就是狂雪癫风岳雪初的儿子们,出招果真是快如闪电啊。 “这儿的尘土怎这么多……”便连步鹰这般的高手也看不见似的,说出了这一句。他便皱眉拧起老奴的手臂:“这儿那么多江湖人士走动,要是污了脚底,便失礼咱们霸刀!你快些寻物什来扫一扫这儿的楼梯!须得一尘不染了才可吃饭!” 秦敬自出了一身的汗,这道楼梯,乃是有名的霸刀千步梯,要着一个老奴去扫,真是折煞他了。秦敬心下过意不去,便想开口。 却被白衣人抢先了,白衣人与黑衣人的缠斗也止,向前一步抱拳说:“步二叔叔不要听怀墨乱说话,这老奴只是护着我俩心切,想来他以为我俩是替父亲出席步叔叔这比武招亲的贵宾,便是得失不得,急中才言语有失。”这白衣人说话真是得体,温文的性子,想来日后也能与他好好相处。 秦敬刚安下了一颗心,便听见白衣人顿一下又说:“就是这比武招亲办了起来,这梦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傻子便多了,就连这样的文弱书生也赶了热闹来,可别被人打得七窍出血,死在台上才好……” 秦敬听闻此言,心中便想着,还是收回刚才的心思好。毕竟能养出师娘那般的女儿,这岳家的人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不过,这比武招亲还能打死人,难道是签了生死状的? “我就说,步叔叔这样子不是让落红妹子难为么?比武招亲,意思意思便可,为何要签生死状,怪不得落红要逃跑。”黑衣人如是说,这一下白衣人可是稳当地才到了他的脚。 “诶诶!我大哥的性子,就是大家尽情打斗,这样才快活!咱们打完出一身汗,喝它几十八斤酒,那该多畅快。”步鹰用力拍在了黑衣人肩膀上,便连秦敬听见都觉得痛。黑衣人不说话,却好像是打开了手中的一柄扇子。 白衣人低头暗笑,却看见秦敬的眉目,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人好生脸熟,在哪儿见过呢?白衣人便是岳怀素,这般想着便不由得多看了秦敬几眼。 秦敬小时候到过奕雪山庄,当然见过小时候的岳怀素,倒是没有见过岳怀墨。此时的秦敬便侧头一边去,不敢抬头,怕岳怀素叫唤他,便会被步鹰知道他在此。 “你是……”岳怀素思疑一句,便连黑衣的岳怀墨也注意到秦敬了。 便在这时候,步鹰一拍脑袋,说道:“诶哟去!”秦敬更是一惊,莫非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腿脚上已经备好了开溜的势头。 然而步鹰却说:“诶诶哟去!你们看我这老脑袋,真是记不住东西,这说起酒来才勉强记起了,咱这可不是出来迎接两位公子的,是庄中的酒水吃喝完了,那些奴仆净给我买不带劲的!使得我得下山去买!得今夜赶回来,那步二叔叔就此告辞了,你们进去内堂晒场,我大哥在那儿等着你们……” 这步鹰便把俩一黑一白推上了几步楼梯,催促他们快走。顺手掕了那个老奴下去买酒去了,这步鹰果然是绿林中人,豪迈得不一般啊,不但躬亲去买酒,便连那奇妙的称呼也接受了。‘步二叔叔’这跟骂着他有什么区别啊,这人竟全然不介意。 秦敬不由得佩服起这人的洒脱,竟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俩兄弟被步鹰一推搡,也自然往山门步去,不再拘泥于秦敬这人了。秦敬看两边人走远了去,总算是呼出了一口安心来。 偏生在他放松的时候,肩膀又被人粗鲁推开,他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光头的。那光头的带着拳头一颗大小的佛珠,肥肚子突了出来,一身的袈裟也遮掩不住,满脸满头都是肥油,明晃晃就是一个酒肉和尚,现下便要连色戒也破了不是?真是不堪入目呀。 “出……出家人也来……”秦敬惊讶出声,那个酒肉和尚模样的,便把一张肥脸凑到秦敬跟前说道:“酒肉穿肠过!妻儿不留心!” 真是不知廉耻,秦敬便捉紧了一对眉毛,似是利剑刺向这人。便又有一人自他身侧经过,看见这酒肉和尚,就哼笑一声。“不知羞啊,陈和尚……就凭你这肥秃驴也想娶人家霸刀山庄的小姐?” “怎生了?你这刘麻子也想吃天鹅肉么?”这人被唤作刘麻子,果然一脸麻子。 “你俩别再人家门口打起来啊,总要上了擂台打才算数,要是你俩谁死了,都是便宜我赵二头啊……嘻嘻呵呵……”又来了一个插嘴的,为何叫赵二头,细看便知,只因这人是个罗锅,头上一个头,背上一个头,太阳穴还贴了个膏药。吹着烟枪不肯放,一看就是个烟鬼。 秦敬不禁感概,这都来了什么人啊……这到底是不是比武招亲,若是谁家的姑娘嫁给这些个奇形怪状的,不哭死才怪。 若妖女是霸刀这儿的小姐,他秦敬说什么也要赢得这擂台比武,若是妖女嫁给这般的人,真是比杀了他更难受。 ------------ 第八十四章 :传来噩耗 说起这霸刀山庄的来历,真是耐人寻味去了。 霸刀山庄和沐剑谷一般,也算是近些年兴起的门派,但是发家得极快。十几年时间,其规模已经媲美一般大派。虽说没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但是霸刀山庄的前身原是怀涑这一带绿林地头――霸刀寨,往前五十年总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却因怀涑沦陷,便自屯为庄,经常派些人去干扰这驻守怀涑的北朝军队,做些游击战斗之事,名声便逐渐好了起来。到了现在这代庄主步霸天,乃广招这俩边界内的从良匪类,因而霸刀其人,个个骁悍,均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猛士,跟南朝境内日渐处优的所谓大派相比起来,便有着其过人之处,也能与北朝猛军对抗一时。 久而久之,霸刀便成了南朝边境的一道厉害的防线,南朝各派的掌门于这些个绿林之辈,也都渐渐看重起来。到了后来,南朝武林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绿林投靠霸刀者,得霸刀接纳,江湖人便不得寻之报仇,否则就是与正经的南朝二十四派作对,这霸刀山庄便算是真正归为南朝二十四派之中。 秦敬自然知道这些,所以见得这霸刀山庄的雄伟,也不以为奇。 这座霸刀山庄约莫占整了这山头的几十亩地方。虽然比起百年的凌霄派来说,还是要小上个几亩地,但是这般的规模,在南朝也是少见。而这霸刀山庄的庄主,据说是旧吴国人,这起的楼房也是一圈围着一圈的旧吴国风。 最里面的一圈,最为高耸,乃是黑瓦顶青竹门,若是往年在这层林中看去,便不得为山寨,只以为是山石出于绿丛。想来这就是以前霸刀寨的原址,以前也不过是三圈的楼房,现在已经是六圈了,外加两圈是客室和晒场。整个双圈八卦形的建筑,真是十分雄伟。比起这儿的建筑,沐剑谷那层叠的四合院丛,也不过是小小一粟而已。 虽说是如此得人敬畏的大派,但秦敬只消一想到这霸刀是用什么样的肮脏钱财来起这些楼房,他心中便怀揣着不安。这些不安一直被他带上了霸刀的山门,便在山门前的马房候了一会儿,就须随着鱼贯而入的人群,进到晒场里去。 一进去,且见一八尺见方,高过人头的杉木擂台在那儿候着众人,由于人数众多,也不设座位了,只在有檐棚的地方设了许些细绒棉布蒲团,也有些乘茶的脚凳子,一看就是这边的杉木做成,仔细画上了一个威武的鹰头,其他便无纹饰。这些物什看着简单,却也花费不菲。 秦敬心中的不安便重了许多。这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啊,才可置下这般财大气粗的排场?若是要凌霄派弄这一式,把整派的师兄弟卖了也不成啊…… 他不由得失神自忖,只得茫然随着大家坐下。只觉得蒲团很硬,里面都是麦秆,常人坐着不舒坦,给这些练武的江湖人坐起来却是刚好,想必这儿的主母是极细心的人。 这些人坐下去,整个晒场上便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在擂台上看,一定是不得了的光景。擂台左边便是一座小楼,右边也是一座小楼,右为尊,所以里面坐着的乃是贵宾和男主人。左为辅,理应坐着主母和女儿,此际却坐了一个人,秦敬一看过去,目光便不能转了。 只见那人蛾眉灵动,一双含情目流转,双手无意抚琴,却弹得琴弦一阵蹬地响一下,一阵又咚地作一下。这美好的人儿,便是秦敬心中的‘妖女’。他自看着妖女去,脸上憨憨一笑。心想总算没有错来这儿,‘妖女’她便在此处。 秦呆子一路上来,心思不安极了,实乃不知妖女缘何会与玉艄宫的人一道,要说她是玉艄宫的人,然她使着的又不是玉艄宫的功夫? 他再三思及前事,便自然想到,‘妖女’极可能是霸刀的小姐,却被玉艄宫人逼迫行事,到各处偷去这无形玉璧。 要说清其中的纠缠,想必是这‘妖女’的爹放不下绿林时的旧习,又行了坏事,却被玉艄宫的人知道了,不欲事情败露,让江湖人耻笑,才要女儿行这样的事情。 这般推测,于秦敬的道理来说,确实有他的一翻道理。实际的误解之处,却引人发笑去了。可依着这呆子的性情,便只能估量到如此,他就满心的以为‘妖女’就是这霸刀山庄的小姐,一路兴头高耸地赶上来了。 便在这时候,一身穿暗花玄色袍子的中年人步上了右边的小楼,要跟其中人说些什么,却见他一手搂过‘妖女’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妖女’竟红晕一脸姣笑兮兮,看着又带着些娇羞。 再看看妖女侧畔,原来立了一个黑衣黑斗笠的女人,此刻她正对着中年人作揖,便从小楼的屋檐里露出身子来。 秦敬倒没有细看那黑衣女子,只顾着看中年人和‘妖女’的动作。如斯亲昵举动,这俩人怎能不是父女!这厮心下便立了决定,便要在这擂台之上赢得美人归! 却正当他暗自咬牙时,身边便有几声窃语响起,竟引得他的耳朵自己伸长了去听。 “你也是来比武的?”一人问侧边人道。 “哪敢?”这答话的人惶恐十分,声音也熟悉,若是捏细了,竟有几分像那山洞中的疯子。秦敬因为这般缘故,才‘听见’了这说话。 他便不为意地侧头看两人一眼,且见两人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俩乞丐。他便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却不由得在意起这两人的对话来。 “那你来干些什么?”问话的姑且叫甲乞丐,答话的便姑且叫乙乞丐。 “来吃的呗。”乙乞丐道。 “咱也是……嘻嘻。”甲乞丐窃笑起来。 “哎,老哥你不会也是永康那边来的吧……”乙乞丐反问了一句,偏生这会儿,边上来了许些婢女,给送上了清茶糕点,俩乞丐风卷残云一瞬,就把糕点和茶水吃满了嘴巴,两人便连话头也不再牵起,只专心吃食。 秦敬听了一点,心思也动了一下,想来乞丐的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能自两个乞丐口中得一点凌霄派的消息,便不由得更为专心地听去他们的动静。而那个玄色衣裳的中年人怎地上了擂台,说了怎地话语,他反倒看不着,也听不进了。 “可惜啊,就那么点东西,不够塞牙缝啊。”眼看两人一会儿就吃光了自己分属的糕点,甲乞丐便感叹道,摸了摸瘦瘦的肚子。 老乙就捉住其中一个婢女的衣裙说道:“天仙似的姐姐,行行好,上点酒肉什么的,老弟弟我几天没有吃饭。” 这婢女一脸嫌恶,却也端着恭敬地说道:“行行,老弟弟你稍等……” 甲乞丐艳羡地推了乙乞丐一臂弯。“行啊,老弟弟脸皮厚得儿啊。” “承让……”乙乞丐叹气。“你别看我现下这模样,以前我还是凌霄岱宗的老弟子呢……” “哟……老弟弟牛也吹得厉害!”甲乞丐给乙乞丐竖起了拇指。 乙乞丐却恼了,一嘴的邋遢胡子吹起来都是灰。“咱这个可不是吹牛!几天前,咱还是那凌霄岱宗的好徒弟,怎知道岳宗那老儿把咱们岱宗赶了出去,李掌门李景元那老不死说一句话说:不养吃白饭的!就把咱这些武功一般的遣了,才做回了老本行!” “嘿嘿……吹得煞有其事的。”甲乞丐看见那去取酒肉的婢女还没有回来,便咽了一口涎子。便在此时,他们跟前就多了一盘糕点,原是秦敬把自己的糕点给了两位,身子也朝着两位转了去。 “两位前辈若是不够,可以吃我的……。”他淡淡然说道,似乎很不在乎这糕点。 这般欲盖弥彰,也是为了这乞丐不要以为他很想知道凌霄峰的事情,因而坐地起价,或许根本不说实话。他往日下山,给姐妹们买物什的贩子最喜用这类法子,想来这乞丐也懂得使这些江湖伎俩。 谁知道那乞丐也精得很,一看这秦敬的脸面就觉得脸熟,开口就是:“小哥哥脸很熟,是不是跟老弟弟我一样,被李景元那个老不死赶出来的呀?” “非也……我只是不爱吃甜食……”秦敬不想事情告吹,就再说了一句。“只是祖上与凌霄派岳宗有渊源,方才听前辈所言,凌霄派上仿佛生了事故,只想探听个消息,知道那上面的情况,看看是否能趁乱取一瓢水喝……”说是祖上渊源,就说明这事情不一定能成,就算是对方说了跟不说,也对自己没有多大区别。 ------------ 第八十五章 :凌霄余恨 “嘿嘿,你这小子!”乙乞丐便捏了一块芸豆糕,拳头大的糕点,这乞丐一口就了结了它。 “说来,我也是做乞丐腻了,才去到岱宗门下,也没待几个月,就听见岱宗大弟子死了,李景元那老不死就去跟岳宗那秦……秦什么的……”乞丐吃得满嘴都是,脑子也塞住了。 秦敬便奉上一盏茶。“秦端,岳宗的掌门是秦端前辈……”他顿了顿,忽而认真地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嘿嘿。”乞丐儿的一双浑浊眼睛,盯了秦敬看了看,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 秦敬才觉得自己原是最恨这般的眼神,正是那种看透了世间一切,却又秘而不宣的神气儿。 “不就是岱宗李景元被秦端打败了,给赶了下山自立门户的事情么?”甲乞丐发话了,并着捏着一块绿豆饼,咬得满口是碎屑。 “永康过来的都知道!这世上最瞒不住的就是丑事,你看看,不消半个月,整个武林都知道。看你这牛吹成怎么样了!” “咱才不是吹牛!”乙乞丐一把捏起甲乞丐的衣领,忽而较真,竟跟这人无章法地扭起来,滚到檐棚里面去了。 “咱可不是吹牛,你知道!那两个老大的打斗可厉害了,姓秦的被砍了一个手臂,李景元老不死的也被伤得好重……最后连慎王军爷惊动上来了……你可知道其中厉害!咱最恨人家说咱吹牛!” “吹牛!吹牛……都是吹牛!”两人扭打起来,惊动了好一块地方,须得些奴仆和家丁来到分开两人,给架到了晒场后面的厨房去,才算止息了干戈。 秦敬喝了一口茶水,却越发不知其味了,只能逼迫自己看去那擂台之上,擂台上玄色衣衫的人很是威武,说的话也很亮堂,可是秦敬就是听不进去。再三低头喝茶,却发觉自己手中的杯子,便总是空的。却无论他怎么往里面加茶水,也是空的。他正奇怪着,身边便有一婢女蹲了下来,给他的满怀擦了个遍。 秦敬怔怔然看着婢女的双髻,耳边只听见婢女不忿地抱怨了一句:“手上抖着,就别喝茶……使得我又要来给收拾残局。”那声音仿佛哪儿听见过。 到了此时被别人一提醒,他才发现原是自己的手上一直抖,茶水抖了自己一身却不知道。可这婢女为何说‘又’?这一字‘又’是何解?他便不及细想,整个精神气都仿佛飘回凌霄峰去了,可惜一峰正笼罩在一片云雾中,便怎也看不清那山房里到底生了什么事。 在这一片浓雾的凌霄峰上,却意外地平静如日常,一早起来,些人练剑的声音不绝。与往日不同的,便有一小拨人在清理岱岳两宗之间的石头。 秦业就在其中带头,昨日好不容易干了一天,才清了一半,今天干了个把时辰就到了清心净世池附近。 他忽而抬头,看见此畔缭绕的湿气,竟怔然了。自己带着派中精壮弟子劳作这一会儿,已经十分疲倦,眉眼下已经泛上了红白交相的晕圈,被这湿气一绕了眼前,竟眩晕了一瞬。 一师弟看着大师哥神情不对头,就开口说道:“大师哥!你且去池水边取些水来给咱们兄弟擦擦汗水好吧。” 这一句虽说是差遣,实际是让他到池水边上醒醒神,这位师弟贴心得很,秦业便把他的模样与心中一人重叠了。 一瞬失神过后,他就狠狠回绝:“你们不过想大师兄我不在时候偷懒,休要想这滑头之事!给我干活去!” 师弟犹是一愣,接着便黯然了神色,外一个师弟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拖到一边去,细声说了句:“不要做些多余事情,若是你所言行让大师兄想起二师兄昔日言行,说不定记住你了,往后你的日子便难过了……”这师弟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师弟举出一只手指到其唇间,示意其噤声,一旁有个师姐也摇摇头颅去了。 此间的劳作场面,顿时变得寂寥,谁也不敢发一言。剩了铁锹子,须得不断掰开那些山石来,才敢于生出声响来除此以外,也只有山石碎去,时而滚出些儿子,孙子来,咕噜地磕出丁点儿活跃,却也不能把此一处的凝重消散…… 及到正午时分,晨雾散去,日头大了,这山房相隔的山石竟已经被一式请走了,山房瞬间宽阔了起来。秦业也生了奇妙之感,却也不能言喻。想不到百年来分割两宗的石头,竟然在这几天就被清干净,仿佛从没在此出现过。 这些师兄弟劳作了半天却也累极了,便悉数冲向那炊烟近处的饭堂,独留秦业一个在山门前怔然不动。 山门是灰色的石头山门,门顶是灰白的琉璃瓦残迹,依稀看出往日该是碧绿的颜色,如今已经褪去好些,这石门没了隔阻之物,显得宽大了不少。但秦业非常高大,只举手,就能触到门顶,掂些脚,就能剥下那绿色的琉璃瓦。他试了试高度,不由得剥了一下那绿色的琉璃,却真是给他弄下一块来了。 这可算是毁坏派中之物?!秦业立刻一脸窘迫,却惹得来人笑了。 来人娇笑如桃花姚姚,正是桃花似的人儿秦姚姚。秦姚姚握住一把佩剑,额上有好些汗水,看似是一下了早课便来了。又似是去到饭堂寻不着大师哥,便急急地跑向山门处看看大师哥是不是中暑了。 “大师哥,你怎么不去吃饭?我听师弟们说你落在后头不见了,以为你是中暑晕着了……”秦姚姚侧头问道,双辫一甩起来,就像是迎风动的桃枝,仿佛有点点落英自她头上落下。 秦业手中仍躺着一块绿色的琉璃瓦片,晶莹得好像碧玉。可秦业心知,这不过是一片瓦片,再美丽也不过是瓦片一块。 说到能当碧玉的,便只有走了的那个人。“我记得,小时候曾被师弟带到山门来看宝玉。看的就是这绿色的琉璃瓦。” “后来我还吵着你们要拿到这瓦上碧玉,你们半夜真的来搭梯子剥瓦片,结果凌霄峰上的堵楼梯站不稳梯子,却把你们两个都摔了下去,惊动了爹爹,你们也受了好一顿打……” 秦姚姚低头回想往事,那时年少轻狂,事败后,两人的脸都摔成了猪头样,竟不知道怕,那猪头秦业还是护着猪头秦敬,便惹得秦端更为生气,把两人打得更为厉害。而她知道后也只懂得哭鼻子,自己乃是一如既往地无用……虽是如此,三人共渡的时光,仍是欢乐的,如今便不会再有了。 她的眼神顿时揉碎一般的迷离,心中思量的不知是何物,身子却往前一步,抱过了秦业的臂弯,对秦业依依说道:“来吧,大师哥,咱们去吃饭吧,在这儿呆久了,却真的会中暑的。” 木讷如秦业也看出了秦姚姚此际在看着他,心中却是别人。他别过头去,眉眼轻蹙,便挣开秦姚姚抱住的手臂,淡淡然说:“师妹先去吧……我且打扫完这一处地方……” “……”秦姚姚一时无语,自秦敬走后,她时常感到心中空落,总想捉住些东西,最近的便是秦业。可她越是拼命往这人身上扒,越会被这人推开。当下的她便还能捉紧些什么?她一腔都是恨哪,却不知道恨的是谁,最后只能恨了自己。 秦业看着女子低头而去,心中犹是不忍,捏着的琉璃瓦片的一手,手心都生痛了。等秦姚姚远去了,秦业才幽幽自言:“师妹啊,我已摘到瓦顶上的碧玉了,我却不能把这碧玉交给你,你心中,便只有秦敬才配给你这碧玉,我秦业做什么都不配。” 他顿时咬了一下牙关,变为狠狠的语调:“秦敬!无论你在哪儿,你都要好好记得你和我的诺言!你秦敬的罪过,只能由我秦业来清算!” 这话语刚下,长天便响了一声雷,雨云之上的凌霄绝顶,便能看见几条银龙盘踞在云海之上,所谓风云骤变,实在不过息瞬,然人心感情,也是如此么? 秦敬自然不懂得凌霄人的遗恨,倒是懂得自己心中悲戚,被自己一声呼了出来,都是叹气。而那个替他擦去茶水的婢女不知何时已走了,他也不知呆愣了多久,身边俩乞丐早已不在。换了几个江湖人坐下,其中就有生了一颗油腻光头的陈和尚。 ------------ 第八十六章 :擂台之下 秦敬自然不甚在意这些,见杯中茶已经凉掉,此番举起来喝尽,凑合着唤醒了半点儿神智,此时的他虽能听见身边各种言语,却无一清晰,唯有陈和尚一声断喝,才能把他整个魂魄喊了回来。 “你们这些下三滥的,哪里懂得那上面两个小白脸爷们的厉害。”陈和尚似乎很是生气,这般的生气应当夹了一点怄气,乃是跟自己怄的气。 “出家的,难道你跟上面两个小子试过招?”一人说。 “当然!”陈和尚搬了自己的禅杖,那杖棍该有个百十斤把,棍头上还有个笼子似的锤子,上系九边共三十六环,该是十分厉害的兵器。方才进山门的时候,秦敬未及细看,现在看去,也感奇妙,不知道这禅杖舞起来是怎的模样。 “你可知这上面的是什么人物?”那人说。 陈和尚嘿嘿两声,就反问这人说:“那你可知道?” 那人也嘿嘿两声。 “你看上面白衣的公子?就是长了一双丹凤三角眼,玉葱鼻,柳叶唇的那位,那便是奕雪山庄的大公子岳怀素,手执判官一笔,十岁年纪已经打遍了宜兴无一败……” 陈和尚撇撇嘴说道。 “黑衣那位,乃是二公子岳怀墨,一双眉似长剑,两颊似带桃花,俊脸如刀,使得是铁扇,九岁时候,就败了怀涑一等一的高手……”那人却接了陈和尚的话茬说了下去,完了不忘调侃一句:“这些个,这一带谁人不知,正如你陈和尚酒肉带花的好名声,这一带谁人不知?亏得你还来糟蹋人家闺女!”这话语一下,便有人哄笑起来。陈和尚双眼一瞪,那些人竟捂了嘴巴,不敢笑了,也不知道这陈和尚到底有多坏的名声。 秦敬却心想,这两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这些江湖人竟能说出个天花龙凤出来,想必也是吹牛吹出习惯了,便哼哼地低声笑了一句,这一声笑,是迟了,在众人不笑时分响起,甚为刺耳。 陈和尚马上凛了眼眉,瞟了瞟秦敬这边去。心下已经对秦敬十分恼火,他平日最恨长了一副好皮囊而中腹空空的人。他没有秦敬内敛,怎会憋着哼一声笑,便大出声音来。“陈某我平日里最恨是小白脸,都是靠着一张脸面吃白饭的……”他说得乃是秦敬。 可那个和他对话的人却不依了。“你说谁是吃白饭的?!咱才不是吃白饭的!你才呢!还吹牛!”原是那人也长了一张白脸。 “君言下之意,陈某所言皆是吹牛!你有什么斤两说这话?!”陈和尚怒了,捋了袈裟的袖子上臂弯,仿佛要动手。 “咱也跟两位公子交过手,实力大有余地!”那人也恼了,喷了陈和尚一脸茶水。 陈和尚啐了一口,狠狠说道:“看你这年纪!咱跟两位公子交手时候,你还夹着尿布呢!还说什么!” “噗……”秦敬也快要把茶水喷出来了,这陈和尚怎么看也有三四十的年纪,可岳怀墨最多不过二十,难道陈和尚十几的时候,就败在了几岁的岳怀墨手中? 陈和尚却盯着秦敬看。这是两声笑了,他心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两小子,便一抡臂弯,把那个白脸的衣领拽了起来,白脸的顿时红了鼻尖,双眼也凸出来了。他整好一脸的杀气,打算先了断了这个小白脸,再寻机杀了那个小白脸。 正当此时,一把声音却敢插进来:“你们别闹,等会儿台上打过就好,都是吹牛的,奕雪山庄岳庄主从不让两位公子在外与人比武,你们都是在棋局上输给岳庄主的人罢了……”陈和尚一听见此人说话,却也不掕着那人,便把他往边上一甩,闷气坐下了。 秦敬回头一看,说话的正好是刘麻子,刘麻子身边坐了赵二头,赵二头不说话,可是一口一喷都是老烟,呛得秦敬咳了好几声。他这般生涩的模样惹得刘麻子笑开了口,露出一口的金牙来。 他看秦敬一脸奇怪,便对着秦敬嘿嘿讥笑:“小哥是初涉江湖吧……也难得你不晓得,岳庄主自家里俩兄弟冠礼以来,便邀请天下间有名号的英雄去奕雪山庄下棋……而俩公子则在一边听棋音练武,若有功力差上一点者,便会被棋局所迷,仿佛跟两位公子战斗。其中奥妙真是旁人不能明白啊……” 刘麻子说话时候撇撇那个陈和尚,哼哼了一句便说:“但是主人家也有规矩,棋局中若是被迷,便止于一局,也永远进不去奕雪山庄了,想报仇也没门了……”这句话暗指陈和尚是那个‘止于一局之人’,陈和尚撇开了嘴巴,虽不服气,却也不能反驳之,乃是真有其事了。 这又是奇了怪了,秦敬实在好奇,正想细问刘麻子棋局之事,却听见擂台之上响起了好大一声‘锵!’,原是人用刀把子敲响铜锣之声。 这一声便夺去众人所有的注意,人们纷纷站起来,聚集到擂台之畔,便连秦敬也不能免俗…… 一看过去,只见擂台上的木质其实挺旧的,这擂台看着不是新搭的,也不知平日作何用途,而擂台中后乃是一面好大的铜锣,足有一桌十一人的宴席般大小,得用上多少赤金才能打成,要是有心人便把这铜锣偷取去卖了,也能一生不愁衣食吧。 秦敬当然不会看重这小小铜锣,他看见的乃是敲锣之人的功夫,那人只用刀把子轻轻动作一下,竟把这重极了的锣子敲得这般响。 而那人手上的刀子,看着刀鞘十分华丽,包了红绸缎子,也饰了金银宝石。可刀把子却是旧的,这些老江湖人,使开了的兵器便不会随意丢掉,以为与之有了情感羁绊,可这一庄之主的刀子又不能太难看,就给换了这么个浮夸的刀鞘。秦敬当下又笑了一声。 边上的陈和尚听见他这三声笑,已经十分不耐烦。只等着他上擂台的时候,给狠狠地撂倒他,要这儿的人给他笑话个够。 秦敬当然不知道别人心思,便看着台上人出神,要说这是妖女的爹,他真是说什么都不能相信。可这人便是霸刀山庄的庄主,步霸天。 就拿妖女的皮肤来说,妖女的皮肤白皙得透明。可眼前这人的皮肤仿佛被烧焦一般黑。妖女的腰身纤细,肩膀羸弱,可眼前这人的膀子宽广,便连虎背熊腰也形容不了其魁梧。妖女眉发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淡淡的栗子色的。眼前这人的眉发都是漆黑如夜空,还一根根硬极了,梳成了步鹰一般随意的发辫,身上袍子的做工却极考究,一看就是一个暴发户的势头。且莫说那没骨法(注:于作者有话说)画出的五官,真是粗豪十分。 秦敬只得感叹,这妖女的娘亲定是一个绝世美人,不然凭着此位步霸天步庄主的容貌,怎能生出如花娇媚的女儿来。不过这般以貌取人实在不是,秦敬自然觉得心存此念可耻,便晃晃头,把脑中杂念晃去。 杂念没有了,他便细细听起那步霸天的言语。一入耳,便是一声豪迈:“各位!咱们不多废话,今天就是咱步某人要把女儿许出去的日子!”这声下去,旁边便雷动似响起掌声来,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果然豪迈!秦敬昔日听闻师父讲过霸刀山庄的事儿。秦端一声,彷如朗朗,生于耳畔: ‘霸刀之人各手执一柄环首大刀,刀身厚刀刃薄,刀尖两刃如母倒带子刀,一如古制关王刀,可柄短精悍,灵动如风。其中招式也脱出关王刀法,变为一手如疾风的霸天刀法。乃是幻化千万,如风流转,又如云奇变,更如雨洒狂,一看再看,亦想不到这竟是只练外功的一个门派,所以谓之霸天的刀法,亦有其道理……’ 秦敬忆起往事,嘴角自然生勾,往日师父讲学,也是纸上谈兵,今日有幸来到霸刀山庄,若是能一睹霸天刀法,那便是不枉此行了。 而步霸天便是其中使霸天刀法最厉害的一个。秦敬也真不知道自己是给鬼怪迷住了,还是如何,竟敢大喊一句:“庄主果然豪迈,求赐教一手刀法!”这一说话,便知道自己的魂魄乃是给武痴之心吃了下去。秦敬这一言,当然引出了好多的叫喧和起哄,大家都想看看霸刀庄主的刀法。可见这里间的人,不少也是抱着跟秦敬一般的心思。 ------------ 第八十七章 :吓人破剑 听得秦敬这句不大不小的话语,边上一个婢女几乎连脚步都不稳当了,此小娘子正是方才给秦敬擦衣襟的那位。此刻她竟是恨生生地看去秦敬那儿,不知道到为的何事。 而右边小楼上的玉妓也看见的秦敬这呆子,便犹自一笑,再瞧瞧冬青,此人已然浑身动弹不了,这是惊讶到了极致。“竟真是追上来了……”玉妓含笑道,眉目有情。 冬青却捏紧了一己之拳头,正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然台上那位豪迈男儿听见大家起哄,只是脸上一热,摆手摇头说道:“诶诶……说到赐教这词语,步某人真是不敢啊,但若是谁人能赢得这擂台比赛,日后多的是机会与步某人切磋不是?啊?!哈哈……” 步霸天这样一说,有些口哨欢呼之声就起来了。步霸天把手平放几下,让这会儿的骚乱下去几分后,就继续把那客套话说了下去:“今儿有幸看见这么多的英雄豪杰,真是步某人的福分……” 秦敬这一下失言,立刻感到周边来了一双怒目,正是那陈和尚的。“你这小子!”陈和尚作势要打向秦敬,秦敬便起臂扬袖要格挡去。也正巧这时候,步霸天刚好说完了那寥寥可数的说辞,便了结一句:“那咱们事不宜迟,步某人宣布这比武招亲现在开始!” ‘锵!’一下锣子响声下来,步霸天自擂台一跃到左边小楼坐下,一身好轻功惹得众人拍掌。而秦敬也正好感到手臂上生了一个力度,硬把他一拖起,他也随之而去。 等得他得知这是怎一回事,已经是落到了擂台之上的事了。这次也是屁股着地,好不狼狈,他忍不住‘诶呀’一声,这一声过后才知道自己是被扔上了擂台之上。 台下人乃是一阵哄笑,小楼上的步霸天却不笑,大声说:“诶!各位别笑,这位小爷乃第一个上到擂台上来,尽管上台的姿势不正型,可是勇气可嘉,应当赞赏!”主人家这般一说,那些哄笑的人便落下了好些掌声。 步霸天又说:“不知道哪位愿意挑战这位小爷呢?”这话音还没有下地,陈和尚便‘咚’地跳上了擂台。“这小哥是我陈和尚的对手!你们都别和我争!” 这一下子,窃笑的人便多了起来,旁边那几乎站不稳的小娘子,立刻就听见身边有人说道:“陈和尚要跟这小小爷打了……” “嘿嘿,那可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势头啊!” “口胡!那是‘一缸老油压米粟’嘿嘿嘿……”说话的人也不禁笑了起来,听话的人更是笑得捧起了腰。 小娘子一色凝重,却看看右边那小楼上的人儿,思忖一番,皱了眉头来,犹豫几番,最终定了心神,匆匆走到无人处,一跃跳上了房顶,再顺着房顶一路跳上了一树杉树,此处便刚好能看见擂台景致,却非霸刀所在。 到了此处,小娘子才自腰间机括洒出一把水来,给抹了脸上,脸上的人皮面具自然掉落,一双剑眉率先露了出来,怪不得此小娘子会对秦敬所在流连再三,原来她正是秦敬苦苦寻找的妖女阿芙。 阿芙皱紧了眉头,苦着一脸看去那边擂台,心中百味陈杂,这呆子现在的境况,可是不妙,内功算是没有多少,外功乃是到底没有。要是在这擂台之上死了,也不足为奇。可是玉妓在那儿,阿芙又不能过去相救,真是恼人至极!若是呆子死了,她岂不是不能杀之解恨!这可不妙!不妙至极了。 正当此时,陈和尚便上前了一步,拾着禅杖的手来了一个架式,乃是横杖胸前。秦敬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和尚善防御,可别要会铁布衫一类的功夫,不然他就算拿着上古神兵也刺不中他。 何况他只拿着一柄无刃的破剑。秦敬一想到这无刃之剑,便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它拔出剑鞘呢? “亮兵器出来吧!咱陈和尚从来不打手无寸铁者!”油腻秃头叫喊一声,秦敬便感到自己一身动了一下。 此番真是闹大了,虽说是必须上台夺得美人归,可自己全然没有记起手中剑的事情来,真是被迷着了心智了。现下可也不得不抽出剑来亮它一亮,秦敬便吞了一下口水,把背上物什往台下一抛,再给出了那把‘潇然洒意’来。 此间的人当中,有些上了年纪的,都噤声不敢语,只有那些个年轻的,才讥笑出声,也不懂得老人们为什么一脸凝重。 而这把无刃剑一亮出来,黑衣的岳怀墨立刻把扇子咔嚓收合,脖子伸出去,双眼瞧着秦敬直发光。口中喃喃一句:“无刃剑!” 白衣的岳怀素倒镇定,喝了一口茶,对着步霸天一笑,只见步霸天置于桌子上的一手已握成拳状,兼着微微地抖着。 岳怀素便把被子放下,看着杯中茶水溅了几滴出来,就把判官笔和衣袖往自己怀里收了一收:“步叔叔也不必太过介怀弟弟失言,看下面那位小爷的年纪,该不会是无刃剑……” “是……”步霸天以抱拳遮脸,乃十分的窘迫。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的后人。”岳怀素带笑说道,话语里的意思却让步霸天打了一个寒颤。 “说起来……这个无刃剑大侠,正好是潇洒剑玉郎君封正逍消失往后出现的。”岳怀素顿了一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凑近步霸天耳边笑语:“您说,无刃剑的后人会不会知道当年论剑山庄封氏一族的惨状……” 步霸天眼光流转,却也不能言语,只能绿着一张脸,驻在那儿不动,不搭上一声言语。 岳怀素径自‘嘿嘿’两声笑,接着自说自话似地道来:“若是这无刃剑乃是封正逍,那他的后人要查出来了,当年在论剑山庄置炸药的,乃是叔叔你?而那炸药刚好炸的是人家的钱库,那人家会想步叔叔在那儿干了些什么呢?然而步叔叔你是不是早有谋算,才使得人家被灭门,这就很难怪人家会多想了……” “步某人哪有那般的能耐……”步霸天总算回话,额上沁出微汗,脸上已带恐惧。微微开口欲辩,但又不敢细言当年之事,最后还是没有说下去。 岳怀墨此刻也不管哥哥说着什么,站了起来,把一手平放在眉上极目远眺去,眼里口上都是兴奋的意思:“哥哥,你看见了那人那剑上的字是什么了吗?” 岳怀素却是一笑。“我看不懂篆书,你不如问一下步叔叔……” 步霸天抖着一张嘴巴说道:“那……那上面的字……好像是‘潇然洒意’……” “叔叔定是要蒙骗怀墨!若是无刃剑大侠的剑,该是无刃剑三字啊。”岳怀墨笑着故意道了这一句。 岳怀素却说:“诶呀弟弟,你人不似其名,胸不怀点墨便算了,怎连数数也不会呢……那是四个字,‘潇然洒意’四个字啊……” 步霸天的脸面算是绿到了极致,便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眼见那桌子顷刻碎成了木块,岳怀素和岳怀墨便识相地噤声了。 “说吧!”步霸天叹气,那声音好像苍老了好多:“你们说,咱霸刀能为奕雪山庄做些什么!?只要不出卖庄中兄弟,我步某人就算是天上星星也能摘给你们。” “步叔叔这也不必客气,不过都是当年之事攸关之人,互相帮忙而已。”岳怀素就是厉害,此番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也不知此人是何时夺回杯子的,眼看步霸天自己的杯子也碎成粉末了,这果真是狂似雪的功夫。“也要看看那下面的小子是不是真金,才算是有个定夺吧?若是他连陈和尚也赢不了,那谈什么后人只说呢……” 岳怀素此言一出,便使得步霸天眯起了眼睛,几乎要想擂台上的‘无刃剑’是不是岳雪初那老狐狸派来的了,岳雪初这老狐狸不露面,却使了这两小子来,也不知道为了何事。 此时的岳怀墨却瞪了哥哥一眼:“哥哥!怀墨好不容易瞧见了使无刃剑的人!那他就一定会赢下去……” 步霸天沉吟道:‘这小子可跟那笑面虎一般的哥哥不一般,倒是天真得可以!’这般想着时候却听见了岳怀墨接着说道:“等无刃剑赢到了最后,咱就去给他尝尝咱的厉害,要教他说我才是天下第一!” 步霸天听见此言,一时语塞,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岳怀素只是一笑,便对着那擂台上指了一指,示意步霸天该注意的是那擂台赛果。 ------------ 第八十八章 :一缸肥油压米粟 然擂台之上,战事已始。 陈和尚看见秦敬挥出的无刃剑,便是怔然一下,好歹这人不过是三十年纪,对于无刃剑的事情,也多是有听闻而已,并不知晓其与论剑山庄的纠结,便只消一瞬,就大吼一声壮胆,挥着禅杖攻了上去。 秦敬立刻感到擂台地动山摇起来,陈和尚的功夫,其实也不必有什么华丽的招式,就只说这般大锤子似的禅杖打到你身上,任你有神功护体,也要受个极重的内伤。所以他这般凶猛的来势往后,也不过是立地挥杖,来了个‘横扫千军’做头招。 却见他一动弹,肚腹上的肥油便自一边甩去,这一下挥杖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秦敬本来所学的凌霄轻功,正好能利索避开这一招。他下意识使出了 ‘母燕归巢’,侧向踏步移开了身子,可他却忘了自己的功力不再。 人们便见秦敬几步踏了开去,身形灵动,正要喝彩。却又见他乃是避开了杖招,可人也倒在了地上,此番真是狼狈不堪,人们便把喝彩咽了回去,不由地涌出一阵发笑。 玉妓看见这般,犹自站了起来,十分紧张地靠到小楼的栏杆上,捏着那栏杆,好生出了一额头的汗。 冬青却搭了她肩膀一手说道:“不必担忧,这人虽不一定是陈和尚的对手,可也绝对死不去。”玉妓回过头来抹了冬青一眼,似乎嗔怪她没有同情心,冬青也只是别过头去,看向别处。 她却似乎看见一边的杉树不寻常地动了一下,这会儿明明没有风,缘何那娇嫩的树冠会自己动作呢……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思量,晚上宴会过后,得乘着夜色快快离开,这地儿总带着不详的感觉,到底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情来…… 阿芙自然也注意到冬青所见的情形,心中郁闷至极了,那个动弹,不会是十三鬼兵吧……这擂台外的形势,擂台内的人却不能发觉。 眼看秦敬扑了这一交,陈和尚的大肚子并没有停下晃动,便把手脱到禅杖尾端,双脚蹲下,似青蛙状跳起老高,那禅杖也顺势一下子落到秦敬所在。 秦敬只得翻身滚了开去,却险些掉下擂台。陈和尚招式不吝,接踵而来,他只得再拾路逃去。 而陈和尚的禅杖如此重,这般落到擂台面上,却没能砸开擂台的面,只因擂台的台面是精铁做的。尽管如此,擂台之下还是杉木架子,顶得住精铁台面,还受得住陈和尚的禅杖,可见下面的杉木有多么的结实。 秦敬此刻也愿意成为杉木一株,不望能顶得住精铁台面,起码要受得住陈和尚的禅杖,可他毕竟只是血肉之躯。要是受了陈和尚这一下砸,保准成肉酱。 他便只能左闪右避,幸好陈和尚的招式虽用力,可行动毕竟不迅猛。他虽然跌跌碰碰,却也能避开了去。一个追,犹如笨熊,一个逃,犹如窜鼠。 这般情景,确实好笑,众人台下便笑得欢乐,便连玉妓也不由得‘呲’一声生了笑意,冬青便瞥了她一眼,神情好似在说:‘方才是哪个怨恨别人无同情心的’,玉妓看见她眉头这般得意扬起,便抿了抿嘴巴,忍着不发一点声响。 陈和尚听见众人发笑,未免焦躁。再看着这个小子,虽然武功不怎样,却很会逃跑,自己接连使了二三十招,也被他逃去了,心中更为焦躁起来,犹自立定下来,喘了一口气,也看清了秦敬所在,强压下心头焦躁,大声喝了一声去:“看招!” 这便踏了几步台面,腾在半空,一手把禅杖横端,一手握向禅杖头颅。陈和尚便是要双手握禅杖两头,跳将起来,一下子跨过秦敬头顶,给他来个活人枷锁。 秦敬自然没想到这般臃肿的人也能跃到这般高度,看见人家招式发起,才懂得奔着,跑着,果然就脱不去陈和尚这一招,真的中了别人的活人枷锁。 陈和尚一下子箍住了秦敬的去路,便把禅杖一收紧,嗯!好大的力气,若是架中脖子上,钢铁做的脖子也要‘咔嚓’断掉。幸好秦敬得以剑撑住禅杖收势,憋出一脸的皱褶,才总算把禅杖带离面门半分。 陈和尚又喝了一声去,又把禅杖收紧,秦敬哪堪这般力度,却也没有内功能震走陈和尚一身,便只能把剑抽拖摩擦禅杖,禅杖上立刻火光四现,迷了陈和尚的眼睛。 秦敬原想陈和尚会就此放松禅杖,怎料陈和尚大喝一声:“小子,你竟给我来阴的!”便一松开握住杖头一端的手,却拉动禅杖,粘着秦敬的剑身,嘶啦地把火光往秦敬脸上泄去。秦敬反被迷目,可是得一手松动,立刻蹲了下来,以袖掩面,反手握剑,刺向陈和尚方向。 秦敬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刺中?只觉剑尖有重,却不似刺到血肉,正欲往后看去。竟在此时,手中剑的剑首忽见‘咔嚓’一声,乃被人以杖环卡住。 他心内大叫:‘不好!’却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屁股立刻受到用力的一踢,整个人便被陈和尚抛上空中。 陈和尚乃举起了禅杖,呼喝几声,晃了了手中的杖把,把禅杖舞起了圈圈来,秦敬握住的剑被卡在杖头铁环处,这一处便带着他一身在晃圈。他的整个人都在空中不断旋转。转速之快,使得人头晕目眩,须得全身无力松下握兵器的手才止息。 可这个秦敬也奇怪,被陈和尚晃了百十圈,仍死命抓住那剑柄,却也不松手。无非因为他心中执念不能输。便就算输,也不能丢下前辈的宝剑! 这转了许久,陈和尚倒熬不住了,喘了几口粗气,可秦敬仍在咬牙坚持,而他一身在半空中转得极快,却也看不到是怎生的狼狈样了。 边上的人虽觉得秦敬乃是狗熊样装大侠,但这般毅力也是一种厉害,不由得拍起手掌来,渐渐地掌声大了,口哨声也加进来了。 陈和尚一听见这周围的声音,犹觉得要是这般转下去,上面那小白脸不但没能转死,反越转越有面子。他这不是往对手脸上贴金么?!他便是一个抿嘴,举起禅杖到了最高,盘算着一把把秦敬甩下台上摔死算了。 便在发招之际,陈和尚忽感到臂上一酸。不知是中了什么暗器,竟然一下子失落气力,整根禅杖都抬不起来了。他大骇,急忙退后两步,但禅杖还是落了下来,一下刺中他的脚面。顿时血肉喷张,绽出好大一朵血花。 陈和尚立刻大叫了一声好痛!边上的人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觉得是陈和尚中了秦敬什么招式,使得他失了这一着。 这陈和尚的禅杖立柱不一瞬就倒了下来,上面被晃得七昏八素的秦敬也自禅杖中解了出来,他还记得自己要取胜,便晃着立了起来,这立着却撑不起腰,勉强撑起腰,也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阿芙本是提起了一颗心,这么远的距离,她没有信心能射中陈和尚,这般看来,乃是侥幸中了,且没有偏差。但亏着这呆子还能站起来,她真是服了他了。 而右边小楼上的步霸天却阴沉了脸色,这个白衣小子竟真的击败了陈和尚,莫非真的是无刃剑的后人?但是他在台上使出的‘功夫’却不像是那么回事。最后那一招,也难说清到底是怎生了。 他便有心试探这白衣小子,侧头去嘱咐了身边的奴仆,那奴仆急急地下了小楼,不一会儿,就看见有几个人架起秦敬,带着他到下面休息去了。而陈和尚伤了脚背而已,竟昏在了台上,只剩一丝气了,也只能遣人抬了下去。 这番过后,步霸天便站起来说话:“各位!咱今日的比武招亲乃是回合比试,一个回合的胜者与下一个回合的胜者比试,上一个回合的胜者已经出来了,便等他回复了意识,再参与到比武中去,现下的空当,还有谁上来比武的?” 步霸天说完,立刻就有两人上了台上。 ------------ 第八十九章 :鬼兵营寨 阿芙看见这情势,也是好急,她能救得秦敬这一次,便不一定能救得秦敬第二次,为今之计,唯有接近些这个霸刀山庄,她便要盖上那人皮面具。 便在此时,她感到身后阴风忽临,等她回头看,却看见一张白目韦陀的面具,正是大骇,眼看白目韦陀要动手了,把手伸将向她。 阿芙皱眉,忽而蹬地脱出树丫,舍身往那树底坠去,面上装出极其恐惧的神情,仿佛自己是被吓到,才自树上掉下的。然她手上却偷生了一根银色冰针,往自己的尾闾穴那儿封上了一针,下地之时,便侧头闭目,假死过去。 白目韦陀自然也是用着鹰爪似的功夫攀在树上,看见阿芙被‘吓死’的模样,虽然孤疑,却也不能驻步细看,只能捏着手中物什往前赶路去,也没有下来细看阿芙是不是全然死去了,看来是有极急切的事情要禀报。 眼看敌人离去,阿芙却不能安心。虽此际神思游离,仍心思不妙,怎会在此预见十三鬼兵的韦陀,逼得自己使上这装死的功夫。 尾闾穴于督脉,乃督脉主穴,别走任脉。若被人击中后,便会阻碍周天气机,丹田气机不升,全身机能遏制而渐死。而阿芙冰针可以暂时封住该穴,状似死人,等三个时辰后,冰针消去,她自会活将过来。 方才紧急之时偶遇这白目韦陀,她从未与十三鬼兵交手,何况是当中最厉害的韦陀,思前想后,便只有此法能自保,解之却费时,阿芙一心,便十分担忧秦敬的境况,焦躁莫名。便连她自己也解释不了,怎生这般看重此人性命?若只为亲手杀之,却越发说不过去。 阿芙正深思着,便看见那边草丛间,有一个人影冒了出来。那人影蟋蟀而至,阿芙看着眼熟,却由于瞳孔散大,看之不清,知道来人到了跟前跪下,哭着说起话来:“右使姐姐……小莺无用……眼看着那人杀你,却不敢上前来……” 原是小莺,阿芙犹想大声喊叫:“你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宜兴?”可浑身就是动弹不了,便只能看着悲恻的人儿绝尘而去,直奔方才白目韦陀离去的方向。 “小莺要给阿芙姐姐报仇!”独留下这句说话。 阿芙大感不妙了去,奋力要冲开假死的状态,却不得法,反而使得内息混乱,便吐出了一口血来,浑身似要炸开似的痛。她的意识已然恢复,便使脖子尽力弯曲,撑起肩膀老高却也是无用,那双手脚怎也动弹不得,这般还是不可以!心中焦躁已经甚于一切。。 “回来!”阿芙这一声喊叫也是游丝无力,小莺已经走远,怎也听不见了。可是阿芙还是拼尽力气大喊了几句:“回来!回来!回来!……” 尽管如此,也只是这边树上的几只蝉儿被惊动了,一颠一颠地飞走了,然小莺的去势却不可挽回,她便干脆侧过头去,心中被难言的情愫逼满,直上到喉头,却噎住了,吐将不出。 好半晌,阿芙才把手臂放到眼睛上,那手臂处的衣裳已然湿润。原是情感自喉头间出不来,便由眼眶处生出了。她的眼睛被泪水湿得有点生痛,乃是多年没有哭泣的缘故。 没有想到多年后的自己依旧会哭泣,阿芙皱眉,便把手握成拳状,捶地而起。跟着小莺的脚印飞了似地赶过去…… 而冬青所见的那处异动,果然生了一个个笼子状的怪物什,共十四个,中间还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浇注铁箱子,果然就是十三鬼兵的营地。而日间看去这些笼子,便更像某些妖物的巢穴。 笼子乃是百年竹片编成,竹片极韧,每片都有手掌宽,光是编织的工艺已经了不得了,其承力更是厉害,能睡一个活人多年而不塌。笼子上铺了杉树羽状的枝叶,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来,只有底部一些处露出了本来的黄色。这些枝叶间掺了调制过的人骨粉,晚上有人于其中睡觉,骨粉会受热生出磷火,便使得其更加幽魅。 而那些竹笼子之间用赤金丝绳系着,忽看去却觉得笼子们是飘在空中的。这般之下,更为慑人,在这阳光不畅的深山林子里。猎户们远远看见这般的物什,也会敬而远之,便不会前往查探,这样就使得忽而而至的不速之客变为零。 今日的营地里,却多了一件显眼的东西,便是那‘装着’杨素的铁箱子,正于此际,那个铁箱子内部正生出了形变,不时有一掌脱出,使得箱子发热变红,最后突将出来,成了一个掌型。 独孤信在地下看着,抽着一袋烟,那柄大食长烟枪乃十分亮眼,却不时蒙上了一层烟雾,让人看之不清,想之不透。也难得他如斯淡定,坐在箱子底下吧嗒抽着烟。只因那箱子内每出一掌,必如地动山摇,并生出尖锐蜂鸣,若是内功稍差者都会被其震伤。 未免旁生枝节,其他十二个兵士已受命立在远处,静待军师下令。如今他们都脱下面具到脖子畔,露出半张脸来。这十二个半张脸上的眼神间皆是焦躁疑惑,却也不敢细语,犹以四大天王为首。 坐着的独孤信忽而起身,把烟枪放好腰间布袋中,并吐尽肺中气息来。自抬头看看那越发变型的铁箱子,眉头一皱,掐指一算,心头便有个大致。同是此际,也看见了那个白目韦陀的身形闪于附近的一处树干上。 独孤信正要开口,白目韦陀身后便来了一抹白色。白色身子娇小,但奋力而上,便能把白目韦陀的身躯撞出树干一瞬,背门朝下地落了下来。白目韦陀却十分镇定,落下是时候,一脚点树干,身躯便飞往外一棵树,虽是背门出去,却一手向后,正好以一手五指抓进了坚硬的树干,方稳住身子。 那白色影子又攻来了,左右分爪飞扑上前,边还喊着:“小莺要替阿芙姐姐报仇!” 白目韦陀见状,便松了那抓住树干的手,双脚曲后,蹬树干卸去下落的力势,一边以左右格挡把小莺的双手捏住,外的一只手握住物什,却收紧了把小莺的腰身。 小莺没有想到对方这般大力,腰身一被钳制,立马折了一般疼痛,慌忙乱动起手脚来,所有章法都忘记了似的。 白目韦陀依旧冷静,虽看着她乱动,稳妥地一步步往下落去,气息平稳如无息,还不忘着把手伸向她后脖子,正置于后肩阙阴腧穴处,便要运功。却看见女子的脸庞,还带着圆润,奶气未卸,不过一个小孩子罢了。 他便顿了一下动作,然后把手移开,只是紧钳着她腰际的手更用力了些。只见轻轻的‘咔嚓’一声,小莺便狂呼了一声:“啊!!” 白目韦陀折去的,乃是小莺志室穴所处,虽暂时截瘫,却无姓名危险,若是断了阙阴腧一穴,小莺定必当场毙命。 虽说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这一下的疼痛,也是寻常人承受不得,必然要立刻昏过去。昏过去也好,可惜这小莺却存了一丝丝的倔强,满心只想为右使报仇雪恨。 ------------ 第九十章 :活祭之法 及到此时,白目韦陀已经落到平地,双手一放,女子便自他身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浑身抽搐了一会,便不动了。 白目韦陀视为无事,便要起脚离开,要步至独孤信处。他有心放过这女孩子,便觉得这女孩子会侥幸感激,也没做防备。 可他一脚起来,外一脚却不能动了,仿佛被树枝挂住,回头一看才知道乃是被五根纤细的手指捏住了脚上的三阴交处,那五指虽随一手不住抖动,可力气却深入皮肉,便连白目韦陀这样的人物也觉得丝丝地疼痛。 “这般痛都受得住……”白目韦陀叹谓一句。“死了那个,是你的亲人么?” 小莺竟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张鬼一般的脸,已是意识不清,仍艰难吐出一句:“不是,是小莺最重要的人……” 便在此时,一根银枪便插到了小莺的背门之上,那一处立刻生了一朵的肉琉璃花,女子也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染污了好一片软绒似的青草地,那捏住白目韦陀的手却不肯松开,只是再没有力气把指甲嵌进仇人的皮肉了。 白目韦陀立刻转向身后,便把面具一扯而下,盯着那个下枪的人看,阴恻地说:“她是北朝人……也是个孩子。” 置枪的人也露出了半张脸面,一双眉头也绝不示弱。“少将军!她是玉艄宫的人!” 只是看了她一招,便知道她是什么来头,果然不辱了那个白目南方广目天王面具,此人的长处便是通晓各方各派招式,一看就知是哪一路人物,人称武锦囊的栗平。 其涉猎武学之深似沧穹无尽,北朝之中若是他认了第二,便无人敢认去那第一位。但是说到天下第一,还数奕雪山庄的二妹岳雪侬,可惜伊人命薄,已经逝去。 当此时分,独孤信已经施然而至,这般不徐不疾的势头,却因为看见了小莺的身子,便尽消了,这干巴巴的老头子,几步踏上前去,蹲下探了探这女子的气息,看着还剩一丝。便拍了一记大腿说了句:“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位少将军本来和南方广目天王对峙着,一看见军师前来,便恭敬地让开了。还对着这老头子深深拜了一下,方想开口,就看见老头子向他平举起一只枯藤似的手,止了他的话头,并赶紧先说了一句:“你的事先放下。” 他再看着前方的广目天王,“栗平,你把这女子搬到将军的箱子上去!” “栗平遵命!”南方广目天王对独孤信行了一个军礼,便一把抽出了银枪,带起女子一身,外一臂伸出,把这女子的身躯给夹在腋下。便几步踏将出去,展开了轻功,往箱子处腾去。 “独孤军师……”少将军欲言又止,却连看了那女子两三眼。 “我知你父亲只欲杀尽南朝人,你也只是听承你父亲的命令,可是……都怪我,算错了这边的天气,你父亲要出关,便差上了一点。必须用鲜活女子血液来使得他阳气调和,才可顺利出关……”独孤信垂头顿足,猛地用烟杆子敲着树干,敲了几下,便扶着树干咳了起来。 “军师莫急,我并没有怪责军师的意思,只是不明白军师意图,现下明白了,自当以父亲为先,顺从军师的安排。”这少将军说这么多话,也是头一回,可这话语间的情感便算少奉了。 独孤信哼一声,虽知道这少将军如冰人冷冽,也感到点滴难耐,却是叹了一气,便算了,接着吩咐道:“若是无事,你便去把你父亲放下来,然后把那女子的血都放了,等她死了便无用处了。” “是。”这少将军应得爽快,方才要放小莺一马,断不是因为怜悯之,乃真是为了听承父命而已。 只见他几步踏去,并无愧疚。少顷而已,便和十二兵士一起放下了那个铁箱子,而小莺的身子挂在箱子的四方顶上面,显得越发娇小了。 后头赶来的阿芙远远就看见了这阵势,脚步更是飞奔开去。犹在此际,她却感到脚上一紧,还未及回头,已经失了平衡,自空中落下,给人倒挂在树上了。 “不能再去了,阿芙。”这声音阿芙认得,乃是慕渊儿,她抿嘴抬头看,就看见那调皮的白衣女子坐在树枝上,双脚一晃一晃动作着。侧畔是一身道姑装扮的莫兰姑姑,正是她用一道丝络束住了阿芙的一只脚踝,把阿芙吊将在树上。 “师父!”阿芙急气攻心,又吐了半口血,倒着灌进了鼻腔。这倒挂着一气,血自鼻腔处也出不来,便自那眼睛处漏了出来,点滴不止,竟似流着血做的泪水。 “现在的你,上去有何用?”莫兰声音冷冽。 慕渊儿看着那边的人放下了一个奇怪的箱子,便十分好奇:“莫兰姑姑,那些人在做什么?” “活祭。”莫兰淡然地说。 “箱子里是纯阳的,假如今日有雨,便能阴阳调和,里面的人也练成了绝世神功,得以出关。可惜这季节,江北这边少雨,里面的人就只能被纯阳烤至焦透。现在就只能捡了女人的活体在上面放血,以致阴阳调和。” 阿芙闭上了眼睛,再张开,已经是满眼的红色。莫兰往下看看阿芙的模样,就说道:“此地十分危险,咱们走吧。” “渊儿想看。”慕渊儿瞪大眼睛对着莫兰天真一笑。 莫兰也对其一笑。“既然渊儿想看,那咱们就留一会儿吧。”她顺势也扯了扯手中丝络,阿芙便被颠了一颠。“你也好好看着,所谓的狂血魔君是怎生的模样。”她顿了顿,便咬牙说了一句:“毕竟那将是你最大的敌人。” 这话刚下,阿芙就看见六根银枪一起插进了小莺的背门,那娇小的身子顿时血肉模糊,艳丽如梅花的红缎便自箱子四角铺了下来,渐生展开,似乎要盖住整个箱子。她一身都颤抖了。人的身躯,怎能流出这么多的血,那些血还冒着热气,在层林间熏蒸出来,都是腥腥的味道。 这一下过后,独孤信便向着那使枪的几个兵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那些兵士一式抽出了银枪,小莺的背门上的血肉喷将出来,溅得好远了去,直让人发呕。 慕渊儿犹自感叹了一句:“这下是无力回天了。” 阿芙已经不能发出一言来,要是她能说话,定然会一句骂将过去,‘你给我闭嘴……’可是闭嘴不说,到底是改变不了事实。 莫兰依旧一脸霜气,犹如常年铺了冰层,上面的皮肉许久不曾动弹,便不会动弹了。但她的身肢却是紧张的,四肢乃有力量蠢蠢欲动,仿佛立刻便能冲上前去,挥起丝络大开杀戒。也不知道是怎生的恨意所驱,至于如此。 三人静默地看着那个硕大的箱子铺满了梅红缎子,本是黑色的箱子被丹砂似的血染满,现出来的却是朱膘色,甚是骇人。 然这还不止,那箱子忽而抖动起来,钢铁箱体不知道又几斤重,在地上左右摇晃着,便摇动了一处的地面,地动山摇也不及此,连着阿芙所处的树上,也有枝叶惊惧而颤。 渐生地,那箱子便止息了动作,蒙上了一阵红色的雾气,可是小莺的血被箱子里的东西蒸发了?渊儿正要惊讶呼声,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莫兰也皱起了眉头,握住丝络的手背上生了好些青筋…… 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见烟雾散去些许,那里面慢慢走出一裸身男子,未见眉目,已闻杀气,那人身上衣衫皆烧尽,只挂有点点血滴,以及,以及……阿芙眯起眼睛细看,那人身上仿佛挂着些红色的条条,那是什么? 再一阵风吹来,雾气悉数散去,却见那人手上捏着一个人头! 人头脸色苍白,上面是三人皆识得的可爱五官。这般还能有谁的?便是小莺的人头了。 三个皆惊觉,那人身上的红条,便是小莺的血肉了?!再看看那人四周的地上,都是朱膘色的铁片和碎掉的一身血肉,难道这血雾之中,生了一次炸? 以内功炸开浇注过的铁箱子,这还算得上是人么?!慕渊儿却是连话头都不敢掀起,心内都是恐怖,莫兰眼神幽深,不知作何感想。 阿芙只觉得心头一阵疼痛,小莺已然死于非命,便连一个全尸都没有…… ------------ 南朝-霸刀篇 ------------ 第九十一章 :各自诡秘 “啊,啊,啊!!!!”阿芙大叫数声,双眼血丝并进,身上却布满紫癜。再一细看,那些紫癜乃自背后伸出,不难想到,紫癜便是凤凰的羽绒。那边的十三鬼兵也被这一声惊到,白目韦陀和南方广目天王便立刻往莫兰处奔了过去。 莫兰把眉毛拧到底,却暗自叹了一口气,一手抱起慕渊儿,一手拉扯阿芙,飞快地蹬上树顶,跑得无影无形,别人再难追踪。然而那韦陀和广目天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以为甩掉了,又见身后蟋蟀树影露出身子半段,正是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却跑了不知道多久,莫兰无奈,好似慌不择路,一下子没入了霸刀山庄内,也顾不得会不会遇到旁人,埋头一路前行。及至无人处的一个小山景旁,不知道按了什么,小山景便翻转露出一处小门户,她一没身进去,门户立刻关闭上,竟如无缝,原是早有准备! 这里面也没有丝毫光线,难为莫兰能拾路而下,不一会就去到一处石房。及到了此处,她才取出火折子点着了油灯等物,这一室便明亮起来,一看开去,铁门铜墙,却是一个囚室。 才在此安顿了片刻,慕渊儿马上开口道:“真好玩儿,你们日常的日子就这么好玩么?”眼看这人儿的额发都乱了,莫兰也是拧眉,却没有答话,反把丝络一拖,阿芙一身就被她甩到跟前来,眼看这女子容颜如鬼,紫癜满布,双目发红。 莫兰才开口与阿芙说话:“阿芙,他们在此扎营,目的便是这霸刀山庄,所以杨素全然醒来之前,他们是不会进这山庄的。但是他们总有时候会攻进来,为师需要护送渊儿小姐回玉艄宫,便不能助你运功,你须得自己调息以抑制魔性。” “她发作了?”慕渊儿显得很是兴奋,一双眼睛在这昏暗的一室中闪着闪着的。“真的发作了?!让我看看。”这女子刚要蹲下,去手探阿芙的脉息,便被莫兰抱住了腰身,扛在肩上。 她立刻就不依了,踢着脚地胡闹道:“不要,莫兰姑姑,你放我下来,这是我的医案,我的病人,是我把她的内息调整过来的,却也不知道她发作时候的脉象……这不恰当!” 阿芙捂着胸口支起身子,看着自家的师父,双眼似乎要射出信子来。“为什么不救阿月!为什么!为什么……我……”她口吃一般语无伦次,竟疯癫得厉害,把小莺的死状跟旧时记忆重叠了,便把当下和往昔的最痛悉数生发出来。 别人兴许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莫兰却最是知情,眉眼顿生了皱褶。 “那是宜兴分堂堂主。”她好气地矫正道:“你意识已经不清……需赶紧运功!”这话未完,身后便生出一丝阴风,原是阿芙已经张牙扑了过来,所使身段,便无身段,也不过是禽兽一般,凭着本能撕咬。 然这为人师父的莫兰姑姑竟回过头来,愣是用力往阿芙后颈上的哑门穴去了一掌,疯癫状的女子立时晕将过去。这一掌好大力气,阿芙晕去前还吃痛好几,似要闷哼出胃中所有物什。 “任由自己疯癫如此,真不像样!好生睡一觉吧。”这位师父一语无情,心如铁石,便无一处容得弟子软弱。 慕渊儿却还在闹,双脚也不听话,上下无章法地乱踢了去:“不要!莫兰姑姑,渊儿要探阿芙的脉息……” 这一双脚踢得莫兰背门生痛,她犹自叹气,这背上的,也是一个麻烦,也须得睡去才安静。如此这般,便算是得罪,也要做了!她就来个依样画葫芦,也给慕渊儿的后脖来了一掌。 慕渊儿闷了一声,也晕了过去,这一室竟顿时安静得吓人。 只听见那人幽幽叹了一气。“渊儿小姐,得罪了,本是护送你回宫路过此地,怎知偶遇故人……”这声音寂寥,又满是恨意,其中兴许带些情思,味道复杂如陈酿,可谓是百味其中,使人莫名愁肠。 “虽说想剐之千遍,毕竟不是时候……还是先送你回宫再说。” 莫兰姑且自言自语了这一番,也是够了。便在一处墙壁上叩了叩,那儿竟又打开了一道小门。门内看着幽深悠长,不知道通去何处。再回头看看这一室幽明,她开口微张,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往事,犹自失神了一瞬,最后还是压平了眉毛去,顺了一下气息,旋而入内,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门里面似乎还有机括,莫兰背着慕渊儿进内不一会,门便自己关上,那墙面仿如没有开过一般,虽凹凸不平,也看不出一点缝隙。一如方才小景之处的情形,想来是同一原理的机括。 世间之大,奇巧机括甚多,这并不足以为奇,却教人奇怪道,此地明明是霸刀山庄,为何身为玉艄宫人的莫兰会识得其中的机括? 此际的阿芙虽昏阙,口上却呢喃不止:“为什么不救我们……父亲,母亲……”额上也微汗,当中梦境,也难为人知,这些事情犹如迷雾一团,教人难寻究竟。 不说这不着边际的诡秘,且说那白目韦陀和广目天王,两人一路紧追莫兰她们,看着是穷求不放,然追到霸刀的围墙外竟真的止了步伐。这境况确实如莫兰所料,便教人担心起这霸刀中人的命运来,却也无可奈何,只求杨素仅为叙旧而来。 然而两人此时不能进庄内,只能此安静等候,等了好些时间,却也不见那躲藏之人出霸刀,心下正是七上八下,都怕是霸刀的人得悉了他们的谋算,已然在想法子对付。 两人不约而同兼顾起霸刀内的情形来,霸刀里间的人似是不知不觉,擂台赛事照样敲锣打鼓,赛了一轮又一轮,也有可能只是幌子,为的是暗中准备,莫要打草惊蛇。 韦陀和广目天王两人皆盯着这霸刀里间看,不敢移目,看得久了去,也是百无聊赖,此际却听见庄内传开了一阵的拍掌声,想来那擂台上的赛事已经过了好几十轮了,台下的人伤的伤,累的累,本都是一副失了精神气的模样,忽而兴起,必是有厉害之人上了台上。 南方广目天王栗平乃武痴中的前辈,其情比秦敬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着意地瞟了那擂台一眼,这一眼往后,他的眉头便拧在一块,不肯松开去。 “那是刘麻子和赵二头啊……”广目天王自语了一句,却忽见白目韦陀早盯着左边小楼上的女人看上了。这会儿心下一个咯噔,才识得少将军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难道是情动了?且看少将军看得入迷,当是八 九不离十了,要是他看上的乃是这女子,那他栗平还是有本事引见的……南方广目天王便一皱眉头,想着要如何开这个口。 然这广目天王却不知悉少将军身上的因缘,实乃径自误会了去。 少将军白目韦陀细看了小楼上的女子好久,仍觉得此女子便是摔死了的那个,犹觉得奇怪,便抢先于栗平问了一句:“栗叔叔你见多识广,那左边小楼上的女人是什么名号?您可知道?” ------------ 第九十二章 :麻子与二头 那个南方广目天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这栗平虽为杨素军中教尉,实际却如同家仆。平常时候,家中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这位少将军,白目韦陀在上,私下总称他为栗叔叔。 现在这位少将军竟于任务时候喊自己为叔叔,便是真心揣了难题来请教,下意识地用了尊称。而这女子栗平当然识得,便是名冠秦淮的玉妓。 只是此乃一烟花女子,说到名号上去,恐怕她自己也会笑出来,从不好男女之事的少将军会问及此女子,还用着这般正式的字眼,真让人心底里生出笑意来。 “乃是了不得的人物?”这少将军最了解他的栗叔叔,若是问及到武功高手,便会兴奋不已,娓娓道来,时而说上一夜也不倦。 此番他便以为这女子是了不得的人物,瞪大眼睛惊奇地说道:“她看着年纪不大啊。” “这做艺妓的,年纪大还了得?!”广目天王也瞪大了他的一双大眼,原是这人浓眉大眼,眼窝也深,此刻撑大了,便像生了气。“她可是秦淮归家院的头牌姑娘,也是如花的年纪。” “叔叔莫生气……”于是这少将军就皱起了眉头来,细细给栗平说了半天前的因缘,说完后,还问了自家叔叔一句:“叔叔,世间上可有死而复生的功夫……” “死而复生的功夫却是没有,但是假死的功夫呢,便多得是,只是台上这位艺妓,名唤玉妓,很多人都知道她的艳名……她应当不是你口中那个高手。”栗平自己也抚起了下巴来,口中意思一个是说不准,一个乃是不可思议,犹自探索着少将军话语间的诡秘,却不得头绪。 “这就奇怪了,莫非世间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少将军颔首苦思,一脸拧成了苦瓜干似的模样。 栗平原想笑话他想着人家姑娘又害羞,故意做个故事来骗叔叔的。可看着这少将军的苦恼模样,那玩笑的话也只好吞了下去。 也是,这少将军为人不通情趣,便算说了这笑话,他也不懂得其中涵义,也不会想到要为杨家继后的事宜去,哪叫杨素只有这位少将军杨婴一个独子,这杨婴便得担此大任啊!栗平心思及此,才惊觉自己已经无心任务,便是失态了! “禀少将军!咱们是在这儿守着那不速之客,还是回营地援护呢?!”广目天王晓得回神过来,对着这少将军大喝一声,也得把少将军的魂儿唤回才可。 少将军便顿了一下,就说:“还是父亲要紧,我们回去援护吧,反正不管这霸刀山庄如何抵抗,也是没有活路的。” “属下遵命!”栗平对着少将军行了一个军礼。少将军也一点头,两人便把面具蒙过头来,鬼魅似地消失在层林间…… 擂台之上,刘麻子和赵二头已经战到高潮处。 这两人,都是南朝北边一带有名堂的独户,两人比起来,自然是精彩十分,边上的人可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连晕了好久的秦敬也支起身子盯着擂台上看。 说起来,两人的来历确实是各有传奇。 当初刘麻子还不是麻子的时候,曾单人战去宜兴城三百地痞,三百人手持兵刃,竟也不敌刘麻子一双拳头,死的死,伤的伤,没个留了正型的。那时候的刘麻子,正是英俊少艾,二八年华,功夫也使得俊,可算是宜兴城的一道风景线。 及到后来,刘麻子不知道与哪家人的小妾搞上了,被主人家寻杀手来杀他,最后一番激战后,刘麻子便得了一脸的麻子,而那个小妾的人头也被他挂在了宜兴的城门之上,而这些个破事儿的真相却无人得知,那个杀手最后怎的了,更是耐人寻味。 总之这往后,刘麻子的拳风便越发狠毒,也不好女色,今儿上来此地,也算是出奇了。莫非是要忘了前尘,讨个媳妇好生过日子?! 赵二头呢,据说是当年铁笔公子范如柳单传的独苗的后人。百年前的铁笔公子范如柳风流倜傥,一支铁笔,一壶酒水,行走江湖之余,伤尽多少娇娥心。可是这个独苗的后人却是二头的罗锅,说上什么也不能让人相信。 说起来那是因为范家的姑娘喜欢上了一个二头,别了家里人也要嫁给这赵姓的二头,生了个小二头后,范家便没落了,一点子息都不出,范家的后人也就剩下了这个小的二头,范家的功夫自然也只剩了十八分在二头身上了,其他悉数没有了。 然这赵二头也算是骨气的,用了一杠烟枪代替范家的判官笔,也叫范家的功夫真正绝了后。说起来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来了。 但这赵二头虽记恨范家,却十分孝顺家中的范老娘,想必此番是范家老娘闹着要他上来讨媳妇的。 这刘麻子和赵二头既是这一带混出点名号的江湖人,大家伙对两人的套路早已经看得惯常了,可这一回两人却使了好些新的招数,晃得人眼儿都花了,招招狠毒,回回惊心。说是拿命来一拼,断不为过!众人看着,也捏出一把又一把的汗水来。 如今战到高潮处,两人皆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正是不相上下。秦敬也看得那头颅上下晃动起来。 但见赵二头挺直烟枪,给刘麻子背门上去了一招‘仙鹤回首’,便把烟枪头往那颈上要穴撩去。刘麻子犹自一扑向前,避开烟枪此招,翻了去好远,先来个鲤鱼打挺,立接下招‘猛虎下山’,双拳便如风一般舞了出去。 拳风这一扫就到了赵二头的面门,眼看赵二头立时以烟枪上下格住刘麻子双拳。一双铁拳,便被长烟枪锁住了,不能往前。刘麻子眉毛一凛,来个‘双龙出海’,竟把对手钳制之势推了出去,外出一掌来,直攻向赵二头的心房所在。 赵二头后退几步,手快把烟枪往后领一插,腾出一手接了刘麻子这一掌,外一手也不闲着,运了功力,一掌向着刘麻子的膻中穴去了。 刘麻子身形一弯,避开一瞬,立以手格挡,再推将出去,以卸去赵二头手上力劲,并顺着他那手腕蜿蜒而上,借机行擒拿之事。对手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手行似蛇状收回向自己,复推出去,已经是擒拿之势。 两只手犹如双龙戽斗,两人粘手的功夫都不相上下,你来我往,好不精彩!然这是旁人能看见的对决,这两人还有两掌相接,正在暗暗比着内力,那里间才是真正的精彩! 便犹如翻江倒海倾吴蜀,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一手已经缠上了百招,外一掌也渐渐冒出些烟气来,台下的人纷纷‘嘘嘘’出声,是奇!也是嫉!。 秦敬已经踮起双脚,伸头开去,双眼盯着那两人,一动也不动。这番细细看去,他只晓得两人功夫相若,内力也深厚,真是十分厉害。 再思想自己就算能险胜过这当中的一位,还有台下的各方要赢,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之。秦敬心内虽然忐忑,但取胜之心未平,一与己说,未出全力,便怎能说败呢? 这便仔细看起那两人功夫,脑子也琢磨着相应的对决。 却也不知道这两人乃是一路赢了下来的,到了现下,这台下的人,除了他秦敬,早就只有看的分属了。 ------------ 第九十三章 :别人恩怨 秦敬这琢磨来,琢磨去,脑子便不够地方了,须得跑到无人的空下,拿了自己的破剑舞了起来。口中亦自喃喃道:“若是那个麻子的‘双龙出海’,我且可以右手去一下横剑势,卡在两拳中,他拳动,我便运力于右手,接下剑来,再来一招背发的……” “若是二头的烟枪来‘仙鹤回首’,我便蹲下,以‘旋风舞叶’攻向其下盘,要是他跳起,我便自他胯下去。换剑左手,运力其中,再直取……” 这呆愣傻子,便一边看着那两人的粘手来回,一边在旁舞起了两仪剑法,也不知远处有六双晶亮的眼睛,齐齐把他的身形摄了过去。 岳怀墨的眼色犹带急切,似久渴而忍之不住,须立刻下去跟这位‘无刃剑’比试解困。一柄铁扇略举于胸前,稍稍颤动,捏扇一手已然青筋并露,正是弹指即发之势。 而步霸天的神色却渐生的不对头,不知何时取了一条汗巾来,使劲地擦着那怎也流不完的汗水。几番欲言又止,几番磨指捏计,也全然不能言喻出口,只有心中知道那人剑法精妙十分,乃当今江湖少见也。 岳怀素这厮却伸出一点脖子来,使得自己看得更清楚。那人这样的剑招,剑总是于两手互换,若非拥有两股相性不一般的内功,应当驱使不动。 只因常人惯于用一手活动,无论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也是一手而已。外一手要用时候,应当要内力驱使,才有力气可言,不然剑招无力,便如拿剑乱舞。虽说这人使的剑招看似厉害,可实际有多少功力,必然与其内力关联。 只是这人方才与陈和尚打斗时候,并不似用了很厉害的内功。反似是刚修内功的初心者,这便使得岳怀素也生了真心去一探究竟。他越发看去秦敬的剑招套路,越发感到奇之怪之,眉头自然也就不能自如持平,手中摸着判官笔,也生了痒痒之感。 “贤侄……”步霸天抹了一嘴的汗水,终于对着岳怀素说话。“你看见那个小子的功夫没有?” 岳怀素立马把眼光收起,装得一点要瞟向那边的意思都没有,闲淡地取了杯茶来嘬了一小口,润了喉头才弯着眼睛问:“步叔叔……那人的剑法便似小儿玩剑,有怎生了么?” “非也很重要的事儿……”步霸天皱眉。“若是这人自小就锻炼两手的外功,那就不得了了。” “哦……怀素看那边的套路,便估摸这剑法须得厉害的内功驱使……”岳怀素便放下杯子,依旧淡淡一笑,正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原是没有内功的也能使得上劲?!” “说你们年轻,便是年轻!”步霸天摇头摆手,认真道来:“这剑法,便算是全然无内功之人也能使,不对,该说的是,应当使起来是更为厉害。”霸刀一门,只修外功,自然对这外功的架式十分了解。步霸天说起这个也算是当中权威,便连岳怀素这般的眼睛生上头顶上去的,也不得不听之一二。 “这功夫,左右互换期间,使得流利是关键,若是有内功拖累,心思把内功两相转换,便使得不够快,反倒发不出招式的厉害,无若全然不记得当中内功去,直接以外功使出来……便更快,变化更多。” “如是的?”岳怀素虽听着此言,仍不敢苟同。却多看了秦敬几眼,眼看秦敬舞得额头上了汗水,一脸的通红,招式也越发熟练了。他方才被陈和尚转成了那般模样,现在舞剑,竟能招招有劲。说他是全然没有内功护体的人,岳怀素可第一个要拍桌子去。 岳怀墨应当就是第二个了,此番他也搭进话来:“步叔叔,若是自小就锻炼过双手外功的人,臂膀应当相当粗壮吧,可那人的臂膀不过寻常精干,一看就是个练内功的体相。” “也是,这便奇怪了,莫非他用法子把手臂两相经脉通了,使得筋肌之形能变化至极,因而生出奇力。”步霸天又抹了一嘴巴的汗水,天气儿也愈发热了,下面两人的粘手却还在来往,这会儿已经各自使了三百多招。 “那也得修习内力才可冲通经脉。”岳怀素乃是练内家之人,对于只修外功的功夫,皆以为是邪门外道。神态言语间也露出了轻微的不屑,步霸天无闲暇顾及这些子侄的失礼,又向着身边的奴仆吩咐到,多拿些冰块上来扇凉。 正当此际,下面两人同喝了一声,跳将开来,分立擂台两隅。想来在那无人知晓之处已然分出了胜负。 果然!这两人跳开之际,刘麻子便往胸膛几穴点去,竟也迟了,一口老血吐将出来,衣襟便开了一片红花。 “麻子,胜负已分。”赵二头却还能拿领子上的烟枪出来,吹上一口。 “小子!算你厉害。”刘麻子便干脆不点住要穴了,一把坐倒在地,神情很是颓唐。“想不到多年往后,我还是败给你了。” “十年前,你说有事未完,我便看在你救过我娘的份上,赏你一脸麻子,暂且放过你狗命。今儿我可要真动手了,好去取我十年前未取的酬金。”赵二头再吹了一口烟。 “也对,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姚氏。”刘麻子这番,竟抹了一把老泪出来。双拳捶着那胸口不止,直到捶出一口血来。 赵二头也不说话,只是抽着烟,半晌才吐出一口白雾来,腾化了眼前。“有什么心事,说了出来,我且给你了了?” “就求你替我在姚氏的坟前给上一炷香。”刘麻子低着头,抽泣出一句。 “姚氏……哼哼。”赵二头叹气。“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的汉子,对着那个千方百计要杀了你的姚氏还痴情得很。” “说到底,乃是我杀了她的爹娘,她要杀我,算计我,我甘心受着……这些年来,我恨着她,更恨的是自己,恨了这些年头,我已经厌了。”刘麻子便捶了地上一记,悲恻至极,反而哭不出来了,眼泪收起,浑浊一目凝滞十分,仿佛前尘往事,悉数立于目前。 赵二头也没有什么情愫,眉目看不出激动与否,淡淡的说了一句:“也对,要是你当年在宜兴杀人时候,能放过姚氏的父母,说不定姚氏就是我的妻子了……” 刘麻子只是默然,台下的人便更不知所措。大家也不晓得这两人是有些什么的恩怨,愣了好些时候,才有人说道:“那个……当年刘麻子给搞上的那个小妾,好像是叫做姚氏,是范家老爷子的第七房……” “啊……这样的啊,那,赵二头就是那个杀手!”一个牵起了头,众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姚氏难不成是刘麻子杀的?!我当初还以为是范老爷子动的手!” “这到底咋回事?!”“怎么搞?!” “你没明白么……是刘麻子杀了姚氏的父母,姚氏抛弃了赵二头,嫁入了厉害的人家,故意诱惑刘麻子,然后让那家派杀手了解麻子……” “……都说麻子脸上像是烟灰烫,你们当时候就是不信!” “我觉得,姚氏是赵二头杀的!” “不对!姚氏是麻子动手了结的。” “你们说,麻子那有事未完,那是什么事呢?”“……”这些人的话语,虽零碎,却也组成了整个的故事。可是众说纷纭,这真相也只是现了个大概,当中细枝末节,也只有刘麻子和赵二头知道。 秦敬本在一边舞着剑,却也停下了手和脚,别人的恩怨,再自别的别人口中,给传进自己耳里,竟使他一心生了莫名的伤怀。 他也不懂自己的伤感何来,这些情爱纠缠之事,本是道外,他原不在意。却自其中想起了秦业和秦姚姚来,他们三人,不也有着情爱纠缠之事。 这人活在世间,是否能尽然置于道外呢?他到底不懂了。开口想寻人问去,却发觉立于众人之间,他只是一人。 就在秦敬呆愣之间,赵二头不知道自哪处借来了一柄刀子,竟挂在刘麻子的脖子上。一手还拿着他的头发,把他整身提了起来。 “哥们儿,真是厌了?”赵二头叼着烟枪,眯眼问道。 “动手吧,早厌了,只是要还人命债,不得不苟活着……”刘麻子话语未完,赵二头便挣了一下眼睛,咬紧了牙关,一刀下去了。这一下,顿时血溅擂台,很是壮观。 完了这般之后,赵二头便提着刘麻子的人头,一下子跳下擂台,此间的众人竟分开了一条道来,谁也不敢问这霸刀的女婿他赵二头还当不当。 却在此时,呆子秦敬便跳将出来,对着那隆起的背影喊了开去:“这位前辈!你赢了擂台,就这般走了,下面的人怎办?” 及到这会儿,才有人记起这擂台赛的目的来。 ------------ 第九十四章 :还有拦路 赵二头被这般一喊,却只是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更谈何停下脚步正眼瞧上秦敬一眼。 秦敬这厮又喊到:“前辈!晚辈敬重你,喊你一声前辈,可你也不能不知人世间礼数,别人跟你打个招呼,你怎么不耐,总得向其点一个头吧!” 些人窃笑而出,左边楼上的玉妓却生了一个暖阳似的笑意,这人有趣至极,真是让人百般不厌。 赵二头的脚步才算是顿了下来,到了这时候,也有霸刀的弟子围了上来,给困住了他。 眼看这赵二头叼着烟枪,眉毛还是没动,似乎不打算要在这时候来一场恶斗,但他这般高手,动与不动之间,已是收发自如,如此默然,便看不出首招来向,怕是打斗一开始就要落后与他。 秦敬自然不敢轻敌,已经引剑备着。 赵二头却嘿嘿几笑,仰天叹了一气:“后生可畏!”便一下子回过头来,好一招擒拿手已往秦敬喉头发去。外一手同时甩开,刘麻子的头颅便回到台上那副残躯之上。 事出突然,秦敬也忘记了想好的招式套路,凭着本能便迎了两指卡住擒拿手,忘情一气出力,却也能勉强化去赵二头这招。 而赵二头的烟枪紧接着上来了,‘嗖嗖嗖’地发了三招,分别点了膻中,风池,血海,都被秦敬一剑自上流下,悉数化去,再来便是秦敬发招,秦敬却忍而不发,愣是后退几步。再恭敬地向着赵二头一拜。 “前辈!要是比武,请到擂台上,正经地比试!”秦敬此话刚说,赵二头便号回了一声:“废话少说,你不是要与我比试?!哪儿来那么多的话语!” 这两句话语之间,赵二头的烟枪又到,秦敬也只能全力格挡,他的剑法,方才经过筛练,已挑了些专门对付二头烟枪的招数来练熟,此番两人也能来去个十来二十招,也不分上下, 且见秦敬剑如星虹,冷光连连,招招华丽。赵二头枪如闪电,点点直到,那红铜枪头还生着烟雾。 “前辈!”秦敬却一连都是退让,不发全力。“请台上示招!” “你这小子!”赵二头当然也不是全力应战,只是为了试出这小子的虚实。“为何一直要我这二头上擂台上来?!要比试,哪里不可以?!” “不行!”秦敬刚指了一剑往赵二头肩头,赵二头便一气杵了烟杆到他肚腹。两人分将避开对方招数,不一会又缠回一起,真是打得难分难解。 秦敬得一丝的喘气,又说话:“前辈,请擂台上比试!” “真烦!”赵二头偏生不上擂台,眼看逼着秦敬往门口去上了一步。“你为何执拗?” “晚辈无心与前辈比试招式,晚辈此行,乃在擂台上胜到最后,得娶霸刀小姐!此番不在擂台上胜了前辈,便不能得着!”秦敬犹自接了赵二头一招,直接运力格挡开去,赵二头竟被其格开一个踉跄。 ‘好奇的力气。’他心思一瞬,竟自然皱了一下眉头,当下又舒张开来,正是一副欣慰的模样,手上动作也慢了。 秦敬见其这般,便寻了机会,立刻跪了下来,双手举剑到头顶:“求前辈成全!我与霸刀小姐有约定,必然要娶她为妻!前辈请上台与我示招。” 赵二头无端受了这般一跪,便发不出下一招了。那提着烟杆子的手,也放平了姿势,给吞吐了一阵的雾气,这才仰天长笑出来,笑着,笑着竟上前拍了一下秦敬的肩膀。“果真是后生可畏,想来这南朝一处,也难找这般的后生。” 步霸天在一边看着,一边则在心里捻了捻自己的谋算。这小子原来真是来比武求亲的,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般跪下受辱也要娶他家女儿,莫非是自家女儿在外面惹回来的狂风浪蝶。 他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女儿生了赞誉之心,背门也挺得好直。这果然是他步霸天的好女儿,便连这般厉害的后生也收进石榴裙下当臣子,真是比得起当年的自己了。 步霸天一边阴阴地笑了开来,一边又想,虽说这小子可能是无刃剑的后人。可江湖上也是谣传着‘无刃剑’是当年的封正逍。便连这个无刃剑,也是谣传。 所以台下小子,若是无刃剑的后人,也不一定是封正逍的后人。兴许根本不是什么无刃剑的后人,不过是岳雪初那老狐狸使来吓唬他的。若这是岳雪初那老狐狸派来小子,为着只是胁迫他跟其同出一气的,何不真的招了这小子为女婿,好等岳雪初失了一员猛将。 “赵兄弟既然觉得这位小兄弟难得,何不上台成全这位小兄弟。”步霸天忽而说话,岳怀素便动了一下眉毛,斜睨了步霸天一眼。 “何须上台呢?”赵二头说道。“我赵二头敢说,此间的所有人中,除了这位小兄弟,便无人能配得上霸刀的小姐。” 步霸天便看看岳怀素,岳怀墨两兄弟,且见两人并无动作,就装作生气地说道:“可是步某规矩已定,须得在这擂台上胜出之人,方可成为步某的女婿……” 赵二头看见主人家生气,自一把掕起秦敬来,几步就跨上了擂台之上。便把秦敬往前一抛,自己则摸着他的剑尖往后一倒,那罗锅一下就砸到地上去,口上也说:“诶哟!我输了!”这罗锅倒地,就似那海龟翻身,翻回不得,四脚爬爬,惹得众人一阵好笑,就连刘麻子的头颅也忍不住掉在地上了,咕噜滚了开去。 “前辈!使不得。”秦敬慌忙起身去扶赵二头,赵二头却在他跟前来了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把他推了开去,也不理他的窘迫,径自对着步霸天说:“这样该可以了吧?我赵二头能下山了吧?” “混账!赵二头!你当这霸刀是什么地方!当这比武招亲是挠着玩儿么!”这一句,却是岳怀素抢着说的。步霸天那些打哈哈的说话,却一下咽了回去。 “区区小儿!”赵二头吸了一口烟,再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加上一脚就碾平了。“我赵二头选在哪儿杀人,还得你批准!” 岳怀素便瞪向步霸天一眼,示意步霸天说话。步霸天便摆手说道:“诶……少儿口上失言,实在常见,但赵兄弟在咱这喜庆的擂台上大开杀戒,总得给步某一个交代啊……” “哈哈!”赵二头便吸了几口烟,徐徐说道:“原是因为这个。”他便斟酌一番,竟忽而丢了手上烟枪,左手握向右手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但见落红喷溅,这擂台上便多了一只断掌。 “嘿嘿,既然主人要二头给一个交代,那二头就交代下一只手掌吧。”赵二头断腕一记,惊得众人啧啧出声。步霸天也伸出一手来,几许惊慌震动,悉数在语调之间:“赵兄弟!你何必!来人哪,快给赵兄弟疗伤接掌!” 赵二头平举剩下一手,说了句:“免!”便把身上衣衫扯破,给腕上伤口扎住止血,也点了壁上要穴。便要捡地上烟枪和刘麻子的头颅,却捡了烟枪,也捡不起刘麻子的头颅。 竟犹自叹息一声“这些年头,日子不一样了,往日怀涑是南朝的地方,咱们江湖人的事情,江湖了了,如今怀涑算是北朝的地方,江湖人的事情,也得那杨素做主,嘿嘿,不是上了步庄主的地方,签了那生死状,我赵二头还有命儿留着侍奉老娘么?只要你步庄主不问我讨这晦头债,我赵二头便算是安生退出这是非江湖了……” 他说的乃是北朝杨素军在怀涑大举剿灭南朝江湖人的事宜,这里间的人多是怀涑的,那时的惨剧,纷纷目睹,此刻也不禁悲自中来,好些竟下了男儿泪。 秦敬左右看看,脑子正是不知所措,身子却跪将下来,把丝缎外衣一脱,给包住了刘麻子的头颅,再几步上前,挂上了赵二头的胸前,此番动作后。此人后退几步开去,竟还是一脸惊惶未退。 赵二头瞧了瞧秦敬那般脸色,便对着秦敬说:“后生啊,你是刚在江湖行走吧。现在二头我已经是废人了,不能指点你什么,且说一句你听,因果报应,总有来时。欠人的,总需要还的。” “晚辈受教。”秦敬抱剑抬拳,深深一拜。赵二头嘴上一撇,便把烟枪搭在嘴上,施然而去。 岳怀素犹是眉毛一凛,却未等他跳下擂台,已经有一抹黑影子飘然而下。 “小子!要娶落红妹,还有我这关要过!”此人话音一下,铁扇已至。 ------------ 第九十五章 :灵光一动 秦敬且看清来人,便被扇子攻及喉头。秦敬自然要吃这一亏,只能颔首避去,想来只是额发被削,可此人的铁扇极快,已经回头使出,秦敬便感后脖子一凉,扇风以及脖子皮肉,下一瞬就是变招直向脖子切去。 如此开来,秦敬也是无力招架,只得往侧畔滚将开去,心下暗叹:‘岳怀墨啊,岳怀墨,你怎和小时候一点没变,总是招招狠毒,要夺人性命来。’ 这想了一瞬,岳怀墨已经发了五招,皆是脚上的功夫,横扫,直踢,中取肚腹,上取肩背,最后竟来个直扫脸门。秦敬避开了前四招,这一下倒是避不开了,顿时被踢了开去,身子在半空翻了个转才跌在地上,脸马上红了起来,恰似女儿家涂了胭脂。 秦敬只是摸了脸上伤痕一记,便看见岳怀墨撇嘴一笑,手上铁扇便如狂风卷了冰屑一般攻来,玄色铁扇,在这般的挥动下,早已经无形,及到秦敬身上,连发三招,先往额中,被秦敬竖剑一挡,电光火石之间,铁扇已经顺剑游走,往下攻到他腰侧。 这三招要是能悉数挡去,那也是南朝功夫使得极俊的后生了,秦敬往日兴许能轻易破去这三招,可今时不同了往日,秦敬的功夫,就剩下了外功架式那一部分,便算是使尽了力气开去,也不及岳怀墨手快,这第三招便夺去他腰间衣衫一角,精干的腰肌便露了出来。及着那儿的一道疤痕也见了光。 这是好长一道疤,看着是钝器划伤,只因肉痂之间,有着点点的刺状。岳怀墨一看见这道疤痕就怔然了一下,心中却把这人跟记忆中一人重叠起来。这一下怔然,他竟然忘了抢攻,手上铁扇游走置下,也没有立刻发招。便给秦敬这一个后跃,脱出两三丈去。 及得他反应过来,须得脚上快步攻去,却见秦敬一个箭步,施了踩蝶奇行的步伐冲了过来,手中剑直指其心脉,本是一招毫无花巧的直剑招,却因为两人互有步伐速度,因而变幻莫测。此番岳怀墨的脚上正发力,手上来不及用劲,也只能引扇援护心脉,怎知秦敬及到他身畔,一个变招,剑已经换手反握,向着岳怀墨的脖子处拖了过去。 岳怀墨顿感脖子处一辣,却未破皮见血,乃是秦敬使得‘无刃剑’的结果。可见秦敬下一招便是顿身回剑,以断剑头点去自己的麻穴,他当然不愿意吃这个亏。脚上又运劲几步开去,这厢手上又不能用劲了。 秦敬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并没有顿身回剑,而是抽起了剑,一个回马立步,背手立剑,静等着岳怀墨回头抢攻,岳怀墨果真是回头来,几步踏雁鸿飞的轻功,直上直下就要取秦敬的头顶百会穴,看着那扇子翩舞,正是狂雪癫风一般的真传。 却见身下人抬头一笑,犹觉不妥,可手上招式已发,脚上落空,变招不及。但见秦敬忽而弃剑空中,彷如暗器,胡乱攻去他扇面,心内一惊,手上招式也慢了起来。再见一阵剑扇相击的声响,他已经感到脚下一沉,那双腿脚眼的三阴交已经被秦敬抓住。顿时如雁中箭,摔倒在地,手中铁扇依旧在,却不能生发任何的威力了。 而秦敬此番也是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来捏住某人脚眼。虽没有多厉害的内功来点刺穴位,却只要他不放手,岳怀墨是断不能动弹了。 “好!好!”下面的人鼓起掌来。 步霸天也摸了摸下巴,他可是到底看不清这小子的实力了,与陈和尚一战,只能狼狈避走,但与赵二头却能过上几十招,与岳家这厉害的兄弟打斗,竟能于数招内制敌,就怕他后面两次,都是蒙着过,或是赵二头和岳怀墨放了水?!他想着,想着,又想便算这小子真是功夫不灵光,看他那骨骼和灵动,也定是可造之才,若是招为女婿,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自想着这些,他便扯了扯嘴角,幽微的笑意却被岳怀素发觉了。岳怀素眼睛一骨碌,心中又有了应变。便率先说:“弟弟!莫要胡闹!” 岳怀墨却不依,大声喊道:“此人耍赖!他定然知道我们家功夫的……”这话喊了一半,便闭上了嘴巴,惊愕地看着那人的脸。 岳怀墨本想说这小子晓得岳家快似风的功夫乃有要诀,就是运全身内力于半身经脉,以使那半身上的肢体动作瞬间变快,却只留够保命的内力于下半身肢,便随着年岁越大,内力越丰,才得有四肢全发的快招功夫。 可此情此景,他便是全然说不出口来。“你是……” “岳怀素公子认错人了。”秦敬连忙低了头,急冲冲就‘故意’地‘喊错’了岳怀墨的名字。心里想着,要不是这厮扯破他衣衫,让他想起儿时往事,他才不记得那快得鬼也似的功夫该怎么破。 而同是这道疤,也让岳怀墨想起了故人来。“秦敬!你是秦敬!你是我姑妈的那个呆徒儿!” “秦敬乃岳宗的二师兄,我怎敢高攀……”秦敬不自由地抹抹了鼻子,手上一松。岳怀墨马上嘶地攀着地面,来了几步壁虎夺奔,离了秦敬好几步,才敢揉一揉那脚上的穴道。 可是疼痛得厉害啊!这人下手真重。岳怀墨不禁阴起脸面,孤疑地看着他。 “在下乃是秦苟文,乃是永康那边的独户,平常打猎为生……”秦敬越讲,那鼻子便越是痒痒,只得不时去抹一抹,这便使得他犹为可疑。 岳怀墨讪讪地说:“便算你是秦敬,为何要隐瞒?你不是要到咱们山庄来,此番正好可疑随我们兄弟一起回去见过爹爹和姥姥。” “我……”对了,此番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岳怀墨呢?那可是未及细想,立下就说出来的话语,自己就这般撒下了一个可笑的谎话,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因由。 这人又愣住了。岳怀素一听见秦苟文这个名号,便想笑了,却碍于在步霸天身边,却也不能笑出口来。岳怀素与自己的弟弟可不一样,七窍玲珑心不知道通了多少条道道,就算狡兔中之佼佼也要甘拜下风,自秦敬衣衫被破,他已经知道这‘小子’就是秦敬。 而岳怀素打着什么算盘?他乃是觉得,秦敬现在的境况,就算进了奕雪山庄,也是个废人,既然他属意步落红,那就让他去啃了这烫手的山芋,也算是奕雪山庄的人跟霸刀山庄的人结了姻亲,说话做事也就方便得多了。省得爹爹最后放心不过,要把他们哥儿俩卖给了步落红那小婆娘。 岳怀素算盘子打毕,就对着下面说话:“弟弟!你也亲自试过了苟文兄的功夫了。便放心把落红妹子嫁给这位兄弟了吧?!啊?!不然你要是还放不下落红妹妹,我就只好请爹爹出来,做主了你和落红的这桩婚事,到时候就算咱们欠了苟文兄的……”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岳怀墨便如临大敌一般,立刻站了起来,也顾不上脚上疼痛,摆手摇头地说:“且不必哥哥费心!落红妹子还是交给,交给……” 秦敬本在苦思冥想,一下回神,立刻接了岳怀墨的话柄下去。“怀墨兄……是秦苟文。” 岳怀墨一怔,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去揪秦敬的衣领,又听见兄长催促一声:“咳!既把落红妹交付了别人,那就别闹腾了。”他只好忿忿跺了一下地面,腾地翻身跳上了右边小楼。 此时,秦敬正好灵光再现。对了,自己为了什么而隐瞒岳怀墨呢?他其实不是隐瞒岳怀墨,而是隐瞒步霸天,他不愿妖女的父亲知道自己是个恶人。他害怕步霸天不把妖女嫁给自己,他断想不到,自己对妖女的执着,已经到了能让他随口就说出谎话来的地步。 ------------ 第九十六章 :遇佛杀佛 秦敬心中的界线,便轰地塌了好一大段,整个人都懵了,耳朵中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处的地方传来,他听不真切,听不真切步霸天宣布他是霸刀的新女婿,听不真切众人或快意,或唏嘘的声音,更听不真切边上的鞭炮声响,就连那面巨大锣鼓的声音,也变作了蝇语蚊声…… 可是他却看到‘妖女’在左边小楼上对他轻轻一笑,就自小楼下去了,怎生一个失落的背影,让他顿感万斤愧疚压于心。 作为一个恶人的自己,真有资格当别人的夫君?没等他回神,他已经被一众霸刀弟子簇拥着进了山庄里一叠…… 阿芙不晓得这山庄里生了那般的喜事,只觉得一阵嘈杂之声震到她太阳穴处生痛,便慢慢地支起身子,她这一晕好半日,都是在地上,便觉得身子酸痛十分,正捶着那腰身,便听见有人的窃窃私语传来。 这些话语若是寻常的,阿芙便不理会了,但她却听见两人说话间,声声夹着‘秦敬’二字,这女子也是怪奇了,明明十分讨厌这呆子,一听见他的名字,还是不由得仔细地听了起来。 可这囚室内,隔着老厚的墙壁,就是听不真切,嗡嗡的对话声愣是连不成对话,而半天时日早过,她师父点起的蜡烛早已熄灭。阿芙竟也摸着一室的黑暗,拾级到了那小景背面,那一处,乃有些缝隙,可以听清外面的对话。 “哥哥!你缘何不让我说出秦敬名号来,那厅堂中屡次踩我的脚。”这声音,乃是一少年,语调间透着冷傲,便是岳怀墨,阿芙固然不知道这是谁人,也只是为了秦敬之名而听着这人说话,便连他口中所说的秦敬是不是那个秦敬也未知。 “傻弟弟啊,你便算是告诉了众人那是秦敬,又是如何了?”岳怀墨的哥哥就是那个七窍玲珑心的岳怀素,说话间带着对弟弟的嘲弄。“让人知道你输在了‘无刃剑’后人的手中好些,还是让人知道你输在了凌霄派弃徒手中好些?你自己掂量一下!”这一句却是一矢中的。 岳怀墨顿时闭上了闹腾的嘴巴,可心底就是不服。便说了句:“咱光明正大!就算输给谁不可以,往后一定能赢回来!” “嘿!”岳怀素笑了出声。“你说输给谁也可以,旧时你输给秦敬的时候,你不闷了个把月。” “那是他耍赖!”岳怀墨越说话,便越发像小孩,阿芙虽不喜欢呆子,但更不喜欢孩儿气的男子,私下便撇了一嘴开去。本就想这般离了那面墙,下去不过听见他们说秦敬还会耍赖,便觉得有趣,干脆在那墙后坐着,打起了坐来。 “严格上说耍赖的是我,是我骗了秦业睁眼看,让他在庄中迷路的。”岳怀素语调轻松,一点愧疚之情也没有,仿佛说着的是别人的事情。“是那样秦敬才和你怄气的。” “那他也不必在爹爹跟前把我打败。”岳怀墨其实并不怪罪秦敬。“明明认错了人!”原是如此,阿芙不由得牵起了涟漪笑意,眉头也是轻皱的,仿佛心头一动,便泛上了脸面。 “可他吃得亏也不少,不是被你切开了身侧,你也不肯去找秦业,结果是他自己满身是血的去寻秦业,误了治疗,最后成了好大一道疤?”岳怀素说道。 岳怀墨似乎是撇嘴,踢脚的神色,口上的语调跟神态一般。“哼哼,说他厉害,明明身上有伤,回头也要和我比试,说方才心气急,所以输了给我……” 岳怀素似乎仰天叹了一气。“这便是秦敬了。” 岳怀墨回复冷冷的语调。“就是如此让人生厌。”阿芙一听见这些话语,不觉自己的气息调和,方才目睹小莺一死的躁动也平息了不少,这可是奇了怪了,莫非呆子的呆愣,能治入魔? “且不说这个,哥哥之所以要你不要揭穿秦敬的身份,却是为了你。”岳怀素说。 “哥哥何有此说?”岳怀墨不解一问。“难道秦敬还会记恨儿时旧事,报复与我。” “非也。”岳怀素一顿。“你且记得咱们来时,爹爹如何做的吩咐?” “乃是务必使步霸天投诚一气。共同对付论剑山庄后人,这样子又和秦敬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岳怀墨更是不解,这一句不解间已经带着气,似乎生气兄长说话吞吐。 “哼。要是秦敬身为凌霄派弃徒的身份,被步霸天知晓,最坏的事宜是什么?”岳怀素得意一说:“那就是悔婚!要是他悔婚!你觉得咱们爹爹最后会不会让步落红这厮嫁给你?” “这……”岳怀墨忽而激动起来,仿佛明白了好大的事儿。“原是如此!哥哥你才早早地寻了夫人。” “对了,黄将军的女儿虽然不是什么绝妙女子,可是总比娶步落红或是其他远派女子好些。”岳怀素更是得意,这一下,阿芙竟听见扇子似的兵器发了一招。一棍棒似的短兵便接了这招,噌噌噌的好几下,这一个眨眼的时间,她便听见两人间过了十招,这般快的功夫,世间上也只有奕雪山庄里的人能使出,那两人便算是来自奕雪山庄的。 而奕雪山庄当中,唯有岳氏兄弟其兄娶了那名妻房是黄姓,乃当今南朝黄皇后的表弟黄英浩将军的小女儿,年仅十三。在江湖间,也是一件糟事。阿芙由此便识得这两人身份,便是那岳氏兄弟。 这样一来,这对话便难得了,可得细细地听才是。阿芙此番便把耳朵贴到了墙壁上前,囚室的墙壁是石头间渗着灰水,厚实得很,可这山庄的墙头一般只是黄泥灰堆了平砖,却是奇怪至极,不过若是有火灾,走火倒是方便,那些墙稍一推就倒。 阿芙无心墙壁,却对那兄弟的对话十分感兴趣。但是那俩兄弟却顾着打斗,你来我往地舞起了拳脚,却不说话了。只能听见招式如风,扇雨耍得狂暴,短兵耍得戏谑。一个抢攻泄愤,一个招架戏弄。 好半晌,这两人才复了说话,乃是岳怀墨开了口:“不打了!反正都是平手,没意思。” “是吗?咱可还能接个百多招呢?”岳怀素依旧得意洋洋,此处无人,兄弟俩才露出了真性情来。两人相处之间,却使得阿芙忽而想起玉妓来,心头生了一丝疼痛。 “哥哥你说,爹爹招了步霸天,打得什么算盘?咱们奕雪山庄当年,可是没有掺到论剑山庄那件事情上去的,大可不必管那个冰魄夺魂针再现江湖的事宜。” 阿芙听得,心头正是一个‘咯噔’。冰魄夺魂针怎和论剑山庄又扯上了关系?这个可是她第二次听见了,在沐剑谷听穆元雄的意思是第一次,这次在岳怀墨口中听得的却是确实的第二次。 “你说咱们没有掺和那事,不过是咱家爹爹说的,没有上山围剿他们,可是暗地里,爹爹有没有干什么,你说得准么?”岳怀素忽而认真地说。 “哥哥!”岳怀墨很是惊愕。“你怎得如此说爹爹……” 岳怀素也自知失言,便叹了一气说道:“且罢,吾目中所物别样于人,就算我是多疑了,说错话。” “哥哥!”这一声,又带上了怪责的意思。 岳怀素又说:“但是哥哥我绝对没看错,要是秦敬顺利娶得步落红,爹爹把秦敬收落门下,便是顺理成章,各方面都高兴妥帖。”他顿了一下,本想不说了,却还是细说下去,只因看到弟弟一脸的疑虑。 “步霸天得女婿,秦敬进奕雪山庄后,也不算是废人,也有点地位,再者秦敬那厮多喜欢步落红你不是没看见?!就连赵二头那样的,他也敢得罪了,擂台上赢你赢得多威风?!你也就别挡着人家神仙眷侣!” 岳怀墨倒不是气着秦敬的,心里想了想,就担忧地说:“可是落红的性子……” “嗯?”岳怀素似乎是瞪了弟弟一眼。 “哼!”岳怀墨哼了一句回去。“私下里,哥哥神态可是越发像爹爹了。” “废话。咱就是爹爹的儿子,就你是野种。”岳怀素看着弟弟阴冷冷的脸色,便上前去夹了他的臂弯。“来!快进去大厅,新嫁娘要见新女婿了,这样的好场面你能错过。” 岳怀墨想及那情景,也忍不住一笑,“噗”一声出来了,乖乖地跟着哥哥看热闹去了。 然而在小景处的阿芙,却再也呆不住了。好你个秦敬!明明说着要娶我,这会儿又去娶别个了,果然男人就是没有好东西!她便四处摸了摸墙上,总算摸了一处机括,让那小景‘隆’地翻了开来,阿芙瞬间地闪出来,一下子便飘上了屋檐之上,如白日鬼魅,端的却是遇佛杀佛的势头。 ------------ 南朝-凌霄篇 ------------ 楔子 彼些年的时候,江湖里鼎鼎大名的高手几乎都是南朝人,不论是江苏的铁笔公子范如柳,还是创立论剑山庄庄主封不平,皆是南朝那边的好汉。 原是因为北朝人注重外家的功夫,招招都是架式,而南朝人欢喜修内功,同时也注重招式的变化,这样的功夫便显得灵活些。 只是这世间,十年河西十年河东的事儿是不乏的,随着北朝那几位狠辣的皇上即位,连年征战,北朝流行的外家功夫在打仗时又有着实际的意义,南朝在战场上吃了亏,几个懦弱的皇帝也就倡附起外家功夫来,这龙头一转,难免使得潮流兴变,南朝本身的几个内功门派便萧条下去,有些门派更是弃其内功,而只留架式。 如此百年间,南朝再也不多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但是烂船当有三分钉,百年的论剑山庄就出了一位极好的高手,便是论剑山庄第三代庄主封啸的义子,人称潇洒剑玉郎君的封正逍。而那时,南朝的国力早已经衰弱了不少。 正当这萧瑟之际,南朝的江湖人间便生了一件大事,那时候的武林人士都为之一震。此事过后,论剑山庄惨遭灭门,这一变故,更是大大削弱了南朝势力,内功门派便悉数衰败了,而且,而此事过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了潇洒剑玉郎君封正逍,也没有了论剑山庄。 却多了一个怪侠无刃剑,而关于无刃剑这人的传说,大概也是封正逍消失那时候起的。有传怪侠无刃剑喜好行侠仗义,使一柄无刃无尖的铁剑,能挫尽天下恶人。剑招变幻莫测,与天意仿若。没击败对手,绝不杀之,只是把其武功毁去,强行剃度,扔至附近破庙,而多数恶人经此一役,皆疯癫不记事,没人知道无刃剑姓甚名谁,也没有能说出他的模样,甚至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 也有传言,怪侠无刃剑本就是一个痴人,疯狂古怪,所以剑招诡异难测,皆出于此。说起这人,江湖人总是滔滔不绝,关于无刃剑的传说,经历了多年而不减,为人津津乐道,也因为南朝武人有怪侠无刃剑说,北朝武人也不敢太多的冒犯南朝武人,许是忌惮,许是敬佩,许是都有些,总也算是南朝武林之幸。 而咱们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件大事后的十九年后。也正正是怪侠无刃剑名声斐震江湖的时候。 ------------ 第零章 :剑眉女子 南朝正德二年九月。 秋高气爽的时节,江北岱山正是绿叶红叶皆喧闹的时节,山中水涧渐细,水流清冽,击石少溅,汇于小池,碧波粼粼,卵石形状皆可见。 看见这清冽的水池,受了闷热的人儿也不禁想要下水嬉戏,赶着路的女子掐算好时间,想来在水中嬉戏也不是很耽搁的一件事情,她便把罗衫衣裙脱下放到一边的乱石堆上去,发钗带绳也随意挂在树上。女子衣衫尽脱,背脊上有一仔细的蓝色凤凰头图案纹身,凤凰翎羽丝丝分明,不知道纹的时候给下了多大的功夫,且凤凰的颜色早已经和肌肤本色混和,似乎是女子年少的时候已经纹成,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如此狠心的给一个少女行此酷刑。 女子轻轻的一个回头,拢了拢头发,剑眉之下,凤目半弯,葱白鼻子迎着阳光,上面细细密密的绒毛就沾了些金色,风掠过这树林,带来清新的气味。她深吸一下,露出稚子般的笑意。自这女子的神态,倒是看不出丝毫自怨自艾的感情,她自己似乎对小时受酷刑这般的事情不甚在意。 看着她的性子里还藏着些童真,裸着身子就爬上了小池东畔的一处巨石上,纵身一跃,跳至水中。再自水中冒出头来,剑眉之下都是欢愉。 她时而蛙儿似的扑水,时而躺在水上,身段之妖娆,在清浅的秋水中表露无遗。长发躺于水面,似无数水草,摇曳生姿。 而正当十分惬意的时候,却见她剑似的眉间忽然警觉,几步就游到水面东畔的一处巨石丛里。闭气藏于水底,连着在水底中射出几片冰凌,就把岸上的衣衫和树上的头饰等物抄到水中,恰好的藏在了水畔的石缝间。 此一番动作,不过一瞬,一瞬过后,小池水回复静谧,仿佛方才在池中畅游的剑眉女子是山精妖怪,此刻已然变化无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池的西畔便传来两人击剑的声音,铿铿又锵锵,细细又碎碎的向着这小池的方向来了,想必是几里开外的事情。方才还是无声,那击剑之人定然在十几里之外,而这一会的时间就传来了声音,说明两人距离小池不过剩几里,看来他们的轻功不赖,日行千里该不是问题。 而方才无声的时候,剑眉女子已经避让妥当了,真不知道她是如何识得有人来?想必其听声的功夫是极深厚的了。 剑眉女子自那击剑的声音听出,击剑者,一个动作稍柔,但是出招伶俐,十分轻盈,应当是女子。另外一个剑招干脆,虽利落却时有凝滞,每每用力收放,都有些许伤及自身,想来是个男子,而且处处避让女子。两人这一来一往,说是没有情愫,便是骗人的,她听见如此,也稍稍放下心来,应当是一对小鸳鸯,该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才对。 只是,那男子的击剑声中,潜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免不了对男子生了一丝的忧心。 其实两人的功夫,上下已经很是分明,男子明显是优于女子,只是刻意承让,才使得女子以为自己可以匹敌。 等两人差不多到了小池,胜负其实已经能轻易分辨了,男子实在是长于女子,这会儿应当是男子胜了。剑眉女子也自觉不能屏息多久了,估摸一下时间,该是他们来的时候,她就必须上水呼吸了。 这不,水面激起无数水花,溅落四处,水珠如琉璃,如宝石,落在石上碎成无数晶莹,再回到水里,荡漾出的水波繁复,掩饰了水面的一切异动。剑眉女子伺机自水中抬出头来,用力吸气,调息一刻便再次回到水中屏息。 她这番顾着调息,却没有留意两人的招式,等她静下来,已经听见双剑平息,女子忧心的说:“二师哥,你的手是不是伤着了?” “没事。”男子声音如温煦的春风拂面,而凛冽秋风却于此时拂过,带着丝丝血腥,应当是男子忽然失了招数,被女子伤了手腕。 “怎么忽然就落了步伐?二师哥总是让着姚姚。”女子不间隙,在男子面前直唤自己闺名,一下的娇嗔,既是欢喜,又是嗔怪。想来这两人是总角之交一类的,早已不生分。 剑眉的女子生了好奇之心,便自水中冒出一双眼睛,细细的看着这两人说话。那个唤自己作“姚姚”的女子,看着已经是十六的年纪,桃花颜色,樱桃唇,眉毛弯弯,眼如杏。头顶还梳着双环的总角,上穿交领宽袖短褂衣,腰间是蓝白绣祥云腰封,束一条绿色的串玉带,下穿方便的裙裤绑腿,衣衫上纹饰都是一式的蓝线祥云。 男子果然声如其人,面色如玉,眉目清秀,鼻子笔直之下,便是终日紧抿的嘴唇,嘴角微微的向上,似乎含着笑意,可惜的是其人的表情颇有些木讷,似乎是个不通情趣的闷人。男子身穿衣服是道袍似的宽袖长袍,内衣是简单的白棉内衣,腰带和夹裤绑腿都是旧物,洗得发白,虽然和那位“姚姚”身上的衣服相若,都是白底蓝线绣得的祥云,这男子身上的绣线硬是脱了些颜色,显得他有一点的落魄。只是他眉间神情并无畏缩之感,想必是不多介意身外之物的人。 男子的头上是红线绑的马尾,红线上牵一枚阴阳鱼团状的玉佩,这是岱山凌霄峰上那群道士之间的信物,这两人该是凌霄派的一对鸳鸯。 剑眉女子知道自己此行和凌霄派并无干系,便不想多事,只想等到两人自己离开,这般想着便没有下杀手。 况且,剑眉女子生来没有见过青梅竹马的是怎样谈情。此刻,可以得见,也能增了些阅历,往后定然有一定的益处,就不出声音,细细的看。 “二师哥,给姚姚看看手吧。”姚姚说着,就要去掰二师哥握着的手。二师哥却往侧边退了一步。姚姚便正好背对着剑眉女子躲藏的石头。 “不必了师妹,今日一试,师妹便知道岳宗的剑法是一等一的,二师哥我偶得的剑法不过是平庸的招式,师妹别学罢了,不如快些回去,看看大师哥自山下回来给你带了些什么。” “不要,姚姚就是要二师哥教姚姚剑法。”姚姚说着就拥住了她二师哥。二师哥身子一凝,倒没有避开,也没有回拥,只是驻在那儿不敢动了。嘴上半开半合,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脸也就渐渐通红起来。这样的呆子,难为也有人喜欢,剑眉女子的眉间便生了嘲笑的味道。 姚姚看见今日拥住二师哥,二师哥并没有拒绝,就生了欢喜,说话也特别娇柔了起来。“二师哥明知道大师哥那人木讷,每次帮山下村人做法事回来都只是给师娘带些鱼干咸菜,哪儿会有我什么物什。二师哥就不同了,上次二师哥买给姚姚的发簪,姚姚一直都带着。”她说完,便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素银发簪子,那是一朵梅花,虽然简陋,不过造型可爱,十分适合姚姚这样的女子。 原来,二师哥还有这样心细的一面,而那个大师哥,才是真木讷,二师哥欲言又止,还不时往小池方向乱瞟,也不知道为何。 姚姚看着二师哥没有了反应,还四处乱瞟。便自己推开二师哥说:“二师哥,姚姚和你说着话呢,你四处看些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二师哥连忙否认,其实他这一番搜索,已经看到小池边上的乱石间泄了一小片的布帛。他心里便已经确定方才并没有听错,确实是有人在小池里调息了一下,只是一下子就了无气息。这小池间,要是藏着人,那定然是藏着一个顶尖的高手,要是藏着的不是人,恐怕就更为危险。他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会被师妹伤了手腕的。 ------------ 第九十七章 :非也此女 阿芙这会儿摸着上了房顶,那会儿小景处便来了两个女子,黑衣女子扶着微醺的浓妆艳姬,艳姬满脸微红,脚步零落似舞,口上嘤嘤如歌,身上长纱半垂,这一走路,便落了一只鞋子挂在石铺的路面上,就娇气地喊了黑衣女子一句:“冬青……别走了,我鞋子掉了……” “掉了就穿起来吧。”冬青冷冷道。 玉妓便伸开一脚来,罗裙翻开,露出翻头绣鸳鸯浅口鞋一只,纤小的鞋子便见此女子只有天生小脚一双,断不是练武的材料。她晃了几下脚在半空,却还是怎也伸不进那鞋子里。口上还说:“奇了怪了,怎我看见有两只鞋子呢?” “叫你贪杯!”冬青不忿道,口上啰嗦着什么,似是咒骂,也是关怀,她便蹲下来给玉妓穿上鞋子,却听见玉妓呵呵地笑了起来。“冬青好像老妈子。” “才不是老妈子,乃是小姐你的娘亲。”冬青愤而吐了一句,全然不记得‘娘亲’二字乃是玉妓的顾忌。今儿玉妓却没有顾忌这个,说话也不黯然去,只是呵呵几声了了,却道:“要是冬青是我的娘亲,就好了,哪怕是姐姐也好。” “姐姐不敢当,我年纪不比你小些么?”冬青站了起来,又要去扶着这美人儿,玉妓却谢了她双手,自己稳当当地走了起来。 “不过琴台侧畔的小酒,哪儿能醉人,不过人自醉罢了。”玉妓幽然一说。“自是好啊,原是世间男子,都是过客。” “不是过客,是无良心的无赖,烂人!”冬青自然知道玉妓之心,便骂了这一句。“这叫做秦敬的是如此,叫做步鹰的也是如此。” “说什么呢?”玉妓叹了一气。“秦少侠寻得自己愿意的女子,现下也要做了不起的霸刀山庄的乘龙快婿……我还求什么呢?那个叫步鹰的,我管他作甚,他说为了我金盘洗手要替我赎身又如何?本来就是空话,进这山庄里不见人,也就是意料之中……” 原来那位厉害的步鹰,乃是为了玉妓才金盘洗手的,这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此番来去的因缘,也叫人觉得世事奇巧,非人力可测。 “哼哼,唯独就剩你一个了,哪能不忧心?”冬青语带戏谑,却惹得玉妓蛾眉一横,娇气的怒目却瞪得人心底里畅快。冬青却不吃她这一套,挠挠那黑纱里脸面,催促这病西施再世的美人一句:“莫要这般东施效颦的模样,你以为自己真是绝代美人,酒醉给我看我就可怜你?给你立刻回归家院去?” “不然呢?”玉妓撒娇不成,便撒野了。“咱不想在晚宴弹琴了,咱现在就要回去!”这说着,竟径自奔向那山庄门口。 冬青却引劲一跳,立刻挡在她跟前,她往左,冬青便往左,她往右,冬青便往右。她蛮冲,冬青便干脆行了擒拿的手势,把她一身拧了个转背,一双玉手就被冬青钳住了。 玉妓此番更不依了,双脚噔地龙叮咚地跺了开去。“冬青你再这般,我就要宫主杀了你。” “哼哼,你才不舍得杀冬青老妈子呢。”冬青笑语。“莫急,就晚宴唱两首歌儿,琴也不奏了,待我快快把庄中境况探了虚实,咱们连夜的走?” “不依。”玉妓仰首骄横一气。“整个玉艄宫,有谁能常常进得大派或贵族家中,我让宫主杀了你,你便必死!” “别闹腾,最多咱多下点吐真散,快些动作。”冬青好生哄到。“回头给你好处。” “不要……” “不要还需要,快快进去更衣……准备。” 玉妓嘴上硬着,可手脚还是软和的,被冬青哄着哄着,半推半就就进了内堂,她们再门廊这般走着,却没有奴仆奇怪,这霸刀山庄的奴仆似乎对于女子被缚的场面看得惯了,冬青便生了疑虑。 正奇怪着,她们面前便赶着一堆人是要往那热闹的大厅去的,当中有一身穿红衣裳的女子尤为扎眼,只因女子身穿一绣金雀的罗裙,上穿同色半臂,内衣也是红的,头顶上乃缠金丝百花冠,冠上有珠帘掩了半边容颜,却依稀看见花黄和胭脂,乃是极盛的妆容。 可这女子身上却绑了两指粗的麻绳,便连腰上那挂饰玉佩,脖子上的玉璧环饰等物也被绑得丝毫不会响动,女子似乎被点了哑穴,或是天生聋哑?口上呀呀地唤着,眼神乃是十万九千个不情愿,当中带着恨毒,似乎十分生气,仿佛绳子一断,她定然会扑向周围人群,吃肉饮血,大饕一顿。 冬青见到此情景,经过那女子身边时候也不由得避让了三步,可连廊地方有限,那女子还是头朝着玉妓伸了过去,恨毒眼神顿变哀求。 玉妓吓得哇地失声,那女子身后夹着她的人便叹气道:“小姐,你好生听话好不好?”这小姐却不爽了转身就往那人的胸膛狠狠咬了一口去,那人脸色竟丝毫不变,真是铁铮铮的汉子。长得也是一副极汉子的模样,起棱起角的脸上正是山峰似的鼻子和峡谷似的眼窝,眼窝深藏一副无奈的眼神,上接耷拉成八字的浓眉,就连嘴角,也被眉毛连累得向了地上去。 “小姐,你就是咬死了咱,咱师父不过是少了一个大弟子,你还是要出嫁的。”这人无奈一气出来,手脚上便用了力劲,推着这小姐往前走,让她和冬青她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小姐也厉害,走着这几步,口上依旧咬着不放,眼神儿都直了。冬青听了这两句,就懂得此乃霸刀山庄的小姐步落红是也。 “怎么看都是个美人。”玉妓尤为惊奇。“怎就要这般绑着去呢?” “想来是个厉害的人物啊。”冬青少有地为秦敬担忧起来,又觉得奇妙非常。“你说那呆子与这位小姐是怎么结的缘分呢?” “便是一桩孽缘了。”玉妓也叹谓。“不过到底是缘,要是那人呆愣到了头,这回也给认错了,就作孽了。” 冬青想起方才女子的容颜来,双眼似榄子,眉毛似柳刀,鼻子峻峻如风,下巴弯弯如坡。脸尖颧高,正是心高气儿傲。嘴巴厚着如李果,嘴角飞扬,犹见不可一世。这般气质的人儿,便在冬青心中烙下了‘骄横’二字。 玉妓更是连连叹气,双手合十,喃喃着要天上菩萨保佑秦敬。 而这玉妓所怨的步鹰,现下正在酒馆里试着酒,试着试着就喝了起来,全然不知道时日,怀中揣着的物什,也不记得要交给伊人,却也不知道,此番已错过,便是一生…… ------------ 第九十八章 :报错家门 那边的霸刀山庄正是喜气洋洋,这边的杉木林中,却有人愁眉深锁,这人便是狂血魔君杨素的独子……血魔少君杨婴。 此际他已经全然脱下了面具来,露出一张脸面,却遮了一半在头盔里,薄唇如柳叶,在半脸之上垂成倒挂的新月,下巴上是点点胡渣子,悄然说着军旅生涯的苦况。 边上的栗平看见杨婴此般愁眉,便拍了拍其肩膀。 抬头却见原先营地的中间铁箱之下,已换上一个极大的帐子。原挂在铁箱四周的笼子也放了下来置于一边去,反是极大的营帐旁边设些零星的帐子,军帐之前,就是烟火,三个鬼兵坐在边上烧着火,脱下面具的他们与寻常人并无分别。 而此处鬼兵营寨竟换作了寻常军营,断是当中人事生了变化。难怪身为副将的杨婴如此沉郁。 “要是父亲有事情,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了。”杨素忽而抬头说话,眉毛没整理,眉形平而杂乱,三庭五眼规规矩矩。脸上犹带疲惫颜色,好得了柳刀似的一双眼,愣是把整张脸都衬得精锐起来。也不必谈眼下俊削的鼻子和深长的人中,加上了这些,就说这人长得如刀尖锋利,也不为过。 杨婴的脸掩在白目韦陀的面具下久时,就把佛爷护法的严肃脸色印在了自己脸上,若是这般的他阴起眼睛看人,真教人吓得屁滚尿流。此际他的眼神却写满无助,把骨子里的脆弱一式露出来给栗平看了。 栗平便看着营寨无言晾着一股萧索,也忍住不叹气,对这后辈说了一句:“莫忧心,军师不正给将军调息么?且信任独孤军师的医术。” “是我的不是,竟不信了军师。”杨婴颔首似愧。“怎知会生变化,现下我可不知道该如何了,总想着为何要来此地开关?也思疑起父亲当初的决定来……果然是我的不是。” “何妨,就算我,也不能全无疑虑。”栗平早觉得奇怪,为何闭关的将军要到此地开关?还断言要灭了霸刀山庄?虽灭霸刀利于统一江山,可区区霸刀,只需派了他和少将军来,便能破之,此番赶来,实在是太冒险了。 只能说,当中有将军自己的理由了,不过将军性子乖张奇怪,行事也诡秘莫测,如此为之,也不足为奇。他径自思考着的间隙,便见独孤信含着烟杆子自大帐篷中出来了。 杨婴赶紧上前去,双拳一抱。“军师!请问家父清醒了么?” “且还用锁链套着,在里面挠自己呢。”独孤信低头看似惭愧地说,自他的脸色上,定能看到毫无把握,畏罪怕死的模样,私下却细看杨婴脸色。 但见其眉目转阴,像山雨欲来,又像地摇初动。丝毫不必怀疑,杨婴的下一瞬就要拔出背上长枪,把独孤信的全身捅成马蜂窝了。他斜睨此人一眼,忽转含笑道:“,少将军果然忠于将军,三年闭关,性子无变。我才说将军是多虑了,竟要我试你……将军却是无妨,只是需要静养,三天之内,必定成世间第一高手。” 杨婴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道……”几步后退踉跄了一下,神色乃是欣慰的,也没有因为父亲怀疑自己而生气。栗平见此,连忙上前给了一臂,便说:“军师莫要这般,将军开关后,忽然失了常性,咱们可是吓得厉害。” “算些什么,那妮子的血不似天雨,阴劲大了些,将军才失了一下常性,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独孤信很有自信,皱纹儿挤到一气,口中喷出烟气,却是丝丝散着香味,非也寻常烟丝,乃是不知作何用的药烟。 “幸而少将军一眼就看出将军失了常,我才得在他功力丰满之前给点住他麻穴,不然他狂性大发,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我们就要费神找了……”独孤信对着杨婴赞扬一笑。“三天后,便能如常取得霸刀山庄。” 杨婴颔首接受,却看着独孤信伸了一个懒腰,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去。 此干巴巴的老头,乃是怎看怎不妥当,父亲因何信了他,也是个迷。他心中不畅到极致,也只是凝望了那人的背影一眼,于父亲信任之人,便连瞪上一眼,也是过错…… 而三天内,霸刀必破,却也是事实了。 然霸刀中人却不知道这些,仍浸在一片的欢喜之中,鞭炮声不绝于耳,秦敬这人被那震天雷的炮声一惊,恰好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稳坐在厅堂右边的首席,上座乃是步霸天,这样近看这霸刀山庄的主人,便更是霸气非常。 霸刀这绿林发家的主人,给布置的厅堂,霸气尽显间也不失雅致。正中是一幅猛虎下山的横幅。上排几个牌匾,写着‘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等,都是金漆黑底。下排一列长案,兽首兽脚青铜炉于中,百子千孙瓶左右各一,上插大红的合欢花。红烛六对,烛台与长案,上座等家具一气,都是简单的胡式木案。也因为是胡式,所以上座跟前,置有一张矮案,端放茶水,替了脚桌之流,也遮了主人脚上动作。 两边各设六个坐席,乃取六六大顺之意,各自跟前也有一个矮案,上置了一个盖杯,一盘小点。杯内含的却不是清茶,而是薄酒。还没到天黑,霸刀山庄便给客人奉上了薄酒,真确实是绿林的作风。秦敬看这杯中之物,拿起来荡了一下,便放下了,犹自皱眉想着:‘这大白天就喝酒,可真不像样’一般的牢骚。 “秦小哥难道是兴奋到了极点,怎总是失神的模样。”说话的人坐在秦敬的对面。秦敬自抬头看去,这可是一怪人,断臂,残目。一笑起来,黄牙夹黑齿,容色甚是猥琐。 再看看对面三座的人,皆是这崎岖古怪的模样,他便猜测其三人是与霸刀交好的昆吾三怪。虽是各有看家的本领,武功一流,可打家劫舍,无所不为,算是邪道上有名的人物。 见是昆吾三怪,秦敬便不想理会,只是颔首示了一下礼。 对方自然也觉得他冷傲,便哼了一声去,也不再拿鼻子去碰灰。 步霸天这人却没看见宾客间的睚眦,只是朝着那门外看去,神情几分焦急,又几分的担忧,也不知待着谁人进来。 秦敬身侧的两个座位,却是空的,不知是谁人的。 而自己身后都是霸刀上了名的弟子,还有家中老仆,其他的江湖人排在了厅堂外,支起凉棚,设案席好几。已各自用起了薄酒,谈得欢庆。 那凉棚之间有处小台,铺了红毯,设了琴桌,想来是晚宴时分,艺妓唱歌之用。这艺妓已经是最下一席,那后面便是屏风挡壁。 挡壁后是门房,而连廊之类的却自厅堂门口起,环抱后院的小楼群。而两处连廊环起这厅堂,直通门户,也是罕见得兼职,真像极了南边的吴族土楼。 此时外间忽生一阵热闹,乃是有什么人要进来了。步霸天便支起了眉毛,并带起半边屁股,急切地向门口抛了一眼,结果看见进来的却是一黑一白两兄弟,就整个人都缩回了座位上了。 此番乃是岳怀素先进,一个跃步轻快地落在了秦敬侧边座位,岳怀墨只得讪讪地坐到右席下位。 那白衣的哥哥一坐下,立刻就朝秦敬给抱了一拳,晓有意味地喊道:“秦……兄弟!怀素有礼了。” “有礼,有礼。”秦敬脸面不由地抽搐一下,方才在外间总有人挤上来巴结这位准女婿,岳怀墨三番四次想把自己身份挑明,也被人潮挡去,却是好险。 后来俩兄弟也被巴结的人潮牵住,可是正好,他才得一瞬喘息,才思考起关乎妖女之事。现下这两人回来了,他可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气来应付才可。 “秦兄弟有些眼熟。”昆吾三怪之一——铁头颅,顶着那大于常人的光溜头颅说话了,声音好响,要是在平地一喊,估摸也能退敌。“是哪儿山上的?使得什么兵器。” 这昆吾三怪后来赶到,并不知晓秦敬的‘来处’,竟以为他也是绿林出身。秦敬开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心中有点恼怒,不敢生发,只在脸上阴了一下。 步霸天看见这进来的人是一黑一白,擦了把汗,一身紧张气松不下来。却见昆吾三怪这样问及,而秦敬脸上又似不高兴,便替秦敬回答到:“我家秦少侠不是道上的人,三位叔叔莫要吓到后生才好。” “我们又不是问你。”这昆吾三怪和霸刀结缘,也是步霸天上代的事情了。这三人虽不为正派,却是步霸天父亲的知交。 步霸天老父走得早,五十就去了,这昆吾三怪却活到了知天命,如今便以长辈的身份来了,坐在这左席已经不甚高兴。便借机发了出来,步霸天不甚喜欢自家爹这三个好友,听见对方以长辈自居,也皱了一下眉头。 此番轮到秦敬见到‘未来岳父’不高兴,就想着娶了妖女往后还是会和昆吾三怪照面,竟开口就客客气气地来了一句:“蒙前辈厚看,后生我不过是永康的独户,平常打猎为生,使得一把破剑。” “出身不好。”中间的白毛怪说话了,他浑身都长满白色毛发,眼睛从中间露出一线来,应当是毛人,不过老了,毛发便变白了。“功夫是师承哪个?”好一个狂妄的恶人,自己这般身世,还敢说别人出身不好!要是秦敬有胡子,恐怕已经吹起来了。 可是胡子在步霸天嘴巴上,为了自己‘未来岳父’的脸面,他还是得忍着,只是吁了口重气出来:“我的师父乃是……” 秦敬心里想了想,既已谢了师门,便不能说出师父来,可是自己的两仪剑谱,乃是捡来的,那把‘无刃剑’也是燕子洞中的前辈的,该怎说才不算是打诳语呢?他自发觉自己今日打的诳语太多了,实在不想再骗人,心中踌躇犹豫,便教人觉得是失礼。 白毛怪便哼了一句。“你连师承都要想那么久?!到底是不孝不记得师父名号?!还是不屑告诉我们弎老骨头?” 秦敬被催,心下便想起燕子洞中的奇遇,既然他被迫拜为义父的疯子说他是白骨前辈的鬼魂,那他便只好就着这个做文章,竟说了句:“功夫和兵器都是家父传下来的。”这般说,便不算打诳语了吧。 岳怀素和步霸天都是一个激灵。 岳怀素所想,莫非姑姑让秦敬到奕雪山庄来,乃是别有隐情?却并非秦敬闯祸杀了李林一,而是因为姑姑发现秦敬乃是论剑山庄后人?!而步霸天并没有知道过多,但听见这人说道‘无刃剑’乃是家父所传,就想到其岂不是封正逍的儿子?! 正当两人各有惊讶时候,门口又是一阵热闹。人声间,渐见一抹红烟似的人儿,被架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六对奴婢,排场可是足了,可那人儿身上的绳子,却叫岳怀墨一下子没忍住,‘噗’地生了一声笑。 ------------ 第九十九章 :泼辣女子 正于此时,夹着女子双手的男子腾出一手来,刚好解了这红衣姑娘的穴道。红衣姑娘便立刻喷了岳怀墨一口琼液。 岳怀墨手上极快,一下就开了扇子,把那琼浆‘咚’地弹了开去,落地生花,不过一瞬。 这可是极玄妙的手法,扇面已左右反侧,扇风把琼浆弹如珠圆,岳怀墨再喷内息吹落圆珠,而玄扇不湿一滴一丝。而最为玄妙的,乃是这些动作一瞬间就完了,琼浆落地,别人却看不出铁扇动过。 “好你个岳怀墨!竟敢笑话你姑奶奶!”红衣女子愤而大叫,泼辣模样,不就似一只呱呱叫着的斗鸡。 “妹子,你新夫婿在呢!别要这般粗鄙才好。”说话人乃岳怀素,红衣女子紧紧瞪着白衣的岳怀素,岳怀素嫣然一笑。 却见步落红脚上已经有了动作,一脚踢起红裙,脚尖掀起那沾了琼浆的一块砖,等那砖停稳在她鞋面,她便愤而用力,砖石立刻箭也似地朝着岳怀素的面门去了。 岳怀素也是立刻反手扶凳,翻身往凳后,举起判官笔在空中写了行书几画,那块砖石便‘颠啊,颠啊’地软了下来,力劲都被化得七七八八后,这人最后还来一个撇,砖石就听话地蹦回地上去,琼浆一面,竟刚好朝了下。 这厢过后,他才翻身坐回凳子上,并整理一下衣领和袍裾,却是一点气儿也不喘。 “你两人不过欺负我现下手脚不灵光,等下我松绑了,就要你们知道味道!”女子羁傲不驯,口出一声狂言来。昆吾三怪倒是很欣慰的模样,纷纷投去赞叹的目光。 秦敬看见这女子的眉目样貌皆不驯,却是个正经的美人,便如厅堂中红艳的合欢花。但是这女子,也太泼辣了些,一来就跟岳家兄弟动手脚……慢!这女子身穿红衣,莫非她就是自己的新娘?方才岳怀素也称呼她为妹子啊? 慢!慢!慢啊!步霸天的女儿明明该是妖女,妖女也可以坐在左边小楼观战,定是步霸天的女儿。这位姑娘断然不是自己的新娘。何况她还被绑住了,该是贼子?!对了,他记得妖女有一个妹妹的,莫非这是妖女的妹妹? 但是……他心中还有忧虑,这女子的眉目,和妖女一点都不像。却没有忧虑太久,立刻就听见步霸天大喊一句:“落红!休要胡闹!来!爹爹给你介绍今儿赢得了比武的秦少侠。也是你将来的夫君。” “秦少侠,这位是我的独女,步落红,我这女儿武功可是不得了,一双修罗刀使得俊,就像跳舞一样……”步霸天也向秦敬介绍了自家女儿,喋喋不休的模样全然失了霸气。 步霸天之前所言,早似一个晴天霹雳,砸中了秦敬的脑袋。所以任步霸天说些什么,他都没了反应。心内各种声音规劝,也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这乌龙事竟给自己遇上了。 可这步霸天的说话乃‘噌,噌’响得很,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这,这妖女不是步霸天的女儿,妖女竟不是步霸天的女儿……妖女怎能不是步霸天的女儿? 慢,慢,慢,慢啊!要是步霸天的女儿不是妖女,那妖女该是谁?!妖女能坐在左边小楼,还与步霸天如此亲昵,难道已为**?!这老夫少妻的事,也不足为奇啊! 秦敬这般一想,又给自己砸了一个雷,身子已经飘飘然。此番,自己不是做了淫**子之事!!!那他下辈子不就要进畜生道,这修了多年的道法,可是白费了。 然他心中的妖女阿芙,此际正正伏在房顶,透了二指空洞进瓦,盯着这室内的好戏看着。她一看秦敬那煞白的脸色,便知道这呆子恐怕又闯事儿了,却不知那呆子竟把步落红误以为是自己,竟去学人比武求亲,如此离谱。 阿芙看见这一室里有昆吾三怪,还有步霸天,岳家兄弟。就算外面的江湖人都是脓包,她也断不是里面的人的对手,虽想立刻掳了秦敬到郊外千刀万剐,也只得沉息不发,静观其变,心里难免急了一瞬。 下一瞬,又惊了,乃是她看见步落红的颈上之物,她颈上的平安玉,形状怎么那么熟悉?便有几分像那无形玉璧。而步落红一下转身,阿芙又看不见那东西了。 “姓秦的?凌霄峰上的?道士?”这步落红略皱眉,却打量起秦敬。 见这人一双剑眉乃出龙泉,一双星目如摘自银河。玉人一脸彷如神雕天作,这是何等的温润男子。 她不禁脸上一红,想来这一山之中,都是绿林之人,不整形的多了去,最好的不过是身后那粗眉的,就算是岳家两少爷,也生得邪魅,哪里有见过这般玉造的人样。可这般玉人还是没被夺去她全部的心魂,女子仍不驯地说了一句:“道士可以娶媳妇么?” “谁说这是道士,秦苟文少侠乃是‘无刃剑’的后人!你得了多厉害的夫君还不知道!”步霸天一吹胡子,口上说话就不顾了场合人物,边上的昆吾三怪一听这个,手上已经取出了武器,防着秦这位‘无刃剑后人’起来。 岳怀素却打算做座上观,岳怀墨早听昆吾三怪大名,看见对方动作,手上也摸出了铁扇,正蠢蠢而欲动,要是能与之大干一场,又合情合理,不必让爹爹怪责,就是好至极…… 这一室间,各人气息不平,紧如拨弓。氛围顿便凌乱,皆是因为步落红这一个‘红颜祸水’。 可步落红还不知道厉害,竟开口就与爹爹拌起了嘴。“爹你要是喜欢这人,你自己嫁去,我步落红可是要嫁天下第一的英雄。” “你这小妮子,这位少侠功夫可厉害了!你不识趣,等你老成茶渣,你就后悔!” “我就算是老成茶渣,也不要随便嫁一个呆子,你看他这呆样。”步落红朝着秦敬努了努嘴。 对了,秦敬人处于这般一室,魂却早已飘走,模样真是呆到极致了。 “他,他是见你样子生得美,惊呆了而已。”步霸天毫不羞耻地说出此句来,步落红马上耳根一红,愤愤地说:“有你这么厚面皮的么!” “亲爹称赞女儿,哪儿厚面皮了,况且你是得了亲爹我的真传,才生得娇美过人。”步霸天一脸自豪。“所以这般的玉人才配得上你。”步霸天便捏了秦敬的肩膀,把秦敬一身捧到跟前来。秦敬顿时醒了,连忙摆手说:“非也……非也。” “哼。”步落红上下打量一下秦敬,心中顿生了一计。眉毛挑上了额角,得意的神色便算是压住了好多,也被岳怀素看破了。这白衣男子干脆把身子往后一按,深坐进凳子里等看好戏。 “阿爹既然说这人武功厉害,不如让女儿一试他的身手?!要是真厉害,女儿也嫁得安心。”步落红忽而娇声道,声音真如轻花柔落,这女子因何名唤落红,便由此可见了。 原是不泼辣的时候,也绝妙得女子,却偏生生了个泼辣的性子,也是造化弄人了。 “好!好啊!”步霸天口上哈哈,听见女儿让步,已经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想,就上前给女儿松绑,步落红嘴角一扬,正是算计得了呈。 而步落红身上松了绑,阿芙便见她颈上之物,露了个全相,那是一块形状奇怪的玉璧,玉璧中间刻了无形二字,边上被镶了金丝边线,下面坠了些金珠和铃铛,都戴在一条金链子上,金链子还挂了三两颗红宝石。 这无形玉璧,竟给步霸天挂在步落红脖子上,当了平安玉。 阿芙在屋顶上看得这个,双眼都要蹦出来了,怪不得她在山庄之中遍寻不着!原是给这般用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阿芙几乎要笑出来。只要寻机让这妮子睡着,再去取玉璧,这次的任务便算完成了,真是多亏了呆子。 既然如此,她便赏他个全尸,也算是报答他的恩典了。只是,她心下一痛,又想到了小莺的死。江湖之中,人自漂泊,再加上战乱,人命便如草芥,小莺的结局,兴许离她不远了。 她早已求死,死也是超脱,可活着的人,还得怎办。 “阿月。”女子翻开唇瓣,无声一语,轻唤姐妹名字,心中情怀悉数倾出,如江河缺堤。而连廊上行走着的玉妓也忽而回头身后,左右看去,却是无人。 看着已经快要到厅堂了,冬青不耐一问:“怎了?” “好像有人在喊我?”玉妓思疑,脚步便没有往前,两人就距离那厅堂门畔停了一下,就有小厮出来给两人说话。 “两位姑娘,庄主有事,喊你们回房休息一会,夜宴才出来演奏。”步霸天如此吩咐下去,也是为了方便比武,却刚好使玉妓停在了门边。 冬青和玉妓相视怂眉,无奈回头走去,却刚好谁也不遇见,不然这厢遇见了,又要生出天大得事情来。 也算是上天怜悯,没让这厅堂的顶子翻了去。 ------------ 第一百章 :一试功力 步落红这一松了绑,立刻就活动了一下手脚,筋腱之间也发出‘咯吱咯啦’的声音来。 岳怀墨一听这声音,也立刻缩了一缩,看着昆吾三怪的眼神也收了回来,惊慌地寻着那声音开去,竟看见步落红得意一笑,他身子自然而然地战栗了一下。 “阿爹的大弟子,给本姑奶奶取双刀来,本姑奶奶要试一试未来夫君的功夫。”话音且下,步霸天已经后退三尺,而那厅堂中的霸刀弟子早往后站得老远,就连岳怀素和岳怀墨兄弟,也搬着凳子退了三尺。 原先夹着步落红的那位大弟子只是无奈叹气,就自自己腰间拔出双刀。“小姐可要注意点,别把这厅堂拆了。” “废话!注意来注意去的,手脚那儿得灵动?!”步落红一把抢过双刀。这双刀奇怪得很,像是胡刀,刀身又是直的,刀头弯入刀刃成四分圆,不带尖的刀子只六寸宽一尺长,还带着长皮革的绑手。 秦敬正奇怪这双刀能发出什么招式来,步落红已经要把刀子绑在手上。 只见步落红单手绑了一把刀,外一把刀却难绑上了。那大弟子就要上前给她绑。她却谢了他的手,自己退了半步,用口叼住皮带子径自围起了自己的手,连着手腕动作,把皮带上下缠绕,以求打出绳结来。 然这动作并非灵动,也试了两三下才成功,此女子的模样便显得更野了。秦敬这厮竟看呆了一瞬,却接了步落红一个凛然目光。 “呆子,你的兵器呢?”女子准备就绪,亮了一个架式,乃是往后坐立并着前后分刀的一式‘洞宾邀武’。 秦敬明白自己乌龙已犯,心里想要解释一番,好谢了这错配的姻缘,乃矜持有礼地抱了一拳说道:小姐,在下冒犯了你,先给你道歉了。” 他方吐出这句,还没有说上半点退婚的事来,步落红已首发了一招,就‘洞宾邀武’的势头往后一退,踏步门廊,借力腾起,手握双刀自上而下地来了个‘双龙出海’。 “既是觉得冒犯,就让我三招,这是第一招。”步落红哼笑一声说,双刀如双虹瞬现,寒光一闪,就齐齐落下。 秦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横起手中剑,挡了过去。而双刀落下,击剑如磬,那剑上原套着的木剑鞘立刻成片状碎开,只留铜做的鞘环三个,在那无刃之剑上跳动,弹跳如铃,嗡嗡作响。 本以为女子使招,是灵活较多,力气较少。秦敬接这招便没有使尽臂力去,立马就被欺得几要跪地。可本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倒是能腿脚发力,凭意志撑住了,只落了右边半膝,然左手虎口已被剑身震得麻痹了去,生了一片红,虽未见血,却受内伤,此番就不能随意变换双手,他刚悟出来的几招,也没了作用。 “好!”步落红看他这般也不跪下,就把右刀划过无刃之剑,脱离剑身,以求变招。左刀也移到剑心,硬是给剑加了多些力道,也正好锁住秦敬右身的活动。此间她已站定地面,右刀变了招式,奋力向秦敬小腿切去,私自料定一下下去,这呆子也只能以跪相避。 怎知秦敬却硬性得很,手上的力劲越发使上,愣是不避。双眼也直了,跟冬青过招时候的虚无之感,自然而来,他心无旁骜,只觉得手上肌肉随意念收紧了。 步落红见他并不躲避,自己心内也是一惊,此人宁失一脚,却也不肯跪下,该是如何地执拗? 她本不是为了伤他杀他才动手的,犹自喷了一鼻子生气,心想道这人真麻烦。右刀却脱了手,这脱手间,五指灵动弹之刀柄,刀子便翻了个身!这翻身间,手腕妖姚甩之皮绑带,刀子就像那蛇头辫一般舞了起来?! 几下动作,那柄刀竟绕到了秦敬右侧股!‘啪啪’两声,给其打了俩下!秦敬顿时回神,正是一脸的羞红。“你!” “第二招了。”步落红自心底生出一笑,看着这人羞愧的模样,真十分过瘾,竟比什么玩乐都要有趣,不觉口出夸赞:“你这人真有趣!” 可秦敬却丝毫不觉有趣,只觉得被其其羞辱戏弄。手上的怪力劲随生气顿发,一下子挺了起来,硬把剑首牵住了短刀的刀首,带着步落红一手起来,猛地甩往后去,意欲使之如王八一般趴在地上。 女子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往后落去,只得踏到了门槛,双刀脱手,人往后弯腰撑地,才把身子弹将站立。这一下,就轮到步落红羞红脸了。 “你!不是说让我三招么?到底是不是男人!竟食言!”步落红刚站定,立刻跺脚不依。 “这只是姑娘径自说的。”秦敬好气这女子,往日遇到的骄横女子,也不过是秦姚姚之流的,偶尔撒娇作态,平常还是极娴静的。如今的这个女子,真是让人无语至极。真真使他生了气。 步落红却把右刀带起,直指着秦敬说:“本姑奶奶说得出来,你就得遵守,本姑奶奶就是叫你死,你就得立刻死在我跟前,要做姑奶奶的夫君,那首得凡事都得听姑奶奶的。” 秦敬少与人脸红,何况是女子,此番也不耐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本小姐就是道理!”她看着呆子上道,心里暗自一笑。这激将法使上了,呆子便会气极,不愿娶她。若是呆子执拗要娶,那她就打一个乱隆隆,趁乱逃走,乃是进退得宜的妙计。 想到此,女子也不禁笑出声来,其洋洋得意的模样使得秦敬更为恼怒。秦敬额上一双龙泉剑,也拧成了曲铁条。 此时,步霸天却说话了:“落红!你休要胡闹,今日无论如何!你也得服了这位夫君。妻房嫁入夫君家门,当三从四德,你那确实不是道理!” “阿爹!你到底是不是女儿的阿爹!”步落红听见爹爹所言,忽而生气,一把左刀甩了出去,就要削父亲的胡子。 步霸天连忙闪避到一边,那蛇头鞭似的古怪短刀便扫落了左边那儿的烛台和百子瓶。乒乒砰砰皆成了碎块,还落了一地的娇红。 不中?不中怎办,右刀也甩了出去,步霸天又是闪避,右边的瓶子和烛台便同样遭了殃,厅堂顿变狼藉。 “步落红!你这不孝女!”步霸天生气,往前踏步开去,秦敬以为这庄主是要上前阻止女儿胡闹,正要让一步开来,却被步霸天两手擒拿了自己一身,正惊惶间,又见步霸天开口:“功夫不到家!也敢削你阿爹!” “谁功夫不到家了?!”步落红跺脚间,又发了一招。 “来了”岳怀素笑道。“秦兄弟你站中间的,可要小心护着脑袋。” 秦敬听得,刚想道谢,便见步落红的刀子在他额前险过。 原来步霸天乃把他当了人盾,捏着他一身各处,上下窜着。那刀子就在他头顶和下盘到处乱飞,真是险过剃头。 “慢……步小姐你怎能对父亲下手呢?”秦敬责备步落红一句,带着下一句就是给步霸天的。“步庄主,你先放开我,我有事情要说……” ------------ 第一百零一章 :悔婚不成 “你就是不到家,有种你削到你阿爹胡子啊!”步霸天却不顾秦敬说了什么,大喊了去。 “岂有此理!”步落红听见自家爹这样说自己,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双刀如龙卷,所到之处,都成了片片碎屑。可是这般盛气,她的招式早没了章法,却是一点没伤到自家爹,只是厅堂快要塌了。 秦敬边躲避乱刀,边喊了过去“步小姐,哪有对自己父亲动手的道理!” “那是我阿爹,我要怎么对待,干你何事!”步落红生气了,彻底生气了。岳家兄弟不知道何时已抱着盖杯缩到厅堂边上,喝一口酒,看一眼戏。 昆吾三怪仍是坐着不动,但步落红的双刀全然伤不到他们,仔细看看,乃是每每有刀刃飞及,三怪都会轮番用内力震走,这三人的内力,已然深厚到不必出招,自能覆盖全身,弹去别人招式。 阿芙看见般,便化了手中的冰针,皱眉如结绳。原来步落红出招之前,她手上冰针早备,只是碍于昆吾三怪和岳家兄弟而未发,此番见了昆吾三怪的能耐,她更断定不能妄动。脑子转得飞快,这该如何做,才可以助秦敬脱身呢? 一室间都是木屑瓷片乱飞,真是好生狼藉。乒乓之声,咔嚓之声轮番喧闹,竟比外间还放着的鞭炮要响上好多。 便在此时,秦敬忽地大喊了一句:“你们都住手!”这一句的响动,竟使瓦顶都震了一下,阿芙也几要跌落下去。 众人齐齐看去,以为是生了什么大事。竟见秦敬一手捂住了裤头。“够了!你这个,这个恶得无法无天的婆娘!”这可是呆子对女子说过最重的话了。 步落红被其一吓,停了动作。步霸天见此,也愣了。 却见秦敬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接着说了句:“你怎生作恶,也可以谅你,可是你,你还在闺中!竟这般不知廉耻,割断了男子的裤头带,好在我牵得及时,不然了去,你的眼睛就被我污了!我就一定得娶你了?!” 话语说完,这人一脸就羞得红透了,似那熟得十成的红李子,又像地上残破的合欢落红。那杀气也端不上来了。 “真是呆子!”阿芙无声喊了一句,握得双拳好紧,几乎要冲下去给他来两个巴掌。而里间的霸刀弟子,更是捧腹笑成了团。 步落红激灵一下回神,怪奇地看着秦敬,思忖片刻,才缓缓说道:“慢!你之前的话语,我不懂,就算懂了也能装着不懂,可最后那一句,算不算在说,你其实是不愿意娶我。” “当然,谁要娶你,我是为了妖女而来的。”秦敬撇撇嘴说。“你这种恶婆娘,还是适合绿林壮汉,我自问无福消受。” 这女子恶到对自己父亲都出得了手,真是不孝,秦敬心底厌恶得不得了,口上说话也刻薄起来。 “妖女?!”步霸天才醒悟过来。“什么妖女?于擂台之上,你不是说一定要娶得我女儿么?” 秦敬听见步霸天这样说,便牵着裤头子,极不灵动地对其颔首示歉道:“步庄主,实在是十分抱歉,晚辈我其实是认错人了,错认你女儿为我的,我的未婚妻……”这场合,实在不适宜详说与妖女间的事宜,说是未婚妻,也并无不妥。 岳怀素听见,可算是更惊讶了,秦敬不是和秦姚姚关系甚密?怎会忽而现出一个未婚妻?那是哪号人物? “吓!”步霸天后退一步,刚好退到主席的胡桌边上。“你这是要悔婚了?”他胡子吹了起来。 可秦敬就像没看到似,径自撕了身上衣衫一道,当成裤头带子,弯身绑好。抬头还笑道。“步庄主真是爽快。既是误会,秦敬当然不能娶步小姐,说是悔婚,也无不可。” 这话说完,便跨过那地上的零碎,腰步出门去。阿芙自闭上眼睛,就连看下去也不愿意了。 “你这就走了?!”步霸天很是惊愕。 秦敬听见步霸天此言,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说出这句来。“额……且还有一事,晚辈方才把一个书箱扔在擂台下,请告知晚辈那书箱在何处,晚辈得取了那个书箱才可离开,蒙庄主不吝告知,晚辈也省了寻找的时间。” 他原还想问一问步霸天和‘妖女’的关系,但看着步霸天的脸色不对,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妖女’的事情过几天再作探寻也未迟。 “你还想拿那书箱?!”步霸天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般的人。 “其实晚辈还有事想问,但是庄主今日心情该不好,晚辈还是过些日子来问吧。”秦敬再思忖一下,又说:“那个书箱也可以不拿,庄主既然属意,就留给庄主作为歉礼,也承蒙庄主不弃……”他顿了顿,虽觉得以书箱作为歉礼未免寒酸一点,可步霸天既问起,那就该是喜欢,赠人欢喜之物,也不算是失礼。 “但是当中的包袱晚辈一定得取?当中有重要之物,是要还与我未婚妻的。”这一句里的未婚妻,已经说得很是顺口。 步霸天的胸膛,正是大起大伏,几乎要气得喘不过气了。“谁要你的破书箱!你这人!这人!” 可步落红一听这些,竟生动了容颜,朗声说道:“这可是正好啊!呆子,我知道你的包袱在哪儿,就在我们的新房里,啊,不对,现在只是一个无用的新房!我去给你取来……”步落红刚要走出去,又回头道:“或是你干脆跟我去取?这样更快些,你取了我和你一道下山,我也正要赶着逃婚呢!” 秦敬见此,立刻就不气这恶婆娘了,嫣然一笑。“好啊!”两人心意相通,顿时不计前嫌,双双言笑着要步出这厅堂去。 “都给我站住!”步霸天的鼻子生出响动来,脸面红得似关王。脑子已经气得沸腾,把双眼也突了出来。他一手拍在胡桌之上,胡桌四脚顿时裂开,如历山崩地动。 “你们俩小娃子!当我步霸天是什么人了!弟兄们都上,给我捆了这两人!女的关在房里,男的,男的给我关进地牢。” 此话一下,厅堂中的弟子已经群起而上。在混乱人声之间。两人哪能招架这般阵势,挣扎再三,也只能速速就擒。 然这混乱间之中,那些弟子还晓得顾忌自家小姐,对步落红的手脚也是轻的,这也使得不少人吃了她的拳脚。有些被挠到痛处的,不由得嗷嗷叫了起来。 而那些人嗷嗷叫着间,竟还夹着步霸天的叫嚣:“天塌下来也罢,你们三天后都得成婚!就算要下药,也得洞房!”真是喧闹非凡。 “还有你们外面的人,今晚都不许走,给我喝道尽兴,大爷我的高兴,都要自酒里喝回来!”步霸天更踏出厅堂,叉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这可真是绿林好汉的风格啊…… 厅堂外的江湖人,好些已经惊呆了,也只有岳家兄弟还能偷笑出声。 最可怜的也属秦敬了,霸刀的弟子不能对自家小姐下狠手,可对着这外人,还是不客气的,那些被步落红打了的,更趁机给秦敬打回去,呆子被缚期间,拳脚之苦也受了不少,真是一腔苦水无处吐。 不知阿芙看见如此,又会生出什么心情来,却看看那房顶,原先趴着听风的人儿已经不见了,正教人一愣,不知所措。 昆吾三怪此时才一式抬头看去瓦顶。白毛怪先说:“走了。” “那是女人。大哥可知?”独臂独目的问道。 白毛怪嘿嘿一声:“知道,练内功的女人,怎了,你这独臂怪春心动了?” “没,只觉得轻功是一流的。”独臂怪推了推铁头颅道:“不知道美不。” “多么美,也是十分厉害,底子阴寒,一次折寿十年。”白毛怪笑道。“兄弟不如想想今晚要唱歌的名妓?” “玉妓。”独臂怪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是喜欢她身边带着的那个小的。肯定是未开苞的。” “嘿嘿。童女一个,一次长寿十年。”白毛怪也笑了。这三人言笑间,已经悄然退了席,往山庄更里面去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地牢明珠 且说这一室狼藉之后,步霸天和一众江湖人士却在厅堂前面吃肉喝酒,天南地北地扯得欢快,又喊了庄中乐府演奏助兴,一曲‘彩云追月’接着一曲‘相见欢’。两曲下去,堂前之地已是觥筹交错,而堂前之人,也倒去了好些。 但秦敬就没那般欢庆的待遇了,被人捆起手和脚,又把双手双脚捆到一起,便像担猪一般,拿担挑担着,带进了山庄的里面。 两人挑着担,一人带路,连秦敬四人自那环形的回廊走着走着,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就到了一个小一点的晒场,晒场之上,竟赫然放了一架断头台。 断头台边上有三根柱子,柱子上绑了铁索脚镣铁球一般的东西,旁边也有铁制的刑具,其中什么怪奇的东西都有,让人说不出用途的多了去。但这寻常的羊皮鞭子、盐水缸子、铁烙架子三大件,秦敬还是认得的,想来这是庄中行私刑的地方。 再看看左边的一根柱子上,乃绑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衣衫都一丝丝地破了,破去的布帛掩不住褐色的血痂,血痂边上还有鞭子抽出的紫癜,一头头发已经沾成了泥坨,脸上的容颜也看之不清,不知在这儿受了多少日晒雨淋,也不知归天了没有。 秦敬看着这些,却并无惊惧,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酷刑极苦,肉眼可见,不必亲历。但他便宁愿他们用鞭子抽他,也不宁愿跟步落红成亲。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把他往晒场上放,却把他带到晒场上的一处地方,本是石做的地面,开出了一道铁门,门上有对狴犴(注),狰狞一脸,四行獠牙固着铁环一双。此一处铁门还有一只狼似的大狗坐着,看见来人便呜呜地警鸣,来人近些,张牙就要咬,十分可怖。 抬着秦敬的那些人,便把早备好的肉给大狗丢去,大狗一扑于半空,那块肉顺势入口,自叼去一边啃了起来,一边啃着,一边还盯着那些人。血红双眼,竟有几分像那狴犴。 秦敬被倒吊着,看不真切这大门整身,却见那些人拉着铁环开启此门,都得咬着牙齿。那门该有几十斤。 门开了后,里间现出一点幽明,并非明黄的烛光,乃绿如翡翠的光辉,照出一道绿莹莹的楼梯,蜿蜒向下,下面幽深一片,秦敬的目光不能及到尽头去。 他目光能及的之处,就是墙上的光辉。这些光辉绿幽幽的,照得此间彷如碧落,一看便知并非明火生出,再看却发现这光辉却是来自墙上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珠子竟会发光?莫非这就是传说的夜明珠?! 古有始皇帝用夜明珠入葬,以代烛膏,足见明珠光亮,可照一室。及至汉光武皇后的弟弟郭况曾“悬明珠与四垂”,则“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皆见夜明珠可做照明,如今视之,确实如此。可其光线昏暗,只能照片处所在,便见志怪故事所言‘夜明珠能照得整个龙宫形如白昼’,不过是虚妄之说,所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但夜明珠之名贵,古亦有所记,那确实是真切的。如战国时,明珠亦为“悬黎”和“垂棘之壁”,价值连城,可比和氏璧。数倾六国,也只有陶朱公范蠡和价顿(注:战国时大商人)二人可买得起。也据说唐时,一颗名为“水珠”的夜明珠,售价亿万金。 如今战乱,这东西就更贵重了。秦敬粗略数去,此间的夜明珠虽不足幼儿巴掌大,却有百数颗。便也是千金难买的,霸刀山庄里面竟然有这样的宝物,还卑贱地成为牢房的照明? 这番,秦敬真算是打开眼界了,不过更让秦敬惊讶的却是,明明这儿的夜明珠价值连城,却无人偷拿去卖,想来这庄中人义字当头的传闻并非是假的。 若非庄中人都以这些财宝为兄弟共有,要是偷去卖,就是罔顾兄弟道义!那这墙上的夜明珠,焉能安好?早就剩一个个的洞了。真是明珠虽值千万金,不及义字贵不能价也。 再想想了去,山庄里间的人都是绿林出身,步霸天倒也能震慑得住,使个个规行矩步,自觉以义字为先,这人该是怎样的人物?!秦敬自忖,当初轻视了这霸刀山庄,真是瞎了半边眼。 他犹自想着间,已经被人抬到底里去,楼梯忽然开豁,一拐弯就进到一个牢房似的地牢,四边见方,东南西三堵墙上都有火把,照得一室通明,也能取暖。顶上似有通气口子,却看不到天日,不知通向何处。 中央是一套老衫木桌凳。案桌边上有几个霸刀弟子在磕花生米,送的不过是茶水。这当值的不能喝酒的道理,这绿林中人还是明白的。 北边墙上,没有火把之流,却有几个通气的口子挖在顶上,口子下方是一道铁门,铁门不厚,也不锈,门上方有个格子窗,门下方有个小门。一个通风,一个送饭,各有所用,其余地方都是密封的。 这虽说是牢房,却没有分间,整个地牢力就这一间房。想来这儿囚禁人的条件不甚好,一想到牢内积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污秽之物,乃是如何臭味熏天的境况,秦敬便宁愿在上面给太阳晒着。 而他这一被抬下来,下面的一个霸刀弟子便问道:“哥儿,这是什么状况?又来了一个。” “嘿嘿,这人可厉害了,过三天就是咱们的新姑爷了。”一人回答到。 “新姑爷。”问的挠挠头,摸摸鼻子。“犯什么了?” “意图悔婚。”答的顺着势头把秦敬放下地面,虽说是新姑爷,可是手脚一点不轻,只是忽地丢开担挑,秦敬的背门摔落在地上,痛得很,也不发一声。 “悔婚!”问的自然给答的倒了茶水来。“啧啧,这还能活着,看来庄主是真喜欢他了。” “怎不说是小姐?”答的就拿了茶水,喝了一整口,便立刻放下杯子来,并没有在这里坐久的意思。 “小姐才不愿意嫁人,你别说我口上刻薄,咱小姐的面相,可得三十才有姻缘的。”问的人说道。“这会儿,她保准又逃婚去。” “你这不是乌鸦口!可别给庄主听见!小姐今年才二十三,过几年才三十,她今儿铁定逃婚,三年后回来,不到三十,岂不是又要有一个被害了!?”答的再说了一句。“这地方关了两次新姑爷不成,还要关上第三次?!” 秦敬没想到步落红年岁已经那么大了,竟比自己大上两年。可岳家兄弟明明比自己小,还称呼她为妹子,想必是口上戏弄人家,真是坏到透了! “上次那位新姑爷就可怜了,小姐走后,庄主一怒之下,竟下令杀了他,死前还没少受折磨的,死的时候,老二都不见了。”问的叹了一气。 秦敬听得,立刻打了个寒颤。 “废话少说了,这新姑爷该关到哪儿去?”答的说道:“爷爷我还要回去喝酒吃肉呢。” “这儿就一处牢房,怎也得和那老乞丐关一起吧。”问的探头眯起眼笑了一下:“好哥儿,待会能给弟弟我们弄点肉来么?这值班久了,嘴上就馋荤了,可一天三顿送来的都不够,自己又不得私自出去。” “嘿嘿,得儿,到时候就等着。”答的招呼身边人把秦敬抬起,开了这四面墙上独有的一个铁门,连着担挑一把就丢了秦敬进去,丢完秦敬,还把他的破剑也扔了进来,锵地一声好响。 而秦敬虽受其如此对待,却并不甚恼怒这些霸刀弟子,只因他明白到,在他们眼中,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了,何须好好对待,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若说到头来,都是那个步落红做的孽,不想嫁人,就好好说道理与父亲听,这般走了去,还害了人家性命,真是作孽,作孽至极。 “嘿嘿!”此时,牢房黑暗的角落处竟有人笑了两声。 ------------ 第一百零三章 :阶下之囚 “谁?!”秦敬现在被绑起了手脚,正是如肉在砧,任人宰割的境况,口中惊慌不少,却见黑暗中露出一脸来,铁门并非全紧闭,有处透着外面的光进来,可见一张处于光影明错下的脸面,却看不真切年纪和相貌,只见鬓角斑白,估计年纪很大。 “我是你爹。”那人说道。 “我爹早死了。”秦敬却说。“我是师父师娘养大的。” “哼,到了这儿,你不喊我一声爹,我要是不高兴……嘿嘿。”这人故意笑得猥琐。 “你想怎样?!”秦敬大惊,不过脑子里也是打他一身的事儿。却没为意自己所落之处,乃有光线正照着,自己的美颜便被对方看个真切,若这人有些龙阳之癖,他那才叫受罪呢。 可惜这呆子全然想不到那里去,只是惊说:“你要打我?!”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打你,你喊我一声爹,我自然给你松绑。”这人说话到了这地步,秦敬便觉得其声音有些熟悉。 “不喊!”他硬气起来。 “不喊便不喊,我也不给你松绑,看你没手吃饭,不得饿死。”那人声音果然好熟,却是在哪里听过。“我不给你松绑,你就得饿死,是饿死,那是世间最可怜的死法了。” “哼!”秦敬还是没有想起这是谁。“不吃就不吃,饿死就饿死,总比被人折磨死了好一些。” “哼!不喊就不喊,我就看着你死也不帮你松绑。”那人也学着秦敬哼了一声,这声音,秦敬一定听过。 但这两相哼了过后,秦敬一肚子的闷气竟被这人提了起来,便不愿说话,径自闭目养神,而那人也不说话,似乎也闷着气一屁股坐到秦敬背后。 如此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便是那老一点的忍不住了。“你真不叫?” “说了,不叫就是不叫。”秦敬赌气一说,其实随便叫一句也无不可,只是他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就不想叫了去。还把这些时日来心内积攒的不快都发向这人身上了,却也不知因由。 “嘿嘿。你……不记得我是谁了么?我可记得你是谁……” 这一声,那人说的高亢,忽而让秦敬打了一个激灵,久违的感觉再度袭来,原来这声音怎得如此教他烦,这声音竟时而十足了燕子洞中的疯子。 “难道你是……”秦敬大骇。额上顿时冒出汗来,几不敢讲出那是自己愿意认得的‘义父’。 “嘿嘿!你终于记得了,小哥儿。”这人几步走到秦敬跟前,一下子躺下来,直看着秦敬的双眼弯弯着。“咱就是那个岱宗老徒,那个乞丐咧……今天你把你的糕点给老大哥我吃了,你记得不记得?” 这老乞丐躺的地方,也刚好有一点光线能照出他的脸面轮廓,秦敬才记得这号人物来。心上提着的重担顿时落下,竟使得他整个人都瘪了。 “嘿,嘿,小哥你仇人是凌霄的,老哥我看不惯李景元那老贱人,咱都跟凌霄派结了怨,这样的缘分,你怎能不喊我一声爹?!” “谁要做你儿子。”秦敬这一惊一乍的,心里难免有气。 “诶呀,你平时不是很温文的,又尊老,有礼貌,今儿怎么对老乌龟我这么凶,不喊爹,喊句老乌龟前辈也行嘛。”这老乞丐的语调竟似孩儿一般调皮。 秦敬犹自没了气头,只说:“什么老乌龟前辈,你既是岱宗的弟子,我该喊你一声师兄或是师叔。” “小哥儿不知道。咱的名号就是老乌龟。”这乞丐被人喊得这么难听,倒也不觉得羞耻,也呵呵笑了两声,并着挠了挠胸口,秦敬这才发现老乞丐的胸口上有鞭子的痕迹。他便想起了晒场上那个被绑住的人来。 “你受了鞭子……那个与你***架的乞丐,是不是就是绑在上面的那位。”秦敬瞪大眼睛说。 “不是啊,他与我可不同,我虽是一个乞丐,可还有些底子,那厮打几下就死了。上面那个好像说是红衣军的探子,说是身上有印记,打得可厉害了,可就是守口如瓶,今儿才招了,不过估计是活不了啦……可惜,可惜他不跟老乌龟关在一起。”老乌龟又挠了挠胸口,那胸口上的鞭痕累累,并不比上面的那位轻上多少,竟也受得住。 “要是关在一起,那些人看他必死,伙食也会供得好些,老乌龟我也能沾一下光,嘿嘿,不必现在每天吃干馒头和臭咸菜……”老乌龟犹自支起头颅来,侧头就想着了肉食,口上不禁生了口涎,哒哒地品着吞了下去。 秦敬看见此人这般模样,犹自生了怜悯,就说:“霸刀这些人也是的,竟把一个老人打得这般,又不给好吃的,真难为下得了手。” 心中矛盾十分,却觉得人这东西,乃是复杂得很。步霸天这人既有使得庄中兄弟团结的贤德,又有宁杀错不放过的恨劲,真不知该如何评判其功过。 “我这老骨头硬朗着呢!嘿嘿……你方才说什么!咱才不是老人!咱才四十,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收拾一下也能使姑娘们惊叫!”老乌龟生气道。 “额……”秦敬想开口,真是哭笑不得,想说话这人,又不知如何说起。只缓缓一句:“抱歉了,算是我错了……” “那当然,你小子,咱只是营养不好,多生了些白发,你就当……”这人还忽而举起手来,欲要打去秦敬一脸,秦敬也只是闭上眼睛,并无畏缩。他看见如此,就罢了手,把手往裤子上擦擦。“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两人相对无言一会。 “等等!”老乌龟竟忽而恍然似地乍起,皱眉道:“你不是说你仇人是凌霄派么?怎么……” 秦敬真叹出一口气,想来现在自己成了阶下之囚,三日后是生是死还不可知,也没有什么须得隐瞒的了,他便把自己的身世,还有这些日子的遭遇及着与妖女的孽缘,也悉数说与这老头子听了。 老乌龟听毕,便沉默一瞬,径自站起来,又退到阴影处坐下,不知想的是什么。秦敬更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如何,心下忐忑不安,犹自咽了几下口水。 忽然间,那老乌龟咻地站起,抡了自己的兵器,给绑着秦敬的绳子点上无数点,嗡嗡的声音不绝,秦敬的绳子便应声断落这人被松了绑,并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在地上摸来摸去。 便摸到石头地上,原先绑着他的绳子,并非碎成一段一段,而是碎成一片一片,秦敬起而说到:“方才师叔可是使得‘千虹凌波’?” “嘿嘿,小子心眼倒是清着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我使的招式,可是你怎生知道我的辈分,莫非你是开了天眼?嘿嘿?!”老乌龟笑笑,又坐到一边去。“我早已经不是凌霄弟子,你这称呼要改了。” 秦敬所以会知道这人的辈分,乃是这地上绳结的模样,悄然透着这招‘千虹凌波’的功力。‘千虹凌波’此招若练到极致,发招之间能于极近的数点刺去,剑光似千道虹光,一瞬发开去,敌人既看不清剑势,便无法阻挡,必受其害。 而这位前辈为他割绳的此招,把他四肢上的绳结切得破碎如此,便是在圆不及十寸之地,使上了千点,这样的剑法,就算是李景元也使不出来,此老乌龟前辈,修习岱宗剑法的功力,乃在李景元之上,想来是李景元的长辈或是同辈师兄。 秦敬此番再细思一会,恐怕这老乌龟的剑法,也在自己师父之上。 ------------ 第一百零四章 :药酒太猛 “嘿嘿,小哥儿,你有酒么?”老乌龟此笑,已经复回孩儿态度,仿似一个老顽童。 “师叔……这东西,晚辈怎会有。”秦敬知道此人与凌霄有渊源,自觉亲厚了许多,说话也温柔了起来。“且师叔身上有伤,喝酒实在不适合。” “嘿嘿。你这年轻人,不带酒水在身边就算了,还生了个婆婆妈妈的性子,怪不得你媳妇不要你了。”老乌龟说着话,径自从自己腰带上挂着的羊皮袋里取了一个铜壶出来,打开盖子,一室顿生晕熏的味道,这里面装的是酒,还是乡下人自酿的粗酒,没经蒸馏,烈如火一般。 老乌龟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才嗝地一声出来。“好酒!好酒!” “师叔!”秦敬想上去夺那酒壶,却被老乌龟以剑一扫,他躲避不及,竟王八似地摔趴下了,碰了一鼻子出血,腥腥臭臭难耐。 “这回应当说不出婆妈话了。”老乌龟笑笑。并着把一柄剑伸了过来。“小哥儿?你不肯喊老乌龟为阿爹,那你便可以舞剑给老乌龟我送酒吧。” 秦敬正是头痛。“我怎敢在前辈跟前卖弄,何况我的武功已经……” “切!叫你喊爹,又不肯,叫你给我酒喝又不肯,叫你舞剑,你又推搪!敢情你和那些打我的人有什么区别呢?”老乌龟哼了一气。 “此话怎讲。”秦敬惶恐,心底却是委屈的。 “都是不尊老,都是伪君子!咱老人家一点要求你总是不做,还装成大仁大义的模样,你跟霸刀那些人真无区别。他们是打着名门的牌子做狠毒之事,你是口上关心别人,又嫌三嫌四,不干实在活,所以都是伪君子!真小人!说什么大义,我呸!” “前辈你这歪理啊……”秦敬更觉委屈,可是手上已经接过了剑柄,身子已经犹豫地站起来了。 “伪君子,真小人!老乌龟不要,老乌龟一定要你舞剑,你不舞剑,老乌龟我就立马撞墙死!”这老乌龟胡言乱语,恐怕是醉了。 和酒醉之人讲道理,那可是虚妄。秦敬便说:“好好,好。咱舞剑就是,师叔你别生气。” 此话一下,剑风顿起,占了这一室。 秦敬先使一式‘形单鹤影’,剑画华虹,又见剑回游走,似滑竿碧波,乃是‘太公戏鱼’,再来一着硬招,‘剑指江山’抽起剑气一缕,直带凉气来。那柄剑如虹光,似闪电,时而是游龙蜿蜒天际,时而是锦鲤灵跃于水,忽而化作流星落雨,偶尔又似水柔情…… 秦敬舞得汗水淋漓,自己这三两日来,都使了两仪剑法对敌。至于现在舞剑給这老乌龟看,竟不自觉舞起这套剑法,却也是顺手。等一套剑舞了下来,才目剑惊呆,自己在这岱宗师叔面前,既不是使岳宗剑法,有不是舞岱宗招式,这老乌龟师叔不知道会怎样想了。 “你……”老乌龟迟疑半句,却上前来,拖了半醉的身子,行之不稳,一下踢到砖石,就要倒在秦敬身上。 秦敬自然去扶,不察自身,这老乌龟竟忽然发难,一手捏着他喉门,秦敬吱呀一声没能出来,就感到口涎字往外吐,脖子处也被捏得生痛,一腔也闷在头颅上,整个人都慌了,可他竟不会惊得随便扭动。 只因他明白,虽然被捏住的地方是要害,但老乌龟并无尽全力,只是卡住了他喉头的食门,气门还留有一丝。若是他肆意动弹,自己的脖子就可能被自己咔嚓弄断,但老乌龟发招不过一瞬,他竟能保持镇定,判清情势,抑制受惊乱动的本能。 老乌龟哼笑了一声,“虽不知道你是怎生练的这剑法,但是你这般使来,真是辱没了这剑法。” 秦敬满心欲反驳,自己已然没了内功,这剑法使出来当然不着道。只是喉头被锁,声音挤不出来,那眼神却给足了不忿。老乌龟只是一笑:“小样儿……” 这一笑过后,老乌龟竟把手中铜壶之物,悉数灌进秦敬嘴巴,铜壶倾尽,一甩而弃,铜壶咚地落地,落地声未完。老乌龟握铜壶之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掐其喉头那手也立刻放了,反手顺肩而下,擒拿到其蝴蝶骨处,五指用力一压,乃是压到那处的通肺要害。 秦敬一口气吐出来,气门出气,食门大开。喉头自然反应,便把口中物悉数吞下,老乌龟这几下动作简单十分,他竟是毫无反抗之力。足见自己的功夫跟这师叔比起来,真是差得远远的了。 他便无余力想其他,烈酒一下食门,立见喉间生出阿鼻地狱之火,肆意通惯胃门,胃门盈满了火球,灼气散发,任其去往丹田而不能阻。 “咳咳!”秦敬那是一个难受,仿佛浑身被火烧了起来,口中津液留余药味,却不知那是什么酒。“这酒中是何物。” “三钱淫羊藿,三钱女贞子,三钱端州巴戟,三钱阳春砂仁,再六味地黄汤,浸天,地,海三鞭(注:此三鞭,天为水鸭脊,地为虎鞭,海为鳗鱼骨,嘿嘿,大家可以自己试一下,加瘦肉煮三鞭汤,流鼻血可不管。)……攻肾气生阳,乃乡间人自制的生娃酒。” “你!”秦敬自觉得肾中一道温热之力沿至后脊,往上下攻去,某处灼热难耐,壮大非常,头脑也半昏半糊涂起来。“此时此地,你竟给我喝如此淫邪之物。” “哈哈!我方才喝了那么久,倒是能自己化去,你的能耐不足,就来怨我,你这后生不止婆妈,还无赖!”老乌龟嘿嘿几声。 “这样吧,我跟你打赌,你就试着抵抗那鼓气劲,抵得了三天,我就帮你逃出这儿,再寻了你的媳妇,做主给你们成亲,要是你输了,我就杀了你媳妇儿。” “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这个赌。”秦敬觉得下腹涨得难受,正是想上茅房,又被人捏住了门儿,使劲出不来的感觉,同时任督二脉所在有三四股乱流四处窜。 “拿起剑来。”这老乌龟厉声道。“你要在这方寸之地发狂么?” “不!我秦敬宁死不会失去自己。”秦敬重捏一剑,手上也抖着,剑身随其动作,如游鱼惊惶不定,这是连剑也握不稳了,怎么舞? “绷着一双手,不如无手,两仪有形不为两仪。”老乌龟不知道何时闪到秦敬身后,给他脖子上点了一下。 秦敬只觉得那儿一阵骚麻,脑子半混沌间,也不知道他点了自己哪一个穴位,顿觉酒气攻上脑门,再没拦阻,几步开去,已经是醉态毕露。 “哈哈……两仪无形,无形壁无形,世间之物,无形无迹……”秦敬此时不知道还剩清醒多少,手上剑式已经发了。 只见其撑地而起,转立剑游之,再接横扫,那是一个‘月相成勾’,乃是两仪剑法的第三招。一个落步,剑已换手,又接‘千虹凌波’的半招,见千万虹光止于一瞬。 又见其几步移形换影,一跃而起,人型化无,剑却如电落,原是双手共剑,在空中使了一招‘剑指江山’,未落下来,就紧紧接了‘燕子扬翅’,往后跳去…… 满室剑风形如方才一般的,但这回,秦敬使的招式,既有岳宗世传,又有岱宗皮毛,两仪剑法更是随意穿插,手上剑自左往右,两边转换变化着,果真是无形无相,两仪轮转,造四象迷目,八卦莫测,及到最后,竟生出了六十四道剑影于一招…… 再仔细掂量,不知道是不是两仪剑法的霸气。秦敬实际是以其剑招为主,往日所学为辅,却单单就这点,就让人迷惑到,此人是不是挥剑乱舞,疯狂酒醉,脚步不稳?但其中迷敌制敌的精妙,却是旁观人不能解,兴许只有对上招的对手,才知道招式的厉害,使人额汗如雨,抵抗无路。 正像是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心情…… ------------ 外传 ------------ 一万点击贺,短篇 ,归宁 记一万人的感动 呜哇哇!那个点击已经过万了,很感动……那个害(lan)羞(duo)的叶猊子夜在这儿奉上特典,短篇。秦敬的奕雪山庄之行。 归宁 “师娘……这是怒江,这里面有多深?怒江里面有没有鱼?鱼儿是不是跟凌霄峰上的一样?冬天怒江会不会结冰?”小孩子绑着红头的绳子,自小长了的长发已经可以束成冠,却并未正式行冠礼,那带着些滚圆的身子穿着蓝白相间得道服,乃是小小道童的模样。 岳雪华犹觉得可爱,便抱起那娃儿来,蹭了一下他的脸面。“敬儿一下子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师娘要怎么答你?” “一个一个地答。”娃儿认真说:“嗯,怒江有多深?” “怒江深浅不一,深时不见底,浅时没脚丫,而且怒江支流不止二三十,怎能说出深浅大概?” “哦……真不简单!”这小娃儿仿佛大人一般,捂着下巴说话。“可见怒江之水,乃似武学,百家所长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李林一总说岱宗武学长于岳宗,真是愚昧至极。” “这……”岳雪华笑意上颊,眉头却是轻蹙的。“你这小娃娃,怎么这样也能说到武学之上去?” “嗯……世间万物,皆是虚妄,不如武学精妙。”小娃儿抱着自家师娘的脖子说道,还不忘侧一边头去,真是小玉偶一般的人儿。 “秦敬!”这厢俩人说着话,就有人不满意了,酸溜地说了一句:“你这么大了,还让娘亲抱着,不知羞!”说话的小道姑就像是一颗桃花苞儿,小道姑的年纪还小着,一双马尾辫分在两鬓,束着的丝络却是上好的。 “哟,姚姚吃醋了,你看看,脸儿气得多红。”岳雪华促狭一笑,故意逗着自己的女儿。怎知小人儿脸皮薄到纸似的,被这般说上一句就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娘亲欺负人,欺负姚姚,姚姚要告诉爹爹!”这岳雪华的女儿,便是那位秦姚姚了,果真是自小都是小姐似的脾气,泪水像天边雨滴,说落就落。 岳雪华才不怕这女儿闹呢。只说:“你告诉爹爹,我也告诉你爹爹,你昨天,前天,大前天都逃了早课。” “娘亲怎么知道的?”秦姚姚一时惊讶,眼泪就此罢休。 秦敬挠挠头,就说:“师妹,对不住了,我不能对师娘撒谎。” “好你个秦敬!”秦姚姚撒泼了,就要来挠秦敬,怎知岳雪华一下子就把秦敬托到肩上去,秦姚姚只能捉住娘亲的衣服闹腾着:“娘亲你不公平,娘亲你偏心二师哥!” “娘亲我是帮理不帮亲哪。”岳雪华极喜欢戏弄这三个小娃儿,当真是十分的欢乐。为枯燥的夫妻生活点缀了一些颜色。 秦姚姚不得法,正鼓着一肚子气,忽而看见小小秦业过来了,就要上去跟秦业诉苦。 姚姚这娇气小道姑又稀里哗啦地说了一轮,秦业只是摸摸她的头,正色说了什么,却被她一个横扫的‘回风落叶腿’踢得跌坐下去。 看见这结果,也不必听见什么,岳雪华就知道秦业说的话不过是:‘逃早课就是不对,说谎更是不对,师妹,更不可以自己说谎事败又要打人’‘他可要告诉师父,让师父补回师妹的早课’云云,这徒弟的憨直性子,可是熊似的,比秦敬有过之二无不及。 秦敬看见秦业坐地,便挣脱了师娘怀抱,立刻上去扶起大师哥,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秦敬和秦业在说着什么呢?无非是‘说别告诉师父师妹逃早课,只要师妹知错能改,他们就替师妹补课,好等功夫追上去。’云云。 这三个娃娃是怎样的性子,没有人比这个做娘亲的更清楚了,且放心下秦姚姚,反正她有这两个师哥的宠爱,一会儿就不会气了。 她便仰天看去,天蓝如碧玉,再看看那波涛汹涌的怒江,犹记得上次摆渡到凌霄时候,自己也是娃娃们的年纪。 除了当年和秦端那楞人回门,这回归宁却是多年来的第二回,明明娘家近在咫尺,却不方便回去,乃是年轻就担起了掌门夫人的重任,此番出来,却见江天如梦,一切都不一般了。 彷如盲人复明,那山那水都艳丽非常。山石嶙峋在后,水如碧带在前,城楼在眼波后,杨柳远处依依。如此美景,昨日也不得见,今日去开明入目,直到心肺,酣畅出来,都是快意。 秦敬不知道何时站在师娘侧畔。“师娘?” “嗯?”岳雪华笑笑。“怎么了?” “师娘平日里是不是很累?”秦敬担忧一问。 “为什么会这般说?”她慈爱地摸了摸秦敬的小冠头,那儿的发丝太软,不像是一个男孩子该有的发丝,径自概叹,这小娃儿日后定必被情义所累。 秦敬抬头,犹豫要不要说。终究还不是能吞回言语的年纪,就说道:“我见师娘归宁,好像很开心……” “傻瓜,哪个出嫁的女儿回家都高兴的,等你有妻房或是女儿的时候,便明白了。”岳雪华捏一捏那小玉脸,秦敬的模样立刻变得十分可笑。 秦敬一双眼睛还是浓浓的担忧,不说话,只是捏住了师娘的裙裾,揉着揉着就放到鼻子下嗅了起来…… 兴许是归心似箭,岳雪华只觉得行船的速度比平日里快。到了码头立刻就有人来接了,接的人乃是岳雪初,意气风发的男子看见三妹,便是热泪盈眶。两人无言久立,许久过去,才听见岳雪初说了句:“三妹,咱回家了。” “嗯。”岳雪华正要提脚上车,却见自己一只脚被锁住了,动弹不得,原是秦敬用了卧擒拿之术来锁住师娘的脚。 这真是失礼至极了。 “秦敬你在做什么?”秦姚姚推了秦敬一下,秦敬憋住气不动。秦姚姚见此,就生气了,喊道:“大师哥!拿我剑来,我要把这赖皮蚯蚓剁开两半。” “师弟……你做什么?”秦业也感到好愕然,却不理会秦姚姚的喊叫,只是去掰这师弟的手。秦敬始终不发一语,死死抱住师娘的脚。 “这是……”岳雪初犹自觉得好笑。“难道是晕船了?” “敬儿……”岳雪华也是苦笑不得的脸色,也不知这小娃儿为什么又发疯了。“莫要胡闹了……快快放开师娘,让师娘上车,山庄当中有许多武学典籍,你当喜欢的……” 她这句还没有说完,这小娃儿就放了手,立刻双眼放光,“可以随意看?!不会被师父打?!” “当然……”她顿了顿,好笑说道:“敢情你还记恨你师父说你‘偷了’岱宗剑谱的事?” 实际岳雪华见这娃子松了手,已连忙把他的肩膀提起,给抱上了车,接着快快地把秦姚姚和秦业也塞进车子里,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耽误了行程。 “我只是借!我有还回去的,是李林一他们不讲道理,非要说我偷。”秦敬抗议一句,极厌恶了这小偷的罪名。 “是,是……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岳雪华此番蹬上了马车里面,给三个娃娃都用力抱了一下,秦敬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不管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儿。”她给三个娃儿的头顶各自吻了一下,‘吧嗒,吧嗒,吧嗒’三声的好响。 岳雪初也是慈爱一笑,却并不是对着这些小娃儿,而是对着自己家三妹的。“想不到,当年最为调皮的三妹,现下也是贤妻良母了。” “哥哥笑话我。”岳雪华低头害羞,这般神情,也是凌霄山上见不了的,她是凌霄岳宗的掌门夫人,威仪是必须常挂在脸上的。 秦敬此番,竟径自闷闷不乐起来,却也不知道为何。只听见秦姚姚兴奋地问了句:“伯伯,奕雪山庄好玩么?有没有糖果吃?” 岳雪初看着秦姚姚,挑眉说道:“奕雪山庄可好玩了,迷宫一般呢,也有好多糖果姚姚你可以随意吃,吃成小胖妞,就别回去了。” “呵呵……呵……”秦姚姚笑得如花似的。 秦敬闷着一脸的不快更浓了些,自觉得自己的情愫谁也不发觉,就好像一座孤岛立于怒江之中。 大师哥秦业看着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却静悄悄的,静悄悄的动了手去,给师弟的背门扫了一下,似乎通晓了他的心意。 秦敬犹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便忍之不住了,也静悄悄,静悄悄地流了好多…… 及到星月初上,跟车而行,车上人各自疲累,三个娃儿也抵不住睡去了。岳雪华自然地轮流拍着三娃儿的背,口上哼哼小歌儿。低头又抬头间,就对上了哥哥怜惜的目光。 “怎生了?”她笑了,舒展一脸的疲态,摊开就成了苍白。 “没,只是想起小时候,那个还喊着要嫁给哥哥的三妹,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就觉得心底唏嘘,颇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岳雪初淡淡道了一句。其 鬓角在星月下,依稀可见一条银丝,岳雪华便要伸手去拔。 “诶哟!三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岳雪初惊动一下,嗔怪一声。 而他这样的武林高手,竟毫无防备地被拔去一根头发,想来是十分信任对方了。 “许久不见,哥哥,你竟有白发了。”岳雪华扬了扬手中银丝,银丝反映月光,竟似上缀泪滴。 岳雪初牵过自己的银丝,抚摸玩弄。“往日父亲在世,我经常忤逆他,现在自己当了庄主,才明白崮中难处,熬出了白发来,怎也拔不尽了。” “嗯,原以为能快意江湖,其实并非自己所想。”岳雪华停下手上动作,独自思忖。“那个要嫁给你的三妹,亦已为人母,为人妇,亦是一派掌门夫人了。” 岳雪初感怀含涕,牵了三妹的手来,轻轻拍着。见上有茧子,心头生了痛意,冲动一说:“三妹,若是受了委屈,奕雪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岳雪华抬头看去岳雪初,哥哥眼神,彷如昨日,便无改变。就忽在此时,她感到腰间一沉,乃是秦敬于睡梦中用了卧擒拿之术抱住了她的腰。 少儿梦中呓语,还带着哭腔:“师娘,师娘不可以不回凌霄,你不回去,师父会很寂寞的,敬儿和业儿也会很寂寞的……你若是累了,敬儿能替你干活……” “敬儿,你原是因为这个,今日才……”岳雪华快快谢了岳雪初的手,一手捂上了自己嘴巴,也难掩心中动容。 一手摸了摸小玉人的脸颊,这脸颊冰凉生涩,乃是偷偷哭过来了。这一车之内,自己竟然全然不觉,却真是对不住这娃儿了。 “妹妹?” “嘘……”岳雪华放一指在唇间。“他说梦话了,想必睡得不好,还是不要吵醒他。”岳雪初见此,轻笑一下,就摇摇头坐到边上去。 且听车内三娃儿小小鼾声,伴着那行走着的月色,竟十分静谧,让人心安…… 岳雪华脸带熹微,便在秦敬耳边说了一句:“敬儿放心,师娘永远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 第一百零五章 :探听不成 那老乌龟看见秦敬忘情舞剑,竟满意一笑,捡起地上铜壶,喝了一口去,却发现铜壶内物早已被他悉数倒尽。他似是不信服,抬起头嘴对着那壶嘴去,便把壶身扯到最高,在空中抖了又抖,却是一滴也没有下来。 “诶呀,一时情动,这九阳酒竟全给这后生了,真是浪费!浪费啊!”老乌龟自缩了一下脖子。“往后阳气太盛,可得他媳妇儿担着些了……” 却见秦敬舞得大汗淋漓,身内热气却不能解,只能无止境地舞下去,不舞到筋疲力尽而不能止也…… 想不到秦敬舞剑此间,霸刀山庄厅堂前的江湖人已一概倒在地上,个个抱杯醉如佛,一时呓语话无聊。独留堂中一人,四处撩拨别人跟他喝酒,竟多番被拒。 这人便干脆坐到那琴台侧边,交手扶台,琴台无琴,正是孤寂。 “庄主厉害,依旧是千杯不醉。”来人说话带着媚笑,步霸天抬起头来,却见那是玉妓,玉妓身穿简衣,微妆未酣,双手抱着包了布帛的琴,来人一身依依香气,让人情动。 “谁教你来了。”步霸天展身,一手捉住了玉妓的脚,便把美人拢入怀。 “无人教我来,我自己来的。”玉妓笑语。“知道君郎欲醉特意来醉人。” “怎说。”步霸天难得温柔一瞬,眼神气都像看着挚爱之人,不知道步鹰看见,又得做何想法了,玉妓无心这兄弟,想不到这兄弟俩都为伯仁死,她兴许想不到,当年步鹰也因为恋慕嫂子而出走,这又是一桩破事了。 江湖间,总不乏这般的破事,谁人又知得这许多,只有事儿当中之人,才懂得那甜辣滋味,玉妓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被这兄弟看上,却不知世间巧合,自己的声线便和步霸天亡妻一般,所以她在归家院一开口唱歌,便使得这兄弟失了魂魄。 如今玉妓不知道许多,只觉得无端消受这人的爱意,实在心内忽见愧疚,竟鲜少地起身谢去此人怀抱。 径自走到琴台之畔,放下琴来,把布帛一捋,琴线晶莹,乃是白马马毛,琴身乌黑,却不是女子爱的样式,乃是刚劲的达摩琴。 “我要以己醉人,庄主听着便是。”女子盘膝坐下,手置琴上,犹豫一下,那琴声便成了高山流水。只是这高山流水之音却不雅致,压着点点悲戚,空然回荡,仿似不得志之人的琴音。 “我知己,乃玉妓也。”步霸天心头有闷,却怎也不醉,在这曲声当中,竟自寻了美人腿脚,枕着闭目,实际肩膀僵硬,并无睡意。此番闭着眼,只听人声,便如往日时光,琴瑟和谐,乐也融融,自己一心,也不懂得世间烦恶,三千丝发,不藏烦恼。 “庄主有烦心的事?”玉妓温柔一问。 “说与你知,你也不明。”步霸天叹气。玉妓沉默,手上指尖却淌出了己身内力,琴弦如韵魔音,高山流水之音,也渐生紧蹙起来。 步霸天轻皱眉目,却嗅到美人袖间有点点香粉,让人心神向往,刚要开口说话:“玉妓……若是我做了天大得错事,你猜落红会原谅我么……” “庄主英雄一生,最错的事情不是难过美人关,宠小姐宠上天了?”玉妓说起似事而非的诱言:“难道还有其他?” “我……” 就在这间隙,竟有不速之客开口打断:“庄主和美人在聊些什么呢?”玉妓低眉不语,但琴声音节却零落了一记。 女子偷瞟一眼那人脚下,只见白色靴子乃银丝锻面,靴子上方的袍裾也是白色鱼口綾,鞋面无尘,袍裾挺洁,这人应当是名门出身,又有一身轻功,能踏地而不沾尘。 “哦……怀素贤侄没醉?”步霸天依旧不抬眼皮,音调十分地不悦。 “家父叮嘱,不可在外酒醉,所以怀素一向节制。”岳怀素看看玉妓,又看看步霸天。“虽然美人软玉温香难得,但我还是得打扰庄主雅兴。” 步霸天皱眉,举手作罢。“不,我现在酒醉头痛,你有事儿,明儿再说。” “嘿。”岳怀素摸摸脑袋,就叹气。 “哎……便算我想,也可呆不到明日了,父亲传书让我速回山庄,还要带着‘无刃剑’传人。要是庄主你不跟我谈谈此事。恐怕家父会误会庄主你要私杀其人,掩饰自己所为……到时候带群雄上来夺人,那我就不知道这山庄该有什么结果了。” 岳怀素说话完,竟径自走到内院去了。 步霸天乍起,一双眼睛突出来似地看着岳怀素。“你!”一口恶气未能出,也只能站起来,跟着岳怀素。 独留玉妓在琴台一侧,手中弦落,托腮台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了,这样子就让消息走了,怎么跟冬青说,还是呆这儿过一会在回房间吧。” 她玩了一会儿头发,便看见别处案桌还有一壶没有打开的酒,便几步过去,开了封纸,倒在小金杯里,一点一点地喝了起来。初是小攒,渐渐浓郁,后劲极大,玉妓也忍之不住,整个壶灌进喉头……到底也倒在琴台之上。 玉妓就这样睡了一觉整全的,起来觉头颅极重,便要回房去取解酒的药。正走到主人家安排的房门前,忽见房门紧闭,自内锁上,这大白天的,绝非寻常。 “谁人在里面,杏儿,杏儿?冬青?冬青?”玉妓猛地拍门。门便不甚高兴地吱一声开了,出来的人玉妓却不认识,但南朝江湖没有不认识他们的了。 “玉妓姑娘,谢谢款待了。”说话之人,一身白毛,真是怪奇至极。这人身后还有一个独目独臂的,一个长了老大一个铁头颅,正是昆吾三怪。 三个怪人自玉妓房中出来,铁头颅还一把推开玉妓。玉妓踉跄后退,屁股落了地。 那三个怪人便扬长而去,玉妓也顾不得好多,立刻站了起来,冲进房内,却见杏儿全身不挂片丝,躺在一片血污中。 “杏儿!!”玉妓慌忙跑去杏儿所在,看看杏儿的境况,杏儿勉强开了半边眼睛,唤了一句:“玉妓姐姐,杏儿好痛。” “杏儿!!”这又是一声,原是冬青刚进门。此时的杏儿已经支不起眼睛了,玉妓上前,抱起杏儿,只觉怀中人体温渐去,便对着冬青摇了摇头。 冬青刹那红了眼睛,自腰间取出双剑。“昆吾三怪!我要了你们的命!”此话一下,黑衣人形黑旋风一般夺出门去,玉妓抱着杏儿欲追去,却见杏儿一脚被匕首钉在床上,某处露了出来,更是难于入目。 “怎下的去手,怎下的去手啊!”玉妓痛哭不止,只得茫然地把床上绢布丝被,一通地包着杏儿一身,又把杏儿的脸颊凑到自己的脸上,似要用自己的体温给这女孩儿最后的温暖…… 而追出去的冬青,一出门没多久,就与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竟说话:“姑娘你带着剑,要去哪儿?” 冬青抬头,眼见那就是霸刀的大弟子,便生出了恶气来,不管不顾地发了一招。那大弟子连忙后跳而去。 “姑娘,你这莫名其妙的打人,是为了哪一出?”大弟子很是惊愕。 “废话少讲,把昆吾三怪交出来!我赏你们霸刀上下一个全尸。”冬青已经气红了眼,只以为昆吾三怪是霸刀的客人,哪儿管得了其中的细枝末节,只脚霸刀弟子交人,那就是对了。 那个大弟子似乎也有重要之事要禀报庄主,绿林中人想的也不多,有人妨碍,先打了去,这厢也掏出双刀来。 不一会儿,霸刀院落便舞刀弄剑,琤琤热闹起来…… ------------ 第一百零六章 :相互胁迫 那边的冬青打得不亦乐乎,这边的步霸天仍不知那边剑划刀掠,只顾端着心中忐忑。一路跟着岳怀素去到后院,岳怀素走了一会,就在一处小景停下了。 这小景被三间房间围住,墙面也足够厚了,屋檐是单边的斜顶,别人也无处藏身,便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悄无声息的把人说话偷听去。但这小景眼熟,竟恰恰就是莫兰姑姑打开暗藏的机括的所处。 步霸天看见这处小景,却迟疑一下。“贤侄要在此处说话?” “不可么?我看此处气流闭塞,便无信风传话。”岳怀素摸摸小景那处的山石,小景是层山叠翠带流水,流水落珠转珠动,中间那转着的珠子,径长五寸,看似寻常的碧玉带了蓝丝似的瑕疵,实际却是蓝光夜明珠,价值连城不止,还珍贵非常,来头也不小。 这蓝光夜明珠有个美名,叫汉蓝珠,据说汉帝曾赐给能人东方朔,借机试探他,东方朔装疯卖傻,嗤笑扔下那珍宝,只要了这珠子的花梨底座去,且说‘木为贵,珠为贱,取木留贱……’这使得帝以为其为凡夫俗子,因而暂不猜忌杀之。(注:这是作者掰的,并没有这个传说,也没有这珠子,但是夜明珠中蓝光最贵倒是真的。)然珠子虽留在了汉室的库房,却还是没有改变东方能人的命运。 此珠却得以流传下来,成为历代皇室之物,皇帝都喜欢把这珠子赏给立大功的王将,及到最后,这些王将竟一式受到皇帝猜疑,举家伏法莫须有。而那珠子轮回几许,还是落到帝王家中。 当今南朝刘氏皇族,便在百年前赏给了论剑山庄,引为一时佳话,后来论剑山庄被毁,珠子失落,刘氏也再无此等贵物能赏贤臣豪杰,南朝的江山,自然也如人立秋,萧索而去。 如今这珠子在霸刀出现,岳怀素初到霸刀,偶见此珠也十分惊讶。却想不到父亲猜测之事,几分几许全都是真的,曾看珠愕而然之,那也是冠礼之前了。 而到了现下的年纪,他竟打算拿着这珠子跟步霸天行‘袖里’之事了。(注:古代人在袖子里捏手指谈价钱的办法,就叫做袖里)“这珠子不错,我能拿回去给我爹爹鉴赏?”岳怀素一来,便问了一句。 “这只是寻常碧玉,拿去岂不是污了岳庄主的眼目?”步霸天听见岳怀素这样一说,竟然松了一口气来。那只眼睛向着小景处瞟了又瞟,偷偷看着小景夹缝间不见松动,才卸下肩膀上的重陀。 “哦……我以为是汉蓝珠。”岳怀素装作一脸失态,脸红红地挠了挠头。“真是闹笑话了。” “哈哈,这正是仿汉蓝珠造的,中间是普通夜明珠,外间是琉璃碧玉,你看真些。”步霸天干脆把那珠子拿了起来,给岳怀素看。 岳怀素盯着珠子细看,那珠子果真是两层的,里面珠子的颜色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步霸天所说。“我倒觉得里面的珠子是汉蓝珠分作四颗,这就是当中一颗。”岳怀素灵动一笑。 步霸天忽而皱眉。“我说这是普通夜明珠,你还不信,你想如何?” “我见步庄主并无兵器。”岳怀素步开一些,判官笔已经扛了出来。 “你欲要发难,我若不可以全身而退,还有我弟弟,他已经先行回去了,这珠子的事情,我父亲应该知道了。你可以杀了我解气,但是你就算是得罪了奕雪山庄了。” “你!你这小子!”步霸天气势好劲,胡须都要指向天空上去了。若要他忍住不发,那才不是步霸天呢。 他又不能对这小子发去,就给边上的一杆衫苗捶了去,虽说是衫苗,也有三人高,树干最高处有碗口大,最底处也有盘子大了。那树摇了几下,便没了动作。好像是杉树坚韧,忍住了他的重击。 岳怀素并不惊惧,吟笑且说:“庄主别恼,我眼力不好,只是想考证一下,说错话了,倒是请你包涵。只是家父以为,那个秦苟文的事情,我看步庄主还是照家父的意思去做,别要自己做主些事情为好。” “只是这些?”步霸天叹气,仰天看云,云雾变幻,蓝天无形。 “须得等家父来接这个‘无刃剑’传人,在这之前,步庄主你最好不要动作。”岳怀素再后退了半步,步霸天却上前了半步。 岳怀素心底其实戒备非常,面上还是嬉笑不羁的容色,语气放得极轻快,说出的话语一如尖刀,句句厉害。“这件事情,于庄主来说,真是简单至极了,步庄主不会不从吧。” “我既然答应与你们联手,自然会照你们奕雪山庄的意思去做。”步霸天算是屈服了,一腔闷气更胜方才,只是阴恻的脸色换了笑声,哼哼,哼哼的笑声依旧恐怖非常,其中又带着一丝无奈。这般便要离去,也落下一句重话:“不过,你也好赶紧回去了,要是我忍之不住,还能打断你的脚,尽管接上,武功也差上一截了!” 岳怀素只是笑了一下。“还有!别想着给剩下那三人报信,若是被奕雪的人碰到那信盏,咱们可是会公告天下的。” “你们没有证据!”步霸天已经越过岳怀素,走前几步,再回过头来,看着岳怀素的背影。 岳怀素也侧脸睨这人,脸上笑意尽展,就见两三个酒窝,明明是孩儿般可爱,现下却是女体修罗的模样,邪气满溢。 “他们都知道,论剑山庄有三个宝贝,一个是龙啸剑心法和剑谱,第二个是鬼谷子兵鉴,第三个就是汉蓝玉。”岳怀素悠然说了这一句。“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分这些东西呢?要是给人搜了出来,不知道会如何呢?” “嘿嘿,别说我们……就是你们奕雪山庄,不也是藏着封不平的宝剑么?当年咱们手脚不干净的人多着呢,为何只要报我一个。”步霸天狠狠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岳怀素默然,自己从没有听过亲爹说那封不平宝剑之事,看来自己真没有看错自己的父亲!心底生出的悲恻一股股涨上来,却难掩心头吐出的一阵阵恼怒,开口就想反驳这人,又无力反驳,咽在喉头的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必然是……步庄主你有极对不住别人之处。”只是这人还能不变神色,缓缓说出这句里威胁别人的意思。 “你们!”步霸天不说话,径自又走了几步。 又停了下来,复说一句:“哼哼,你们其实高兴不到多久!封正逍确实有后人!当年之事,总有大白于日的时候,南朝武林那些伪君子面目,也端不了多久。”岳怀素惊讶回头,步霸天已经施了轻功,快步走了。不知道是自觉失言,还是故意卖弄。 而他这一转身,自己身后那衫苗便‘哄’地一声倒下了,这正是受了步霸天一掌的树苗子。回头看去,只见衫苗已经碎成裂帛状,那般的力气,真不像是单修外功的人。 岳怀素见此,双脚竟不会动弹了,好久才往后踉跄几步,跌落地面,呆坐起来,片刻便以手捂头,恼极地一通乱挠,接着竟是哀戚一声:“总是如此的日子,我还有命回去见你么?柔儿……” 阿芙此刻,便在小景之内,方听完这一番话,她自己也合不上口来。失魂下了楼梯,举起手中白蜡,照亮那一室,却见室内床畔,有一架婴儿用的架子床,上面还放好一床绣被。绣被之上,有一个团文,旁为鳝龙,中为论剑二字。 “后人……”阿芙皱眉,凝视此被,久立不动。 ------------ 第一百零七章 :霸刀撒野 眼见步霸天气势冲冲地离了小景那处,这刚离了回廊,心头又有了意思,立定回头看看小景处,岳怀素还没有出来,那心立刻就七上八下地窜着,就如那锅上蚂蚁。 他自己熬不住那煎熬,竟用力拍去自己的脑门。“大哥批判得我对极了,被人一气攻心就容易乱说话,当初就是这样让带着婴孩的那小娘们跑了。” “诶诶……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跟岳雪初说了去。”步霸天拿来拍脑门的手一转,转为摸来摸去那脑门,然而脑门也被他摸得光滑了去,却想不到该如何是好,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也收不回来了。 正沉迷烦恼间,怎知那肩上一沉,竟凭空有人用力拍到他肩上去了! 他便如惊弓之鸟,立刻反应起来,要牵过那手,擒拿连肩摔倒,却被那人反捏了手腕,倒行了擒拿连肩摔,这两人便背对背胶着了。步霸天这才回头看那人一眼,只见与自己一般的扎须,就啐了一口说:“弟弟!你凑这热闹作甚?!” “我就拍拍哥哥肩膀,怎知道哥哥你这么大的反应!”步鹰且说,一下子放开了擒拿手。转身就对着哥哥说话,口中酒气喷了出来,都能腾出烟了,想来这人山下买酒,乃是买着买着,自己喝了起来,喝得不知道时日,现在才记得要回到山庄中。 “我还道哥哥你欲试探我功夫呢!”此人挠头耳热,容色上颇有些愧疚。却依旧带着一腔酒气说话,看那话语间的意思,竟一点也不像真有愧疚。 步霸天虽一脸的不悦,并未出声怪责弟弟忽然不见了人。只掩鼻厌恶这人口中的酒气,却还是有些腾到了自己的鼻息里,一嗅就知道是乡下的浊酒。“咱弟弟的功夫当然是上好的,我何须试探,莫不是心不在焉,以为你是别人!” “我见你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还以为你是中了邪道了呢!”步鹰抱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话:“这些天我回来时候,都不敢赶夜路,整个怀涑城里走夜的镖夫都说夜路里,总见那林子里有狐火。” 步霸天避了去,一脸不耐地斜睨弟弟。“你是从哪里学这些妇人之为的,说什么狐火,就算是真的来了山怪妖精,凭着咱们的功夫,还不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大哥说得也是!我就是凑热闹说说!”步鹰红了一脸,可是一点惧色都没有,其实他只是要跟多年没见的大哥谈些家常,怎知还是吃了个硬钉子。步霸天也知道自己把庄主的威严端得太高,口中几次开合,这话终究也接不下去了。 这厢两兄弟竟都沉默起来,两个铁汉子,武功怎生厉害也罢。却谁也不懂得挑起新的话头来,正是尴尬十分。 恰恰好的,冬青和霸刀大弟子那剑刀相击的声音就打到了两人跟前,愣是打断了两人的尴尬。两人抬头顺打斗声看去,就见一道黑旋风纠缠着一个灰衣人型,这两人已经打到胜负了结之处,看起来该是黑旋风厉害一些。 忽地一下好响的‘锵’声!两人也没细看那胜负绝招,只见一灰衣人皮球滚了过来,皮球上还挂着被双剑剪破的衣衫。 这人皮球步霸天认得,乃是自家的大弟子,此番被打得成了球,真是让人笑大了口,心底也生了些火气,哪里管得他是怎么被打成球的。 步鹰也认出那边的黑旋风是冬青,知道她是玉妓的护卫,平常沉默寡言,此番那般怒气,莫非这小子得罪了玉妓,丢了霸刀的颜面,他心里打了九九,更不能注意他们的招式了。 然这人一滚了来,虽看见了自家师父站直身子恼怒地看自己,却也管不了这些,立刻攀上了师父的脚上就说:“师父!师父!见了你可是好极了。” 怎知步霸天竟一下怒发,就把自家大弟子踢了开去。“你连个女子打不过,还要向我求救?!我步霸天没有你这样的弟子。你给我赶紧滚!” 那大弟子被步霸天这样一踢,立刻吐出血来,霎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捂着肚腹蹲到一边去。步鹰并无大哥的气劲,却也一跃过去,给捧起这人的脸来,上了两个轻轻的耳光,半生气半地说:“你这人得罪了人家,又被人家打得球儿似的,受点罪也难免了……” “这……我不是……乃是……”大弟子缓不过气,拼命要说话,抵着肚子痛,愣是一时间说不出来。 而冬青已经追及了,一看见步霸天在,双剑愣一下止住招式,虽明白对手并非她可耐,仍生生的吐出一口恶语:“好你个步霸天!你快快喊昆吾三怪出来,赔我姐妹性命!” “你?你姐妹死了?”步鹰晓得这是玉妓的护卫,步霸天也晓得,日常都以礼待之,今儿这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出,正是惊愕非常。 犹在此时,那大弟子又插了话语:“师父,小姐她……她又跑了……我本赶着来报告你这事儿,怎知一出小姐房门没多久就被这姑娘打了过来!” “什么!我不是叫你好好看住你家小姐?”步霸天也是惊惶!立刻扯了徒弟的耳朵拉起这人。“好好说,什么时候走的?走哪个方向去了?” “你们别想着打茬,步霸天,我敬你是一庄之主!快快交出昆吾三怪,将来玉艄宫可考虑放你步霸天一条活路!”冬青气极,就连着自家名号也抬了出来。 “这跟昆吾三怪扯关系的事,干我何事?!你阻我弟子报告我女儿出走之事,不必等我女儿出事,我现在就叫你玉艄宫吃不了兜着走!”步霸天已经捋了袍子的袖子,要跟这后生女干上一场。 冬青后退一步,张开架式,作势要迎战。 看着两人战意盛极,一触即发,步鹰竟是一个战步上前拦在两人之间说道:“慢!这当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只见他双手打开作大鹏展翅,一掌直触大哥胸膛,端在其天池一穴,温掌抚之肝气入心,让其消气。二指侧向冬青双剑,进步就可掐之剑身,并以指力制剑推去,破其首招。 “昆吾三怪奸杀我家杏儿,他们是你们霸刀的人,我不问你们讨说法,只是要人,还不是便宜你们?你们却不识好歹?!”冬青本就明白自己不是步霸天的对手,现在还加上个步鹰,自然歇了一半的怒气,细细思忖对策,嘴上却不轻易饶了他们。 “昆吾三怪只是家父老友,平常爱以长辈自居,咱们都不卖他们的帐,你怎说这是咱们的人呢?”步鹰诚恳解释。 “哼!明明自己误会!然你这小女子,竟敢阻我徒弟报信,要是我女儿寻不回来,或是生了什么事情,你就算挫骨扬灰也补救不了!还敢说我不识好歹!昆吾三怪是昆吾三怪,我霸刀是霸刀!他们的事关我鸟事!”步鹰怎么捋去步霸天的怒气,也捋不下去,怒气上了头颅来,这个哥哥说话也就不管不顾了。 眼看步霸天动身要发招,却被步鹰一手捏了他的衣领起来,扯其身到他跟前说话:“大哥!这是玉妓的护卫,那个杏儿是玉妓的弟子!你控制一下脾气,若是玉妓日后不理会你了,弟弟我可不保你,只保自己去了。” 步霸天听见这句,立刻瘪了胀满脑门的肝气,不上不下,堵在喉头,非甘心情愿地柔了口气:“昆吾三怪确实不是我们的人,你,你想如何。” 冬青倒不说话了,她倒想手刃那昆吾三怪,还想踏平这霸刀山庄!可她能做到么?就连眼前两人,自己也休想动他们一条汗毛。 就算这两人瞎了被她杀了,那昆吾三怪和霸刀一庄的弟子呢?自己拼尽全力最多只能杀了霸刀里三四十个不成器的弟子,发泄一下私怨罢了,昆吾三怪那般厉害的江湖前辈,她哪儿能动?! 而最让人懊恼的却是:便算一切如她所愿,杏儿到底还是不会回来的。冬青虽则心中明白这道理,只是情感上,还是气得很,气别人也有,气自己也有,气玉妓也有。 ------------ 第一百零八章 :山门一别 冬青这般想着,却并非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话来,这百味心情,怎能说得清? 步鹰且叹一气。“冬青姑娘,玉妓呢?” 对了!这下可提醒了冬青,若是昆吾三怪食之甘味,要回头来奸淫玉妓,岂不是坏了!听见这句,她慌忙回头,却见玉妓一身血地站在门廊尽处。 冬青自然弃此地而奔去,及到玉妓身边便殷切一问:“你怎么了?昆吾三怪有回头么?” “没……我没事。”玉妓抬头,幽幽一说。“冬青,咱们能回去了吧?此地我不欲久留了” 说完又幽幽看着那边的两人,那俩犹说着喜欢自己的汉子,却不能救自己的杏儿于水火,还急于撇清和昆吾三怪的关系,不欲负上一点责任。玉妓心头那是一个怨,端端地想,男儿果真是不可依靠的。 步霸天意欲上前,却被心眼通明的步鹰一挡:“哥哥……现下寻落红回来的事更急些吧,你赶紧下去布置,那边正盛气的,我来给你顶着。” 见步鹰蹙眉皱脸,步霸天也知道自己不该此时撞上那枪口子上,就握了弟弟的手一下:“交托弟弟了。” “嗯。”步鹰犹觉得这情景熟悉,不禁悲自中来,想起往昔哥哥气坏嫂子,自己也是如此撞在嫂子的怒气上,给她平捋心情,受尽百般委屈也不计。可她怒气过后,又会和哥哥恩恩爱爱,而他不过是嫂子的叔子。 步霸天看看弟弟,虽有不忍,还是别了此地,扯着大弟子,急忙下去寻人布置了。 步鹰便一步一步走到那俩女子所在……心中仿佛见到昨日的自己,在嫂子跟前耍猴戏,唱小调……那般的自己,他可是极讨厌了去,讨厌到必须逃离这地方,逃离自己的名字。 如今又为了逃离自己犯下的罪孽,不得不躲到这山庄里面去,自己当初盛气离去,浮沉江湖多年,讨得一身污秽,到底是为了什么? 步鹰便迷蒙了眼睛,向前通达的道路,也不见了。 直到玉妓将他喊住,他才识得自己已伴着两人走到山门。“步郎,你请留步。”玉妓推了一把汉子的肩岸,自己像船儿一般离开了几步,盯着他看的眼神也不复温情。 “步大侠,送到此处便可,我和玉妓会在怀涑留一段时日,安葬杏儿,若是有心可以到她坟前上一柱香,就算是杏儿的福气了。”冬青说话间带着骨刺,直直的教人难堪。 步鹰也不能生气,却见玉妓帮忙冬青把杏儿的尸身放上牛车之上,这小妮儿身子被擦得干净,铺了香粉,上了胭脂,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却自玉妓身上的血衣可见其受过的苦难。 “玉妓!这个帐,我一定找昆吾三怪算去。”步鹰咬齿说。 “你不难为?江湖上没了去处,须得回来这树大能遮阴的地方。”玉妓幽幽说句,眼神平直,可透极远,只是不望去眼前的人。“昆吾三怪乃是你派‘长辈’,你可得罪得起?” “我!”步鹰被其说得语噎,一路上,不论他说怎生帮忙,怎生补尝,这玉妓只是不发一言,借了水和地方,径自清洁了杏儿,却连衣服都没有换下,就急急牵了牛车来,真是一点也不欲呆在此地。 “玉妓!”步鹰冲动上前一说:“三月后,我便会去归家院给你赎身,娶你过门,我也顾不得大哥怎生想了,你我一起离开了这江湖便是……”他刚牵过玉妓的手,就被玉妓甩开了。 “记得步郎腊月里也说过同一番话,结果时节交替,到了盛夏,我还是等不到你,到了山庄来寻你,竟连你的影子也不见,你的声音也听不着。”玉妓且冷道:“你我皆知,欢场之上,不过是游戏,你何必让游戏变真,给予人希望呢?” 冬青抿嘴不语,看着玉妓一脸悲恻地爬上牛车,便把自己抱成团团。 说这女子对步鹰无情,也是假的,不过江湖儿女,或是欢场人事,皆是情深稍纵即逝,何况此情两者皆沾。 而这情逝不止,款款别离的情景,也不是日常少见的了,男子都用这方式使得女人伤痕垒垒,心中对其念念不能忘。难为玉妓每每都为之悲伤,总也不学乖。 步鹰还欲上前,却被冬青推去胸膛上,兼背举一剑,挡住其身。“步大侠,你这总想着要逃的真狗熊是配不上玉妓的,你就不必纠缠了,请回吧。” “你这女子!”步鹰生气了,胡须吹上了天,又自觉自己真像这女子说的,总想着逃避。竟不懂如何对她撒出气来。只能打碎了,生吞下去,便连喉头都划出了痛。 这恍惚间,冬青也登上了那牛车之上,双手放在牛屁股,正要发功,又慢了一瞬:“步大侠,冬青在此,且有一个不情之请,关于冬青实属玉艄宫之事,步大侠可否劝服步庄主不要过分宣扬。” “这……”步鹰不答允,好像没什么理据,却又奇怪:“冬青姑娘为何要这般?” “对的,反正我一使招式,大家就会知道我是玉艄宫之人,但是玉艄宫也要吃饭,偶尔派遣些人来走镖护院,却是不足为奇,只是不愿意让杨素的红衣军看扁了去,还请步大侠多包涵。”冬青故意这样说,其实是不想江湖间人顺藤摸瓜,知晓归家院底细,使得消息探听不便。 步鹰并非花花肠子的人,只道其原是为了顾全玉艄宫的脸面,便应允道:“好,我答应姑娘。” “这是说好了,我可不是玉妓。”临到末了,冬青还要嘲讽此人一下。步鹰脸上挂不住,犹自咳了一声,却也没有怀疑冬青这番说话的动机。 如此这般,冬青才运功牛背,带着一人一尸往前奔去。独留步鹰一个在山门,可步鹰也站不了多久,乃是一弟子急急来了,跟步鹰咬了一会儿耳朵,他便皱眉,连忙跟着那弟子进去了…… 冬青她们没走多远,就要停在林子里,却是因为玉妓哭得厉害,晕乎了,正在一小溪流间吐着。 美人此际吐得脸色都变了,却没有能吐全心中悲苦,苦色上了脸上,使得脸上灰灰白白的,委委不欢。 冬青看着她吐到极致,只剩干呕的气力了,才递上湿了药水的棉巾。“这多年不见你颠得吐了,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狗熊。” 玉妓闷声不语,就拿过棉巾抹了脸。 “换衣服么?”冬青说:“还要回会馆摆脱妈妈安排冥婚(注:晚晴时候广东一带常有钱妓女死的时候用钱买冥婚入族谱,使得有人供奉牌位,不会成为孤魂野鬼,现在也有乡村有此风俗,不过已经截然不一样了)的人家,杏儿的尸身也要找棺木,又要找地方停,你还不快些上车。” ------------ 第一百零九章 :遇到三怪 “嗯。”玉妓闷闷一句,精神气儿真不好,穿了一身衣服都沾着血,味道在这夏日里放置了半个时辰,早就陈了,一阵的臭气。 冬青看着,便皱了一下眉毛。叹了一声。“你还是先把衣衫换下来,在这流水里洗一洗吧。这汗夹血的,杏儿也该嫌弃你臭。” 玉妓此番抬头来,眼神怨怨地盯了冬青一眼。冬青也狠狠地喷了一句:“快去!” 女子这般才忿忿地走进溪流,冬青也爬进牛车,取了玉妓新衣出来,准备着要弄个架子来挂平这衣裳。 玉妓慢慢走到水深过腰的地方,就闷着脸蹲了下去,使整身都浸在水里。再起来,一身衣裳已经湿透,身上纱飘带之流已经落入水里,她就脱了外衣,让它们飘在水面。自己只穿了一件半透的纱薄裙子,就泼水上身洗了起来。 天色渐红,林间深处掀了一阵的青烟过来,拢住水中美人的身子,这如梦如幻的情景,就像是洛神渺于天水间,又像是鱼精山怪,在水涧百般妖娆,要迷惑那过路的人。 杨婴在上游洗着沾了血的枪红缨,那其实不必,他只是习惯大战在即的时候一个人静思一会,却忽觉水中有人拨动,刚做了战斗的准备,一点一点地摸进水中,寻了过去,却在大石背后看见了女子出浴之景。 这女子的模样,像极了树上‘跌死’的那个。若不是她的人气不弱,杨婴定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鬼魂。 忽在此时,女子惊呼起来。 杨婴以为被其发现了踪影,马上引枪援护自己,却看到女子忽而落入水中,窜了几下水花上来,口上叫着:“唔……青,冬……救……”,几字的声音响不了多久,女子便沉进水里,没了声气,只有溪流上一抛一抛的白波,显示女子似乎在挣扎。 杨婴并无立刻上前,只觉得那仍是女子装死的把戏,乃是要引他出来。 而岸上的冬青正好背对着玉妓,折枝搭架要给玉妓平新衣,一时莫察,等得她辨声不对,回过头来,玉妓已经全末在水里去了。 冬青见溪心无人,立刻警觉。使了八步赶蝉的功夫过去溪心,却也来不及了。 只见冬青未到,溪面水花炸起,上到三尺高,白花花如银屑棉波的水花间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白毛,还有别人?!正是那昆吾三怪的老大,白毛怪是也,这三人果真食之甘味,回头来掳人了? “诶嘻嘻嘻……”白毛怪笑得淫邪,一手捏了玉妓胸口浑圆用力,一手托起玉妓股上肉上推,便在空中就把淹晕的人儿扛到肩上。“好个人儿!果然名不虚传!” 冬青大骇,忙拔出双剑,就一下‘飞蝶凌波’,展开双刀攻了过去,什么架式也使不及了,只得出了最劲辣的一招。 然一身仍未到那白毛怪身边,脚上就被人牵了一记,原是独眼怪在她身后,用九节狼牙鞭缚住她的脚眼。 这九节狼牙鞭真是极阴邪的兵器,九节铁鞭都为精铁所制,鞭节上都是一根根刺刺,分开便是小段的狼牙棒,打在人身上一拖拉,那人身必裂出血道无数,一处开去,断无好肉,这还不止,那独眼老怪还有毒计,就是在这鞭上糊了半寸厚的井盐,被其打一下,不异于上一下酷刑。 冬青真不知道这人何时来了她后面,心下一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击。 这江湖高手都会隐藏踪迹,昆吾三怪惯于做坏事,更是行色诡秘。冬青这年纪,就算是深谙绝世功夫秘诀,也不能真有三个老怪的修为,这一下失招,乃是意料中事。 然这一下正中她脚上,跟腱险断,真是痛极了。本在水上漂着的身子也坠进水里,双剑被石头一磕,落了一把。 而她头上的斗笠早就倒在水面,脸上的疤痕也露在红日光之下,显得别样狰狞。那独眼老怪,当眼神不好,扯了冬青在水里拖过来。 她身上衣衫被水中卵石一划也变得破碎,半个身子也露了出来,才是一惊,懂得要反击脱身。 为了逃命,冬青乃是一个翻身,不顾羞耻就正身对着独眼老怪,剩在手中的一把剑使劲往九节鞭上砍,兵器双击几下,火花飞溅惊水,鞭上点儿没伤。 这砍之无果,百般无奈之下,冬青只能把手中剑直向着老怪的脸门飞去。那老怪也只是稍稍侧头,就避开了冬青的剑! 此时,女子已被其拖到跟前,脸面前身都露了相。独眼老怪一看冬青那颜面,立时就皱了一下嘴巴道:“啧啧,比鬼还要丑怪!” 冬青方才去剑这一下,也逼得铁头怪露了面目,这人自天而降,嘴上叼了的就是冬青飞出去的那把剑。虽则冬青方才是临急飞剑,但力气却是给足的,这老铁头竟轻巧叼住就化去其力劲,真是好生厉害! 而这老铁头不知是否当了冬青的招式是向着自己的,一下地来,见得她的脸面极丑,二话不说就踢了一脚上去,女子的一只眼睛顿时迸出血来。 “啊!”冬青一下尖叫,那是怎生的疼痛,已难以言喻。 而这下过后,铁头怪才把嘴中剑啐了出来,怪笑起来。剑落水而无声,只得女子尖叫和铁头老怪的怪笑,惊动这一处的宁静。 看到这里,杨婴也并无上前援助的意思,只是惋惜这‘装死女子’功夫上的窍妙,他当是永远也不能知道了。 “轻点儿手!”白毛怪喝了那铁头怪一句,这说话间,身影已经到了铁头怪边上,手上铁杖给他铁头颅敲了一下,那铁头颅哐当地响了一下,看来这个儿老大的脑袋里面乃是铺了真铁的。 “诶哟!”铁头颅做势捂了头顶:“大哥,你轻点成不,痛呢!” “痛个屁!你这老小子忒能装,我还要看看我棒子有没被你那铁头碰凹了!”白毛怪说道。 “嘿!大哥,你别理三弟,三弟脑子被铁头拉沉了不好使!”这是独眼老怪说的。 铁头颅不敢在大哥跟前耍宝,可这二哥的面子他可不卖,就地啐了一口:“老独眼!你怎的意思,不叫你看看我脑袋的厉害,我就不是哐哐地铁头颅了。” “谁怕谁!”这两人看着已经开了架式,要内斗起来。牵住冬青的九节鞭已松了,甩向了铁头颅。白毛怪也不急,就看着两兄弟剑拔弩张。 冬青见此,便撑着剩下的半口气,捡起水中剑,连爬带跑地逃开去数尺,身子也极紧张,挺着一把剑对住白毛怪。 “昆吾三怪!把玉妓放下!”白毛怪哼哼几声:“姑娘放心,这位玉妓姑娘咱们可是会平安送归归家院的,咱们也不想与自家小辈喜欢的女子作对。” “你们什么意思?”冬青咳了一下,口中出得血来,才觉脚上生痛,原来那九节狼牙鞭上的井盐还灌了毒。 “嘿嘿,别怕,那不是剧毒,就是把你身上的垃圾排上一些,让咱们吃起来更补些的药物。”白毛怪怪笑。 ------------ 第一百一十章 :形势忽转 “我们还道童女是一流的补阳圣品,哪知道你是玉艄宫的人,你身上的阳相素女神功才是最为厉害的补药,嘿嘿……可惜你的模样如此古怪,咱们只好打了你来做丹药了。”原来冬青玉妓和步霸天他们的对话,被没来得及走的昆吾三怪听去了,原是这昆吾三怪练得内功极其阴寒,性子又暴戾淫邪,就经常寻邪法以补阳气,对于能补阳气之童女或是练阳功的女子,更是好甚! “要把我做丹药?!”冬青笑了笑,把口中血咽了下去。“你不知道我乃是玉艄宫信使,身上的素女神功,乃是阴阳两相皆有么?”冬青也不知道白毛怪怎么知道玉艄宫之中的秘事,寻常江湖人只知道玉艄宫剑舞,素女神功,日宫月宫之流的,鲜少人知晓,便算知道了,也会被玉艄宫灭口。 可这昆吾三怪哪儿算是寻常的江湖人?乃是恶贯满盈的活鬼!冬青也不必隐瞒什么了,只说一句让他们懂得,自己于他们毫无价值便是了。 “哦……”白毛怪笑了:“啧啧,真是要命了。你竟然还是信使……那我肩上的,就是玉艄宫日宫的人吧……” 冬青听得,晓得一愣,才知自己自作聪明,乃是失言了。真是要命!要是自己不说,做了丹药,吃死了三个老怪也好,但现在说错了话语,可连累玉妓了。 白毛怪果真是老江湖,随口勾引一句,那小娘们的神情就变了,算是默许了自己的瞎说,轻易就给套出了肩上女子的真身。 原来她才是上好的补阳药,这女子也长美极,可是既补得了身子,又补得了自己的**。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白毛怪仰天长笑,笑完不忘一凛神色,心下想:‘嘿嘿,步霸天那小子不厚道,收着这好货不供给他这个长辈,便算这女子是他心爱之人又如何?可别怪他不讲道义! 这老怪再捏了捏玉妓的胸前,真是好人儿啊!他可要连她的骨头都吃干抹净才对得住自己!’ 既打算离去好好享用,他便对着那边打得正酣的两人喊将:“你们!给我停手!” 可那极打得猛的两人却似没有听见似的,白毛怪便阴起脸来。看了看冬青,又看了看那两人。 冬青感到不妙,正想逃,然这哪能逃得去。 白毛怪只捡了一颗石子,看似随意一扔,立刻就中了冬青的喉头,女子却连转身走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不过中了老怪一招,却连着呜咽的时间也没,冬青就应招倒在水里,仿佛气儿也不剩了。 白毛怪看见冬青倒下,就哼笑一声,也把玉妓放在一处大石上,自己空身一蹬水面,跨过去那两人之间。 看见此情景,杨婴竟皱了一下眉头,那石子的位置,其实落了一下,并未打到丑女要害,丑女肯定还有气。这分明是打偏了的模样,但白毛怪这样的高手,该不会失手才是? 这档子思考失神的时间,杨婴却感到脖上忽地一寒,乃是被冰一般冷的兵器横在脖子上了,刚要动作,只听见女子一声:“别动。”寒气刺入三分,欺得他顿了动作。 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杨婴就被人拖起了衣领,一下子带到那溪流中间,正好是三人缠斗前畔。 杨婴自天而降,缠在一起的三人只是一惊,均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半身戎装的红衣军。年纪看着好轻,只是一脸神情,冷得让人心厌。 再细看,原是那毫不惊惧的冷静,让人生了厌恶。 “哥哥!你帮我们顶着,我救了妹妹和玉艄宫的婆娘再来救你。”这一声故意喊得好响,正是疑敌,虽不知三怪信不信,姑且这般喊着。 而这喊话的女子,便是喊杨婴‘别动’的女子,也是把杨婴扔出来的女子,杨婴就算化成灰也忘不去这女子的声音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其戏弄了,一下回头,就看见女子一道丝络缠住视线,丝络落下带起,已经卷了地上的两个女子起来。 能把丝络的功夫使得如此俊,此时此刻此地也只有阿芙了。阿芙卷起女子,立刻轻功赶路开去。也回头看杨婴一眼,两人四目刚好双接,而女子眼中忍不住带了求救的神色。 杨婴却感眼前一惊,只因他又看见了那个‘装死女子’,不对,连着那晕了去的‘装死女子,可是有两个‘装死女子’?! 这事儿想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女子确实是装死的,不然现在戏弄他的乃是鬼?!而这女子还有个双胞胎姐妹!这姐妹还是玉艄宫的人,而这女子,十有**也是玉艄宫的人。 杨婴冰似的脸上竟泛起笑意,想不到自己连被同一个女子摆上一道,这女子可是有趣极了。既然有此缘分,他就赶一次热闹吧。 他这般一想,便回头看去三个老怪,脸上杀气已奉。而三个老怪已兵分两路,白毛怪和独眼怪直向阿芙攻去,剩下的铁头怪对着杨婴攻来。 阿芙并非被动对敌,走得远远地发了‘千针如雨’,山林间立刻满了难见踪影的冰针,两个老怪没有见过这般功夫,连忙躲避去,动作延了下来。 杨婴已经在后杀到,铁头怪在他身后追赶。 “你这小子,竟敢无视我!”这老铁头颅大叫,杨婴也真是厉害,毫不理会正对着他的老铁头颅,一心只往白毛怪他们处赶。 就连铁头颅发招之际也吓了一下,犹自落后了一招,已被杨婴窜去了十尺之外,眼看快要赶上了前面的两个老怪了,白毛怪只道三弟不成气,而前面的阿芙一连发了数着‘千针如雨’,仍动作轻盈,却把两怪越抛越远。 这节骨眼上,又见银枪一闪,三个老怪的动作竟一式被挡住了。看着不过是一招极寻常的“横扫千军”,却有不寻常之处。但见那柄枪仿佛银龙一般,变化莫测,竟一时间攻了三人的要害。 三怪一愣,只得停在那儿。 “昆吾三怪是吧。”杨婴且语。“我要让你们死的明白,听着,杀你们的是杨婴。” “好你个狂妄小子!”铁头颅就要冲上去发招,胸口衣衫却被白毛怪扯住了。“给我退下!” “大哥!”独眼怪握住了白毛怪的杖子。“你打算一人作战?” “你们去追那三个小娘们!”白毛怪说:“我来对付这小子。” 铁头颅还不知道厉害,啐了一口说:“大哥!这小子是谁?!我来对付就可以了,你们往后好,追去那小娘们好,悉随尊便!”这话一下,铁头颅已经端起头颅攻了过去。 杨婴神色冷淡,不为所动,手中枪却迎了上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血魔少君 铁头颅先行一步,抢攻开去。使枪之人,左右臂通常有空隙。这铁头颅便想当然地佯装撞向杨婴的肚腹,就是算计着杨婴会本能横枪护腹,一双龙爪手已备好了给他。 杨婴似乎不疑有诈,果真把那手中银枪举起,横在空中要挡去铁头的撞击,一下不察,右肩胛却被老怪一个龙爪手锁住了,左肩倒是能避过,双手握住的枪也脱剩左手,枪身格在铁头老怪的肩上,挡住了铁头进攻。 咋看是平了,可杨婴的手被其锁住,而铁头颅只要一个原地转身,就可以卸下这人肩膀,并着脱了枪身制缚。 铁头老怪能脱身,杨婴的手却是断定了,这一来,就是铁头老怪沾了上风。 “好你个老怪,原来铁头是装饰,少林龙爪手才是真章。”杨婴邪笑一语,肩胛被锁,这人脸色却无惊惧,说不上冷若冰,却也平如水面。 “有时间说话,不如想想怎么救下自己的全尸吧。”铁头怪喝了一声,运劲到手上,正要错去杨婴肩胛骨节,却忽而感到手上一空。原是杨婴自己先错去手上骨折了!这卡兹一声,杨婴的肩膀立刻就落下来。 铁头怪不知道这后生要作什么招式来,只能啐了一口,立马往后跳开一丈。 果不其然,杨婴真不是静待得下的人。便算落了一手,这人还是不待休整,立刻就攻了上来,左手握枪,枪如轮舞。银枪头在空中行出了莲花一朵,银莲花含苞绽放间,铁头怪已经左闪右避,和这人过了一百八十招。 这杨婴的枪影直像是龙王布电,雷母落雷。行之如幻,测之莫辩。一突一刺一挑,三招当中竟也各自生出三种变化,六六循环不止。 铁头怪的龙爪手也不是普通工夫,少林的龙爪手已经是天下一绝,还带着老怪修炼多年的阴寒内功,愣是把一双龙爪手使得像那墨色蛟龙。那双龙爪手,一爬一挡,一格一捏,四式中各含了两种诈招,正是十八般武艺全然使上。 老怪厉害,却仍须拼尽全力才可接下银枪上招数,杨婴也沉着应战,你来我往,胶着不分。这两人此下,算是僵持了。白毛怪看了几下,似是舒了一口气。可看着,看着白毛怪的脸色就不对头了,竟执了独眼怪的衣领,对着二弟说:“趁着杨婴被你三弟拖住了脚步,你快快去追那三个女子,一定要寻了她们来炼丹!” “大哥!你呢?你不随我去?”独眼怪握住大哥的铁杖,兄弟多年,二怪还是看得懂老怪神色的。一定是那个后生有了不起的地方,乃是他和三弟都看不出来的。 “你不知道,我现下不上,你三弟的性命必毁于三招内。”白毛怪话音一下,便闷声飞了上去,一根铁杖抡了起来,使得正是达摩禅杖的功夫。 独眼怪只能一个咬牙,飞身往阿芙那处追了过去就在此时,杨婴偏去了一下头,盯了独眼怪的身影去了,心下便一凉,思想着要快些杀掉这两人,不然放了任何一个,也是丢了自家爹爹的面目。 他也正好侧眼看到一个白影杀气腾腾地上来了,眉头却也不皱一下,心底已经有了应付。脸上一平,只行了几步步法,躲开白毛怪的首招。 而那铁头怪也看见自己大哥助阵来,立刻扯开狰狞的笑意,行身子平压地面滑了过去杨婴处,一双狠辣的龙爪手也成了‘双龙出海’之势。及到杨婴的脚边,立刻就要行擒拿的功夫,一心要锁住杨婴那双穿着军靴的脚腕。 这一着,竟似乎逼得杨婴几步往后退去,乃使出了‘八步乾坤’的步伐,天地交接,双脚灵越。他这一连往后退了八十步,退到一棵树上,才背贴树停下来,封住自己去向,也封住背上的空隙。一如不敌逃遁的模样,神色却依旧平静。 杨婴这般步法,也是极精妙的,愣是拉落了铁头老怪于几丈之外,此番铁头老怪的轻功方尽,须得要变招站起,才可及到杨婴。可这人偏不行寻常之道!喊了一句:“你以为能逃得了么?” 眼见老怪哼笑一句,十只手指悉数动了起来,指节间咔嚓卡擦地响着,以常人不能动作的姿态,把手指插进泥土里,咋看就像是那蜘蛛的足部,而这‘足部’不是光给人看着恐怖而已,竟能带着铁头老怪的一身爬行起来,一路向着杨婴,杨婴却并无退去,像是无力架敌,就要束手就擒来。 老怪不禁自得意起来,及到杨婴十步之遥,喝了一声,便把身子撑过双手,收了手上的‘双龙出海’之势,平手以掌撑地一蹬开去,借着手上内力惯与全身上,全身肌肉伸缩间,把自己的铁头颅弹了开去,直撞向那杨婴的膝上。 口上还狂妄一说。“你说我这铁头颅是装饰的,那可就错了!” 杨婴却低头一笑,白毛怪回以一个皱眉,心思不妙,连忙抡起铁杖,‘长龙出海’一招扫去,却不是打在杨婴身上的,而是向了铁头老怪的头颅,生生把那老怪的一身顶了回去。 仍是迟了,只见银枪一闪!杨婴一招‘行云流水’,再接一个挑枪,只是两招而已,这杨婴使完,就跳至几步外立定,并不恋战。 不过两招,已经使得铁头怪嘶叫出声来:“你这小子!竟敢!竟敢……”却见这人乃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地上滚着,一边滚还一边淌血,而那双手臂上,早不见了手掌。 再细细看看,一双手掌,正好落在杨婴的脚边,竟还不甘心地动弹了几下。杨婴便一脚踩了上去,引得铁头老怪又是一阵嚎叫。 方才生了什么事呢?铁头怪连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没了一双手掌,心内那是一个不甘,悉数在喉咙里喊了出来。 白毛怪却把方才之事看得那一个是清清楚楚,正凛了神色,死盯着杨婴。“血魔少君,果然名不虚传。” “前辈谬赞。”杨婴一如冰娃娃一般,他落了的手已然接上,此刻正在活动肩膀,肩膀活动自如,正是有利害的内功护体之人才可为之。况且接回手臂的疼痛分常人能受,这人竟能不哼一声,这人的耐力也是极好的。就这两点,可见杨婴真不是泛泛之辈,然他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有此能耐,那日后的成就,真是不可估量去了。 铁头颅竟还不知死活,大叫道:“你这小子,方才用了什么妖法么?竟敢,竟敢。” “哼……”杨婴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世间无鬼神,更谈何妖法。”应当说,这人确是真心笑出来的,只是脸上的肌肉并没有太大的动作,所以显得这人的笑意总是轻狂,并让人感到不快至极。 白毛怪却叹了一口气。“都说让你不要上的了,等大哥让你明白吧。” “二弟……就在你要撞向杨少将之时,杨少将正好把银枪入在树干上,空出手来使了龙爪手的功夫,把手嵌进树上借力,翻身立到枪上,于一瞬接好手臂,再把枪踢出,手握枪身,直往你的颈脖。”白毛怪说着,就看了看那树干,只见一个枪身大的孔洞,直透了树干。也只有这样穿过树干,那枪上才有力气支起杨婴一身重量,要一瞬直穿这杉木身,那该是多好的臂力啊! “你自己自投摞网,险些就要断头了。”白毛怪踢了踢铁头怪的铁头,接着说了下去。“可得谢过,杨少将不杀之恩。” “我没说不杀。”杨婴对着白毛怪说:“既然你急着受死,我就让你先死。”他缠枪举起枪头,直对着那白毛老怪。 “方才不好意思,我心不在焉,没认真跟你们较量,现在,我可是要认真打了,会让你死得舒服的。”杨婴压下眉毛,眼睛在眉毛之下,浑身自然沁出杀气来,使得人错觉那眼珠子都要变作罗刹的眼珠……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逃入密道 阿芙本身受了伤,牵着两人赶路已经很难,只能停下来包起两人扛在肩上,已是费了些时辰,不知道杨婴能不能延住三人,心中焦灼。忽听见冬青说话:“右使,你放下我吧,只救了玉妓就好。” “闭嘴!”阿芙背起两人,两人之力重极了,她扛不住,竟立刻吐了一口血,只得按了胸口天池,膻中二穴来封住血崩之势。“别说话,我没有力气回答你。” “放我下来,不然我们都活不了!右使不是一定得保住玉妓的性命么?不是谁也可以牺牲么?”冬青咬着嘴巴说道,身子受了伤,狠狠的语调说起来都是无力。 “却实如此,但我也未必不能救下你们两人,可别看扁了我。”阿芙背起两人一腾而起,幸好林间木密,她可以借着杉木的横枝赶路,省下不少力气。不然她早就丢下冬青了,虽然如此,但是现在的她想要带着两个人逃出这个林子,便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傻极了,她到底是如何了?为了什么不丢下冬青?阿芙皱了眉头,不甘愿地说道:“玉妓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若是我死了,你的血,可以让她不死。” “放我下来!你这个贱人,你不是什么都可以放弃么?你不是可以遇佛杀佛么?!你不是为了把我送到玉妓身边,就连我的家人都杀光了么?!”冬青狂叫,她当然知道这些,她知道自己的体质阴寒,血液可治玉妓的狂暴于一时。而为了把她安排到玉妓身边,阿芙自是杀了她的家人,使她变成孤女。 尽管冬青要进得玉艄宫,家人必然会为她而亡,可寻得她推荐给慕碧白的,却是阿芙,下手杀她家人的,也是阿芙。她一早就知道了这些,也明白玉妓和阿芙姐妹都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她仍愿意留在这姐妹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兴许是,就算自己的家人在,她也不感到自己有处可依,但是跟着玉妓,却感到玉妓随时都需要她,渐渐变成了自己的人生所依。“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勉强救下我。” 冬青浑身紧张起来,便连后脚都绷直了。仍感到阿芙背上一硬。“你知道了。” “我看着的。”冬青说。“我的家人是被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杀的。” “是么?”阿芙说。“原来你在啊,我竟没有注意到。” “我刚好忘了牧羊笛,回去取。”冬青便说:“所以你是我的仇人,你不放下我,我总有一天会找你报仇的。”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和杀了玉妓。”阿芙冷冷道。 “我……”冬青无言以对。 “你做不到,只是怜悯玉妓和我。”阿芙说:“你可知道,怜悯这种感情,是世间上最为脆弱的感情,因为怜悯别人的人,已经把自己放在高一等的地位了……所以一旦觉得对方不值得怜悯,那感情就会变成憎恨。” 冬青瞪大了双眼,正是目瞪口呆。“我不能反驳,最初知道你和玉妓的事情时,我确实是因为怜悯你们,才留在玉妓身边的。” “但是我憎恨被人怜悯,又要利用别人的怜悯。为了不被人怜悯地生存下去,宁愿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阿芙笑笑。“是啊,我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妖女。怜悯什么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也不会去怜悯别人……”女子说完,便朗声笑了出来,几若疯狂,口中言语不知所指。 冬青却见这女子一边狂笑着,一边长出了彷如尸斑一般的癫痕,那些瘢痕在她的背后慢慢爬出衣领,蔓延到前面去,如地狱来的鬼虫,侵蚀着她的肉身和魂魄。 “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不放开你,只因你还有可利用之处,所以你得收起你的怜悯了,咱们各取所需便可。”阿芙回头看冬青一眼,口上的说话却被背后忽如其来的一道寒光打断了!那正是九节狼牙鞭的攻势!独眼老怪竟然追上来了? 不管老怪人到未到,那鞭子已经像游蛇一般来了。阿芙只得咬牙侧身,用丝络的一段绕上了一棵树干,整个人就像飞仙一般,围着树干飞了起来。她再用力抽出丝络来,身子就腾到了半空,也刚好在鞭子上方。 女子手中顿生了两指粗的冰针,自上落下,把鞭子的动作打失了去。银龙立刻歪了头,倒向主人的脚下攻去。独眼怪看鞭子被暗器打失,连忙把鞭子收了回来,变了一招。带着鞭子往上窜去,窜到树顶,把手一抡,鞭子就带了一个旋劲,一发开去,银龙如电,可是极厉害的招式,这老怪急了,打算一招夺人性命。 然阿芙到了半空,就看见那霸刀的顶子,她顿时脑中一清,霸刀的那处的地道,当可以一用!自己怎么不一早想起?!现在的境况,那处地道可算是是她们唯一的希望。如是一想,便改了心思,反在娇嫩的树顶上行着‘水上漂’的轻功,拐了个直弯,又如蜻蜓点碧水,腾空直往霸刀去,也刚好避开了蜿蜒攻来的九节狼牙鞭。 阿芙已经铁定了心要怎么往下做,她就去到霸刀的地道,把冬青他们送出去,再回头杀了昆吾三怪!哪怕自己会入魔发狂而逝,她也要为自己的妹妹杀出一条康庄血路!女子决然哼笑,这也是在小景后面听见奴仆言语,有个小艺妓被昆吾三怪奸杀了,才懂得要出山门看看玉妓情况。这样算来,那地道可说是她的吉祥之地了。 女子心神立定,犹自想着拼命完这回,就能救下阿月。便不管胸中内息已乱成麻团,依旧运足了全身的内力赶路,却禁不住鼻子里的血液往下掉,湿了衣襟,仿似代替了泪水。 其功力将尽不尽之时,仍大喝一声道:“去你妹的怜悯!谁都不可以帮我!我要自己活下来!然后救阿月!” 冬青听闻这嘶叫,心下惊呆了!也不敢闹腾了。却见阿芙的脖子上,几乎都是紫癜,就快要占满了那一处的纤弱…… 然霸刀就近在眼前,她不可以放弃。女子几乎感到银鞭掠来的风要撕裂自己的耳膜,心里惊恐万分,脚上动作却不能落下,只能再三嘱咐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两步,三步…… 只见其一个流云似的跨脚,一下就落在了霸刀的围墙上,虎跳兔伏一番,及到霸刀中间房顶,再一个掠步,已经到了小景处,连贯一气的动作,一按,一闪,她已经没入了小景内的黑暗中,自己也站之不稳,就在小景后的楼梯一下子滚了下去。 这三人滚到了地面上,阿芙才懂得喘了一口气出来,这一口气出来,也通了封住的血崩之血,一股子腥臭味道在她喉头涌了上嘴边。她禁不住这血封喉咙的难受,只能转身趴着,猛地把血咳出来,每咳一声,都能听见啪挞一下,乃是血滴落地的声响。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会之时 冬青便慌忙爬了过去,要查看右使伤势。犹在此时,玉妓也醒来了,捂着脑袋说:“冬青……”开始只是这轻柔一句叫唤,冬青已经顿住了动作。 再到她渐生想起了自己在溪中被白毛怪扯下去的事,那声音就急了起来。“冬青,冬青,救我……”冬青立是慌失回头,三步就爬到玉妓身侧“我在。” 刚过得去,玉妓就蛇一样盘缠上来,抱住了冬青一身。“冬青,我好怕,你我没事就好了。” 阿芙见此,竟宽慰一笑,只是一室黑暗冷然隔阻,她的笑意便不能传达到那两人心底去。她到底明白了,自己所以要一块救了两个女子,乃是觉得这一个冬青,比起她这个双手沾满血污的姐姐,更为适合照顾阿月。 “我好怕,好怕……”玉妓乃是哭着的,连连说了好几十个‘好怕’。冬青也耐心地一下一下轻抚这女子的背门,连连回了好几十个‘不怕’。 但她也担心那边的阿芙,就趁着抚摸玉妓的空当,使出外一只手摸索着怀中的火折子,幸好那火折子没有湿,取了在半空中,正要打开。忽听见阿芙断喝了一句:“不要点火!” 玉妓听见这声音,愣是呆了,哭也不哭了。 “不点火,你身上的伤……”冬青忙说着时候,已感到女子冰凉的手摸了上来,寻到她的脚腕处,摸着,抚着,就在伤处一捏,那伤处的脓血便一下子就挤了个干净。 冬青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啊……” “你的伤没大碍,足可带着阿月离开此处。”阿芙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了一瓶东西,打了开来,那瓶东西里散出了幽微的香气。这沁人心脾的东西一洒在自己的伤口上,冬青便感到自己的脚上疼痛顿消。 做了这些的阿芙还觉得不够,自扯了冬青身上衣衫一道,摸黑给她包扎起来,完了就说:“那是玉檀精。”阿芙顿了一下,再说道:“这是曾有人给我的,说是治伤治病都很好,谁知道洒了,我就剩下这一点了,都给你……” 此话完去,女子便捏过冬青一脸,强给冬青灌下了所有的玉檀精,顿时一室香气夺人心魄,这么浓的味道,就算是方圆十里也能闻到。 冬青被强灌这药液,咳了几声,竟勉强可以支起身子来,这人行动稍便利些,就忘了自己的眼睛还伤着,伸手去捞阿芙的衣袖,问她的伤势如何了,能不能跟她们一块儿逃出此地。却被一边的玉妓挡住了动作。 那玉妓又听见阿芙喊自己阿月这名字,心内更是惊讶,真的顿住了动作,全然不晓得反应了,愣是一尊石雕似地挡在了两人跟前。冬青须得越过呆愣的玉妓,才可以爬到阿芙所在。 这好不容易方爬到那处,怎知阿芙又站了起来了。女子这厢过了去,却手上一空,什么都没捞到,顿时恼极了自己的无用,若是她能变得更强,就不会有今日的境况。 而阿芙却不能理会地上两人的百般心思,径自走到莫兰打开机括所在,摸了好一会儿。那里的门忽而‘轰’地开了,冬青一下惊呆,见到此处有门,怎能不惊?也跟玉妓一样忘了反应去。 她也候着此际,回头运功,提起冬青和玉妓两人的衣领,几乎是扔开去似的,把两人推进了门后的甬道里。 断然的动作,极快的手法,直像要和她们诀别,须说之言尽在了动作间。便是要她们快快自己逃去,不必理会她。等冬青反应过来,她和玉妓两人已经处身于另外一个黑暗的空间了。 冬青连忙要去拉阿芙进来,可她这厢行动不便,想要在这黑暗的甬道里寻得门口,乃要花上些功夫,仍好久也寻不着北。却听见阿芙声音自一丈远处传来。“你们往前走,一直顺着地道去,就可以看见出路,可以远离这个地方……”这女子原是是拼尽一身力气,把她们往最里处扔了去。 她还能撑着身子,犹记得说了一句。“冬青你记得,不要留下玉妓和我接触的痕迹,不然玉艄宫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右使……”冬青几步要爬去,却生生听着门在自己跟前闭上,‘轰’的又一声,隔开了右使大人和自己。那阿芙也拼尽功力,一掌击墙,墙上的石头都震碎了好些出来,那门上的机括,被这样的掌力一击,当然是震坏了去。 玉妓被这声音一惊,才回得了神,摸去那边的墙上,趴在墙上,五指陷入石缝间,却感不着那边人的体温,幽微一句似是无声:“娘……娘亲,你来救我了么?” 阿芙背着门,慢慢滑下身子,经过方才运功,她身子已经冷全了,如失堤之川,滩泻在地上,也幽微一句:“不,玉妓,她没有来,她舍弃我们了。” “娘亲,就算是你来救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玉妓也嘶喊一句。这一句便使得阿芙心彻底凉透了,心内的火种骤然熄灭。 “就算是怎么奋力救了你,我这个曾经舍弃你的姐姐便和舍弃了我们的娘亲一样,怎也得不到你的原谅么?”女子自言自道,心火一灭,亦渐感眼前迷蒙,却忽而看见眼前墙壁塌了下去,一个白衣的人影三步上来,就在自己的跟前蹲下。 “妖女?!”秦敬看见摊在地上的人儿,莫名地满怀都是血,通体也凉得透彻,心头晓得是一紧,一时间想不起什么礼教仪态,径直上前抱起了这人儿。 “呆子……”阿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是眼前人就是那个呆子啊。不知是否感到安怀,女子似是完成了心中所愿,下一瞬就失去了一切的意识,软在秦敬的怀里,秦敬那一个是惊慌失措…… 只有干着急的分属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芙渐渐回醒,却见自己的身上搭了一个人的手,那手紧紧环着自己,似乎是怕自己溜走似的。再抬头看去,只见昏暗中,那人的下巴长了些胡渣子,零星的点黑,还没有长硬的模样,这该是一个年轻男子。 而且,自那男子低头的形状可知,他也睡着了。阿芙便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身上虽疲倦非常,但经脉倒流之感却是没有了,正奇怪着,就觉得背门被什么硬硬的东西顶住了。那硬硬的东西还发着热,放好是一柱擎天的状态,外面也传来鸡啼了几声,若是那东西,这时辰就对了。 女子明白如斯,犹自脸一红,就给男子的脸上精准地上了一个巴掌印,男子被打,一下惊醒,错愕地看着怀中女子,玉人一脸总算露了出来,阿芙才道是谁人那么斗胆,在姑奶奶她的背门底下一柱擎天?原是这脑子被门夹了的呆子,秦敬! “怎么又打我。”秦敬委屈极了,苦笑着说:“就算你当我是仇人,也不必一起来就打我一脸吧。” “你!你无耻!登徒子,花心大萝卜!”阿芙开口就骂了过去,全然不知道这室内还有一个老乌龟在。 边上老乌龟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呲一声下来,尽化哼哼哈哈开去,真是笑得欢极了。阿芙也立刻警觉,正要运功,却被老乌龟一发暗器打落了腰上的机括。 “冰魄夺魂针嘛,我也会。”老乌龟嘿嘿笑了笑。“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功夫,那人只敢教你这个,恐怕是怕你厉害了就不帮她干事了。” “你说什么?你认识我师父?”阿芙摸摸腰上机括,已经被其一招破坏了,她再摸了摸四处,发现没有暗器的踪影,她心里就有了一丝的怀疑。“你用的是什么暗器?怎么无踪无影?” “你怎么跟你的夫君一般,都是呆傻的种。”老乌龟翘起双手,啧啧出几声不满来。“我的意思相关,你想用冰魄夺魂针打我,我也用冰魄夺魂针打回去,这样才对得住你的功夫。” “冰魄夺魂针?”阿芙惊讶,却忽而灵光一动。“你又没有我腰上装水的机括,哪里来的水冻成冰针?” “我这不是老了么,老了的人啊,早上一起来,喉头总堵着痰不是?既然有痰,我就不浪费了去,每天晨起一定练这‘冰痰夺魂针’!” “你!”阿芙直觉得这人恶心透顶,说话还半疯半癫,就骂了一句:“老疯子!老怪物!” “你喊我什么来着!”老乌龟生气了似地,原是坐在一角得身子,跳了出来,往阿芙的脸上瞪去。阿芙自然也回瞪了去,一点也不肯示弱,哪怕现下是依在呆子的怀里。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呆子!呆子! 这会儿鸡啼后,外面的天该大亮了,然这室内还透着烛火明灭,外间也传来一声声的鼾声。他们的说话声不少,外面的霸刀弟子竟也睡得安心,真是奇了怪了。细想一下,外面的卫士恐怕也是被这老头的‘冰魄夺魂针’封了穴道,然而外面的霸刀弟子怎也有四五个,那封穴道的冰针哪里来的?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无非是口水,黄汤之流。 “果真长得美,我就原谅你一次。”老乌龟且说,语气甚是不悦。“小妮子,你往后得喊我家公!” “哈……你是我的谁!”阿芙生气了,怒道:“就算你与我师父同门,我也最多只能喊你一声师伯,我跟你儿子没有婚嫁的缘分,别来占我的便宜!” “嗯?!”老乌龟几步走过来,给盯着阿芙一脸。“你师父是谁,我认识么?” “我师父是玉艄宫左使,莫兰。”阿芙见得这老乌龟使的功夫,便知道老乌龟和自己师父是同宗,现在在此都不是外人,说什么都不必隐瞒了。 “谁是莫兰,我不认识啊……”老乌龟挠挠头,阿芙觉得脏透了,就往后缩了缩,却撞到了秦敬的胸前,这肉墙挡住之下,她缩不开去,也不知道老乌龟有没有挠出跳蚤来。 秦敬见阿芙这样缩,竟以为女子是怕了,就抱紧了女子一下,柔声说道:“妖女……这前辈不是恶人,他还教我练功夫呢。” “教你练功夫就不是恶人了,你这什么道理?!”阿芙对着这呆子就是好气。“还有,你怎还抱着我,放下我。” 秦敬被怀中人这一撩动,才感到自己腹下的东西乃呈出刚睡醒的模样,往日鸡啼升旗,他也不见那么厉害,这会儿喝了老乌龟的酒,竟然全变了。 “别动!”他忍住不耐,大声喝道。女子震了一下,真的不动了,却忽而动弹起来,一巴掌又过去了。 “无耻!”阿芙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方见回这呆子,竟不说情由,连打了他两个巴掌。 “诶哟!”呆子还没有什么反应,老乌龟反捂着自己的脸,生出一个痛极了的表情。 秦敬就憋屈着一脸闷气说道:“老乌龟前辈你别闹,明明就是打我,你喊什么。” “我这不是替你痛么。”老乌龟嘻嘻笑着。“这样的小娘子,我还是不认做媳妇好,留给我儿子你好好**好,才让她拜见我这个家翁吧。” “谁是你儿子呢?”秦敬皱眉,撇撇嘴说:“不是说结拜为大哥么?你又忘记了。” “谁忘记了,结拜为大哥是你说的,我可一直想要个儿子来着!”这老乌龟尖声一叫,竟然十足了燕子洞里的疯老头。 阿芙乃一惊,浑身僵直,就像是受惊的刺猬似的。“你到底是谁。” “别怕……”秦敬连忙抚了抚阿芙的背脊,意图让她安定下来,这呆子竟还没有放下阿芙,真是一见到她,就什么礼数都忘了的模样。“前辈不是那个疯老头,他是个好人,还教我怎么治你的伤。” 阿芙背门被他这样一扫,脸儿顿时烧了,这呆子还不知道里间的暧昧,只说:“太好了,她的身子比昨夜暖了,老乌龟前辈。” “哼!当然,我的法子一定行。”老乌龟奸笑一下。“不过你这小子真是厉害,抱着这样的美人入怀,却还是什么都不做。” “这……我不晓得还有什么可做。”秦敬低头看看阿芙,阿芙瞪了他一眼,心底对他的呆愣真是又气又……又怎么了呢,这女子自己也是说不清楚。 “等下,我晕了的时候,你这呆子对我做了什么?!”女子犹觉老乌龟的笑意有鬼,就连忙查看身上衣衫,却惊觉自己身上衣衫十分凌乱。 “没……没……我没做什么!”口上说着没有,秦敬那脸却变作了犯了错的孩儿脸,只得低下头来,别过一边去,避开女子眼神的审视,明知自己难逃被打,却还是老实交代所为:“就是亲了你的嘴一下,给你摸着身子冷的地方。”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你!”阿芙一下推开这人,蹭地站起来,给他两边脸上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啪啪’。“你这个登徒子!” 老乌龟听声好响,本能缩了一下脖子,才晓得捧腹大笑。“真是好啊!好辣的小娘子,我还道给你这后生攻了肾气后,你朝思暮想着的小娘子受不了,可这个娘子绝对能受得。” “前辈你怎能这么说呢?”秦敬急了,几步爬上前去要捂住老乌龟的嘴巴,却被老乌龟一下缠上了他的手,把他手臂拧了过来,给钳住了呆子的动作。 “妖女是妖女,可毕竟是女子啊,前辈怎能说些非礼之事呢?”秦敬急得直跳脚,一跳一下,老乌龟的手竟锁紧一下,直到秦敬的肩胛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哼哼,你这人真是伪君子,自己抱了人家一夜,又是亲又是摸的,还跟我谈谁人更非礼一些?”老乌龟哼哼一句。 秦敬就懵了,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竟说:“那不是为了给妖女治伤?没办法才这般做么?” “哼,你见过有人用亲嘴治伤么?说你是登徒子一点没错。”老乌龟就把秦敬的手臂往紧里拧了些。 “啊啊……”秦敬喊痛。“前辈你戏弄我!” “谁叫你随便信人哪!”阿芙真想上前把他的脑袋撬开来,看当中装的是什么。秦敬却回以憨憨一笑:“不,前辈只是比较顽皮,他并无新要害我,啊啊啊啊……” 阿芙见老乌龟一再收紧秦敬的手臂,却不知老乌龟乃是在拉松呆子的手臂,准备教他功夫,就急了,以为老乌龟要对其不利,就怒极一脸,先对秦敬喊了句:“你这呆子!”,又对老乌龟喊了句:“你这老乌龟!快快放开呆子。” “啧啧,你们一个喊对方呆子,一个喊对方妖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真是羡慕死我这个老怪物了。”老乌龟哈哈大笑,却忽而凛了神情。 “秦敬!是你昨日说闻到玉檀精的香气,隔壁空墙里有人,我才帮你打坏墙壁救人,你逃了这半天一夜的,现在可逃不了,给我好好练功起来!不许耽于男女情爱,咱们三天内不逃出这大牢,步霸天就要杀了你这个悔婚女婿了。” “我懂了!”秦敬吃痛。“可是我得先和妖女说句话。” “不行!说话说着,就把心都说出去了!”老乌龟一下子变得严厉。“我看看,我得隔开你们这对鸳鸯,好等你专心练功夫。“ 阿芙这才看看四周,她所处的房间,正是小景后面的房间,已经点起白蜡,对面是一间囚室,囚室里除了麦秆,空无别物,两房间隔着的墙虽不是沉实的,仍是百斤石头砌起,现下却开了个洞,把两室连通一气。 而小景后的房间,正是一片狼藉,地上是沾了血污的金蚕丝络,原先的床上也铺满了那墙洞上的石头,床已不能用了,就连桌子凳子也被石头打翻,断腿少胳膊的。 秦敬昨夜乃是是把她抱在了床的对面处,就在地上铺了些麦秆,秦敬以身为颠地抱着她睡了一夜,虽说亲她摸她不是治伤,却也亏得这人抱着她,温着她,她才得以自己恢复。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怪奇功夫 这……这算是恩情么?她该怎么回应秦敬对她的所为?放了他性命?就放了他性命,足够回应么?女子正失神,老乌龟已经夹着秦敬退到了里面的囚室里,阿芙还不懂得追上去。 “我这没说不练功啊。”秦敬这今天一直都极委屈了去。“我还有话要跟妖女说。” “不行,不夹着你练功,你也不会安心练。”老乌龟思忖一下,就给秦敬的麻穴来了几下,把秦敬塞一边去。再走到那一堆烂石前,扎了个马步,正要运功。 阿芙一惊,展开架式要作势防御:“你这老乌龟要干什么?” “嘿嘿!你管得着么?”老乌龟笑了一记,往双手啐了一口口水,左右擦了擦,再往身上擦了擦,便喝了一声。 这一声震了阿芙一下,她惊得连忙退后一步,却见老乌龟把那碎石块一个推,一个抡,一个擒拿,就把百斤重的石块拿了起来,明明是手擒的石块。那些个碎石块竟仿如在半空盘旋着,百斤的石块,这人竟让它们乖乖听话,一个垒一个地起来了。 “这是什么怪功夫!”阿芙道了句。 “嘿嘿,不过是寻常的分筋错骨手。”老乌龟笑了笑。 “旁人只道功夫乃是靠一招一式的使出来,才算是武学,门门皆有套路。却不懂得武学与武学之间,互有有渊源,可相互变化,是之为武学无涯无止。” 老乌龟这说话间,那墙上的洞已经补了大半。“就算是一套功夫,对着不同人事使用起来,也是不同的。不管是‘两仪剑法’还是我这套‘八卦玄洞错骨手’,都是用了这原理创出来的,其中的奥妙就是‘两仪无形,八卦无尽’,细说起来,就是因敌变招,把医生所学都融汇贯通!你可懂得了?秦敬。” “明白了。”秦敬虽然麻穴被点,嘴上还是能说话的,这一句话说得温顺,阿芙就不高兴了。几步上前说:“老乌龟,你要对呆子做什么?” “关你何事,你是何人?”老乌龟忽而正色说。 阿芙答之不上,语噎下去,都是不甘心。却见老乌龟一下罢手,双手下落,最后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落下,隆的一声,便把他自己开出来的口子封了回去。 接着听得他两下‘戳戳’,该是解去了秦敬的穴道。阿芙立刻大骇,一趴到墙壁之上,猛地敲了起来,也仅能敲出一点尘灰,那些大石头屁也不放一个。她的眼前却被尘灰迷蒙了,鼻子也痒痒的,忍之不住又咳了起来。 女子喉头不舒坦的感觉翻涌,只能离了那墙壁数寸,再说到:“秦敬?呆子?回答我。你怎么了?” “没事。”秦敬靠近墙壁说话。“你放心,等下我就来。” 阿芙心内惊惶不安。“墙壁被封了,你怎么来?” “我教他‘八卦洞玄错骨手’的功夫,他自己打开这道墙就是了。”老乌龟嘿嘿一笑。“来吧!秦敬,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这时间内你学得多少也是你的,过了今天去,我就不教你了。” “秦敬?你的内功不是全无了,怎么练得成那种奇怪的功夫?”阿芙惊道:“老乌龟!老怪物!快把秦敬放了。他的性命是我的,只能我来取!” “啧!”老乌龟在那边挠挠头,看了秦敬一眼,眼神无辜到了极致,还带了祈求的神色。“这是你家娘子,你赶快收拾掉,这么闹腾,我可不记得武功的口诀了。” 秦敬也回以一个无奈笑意,他就跪到那面墙上,把手放到墙上,暗发内力,对着阿芙说:“妖女,你过来,摸摸这墙壁。” “干什么!”阿芙的第一个反应乃是拒绝。 “来摸!”秦敬少有地强硬起来。女子心内不忿,却还是乖乖地按了手掌上去。却感到整面墙微微发热,阿芙便把双手都覆上了墙面,并非错觉,墙面确实是在发热。 “你的内功恢复了?!”不对,这能使墙上发热,秦敬的内功应当是更厉害了才对,阿芙心底难言地动了一瞬,这是什么感觉,是安心么?她实在不能相信,这墙上的温度竟然能暖了她心底的某处地方,犹自抿了抿嘴,真是不甘至极。 “且信我,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练成功夫,好娶你为妻的。”秦敬在那边失声一笑,心底也难言地高兴,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情愫,只道是因为自己总算为了有用之事,不再是遭人舍弃之人,因而生了开心的情愫。 阿芙的手仍摸着石墙,但是石墙的温度渐去,女子指尖间独留自己的冰凉,冰凉入心,痛彻了浑身的经脉,微声低语:“真是呆子,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随时都可以杀了你的,说什么娶我,等你打得赢我再算。” 怎知对面人还没有离开。“真的!那我就好好学功夫,打赢了你,再娶你过门!” “你!”阿芙好气,不能打呆子,只能往墙上一阵踢。“竟敢算计于我……我才不会被你打败呢!区区古怪功夫,你能学我为什么不能学!你且等着,我在这儿学了,再出去跟你比试,你就知道味道了。” 这叫嚣了一会儿,阿芙果真停了下来,细细听去那边老乌龟所说的口诀,竟真的耐心练起这‘八卦洞玄错骨手’…… 如今,却是霸刀比武招亲之后的第二天的辰时。 这辰时刚到,霸刀山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应当说,昨日开来霸刀山庄早就没了整样,乃是因为霸刀的小姐步落红再次逃婚,这还不止,骄横的霸道小姐还狠心留下了书信一封,说是要永别霸刀此隅,要逃到天涯海角,父女永不相见。 此时此地,就在霸刀山庄的正厅里,两天没闭眼的步霸天来回踱步,满嘴的胡须一式耷拉下来。这焦急又憔悴的模样,可是平常少见。 步鹰方自怀涑打探消息归来,一进门就看见大哥这样的脸面。昨日之时,他本打算送了玉妓出去,就跟大哥说自己对玉妓的心思,却见步落红绝书一封,使得大哥几度晕厥,现下又是这般烦恼的模样,就不敢挑起话头来,想着寻回落红再说自己之事也未迟,反正他们兄弟间的缝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能弥补的。 “弟弟!”步霸天看见步鹰,好像看见了一根救命草,猛地上前握了起来,把对方的手臂都收在五指间,却还不罢休,口上急到极致地说出:“怎了,有落红消息没?” “没有,我们派去宜兴渡头的人也回来了,北朝边境的人也回来了,两边都没见落红的行踪。”步鹰反握大哥的手,给上一个力度。果不其然,步霸天一听这句,马上落了步伐,往后踉跄,几乎又要晕倒下去。 步鹰这下给的力度竟还不够,须得把马步扎实了,才勉强把自家大哥架了起来,可见这步霸天真是游丝力气也尽全失去,步落红乃此人独女,又跟自家娘亲长得像极了,难怪中年失妻的步霸天会特别宠爱,但他宠得那妮子无法无天,竟敢绝书而去,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大哥,我扶你到边上坐坐吧。”这也管不上什么礼节了,步鹰直扶了步霸天往最近的客席上坐下,着人倒了些茶水来,给奉到哥哥跟前。 “先喝口茶,你等会儿歇歇,说不定落红这次只是去奕雪山庄了找那俩活宝了。”步鹰且说,却见步霸天颜色一沉。 “弟弟啊,你比我要年轻些,跟落红也能聊上几句。要是这次寻回了落红,你可要帮我看紧了,不要让她和奕雪山庄的一黑一白过得太密……特别是岳老大。”步霸天拍了拍步鹰的肩膀,但见步鹰此刻是半跪着的,居于其下,可是这弟弟,乃是接手霸刀山庄的不二人选,也得仰仗他照顾落红,所以让他一定得知道当年之事的细末,并着得让他晓得防着奕雪山庄那老狐狸啊! “怎生了?”步鹰乃是迷惑一脸。步霸天却失语,好半天才说:“却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落红回来,到底也逼她写下了父女永别的话语。” “那不过是落红戏言。”步鹰觉得自家大哥方才想说的,定不是这个,但是他还是没挑明白,反正当下之急,还是要找到步落红,等找到这忤逆妮子,他才问清步霸天也不迟。 他既已坚定了自己所想,那留在霸刀的日子便长着,既是来日方长,慢些再说却也不算迟。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战前夕 步鹰想得清楚,先寻了步落红回来,让她给大哥认错,然后跟大哥表明要娶玉妓回府,最后好好帮助大哥管好霸刀和落红,这样的人生,便是他甘之如饴的。 “大哥,你别急,我且带些人去一去这边上的林子寻一下。”步鹰站将起来,欺身到大哥身边,步霸天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径自在自己的悲哀中沉醉,却忽感脖子上一重。 整个人就失去了神志。 步鹰接住了哥哥自凳上晃落的身子,便说了一句:“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一定能把落红带回来的。” 步霸天似乎很累了,被步鹰这般打中了脖子上的风府穴,真的呼呼睡去,不省人事了。自然连自己睡了多少个时辰都不知道。一醒来,天已经黑透顶,身边没了弟弟的人影,脖子上更有阵阵疼痛。 惊而乍起,却感疲劳消去了不少,原是这一室间已经奉上了宁神提气的药香。他下得床来,汲着鞋子去看那铜壶滴漏,欲看看是什么时辰。 却见铜壶滴漏也被人塞住了壶嘴,他晓得是一拍大腿。这个弟弟啊!真是搞的哪门子事儿,要是有落红消息,他却因此睡过去不知道了,说不定落红就此恼了自己啊。 步霸天这就穿好鞋子,一踉一跄地跑到门前,大呼:“来人啊!来人。”犹感门外骚乱非常,实在不甚寻常。这才推开门来,却见门前人影穿梭,都提着水桶等物,个个匆忙,这步霸天连喊了几句来人,来人的,也无人有闲暇理会之。 这人便想及,他这一庄之主于此时竟是无人理会,那庄中定是生了不小的事情,一下子全然醒了过来,急忙回房一瞬,提了刀子就出去。出得院落来,方回头一看,啧啧,那是大大的不好了,只见后院晒场那处竟生了夺破天际的火苗,竟然能把半边黑天染着了红色。 “大家快去灭火!大师兄在前方退敌,一定要守住庄主此处。”混乱中,一个霸刀弟子招呼道。步霸天且一看,原来是自己排名第二的弟子,步如风。 “如风,你鹰师叔和你师兄如焚呢?这里生的是什么回事?”步霸天一手捏过此人的衣领子,几步就夺了这步如风的神志去。步如风看见步霸天,实在是涕零,竟反手握住师父的手臂。“师父,你可总算是醒了。” “我本无事,只是不慎遭你鹰师叔迷昏了,那笔帐我待会儿再和他算!”步霸天皱眉说:“先说这儿生了什么事情?” “师父,你不知道,后院晒场上缚着的那个人原是人肉做的炸炮,现下在后院破了,后院几排的楼房都烧着了,也毁了。”步如风还有个哥哥正在那里间当值,估计也是死了,现在他看见自家师父,才懂得自己心中悲恻,便真的落泪下来了。又听见步霸天提及要找步鹰晦气,可是步鹰经已……一想及若是师父察觉出来,免不了和他一样悲伤,心中也是百般难言。 “这是!那如焚和我弟弟呢?”步霸天自然晓得后院伤亡严重,心中哪能不动容,只是一腔动容,不晓得如何发出,悉数变作了怒气,只把自己徒弟的领子扯得更紧了些。“都怪了步鹰那小子去,竟让我在此时睡着!” “鹰师叔他……他已经……”步如风猛想说出步鹰的下场,却是不敢讲,只说了步霸天大弟子的事,反正他家师父迟早得知,不如迟一些说罢。。“如焚师兄在前院退敌。乃是杨素攻了上来……咱们兄弟都不支,就盼着师父你醒来呢!” “杨素带人来了?几人?”步霸天大感不妙了去,却仍不知道有多不妙。 “只……只杨素一人。” 步霸天听闻只是来了一人,心里侥幸,自打算着,自己这番出去一拼,也未必不能退敌。就丢开了步如风:“你在这儿!好好领着师弟们救火,前面的杨素,让我来收拾。” 步如风这还想说什么,却见自家师父凛然地去了。自己言语上没有明说,不知道师父是否能招架杨素那人,心中百般不安,也只能抬起水桶,急急往后院奔去,他这可还端着能救下哥哥的妄念,便也绝了神色,愤而奔去后院…… 然此时,竟又听得后院来了三声,轰轰轰!竟不知道何处又炸了开来。火龙冲天,似是天人怒气,要吞噬天地。 这个霸刀弟子忽感,霸刀霸业,恐防难逃此劫。想起昨日师父带自己和一众弟兄,在这一片山林里,和红衣军争一夕之长短,快意杀敌,快意喝酒的日子彷如昨日,如今忽逢变故,形如山倒败去。 却真真教人感叹世事无常啊……再想起来,两个时辰前,自己还跟哥哥一起喝过酒,如今哥哥一身恐防已经成了灰烬,方想到此,步如风便零落了手脚,那水桶之流也落在地上,滩出来的水就像是霸刀的去势,一去不复返也…… 两个时辰前,霸刀的地牢里。 阿芙本是故意听着那边老乌龟念的口决声,想要跟着练的,竟不知那来得厉害的八卦洞玄错骨手,口诀竟十分简单,莫非是:“集天地清明之气,行气,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 这听起来更像是修炼疗伤的口诀,阿芙听见后,练了一会,竟然感到身子轻盈,思绪宁和,不一会儿竟进入梦乡,梦中喃喃也不过是这个口诀。 然那边的老乌龟竟正把头颅的半边贴在了石场之上,直到听见阿芙鼾声,才奸狡一笑。“总算睡着了,我老乌龟只教我儿子功夫,没说过要教你,你就乖乖睡着吧。”回头要跟呆子一说:“好了,咱们现在正式开始吧。” 怎知那边的秦敬也跟着这口诀练了,昏昏而欲睡。使尽气力才勉强自己不睡了去,口中更是奇怪道:“前辈,你这是调气宁神的口诀吧,怎看也不像是八卦洞玄错骨手的口诀啊。” “诶呀!我都……”这老乌龟正是一拍大腿,这声说话好响,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把头贴回墙去,听得阿芙没有起动的声响,这才起来,连着把秦敬拽到囚室的外一边角落,压着声音说:“你傻啊!你自己都发现了这不是那八卦洞玄错骨手的口诀,你怎么还跟着练!” “君子信人而不该疑也,既然前辈教我功夫,我就不该怀疑前辈有其他想法。可是前辈你想要妖女睡着,你应当知会我一声。”秦敬摇摇头,却也难解睡意。虽难解睡意,口上却清晰说出自己所见,一点儿也不让步。 “况且妖女将是我妻房,学着了这功夫也没什么大碍吧,前辈不愿意教,不如直说,这般鬼鬼祟祟的防着别人,那可是前辈的不是了。” “你这呆子。”那老乌龟竟一下叩去了秦敬的百会穴,力劲刚好,秦敬困意全消,只是脑袋疼这一下极厉害。“我一开始不给你眨眼了么!” 秦敬摸摸头顶,这人心中无异物,怎会知道那是号令:“我以为你是让我专心听。” “你往日也不是这么呆傻,我还在岱宗之时,曾看你当初在殿上战去李景元那大弟子,那个时候倒是机灵得很啊?啊!”老乌龟摇摇头。“怎现在变得呆子似的了。” “那是对着恶人而已。”秦敬恼了。“前辈是好人,我对你是信任极了,才显得没有心机。”他这一腔的情怀,却遭人误解,此人难免有动了气,片刻又罢去了。 这人自觉常人不理解他,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寻着个个遇到他不到半天时间,都叫起自己‘呆子’,他若是货真价实的呆子,才不会让那些人轻易过去。 秦敬只是觉得君子寻知音便足,且不知者不罪,本着两相原则,因而不欲与世人过多计较。自清明便许,就正色说道:“我自以为,猜度好人之用心,是不必要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风所见一 老乌龟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神色自游戏人间似的戏谑,变作凝重沉重。 “我说你,难道真因为我教你武功,你就觉得我是好人了?”他问了这般一句,语气中略带唏嘘,仿佛想起了往难言之事,看着秦敬的眼神也有些不一般了。 “非也……”秦敬只是低头。“如今我孑然一身,除了姓命,已经没什么可让前辈使坏的了。” “哼哼。”老乌龟哼笑出声,颜面泛出孩童心性,红晕圈出了人生无奈,也不知此人有着怎样的过往,只是上了年纪的人,那身上阅历便如一本玄妙至极的武功秘籍,看不透,练不上,值得用整心推敲理明。 “如若人心真如你所想那般简单,这世间便少了很多纷争。”老乌龟晓得叹了一气。 秦敬语噎,他自然知道人心难测,世间使坏之人,有时并不需要理由。或许该说,经过李林一那事往后,他已然模糊了何谓好,何谓坏?现下自己这般毫无戒心地对人,莫非只是心内的一种挣扎,他只是想作为过往的自己活下去? 这人心中烦恼,就撒野似地说了一句:“反正,我秦敬是呆子,总看不清人心好坏,便权当肯教予我武学之人,都是好人吧。”他如是说,就像是自己用了千重纱巾,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如此钻进牛角之末……”老乌龟原本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拍了拍秦敬的肩膀,那力道好大,秦敬也痛得嘶嘶出声。 老乌龟看见秦敬受痛,就呵呵地笑了,一副极高兴的模样,十足一个寻着好玩玩具的孩童。“懂得痛了,那还好些。我说,若是你日后觉得痛了,记得要放手做人,别要捏着疼痛过日子。”老乌龟调皮一说。又接着正色一说:“我本非好人,却做了你的好人,那你就好好地学着我的功夫,千万不要荒废了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做的好人。” “前辈!”秦敬不认同这老乌龟前辈所说,这前辈定是个好人!他何妨不大方承认呢?方想反驳去,那口张开一半,却感到腋下一痛,张开一半的口就出了一声:“啊!”的喊痛声。 原是此时,老乌龟的手却由他肩上直往咯吱窝穿去,把秦敬整个人架起来,拇指弯曲成尖锥,直压去这人腋窝上一双同位穴,一取极泉,直通心府。二取肩商,柱塞小肠经。两者之下,寻常人立刻运气不得,只能用外功挣脱。 秦敬通晓穴位要害,自然明白当中奥妙,便使了一招直掌的‘双龙出海’要重击老乌龟的肩井双穴,震得其放开双手。 谁知,他的手掌还未及老乌龟身畔一寸,那老乌龟已快快反手来,捏去了他的背门肺腧穴,如此便彻底地锁住了对手双臂的动作,迫使对手双手只能往后挠去。“这是第一招,开山裂石,明为阻之运气,实乃取其肩胛所处,再以断敌双手……” 秦敬这人被老乌龟锁住后背肩胛,被迫伸手去夺老乌龟一手,为了脱身,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捏着老乌龟的腕关节。 怎料这老乌龟的双手竟似那鳗鱼滑溜,吱溜一下脱出秦敬的掌制,乃顺其手臂滑至他肘间关节,正要错去,却忽而收了力劲,只是锁住了秦敬的关节。 “这是第二招,顺势而生。”他的双手被锁,自然要用脚,秦敬就提腿以膝关节,直取老乌龟耻骨大穴。老乌龟一缩腰,一手要擒拿去这人的膝关节,实际发力的却是外一手,取了秦敬的盘骨位置。 秦敬自然发觉这两手,便想着要怎么破,怎算计也以拉开距离为妙,他便嗖地去手老乌**顶,老乌龟却也不避,任由秦敬以其头顶借力,一跃到半空,两人交错交错间。呆子一脚已经被老乌龟取去了,咔嚓一身,脱臼的正好是脚腕。 老乌龟乃是以比试的方式教导秦敬,不难想像,阿芙出现之前,两人在这密闭空间已经过了好多招,难为秦敬脸上一点疲倦之色也没有,不知是因为药酒的功效,还是得逢绝妙武艺,兴奋而不觉得疲倦。这疼痛,当然也是小事了。 可是这人倒地的模样真不算是还看,便引得老乌龟一阵笑。“啧啧,婆妈后生……还行么?这只是第三招而已。” “行!”秦敬动手,想要自己接过脚踝上的关节,一手触到那儿,可不是说笑了,疼痛到极了,他便迟了一下下手去。却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招呼: “哥哥,哥哥你们怎么睡着了?” 那正是步如风。 原是那两人练得紧,竟没有发觉外间有人来了,老乌龟快快啐了一口口水,在手中化成冰针几根,自门下缝隙吹了出去。咻咻声还未被来人发觉,外间睡着的霸刀弟子就脱了冰魄夺魂针的迷魂。 外间那些被冰魄夺魂针迷住的人,听见招呼,却能啥事都没有,忽地直起身来,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生睡着的了。那一个个挠头骚脑的,想不明白,仿佛还在梦中。 只有一人懂得回以那招呼说:“诶……咱们怎生都睡了?弟弟你来了。” 这样一来,两人是否就消停呢?方才看着秦敬疼痛倒地,老乌龟也不曾好心让他消停,现下更不会!便是几步上前,给这人‘咔嚓’地一下接上了脚关节,秦敬痛得大汗直流,也不能喊一句。此时外间传来谈话,老乌龟的第四招也发了…… “是啊,给哥哥送饭来了,今儿宴席剩下很多酒菜,师父本来备了三天的酒席,怎知生了那样的事情,那些江湖人怎还有面皮留在这白吃,早走了,剩下的酒肉,兄弟们分了罢。”步如风端出盘子来,一阵肉香诱人。 “咱这个哥哥,也劳烦得弟弟你照料了。”回答步如风的汉子语气里带敬,这兄弟不像是寻常兄弟,想必是因为弟弟的武学修为高于哥哥,在庄中排名高些的缘故,可那弟弟对哥哥却是极热情的。 “哥哥,还有几位大哥们,快吃吧,热肉冷酒,正是好啊。”这声落下,那些人就哄而上了,一阵哄笑谈话,盖过了好些声音。 大家都吃着这香肉,谁人也没有注意到囚室内,秦敬和老乌龟两人仍在过招,那些人吃着酒食的时间,秦敬身上的关节,几乎都被错了一遍,尽管浑身疼痛,咬着牙不发一声,老乌龟自然也是忍着笑意,却也不发一语,只是用打斗来教招式,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步如风的耳朵甚灵,却非听见囚室里处有什么动静,反而觉得那过于安静了,只说:“哥哥,你们睡着这许久,不见那囚房的两人声动么?” “诶呀。”老乌龟立刻发出声来。“好香的酒啊,肉啊,能给老乞丐我来一口……” “老乞丐,你不要往我身上蹭。”秦敬此时倒不呆了配合老乌龟一句,声音倒没跟着疼痛失了音准。 “你看,那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步如风的哥哥说道。“这儿铜墙铁壁,除了那用着百斤寒铁锁锁住的铁门,并无其他通道,他们就算是会打地道,也逃不出去。” 步如风再三看了牢门,却也不觉得有哪里能挑得出刺头,这会儿也专心跟大家喝酒吃肉。老乌龟方吁了一口气,又吐了吐舌头,神态极其调皮。乘着外面喧闹的声响,这顽童似的老者,还凑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呆子秦敬,你可记得刚才的招式了?” “共十八式,我记得的。”秦敬点头,他刚被错了骨节,才刚接上,正是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音也不必刻意降低。 “好了,那你就试着抠那些石头出来吧。”老乌龟小心步到墙壁那边去,用手指叩了叩隔着阿芙和秦敬的那堵墙。 “可是,我不是该练习一下么?何况外面的人醒着呢。”秦敬有点不可思议了。 “啧啧。这功夫就是要对着石墙静悄悄来练成的,搬石头才可以练得你的手指带刚,静悄悄才可以使得你的手指带柔。” 老乌龟这一说话,又忍不住激动起来,越发大声了去,忽而惊觉,也须得给自己掌了一个小巴掌,才压得下那大嗓门:“刚柔并济,才可使得你的八卦洞玄错骨手,使起来管用。懂么!”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如风所见二 这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老乌龟方感到口上干涩,便用舌头抹抹嘴巴,看见秦敬一副不敢苟同的猜疑模样,就干脆把秦敬的手抓起,给拍到那石墙上去,弹了弹他那手背说:“来来,你未婚妻不是在对面。赶紧开了这墙,咱们还赶得及早上去怀涑用早饭。”说起吃饭,老乌龟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自顾思量起怀涑的美食来。“要说怀涑的早饭,臭豆腐和 囚室外的肉香实在厉害,他的肚子便咕嘟咕嘟地大声响叫了。外面的人听得,又是一阵阵的哄笑。老乌龟见此,还故意耍宝地说:“来来,行行好,谁人给老乌龟来一口,谁人就能来一口老乌龟的。” “哈哈……”外面的人听见这般淫秽的语气,也不恼怒,只说:“老乌龟,别急着,咱吃完了肉食,留下骨头给你那口一个饱满。” “诶哟哟……各位爷,饶过老乌龟一命吧……”这人还装成是一脸的害怕,噤声不敢说说了。 外面那些人笑得浪也似的,老乌龟也跟着赔笑。只得秦敬一人,皱着眉头对着那堵墙,再不知如何下手,也只得先把手指抠进墙里处,一用力,再用力,三用力…… 步如风虽跟着哥哥他们吃着酒食,猜拳作乐,却总觉得那边的囚室有些不寻常的响动,却不知道正是秦敬在奋力‘扣墙’。 及到酒过三巡,那步如风已经忘记了自己对囚室中人的疑问,忽听得咣当一声。囚室当中,秦敬好不容易扣了一颗石头下来,却因指力不足,石头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步如风本要提着食具离去,却因这一声,唤起了自己的全部怀疑,几步上了前面来,敲了敲铁门,说道:“老乞丐?你们捣弄什么东西呢?难道真的要挖地道?” 步如风的哥哥看着弟弟这般,自己在兄弟跟前的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虽说这弟弟是十分厉害,能当上庄主选的二弟子,可他毕竟比弟弟先进庄中,得来这一小处管事的职衔也是凭着自己的努力。 这人心之复杂,便在此可见,一个愚钝的哥哥,有个厉害的弟弟,才能成就不如他,心里生了间隙,却不为那热枕的弟弟所知。 那步如风对自家哥哥越好,为哥哥的于庄中上工时听见的风闻便愈多,久而久之,别人都道他是粘着弟弟的光上来的。 愚钝哥哥心里有理说不清,当中的痛苦,哪里有人识得,此际,愚钝哥哥喝了酒,便显得放肆了一些,手攀到弟弟步如风的肩上,把这弟弟拧开来,自己从怀中掏出钥匙。 “嗝,弟弟!哥哥说那两人做不出什么来,你还不信,那你就自己看看去。”这位哥哥不甚利索地要打开门去,步如风却按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使不得,要是里面的人使诈,冲将出来,咱们未必是他的对手。”步如风在擂台边上见识过秦敬的功夫。虽说那人不像是十分厉害,可那人毕竟打退了两个高手,自己真不敢妄动。 那位哥哥看看周边兄弟的脸色,那些脸色都带有一点点的看戏的意味,虽说是自己的下属,也总有不明白他处境的人在。那些明白的,跟着风转,也变得不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世道了。 “罢了,你自己不放心!我让你看,你又不看!”这位哥哥便把鼓起的气头用针刺穿,咻地一下落了下去,人也站不稳了,需要拿张凳子做脊梁靠着。这么一靠,就靠在了铁门跟前,像一座山似地隔在了步如风跟牢房之间,步如风只得往后去了几步,彻底跟牢门那边绝了关系。这位哥哥还说道:“那我就在这里坐着,看着那两人动静,你可该安心了!” 模样十足撒气似,又带着些执拗。 “哥哥缘何生气?”步如风感到奇妙,哥哥向来对自己和气客套,现在这下生气的模样,竟如同孩子。 “你已经送完酒食,得去侍候你家师父了,快些走吧!”哥哥往弟弟的腰上给了一把力,自己这番真是看到这人就烦心。 步如风犹感委屈,却也只能走去了,这步如风的年纪,莫不是个少年出头,自然不明白哥哥的心理,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激怒了哥哥。自顾自想着晚上须得再送些酒肉来,好好给哥哥赔罪才是…… 等步如风走后,那囚室里的人,便哄笑起来。一个人说道:“嘿嘿,那小弟弟怎跟老大哥你娘子似的。” “给我耍贫!”这人正要作势扇去那贫嘴的。正在节骨眼上,这些人当中都听见囚室里传来了一连两声的钝响:咚,咚。 到这会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牢房里生出这般响动,非也寻常事。中间有人也怕了,开口说:“是不是该去看看。” 那步如风的大哥本就是微醺,这一下酒醒了大半,才觉得自己方才是不妥,啧啧,方才步如风在的时候,应当和弟弟商量着看看里面两人有何猫腻。 现在要是罔撞地打开来看,对方若是发难,他才真是招架不住啊……如此掂量一番,这位老大哥竟想起了一个愚钝至极的办法。只见他敲了敲那牢房的门,威胁一声道:“老乞丐,你若不乖乖不动!咱们就把你今晚的吃食喂狗去!” 一声威胁刚过,牢房里面的响动确实是没有了,这人把耳朵贴在铁门上,仔细听了一下,只听得忽生鼾声如雷,鼾声却是无比厉害,竟一下震得他耳朵生痛,这人便赶紧离了门上,又踢了几下门,以泄心愤。 “没事!睡得猪似的,估计是碰到那猪脑袋了。”步如风的哥哥方才生了步如风的气,现在怎也不敢提要找步如风回来看,只得就那样算了。那说了出口的说话,不知道真的有多少,自己倒先信了,说到后来,已经是言之凿凿的模样。 “猪似的人,鼾声也厉害,挠着爷爷我耳朵了!”这老大哥最后作威似地了结一句,别人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然囚室里,老乌龟正死盯秦敬,看着地上石头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墙那边的境况,也露了半壁。可这老乌龟非但一句夸赞都没有,还一下一下地狠狠叩去秦敬的百会穴,痛得秦敬咧嘴呲牙的。 这叩的动作共三下,三下往后,老乌龟就在怀中取出了一块肉干啃了起来。涨着腮帮子就说:“真是孽儿!蠢儿!呆子!这才取了几块石头,统共生了三声响动,等下要是再生响动,我就把你的头叩裂!还不给你吃饭。” “我……”想来秦敬扣了半天,才算是掌握了一些要诀,这好不容易叩出一个能透光的洞。要想到这人不过是刚学那十八招而已,这就能抠出洞来,在于常人说,已经是不能为之事。 老乌龟竟然严苛得很,还嫌了秦敬生了三声响动,那百般严厉,却是比秦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想狡辩,要是我今晚因为了你而没饭吃,我就烤了你来吃!”老乌龟把那肉干嚼得香,干脆躺下,慢慢享受起来。这还不忘用脚趾给秦敬推了一下,催促这人快些打开墙壁。 秦敬嘟囔一句有无,却还是专心扣石头,一是实在不想再激怒这顽童似的老头去,二是透光的洞穴已经可以看见阿芙身影,这人心中焦急要见去那妖女,手上动作就越发纯熟了。 说起来,这人于练功之前,方想起妖女与他再见,却未曾告诉他名姓住址,如今要向妖女求亲,也是效法无门。 可得尽快问之仔细,不然妖女又要逃去,他就再难寻得,然那正要问去,却被老乌龟打住了,心中的焦急也只能忍之又忍,如今得见曙光,当然积极莫名。 再说那步如风,心里想来还是觉得囚室里的人事有之不妥,又怕触怒哥哥,心底犹豫,便在牢房前徘徊了一会。心中百般的想法,都没了胆气去做。只得踱步去了半个晒场,及到那处绑着红衣军探子的柱子,步如风心底里不由得一凛。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风所见三 “哥哥……水……给我水喝吧。”那红衣军探子如是说着。低声如嘤咛,还带着哭腔,步如风本以为那是死人,脚步难免靠近了些这人,这一下听见,本能后退一步,又因听见那人呢喃的物事,迟疑了离去的脚步,再三听清,乃是向亲人求水。 步如风常年跟着步霸天在这南北边境行游击之事,知晓了双方对待俘虏的做法,从不会为这些俘虏生上同情之心,今儿听见此人呼唤亲人,心底竟生了一丝的怜悯。 他便探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人。那人又喊了一句,“水,我要水……我的肚子不舒服。” “你……你等等。”步如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驱使,竟然去边上找起水桶来。这便惊动了边上充当卫士的霸刀弟子,他们认得步如风,也都是他哥哥班上的,就支了一个人上去跟他说话。 “二师兄?你要找着什么呢?”那人年纪不小,却热络地追着步如风的身影问道,一句二师兄叫起来,却也有些别扭。 步如风回头一看那人,连脸面都没有看得清,就往人家头上劈去一句:“有水么?给弄点水来。” “水?”那人说道。“你要水做什么?” “就给那个俘虏喝一口水。”步如风的慈悲,竟遭到了那人回以一脸子怪奇。步如风只得挠挠头说道:“让他做个渴死鬼,总也对不住他父母。” “也是。”那人想来自己也是有父母妻儿的,作为庄中卫士,妻儿父母没受累,也没有上过战场,自然存也有一分恻隐之心。便动身去了取水,取水时候,又与同僚几句,似乎寻求帮助,却见那些汉子一式地摆手摇头,都不像是愿意帮忙一个敌国之兵的模样。 步如风看着那人捧着水碗小跑过来,忽而觉得人心凉薄,自己本着的为人处世之道,难免会害了别人。这会儿功夫,那人就到了步如风跟前。“二师兄,他们都不愿意帮忙,你若是方便,能帮忙扶起那红衣军探子的头颅?” “他们都不肯帮忙?”步如风微张开口,问了一句,甚有些不满。“一点同情都没有。” “那些人的家眷,也有些在战事中亡故的。二师兄要明白,像我等从未因战事受累的人,已经是大大的福分了。” 步如风复挠挠头,为自己的失言感到羞愧。“啊……确实是这样,我一家也蒙受庄中照顾,整家人也还在,父母早亡,得哥哥,嫂嫂照顾成人……不过,对方也有家人吧。” 他便明白自己何以忽而怜悯敌方探子,莫不是惹怒哥哥,心内不安,听见那人一句,便思及家人之故。 步如风的年纪不大,家人也在。还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和一般的少年人并没有分别,当然不认为自己的怜悯是全然错去的。只是被长者一说,自己就再不敢乱说话了,默然走到俘虏跟前。 只见俘虏身上许些伤口已经结成了硬痂,更多些是愈合不了的大口子,烂了整出脓水,里面还有些白头虫子在蠕动。少年人咽了一下口水,这就蹲下,把那人的头颅抬起,可见那红衣军探子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 红衣军探子早被折磨得气若游丝,受了这一下,心底里间本能地惊慌,却也不能动弹,只得一双眼睛看着步如风,那神情,已经没了一个军人的神气,恍惚着,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何人。 看见步如风那脸面,便误作了他人,一边哭着,一边不知说着什么,却因为长时缺水,哭也没有眼泪,只得哼哼嘤嘤的声音。 好半天,步如风才听得那人在喊着的是一句:“哥哥……我对不住你……没让你活下来,霸刀那些人杀你,我只能弃了你跑了。”步如风一惊,手上动作凝住,不敢多动。而帮忙他的霸刀弟子已捏过那人脸面,给那人灌起了水,动作说不上轻柔,毕竟都是汉子,尽管心中怜之,动作也不晓得柔下来。 水咕咚咕咚地滚了那人一嘴一怀,那人口中沾水,又不喝下去,像是守着自身肚子里的东西,又像是受伤太重,根本喝不下水来。兴许那是骨子里的悔和恨作祟,为了守着自己的魂魄的干净,不愿被敌人的水沾污了去。 “你们这些畜生!”红衣军探子被水湿了喉咙,意识也清晰了,立刻拧头往步如风的手上咬了一口。步如风吃痛,立马反应过来,一拳打到他脸上。 那个红衣军探子被打得偏了头去。再‘哐当’一声,给这人灌水的霸刀弟子吓着了,手上的水碗也落在地上,碎了。 “呸!”只见这红衣军探子啐出了一只带血的牙齿。“你们何必假慈悲?当初我哥哥只是在山中巡逻,就被你们的人以退敌为名,打劫为实给杀了,现在就要杀我了,何必要给我水喝呢!” “那是咱们二师兄可怜你,你别不识抬举!”给他灌水的霸刀弟子跺地说道。 “哈哈哈!区区小儿,已经在霸刀排名第二,所谓大派,不过尔尔,你们等着,霸刀很快就会像地上碎碗,碎不能返!” 那人忽而狂笑,绑在柱子上的一身乱动,好不安生。在边上守卫的霸刀弟子见状,以为有异,立刻堆了上来。 步如风摸摸手上牙齿印子,就想起了师父的教导:“这对己仇恨之人,若是招安不能,必得斩草除根,方可得安宁,除非你手上有法子拿捏着那人的蝴蝶骨,否则还是杀无赦!” 他师父步霸天是这样教导他的,他全然学了,此刻想起来这个,犹自捏了捏拳头,自然觉得自己怜悯那人,那人竟不识抬举,实在是该死。 “这还那么生猛,估计还能套出说话!给我打到他招出更多来!”步如风凛色说。 “是!”那些人一听,竟个个兴奋起来,人的原始杀欲,有时候是极恐怖的。若是被战事之流激活,成魔的人,便多如牛毛。 而这里间些人如此面目,也很难说并非入了魔道,这步如风刚转身欲走,这些个人已经把上了盐水的鞭子往仇敌身上抽。但听得一声一声呼喊,让步如风只欲赶快离了那处。 还须一直逃到那后院女眷常在之处,他才得了耳根一个清静。 再看看那天色,天色泛了胭脂颜色,犹如天人羞涩,在颜面上画上红嫣等待郎君,又嫌不够完美,再三修去,却因夜色渐上,光辉不足,结果越画越发浓郁,心下焦急得半脸发青,及至赶忙画上淡青色明月花钿,才急急出得门……如是这般,天色已经自红嫣初上,到橘红浓郁,再接半边青色,月上半壁。这一番变化,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儿。 步如风看到这般天色,才晓得自己在那后院处,已经耽搁了一个时辰有多。他进去的时候,日方稍斜,和哥哥饮着酒水,吃着肉,不觉间已经到了月上之时。少年不知愁,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放肆了,竟在小姐不见了这节骨眼上,和哥哥饮酒作乐。 一想到这,竟自己笑了出来。人不疯狂枉少年,这也是师父教的。他不过是尊师重道而已。 及到此时,距离霸刀失火,又近了了一个时辰 ------------ 第一百二十章 :单骑上山 现在的时辰,是距离霸刀失火的一个时辰前,星月初上,天际不过是微青,可天色也教人觉得明净得过分。 独孤信独自一人抬头看天,见天上云丝没有,他便满意一笑。身后忽有一浑厚的声音响起。“军师看着些什么呢?” “看天色,今晚该星月并齐,滴水不落。”独孤信听见来人声音,却不急着回头跪拜,只是笑说一句:“可是少将军还在外玩耍,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今晚的行动。” “哼!那个孽子。”浑厚声音顿生了怒气,一阵的风吹草动,竟是自这人的怒气而来。独孤信也被抛了一脸的尘灰,他也并不恼怒烦躁,只用袖子拂了拂脸面,又掏出腰上烟枪,给擦亮了枪头,呼呼吹上几口,才把烟枪含到嘴里。 “栗平!给军师上火。”浑厚声音示意说,这声音之主,称呼少将军杨婴为孽子,莫非是杨素?察觉此点,直教人想一再窥探这镇北大将军的面目,并想着要知道,能得狂血魔君之名的人是怎生的威武霸气! 栗平早已随侍在自家将军身边,听到令言,便掏了火折子要上前。独孤信却笑了,谢绝道:“不敢劳烦栗教尉,我自己点就好。” 这干糟老头竟只用手指在枪头处一擦,枪头里塞的旧烟就生了火,这应当是使了磷粉之流生火。但磷粉生火乃是冷火,并不能点燃烟丝,看见磷粉当中还混有别的物什,来提温烈焰。 “这出来久了,烟草就不够了,祈求今晚能快些解决,得回京师寻上好的烟草才是。”独孤信且说。 栗平显得很惊讶,就说:“我们不攻进南朝腹地么?” “嘿嘿嘿嘿。”将军那浑厚声音初是壮笑,片刻又转了阴郁。“栗平你傻了啊。”到了这会,又成了愤怒的一句。 “栗平知罪。”这位在十三鬼兵中位居南方广目天王的教尉大人,深知将军性格,将军生怒的可怖,他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只能凡事都先低头认错。 “这次……”独孤信吸一口烟说:“无非是去霸刀上寻回那本属于将军的宝物,顺便吓唬一下南朝那姓刘的脓包。” “军师所言乃是?”栗平有心想问个究竟,却听见一人不满意到。“你们且聊!我得上山去了。” 栗平一下懵了,就说:“回将军,现下那炮弹引子还没有点,霸刀山庄未乱,各处仍守卫深严,我们只十三个人,怎么攻上去?再者,少将军还没有回来……” 镇北将军却不管栗平所说什么,似听不见,只把手指含在口中,径自吐了一声马哨。忽而传来一声长啸,却见一只通体是淡金色的宝马奔了过来。 啧啧,不得了了,一看这只宝马乃须整,尾俏,四蹄刚劲有力,膘肥股壮,便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再看那马竟生了一双红如血的眼睛,身上金毛滑溜似丝绸,就让人明白,此乃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 那马儿认得主人,一来了,就蹭了镇北将军一下,“哈哈哈!”镇北将军竟笑了。 马儿听见主人赞许,便低头伏地,等着那人上马。这动作,寻常马儿哪会做,然这马儿还晓得对主人示意恭敬,乃是通暁人性的妙物啊!这般难得之物,真不止是一匹汗血宝马,却是世间上一件活着的宝物。 这镇北将军杨素便跨过那马儿的背上,马儿立刻抬头挺身,傲视坐下。马上人很满意马儿的姿态,拍了拍马儿的肩颈,马儿吁了一声。“就连依伊斯都懂得该做何事!那人却不懂得分寸,真是孽种!”这说的是杨婴,虽是亲儿,这父亲却不甚喜爱这儿子,便不知当中有什么故事,教人意欲探寻之 却见栗平一听,心头不是很爽快,这父子间的事情,家仆似的栗平当然知晓,只是镇北将军的家事怎能随便道说评价?再者,今儿确实是杨婴犯错,大战之前,竟不知去向,实在有违军纪。以致心中不爽,却仍抱拳对那一把浑厚声音的主人说:“栗平自当寻回少将军,以军法处置。” “嗯,做得好!不过这攻下霸刀,何须你们跟上,我单骑足矣。”这杨素可是好狂妄的人,霸刀山庄弟子少说也有个一两千人。任世间再厉害的高手到来,要单骑战一两千人,也是难于上青天。然这人竟扬言要单骑铲平霸刀一隅!莫非是傲视世间一切高手? 独孤信眯眼看一下镇北将军。谁知夜色已近,天光渐消,竟看不到将军的脸面。只看到妖魅似的阴影在将军的脸上盘踞。 这老狐狸似的的人便说:“将军,你意欲这般,也无不可,只是将军刚出关,还是不宜过分疲累,且当将军是先头部队,咱们等了杨婴少将军再自后门进山,支援将军。” 自两三对话可见,这人确实是杨素无疑了。古有所云,凡创出霸业者,都是身长过人力冠群雄之辈,古有楚霸王籍长八尺余,力能举鼎,近些有关王高九尺,一把青龙偃月刀就重八十二斤。可如今看来,这镇北将军杨素的身长,不过寻常男子,比起寻常男子略高些,不过七尺有余,当未到八尺,身段也和普通军人无异。 怎也不能把这般身段之人,连到狂血魔君之名上,莫非这人的脸面有十足霸道之处?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暗,看不清这人脸面,让人再三窥视,也不得法。 同样不得法的还有栗平,只是他不得法的事,并非看去杨素脸面,却是担忧主将单骑上山会遭不测,还想劝奉,却不敢开口,正是百般地不得法。 “随意!”杨素并没有答允独孤信所言,也没有不许。独孤信便继续抽着烟,不说话了。栗平方踏前一步要开口,就被杨素一掌扫到其面门,那掌自上方扫下来,影儿未见,风却动弹,一下吹开栗平的额发向两边。掌势来得猛,栗平知道当中厉害,却也不避去。 看着那掌正要到他的脸上,竟忽而止于他的鼻子前畔,杨素的手掌跟栗平鼻尖之间,便无所隔,栗平感到掌中内力方才还如洪水孟浪,此刻竟消失不见。杨素的内功,练到了这般收放自如,已是极高的境界。 “你若再要说话,我就一掌拿下你的头颅。”杨素阴恻一说。便收回手掌,复放到马儿脖子上,那马儿真灵了,杨素方才出掌,浑身散着杀气,马儿却不惊不慌,自顾自地吃起脚下草。杨素见此,就大笑道:“依伊斯!你真是无比可爱!” “嗯哼……”马儿听见赞扬,哼了一声欢快。杨素立刻捋起马鞭子,依伊斯竟然知道主人心意,立刻把口中草吐出来,尽是些嫩草绿芽,也不觉得可惜。这番就备好了往前走的意思,杨素也不必鞭笞马儿,只需要扯了扯马缰,依伊斯就自己寻了方向开奔了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困战一怪 眼看将军的身影绝于山林,栗平也只得吐了一口叹谓,又带了些忿忿,这便提起兵器就要去找杨婴去,期间还不忘瞪着一眼那独孤信,身姿动作,一式都是怪责独孤信没有劝奉将军。 独孤信看见栗平这眼神,竟‘呲’地笑了出来。“栗平啊,栗平,亏你还是通暁天下武学的武锦囊,担着求知公子那般的之虚名,然这山庄上生了异状,倒真的看不出来?独知天下武学,那又有何用?” “怎说?!”栗平本是怪着这人,现在还受了一句嘲讽,回以反问的言语间自带了不驯。 独孤信却也不以为有什么,吸了口烟,哼哼又笑了这人几句,惹得栗平乌去了半边脸,看着这人到了极气恼,才斯斯然说出缘故:“你没看见,那霸刀之上,一直来来回回地走出人来,都是去怀涑和宜兴还有南北边境,甚至此一隅山林么?” “这又如何?那派中人多去怀涑宜兴办事,或是在林子里巡查,本是寻常。”栗平根本不以为然。 “哈哈……求知公子之实,你今儿可算是丢了。”老头儿不屑一笑。“你可知道,霸刀是什么的地方,霸刀每天派多少人出来,做些什么?” “这些个破事儿,军报上都说,只需翻查就知,和那霸刀出事,扯得上什么关系?”栗平且说:“而且霸刀那儿,百年如一日,都是那样过的。” “对。”独孤信又抽了一口烟,才吐出雾气,也伴上了些真相。“三天前,霸刀上比武招亲,若是招亲成功,那庄中就会办喜事,办喜事的人家,就会有进的人也有出人,然霸刀这三天只出不进,再加上,出的人数不对,乃是多了!” 栗平恍然大悟。“将军是记住了军报上霸刀的出入人数,这几天都在算。”他这一说脸上自然生了崇敬的神色。 “正是,你那知公子的实力也不算是全丢了,那喜事办不成,出的人有多了,定然是有事。想起来,霸刀小姐喜欢逃婚!只能推算,霸刀小姐这次又逃婚了。”独孤信自如一笑。 栗平马上明白了去。“步霸天正是大乱了。” “正是如此,人在世间,一旦有所牵挂,就是最脆弱的时候,轻巧一捏,就碎了。”这人阴着一脸,真是恐怖至极。 栗平咽了一下口水,扯开地说:“那,我就放心了,且去寻少将军回来吧。”独孤信没有答话,形姿十分傲慢。栗平这人犹自觉得自讨没趣,便提了兵器,哼了一声,一声开去,这人也腾着脚步,在山林间撒起轻功奔跑…… 可这山林甚大,那儿能找到杨婴呢?栗平自然也有他的办法。 杨婴这人,习惯于大战在即清洗枪缨,哪管那枪缨子干净无尘,也决意要洗得枪缨发白,才可上战场。所以有水源之处,当有这人身影。 想起以往,杨婴都领将士在西北之地对抗玉艄宫,杨素则到东北处平高句丽及辽东各国。栗平总跟着杨婴多,西北之地水源少,,通常营地近处,就那么一两个水源,还要和玉艄宫的女将们共用。 如今这南边林子,各处都是水流,溪道,也不知道杨婴是寻了哪一处去洗他的枪缨。正如大海捞针似的难找。 栗平自然想到这一点,却没有想到此处的水道竟是那么多,只找到了一条大的,拾道而上,竟见自己已经快要去到霸刀的附近,正及时收起脚步。再看看这夜色林间,树影婆娑,星月藏匿,真不知道该如何找着那杨少将军。 正当他百般惆怅的时候,竟生了天大的巧合事儿。正好地听见了一阵兵器相砺的声响,哐当一下又一下,那边两人过招,晓得是胶着了,你来我往,并不相让。 武锦囊栗平听见有人在林中交战,那装锦囊的瘾道又犯了,寻了声音去,刚好是回营地的方向,他寻不到杨婴,本就打算先回营地去,这路上看见别人打斗,‘无意中’多看几眼,也不算是有违军纪。如斯想着,这人的脚步已动了,在夜间林子中蟋蟀地摸了过去。 而刚近些那处地方,便听见哐地一声!再接别人拖着长兵行后几步的沙沙声,顿时一处尘土大作,只因此处也为湿土,也是浮于脚边,却难为地面不得不翻了开来,露出大树的根部。 “哼!你这小子!已经伤我两个兄弟,此番明明与我打了个平手,还穷追不舍,真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说话人乃是击退对方哪位,便把兵器一柱地上,那地上的湿土又被拭去不少。 栗平细看,此一处地方,乃是层林间开扬小许之处,可见月光流泻,也见得清地面树干,于打斗双方来说,都是互不占便宜的地形,这般说,这俩打斗的人,当是实力相若。 再细看去,地面上,都是树根,千千万万,长的短的,碎的整的。方圆一处,竟没有像样的平土地,都是这些被人拂起的树根碎土,边上几棵大树的长根,更是裸露在外,地上这般狼藉,无非是长兵扫及所致。 而且,那两人该缠斗许久,不然地面不至如此。竟不见两人有力气不继的响动,这可是两个不得了的高手在过招。 又听得咚一声,也是一个长兵柱在地面的声音,果真是两人都使的长兵。“休说废话,我杨婴既然说要杀你,就要杀到你为之!” 啧!啧!啧!栗平且没有想到,两人中,竟有一人就是那少将军。怪不得少将军会违反军纪,原是因为开了口要杀去这人!难怪了,难怪了,这杨婴,最听就是他爹杨素的话,而杨素平生有两个规矩,其一是:杀尽南朝人,不杀北朝汉。其二是:一出杀口!便要杀之,不能让其逃去。杨少将这般听话之人,更是把父亲所说奉为行止标准。所以有了‘父为狂血魔君,子亦为血魔少君’之说。 此番,栗平便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物,惹得杨婴在此非常之时,甘于困站于此,并开了口要杀之。 杨婴的功夫套路,栗平是晓得的,若是真要杀人,这人并非防而暗攻的鬼祟形状,乃招招急促凌厉招招抢攻对手要害。此番,正是杨婴先攻了上去,长枪拖拽地上,带起湿土蒙敌双目,对方伸掌左右开弓,只以掌风就把湿土扇了开去,湿土虽逝,杨婴的一招‘搭桥过马’就使了上来,长枪攻向对方右肩,直取肩井大穴,并着伸出了左掌,运劲向对手胸口天枢穴拍了过去。 那人见此,也不硬接这招,躬身背上枪势,肩井脱得一时,天枢亦远去几分。右手达摩杖已经扫往杨婴脚下。一拖一拉之间,寻常人必定叠个四脚朝天。杨婴双脚一弹一跳间,已经化去,却不急着攻取对手肩颈大穴,自往后半步,引枪护中。 果然那人就平地转了个圆圈,躬身顿变背腰,达摩杖自自己的胸口指出,也是指向杨婴的胸口天枢,本是要命一招,却被杨婴的银枪一挡一弹,悉数化解。 真是不相上下啊。这厢两人你挑我攒,过了不知道多少招,栗平看得是眼花缭乱,却也看出了杨婴的对手,乃使的是一根五十有余斤的铁杖,杖头乃十数个骷髅自母夜叉口中吐出,母夜叉之下,乃地狱孽火,到了杖底,仿佛柱了一只抱杖的小鬼! 诶哟去!栗平这武锦囊一看这兵器,便知道杨婴的对手是哪一个,也不必看去对手的面目了,天下间,谁不知道恶人有三者为之最!乃昆吾三怪也,而眼前这跟杨婴斗着的,正正就是昆吾三怪之首——白毛怪。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结怨老怪 三个老怪自诩是达摩亲传一派的昆吾派,练着乃是阴毒至极的内功,使得却是少林的架式。老大白毛怪,使一根‘地狱摩罗孽生杖’,把达摩杖法使得毒辣,一手还练铁砂掌,掌法硬如铁石,劲道如风。 老三铁头怪,练的是铁头功和金刚爪,还带着练了一些五仙教的绝学‘蜘蛛抓’,也不知道怎样地把一块十斤精铁镶在头颅上方,乃称‘铁石刚头铁老三’也,还有独眼怪老二,独眼独木,使得九节狼牙鞭如猛蛇百舞,也是三怪中唯一一个单练独门功夫的人,人称:‘独龙鞭毒老二’ 栗平知道昆吾三怪与霸刀步老大是世交,如今步老大的儿子步霸天做比武招亲这般大事,真没有理由不邀请这三怪,只是,这三个老毒怪怎会和少将军遇上,还缠斗在此?莫非少将军行踪便被霸刀的人发现了?!这可不是小事,将军如今正好是单骑上山,若是霸刀早有准备,做了埋伏,将军可就危险了。 “嘿!”于是栗平就大喝一声去,跳出层林阴影的庇护,一身拦到鏖战的两人中间,操出兵器,就左右缠了去。原来这广目天王用的兵器乃是流星锤。 这流星锤难使,也是常识之事了。栗平用的流星锤,却不是普通的款式,乃是镂空带刺的模样,里间藏火石火药无数,一击对手兵器生火,便会像火球那般左右抡去,于战场上用开来,退敌十里,不过等闲事。 且说栗平能抡这两个火球,又不至伤及自己,流星锤的功夫应当是出神如化了。正是这般一个流星锤的功夫,方发一招,就缠住了两人的兵器,一边绞的是银枪,一边牵的是玄杖。 一招下来,立马逼得双方都施展不开动作,再见栗平断喝一声,伸手就把牵着玄杖的一边往外一脱去,球击杖点火。铁球变作火球,带刺火球一个,立刻顺着那脱去的势头直逼杖主人须下。 杖主人白毛怪底须被烧了几条,吱吱作响,只能陡地往后跳去一丈远。顿时于这一处山林之间,蔓延开烧焦物什的味道。 白毛怪定一定神,握好不得了的‘地狱摩罗孽生杖’。且见眼前火球轮转,闪烁人目,一时看不清使火球的是谁人,断就喊了一句开去:“来者何人!” “在下红衣军栗平!”栗平自报门户,一只手抡着火球作防,外一只手拴住杨婴的银枪,杨婴自然知道栗平那兵器的奥妙之处,不敢贸然动弹开去,以免点着铁球,伤及自身,反倒成了乖乖受制的模样。 “嘿嘿!原来是武锦囊栗平!”白毛怪阴笑一声。“怪不得使出这般厉害的兵器,哈哈,怎连你也来了此地?莫非你们红衣军是要来霸刀这儿喝喜酒的?!” 栗平他们当然不可能过来这边喝喜酒,如今白毛怪一问,莫非是嘲讽一句。那人自然知道自己是来跟霸刀过不去的。 他便凛眉,自想着开去,三怪与霸刀交好,不知道会不会已经报信去了,倒也真是不杀了这三怪不行啊……只是,若昆吾三怪一个一个地来,自己和少将军联手,真只是小菜一碟,不过若是他们有两人以上攻了上来,那就不得了了。 栗平四周看看,且见一具没手腕,没头颅的尸首堆在一边,那尸首双脚健全,便不是断脚瞎目的独眼怪。却是不是铁头怪呢?栗平拿不准,就回头问了少将军一句:“你和他们打了那么久,他们统共多少人?你杀了几人?” “三个,一个铁头的先被我断了手掌。而那个白毛的被我打得要驮着那人逃跑,方逃到半路,白毛那个嫌弃铁头的碍事,就先杀了。”杨婴冷然说道,便似无事人。 反是栗平听见如此,径自就觉得,昆吾三怪果真是恶人的极致啊!不由得把心一沉,还问一句:“还有一个呢?”语气已经大相径庭,恰是嫉恶非常。 “那个独眼的追着三个姑娘去霸刀的方向了。”杨婴一说,忽觉大事不妙!若是那独眼怪把遇见自己的事情说与步霸天听,那今晚的任务便多了难处了。他方才苦于打斗,竟然一时想不通畅。“这可是不好了!万一……万一那独眼怪已经报告而来步霸天?” “那真是大事不好了!将军单骑上了山!”栗平当然也想到一块去了,心底也是焦躁,却忽而听见身侧来了一声‘咻’,这人声未到,鞭风就到,还有哪个?就是那不见了的独眼怪。 “你们以二敌一,算什么江湖好汉。”独眼怪挥鞭而来,栗平回以流星锤的牵引,鞭锤互绞,胶着一块。栗平看见忽然又来了一个独眼怪,就松开了杨婴的银枪,杨婴且跳开三步,对着白毛怪展了架式。 栗平和杨婴正是互相掩护的姿态,这般的默契,乃是常年征战养成的。杨婴十三岁上战场,至今打过的仗大大小小有一百多,都是跟着栗平一起的,两人只需一个眼尾余光,便能合招。 白毛怪看见此阵势,虽说并非十分恐惧,也有取胜的心力,然他却无心此战,也并非急着去霸刀通知世侄。而是方才带着铁头跟杨婴过招时候,他已经受了轻微的内伤,本就无妨,怕就怕杨婴的帮手不止一个。 更怕的是,杨婴的帮手,不止一个之余,乃是整好的十三个,还带着最厉害的杨素。这人虽是武林里的前辈,可也忌惮杨素,也不知道狂血魔君杨素该是个怎样可怖之人。 掂量一番,此人断喝一声:“毒老二!住手!” “大哥!三弟的性命怎办?”毒老二并没有白毛怪的聪明,一时间转不过弯去,也没想到眼前两人跟后就是红衣大军或是十三鬼兵,甚至是狂血魔君杨素,若是这阵势的红衣大军压到此处,定会对霸刀不利,明明三三两两都是线索,这人却怎也连不到一起。 或许说,他这一路过来,并未看见千军埋伏,便侥幸觉得,尽管红衣军之流的都来齐了又如何?能耐得住那霸刀一隅的反抗?所以,这人并未把杨婴出现之时告诉步霸天。及至如此,距离霸刀失火,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 然说起前一个多时辰里间,毒老怪做了什么,无非是这样的: 话说这人在追阿芙到了那小景处,搜索再三,看着不见了三女子,百般不得其解之际。又担忧大哥三弟,遂折返溪畔,却找不到他们身影,只找到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掌,细细一看,就知是三弟的。 那一个是脑门气血上冲,只当寻了痕迹追了上去,追到白毛怪和杨婴停下,刚好看见了白毛怪手刃兄弟‘铁老三’,心中一惊,就躲在的这处的丛林,不晓得出来,只看着两人练手。 因此,这独眼怪于整一个时辰间,大部分时间和栗平方才一般,乃是躲在一处偷看,现在冒出来这一句。并非是想通了白毛怪杀铁头怪之事,乃不过是装装样子,好等白毛怪不会当他是无用人,轻易杀之。既是贪生怕死,又是猜度兄弟。 这番劣拙的心思,白毛怪怎会不知晓。只不过,当下也不能计较那么多。杀铁老三,乃是因为铁老三的功夫是掌连头练,双掌被夺去,头就使不出威力,若是留着,也是废人! 依这铁头怪的性子,怎肯残废终老。杀铁头怪之时,这人心内正是绞得出血来,现下也未曾止息。 便恨毒地看着前方两人,也不时看一眼独眼怪。他今儿痛失两个兄弟,一死!一生着犹死,白毛怪心内暗誓,此生有气在世一天,也定要把杨婴千刀万剐,连着血也饮落肚内。然如今,还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要杀之 “栗老弟!你老哥哥我不知好歹,冒犯了你家少将军的妹妹,现在在少将军面前赔罪一句!还请栗老弟相劝少将军一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栗平这忽而被其称兄道弟起来,心底只有万般厌恶,口上只说:“不敢!况且,我家将军只有少将军一个独子,江湖人尽皆知,你也不必说这个来骗人玩。” 白毛怪哼笑了一下,阴兮兮说一句:“到底是哪门子的妹妹,倒要问一下杨婴少将军了。” “我不认识那三个女子。”杨婴只硬梆梆地回了这句。 独眼怪却说:“你这人,睁眼说瞎话,若那女子不是你的要好之人,你缘何为了她跟咱们过不去?”说到此处,便连栗平也朝着杨婴投了满目的疑惑。 “我确实不认识那三个女子。”杨婴也不废话,双脚半蹲成根抓地状,一手缠枪躺放,一手扬掌侧切,亮了一个稳盘的使枪架式。“我既说了杀你们,就要杀得你们,需要什么的理由吗?” 狂妄小子!白毛怪激得眼周边的青筋都绷出来啦,却只能捋一捋脸上白毛,遮去一腔一脑子的怒气。若说这昆吾三怪作恶无数,总有个理由章法,或是为了满足淫欲,或是银两不够花,或是为了练功。可这眼前的小子,不管情由就要杀人,只能是一个恶字也说不清楚的恶罢了。 然实际上,杨婴也并非杀人无底线之人,谁叫昆吾三怪是南朝的恶人?若他们是北朝人,他便不会下手杀之,昆吾三怪的功夫也是极好的,若是这三人是北朝人,杨婴便会思量用笼子养着他们,每天让他们耍功夫给他学。 只可惜啊!只可惜了他们投胎到南朝来!南朝的人,他杨婴既说要杀之,自然不会放过。只因杨婴已决意,一声追随爹的意愿,杀尽南朝人,一统天下。 可这些属于这人的私密之事,白毛怪他们当然不知道,只当杨婴是乖张至极。“我们!我们!”独目怪听见此说,虽心内气愤不过,却心有忌惮,也不敢说狠话,这世间上竟有着比昆吾三怪更恶的恶人! 却是栗平首先弃了架式,把手中铁球一甩,缓声说话:“少将军,现下实在不是杀两个老怪的好时机。”而手上那力道就刚好灭了球上火,呼一声,铁球上顿起青烟,看着并不热,这球上的火也是冷火。“将军已经单骑上了霸刀……我们到底是援护要紧啊。” “这!”杨婴难得动了一下眉毛,脸上坚硬的神情,不知道是担忧还是恐惧。“爹可有怪责下来。”他自然晓得自家爹的脾气。 “说是军法处置。”栗平正色道。“不过,少将军若是及时回营地带人上霸刀,兴许就不会……” 杨婴却‘呲‘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对着栗平说道。“不过是军法处置而已……若爹已然单骑上山,那咱们当然不该让这二人活着走出这地界,若是放他们回去报信,咱爹岂不是危险?” “将军可是单骑上山的啊。”栗平不免现出忧心。“虽则也怕这两人报信。” 杨婴却断然道:“既然爹自愿单骑上山,那他就有必胜的信心,我们作为部下的,不该疑将。” “可……”栗平还有顾虑。此时那独目怪却忍不住了!“任杨素如何狂妄!单骑上山要战去霸刀山庄一千多名好汉也是梦里人说话,你们要杀便攻上来!何须说那么多话唬人呢!杨素单骑上山,乃是自寻死路!何须我们去报信?!” 独目怪却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境况,势必会被这姓杨的小子追杀,不如就且说且罢!先战了再算,战到乱时,就逃遁而去,也不管的和大哥的兄弟情谊了,况且那白毛老怪也私心手刃了铁老三! 现在可是逃命大于天啊,若是他逃得了一时,杨婴也未必会记住他,那种毛都没张齐的娃娃儿,说话没个准,说不定就忘了这次的事宜了! 再说,杨婴这人虽是猛龙过江,却也输了地头之利,等他逃去南朝内地,那杨婴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耐他不过,便是肉照吃,酒照喝,女人照搂! 这般三思,这人便铁定了逃心。然白毛怪哪儿会看不出,心底下只得了一声冷笑,却道杨婴啊……杨婴!你可是厉害啊!乃是扫把星和混世魔王的转生来着! 且初遇见这杨姓小子,昆吾三怪已落得如此下场。就是今日能侥幸全身而退,这世间上也不会有昆吾三怪了!白毛怪自想着,不禁阴恻地看了独目怪一眼去,你既然做了初一,我也要做十五! “别说杨素那么远,就是你们两人?打得过我和咱兄弟联手么?不过都是捂着杨家尿布的光屁娃儿。”白毛怪口气轻狂,容色倨傲。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杨家一族!”杨婴少有地阴了脸面,一柄银枪,在月光下,彷如鎏上了金。仔细一看,这长枪却并不简单。使枪的旁人一般只是木棍,铁枪头。杨婴使的这柄枪,却通体银白,一式是金制。长二尺八,少说也重百十斤,枪头六角带槽,枪身阴刻东海龙布雨,龙身有一百支鳍,却只有一只角,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雕饰。但看那龙眼睛,却是一颗极小的夜明珠,幽幽生着蓝光。 这柄枪,原就是上古神兵,神龙玄枪!那据说是杨素的家传之物,杨素当初在江湖上成名的绝技,便是此枪同名的一套枪法,枪法本无名,兵器却厉害,就拿兵器名作了枪法名。这般的神枪竟落到了杨婴的手?那杨素是用什么兵器上山的?莫非他家还有更厉害的神兵? 白毛怪却说:“杨素连宝枪都交予你了,想必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上山吧。”此刻杨素不在,白毛怪也不怕说。 杨婴却笑。“逞嘴皮子何用,不如速攻!”此话一下,他便绷紧了姿势,一身势将裂石的模样。 “真是的!话说到此,我还不杀你们两人,我便对不住大将军了。”栗平听闻那边两人所言,无法不生气,也跟着杨婴展开了架式。“既然决意了如此,那栗某人也只好跟着少将军一起领受那一百个鞭子!嘿!” 话音一下,栗平就先抡起了锤子压阵去,一个‘风火轮’上前,立刻就格开了白毛怪和独目怪,还大喊了一句:“少将军!瞎了一眼的先杀!” 杨婴也不必听见这般的一声号令,咻的一下,一支银枪已越过栗平一肩,先于话音出口,给狠狠地划去独目怪那处。 首招劲辣,立刻就来了一个劲招‘游龙戏凤’,一枪游走上下无踪,自上而下一记划动,已经指了对手肩井,中府,灵虚再天府,再一个游移,枪头又到了大腿上的伏兔和梁丘。自是枪杆如龙肢,游移似蜿蜒,枪点如雨打,散花似地落人一身。 独目怪被其抢攻在先,自是慢了一瞬,忙挥起九折鞭应对。左摆右贯,上扬打人头,下行缠枪势,那以迅捷见称的九折龙牙鞭竟不及杨婴的枪快,鞭上龙牙奋力咬去枪上龙脖,却彷如手执泥鳅,拿捏不稳! 两者相斗,正像是游龙戏蛟。如今那九折狼牙鞭遇到真龙,也不过是小蛟一道。白毛怪此厢一边应对着栗平的流星锤,一边暗暗观察起杨婴来,看这小子使招式时候自如至极,交战已恶,脸上纹丝未动。每每出招,都抢于独目怪,偶尔诈敌失招,再取上便宜,凹凸相合,拿捏得宜。 这般的小子,虽说性子是极恶的!但是武功修为却使得白毛怪对其高看了不止一等!想来昆吾三怪足足长了这小子三辈,然排行老二的老独目竟也不能招架这小子。 排行老三的更不必说了,在杨婴手上吃了大亏不算,最后还交上了性命。就连白毛老怪这排行第一的,也受了些内伤。 然儿子已厉害及至如此,那儿子的老子,便会是怎生的模样,白毛怪思考不得法,正失了一神,栗平的流星锤就抡了上来,白毛怪一惊,也不敢贸然以兵器相接,怕是那球儿又点着了,寻了一空隙,自下而上伸掌震及球链,直取的铁球立刻折了脖子,垂了下去,逼得使的人连忙变招。却累倒栗平失了这抢攻的时机,反被白毛怪拿起铁杖攻去其身,把他逼去了十七八步,正正和杨婴独目怪拉了点距离。 白毛怪乃是有意为之的,这般他就不必理会杨婴,只需专心对付栗平,也能全身而退!且叫那可恶的老独目延着杨婴吧! 这四人各有心思,缠斗却是一块的,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回合,站了多少招,这边上的林子已经生出了烟气。 此际夜渐浓,月色如霜,满落林间,些人战斗的兵器也像蒙上了一层的薄纱,些人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变得温柔,只是越发凌厉了,一方意欲必杀,一方意欲求生,那就是生死之战,只能越战越紧了去。 霜色满玄林,一阵微风荡去,正是玄波摇荡,及至霸刀一隅,已经消去了林间打斗的声响,霸刀的男人们乱作一团,女人们倒是极端整的,一到时辰,一庄的灯笼都点了起来,米饭的气味也散到了庄中各处。 距离霸刀失火,却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狂血魔君 算起来,今夜本该是步如风提点各处上下灯的,怎知他自地牢出来,却已过了该上灯的时辰,慌忙赶去各处的房户,人家早就点起了灯,就等着吃庄中的大锅饭了。 及到各处的院子,年纪较小的步如风难免会被丫头姐姐和婆子们逗弄一番,一庄地跑下来,却已经过了饭时,到处食堂也只剩下了洗锅水。 这步如风便打起了小九九,想着去主厅那边陪伴师父用膳,顺便蹭师父的小灶,却被出门熄灯的丫头告知师父已经睡下了,说是二庄主给打晕的,睡得沉实,估计也不用晚饭了。 听闻也是哭笑不得,正无措间,腹中空虚,忽而不察,竟然打了一发长鼓,咕咕噜地来了一声。 那个熄灯的丫头看着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听见少年饿得肚子打鼓,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少年脸一红,耳一热,怎生地不好意思,已然说不上话来替自己解围。 “二师兄肚子饿了,缘何不去食堂用膳?”小丫头说话举止很是文雅得体,真真是在正厅侍候的才有这般的好人儿,丫头便是常侍前厅各房的丁香。 “小姐姐实在不知道,我乃是赶着干活,过了食饭的时辰,饭堂早熄了火,特意来蹭师父的小灶,想不到师父竟睡上了……”这少年本是皱眉的,自说到这里,却也松下了眉头。,犹自窝心一说:“也罢了去,师父两夜没睡好,这夜能睡上了。” 少年这边说着话,肚子那边也不甘心沉默,一连打了几个小鼓。咕咕咕几声,这一次,少年倒是坦然了。只挠了挠头,无奈看一眼丁香丫头。 “哈……”丁香意欲大声笑去,自己又捂住了嘴巴,却说:“小相公可是幸运极了,小灶处虽然没有备下庄主的饭菜,倒是备下了二庄主的饭菜。二庄主午后起就去了周边和怀涑宜兴一带的林子里寻小姐,晚饭还没有用,方才大师兄回来,已经嘱咐厨房备好饭菜,此番二庄主又不愿意回来吃了,要我给送去山门,让弟子取了送过去。” 丁香说道此,便略皱眉,似是很烦恼。“可是我今夜当值庄主此处,若是庄主早醒,我不在的说话,恐防难免要挨管事的巴掌。” 少年嘿嘿一笑:“若是小姐姐管饭,那我就替小姐姐送到山门。” 丁香见到步如风答允,难掩高兴,再三捂了嘴巴笑了起来,及着第三次,才是忍住心思的微微一笑:“那二师兄随我来小厨房吧。” 女子移步轻摇生姿,少年亦步亦趋,若不是少年肚子里声声鼓作,却也是一幅极美的图画。 华灯初上,夜色也浓,月光虽明,落在黑黄色为主调的庄中建筑上,也尽被吸去,山庄一片玄黑,却有繁灯如星,山庄仿似一小撮宇宙,于一隅点起了万千星光。 不消一刻时间,那边的步如风已经自小厨房出来,肚子圆鼓饱满,吃饱自是睡去,再也不作鼓了。可他自己吃饱了,却有很多人未曾饱。 思及此,步如风脚步如其名,风也似地往前门开跋,手上提着的食盒有他半个身子大,也不见累,一心只想着为庄中做事,也一心想着,替师父料理好庄中事,等师父和师叔快些找到小姐,那庄中就会回复昨日欢喜。 如斯一个好如风,怎会知道往后过去半个时辰,庄中欢乐的情景便不复再。不知道是怎样的造化弄人了…… 夜间山门,竟是狼口一般的模样。狼口前畔,站了两排当值夜班的霸刀弟子,一式的黑蓝服饰,带刀而立,带的都是二尺关王刀,刀身上铭刻鹰头,是为霸刀的纹饰。眼见如此守卫,却并非往日人数,就知道霸刀里间生了变化。 犹在星夜静谧之时,百步梯上传来了马蹄的声响。那马蹄子极悠闲地踏在百步梯上,马蹄铁敲响青石板,咯噔咯噔地自远而近,来客夜访,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偏正掐这多事之秋上来,守门的霸刀弟子自然警觉起来,个个扬起了兵器,一个当班为首的头子,自然开口说:“来者何人?” “我的名字说出来你听了,也污了我的名。”马上人如是说,霸刀弟子多是绿林出身,安排守夜门的,更是刚进庄的未驯之辈。一听这句说话,哪管得什么,脑门子立刻打开放血,充满血的脑袋想什么什么不灵,有两三个竟提了刀子就要上去。 “何等人!竟敢如此狂妄。”一人魁梧,脑子却不似身子好使,话一落,就冲上去要把马上人打落马。只见黑暗中刀光一反,反上月光似剑,一瞬而已。未上的人还不知生了什么事情,却见百步梯上,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了下去。 这半夜来人,难道还会自带皮球之流?若人身上有什么是圆滚的物什,无非就是脖子上的人头而已。那些人顿觉奇怪,马上人如斯狂妄,难道就是这般一个窝囊之辈,被魁梧的那位一招就取了人头? 恰这当下是云烟掩月,大家脸各自的身影都看不清,何曾看得清背着月光而来的,马上人?及至云烟绕过月指,月复清明,五人才看得清了马上人,无非是一个影子模样的马上人,端着一颗头颅在脑袋上,稳得跟什么似的。五人再看去魁梧那位的背影,却见那高壮身影,硬是矮了一截,五人里顿有三人立时吐出一口凉气,原来这圆滚滚极的头颅是自己人的。 方看马上人时,并未发现他有带什么厉害的兵器,如今再看,马上人已经端着一把刀。而魁梧那位霸刀弟子,手上却没了刀。一抹云掩月的时间,就夺刀杀人,这马上人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果然有狂妄的底气。 这些人中,为首的头子首先咽了一口干沫,一声惊惧自喉咙滑下。便似一声惊堂木,震得断了头那人身躯陡地倒地,仿佛现在才知晓自己已经死了。 “来者何人?难道不知道我们霸刀山庄有规矩!凡是已经成了庄中弟子的,旧日仇怨如何,都不能来寻么?”原来这人以为马上人是来寻仇的,马上人听见却是仰天长笑,扯了马缰,教着马儿往那尸体身上踏上几步,往前开去了一些。 这人所站地形不一样了,月光也能打到他身上去。一身如血甲胄,首现人前,再者便是胸前护心镜上的素字,再前些,就可以看见这人的脖子,那脖子的颜色,竟出奇地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自月色下现出来,一点也不像是活人该有的肤色, 此时,这人的半身已经露了出来,却见其不过七尺八,并非特别魁梧,不过寻常壮年男子身高,一身甲胄,看不出身形,却自其纤细的脖子看出,这人并非壮汉。这人再前一步,青色的下巴便露了出来,当中有一道极深的仙人裂,如刀刻入骨三分,下巴俊削无肉。 再看见的,已经是整一张面目,这张面目上,生了一双丹凤三角吊眼,总似带着轻蔑倨傲的神色,石峰似的鼻子隔开两只砺眼,面目平整,自带一双白眉,及至白发几缕搭在额上,在一头银丝挂身后,并未戴冠盔,白发也是散乱的。 到了最后,一点火状的朱砂痣在此人额间,如血,如火,如孽,如魔道。教人生凛,又教人着迷。然这人一头白发,面目却似三十青年,十分后生。 这般厉害的人,江湖间定会有名号,况这人眉心的朱砂痣那么明显,怎也会有火云邪神一类的名号。可这剩下的五人,却叫不出这人性名,为首的头子也算是见识多了,却也想不起江湖间,有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火云邪神’ 就在此时,这人开口说话了。“你们这些守门口的狗,却连刀子都未拿稳,就敢抢攻了……”这人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阴霾,说不上是冷,似是带着笑,更多的却是透彻骨子里的悲恻,伴着一股子的乖张味。 “狗!哼,我就教你领教一下疯狗的滋味!”五人中,有一个和死了的是好兄弟,此番再也按捺不住,竟冲了上去,踏步跃起,举起关王刀在半空做了一个半月抡。好一招‘霸王问月’这一下凌厉,乃直取对手项上人头。 马上人倒也不惊惧,笑着看那人自头顶落下,关王刀且到他的脖子上,那人见其不避,心下暗喜,忽而,马上人伸出手指两根,单单两根手指,便捏住了关王刀的刀口。 使刀的人被其这般硬接了招式,竟自己吓了一下,忘记了及时变招,只能勉强落地站稳。却见马上人吐了一口气息,短短一气,这位忽觉自己半身麻痹,握刀一手更是刺痛。 再细看,原来马上人正在用第三指弹去关王刀的刀面,一弹一下,便生出极大的震动,自握刀一手传到握刀者本身内脏,内脏麻痹之间,已经爆裂。尽管握刀人放开刀子,也活不过一瞬了。 “你没听过,以其人之道还自其身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要杀我,自然就要被自己的刀杀死。”马上人轻笑一下,却比狂哭更难看。 “强词……”只见这人强词夺理四字只吐了一半,就变作了拧叫一声!咿呀开去,这人顿时肚腹尽裂,血如泉暴,死时双眼吐出,似不能相信自己已然死去。双脚跪地落下,手还捏着那刀的柄子。 马上人一身受了血污,也并无异色。却看看那剩下的人,柔声问道:“已经死了两只了,敢问剩下的,有愿意带我杨素去见步霸天的么?我有事情要问他。”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门相遇 “只?!你这真当咱们是狗!”虽说死了两人,可这在下的都是生死里去过的汉子,有个的口上,还是不服气。 杨素‘啧’地叹了一声:“怎么了,做狗还不满意,要做畜生都不如的人?”那人听得他此言,立刻涨红了脸,却不敢贸然攻上去,把关王刀刀刃举高过头,捏着刀柄的五指几开几合也散不去手心冒出的汗。 说到底,遇着狂血魔君杨素,耍嘴皮子和真的攻上去,毕竟是两回事!任怎么铁铮铮的汉子,也有所犹豫。及到这绿林好汉,若不是贪生的,也就不会避于霸刀山庄内?谁不欲快意江湖,无非都是怕死了,来这儿躲避厉害的仇家?门前这些个未养熟兼剩下的,更是贪生至极了,只是性子冲动些罢了。 却见他们的头子沉吟一句:“你们都给我退下。” 这头子在江湖时候,也是一寨之主,还剩着些神武,这会两步上前,罢了手中关王刀。“将军在上,就由小弟带你上山找掌门吧。” 他和杨素的年纪差不多,都是四十有几,往日一直在北朝边界混食,进庄时日也不长,总见过几次杨素的脸面。仔细想想,那时的杨素虽跟现在的模样一般,一头白发,峻峭似峰,但毕竟是四十多的人了,眼尾和脸上各处都有些老态。 如今一见,这人竟年轻了好多,咋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再看看,又觉着是三十,总之就不像是四十有几的人。虽说往日杨素的形象乃在这位头子的记忆中,也不甚真切了。可杨素真真乃是四十多的人了,那模样绝非如此年轻!一就是这人是假扮的。二……就是江湖上传闻杨素闭关三年,乃是去练返老还童,长生不死的魔功,就是真的了。 头子也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想着这人乃是单骑上山,进得庄中被众人一围困!就是磨着,也能磨死他,怕甚?!却全然想不到自己此番,正恰恰像是吴三桂开门之举。 却见杨素阴郁一笑,一边嘴厥得直冲眼底去了。“好。你愿意带路。” 这话一落,杨素本来夹在手指里的刀子便咻地飞了出去,重比三十斤的刀子竟像回旋镖一般在半空中回转,向左转出,切去两人人头,往右转回,拦腰过了一人,中间的头子却分毫无损。 却见刀子在空中转得如飞禽自如,只瞬间就夺三人性命,眼看就要转砍杨素身上。这人也只是伸手一捞,看着不用力气似的,轻巧一下子动作开去,就握住了关王刀一柄。 再一下,已举刀搭与那头子肩上。“这既是你的地头,自然熟悉得很,那你就面对着我,背着上山。”这人哼笑一下。 那头子把眼珠子自左掰去右,见地上三具难看的尸首,一式是不相信自己已死了的面容,可见刀下得极快。这些人当是什么感想都做不及就死了,自然也不痛苦。 可……头子吞了一大口沫子,咽喉咽动了一下,看罢尸体,回头再看看跟前的马上人,那人的面目在月色的照耀之下,真是诡异至极,仿佛幽幽发着绿光,真就是一个活魔。 如今他需要一直看着这人魔似的脸面,还要背着上山,乃是比立刻死了更难受啊。然在那双丹凤眼的睨视下,这头子也只能乖乖地往后迈开了步子…… 杨素便满意地一撇了嘴巴去,哄着马儿依伊斯跟着那头子踏开了去…… 又说到霸刀正门前,正有一人骑马匆匆夺了进去,那人鞋上污了两寸的湿土,可见于林子里行了很多路,没把马儿交给门房的,随意就把马儿往门口边上一栓。 这人身形是急切的,面目上是兴高采烈,连那胡子都飘飘然要上天去。门口灯笼的白蜡还盛,照着这人的脸极亮。一细看,就看到是步鹰,此番步鹰兴高而返,莫非带的是好消息? 看这人脚跟都轻得要提起来显摆,八成是带了步落红行踪的消息。谁人却也不知道,这消息真真是极好的。乃是步鹰找到了步落红!想来这步落红何等机灵,知道去宜兴怀涑定会被寻回,遂躲藏于这片山林里,实际距离霸刀也不远。 原是上次逃婚,步落红也是使了这法子走的,说是阿爹带人搜怀涑宜兴时候,她就藏于山林,阿爹带人搜山林,她就一溜烟去怀涑宜兴,就这远走了去,啥事都没有了…… 也叫她是步霸天的软肋,步霸天遇到她不见了,才慌张十分,寻之不得法。步鹰倒没了这顾虑,一下子就寻到了这女娃儿,还识破了她的拙劣把戏,既逼又劝了好一会儿,这女子虽口上劲辣,总说着不回去,可人却没动,也不知道是等的何人?为的何事? 步鹰便私想,步落红性子骄傲跋扈,又好面子,既然写了父女相绝的书信,是不是面子上搁不下去,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总得要把她爹抬出来才有用处。步鹰既想让大哥亲自去劝一趟,就要送信回庄。喊别人送信也不放心,非得要自己送,便把步落红捆于树上,叫弟子看着,自己匆匆回了山庄。 一路上,想着了许多事,主要还是想到此番哥哥的事若是能了了,他便可以跟哥哥提及自己的事。这般一来,喜不自胜,一路回来,叫到胯下马儿也脚步如浮,却怎也淘不尽心中欢喜。 这人喜极了,也不懂得看路,一跨门槛,就撞到了提着食盒的步如风。 步如风不过少年,哪儿有步鹰那般魁梧,两人撞上,步如风的鼻子便哐地敲到步鹰右胸那块结实的护心镜上。 诶呀痛叫一声,一个抬头看,看见来人风尘仆仆,但是容色喜甚,一身蓝色半臂夏衣已经湿透汗水,脚下黑靴早已沾泥。一个就往下看,却见少年面色如绯,一手上提个偌大的食盒,一手已经捂住自己鼻子根,眼看那俩孔洞中漫下泊泊殷红,自然怒色。 少年未及言语,步鹰方说:“啧!如风你怎生这么罔撞!” 这!明明是步鹰先撞上自己的,还恶人先告状了不成,且还把他叫得那般亲密,却不过是回来了七八天,整天如风前如风后,那厮对着大师哥,也是如焚前如焚后。 想起步鹰这人,说话做事总那般自生了热情,教人觉得不自在,也爱送糖果物食玩意等与他,他可是个男人,何妨用这些哄女孩儿的手法?!如今也是如此,说话语气仿像是自己的妈子! 如风心里不自在,嘴上却也没说什么,脸只红了一下,撇撇嘴只说:“二庄主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寻小姐么?” “我跟你说……”步鹰喜不自胜,自己就开口了要说起找到步落红的事情。却遭步如风一下打断,少年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忽对着门外间大喊一句:“来者何人!”。 这话一落,还把手中食盒随意一扔,食盒一个直转,稳妥地落到三尺之外,可是极好的手法,想来这少年使飞镖暗器的功夫也俊极。 再一看步如风,已把兵器拔出来,亮好了架式去。少年使的兵器是带绑手皮带的双刀,像极了步落红使开的那柄。只见那一对短刀,短刀上有月形勾,似胡刀,又似回旋刀折开了一半,看着又和步落红的刀子有点差别。 原来这步如风使的,方是正经的修罗双月刀,杀伤力要比步落红的那柄刀子厉害得多。皮带绑手日常已经绑好,此番一淘出刀来,立马就能战去。 步鹰看见步如风如临大敌,自然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月色下,有一人坐于金色马上,横了一把刀在一个霸刀弟子的脖子间。 这架刀的,脸色白非常人,面容惨淡,又带着一份恶极的狰狞。月夜之下,这青青幽幽的人,还顶着一头白发,穿着一身红甲,咋看去,教人以为是荒山中红衣军的鬼魂。实在十分恐怖,胆子小的,恐怕一下子就吓没了。 而那个被架的,竟是背着步鹰他们走路,被刀子欺得要直视着那一张恐怖的面容,脚上还不得零落,须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挪动,正是往着门口蠕去。 那鬼也似的人听见步如风这样一说,便抬起头来自看去门前两人。额心的红火云,便露于人前。 “杨素!”步如风正是大骇,后退半步,一瞬开来,身上潮热,额上微汗,正是惊讶!心下又想,“不对啊!”杨素能是这般年轻的? “哦……你是谁?竟识得我?”来的人竟真的是杨素。 这杨素见门前有人一眼就认得自己,便心思要杀了带路的,再换一个更懂路的。心想行动,一个抽穿,就把头子的脖子抹了,头子连一句,“小心”也来不及说,就倒了开去。杀人者这就把杀人一刀扔下,哐当一声,如弃草履,还骑着马踏过死者尸首,往前了一步说话。“我要找你们的庄主说话。” 这一下惊得了门前两人,两人皆身子一抖。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霸刀失火 那步如风乃是一下地抿了嘴去,见这人在霸刀门前随意杀了自家兄弟,心下正是气愤莫名,竟又换了一下架式。 步鹰更是断然凛眉,毫不犹豫对着杨素亮出了自己的那柄刀,却见刀光一闪,顿如入了冰窖一般,自寒竖毛。他的这把刀,果真是杀人无数的利器,早已经被人血洗练,正是露刃必夺血的自灵之物。 杨素见两人兵器不凡,竟高兴一笑,却是恐怖至极。“你们要与我开练?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也罢,看你们兵器甚好,我就和你们玩玩。” 此番杨素仔细看看两人兵器,只见年纪大些的汉子使的是霸王刀,刀面最宽八寸,刀头带大小弯刃,刀身自有镂空的血槽,乃精铁所制,虽不过一尺八长,却重五十有余斤,自挥舞起来,当劲风撩人倒,外带异样寒光,不知怎生的坚硬锋利。 杨素却并不甚以为然,只道是一把破铁刀,磨得锋利些。然年纪小的竟使着一双修罗双月刀,倒让其眼前一亮。 说起这修罗双月刀,乃多年不见了,为修罗双刀中的极致。而说到这修罗双刀的使法上去,实跟流行锤相仿,并着时而可做鞭,说到底,却依旧是双刀,这就仿佛是一件兵器分开三件来使,使起来难极了,要使得好,更是难上了青天。 然而修罗刀使得最好的,却是中原的邹家,以回锋冷月刀法闻名天下,他们使的刀子,也有别于江湖上普通的修罗刀,正是步如风手上的修罗双月刀。而霸刀的老头子算是厉害,便让人将邹家单传独女,人称俏夜叉修罗刀的邹鸣凤说进了步家为媳妇,打算要把这套刀法收为己有,却不知这套刀法易学难精,及至邹鸣凤因病仙游之前,也难出多于一个的好手。 而近年霸刀一处,步如风乃是弟子里武功最好的,这正经的修罗双月刀除了他会使,便只是霸刀过世了的主母,而步如风的哥哥本是邹鸣凤的入室弟子,如今他的一手修罗双月刀也尽得这位霸刀夫人的真传。这偌大的霸刀一隅也只出了一个使修罗双月刀的步如风。 而那江湖上,便是除却死了的邹鸣凤,再难见人使这刁钻的兵器,杨素犹自多看了那个少年后生。形貌不过是平平无奇之辈,只多生了一双粗眉,徒添几分英气,可惜嘴上无毛。想来当还是欠些火候,若是今日不死,它朝说不定能成大气候,只可惜跟了步霸天。 杨素啧啧两声,一时间竟不舍得杀这个少年了,便晓有意味地说:“那位使修罗双月刀的少年人,你先攻来吧,给我看看你的功夫如何?若是使得好,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一命。” “你这人竟把我当做了贪生怕死之辈!我缘何要听你说?”步如风真是气不打从一处来,杨素狂妄,江湖有传,不过亲身所遇,真才晓得当中滋味! 这少年早已经备好姿势,听见马上人这般说,虽怒却不敢贸然上攻,只是暗自运了力劲,恐防有诈,这番超脱年纪的小心谨慎更是让杨素刮目相看。 而步如风自己小心不止,还于边上低声对步鹰说:“二庄主,杨素为人乖张狡猾,此一说不知道里间藏的是什么葫芦,卖的的是什么药?你可要小心应对,千万不得冲动。” 那步鹰本是生死那处过来的绿林人,不必步如风提醒,心中也知道大战须谨慎。然步如风这句提醒于他来说却并非废话。 步如风不过惯着随师父战于野,也是习惯地交代同伴小心。本是无意之举,却使听的人别样感概。 步鹰想起自己回庄的这几天,没少受白眼。而步霸天首两弟子,如焚,如风虽也对其恭敬,却透着冷淡莫名。如今敌人跟前,步如风的这一句提醒,他就看做步如风已然把自己当做了自家人。 如是,这七尺男儿,自是挺直些了腰杆,往日夹着的性子也尽数露了出来。啐了一口恶气,对着杨素就是一句:“你甭管我们谁攻上来!就是我们两人同时打你一个,你没余地开口说话!只因此处乃是我霸刀的地界!” 少年如风听见步鹰所言,心中乃是暗暗叫好!这位二庄主原是有真汉子的一面! 不自禁回头深看步鹰一眼,得见步鹰的英姿飒爽,一双大目圆睁怒瞪敌人,真是英雄一时,无与伦比。竟就放下了几天里生出的界嫌,立马全心信了这二庄主去。 此番步如风背门也是一挺,抹去杨素脸面,对其愤瞪,以壮气势,口上带狠地说道:“二庄主,你主攻!我掩护!要教他知道,在霸刀的地头杀霸刀弟子该有怎样的下场!” “啧,真是教而不善。”杨素叹了一句,两人并着攻来,难说自己下手的轻重,若是少年人这般就死了,可是极可惜的。 虽说其真心叹了这气,莫非也是惋惜一瞬。下一瞬,杨素便狞笑一说:“也罢!一起攻来也好,我便不必杀完一个再一个,省下不少功夫。”这人此说,真是狂妄到极致。 惹得步鹰一个战步上前,立马就用了‘霸**马’,‘千军扬帜’,‘.关王探月’三招,三招齐发,并无间隙之差,实在是流利非常,恰似人在半空中草书形动,剑光如墨,舞出字画一般的流丽。 却见杨素在马上,一个交手,合手接了那招直落左出的‘霸**马’,以掌力击刀往右化去,再者伸出一指来,便连目光也不必抬起,在‘千军扬帜’的刀波间上下游走,刀光自上而下一下一下紧紧夺来,他却从容不逼地进指,上下动弹刀面。 这人每弹一下,步鹰便觉握刀一手的虎口麻痹一下,一招使下来,那虎口竟渗出丝丝血来。他当然也感到自握刀一手来了一股子内力,似要撕裂他的手臂,震去他的脏腑,这人犹自断喝一声,使出外家功夫当中的看家本领,便把手臂肌肉整得和铁石硬,一手进了全力去,竟微微自颤,可与杨素的内力相缚。 杨素这才抬眼看此人,脸上游丝笑意暧昧不明,也不抢攻,等着对手的第三招‘关王探月’,方说道步鹰一手已尽了全力去握剑动作,便手如铁石,砧刃难损,力劲所致,一刀下去划了个圆弧,嘿地喊了一声,就往杨素右边半臂砍去。 那当是夺人性命的狠招啊!步鹰如斯劲辣,步如风也不甘示弱,自步鹰身后闪出,攻向杨素左边半臂,手上修罗双刀闪出寒光,双刀如飞花落叶,刃刃流转难测,却是交手砍向对手的招式。 两人确实是一主一辅,锁住杨素的左右两边。可这杨素也不惊慌失措,依旧是笑意吟吟去,也不知道意欲使上什么招数来战这两人。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山林之间,竟传出了奇怪的鸣笛声,笛声尖细刺耳,似鸣峰号警的呼叫,又似恶鬼索命嘶哑。再仔细听去,那竟是鬼兵营地所在的方向所生出,乃是集结的号笛声。 在门前战斗的三人,只有杨素一人知道这声响动的意思,当下就阴沉了脸色,也顿了动作。而那两人却不得知这是生了什么变化,虽说心中惊讶不妙,却也没有乱了自己的阵脚,眼看三把刀刃就要去到杨素身畔,正是险比剃头。 此际停手?乃是生了什么事情?现下谁人也不得而知,再看看现在是时辰,想不到这番来回,距离霸刀失火,却也剩下不到一柱香了。 又看去那边鸣号的鬼兵营地,只见剩下的十一人均已穿戴整齐,骑上马儿上,不知道在等着何人,还有一人端起号笛来,不住地吹起那催命似的声响,一声却比一声急促。 而那独孤信,此际是盘膝坐在一匹白马马上,抽着水烟,眯眼调息,一点也不见焦急。三声鸣笛一过,独孤信便睁开双眼,凛然号令道。“不必再等少将军了,一切照计划而行!咱们攻后。” 号令且下,十一匹铁骑便齐齐扬蹄奔跑开去,踢得一处地面便无好土。独孤信的白马紧跟其后,马儿行进,竟如天上大雁飞舞,呈出变化的阵型,时而是箭形阵,时而又变作一字阵。 那队人马,变阵严谨,不必号令,真也是精锐中的精锐,然铁蹄不过十二,却仿似要踏得地动山摇,一路往着霸刀的后面的一个高坡上去了,铁马跑得飞快,眼看那十二人越发接近霸刀,星星点点的灯光照亮玄色楼房,鬼兵十一人变化为箭阵,纷纷举起弓箭,那箭上一式抹了火油磷粉。 及到适当的距离,白马上人呼了一声“发!”,十一支箭齐向霸刀后院射去,箭擦弓生火,脱出一道道彗星似的火箭,穿破寂空,咻咻咻地刺向那后院一隅去。 片刻不需,霸刀后院的晒场便轰鸣了一声,似是什么爆破了一般。后院所处,顿时生出了火峰一般的苗头,直窜向天际月畔,便把浓夜破开,露出红晕一瞬,仿佛天阳早到,硬要黎明。 这爆炸而生的火势如猛龙过江,漫到后院各处,正要突向中厅等地。一时间,霸刀众人乱作了一团麻,缠结不清,却也看不真切里间到底怎生了…… 及到此时,霸刀失火,便成了定局。而后面生的事如何,却只有天知道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霸刀沦陷 然那轰鸣之声生起的一刻钟前,咱们又回到霸刀门前。只见步鹰和步如风对着杨素使了尽极的一招,乃是一个攻左,一个攻右,狠夺其臂腰!杨素却不为所动,笑意吟吟的坐在马上,不知道要怎样阻挡这一下。 眼看那三把刀刃正齐齐落下,‘咻’地落下,竟不见刀刃直入血肉,反是‘乒乓’地一声,相互砧了一下!而那两人彼此都用了极大的力劲,如此相接,竟把对方都弹开了一尺之外。两人这会都被震得有些恍惚,脑子自己晃了晃去,眼前模糊着,耳边更是嗡嗡地蜂鸣。 倒还是步鹰这个老江湖比较厉害,这厢使劲晃动自己的头颅几下,却见骨节间生出几声卡滋,便把震晕的势头喊了回来。再抬头看去金色马儿上的人,哪还有人?空见马匹上独有鞍具一套,马上人便如鬼魅一般不见了。到底方才生了什么事情呢?步鹰一时间也说不清,只能细细回忆方才过招的细节。 想了一下才通晓,应当是步鹰和步如风攻击之际,杨素已经用了极精妙的掌法,挪移了两人力劲刀势,让这两人对斩起来,而他自己则趁空逃遁,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说起来也是,步鹰乃是面对着杨素发出右攻,而步如风则是越到杨素左侧身后,两人本来是折角的攻势,何以忽而对着面砍到了相互的兵器上?只能是杨素使的古怪了,但这人是怎样出的手法呢? 原来是这样的,步鹰的霸王刀乃快了一瞬,先到了杨素的右臂。而杨素这人便使出左掌,运劲掌心,推转刀身往右回去,再者步如风的刀也及了。杨素乃从容伸出右手,五指如拨琴弦一般撩拨刀势,竟借着刀子的动作,以指攀援,自己整个人就站在了马背上,一脚一点一拔,就把步鹰的力势和刀刃转向了修罗双刀那处,接住了步如风最劲的一招,而自己却由着这动作,顺势跃起,飞身到门顶上。 这些动作也不过发于一瞬,直叫步鹰和步如风收不及手上的力劲,便互相砍向对方。 那步如风犹还在恍惚中,步鹰已然思及杨素那诡异掌法的精妙之处,乃是借刀杀人。忽而拍了一下大腿,不妙,不妙至极!方才要是杨素有心,便可使自己杀去步如风,步如风夺去他的命!而杨素这样的招数,若是攻上来的人越多,便越占了便宜去! 然步鹰的自忖,却是解答了杨素缘何那么狂妄,敢于单骑上山。想来杨素乃是一国的镇北将军,哪儿会打无准备之战?只是杨素这样怪异的功夫,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他也不好于解说自己,便使得其性子狂妄,却非罔撞。 然那步鹰想着,想着间,忽似是看到了什么,对着步如风大喊:“如风小心被袭。”他乃是看到了步如风背后生了一个人影,正是杨素。 而这话没说完,步鹰却感脖后一凉,杨素伸出一个骨节嶙峋的手,一下就握住了他的整根后脖子。 步鹰虽被纸,也不由得感叹!这杨素的身法,竟高至如斯,此番乃先到步如风身边吓去自己,再及到身后制住了他,这般于两人身边走步施招,总不过一瞬的功夫。身法之快,乃是到了移形换影的地步去了。 那步如风被步鹰这样一个喊叫,魂儿才总算回来了,晃了一下站定,却见步鹰脖子被杨素捏住。“别!不可!”步如风也不晓得自己要喊些什么了。只道是吓得楞了一瞬,才掀起修罗刀抢步上前。 却见步鹰一个凛眉,对着步如风喊道:“如风!喊你师父起来,啊!!!” 步如风还没有攻到杨素他们跟前,就见步鹰挥起自己的刀子,猛往自己的肚腹之处穿了过去。杨素便在其身后,他乃抽了一口气,就把刀子整根进肚腹,只剩了刀首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而他的此举,却是要和杨素同归于尽了?!但是杨素乃捏住步鹰后颈的皮肉,怎得也有余地退去?! 原来杨素不单单是捏住了步鹰后颈,还把五指深入了皮肉里间,捏住了步鹰的颈骨,步鹰一感如斯,立生一计,乃忍痛缩紧了后颈的肌肉,困住杨素五指,便在千钧一发间,把手中刀子往身上刺去。 这正是步鹰算准了杨素的功夫灵动,乃是柔的内功为多,如若被他这般硬来,一时也想不到办法解脱。如此,杨素该是避无可避,但是步鹰会不会死?却也难说,只是这一瞬,肯定是死不了,只是憋住了一身疼痛,使劲顶住腹中刀子。 然步如风看见这般情景,惊呆了了去,手上脚上的动作就停顿在那儿,就连使到一半的招式也没有来得及收起。少年人就像在玩游戏似的,恰见了同伴数完到十,回头一看,他便只得顿地定住了动作。步如风看了一会,才恍然二庄主用心,方要回转一些,上前救下二庄主。心头却闪过一丝不妙,若是二庄主已经得手,缘何还不把刀子拔出来?! 就在此暗自思索之际,他忽而听得杨素在步鹰身后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呵呵呵!”这般的笑声真是狰狞至极。却见步鹰已经涨红了一脸,握着刀柄的手上一个打滑,松了一瞬,他肚腹处的刀子便自后向前要脱将出来。 他自己却不肯让那刀子挺出来,又死命握了回去,凭着一把奇力往后推刀进腹。然他推了三分,那刀子就出去五分。步鹰便算是使尽了浑身力气,也扛不住那刀子要出来。而刀子撕扯的疼痛更让这铮铮汉子额上生了雨瀑一般的汗水。 “你!”步鹰艰难一句。“你这个人!” “我怎生了?”杨素附耳步鹰便问,一句语气正是悠然,一点也不像是中了刀子的模样。“我的肚子刺不穿,是不是让你很生气?” “你这个怪物。”步鹰断了一口气,又吸气续上,方能由衷地说出自己的感叹。 再看杨素的肚腹之处,那刀子确实是‘进’了杨素的肚腹,却并未能刺穿它。那人的肚腹乃是整个收缩起来了,折夹包住了那个刀刃。再自侧面看去,这厮的背后正好突出了刀型的皮肉,想必其肚子收缩的弧度,实非常人可为。 要说道这人是怪物,恐怕也极之恰当。然这人却不止,其肚子往外撑开时,竟能把步鹰的刀子给推走。所含力劲,竟比杨素的臂力厉害。这又教人感概道,区区一句怪物,也不能喊出杨素这人的古怪。 “啧啧。老弟你可就不够客气了,你刺自己这刀,乃是走了肋骨之下的盲位,里间并无内脏要害。你这般功夫的人,只需要休息两月,便基本无事了……而老弟你对着我的招数,却是指向我要害的,一刀必毙命……”杨素阴阴地说道。 “废话少说!你攻得下我们霸刀全部弟子再说。”步鹰见刀子几乎已经脱出自己肚腹,自己计谋已败,乃感要对付此人,定要寻帮手。 便咬牙一下,把刀子一拔而出,连着松开脖子的肌肉,还带立刻跺地一跃,一下子就给跳到门口处去,顺便还提了步如风一身,这一闪,就闪进门去,正是逃得飞也似地。 杨素看着此人进得门内,竟微微一笑,生出一丝玩味。仿佛猫儿看见了老鼠,却也不急着追赶,径自牵过自己的马儿,绑到门边一处,还跟马儿厮磨了一下,这般往后,才施施然进去了霸刀。 而步鹰带着步如风一路退却,也不顾得先止血,只是任由那血撒着,边走还边喊叫。“来人啊,来人啊,门口抗敌啊!门口抗敌!” 这话音急切,而那些霸刀弟子又见步鹰一身血污,便以为是许多人攻了上来,就一堆人涌上,各自提了武器,匆忙去到前院晒场,却只见到杨素一人悠悠然然地进来此处。 这群人见着是一个人,有五六个当下就一哄而上,匹夫之勇表露无遗。那结果也显然易见,当是一式受了杨素那诡异掌法,纷纷刺中自家兄弟。 然霸刀上多的不怕死的人,乃是一波又一波地上,却一波一波地成了蜂窝肉堆子,杨素仍旧是不徐不疾地迈步,丝毫没有改变脸上神色。 晒场上顿时血流成河,往后来的人,纷纷好似踩在溪流薄水当中,巴兹巴兹的声音教人心生悲恻。越是悲恻,那些人便攻得越猛,死得也越发惨烈,却无人能挡住杨素一个人的脚步。 而那边的步鹰带着步如风,已经退到了霸刀的前厅之上。 那里间的红装布置还没有全然撤去,红灯笼和红纱带之流的在此刻时分显得别样的恐怖。连着步鹰拖了一地的血道子,更是血腥莫名。 这若是要看去晒场上的血池,人肉堆,便更教人心中皱结,涩不知味……这厉害的霸刀一庄,似乎阻不住沦陷的命途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凤凰涅槃 那步如风被步鹰提了衣领子进得来前院,及到前院的厅堂廊前,方才恍然过来。再看见地上的一道血道子,只觉得心下一惊,连忙醒悟回头,意欲要扶住二庄主的一身。 步鹰却谢了步如风的搀扶,自己晓得按住了止血的穴道,却已经是脸青口唇白。再自怀中掏出云南白药来,撒了些在伤口上,便把当中的红丹磕了下去,等了片刻,方有一丝丝的血色重现。 如风忙问:“二庄主!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步鹰握住了少年人的衣领子说:“你快去喊你师父出来,这儿我先顶着!” “二庄主!可你受了伤!”如风他方信了这二庄主,如今却看此人陷入险境,心中难免焦躁,忙是脱口而出:“二庄主!你可不能死啊!” “放心,我不会死的!”这话一落下,步鹰就是一笑。却瞥见了杨素的白发现于前厅门前,又是一惊。最后乃是一个凛眉。 推了步如风往前厅的厅堂里去。“走厅堂后的小道,可快些到中厅,快快叫你师父来!我这顶不了许久的。” “这!”步如风也自知自己不会是那个杨素的对手,留在此处,莫非也是累赘,他便速速穿过了厅堂后的小门,去到中厅正中。 “你放心!”步鹰自是抹了这少年一眼,还落下这一句:“放心下去!咱们大家都会活着的,我这还要去给玉妓提亲呢……”自喃喃完毕,其便喝了一声,挥着带血的刀子往杨素那儿抢步过去…… 然恰恰端正的这个时间,独孤信他们就在山上放了火箭,轰鸣一声,整个霸刀都罩在了火光之中去了。而时间的线,又接上了,我们已然回到了一刻中之后的霸刀。 原是前述种种,都是过往,乃是步如风自己的经历,他的记忆混乱,别人跟着他的思绪走,自然也混乱起来,却可见少年的心,便似浮萍漂浮不定,不知道要票往何处去,该是说,步如风看见后院爆炸起火的时候,心已然死去了。 那时候的步如风看见起火之处乃是后院,整个心都悬空了,只得呆愣在原地,也不记得自己要进来中厅干什么了。 恍惚间,自言自语一句:“哥哥……” 他记起这些天来的经历,自然记得爆炸之后。那恍惚间,却并没有去找师父,也没有赶着和众人一起去救火,竟回过头去,自厅堂走了回去前院。步如风变得这般模样,再步回前厅,方不过一会儿的时间。 然他回到前厅,前厅两人却已经分出了胜负,胜负毫无悬念,也便无奇迹,乃是步鹰败定了。遇到杨素这人,便是步鹰神气着的时候,也绝非其对手,何况步鹰还受了伤,那门前的一招没有夺去杨素的性命,步鹰的性命,却已是不复在了。 两人对决,不过十五,二十招,步鹰这就被杨素握住背门中柱,整人抬在半空,然而能撑到这个时分,也是步鹰的厉害了,杨素脸上已经生了一丝的恼怒,下的最后一手,也是极狠毒的。 到了如今,步鹰再挣扎也是无果,心中所想,也只有一个一。便是此番又要负了和玉妓的约定了,思及此,背上疼痛竟与自己心中疼痛交织起来,使得他面目都狰狞了。然步鹰此际痛苦狰狞的脸面,就正对着步步行来的步如风。 这人也正好看见步如风去而又返,一时间,不知是怎生地气急败坏。“如风!你怎么还折返!回去!快回去!”他急促喘着气喊将开去。 见步鹰这还能出声,杨素便更不满意,手上的力度颇再厉害了些,力度下去,但见步鹰脖子上乃是青筋毕露了去,眼珠子也受不住痛压,生出血丝来,不必言语形容,也晓得那是多么的痛。 步如风却失神道:“后院起火了……爆炸了……我哥哥还在牢房里值班,生死未卜。”步鹰但感,原是死了哥哥,才失了分寸。想来步如风不过少年人,经此打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要如何面对,也是正常的,可是此间,实在由不得他这般恍然。 “那就去救火,去救你哥哥去!”步鹰阖上双眼,扛着疼痛,猛地喊去。 尽管已经必死,手上仍伸出刀子往身后人猛挥,这一下,算是垂死挣扎,虽是无用,仍挣扎求全。看见二庄主到此还不放弃,却使步如风心中轰然了一下。 然步鹰此刻却如蝼蚁,命悬于杨素手中,那挥刀之势终教脾气乖张的杨素生了怒意。“赏你一个全尸你非不要!还要如斯挣扎,真是不知死活,也罢,我也腻了。”此话说着间,杨素只出了一下弹指,弹去步鹰那刀的刀面,刀面力势自强转,刀子飞也似地回旋出去,还连带着步鹰的一之手臂。 “啊!”步鹰一声呼痛,壮烈非常,却见那刀子的去势不甚寻常,乃是向着步如风去的,这人犹自忍住疼痛,连忙喊将开去“小心!” 步鹰这用力一喊开去,步如风仍呆愣而不为所动,他此番的呆愣得可是着时候啊!但见抛向空中的血肉间,一道寒光穿之而过,直朝着步如风去了! 眼见步如风仍犹自失神,怎也不动弹去,而刀子去势不会自止。步鹰便凄然笑了一声,大喊道:“如风!且和你师父说,要他好好照顾玉妓姑娘!且记住,未到最后关头,千万别放弃。” 如斯一喊,这人立时把双脚蹬向身后人,自断了捏在那人手中的一截脊柱骨,也拼尽自己生命里最尽处的一丝力气,夺手派去那柄刀子,刀子咣当落地,步鹰也伏落在地上,扬起地上尘灰,仿佛落地化尘。 步如风长大一张口,呆呆看着步鹰伏在地上,也不动弹了,只背部血液犹如泉涌,还生生冒出了热气。 此等死法,是如何的悲壮。少年人非少见人死,往日跟着师父在此处游击战,断在他手中的人命也是不少的,何况是见着人死。尽管他见过不少死相,仍没有见过人是这般死去的,加上心中百般凌乱,只道是更为失神,只记得要救火,救哥哥去…… 还记得步鹰最后一句:“未到最后关头,千万别放弃。” 及到此时,步如风的记忆越发凌乱,后来的事情,不过是步如焚愤而上前,跟杨素缠斗,而自己又回到院落,招呼众人挑水灭火,最后被师父质问,看着师父离去。那步如风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怎生遇到了大师哥,怎生合着庄中众人救火,直到被自己师父握住衣领子叫唤的那一声。 他的魂魄才回过一点的神气来,也记起了爆炸前后的事情,及到了如今立于后院之门,且看见火苗如孽龙侵夺天际,他才打了个寒颤,脑中各种情景方连成一串。 他想到了养育自己哥哥,想到了师父师娘的恩德,想到了晒场上那个霸刀弟子所言:蒙霸刀恩德,自己才免于在战场上厮杀,家人也幸免于难…… 那第二声爆炸,除了教他感叹世事难料,还使他惊觉,霸刀这一处安生之地,快要不复存在,而自己和身边人的归宿所在,也将永远消失。现在的他,也只能拼尽一切去守住自己归宿的方寸之地。 对了,这方是他步如风该做之事,这人犹自握了握拳头,顿自觉糊涂了去,明明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竟到了此等时候,他才恍悟过来。 现下,他该跟着师父去前厅退敌,便算最后落得一死,又何妨呢?若是不能守住此地,缘何不与此地共存亡呢?步如风顿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立马丢开手中的水桶,揽着自己的修罗刀,转身跟着师父的身影回到前厅去…… 此此际人眼目清明,也明白自己为何而战。他不再是他师父的二弟子,不再是别人口中的二师哥。却是为了守着此一处安生之地而战的霸刀弟子一名,只要能尽力一守此地,守下此处的人们活命,便算是死去,也不枉了自己这一生……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火海逃生 霸刀此际已是一片的混乱,后院被炸开了一道极大的缺口,十一个人便先冲了进去,还带着火箭爆药之流,并不寻门户,到了不通之处,直接炸开,十分暴烈。 而独孤信的白马在山坡等候,径自在天上放了三发流火炮,指示杨婴和栗平他的所在,却迟迟没有等到杨婴和栗平过来。那两人却是在做什么呢?等得久了,独孤信那自若不惊的神色,也变化了一下,左右看看此地,确见没有人来,便下了白马,消失在林子里间,林子里极漆黑,也不知其去向何处,只教人觉得其鬼鬼祟祟,定然不是做好事…… 而那边的十一铁骑却已经杀到了中厅一处,正是大开杀戒,杀得个痛快!霸刀弟子虽然个个骁勇,却也只能把十一人抗于一时,这般点点时间,就让这些人攻到妇孺较多的中厅去。 这些人竟连女人孩子都不放了去,挥兵就杀,十一人过处,绝不留一点活口。一个杀一人,外一人就探去其鼻息,直到确认真的死绝了,才收手再战他人。若是还有一气,探鼻息那位立马赏之一刀,其残忍之举,直教人咋舌。 这十一个人,本就全都是顶尖的高手,功夫并不比江湖上的大派掌门下去多少,拦路的霸刀的弟子一式都是死绝的,就算来得再多的人,也是死去的命途。何况前厅还有个杨素,给这霸刀杀了不少人,霸刀里能拿出来抵抗敌人的人便越发少了,真是天绝霸刀也。 想起偌大个霸刀山庄,此番受到这般的奇袭,想不破灭去,除非有奇迹天降。且不说天人来救,且就下一场大雨,便结结实实地解了霸刀之困。只可惜今夜星月明净,就算霸刀烧得热着了老天爷,却怎也要到三更后才挤得下雨来。 这般便犹自感叹一声,心情凄苦纠结,却也不能左右其命运,更不知今夜过后,南朝间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这一时间,只听得各处各人哭号大作,惨叫顿生,在火光映照下,霸刀一隅已经没了不红的地面。 然牢房里的秦敬和老乌龟却不得知地面上的惨况,只自这牢房中各处通气口传来硝烟和人声,依稀辨出有人偷袭了霸刀山庄。这也不用猜测是谁人敢来偷袭,定然是红衣军之流,然这两人却万万不能想到,今夜袭来的,却是红衣军的首脑和精锐。 现下的秦敬和老乌龟只道这是大好的机会,定要赶快趁乱逃走 可这秦敬真够不济,到了此时,还没有开出一个整好能过人的洞来,而那边的阿芙又没有什么响动,不知道其安危与否,本已是焦急莫名,竟还于动作间感到石壁上微微发热,想来此地不妙,说不定上面正有火堆之流的,火烤石裂。 若是上方有火堆,此处彻底塌毁,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人如是一想,竟心焦而再三出错,动作也越发慢下了。 就在满头大汗,恨不得把墙壁一踢而开的时候。忽见那边伸出阿芙的一只手来。那阿芙一把就捏住了秦敬的领子,把秦敬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墙壁上。“你没事么?呆子。” 女子本无事,原是熟睡得太厉害,没被那些爆破声惊醒。却是靠墙而睡,竟反被秦敬抠墙动作撩拨至醒,方得在此间能直接伸手去捞了秦敬过来。 “没事,就是墙壁烫得慌。”秦敬的脸贴住墙壁,惊喜一瞬,过矣才觉得墙上好热,看这阵势,那牢房上方必有火堆,他推算之事,也是事实了,心中难免哀伤起来。 阿芙听见呆子此说,才哼了一声,放开呆子去。 秦敬得以喘息,手上动作却不敢停下,乃加快抠那个墙壁,却只为了在死前问清妖女姓名,心中执念,竟使得他的动作快了许多。 这呆子的努力,却教阿芙翻了好个白眼,这危急关头,这人就不懂得来硬的,一脚踢开墙壁开去,非要这般抠着,却真是呆子! 而秦敬抠着时候,仍不忘回头看看老乌龟在做什么,老乌龟正贴着那方铁门仔细查勘外面的状况。原是方才一下爆炸,这洞内已经塌方了不少。就连牢房里面,也堆满了碎石和尘灰,老乌龟自然也察觉到牢房在火堆之下,也在想法子出去。 只见他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又扒着门自地下门缝里往外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越看就越焦虑,最后竟哭了,干脆回头对秦敬哭喊道:“惨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外面似被石头封死了,那些守卫也被砸死了,我们等下也要死了……呜呜,呜呜,怎么办?” “前辈您想怎么办?”秦敬反问道,意思是喊他想一下法子,毕竟他人生经验较多。 可这老乌龟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一张脸对着秦敬说:“要不秦小哥你现在就拜了我为义父,等我这老头有儿子送终……” “这……”虽于此危急之时,秦敬仍觉得此人说话让人哭笑不得了去。他并非那个意思,却教他曲解了,说出这些无谓话。 虽说是无谓话。然这个时候,认他为义父哄他高兴又有何不可。可秦敬就是死心眼在这些地方,他觉着自己既已经认了燕子洞中的前辈为义父,便不能认第二个,竟断断然拒绝了老乌龟。“不可,秦敬的义父,已经有人做了。” 听见秦敬这般说,便惹得老乌龟暴跳如雷,几步跳去秦敬身边,给他的耳朵拧了一发,直把他一身拧离了墙壁一尺。 “好你个秦呆子!义父又不是亲生父亲,就不能多一个么?!我都将死之人了,大半辈子没享过福气,就连认个儿子送终,人家也不要做,看我先拧死你,再自杀算了。” “哎呀呀。”秦敬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却在此时,那墙面轰地一声,自阿芙那边轰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洞穴来。那妖女阿芙的一脸一身,便露在了洞前,脸面凛然,看着这两人闹着,竟犹自生了个极恐怖的神情,仿佛要上前吃了两人。 原是这女子等不着了,自己运了功力,用金蚕丝络一下击穿了墙面,眼见此时那两人还在闹,心中难免无名火起,容颜也变得恐怖。使得那处的两人打了一个寒颤,连老乌龟也不敢闹腾了,秦敬更是喜极,对着女子憨憨笑了一下。 却也真是好险,若非老乌龟把秦敬的脸拧离了墙壁,秦敬免不了要被石块砸中,到时候砸得更傻了也不一定,还好呆子没事。想到此,阿芙的神情便松动下来,撇嘴冷冷道了一句: “谁说要死在这里的?!我知道怎么逃出去。” 啧,说起来,阿芙那边的洞穴,却有两个出处,可通向远处的一个,已经被阿芙毁去,现在他们只能取开于小景里的那一个,却已经是幸运至极,只要出得院落,翻出墙外,那便能脱身。 只是……阿芙自然想到袭击这儿的人断是杨素他们,这出的外面,到底有什么变化,她也说不好。却总较葬身此处好,这便一个战步,扯了那边的两人,一道往小景外间去了…… ------------ 第一百三十章 :屋顶调情 然阿芙却全然想不到,出了小景外处,及至一路行于房顶,直到快要逃至霸刀之外,一路上竟无人阻挡他们。 实情乃是十三鬼兵毕竟只是来了十一个,又要确保每一个人都死绝,自然不会先来到此一处隐蔽之地。而霸刀的弟子们又都出去主厅主房抗敌,也自然不会有人来守着这什么都没有的地儿,更无人能注意房顶上的动静 况且秦敬的武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轻功也灵光起来,而老乌龟和阿芙的轻功当然是极好的,如此之下,霸刀此处无人阻碍,而三人要逃,也不过就是越过小景附近纷纷房顶,直往那树林子里处去罢了,这样,三人顾然能轻易逃出。 只是三人跃上房顶这高处,自然也能看见霸刀整个的情形。秦敬自然回头看去那血火之势。只见些人骑着黑马在此处大开杀戒,前院有一红一黑互立相斗。整个霸刀都要被染成红色了,那火光更是冲上了天际去。 此人便张圆了嘴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秦敬自小在凌霄一隅,虽不算是与世隔绝,却也没有见过战场上的境况,而此际地上血流成河的的情景,更教他的心生了震颤。更别说,当中女人小儿的惨声响不绝于耳,这厮自然不能平静看着。 虽心中不平,但这人却只是呆立屋顶,不懂得如何动弹,不知不觉间被外两人抛下了。那外两人没秦敬的心思,已然去到霸刀边上的围墙之上。 阿芙却发现秦敬没有跟来,回头见他呆立远处房顶子上,神情哀伤无措,自然知道此人心底里的动荡难平,就嘱咐那老乌龟一句:“前辈大哥,你且先走,我去把呆子带过来。” 那老乌龟一抹一眼阿芙,就反问说:“缘何不一起去?” “前辈自当先照顾自己性命,我和呆子没有理由要前辈在此陪着咱们历险。”阿芙如是说。她和这老乌龟并无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再背多一条人命。再者,让老乌龟跟着自己和呆子,自然多是不便,定会妨碍她杀了呆子的。何妨不趁着这时候,借着那‘大义’乘机撇下这个麻烦。 “你……”这位老乞丐双目忽然闪出一丝光线,然流转一瞬,方刻意掩下。 老乌龟当下心想,这女子甚是要强,说什么也并非男子的良妇,不过女子年纪还小,何妨不让她懂了这世间单人难成事的道理,这便咬咬牙。 “既是如此,媳妇儿你的好意老乌龟就领了,先走一步!天亮前在怀涑城门合集。” “嗯。”阿芙眼睛一骨碌,心下想着,叫我和呆子到那儿跟你合集?也不想想我是谁人,怎会乖乖听你说话。这妮子奸计得逞,心中得意,然而神色却是极凝重,还朝着老乌龟一下‘拜别’。 “后会有期。”这一句说下时,她已经背着老乌龟了,乃是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良心,偷偷地笑了一下。 此番下了决心,女子便飞快回头奔向秦敬所在,这趟她也不管得任务了,任务迟一些也不怕,但是呆子这极会惹事的体质,不先杀了,说不定又给她惹上什么事情来。 老乌龟在围墙上竟哼哼一笑,一下翻动,忽而又下去了,折返到围墙之内,一直往着小景那儿去了…… 阿芙走到一半不放心,又回头一看,且见老乌龟已经消失不见了,心下只放了一半,犹还带着疑窦,仍是一咬牙,几步再加快些,奔到秦敬身边去。 “呆子,作甚呢?”阿芙跳到其身边,趁着这人正呆愣,便伸手要钳制他的肩膀,却惊动了呆子,竟惹得这人给阿芙来了一个牵手过肩摔。女子并无防备,一下子越过了他的肩头,就那般挂过了男子的肩背。 秦敬一看去女子的侧面,见那是妖女,心下奇怪妖女为什么偷袭他,但动作却是顿下了,然女子倒地的势头未过,看着就要倒栽葱头似地插到房顶上。 阿芙这般还不喊出声来,只是抿嘴闭眼,心中喊了一声:‘可恶!’这般下去,她的脸面不磕出口子,乃是对不住屋顶的参差了。 秦敬看到此,方是大惊,也见到女子凛然一面,却并未对他求救,也没有扯住他身上任一处。竟像是情缘受伤,也不受他的一点点恩典,这人难免心中生了气,却自道是莫名其妙的心情。 他当然不会让妖女为其破相,一下子动作,已经用上了一招‘佛抱圆珠’。右手滑到阿芙的胸前一托一带,女子身体便被他托回肩上。秦敬顺势再来一个弯背耸肩,又把女子的身子自一边肩头运到另一边肩头。及到最后伸出左手往阿芙屁股上一推一送,阿芙便落在这人的怀里间。 然阿芙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已经被这人拦腰抱起。 “都要掉在地上了,缘何不避开,又不抓住我!”秦敬这一下大声呼喝,一只手上的力度过大了,捏得阿芙身上一处的柔软变了形状。 只见女子脸上一红,不晓得是怎样的羞愧难当,伸手就往这人脸上打了一巴掌,啪地一下好响。“登徒子!” 原是呆子方才抱住阿芙时候,慌不择手,右手是卡在人家的膝关节处,守礼得很。左手却没摸到女子的肩膀,而是自胳肢窝那儿穿了过去,就势一捏,就捏出了一个登徒子的恶名。 “我!”秦敬这般吃了一个五指山在脸上,方才感到自己的一手柔软圆润,才惊觉得是失礼了,连忙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下就想放下女子来,忽又斟酌到自己这会,最多不过受几个巴掌,若是放下了这女子,说不定会被踢打之流的,最可怕若是她用那冰针的武艺来对待自己,那便糟糕了。 然这受点皮肉之苦,本也是自己应当的,若非直想到妖女打伤自己后定会离开此处,他往后去哪儿找着这鬼魅一般的女子?如是,这人才立下了铁打的心,却是死也不能放开手去了。 只是自己的名誉,往后就不怎么好了。又想到此,秦敬难免有些郁结。 阿芙看见这人一脸犹豫郁结地看着自己,又不放开她,当下不知道此人心中个打算。便扬起手,又要下去呆子的脸上。口上也不满地喊了这句:“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秦敬生了执拗。“我此番绝不会放了你,让你又不见了!非得你把性名和住址等告诉我方可!” 这个妖女要来硬的,倒激得这呆子越发硬回去。秦敬的动作灵巧,侧头就避开了阿芙的巴掌,女子见此下打不着,便一脸打了好几下,秦敬也左闪右避,悉数闪了过去,呆子此会却是不呆了。 阿芙的武艺,应当要比秦敬高些,毕竟她是慕碧白的关门弟子,可现在这般姿势,女子外一只的手乃是两人身体困住,给夹到了秦敬的胸前,正是动弹好难,剩一只手的阿芙竟也奈何不了秦敬。 她心中恼怒,竟动了许多真气,一动真气,脸上紫癜又冒了出来,也禁不住咳了几声,只得收回手来捂住嘴巴。她这般动弹,腰间的机括便跌落下来,看着就是坏了,当中的水也洒了。 那阿芙捂了一会,又看到自己被老乌龟打坏的机括,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哼哼,你不放开我,我就用冰魄夺魂针点你死穴!“ 呆子秦敬毕竟不是傻子,这一看去,就知道阿芙腰上那装水的机括被老乌龟弄坏了,没水,这小女子还用什么做冰针?!自是什么都不在乎,口上就说:“你腰上的机括已经坏了,你能拿什么来射我?!你吓唬我,也不会找个好些的理由。” “我!”阿芙虽然不是光唬他的,但是自己毕竟并非那老乌龟,想起要用口涎痰液来做冰针,便觉得有些不雅。 可眼前人说完那瞧不起人的话不止,还挑眉咧嘴,哼哼笑了两声,明明就是一个呆子而已,还敢在她跟前露出这得意的神情,她也管不了许多了,鼓起半个腮帮子,把一口口涎尽量含得多一些。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庭窥武 再说这秦敬,自己方说完阿芙没有办法使冰魄夺魂针,便立马想起了老乌龟在地牢里是怎样‘使’的冰魄夺魂针,这一想开去,再看看那女子的模样。 可是不得了了,女子果真是口中含含,咕噜转着自己的口涎,秦敬心头一个叫糟,现下这境况,自己该如何阻止这小女子用那‘冰魄夺魂针’来刺向自己?! 为今之计,莫不是阻止她把口涎之物吐到手上运功。若说要制止住她那只手,便是虚妄。只因秦敬双手已经用来抱住了这女子,一双腿也要用来逃跑。他现在就只有嘴巴能用了,可是要怎样用呢? 这男子眉宇间都是难色。那眉毛慢慢地凑到一起去,且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怎么用呢?他并非没有想到,只是不想用,犹豫了这许久,却看见女子要把手移动到嘴边。 阿芙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反而是一副得意非常的样子,眉毛挑得老高,嘴巴也成了个钩钩弯月。心中正是想着,哼哼,你个不知好歹的呆子,等一下你就知道厉害,我非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才可泄愤! 然正当她的手要碰到自己的嘴唇时候,自己那手指竟瞬间触到别人的下巴,那个别人还有谁,正是秦敬。秦敬的下巴多少有点青青的胡茬子,说不上硬,也并非软,就似主人的性子。 原是这呆子乃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嘴巴对去了她的嘴巴,意欲尽全汲去她的口涎。方才所以犹豫,乃是想到此法真是失礼到不得了的办法啊! 女子被其这般忽而一‘吻’,颇有些惊讶,所以嘴巴是张开的,便毫无防备地容下了对方的舌头,也惊讶得顿住了口舌的动作。 任由秦敬的舌头一道,在自己的口腔中一撩,就把她存得辛苦的口涎子给卷了过去,整个人却不晓得怎样反应,只得睁眼呆愣看着呆子凑得极尽的脸面。 但见秦敬汲罢干净,再抬起头来,把口中的液体一下子吐出去,啪挞一声击中瓦顶去。须就着这一声,阿芙才半清醒过来,咽了一下口水,口吃道:“你,你……你……” 这般一句说话都没有说完,秦敬便以为女子又要发难,连忙低头再次咬住女子嘴巴。舌头更是在女子口中找寻掠夺一番,抬头又是啪挞一下吐出口中物。 如是竟做了三四个来回,秦敬知道冰魄夺魂针的厉害,自然不敢造次。直搞得女子口中干燥,脸上发烧,整个人都像挂在火堆上烫着似的难受。 “你够了没够!”及到第四个来回,女子干巴巴的声音自口中出来,并着一翻白眼看去这人 见女子翻白眼一说,秦敬也怔住了,抬起头来,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忽而也烧起了红晕。虽说是非常之举,却也是很失礼的,这呆子口上便忙着说:“我定会娶你过门的。” 阿芙既回过神,本可以一口给咬掉这人的舌头,但是她也懒得了。该是说,哭笑不得过了头,就忘记了须得对这人下狠招。只是撇嘴开去,并无多言,心中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莫非也是被呆子所为吓到了之过,她原道这人是个迂腐道士,乃是婆妈麻烦之人,却没想到情急之下,他倒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也亏得这人能想出这般的法子。 她不知该如何言喻的心情底里,竟有三两分的落寞,想到了呆子并非全然是呆子,自己对这人的了解,也不过是皮毛。怕只怕自己对其生了兴趣,到最后杀不了手。 “你放也好,不放也罢,随你喜欢,但是能先离了这霸刀的屋顶再说话。”阿芙再抬头看去男子,神情已经变化。一双眼睛,圆睁带星,闪动流转着的情感,不过是寻常女子所有,带些湿润,又带些柔情怨恨。 秦敬没有见过妖女这般表情,初一想,是要把她放下来的。再想想,却还是不好了,妖女能当之为妖女的,性子一定狡猾,断不能受了这般的眼神,就轻易放松警觉。 他的心这样想着,他的口便说:“你欲我放你下来,你再打我杀我都自由了。我偏不放!且你要是再想着用老乌龟的法子来做冰针,我就……我就……” 这人上半句还是极有气势的,可是后半句要怎样人家姑娘的说话,愣是说不下去了。 阿芙犹自恼了,伸手去捏了秦敬的嘴皮子,狠狠说道:“你喜欢怎样也好,给本姑奶奶快些离开这儿!” 秦敬嘴皮子被其一捏,立马痛得很,只得乖乖听话,抱着阿芙一蹦一跳地踏着屋顶开去了…… 恰恰此时,秦敬瞥到一处院落里,有个三岁大小的娃子,带着一顶虎头帽子,正揉着眼睛哭喊着。“娘啊,娘啊,姐姐啊,姐姐啊……”而小娃子所处的院落已经被火焰包围起来,就剩下东边一个缺口,偏生东边上又生了打斗。 秦敬跳到那出院落,竟落了一下脚步,须得一下运劲,双脚死抓瓦顶才得以站稳。这一下子,便得了阿芙一个白眼。 “你这自身都难保,还带个娃娃,无非是害了人家,娃娃独个在此,说不定父母家人早没了,这般娃娃飘零在这乱世,不如死了干净。” 秦敬自然觉得阿芙所言有凉薄之处,当下就不甚高兴,意欲教训之,却看见女子那神情有一种别样的悲伤,便变得不舍,只是问了一句:“缘何有此说?” “没,只是有感而发……”阿芙转过头来,看这人不解地看着自己,就知道自己是看见孤零娃子,不由得便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再一个不慎加之,露出脸上去,给这人瞧见了。 女子要强,不愿意内心脆弱被见去,就喷了一句:“我缘何这样说干你何事!你这样子的呆子,给个娃娃你养,你不也是卖了他给人家,自己还不知道呵呵帮着别人算钱的份儿。” “你!”秦敬想反驳之,却听见娃娃哭得更加厉害了,眼睛又看了过去。 原是那处院落的梁柱掉下来了两三根,吓得娃娃失了神气,只懂得蹲坐下猛哭。秦敬见此,正是急得眉毛都乱了。 “哎!”阿芙看见这般情景,又看看秦敬的神情,心想,这人反正都要死在她手上的了,何妨不让他救下那娃娃,了结心事,却也能走得安稳。心中这般一想,就对着呆子说:“你放我下来,我们去救那娃娃,我答应你一定跟着你。” 此番说完,女子便摸索到自己的金蚕丝络,递去了秦敬那儿。“你拿这个绑住我腰身,我就不能做些什么。” 秦敬犹豫了一下,又看看院落之下的境况,就把阿芙放下,快速地给点了阿芙双手的麻穴,再把阿芙的腰身用金蚕丝络的一头绑住,外一头绑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这样绑得稳当了,才下去要救那娃娃。 却也是千钧一发,秦敬方落得下去,抱起娃娃来,就有一根横梁带着火焰落到了他们头顶上,横梁仿似火龙自天而降,那尾巴刚好落在娃娃原来所在的位置,幸好秦敬反应及时,抱着娃娃往东边缺口一滚,才免于被火龙的身子砸到。 而阿芙的身法极高,不过被秦敬封住了双手经脉,脚上却是很灵便的,当然也不会有事,此刻也正乖乖呆在秦敬身边。 只是两人一娃被逼迫到院落东边,再看看院落的顶端,却已经被火势封住了,他们自己要是冒险一跳,兴许还能自原路脱身,可现在抱着一个娃娃,却也只能另外寻出路了。 东边的缺口可算是空的,不过…… 秦敬往那缺口处瞧了出去,却见那门边隐约透出那边正有一红三黑四人在打斗着,方才自屋顶看,还是一红一黑打斗,现在多加了两人,战况甚是激越,走这东边的路,却也不是危险的,只怕是黑衣人忽而不继,或是红衣人忽而来了援手。 呆子此番,就陷入了两难。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娃娃遇险 却也不必他犹豫多久,那屋顶之上,又掉下了许些带着流火的瓦片,彗星似的瓦片掉落地面,吓得娃娃儿乱舞手脚,也迫使秦敬和阿芙两人再往东边退了几步。三人一直半跑带滚地去到了东边尽头处,却见那是回廊一道,直通到前院那处去。 秦敬才记得霸刀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圆形,这回廊各处相同,那前院厅堂门前就有两个回廊通到后院,如今三人是站在了西边的那个圆廊尽处,前方是一红三黑在打斗,后方是熊熊火焰,这进退两难之际,阿芙倒先于秦敬做了发应。 愣是把抱着娃娃的男子拉扯到自己胸前,迫使其坐下。 秦敬顿地屁股落地,便自左右看看,原来阿芙已经寻了一处大廊柱,三人抱着,就能藏身。 只见阿芙双手搭了这人的肩膀,正伸直了腰肢看向外面。秦敬晓得是一个奇怪,忽而乍起,竟撞到了女子胸前,再说出话来,又羞又恼:“你的手,不是被我点住了麻穴?” “就你那点点穴功夫,我一会儿就冲开了。”阿芙胸前被这男子顶得厉害,便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别动!此处廊柱不大,只得这样才由得我们三人容身。” “可是。”秦敬自看看自身,他乃是坐着的,怀中小儿被他抱着,莫名安生了不少,兴许也是累了,含着一只手指闭上了眼睛。而女子却是半趴在自己的身上,胸前乃对着他的脸面,大腿一前一后则护住了男子怀中小儿。一双手抵着秦敬的肩膀,白指芊芊,正透着男子的衣衫烙下冰凉。 只要男子抬头,就能看到女子下巴凛绝的曲线。男子若是平直着脸面,就看到女子锁骨处白如素雪的肌肤,而女子衣襟领角处,还透出一道青紫色的血管,正在泊泊地跳动着,恰如男子心扉上的颤抖。 秦敬竟不知道该怎么放去自己的头颅,半晌才晓得稍侧去一点头颅,却防不着闻到了女子身上的幽香。 “这般动作,多么失礼。”其小心略低侧着头,尽量把身子靠后贴着柱子,不敢动弹之间,还是在女子胳肢窝间吹出了温热的气息。 阿芙犹为一动,却说:“现在倒觉得失礼了,也不想想方才做了什么。”听见人家如是一说,秦敬便低头窘迫,满脸是愧色,又带着羞涩到死的意思。 然女子并没有闲暇把身下男子的百样心思体察去,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前看看后看看的。 下看了看娃娃甚是安稳,暂时是无妨。左右看了看逃遁的道路,也算是通畅。上后看了看有没有埋伏,却是没有。只有前看了看外面那一红三黑,总教她心中生病。乃因当中的一红,便是狂血魔君杨素,即便是化了灰她也认得。 阿芙犹以小莺死时情景挂于目前,深知以杨素那些人的手段和武功,若是三黑不能胜之。她和呆子等三人性命便是堪虞,说不定又要拿去血祭些什么人,真真教人心内担忧啊。 而那三黑,她基本是认得的,中间一个,胡须齐天,威武非常,乃提着一把二尺霸王刀的,便是庄主步霸天,旁边两位,一个与秦敬年纪相仿,一个乃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年长的那位,阿芙在厅堂窥视呆子演出‘鸳鸯错配’的时候,已见过一面,晓得其是步霸天的大弟子,在江湖上也稍有名气的七步杀人鸳鸯刀――步如焚。 往后的少年,不知是何人,不过,看其能与步霸天并肩而战的,定是单数排名的弟子,这三人,不知道能胜过杨素否?正是忐忑之际,阿芙便被其中一人的武器吸引去了。 女子见少年拿着一双怪奇形状的双刀,不知是何种兵器,心顿生了奇怪,竟不自禁问去:“呆子,你对兵器可有研究?这儿有个怪奇的兵器我不认得。” 秦敬听闻,方要挣扎动弹看去,竟一顶去了阿芙的右侧胸,那圆球被顶得变了形状,阿芙低头就抹了这人一眼。秦敬才不敢动了,强直了脖子骨,顿在那儿的模样甚像是个呆熊。阿芙看着,就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 呆子晓得是那一个窘迫,仿佛被轻薄的是他。 “看你那姑娘样,就好像被大爷我轻薄似的。”阿芙说道。 “谁是姑娘样,吾辈只是非礼勿动,恪守礼数罢了。”秦敬反驳一句,却觉得底气不足,毕竟自己方才对这姑娘家做的事情,便如流氓登徒子似的。 “哈!”阿芙挤出一句的嘲弄语气返给这人。“我看我还是口上说那兵器的形状与你听好了,省得难为你这‘君子’。 说时迟那时快,阿芙还没开得了口。 那边四人又相互抢攻,缠在了一起,阿芙心下紧张,不由得由兵器形状说到四人招式,一张嘴巴不止息地说着话,女子的声线朗朗,形容巧思到位,一场战事栩栩如生。 使得秦敬仿佛置身其中,自感叹这战事的激越和精彩,张了一把的嘴巴合不起来。不过这点点时间,那边已经战了过百回合,却是胜负不分,难为两人都捏了一把汗水,阿芙也说得干了口水,最后只得呆呆地看着。 秦敬也见得女子没了言语,便以为是生了变化,连忙把怀中娃娃放下,爬着柱子转身看了过去,女子此际恰似抱在了他的背后。这武痴看见那边战事,竟然全然不介意了去,只津津有味地看得仔细。 却在此时,秦敬忽而低头,怀中的娃娃已经不见了,他一个大惊,忙抽了抽女子腰间绑住的金蚕丝络说话开来:“你……你有看见那娃娃么?” “娃娃?”阿芙一惊,却见自己双腿间空空。“方才不是还在。” “啊!”此时的秦敬已经看到了那个娃娃,娃娃正哭着爬向前院的空地上去。“姐姐,姐姐……” 却见空地上有一具少女的尸体,正是服侍步霸天的丁香,死得连头都歪向一边了,想来死了多时,也是很无辜可怜的。小娃娃显然是这少女丁香的弟弟之流,此时奶弟弟看见姐姐不动,心中自然是惊怕,便要寻去姐姐那儿,小身子爬得一瘸一拐的,比起死了的人,更是可怜得不行。 然尸体侧畔不远,四人正打得激烈,刀子没长眼,这小娃娃的处境,正是未及四伏,那柱子后躲着的两人,却是惊讶得不晓得动弹开去了。 偏生在这时候,那七步杀人刀步如焚的双刀便落了一把,在半空之间,咻咻声地回旋开去,也偏生那娃娃命薄,一把刀子似长了眼睛,急急地向着娃娃去,要夺了这薄命娃娃的小命儿。 看见这境况,秦敬身子就狠狠打了个颤,这也不顾上自己的安危了,正要扑出去,却感到身边一瞬一凉,一个身影竟快过了他越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犹似故人 再说一下那老乌龟,其便是阿芙前脚走,他后脚就鬼祟地下去了霸刀的院落。 这人下去霸刀的院落,却并非追着阿芙等去,而是七拐八弯,又回到了小景那处,这看见了小景处随流水转着的‘汉蓝珠’,便不由得眼前一亮堂,又似有老泪纵横,自眼角落下。 “呜呼哀哉也……故友之物,原是在此。”老乌龟悲恻自语一句,便踉跄上前,颤抖双手正要捧过去那汉蓝珠子,忽感右侧忽而呼啸一下,乃是来了三个暗器,便急急忙退开去,也是不够位置了。 然老乌龟怎会如此轻易就着道,只见其一个翻身,平空一转体,就躲开了两个暗器,再发一记反攻,就在空中提脚一踢去,第三个暗器就被踢了回去,直朝来人那处射。 来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一挡,暗器就落到地上,哐当一下滚了开去,仔细一看,乃是一颗喂了毒液的珠子,老乌龟心中一个咯噔,大喊:“来者何人?!” 原是这暗器来得非常阴毒,乃是攻去别人的上中下三路,正堵了三处要穴,若非身法极好,必然要中了一着。 老乌龟虽然踢回去了最后这一着,但是鞋面也被撞出了伤口,脚上沾了些毒液,登时痕痒莫名,此毒如此,竟是十分面熟。再看看这暗器的形状,老乌龟心中已经对来人身份谙之一二。这问了一句,却非多余。 且见来人一身的黑色夜行衣,还蒙上了脸面,装束打扮,一如其二十年前的那夜所见。 这人也不说话,击退了老乌龟,抬手就要去夺那汉蓝珠。 只见老乌龟一声冷笑:“哼!既是故人相遇,你这人也不晓得打个招呼,直接就上来这一出,要夺得这珠子去,不问过你太爷爷我!?” 这老乌龟说罢,便一跃而上,抽出腰间剑来,那柄剑在地牢中也和秦敬过上了好几百招,只是地牢那处,灯光很暗,便让人看不清楚老乌龟剑身的形状。 便在如是的火光通明间,且让人看得清楚老乌龟的剑,那是一把普通的岱宗细剑,却没了剑刃剑尖,彷如破铁,却闪着寒光。 “无,无刃剑?!”那黑衣人一看这兵器,便愣了一下。“江湖传闻中的无刃剑,竟是你这缩头乌龟!“ “哼!你倒认得出我是谁人,看来也是吾辈之人!来!亮出你的兵器来,我虽是缩头乌龟,却也并非专乘人之危的小人!”老乌龟一个撇嘴,颇有些英雄气概,点儿也不像地牢那个老顽童。 “也罢,既然遇到了故人,我就陪你玩玩儿。”黑衣人自袖间拔出了一道丝络,却想不到,这黑衣人身段似男子,所使的武器竟是丝络。 老乌龟沉了一下气,二十年前所见,那人明明使的是铁钩,怎得现在又换了兵器?莫非此人并不是故人,而是似着故人的别人? 趁着老乌龟思量的当口,那人便抢攻上前,老乌龟且想,其人所为这般卑鄙,却也真是故人啊!? 老乌龟看那人的动作,但见其一挥丝络,当中藏了一手,直带着伸到他脸前,老乌龟掌风一扬,丝络顿落,而那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爪钩,四爪爬爬,就要挖人家的喉咙。 原来那丝络也不过是幌子,爪钩才是杀人的利器!这利器被其这般暗度陈仓,已经到了老乌龟的要害。老乌龟却不过哼笑了一声,伸出一掌拍去那铁钩的势头,再来一招直取上挑去的剑招,要捣了别人的膻中去,一下落下,也只要故人性命。 黑衣人自然眉头一皱,也不示弱,牵起丝络,卷住此人的剑,往前一带,自己则往后一跳。便把一股子厉害的力度施到剑上,使之一转,再自剑身拧去握剑的手腕上,此乃取其手腕筋骨的狠招。 老乌龟也不惊慌,便只是一跳而起,半空跳出个圆圈,这招恰好卸去对手力度不止,还自自己的剑上把力度还了回去。黑衣人就这般被其一扬而开,却也是诈退。这人与之一拉开了距离,二话不说,走到汉蓝珠那儿,伸手一捞,珠子便落入此人的怀中。 老乌龟见状,自然不许,喝了一声,剑身已经寻到了此人的脖子前。恰是机巧,此人乃反应得极快,往后一弯头身,便避过了老乌龟一招,老乌龟却未等招式使老,又横着剑乘胜追击了过去,势要把这人的鼻子齐根剁去。 却见黑衣人顿地把自己一身拍在地上,以避老乌龟的招式。老乌龟一招未灵,又来了一招,一把剑游鱼一般灵动,自下使出了‘鲤跃龙门’的剑招,一下就要把黑衣人的面布挑去。 然黑衣人哪甘如此受招。只一个侧翻开去,跪地而起,半起间早发六下暗器,一一往老乌龟要害去了。 老乌龟暗忖,此人身法如此灵动,竟然能在逃走的动作间,施以暗器攻击?!到底是何人?! 然这黑衣人慌忙间发出的暗器,威力并没有减少,老乌龟只得尽了全力避去,此番再抬头,已经见得那黑衣影子翻出墙外去了。 这老乞丐老乌龟自然是啐了一口恶气,怎可以被其逃跑?!二十年前如是,现今也如是,他的面子该往哪里搁!这般思想间,老乌龟已经跃上屋顶,一路寻了那人影自追了开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见那人影闪去一处大树下,一个转身,老乌龟便看不见那黑衣人了。这不过一瞬间而已,黑衣人能去到哪里,莫非其会飞天遁地,通暁神通? 这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啧啧,这人真是来无踪去无影,二十年前如是,现今也如是,莫非是鬼魅? 却也不可能啊,这人二十年前忽然出现,立在陷于一片火海的论剑山庄,要去取封家的宝物。如今也为汉蓝珠而来,定然是和当年之事息息相关的人物,断不会是鬼魅之流。 老乌龟此番长叹一口气,想不到此间,还是给他遇上了这人,莫非自己当年发誓该为的使命,上天也要他一定得完成?可是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要解开那些个谜团,提故人报仇,却似非常艰难啊,就凭一个黑衣人,却也解不了多少的难题。 “哎……”这人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竟蹲下来,托着腮帮子,晓得是一脸的愁意,却似是孩童没了糖果,片丝不像是大人的苦愁。 忽而身边传来蟋蟀一响,老乌龟方警觉,却是极快地现了一个人型,乃自草丛当中以轻功窜出,他一眨眼看去,见那人型是穿着红衣服的女儿家,心下一惊,这荒山老林的,莫非自己真的遇到了鬼魅。 这一个寒颤打了开去,老乌龟才发觉那女子背着两个包袱,神色匆忙惊慌,却带着寻常人的红晕,并非鬼魅。 他一下放心,忽而又一下不放心,原是这姑娘乃是直往着霸刀山庄去的。此番霸刀的境况,也不必多说,这姑娘一人要去,乃是极不安全的。 老乌龟左右斟酌一番,反正自己也是要去那山庄接回‘儿子’,‘儿媳’,何不一路跟其上去。若是救下这姑娘一命,也算是做了好事,积了阴德。 哎……谁叫自己当年沾上了封正逍这个兄弟呢,此番自己正是要为其做的孽补偿,到了黄泉之下,他也能为这位兄弟说几句好话,使得其少受几百年的油炸之苦。如是想着,老乌龟便拔腿就跑,急急切切地要追去那女子。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枪剑再遇 那女子似乎急气攻心,跑得慌不择路,那本是直线的路途,愣是绕成了圈圈,女子跑了这半晌,才晓得是停下来看看四周。这一处竟距离霸刀远了许多,并非直去霸刀所在,夜色如墨,虽有明月,却也不够导行。 只见林间风声飒飒,流水声潺潺,却不觉霸刀火声呼喊声。女子这便知道自己是迷途了,顿地跪下瘫软,心中百念,悉数化作了泪水来,哭喊着道:“阿爹,阿爹,女儿无用,偏生在此时也能找不着回家的路途。” 老乌龟刚见这女子停下,他也停下了,原看着女子如困兔般四处冲撞一番,再及到此处哭泣,初时候是觉得好笑的,如今女子哭相淋漓,似是撕心裂肺,老乌龟倒颇有些不忍,心中的父性也起了,便拾路上前,对着女子背后就是轻柔一拍。 怎知夜林当中,这般被拍到背脊,乃是十分惊悚,却是一点儿的温存都没有。女子被其一拍,当然乍起,手上一把双刀不由分说就往这老乌龟的面门和腿脚甩去。 只闻老乌龟诶哟一声怪叫,却也不知道有没有中刀,及到女子惊惶方定,已经看到一个人影,正抱着自己的脖子,缩起一只腿脚,不住在那地上滚啊滚的。 这是自己击中了他?女子不敢贸然上前,就把双刀收回,一把插进刀鞘,一把拿在手里,外一只手折了一根树枝,这般准备就绪,就往前走了统共三步,也不敢走多,拿了树枝就撩动着老乌龟的身子。 此时的老乌龟已经停止挣扎,整身僵硬,也透不出气,似乎是死直了。女子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把这人翻转过来,再自怀中掏出火折子照去这人的脸面。仔细地看了过去,却见这人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甚是吓人。 她只得连忙退了几步,又摸摸自己胸口,方才壮着胆子过去,把火折子端到那人脸前,仔细看着,这方看清了此人的脸面。 此人莫不过四十的年纪,说是老也不是真的老,却也真是长了一张的老相,那眼角处的皱纹都能夹死数只苍蝇了,眉毛也灰白,脸面粗厚,仿佛全身的茧子都长在那上面,两颊也红扑扑,却并非自然的红晕,似乎是人老了,肺部不好的积热所致。 女子所以能看出这人的年纪不算老,便是因为这人下巴还保有刚劲至极的线条。她犹记得阿爹说过,‘男人的下巴若不是垂出了一层皮,就不过五十,怎也不算是老,还能做许多的大事,创一番天地。’自此后,她就知道,下巴线条是能看出男子年纪的,这眼前人,有这般的下巴,断非老人,最多也是壮年。 壮年之人,竟这般就被自己杀死了,怎也是罪孽啊!这般想着,女子心中焦躁,十分想回去霸刀看自己的阿爹。却又不能置此人不顾,毕竟是死者为大。虽说他夜袭自己,极可能不是好人…… 这红衣女子思量再三,便把自己的裙子撕下一片,摸到水边湿了湿,再到了地上那人跟前,给那人擦了擦脸面,再把那人拖到一处树下,又给之擦了擦手上和脖子上。 一边擦着,一边喃喃到:“这位仁兄,我乃是霸刀山庄的小姐步落红,这冤有头债有主的,是我杀的你,你往后就只能找的我,要是伤了过路人,我可不放过你……” 这一句极之跋扈的言语,逗得老乌龟几欲破气笑了出来。这女子,还真逗啊! 原是这老乌龟看女子不由分说就出招打人,实在是冲动无礼到了极点,有心教训其一下,便装死吓这女子的。 而于老乌龟当初所见,便是如此,一时间却没想到深夜自己拍去一女子的背脊,真是十分吓人,步落红那立刻袭人的举动,也是出于本能。如今一想到这上面去,老乌龟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这装死吓人,岂不会太过?! 却不管怎样,老乌龟这死也实实在在的装了,也得继续吓去这女子,不然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啊。怎晓得眼前这女子不惧怕不止,却帮自己这具‘尸首’清洁,虽说口上说话不耐听,行止也冲动,心底里却是极好的。 这厢,老乌龟却实是愧极了。 步落红却不察此人乃装死的,再说道:“我只得仿着阿爹给死了的兄弟们净身的模样给你擦擦脸,让你干净些上路……这会霸刀那边失火了,我可要救我爹爹去了,不能把你埋掉,等得我救得我爹爹,我就回来给你弄个坟墓烧点纸……” 她端详了这人一会儿,但见其衣衫褴褛,想来是乞丐疯儿,说不定并非要袭击自己,而是向自己要饭,自己乃是误杀了人家,内心难免愧疚,就说道:“你路上要是缺钱花,且先干着老本行,姑奶奶我到时候一定烧多多纸钱给你,等你做阴间第一富!” 步落红的性子果然是傻好,傻好的。及到此时,老乌龟便再也忍不住了,‘呲’一声地笑了出来。女子自然以为诈尸了,一步跳开,却反被其一捞,两人双双去到树的后方。 未等及步落红有所反应,外边水涧间竟传来了厮杀的声响,来的人乃四个,功夫可算是了得,听声应当是几里外打斗着的人,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到了步落红他们眼前。 但见一具铁杖挑水击石,对着流星锤一双就是快打。流行锤却还以巧击,左缠右取,势要死缠住禅杖,仿佛男子缠美女,死皮赖脸不罢休。 这两兵互缠,那边一根银枪已经引到了九节鞭的鞭脖子,使劲一挑,那鞭子便脱了开去,一下刺到树上,可是好险,差一点就要掠过步落红和老乌龟的脸面了。 老乌龟连忙推了步落红往里间一下,虽说树身不小,怎也打不到两人去。但细看,鞭子上乃有一层厚厚的盐并着怪奇的味道,当是铺了盐又灌了毒,也不知道那些毒物会不会自气管吸入,老乌龟一只大手便捂去女子的口鼻。 女子呜咽一声抵抗,乃是无用,却惊动了那边打斗的银枪。银枪一愣。那原是九节鞭的,马上伸出一掌攻去,乃是好毒辣的招式。 却见银枪头也不回,直挺挺地穿其掌而入其肩,再一个斜切,那个人便断开了两半。 步落红这才是一惊,整个人都不晓得动弹了。那个被断开两半的人,岂不是昆吾三怪的独眼老二? 然她却没能呆愣多久,就被老乌龟一带而起,几步跃出了树干背后。原是银枪已至,差分厘便要刺到女子心房。 老乌龟这一下的轻功,快且疾,怎也不似夹了个人。轻功期间,还不忘抛去几枚冰魄夺魂针阻挡来人抢攻,幸得刚才步落红替他擦手,他手中有水,才得以发招,整好阻挡了银枪的脚步。 这般一退,两人就退到了极远,落到水涧的中间去了。 女子惊魂方定,才晓得看过去这人的脸面,这人脸面和方才并无不同,既不是青面獠牙,也不是面容扭曲,一如‘死’时模样。 那也奇怪了,这个老乞丐若不是诈尸化作了厉鬼,那那儿来的好功夫啊?要知道,自己可是一招就要了他的性命,他怎也不会是武功高明的人。 “我方才不是杀了你么?你……你是死人还是活人?”步落红且问了这一句,声音微颤,实在不过是寻常女子,这等情景怎会不怕。 “啧……”老乌龟见她这样问,竟皱起眉头,似乎难以相信。忽而又笑了出来:“哈哈……你这性子,我觉着跟一个人很像。” “谁!”步落红看他这般神情,自然知道这人是装死了,也自然知道这人难以相信的,乃是自己竟没有立时想到他是装死的,心中难免恼怒,也忘记了害怕,正要发作撒泼。 老乌龟忽而叫喊开去:“小心!” 步落红遭了老乌龟这一句,立刻被推倒去几步远。女子回头却见其三步上前引剑一挡,锵地一声,硬接着银枪的一招,哐当一声!半空当中火花四迸,可见当招的猛烈。 银枪来得那般凶猛,却被挡退了几步,立刻顿下了动作。但见月色斜放,一件红甲胄穿在那使银枪的男子身上,沾上了好多的银月光,本该清明,却分外的诡异。 “你是何人?”红甲男子指枪问去。 “哼哼,这般没有礼貌,我怎么也算是长辈,该你先说!”老乌龟哼哼一笑,立剑斜倚身子,挑了一下牙缝。 那柄剑在同样月色之下,也露了全相,竟是一把无刃的剑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自机缘 “前辈带着这样的剑,莫非是无刃剑。”男子对着老乌龟拜了下去,低头间落下一缕的长发,黑丝缠缠,这男子也算得上是美人,可惜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些。 “你也相信世间有无刃剑么?”这老乌龟轻蔑一笑。“看着这位小哥英武非常,不像是相信此等江湖传说的人。” “无刃剑大侠,请受杨婴一拜。”男子再拜了下去,头下得更低了。“前辈若是真正的无刃剑,那便与我试招,三招内我不能打倒你,你和那位姑娘我就不杀。” “啧!好狂妄的人,果然是血魔少君杨婴,学足了你老子的坏。”这人的银枪一露,老乌龟便把他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如今人家自报了名号。他也不好意思不承认了,“不过,你竟然还记得我,也算是你小子不忘恩负义。” “是,大侠的教诲,我时常铭记。”杨婴且抬头,横枪于胸口说:“大侠当年说,只有变得更强,才可以得到别人的重视,如今我变得有多强,大侠不愿意看看么?” “三招!”老乌龟一笑。“那我倒要看看我当年有没有错救了你这小鬼头。”话音且落,两人便冲向了对方,什么架式也不必了,立刻上去的就是狠招。 一边那使着铁杖和流星锤的,那是白毛怪和栗平。白毛怪一看去这忽而出现的两人,一个乃是带着无刃剑的老乞丐,竟使得杨婴对其如此重视,定然不是好对付的。一个他也认得,乃是霸刀山庄的孙女,好像叫,叫什么步落红的。 他看着红衣女子,便心生了一计。 这白毛怪便朝着那红衣衫的女子喊了一句:“落红侄女!落红侄女!这些个都是红衣军的贼子,他们要杀了你爹,夷平霸刀山庄。” 这般大喊了一句去,步落红就算是聋子也听见了,这女子性子冲动,怎也是这方圆百里里人人皆知的事情了。听见白毛怪这样的一句,立刻就喊了一声:“可恶。” 接着几步上前,伸出双刀来,左一右一乱舞了起来。 栗平和白毛怪本就不是远战,这般便被那女子一搅局,两人的招式都乱套了。流星锤打了结,铁杖也哐哐受了几下的无名击。 栗平立刻跳开来,交手把流星锤在半空一挥,流星锤舞成了一个风车状,便把步落红一把刀子甩了回去。刀子不寻方向,乃是去着了女子的胸前。 却见女子连忙收起外的一柄刀子,给击去这把飞向自己的刀子,两刀相接,又是星点火光,两刀哐当一声皆落。 这会儿,步落红自是抬头看去流星锤所在,那戒备神色和上凛绝了的容颜却使之更美了。流星锤栗平也看去女子,栗平看见女子的容貌,晓得是一惊,竟楞在那处,似曾相识之感涌上了心头。 然那白毛怪看着那两人顿了动作,而杨婴正和带着无刃剑的老头对招,两个要杀自己的人都被延住了,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便跺地一起,拿出了毕生所有的轻功绝学,撒腿就跑了。 及到栗平察觉此人已经跑了,却追之不及了。 栗平再看看那红衣女子,顿觉恼怒,方想问其为何搅局,却被其先发了一句:“贼子!你们要毁我霸刀山庄,得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只见步落红两手一抱,便把双刀收回在手中。给栗平来了个‘大鹏展翅’的架式。 流星锤却只是随意耷拉在地,那主人方皱眉说:“你这小小女儿家的,一来就出这粗鲁的架式……怎也不晓得来些‘蝶翅初扬’的动作……” 这句说话出口,栗平忽觉得自己的舌头要被咬着了,此番类似说话,他记得旧时也对一个女子说过,而那个女子长得和眼前的红衣女子几乎一模一样。怪不得他觉得这红衣女子的容颜别样熟悉,原是和他记忆中的某个女人重叠了。 “鸣凤……”栗平喃喃自语,恍然大悟,喊了一句开去。“你是修罗刀俏夜叉的何人?!” 然步落红却没有回答他这句。只说了:“那是我娘,那便干你何事?!贼子纳命来吧!” “不!那是……”栗平看着女子的架式,这架式,不正是邹鸣凤与自己相遇时分使出来的首招么? “你这架式……”汉子皱眉,略后退了几步,茫然说道。“怎会出这样的架式……怎会跟那人一样啊,怎会跟那夜一样?!” “我出什么架式,要你这将死之人多口?!”但见红衣女子衣裾一扬,在月色下划出血色的圆弧,一双刀子也跟着其划了过去,展开的双刀彷如银光蝶翅,又如弯着的灯笼一双。 栗平一个后退,使了流星锤行了防势,等着那双刀到来,再以一球双双绞之,一球直取女子背门,以图一击可达,却并非要杀了这女子,不过是为了邀让她晕过去,劫之往后再细问邹鸣凤的事情。 然正待这人准备好如何动作之时,女子的攻势却被忽而跳过来的人挡了去。眼见铁剑在空中一扫,划了半个新月,就把女子的双刀击退。 步落红虎口一麻,几乎捉不住自己手上的刀子,那手腕也是一阵阵的麻痹,片丝感觉都消失了。而那挡着步落红的人,便是老乌龟。 这步落红一被打退,立刻迎来了老乌龟的八卦洞玄错骨手,其人伸手到女子腰上,反手一捞,自然就把女子承在肩上。 步落红也感到自己的一身竟似一个圆球,被这邋遢乞丐顺着手臂颠了三两下,自己就趴到了人家的肩膀上,刚想说话,那乞丐就开了自己麻穴。 “哼哼。”老乌龟这番就拔腿跑去,边跑还边用内力大喊:“杨婴!你要记得你说过,三招之内打不倒我,就放过我和这个女子的性命,便算她是霸刀山庄的人,你也得遵守诺言。” 栗平听见这一声,正是愣住了,霸刀山庄的人,邹鸣凤的女儿竟是霸刀山庄的人,莫非她最后还是嫁进了步家?! 然此一番茫然不过一瞬,汉子回神,连忙看去杨婴那儿,却见自己的少主肩上破了个许大的洞,正拄着银枪喘气。 原是两人三招早过,而眼前这境况,杨婴是惨败了。 杨婴听见那个人这般说,脸上竟起了很是愧疚的神色。“这么多年了,我竟还是如此的弱……” 栗平不知道杨婴和此人的过往,正是十分奇怪,却明白现下并非细问的好时机。杨婴的脸色苍白,乃十分不对劲,他当要先为其治伤才是。 “少将军,你怎生了?伤得很厉害吗?”这人赶紧战步上前,给杨婴按住几个要穴。更麻利地把他半边肩甲卸了下来。 只见那甲胄下的白绸衣,已经沾上了许些粉色,直去到腰际。这粉色便是血水和汗水混和的颜色,看着流的血并不多,衣衫并未全染成红色。 再一看伤口处,不大不小,齐整的一个剑伤,却不过两寸的口子,竟贯通了杨婴的肩部。然而这剑伤并非伤到了要害,也没有伤筋腱和骨头,剑伤本身并不严重。 可看着杨婴的神色十分痛苦,经栗平再三细看去,乃是因为剑伤开口之处错进了半分,伤到了天枢一穴。那正是痛极了的穴道,寻常被打击到那处,也要喘上几口大气,这会儿被剑伤了,岂不是痛得要了人命? “他很厉害,绝对是无刃剑,见着了无刃剑,我很高兴,毕竟他还活着,这人活着我就可以报恩。”杨婴喘着乱了的气息说着,不必栗平帮手,自己撩开了肩上衣服,给几处止血的穴位下了狠力。 “我可以亲手杀了他来吧报恩。”杨婴且笑了,可口中话语却惊得栗平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傻话,哪儿有这般报恩的。” “那是那人的意愿,我答应过他,要强到能亲手了结他的性命……”男子顿了顿,半响才说下去:“罢了,不过是我和他的事。” 杨婴抿嘴再也不语,脑子中不知道装进了怎样的往事。其肩上伤口的血水渐渐止住,只是疼痛依旧,这人虽脸上白得可怕,额上也汗湿淋漓,却已经是个极坚强的汉子,这般的疼痛之下,也不倒地晕去。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困于前院 这些事情,栗平一无所知,却见杨婴也不想细说,自掏出伤药等物,给少将军草草上着药,今夜,这两人同时遇到过去机缘,心中难免各自忐忑,彼此间的话语也少了。 “少将军如若疼痛,何不先回营地料理。”栗平给自家少将军上了药,却见其容色难耐,自然问道。“至少回去取些止痛的药服下。” “不。”杨婴断然拒绝。“这一来一回极费时,你难道没有听见军师已经响起了号笛?他们正在抢攻霸刀了。” 栗平看去霸刀一隅,那处火光熊熊,不知道战况该是如何的激烈了。 杨婴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现下那白毛怪也逃了,且就让他先逃吧,反正我们在此的延着他,不让他报信作用已经完了。” 这人且抬头,一看去半边略红的天际,如血,如胭脂,又如他身上的甲胄。“现下,该是去助他们的时候了。” 杨婴站起,夺过栗平手中的肩甲,单手就上到自己的肩上,只凛了一下眉毛,便好像额上的汗也随之收了回去。“要快!这般厉害的场面,要是惊动了刘蓉或是岳雪初他们中任一个,那咱们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栗平答说:“确实如此”然这汉子虽了解情况的危急,难免也心忧少将军,于他看来,少将军的年纪,怎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少将军且殿后,我来开路杀过去。”这人意欲照顾少将军的伤势,就这般一说。却被对方断言拒绝道:“不必了,你还是跟着计划,绕道后边攻进去,我是先锋,就该在山门突进,和大将军汇合。” “可……”军令如山,现下不是行走江湖,不得其随意。栗平只能把心中犹豫吞了下去,连带可是一说,也咽回去闷着。 若是现下对着的是大将军,栗平或许还能说上一两句说话,那位大将军总会挑有道理的来听。可眼前这位少将军认的是死理,他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无用。 何况军令之下,若是自己多言,恐怕少将军并不会留他的人头在项上。这件事,只能允了此固执的少将军了:“是!”这人侧头说了一句,并不看去少将军的脸面。 杨婴却也不为意,见栗平应允,便呼啸出一声,高亢而夺人耳,那该是军中人常用的马哨子。 这呼啸一声落下,林子里立刻喘出了一阵野兽的呼吸声。直让人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怪物要来。而好一会的树影摇动,草飞蝇扬往后,忽见一道黑色影子奔了过来,夜色浓如重墨,这来的东西更比夜色浓。 黑影及到杨婴身边,方才停下,这脚步未及顿下,就长声嘶叫,似是回应主人呼唤。 仔细一看,这原是一匹黑到极致的宝马,和杨素的依伊斯一般,是西域来的汗血马。杨婴也不做多余的事情,直接往宝马身上跃了上去。其人坐稳之前,难免牵动伤口,这人却也不喊痛,更不捂去伤口那儿,便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额上微汗罢了。 宝马也是物似主人型,也没有多余动作,甚至连尾巴都夹在了两腿间,只等着主人的马鞭落下,就会毫不迟疑地拔腿跑去。 “栗叔叔万事小心。”杨婴骑在自己的马上,回头看了栗平一眼,一眼的温顺,不过也是普通的青年男子所有。 栗平自是点头,也呼啸一声,唤来自己的栗色马儿,给骑了上去,两人挥鞭一扬,便分开了各自的道路,一个往前,一个往后,奔向霸刀山庄那一片的火光中去…… 而火光之中,却有前院一隅的平静。 这太过于平静了,静得一点儿也不像方才大战过来。原是秦敬抱着娃娃,阿芙‘抱着’秦敬‘一家子’似的躲在柱子后看着外面的大战。怎知战事精彩,看得两个年轻的入了神,那小的便寻到了自己姐姐的尸首上去了。 偏在这时候,步霸天的无情刀锋便要落到娃娃身上。正是千钧一发,两人间总也有个人扑了出来救这娃娃,却并非秦呆子,乃是妖女。 此番,妖女倒是毫不犹豫就拿了口中津液做了几根冰针,悉数击去步霸天的刀面,使得其劲辣的刀势愣是转了个向。 然妖女阿芙一身已经扑到了娃娃身上,旋而抱起之,正要一气退到门口那边去,却被丝络一下牵住腰身,回弹到刚好跟上的那人怀中。 “妖女!”秦敬可是十分惊慌,一接住女子腰肢便说:“你怎生一下子就冲出去了!多危险!” “我……”阿芙那是出于本能,却没有想过许多,现在自己被秦敬一阻,没及时逃得出前院的门外去,却真是危险了。 看着秦敬懵然神色,自己此番也说不出口来,乃是他让她陷入危险,自然有些恼了,却见秦敬温柔一笑。 “我知道了,你脑子底里的念头是善良的,方才危机,你就让那些念头做了主。”呆子显得十分开心,呵呵地哼着,脸也红开了一片去。 “给我滚!”阿芙怒目视之,一双手把娃娃卸给了秦敬抱着,再给腰上丝络一牵,便就对着前方四人来了一个防守的架式,也把呆子和娃娃挡在身后守住去了。 却看那四人间,步如焚和步如风已受了很重的伤,他们都为了掩护师父而拼死战斗,却没使步霸天安生许多,那步霸天虽然没有身中要害,却也受了不少的伤。 而杨素身上,乃是一身血,红彤彤的甲胄上腻了这一层厚厚的人血,显得十分的恶心,看着那些血凝住的样子,便知道四人打斗已久,看着就是要分出胜负的档口,却被阿芙他们搅和了。 这还真是倒霉啊! 阿芙心中一叹,见杨素顿住了手脚,也看着自己这边,步霸天和步如风他们,更是没敢乱动。 地上乃是一具断了龙骨的尸首,头歪倒一边去,面容扭曲可怖,而杨素身上没有伤,估摸大部分的血是此尸首生前留的。 方才两人在远处,没注意地上有这般一句可怕的尸首,现在近了,不得不看见这尸首。该是说,这尸首实在太惨,让人实在不能无视这具尸首去。 女子自轻柔地出了一口气,那是不易被察觉的恐惧,恐惧累积,再变为绷紧的精神。她出于本能地握了握五根手指,捏着丝络的手中心也微热出了汗,再把一身往后,更多地靠向了秦敬。 这番便挡住了这人大半的身躯,而头上发辫也撩到其手臂上去。秦敬只觉手臂痒痒,却没有在意阿芙的紧张,只是看着地上那具尸首,略感面熟。 那是步鹰的尸首趴在地上,倒也没让人一下子认了出来,半天开去,秦敬才叫喊了一声:“步鹰大哥!” 虽说他并不愿意与绿林中人结拜,可毕竟与之有着一顿酒的情谊,仿佛昨天还好好的人,如今竟惨死在杨素脚下,他夺口而出的这一句称呼,乃是痛疾之怜。 这一下对秦敬的冲击可是不少,他浑身僵硬,手上的力度大了去,捏痛了怀中娃娃,娃娃立刻哭了起来,哇哇的好大声开去。 秦敬呆愣了,竟忘记收回力量,只直直看去那满身是血的凶手――狂血魔君杨素,竟也见得杨素也在看着自己。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杨素前身 那杨素瞪大了他的一双眼睛,黑如墨砚的眼珠子,忽而像珍珠般流着光彩。 阿瑛,阿瑛……是你么?”这狂傲的血魔,竟在此时失神落下泪水来。“阿瑛你还活着?还是你的鬼魂一直在此等着我,而不肯走……” “阿瑛?!封瑛?!”步霸天也看去秦敬的脸,却怎也不能把这秦敬跟杨素口中的那人连在一起。 秦敬的眉宇间,确实有几分像那人,也不过是少少的几分而已,步霸天本就不敢动,现下连话也不敢说了,这狂血魔君闭关三年,使得功夫越发怪异,而且面目也长得越发年轻了,莫非是疯了?!随便看着一个便以为是那人? 步霸天忌惮的却是秦敬身前的女子,那个女子方才使的好像是冰魄夺魂针。再一看其手中丝络,暗夜间也自闪着丝丝金光,莫非就是金蚕丝络?! 此乃是青冥门的掌门信物,但是传言那门主唐懿已经被刺客所杀,死状可疑,门中宝物却只丢失了金蚕丝络和武圣所赠的无形壁。也有说沐剑谷穆元雄也是死于冰魄夺魂针手下,看着眼前这女子,使的是冰魄夺魂针,还拿着青冥门门主之物,莫非就是这小小女子杀了穆元雄和唐懿?! 虽则穆元雄和唐懿的功夫都在步霸天之下,但这两人已经是江湖里一等一的高手,且还都长了眼前的小妮子一辈年纪,竟一式被其杀了。 单看如此,自己当绝不可轻视去这小妮子,若其是杨素的帮手,便更为不妥了。想及此,步霸天更加是不动声色,其两个徒弟也不敢动弹,更不敢问那封瑛是谁,只是一式防着杨素去。 “阿瑛是谁,你对着我喊这人名字,我很像他么?”却是秦敬回神,问了过去杨素那儿。杨素听见男子的声音,顿时惊愕回神,便知道自己失态。忽而转泣为笑,越笑就越广,及到最后那笑声竟然震到了天空去。 步霸天叹气且说:“封瑛是这人的妻子。” “妻子?”秦敬看去杨素,杨素狂笑不已,眼角却有悲伤流露。 “封瑛,乃是论剑山庄的小姐,也是这人死了的妻子。”步霸天皱眉。“乃是被其亲手杀死的。” 这步霸天忽而喘了一口粗气,转头对着秦敬一说:“小子!说来你本也该是我家的女婿,我且跟你说吧,这人便是北朝大将军――狂血魔君杨素,却是欺师灭祖,杀妻绝儿的恶人!” 这人激动过甚,只能略顿,便倒抽吸一口气吐出:“那恶人今儿来,就是要残忍屠尽我霸刀山庄的!当然,有我步霸天一天,绝不会轻易让霸刀毁尽,本人就算剩下孤魂一缕,也势要抵挡北狗进犯!你若是有心我步家,便助我一力杀之,无心的话,我先杀得了这人,便再杀了你!” “这!”秦敬此番听见这般言语,也不知所措起来。若说是帮忙,他并非不愿意,只是这霸刀庄主的话语三关,他若是帮了此人,便等于承认要娶其女儿,又仿佛受到其威胁吓得怕了。承认要娶霸道小姐,乃是对妖女失义。屈服于其威胁,乃是失威。 若是因为怕失义失威而不去帮忙,那又是失义,正正是进退两难啊。秦敬这般的人,自然踌躇不敢言下,却说:“前辈要我帮忙便说一句,您这般说话,我怎好意思帮忙呢?”他自挠挠头,叹了口气。 然此话落下,却被阿芙回头一瞪,并着踩了其脚背一记,再无理嚷了一句:“不许帮忙!你难道想娶霸刀的女儿么?!” “不是……”秦敬连忙摆手说‘不’。却遭步霸天呲了一鼻子的不屑。“你这小子,明明就是贪生之辈,不敢和这恶人对战罢了!算了,你们走吧!恶人自有我收拾!” “哼哼。”杨素忽而冷笑两声,看回去步霸天,一双眼睛杀出精光,一点也没了刚才的神色。“你一口一句恶人地说我,你又说我是北狗,更说要抵挡我进犯,还说我杀妻?!欺师灭祖?!” 狂血魔君双眼通红,却似沾了血液,真如活魔生鬼一般可怖,就差生出一双獠牙连带顶天犀角。 “我不是!”他喷薄一句,竟生出风似的内劲,把在场人的经脉一式震去,步如风和步如焚两人皆吐出血来,步如焚身上的伤势似乎厉害一些,一口脓血吐出来后,自己便左右踉跄几下,倒地晕去,步如风一步上前,抱住师哥的身子,颜色惊慌间,竟不能言语,那位霸刀大弟子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了。 步霸天断喝一声,尽力抵住杨素的内劲,仍禁不得使了后脚退了半步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这人嘴上又吐出了说话来,那是极狠地一句质问。 “当年传言论剑山庄叛国通敌,使得武林众义士齐上山围剿之,等论剑山庄封氏一族惨被灭门后,大家才知封氏根本没通敌,乃是封氏的女婿通敌!假意传的消息,使得武林众人灭了忠义一门。这一武林冤案,你该不会忘记吧!” “哈哈哈……”杨素笑了,笑得狰狞至极。“当然不会忘记。” “哼!通敌的那个女婿,后来去到北朝做将军,官拜一品,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说得对不?且这人还不放过怀中怀有孩儿的妻子,非要来到我霸刀要人,逼死那妻子!”步霸天眼看似是嫉恶如仇,说得铿锵有力。 “你说的事情我都没忘记,可是我这个做封家女婿的,并没有通敌!是你们这些南朝人把我一家灭门!还敢在此大放阙词!”杨素暴怒起来,额上青筋毕露,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愤激的蛟龙,似乎动弹间就要呼风唤雨,毁去这南朝一隅。 “那是因为你把流言传出来!是你的计谋!”步霸天也怒吼过去,一腔激愤使之化作雄狮一具,正对敌手咆哮。 “如今你官拜一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今日你要灭我霸刀,勿论当年之事如何,现下你就是我的第一大仇!” “当年之事!你竟敢跟我说当年之事!当年是谁在论剑山庄的银库放置炸药,给山庄最后一击的!是谁!偷盗了山庄所有财宝的。”狂龙怒号,一声顿然,竭斯底里。 步霸天却不能说话了,只是松了眉毛,心中生了个坏主意,便狂笑起来:“哈哈哈……杨素!你可以瞒骗了世人,但是你能瞒骗封瑛的儿子么?”这说话间,步霸天已经指向了秦敬。 “那就是无刃剑的后人!封正逍和封瑛的亲儿!”这人说谎话可真不打草稿啊!这会儿说封瑛是杨素妻子,忽而又说封瑛和封正逍育有一儿?!且那两人都姓封,莫非是**?!两雄争辩,边上看着的年轻人仿似知道了好多不得了的事情,竟不晓得说话。 此间竟异样地沉默起来。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杨素招式 杨素忽而阴沉一脸,说道:“此间的事情,到底是我的家事,你为何会知道?!当日阿瑛借道你处,不过也是为了躲避我一时……莫非你乃是听墙刨根之辈?!” “我何妨会做此事,却是无意听得!你杨素狗雄一辈!却不配有封氏做妻!也怪不得封氏会选封家义子封正逍为佳人!”步霸天哼笑一声,语意暗含杨素当年这顶绿帽子乃是该戴的。 杨素哪儿会给他这样说,暴怒不止,就脱口咆哮一句:“你这狗嘴!看我今日不把它切得稀巴烂!”正说着,杨素已经伸出一抓,似虎扒搔,直朝着步霸天的面门上去了。 秦敬看其架式,喟叹一句:“竟是少林龙爪手?!这位杨前辈到底是何样人物?!”然方才那步霸天和杨素对话间说出那么多先辈恩仇,这呆子似乎毫不在意。最底里还是注意起人家的武学来。 阿芙便白了此人一眼,心想这小子无端被人扯进那般事端,竟然还若无其事,真是呆愣至极。“你就不忧心自己的境况。” “何妨,反正我并不是那封瑛前辈的儿子,只要细说一下,杨前辈总会明白的,正所谓清者自清,若是杨前辈执念,我怎忧心也无补于事不是?”秦敬的态度豁达得异常,怎也不知道这人受的是何种教育,怎会有这般的性子。 “哎……”阿芙叹了一句:“你这本不惜命,怎说要附上责任,娶我为妻?不过虚妄。” 秦敬听见女子这一句,立刻是急了,马上举手向天,表明心迹下誓。“我秦敬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辜负妖女你的一生!定然要娶你为妻,永生不会负了你。” “哼哼,等你今回能补得住性命再说。”阿芙嘲笑此人一通,若说不惜命,此人如是,自己又难道能免?为了她的妹妹阿月,她何曾爱惜过自己?! 秦敬下誓后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方想说什么,那情感又堰塞了。他心想着,妖女在燕子洞中说过不需要别人怜悯,应当是个要强的女子,自己说些什么都大概会变做怜悯吧。可他并非因为怜悯她才要娶她为妻的,这人并不愿意女子误会自己的心意,因而讨厌自己。 阿芙此刻却暗暗决定了,这呆子只能死在自己手上,她现下便会保秦敬安生。如是女子竟说:“那……我不是答应大家出得燕子洞,我就告诉你我的性名的……” “那是!”秦敬颇有些不悦了。“可是你到底都没有告诉我,此番是妖女你不守诺言了!” “是你太呆了!我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在客栈那时候,我不是告诉你,我名叫阿芙!”阿芙生气了,自然戳了这人一下肋下。 这人肋下没被娃娃身子挡住,凭空中了此一下,正是好痛。而那边的杨素和步霸天已经过了十数招。杨素开招的龙爪手现下已经变作掌法,可是那掌法十分怪异,少有平掌伸出,动作便似以掌为剑。而那人肉手掌,看着也有剑尖坚硬。 眼看这一下,杨素便是右掌平切出,意欲取去步霸天颈脖。 步霸天乃是伸出左掌格挡其掌,右手握刀,要横切去杨素腰上,却被杨素左掌翻掌推向那刀,刀身碰掌,竟然哐当一声,刀面上下翻弹,受内劲震得生了嗡响。 而那内劲更自刀身一路跳跃上步霸天的手臂,其人立马卷刀卸力,那刀子在空中如飘带翩舞,自向其人身后飘去,竟能把杨素的怪劲一式卸下。 未及其人喘得半口气来,杨素的右掌又发,变换势头,要往步霸天腰间切去,步霸天顺其动势,往后凌空一番,三个跟斗开去,两人便拉开了些距离。 然杨素岂会在那儿不动,步霸天未及停稳,这人又向其伸出了踢脚,正是直取其下巴所在。 步霸天一个不慎中招,竟也被他踢到,只能在空中翻去多个跟斗,以卸力劲。便是站稳,头颅无事,下巴却是歪了,想说话已经好难,可那一双眼睛,愣是能说出恶毒话语来,毒辣辣地刺得人心里发慌。 这两人未等对方停定,又齐齐上去缠斗,这胶着间又过了十数八招,招招犀利,回回精妙。 只杨素毕竟是赤手空拳,而步霸天乃带着兵器,其人占了好处,却并非压倒势对敌,乃时常失招被杨素打中。如此看来,就知道步霸天处于下风,便是离死期不远了。 外间两个年轻人争论着什么,这战斗着的两人却是不知道了。 “你!你!你……你竟就是客栈那处的黄衣女子?!你又骗我了。”秦敬半生气地嘟囔道。“为何你次次都如此藏头不露尾,这哪儿是君子所为?!往后可不可再为之了!” 阿芙这说了自己的名字出来,那呆子还是半响才想到自己就是客栈那儿的黄衣姑娘,女子本已经恼了此人,现下这人还以教训的口吻说话自己,正是中了女子的怒火当口,女子便瞥其一眼,不愿意再与此人说话。 眼见阿芙闷着一脸的脾气不说话,秦敬也硬性,愣是哼去一声,也不说话。却是那娃娃比较胆儿大些,不知道何时间止住了哭声,巴巴看着那边杨素和步霸天恶斗,眼中闪出好奇之光,乃问道秦敬:“呆哥哥,那人的手掌很厉害,怎么能把刀子打得哐当响,又不裂口子的呢?” 阿芙听见娃娃一说呆哥哥,心下便叫好,竟一下子笑了出去。“这句呆哥哥说得好极了。” 秦敬觉得面上无光,但难得娃娃好奇武学,其人正是感到高兴,便不管阿芙的嘲笑,回答到:“估摸那叔叔会的是铁砂掌。” “什么是铁砂掌?跟丹砂一样是药么?要是……那个是药,能不能救活我家姐姐?”娃娃含住自己手指,极之不安地看去了地上躺着的女子尸首,这尸首却是受了刀伤而死,想必是那边两人缠斗间,被步霸天无情误杀,阿芙和秦敬便顿时多了个心眼,开始戒备那边两人,却见那两人果真是打得四处窜,便无定势。 不过娃娃所言,却让人心酸,秦敬方想说什么,阿芙便说:“第一,铁砂掌不是药,第二,世间上便没有死而复生的药物,人死而不能复生,你还是接受吧。第三……”这个第三乃是说给秦敬听的,女子一脸对着秦敬,十分认真说道:“杨素那是金刚罩,也是少林的功夫。” “少林功夫?!”秦敬便对杨素的来历更为好奇了,这人使得功夫和少林总有渊源,方想问去阿芙,又觉得怀中衣衫一紧,乃是娃娃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一双眼睛挤出了好多晶莹。 “敏儿要姐姐活下去,敏儿不要姐姐死,也不要孤苦一人。” 娃娃年纪虽少,却懂得悲伤为何物,看着那催心的表情儿,秦敬不由得低头用嘴巴厮磨娃娃发顶安慰之。 阿芙看见这情形,心下一动,也呆了一下,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却不知道缘何。这会儿,两人便忘记留意杨素和步霸天斗得如何了? 偏生在此间,就见刀光一闪,步霸天的一刀就下来,险到了秦敬跟前,秦敬只能包着娃娃往后退去。却有前方阿芙用丝络一掀,把步霸天的刀子卷住,自是往右一甩,就要把步霸天甩回那前院中间。 步霸天看着杨素的龙爪手已经及到自己肩上,便蓄力在刀身,带了阿芙开去,让女子代替自己在半空间,自己则给自己稳在地上,变换刀势,丝络自然脱刀而出,那把刀也跟着要杀向杨素。 秦敬都未及反应,杨素的龙爪手已经到了阿芙肩上,及着还有步霸天的刀子,正是朝着女子的心房去,意欲穿过那心房直到杨素心房。 阿芙回头,抹一眼杨素,那人一点收势的意思都没有,她却奇怪道,这狂血魔君不管她性命,却是正常得很。只是,若杨素不收势,乃是会被步霸天刺中。 难道杨素此番来,是送死的么? 然此时,却听见步如风上前跃去,并带一句:“师父!不可刺向杨素!”这又是哪一出?难道刺向杨素便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秦敬却是不懂了,但为了救阿芙,他也只得放下娃娃,拔剑上前。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娃娃无辜 秦敬和步如风分别自前侧和后侧上前去。一个左封,一个右夺,一式是要挡去中间两人的攻势。 然中间两人之间,还夹着一个阿芙。此际乃是五人混战,聚到一块去了,此等场面又非群集斗殴,自是有一番精彩。 而阿芙这女子又怎会乖乖在中间被人又刺又抓,但眼下境况,自己只有丝络一道,该得如何脱身呢?便在此时,这女子乃灵光一现,立时转身把丝络卷住杨素的手,自己牵着丝络就由男子胯下穿了过去。 杨素扬眉,乃是一下笑意,也不刻意寻去阿芙。一双爪却也迟延了,及不到步霸天,便就停在半空一瞬。 那阿芙及时逃窜,眼看步霸天的刀子不欲转势,依旧是失招,没有走到杨素心房,而是一下刺进杨素的肚腹,便连距离也错了,便只是刀尖进了三分。 步如风的双刀先到,一砍下去杨素肩膀。此人这一下乃是尽了全力的下去的,然这势头劲辣的双刀也只是进了三分。此人顿感并非砍到人体,却是砍到了什么粘腻之物上,刀子也被胶着了,拔之不出,使不下去。 想必步霸天手握刀子,也有着如此之感。果真见步霸天猛地用力,刀子总也刺不进杨素肚腹,进了三分也就是那三分罢了。 而秦敬那柄无刃剑却是最后到的,他本就无心要杀任何人,只是为了救下阿芙,剑势自是砍下步霸天刀子,再要去挑过阿芙肩头,意把女子带离那杨素的爪子。 也正因秦敬发招,步霸天的刀势才会在心房位置下走到肚腹处,这一下也使得步霸天好恼,一双眼睛死瞪一眼这呆子。 然秦敬下招挑剑算是失了对象,自己不晓得要怎做,剑的势头就停在半空,便把剑身‘潇然洒意’四字一式现到杨素面前。 “这是阿以剑!”杨素阴深一脸,看着秦敬,此番正是山雨欲来的模样。“你当真是阿瑛和那人的儿子!” “我……我不是。”秦敬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听杨素此言,秦敬自然明白这把剑乃是什么人之物,到底是封瑛还是封正逍所有,他却不知道了,便问了一句。“此剑却是谁人之物……我不过是在凌霄峰燕子洞中偶尔拾得。” 秦敬看着杨素的眼神厉害,便出于本能把剑抽回去,却被杨素一手捏住,更把剑身往他自己的脸上去,眼睛睁得好大,瞪着四只字看,鼻子尖上都快要蹭到剑面了。 “你这小子竟然睁眼说瞎话!”步霸天愤而说。“你明明就说那是你家父传给你的!” 这人边说着,还不放弃手中刀势,边使劲把刀子更进杨素体内,却见杨素肚腹仿佛有一股力劲,阻挡了他的刀子前进,甚还把他那柄刀子退了出来。 步如风见此,便知道这是杨素的怪招,方要提醒自家师父,那句说话方说出口:“小心……” 杨素却一个耸肩,把这人连着肩上双刀一并弹了出去,步如风立时如麻袋一般,被抛到半空开去,直落到一处瓦顶,蹭下好些瓦片,自己一身,也咕溜咕噜地下来了。好端端一个少年,便趴在瓦下花丛中,便不知道是生是死。 步霸天看见爱徒下场,横眉竖目,断喝一声,就把手中刀再推送一些。 这几乎就是步鹰死前的情景,却只有倒去了的步如风明白。可惜提醒不及步霸天,此刻他一用力,立刻感到脏腑之处生了怪奇的感受。犹像是脏腑乃不受自己所控,互相撞击,让其疼痛难耐。 那杨素既运了功,当然不会漏了秦敬,秦敬手中无刃剑正被杨素握在手中,其人的内力自剑身振动秦敬的脏腑,秦敬自是呼喊出声:“啊……” 这声下去,已经没了常态,在杨素身下滑之过去的阿芙虽脱了一险,但手中丝络却还牵在其手上,且看见那两人如此,便连忙把手中丝络丢掉。 到底还是迟了,口中愣是吐出一口血来。然这受了内伤的女子也没能安生调息,只因本在一边的娃娃正跑着过来,使劲捶着杨素的脚肚子,口上还哭喊着:“不要伤害呆哥哥……” 阿芙一惊,伸手要去夺那娃娃的身子,却是慢了一瞬。忽见杨素右脚一伸,袍裾且扬且落间,娃娃便飞身出去,撞到门柱之上。 女子的指尖其实快要到达娃娃衣领,却也不过差了一寸。一寸之间,便是生死。四周熊熊火光,似是地狱孽火不由分说地要烧尽人间一切。 “老天!”女子笑去自己。“你为何又要把罪孽加于我身上!本不救这娃娃,我就不会做这个孽,看着他死在跟前!” 秦敬自然也看见了娃娃的生命转瞬即逝,心中对眼前恶人的憎恨犹深。 忽觉得胸口一阵的闷气上来,只能喝了一声出来,以图清澈胸口。并着把那无刃剑使命往外猛地一取,自己后脚踏步开去。 秦敬使的力劲好大,仿佛要用尽自己毕生的力气,脱出此人所制。其力有果,但见剑身脱出,这人后踏开去,便未稳住身子,立马柱剑入地,以剑做力,就势而上。挥剑复要砍去杨素。 杨素却是头也不必抬,伸出一掌,掌风如洪,退敌千里,秦敬自是受不了此一下内劲,整身也飞了出去,恰好摔在娃娃那身边。 秦敬一手恰好搭在了娃娃身上,娃娃体温微在,却也不久矣。此人自觉悲伤莫名,也说不出话,动弹不得,眼睛仔细看着前方无物处,一身僵直。 杨素便把步霸天刺进自己肚腹的刀子一下推出,刀子一出,步霸天踉跄后退几步,四脚朝天下了地,而那脏腑之物,立刻自七孔流出,死状甚是可怖。这教人难明,杨素身上究竟是怎样的功夫,竟能如斯神奇,以兵器为媒,震碎敌人的脏腑。 “你果真是那个孽种。”杨素一步走近秦敬,弯身捏着秦敬的脸面,起身就把此人提到半天上去。 “你可知道,阿瑛就是为了保住你,才会没了性命的!”杨素阴郁一说。 阿芙看着呆子被擒,却没了反应,心下一急,已经顾不上死去的娃娃和自己的各样心情,只取了口中鲜血,化作十数根冰针,一式向着杨素射去。 杨素只一抱衣袖,竟悉数把冰针裹住,再一挥开去,那抹红色扬于半空,画圆成月,自送出冰针如红雪翩飞,一式返回阿芙那处去了。 女子眉目一凛,晓得几个打滚避开冰针。却还是漏了一根,冰针直刺到她肩头之上,顺着中府那穴就进去了。 阿芙大骇,中府要穴位于手太阴肺经,此番进去了冰魄夺魂针,顺势而下,她的一手必然被废,且肺部酿事不通窍,便是内功也废了。 “呆子!呆子!”阿芙大声喊叫秦敬,自己此番已经不能用,还望呆子快些清醒过来,好自己逃跑。 秦敬一目痴呆,仿佛死鱼之眼。正不知其在想着些什么,看着这人如此反应,阿芙正是急气攻心,愣是自肺部出来几口血水,叫喊的声音便渐生弱了。 “我要杀了你这孽种!替我阿瑛报仇。”杨素一抓伸出,已经去到秦敬的天灵盖。 却见秦敬的神色,忽而转泣,低声喃喃:“那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孩子是无辜的啊……” 杨素闻之此言,晓得是一愣。心中百转千回,乃是封瑛死前所言。他自己想到了深处,便自言自语重复那句说话。“孩子是无辜的啊……求你放过那个孩儿。” “是!对了!你这个魔头!”秦敬忽而挣扎开来,手脚乱动之间,竟划伤了杨素的颈脖。 杨素失神间,使出一手捂着脖子,秦敬的天灵盖总算暂时保住了,可这人外一只捉住秦敬的手却未见放下,竟使呆子生了别样的危险。 只缘呆子此番挣扎,竟使得杨素自然捏紧了他的下巴。及到这会儿,都快听见他下巴生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了。 “魔头!杨素!你这魔头,往后一定不得好死……”秦敬说话的声音越发模糊了,阿芙想上前去,却感到自己的手臂渐生的麻痹。 ------------ 第一百四十章 :脱身未脱 莫非此番两人真要断魂于此? 却也未必,忽闻秦敬那处生出抽气声响。阿芙担心地看去那呆子,却见他目光如蕴血,神色已然大为不对。 “呆子?!”阿芙忽而喊了秦敬一句,其人嘴唇挤出笑意,笑意邪魅入魔,再一眼看去,就目见这人丢开手中剑,双手十指嵌进杨素的手指间。 杨素顿感到手指上有力劲,自然挑眉看去那秦敬。看着这男子的笑意正是阴深不善,他犹觉难看,便加上了手指间的力劲。怎料竟不敌秦敬十指,眼看自己的手将要松去,杨素便伸出外一掌,要去取秦敬胸口膻中穴。 狂血魔君一下是运劲于掌,手心发热如炽,一掌就去到秦敬胸口,却被期间一股怪力吸了过去,秦敬胸怀闷热,感到杨素手中渐有暖流直入其身。 杨素一惊,自然要赶紧放开这小子,便用内功一震,就把秦敬一身震了开去。 “你这小子!”杨素乃是一个十分惊惧,阿芙犹见此人容颜瞬间老去,彷如老者,那三十的俊模样一下子消失了,不禁惊叹,一双眉眼也大为展开。 “杨素!”秦敬虽被震开,却并未倒地,只是半蹲在地,说话间已经起身上前,拾剑指之。“我要杀了你这恶人。” 阿芙所见,呆子的神情与往日温吞大为不同,玉人似冰,眼中都是杀戮之意,便有横眉一双,直指天际。女子剑眉一皱,眼神颇有疑虑,不敢贸然上前。却见杨素此番似乎内息混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便一鼓作气之,扑到秦敬身上,把秦敬一头掰向自己。“呆子!我受伤了!咱们快些走。” 秦敬回头看她,有一瞬似乎不识得眼前女子是谁人?脚步直拄在地,不肯动弹。却被女子一巴打在脸上。“呆子!我喊你走,你快走。”阿芙也是壮着胆子做这些,到底不知道现在的秦敬会对自己如何。但是不这般做不可啊,若让杨素回转,他和她都要命丧于此。 现下阿芙可不想死,她可要亲手杀了这呆子方可死。 秦敬目见女子执拗神色,低头不语,片刻过后,就把剑刺到腰间收起,拦腰抱起这女子拔地飞了开去。 及到上到霸刀门顶,方见杨婴骑着黑马赶到前门。杨婴与阿芙双目一接,阿芙便感到其胁迫一眼,自然抓了抓秦敬的胸怀。 秦敬感知女子异动,一见下面骑着马的红甲男子,便腾出一手,抽剑前挑,一个洞宾探路,就逼得杨婴扯马退去。 杨婴一愣,此剑光流转间,出招之快,点指之准,足见此人乃十分厉害,而那个戏弄他的女子还在此人怀中。这到底是何等人物?! 敌人忽此一愣然间,秦敬已经逼得其让退一步,自己得了极好的空隙,则快快寻了步鹰留在门边那只马儿,绝尘而去。 杨婴却也不能呆愣多久,看那秦敬的马儿还有多多影子,就听见父亲使了千里传音过来:“婴儿!给我追到那一男一女,都要留活口!” 其人且听,立刻鞭打黑马股间,黑马长啸一声,如闪电一般窜了过去。 秦敬骑着的马儿,本占了先机,已经跑出半里远,仍闻杨素的千里传音,回头一看去,却见杨婴那匹黑马于月光中影影灼灼,总似乎要追上来。心下惊动急促,杀意渐浓,恨不得抬手就杀个千百万人以泄胸中苦闷。秦敬自己晓得,自己又是入魔了。 而阿芙犹在秦敬怀中,那电光火石间的剑招,她也看得清楚,想不到这呆子复回武功往后,竟有这般厉害的功夫,她整个人倒不知道该如何名状了。女子心中有一丝担忧,自己是否能杀了现下的秦敬?! 心中情感所致,她便不安分地动弹几下,却听见呆子冷然一句:“妖女若想掉下马去,便动吧。”这声音,这情感,都不是阿芙所知的呆子,阿芙几乎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何人’。可最后还是噎住了。 “你……没什么吧。”阿芙方问出口,犹觉自己浑身都冷意非常,原是阿芙中了自己的冰魄夺魂针,一直在其手太阴肺经直往身下,想不到此间的时间,已经使其游走经脉一遍,又返回到中府之处,含蕴郁结,正是伤在内里。 女子只感肺部一阵冰凉,眼看其一身之上,也生出好些紫癜,这能让人目见的可怖,仍难以尽显女子身上苦楚。遭秦敬看见了,也不过是惊讶,断不能感同身受。 阿芙便辛苦得连连喘气,身子也凉了下去。 “妖女你怎生这般冻。”秦敬问出,语调虽冷,犹带温情。 “我那日与你……往后便似身中奇毒,时不时全身发冷,嗜血欲咬人,又经脉错乱,不能自已,本来就没了冰魄夺魂针的功夫,幸得有医术高明者用药埋入我经脉中,使我回夺功夫,但我性命,本就不会多于半年。” 阿芙凄惨然一笑,此刻正好口舌痕痒,看见男子白光光的颈项,便双眼放光,只寻了上颈项去,一口咬住,利齿厮磨间,男子颈上皮肉已经被咬破,有许些血腥味渐生及到女子嘴里。 秦敬顿感到颈上生痛,血丝也随女子口舌夺出,却并未恼怒,反觉得心中闷燥,减去了一些,莫非这个入魔的情景可以用放血缓解?! 他自脑中搜索老乌龟在大牢里教导他的说话,那老乌龟所言当中,便有教他一套融汇化功的心法,让他日常锻炼,那总有一天把体内那第三股的功力化为己用。 但是这一时半会的,自己还是难免会入魔,定要使自己遇事平和,万不可激动。 细心一想,方才与杨素对峙,在激动一瞬,内息皆乱之间,自己好像一直念着那化功的口诀,以图内心平静。莫非正是如此,才不为意把杨素的功夫也化去?! 想来这三天跟着那老乌龟学艺,真是得益不少啊,秦敬自是感怀,而脖子中的血去得越多,他便愈发清醒,内息也并非混沌不明。正是此间,却觉怀中女子嘤咛吸允,再三舔舐自己颈项伤口,这一下可甚是诱人。 秦敬自己也是个寻常男儿,身子也知道女子滋味,如今便有了些难耐。啧,如此暧昧情景,兼着良辰美月,可惜就可惜在,此刻秦敬一马身后还跟着一个追命鬼似的杨婴。 这便使得秦敬苦笑一记,哀叹一声,便把马鞭子催得马儿跑得更紧些。眼看马儿跑得声嘶力竭,秦敬心中不忍,回头看看身后追着的杨婴,却见其紧逼而至,黑马红甲在这夜色中看真真就像那死神一般。 “怎还是这个骑马逃命的戏码?!”秦敬无奈,想起那日与妖女结缘,也是如此情景。“莫不要下出雨来才是。” 然这人话音刚下,忽听天上一声惊雷作,真真又要下出雨来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退敌之法 这样的月夜,本来也该是无雨晴好的,偏生霸刀山庄一隅太过霸气,这烧起火来便仿佛烧着了一个山头似的,熊熊热气熏得老天爷也要涕零,总也要下出雨来。 可是这雨跟老天爷自己愿意下的雨不同,省却了那些个闷热的过程,雷声一响,雨点就打下,不大也不小,就是透着凉气。 在这盛暑之际,壮实人淋着些雨水本就没什么要紧,可阿芙此刻并非壮实人,便自秦敬的颈脖松开了口。径自蜷缩到男子的怀里,还伸出手把男子的头颅身躯掰弯,要其的身躯作为天然的檐子。 秦敬只得苦笑一下,再松开马缰一会,把上身的外衣脱下,包着怀中女子,女子忽感男子温暖离去,就挽手抱紧了男子。此番女子正是娇弱如棉,昔日的狡猾残忍都不见了,我见犹怜得很。 呆子被其这般一抱,心中顿生一股子怪奇的暖流,仿佛浑身都有了力气,自觉地便算是千军万马挡于前,自己也能尽敌。这般想着的秦敬,自然是嘴角上挑,神情自信,与往日确实不同了。 然而现下却非两相鸳鸯的美好时光,身后那匹黑马带着银龙一道,直刺刺地来了。秦敬感到耳后一凉,自侧头避开。 眼见银枪头一下去到秦敬的马头处,往右一挑便把马儿的耳朵切去。马儿断耳受惊,顿时仰头长嘶,秦敬自然该倒去。只是这人也厉害,双脚夹紧了马肚子,一手捞住女子背门,一手还能腾出来,取了剑,给回击招架身后人的下招。 然那骑着黑马之人,趁着对手马儿顿而不动间,已赶到了对手的身边去,原是那一枪开去,真的并非打秦敬,却正是打去马儿耳朵。秦敬自忖此人的招式怎这么像是猫捉老鼠,乃是乖张到了极致。 并着想事情间,他反手一剑开去,要刺向那人,夺得先机。想到自己虽夹住了马腿,可是身子还是和地面一线的。这一剑,正好就能对去了那人手握银枪的位置。 可秦呆子就是忘记了自己拿着的是无尖无刃的剑,这刺了过去,便算是刺中了,也全无用处。何况人家一个横枪扫千军的枪法,乃是一概无视秦敬的攻击,只要取马头马脖子。 秦敬大骇,要是没了这马儿,自己和阿芙便再难离开此地,定要被眼前此人捉去,成了杨素的阶下囚。 这死一下又何妨?就是不知道杨素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他和阿芙,他受苦可不要紧,只是怀中女子尚且苦楚,还要陪着他受那无妄之灾,实在要不得。 其人便是一个凛眉,双目一刺,就把马儿缰绳扯到最紧,让那马儿上半身腾起的姿势更往后些。此番竟然险避去了那人的横扫,趁着那人要回枪的势头,秦敬立刻踏一下马蹭,用内劲逼使马儿整身踏回地上。 那马儿此番经了这般磨折,自然吓得不轻,四蹄踏地后,便不顾前路何方,只懂得往前狂奔而去。 及到黑马上的杨婴使的一个‘游龙戏凤’开去,秦敬已经备好了‘千虹凌波’要接,一阵剑光枪影,胜负难分。 却为杨婴更胜一筹,只十几招开去,就一下子就看见那秦敬的空隙,直去了‘腾龙探月’一般的枪招。 秦敬那是躲避不及,想来只能受伤堕马。正要犯难间,又见怀中射出无数冰针。原是怀中女子也惊动了,和着自己一起退敌。 哈哈!这可是巧极了,现下正在下雨,四周都是水,给阿芙出招来了个天时地利。阿芙便可放胆用那冰针,顿时就见秦敬一身仿佛被千冰包围,冰针射向杨婴,也不必辨别准头,以多取胜。 便算是杨婴能使出回风枪,挡去冰针,他那马儿身上也免不了中招,些儿刺到马脚的,就使得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慢了下来,竟跑不过发了狂的普通土马,楞是落后了一个身形的位置。 然杨婴的银枪却还是不吝出招,密集地挡去冰针之余,还不忘刺向秦敬。如今虽是黑马落了后,秦敬的无刃剑也还得背着来用,原是那两仪剑法里,关于背手用剑的招式还真不少。却是左右四方八面都照顾得及,此番才不至于过于被动。 晓得是一时间冰针如雨,秦敬抵挡那人也便利了些,而这人一边使招招架身后人,一边暗忖,如此的两仪剑法,使到战场上,就算不能退敌千万,也能使自己免于腹背受敌。如此剑法,实际是为了什么而生的呢? 究竟是为了两仪无形,还是为了战斗杀戮?秦呆子意欲刨根问到底,却是没了对象,一时间,脑子里乱隆隆想了一通,再见四周雷光入地,这跑了几里路途,天色已经不一般了,顿时心生退敌之计,当下便思量起步骤细节,再三想想可行可否。 秦敬自是思想,手中握着的缰绳猛地一扯,愣是把马头偏了许些,马儿更是惊慌,便夺步奔进了一处山峡。 杨婴自然不知道前方人的百般想法,也不明白前方马儿已经被强转了一下马头,跟着这人不断出招要把其打下马,却总是不得法,只道这人的剑招变化多端,诡异莫名,也不知道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招式,他可是从未见过,便更加好奇秦敬是何方人物了。 正奇怪之间,却见雨中过来的冰针越发大而多,想来是阿芙看见杨婴还能跟着他们,心下急了,就发了这冰魄夺魂针的狠招,冰剑。 以冰为剑,刺入肌理三分,断经抹脉,毁穴捣灶。这冰剑里间的招式,讲求的是正中经脉,如今被阿芙这般乱用,虽说伤不到杨婴,却使得杨婴的马儿好生辛苦,那马儿也算是厉害,浑身都快没一块好肉了,依旧拼了命去跑。 马儿且跑且停,却也未曾真正倒下。阿芙急了,大声开去:“杨婴!你们杨家可真霸道,要不要让人活了!” “此番我爹要活捉你们,我便不会杀了你们。”杨婴看见自己的马儿受伤,却也没有怜惜一分,乃是赶紧了马儿,催逼它跑得更快了些。 “你们只当不要抵抗,束手就擒便是。” 秦敬忽而想起霸刀晒场上的那个红衣军探子,如今自己被擒,算不算是敌方俘虏?那红衣军探子的景状犹让人心头生颤。再想及霸刀里娃娃的死,还有步鹰的死,这人不禁一个咬牙,方才下去的烦躁之感又生了上来。顿时生了杀气去,便要行自己想象中的法子,也不管当中细节勘误,尽管一个不慎,便会累及自己性命去。 “杨婴么?”秦敬忽而变了声调,冷冽得很,开口要跟那索命鬼说话,只是凌厉杀气,怎也藏不住了。 杨婴并不熟悉秦敬,自然不以为然,满以为秦敬那般的高手,就该如此说话,自如答了一句:“正是在下。” 可这呆子一句出口,却教阿芙心生了怯,一只手使着冰剑的功夫,一只手捏紧了秦敬的腰。“呆子莫急。”如是说去一句,女子便偏侧过头。如今马儿发狂,秦敬也不必管那缰绳了,马儿飞奔并不辨路,怎么扯缰绳也无用,男子干脆把缰绳挽到手腕。 此番,他的手掌特意覆在女子背门轻拍了一下,暖洋洋之感便暖了背门里藏着的心。阿芙便是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愿意受到此等安慰。再感男子掰开自己捏着其腰处的手,仔细在上面比划着字句,一遍一遍,直到她恍然大悟,抬头看他一目惊讶为止。 秦敬自是写了退敌之法在阿芙手心,阿芙自然也晓得怎么配合,只是那法子十分怪异,难保秦敬也周全,女子便是本能摇头,执拗不为。 秦敬只得复拍了几下女子的肩背,以图让其协助。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雷电退敌 “杨婴,你们红衣军捉到俘虏一般会怎么对付。”现下他口上跟杨婴的对话去,语调依旧冷冰如雨,不缓不急。那手上却在催促阿芙行事,反复来回,焦燥万分。 “我并非管那些的。”杨婴十分奇怪其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老实作答,只因并无可隐瞒的地方。“估计是鞭打之后烙铁,女的做军妓,精壮的做劳工,老的小的就杀了。” 秦敬当下就抿了抿嘴巴。“杨婴,你可有父母妻儿?” “有,父亲杨素健在。”杨婴见这人说的话越来越离题,心中怀疑其人打的什么主意,便把银枪挡到胸前。秦敬说话间,却是在单手纠缠着什么,乃是把裤头绳子绑到马鞍上的皮绳处。 自己动作间,这人也暗示阿芙配合,阿芙很是惊讶,虽知道这呆子要做些什么,却迫于呆子此番眼神坚定,不似随意,便也只能相信之,配合着他做那事。 “你想象一下,若是你父亲被人如此对待,你会如何?”秦敬且问了一句。 “我当然会把那人千刀万剐。”杨婴自然咬牙说道。 “若你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妇人,或是孩童呢?”忽见周遭闪电大作更甚,原是这三人两马已经过了丛林,去到一些遍地红土的山崖峡谷之间。此处雨势减弱,可雷势却大了,天际间,一条条银龙紫电蜿蜒盘旋,时而有些落到了人间去,打在红土地上,激起流火。 “若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还会如何?望请切身处地一想。”秦敬言及,犹叹了一声哀伤,那娃娃惨死,自己便无可为,都是这战火私怨的错处。 杨婴自小没有听闻过这般的言语,心中一愣,细细思量起来,却与其所知冲击,怎也不能接受。“我爹只教我,南朝人都是恶人,应当杀尽。战事只教我,若是对方不死,便是我亡!你那些,都是歪理罢了,不切实际。” “哎……”秦敬自是哀叹一声,便觉杨婴一枪又至,自己也慌忙一挡,这又互相招架了十几招。 这十几招的当口,马儿们都跑去了好多里路了。若是三人再往前些,就是怒江的一条改道,平日里总是半干的,这下雨的日子,就会泛滥。 此处地形,乃是老乌龟告知秦敬的。便说是那道分支的后面,有一处竹林,常年有个蒙面道姑住着,带着一个少女。往日老乌龟总去装成和尚化缘,道姑每每都给很多。他日秦敬若是没有饭吃,估计也可行此招。 秦敬却也不知道老乌龟所言是否真实。但见那改道支流对岸,有参天直树,十分密集,看来便像是竹海,可惜雨夜难见前方,那树影是什么却还不知道。 然而无巧不成书,巧到了凹凸相接的那处正是:前方的所在,便是莫兰和阿芙的住处,老乌龟口中的那个道姑是莫兰,少女就是阿芙。 阿芙自小跟着莫兰在南朝竹林居住,学去功夫,其实鲜少在玉艄宫本处落脚,那竹林所在,却真是近极了凌霄峰。然呆子当然不会知道妖女这些日子竟是近在咫尺,只晓得现下必须使劲捉住对方,便以眼神催促阿芙行事。 阿芙拧眉瞪了回去,她自要配合秦敬,便伸头出来,此番左右望望,看见这般地形,心中生了希望,手脚自然也快些去了,实在不必秦敬催促,此番觉得这人实在烦极,忽而又对其生了必杀之心。 只是,若他们能在改道泛滥之前,过得去竹林那边,杨婴的脚步就能挡住,他们也有了周全的希望。 可杨婴此番距离他们的马儿只有半尺,须得让其往后一丈,才好掐准那时机去,只是秦敬和她自己加起来也并非杨婴的对手。若是对付其人马儿,那杨婴的轻功也是很好的,就算他们逃进水那边去,杨婴也能立刻追上,除非有法子击退这人,哪怕其人只有一瞬的昏阙,他们都能假装溺死,逃去对岸。 呆子此番打算着的事儿,阿芙犹带怀疑,呆子也会陷入危险,便算自己绝对可以全身而退,呆子却未必。 思虑此番,女子胸口又是一痛,那寒气似乎自她运功又进去了十数分。便在此时,天地里惊雷大作,有一下更是打在他们身边的山崖之上,闪电照得一处如白炽,杨婴慌忙闭眼,却还是目黑了一瞬。 这正是最好的时机,只听见雨水间,生出厉害的‘咻’声,乃是什么暗器射了出去?! 而一瞬往后,杨婴忽而复明,没见自己身上中招。却见眼前跟畔有一人影,乃是空手扑上自己那处,一手捉去了自己握着枪的右手腕,一手已经到了其腋下。那两只手不知用的什么古怪动作,愣是把两处弯折一扭,自己的手臂便麻痹悬在半空,那手上的银枪也指向了半空。 等那双手脱去,自己的一手已然骚麻,无力下垂,手腕却紧握枪身,十分怪异。他这般的动作,便把枪身拖在地上,哗啦生响,原是此处红土地上,除了红色软土,还有些黑色碎石。 然而那杨婴一反应有人来袭,立刻给来袭的秦敬来去一掌,直取膻中,秦敬双手拿去错杨婴的右手了,胸口中空无挡,立时中掌吐血。杨婴却也谨遵父亲教诲,并未下重手,还留有对方性命。然而这人掂着脚不知道站在哪儿,中了一掌还也不曾倒去。 此番有雷电险至,照亮一隅,杨婴才瞧见秦敬所立之地,乃是一条带子,细细的白白的内裤腰带,腰带子一头衔着冰针,乃是正中了自己那匹黑马的马额头,切入十分,牢固得很。马儿虽中招,仍晓得狂奔直去,真是一匹忠心的好马。 “再见了杨婴少侠。”秦敬忍痛笑说,其人一身狼狈自然是不必说,可是此番自己目的达到,也未免开心,神色也活跃起来。 尽管胸前疼痛难耐,愣是一下往后踏去,原来这人的外裤腰带还取了出来,牵到了马鞍之上,这一下,是马上女子用力把他扯了回去。 这人方踏到马背上,就见阿芙挺身一捞,把这人捞到马上。再弹指开去,以冰剑切断马头上的那条内裤腰带。 两人此番动作一气呵成,乃是在雷电大发之间为之,杨婴手臂麻痹,把枪身刺进红土里,本以为没什么。 却见那四处落雷,而自己手臂上每随落雷,就传来一阵的骚麻刺痛之感。正当不知所以,乃见前方又一冰剑刺来,‘咻’一声,直穿马喉咙。马儿立刻倒地前跪去,却是怎也不肯把背上主人摔落,杨婴那柄枪自然就更进去软土里头。 便在此时,来了一个极近的雷电。哗啦一声大作,就打在了杨婴身边不够尺八远,那一下落雷好生厉害,杨婴忽感手臂里底传来辣极疼痛,自己则似是中了武功高手的全力一掌。 要知道他的肩膀其实有伤,要不然那秦敬和阿芙怎会是他的对手,还能支撑这许久,如今这一下疼痛,直教他趴倒在地。 然而这人虽痛,仍死命抬头看去那两人踪迹,不肯一下昏阙开去。却见两人一马,慌不择路,直没入眼前一道急流之中。一会儿也不用,就看见那马儿被冲进急流,马头一阵浮一阵沉,不住地哀嘶。却不见了两人在马上,也不见两人抬头,莫非是要汲水过去对岸? 忽而又有雷声至此,落雷不断,正是惊动天地,再看去,就看到急流的上游翻滚白浪,愣是涌进了一人高的水墙。杨婴便活活盯着那马儿被卷入水底,再也不见了,原来这地方乃是怒江改道,正于此际泛滥难返。 如此之下,那两人也该没了性命吧……杨婴一想到自己有负于父亲,心中难明悲伤自责。这受了伤的男子,竟饮泣昏厥,不知道梦中何为。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对话藏玄机 便在雨落的时分的前畔,前事说道栗平和杨婴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地赶到霸刀助力奇袭,杨婴先赶到山门,于是有了那一番的境遇,自是晕倒在雨夜之中,不知好歹。 而栗平后于杨婴赶到霸刀的后处,此刻天还没有下雨,霸刀仍困于一片火海中,这远看去已经触目惊心,近着看,更是被那热浪逼得人心欲退。 便说那栗平且到,就看见一匹白马孤零零牵在那后门之处,本该在那候着的军师独孤信却不见了。七尺汉子那是一个皱眉,嘴巴也哼哼出声,似乎看不过这独孤信擅离职守。 当然,此人对独孤信一直不太信用,这看不惯的面目神色间总少不了带着些孤疑,正是思疑这独孤军师的去向。不由得策马上前,要细看独孤军师是否留下记号,说明自己的去向。 然那白马看见同类,自是呼啸一声欢快,栗平自己的马儿也回应一声,畜生心性简单,自然没许多的思虑猜度,见到互相,自然的颈脖厮磨,十分亲近。 栗平看见,心下不爽,就把自己爱驱的头颅扯向一边。两马儿犹各自呼啸,似乎在依依对话。 这般声响,仿佛也惊动了树枝灌木,灌木出声响动一番好久,便从深黑的树丛间走出来一个矮小的人。 栗平抬头一看去,那人自站在月色下,犹带着不欢快表情,那面上那些皱纹都拧了起来,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蛾子了,如此干巴巴的脸面,莫非就是独孤信那干糟老头罢了。 “栗教尉越发大牌了,难道在路上看见了不得的事物,所以迟了?”独孤信不说自己方才去向,倒先为难起栗平。 “少将军独战昆吾三怪,以延其脚步,确保奇袭成功,我只是上前略尽微力,此番过后,自然会跟将军请罪。” 栗平张开嘴巴成了个蛋形,此人心中想要反击之,愤而质问军师方才行踪,忽又想到自己怎也是来迟,正是犯了军法。一腔不善的说话放到口边,又不好意思出来了。 其人自觉其身不正,更不晓得以什么位置说话别人。自己的性子乃是做不出独孤信那种事儿,自讨个灰溜,抿了抿嘴巴,把那口中物咽了下去。 “既然军师在此,估摸少将军已经去到前方了,那咱们就进去吧。”栗平不想在此地废话太多,自己此番已经迟了,更不能耽误了正事。 “且进。”独孤信翻身上马,也笑吟吟地跟着栗平身后。栗平只觉得背门一凉,那独孤信的眼神气儿都像冰刺一般,使得栗平自感到不适。 栗平驻马让对方先行,独孤信对其阴恻一笑。白马先行而去,栗平的枣红马跟在其后。一进到霸刀所在,这铁铮铮的汉子也不由得被眼前景致吓了一跳。 只见火海至及,瓦落墙倒,地上焦黑之处,盖过所有,但凡尸首,尽不完整,断头断手,或是烧焦如碳,一式的惨状,不瞑目者,大有人在。 栗平乃是上惯战场的人,战场上多为黄土,死的也是裹着尘灰的铁血男儿,如今这些死尸当中,不乏妇人和孩子,这般的情景,除了当年大破怀涑,屠城三天三夜,他便未曾见过。想不到他们这群人的奇袭,竟然有这般惨烈的结果! 若说起这次奇袭的计谋,莫非就是他们先派了个探子来此处故意‘受刑’,探子乃死士,早吞满一肚子的装了火药的羊皮袋,到了时候,就由着他们着火箭射中其人,如是,便使得此处藏犯人的后院爆炸,尽管整个霸刀都是用不怕火的土墙,却也抵挡不住这火药爆破。 想起那时,自己方听独孤信提及此等计谋,当时犹觉精妙,但如今看见其造成的惨况,这昂藏汉子也不禁身躯一震。自叹一口气,“好生一个山庄……”不禁低头不忍目视,马儿偶尔提到尸首,其人也会策马避开。 奇袭虽妙,只是…… 如今的栗平,年纪不复当年,已是过了半百的人,体内的血也温吞起来,看见这般情景,不比昨日激愤,只觉得甚是可怜,也感叹此番一着,乃去了那么多的人命财产,霸刀那百年的基业就这般被毁去,未免教人唏嘘。 “不过是一个山庄。”独孤信说道。“此处奉劝栗教尉一句,千万不要在将军跟前做如此言语。” “这山庄也是土地钱财和人命,将军怎会似军师大方?”栗平自记得将军的性子虽然狂妄乖张,但行军之间,对于军费人力,还是很珍惜的。正是如此,他方能管下这么一个红衣军。 “只道是今时不若往日了,如今你家将军闭关三年修炼盘龙决残页,性情已然大为不同。”独孤信哼笑一声,横眉自松,撇一下嘴巴再说:“你要知道,将军所有的盘龙决乃是烧毁过的,自然不比真正的盘龙决,修炼那人的性子会变成何样,却是不知道啊。” “如是,独孤军师当初缘何把那残页进献将军呢?”栗平且言。“你既知……” “诶!”独孤信扬起一手平直推去栗平跟前,打断其说话,笑着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那是宝物,应当献给将军。” “你……”栗平自然知道盘龙决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怎么说独孤信便没有做错,况且练不练这危险的功夫,乃是在与将军自己的意思,怎也不到他置喙一二,此人便只得哼哼几声。“敢问独孤军师,这盘龙决既只得残页,怎也能修炼呢?” “哼哼……”独孤信自傲一笑,如数家珍的神情,看起来此人对那绝妙功夫十分向往,然而这人为何不自己修炼呢? 栗平就是不懂得这点,他心中所知的独孤信,并非是这般忠心于别人的,只是他跟着将军也年月不少,面上对着将军的确是很归顺的,底子里也就不知道了。此人想到此,鼻子里不由得哼哼出气,无声地表示怀疑。 独孤信不理会栗平那自发的心思,径自沉浸在绝世武学的精妙间,一路接着说起这盘龙决的事宜。 “盘龙决乃是阳气至到极致的内功心法,练就者内息日夜有暖流行走,若要运功时候,便有龙腾之气及到别人身上。所以为盘龙决,乃是论剑山的绝学内功……” 独孤信这一边说,还一边带着栗平去到霸刀中厅前厅一隅,示意其和自己一道细细搜寻,不知道两人到底要寻得何物。 “但是要激发纯阳之气,必然要纯阴之气先发。那盘龙决就是缺了前半部及结尾。那盘龙决开头说的乃是纯阴之气养育之法,前半部的内容,也定是说这个,就算没了。我便以铁箱封存将军身躯及千年冰核来激发其体内阴气,足可替代盘龙诀原本的法子。” “但是,盘龙决结尾处讲的却属归阳之法,开了个头说着把阳气敛藏的法子,后面便烧没了,然而这阳气生发了为什么要敛藏,我就参详不透了。将军此番是练成,还是已经走火入魔,却更是不知道。” 说到罢处,他们基本把中厅各处房间都搜了一遍,其实那也不算是搜,乃是在一堆颓垣败瓦当中挑拾着什么,但凡碰到玉璧一类的东西,独孤信都要仔细看看,若非其要寻找之物,便狠甩下地,却也并不可惜了那玉璧的价值。 “这般也不可说明,将军缘何会寻找那无形玉璧。”栗平看看这四周,便觉得要在这一处乱糟糟的场所找到一块小小的玉璧,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不过是逍遥子赠给南朝各派的礼物而已。”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玉璧诚可贵 偏生此时,天色不对头,竟被这处的火海热出了眼泪,哗啦哗啦地下起雨来,伴着一点雷声,还带着兵器厮杀的声响。原是那些鬼兵将士已经把这霸刀山庄杀了个圈,又回到了中厅。 大雨一下,冲打在将士们的身上,却怎么也洗不去那些血红,却非他们本身就穿着红衣红甲,乃是其人身上肩背着整个山庄里的人血,便是天雨,也冲洗不尽。 独孤信对着那些兵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再搜索一遍,看有没有人生还,若是有,自然是杀无赦的。栗平了解那手势的意思,心下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好狠。 这干糟老头吩咐罢去那鬼兵们,回头眯眼看着栗平,扯了一下嘴皮往上说了句:“这无形玉璧确实乃逍遥子送给南朝各派之物,却在送之畔,留下十八字真言:玉璧合,天地开,武臻绝,天下得,和为贵,能敌天。” “那不过是武圣仙游前感悟论剑山庄惨案,因而教诲南朝门派要联手抗击我朝之类的言语,却是有何玄机。”栗平颇不在意独孤信所言,却看着独孤信下了马,要仔细搜寻起此处地方,他自己也下马跟在其身后。 “天知道那有什么玄机,说不定玉璧之上,藏有逍遥子毕生绝学,那厮可是医武双绝的武圣,说不定记有什么法子可以练功医病,既然慕碧白也急于寻找此物,那无形玉璧定然有其可贵之处。”独孤信找了一番不得着,心下不禁小小地急了,说话也不善至极。 “要找逍遥子的医典和武学,那何妨不去逍遥子的居所寻找。”栗平自己一说,也觉得是自打了嘴巴,谁不知道逍遥子一过世,其妻便被人所杀,那住处也被烧毁殆尽了。 “找过了,我们只道是逍遥子那老儿,决不会什么都不留下就离开,便连其妻子身上也什么都没有,实在奇怪。正是如此,将军才坚信无形玉璧乃是寻到逍遥子绝学的关键。” 独孤信似乎故意说出此句,栗平睁大双眼,似是不甚能相信其人言语当中的双关。 “军师所言,逍遥子妻房之死,乃是将军所为?!”栗平实在不敢相信,他自杨素受任于南朝之时,便跟在其身边,将军性德,虽然自当年之事有所变改,但说到要干下这般的事儿,也真难让人相信。 “哈哈。”独孤信看见栗平惊讶。挑眉一下,自说道:“天知道呢?可能当年论剑山庄之事,确实是你家将军暗处为之也不一定。” “绝非如此!”栗平很是激动。“将军当年对封家乃是感恩至极,一定不会做出那般危害封家的事,当是有人陷害!” “你何须如此激动呢?当年之事,便是过往,现下你家将军受北朝皇帝重用,若他日天下大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那有什么不好的么?”独孤信拍了拍栗平的肩膀,径自一人通过那门厅后门,去到厅堂处又搜索一遍。 这人却依旧寻不着那玉璧,正是奇怪之间,便见前院那堆尸首间,正躺着一个极扎眼的人,便是一个红衣红甲的白发男子,独孤信当下一个咯噔,那不是杨素吗?正在动身上前之际,却见栗平先于自己冲了过去,一把抱起那人,大声叫喊:“军师!军师你来看看将军是怎生了。” 独孤信和栗平惊见杨素一脸如旧,容颜由三十变回四十多的模样。双眼怔然看着天空雨水,神情呆愣愣的,脑中不知道是何物。独孤信快快上前,给其人把了一下脉息。 这干糟老头便是一个皱眉,双眉间的川子写得刚劲,入肉七分,眼神玄妙至极,更徐徐说出口:“这……将军竟然受了内伤。” 栗平一脸惊讶,独孤信更是默言难语。 并着在雨中,还有着远远看着霸刀的一队人马,为首的人白衣如雪,黑发间可见白丝鬓角,一目悠远,难免有些阴霾在目光最远处。 另外两个一黑一白的青年,长得是一模一样,可是各自的神情不一,那黑衣人脸上,乃是疾恶惊讶,白衣人脸上意思,却复杂得多,不知其心中那五味的陈杂,究竟酿成了怎般的感想。 “迟了。”那为首的一语,回头看去白衣人。“怀素,现在要如何?” “爹爹先回府,我和弟弟带人上前去搜索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生还的。”仔细看去,这为首的就是奕雪山庄庄主岳雪初,这队人马众多,也是集齐了奕雪山庄的精锐。 白衣人却是岳怀素,见这人一身的穿着,仍是在霸刀时候的衣衫,便知这三父子知晓霸刀生变,已经快快赶来,使得岳怀素连衣衫都来不及换。 然此际兼程赶路,他们的人马也不过刚过了宜兴城,在层林间直看着大火如龙,烧了个把时辰。直到现下才下出点雨来,想必那一隅已然毁去殆尽。 “嗯。”岳雪初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自会去写书信给你姑姑,估计敬儿已经不在了,你们务必找出他的尸首。” “是。”岳怀素和岳怀墨齐声答曰,各自心中也并非好受。岳雪初变没来得及听清那两人答话,已经策马而去,向着的方向,却并非奕雪山庄,乃是刘慎王的营帐。 兄弟两个自然不会多问爹爹去向,回头就要往霸刀去,他们带着的人马被岳雪初一分,已然少了很多。确实并非营救的势头,乃是收尸的模样。 “哥哥。”岳怀墨此番抬头看去岳怀素,眉色间已经没了倨傲,变作一种忧郁。“你说那秦敬,真是就这般死了?” 岳怀素看着火海之上。“经过小时候的那事儿,我道这人是打不死的,可是看着霸刀的境况,这秦敬也是必死了。” 黑衣的男子眉毛略皱,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还道这人要上得来奕雪山庄投靠,我日后就多了个对手,现在这般真不好玩,都是那可恶的杨素害的。” “不对。”岳怀素看着岳怀墨,脑中思绪虽如乱麻未及整理,仍说了一句出口奉劝自己弟弟。“若那人生还,也最好不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缘何?!”黑衣的岳怀墨看不透哥哥的七窍玲珑心思又通到了哪里。 “那人所遇所见,便有我们不可把握的地方……特别是他握着的那把‘无刃剑’,就算是他偶尔所得,也免不去如惊弓之鸟的南朝江湖人群起追逐,要是牵涉其中,恐怕不妙。”岳怀素低头说话,双眼之间,挤出难色。 “哼!”岳怀墨神色不驯,很是不满意哥哥所言,扯着嘴巴嘲笑哥哥一番。“我并不知暁,我家哥哥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此人说话完毕,便策马开去,他们带着的这一队人马,也跟着黑衣少爷去了,岳怀素独驻一处,心里苦笑,难道我想独善其身,却也是胆小之为了? 这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少女的小像,放到唇边,少女笑嫣,容色妍丽,不过十三,小像旁有一寸小字,乃吾妻王氏。 这人吻罢小象,自取其到眼前,怔然自说:“吾只欲等你长大,共渡好时光,如此就要做胆小缩头之辈,却变得配你不起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流脱险 天色依旧不快,大雨仿佛是老天爷的泪水,可怜去霸刀上的人命,可那又有何用呢?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知道何时候起,霸刀之上,就只剩下黑色的焦炭和红色的死人,怎教人相信这地方前几天还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呢? 大雨延绵,树林有豹子嚎叫,还有野狗奔出丛林,兴奋得不行,当是死者已逝,那尸首也不得安宁,便由着山中野兽施虐。岳怀素等收尸的人马,少说也要天亮之时才能及到,这漫漫长夜,甚为难过。 听着这雨水打落世间的声音,及至远处传来的狼嚎狗叫,雨声渐平,兽叫渐宽。秦敬良久才吁了一口气。此番坐在竹户地板上,自己一身凉透,心也是凉透的。 许是觉得犹在梦中,又许是逃命过来太过于疲累了,秦敬只觉得那双手也提不起来了,这会儿刚好半醒半晕乎,左右扭头看看这一室。 这便是一间毛竹做的房子,顶上是稻草竹瓦,难免有些雨水涟涟落下,而屋主人有心,在这些涟涟落水底下都置了缸鱼,想必这房子顶上已经多年没有修过,房主人也习惯了看水滴为乐。 咋一看,房子小不过两室,如今秦敬所在,乃是外间的地上。外间有横塌,围桌,书架,长案各一,除了那写字的长案,其他一式是竹子做的,做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手艺,然而此室间却没有什么女子之物。 秦敬半回神,就掀开隔着两室的珠帘子,珠帘子一半杂乱地挂在门廓上,乃是这呆子自己弄得的。 他掀开帘子,看见一身湿透的女子躺在竹床之上,那白皙的肌肤之上可见明显的紫癜。女子更是咬着一角被子,撕扯出痛苦的声音。就算是妖女所处的里间,竟也看不见绣台之流的物什,只有朝南的窗子下置了一个兵器架子,上置一式的长兵,剑,长刀,长枪等。 秦敬初入这房间的时候,他真是没有细看,此番再进来,便看到此处并不像是女子的居所。偏生的,此处就是两个女子所容身之地,据妖女所说,乃是她和她师父的居所。 “呆子……”妖女阿芙在床上艰难支起身子,咬着的牙关嘞嘞地响,眉头也扯得老紧,可见其内息混乱,已然十分苦痛。“人救了?” “救了。”秦敬自回头一看,看见门边躺着晕去的红甲男子,那男子目闭如胶合,眉头更是紧得连着一起。 那便没有谁,正是杨婴也。 原是这秦敬借电击打了杨婴后,自策马冲进将要泛滥的水道中。 此番看着那涛涛波滚卷成了三个人那般高,犹如一座会走动的山,排开四边树木,气势汹汹地奔来。这河道改道之水,乃是夹着沙石,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流动的沙石,正是如此,才更让人觉得,那是一座会走动的大山。 若被这样的急流卷中,便算不会溺死,却避不开那许多的石头和沙子,就算是极好的高手一样要死在这大山的汹涌底里,一式没于无骨之地。 秦敬被阿芙捞到马上,本是男子抱女子在怀,此际也不得不被女子抱住,动弹不得。但他仍能侧头,看见那座大山,心底里也禁不得一怯。一下子说出来:“阿芙姑娘,那泥水要来了。” “何妨,比现下凶险的状况我也遇过。也不见我死了去,这次一定得杀了你才可以死去。”阿芙一咬牙,看见离着岸还有那半丈远,马儿脚上已经受了一阵冲击,愣是往水道中心侧去了。 秦敬又说了一句:“马儿不行了。”惶惶的表情,本是担心妖女所致,现下看来,却真有些婆妈之感了。 “你真烦!”阿芙当然知道马儿不行了,她此际就看准了近着有一处好大的树干,手中牵着东西往那儿一甩,便有长物勾住了树枝干。秦敬细看去,妖女所用长物竟是他自己的裤腰带。 此人心中一叹,啧,这女子心挺细的,方才断去裤腰带的时候,还记得断得长些,还把剩下的捏在手里。果真是做惯了杀手一类的事宜。但他又自忖道,这裤腰带不过是寻常织物,尽管勉强能容得下妖女的重量,怎也容得自己的重量? 秦敬十分明白,此刻倒不婆妈了,快快做了决定。自是给女子的胸怀一推去,自己要先滑下马。阿芙顾得牵住手中长物,顾不得抱着呆子一身,等得呆子整人滑落下去,她才惊觉,忙伸手去捞,一捞不着之间,那裤腰带已经带着她飞到了树上。 再一看,原是阿芙牵着的树是碗口粗的竹子,女子牵得使劲,竹子柔韧,自有反弹之力。就把女子一下带了上去。这竹子也是厉害,阿芙此际攀上其身,也只是摇了摇,便没有多弯曲。想来呆子若在,也未必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阿芙自是知道自己牵着的是竹子,秦敬却不知道对岸之地乃整片的竹林,便无它树,满心以为那裤腰带撑不住自己和阿芙两人,竟傻愣地自做了主张,反倒使得自己莫名陷入的险境。 女子当然是气急败坏,其眉毛撑起来都能顶千斤去了!回头嘶声叫喊:“秦敬呆子!你这是做什么?!” “阿芙姑娘!你先走!”秦敬自滑落下了马,脚步触到水涧底里,便把浑身真气运于双脚,双脚自沉,算是稳下身子,可水面便不低,就算那沙石流未至,水里也一点点涨了起来。 片刻功夫,本是到马脚眼的水势,已经去到秦敬的肋骨处,秦敬方才感到肋骨处好痛,许是断了?,只是看自己行动还自如,那肋骨便没有断尽,乃是被杨婴击裂许些罢了。 秦敬捂了一下胸口,耽误一下,回头想牵马儿一起走,却见那马儿已经几步踉跄,摔倒在水里。这呆子却也没有放弃,在快要齐胸高的水里拼命往前行要去牵那马儿。只是水流急得很,秦敬下去每一脚虽也运足了功力,仍是难移半步去。 阿芙便看着呆子在水中挪了老半天,似一只笨重的黑熊,却怎也挪不开半步,便不知道他原来还记挂着那只马儿。心中焦急,眉眼中都快烧出火来。女子往侧边看看,沙石一般的流水仿佛息瞬就要到达。 然这夜间看见的东西不全,沙石流在远处好一副凶狠之像,到了近处被人瞧见,也不过是半个人高的浪头,仿似要盖过男子的头顶去,等了两三个眨眼的时间,仍是没来到,看来这雨中勘物,距离和大小都不准确了。 “你怎这般笨,方向错了,回头走来啊?!”虽说沙石流没多大,但女子仍是急切,不住大声嘶喊,男子却什么都听不见,只顾着闷头拼命行走,如是危急之间,阿芙却想到了法子。 话说这阿芙当日侦查敌营的时候,正使出了一招轻功,便是在树顶上摇晃树干,把自己抛将出去,小心使之,便能如鬼魅般行走,如今之际,是不是也可以摇晃竹子,把这竹子弯到呆子那处?! 只是还有一着不济,这功夫必然要运许多的内劲方能驱动,现在自己的内息如此,还能撼得动这竹子么?想来阿芙一个大活人攀到其上,却也不能使之弯头。足见竹子韧度非常,如今却也只能一赌去了。 女子便没想着这许多,几步踏上了毛竹上,施展了‘飞豹上树’似的轻功,一下子就到了树顶子。没想到这竹子的顶子可跟杉木不一样,坚韧得很,却是脆着的。 其心中焦急如焚,断不好位置,一下子上到太高,脆嫩的竹竿便咯吱一声,折了,弯了,却没有断,但是竹子倒晃得厉害,使得竹上人禁不住动摇,脚下一空。阿芙这浑身竟随之一下凌空了,只剩一双手握住那竹竿,可是好危险啊。 这下,她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了,才晓得自己方才的不管不顾,乃证明了一件事,便是秦敬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然变得要紧非常,竟使之全然忘却了性命安危。此番其人真想骂自己一声蠢钝。 便不由得她生出骂自己的时间,那竹子已然受不住她一身的重力,自己只得随着那半折的竹子急速下降,如花容颜拧做一块,犹是惊慌不止,却也咬着牙不叫出来。又在此同时,女子听见男子一叫:“咦!妖女你怎么又回来了!” 女子脚尖顿感冰凉,脚尖方碰到水中,那下坠也停下了,这可是巧得很了,自己一脚,就落在呆子边上。看见呆子一脸惊愕,阿芙急得就想扬手打去,只是现在自己的手还在竹子上。 “你闭嘴!”女子只得狠狠一句。 谁都知道竹子乃是折而不断的东西。阿芙此刻当然不会松手,她已经傻了一回,不会傻第二回了!她又断断喝了一句:“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怎能抛下我!你要食言吗?!伪君子!” “我不是……”秦敬顿时委屈,嘴巴微微朝前突了些,眉头也持平一扯。 而这厮只顾得眼前女子忽而自天而降,忘了的马儿已经被水冲开了,已然救之不及。秦敬心中既委屈又心痛,难免使眉毛的尾巴在平线上坠了些下来,正是一脸的不高兴。“我可是为了救你,你又回来了,我便算什么?竟还要给你说是伪君子。” “闭嘴!”女子看着沙石水流就要来了,连忙牵起手中的裤腰带给自己的手和竹子卷上了好几圈,慌忙间还使劲打了个大结。 “不想当伪君子,你就抱着我!死也不要松开。”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脱险得来 秦敬听闻阿芙这样说,自然不敢不抱,一下子跃上去,双手刚到了女子腰身处,那沙石流水就轰地来到了。 正是好一股激流过境,顿时天地间也生出了隆隆的声响。 本来到阿芙脚尖上的水面一下子就到了其腰身过上。秦敬才抱住了阿芙,一下不觉就快要被水冲将开去,而那什么都没牵得住的马儿,早已经随着波流而去。顷刻就看不见了。 真是险啊,如不是阿芙让秦敬及时抱住她,秦敬此番已经如同那马儿一般,没到滚滚沙河里去了。虽说那沙石流的浪头不顾过是一人高左右,可势头堪比千军万马,这自然之力实际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阿芙感着水流冰冷间,男子体温犹在身畔,总也算吁出一口气,松动了紧绷的神思。秦敬方惶定,自是生了怪责的神色,口上说话也不耐人听了:“你怎生如此糊涂,三番四次要来渉这险境。你不是要杀了我么,不是要把我绑在树上活活晒死么?怎又回来,我死了不是好了么,如了你的心愿去!” “你很烦!”阿芙顶住男子一通骂,回以一个厉色。“我偏生就是要亲自动手,杀了你,剐了你,你不是死在我手上,偏生就谁也杀你不了!老天爷也不行!”说完,这厉害女子还啐了男子一脸的口水。 “我!”秦敬脸上一湿,很是屈辱,眉毛都要冲到天上去了,方向骂人,却是一个语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悉数被女子的话语压了过去。 男子不禁思忖,这妖女可是好一个刁钻乖张的性子,自己当初作为虽然失礼,怎也算救了双方性命于一时,自己也愿意明媒正娶,补偿负责。然则这女子不知道要感激也就算了,竟开口闭口就是要杀他,还打他骂他羞辱他。 当他意欲还她一条性命,几番舍身去为她时候,其人又三番四次不要命地救回他,让他欠她的更为多了去,这女子心思,真是难测。 “莫非你这般待我,是喜欢我么?”秦敬斟酌一番,说出这句,其人虽迟钝于情爱之事,但是如今能解释阿芙所为的,莫不过是这个了。 “你给我闭嘴!”阿芙好气,谁会喜欢眼前这狼狈落魄的男子。“你也不用水照照你自己的尊容,我堂堂玉艄宫右使用得着喜欢你这个凌霄派弃徒么?!” “你!哼!我这回被凌霄派赶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的机缘……”秦敬也生了气,耍上了执拗。“我既说了要娶你为妻,就有得了办法要你日后事事听我的,做我秦敬的好妻子,怎也不愿意再做玉艄宫的所谓右使妖女。” “哼哼。”阿芙这倒没有生气了,阴恻一笑。“等你我能活得下去,便走着瞧。” 两人口角这一番,泥沙石流已经涨到他们的胸底了,水流夹着沙石,实际极重,压得到胸底,两人已经感到闷气,再上一些,秦敬胸口的伤处就不止一点疼痛了。 “你这般说,则是你就有办法脱身了?”秦敬忍住伤痛不出声音,看看这四周水面,便是些死猪死鸡等物,还有些房屋残屑,那沙石水中也透着一阵的腥臭。 这境况不但糟糕,且还没有救命之物可执,一想到这回可能真要葬身于此,人就难免会悲伤失望,放弃生存。只那秦敬便没有这般的想法,这会儿他倒心想到别处去了。 霸刀既然遭难,岳怀素等人也知道自己在霸刀,必然会通报师娘等,凌霄派众人定会以为自己死了,这便会使他们伤心,特别是师娘,更加是自责不已。自己这回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凌霄里的人而活下去,免得其人背负自责悲伤。 这样通想一番,再想到自己方才让阿芙走先,不若于要那妖女又背上自己的性命去,想起娃娃死时,女子的悲恻,便得知其实际不愿意背负多余人命,兴许也是个心慈口硬之人,自己确实是做了许多轻率之举。 谁不知此等想法何其幼稚,总是教人看笑。只道秦敬实际是个简单非常的人,端着自己做人的价值想事儿,很少顾及别些理学。 秦敬也是直率之人,意随心念,便由心对着眼前女子说了一句:“妖女,对不住了。”那眉目也顺遂许多,一副子愧疚的模样。 阿芙正想着脱身办法,当然不在意这呆子有什么想法。忽闻其人这般一个道歉,自然是惊愕,不知道此会演得的是哪一出,只道是内心一动,便无说话。 “我方才应当想个两人一道脱身之法,不该让你又背负上人命债,不该留你一个在世间孤独寂寥,说了娶你为妻,自己又死去,真正就是伪君子罢了。”秦敬自低头,那双眉眼扑闪扑闪的。甚似是一只蛾子惶然飞舞,寻不着烟火。 女子意欲腾出一手抚去男子脸颊,只是双手缚在竹子上,便不得法,却也一时间说不出言语表示,兴许自己便利,便会抱一抱这男子。此番正是柔情渐满心上,阿芙自己也说之不清,那是怎般情感。 然没等阿芙心中被莫名柔情灌满,男子已经延着女子一身爬过那竹子之上,口中落下一句:“你当忍耐一下。”这说话过去,男子如轻身飘燕,踏足开在那竹子之上,这一下,秦敬便好像一只鸟儿,在竹子上再三腾飞,三两步便走出了一丈多远。 犹得可怜了阿芙,手绑在竹子那头,竹子受了秦敬的重,阿芙整个人便沉入了沙石流当中去。秦敬每踏一步,那竹子一身便如鱼竿晃动,女子就犹如勾上鱼饵,在腥臭莫名的水中抽穿。 阿芙心底里真是半点柔情都没有了,只有诅咒万千,悉数给秦敬骂去,势要骂他一个万劫不复。好在秦敬上树前也有提醒一声,她才得以及时闭气,没有喝去几口臭水。 这会儿,她又不知生了什么事情,忽然觉得自己一身凌空,穿出水里,水中百花四溅,在雨夜当中,却也看不出那道势力之大。但是阿芙却感到了,不禁一阵惊呼。也得由着自己方在空中打了个转。紧接就来个一下下坠,什么知会都没给。 女子心中惊慌,意欲挣扎求全,而双手被缚,不能动弹,却只得闭上眼睛,等待自己变作肉泥。然则她这眼睛都没来得及闭牢靠,就感到自己身子落在一人怀中,那手中的束缚也被其掌风一下击断。 再一感就是一阵的枝叶划过脸前,前方似有十八个高手齐发空掌,掌风扫得人心底里发慌。阿芙的功夫毕竟不逊,虽说心底惊慌,但慌中仍晓得,抱她之人乃是及时来了个转身,背门向着那风吹所处,自己的头颅则就抹在温暖濡湿之间,安稳得很。 最后得到轰隆一声,似是大树倒下。 阿芙乃睁开眼睛,往那声响之处挤头看去,只见老高一棵竹子刚好倒了,搭到对面一株杉树之上成了一个三角。而她心中紧张未过,仿佛不晓得两人已然脱险,这回死命抓去抱她之人的衣领说道:“那树倒了,倒了,呆子怎么办?!” 她口中过的呆子自是一笑。“看你这般紧张我,还说不是喜欢我。” ------------ 南朝-秦皇篇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如何脱险 阿芙听闻呆子声音方才抬头看去,只见男子口角出了一行鲜血,估计是运力过甚,以致身上内伤发作。 而男子刚才的动作,乃以背门挡住了竹子枝叶,替代阿芙的前身受罪,背上衣衫首当其冲,早已断裂碎开。如今胸前再被女子这一把抓去,秦敬的衣衫自是褪落到胸底下,如此才教人见得,这人膻中位置早黑紫了好一大块去。 原来秦呆子受伤也不算浅,虽说杨婴那一着并未下杀手,究竟下手也不轻,算是暂且断去此人一半功力。再加之其身曾被水力冲打加压,可怜那几根肋骨,估摸也快要断了。 阿芙看见男子裸身,那羞愧一时间反应不上来,便都注意其伤患去了。以手一触,秦敬痛得裂牙歪嘴,嘶嘶声叫,开口惊问去“你的伤这般厉害,方才是用什么法子来把那竹子击断?” “便是错骨手的功夫,不必费太多力劲,自能把这竹子连根拔起……”秦敬如是滔滔讲起了自己的办法来,当中还对老乌龟传授的八卦洞玄错骨手好几番赞叹,犹如得醍醐灌顶,心神皆是极尽愉悦,非常人能懂。 阿芙虽不懂其对高深武学的爱意,但他话中的大意,总是明白非常的。 原来那秦敬踏在毛竹之上,乃一路施展轻功直落到对岸泥地,回头一看,经已不见了女子身影,自是以为自己过重,让竹枝子端头沉到水里去,女子沉下去要死了才拔不上来。 这人顿时大骇,连忙走到那竹子身杆边上。仔细一看,那竹子是南方的毛竹,这一株有个把碗口粗,那竹子上身已经被阿芙身躯带成了椭圆弯曲,只那主杆离地三米多的地儿依旧是笔直直的,南毛竹确实是上好的竹材,坚韧不比一般。 秦敬不由得在心底叹谓,所谓竹子不轻易为人所折,这君子胸怀此番一试,果然是真的。他由衷对着竹子抱拳说道:“竹君乃真君子,小弟秦敬多多得罪了!”正是肃然敬意。 这一句说开,其人也深吸一口气息,便运劲双手,起招似是划去一个太极阴阳鱼,双手一上一下,一正一反按到竹竿上。乃连贯大呼一口气出来,双手用力,对抗一压,再抽搓一带,卡吱一声,那粗竹竿便在其手中生出千万的裂缝。 紧接一声‘哗啦’巨响,竹竿身上有裂,便撑不住阿芙一身之力了,眼看就要倒在水里。秦敬却快快反应,自己方好正对这沙石流,连忙扎马,回手过去,给竹竿背着其一面拍去一下,竹竿子受掌力所驱,立刻就竖了起来,倒向而栽。 水中女子自然也被那竹竿带上了半空,这一下掌力好生厉害,若想到秦敬乃被杨婴脱去一半功力,便得知八卦洞玄错骨手的精妙,竟使人体潜能尽发,可以一点撼去千万。 秦敬见此着得成,女子得出水来,乃是一喜,又见其高挂天上,险于一时,乃是一急,忙后退几步,一下去到竹子后侧,怎知去之过甚,其背门就正对了滔滔波涛,那波浪生出的水花夹在雨水里,偷偷就淋尽了此人一身。 却是差一步,其人又要回到水里去了,秦敬自稳一下气息,看着竹竿子落下得刚好,自己的一臂正好如青蛇一般动作,给缠上竹竿那处。 这一招,就是‘越坎至离’。八卦洞穴错骨手的招式口诀,都是这八卦方位,当中奥妙,便是这些位置变化,正好顺应了人体肌肉的动向,能是之发出千般力气,加上其人若是通晓医理,自然以跟腱要处攻击,攻其着巧。 而受到此等一击,竹君自然是无力抵抗,那竹根已经脱出泥土一半,看着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根竹竿牵带出来,实在稀奇。 再见去,这脱土的竹子没了倚附,下落的速度可是快了好些,但秦敬比那竹子更快,咻地一下‘马踏飞燕’的轻功,便去到女子身边,一手抱着女子身子,外一手击去女子手腕上的束缚。 此番一个掌力,又使得竹子带了个反向的力势,眼看其锋利的叶片自就要悉数扫过女子的背门。这人抱着女子乃是急速转身,双脚来了个连环踢,愣是把软泥都踢向竹子根部。 看那根部软泥堆积,竹子又有了依附,爬在了半空,秦敬便把背门撞向竹子一身,意欲把竹子撞得高些,他好抱着阿芙脱身。其人因故而用力撞竹,所以用力不多,乃想着只把竹子撞回去竖直,好留竹君一命,日后能报恩德。 怎知哪儿来了一股子怪力,这一去,竟把那竹子撞出好远,直挂到对岸那处杉树上,成了个竹桥,及到此时,雨势也减弱了不少…… 阿芙听完他说的方法,忖道这人左不过就发了两掌,估摸内伤应当不重,不至于吐血,就不知道最后那一撞,有没有撕裂肾脏或是经脉,自是脱出这人怀抱,几步去到这人背部细细地看。 咦,可是奇怪了,这人背门除了被竹叶划伤的痕迹,便无红肿淤血。 这般状况,只能是其人本能地用了内功抗击那一下撞击之力,才能安稳。女子自感奇妙,自然以手触碰男子背门,怎知那裸露的肌肤受到芊芊玉指的探问,竟生出一阵阵的战栗。 秦敬觉得自己今日甚是奇怪,身子怎对女子那般敏感,本就是难启齿的羞愧事,偏生又要生在这危难之时,真教人窘迫非常。这会儿思前想后,却记不起缘故,总得过了许久,才自拍了自己的脑门去,莫非自己此等急色,乃是因为老乌龟的九阳酒? “当日在怒江那船上,我暗中把你的脉息,见你身上三股内力相缚,还有一股暗暗按下的内力,统共四股内力在互相抵抗,使得你的脉象细弱和全无内力之人无异,若是因为地牢那怪人相助,你的内力得以恢复,却也未必能自生发出抵抗重击的内力,真是奇怪了……” 阿芙自说着话,不由分说,强掰过秦敬身子复向自己,自拾了他的手腕来探脉,犹见脉息急促似人喘着粗气,其中浑厚诡异的脉象。要是细说,便是独阳无阴,或有一丝丝脉动彷如肚腹蕴孕,这本就非男子该有的脉象,偏偏就出在这男子之上。 女子方想到秦敬乃是男子之身,才惊觉跟前乃是一个活脱脱半裸着的男子,自己的羞愧方才反应过来,便是一个缩手,退后几步,戒备看去男子一脸。 却见秦敬星目如井,幽深无底,眼中精光尽敛,钝重如沉石。那人鼻孔还粗重地一开一合,无声喘着辛苦的气息,仿佛隐忍着什么,就连嘴上线条,也紧抿成直。 阿芙眼光不欲看向这人眼神,只得向下,又见其精干的身形,心中所念的,却并非是燕子洞的旖旎事,而是客栈里这人对待自己的一瞬。 毕竟燕子洞中自己意识幽微,可客栈中的无意‘调情’却是真实非常。那人那日于自己的耳边低语,犹在脑中,盘踞不走。 ‘我得娶妖女为妻,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阿芙不由得楞了起来,美目凝注一处虚无,神情略带些悲伤。 ‘咕咽’倒是男子率先咽了一下口水,干巴巴地说话一句,语调却带着惊惶:“阿芙,妖女,你,你,你……” “我?我怎生了?!倒是你自己……”阿芙觉着男子是不是动情,要问其一句,却问不出口。 惊见男子几步上前,把自己拦腰一截,抱起于身,再撕开她的衣领,女子便连惊呼的时间也没有。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吸血疗伤 阿芙见此,以为呆子狼性顿起,犹想一脚踹去男子那要害,却马上听得男子一句:“你的伤口,怎会这样?”女子闻声看去男子一目,见其神色发白,莫非有异样之事?竟也不生疑窦,乖乖侧下一点头颅看去。 却见自己肩上中府之处,有一个红肿发黑的伤口,那黑紫之势十分地不寻常。“我的血针,复回我自己身上,竟生了毒?!” “不止如此,你脸上都是紫癜,直到那头皮上去了。”秦敬正是一脸惊慌,鼻尖微汗,十分焦急。 “不行!我可得快快背你去村镇寻大夫。”这呆子话音一下,就背向了阿芙,半蹲下来,双手往后抱成环,正是一个背人的姿势。阿芙看着眼前人毫无防备的模样,心中竟生了一丝恶意,乃伸手巍巍地向去了其天灵盖,那五道郁葱,正是抖得极致。 现在这境况,她只需伸手运功一拍,就能杀了此人,自己也就干净了,便算是死,也少了个遗憾。然她的手许久不曾落下,停在半空那里迟迟不肯落下。 等了许久,秦敬不见女子所动,便催促一句:“难道你想死么?还不快些上来?”犹在此时,男子便感到女子冰冷胸怀攀于自己背上,再听得女子在其耳边低声沉吟一句:“你真烦。”如是,男子便把女子一身背起,咻地站了起来。 雨中濡湿,女子觉得不甚舒服,自是动了一下。 秦敬正于漆黑林中辨别方向,背上被女子一蹭,心底里生出一股异流,暖暖的,莫名其妙处。 “不必去城镇,你往东跑个一里路,那处有一竹户……是我和师父的处所……”女子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气,秦敬所感,女子的心跳也弱得如丝,便无力气。 这人可是慌了,以为女子此番就要去命。那脑中什么情思,心中什么暖流,通通给这一下给吓跑了,只得惊怕颤抖抖地落下,教他白了一脸神色,只得没命地往东跑去。 雨中竹林,软泥汲脚,这秦敬便算是步子难迈,却也飞奔快步,犹如脱缰疯马。行了不知道多少路,果真看见一竹门竹户,生着暗暗光亮。 秦敬乃是二话不说,飞快地夺了过去,也没有细看这一隅的境况,更没想到若是其中有人该怎样解释自己一身狼狈。便只挂心背上人儿乃命在旦夕,脑子放得虚空,只由着自己的脚步驱使,急急冲进屋内,一路夺去了里间。竟是撞得珠帘反复,凳倒灯翻也不顾,看见当中一张竹榻,连忙把女子放下,要施行推血过宫来救命。 然女子感到身子凌空,已经忽而睁目。 那男子放下女子,一身瘫软,总也提不起力气,便挂在竹榻边上,使劲喘气,当中带些哭音,抽泣不止,乃是急出来的,手上胡乱寻去女子身上穴道,总也寻不着位置。 阿芙忍笑,伸出一手,摸摸其人头顶。“哭了?真羞。” 听见这声音,男子慌忙抬头,眼头儿一气的圆睁,眼角却是耷拉的。这是什么神色?!便像是没了娘亲的幼鹿,惹得女子捧腹就笑。 “你……难道你刚才故意装死。”秦敬这多次和妖女交手,已经学乖了许些。此番看见女子精神不俗,却明白了自己又当了趟傻子。 女子便翻身过去,背门对着秦敬,身子颤抖不止。“你倒是真的学乖了,一下子就看出来我装死。” “你……我……”这妖女戏弄别人,还大刺刺地承认了,真是刁钻的性子。“若你觉得这般戏弄我好玩儿,你就算做多少次,我这个呆子也会中招的。”秦敬闷闷地说,这一句乃是大实话,却教人心底里一动。 女子却没了答话,只浑身还颤抖着。秦敬见此,便想走到外间寻一下有没有药物之流的东西。却被什么牵住了手,秦敬头也不回,冷然说道:“做什么……” “别走,我痛,好冷。”阿芙颤抖抖说话,乃翻身牵住了秦敬一臂。 “你又要骗我了……”秦敬嘴上不满,但身子还是扭转回去,此番看见女子脸上紫癜更多,那气息也不稳了,怎也不像是伪装。 这浑身疼痛的症状,莫非就是燕子洞那时候的?秦敬一下子就想到自己难道又要行那般之事来救她?!阿芙虽难受,那眼睛却是睁着的,一看呆子脸上神色带虞,便知道这人心中想的大概是什么。 其向男子凶狠一句:“别想那些,我不说过我身上有毒,乃想吸食人血,并非燕子洞那时,你休要对我再做那般的事情。” “我没想那个!”秦敬慌忙摆手否认。 阿芙一手也脱出其臂,自寻了一张被子盖于半身,一边就蟋蟀地把袖子褪去。露出左边肩膀和白白的左手臂一条,及着还有中府穴上的黑窟窿。“来,你帮我把血针吸出,你的真气乃纯阳之气,应当可以吸出那血针的。” “啥?!”秦敬看着人家姑娘的白手臂,呆愣了开去,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又是那一副小奶鹿似的表情,当中又带许多的羞愧窘迫。 看起来倒是他这个大男人受了委屈的模样,阿芙尽管受伤辛苦,脸上犹飞过一丝红影,乃是又羞又窘。喷出一句狠话:“你这到底是不是男人,我这个女子都这般说了,你还在那儿委屈羞愧个什么劲儿。” “我……这可是失礼了。”秦敬犹犹豫豫地跪步上前,把嘴巴凑到女子伤口之上,又犹豫了一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拧着头颅,怎也不敢下口去。 实际这中府之穴,位置十分尴尬,便是在那**对上一掌的位置,平常看着是肩膀的位置,在男子身上无妨,怎也是一个平。若其在女子身上,只要那女子一躺下,这中府穴看着就是在乳根。 这对于别的练武人来说,本不着什么,可于此刻的秦呆子来说,却分外的刺目,使得他几番犹豫,止步不前。也难为秦敬不犹豫的,他这般的迂腐性子,并非逼得到最急,怎也不会轻易做些非礼之事。 何况这妖女阿芙也并非身材干瘦之辈,只是平日里总把玲珑身段收在了利落衣衫中,便不为人注意。此番女子却有半个白玉球露出了被子上,那伤口恰似开在其中的一朵黑色曼陀罗花。如斯之下,竟别有一番美艳。 “你这个呆子!还在犹豫什么?!”阿芙侧头怒瞪了他一眼。湿了的发丝挂落白玉间,显得更加妖媚可爱。 秦敬心底一动,难免生情,自是埋头往其肩上伤口咬去。这低头一下,总比看着女子万千风情好些。怎教妖女受痛,一声呻吟娇喘“诶哟,雪雪……” 这又是怎般的挑引,秦敬却是什么都不敢看,不敢听了。自己伸出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却也不能多做些什么去,只得专心吸允,自感到口中腥臭莫名,乃是伤口中的毒血所致,便断定是沙石流中的水处有毒? 真是奇了怪了,这改道上游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和山寨,会在冲下来的水流中含有毒液?可是自己也曾在水中,身上也有伤口,怎不见自己中毒?然秦敬虽心内奇怪,此刻也不及多细想去前因后果,乃专心运劲吸去女子的毒血为先。 吸了个把会儿功夫,腥臭血方倾尽,秦敬才抬起头来,便急忙往那地板处吐出口中毒血,只见那口毒血落地,竟哐当一声,当中还含着了血做冰针,这冰针竟然遇热不化,实在诡异,冰魄夺魂针等功夫说多邪门就有多邪门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救去杨婴 秦敬心底不悦,往后定然不许这妖女修炼此诡异功夫,得教上她正统剑法。思及此,这人脑海中竟然现出一副画面,正是两人琴瑟和谐,在此片幽幽竹林间练剑对舞,颇是一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模样。其人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中一热,又生了那别样的情感。 然女子中府穴内的冰针被吸了出来,容颜上的紫癜立刻退去不少,很快内息渐匀,就是身上疼痛仍未去,乃咬住了被子等物,忍着不哼哼。 可也真巧了,阿芙的冰魄在经脉运行一遍后,恰好回到了中府那处,看着一会儿就要上到脑子百会。若是如斯之下,她便只得一命呜呼,寻那阎王爷算账去了。 可是这阿芙在忙中按住了自己穴位,封住经脉流动,阻得其一时,也算是熬到了她和秦呆子两人脱出杨婴的追击之后。而溺于那沙石流水危急之际,此女子倒也不记得自己体内冰针之事。 怎知道天下会有如此奇巧,自己的伤口沾去了有毒之水,生出粘稠毒血,却把冰针粘住了,冰针与之抗力,激发女子身上紫癜生出,依旧不能夺血而去。她这本就是死定了的性命,阴差阳错之间,竟就逃过了鬼门关的邀约。 可见世间之事,确实是成事在天,甚有些事情不能勉强,有些事情,你却也避之不开。此番想起来,阿芙也生了些许的后怕。便捉住了秦敬的手臂,一时间,说不吃话来,只得张开些嘴唇,生生地抖着。 “没事了。”秦敬吐出口中血,自是抬头看着女子神色,不觉口唇沾上殷红,虽脸上犹有污迹,仍显得美艳非常,容色甚美于女子,此番又带了舒心的笑意,便更是好看了。 阿芙看着其颜色,心中也是动容,只是跟自己赌了气,松开对方手臂。“你擦一擦脸和嘴巴,那都脏成什么样了。” “诶呀。那无妨。”秦敬口上虽说,也寻了衣袖去擦,眉眼儿却挑了一下,此番才记得自己身上无物。正是尴尬之际,想不知这里有没有男人衣物,自己总不可以这般呆到天明吧,这想到衣物,此人又乍起。 “我的包袱!包包包……包袱还在霸刀。”秦敬经过这会儿那么多事情,才想起自己那个装了两块无形玉璧的包袱还留在霸刀小姐的闺房里。 “什么包袱,这儿什么都有,你还顾着那些身外物。”阿芙听闻,抹了其一眼,神色很是不屑。 “不是……那里面有两块无形玉璧,还有你的芳名结,还有师娘给我的信……”秦敬显得很是焦急。阿芙听闻却十分冷静,问了一句:“沐剑谷那儿的无形玉璧不是只有一块?” “师娘以我偷盗毁坏无形玉璧之名赶我下山,不知师娘是不是打算较真了来打诳语,就把凌霄岳宗的无形玉璧也给我了。” 秦敬绞着头发说话,正是一副很是烦恼的模样。“我怎能把那个忘了,明明那霸刀小姐说就在她的房间里,我那时候下去一下就能捡到……要是玉璧被烧没了,此番真要做对不住你的小人了。” 其实他也不是有意忘记,更不是忘性大的人,只是遇着了妖女,自己便总会做些不寻常之事,这红颜祸水,也真是厉害啊。 “哦。”阿芙心中其实是喜的,这两块玉璧得来全不费功夫,只不过,要是杨素他们也有意玉璧,那就坏了,为今之计,自己也要得些筹码才可有个周全保证……不如,女子便想到那昏阙在对岸的红甲男子去了。 她扯去了秦敬的头发,把那呆子掰了过来。“别急,我们可以回去寻,那玉璧耐火,我试过了。” “真的?” “当真,不过……要是杨素收拾起霸刀的财物,把那玉璧据为己有,那就糟糕了。”阿芙把眼珠子自左至右翻起看着秦敬。 秦敬一看见她这眼神,便笑了一下。“妖女,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语呢?杨素那样的人,怎会对无形玉璧那般的玉料有意。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真烦!”阿芙乍起,又疼痛莫名,躺了回去,侧头看去呆子脸上。“你去救那杨婴回来。我自有办法把那无形玉璧取回来。” 秦敬引雷击倒杨婴,虽说使的是道士们引雷炼铁砂的法子,引雷入土,以减雷势,好把土中铁练透,雷电威力大减,却也能把人击至内伤,杨婴当还晕阙。 现在天雨难止,上游下来的水不断,改道之水没有章法,不知道会不会淹到杨婴所在,水中有毒,其人带伤晕阙,一受那水淹定没有活命之途。 一想到杨婴下手一掌并未击死自己,自己却要使那杨婴死去,这秦敬心中就不是滋味,早就想去救那人了。 “杨婴我自会救。”现下秦敬听见阿芙如此一说,自眉间凛然,直视女子双眼。“可是救了他往后,你不许伤害他,也不许拿他威胁杨素,这般是不对的。” “你!”阿芙好气,莫说她并不会用这傻方法来取回包袱。若是她真做了却也无可厚非,哪里是不对了?杨婴,杨素乃是要杀他们的人啊!这呆子竟还说这般的话。女子愤极一说:“你这呆子,傻子!” “你喜欢如何说也行,反正现下那人是我救的,我也便不会随了你。”秦敬瞪了女子一眼。 女子哼去一声,便说:“你有法子,你便自己给我弄回沐剑谷那块无形玉璧,我也不要你岳宗那块,只要回我的物什,你还得我那玉璧之前,断不可被那杨氏父子杀了,你可做得到?” “当然可为。”秦敬走过几步,去到兵器架之畔,抽出一把软长剑,再走到女子跟前,把长剑剑身握在左手中,一下抽拉,便见其掌心生了一道好深的伤口。 “左手连心,以此为誓,断会如妖女所言。”秦敬执拗一色,抿嘴竖眉,很是认真。阿芙看着这呆子所为,杏目折光,神情难喻,乃含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保重。”女其翻身躺下,背对此人,浑身疼痛仿佛渐入心扉,只得咬着那被子,免得牙关打架。“定要把自己连那人弄回来。” 秦敬这便在室内找了一遍,于一个衣箱中找到了一件男子用的粗布衣衫,这穿上去,虽说有些紧,却比原先身上的烂布更好些。 这人随意弄了这些,便提着软身长剑冲出屋子,头也不回地扑进雨帘当中去。 ------------ 第一百五十章 :各自去向 话说那秦敬别了阿芙,人身虽然受了伤,却并不严重,施展轻功在雨中拔步一走,很快就去到了改道那河边,只见改道之水已经更宽,而那一棵被秦敬弄倒的竹子脚下已经都是那腥臭之水。 秦敬暗暗叫糟,自行了轻功踏着竹子过道去,恰见杨婴俯卧在泥地里,那毒水已经漫到其前畔,本就该浸湿其身,却见那匹黑色马儿不知道何时移了位置,乃挡在了杨婴身前。 黑色马儿本就额头中招,其中一个孔洞,淌出白色脑浆和红色血肉,一式半干了。黑色身子不少口子,都是血肉沾泥,十分狰狞。 虽说这马儿一副该要死去的惨样,可那双眼睛还在微微地颤动,死也不肯闭上。再细看去,便见其四肢呈跪状,肚子上也有好些拖拉的伤口,想来那马儿乃是跪爬一气,极其艰难地挪到杨婴身前的,如斯护主忠心,教人动容。 秦敬见此,不禁心头一紧。想来那畜生虽是杨婴坐骑,一生所为乃助纣为虐,但忠心耿耿,这使得其人心内不知是如何滋味,百般其中,总离不开难受二字。这人便哼出一鼻子湿气,小心绕过马儿,上前把杨婴一身扛上,而自己肩上立时一沉,他自皱眉去了,心内咯噔一下不妙。 杨婴虽并非魁梧身形,但是也有个百来斤,两人加起就是个两百来斤,那棵竹子不过虚搭在树上,定不能支撑两人过去。秦敬便要把杨婴放下了一时,再寻办法,恰见那匹黑马眼巴一眨,竟有两行泪水下来了,眼神之意,似乎在哀求秦敬不要抛下杨婴。 “别……”秦敬看见马儿那眼神,半放下了杨婴去的动作就凝住了。“别哭啊,我定会救他的,你且安息,下辈子投胎做人,再也不要受这般的苦了。” 而黑色马儿却真的通晓人性,听见那秦敬所言,竟然潺潺地把那双大眼阖上,安然得很地去了,仿佛是心底的事情全然了解了。 秦敬再吸了一下鼻子,复背起杨婴,左右看看这地儿,就往上游那边去了,他估摸那边有人家,这边乃是山峡为多,又有山涧常发水,必有索道高桥一类的物什,且就赌它一个有无。 这人这般想着,自然拔腿跑去。一路上虽说淋着雨,还算是安稳,便是乏善可陈…… 反观那红衣军营帐中,人人脸上焦急,乃生了极大的事情。便是那杨素不知道为何受了内伤,正在营帐榻上休养,那杨婴也不在,这十三鬼兵正是群龙无首。若是他们知道伤他之人,不过是秦敬这般的毛头小子,那脸上当有怎样的表情呢? 幸而帐子当中还有一个独孤军师和栗平教尉,此番独孤信在主帐中替杨素疗伤,外面便站住了栗平,其人焦急一色,眉头皱比狂水。 他些兵士已经十分疲倦,各自蹲在帐子里休整,蓄满精力,好备不时之需,这乃是其训练有素的表现,可不愧为杨素的近卫,任何时候也不自乱。 栗平不知道自己在雨中站去额多久,见独孤信自主帐出来,便迎了上去。“军师,将军如何?” “算是无事,但需休整半月,却不知道是谁人,竟能伤了将军。”独孤信身穿军医围裙,拿一双手拾起身上布帛使劲地擦。“少将军归来与否?” “并未。”栗平这会儿眉头深锁。 “如今就怕是奕雪山庄等人过来援护反击。”独孤信叹气。“如今你我在此,勉强能抗一个岳雪初,但咱们毕竟人少……” “真是奇怪了,会是谁人伤得了将军。”栗平疑虑间犹带担忧。 独孤信却由叹气转为别样情绪。“将军身上的,也并非是寻常内伤,却似是被化去了一些内力,冲击之下,将军身上独阳的内力抑于一时,使不上来。” “原是如此?莫非是逍遥子的回浑化功诀?与将军对决其人乃懂得此法,把将军灌进其身的内力化去,而并及将军?”栗平不愧知晓天下武学之名,立马就想到了相应的武学。 他虽未跟逍遥子交手面见,犹知道这武学奇才所以弄出如此化功的口诀,乃因其涉猎的武学实在太广太多,各家内功难免会在其体内争斗,使其走火入魔,只能使这化功之法化去冲突,运浑内劲。 也正因如斯,栗平的语调才带了疑问,这口诀既是用来防去走火入魔,必是对内的,怎会伤及别人?莫非这口诀还有对外的使法?乃教人十分地奇妙。 “这功夫乃对内的,怎能伤人?”独孤信阴恻一脸,自晃了晃头颅。“不过,毕竟将军身上的功夫并非真正全然的‘盘龙决’,便可能是他自己伤了自己,等将军醒后,定要细细问去,再想法子解决,你且放心,我会治好将军的内伤的。” 栗平见此人平日总爱故弄玄虚,时而针对将军为人说些非礼之事,但遇事之时,倒是极可靠的。他这些年乃跟在杨婴身边对抗玉艄宫,将军则带着独孤信征战高句丽,两相分别许些时候,现下生了事,其人也只能仰仗着独孤信了。 其人如是想着,乃恭敬对着独孤信一拜。“现在该如何,还望军师指点。” 独孤信那干巴脸顿时挂上了慎重,眼角的皱纹往下一弯,又往上一抬,这便得了结论:“你留在这边,寻去少将军踪影,咱们且撤,毕竟不能让受伤的将军跟奕雪山庄的人打照面,那太危险了。” “无形玉璧便要就此放弃??”栗平自此事端见将军所练的盘龙决实在危险,便主动关心起无形玉璧来,其人到底也信了独孤信那捕风捉影的一说。 独孤信听见,不知心中所想,复回往日神色,阴阴笑了一下,眉毛一松。“教尉大人不是看不起那破玉璧?” “此一时彼一时!”栗平不悦。 “现下将军危险,我道只要有助于将军的事儿,哪怕只有一丝的可靠,哪怕是传说臆测,我也要一试,求得将军平安!”其人哼出声来,那位军师大人好得了一时,竟又忍不住要如此说话了,教了这位教尉大人好感全消。 独孤信也不在意,哼哼一下,反拍栗平肩膀。“将军得你这般的属下,真是福气非常。那无形玉璧的事儿就交予你和少将军了。”这一下可是带有赞誉? 栗平见其如此说话,竟吓了一下,愣住在那主帐之前。 独孤信立时背对着那栗平,似要离去,背面那耷拉着的眼皮间射出一点精光,略带杀气,刚走几步,忽而想到了什么,便回头一下,对着栗平阴恻笑笑,虽似游戏不羁,总的神色便无一点害处。 “你记得把那身红甲脱下,小心那些收尸的人。”独孤信话音落下,人也离去了,独剩栗平在那儿。 片刻过去,那红衣军营帐便悉数拆去,十数个人,十数匹马,一式消失在夜雨中,悄然往北走去。 然一匹枣红马儿,则一路往着霸刀所在而去。这另外一边的秦敬也找到了索道,带着杨婴,一路开去,急急要奔回那竹做房屋之中。奕雪山庄一黑一白兄弟,却在路上。 于此下雨之际,竟无人得知老乌龟夹着步落红去了哪处,自霸刀沦陷,便再也无人会挂心那可怜的女子,教人唏嘘十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有计谋 这雨夜当中,当然未复平静,敌对两厢都各自有事,那独孤信带着受伤的杨素小心离去,避着奕雪山庄众人。那岳怀素,岳怀墨带着人马也再三注意这红衣军的动向,防住正面交锋。此两拨人马这般小心翼翼,竟真的遇之不上,要不然又是一番恶战。 但是秦敬此番,却不异于恶战之中。那杨婴确实好重,此人背着他,又走了好久好远才找到索道,胸怀中的伤患真是十分疼痛。等他拾得路途回到竹门竹户,已经大气都喘不上了,一把进门,把那杨婴一身往后卸下,自己已然瘫软,怎也不能提起半点力气来。 乃是当会儿一心逃命,不觉疲累,现下诸事暂定,心头那股劲儿都提不起来了,浑身自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人仍心念记挂那妖女,撑着身子都要掀开帘子进去看那女子。一进去,见得那女子身子斜靠,也支撑起来,那张被子已经被咬得抽了丝,想必是奇痛无比。这样子撑起身子,也不知道有多难受。 却见女子问道:“呆子,人救了?” 秦敬便连说话都哼不出许多,就说了二字:“救了。”再欺身给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某人。一时间也没有防备多少,再回身时候,竟觉鼻息间有一阵沁人香气,飘渺如无物,丝丝若烟气,片刻开去,便浑身软弱,继而眼前一黑,‘咚’地倒去。 阿芙还在竹榻上喘着粗气,可那双眼睛咕噜咕噜地左右动弹,再三看去秦敬,忽听见那呆子生出声声鼾声,微微幽幽,乃是累极了,连鼾声也没有力气大打。 此女子便撇了嘴巴开去,溜一下落下床,一手还不忘在被褥上擦下一些黄色粉末,正是香气沁人,却是玉艄宫看家的迷 药――飘渺香。 看来方才这女子乃是手捏迷 药,一看准时机就洒到秦敬跟前,自己则闭气避去,等那秦敬晕倒,自己才清理干净手中余药,下得床来。 只见其人双脚踏地,已经无事。 原是这女子当真诡计多端,秦敬方走没多久,她便自房中取出慕渊儿留下的药物,自服了去,身上伤痛大好,但她还故意咬破被子,装出很是辛苦的模样,借以迷倒了秦敬,为的是何事呢?难道此女子未能放下心中执念,乃要杀秦敬?! 那阿芙自床上下得来,斯斯然走到秦敬身边,轻巧踢了一记其身,撇开嘴去,笑意却有些凄凉。一边蹲下,一边还从袖间伸出一柄匕首,刚好用那匕首拍了拍秦敬的脸面。 “啧啧,好一张美人脸,可以迷倒多少人?”她自言一句,把匕首轻轻撩动其人脸面鬓角,一路下行,直到其人颈项,手中动作却顿住了。“我要是杀了你,当真就一了百了了。” 却见那白颈之上,有一排牙印,正是自己咬的。她的手便动了力,前后几番,在那牙印处划上三两刀浅浅的,把牙印的痕迹毁去。其人方起身,眼睛直看着秦敬,忍不住脸上绯红,抿一抿嘴巴,眉眼间却甚是哀伤,又带一点怨恨的迷蒙。“偏偏我杀得你太迟了,教自己心中有了你,才知道一定得杀了你。” 秦敬好像哼了一声,似是回应女子,但是此人毕竟中了那迷 香,女子倒不会思疑他没有睡熟。 “你累了,且睡一下吧。”阿芙叹气幽幽。“往后的事儿,总有我在,我有命一天,便不会离开你。”她这般说,算是认了自己心中有了这呆子,却只敢在秦敬昏阙之时说话。 她往日一身飘零,又受制于玉艄宫,慕碧白总不放心自己,挟了阿月捆住她,要其行诡秘之事,而自己这出生入死多年,熬到现在,才等到冬青安于阿月身边照顾。本是放了半边的心,正想着等自己把无形玉璧都收集齐,送去慕碧白处,求她放过阿月,自己此生了了,也能安然死去。 而现下心中多出了这一人,真是半路杀出程咬金之势,若慕碧白知道自己有心此人,这人日后必然每多遭殃,自己又做了孽,只得要拿一样更厉害的东西换去此人平安方可,自己还不能安然而去,真是既怨恨而又哀伤。 阿芙那怨恨的心中,百般情感难喻,竟又对秦敬带了怜意一点,并着带了歉疚许多。自想到那些为自己而死的许多人,甚至想着到了小莺那死状,身上暖血激荡,使得她正是情动十分。竟咻地站起来,几步迈开,蹬蹬地去到杨婴身边,十分激动地伸掌要击去杨婴头顶,眼看那下纤白的手掌已经要拍到那人的天灵盖! 然这阿芙乃一个收势,粗喘着气息,胸口起伏不定,眉眼却是皱着的,眼珠也往右去了,这一下想到杨婴乃事情的解决与否的关键,她总也收得住自己的脾气,自言自语道:“哼!怎教你死了那么好,得叫你活着却比死更难受!” 看这女子吸了大大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便在自己发间挤出一些水来,化作冰针,刺到杨婴的颔下,见那冰针缓缓没入其中,渐不见去,杨婴昏睡间不禁眉头一动,却也没有醒来,只是哼了一声。 却也不知道这一针的效用,更不知道阿芙心中要这杨婴做些什么,此番过后,阿芙便木着一脸,把杨婴绑在了房中柱子上,又把秦敬抬到竹榻处,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再看看天色,已见天雨渐弱,那东方也露出了一点白,整天都淡蓝淡蓝,黑色渐消,星光遁去,只有一颗启明之星犹在北方,孤零零地看着这世间。 阿芙心念动动,看着竹户变得一黑,外间渐得多白。自己哼了一声幽冷的笑意。“日月交替,天光一亮,你总是干净的,却叫人生了记忆此物,生世都记得那些不见得光的事情,老天爷你真是狡猾啊。” 如此自说着,这女子便踉跄走到那外间的西侧更去,竟能掀开一处很隐蔽的门来,原来这室内不止两间,可正面看去,全然看不出来,想必是用了什么奇特方式建成。 只见阿芙自那门中进去,乃是一路下落,下了三四级楼梯,便是往右一拐,三转三弯开去,就进得一处竹廊,再去就是一个没门的里间,只挂有芦苇席子一双,便看见腾腾的蒸汽出来,自那席子缝隙丝丝冒出来,像是某种活物,其间香气甚浓,光影渺渺,竟生出莫名幽谧之感,似乎是异界之外。 女子掀开席子进内,这会看去,原来这儿是一间无窗的石屋,只有顶上有一些琉璃天窗,墙顶边有些透气洞子而已,其中竟藏了一个三眼泉,泉水温腾腾出了蒸汽,也就是席子缝隙的蒸汽之母。 却见那三眼之泉用了砖石砌开,一眼是透明温腾的泉水,一眼却是冷冽生雾的泉水,最后一眼,乃是脓血一般的浓浓的泉水,不时咕噜一下冒出一些泡泡来。三眼泉水应当是各有功效,也不知道是何种功效,真是诡异莫名。 但是那阿芙看着这怪异泉水,竟舒歇一脸,快快脱了身上衣衫,跨步那温热透明的泉水中,其人一身自是玉肌冰骨,仿若透明。 看那池水也不深,不过末到其半胸,且水质极清冽,女子的身形在水中影影卓卓,妖姚生姿,如水中芙蕖,真是美不可方物,非世间可有。 而正是仙气渺渺间,那水中也出了些幽幽香气,原是那红色池水生出,再看看,其红色液体,甚似琥珀溶液,而一室的香气,也该是琥珀的味道,谁都知道,琥珀安神的功效极好,点丝已经使人稳眠一晚。 现下这一池子的琥珀溶液,估计能使一条天龙睡得安稳,便在这味道熏蒸之下,女子慢慢歇去,不知不觉间,竟然进入梦乡当中。也是一身的疲累所累,这女子此番睡得不甚安稳,梦回而去。 但是琥珀效用超绝,其人竟不知事间,已经睡得极深了,也不知道外间生去什么事情。自己那身子歪搭在池边,渐渐要滑下去,没入水中溺死。 然而却被身后一手扶住,女子肩膀搭在其人手中,却没有醒来,自呓呓梦语。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梦回昨日 “阿月,宫主吩咐那树上果子是不可以摘的。”少女站在树下,穿粉衣束双环,乃鼻梁尖尖,脸颊尖尖,颜带桃花,嘴若樱,好生一个美人胚子是也!怎年纪不过弱冠,仍未脱幼稚之气,手指肩膀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阿芙意识幽微,看不清那前方境况,只觉得情景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忽而前方光线一闪。 自己顿时变作了树下少女,抬头看去,乃是一黄衣少女爬于树干上,要摘去那树上果子。黄衣少女容貌和粉衣少女一模一样,神色较之笨拙,那动作也相仿,此际在那树丫间,爬之不上,试去几番伸长手脚,却怎也够不到有果子的枝叶处。 只见阳光透于枝叶生辉,点点晶莹如冰魄,那些果子也殷红如血珠,树上纹理皱起,仿似叹息的表情,如斯情景,实在太过于熟悉了。 “阿月……”阿芙喃喃出声,便意识到自己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了。顿时心中一痛,不想梦之去,拼命眯了数回眼睛,再使劲晃去几下头颅,心中急着要挣破梦境捆束,尝试再三,却怎也醒不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天来过于疲累,一睡下去便不能轻易醒来。 “姐姐!啊!”忽见树上少女一声叫喊,那抹黄影便自树上飘落,背门当下,衣裾翩翩,正如蝶舞,阿芙心下一惊,连忙迎上去要抱住阿月的下势。 这伸手向前的间隙,才见自己手臂细小,纤弱非常,非成人手臂,不能承去阿月一身,她只得一愣了去, 那阿芙呆愣间也来不及想去太多,本能地欺身开去,弯腰成桥,若猫咪般拱起背门,等那阿月落下,只触到腰身,其人腰肢便一曲,顺势化去阿月落下而生的力劲。虽是无意间使了这般的妙计化去危急,少女依旧是少女,不支多少,最后两人也一起摔倒了。 这阿芙在下面,自然更伤些,却是阿月先喊了一句:“诶哟,好痛呢,姐姐……”做姐姐的连忙爬起来,双手在阿月身边扒拉一气,甚有章法顺序,都是检查那筋骨要害处去了,可见少女年纪不大,却临危不乱,甚有条理。 “可有哪儿特别痛?”阿芙摸索间,不忘柔声问道。 “呜呜。”那黄衣的阿月却不说话,只是哭。 “你怎么了?”阿芙把阿月其身摸了一遍,看着并没有受伤,反是自己的双手都布满划痕,一抹就抹到黄色裙裾上,仿佛红梅漫枝,她看着阿月哭得厉害,当下也不觉得痛。 忽听见哭得如梨花带雨的小人儿说了一句:“姐姐受伤了,手上痛,阿月就心里痛。”这会儿,少女心中生了暖流丝丝,更不觉得手上伤口疼痛了,只抹了抹身上沾污,笑着说道:“阿月没事,姐姐就不觉得痛。” 这境况,美得犹如一幅画一般,让阿芙更不想醒来。却听见一阵的脚步声,便是两个白衣女子盈盈而来,两个少女一惊,回头看去,竟看不见来人,忽而四周黑暗下去。 阿芙又感自己游离在此境况之外去了,一身空荡荡浮于半空,且看到树旁廊前,来的两个白衣女子站住了,总算可见清了两人身影。 一看去,一个乃是她的师父莫兰,白衣无华,脸上薄纱缠绕,看不清脸面。外一个白衣锦绣,绸布地上是腾云暗花,绣出仙气飘渺,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可那人的面目却蒙于一片的黑色迷雾中,看不真切。但阿芙自是知道那是谁,却有谁?乃是慕碧白也。 那慕碧白看着两个少女,竟哼出一声不悦:“果真是姐妹情深,我就试试看,生死之间的时分,是否还有这般的姐妹情!” 而这声落下,便见那面目模糊的慕碧白伸出一只嶙峋白皙的手,弯成阴深深的鹰爪状,直要去到两少女的背门处…… “不要啊!不要……”阿芙惊叫出声,记忆当中许多细节都复回自己的脑海中,当中许些不堪回首的变故,犹如昨日所生,沥沥淌血。却不知道是怎生的痛楚忆记,使得她一阵呼喊出声。 而她这般困于噩梦之中记起过往,更是如溺泥水,乃似混沌一片,施力不展,通身毛孔也堰塞一气,要多不通畅有多不通畅。及到现实中,女子裸身躺在水里,身肢也乱舞起来,扬起水花四溅,溅到那池边蹲着的人身上,使其眉眼都睁之不开。 那人也不变去动作,仍旧半背着池边,一只手悬空着,扶住其肩膀,防着她沉到水里。 只听见女子一声又一声的叫唤:“不要,不要,这乃是阿月取回来的,不是我取回来的,宫主你不要杀阿月,杀我吧,杀我吧……” 这声声叫唤,真是凄然十分,却也不知道这阿芙梦中是何种情景,只觉得心底不忍,好想给女子怀抱一下,不过…… 现下水中的女子正是浑身**,怎能教他轻易看去,他只好半背着女子,那手扭着给托住对方的肩膀,正是非礼勿视的意思,只得那眼角能瞟到其光滑的肩膀和那黑色的凤凰头。 然他这般拧得紧的动作,竟能一直坚持不动,不知不觉间,女子经已睡了个把时辰,这人的手臂已然麻木,依旧不肯变化动作。 那究竟这般辛苦扶着阿芙的人是谁呢?这世间之上,柳下惠似男人实在是少得很,巧的是这室内的两个男人,都是坐怀不乱的性子,只是其人的动作如此这般呆愣,便只有秦敬了。杨婴若是见此情景,估计只会直接把阿芙抱起,置于榻上,便不理而去。 只是这呆子不是被阿芙用飘渺香放倒了?又是如何来得此处的?说起来,也是奇事。实际那秦敬被阿芙喷了迷 药后,自己不一会儿就醒了。这醒来,便觉得昏昏沉沉,自是受了迷 药的感觉。 这人晕乎间,仍能警觉一室间空荡荡,已经没了阿芙的身影。顿时弹起,直立迈步,前前后后地搜索了两室所处,仍不见女子于何处,心里正是焦急万分,正思疑生了变。 忽闻外间一处传来水声,咻啦一下,似是投物入井,十分轻微,但这人听得真切,也一刻一瞬就辨清了方向。 却是奇怪了?!自己自练了老乌龟教的心法以来,耳朵竟变得甚为灵光,哪算自很远的地方生出声响,他也能听得清楚。 往日他看那些武学记载,知道这听声的功夫乃和内功功力有关,那些单练外功之人,甚连这功夫都使不上,自己往日听声的功夫只能算是中上。现下听这一声的功力,可算是绝佳了。 秦敬知道自己身上有些变化生了,却不知道这听声的功夫精进了,乃是自己能发现去的变化,然不知不觉间,自己身上还有更神奇的事儿生了。 要知道阿芙使的迷 药乃是玉艄宫的看家迷 药――飘渺香,只用一点,便能放倒一只大公牛,还使其梦想联翩,飘渺如堕云端,没有个把时辰醒不过来。而阿芙这妖女对秦敬并不怜惜许多,使的迷 药不止一点,乃足够这人睡上个一天一夜了。 可这秦敬没一会儿就醒了,若非是迷 药有恙,便是这秦敬的体质正生了极奇妙的变化,不轻易受那药物迷倒。这般说来,那妖女阿芙乃玉艄宫右使,也是一等一的杀手,使这下迷 药的简单把戏,便不会出错处,却也只能是秦敬的身子生了变化了。 但想到如斯境况,那妖女阿芙极可能生了危险,秦敬自是焦急万分,便哪得细想许多去,一切只得先放下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生气妖女 只见秦敬的嘴巴眉毛,一个下地,一个冲天,脸色大变,早不能寻常心视之。也就急急循声而去,及到阿芙身边。 这便刚好看见女子睡熟倒去,心底一下吓怕,直奔上去蹲下,并以手托住其肩膀,防着其溺水。如斯之下,犹感手中有如承下温软玉肩,只看了一眼去,马上见得女子裸身裸背,不由得脸上一窘,自背着女子去,手臂哪怕多拧,自己也不敢回头转身了。 而阿芙困于噩梦中,正是声声呻吟,此番无意娇喘,却是迷人十分,一室琥珀异香,更是让人迷醉。 秦敬自觉得气血上涌,又下行四窜,最后集中丹田,胀痛难受,乃是老乌龟那九阳酒的坏处生了,此人身上阳气过剩,免不了身上许多难言感受,几次冲动想回头去,只得咬牙抑制住了,憋得那脸上如猪肝涂遍,好似关王再生。 其人心里如被万虫啃噬,痒痛难当,无法可施之际,只得找些别的事情来转去念想,这人口中便渐生起念念有词而不绝,那一句一句开来,正是老乌龟教的化功口诀。 如是此间,不知不觉过了个把时辰,阿芙乃自梦中惊动,也要渐渐转醒了。 女子一身忽而战栗一瞬,那眉眼沾珠,先是朦胧一目,再渐生清晰,便觉得肩上有异物。‘嗖’地惊起,扬起水珠无数,乃是立马回头,意欲看清楚那异物是何种东西。 惊慌之下,不禁动作大了去,好生动了身后人的心思,使得那秦敬也惊乍而起,瞪大双眼看去,两人这四目相对,可算是互相看了个无遗。 秦敬立时就见得女子那一只纤白郁葱的手指延着直线而去,辣刺刺地及到自己的鼻尖处。“你,你,你……”她‘你’了半响,心中激愤莫名,倒不知道自己要‘你’出些什么来? 现下这女子心中,第一所感,便是惊,惊奇秦敬怎么这般快就起来了,自己可是知道飘渺香的厉害之处,分明自己用的量就是要秦敬睡上个一天一夜,怎晓得其人竟一下子起来了,真是见鬼去了。 而她心中第二所感,乃是怒!然则这人见她睡着了,竟然不喊她起来穿衣服,在那后面躲着到底是要看些什么去?然则这人连自己的清白都敢毁去,还不敢叫醒自己?!这端的是什么心思? 然这第三所感,却是羞,并非羞愤的羞,而是花自垂头掩娇颜似的羞丑。被心中男子看去一身,女子总会有些旖旎想象,可想到自己乃是背门对着秦敬,那丑陋的凤凰纹身,便当他的眼,却也不知道人家心思怎样。 这三相复杂矛盾的情感,烧得这女子通身都红透,秦敬自是低头看脚尖,不敢看去。 “我乃是无心。”其人自愧疚一说。“若是妖女觉得被我沾了便宜,不如,也看回我的?”这说话着的间隙,他便一下解开了自己腰带,要把身上衣衫脱下。 “你!你给我住手!你这个呆子!”阿芙好气,那三相情感终究是怒气沾了上峰。 这会儿,秦敬本就穿了一件的简衣,裤腰带一松,胸膛也就露了出来,阿芙看看那人胸膛,再看看自己的胸膛,方记起自己片丝未挂,顿感一羞,咻地落回水里,只露出那单头一颗。 可美人在水中,身肢若隐若现,便显得更为诱人,秦敬那头颅低着得正好,使那双眼恰看到了此番情景,当下心跳就咚咚出声,整个儿耳朵都似是烙在火上烧似的。“你赶紧穿上衣服再说。” 呆子只觉得烧心挠肉一般难受,浑身热血顿流丹田去,使得一处胀痛莫名,然则方才念的化功口诀,却是徒劳了。其人见此,便快快把身上衣衫脱了,一下甩到女子跟畔,自己则后退数步,更别过头去,眉头深锁,似乎受着极大的罪。 怎也不是罪过,这男子身子动了情,心思却要忍住,又真不明白自己心动所以,只得了窘迫一脸,这旁人看去来,却道其脸上带了难受的神色,极不好看。 “你……”阿芙这会当也看见呆子一脸,正是难色甚浓,又皱眉别过头去,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其人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那纤白玉手随心而动,自肩去攀到背上,轻轻抓了一把背上的凤凰痕迹。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模样?”女子忽而这般一说,语调间满是自卑软弱。 男子何曾见过这女子服软,见其不经意露出如斯柔弱一面,心中是一惊又一怕,惊的是惊奇,怕的是疑心。正是对女子的柔弱之貌生了惊奇之感,又疑心女子实乃假装的,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诡计来玩弄自己。此刻心情来得快,这男子收之不去,都写在自己脸上。 这神色便尽给阿芙看去,心中当然明白其思疑,自是更不快了,当下就把池中热水一捏,化成了冰针无数,一下发向秦敬,使出了一招极狠辣的‘千针如雨’。 顿见一室间生出闪烁许多,皆是锋利冰凌,数十势如繁花飘落,乃是疑敌,实际的攻击却只有三股,直刺刺地射去,乃自秦敬的上三路攻来,封住了其人一身。 秦敬心下一急,当下手中没有兵器,虽说他当时疑心有变,乃带有长剑,可此刻长剑在地上,乃是他一番动作后无意放下的,要提之也不及了,他又得怎么挡去这些冰针呢? 慌乱中这人便急急拿了一个物什,在空中一扬一放,便把那三路冰针包去了两路,再自滚在地上打个轱辘,起身就躲过了第三路,只是这一来,小小室内他便滚到了头,一下撞到墙上,几下踉跄,便咕咚地下去了池水中。 秦敬顿感温热,可是掉下了和妖女一样的池水中?这人赶紧扑腾几下,自水中出来半个身子。谁知动作太急,没想到池水中的地面长满了青苔,乃一下子往前扑倒去了。其人身势下落,不可挡去,唯有伸出双手分开刺到池水边上,以图稳住身姿。 这一下来得突然,池水本就很窄,秦敬这一下扑腾就扑到了阿芙身姿之上,勉强撑住的身体欺在女子身上,头颅则搭到女子肩上,险些就把下巴撞去池边。好一会儿才看定了形势,方才看见自己所捞物什,乃是女子的白色肚兜,绣荷画鸟,很是可爱。 此人怎一个哭笑不得,却是看官们不懂得去的了。 而阿芙早已经大惊失色,大气不敢喘出来,心底也骂了自己一句笨哪,怎得在这小小一室间用‘千针如雨’,今儿自己受此屈辱,却也是因为自己的错处。此女子想到此处,便抿了抿嘴巴,眉毛颤颤,轻声问道一句:“你下巴可有磕着?” “没。”秦敬那也是一个尴尬,身下是女子的裸身,他这下要是动弹开去,便只得看去女子的全相,方才看得的还在脑子里,现在又要看去人家一身,这呆子便百般不好意思起来,左右扭捏了一会儿,经惹得阿芙咳了一下好气。 “你不要动了!赶紧给我起来!”阿芙看着男子左右动弹,自己乃是羞愤至极,说话的口吻自然不善,气息也如热火,碰到男子颈项。 男子一颤,手中肚兜滑落,浮于水面,女子看见,更是羞得不能言喻,狠狠地斜睨去秦敬一眼,还不忘补上一句更恶:“快些给我起来!你这个呆子。” “不……不好的,我不行。”秦敬却扭捏如大姑娘一般,半天不愿意起来。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杨婴认父 好半晌,秦敬方细细说道:“我起来,不是要看全了你这一身,且……” “你刚才不也看过了么?咱们在燕子洞都行过周公之礼了!你这呆子居然还怕看我。”阿芙真是气极了,急急抢白,打断了其人的后半句话,只是首句气盛直窜出去,中间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知羞,往后去,声音容色都给她颔首收去,低语不喻,正是心情又羞又气。 “况且……你不要看到我一身,那你就闭上眼睛起来就是了!”女子如斯说下,却见秦敬依旧犹豫妆目,思量半天,竟慢悠悠地接着自己的后半句说了下去:“且……我也没穿上衣。” 哈,这呆子方才脱衣给阿芙时候,真正是帅极了,现下却意识到自己乃是在女子跟前露了相,甚感得罪了人家的眼目,此刻便不好意思再教人污了一目,心底正是闹得紧,许些情感七上八下,窜左往右。 听见他这般说,阿芙只得连连翻去白眼,眉毛一竖,没好气地说道:“那咱们一起闭上眼睛,不就互相看不见了?” “啊……”秦敬眼睛左右转动,却没接着说话开去。他本是怀疑阿芙不会乖乖闭上眼睛,会看去自己全身,日后便会拿这个来酸他。 可是这般想了开来,又觉得阿芙早先一句说得不错,自己连人家的身子都沾污了,现在说不敢看人家一身,又怕给别人看去自己一身,算是什么意思?不过和老乌龟所言一般,伪君子一个罢了。如是,此人便噤声不说。 阿芙看其意欲说话,却顿了一下,不再说了,这女子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呆子的心思,自己方叹气一下,接着说话,情感已经大不一样了,多着是无可奈何。 “哎……你这呆子,这会儿咱们一起闭眼,数个几声,你起来不动。我便回身穿衣,再出去此间,这后你就起来,自穿衣出去,那不就可两相了了,皆大欢喜么?” 秦敬听去,觉着也只能这样了,只闷闷地说:“嗯,那我数三声,我们就一起闭眼起来吧。” “嗯。”事情晓得是了结了一半,女子放下心来,便感到脸红耳热,这会儿在温水中泡了许久,自己也就有些晕乎了,何况身上还压着个温热的人身?!这可是什么境况哪!都教这呆子赐给的!可细想起来,却也是自己的冤孽了,怎得遇上秦敬这般的极品呆子。要是当初在沐剑谷一役,没有带上此人就好了。 这女子不由得伸手去秦敬腰间,用指甲给其捏了一把,秦敬顿时惊呼出声。“你干什呢?” “我看你还不数数!这是要作死么?这是给你提个醒来着,要是我这下下去是冰魄夺魂针,你就死定了!” 秦敬好气,自吸了一口空无,胸膛起伏,压到女子心前,襄王却是无意,神女竟是有心,羞得其一脸如关王,只自其唇间吐出的,却是一声狠哼:“作死了!” “对不起!一,二……”秦敬虽怨愤吐字,倒是乖乖地数了起来。这人也是较真的,数那第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去,只觉眼前无物,看不到室内一切了,然而其人那个“三”字还没有出口。 这池水中的两人便同时听见门边处传来男子惊慌一声。“阿爹阿娘,你们在做什么?” 秦敬被吓得一下睁眼,猛地抬头看去,不觉胸膛撞到女子一下,阿芙顿感肋下疼痛,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那双眼睛立刻狠毒地睨去这秦敬身上,却只看到此人的耳根,硕大肥圆,教她不由得一下咬下去了。 呆子自是一声喊痛,目光仍不转,盯着门前那说话人。只见门前站立一红甲的男子,说话完毕,竟径自撩起帘子,一点礼数都没有,犹还童稚一目地瞪着他和阿芙看。 然这男子朘削一脸,眉挺目魅,分明就是一个美貌青年,此等的童稚眼神和其相貌真是十分不配了去。其人瞪了那水池中两人好久,方侧头挠耳地问道:“阿爹阿娘,你们是在玩摔跤么?” 阿爹阿娘?秦敬惊愕了,莫说他和阿芙生不出这般大的儿子,便算是生得出来,却也并非眼前的这人啊。“那个,杨少将军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也喜欢逗人玩儿?” “啊”原是这红甲男子,就是那血魔少君杨婴!先不说杨婴怎样挣开束缚跑到来这里,便算这人来了,看得见秦敬二人,当是举兵杀上去,又怎会驻地不动,还喊秦敬和阿月为爹娘?真是天下无奇不有,今儿特别地多了。 只见这杨婴还扬起呵呵笑意,说道:“阿爹喊我做‘少将军’做什么?我的名字不是叫‘少将军’啊……阿爹你又练功练到脑子不灵光了。” 到了此时,秦敬已经吓得连声音都哼不出半句了。 那阿芙听见秦敬方才一说,早受了惊动。此刻听闻两人对话,却是十分的奇怪,便扭头看去此人的神态,真正是孩童一般,心下真是震惊得很哪,一双嘴巴张得老圆,正像那十五月光,口中颤颤,半晌才出口说道:“杨婴?!” “嗯,阿娘!阿娘没有叫错了我名字去,还是阿娘最好了。”这红甲男子扯出一个嫣然笑意,仿佛十几岁的孩儿,教人慌中带愕,不知所措。 “谁是你阿娘!”那阿芙却真是好气,生发出来,如火石山爆发之,压也压不下去,便自水中拾起一件物什就往那杨婴脸上扔了过去,直糊了那美脸一个整全。 秦敬心内惊怕,看之过去,方见得杨婴脸上,一朵粉荷绣在白底上,那糊上去的正是女子的肚兜儿来着。当下就出声说道:“妖女,你的绣荷肚兜怎能扔在男子脸上?那不合礼数啊!” 此人这句一出,阿芙顿时沉默,似乎风雨酝酿之际,四周皆别样平静。果真没过去会儿,这片竹林子里便响起女子愤极恶叫:“你们都给姑奶奶立刻滚出去,滚得远远的,要不然剥了你们的皮交互缝!” 啧,这一声可是好毒,哪有人还敢留在阿芙所处的一室,两个男子自是连滚带爬地出到外间去。 然这两人一路出去,心底正急,加上都受了内伤,自然拾不清脚步,一式地踉跄起来,这到了那外间所在,秦敬身后那杨婴给个凳子一绊倒,其人便诶哟一声,眼看要倒下去,给砸正前人的背门。 那秦敬也没有多少防备,怎会料中到了外间之地,还能来这般的一出闹剧,自是急急一个翻身,竟也不能及到鱼跃避开,那杨婴已然伏在了自己的身上,看着其铁球一般的头颅已要撞上自己的额盖。 那呆子为防前额受损,立刻往后一靠去,那杨婴若是有武功在身,自会趁着这个空当收起其下头之势,却不知为何,这人的反应仿似常人,那下落的头似终不晓得收去,便一下撞上了秦敬的额头。 那秦敬的头颅给夹在杨婴和地板之间,正是腹背受敌,前脑勺被撞了一下,后脑勺亦并着磕到地上。痛得他连声喊:“不好……” 然这还不止,再看见杨婴那胸甲正如大石般落下,自知道杨婴不会躲避他一身,这人的头既已受了伤,已经学得乖了,心底顿生一颤,凭着本能去推,那双手便撑在其胸甲之上,可是刚好制止了其人落下之势,使得自己的胸膛免于一砸。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秦敬好难才避免自己再下一城,怎会注意自己的动作恰似了被欺凌的姑娘家,此番被外人看去,实难免会被误会去。 果真的,这下进门的来人便啧啧出几声惊奇。“你们俩,在干啥子?”这是一带着戏虐之意的男声,沙哑干枯,似乎甚为疲倦。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捣乱女子 如斯这般,秦敬才惊觉现在两人姿势实在不妥,正是十分地暧昧。他身上片丝没穿,还抵着男子的胸膛,恰似遭到其凌 辱去,便愤而抵抗着,这情景教人看见,总是多生误会,他和杨婴的清白也仿佛过着凉水。然最为糟糕的却是:那来人只一开口说话,秦敬立马认得其是老乌龟。这情景给老乌龟那般的人看去,他们两人的清白,已尽然溺死,无药可救了。 凭着其人的性子,看见这般好玩的事情,他还得清静去?恐怕这人非得要找个画师给画下自己当下的境况,流传去那后世方止息。秦敬也不心死,心死要使自己的清白回天有术,便急切开口,忙要来解释个一二,却不及杨婴开口得快。 这杨婴闻声,抬头便看见门口处有人,对之咧嘴一笑,一副不生戒心的模样。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心思点儿不动,脱口就是一句让人吐血的话语:“我们在摔跤。” “嘿嘿。”老乌龟笑了一声冷冷地,他便不知道杨婴的古怪,只道去:“杨少将军,你这句蒙谁呢?我看到,你乃行着苟且之事,要侮辱我家秦呆子。” “不是!”秦敬连忙把杨婴推开些,口上哆嗦起来,说话都含着口水似的。“不不,不是这回事,老乌龟你莫乱说……” 此际,杨婴却插进嘴巴来,开口奇怪道:“你是何人,为何喊我阿爹做呆子?” 这一下,教得老乌龟自鼻中中哼出了一声奇妙:“嗯……”这长长的一声,意味深长,让人听之不快。 那杨婴甚不满意那人那般的态度,嘴上就如弹珠般反击去:“还有,我和阿爹才不是在做那个‘苟且之事’,真是在摔跤!阿娘刚才也是脱光了被阿爹压在身下,我现下也是学阿爹摔跤来着!你别要想污去我阿爹的威名,我阿爹才不是断袖分桃之辈。” 老乌龟晓得一愣,却还是明白过来了,顿时哼哼地笑了两声,再道去一句:“后生可畏啊……”而其人的一声后,还传来女子清脆谩骂:“哼!淫乱之徒,贼子之辈!” 秦敬这回真是跳落黄河也洗不清了!给杨婴这样一搅和,自己的名声算是毁尽了,且那一声女子谩骂,更是惹得其慌张至极,怎教竟有外人在此,其人此间的窘迫,便得被人看去个一干二净了。 这呆子自是慌得眉毛都掉了半边下来,抬头看去,此时天光大亮一室反暗,门外些人一式背光,皆看不真切那模样,只见得老乌龟的整个身影后还有一双手脚,估摸那一声“淫乱之徒”的主人就躲在其身后。 他犹觉得这人声音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此人是谁。也不必秦敬隔着肚皮估摸那两人是谁。老乌龟后面那位立刻夺步而前,不由分说就亮出双刀,‘咻咻’地砍了过来,更疯鸡子似地叫唤:“哼!杨婴!红衣军的贼子,你要杀我阿爹,须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这一下,来势极为凶猛,见得红衣艳纱一挥扬,千万刀光如雪落,双刀在那人手中舞出了摇风落叶之势,直往着杨婴的脑门去了。 却见那杨婴一个轱辘,滚地而去,一下子就去到里间帘畔,皆是借着身长的便利,一下看去,功力架式全无。一室人心中,却都在一点上去了,乃是奇怪至极啊,只是一点过后,互相不接,依旧照着各自的心思来演。 红衣女子刀锋一回,又使了一招大鹏展翅,跃到杨婴跟前,意欲取其下盘。杨婴看着神色惊慌,甚有屁滚尿流之势,竟捂着头钻到了室内的竹塌之下,女子一招下去,便只砍得他的一片衣裾。 而秦敬得了空隙,看着其人刀锋厉害,自是鱼跃开去,站到一角,方喘定了气息,便看去使双刀的女子的真容,却见其眉目如凤,横眉怒向,说不尽的骄横姿色着神,正是霸刀山庄的步落红大小姐! 然则这人看到那女子,竟眼前一亮,忽而欣喜起来,却并非因为她是步落红,乃是因为她身上背了两个包袱,一个是粉绸包着的包袱,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物什,外一个竟是用粗布包着的寒酸之物,这便正是秦敬那个包袱。 秦呆子正是惊喜十分,可一时间又头痛了,怎教这疯妇一般的女子顿会,先把那包袱给他呢?却见步落红忽而“呀!”地一声叫去,又发了一招,使得竹塌顿变裂片。 其人看见这般,只咽了一下口水,那眉头只得蹙成一盘绝局模样,无法下通了。 而那女子的首招已凌厉至极,第二招更是厉害了十倍,这到了第三招,已是与杨婴拼命的势头了。 却见其一刀脱手,如箭般射去那躲避远去的杨婴侧畔,自己一身也追着前刀而去,提着一刀飞身扑前,便是要横刀侧切,封住杨婴的逃势,再竖刀猛砍,直取其背门中直。 怎教这杨婴身上生了奇怪事,竟然吱溜一下蹲地爬爬,整个人就自那竹桌子的底部爬爬着过了去,甚似孩儿之举。秦敬一下子就奇怪了,莫非这英气一时的血魔少君竟疯了?叫自己阿爹并不是逗他玩儿的? 然这人想着事情的间隙,步落红已经发了数十招开去,这杨婴也是厉害,虽说神智仿佛不清了,上跳下窜起来,虽动作仿若孩子,却能把步落红的招式一式避去,要知道这女子发了疯似的追打起来,却正是招招不要命的哪。 及到秦敬心内奇怪正浓,那杨婴不知自何处寻来,一下蹿到自己的身后,老大个人抱着秦敬的腰身猛地抖着,口上说话也是颤巍巍的,几像含枣不吞。 “阿爹,阿爹,那泼皮妇人要杀了孩儿……呜呜。”其人含糊一语间,竟真的哭起了鼻子,那眼泪鼻涕流淌在上,一把一把地蹭到秦敬的裤头那儿。 秦敬乃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杨婴若真是疯成这般,自己做的孽也算是大了去,此人便不敢相信,自晃了晃脑袋,甩开乱麻似的心思,细想前后,其人不过是受了小小的雷击,怎也不至于疯成这个模样?!若杨婴受这一下就疯了,那自己这些日子受的罪过,岂不教他疯得直喊阿芙做外婆?! 这呆子乃是呆,并不傻啊,自己乃懂得好多医理,却一时间想不明白那杨婴到底是哪处不对。便在其人失神呆愣去的时候,不能察觉步落红那一招已发,收起不能。 步落红自己看着那一抹寒光带着风,咻咻地砍去了其人的喉间,双眼晓得一急,睁成个正圆。竟又见其人便无避去,一身乃是二急,顿作僵硬,更加收刀不及。 而她眼看那刀子离去其人脖子已不到一寸,其人还不为所动,只思索着什么,便算是急到尽头了,也只能干巴巴地喝去一声:“呆子!快走开!快走开!” 室内却忽而听得叮咚一声,咻咻两声。 乃见步落红的动作顿住,正停在举臂发刀,起脚要追的当口。一身扭捏,乃是最为难受的姿势,而那刀子,自是随着一声落在地上,寒光依旧闪烁,不晓得是多么地闷气不甘,一看就知道其人的麻穴被封了,动弹不能。 只她那头颅虽被固定了,乃直向着秦敬,此刻却也勉强斜睨开去,狠毒一目,要看清来的人是谁,竟那么大胆,敢于这般点去她的麻穴。 她便见一个不高的公子,自一处暗门似的竹帘子里出来,其人头顶发丝都束成了高冠,只插着一支楠木簪子,身上穿了白色罗锦做的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镶玉扣皮带子,上缀一机巧的银雕暗纹盒子,还带一皮袋子。 而做这般英气装扮的人,喉间无核,却是女子,便有谁人?不过是那妖女阿芙罢了。步落红看见其模样,也知道是她在暗处使出了暗器,击落自己的刀子,并点去自己的穴道。她这傲气的性子,刚想破口骂去,却发觉自己开口而无声。正是奇怪,那女子只点了自己的一处麻穴,便无点去自己的哑穴,怎教自己一声都哼出来了? 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中的乃是冰魄夺魂针,一针下去,顺势而行,连封两穴,也不过是等闲事吧了。 只是这阿芙出来的时候,统共带出三声,‘咻咻’是两声,‘叮咚’是一声,‘叮咚’一下击落刀子,‘咻’一下点去步落红穴道,那还有一下,可是去了哪处?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问去意 秦敬看见那妖女穿戴整齐出来,苦笑一下就说:“你可算是出来了。”却见妖女阿芙既出得那个门口,便是齐步上前,越过秦敬和杨婴两人时分,也是抿嘴不语,丝毫不理会秦敬问话, 反一只行到室内尽处,便就松开嘴巴,脸皮肉往上一歪,好生笑了一个冷蔑,犹半怒半哼地说了一句开去:“老乌龟,你带着这疯女子来,是要拆了我这地方么?” 那门外站着的老乌龟不知何时已进来室内,乃把起一张凳子,翘着二郎腿看了好一会儿的戏,其邋遢一身,胡须累累,一看脸面,不过是一个寻常乞丐而已。 这般说起来,这阿芙妖女只在那暗处见过老乌龟二三面,今儿情景大为不同,那老乌龟面目也并非惹人深记的,若是那常人,该怎也认不出眼前邋遢之人乃是地牢中的老乌龟。可这女子偏生就是非比寻常,一眼就认出其乃是老乌龟。 这老乌龟也没想到女子能一眼认出自己,心中也是惊奇,却还不动声色,只啐出一口痰在地上,惹得阿芙眉头一皱去,再看看那口痰,当中正有一根冰针。 那便是她带出来的第三声‘咻’啊!这老乌龟接得也当真轻易了,这一下开来,她的眉头都要抱到一起了。 “哼,我懂了,你带这疯婆娘来,是要拆了我和师父的屋子么?枉我师父往日还对你照顾有加。”日光之下,阿芙岂止认出此人乃老乌龟,当还认出他就是自家师父整日接济的那个乞丐。故此一说,意思是你是何人,我清楚得很,别想在我的地头里撒着野,便算我自己打不过你,我还有个厉害的师父。 如斯话中之意,也只得那两个男人不知晓,老乌龟当下就觉得这女子十分厉害,往日来的时候,阿芙终日闷声练功,和他便无交流,他在洞中一时间也认不得她就是竹林里的少女。便悠悠说了一句:“往日见你沉默练功,道你也是个老实的性子,却不知道你竟如斯厉害。我来这儿,只是问故友借些干粮,没想到主人不在,却有别人在。”这人说话间,便眯起眼睛看去杨婴和秦敬那处。 秦敬看其目光古怪,便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挡住了半个身躯。戒备地看了回去,杨婴此刻躲在其身后,闪出一双眼睛来,又惊又奇地看了看室内几人,目光围视一遍,最后两相看向阿芙和老乌龟,到底不知道该把那目光放到何处。 “他们是我的客人,我兴着带谁来,那是我的事儿,可你带着这娘子来,炮仗一般噼里啪啦一通,我这儿便无了好物,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你算,难道要你这老乞丐赔钱?” 阿芙嘴巴尖利,似极了那冰魄夺魂针,刺得人面目难光,老乌龟却只是呵呵一下笑,并没有生气。“不过区区桌榻,你可以喊你家夫君和儿子做一套更好的,何必跟我这古稀老人生气。” “哼哼!你也敢说自己是古稀老人?!”此话刚下,便见得阿芙夺步上前,伸手往其人脸上一夺,那老乌龟并不似有心防备,只诶哟一声。 其人似是喊痛,那一声中却含不了多少诚实。而女子闻之,更是啐了一口恶气:“装什么老人!你不过是四十的年纪!”其人说着,还亮了一下手中夺去的一片假胡须。 “诶哟。这行走江湖的,哪能不化妆一下?”老乌龟亮眼弯弯去,笑嘻嘻的神情总让人犹生不快之感。 “你那是行骗江湖。”阿芙没好气道。接着把胡须一扔,走到那步落红的身边,给她结了一个哑穴。步落红抽得一口气来,身子还动弹不得,嘴中已经含了些津液,便要往杨婴脸上吐去,那杨婴眼力也是好极了,一看到其人嘴巴动动,立刻把浑身都没去秦敬身后。 眼看秦敬这呆子又要遭殃了,怎教那阿芙丝毫不怜香惜玉,给那步大小姐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个巴掌,打得她嘴巴都磕出血来,便咕噜一下,把那口津液连着血丝一并吞回肚子里。 步落红晓得是一惊,连她父亲也没有打过她耳刮子,今儿竟被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赏了她人生第一个巴掌。她便又惊又气,撒疯似地叫唤:“你你你,你竟敢打我耳光子?我霸刀山庄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这哪儿是打你耳光子了?”阿芙淡淡地说:“我是替你的死鬼阿爹教训你,叫你往后还敢这般骄横,耳光子可有得你受。” “什么!你竟敢骂我阿爹是死鬼?!你真是嫌命儿不够长了!等我告诉阿爹,叫他找人杀了你,还给我鞭尸!”步落红此人的嘴皮子就是收不下去,此番身子被定,还敢如斯说话,也是骄横过甚了。 “哼哼……你要告诉你阿爹,可得下黄泉找他了。”和她对话的女子也是冷笑,笑得阴寒寒的,衬着其白皙过人的皮肤,真是教人心底一阵冷意掠过。 步落红瞪了其一眼,又想发作,却被阿芙咻咻地点了几下穴道,这女子便整身瘫软,落在地上,发不出言语来,竟教这人又点去了麻穴和哑穴。 这一下,那步落红的一双美目登时喷出火尖来,几能烫熟一块羊腿了。可阿芙便无视这人眼眸的怒气,还故意跨过其身子,似乎要去里间取物,步落红受这一下胯下之辱,其人心性,哪能等闲视之,便涨红了一脸,却也不能动作多少。 秦敬这人心善,要开口说话那阿芙过分,口中那话还没有抡圆滚出,便见阿芙忽而回头,蹲下端详一会儿步落红的神色,好半响这女子才哼哼地说道: “哟,我才是明白了你怎还敢如斯骄横,然则你这霸刀的大小姐,还不知道霸刀山庄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便无一人在生了么?啧啧,我劝告你一句好,你往后不要再拿霸刀山庄来威胁别人,要不然人家会笑你是傻子。”阿芙再起得身来,踱步几下,走到这女子跟前,星目一点,闪到其人脸上,直勾勾的带着戏谑。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试探杨婴 阿芙这姿势,竟惹得步落红呼地喷出一口黑血,便以愤恨冲开了自己穴道。这女子也是厉害,如此冲开自己的穴道,脏腑必得一阵伤痛,她却不顾这些,立马跪地而起,眉毛往上挑去,就要袭去阿芙。 而这步落红手刀子落了一把,却还端着一把,这下得了自由身去,不说分毫,就举起刀子直刺到女子鼻尖所在,顺势而起,牵动一身,几步踏将开去,乃是一招‘直捣黄龙’,一招来,就是一个凌厉杀招,可算是恨极了眼前的女子。 阿芙却也不惊不怕,延着刀子所指的直线退后,脚跟着地,点点而动,却快速十分,如身后扬翅,飞起而退,乃是极好的轻功步法,江湖称‘腾云飞步’,边上的老乌龟一看见其施展此招,乃是眼前一亮,眯眼弯嘴,暗暗赞之。 这女子几步间,就快快退到秦敬身边,而步落红的刀子还差得远,这便叫回一笑,往秦敬那腰间一抓,就把那其人的裤腰带褪在手中,用作武器。 而那一抽一扬,极快之间,阿芙手中裤腰带已缠到步落红手腕的皮带子上,给其打了个死死的结子。还见其人在那绕缠的动作间,带了巧妙力道,顺势带去,竟教步落红的刀子转了向。 那步落红只得一个踉跄,再此极快之间,还来不及变招稳身,便跌步去向老乌龟所在,刀子也指到那人跟前去了,其眼神儿那是一个急。 却见老乌龟也不动弹许多,只随手弹了两颗物什出来。 一颗尖利,弹中的是步落红腕间的皮带子,皮带子应声断裂,刚好让其手腕脱了裤腰带的掣肘。一颗圆钝,弹到其脚踝前畔,便使得她稳住了姿势。 此一下相救,不算是巧妙,但总算及时,步落红便感激一说:“谢前辈!” “你莫要谢得那般快,也不知道人家拿什么扔你!”阿芙口上一说,手中裤腰带已下走成套,牵去那步落红腰身,彷如太公钓鱼,乃为圈中。 步落红身子未定,腰身又被其一圈,差点把她的脏腑掐了出来,女子不由得干呕一记,口上嗝了一声。阿芙看见其人如斯难受,却并无收手之意,再要把手中布帛绕成旋风状, 步落红那红色身影似一片红叶无援遇风,摇摇曳曳地旋去了里间之畔,正撞到珠帘子上。其人看见珠帘落脸,只得闭眼惊呼,仍被珠帘子打了个正。 哩哩啦啦地一阵,女子便觉口鼻生痛,脸上身上如受冰雹轮击。 阿芙方才收手,哼哼一笑:“还来啊?我可没有用得三成功力。等你用更厉害的招数呢?” 然谁人也想不到,这女子竟娇声喊了一声:“我不要与你斗了!你这人耍赖!呜呜呜”喊完这声,还落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真是娇气得很。 秦敬那一句体贴的话语也打落回肚子里。其人捂着裤子,额下双眉一皱,心内所想,做出动作来,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摇头。“想不到步霸天庄主也算是铁铮铮的硬汉,竟养了你这般一个的女儿,教他在黄泉里都要替你担心。”他如斯也算是口没遮拦,说出来才知道出了祸事。 只见步落红一阵一阵的呜咽不止,哭得都抽不上气来,哭得累去了,便一屁股坐到那地上,还蹬了好几下脚。“我阿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阿爹还没有死。” 阿芙也是一个皱眉,口上冷生生说道:“他死了。” 秦敬看看步落红,又看看阿芙,便不知道这妖女为何要这般做事,这三番四次地刺激这娇小姐与她也没有什么益处,这妖女到底为了什么? 而这问题,那老乌龟也甚有疑问,斜睨着阿芙去。嘴巴嗡了嗡,眼珠子也转动了好几回,怎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而阿芙也少理这两人目光,一咻就去到秦敬背后,把那杨婴提了起来,撑地一下夺出门外,杨婴一声没来得及吱,便给她带出去了。 一会儿没过,阿芙便蹬蹬地进来了,提着的乃是双刀一对。给那步落红跟前一扔,哐当一声,就落在其腿间。步落红不甚明白阿芙的意思,双眼犹带红肿,瞪开看去这人。 “我说你,在此哭鼻子有何用?你阿爹乃是被那杨婴的亲爹杨素所杀,你若是有种,就去外面和他一决生死。在此哭鼻子有何用?”阿芙冷冷说道,说完还哼哼一声,十分不屑。 “呸!”那步落红啐了一口。执起那刀子一双,盯着阿芙看了一会。“你说话可放干净点,我阿爹便不会死!等我杀了杨婴那贼子,再把你们都擒下,带到阿爹跟前,要你们好受!”这人此一说落下,便不等得许久,提了双刀夺门而出。 那阿芙也快快把一物往秦敬怀里一塞,自己跟着飞身出去了。 而秦敬和门口的老乌龟也是后到的,两人不明所以,自然反应不及,老乌龟须等得两个女子都出了门户才弃凳脱出,而秦敬更麻烦些,原是那阿芙塞给他的乃是裤腰带,此人便是个迂腐之货,愣要把裤腰带系好才出去,这一出去,已经是最迟意味。 放出到竹林日光之下,已经听到女子大呼小叫踏地杀开,地上坑洼不平,都是软泥浅水,一时间屋子前方的空地上,顿生了千百水珠泥点,甚是狼狈。而比那地上更为狼狈的却大有人在,那便是杨婴了。 只见杨婴举着自己那柄玄武神枪,在那大院子里四处飞窜,躲避着步落红的刀招,那狗熊般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昔日那个英武的杨少将军。而这人一边逃命,一边还不时给阿芙递去哀求眼波。眼神颇如可怜孩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何事,教家长狠心罚去。 步落红实在追得极紧,几下的刀子已经削到其人衣裾和发边,吓得那杨婴哀声喊问道:“阿娘,阿娘,你怎么不救我,阿婴要给这疯妇人杀掉了。” 秦敬觉得那杨婴极是可怜,正要出手,便被阿芙按住手臂。 这女子一手使劲给其人臂央捏去,捏得他直想喊痛,而那妖女这般动作间,竟喊了一句:“阿婴你要脱身,便自己打去她,你要阿娘帮你,你今晚就没有饭吃。” 老乌龟便顿时明白了阿芙此番一出的用途了,不禁噗呲笑出,转而哈哈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好玩,好玩,秦小哥儿的娘子真的好玩儿极了,我可不要亲小哥儿你做我儿子了,我要这小娘子做我的干女儿。”老乌龟哈哈大笑中吐出这句,教得秦敬一时间莫名其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些什么呢?”那秦敬乃是皱眉,嘴巴也耷拉向了地上。“我可真不懂,我只觉得你们都在发疯!”他这一下多少有些生气了,却不是生别人的气,乃是因为阿芙什么都不说,这人又猜不懂她的心思,自恼自己去。 “你不懂得,你小娘子是在试去杨婴的功力,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老乌龟呵呵休止,很难才忍住笑意,说出这一句。 秦敬便皱眉,看了那边的凌乱一眼,当下就明白过来了。“哦,妖女你这是要旁观者清,才不自己动手,惹得步落红生气,并发出发疯的怪力来,试探杨婴疯癫的真伪。”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收复行者 阿芙斜斜抹了两人各一眼,哼哼一下冷笑。[`小说`]“你们都猜错了,那杨婴肯定是疯了,何须试探。” 秦敬和老乌龟都不知道这女子哪儿来的自信,断定杨婴没有装疯,均有些惊奇的神色。 “我只是见他能极容易地冲开绳索,想知道他的武功还有多少,到时带他上路,心里也有个底。”这女子犹自顿了顿,甚有些倨傲地说道。“如是杨婴武功所剩无几,我这般的高手打去,乃很容易要了他的命的。” 秦敬自是惊讶地张开嘴巴,再tian了tian嘴唇,然干巴巴的口中却弄不出津液湿润沉默的嘴唇。 而老乌龟却自阿芙的话中取出了皱眉,若阿芙说些别的理由,他还会相信其所言乃是不欲于杨婴动手的原因,可这女子偏生装出这般倨傲的神色,他便觉着女子是有其他的理由,也有其他的打算,并没有一一告诉秦敬。 这一来,老乌龟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叩开了千种猜测,却到底想不明白,可其人一身,竟不由得对之生了戒备,背脊上的肉都绑紧了好些。 而那边上的秦敬却没有老乌龟这**湖的心眼儿多,只觉得阿芙考虑得也算周全,就是其行事不待人见,实在摆不上台面。 而这呆子想到此,更对步落红和杨婴生了怜悯之心,只觉着那两人虽并非什么好人,可这般被阿芙整治去,真是十分可怜。 此人依随心中所想,口中便无隐晦,直直地对妖女教训了一句:“就算你要试探杨婴,何必把步落红也牵扯进来……” 阿芙拧头瞪了他一眼,眼光狠辣辣地,射出很多的委屈,打到其脸面上,教其生了痛。秦敬却不懂得这女子眼神中的意味,还径自生了些气似的接着说:“你若是要告知别人丧父之事,怎用着那般的语气,应当怜悯说去,隐晦道明,这样才不会使人难堪。” “哼。”阿芙也没有搭理这男子,只看着步落红追逐着杨婴,杨婴便无还手之力,几次跌得地上一扑,整身都沾上了软泥,十分狼狈。其人自抿了一下嘴巴,眉头紧蹙,仿佛事情大有不妙了去,却始终不出手救去杨婴。任凭那男子疯态大叫,忽而叫着:“阿娘救我……”忽而又喊句:“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要由着这疯妇人杀我。” 而这杨婴喊得最多的,却是一句:“救命啊,救命。”此番看去,这人当真是疯得透彻,疯得连抵挡敌人的功夫也没有了。 秦敬当也不动,他自以为杨婴也是恶人,步落红的父亲乃被杨婴父亲所杀。如今那步落红要是寻仇到他身上,自己实在不能下手阻挠,怎知杨婴便似一点武功都没有,几番招架不住步落红的招数,情形实乃十分地危险。 但见这杨婴被步落红追得极紧,右脚腕处又遇到那阴险洼地,这一下,其人整个直扑向前,使得腰身一式展示在后敌眼前,便无防卫,正正是一点功夫都没有的模样。 那杨婴此一下摔得极痛,乃沾得一脸泥水,当下就想哭出来,只是时机不待,耳后刀子瓮声就来,只得含了一口泥夹泪连忙转身滚开。 而步落红追得其一路,不见杨婴使出招式来跟她对打,心底却也憋着气。全因步落红乃是倨傲之人,定要是在招式上胜去仇人,心底才得真正快意,如今见此杨婴便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一般,就教她这会儿把其人千刀万剐,她也不觉得解恨。 女子这番见其又失足,那双手握得的刀已经是掐了泄气,虽使了力气往此人背门砍去,动作却犹带凝滞,不似往日灵动。 于是,其下手的招式虽为是‘双蝶争锋’这般的劲招,实际那力道已收了不少,下落开去也不见刀风夺人,那刀子软软顺势而走,再一下便跟着杨婴所动,化为侧向的‘比翼齐飞’,追其腰背而去,那更是迟疑一瞬,失了砍杀他的大好机会去了。 及到那杨婴转定身子,傻傻平躺在地,步落红的双刀本应上走落下,直取其心胸之处。杨婴只得猛地闭上眼睛,牙关都打了颤,而手中的神武玄枪只抖抖地放到胸前,十足的儒弱模样。 怎就在这快要得手的时间,步落红却自己停住了刀子,见其人哀叹一声,便收刀而立,徐徐说道:“你莫非是真的疯了。” “谁疯了,你才是疯妇人!”杨婴又惊又怕,可那嘴上仍不知好歹,回以一句狠狠的说话。 步落红也并不急着,一双凤眼弯上天上去,眼珠子则撂到下眼底子,睨着这人,正是一副无趣至极的神色。“你现在如斯孱弱,我要是现在杀你,江湖上不就说我是瞎猫撞到了死老鼠,我可丢不起这个脸面。”这女子说着,竟还伸手去给这男子拉。 男子却有犹豫了,眼神儿十分思疑地看着女子。正是怕着女子使什么招数来害她,步落红打算放过他,这人还敢思疑她? 那一下子,女子真生了杀心去了,再看看其怯生生的模样,当下就鳥了,复对这人伸了伸手,示意其受拉起来。 “来吧,起来吧。”步落红语调哀怨不甘,却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了。杨婴见此,便乖乖牵着对方,缓缓起来,边起来,边拧着一张脸,看来摔伤得不轻。 然则这小子也是没有良心的,一下起来,便连神武玄枪都丢开一边,空身跌跌撞撞地朝阿芙他们过来了。 秦敬看见事情竟发展到如斯地步,不禁啧啧称奇。转头看看阿芙,那妖女竟嘴角带了一笑,眉毛松动上挑,似乎此际情景乃意料之内。 老乌龟却在这时候插嘴了。“啧啧,小娘子你算计得精准,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不亲自试探杨婴的武功。” 阿芙斜斜看去这人一眼,便笑笑道了一句:“你猜。”这以后,她便不再多说了。 其斟口不言实的模样,更教老乌龟怀疑她去了,老乌龟这人也是厉害的货色,此番竟也不质问她装的什么葫芦,只笑笑一下,顽童似地补了一句:“莫非你是怕着跟那杨婴身肢接触,惹得你家相公吃醋?!” 却见阿芙淡定地说:“哼,我玉艄宫的规矩,老乌龟你不是不知道,你说我的相公怎样怎样,也要我的‘相公’能在宫主手下活下来才能吃那个醋啊。” 秦敬一听其所言,立刻面上无了好颜色,他正是记起自己在怀涑阻拦妖女牛车不得法当时,某个好心人跟他说的玉艄宫的规矩。 此人思及妖女言下之意,其一是认去了自己乃是真正的玉艄宫门下,其二竟好像是提醒他秦敬莫要对她再有迎娶之念,一时间竟气血翻涌于胸前,不是滋味,却搞不清这是何种情感驱使,正是更为烦恼,便抿嘴蹙眉,似足了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银钱的模样。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落红之悲 实际阿芙此话乃说与老乌龟听的,老乌龟与这阿芙师徒已经是旧相识,往日阿芙不知道他武功那么厉害,只当他是寻常的乞丐,如今知道这人的厉害,便也猜到其人定然摸清了自己师徒的底细,那便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儿了。《纯文字首发》 不过阿芙到底不是那不通情趣的秦呆子,这话刚说出口,便看见秦呆子一脸不快,自然知道是惹这人多想了。 这女子便低头去,伸手到秦敬光溜溜的臂上,使劲的一捏,捏得其人雪雪喊痛。 “作甚?!”秦敬并不是对她生气,可语气不善,乃是受痛得莫名其妙。 “那话不是说给你听的,你不要听去。”阿芙撇撇嘴说道。“你要是听进去了,我就把它们给拧出来。” 秦敬听见妖女这般说话,自己倒是苦笑一下,这女子性子如斯乖张,真教人难受。不过听见女子这句说话,秦呆子心中莫名甜丝丝了一下。 老乌龟听见这两小对话,自是嘻嘻地笑了一下,绕道秦敬跟前,眨巴眨巴几下眼睛,无声地羞去此人,秦敬见到老乌龟的动静,便要伸脚踢去,作势赶开他一身。此人也不退开,继续眨巴眨巴几下眼睛,笑得莫名状地猥琐。 然此时,秦敬和老乌龟等却见一阵的红影子风似地跑来,一把给抱住了阿芙的脚,双膝跪在泥地上,手上那玄武神枪也不要了,给身后跟着的步落红提着。 “阿娘,阿娘,我好怕。”杨婴抹了一把眼泪在其衣裾,眼中还带着泥沙。 却见阿芙揉了揉杨婴的头颅,柔声说道:“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遇到别人打你,该反抗啊,逃跑算个什么,还拿你阿爹做挡箭牌。往后你敢再试试,看为娘的不杀了你。” 这里间的人,本看见阿芙双眼放柔,眉中含温,便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体己话,可这女子开口得来,些人也不禁愕然,皆吓了一跳,怎也不知道此等是何种女子,竟会说出这般话语。 但是那杨婴却不在愕然之列,低声说了一句:“阿娘说的是,是阿婴无用。”这男子说着,便立身站起,抹了一把眼泪水,憋着嘴巴盯着阿芙看,倔强神色,真教人心底里生痛。 “嗯。”阿芙虽并非矮小的女子,看这杨婴一身,也要抬起头来,可其人眉目间威仪不少,真就当了自己是他的阿娘。 “阿婴真乖。”女子笑笑,伸出一手捏了捏那个汉子的脸蛋,爱溺地说:“看你这一身弄得多脏,快去叫你阿爹给你洗一洗。” “是!”杨婴这就蹦跶一下,跳到秦敬跟前,对着秦敬说:“阿爹,阿娘喊你给我洗澡。”这神态,这动作,哪儿是一个英气将军的模样,不过是孩童一个罢了。 “啊?!”秦敬看见这昂藏男子,比起他还要高上半个头,竟叫他帮他洗澡。心下忽而觉得受了极大的屈辱,偏头看向阿芙,阿芙也不说话,只是阴阴笑着看他。 这人便只好泄气,拖着杨婴一路进去了后面那三眼泉处。 留得这老乌龟和步落红还有阿芙三人在那门口站着。阿芙此番,正睁圆双眼看看步落红,晓有意味地弯起那上下嘴唇,如微风动竹叶,隐隐不张。 “你别要这样看我,是我不要杀这人的,往后便不会给你添乱。”步落红偏头过去,片丝会儿,又用眼角看看阿芙。 “这可是你说的。”阿芙总算扯出一个完整的笑意。 而这女子得了步落红一句后,便对着老乌龟说:“你这要来取干粮,便自己取去,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地方,我们事儿还不少,克日就要启程,没时间招呼你。” “嘿嘿,客气了。”老乌龟哼哼。“你师父要什么时候回来?我得寻时间跟她道谢一番。” “这我师父的事儿,我怎说得准。”女子冷冷说着,便进去室内,给搬起一张凳子,随意一坐,便把杨婴蹭在其身上的泥水一弹一推,给细细清理起来了。 这老乌龟也跟着进了那室内,却躬身去收拾那些狼藉的破家具。步落红也跟着进来,把那玄武神枪搁到一边去。阿芙翻眼看了看那柄枪,便对老乌龟说:“哦,对了,等下你带着这步小姐去霸刀收尸的时候,记得帮我把这柄枪扔掉。” 老乌龟哼哼一笑:“扔了怪可惜的,不如让老乌龟我拿去当些银钱。” “也罢,当了的钱可以给步小姐葬父叔,你别想吞去。”阿芙瞪其一眼,眼看那衣服上的泥水已经清理好,便起身去里间寻得一个木衣箱,找了一番,翻出两套衣服,仔细往自己身上比了比,似乎觉得一套小了,又找了一会,总算找到两套满意的衣裳。 这会儿阿芙才抱着衣衫撩帘出来,看着步落红一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为何总咒我父叔亡故。” “哼哼,你昨夜不见霸刀大火么?那般的火势下,变就算神仙老儿也活不了。”阿芙皱下些眉头。“况且,我乃是亲眼目见你父叔死于杨素手上的。” 步落红听得这句,便拧头看去老乌龟。“不会……不会的。我阿爹和二叔功夫了得,凭着一个杨素怎能杀得,前辈你说是不是?” “嗯……”老乌龟先伸一手,给步落红肩上一搭。“我昨晚点了你的穴道,使你忘去了些事儿,可现下,当教你记起了。” 此一说,老乌龟便把女子肩上一穴狠按一下,女子啊一声晕倒在地,阿芙不明所以,却也没有鲁莽夺步上前,只是侧头看看老乌龟。 这老顽童没了孩童神色,哀声一叹。“小娘子,麻烦你帮我抱这步小姐往床上歇息?” “啊。”阿芙听言,也没有扭捏,及到老乌龟身边,抱起那步落红,给放到里间的床上,却见其脸上挂了一行清泪,眉目紧蹙,呼吸粗重,额上也出了细密的汗水,似乎做着极其恐怖的梦境。 阿芙本想走开便算,却不由得坐下来,自袖间掏出丝巾,给其拭去这些湿润之物,只其人彷如水做的一般,这拭了又拭,却还是湿的。 最后那阿芙也恼了,给女子侧了身体,垫了丝巾在其脸颊之下,片刻没过,那丝巾上竟泛开一个又一个的暗圆,如那大花墨莲盛开一般。 此时候,老乌龟也进得门来,看了看这步小姐的面容,随口说了一句:“真可怜了,这孩子如斯性子,日后怎算呢?” “你们昨夜到底生了什么事?”阿芙皱眉问道。 老乌龟摇摇那头,便说:“这孩子乃亲眼看着自己父亲死在杨素手上,她本想相救去,我却按住了她的穴道……” 这人话间不少后悔之情,阿芙看都没看这人一眼,却冷冷说道:“然则我和秦敬受难时候,你也在了?” “在了许久……”老乌龟轻叹一下,却受到女子怒目一瞪。 “那你为何不出手相救?亏你还带着那‘无刃剑’,自吹自擂为大侠‘无刃剑’。”阿芙狠狠说道,说完这句,其人哼地一声站立起来,抱起那两套衣衫,便蹬蹬地走到里间之外,吱溜一下,转去外间一角就不见了,这阿芙如斯步伐,乃是急极了,运了轻功离开那里间的。 可其人虽是走了,仍落下一句话语:“你看着,这女子那时候不就义死去,往后受的罪过,都是你一人做的孽!” 此话便在老乌龟脑海里烙下了印,教得这顽童一般的人物,也忍之不住,使劲捶去地上一下。 ------------ 第一百六十章:棋局透风 昨日大雨往后,这南朝边境迎来一片清明之象,只是那场雨水乃勉强熏出来的,此番把雨云都发尽了,便只得万里无云,这方圆许多里地间,都可见染蓝一般的天际,颇像一个整蓝色的罩子蒙着这世间。 看着这乌云天际,白玉子不由得落了一子,黑玛瑙便乘胜追击,及上一路的追杀,使得那白玉数子兵败如山倒,一竹盘上的兵将都落下别人瓮中。使着黑色玛瑙为兵的刘蓉便翻开扇子一笑。哼哼一声,甚为得意地说道:“看庄主这般心不在焉,胜负就到此一决吧。” “嘿嘿。”使着白玉子的岳雪初微微动了嘴唇,似有说话,却又咽下了肚子,换作一句客气话。“想不到昨夜和王爷战了许久,还是占不去王爷的便宜。” “那是你心中有事。”刘蓉玩弄着一颗黑子,觉得其质地温润美满,正是上好。当下竟轻蔑一笑,实际那心中,已经是恨痒痒。 岳雪初看见刘蓉把玩子儿,心下便明白这人的意思,就说:“看来王爷还有兴致跟我玩,说我败北之言,不过是激将法吧?” 刘蓉也不言语,只淡淡地说:“敢问庄主,在我的地头儿,生了霸刀这般的大事,庄主偏偏把我使去了凌霄派,我会怎么看庄主?这朝廷会怎么说。” “我的消息,不是我说与王爷听得,乃是王爷自己探得的,这件事情,王爷该想的是皇上怎么看,黄皇后家大小老儿会怎么说。”岳雪初也是淡定,仔细看去刘蓉神色,却见其疲态尽显,周身黑衣蒙上了一层白毛似的烟尘。这般模样,乃是连夜赶路,半夜上来这山庄跟他比试棋艺,如斯便不止比试棋艺那般简单。 刘蓉顿一下,噼啪地把那黑玛瑙棋子甩到棋盘上,恰见其碎成了十六瓣,瓣瓣分明,如黑玉莲花开放。“难道庄主以为这一个山庄奇巧,朝廷就耐你不了么?便算是炸了,又何妨?” “山庄不过身外物,我奕雪人若留,那也能把奕雪山庄的名号扛下去,王爷用这个来说话,便对我不痛不痒。”岳雪初的态度很强硬。刘蓉第一天摸上来他的山庄时,他便知道这人乃为了招降自己。只是这江湖人事,怎要和朝廷苟合? 总是没有好结果的,看那论剑山庄便知。而且岳雪初还有他自己的打算,便不动声色,盯着那刘蓉看。 刘蓉说那些话的时候,本是严厉颜色,眉毛撑鬓,嘴须撇开,咬齿格格。但听见岳雪初一说,这人便笑了,舒展一脸,眉顺眼和,嘴须飘飘,牙关松软,那神态正是来了个一百百十度改变。 “看你这样的模样,我也就放心了。”刘蓉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放心,所指何事,此番才使得岳姓主人白鬓朝前,跟着眉头聚到一起来。“王爷不如明说。” “不必明说。”刘蓉摸了摸那个碎了的指儿,看见其分开几瓣,颇有怜惜之意。“敢问庄主,你可知道黄皇后帐中,正收了一个谋士,据说是江湖人,名唤‘知了子’。” 岳雪初一惊,后又一疑,只觉得那刘蓉口中所说,乃是诳语,因为他出道这三十余年来,自行走江湖也有十年,及到成了奕雪庄主,也有个二十年,怎么也没有听过这个人物。“王爷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也没有听过这个人物,那么这人真是十分可疑。”刘蓉**了摸下巴,思忖一会儿,方盯着那岳雪初的眼睛里。“我道,你乃是黄皇后帐中之人,会知道这人的来历。” “黄皇后帐中之人?这是怎么一个说法。”岳雪初也是惊讶。“若是因为小儿迎娶了黄将军的小女儿,那可算是误会了。” “哈。”刘蓉摇摇头,便不知道这庄主是真傻还是装傻,哼哼地嘲弄一句:“你既替你家儿子定了这个亲,那迟早有一天得是黄皇后的自家人。这会儿做什么贞节牌坊呢?” “王爷说错了!”岳雪初一脸愠怒,明眶眶是那怒气的脸面,却依旧端着隐忍和温文,也真是极好的教养。“我敬重黄将军为人,小儿也对将军小女十分中意,这桩婚事,便不是我做的主,乃是我家儿子开的口。” 这一说,刘蓉却没有多惊讶的神色,却有一丝的欣怀,可那口上却没收起方向,依旧吹着嘲讽之气:“那便只有岳庄主知道了。” “王爷不信我,又向我打听那个人物,端的是什么居心。”岳雪初一怒开去,却忽而明白过来。 “王爷便想着使这明晃晃的试探,若我真与那人勾结,你放在黄皇后身边的人,就会报告你知那‘知了子’的动向,若是对方对你下手防备,那就应了你所猜想……到时候,你监视我这里,一定就知道那厮的身份。”岳雪初轻描淡写,一语挑明。 刘蓉却站起身来,不置可否,背对岳雪初迈脚就要离开,可踏了一步,又停下一会。回头瞥了座中的岳雪初一眼。“你可知道我缘何那么在意这人?” “不知!”岳雪初言语干脆,乃仰起头来,等待这人说出谜底。 “我派去的人,在黄皇后那婆娘身边要探得真章,也须要些时日。虽然一直都知道这知了子的人物,却到了今年的五月,我方知道一个消息。乃当年论剑山庄之事,跟着这知了子颇有关系。”刘蓉自背手而立,长长吁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尘封的灰烬,燃起了点点星火,渐渐就在我的胸腔中燎原而生。我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事情……” 岳雪初张嘴嗡动,沉默喟叹。“王爷原来还记着当年的情义。”这位岳姓主人抿嘴开去,忽而落地跪下,这可是数月来,岳雪初第一次对这位贵族行跪拜大礼。“我们江湖儿女,不喜欢向权贵施礼,今儿我这一下,拜的乃是王爷这份义心。” “嘿嘿。”刘蓉也不甚兴奋,那转后的头,却猛地转回前方。“南朝江湖人的跪拜,我这个论剑山庄弟子,可是受之无愧啊!哈哈哈……”这人笑着,便走了开去,及到一处转弯,消失不见,此人对这山庄道路已然很熟。 到此时,岳雪初却还不站起,眉头紧蹙,间中不知道锁着怎般思绪,教人难测难分。 这会儿,忽地自一处掩门进来一个彩色少女,见那娇娇身影虽小,乃着了百鸟朝凤孔雀翎彩衣,一头珠花百媚金冠,华贵非常,定是封号到郡主的人物。 而这般人物,一见到岳雪初跪在地上,便扑通一下拜倒其跟前,金冠的珠花碎了一地,这女儿家业不管不顾,只颤颤抖抖地说:“孩儿不孝,公公请赐罪!” 岳雪初看见这少女,神色也是惊奇,连忙扶起,眼见其梨花带雨,哭得那艳丽的桃花妆溶做了血色连串,挂在颊上,恰似了淌着血做泪水,其人双肩紧蹙抖动,整身乃一副羸弱不禁风的模样。 而这般人儿,手中却拿了一把比她身长都要长些的长剑,褪了剑鞘,置于胸前,推及岳雪初怀中。“媳妇乃不义不孝之人,求公公以刀了解我命,立刻带人救去夫君。” ------------ 第一百六十一章:江湖生变 “书柔,你这又是哪一出啊?!”岳雪初很是惊讶,忙要扶起这眼前少女,却被其推手谢绝了,那跪倒的身影便更为决绝。原来这位少女正是黄英浩将军的女儿,黄书柔。 嫁给这岳家的时候,向皇上讨了个平壤郡主的封号,光耀夫家,如今这一身朝服,便要时常穿着,却也苦了这少女。 “书柔不孝,求公公杀了书柔,此般便能安心救去怀素夫君……”这黄书柔说得不清不楚。 岳雪初却能明白了个一二,多半是朝廷也要干预霸刀之事了,不过这跟他奕雪山庄又有何关系呢?其人只觉得心中不妙,连忙问道:“怀素便会怎么样了?” “那是我表哥,表哥听皇后姑母的说话,已带兵前往霸刀山庄了,打的是擒拿作案之人的旗号,实则要捉到各派派来干预的要人。”黄书柔侧头幽幽一说,语带颤音,声泪俱下。 “娘亲来信,此番我黄家定要与岳家结仇,乃要书柔自己逃跑……书柔本是来窥探公公动向,方再做打算……方才听公公所说,才明白夫君对我的真心……如今,公公还是杀了我救去夫君吧。” 说到此,这少女已由洛阳微雨哭到滂沱绝势,那一个是淋漓尽致,悲催欲毁。而其弓着的身子甚是承受不去胸口闷痛,浑身都抖动着,尽管已经如斯难过,这黄书柔手中的长剑仍高举过头,还不住举得再高些,几要及到岳雪初的鼻尖。 “今儿我夫君被我亲爹擒定了,更不知道皇后姑母要寻他们干些什么?我,我,我身为黄家人,这回夫君若是有事,就等同是岳家头号的仇人……但为了夫君性命,不得不把我黄家所为的暗事告诉公公你,便算是出卖了黄家,乃是黄家的叛徒。我正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求公公了结我性命,以示我清白。” 黄书柔年纪轻轻,虽说悲痛落泪,却并非惊惧死亡,这一句说得言辞恳切,字字掷地有声。这些大义凛然的说话,却说得那岳雪初脸色一沉不返,见其顿而站起,忽而伸掌一击,拍到少女肩上穴道。 少女也立时晕去,如纱垂地般瘫倒,岳雪初连忙开步蹲及到女子身侧,把其双肩扶住,承之背腰,使其倒在怀里,得之一身沉重,方抱起而站,乃一气呵成,瞬间不到,黄书柔已经在其胸怀安稳睡去,那手中长剑总算松开,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我待你如女儿,总以为你待我们如亲人,总不知道你心中还有这道坎,你还是不适合江湖家。此番便送你而去,好得往后怀素也能绝了那种心,变也算是你的功德……”岳雪初阴恻地对着晕去人儿说话,人儿晕在其怀,并无反应,而他自己脸上颜色却越渐浓重,如墨变干,执笔下讨,亦难舒亦难张。 此话毕,这岳雪初便咬牙一下,抱着这人儿,急急往内院处走去。片刻不过,内院里就驶出一顶软轿,悄无声息地行动在这庄内绿华中。 只见轿子渐渐没入其暗处,那轿顶在枝叶间几番明灭不定,不消一会儿,就消失在其中,再过了半个把时辰,山脚下一辆锦顶马车及时驶到,接过软轿内里的人事,那车夫样的人且一策马,马儿自绝蹄往着西南而去了。 这车子也奇怪,端着极华丽的行头,有大路官道不走,专门就赶马进了林间小径,小路不足承受这大马车,马车一边轮子便只能踏花碾香而去,好不解风情。 而在这怀涑一片的山林之中,杉木成阴,走着这一辆锦顶马车,吱呀,吱呀地压过地上的碎叶,跟这一处景色更是甚为不配。 但这马车轮子极大,走在这崎岖的林间路径,自外看那车身也不甚颠,自看得出这是极好的马车,更看得出当中坐着的人便是非富即贵,车中的财宝便不会少。如斯的马车,一般得走官道,那才安全。今儿却为了赶脚程,走了百姓自己走出来的岔路。路况不好不止,还容易有劫道的和野兽,然而说到快,却是什么官道也比之不上的。 而车里的黄书柔乃是大家闺秀,并非江湖人物,正是一个劲儿地身娇肉贵,虽说这锦顶马车赶得甚是平稳,依旧很快就磕醒了车内的人儿。 其人自觉得肩背沉重,浑身乏力,仍能感到自己并非躺在平地,心中一咯噔,睁开眼睛就要四处看,却有回旋于眼前,虽得慢慢回神,初醒迷蒙间只见光透厚锦的温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黄书柔才感到自己身子能懂,眼前也清明了,渐才看清了其身所处,却是车内。 她一身乍起,坐立攀窗,撩帘观望,四下看看,此处并非官道,心中已经觉得不妙。再仔细地抬头看看,往前看看,便得知自己坐的乃是锦顶马车,当下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其人‘嘶’地一下钻回车内,咽去一口口水。自翻了翻开马车里的坐垫,便看见里面白花花的都是银子。 黄书柔年纪虽轻,却生了一副玲珑心性,素来计划谋事不输自己的夫君,这一看,就知道自家公公的意思。当下捂着嘴巴,虽愤犹悲,心中意欲呐喊出声,却自知不可大声响动。 只得心中想着,岳雪初啊岳雪初,我拿丹心照你一家,你却要如此算计我,让我带着这般的金银财宝走这道上,不是等着人来劫么?而后安我一个逃亡的罪名,黄家闺阁的声明,我便保不住了……千般思绪压得她死死地,直压成一团小圆,抱在车子中间。 此时,那车子竟不通人情至极,轱辘地抛起落下,竟好生地颠了一记。黄书柔那般抱身蹲着,重心本就非常地不稳当,被这车子一颠,便像一个皮球般滚开了,往前后一张四肢,那背门撞到马车后面。 疼得她一声惊呼,而马车更在这一下颠仆过后,停了下来。少女便知不妙,喊去一声之后,连忙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再出声。 “前方何人!留下买路钱和车上的美娇娘!”而紧接着马车停下,旷野之中,一个粗声粗气的汉子开口说话,其方言说得不正非偏,正当是西北边上的口音。 黄书柔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只曾跟着自家爹爹去过西北,因而认得这人操的是西北口音。除了晓得这人是西北来的,她还晓得自己的所在,已随那一声惊呼,教那些人知道了。 那个赶马的人却没有说话,黄书柔又不敢贸然探头出去看。只听见几匹马儿在咻咻地喘着气,似乎十分紧张。 “喂!小子!我的大哥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听到!给一句哼哼,这样生盯着咱们,信不信我把你眼睛给挖了!”这是外一个汉子,其人说着话的时候,还把兵器敲在地上的大石上,敲得三声哐,当,嗡开去,仿佛是无名饿兽的恶吼长嘶。 黄书柔心底里很是害怕,大气都不敢出。 这厢自己连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就要被这些人劫道了,这钱财倒是身外物,给他们何妨?最怕就是自己的清白,若要她受辱死去,不如现在自己了结。这黄书柔想到这里,便自头中抽出珠钗,颤巍巍地放到自己的喉边。双眼紧闭,睫毛在卧蚕上抖动着,略带些湿润,便像极了翅膀沾湿的蝴蝶,急切振翅欲飞,却值得绝望收场。 偏偏此时,这少女便听见赶车人一声低吼:“不可轻生!”这一声虽说不响,却足够惊落少女手中簪子。 “你是谁?”少女惊讶一问,对方却不再言语。忽而听得两个拦路人咻地亮了兵器,极之戒备地喊了一句:“到底是哪一路上的英雄!便亮个相,何妨这般藏头露脚,故弄玄虚……” ------------ 第一百六十二章:行侠之事 秦敬这厢躲在灌木里,看着有人拦路抢劫,正是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杨婴躲在其身边,也是不出声,却并非他自己忍得住,乃是被秦敬这个便宜阿爹捂住了嘴巴。 阿芙倒是最轻松的了,用三只手指撩开绵密枝叶当中一处,开得的洞恰好够一双眼睛看。而秦敬和阿芙都要看,两人便脸贴着脸,一人分去了一只的位置,虽形状亲密,却是各自看着那拦路抢劫的情景,看到的东西截然不同。 “小子你盯个什么盯!不说话,是不是哑巴!”这是当中一个红须汉子说的话,高声喊骂,好不威风!外一个人乃开先说了些拦路抢劫的场面话,看起来是头儿,红须的也称其为大哥,便不会错。而那人是个黄须的粗眉大汉,现正翘着双手,吹起嘴上胡子,神色也是威风得不可一世。 而秦敬见那两人,实际是衣衫破烂陈旧,一点威风都没带,莫非是些流浪草寇?而这两个汉子,口音和面容都不像是本地人,乃是路过的?两个路过的流浪草寇也敢来劫道,无非看着那锦顶马车没带镖夫,乃是欺善怕恶之辈,如斯想着,呆子便觉得两人的面目别样可憎。 秦敬他们乃是侧背着马车偷窥的,只能看见赶车人的半个后脑勺,看不到那人神色,不过,呆子自忖这伙人既是个劫匪,那对方便算怎么恶毒地盯向他们,他们又有何立场大呼小叫呢? 然他们偏生在此叫喊几许,使得秦敬尤为生气,几次想冲出去救人,仍被阿芙按下了。那阿芙也不说话,只动作示意他细看情况,不要多管闲事,生出是非来。 这一次,秦敬又想拔地而起。一手还捂住杨婴,一手已把腰间剑身推出一点剑鞘,仔细一看,这人使的剑仍是那柄‘潇然洒意’。 阿芙顿时察觉其用心,没等他动半下脚趾头,便把他一下撞到一边,推倒在地上,用一臂压住其胸膛。“你没有看见那马车没镖师跟着?你难道不觉得不妥?!” “便是这样我更要上前帮忙!”秦敬皱眉瞪去女子,推开女子手臂,口中撇撇开嘴巴说道:“你若不乐见,你就带着阿婴先走!我这边完了自会找到你。” “好啊!阿婴我们走!”阿芙没好气地起来,一手拖了杨婴开去。 想那杨婴的嘴巴早就脱出秦敬钳制,此番能说话了,不顾场合,立刻闹起别扭来:“不要嘛,阿婴不要丢下阿爹,阿娘你以前都不这样的啊!你绝不会丢下阿爹的!” 这一下闹着,可是极响,教外面两人听去了,两人立刻亮出手中兵器,朝着阿芙他们身处的灌木丛中断喝了一声:“到底是哪一路上的英雄!便亮个相,何妨这般藏头露脚,故弄玄虚……” 秦敬得了这一句,当是快快爬起提出一把无刃剑便冲了出去,那欢快的模样,不若常人平白捡到到银子。然这人忽而冲了出去,杨婴当是要跟着自家阿爹出去的,偏偏他那一手,乃死牵住了阿芙,这一下快步跟去秦敬,便连阿娘也拉了出来。 这正是一人行侠,牵动全家。而三人此番出得灌木中,只得全然露了脸。 那秦敬乃穿青色扎染长衣,上衫浓如墨,袖间一点白,衣裾大片青,便似穿上了晨曦的天际,及到头上束的长编,虽简朴,却总算还这人英俊帅气一身,不似他日狼狈了。 而杨婴身上却是原麻色的圆领胡袍,头上也是长辫,样式跟秦敬的一样,便是同一人手出。这般打扮的杨婴,看起来便无英气,不过一个富贵人家的工资,邪魅嗜血的脸面,也变为多情薄幸的相。 而阿芙不必说,做着的是早上的白衣公子打扮,此番围上了一道麻质围脖,看起来就是个娇小的男子,却美艳十分。 这般三人自是不俗,在这林间出现,竟如仙人一般。 那两个破烂强盗便噔地一下失了方向,互相看了看,仍推前了手中兵器。黄须汉子开口说道:“足下们此般仙风侠骨,看来并非道上之人,敢问乃是哪派的高手?” 此时的秦敬乃看着眼前这红须黄须,正是不屑至极,自鼻子间哼出一道气:“我是哪派的,还不到你这两个下三滥的强盗来打听。” “你!”红须汉子沉不住气,立刻就要上前与之斗上一番,却被黄须汉子挡在其身前,阻止了其人冲动误事。 “少侠手上兵器十分有趣,一把无刃无尖的剑,我道,少侠不会是无刃剑大侠吧?”这黄须汉子半恭不敬地说道,一双粗眉却是凛然,正准备要来一场恶战。 而边上的杨婴却说:“你说我阿爹的武器奇怪,我看你们的武器才奇怪呢。一个拿着” 却看这两个大汉,一人手执一只长两尺有余的铁棍子,棍子顶端乃是一只人手模样的爪子,五指削尖,呈空握状。红须汉子握右手,黄须汉子握左手。 那也真是十分奇特的兵器,秦敬却认得,便和那杨婴说道:“阿婴,这兵器并不奇怪,乃是长兵的一种,叫阴阳子母爪,使这兵器的一门功夫也是同名。那阴爪握于右手,善勾带,阳爪握左手,善搔爬,通常为两人配伍练成,不过有甚者能练出双手并使的阴阳子母爪” 这番循循教导,真像足了父亲的模样。杨婴听之,甚为惊奇:“世间原来有这般奇特的兵器和武功,真是好厉害!”这人话说出口,便在其嘴巴前扇了扇,补一句道:“不对,还是我阿爹厉害一点,因为这么偏门的兵器武功都懂得。” “怎说呢……我也是书中看来的,自己真是没有亲身试过。”秦敬自小在凌霄里长大,师娘深谋,师父严厉,师兄木讷,师妹傲娇。便不多人直面赞他厉害,这杨婴毫不避违来着一句赞叹,竟使其耳根红满,顿感羞愧。 而阿芙在这俩‘父子’说话期间,便一直看着那马车所处,她便觉得秦敬每开口说话,那人的肩膀每微动一下,乃十分可疑,莫非其人认得秦敬? 而那红须汉子看着这两人自顾自言谈,边上一个还正眼都不瞧他兄弟俩,乃十分生气,也顾不得两人父子相称的奇怪,正想口出恶言骂将开去。 却是黄须汉子注意到当中奇怪,以为秦敬真是生出杨婴那般大的孩儿,却还能保持容颜不老,定然练了很厉害的武功,那便不敢造次。眼看自家兄弟又要冲动,为免惹了惹不起的人物,便抢先一步说:“英雄来此地,不是要行侠仗义的?如斯自顾自说话,不报上名号来,似乎不够礼貌!” “要报也是你们先报!”杨婴瞪眼说了一句,神态甚是威风:“我阿爹身份高贵,名号岂是能随意说与你听的?!” 却见红须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使着手中的阴爪夺步上前,乃伸了一爪越过秦敬肩旁,二话不说就出了招,乃一抽一拉牵住杨婴的肩头,杨婴几步踉跄开去,正是不稳,其人只接一记推搡,眼前这高大青年便摔趴了。 这红须汉子本也是随意发去一招,本想着对方会格挡招架,怎知道此等口上厉害的小子竟全然不会武功,如斯一招,便把他轻易放倒了,其人也是真心愕然,一时间竟然使不出下招了,呆了好一会儿。 而秦敬看着红须汉子的铁爪伸来,怎会随着其轻易伤得杨婴,早备好姿势要格挡回击,就等着那爪子来了。 可那黄须汉子见兄弟出招,也自然不会呆站着,乃伸出阳爪夺攻而来,后发先至,一只爪子伸得笔直,直往秦敬前胸勾着,及到其半尺之前,爪子急转其势,反往秦敬握剑的手底下爬去,这一招正是指东打西的疑敌招数,变招十分巧妙。 而秦敬被其抢攻,实际上是慢了,一时间也无好法回攻,只得防范一时,再寻先机,好抢攻回去。便翻剑回旋,手臂使了八卦洞玄错骨手的招式,回到爪背,顺势托起爪子,避开其搔爬攻击,连着整身退后,与之滑开一段距离,然一剑已复位,乃挺身卡住铁爪。 这一下,两边算是过了一招,正式地动起手来。 ------------ 第一百六十三章:车中少女 一直看着马车那边的阿芙听见杨婴惊呼,方缓缓回过头来,就看见其人摔倒在地,而红须汉子的爪子更扯着其衣衫,乃皱起了那双剑眉,再看看秦敬那柄剑已出,正卡到黄须汉子的爪子上,便把嘴巴也扯平了。 “谁叫你们动手的?”阿芙不满一句,可那身形还是‘咻’地一下跳去红须汉子身后,行而动身,竟不消一瞬。 红须汉子一惊,连忙回头要看来者动作,却被其扔出一石点中眉心,整个人就麻痹不能动了,仅来得及惊呼一声:“诶呀!” 这一声也被黄须汉子听去,回神看去,只见一个矮小的白衣男子三指掐成鹰爪状,直伸到自家兄弟的喉头。 黄须汉子乃是一急,脸色都蓝了,断身推开秦敬手中剑,就要去救援自家兄弟。 怎教这一下却被秦敬夺了先机,抢攻起来,其人先来一招‘月华过江’一剑持平,追了上去,那把剑似浮在水中波动,不知其攻左攻右。 黄须汉子推走秦敬手中剑,已备好了回旋往后的势头,正要以爪子把自己兄弟扯开,怎见到秦敬一招犀利,只得连连后退侧闪,渐生偏去了红须汉的身边许多。 及到秦敬一剑指到其眉心,其人身后已经靠着一棵大树,自赶上绝路了。 “黄须客,你最好不要妄动,你兄弟红须客在我手上呢。”阿芙朝着那边的黄须汉子哼笑了一声,一只鹰爪手捏进红须汉子喉头三分,留下狠狠一个红印,方肯松开半寸。 “你?……”黄须汉子听见这小小公子竟然懂得自己的名号,心中不禁打了个突。“你认识我兄弟俩?” “哼哼,唐唐的西北双煞,乃是北朝有名的绿林人,谁会不认识?”阿芙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白脸公子说话一般。虽然听上去有点儿阴阳怪气,却气势不减。 这阿芙一说,秦敬便也想起,自己竟听过这两人的名号。其人不由得眼眉一挑,眼睛瞬睁,做了个惊奇的表情。 想来这人乃是自小困于凌霄一峰的呆子,然这俩北朝的盗贼也闻名及耳。可见这西北双煞确实是极厉害的人物,只是眼前两人如今这般落魄的模样,真教人难以相信其人昔日怎般不可一世。 “哦,想不到你这般白嫩的少年人竟然也是北边道上的。”那个黄须客上下瞟了其人几眼,脑海中搜索着这一号人物,若是道上有这般一个白衣公子,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他便没可能不认识。 “哈。想来西北之地,有谁人不知道你们两个威名,都知道你们是道上厉害的盗匪,西北过道的,都得专奉一份银钱给你们,你俩也因此被称为子母爪盗老爷。”女子顿了顿,神色倨傲,十分不屑,口上明明的赞誉,也变成了嘲讽。 “怎么了?兄弟这几年混得不怎么样啊!不是说你们南下归属了北风寨,跟何十三娘的娘子军混在一块,如今被你们的相好们扫地出门了?” 可黄须客和红须客一听,乃笑了起来,却也没有生气。“你不说这个,我们倒认不出姑奶奶你了。” “认得就好。”阿芙翻起眼睛亮了一个媚目,又回复了女儿声,敢情方才故意压低声线,乃是要难去这两人的,此三人原是旧相识。只是旧相识却有分仇人和兄弟,如今黄须客认出阿芙,那脸上横肉一式堆满了笑意,看来这对相识并非冤家。 其人堆笑一说,不无奉承之意:“也只有姑奶奶知道咱们这些年的行踪啊。” “姑奶奶你可是来了。”红须客听见大哥这般说,才真正认出眼前人的身份。“你可不知道咱们兄弟受了多少苦,你行行好,让慕宫主开恩,给我们兄弟在西北苟活下去吧。” “哈哈……你们两人劫了别人给宫主的供银,宫主念你们也是西北的前辈,只是把你们赶了出去,你们还不心死?”阿芙冷然一句。“幸好当日遇到我,阻止你们杀了两个追赶你们的宫使,要是你们当时下了手……说不定早就成了一撮土。” “是,是……”黄须客连说了两声是。“姑奶奶你的救命之恩,咱们没忘。” “既然没忘,还妄想回到西北?”阿芙此番说话,不无威严,正是一副玉艄宫右使的模样,秦敬乃第一次看见,心神间不禁忐忑不安。而那傻傻的杨婴已然爬了起来,几步窜到秦敬身边,趴着其人的肩膀,悄声说:“阿娘好凶啊……阿婴不认识她。” 这一句,恰好说中呆子心中忐忑,他又何曾认识这样的妖女,便连西北双煞那般的人物也要对其恭恭敬敬。他未免太小看了这个妖女的能耐了,如是之下,他心中便不是什么滋味了,只怕他这个凌霄叛徒,没有能力娶得了这个姑奶奶哪。 可红须客一句哀嚎,便把秦敬的心思拉回,只见其人一身不能动,但眼神却灵动得很,口中巍巍说道:“姑奶奶你不知道啊!我们蒙姑奶奶不杀之恩,跟着你的指点,来到这何十三娘的地界,投靠这何十三娘,本想着十三娘乃南边绿林有名的人物,怎知道她实际无心招兵,便是要以招兵之名,招些精壮的汉子来试药……”这红须客看来想起了什么难堪之事,面露难色,不欲说下去。 黄须客就接着说了:“你道那些人有多狠毒,往人的肚子里灌毒虫,炼控制人思绪的毒药,那些毒虫却没有养得熟,尽往外钻,我们就看着很多道上功夫了得的人物肠穿肚烂死了。”黄须客自己对付被劫商队的法子并非良善,这厢说起那寨子中的惨况,也不由得说得声音颤抖,似乎余惊未过。 “可教我们进去得迟,他们喂我们的毒药时日不长,不能灌毒虫,恰逢昨晚大雨冲毁寨子,咱们就乘乱逃了出来。”红须客额头冒汗,正是死里逃生的模样。 “想我们兄弟作恶多端,往日不知道别人受的苦,今儿当了一回囚徒绝路,总算后悔自己要做的事情了,本想着投靠去霸刀山庄,怎知道霸刀山庄已经烧成灰了。” “罢!”阿芙听见他们说到此,便打断其说话。“我可不管你们悔意与否,宫主既然不许你们回西北,自然是没有情面可开通。今儿你们劫的这车子是我的朋友,你们应当给我立刻滚!不过,按照道上的规矩,你既然劫了,除非死伤,否则不能空手。” 红须客一听阿芙此言,便浑身生了冷汗。“别啊!别,姑奶奶放过我们吧。” 阿芙也只是冷笑几下,丝毫没有怜惜他们的意思:“教你们长点心性,什么人能劫,什么人不能劫,你们总不学乖。现在事情已经为了,说吧!你们谁要断胳膊,谁要断手?” 却于此时,那马车当中便有一少女嗓音微动:“等一下!等,等一下。”少女乃是十分的惊惧,第一句喊声低微,不被人识。第二句喊声乃强自响了些,只是有些颤抖。 赶车人听闻少女出声干预,立刻浑身一僵,双手捏着马缰绳,竟生出微微的嘞嘞响动。阿芙虽说一直与西北双煞说着话,便没有放过那赶车人的动向,此番看见其身肢的动静,当下就敛去眉目,杀气自然就上来了。 “既然,劫了就不能空手而回,那这车子中的银子,就给他们拿去吧。钱财身外物,他们既有了悔意,怎不放他们一条生路走呢?”车中少女说着话,并瑟瑟缩缩地要下来,阿芙乃看见女子突出一个头,便立刻弃去红须客的喉咙,飞步伸手抓向少女。 这一下变故,可是来得极突然。秦敬也是愕然,便不知道阿芙端的是什么心思,一时间也没有动作要上前阻止或是帮忙。 ------------ 第一百六十四章:怀素疑父 然阿芙一只白手还没沾到少女身边的热气,那赶车的人便转身拦腰抱起少女,脚踏马镫,腾地而起,几步回旋便踏到马背上。 赶车人这般动作,下一瞬一定是抱着少女跨进马背,便踢马而去,乃一气呵成。只是他忽觉身后没了袭来那人的气息,心下惊动了一下。回头乃是一看,便见得身后无人,这更是骇色难掩。 其人也并非泛泛之辈,如斯便知道自己中了诈,猛地回头一下,乃自衣袖里伸出铁扇一把,撑开挡住了少女的面门,而阿芙果真就至,却见白衣翩翩一影倒挂而来,双手前后抓爬,便似野豹袭人,一看乃直往少女脑门而去。 赶车人抱着少女的手立刻藏深,直让少女抹进自己胸怀里处,那护着其面门的铁扇更占多了位置,便把少女整个都捂得死死的,毫无死角,其人自己却破绽四出。阿芙真是挑眉,得意一笑,双手瞬间回转,侧着抹过其人脸面。 忽听其人惊呼一声。“啊!”那阿芙的白影已然抹过,秦敬所见,阿芙乃用丝络牵树倒挂袭人,如今得手,便提着一张肉色的物什在半空中就力翻身,便蹬上了一段横枝,轻松地落在上面。 “呆子!快看看那人真容。”阿芙站定后,看看自己手中的人皮面具,见得的是一张普通的脸面,上沾了些人的发毛,可见其撕下面具的力道有多大,也怪不得那人会怪叫一声。 秦敬反应未及,杨婴已经几步跨到那赶车人跟前,盯着那人看去。“是个美男子。”这人用手端着下巴,说得十分的认真,说出来却教阿芙啐了一口。 “阿婴你又不认识江湖里的人,你去看个什么。”阿芙嗔怪之,自己已经收起丝络,跳下树来,秦敬也跟着及到赶车人的跟前。 赶车人虽说明白去阿芙的意图,只用手中扇遮住了脸面,可那眉眼还是掩盖不住的。秦敬一看这人,乃是一惊,这人一看秦敬,也是一惊。 “岳怀素!”秦敬喊了一句。“你是岳怀素吧。” “秦敬!你还没有死?”岳怀素也喊了一句,那把扇子掉了下来,随意挂在其胸前。这一下相认,两方惊讶没多久,那岳怀素就瞪眉防备,复把那铁扇指着秦敬。“你带这些人来劫这车子,是奉了谁人的命令?是不是我爹命你来劫这车子的!” 秦敬被其这般一问,乃是愕然至极。“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所以能活命,一定是我爹派人先救了你,要不然你怎么能活命?”岳怀素哼哼一声。“哦,我知道了,乃是我爹救了你,你过意不去就答应替他劫去这车子,杀了柔儿,对不?” “我不懂你的意思,莫说我还没见过岳庄主,何来你说的一番机缘。”秦敬很是不满意,一柄剑垂在身边,竟微微颤抖。“要是我的命真是岳庄主救的,我便自毁于他老人家跟前,也不会随意杀害无辜的人,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那我便是看错你了?你该是翩翩君子,不做不合正派之道的事?”岳怀素便看看秦敬身边的三个人,杨婴虽说是极出名的人物,但如今这打扮的杨婴却无人见过,这岳怀素也没见过杨婴真人,自然认不出来,但是那阿芙的脸面,却是极熟的。 岳怀素的目光便停在那女子的面上。“我不懂了,你和这种女子在一起,算是个什么?” 秦敬顿时语塞,此番被人一说,才想起这位阿芙妖女乃是伤害穆公子,犯下无数案子的恶人,和她这般为伍,确实也有失正派之道。他现在到底该反驳开去,那女子是我的妻房,我相信她会改过。还是该说,我和她便无关系,不过是路过相识。 阿芙看见呆子那般神色,自然知道他是介怀自己的身份了。罢了,这女子本就没有想过秦敬要娶她的说话是非要为之的事。只是自己的心中有了这个呆子,犯了傻气罢了。 “我与这呆子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阿芙嫣然一笑。“我要杀他,却又怕你奕雪山庄和凌霄派的势力,于是带得远一些才杀,不可以么?” 岳怀素看见女子自身后款款而来,乃紧张十分。这乔装女子的轻功之高,自己方才已然领教过。其人怎就能从自己身后换到身前,还要倒吊而来,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自随着父亲闯江湖,凡事都是仗着父亲的脸面,像西北双煞这般暗道上的人遇着他也会让路三分,他便从未遇过道上的人物,今儿遇到两拨极厉害的,往日的心思和计谋都使不上来了。 “你父亲要杀的,是你怀中的少女吧。”阿芙看见其人紧张十分,竟玩心一起,掠步过去此人耳边,给其耳朵弹了一下。岳怀素乃惊动,伸出铁扇就来了一下“二郎探月”,实际这岳怀素的功夫真是不差,,方才失察阿芙动向,却是因为太过于挂心怀中的黄书柔。 可这一下受袭本能的返招,却端足了功力,愣是削去了阿芙的半片指甲,女子指尖顿发新红,艳比红妆。阿芙受了这一击,乃是意料之外,她本就擅长暗器和丝络,对于近身的戽斗没有法子,现在玩出了祸来了,也只能端着疼痛自己吃亏。 女子一下跳开,便对着手指呵了几口气。“啧!下手真重,也不怜香惜玉。” “岳怀素!”秦敬胸口腾起难言的愤怒,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便要提剑过去。这时候,杨婴却挡住了秦敬,提醒他道:“阿爹,你该去看看阿娘的伤势。” “我……”秦敬被其这样一说,竟不知所措起来,向前看去,只见岳怀素灼灼眼光,向阿芙看去,却见女子神色淡薄,似不在乎,可牙关咬紧了,抽扯纤细的脖子,直出了两道刀也似的线条。 “阿婴!”阿芙看见秦敬半天没所动,便暗自酝了些哀酸,低声喝了杨婴一句。“咱们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杨婴可不依,撇嘴刚要说话。便见秦敬身后一抹黄忽至,乃是黄须客要来袭。杨婴立时反应,大叫到:“阿爹阿娘小心。” 而这声当下,却有红须客直奔那黄书柔处,阿芙先是一愣,后而大悟。“哼!好你个红须客,什么时候练的冲破穴道的功夫!” “姑奶奶,玉艄宫的点穴功夫,我们兄弟可得好好学啊!要不然哪天宫主想不通了,要派姑奶奶你来取我们兄弟性命,我们还得逃得了命啊。”黄须客伸出一只爪子,正要取去秦敬脑门,却被秦敬橫剑一挡,勉强格去。这人也不跟秦敬拼命,再发一招,却也是延着其动作的缠招。 红须客便往黄书柔处去,便哼笑一记:“大哥,何必废话,直接告诉这娘们,咱的功夫和当年不同了,此番完了任务,咱就让她尝尝兄弟俩的厉害。”其人说完还嘻嘻嘻地一阵难听之极的浪笑。 阿芙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夺去岳怀素处,正是飞身上前,要用丝络牵住他的动作,可阿芙手中丝络毕竟不是那金蚕丝络,红须客只需轻轻一勾一带,丝络就裂开两边,便无威力了。 这阿芙乃是一急,便击去腰间机括,五指包住一手冰针,却看见岳怀素一脸,又想起秦敬方才的为难,自己便不可在那岳家公子跟前使用冰魄夺魂针。如是之下,她便暗暗咬牙,要以空掌与那红须客相搏。 其人口上还朝着岳怀素一身喊道:“岳怀素,看好你的妻房!红须客让给我!”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怀素记忆 岳怀素听得女子一声叫唤,甚是奇怪,那**柔并未表明自己身份,这女子如何识得?他当时看见其脸面,只想起此女不就是步霸天视为上宾的秦淮艺妓,哪里能识得其真正的身份,只道是秦敬和这烟花女子一道,莫非也堕入yin道,有违清修,所以才有先前的一番说话。{免费小说} 然他眼目所见所得渐多,思及这女子此前与人的那些说话,再想到其人到与自己交锋的道行,以至现在她缠斗那红须客的招式招数,分分点点,何似一个娇媚的秦淮歌女,无非就是足称的江湖女子模样。 莫非这女子面容长得像那个秦淮艺妓,便只是人有相似? 说起来,这岳怀素自己和那岳怀墨不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如今一来,他这就想到阿芙与那秦淮歌女是不是双生子?可是这双生子的性格命运如斯大相庭径,当是年少失散也不为怪。 可见两人并非一体,甚还互不相识,岳怀素便不作多想。自然怀疑不到那两人同属玉艄宫,既然对方有心出手相助,那就先承之好意,互勉对敌,往后的事,往后再算。 这一下,岳怀素便回答:“那自是不劳你费心,你也得小心红须客的爪子。” 秦敬却也听见阿芙喊那一句说话,心中很是惊讶,他惊讶的便不是阿芙怎会识得车中少女乃岳怀素的妻房,却是岳怀素几番几次怀疑自己是他爹派来杀他妻房的。这做儿子的怀疑老子,乃是不得了的大事,算是极致不孝,他所认识的岳氏兄弟,便不是这样的人,而当中又生了什么变故?实在耐人寻味。 这呆子虽然心内怀疑震动,但手上的功夫却没有停顿下来,眼看剑光流云,越发犀利,逼得那黄须客也得拿出了真章来。 但见黄须客跳开一瞬,再跳至敌人身边,使出的便是一招猴子偷桃,直往秦敬腰间掏去,乃看准了使剑的人近防薄弱。 怎知那秦敬反应过人,甩起剑身,使之直挺落地,一下卡到其人爪子之上,及到那剑柄行至手腕可及的地方,其人立时握紧剑柄,往左一去,便把爪子的势头带倒。 黄须客一招未成,没等对手发第二招,便变招欺去其人握剑一手。铁爪子并不轻巧,可看着黄须客使上来,却是别样灵活,反手一握那爪子,便把爪子五尖朝着对手剑柄处挠去,位置精准,乃要巧取其五指筋骨。 秦敬只得抽剑退离,侧剑回避,再发一招,也是谨慎,乃抱剑于胸,回转自身,以快速的旋动欺进黄须客的身侧,及到其人肩背便一下弹剑,直切其肉。这一招,论的就是快,快得及那人转身,便一招制敌。 可这黄须客却是**湖,竟把一只爪子端得如同不求人一般,爪臂挺在那脊梁处,哐当一下,就把秦敬的剑挡了开去。 两人如是过了有十几招,依旧不分胜负。秦敬在战斗中,不便注意阿芙的境况,心中念着她手指乃受了伤,此番和红须客过招总是不便利,也不知道如何了。本想叫杨婴去看着阿芙,可抽空扭头看看四下,早不见了杨婴。 等秦敬和黄须客又相当了一招,黄须客返身一招‘仙鹤拾食’要取秦敬脚腕阴陵泉,秦敬跳步而开,来一招‘麻鹰夺兔’把其人爪子一挑而起,秦敬才自眼角瞟到那杨婴知道自何处提着一根的树枝丫过来。 一路踏开两边的灌木,一路吼着:“阿爹!阿婴来帮你!”恰似一只白色的灰熊,浩荡而笨重地过来了。 黄须客听见杨婴这样的声势,自是一惊,便就落了一瞬的动作,秦敬倒是冷静得很,乃看出对方的这一下破绽,挑剑来了一招‘母鸡逮食’,一路刁刁地点去黄须客脚上穴位,连点了几个诈穴,都教黄须客避开了,直到太冲穴为止,秦敬也不出真气,这到了太冲穴,其人运气一戳。 “诶呀!”黄须客立刻捂着脚面痛叫出声。杨婴可逮好机会了,提着枝丫直往那黄须客的头顶上甩啊甩地打去,那些枝叶乃有荆棘,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找来的,抽了一会儿,黄须客脸上头上也没有好肉了。 这杨婴还边抽着边哈哈笑:“叫你们撂我摔个狗吃屎!叫你们欺负我阿爹。”其人的眉毛都要兴脱脸面了,嘴巴上的得意劲真是不可一世。 当他抽得欢快的时候,秦敬却上前紧握住杨婴的手腕。“阿婴快停手,这样不对。” “为什么?”杨婴被秦敬这般一抓手腕,动作倒是停住了。可眼神儿带着不服气的犟劲儿。“他们欺负你,我这样帮你报仇,有不对么?” 此时黄须客看着势头不对,便想爬走,却被秦敬逮到其动向,伸手往其肩背点了几下,封住了其人麻穴。黄须客这才乖乖的,睁着一双眼,不屈不依地看着秦敬和杨婴。 “额……”秦敬这一时间也说不上了。 “况且他们要杀那位妹妹,乃是坏人不是?坏人就是要用坏办法对付,不是么?”杨婴侧头不解。 “不!”秦敬脑海中自然现出了李林一死在其手上的情景。“不对……便是坏人,也有人生父母养的。”他眼睛不由得生了涩,喉头也紧蹙起来。“应当说,你今日杀了这两个坏人,你便不能知道种下了怎样的祸根,倒时候伤害的莫不过是你身边的人。” 难得这呆子总算理清楚心中的思绪,说出口来,眼前的杨婴却不甚明白。 “阿爹真婆妈,如果对方要毁你家园,伤你妻儿,那你还会这样姑息他们么?”杨婴这时候又不傻了,竟会说出这样话来。“阿爹往日不是教我,对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于欺负我的人,就该以其道还之其身。” 其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脸色阴郁,虽还是孩童神态,却说不出的残忍暴戾。秦敬乃是一惊。却见阿芙在一边仰天大笑:“对!阿婴你说得对!要是我有能力,我也会对那些随意主宰我命运的人杀之而后快。” 岳怀素抱着**柔,自是注视阿芙和红须客的战况。此刻看见阿芙还有心思说话,自然是心中焦急:“你且注意敌人,别要分心!” 阿芙则抽空对其抛出媚眼一个:“你看好你的小妻房,何妨担心我?” **柔见其表情声动间,手脚不停,跟那红须客斗得难解难分,一时出掌一时踢腿,正是英姿飒爽,又见其神情语调都非常轻浮粗鲁,便生了一双水汪汪的迷眼,抬头问去那岳怀素:“怀素夫君,这些江湖女子是不是都这样厉害?” 岳怀素低头看这少女的容颜,好笑地说:“你也不是没见过步家那泼皮小姐,怎还会生出这般的问题?” “我道步姐姐只是性格骄纵了些……”**柔别过脸去,神色中不无心忧。“也不知道步姐姐的尸首有没有人掩埋……” 那霸刀山庄的火势如斯厉害,便连整个怀涑的人都以为其中便无一个活口,奕雪山庄中的奴仆岂全部都是藏得住话的,早就教这**柔知道此间的惨况。再到其母亲的书信所至,言之凿凿,她便认定了霸刀内所有人都惨死了,那步落红自然也不在话下。 岳怀素听见那**柔这般说,双眼竟迷蒙起来,渐生出些水汽。其人拥住少女肩膀的一手也更用力了些,捏得**柔感到自己一身犹如即将碎去,便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落红她的尸首,咱们找不到。步家也并非所有人都死绝了……还有一个。”岳怀素声音颤抖。“那个人活着,我的怀墨,却死去了。” **柔腾出一手来抚弄着其人的肩膀和胸膛,便听见岳怀素一声一声地抽泣:“教我害死了。” 其人只想起步落红,便想起霸刀山庄,想起那霸刀山庄,自是想起自己和岳怀墨生出的事儿来,他总不知道,一日之间,竟会有那么多的变故。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霸刀遗魂 天光熹微,这一场忽而而至的大雨,正如它来的那般,忽然就消失了,只有林中挥之不去的水汽告知别人这儿曾经生过澎湃的大事,别的便只是沉默,连那树枝的枝叶,也无风吹起涟漪,一式安静地呆在微熹的光线下。{免费小说} 忽然间,一队铁骑踏草而过,扬起不少的泥水,溅开四野,便似刀片一般,割开了雾气浆住的空气,一路登上了那霸刀的百步梯之上,越走得前面的,走得却越慢,到了山门之上,为首的人只得凝足,再也前进不了。 此一场大火,远看虽然雄伟,也猜到其中的惨况,然来人却猜之不到,当这惨况带着味道和颜色生活于眼前的时候,便是怎样的震动。 走到最先的岳怀素,无可避免地第一个闻到这里间味道,首进鼻息的,就是烟熏腊肉的一股焦香,外还带一些湿气腾出的骚味,便似动物在此间便溺了千年一般,再侵入人肺腑的浓烈气息,就是木头和墙壁烧起的烟灰气,此等混杂的味道,该是这人对此等惨况最深刻,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接着,他的眼睛里便闯入了和这味道十分相配的情景,那广阔的一个山头,只能看见一堆黑色的残破,哪儿有空地,哪儿就有烧焦的木梁,不少黑木还被雨打湿了,冒出烟气来。而那曾经辉煌的山门,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门洞,也是整个山庄唯一还露出本来颜色的建筑。 岳怀素乃骑着马,小心跨过门槛,就看见几只野狗在撕抢一具没烧完的尸首,而极目远去,这山门后一段晒场所在,几乎都是成禾堆状的尸首。 他看见此情景,知道策马进内,必然要踏上那些人的尸首,为了尊重那些死去的人,他便下马来,用双脚小心地走进去。 其人身后的岳怀墨和奕雪山庄弟子们也仿着他下了马,五六个精英的弟子跟着进去,两三个料理马匹,这行活人,也算是浩荡了,怎也不知道脚步间惊动了多少亡魂。 而这晒场便没多少建筑,火烧完了外间的围房,中间有些尸首还是湿的,澄黄的尸油自当中间隙和着血浮在积水面上,飘着些油花有点儿已经结成了黄色的蜡点。 当其人的脚步一踏上去,便觉得粘腻莫名,似要黏住其人的脚踝,不让生人进去这现世的阿鼻地狱。岳怀素几乎要生出那错觉来,便觉得这霸刀上的死灵,乃纷纷生出手腕来抓挠自己的脚腕,世事之间,尽是如此,为人处事不多想的人,便是大胆怀勇之士。而那些生出了玲珑心思的,少有不怕死的。 这岳怀素也是寻常人一个,自生了玲珑心思,便少生了勇气之胆,可那岳怀墨便不同,总是担当头炮,一个勇者贴于额上便冲在前头,如今其人也是如此,看见自家哥哥手脚凝滞,便喷出一口嘲讽之气:“哥哥,这都是死人,有何可怕。你还怕他们都诈尸了不成?” “死人便不可怕,我怕的是有人在死人堆了装死。”岳怀素瞪视弟弟一眼,弟弟这般忽而出声,真就吓了他一跳。 “这儿都烧成这样了,还有个活人么?”岳怀墨自是斜睨自家哥哥一眼。“再说,谁人敢偷袭咱们奕雪山庄的人。” 岳怀素听见弟弟的一句自负,也没有再明说些什么,只暗道了一句微嗡:“你便不知道这江湖的水深,就算是亲爹也可能出卖亲儿,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这做哥哥的说这话好比蚊蝇言语,做弟弟的听不见,没有回嘴。即便算其人听见了,到底也听不进去,再来回嘴,也是费刹两人得功夫罢了,谁叫那就是岳怀墨呢? 岳怀素看见弟弟那般鲁莽的模样,便摇摇头,无奈低头自嘲笑笑,再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直往前行着,脚步无虑,走得极快,不消一会就离了自己一尺有多。 岳怀素念着自己身后乃援护的奕雪山庄弟子,可岳怀墨身前身后便无他人,其人心中担忧,也只得抿嘴勉强跟上,这一行人脚步加快,很快就越过晒场,去到前厅所在。 这前厅之前的光景,岳怀素和岳怀墨是记得的,特别是那岳怀素,犹记堂前灯结彩,回首已是百年身。此一下烧火后的颓唐,真教其人生出彷如隔世的感悟。 看那一段段的杉木樑,都烧成了碳样的颜色,这木材含水多,却也烧得如斯干净,便可见昨晚的祸事便不小。到了此处,其人方可见泥墙上不少自内往外喷出的颓垣,这境况,只得是火药炸的。 岳怀素小心地踏前几步看去,那墙下果真不少残肢,还有些白白细细,可见是女子所有。其人一惊,眉毛颤颤,那脚步也随之颤颤,后退没几步,竟偏了原来的路线,正好踩在一件柔软的物什之上。 其人慌忙回头一看,见得自己踩在了一个女子的衣裙之上,女子早已经死了,脖子上都是紫红的斑纹,一头乌丝早没了光泽,那发髻也乱了,珠花丝络乱缠。不过,女子的衣衫尚整,看来生前没有受人**。 却也是了,要是这场大火是杨素派人来干的,他近身的人定然不会**妇女,不过烧杀干净这等事,他们倒是做得面不改色。 岳怀素细细看去此女子,看出女子的年纪和自己的妻房**柔相仿,心中不免对其生了怜惜之情,便想去把她放下,先行安葬。这一凑近动作,其人见她乃抱住了一个霸刀弟子模样的少年。那人垂头似泣,虽是死相,却也透着伤悲。 岳怀素自猜测,那少年定是女子的情人。这对小鸳鸯,可以同年同**,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可是他和**柔,便没有那个福分哪,思及此,其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可得好好上路,往后别要投胎进江湖家哪。” 这人自言自语间,已然把少女尸首放下,眼见少女闭眼之姿,彷如睡着,十分安然。而那个少年,却死而不瞑目,只是眼目垂下,瞪视着前方地上一处。 那岳怀素也道奇怪,不由得回头看去其人瞪视的所在,忽见得步霸天就躺在那儿,身边还有一具趴着的尸首,半边身已经烧成黑色,还留着半边。 其人还没反应过来些什么,就听见岳怀墨大声喊道:“哥哥!这儿还有一个娃娃的尸首……那些人连娃娃都不放过,实在太凶残了。” “弟弟,那边是步庄主……”岳怀素听见弟弟呼唤,知道其还在这儿,也顾不得这少年的尸首了,‘咻’地站了起来,意欲开步走到步霸天的身边,却被脚下东西绊倒了一下,向前扑去。 其人反应也快,未等跌落那沾满污水的地上,双脚屈膝,往前踏去几步,方弓而起身,借这身体的弹动化去前扑的力势。这方站稳,他就看见岳怀墨带着两人扶起步霸天的尸首。心下方安,便在其时,忽觉脚下劲风一掠。他立马反应,朝着岳怀墨他们大喊:“小心!” 偏生也是迟了,当中一个背对岳怀素那儿的奕雪弟子愣是中了那劲风,立马“诶哟去!”一声,便倒地不起了,岳怀墨也是惊讶,瞪着岳怀素看得紧。 岳怀素连忙摆手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是你背后!”岳怀墨说着已经扯了判官笔攻来,岳怀素自也感到背脊有一阵凉风,本能弯腰避去,抽出袖间铁扇,反手一挡,本意料中挡到的乃是劲力一招,手中力道,端足了吃奶的去。 可及到其手的力气,不过是软绵绵,塌趴趴的,他甚还感到身后人一阵抽气,乃踉跄退了几步,砰地一下跌在地上。 “诈尸了?!这日光日白的,诈尸了吧。”岳怀墨看见自家哥哥反应不俗,总算避开这招,乃收起招式,却并未收上那判官笔,盯着方好翻身上来的岳怀素就说:“幸好哥哥厉害,这和我换了武器也能敌去这诈尸的。”其人说着,就要上前去看那倒下的人。 却被岳怀素一下往其肩上推去。“等等!你这人平日里总是目中无人,难得赞我,不会是想要和这诈尸的比一下武艺高低吗?” 岳怀墨却撇撇嘴巴:“我道这些天你我换了兵器使,还没有找到个合适的试手。心底里都是痒痒的。” “虽说换兵器乃是我的提议。不过也是为了锻炼武艺,不是教你去拼命治手痒,那人若是诈尸,恐怕我们这儿的人群起攻之,也不是其对手。你不看见方才其人飞出去那一招。”这岳怀素左右看看此地,却不见了好几个霸刀弟子。 “只得你和阿三么?其他人呢?”岳怀素这一张望,又看见剩下一个的霸刀弟子翻开步霸天身侧的那具尸首,其人虽面目模糊,却甚像步鹰。这人正要跨步去看,却听得身后传来岳怀墨的惊呼。 “哥哥,不是诈尸,是那人还活着。”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决往皇都 岳怀素有感前方忽而响起了一声砰,原是那秦敬不知道何时上得前来,一掌送到了红须客肩上,红须客顿时失声痛叫。{免费小说}“你这后生哪儿来的怪劲,打得我肩膀都碎了!” 这一下方打断了其人的思绪,再见便是阿芙一声喝道:“岳怀素,你还在那发呆耍楞!咱们逃啊!” 便在此时,岳怀素才看得清周遭环境,草丛间冒出八个身穿绿衫的蒙面汉,便要封住这里间人的道路,这乍一看,不过是八个人,里间的人有岳怀素,秦敬和阿芙,虽说带上那痴傻的杨婴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柔,也未必不能夺围而出,但是这八人身影动作,变幻莫测,正是围得这里间的人紧紧的,乍一看是没有生路了。 此等阵法,岳怀素可算是再熟悉不过了!便是他老子的八卦玄行阵。他当下就心中一凉,哪儿管得这些人便会是自己的师兄弟,只说:“这是奕雪山庄的八卦玄行阵!当小心应对,莫要勉强抢阵!” 秦敬听其人这般一说,心中又是一惊,这奕雪山庄的人,缘何要这般堵截自家的少庄主?莫非是当中生了变?亦或许恰如了岳怀素的疑心,乃是岳雪初要赶绝自家儿子?这当中的因由,这一时间谁也没法问清,只得等脱身往后,方能细问个明白。 秦敬便怎也不知道,自己这多事管了路上闲事,竟会发现这一迭的纠缠事实,他心中难言的各种情愫乱碰,碰出那前些时候的忆记来,总也不明白当中的画面是怎生变化到现在的混乱来…… 他思绪飘渺渐回到几个时辰前。 竹林子腾出的雾气便没有衫林那边浓郁,间中还夹着烧火的味道。那便是老乌龟烧的火,秦敬换停衣服,便看见老乌龟缩坐在门前,盯着不远处的风炉失神。 这竹门住户,却没有建那灶台,只在院子里起了两个风炉,松垮垮地装着火,炊具都是极旧的铁皮锅,煮起粟米粥来,腾腾地都是一阵阵的铁锈气。便在这铁锈香气的煎熬下,秦敬方感到一阵的饥饿,肚子打了个鼓声。 那老乌龟听见,便回头一笑,用手扬高,在半空晃了晃,折叠再扬开的手指分明在招呼秦敬过来,秦敬也便无可以犹豫不前的理由,便提裾坐到那门槛之上。老乌龟却起身往前几步,弄了一个破碗,勺了一碗的小粟米粥,流里流气地回头走来,递给了秦敬。 秦敬接过破碗,把那坑口转向外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喝起粥来。可那碗中粥仍十分烫口,便使得其人雪雪地张开口吸气,那人中之间,也冒出了一点湿气。 “看你饿得。”老乌龟嘟嘟嘴巴,神情只能用促狭二字形容,这人端碗给秦敬,便没有坐下,只看着秦敬身后说话,前一句说给秦呆子听,后一句却是说给别人听:“你要么?” “不必了,我不饿。”回声之人,冷冷然地,似乎不想搭理那老乌龟。转身就去里间,倒腾着什么东西,生出的响动也不少。 却有外一把热切的声音响动:“我能吃么?阿婴饿死了!”那便是杨婴,杨婴也穿好衣服,可是一头黑发便是散落,看来这人乃痴傻得连头发都不会理了。 “那你坐下。”老乌龟便笑笑,背手而去,又勺了一碗而来。 杨婴也蹦跳着,是蹦跳着,这般的大男人蹦到秦敬跟前坐下。端起那老乌龟手中的碗儿,竟也和秦敬一般,急着吃热,雪雪烫得慌。 “慢点。”这回说话的是秦敬,老乌龟则笑吟吟地靠到远些坐下,喝起自己酒壶里的酒,那酒清香凛冽,乃是贵极的雅湛。 “这又是哪儿讨来的?莫不是从人家霸刀山庄处顺来的?”秦敬瞥一眼其人的酒壶,针对其偷摸之事摇了摇头,却又道去关心:“前辈还是不要喝太多,酒入愁肠愁更愁。” “何妨不醉千秋,若太清醒便如你,做事婆妈至极,哪还像男人。”老乌龟灌了一口整的。“若要事事后悔,不如做了不记得。” 秦敬便沉默了,老乌龟与阿芙的对话,他并非没有听见,那时候他还在外间的小门后面,明晃晃听见阿芙的失态,他便不知道阿芙有怎样的过去,为何对无心害死人命如斯忌讳。更不知道他和阿芙别去那老乌龟后,其人生了什么事。 “我本来是要追一个故人的。”老乌龟眯眯眼睛,又转向秦敬眨巴一下双眼,仿佛看透其人的心思。 “怎知路上就遇到那有趣的妮子,于是带着她又遇到了杨婴等,后来给咱们侥幸逃了,那泼辣妮子又要回霸刀救人,我且觉得,她那般不若是送死,便守着她在霸刀瓦顶上候着,等到那步霸天快死绝的时候,我当然阻止了她下去送死。” 这老乌龟说得平淡。“便教她亲眼看见亲爹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便也没能援助你们。” 秦敬便是一惊。“这,与她来说,便是多大的打击……救不救我们,倒是小事。” 阿芙便在此时过来,‘哼’的呲了一声气,撂下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又跺脚走开了。 “你那小娘子也说我不应该,可是我就是觉得,只有让这些孩子瞬间长大,背负些东西,他们才懂得思考。”老乌龟此时还是笑着,眼神却渺远,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秦敬便没有听见过这些说法,眼中闪过一丝可怖的神色。“你让她仇恨深重,便是要她长大?” “你不懂,身上无负半点担子的人,是永远不会长大的。”老乌龟扯出一个泼皮的笑意,明哐哐都是说着这深重的话题,这人的语气就是不羁至极。 其人说完,便干脆起身去到林中舞拳,舞得如风的拳法,招招潇洒,回回精巧,却总让人有凝滞之感,片刻不过,秦敬便觉身后有人掠过自己,冲到前方去。 那竟是阿芙,这阿芙也二话不说,冲上去便是一招‘麻鹰禽雀’使得的,乃是爪上的功夫,一撑一吸间,正是抢攻。 阿芙舞拳开去,口上连带说:“让我来领教一下老乌龟前辈的功夫,前尘往事拳中散!”这女子应当是听见老乌龟那些言语,生出共鸣之感,于是给了个台阶自己下,也给了个机会散去自己的恶气,所以其人用招使劲,便无留力。 老乌龟见其来得凶猛,便也不惊,使了八卦洞玄错骨手接上其一招,却见其手舞若阴阳鱼转状,一承一推,就化去了阿芙猛毒之势,秦敬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看着两人这般比起来,秦敬方知道阿芙近身的武艺也不差,总也比他以往的时候要高上许多。这一下,使得他思疑地看去自己手掌,这些日子按照老乌龟的化功口诀练去,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若是真能化解入魔孽障,便是好处,莫不要又生出什么事来。 其人握紧手掌,便是空虚,心中乃隐隐作痛,当下便思念起秦业和秦姚姚他们,心底里难免戚戚然。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险境危逼 便在此际,有外一个极大的手掌覆上其手,这手掌上颇有些凹凸,那是握枪所致的茧子。(。纯文字)此情此景,也只能是杨婴把手荐来,再见其人一目,乃皱皱不悦,正是心忧的模样:“阿爹,你在想些什么?缘何表情这般悲伤?” “我……”秦敬也不知道自己该和这痴傻的人说些什么好。“没些什么,只是想起了故人。” “那,那些故人定然对你很不好了,因为你的样子如斯难过……”杨婴低头,似是愤恨。“谁敢对阿爹使坏!我就要杀了他!” “别!”秦敬皱眉。“别要轻言杀人,杀人一下容易,杀人往后祸事不断,冤冤相报,不知道又害了多少人了……非到非杀不可的时候,方才可动手。”这都是呆子的肺腑之言,乃痛彻的感悟,其人竟真像阿爹教诲儿子一般,恳切说与那杨婴听。 “那怎样是非杀不可。”杨婴忽而问道:“里面睡着的泼妇人,目见亲爹被奸人所杀,那于她来说,杀父仇人是不是非杀不可?要换作是阿爹,阿爹会怎么做?” “我……”秦敬眼神闪烁,这一连的问题,虽甚似孩儿稚语,却难倒了他,若换做是他自己,他又能什么都不做,就此原谅那杀亲仇人么?这人看见答之不上,便学着阿芙生了狡猾心思,转开去其人头颅,把杨婴那灼灼眼神拧开,再五指给其梳理起头发来,便要挠得其人舒舒服服,忘去了追问。 “阿爹这是做什么,阿婴头好痒。”可是秦敬手拙,怎也弄不好,惹得杨婴一阵阵不舒坦,拧着头乱动,抱怨一句。 “阿婴的头发散着不好,阿爹给你梳一个。”秦敬顾左右而言他,手上动作也赶急加快去,悉悉蟀蟀地给杨婴梳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发辫,他也并非故意,谁教他只会这种辫子。 “阿爹还会梳头发,好厉害。”杨婴倒是乖的,没有追问下去。不过这一声赞誉,倒教秦敬哭笑不得。“梳头是女子的技艺,我是男子……你莫要在人前赞我,可是会被人笑的。” “迂腐!”不知道何时,阿芙已经和老乌龟对完招,走到他身边来。女子立高,低头斜睨秦敬一眼。那老乌龟跟着其身后,笑吟吟不说话,哼哼地自鼻子喷出好笑。 “我……”秦敬便无可说,只得苦笑。 “你果真是迂腐之人。”老乌龟指着其人鼻子说道:“还是个婆妈呆子。” “这会儿你们倒是意见一致了。”秦敬看着阿芙也不理他,蹬蹬地进去内室,提了三个包袱,再蹬蹬地出来,对着秦敬和杨婴说:“你们好了没?好了我们就走。” 秦敬被其忽然的一下吓了一惊,忙问道:“去哪儿?” “皇都。”阿芙答得十分简单,其人便跨步出去,理也不理那两人有没有跟上。那杨婴看见阿芙走得飞快,便咕噜一下,下得地来,吱溜地跟上去了。 秦敬倒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老乌龟。老乌龟也不说话,只是扯起皮肉来笑。“你心里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了,跟着你的小娘子,lang迹江湖,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不是么?” 这会儿,秦敬方似恍然大悟,蹬地脱出那门槛,追了阿芙上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把手卷成号角状,往老乌龟处大喊: “老乌龟前辈,你记得嘱咐那步家小姐,要对待自己好些,往后也就一个人了,自己要坚强,切勿寻死,不死,便都有可能!” 这人说完,快步追上阿芙,女子就把一个包袱连着其人的‘潇然洒意’剑一把塞到呆子怀里。三人也就乘着熹微的阳光走了开去,恰如那画一般。 怎料秦敬此一声,竟听得室内那红衣女子浑身一颤。 然这些,他便无从可知了,他的记忆,便只有伴着阿芙走去那怀涑城,途中自己多管闲事,愣要管去人家劫车之事,及到此时,他便开始有丝丝后悔。只因那蒙面汉们,越发逼近,其人手中兵器,生生发着寒气,便要侵入里间人的肺腑,夺人胆魄。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危机之前 这秦敬神思飘渺,竟在这危急之时生了恍然,阿芙看到这人呆愣模样,便在心中好生叹了一口气。(。纯文字) 想起方才未陷于囹圄之时所生之事,也确实是惊险,而当中的惊险,也莫不过系于这呆子的性子,其人想及此,便把自己的背门更靠向呆子。 而那些个绿衫蒙面汉围着的地方,却不过五六个人身位,阿芙和秦敬背门相靠,这就不必说要占去两个身位。那岳怀素抱着**柔也背对那二人,这便是一个身位,而杨婴此人,手执着树枝,也占去了一个身位,如斯这般,蓝衣蒙面汉手中的兵器,乃在咫尺之间,若是瞬发而至,他们这一行人,却是甚难以全身而退。 阿芙便稍侧头,对着秦敬那呆子,幽幽来了一声:“我觉着方才没被你害死,乃是阎王爷走漏眼了,现在这境况,乃是要来索我的命回去。” “我!”秦敬知道阿芙这一声乃是怪他,可不是么?自己方才确实是差点害死这妖女了,其人心中更是郁闷,那神思也飘飘去,又想起方才刚生的事实。 说道方才生了什么事,也得看看地上那具尸首,乃是黄须客的,黄须客眼睛圆睁,胸口凹陷,乃受了忘情重击而死,脸上神情端的都是不瞑目的模样,乃是因为死得突然…… 而红须客受了秦敬这一击,正捂着那肩膀藏到绿衫蒙面汉的身后,阴深深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其人肩上热辣痛顿,也不知道秦敬使得的是什么功夫,竟教自己这般难受。其人对黄须客的死,更生出了怨毒十分,眼神里间,纠结了怨恨和恐惧,却是十分地可怖。 这黄须客怎么死的,却是被红须客自己杀死的啊! 原是秦敬和那杨婴对话之时,黄须客已经爬爬着离开了两人跟前去,这黄须客却并非要逃走,只在这堆人不远处暗暗调息,乃看中的阿芙独战红须客,心中所想,莫不是要去占个便宜,看能否偷袭成功,杀了这玉艄宫的右使。 这西北双煞,实际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初败在这小娘们手上,甚觉得是奇耻大辱,此番就算不能杀得那**柔,完成所谓的‘任务’,其人也要杀了这小娘们,一雪前耻,反正慕碧白远在西北之地,这儿是南朝,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便算他们杀了慕碧白‘心爱’的右使,那老娘们也耐他们不何。这人如斯想着,便暗自运劲调息,蹲到一边,静待时机。 黄须客那双贼似的粗眉,挑着起来,看看那秦敬和杨婴。 只见得秦敬这青年眉头深锁,口上动动,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驳斥杨婴所说,杨婴乃一脸恨恶,犹带有些许的不解,半晌不再吭声,耳朵绷紧往后,似乎不愿意听见秦敬任何说话。 “反正随意杀人,总是不对的。”秦敬这人甩甩脑袋,意图理清心中混乱。“不若精于武学,不要思想这些仇恨之事。” “阿爹!”杨婴很不满意这个答案,心念念想反驳之,秦敬却背对其人,不愿意再把这话题继续下去。 “阿婴你不曾试过为杀一人而害了自己最亲最爱之人,更害自己走上绝路……你便不介意随意杀人。”秦敬喃喃。“等你有一天,杀了一个这般的人,你总会明白我的犹豫的。” “阿爹!”秦敬这自顾自一说,杨婴实际却没有听进去,真就如孩童一般,其人的心思忽而偏转,竟到了阿芙那身上去了。眼看这杨婴兴奋地呼唤一声,便双手鼓起掌来,连声叫道:“阿爹,你看阿娘多威风!多厉害?!” 原是那阿芙得势,来了一招‘平川开泰’,双手在红须客肩上搭上,便顺势给其人来了两个巴掌,噼啪两声过后,就是一个跃步,去到其人身后,往之屁股上一点脚,教那人的双桃正中了狠招。痛得红须客连连嗷嗷,一脸涨红得关公似的,却痛极蹲倒,不得动弹。 “看你们这熊样?所谓的西北双煞也不要叫了,干脆叫西北双熊,并非英雄的雄,乃是狗熊的熊哪!”阿芙早看见那黄须客闪到一边暗自调息,早猜到其意图不轨。 她当下就不欲与那红须客纠缠,诈招一记,骗得机会,使了那摆不上台面的暗招,教此狗熊动弹不行。阿芙这厢正准备先了结这红须客,再暗生了冰针,杀去那黄须客,便叫这两人使不出一点点的诡计。 “阿娘好样儿!”杨婴那鼓掌不断,红须客脸更涨红,那一边看着的黄须客更是气得那嘴角都抖歪了,愣是止不去那颤颤的律动。 “啊?!”秦敬乃是一个哭笑不得,自己这感概一番,教人无视去,却是不能怪责对方,只能怪自己竟和那痴傻之人纠缠这问题。可其人眼见着阿芙撂倒那红须客后,就要一掌打去其天灵盖,心中略有犹豫。 而那红须客见到这境况,倒也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想法,求那阿芙住手:“诶哟,姑奶奶,你不知道哪!咱们真的需要杀了那个黄姓小姐,乃系受了那相助之人的口谕,那相助之人在南朝是不得了的人物,咱必须这般做上一做,不然咱的性命就摆不住了……所以,这会儿冒犯您,也是迫不得已……求姑奶奶原谅哪,若是姑奶奶留得我们狗命,我们兄弟一定会离开此地,再不生事。” “看你这说得。”阿芙冷哼了一声。“我本来想给你一掌痛快,但你现下还敢跟我说这个‘迫不得已’,我便偏生要给你一个痛苦至极的死法。” 这女子说着,乃恨极了一目,手一拍腰上机括,间心便含了冰针,再一抹一拖弹指间,期间便有毛发似的冰针飞快射出,此一招来得极快,冰针也极细,岳怀素不容易识得,只觉得那女子为什么空空地做了个射暗器的功夫,却不似射出什么。 其人正奇怪间,秦敬却跳步上来,仿似对着空气发了一掌,岳怀素看着,那动作也像是击中虚无,那更是奇怪,这两人到底在干些什么?便看看那杨婴,这位公子看着也是一脸不解,正挠着自己的头辫。 岳怀素自记得这公子喊那秦敬为阿爹,女子为阿娘,可这公子的年纪便不小,乃和他那位‘阿爹’秦敬一般,这人绝不可能是秦敬和女子的私生子,只能是其人痴傻。错认爹娘了,这莫非那女子也是痴傻的,秦敬乃是配合这两人? 虽说可笑,却并非没有可能,只是秦敬的目的何在,却是岳怀素想不通的。 便在此时,阿芙竟跺脚说:“你怎把我的冰针打失了,诶,不对。”女子掩掩口鼻,偷看看那岳怀素。发觉岳怀素也在盯着自己看,那自己方才所说,其人便听见了。 “冰针?”岳怀素奇怪道。 秦敬慌忙说:“不是冰魄夺魂针,不过是普通冰针。”这一句,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哪。此人脱口而出,本是想为那阿芙脱困,怎教却把真相全然‘说’给人家知道了。 岳怀素一听这个,马上恍然大悟去了。“我记得爹说过,那穆元雄的儿子乃被冰魄夺魂针所伤……还有青冥门的门主……” “那不是你所想的!”秦敬乃向前一步,挡在阿芙和岳怀素身间,抽剑对着其人,剑身无刃,却抖出刃光,岳怀素知道此人乃心生惊慌,防备至极。 岳怀素却忽而笑了起来,大笑数十声开去。 这笑声中,引得阿芙和秦敬都愕然了,便在这间隙,红须客以为是机会,乃是运足了力劲,咋地弹起身子,朝着阿芙伸掌击去。 杨婴看见其人动作,一扑向前,大声喊叫:“阿娘小心!”而那杨婴毕竟站得远,先不论其人没多少功夫剩下,那远远的过来,却也不顶什么用。只得干干的一声小心。 阿芙那站位,已然免不去受其人一掌,她也不明白此红须客中了自己的重招,缘何那么快就能起来,一时间愣在那儿了。 她怎知道自己全然不信的红须客所言,实际有八分都是真的,这西北双煞倒真是栽在厉害的人手中,跟那何十三娘之间的事由,也是真的,就是他们并非自己逃出来,而是教那厉害之人暂时赎了出来。 西北双煞与那人早有约定,此番不杀了**柔,他们就得回去寨子里,其人早被逼于绝路之上,心中明白,此番不得法,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先前那些动作,一式都是拼尽一生功力去的。 正因如此,那红须客先前才能冲破阿芙所点的穴道,黄须客也须得暗自调息待机,两人都不欲逃去。此际那红须客,更是拼命开去,只懂得死前也要拉上阿芙这个垫背的,也不管自身的伤痛有多厉害,乃不惜命的使劲开去,自当然比平日厉害,眼神间也见了凌厉和狠毒。 如斯绝望之际,人的能力极限多半到了极致,阿芙就算反应得及,也只能吃上这一亏,然秦敬怎会生生看着妖女吃去这亏,脑子转得那是一个飞快,生平所学马上轮上个转,忽见黄须客也攻了上来。 当下灵机一动,就丢开那柄无刃剑,转手插到阿芙肋下。 ------------ 第一百七十章 :险过危机 要知道那红须客和黄须客恰好是对面攻来,一前一后,正是绝了阿芙的退路,秦敬方好在女子身侧两步之遥,这一下出手,实际是躬身把那女子的肋下制住。<最快更新请到>运功手臂,便把女子身子掰转作平直,转收腹侧。女子那一身,竟教秦敬一下子挪到他自己的身后,留得岳怀素和阿芙一脸的愕然。 这一下,乃用了八卦洞玄错骨手的第八式。端臂尽力,本是用来错去其人胸腰处的椎节,现在被他这活活一用,也就使得阿芙夺得了安稳。 只是这招式怪异得很,便叫岳怀素和阿芙十分惊讶,因而愕然了许久。而那红须客怎生把黄须客击毙,他们也就没有留意去了,等他们回得神看去西北双煞,已见黄须客张大眼脸倒下,好生不甘瞑目的模样。 红须客见大祸已经酿成,倒也不纠结其中,立马向秦敬发了一掌,秦敬方才运劲未过,双手都灌有真气,竟能一手开去,就扭过红须客的手掌,二手及至,已经打中那红须客的肩膀,痛得他嗷叫一声。 此一下,红须客忽而跳开来了,竟往林后呼啸一声,林后立马出来了一群绿衫的蒙面汉子,岳怀素还在那恍惚之中,脑子里混杂了忆记和对于前方三人的怪奇,当下没有反应过来,便得了阿芙一声大喊:“岳怀素,你还在那发呆耍楞!咱们逃啊!” 岳怀素这方回神得来,可惜对方阵法十分奇巧,这一行人已经是去向无路,被包围其中。然此等阵法,这岳怀素可算是再熟悉不过了!便是他老子的八卦玄行阵。 他当下就心中一凉,哪儿管得这些人便会是自己的师兄弟,只说:“这是奕雪山庄的八卦玄行阵!当小心应对,莫要勉强抢阵!” 秦敬当然就是一惊了,他正奇怪着岳怀素缘何三番四次怀疑自家阿爹,如今这儿的人使得奕雪山庄的功夫围堵那岳怀素,莫非正是亲爹要杀儿媳?这可是极纠缠的事了。 然后岳怀素又说:“咱们背门相对,别留虚位。” 这阿芙秦敬当然照做,可笑的却是那没了功夫的杨婴竟然也背门相对,愣是给他们留了一个极大的虚位。 危机,一触即发,幸好那些人便不知道杨婴的底细,一时间也不敢贸然攻上来。 “你们别怕,那个梳辫子的素衣男子不会武功!”这一句便是来自怨毒的红须客之口。“主人吩咐下的,你们一定要杀了那**柔,便不可叫她回到皇都。” 岳怀素却哼哼一声。“你们使我奕雪山庄的功夫,你们就知道我不会破去么?便算那位公子不会功夫,可我这儿还有无刃剑大侠!” 秦敬听之,一愣,这无刃剑大侠什么时候潜伏在左近了,他怎么一直都没发现。阿芙看见这呆子身子一直,然后四处张望,自是知道其人便不知道岳怀素说的是他自己。 女子好生叹了一口气出来,用肘子把秦敬的手臂顶起来,此时的秦敬早就执回了那柄潇然洒意剑,这被阿芙一碰手臂,呆子总算反应过来,可手中剑,还是迟疑着什么,却没等他迟疑多久。杨婴便一把执起其人之手,那剑锋真向着那些绿衫汉子。“这就是无刃剑!” 此番,绿衫汉子面面相觑,忽而竟有人呲出一声笑来。 “你们笑个什么?!”杨婴首先被激怒了,便是孩童心性使然,其人也夺出一步来。却被秦敬一手拦住了,那手中的剑横在杨婴跟前,反出一阵阵的光来,闪了跟前几个人的眼目。就在此时,岳怀素一声大喊:“攻兑门!” 兑门所在,便是秦敬面向之人,被剑光迷了眼目,真是大好时机,秦敬便伸手来一招‘横扫千军’,无刃剑虽无刃,却能夺去这些人目前光明。 秦敬首发,阿芙后至,也不必混进那人堆里面,使了一招千针如雨,给秦敬所制之人来了必杀一击,再回头,剩下几人已经被岳怀素一招封喉,断了性命,顿时间,尸横遍野,**柔吓得花容失色,惊呼连连。 这时候的岳怀素还未能援护**柔,便见那红须客认准时机,扑向了女子身后,双手成了龙爪状,乃直往其背门肺愈两穴。 岳怀素见此,乃一下发狠,把铁扇扔了出去,红须客诶哟一声,双腕立刻齐根断了,血水生生喷了**柔一脸一身,**柔顿时瞳孔扩大,浑身抖着,却不敢动弹,半佝偻了身子,巍巍地回头看去,见了那红须客断了双手,眼神仍不似要放过自己,乃伸长脖子,就要咬去自己的喉头。 却见阿芙赶到,对着这人拦腰一踹,其人立刻飞将开去。 岳怀素已然抱了**柔在怀里,少女依旧僵直,已经不能说话了。此番,不过息瞬,这些少年人便破得大汉之阵。 “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厉害的一堆人,一下子就死绝了。”杨婴这毫无建树的,现下还使着手中树枝挠了挠地上的尸首,似乎不敢相信那厉害的大活人竟然一下子就死了。 “这是八卦玄行阵,若是寻常攻之,只会越攻越困,但看准了死门所在,一攻破之,这些人便无力抵抗……”岳怀素看着怀中**柔受惊过度,已然没了人相,心中很不是滋味,四下看看那些尸首,心下凉了个透。“果真是八卦玄行阵……” 阿芙见其如斯面目,便知道岳怀素心中确不好受。再看看秦敬,秦敬正是眉头紧皱,稍摇了自己的头。“却是奇怪了。” 女子就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回的闲事,可得要越管越大了。 “确是奇怪。”女子低头把其人话柄接了过去,便夺过这秦敬手中剑,其人一惊,却惊觉女子并非做什么奇怪之举,而是把那地上的蒙面人的面布撩去。 “岳怀素!你看看这可是你庄中惯见的面口。”阿芙淡淡然说道。 岳怀素心系了怀中**柔的境况,只草草看了几眼那地上的尸首,便说:“并非熟悉的面口,不过庄中人口众多,我也不晓得这些是否是新弟子。” “更是奇怪了。”秦敬本着心中所思说出口来,但是脑中思绪仍是乱麻似的,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觉如斯大祸,化解得却十分轻易,实在怎么想都是奇怪。 秦敬方吐出一口气来,又抽紧了喉头,总是想不明白,只是这番的惊惶一定,其人脸上神色回复玉人似的温润,回头方想询问阿芙,还该如何下去,马上就吃了一个巴掌。 “登徒子!”阿芙怒斥其人,秦敬捂着火辣辣的脸面,愕然间,才看见阿芙肋下ru旁好生有两个手印,应是自己早早先忙乱之际,拿捏不好位置,怪不得方才自己的手中乃感一阵的软糯,原来阿芙也不记得这回事了,却是杨婴忽而指着其人的肋下暗笑,才使其记起这一回事来。 “我那时候不也是为了救你。”秦敬略有委屈,但心底里觉得毕竟是自己理亏,那语气间便不敢含去怒气。 这边上的岳怀素看来,那可是一副整的小媳妇模样,其人心中不禁称道奇怪。 “早先要不是你拍断我冰针!我也不会陷于险境,你这个妇人之仁傻呆子,婆妈伪君真小人。方才又是只夺了那些个人的眼目,不夺性命,若不是我反应快,杀了兑门那些人,我现下还困于那阵法中。”阿芙连枪闹出这个不成文的句子,可见是甚怒,怒得那是一个语无伦次。 不过,到底这女子是为了秦敬那下登徒子所为而生气,还是为了秦敬连番不肯杀人所为而生气,那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险过危机二 总不管如何,那阿芙正是气极,杨婴却在此时插嘴。{免费小说}“叫阿爹说我不该杀人,他自己不也是杀了那黄须的怪人么,别人要害你,你哪能不杀之?这回该是阿婴有道理了吧。” 阿芙听见杨婴才说,抹一眼秦敬,又看看杨婴,竟舍出一口气来。女子现下有人撑其腰骨,却并不更加怪责那呆子,反而是冷然地数落回杨婴:“叫你插嘴,你又不懂得你爹的心思。” 秦敬看见如此,心中方放下一些,忙问道岳怀素:“且问岳公子,此番的事由究竟是怎生的?缘何有人非要杀去你家妻房……你又……”这呆子心中斟酌一会,不知道该不该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来,他自己这些日子闯的事也不少了,此番做事便更为谨慎,不过谨慎至极,就变作别人口中的婆妈了。 “你怎么如此婆妈,实际你就是想问我,为何会怀疑自家阿爹要杀书柔吧。”岳怀素皱一下眉毛,又舒展开来。“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可是岳庄主要那么做,也总有动机,你自己心中也要有个依据。”秦敬执然,他始终觉得此事蹊跷得很。 心中已生一念,他本打算带**柔到这附近的地方,假装**柔已死,再带她躲避去北朝,不过他现在打消了那个念头了,反有另一番的计谋。“我便就是怀疑他了,他有何动机,我有何依据,缘何要说与你听?你是我奕雪山庄谁人?” “正是……”秦敬听见他这般直白地说自己是外人,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中对其的担忧却更甚了。“我这般问,怕是冒犯了你们奕雪山庄了,可我这不是想……” 秦敬意欲帮忙,但此番所谓行侠仗义,竟教自己和阿芙都陷了险境,而杨婴和阿芙的身份十分尴尬,他虽说放心不下岳怀素两夫妇,到底也站不住自己的主意,当下就生了难堪之色在眉头眼角,嘴巴也抿紧难语。 岳怀素看见秦敬这副踌躇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习惯,这呆子,当初在他奕雪山庄的时候,敢于为了秦业和秦姚姚与自己和怀墨对抗,便算身受伤患也不管不顾,如今这人性子改变甚大,往日的潇洒侠气都凝滞一处,瑟缩不舒,看得那岳怀素生出了一丝暗怒。 “你现在怕冒犯奕雪山庄,不敢管这事,当初就敢冒犯我两兄弟,又敢上去比武招亲?”岳怀素莫名来了这怒气一句。 秦敬忽就十分不解,一双眉毛耸起,这岳怀素上句不是怪他多管闲事,怎下句间暗含斥他管去这闲事之意? “岳公子怎生提起过去之事,那都是过去了。”其人不解过后,自是想起过往点滴,少不免又挖开了些伤疤,便拧头侧去,眉头也耷拉下来了。 阿芙两相看看这两人,沉吟一下,犀利地说话开去:“今回总算教我们管了你的闲事,自然会管到底。你爱说也好,不爱说也好,不必用这种话语来引这呆子跟着你。” 这一句,正道破了岳怀素的心思,其人脸上一阵发白,背门咻一下生遍微汗,不得不多看了这女子几眼。口中喃喃自语:“那么厉害的,当真是玉艄宫右使,只是这般年纪……” 阿芙听到这句说话,不悲不喜,只淡淡然开去,便不理那岳怀素,反对那秦敬说:“我现在要杀去这红须客,你没有意见吧?” “我不敢有意见。”秦敬闷闷一句。 那杨婴双眼咕噜转一圈,竟哼哼地嘲笑起秦敬来,那眉毛得意扬起,似乎是打赢了千军万马一般。“阿娘!让我来动手。” “好啊。”阿芙话音一落,咻地一下‘快针’,直取去红须客的阴陵泉穴,红须客更是怪叫,可这一下叫,此人竟运了千里传音的内力,叫完后,便生生睁着一双眼睛喘气了。 杨婴便哼哼地笑了,提着树枝就要过去。模样真是鬼灵精怪,红须客哼着气,虚兮兮地说:“你,你,你想怎对我……”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怀素忆记 夕阳斜挂,这行人缓缓地回头走路,直往着怀涑的城门去,那微熹的黄光挂在墨染的枝叶上,繁花似地迷惑人的眼睛,极目看去,便只有斑驳的光影,闭上眼来,独剩下蓝白的斑块。《纯文字首发》 如斯景致,该是如何地诗情画意。偏生有人在辘辘马车痕之间流落下哼哼不止的笑意,乃是阿芙忍之不住,想起那红须客的下场,就笑得lang也似的。 “你笑很久了。”秦敬乃坐在马场的车夫位置,一边还坐着杨婴,那厮似乎累极,已经靠在气人肩上睡去,低声地发出鼾声,咕噜咕噜的如同欢喜的猫儿。 “抱歉,那是极好笑的,我忍不住再三想起。”阿芙便是撩开帘子,给秦敬的耳畔弹了一记,算是一下不怀好意的挑逗。“这不是合着你的心意,便没有把那个人杀了。” “是,是,倒是吓着了那些庙宇里间的人了。”秦敬捂起一边耳朵,隔绝其人的骚扰,心中既是想着红须客的模样想笑,又端起那正经门派的尊严,不敢苟同于这杨婴和阿芙的做法,便显得莫名地生气。 “这有何不好,也教他专心佛法,好做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欢喜佛’。”阿芙便不满意其人的态度,自己缩起双脚,靠在那马车的门柱上,愣是和秦敬隔开了些距离。 “你们送他到寺庙出家,那是无妨,可何必要吓他要活活剥了他的皮出来,教他整个人都吓得疯癫了。”秦敬叹谓,手上牵着那马缰绳便收向自己一点,再一点,再一点,显得整个人都缩小了似的。 阿芙侧头,把那半边脑袋放到膝上,斜着一双眼睛,看去秦敬的后脖子上,感觉到那弧度是极紧张的。她便忽地起来,朝着那儿吹了一口气。 这秦敬浑身的毛管都竖立起来一般,战栗自后脖子传到全身直至脚尖,愣是出不来,只得又往回去,便最后停在其人那眉毛上,纠结成不知所措的怒气。 “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大姑娘的,往男子脖子上吹气!便和你那杨婴一般,净做些不合正道的事情。”秦敬说着,便把手捂到后脖子,挺起五指,不住地用力扇开去,教那战栗的感觉快些散去。 阿芙见他这般大的反应,竟有些闷闷的,便往车子里间缩去一点,就不再说话了。 而马车一路颠颠地行着,坐在最后的岳怀素却星目不息,闪着异光在考量些什么。阿芙又对他生起了兴致似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岳怀素好半天才反应得过来,女子方见其人眼眶是红着的,那异样的眼光,竟是水汽折射出来的。 “你想起什么了?”女子换了个方式问道。 “却是没有什么的值得说的事情。”岳怀素抚摸怀中女子的头发,那轻柔如斯的质感总教当中一些粘腻的血块阻碍,使得人不得通畅。 **柔一身满头,便都是那红须客的血,就连她的心中也蒙上了血的污迹,却不得擦净,身体也累极了,便只得带着那噩梦似的颜色睡去,睡得十分不安稳,却不敢轻易动弹,牙关都紧紧扣着的。 “你不说,我们便就此下车别过,江湖不见。”阿芙扯开嘴角,笑笑着说出威胁似狠话,目光凶狠非常,语气却像开玩笑,果真是性格乖张的女子。 “你这女子?!”岳怀素盯着其人,眼神射出憋怒的神光。 这两人,一个恶毒,一个憋怒,对峙了一会儿,岳怀素便首先认输了,叹了一气,幽幽地说起“我莫不过是想起自己弟弟而已……”其人口中喃喃,便把那霸刀山上的事变徐徐说来,一切事情的线索,变得更生的扑朔迷离。 秦敬驾驶着的马车,也仿佛进到了黄昏的迷雾中去,失却方向……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间炼狱自凌乱 “哥哥,这人还活着。《纯文字首发》”岳怀墨一声提点,岳怀素才注意到那突袭之人胸口正一起一伏,虽是微弱,仍似用尽力气。 “这人竟能在此人间炼狱底里捡回性命,却也是奇迹。”岳怀素再看看那地上女尸,乃被带开在地,面目平和,便不似此间的其他尸首,再看看那墙体爆破后的痕迹,岳怀素变多少感觉到了,便是这女子最后舍身救下此男子。 如斯情意,也不知道这男子懂得没有,岳怀素不免唏嘘失神。再看看那岳怀墨,他却没有自家哥哥那般多心,神思只直往那未死男子身上,先是抬起其人一脸辨认一番,再往这人的肋下胸前摸去一通。 此便取下其人手中兵器,双手托着,奉到哥哥跟前,嘟嘟嘴示意哥哥看去这怪奇兵器。岳怀素看了一会,便恍然大悟了。“这是修罗刀。” “那是步叔叔的二弟子,步如风。看着受了很重的内伤,伤患及面目,肿胀难分,我们方才难以认出。” 而那步如风似乎在喃喃着什么,低声抽喘着艰难的气息。岳怀素有心,便凑过去细听,忽听见步如风喃喃所说,乃是:“小姐……落红小姐未死,救……” 岳怀素便翻眼看看那岳怀墨。“他还叨念着自家小姐未死。”岳怀墨听闻,便一睁眼睛,瞳仁间放出光来。“哥哥,我们还须等些什么,得赶紧进去里面搜索一番,看那泼妇人是否留有一命!” 岳怀墨说着,已经要往后走去,却被后起的岳怀素牵住了肩膀,岳怀素见此,心中早生了一念,却不能细细告知岳怀墨。此番便把弟弟牵住,隐压着闪烁眼神,口中便说: “如斯看来,这庄子里面应当还有些人能活下来,便不止那泼辣的步落红,你这人,只知道步落红未死,容易一叶障目,便落下别人没救得,这会还是我去找存活之人靠谱一些。” 岳怀墨连点了几个头,他这不羁傲慢的性子,素日也只会同意自己哥哥所言,此刻更是没有丝毫疑虑,就说去:“哥哥,你自小心点,小六和小五也进去搜索了,你可以汇合他们,切莫一人行动。” 其人说完此句,已经坐到步如风身边,为其推功疗伤,那剩下的两人也照料起被步如风所伤的那人。 岳怀素心念其他,当然快快越过颓垣败瓦,踏着碎尸残血,便要去往这炼狱深处,其人心中戚戚,常人也难以理解,这炼狱境况,已经叫人难受了去,如今岳怀素心中还有心事,便更感背脊寒透。 只是这些事,他便不愿岳怀墨知道,只教他这个做哥哥的承受便是。然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竟没有想到他与弟弟面目相似,有些误会可能已经酿下…… 黄昏的烟雾朦胧,天际渐生了四下暗角,那薄白的半月也挂于西边天幕,一点少闪的星光,似有若无地伴在那月色之间,使得人看之上去,总怀疑那并非月光早挂,而是自己的眼目间生了白色污屑。 阿芙听着岳怀素的口述,便有一处不得明白了,就说:“你这故意支开岳怀墨进去内院,为的就是看一看那汉蓝珠是否还在?” “是的。”岳怀素叹了一口气。 “那……,那颗珠子还在么?”阿芙急切问道。 “不在了。”岳怀素轻微饮泣。“我向来只是觉得亲爹所为行事,城府极深,没有想到,他果真牵连在那论剑山庄的是非之中,若是后人寻仇,我这一辈人,岂不要背上他的罪孽。” “这我就不懂得了,你说你夜探亲爹书房,可能被你爹发现了,你爹便要杀你,怎又会去杀你的弟弟?” “那是我的过错,那天晚上的事情,确实与我甚有关系……乃是我以为这件事情,并非那么严重,因而有意让亲爹误会是怀墨闯进其书房的……” “于是你带着岳怀墨的兵器闯到你爹书房,便教你爹以为岳怀墨知晓他的秘密。”阿芙自忖了一会儿。“那你爹倒是真糊涂了,你们二人的套路招式都不一般,怎会生了这样的意外。” “你并不知道当晚情景。”岳怀素又幽幽生了一丝喟叹,眼光瞟向不知方向所处,总觉得期间渺渺,已经远及记忆深处,挖出来的却都是愤恨心痛。 这人又淡淡地口述起自己的记忆,这马车仍在路上,已然能看到怀涑的城门,却行走不及,乃困顿在各种迷雾之间,失却了方向…… 是夜,岳怀墨早于岳怀素回府,岳怀素依旧困于步霸天所说的自家亲爹乃拥有论剑山庄宝剑的事中,总算回到了奕雪山庄,其人却没有先回去见过自家阿爹,而是悄然回房穿上了夜行衣,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看自家阿爹有没有汉蓝珠这物。 他看见霸刀山庄那儿的‘汉蓝珠’后,竟臆测得出这汉蓝珠乃被分为了几个,便在论剑山庄涉案之人的手中,分为信物。其实他也并非全然臆测,却是因为看见了那类似汉蓝珠的物什,才会想到那是自己父亲所为。 这做儿子的,当然明白清楚自家父亲的处事作风。便想到父亲岳雪初可是生了七窍玲珑心的妙人,若其真有涉及此事,当然不会让涉案之人互相明了各自身份,以免各自生隙,酿成护叛之祸。但这人断会留有信物,以便日后事发各自辨认,好做退一步的打算。 那岳怀素正是传承了其亲爹的性子,凡做事总能两相周全,可就是少了亲爹的一份沉稳,有时候易于感情用事。 而说到这感情用事,便不得不说清此人缘何要探明自家父亲的作为,正正并非因为什么侠义之道,莫不是怕父亲日后事发,会累及自己和妻房,说到底子里,还是为了那**柔,为了一个情字。期间种种,便是外人不能懂得的了,这难以懂得的,自然包括听着故事的秦敬和阿芙。 而那岳怀素心中正是端了这么一个打算,若他发现亲爹确实与当年之事有关,自己便要带着那**柔远走高飞,别离这些凌乱的江湖事宜,免得被论剑山庄的后人报复。所以其人回到奕雪山庄,便悄然回房去,换上一身夜行衣。再去看看那**柔睡去的脸面,不忘在其额上点上了许些轻触,爱溺之情,只化作女子额上瘙痒,不知是否能通往其人心中。 那岳怀素便管不下那么多,当下就跳身出去,却没有想去那么多,而是转而到了岳怀墨的房间里。 这个做哥哥的缘何要进去弟弟的房间呢?无非是为了装扮成自己弟弟罢了。 岳怀素就是这点不好,总是生了花花肠子,想着自己弟弟向来都是爱捣乱的性子,其人说话做事也冲动,便是被父亲发现了,却也不会多想什么,只当他是顽皮而已,父亲对其通常也是打骂一顿,便没了往后,也算是出气了,原谅他去了。 这本是兄弟间常见的事情,岳怀素当时也不以为然,进去岳怀墨房间前,先吐了一阵迷香,等足了迷香发作的时间,方才进去。 进得去才见漆黑一片,月色斜靠,其间空落,这人听不见于岳怀墨的声动,已觉奇怪,便摸到其人床铺,一摸开去,非但无人,还是凉的,说起来。这岳怀素有心试探,乃取了半夜才上的奕雪山庄,这时间,岳怀墨怎么顽皮玩耍,也该累极就寝,可这会儿怎就不在房间呢? 不过,岳怀墨半夜溜下山庄外出,也是常事。于是这人见岳怀墨并不在房,也不作奇怪,只当天自助自己也。最好那岳怀墨一夜不归,那他这会儿的栽赃便成功得很了,那时候的岳怀素还不懂得何谓悔恨,心下难免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洋洋生了些得意。 怎会料到现下的自己,竟会用那深重的神态跟阿芙与秦敬他们说起此等事实? 那岳怀素得意一记,便寻到自家弟弟房中的武器架上,取下其人的铁扇子,咻咻地几下扬开,练了一下弟弟的套路步伐。便又一骨碌地跃出了窗外间,摸着无星黑夜爬到亲爹的书房处……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父子过招 岳怀素这样一路上也是顺利,那奕雪山庄仗着自己按奇门遁甲原理来建筑的厉害,一般不会派上许多弟子守庄,当然了,寻常人也不晓得这庄子的走法,自然难以侵扰。{免费小说} 那岳怀素自小在这山庄中长大,乃是少主人的身份,要在这庄中穿行,却也并非难事,就是怕遇到夜练的弟子,谁知道他运气也好,这一路过来,也不见有弟子夜练或是巡逻。虽说这人走得七拐八弯,可就如同走在通达单道。 不一会儿,其人便立于亲爹书房前畔。 这书房的位置也独特,便在一个人工挖就的池子中间,乃为八卦心眼。乍一看,一座圆形无角的建筑立于池心,水面平静无波,只有垂莲半靠镜华,七色莲花只开了白粉二色,说明现在是糜夏,即将入秋。而秋意浓时,就是胭脂莲台的天下,到了春,这儿又会开出青紫二色的球莲,冬季有至,池中还会开出如火的红莲,正是一年四季,皆有莲花,莲叶成片,偏生有一处中空无叶,疑似为隐桥所在。 岳怀素在隐桥处停住,看了看那水道,竟‘呲’地笑出一声。当中暗含骄傲之意,这池子,方是那奇门遁甲术的极致。 若是谁人以为这处无叶之地就是桥的所在,那他就等着喂鱼吧。奇门遁甲当中的原理,便依仗那八卦方位断出八门所在,分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依时节和年份不同,那八门的位置也不同,而此一处池子,乃是正圆,便是好一个活生的八卦。配合四季的时间,如今这隐桥一般的位置,正好在糜夏一季的死门上。 只要是庄中里的人,也不犯傻的,都会知道这桥非桥,乃死路一条也。 要知道这八门更各有意义,古有歌谣闻:“休门出入贵人留,欲要潜身向杜游。求索酒食景门上,采猎茔埋死门投。捕盗惊门十得九,买卖经商生上酬。远行嫁娶开门吉,索债伤门十倍收。出入于死门,毋宁投死而无葬身之地也。 那么要如何走才是呢?寻常人以为这流年月份的死门不能走,那流年月份的生门能走吧……却也并非如此。 只见那岳怀素口中念念一句:“甲艮己离乙丁坤,丙戊原来巽上存,庚兑辛乾壬居震,癸逢坎上起休门……”便在这池边走来走去,走得也极慢腾的,走中有停,似乎在丈量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此池水一处铺满莲叶之地。 这一踏上去,其人顿感脚上沉实,乃是踏到了桥面。这人蒙住的嘴巴当是扯出一道弧线,只因其面布也禁不住一阵皱皱的开去。 可总算是踩到对的点上了,岳怀素那是一个放松,便连步伐都显大了,双脚同时踏到那方位所在。池水竟漫过其人的小腿中,岳怀素也顾不上脚上湿浸满了水,快快步去那池中建筑里头。 这建筑里头,虽说无棱角,但装饰和寻常的武生书房无疑,瓶画雅物被武器代替,诗集经典,变作了武学医经。 而岳怀素看见这书房,眼神底里都是惊讶,却并非书房中的物什有什么奇妙之处,而是那些物什摆放的位置,却是天一块地一块,甚似这房间里内的所有物什都扭曲了,若是你后退一步到房门外去看这里面,便会觉得自己将要进去的并非人住的房子,而是海螺的内壳。 要说这岳氏兄弟,也真真没有自己一个进去过亲爹的书房里,平日被传召过来,都是亲爹坐在书房中间,书房中的物什的位置也是寻常得很的。 岳怀素对着这凌乱说不上,却教人头晕莫名的房间,彻底没辙了。他原想着那生门所在,应当是该日的生门,没想到自己还是走错路了,来到这样一间的‘书房’。 只是,世间上的事情,有难道过夫子的,却没有难到过孩子的,这岳怀素年纪本就不高,还是个大孩子,这一来是自己确实有心事要弄清楚,二来是来都来了,没可能空手而回的,本着这两样,其人忽而有了强来的底气,这一来,便在门口处运好功力,一下子飞身就往上挂着的武器架子上跃去。 他也捏不准那武器架子怎么倒着在墙上的,心中也怕这一跳上去,架子就下来了,摔倒乃是事小,就是怕惊动别的人,到时候把这池子一围起来,自己就算是生出翅膀也逃不掉。虽说是如此,这人还是冒险跳上去了,也就为了看清楚那架子上的剑,有没有一把是配得上当年论剑山庄庄主的。 却也是神奇的,岳怀素整个人跳上了架子上,架子竟然纹丝不动,此人看看架子和墙身,才发觉那架子并非契在墙上的,而是由墙壁‘生出来’的。这间房间竟是一体建成的,估摸那座子书架等物,也是如斯状态。 岳怀素更奇怪的是,自己一身已经上去了武器架子,怎么那些武器就是震不掉下来?他方自怀里取出火折子,看看那武器安在架子上的形状,这一看,他自己也要笑自己的理所当然了。 那些武器,并非真的,该说是并非能用的武器,却是粘在架子上的。 这样的武器架上,怎会有论剑山庄封不平的宝剑。岳怀素此番又要笑自己了,应当说,他正是一个哭笑不得,心底里觉得自己怀疑自家亲爹乃是糊涂到了极致。也不知道在犯些什么傻气。 当年论剑山庄出事,南朝二十四派围攻这百年山庄,实际只是二十三派,因为奕雪山庄没有一个人实际前去,均是半路生病或是忽然受伤,便没有上山去。在事后,也讳莫如深,并没有去替那些人收尸摭拾。 奕雪山庄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士,若是谁人要寻仇,也不会寻到自己的头上,岳怀素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怎就那么轻易信了步霸天的撩拨,非要怕着有论剑山庄的后人回头来。 便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阵的涧水声音。 乃是有人来了,而且这一室间,竟隆隆地响动起来,正是要变化模样来着,这是有何人来了,竟教这室内又生了变化。 岳怀素一惊,不知道要往那儿去,唯一的办法便是爬到这房子的顶上,这怪奇房子虽说是无角圆形,但是也有盖子和天窗,岳怀素便攀到一处天窗所在,像壁虎一般四肢抓住那窗框。 这会儿,室内的变化早静。 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岳怀素大气都不敢出,又进来了另外一个人。 “娘亲你在这等一下,我把那剑拿给你,你就别进来了。”这是岳雪初的声音。岳怀素一听,吓得几乎要掉下来。 忽地,后进来的人咚地往地上驻了一下拐杖,半边房子都似乎要震塌了。 “你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看的?!要我在外面等你!”这声音苍老而有力,气势甚浓,是一个老妪,也并非一个老妪。 “我教娘亲不喜欢进去这地方。”岳雪初这等厉害的人物,在这个老妪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小哈巴狗的模样,引得岳怀素心底里发出一阵笑声。 这老妪倒不理会他,自己径自进了房间去,便在岳雪初平日用开的书桌上拍了一记好响。那书桌一动,其中掉出了好几把武器,原是真正的武器是收在那儿的。 不过这老妪的内力也是厉害,这一掌下去,不轻不重,桌子无恙,那绑着武器的丝绳便断做了碎帛,一丝丝地飘散在空气中。 这岳怀素吸了一下鼻子,免不去打了一个喷嚏出来。那岳雪初马上警觉,大声喝去:“什么人!” 话音还没完,就见其人一只手直朝屋顶抓去,这灯光还没有点的功夫,不过是一声喷嚏,这岳雪初就能判辩敌人方向,果真是狂雪癫风手!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平宝剑 岳怀素看见自家爹的来势汹汹,自然不敢声张亮出身份,只把手中铁扇挥到跟前援护,还没看得清自己那铁扇的影子,已感手腕着了别的力道,手中铁扇已经被那岳雪初缴去,连着那手的手腕也交在其人手中。<最快更新请到> 岳怀素痛得诶呀一声叫出来,他这娇娇少爷还没有那忍痛不叫的能耐,这一声惊动,愣是使得下方老妪的眉头一皱。 虽说这一下是痛到极致,但岳雪初并未折断其人的手,不过是掰断了手臼。这源于岳雪初想到这人夜藏他书房,若非自己人,那胆子挺大,来头也该不小,便不欲对之下重手,以留一条后路。 岳怀素自是知道自己亲爹的脾气,要不是他这般脾气,方才那来势,这狂雪癫风手的功夫,只怕可以沿着自己的手腕缠上去,直错断自己的胳膊为止。 这室内没有点灯,加上那岳雪初有所留手,岳怀素也知道其功夫套路,猜测那亲爹下一招当是要掰断自己手肘的臼位。再反去他的一只手靠背,已制去他的动作。要知道岳怀素乃攀着武器架,岳雪初这般上来,也是攀着武器架,两人脚下都是空虚的。 岳怀素怎得生,也只得先死。他这般一想,便在父亲发招之前,双脚一蹬,蹬着那武器架背往后重重倒下地上去。 而地上满满都是各种兵器,这一下,可是很难全身而退了,岳怀素实际脑子里也没了后招,只是想着万万不能让亲爹知道自己夜探他书房。 这便是孩童做错事,千方百计不欲大人知道的道理一般,兴许只是摔碎一个杯子的小事,也被这孩童心性放做了极大的祸事,只愿隐瞒之,为此不惜说谎使计,怎知说谎开去,才是真的闯下大祸,叫人哭笑不得。 现下的岳怀素,心情可算和那般的差不多了去。 不过他现在闯的祸可算是活活报在自己的身上了,偏偏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背门开花的时候,他只听得堂下老妪一声惊杖,整幢建筑都仿要震碎了一般,而地上那些兵器,也被震得乒乓开去,弹动地甩到四边,恰好空出了岳怀素要摔下之地。 这一下内力,确实是很厉害。岳怀素下得地来,自是一惊,连忙鲤鱼打挺,直弹而起。犹在此时,这岳怀素脚跟还没掂地,那岳雪初又攻了上来,正是一招踢腿,就要往岳怀素的下巴踢去,这一下可算是一石二鸟,对付武功差点的,可以一招制敌,对付武功一流的,也可以借机蹭擦掉那人脸上面布。 岳怀素这哪能给亲爹来这一脚,只往地上随意拾起一剑便横着挡去那大脚。 怎知那岳雪初一看见其人拿来挡的剑,竟在半空顿住了脚,不舍得踢之上去,岳怀素见此良机,便不等自家爹变招得及,甩开那剑鞘,扬着一柄剑就要刺去岳雪初的脚筋处。 这一着,岳怀素不过是吓一下岳雪初,并非真正想伤到亲爹,怎知呢岳雪初真的吓住了,竟没有避让,被那岳怀素刺了一剑。 其人脚腕立刻血如泉涌,那门旁老妪见此,立刻瞪眼吹唇,叫骂了一声:“畜生!”说时迟那时快,老妪的拐杖随声而到,一仗就打到了那岳怀素的肚腹。 岳怀素现现吃了老妪一记杖打,还没来得及吐出腹中郁闷。那老妪立刻抽仗再伸,勾一下就穿过了其人衣领,再一甩去,这岳怀素便顺着老妪铁杖被甩到池水里。 咕咚一声,可算是干脆利落。 岳雪初听闻这声,方回神去,急忙问道:“娘亲!你怎就这般冲动!那人手里可是拿着那个!” “那个什么。”老妪历喝一声惊动。“你快快疗伤!那小贼子下了这个湖水里,还能有命!也不管那个了,我三番四次叫你销毁它,你就是不肯,今儿总算引来贼子了?!” 说到这里,那阿芙忽生了感叹:“你们家的池水那么厉害,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实际那老妪,便是我的姥姥。”岳怀素眉目间苦恼非常,实际那时候他的姥姥并非把他甩到池水正中,而是把他甩到那隐桥的旁边。寻常人落水,定必双手爪挠,要挠上个支撑物。但是这岳怀素只剩下一手,这种情景,他断会扔掉手中剑,而伸手抓去隐桥,这般一来,这剑便会被毁掉,那岳怀素也能无事。 自那一刻起,岳怀素就猜到其姥姥一经发现了自己乃她的孙子,深叹,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但他岳怀素也不遑多让,便没有扔掉那剑,而是把剑身卡到隐桥的机关卡口处,自己虽说多喝了几口水,但是那剑总算保住了。 这人等亲爹和姥姥走后,再把那剑拔出来,这过程中,竟教这剑的剑尖断掉了,但是剑身是保住了…… “我就那般带着剑跑了好几里路。”岳怀素叹气。“直跑到山下人家处,才借着灯火看清楚了那剑身。” 阿芙咯噔一下。“古代侠客,刀剑如命,若是那百年前留下的封不平宝剑,定有他的名号。” “对,我就看见了篆书的不平剑。”岳怀素说完,仿佛浑身抽去了力气,此际的他,正是失神许久。 而他怀中的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起来,看见其人脸色惨白,额上微汗,便伸手去抹抹他的眉心,再揉揉开去。 “其实你亲爹顺走论剑山庄的宝物,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会生了杀去亲儿的念头,不合理,不合理。”阿芙摇摇头,十分不信。“所谓虎毒不吃儿……”这女子说到这里,竟咬咬牙,再及到含住自己整个下唇,这般难堪半响开去,这女子才抽出一口冷气。“说什么虎毒不吃儿呢……罢了,当我没说过吧。” 阿芙这般神情,自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事儿,可是秦敬便不明白,插嘴道:“岳叔叔也不是那种会害自己亲生儿的人。” “……”岳怀素也叹气。“你们不懂我亲爹的性子。他会这般做,断是因为那不平剑并不是他随意顺走那么简单。” “可是公公确实是想杀我的。”那**柔惊惶地说。“他把我连夜送走,还留下了这些银两,不是明摆着要让人来劫我?” “这点可是不明白了。”阿芙说道:“你说是你让你爹以为是岳怀墨发现了不平剑的事,那他杀了岳怀墨便了得了,何妨又要杀你的妻房呢?” **柔听闻此一说,心下一个闪烁,眼神间也游移不定起来,阿芙看见女子面容变化,心中暗暗思量,这小女子定然有猫腻。 这人却也不揭穿,反而说:“会不会是别人动的手,你误会了?”这一句下去,那**柔浑身都颤了一下,虽说抑制了接下的失态,但其人的一瞬动作,已经收到阿芙眼中去了。 “不会!”岳怀素断言。“因为怀墨死时,留下了血书:父要杀我!” “便是你弟弟字迹?”阿芙逼问一句。 “绝对没错!”岳怀素坚定一句。 “你可有亲眼看见你爹动的手?”秦敬也插上一嘴。这人虽说赶着马,却说到了点上。“你把岳怀墨的尸首怎办处置了,而那个叫步如风的霸刀弟子又怎样了,你们带着的人又怎样了?你都没有说明白,你可是得给我们说个明白啊,不然我们怎管得下此事?” 这一问,岳怀素竟是一个楞,接着细思开去,不再说话。 “你还是把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仔细再说出来一遍,这可是三人计长的事,便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这当口,阿芙又看见**柔缩了缩双脚,她心中暗忖这女子果真有问题,便是眉头略皱,那岳怀素连着她上一句的说话来看她这个表情,便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下车离开的话语,只好喃喃地又说开了那霸刀遗址上发生的事。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怀素记忆 要说到霸刀遗址之上往后的事情,必先从一声乌鸦的叫声开始。(。纯文字) 那声乌鸦叫声,很是尖锐,怀涑此地,便没有土生的乌鸦鸟,岳怀素也还是在自己爹爹为娘亲筹备的百鸟笼当中见过这通体乌黑的鸟儿。 那种独特而哀戚的声音,他也是那时候识得的。这一声的乌鸦叫声过后,他竟怀疑那是幻觉,乃是因为自己置身于这人间地狱所致。 接着他眼前果真飞起了一只通体黑色的鸟儿,其人看见这般,才明白自己并非生了幻觉,而是怀涑这地界,果真养起乌鸦来了。 这些乌鸦会从哪儿来?怀涑没有乌鸦,可是怀涑北边的地方,多的是乌鸦,乌鸦可算是北朝的国鸟了,也不必探究这乌鸦是怎么来到怀涑左近的,就连那怀涑一城,现下也是北朝的地界了。 岳怀素却是因为这一只乌鸦,慢了前行的脚步。并没有及时走到那小景所在,等他晃过神来,要继续往那小景之处行走的时候,他便听得前院那处传来岳怀墨一声呼喊。 其声混沌,估摸那时候已经受到极重的伤了,岳怀素依稀听见其人一声大喊:“就算只剩有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这一句话,他当时候听起来,倒没有什么在意,但是现在忆述起来,其人方发觉这句说话,应当是岳怀墨故意说的,乃是要让敌人以为只有他一个,好让哥哥脱身。 其人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只得低头默然,却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饮泣。便只有长时空虚的沉默,秦敬和安抚都了解他心中的难受,便没有催促他接着说下去。 好半响,这马车终于驶到了怀涑的城门之畔,车辘跨过城门的坎口,晃了好重的一下,这颠婆之感,竟教**柔呼喊出声。 这样,那岳怀素的口方微微打开,又磕出一下字句出来:“我听见呼喊,可是吓了一大跳,马上就沿原路返回,却等我到了那儿,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只见得地上有好大一滩血。”这人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在半空当中画了一个丈余直径的圆。 这人比出这个大小,竟教阿芙和秦敬都暗暗抽了个冷气,两人都熟知医理,这么大的范围若都是一个人的血,那人必然是回天乏力。 这岳怀素比完那个大小,双手已经提将不起,就似是一只瘪皮球还被人抽尽当中的余气一般,说那模样是活着的死人方有的也断不为过。 他就唯有那张不住说话的嘴巴,还留着些生活。“就像是这么大,边上还有些蹭擦的痕迹,那些痕迹就像是一个人被拖动而留下的,而痕迹边上,就有那父要杀我四个字。边上的什么活人都没有了。” 岳怀素说到这儿,就不想再说话似的了,两瓣嘴巴粘在了一块儿,像是一个整体,又像是雕琢出来的,有些硬皮翻开了,这是赶路疲劳的象征。 阿芙盯着这人看了看,又看看去**柔,只见**柔低下了自己的一颗头,这少女的容颜上飞出一点嫣红,看起来不过是个孩童,可那眼神中的复杂却更比一个成人。 岳怀素撑撑喉咙,咽下一口口水。“我这之后,就赶回山庄,在山庄脚下就看见一辆马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用的,只凭着直觉来乔装成车夫……这往后的事,你我都知道了。” 秦敬听毕,竟生了一丝的幽微。“想不到这几天你身上的事,并不比我要少。”这人如斯说,断是由着岳怀素现在这有家归不得的状态,甚想到自己的境况去了,语气中少不免生了怜惜之意。 “今后,我该如何。”岳怀素也不免了怅然。这马车之内,仿似生了愁云许多,凝结不散,挥之不去。 却在此时,有一声惊动的雷打鼓自马车的前座而来。不知道是谁人的肚皮生了响动,也不知道该有多饿,那肚皮大人才会响动如斯。 阿芙便是皱眉,戳了秦敬的背脊一下。“此情此景,你觉得合适。” 秦敬稍稍偏回一点的头颅,双眉画成了夸张的行书。“那不是我,你别错怪好人。” “是我。”此番,本是睡着的杨婴徐徐举起手来,此人不知道何时睡醒了,大概是肚子饿得不行,早就醒了吧。“阿娘阿爹,阿婴肚子饿了,咱们可以去客店吃点什么么?还是咱们今夜要露宿。” 阿芙便哼地一笑,眉头挑上了天上去,更拍了拍那马车的褥子,朝那岳怀素和**柔两人努了努嘴巴,甚俏皮地说:“咱们有俩财神在此,哪儿需要去普通的客店,更遑论沦落到露宿了!” 这女子说完,便是娇媚一笑,正是计上心头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作孽的事情。秦敬抽吸了一口气,又吁了出来,总也挥不去自己心中的不妙之意。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风流公子 怀涑这个城,虽说不上是极繁荣的,就是个连同两国的驿城,一个驿城该有的繁盛,它也是有的,而一个驿城必须得有三样东西是看家的,一是客店,而是银号,三就是烟花地。(。纯文字)怀涑也有着这般的地界。 客店有北朝知名的长兴隆,银号也有南北的京号,而烟花地则只有一家独大,名为鸳鸯号,虽是一间不起眼的两层角楼,却门庭若市,人人皆是摇着进,晃着出,几步踉跄梦生死。这正是个好地方啊! 白衣少年自然也是这般想着的,如是便摇大步往这店铺的门面走去,脚步毫不迟疑,倒是其人身后的数人却有些凝滞了。 但这白衣少年虽衣阕翩翩,但那翩翩的方向乃一式朝前的,可是坚决得很,一点也不像是错向方向,少年身后的人也只好跟着其进去了那个地方。 其中一个黄衣的少年,甚迟疑了脚步,还是叫青衣男子拖了几下,才不情愿地进去了那地方。而一行五人一踏进那烟花之地,就被里间的姑娘们盯上了。 这些个个容颜似玉的公子哥,身上锦衣绸缎,环佩叮当,最要紧是几人腰带吊住的钱袋,都满满鼓鼓的,看着这派头,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富家公子,莫不是平日游戏惯了,这会儿被父亲喊来管一下家中办货事宜,可是日久无聊,总算是寻到这地界来。 这种想法,也是寻常人之念,那鸳鸯号的老鸨自是这样想的,摇着腰肢就攀了上来,却被白衣公子一柄折扇挡开了她的肩膀。 “你这身上的脂粉气太俗,不要靠近我。”其人斜睨那矮肥的老鸨,厌恶之情甚重。却教边上玄色衣衫的男子不高兴了,眉眼都是怪责。 “妖……不对!福公子怎么能那般无礼。”这人眉目如玉,正是个温润的好人儿,那老鸨也算是半个人精,阅人无数,就是没见过长得这般清脱出尘的人儿。 接后的两位公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一个黄衣一个青衣,正在四处张望,犹带些惊惶,黄衣的还带些羞愧,当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吧。 老鸨忍不住掩嘴轻笑,低头顾盼一会,再抬头,却看见藕色衣衫的一个公子正把脸蹭了上来,阴恻杀气地一笑:“你这到底在打量些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着怎么骗我们在你这儿花大钱呢?” 老鸨立刻吓了一跳,双脚都软掉了。“大爷怎就这么说话呢?咱……咱这儿是温柔乡,是让人开心的地方,怎么会骗钱呢?” “阿婴!”白衣少年呲了一声生气。“过来!”再往那藕色衣裳的男子招手一记。藕色衣裳的男子竟跳步及到其人身边,双手撑在他肩上,甚似一个孩童。 那男子少说也有尺八高,百十斤,眉目也是凛冽威严的,可那神情态度竟十分儿戏。老鸨刚称道奇怪,便看见自家有个姑娘露出半边**驾着一个酒醉的中年汉子走到门边。这正要呵斥她快些送她相好的回房,就听见黄衣的男子呼喊一声,便捂着双眼偷到青衣男子的怀中,这般情景,教人如何落眼,莫非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龙阳之癖?! 老鸨顿时傻了眼,不甚明白这行人来此处有何事,莫非是来闹事的?!其人迟疑间低头思索,再回头,已见白衣少年正身坐在这大厅中的空席上,嗑地撂开了一袋碎银子。“先上些酒菜,姑娘可以慢着,顺便跟我说说你这儿有什么好看好玩的,看我高兴不高兴,高兴还有银子赏。” 这人坐定,其他几人也就坐定了,老鸨虽是精明,可做人就是简单,有钱便能使她喊出鬼来推磨,看见这袋银子,怎能不欢喜,所有的怀疑都得抛去脑袋后面了。其人哼哼出一张圆月似的笑脸,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摇啊晃啊地上来,双手取拾了银钱,弓着腰口上碎碎地应着:“酒菜很快上,很快上……几位爷先看看歌舞,咱这儿的歌舞可是一绝啊……” “自然会好好看的,不牢你费心。”玄衣男子礼貌一笑,回以一个点头,惹得那老鸨一阵哼哼笑而去。 玄色衣裳的男子还是觉得奇怪,皱了皱眉头,忽地明白过来,自是一副懊恼的模样。“我在凌霄上日久,总不习惯这地方。” “你这是假正经。”白衣的少年抹其一眼,便磕起桌子上备好的瓜子来。 而这个二层的建筑里间比起外面,可是豪华得多了,这楼层小小,当中竟有个不小的歌台,大厅当中也有个五六席,其余之地,乃是些房间,都是不大的单室,里面偶尔生出声响,都是些yin邪的笑声。 黄衣的少年已经非常地不自在,都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青衣男子看了几眼其人的状况,便抿抿嘴巴,垂眉说道:“有必要在此地过夜么?” “没有必要吗?”白衣少年对其魅惑笑去。“说大隐隐于市的人不是你么?” “只是,也要顾及柔儿。”青衣男子看看白衣少年,眉头不禁皱起。“柔儿乃是女子,何曾到过这地方。”此人说着,四处看看,这席间穿梭着各色女子,燕瘦环肥,一式都把衣裳穿得极少,走路的姿态也婀娜得很,看着就让人心生羞愧。 “此地甚好来着,有好吃的有好看的,也能玩好玩的,我整日都在此地过夜,也不觉得有些什么。”白衣男子把身靠在椅背上,双脚更伸上了桌面。“这般说,我就不是女子?”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青衣男子握拳愤道:“你和柔儿,怎能想比。” “这可真是伤人的话语。”白衣少年斜睨黄衣的少年一眼。“**柔,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郡主大人?你现在,可是个被通缉的人犯呢。” “我并没有!”那**柔十分激动。她这一喊叫,竟惊动了几桌的人,白衣男子一看这情景,就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妖女,我并不知道你的来头,总也算不上跟你有仇怨,可是你为何一路上都要说这言语给柔儿听呢。”青衣男子等大双眼,放出数十般怨恨之光,似足了千把暗器刺人。 “哼,若是你的小妻房无事,怎会有那么多人要杀她灭口,就连她的家人都不放过她。”阿芙腾出一手托腮,淡淡然地说道。“到底你做了什么,要皇帝出皇榜来杀你。” “是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这**柔说着,竟落下泪来。“就连我那为国为民的亲爹也要克日处斩。”**柔也不顾得上自己现在的男子打扮,只顾得发泄心中悲伤,哭得和娘子似的,失礼至极,却也没了所谓。 其人饮泣,青衣的岳怀素也不能过于亲昵地安慰之,只能往那纤弱肩膀上轻轻拍去。 见此,那白衣的阿芙便指了指杨婴,杨婴倒是安稳得很,点儿的危机之感都没有,已经在吃着刚上的菜肴了,吃得急到了极致,满嘴都沾上了油水,看来是饿得很了。要想起来,这人方才也是趁着大家在添衣换银的空口四处找吃,乱跑一气,不过也仗着他,方发现了皇榜的事儿。 于是那阿芙便就着这事儿说了下去:“要不是阿婴乱跑,跑到那皇榜边上的烧饼档,咱还不知道你家妻房被南朝通缉的事儿,幸好这儿是北朝的地界,皇榜也就是个通信,可进得那南朝的地界,皇榜就是正经的通缉令了。” 阿芙冷然说道这些,语气不善至极,乃是因为其人感到这回可遇到麻烦事了,正焦躁呢。“到时候,咱不在这种地方睡,兴许就要睡野外了,还能正经投店?” 那身穿玄衣的秦敬,似乎不习惯身上的贵重衣料,小心撩起自己绣了精致飞鸟团纹的衣袖,捏着一双竹筷半响使不出招式来,好不容易才下得筷子去,却见那三人又吵起来似的,几人自城门过来这鸳鸯号,不过是点点儿的路程,这已是第几次快吵起来的模样?!都是为了那张该死的皇榜。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饭桌争吵 岳怀素听闻此句,自往阿芙跟前投去了一个怀疑至极的神情,他就不信化妆成什么不好,偏生要装作这多情公子的形状留宿青楼。[`小说`]何况这青楼之地,过往行人闲杂,不正是个不便至极的地方么? 那阿芙翻翻白眼看看这岳怀素的眉目,心中烦躁,便故意摆上了一副看透此人的模样,眯起眼睛来,坏坏地哼出一句:“你是不是心忧着,被我这个行事乖张的女子牵着鼻子走,便会连累你们?!” “我还教你连累我们呢!”阿芙说完,便啪地放下筷子。 秦敬也放下他好不容易举起的筷子,腾出手来半抚半按住其人的肩膀,柔声劝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挑事了,这会儿黄公子肯定要上京救父,你不是也有事去皇都,这都顺路的,你江湖经验足,咱们路上相助的,不就是举手之劳。” “窝藏钦犯可是杀头的罪,那也算举手之劳么?”杨婴拍拍自己胸口,嗳出一口气来,看来是吃得极饱了,总算腾出口来开声说话了。 “算。”秦敬皱眉,把一个白面馒头塞到其人嘴巴里。“你还没饱吧,那么多话,再吃饱一点好了。” **柔的脸色却不甚好看了,秦敬自是看见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倒是阿芙先说话了:“我又没说不管下此事,你着急些什么。” 女子挤出全数的眼白来白了秦敬一眼,秦敬更是窘迫了。却是岳怀素懂得时机,说了句:“实际我们确实是麻烦姑娘了,我在此先给姑娘陪个罪,往后事成,今儿存到银号的银钱都是姑娘的。” “你以为我玉艄宫会少你的银钱么?”阿芙冷冷说:“我这会儿为的什么,你岳大公子那么聪明,怎会不懂?” “我自然会让江湖人明白,玉艄宫和那几位死去的掌门人便无关系。”岳怀素嗡动嘴巴,不情愿地说道。 “还有,你要让人知道秦敬已死。”阿芙补充一句。秦敬却甚为不解了,十分惊惶地看着阿芙。阿芙却正眼不看他,只瞧着岳怀素。 “缘何要如此?”岳怀素也是不解,他其实是想让秦敬远离这妖女的,只因怎样两人也算是青梅的情分,他总不愿意这人跟着如斯女子。 “因为他是我的所有物了,我不愿意别人知道他,还要来和我抢。”阿芙对那惊愕一脸的岳怀素笑笑,更不理去惊呆了的秦敬。 这秦敬还没来得及说上些什么,却是岳怀素不满了,忽而来了一句:“他虽是凌霄的弃徒,却也被他的师娘托付到我奕雪山庄里来,是咱们的人!哪儿是你的所有物!” “哼哼哈哈,好厉害的口气,你不是躲避着你老子的追杀,还敢拿奕雪山庄的名号来说事?!”阿芙夺口而出一句,不为意说得重了,正是说到别人的痛肋。一时间,两方都不再声动,这桌子周围的气息便顿地凝住了。 旁桌的欢庆之声竟教这儿的沉默衬得更为响亮,这又使得那桌子之间的氛围更为凝重。 秦敬看见这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免不了左右看看两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虽说现在这境况,不吭声,闷声吃饭是最安全的。不过说到底里,阿芙会这般处处挑事,实际都该怪他多管了这闲事。 他想到这儿,免不了翻眼看看岳怀素和**柔这对小鸳鸯,这会儿,**柔面上还带着泪光,只是争了一口气,不去抹泪,岳怀素面上也是窘迫之色,既是十分生气,又不想得罪阿芙,却是很可怜哪。 此人便吁出一口气来,依他的性子,现在的岳怀素夫妇,更不能放着不管了,于是只能委屈一下阿芙了,要不,他来开口教训一下阿芙? 可这人心底里明明白白,这麻烦都是自己惹出来的,这般对待阿芙,实在是不公,也并非君子所为,如斯想来想去,都没有个办法出来,其人自是生出一副难为的模样,举起筷子在半空间犹豫了好一会,几乎要行埋头吃食的道路了。 尽管这是千难万难的事,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打圆场的话语,于是许久才生出一句说话:“那个,怎么样的事情也好,总得要吃饱再说吧,你们都饿了,人饿了难免焦躁。” 这人说着此话,顺势就夹起了一块卤煮的牛肉,塞到了阿芙的口中,满了其人一口。“特别是你,今早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焦躁了。”这一下,竟教那厉害的阿芙没了声气。 这秦敬便端起笑脸对着岳怀素说:“你和黄公子不吃么?这店家的菜还烧得不错,还有白面馒头呢?” “我没有心情吃。”**柔哀叹一气。“我还不知道我爹怎生了,怎吃得下,要是我爹真为我而死,那我就是不孝女,现下死了算了。”女子说着,还幽幽看去阿芙一眼。 “黄公子怎么这般说呢?我师娘曾教我,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秦敬看看阿芙闷声吃饭的模样,眼中不自觉含了些光辉。“活下来,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你果真说得轻巧。”**柔别过头到,闷声不再发。 阿芙嚼着牛肉,越发不是味道。“你这般说,就是你自己与此无关?那你家公公总不会无缘无故要杀你。” “那……我怎生知道……”**柔别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莫不是有人暗中通信,把别人家的情况报告回家?被人发现了所要要灭你的口?”阿芙哼哼地指着**柔的鼻子乱说一气,却不小心说到点上去了。 “别说了。”秦敬推搡阿芙一下。“你别要乱说,那是人家夫妻的事。” 岳怀素听闻,倒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没有我爹的允许,能随便有人把消息带出奕雪山庄?” **柔一听,更是冷汗都出了。偏去一边的头转而低下,不敢动弹。“原是,公公一直都知道。” 岳怀素略皱眉,低头看去其人的发髻,这女子虽做男子打扮,额前却有几缕的黄毛耷拉开来,哪怕用再好的香油都无法捋上去,这是因为她过于年少,那婴孩黄毛总是不懂得方向。 这人便眨巴一下眼睛,复睁开老大,再抬头看着阿芙怀疑的眼目,就说:“就算她真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我爹要杀她,或许她曾想过要背叛我们家,但是,便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她也是走投无路之人,何妨不放过她。” 秦敬这会看见的岳怀素的眼目,乃何其诚恳,便没有了此人往日的纠缠心思,只剩下刺人眼目的诚意,他竟不由得心中动容,到底是何样的感情,才教这人生出如斯面目。 “我并非你所想。”**柔忽而站起,对着岳怀素就是一阵的瞪视,自己整身都颤动了。“我一直烦恼的事情,你不懂!” 其人说完此话,便慌不择路而去,竟冲散了好些欢愉笑声。一撞开去,都是凌乱。那岳怀素还没来得及反应,阿芙已经拔地追了出去。秦敬看见阿芙顿起,眼神中难免一下慌张,口中更问:“你这是要去哪儿?等我!” 岳怀素自是看到秦敬的神情,忽而心惊了一下。 这人说完,也拔地寻了开去,却被杨婴踩住了衣角。“阿爹,黄姐姐是女儿家,阿娘又是女儿家,你一个汉子,跟着两个女儿家去,也就不知羞的么?” “我!”秦敬自是瞪了杨婴一眼,口中也急切:“我是怕你娘有什么危险。” “阿娘武功那么高,哪儿会危险,是看上她的坏人方会危险吧。”杨婴笑笑着说。 岳怀素倒不担心**柔危险,毕竟这地方还是北朝的地界,也不会遇到什么要紧的人事,现在的他,心头在意的却是秦敬和阿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方才秦敬那紧张的神情,及着现在那痴儿竟喊他们做阿爹阿娘,这该不是巧合吧。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庭院奇遇 那边的疑窦未解,就教一堆跳着胡舞的舞姬打断了。<最快更新请到> 而那边的白黄两人,竟一路追逐到了人家的后厨院落里,白衣的阿芙轻功了得,怎会一路都追不上那**柔,不过为了让其心中愤懑发泄出来。 黄衣的**柔果真是娇娇小姐,这一路跑到后厨院子,竟就用光了力气,蹲在一处柴薪之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柴薪,喘着一下一下的粗气,可那眼中彷如清泉不绝,泊泊地流出心中悲伤。 阿芙远远看去,也就心生了一丝不忍,可她素来不是喜欢怜悯别人的人,自有自己冷酷的性子,这便走过去对其说到:“你现在如斯哭泣,又有何用,不过教岳姓那傻子心里担忧罢了。” “你们怎懂得。”**柔立马回头,怨毒地射去阿芙一眼。“我如若无心夫君,便不会沦为这忠义不能存的小人了,早知道如此,我就在成婚前死了去好了。” “怎说?你难道没有暗中把奕雪山庄的境况通报娘家?”阿芙冷笑一声说:“你嫁进这岳家,无非就是你家中人不放心那江湖大家罢了。” “我确实有通信报告娘家,但是事逢关键,总是十说减五,该说不该说,自当斟酌。”**柔低头略去,再回头看那阿芙,一目刚烈。“我自知,公公要杀我,确实因为我的心还有一丝在黄家,心中犹有犹豫……” “哦……”阿芙见其神态,正是横眉竖目,这娇弱女子,竟有那刚烈的一面,教她十分惊讶,不由得生出些许敬佩来。 “夫君不明白,有所误会,我又怕着被他讨厌,不敢言明,我……我……你说得对,我实在是罪人,无用之人!”这**柔四边抹抹眼泪,竟不记得自己手触过柴薪,愣是在脸上画上了两道污迹,便叫阿芙笑去了。 **柔顿觉这女子喜怒无常,正是奇怪无比。“你是个好女孩,只是年纪小……”阿芙以扇掩嘴,笑得前躬后仰,模样甚为豪迈。 正当**柔意欲说去眼前女子,竟忽地看见,那女子脸色大变,陡地向自己扑来。**柔这是一惊,却早就不能惊呼,只因其口鼻都被人掩住了,她猛要摇头,才见得女子已经把她抱在怀中,凑脸到自己耳边细声说道:“莫动,莫声张。” 这一下,就是傻子都知道有情况了,何况是聪敏至极的**柔? **柔便如惊弓之鸟,睁大眼睛看去那柴薪之外。而那柴薪正好垒成尺八高的好大一堆,莫说这两个女子藏身,就算换了三个大男人,别人也看之不见。 这**柔和阿芙自是安稳,可外间更是平静,**柔看了一会儿,总不知道阿芙这么做的目的,乃是真有情况,还是特意要戏弄自己? 正当**柔要回头质问的时候,她便感到阿芙有一下颤抖。 这会儿,忽见一个身穿白衣的道姑,追着一个紫色影子,呼啦淅沥地落到院落间,其人的衣服都是飘纱的材质,这声动之响,足见其人身法的凌厉。 果不其然,那白衣道姑一下来,就使出一道的白丝络,咻啦一下便要夺去紫衣人的脚腕,紫衣人忽地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乃是一个神龙摆尾,那就避开了白衣道姑的攻击,紫衣人也就来了一记东施效颦,径自腰间抽出一道微黄的丝络,也抽向了白衣道姑。 这白衣道姑乃带着一个斗笠,牵动白丝络,收之回防,一下就纠缠上了对手的丝络,那紫衣人仿佛一惊,赶急牵紧手中丝络,脚上也踩着了点,扎了个四平八稳的马步。 这两人顿时胶着了,却见那紫衣女子仍旧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白衣道姑就说话了,声音冷冽无情:“快说,你手上的冰蚕丝络是怎么得来的?” “哈哈呵呵,我都说了,那是老身捡来的!”这紫衣人说话中气颇足,声线高亢,却长了一张衰老至极的脸面,那身形也是一个壮实的老婆婆的模样。 这一来,**柔便觉得是白衣道姑的不对了。 阿芙却并非**柔的简单心思,她这一听见白衣道姑的声线,再听见那金蚕丝络四字,也就知道此位道姑正是自己的师父,玉艄宫左使莫兰,此番一来,这女子便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师父知道自己就在那堆柴薪后面。 “既是捡了人家的东西,自是要归还过来!”莫兰如斯一说,就把手上丝络狠狠地拽了一下,只听见两件丝络之间互相绞出了嘞嘞的声音,但这对丝络竟一点事儿都没有,可见一式是神兵利器。 “哈哈,地上拾到宝,问天问地谁取到?那是姑奶奶我捡到的东西,自然是我的!岂有你说是你就还给你的道理?!” 紫衣的老太婆如斯说了一句,竟就顺着莫兰手上力道,灵动转身,在半空中划着圆圈地带了开去。这一招却是青冥门的‘飞花随风’,乃是丝络对敌的时候所使的劲招,乃借了敌人的力道生出飞向敌人的力,若是对手生了惊怕,要往后退去,那便要中招,只因这招的后招,通常都是‘鞭长莫及’,乃端直了丝络打人家的武器下来。 莫兰见此,也没有丝毫惊惧之意,后退一步,扎紧马步,右手牵丝络,左手运劲出掌,等那紫衫的人及到自己身边,一目看准,便朝其人的右肩击去,这紫衫老太婆似乎早有预备,自手袖中取出一些药粉,就要撒去莫兰的眼目。 莫兰也似猜到一般,收掌回来,以袖一卷,就把药粉还了开去,原来这一掌也是诈招。“哼哼,五仙教的七虫七花粉!我就觉得你不是青冥门的人,青冥门中哪有人使丝络使得如你一般不上道?” “哈哈……”这女子明晃晃吸尽了毒粉,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乃飞身开去,手中丝络也还在。“你早知道我身份,何必试探?” “我虽知道你是五仙教里的人,却不知道你的名号?不过七虫七花粉乃贵重的毒药,不是长老以上的人不可用,足下可是五仙教哪位长老?” “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来打啊!打赢我往后,我就告诉你!”这紫衫的老婆婆果真刁钻至极,说话间已经把那金蚕丝络丢到一边的水缸里去。“这鬼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不要了。还是我的毒鞭好用。” 这人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道蛇皮鞭子,啪啦一下打在地上,那鞭子就像毒蛇一般舞了起来,仔细看,鞭子通体黑色,还带着金银二色的环纹,便是南方毒物金银环蛇的蛇皮炼制而成的环蛇毒鞭,剧毒无比,一旦被击中,可不是说笑的,必然通身流血而死。 阿芙看到这里,不禁为自家师父捏了一把汗。 ------------ 第一百八十章 :水中虫子 此时候,忽见后厨房里传来吆喝一声:“这上菜催得,可比姑娘紧!二狗蛋子,你去给老娘取点儿水过来。[`小说`]” 这一声过后,又闻一句傻愣愣的回答:“有的。” 而那院中二人,当然都听见这声,紫衣的老婆婆不作声,只是挑起眉毛给予那莫兰一个挑衅的眼波。莫兰倒是冷静得出奇,身形不动不作,也不见其发招。 竟忽地一下,见得那紫衣老婆婆一脸惊愕,怪叫一声,再见莫兰一个跃步,跃出院外,老婆婆那身躯便被其带了出去,原是老婆婆的腰间不知何时缠上了莫兰的白色丝络,其人发招之快,那老婆婆竟全然不识得,难怪要惊叫一声。 这厢莫兰带着老婆婆跨过院墙,两人就要不知道去向。阿芙看见自家师父这般消失于脸前,竟也不焦急,施施然地放开**柔,自那柴薪中出来。还不紧不慢地拍拍身上的尘灰。便在此时,那厨房的长工二狗蛋子就提着个小木桶要出来取水。 却见一白衣公子飘然到自己跟前,轻轻一下笑。“小二哥,我看你还是不要取那缸中水了,那有虫。” “你……”二狗蛋子红扑扑的脸蛋上藏不住惊讶,先不说这公子语出惊人,就是这公子方才明明在柴薪那处,不过一眨眼功夫,竟就跑到自己跟前去了,自己这莫不是遇到了妖怪? 阿芙见这小二哥呆头呆脑的,便提身跳到那水缸边上,自一旁的桂树上折下一支桂枝,伸进那水中,撩上个圆圈,就见其人在水中取出了一条丝络,那丝络沾了水,和着四周的灯笼光,竟闪出星光一般的辉芒。 这本是十分美丽得意料子,熟料那料子上竟爬着数条通体黑色的虫子,那虫子身上滑腻,约莫有一指长,这出得水来,竟似十分不适,在剧烈的扭动着。那二狗蛋子惊讶得很,大声喊叫:“虫,虫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虫子,乃是厉害的蛊虫,平常是一颗小小虫卵,遇水即生化至无形,出水变黑,无水一个时辰便死。”阿芙哼笑着说:“就是看见了,也会变作瞎子。” 她这一说,本该跟着她出来的**柔立刻叫喊一声,捂着眼睛缩了回去那柴薪之后,阿芙几欲想笑,到底忍住了,便把那沾了虫子的金蚕丝络甩到地上,再往水缸夺出一掌,掌击缸碎,缸中水机即如洪水乍泄,喷薄而出,更着地弹起,甩着那小二哥一身一脸,那小二哥立刻猪嚎似地叫开来了。 这声可引得不少人来,后厨的长工妈子围成个半圆,怎知那老鸨也在附近,竟也凑过来了。这老鸨看见自家后院落成了个小水池,自是生了暗气。 再看见阿芙站在破碎的水缸前,正悠然卷着袖子。那暗气竟成了惊喜,心里盘算着,应当可以敲诈一下那白衣公子,反正其人有钱,该也不在乎。 阿芙那眼角都没提,乃轻轻一笑。“妈妈的,你别想要我赔缸子钱,我砸这缸子,却是为了救你,说起来,该是你给我付钱。” “咦……”老鸨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物,见此人如斯说话,倒也不感到惊讶,无非是个刺头儿,她这儿养了的许多打手,就是为了收拾那刺头儿存在的,这老鸨便挤出一个笑意,自鼻子里哼出声音来:“公子莫不是要说水里有毒,你是故意打破缸子救我们的?真是笑……”这笑话二字还没有出来。 就见那二狗蛋子胯下淌出黄骚骚的液体来,一些汉子长工立马晓得那二狗蛋子是尿溺了,纷纷哄笑起来。老鸨顿觉面上无光,这说话被打断了不止,竟还是被这尿溺之事打断。此老娘们就生了憋气,转而拧去那二狗蛋子的耳朵。 “你这猪模狗样的畜生,都是白吃饭的种儿,都还没开打,你就吓出尿来了……”这老鸨说着,竟忽地呀一声叫喊出来,正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是慌忙把二狗蛋子的耳朵脱出手里。 这二狗蛋子被其这般一拧一推间,本就是脚软了,这厢还不摔在地上?而地上的水渐生退去,可见得那黑色的虫子纷纷冒了出来,正剧烈的扭动着,还吱吱地冒出白烟来。这虫子约莫有十多条,仔细数起来,该有二十条,四五条攀在那金蚕丝络上,十四五条在地上,还有一条竟大刺刺地攀在二狗蛋子的脸上,正欢快地扭着身子要钻进二狗蛋子的眉心。 **柔方自柴薪中探出头来看,看到此情景又惊呼一声,乃本能地窜到阿芙的身后去了,死死抓住了阿芙的肩领。 而这位二狗蛋子一摔到地上,那脸上那虫子的屁股触到其人的尿骚,竟一下子冒出烟来,顷刻就化成了脓水,自二狗蛋子的眉心掉落。 那二狗蛋子顿时声如猫刮,更愤起身子,猛往自己身上四处挠挠拍打,似要甩走那些‘虫子’。实际他身上沾的不过是一堆堆脓血,哪儿还有虫子的身形。 老鸨乃吓了一大跳,却也明白水中当真是有问题的,一时间也出不了声来敲诈去阿芙处。 阿芙便哼地一声笑出来:“二狗蛋子?不必挠了,虫子都叫你的童子尿化去了。” “啊……”那二狗蛋子听得,犹是呆呆的,许久才似是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这院落的地上都是一滩滩的浓黑血色,那水还没有流淌殆尽,细细地把脓血的边缘冲散开来,脓血如蚕丝线线和在水中,竟教人觉得别样恶心。 而这呆呆的二狗蛋子竟忽地醒觉过来,急急跺着脚,还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死了死了,我看见那么多虫子了,我会不会盲?” “那是吓你的。”阿芙哈哈大笑起来。“果真是猪模狗样的畜生。” “吓我的?为啥?”二狗蛋子还是一脸的迷惘,倒是那老鸨识得事儿,连忙推开他,“那不是为了你的童子尿!”这老娘们把眉毛吹上了天,竟狠狠地给了二狗蛋子一个巴掌。“叫你猪模狗样的畜生也是抬举了你!” “妈妈的何妨生这个气。”阿芙哼哼笑。“也是这位小二哥儿的童子尿才可救你们这一命,不然那虫子进了你们的肚子,那大家都得掐气了,还得有你这样的中气来说话别人?” “就是,不必打人。”**柔竟也插嘴一句,只是其人的模样乃是娇媚陈放自严肃,甚是一副认真教训的模样,与之相比,那阿芙脸上则是戚戚笑意玩味重,说话起来,也是嘲讽别人的意思。 “那是……”这老鸨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公子哥儿便不是普通人物,自己未必能得罪得起,这会儿早死了敲诈勒索之的心思,只忘这公子能快快活活的,别要生事才好。 “不过,这缸子是我打碎的,我自是会赔。”阿芙说着,竟在腰间掏出一锭足的银子,朝着老鸨的方向抛了抛。“来拿吧。” “诶哟哟,小的不敢啊。” “不敢?”阿芙眯起双眼,哼哼笑去。便把手中桂枝一端,在那尿水中捞出金蚕丝络,端起来,再摇着那脚步走到老鸨身边,并把那丝络举到其人面前,老鸨立刻嗅到一阵骚味,禁不住脸色发蓝,便要作呕吐状。 “你既是不敢,那就当我这一锭银子是洗衣钱,得把我和这位公子身上衣衫和这道丝络浆洗干净,再给我叠好送来,那银子就归你,这可教你关上门享福一个月了?怎样?”这阿芙嘱咐一句,还朝着**柔努了努嘴巴。老鸨朝着**柔看去,只见得其人身上黄锦缎沾上了不少柴屑,真真是需要洗了。 “得得……”这老鸨刚要伸手接住那丝络,又想了想,便踢了一脚那二狗蛋子,二狗蛋子慌忙跪步开去,双手抬过头来,要接过阿芙手中物。 怎料这妖女阿芙竟故意扭开手腕,谢绝了二狗蛋子的动作,却把那丝络硬生推到老鸨跟前,那老鸨犹豫着要不要接过。 却见阿芙一声一声lang笑,硬把那丝络塞到其人怀里。“我这就随意挑一间房间去住,你给我送些洗澡水来。”如是,这人便搂着**柔的肩膀扬长而去,其身形潇洒至极,一路上还不忘用扇子挑逗一下那些路过的姑娘家,真就如一个风流公子的模样。 那最为受罪的二狗蛋子见到阿芙的风韵,竟还笑笑着说:“好俊的公子哦,不知道是何许人家?” “天知道!”这老鸨一阵恶气,怀中骚臭,心中更是臭到极致,要不是看在那银子份上,她可要叫这小子好受的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忘情一吻 **柔在阿芙怀中,却并非安生的,一路扭扭捏捏地要脱出阿芙的掣肘,还密密地问:“这虫子是不是有人要杀我们……是不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在北朝的地界也要杀人,那到了南朝我还有命?我该怎么救去我爹爹?”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夫君那儿……” 而那阿芙却是一直不出声,闷闷地钳着这扭捏少女穿梭在楼台之间,直到了一间边角上的厢房,一脚踢开门来,方把那**柔放开,并一下扔到里间去了,再关上门来,动作一气呵成,成于一瞬。<最快更新请到> 而**柔被其这一推搡,当是惊呼一声,呼声未完,马上就跌倒在地,闷出了第二声来。她原想着这回该是痛极了,怎料自己的身躯,竟落在了一张柔润的毛皮上面,仔细一看,这房间正中乃铺着一张高句丽产的毛皮料子,仔细一看,是豹子皮,团纹密布,英气非常。 这**柔被阿芙扔开,还来不及问出些什么,就听见似乎是秦敬的声响:“姑娘,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柔抬头看去,只见那秦敬正和一个酒醉的姑娘拉拉扯扯。秦敬身上衣衫都倘开了差不多。欲拒还迎似的模样,脸蛋和耳朵都涨红了,玉人一脸,窘迫非常。 却见那阿芙蹬蹬地走到那厮身边,掕起酒醉的姑娘,啪啪就给人家的俏脸来了两个巴掌,再往其人颈部一掌劈去,姑娘的脸上立刻肿了起来,眼睛一翻出白的,即时就软了身子,该是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就晕了过去。 秦敬见来人凶猛,也是惊讶一目,这惊讶未定,脸上就吃了阿芙一个巴掌。“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这模样难看极了!”阿芙怒目相向,三下巴掌打得自己的手都痛了,此番女子正把手掌擦在衣衫上,要那火辣辣的痛换做红痒。 **柔见那秦敬孤身一人,不见了岳怀素等,心下一急,没等那两人说开话,自己先问道:“秦哥哥,我夫君呢?怎就得你一个人?” 阿芙拧头看看**柔,也学着**柔的口吻问去秦敬:“亲哥哥,我儿子呢?怎就的你一个人在玩女人?” “你……”秦敬看去阿芙的眉目,见那儿愠了黑色云雾,便是哭笑不得,也没有理会这妖女的问话,先答了**柔的开去:“我只是到后院看看你们怎样了,怎知被那位姐姐硬的拖了进来,怀素他们该还在前院吃着饭,安好着呢。” “哦……”这**柔得了此答案,心中安生了许多,便斜靠在毛皮上,竟是十分疲倦的模样。 “言则别人要你来,你就来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像是如斯随和的人哪?” “那是对着李林一这坏人……”秦敬有些委屈了。“这姐姐也不是坏人,你还打了人家。”阿芙见其如斯,竟更生气了,马上起来,一把掕起晕在地上的女子,几步走到门外,把那女子扔了出去,可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就看她这倒贴的模样,必然不是好人。”阿芙回头关上门,还这般说了起来。“这会儿可是要出事了,你还留着杨婴在外面!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前厅那儿看看!顺便叫他们过来。” “这是要出什么事?”秦敬很惊讶。 “有人要在这妓院杀人。”阿芙小声说道。 “吓!那得赶紧离开啊。”秦敬看看**柔,再看看阿芙,眉目间都是焦心。 “不必,杀的不是我们,来的估计有二十个人,乃是那五仙教的仇人。”这阿芙摸摸下巴。“我大胆猜一下,多半是何十三娘那伙人。” “怎得这个猜测?”秦敬感到十分愕然,忽而又想到什么:“不如还是我去前厅看看,我的面孔比较生。”这人断是想起西北双煞的事儿,怕着阿芙被别人认出。 这人的心忧之情豪不掩饰,惹得阿芙脸上一红。“你这人!真让人讨厌!” 秦敬也是苦笑,也不反驳什么。“反正我就是不招你喜欢,但是你也逃不了,要做我的妻房!”这人落下此话,便整了整衣领,准备要去前厅看看。 这人一下低头,额上晶莹微汗,脸颊上还有些汗毛,迎着烛光在微微地动着。而那阿芙竟看得有些醉了,竟晕乎乎地凑了嘴巴上去,轻轻在其脸颊印了一下,然后滑到这人耳边说话:“小心。” 秦敬虽不黯情趣,却也被这一下惊吓到了,后退了一步,乃连忙看去**柔的反应,却见那**柔乃在毛皮上累极睡着了。此人见如斯,才回头看去阿芙,却见女子眼目微皱,甚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现在知道了。”阿芙端着那苦瓜似的面目说话。“我与你那师妹便无分别。” 秦敬心中顿时一惊,仿似漏了一块心头肉下地。“不是的,不是,你不是……”这人连忙由心反驳,也止不住心中失落不已。 那阿芙也不愿意听其说些什么了,便把这人推开了几步,口上也赶着这人开去:“你快些去前厅,我不要看见你这呆子。” “我……”秦敬说起来,也心系那岳怀素和杨婴,倒没有困于此事,犹豫不到一瞬,便挺身走出了房门,出去之后,不忘回头一瞬,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却见女子不欲看去他,正扭头向烛光不到之处,只有无尽的阴影落在其人脸面上。秦敬也只好咬着牙,关上了那扇门。 这人挥挥头颅,便算作挥去了脑中的胡思乱想,按着腰间佩剑,蹬蹬地小跑去前厅之处……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五个苗人 这人刚出到前厅,竟恰好遇上厅堂中央在舞飞天胡舞。{免费小说}舞娘们个个纤腰摇柳,风情万种,诱惑魅人。而那些个喝得半醉的嫖客,当是个个被迷住了,站在那歌台之畔不肯离去,甚有些慷慨的,边喝彩边给这跳舞的媚娘子扔去铜板金纸,这自后面出去宴席之处的过道并不宽广,也必须经过此歌台的位置。 那秦敬自那后方的门房出来,要去到岳怀素和杨婴的所在,只得被这观舞人潮一挡数撞,可是得了七拐八弯还没能回到那两人的所在,这人数被挤得喘不过气来,却也别无它路可走,只得歇歇再战,便原地站定,然这刚站定没久,就惊觉自己的襟前就弯下一道水蛇似的藕臂,这还了不得,那臂上的兰草竟顺势就要撩开他那衣襟去。 秦敬乃习武修道之人,心中警觉清明,见胸前被环,立马生出的反应竟并非顺势靠倚红颜,却是使出了擒拿的手法,霍霍伸手开去,把美人的一边脉门捏住,吓得美人花容失色,惊呼开去,美人儿的酒也就醒了一半去,骂骂出狠毒的言语。 而等得那秦敬反应得及,自己乃不适这境况,险些伤了无辜女子,就要回身道歉,却见那女子已经被谁人夹着离去,女子愤愤之声和着男子yin邪之笑,犹在这人耳边,女子早退去无形。他便讪讪,却见一条光明大道,忙窜身过去,恰好回到岳怀素和杨婴所在,定神看去自己原先的一席,已然没了空当的位置。 那阿芙和**柔两女子的位置早教两个艳妇坐了,而坐席边上的空位也横着个酒醉的男人,艳妇和男子皆是不知道来头的,这夜已渐深,此处快活林的地界也挤满了人,个个是半醉侧倒。 此番颠龙倒凤的境况,便叫此人生生皱去了眉毛,道人清心君子之论,于此际满盈此人心怀,使得他对这尘世之境生出厌恶,更暗暗嘱咐自己不要当这席间的yin乱之人。 秦敬方啧啧为耻,乃寻了一个空位置坐到岳怀素和杨婴的稍后,只见一个艳妇猛往岳怀素身上靠,酒水也是倒了一杯替一杯,可那岳怀素就是板着脸不说话,也不喝酒,只剩得那艳妇自己喝得不行了,猛往其人身上挤出软肉。 而那杨婴倒是没有这人此般苦大深仇似的顾忌,身边的艳妇是一杯一杯地给他倒酒,这人是一杯一杯地喝,喝一口就是真挚一句:“姐姐好香,姐姐好美,这酒好喝……”竟哄得那艳妇笑得钗横花落,甚是庸媚。 秦敬方一出来,岳怀素早就瞄到此玉人的额角,那头便摇得拨lang鼓似的,硬要在些人的脑袋间看清那是否是秦呆子,此番翘首以盼好一会儿,总算等得秦敬回来坐在自己身后,此人气都没放定,便急不及待地回头,开口就要问去**柔的事。 怎知这岳公子的头颅刚向着秦敬,嘴巴还没打开,一个艳妇就冷不防地一屁股坐到秦敬的怀里,生生隔绝了岳怀素的询问之意,恨的岳怀素牙齿都痒出声响来。 而那呆子被这样艳妇一搂,却也惊住了,艳妇似乎喝得很醉,一坐到秦敬大腿之上,立刻把那头颅猛往其人的耳边厮磨,满是挑逗之意,而一阵浓郁的桂花油香气更是袭进此人的鼻息,呛人欲呕,这厢的秦呆子也是毫无防备,急急憋住了气门,还是吸进了许多。 这会儿,大厅处正闹腾得盛极了去。秦敬甚觉震耳欲聋,眼看岳怀素几番自艳妇的肋下伸出头来,嘴巴嗡嗡,他也不知道那人说着些什么。再三问去,也只得了哼哼的女子yin笑之声灌耳,此人便有些急了,忽地大声起来:“你说些什么!” 岳怀素此便听见了秦敬问话,方要大声回话,竟听闻身后忽地好大一声哐当!那声音这般大,当是翻倒了桌面? 这一下过去,还没等秦敬看清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上的艳妇却被谁人一掕抛开,艳妇惊呼一声,马上磕到别人的案脚,头上立刻破出血来。而那人扔开艳妇的动作未似止息,翻了个身已要起手捏去秦敬的领襟。 秦敬这人反应也是快的,那人的手还没捏得到他胸前一根线头,就被这人弹指腕间穴府,此一下便疼得那人吱呀一声。 然那人怎生示弱,右手受弹而开,左手顿寻而至。右手刚到裤管处擦擦,左手便捞到秦敬的后脑,其人前脑也跟着撞来。 秦呆子行到此时,却也不呆,偏头一摇,恰似唱戏的甩发开去,便就避过其人的捞手,及着身形一矮,伸脚环扫,那人出这怪招,须得身子前倾,下盘当然不稳,受秦敬这招,马上就往前方扑去,正是要砸到岳怀素身上。 岳怀素也不是痴傻的,转身一动,就牵走身边艳妇,抱了个环,潇洒一身地退到边上去了。 最奇的却是其人身边的杨婴?!此番看着彪形大汉啪嗒而倒,竟面色不变,拖着椅子靠后一步开去便罢,然后去坐稳之间,此人手中杯酒只还剩半点,乃一饮而尽,哈哈笑去,看起来就不止有一些醉意,此不惊不急,还笑出声的模样竟比平日更傻了。 “咕咽……”那大汉身躯不长却四肢壮实,若并非酒醉,恐秦敬不能轻易一招撂倒之,秦敬方是吁出一口气,可是险去了。 此番见得这汉子摔倒在地,也没有发难,口上咕咽一句,已然半晕,说话开来,也是捂着舌头,不清不楚:“我,若……不喜欢听你这人说话,说话成这样。”原来这汉子乃是酒醉发疯,估计刚好坐在秦敬身后,秦敬说话便惊动了他。 秦敬便细看去这大汉一身,其人魁梧。头上是散发不羁,得了彩带束额,身穿紫色的花花织棉短袖半臂,还带着团同样式的护手短裤绑腿,甚有外族之风,更着眼腰间,乃一虎皮腰带,虎虎生威,腰间更有编织袋子和牛角号,此际随着那人狼狈身姿,茫然横置在觥筹之间,袋子当中的线织黑寡妇便沾上些酒渍。 那秦呆子本想下去扶起此汉子,可一见其人的装束,心中便生了迟疑,再看去这蜘蛛袋子,更立正了身子,不愿下去。 “你这人……撞到我师弟也不扶一扶别人。”此间又来一个酒醉的汉子,踉跄到秦敬身边,便要打去秦敬,却也被他轻巧避开了。 岳怀素也和秦敬一般见到那蜘蛛袋子,心中了然这些是个什么人,虽明白秦呆子不愿与这些人身体接触的原因,但那呆子也做得太过火了,分明是大声喊着,让这些人知道他识得他们身份,些人至此猜测他们是江湖人,要问个底细,那便多事了。 其人正心思不妙之间,便听见一把略约老练冷沉的声线。“请问三位少侠是哪一个道上的人?也识得我们五仙教的?” 杨婴此时也有些醉了,开口就没了遮拦,快快接过那人的言语去:“五仙教是谁?我认识你们是龟儿子?!我还是六仙教的呢?” 秦敬那是急了,赶紧窜到杨婴身边去,一把就击晕了此人,免得这傻子搅局。但此番情势却是正经儿的僵住了,秦呆子乃一句也说话不出来了,岳怀素也顿住,他也没想到杨婴会忽而说出这样一句,若是此番闹出事来,自己免不了要与之动手,他独练的武功套路,可是特别得很,若是使得上来,不久明晃晃地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奕雪山庄少主岳怀素? 而秦敬也深知不妙,当要说话解围,却就是木顿一处,声动不能。而这人的木顿,并非因为少于世间行走,而却因往日替师父赠医送药,遇着都是些淳朴人家,最多也不过是镖行之人,那真正道上的门派却是少打交道的,就是平日遇见,也算是见面不知说何话的关系,最多就是一个抱拳。便当此际,他倒想起了阿芙的好,可惜妖女此刻不在,自己也挡不下这情景。 现下这境况,就是岳怀素此玲珑人才,也不敢贸然说话。而要这呆子说出句能解围的话语来,真是难上青天了,其人更怕哼错一声连累了这岳怀素夫妇,不住抿紧了嘴巴,紧张得青筋都要露出来了,乍一看去,就是害怕到极点的神色。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阿芙判断 在这四野鸦寂的胶着形势,却是那桌上的别人先说了话:“郭义……你看看你,可是吓倒这小后生了?” 这人生了一道马鞭草似的横眉,乌黑油亮,直垂到脸颊,说话总是眯着眼睛的,教人不知道他心中想着个些什么。{免费小说} 而那被叫做郭义的男人,便是开口问去秦敬身份的那人,眉间有一道好粗的疤痕,生活得彷如扭曲的肉蜈蚣一般,这还不够骇人,此人还在肉蜈蚣之上穿上十数个银环,真是狰狞得很。 秦敬掩住惊奇颜色,苗人好奇装,往日书中看见那线画图画,以为是惊奇,怎知今日看见真人实物,更是吓得人心颤抖,乃书中三言数线不能容尽。 “这三个小兄弟,穿得哪儿像是江湖人的模样?”这人眉毛一动,哼哼笑去,眯起的眼睛靠紧,眼尾拖出几道意味深长的鱼尾纹。“我看,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家里有钱的,请个师父教了几招功夫罢了。” 郭义瞄瞄秦敬和岳怀素,确见这三人锦衣羽缎,真不像是行走江湖这人,倒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当下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黑长眉的意思。说道:“我师弟喝醉就犯傻,多多得罪了,请公子继续饮宴。” 这人也是倨傲至极,只是向着秦敬等抱了一拳,便自斟自饮起来,一点儿都不理会那打碎的物什和酒宴之物。 黑长眉更是朝身边的一个后生白净的苗人努了努嘴,“韩少爷,咱这两个老骨头不方便,有劳你扶两位师叔去后面休息了。” 那白净的苗人顿时黑了半张脸,黑长眉倒是一点也不买他的帐,伴着郭义喝起酒来。白净苗人无计,只好起身拍了拍半醒的,再抬起趴在地上哼哼的,拐过秦敬他们去到后面去了这会儿,就算是瞎子也数得出此伙苗人只有五个。秦呆子捏不准这是不是阿芙所指的人,但其人总算是明白到,当务之急乃先把杨婴和岳怀素弄到后面的房间里去,免得再出些什么乱子,连累了岳怀素夫妇。 虽说不知情况,此番只得跟阿芙说去两句,再行出来看清情况。 此人便一个咬牙,乃暗暗地推了一下岳怀素,示意他离开此地,岳怀素本就不想多留,没等秦敬的意思弄完,自己就先行了一步,留着秦敬独自搬起那昏呼呼的杨婴去。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探人心 秦敬这厮一路带着岳怀素等去到阿芙所在那房中,便见**柔已移到榻上,眠中美人睡得别样的安稳,一室间,幽幽传来丝丝的白术香气。<最快更新请到> 岳怀素这人见到**柔,自是急忙冲上去探试其脉息,以求其安稳。那秦敬却没能第一时间寻去阿芙处,只得放下那杨婴在虎皮地毯上,方能缓步开去那正在打坐的白衣阿芙身边,这会儿其人的紧张感早没了,乃捋捋衣袖,暗自思索方才所见,乃想着要怎般说与阿芙听。 此时,那岳怀素就开口说:“外面有几个五仙教的人,我们要走么?” 阿芙那妖女,本是闭眼在虎皮地毯上打坐,眉眼正清,这会儿被人惊动,猛地张开眼睛,眼中诡笑一气,便说:“我猜,你奕雪山庄跟五仙教的交道可不少打来着,不然岳公子何妨怕去区区几个苗人?” “嘿嘿。”岳怀素冷笑了一句,眼睛眯起来,促狭地看去秦敬一眼。“你……果真是玉艄宫的右使哪……” “嘿嘿。”阿芙也留意到这人神情,自是明白他心中想的事儿,也不过是笑话秦敬往后跟她这般的人结合,便是有着滋味受去了。 秦敬看两人一来一回的眼神,多少也感到岳怀素对阿芙的不怀好意,心中真有点苦涩,岳怀素当如此,那师父和师娘他们知道他要迎娶这女子后,岂不是更厌恶他这人? “说一下你知道的事儿,我再看看要不要寻路漏夜离开。”阿芙这般疑问,实际是想搞清楚那院中紫衣婆子的底细,毕竟其人与自己师父过招,又拿着了自己失却在霸刀的金蚕丝络,更与青冥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事关了青冥门的人来索命,那就不得不防了。 不过,看那紫衣婆子一下手就落了二十个毒蛊,她就估摸对方的目标是五仙教的自己人,适逢江湖传闻,五仙教内部分裂极盛,新任的教主是个女子,管不住下面的老人,时而有人起事。 “五仙教里面鬼打鬼,时有不同派别来信要我爹爹援助,爹爹也派过几次的人过去,不过是这般的关系罢了。”岳怀素哼出一句。 “那派去的人可有你们兄弟两个?”阿芙细细问道。 岳怀素闪烁一瞬,方说道:“并没有。” “那你……”阿芙哼哼两句:“他们又不认得你,何妨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你有所不知道了,这五仙教的分裂,最厉害的是两派,一派乃以他们的教主为首的,主张闭门练功,不理尘世事,一派就和黄皇后**有所来往,主张助国按扎南边边境,图的就是当年论剑山庄的辉煌。” “哈!我以为南朝的门派,除了那皇都边邙山上的穆王派是端着这样的念想,却想不到那南边的苗人也会如斯想法。”阿芙犹笑开了口,那粉瓣唇间露出虎牙一对,可爱间略带邪气。 “苗人乃外族,怎会通心为我国卖命,不过是苗王想在南北争夺间取些便利罢了。”秦敬听闻阿芙和岳怀素的对话,由衷感叹一句。却迎来岳怀素的一目惊奇,秦敬也是奇,却是怪奇,忙捋捋两颊,问去那岳怀素:“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物什么?” “非也……”岳怀素忽地感叹。“我方才仿佛见到你以往的模样……才感到站在我眼前的人乃真正的秦敬。” 秦敬闻声,不由得煞白一脸,心中未免慌乱不止,忙问:“我这变了许多么?变好还是坏了?当时坏了才对……毕竟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这人说着后半句的时候,不忘看看阿芙,看完阿芙,脸上羞红了一片,马上又要看地上,此会儿的神色又变得铁青。 乃是心中想着那凌霄山上的际遇,由与妖女的事儿想到去李林一的事儿。 这岳怀素和阿芙的话题便被打乱了。阿芙心中原想问,苗人那边是不是有心勾结奕雪山庄?岳怀素原想问阿芙探听这些做什么?结果这两人都没能问出口,此番再相视一下,都觉得不该多说些什么了,自身的事情已经够着这两人烦恼了。 秦敬当不知道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伤怀和自责当中,复回头起来,便问了岳怀素一句。“师娘和师父可好么?还有大师兄和姚姚……他们怎生了?” “在我离开奕雪山庄之前,得知他们正在重整凌霄派,估摸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累了些。”此人说完这个,见得秦敬一副安怀的模样,便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那下半句。却是阿芙忽地起来,指着秦敬问道:“我喊你去探知苗人状况,你却要问些岔话,这是诚心跟我捣乱么?” “抱歉……我那时忽而心系旧日同门,没了打算,才忘了此事。”那秦敬耷拉了脑袋,恰似了一只受伤的小鹿。 “哼,你这无用之人莫再多说话,我现在要亲自查探一番,你也必须跟着来。”这妖女二话不说,夺地而起,招的衣裾呼啦一声,就干脆利落地执起那秦敬的手臂,咚地穿出门外,一路轻功上行到房顶之上。 秦敬这身子还没得站稳,几乎要自那顶子上滑落下去,却感双臂一紧,乃被女子环而抱住,低头看去女子神色,却是一脸的委屈莫名,也不知道是因为何事。 “你还想着你的师妹。”阿芙喷出酸酸得一句说话,惹得秦敬一脑子莫名其妙,这女子莫非在吃醋……不过她不是要杀了他?如斯讨厌自己的人,竟会为自己吃醋?这呆子可是一时三刻想也想不出来。 “我,也不是光想着她的,有大师哥和师娘师父……也有李林一。”这人说到此处,不禁黯然。“想到这往后都跟他们没了关系,我的心就痛,想到自己杀了李林一,我就懊恼。” “杀了李林一的事,你就不该有所懊恼。那种人,留他的命多一天,就是作孽。”阿芙冷冷地说了开去。“不就杀了个人,你至于么?”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苗人底细 秦敬听见阿芙这样说,自以为是大不妥当,立刻睁大一双凤眼,似不认识这眼前人似的上下打量开去。{免费小说} 阿芙见他这模样,总是想给此呆子一个巴掌,手已经捏出力气来,却终究忍住了。慢慢说道:“我记得认识了你这人,就是在殿阁里看你斗去那姓李的,那时候的你,多干脆,恶就是恶,善就是善,对于自己的敌人,可是绝对不手软。” 这女子本事低头说话的,说到这儿,竟扬起那颗头颅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去秦敬的眼里面。秦敬见到其人眼眸凝结深重,似看不见底的井洞,有似并出黑光的乌云旋,似要吸人于虚无,又似要夺人的心魄。 女子总不习惯良久看着别人的眼睛,舜而转过目光,看去秦敬的鼻尖。“我那时候就羡慕你,你总是干净的,我自己在这江湖多年,已经迷糊了所谓的善恶。就似那些所谓的大侠,打着惩罚恶人的口号杀人,到底也是杀人,脏了双手,落下祸根,害的还不是各自的后代。” 阿芙又有叹了一口气。“这练武的人,有谁能是干净的?” 秦敬心内打了个咯噔,这说话便是师娘送走他那时候说过?!其人心内惊讶,落下些目光,置于女子的嘴巴之上,看见薄薄两片樱唇,耷拉出哀伤的形状,无奈地一开一合。 “但是我却不喜欢干净的你……“这女子迟疑一瞬,到底还是说出心中所想。“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现在的你,便离我更近些。可我又怕你离得我太近,到时候你也变得污秽不堪,惹得身不由己。” 这女子嗡嗡说话,秦敬却觉得自己似是听不见,只迷迷糊糊地低头去,含住了对方说话的嘴唇,轻咬厮磨,却觉有苦涩热泪淌入自己的唇间。 秦敬感到迷惑了,便放开了阿芙的唇,盯着哭泣的女孩子看,眼目中都是不解。“我这样的身份,是会连累你的啊。”女子抹抹眼睛,喷一下鼻息,出来的都是酸楚。“你等我好么?我若是为慕碧白寻到所有的无形玉璧,再加上手中的杨婴,就可以和那人谈条件,往后我就自由了,这样才可以嫁予你。” 秦敬听见女子所说,心中一酸,便伸手拭去女子的眼泪。千言万语都不知道该如何提起,只觉得又暖又怕,忽喜忽悲。 “所以你就不要记挂凌霄上的人事了……”女子想了想,又改口道:“你可以想,但是不要教我知道,因为我会嫉妒,我心里不得不有了你,你就让我可以想着你只有我一个,再也不会离开彼此。” “我不记挂。”秦敬由心内所驱,也忘了所谓的失礼不失礼,便要把眼前女子拥入怀中。“我那时候对付李林一,乃为了师父师娘他们。如今我为了你,也可以对别人这般。” 阿芙却谢绝了这人的怀抱,退了一步开去,又复冷笑一声。“就凭你这呆子?怎能做些什么?都是要靠我的。” “那是。”秦敬挠挠头,心底里也是承认阿芙的能耐,可是总觉得事事由她出手有些不妥当之处,只是暂时想不到不妥之处在何处。也只能捋了自己的思绪,转而问些正事开去。“我问个问题。” “什么?”阿芙早抹干眼泪,那冰冷冷的轻蔑模样又摆上了脸面,只是双眼红红,未得散去。 “咱们是这就下去还是该探查一下那些苗人?我看见对方才得五人,不似你说的二十人,要是他们不是你所说的人,那他们可是真的为了岳怀素夫妇而来的了……”秦敬认真一脸。“既是跟你,我也就不怕说了,虽说你不喜我想着凌霄峰上的事,可岳怀素毕竟是师娘的侄子,于情于理也得好好送岳怀素他们去皇都才可……” 阿芙翻眼眨眨,哼了一句轻轻。“我看你何止要送人家去皇都,便是要顺着一条龙的侍候下去,直帮到人家救去老丈人一家,并着查明父子之嫌,再送人家夫妇安然退隐江湖,才安心得来……” 秦敬被阿芙说中心事,只得哼哼笑了,无奈得很。“你不愿意,我自己一个做也行,可是你的办法总比我的好。” “我得看心情。”阿芙暗自笑笑,背对那秦敬开去。端了个不情愿的背影给他,她就是喜欢看着这呆子手足无措的模样。 可那秦敬也没有手足无措地求去阿芙,阿芙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的人有反应,便是奇怪,乃怕着这人有事,急忙回头看去,惊见此人趴在距自己一步之遥所在,乃耳朵靠着房顶子,偷听着什么,那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又转。 阿芙知道呆子性格,其人这般的模样,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便不是是戏弄自己之举。她也毫不怀疑,跟着趴在秦敬的身边,却并非跟那呆子一般听门,却是自腰间机括拍出一根冰针,刺啦地穿过一片瓦片,瓦片上就生了个够着单眼的空口。 其人哼哼笑了开去,便伏头看去。 秦敬这厮,确实是听见了那前厅中苗人郭义的声音,方才生出了这听门之举,却怕着被这些苗人发现,没敢掀开一片瓦片来看,总也想不到阿芙的冰魄夺魂针能当这用途。 说起来,他本来和阿芙说这话,便听见郭义的声音自走廊远处而来,愈发接近,这人也是心惊,不敢出声,生怕让苗人们听见了,及着那郭义等人进得他脚下的房间,此人更是紧张了,忙伏下听去人家的说话,竟全然忘了和阿芙说着话。 秦敬见阿芙有这好办法,便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女子也不理会他,依旧伏在房顶上,眼睛也死死堵着那空洞,怎也不肯抬起身子替秦敬戳一个,谁叫这呆子忘了她? 秦呆子扯了女子的衣袖几番,见女子还是不为所动,只得无奈地把头伏下,以耳代目,探听一切。 他这一伏下,便闭上眼睛仔细辨认那房间中的人声,要数去这些人的数目。这房间内脚步声,鼾声,吃食声陈杂,本是十分杂乱,但也是奇怪,秦敬却觉得有一声一声分属何人的都十分地分明,若要细说这里间的人声如何,这人竟觉自己身临其境,当中人的动作细部,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细细听去,室内刚好是二十个人的气息,这些苗人的数目真是和阿芙说的一样,但这些也不叫他惊讶,惊讶的却是自己能分辨得出这二十人的气息粗重,从而推测到这些人的内力高低。 这奇妙体验,就连他自己也感到奇妙十分,却不知这是两仪剑法的内功所致,两仪剑法的气象,可教他五感都变得犀利。而此人暗自奇怪间,竟听得一句说话,几乎要使他自那瓦顶上摔下来。 “老弟你们去了那和尚庙,可见了黄毛怪?”这说话是郭义所问的。声音铿锵有力,郭义的功夫,该是这二十人当中最好的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知了子其人 听见了这句说话,那阿芙也是一抖。(。纯文字) 两个‘听门小贼’心中惊讶却不敢随便动弹,怕的就是惊动下面的人,没能把这蹊跷事实听全,两人皆是屏息定神,捋干净了耳根听着。 这时候那郭义又说:“我真是笨了,不该问你们见着黄毛怪了没?该直接问你们,黄毛怪怎么样了。” “疯了。”这声音秦敬不识得,便不是厅堂中的五人中的谁人,却是后来来的人。 “怎说?”这声音乃是厅堂中的长眉老头所有,其人说完话,甩出咯噔一声,似乎是把水烟的口子通空。 “别提了,疯颠颠的,一边喊着‘喊着无刃剑要杀我啊,救我哪,天德长老救我啊!’还一边光着屁股便溺,屎尿都要抹到人身上,也亏得和尚庙的秃驴能忍住这人。”其人说完,就势取了一杯茶水嘬了一口,咕噜咕噜呲了口,就噗地吐到地上,那行止粗鄙得很。 秦敬听见其人如此动作,竟忍不住皱了眉头。然他这也是听见而已,那阿芙便是真切看见了。只见那人吐出的茶水中还含着浓痰,更使人心底里生出一阵恶心,对这堆苗人也生不出丝毫快感。 “那你可是处理了?”长眉的老汉声音也不悦了许些,水烟也搁到一边不抽了。“他既然把正德长老的名字说出来了,那就不能留了。” “放心,放心,咱可是处干净才出来的。”那人嘿嘿笑去,阿芙就看见其人自桌子之下取出了一包物什,那包裹圆滚滚的,阿芙多少也料到其中是什么。 那人得意洋洋挑眉去,嘴巴一反,就地把包裹打开,当中露出一个人头来,人头污秽不堪,就连那标志的黄毛,也尽数成了灰白,若不是有这些苗人的前说和后话,阿芙就算长了金睛火眼也认不出那就是黄毛怪。 “就是这个?”长眉老汉似乎熟知这些人的行事,带着怀疑地问了两句:“你们没做其他事?” “当然不止!”那人说着,又自桌底弄出外一个包袱。这会儿,阿芙此等乖张聪明的妖女,也捏不准这里面的是什么,便极力睁开眼睛,使其大到极处去,仔细盯着包裹里去,丝毫不敢怠慢。 然而等那人打开包袱,这妖女竟不由得身子打了个颤。 却见那包裹当中,包着数十双耳朵和数不清的手指。阿芙这身一抖,便惹得秦敬很是好奇,拍拍着阿芙的背门,催促女子让他看一眼,阿芙此次也不扭捏了,抬起身子给秦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让到一边去听。 秦敬当是却之不恭,快快凑了只眼睛上去,这一看,其人既惊又气。此情此景,就算是杨婴这傻人看见,也清楚知道包裹中的耳朵和手指的来历。 “我多聪明!知道正德长老不喜欢我们随便杀人,我们就把这和尚庙里间的人切去耳朵手指,还一式毒哑了!让那小娘们就算找到人来也指正不了咱们。” “哈哈……”那长眉长老干咳几声笑意,翻眼瞟一下那郭义。 只见郭义的脸色深沉,似乎很不高兴,也不说话,闷声举起一杯茶,再看看桌面上的包裹,又搁下了茶杯,动作也够重,生出声响不止,茶杯还撒了好多出来,沾了些在这人手上,这人便机械地把手转到胸前抹了抹,再摸摸那个茶杯,却哼了一声,到底喝不下这口茶水。 长眉老汉似是意会。“你做得好!我和长明尊者一定会报告给正得大人听的。你们都辛苦了,好好回房休息吧……” “是是,我们和十三娘都谢过正德大人了,往后也会为大人尽力的,别的事,也有劳长明尊者和夜明尊者在正德大人面前美言了。”那人看着长眉老汉促狭一笑,长眉老汉也是意会。 开口哼哼笑了:“那是绝对的,咱们这会儿要追上那姓黄的娘们,干他个干净,你们兄弟今晚尽管快活去,回去就报告十三娘,让她重整山寨,张罗一下分堂得事儿,这凡事有咱和长明尊者在,再不行,也有韩少爷在嘛。”这人便朝着当中一个后生的苗人努了努嘴巴。那年轻苗人的神色不是很自在,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低头不看室内的众人。 秦敬这才注意到,室内的苗人站着蹲着的真有十五整个的,黑长眉老汉和郭义坐着,那韩少爷也坐着,剩两个醉了的睡在一边地上,胡乱裹了两张薄被。 室内虽比平常的房间大,当是个小宴会厅。但这会儿满满都是人,竟显得室内别样小,也难为这妓院的房间能放下这些汉子。秦敬回神过来,已经看见这些汉子们鱼贯出去,各自搂过路过的姑娘,四散开去。这会儿,诺大的室内就剩下五人。 此时,那郭义开口了。“人都疯了,还干成这样,真是一群盗辈!正德大人的主张他们一个都不懂,真不懂知了子大人为何让我们找他们协作。” 那黑长眉的老汉拍了拍郭义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笑,主动收拾起桌面上的残肢。 而那个韩姓的年轻苗人竟开口说话了,声音单薄瑟缩得很:“师父莫恼,知了子大人不是说过了么?我父亲的意愿可要很长的时间方能实现,实现过程中,也难免要行些非常手段啊。” “少爷!你也是要争气的!做人要硬性,不要总是这样说话!不然往后怎么管这派中的人?可是辜负了正德大人的援助和知了子大人的恩情!”郭义听见自家徒弟的安慰说话,却并没有宽心开去,反而把那一指粗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声声铿锵地教训起这位少爷。 韩少爷受了这恩将仇报,看起来脸色当然不悦,缩着脖子不说话,整一副温顺畏惧的模样,只那僵硬的臂膀撕破了他的伪装,可见这是个口不对心的人,并非坦荡荡的君子。 秦敬可观人微处,定人性子,却不能拿准这几人的关系,这会儿听见了知了子,正德大人这些名号的人物,更是一头雾水当中,便挠挠头,自己立起那身子,再推了推身边的阿芙,等阿芙抬头不解瞪他,他才指了指那个小洞,让开身子示意阿芙去看。 阿芙不满地哼了一声,便碎碎地骂了一句:“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那秦敬被其这般骂,那容颜生出涩意,甚是不好意思的模样,乃低头复要自己看去。却被女子一手掐住肩膀,陡地扒开其身,自己附上那孔洞中看。秦敬被其惊得一乍,也忘了要听那些人说话。 忽见阿芙脸色一变,顿地而起,急急挽着秦敬的手臂说话:“不对!快走!” 秦敬心中一抖,却也不敢怠慢,立刻拔腿撑开架式,轻功而下,也不细想,只朝着岳怀素所在的房间掠去。却被阿芙一脚扫去下盘,其人一个不慎,竟滑下房顶,要朝那街上掉去。 这人便急忙伸手,意欲牵住屋檐,也果真给他牵牢了,也没等这人身子晃定。阿芙也牵着房顶下来了半个身形,那女子竟二话不说,立朝着秦敬的腰身一踢,就把秦敬踢进了靠近的一扇窗户,而这人也顺势跟着进去。 那秦敬先进,滚了一会便止住,顿地鲤鱼打滚而起。那阿芙是后进,前扑一下,似故意地滚到了秦敬的身上,生生把那呆子压倒了,压得其人恰出一口极痛。 秦敬这正要发难,却被女子死捂住嘴巴,这人思疑,再看看女子的神色,那眉毛捋低,嘴巴紧抿,正是一副讳莫至深的模样,也不知道其人见着了什么,非得如斯行止。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房中陷阱 犹在秦敬奇怪之时,阿芙竟慢慢腾起身子,一手捂着秦敬的嘴巴,一手摸去其人的后颈,双手用力,一点一点地把秦敬引了起来,慢慢往他们进去的窗边移动。(。纯文字)这一去,可见窗户大敞,幸好窗户是小菱格窗,那窗纸才不至于被两人的冲力损坏,但是那门铰已经脱去好多,可见阿芙那一脚也是尽力踢去的。 秦敬如今才觉得肚腹之侧有点疼痛,不由得摸摸了那儿,这一摸去,透着那薄薄的夏衣,其人仿佛摸到了自己腰间的疤痕,自然就想起了过往和岳怀素的冤孽事,这一想了开来,自己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傻气,如果方才使得阿芙大惊失色的事儿,凑巧是他们的踪迹被苗人发现了,那自己这会贸贸然回去岳怀素所在的房间,便等于暴露了他们的行踪,那酿成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这人想到此处,便轻轻磕了自己的脑门一下,想不到自己不仅变得怕事,还连心细都丢了。阿芙看着这人莫名叩脑袋,竟给这人捋捋,再让这人抬起半个身子往窗外看。 原来这房间就在那些苗人的房间隔壁,这妖女也真算是沉得住气,那两脚可是精准得很。秦敬这会儿更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女子来。这会儿她让他看外面,他可是半点没有怀疑了,这一看开去,可是不得了了。 这夜的颜色也是浓黑,月光熹微,便照不清这外间的细部,可秦敬还是看见那楼房的墙上攀爬着一块人样大小的怪异活物,那东西缓慢地爬到那些苗人所在的房间窗户上,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忽地,秦敬觉着那东西身子抖了一下,咻地转过头来,偏生遇到一下月清明,那东西的面目尽露于两人目前,乃是一个老女人皱巴巴的脸面。阿芙看见,也是一惊,这不正是后院处和自家师父过招的紫衣老婆婆? 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竟那么快就脱出了师父的追踪,回到这儿来听门。 却见这老婆婆转过头来,那嘴中含着一支竹管子,那正是苗人的毒针管,平常里面搁口毒针,朝着野兽嘴巴一吹那竹管,管他五斤重的大山鸡还是百斤重的豹子,那是哼哼都来不及就要倒地去。 阿芙方才也是看见那竹管巍巍地伸进来,方才急忙忙叫秦敬离开。那老者往着他们阴恻恻笑了一记,便嘶啦一下跳落楼房,踏着树顶到了外一侧的房顶。 而那些苗人所在的窗户间,忽地脱出一个九尺的汉子,那汉子还大声喊去:“贼人何处走!伤我徒儿,看我不把你的皮剥了。”此汉子也是厉害,魁梧如斯,行走在屋檐树顶间,竟似ru燕轻盈,那轻功可算是极厉害了。 这人便不是别人,乃是那郭义也。 秦敬见得郭义追着出去,也要跟着郭义的脚步脱出窗户去,竟被阿芙按住了双肩。他抬头报以不解的眼色,嘴上还没动出个究竟,阿芙便先说了理由:“你自己走去,我不放心,肯定是要跟去的,若是你我这就走了去,那岳怀素便落下了,莫要忘记,那长眉的老儿和一众苗人还在……” 这女子说着话,犹觉得喉间一阵热气涌上,气血翻滚,如火中烧。其人心中正思奇怪,正剧说话也没了收尾,却也没有少去她要说的意思,只是娇声渐弱,颇是不妥。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房中陷阱二 这女子自己也觉得身上气血乱流,甚是诡异,再看看那秦敬,竟能无事人似的,甚以为大奇怪,这人也是硬气的性子,支起身子,强行迈步开去,没走几步就来一步不稳,竟也强作精神,硬是扶着墙壁桌椅,也要在这间室里搜索开来。[`小说`] 秦敬看见阿芙脸色潮红,似生热气,喘气连连,那路途都不会走了,然这一会儿工夫,她该不会是伤风着凉才是,这人一时间也想不到她是怎生了,只觉得这室内是不是有什么诡异之处?但是他自己倒什么事儿都没有,也是奇哉怪哉了。 秦敬是忧心阿芙的,阿芙那危巍巍的脚步他看着就怕,便紧护其人身侧,还想伸手去扶一扶这女子,却被女子推将开去,谢了他的搀扶。秦敬也无法?总也不明白此间的事儿,只得跟着那阿芙搜索了一会儿,终见女子寻到一个花梨衣柜旁边,那是一个动作伶俐,哗啦地甩开那衣柜门。 这两人便看见衣柜子里早没了衣衫,却被两个没穿衣裳的人占了个整。那两人乃一男一女,男的身材臃肿,女的艳妆浓抹,一看就知道是此间的孽情鸳鸯,而两人更是背对绑到一块,嘴巴也叫一团布帛塞住,两人意识迷糊间,一式是脸面潮红,忘情哼哼。 阿芙一看这境况,心中也就明白了不少。她冷哼一声,把那木柜的门给紧紧关上,还给栓了锁头。 秦敬看见那非礼勿视的情景,自是掩面别而去,十足一个大姑娘,那阿芙关了柜门,见了秦敬如斯模样,竟也没有嘲讽几声,自己闷闷地爬去了那边的床榻之上,还慌慌地伸手去把布帘落下,怎知用力过大,那布帘被其一扯而下,把她整身罩住了。 这女子嗯哼一声不满,扒拉地要撕开开那布帘,脸红如着胭色,那布帘也被她撕得狼狈,女子的发髻也乱了,垂垂下来,布帘依披其身,她那异族娇颜自是更有了风情。 秦敬一下子避见那裸身男女,自己也以为阿芙会上来对自己嘲讽一番,却没见女子的笑声生起,反觉女子无声无色似乎做了亏心的事儿。然他再听得女子撕拉布帘的声音,更觉惊讶了,回头一看,女子的色崩气喘之势立收眼帘,这人总算明白女子可能中了毒。 只是自己这一身,怎感觉不了毒物侵蚀?难道那毒物只对女性生效,可也没有理由啊,柜中男性也是脸如潮红,喘气粗重,正和阿芙的境况一般,他们该是中了一样的毒。 想起那夜渡流水,水中含有毒物,腥臭非常,然他秦敬还是个无事人似的。他也不知道那阿芙后来有服下些解毒的药物,便以为那毒物无碍人身,自己方才无事,怎知现在室内三人都中了毒,自己还是无事人似的,莫非自己是百毒不侵之身? 这人兀自摇摇头,这推断出来,他自己也不服,怎生有个可能。此人便不做多想,往那床榻处走去,边走还边问道:“妖女,你怎生了?是不是中毒了?要不我过来给你把个脉息,看看严重不?” “走开!”那阿芙也是反常,牵动了嘶喊,并着把那床上软枕甩了几个出去,分别攻往秦敬上下二路,秦敬先侧身避过上路一个,再平脚跳起,闪开自下来的两个,最后一个乃去手一捞,握在手中。 这时候,那人已经及到床沿,正要坐下,怎知阿芙伸出一手,甩了根老粗的冰针过来,,秦敬慌忙用软枕一挡,冰针竟不能穿出软枕,只透了一半。秦敬也把那东西甩到一边,这温润玉颜也有了冰裂,恰在那眉心,这人是生了气了。 “别闹!”秦敬三步两步爬到阿芙身前去,那女子竟是不断靠后,惊慌逃避!秦敬自不会让她逃去,这一手就掐到了她的左腕脉门,一手捏着其右手提高,紧触墙上。这会儿,男子才觉女子浑身软糯,恰似水搁多了的糯米团子。 “别过来……”此时那妖女的声音也像揉了糯汁,黏糊糊,娇生生的。随着声音喷出来的热气着了秦敬一脸,竟教这男子莫名心跳。 女子哼哼出声,润湿的樱唇吧嗒吧嗒地小开小合,声音似有若无:“我不要再和你……和你那个……我好不容易能用回冰魄夺魂针的武功,这会儿给了你,又要破功了……” 秦敬皱了眉头,莫说他把到了女子的脉息,就是近看了女子的境况,他也知道女子所中何毒。“这是谁,作孽了,下了这动情的药物在这房中!” “所以你要离我远远的。”阿芙说着就流下泪水来,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秦敬自是慌忙放开女子去,便要退后,那女子竟口上说不要,身子却贴之上来,蛇手环抱,身锁男子去向,头枕男子胸前,那声声侧动,却还是怪责的:“我说了你不要过来,你怎么还要过来,你这坏人,登徒子……” 秦敬也敢那女子的口涎和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胸怀,女子乃口唇厮磨,边说着骂他的话语,便隔着衣衫轻咬秦敬的胸前肉,似乎恨极,又是爱极。 “阿芙!妖女!你醒醒啊!”秦敬乃推搡女子的肩膀,要脱出女子的怀抱,怎知女子的一身温热,乃死死沾住了他,竟教他的皮肤也热了起来。 “都是你不好……慌不寻路的来了这房间,使得我们教人暗算了也不知道……那人也是厉害极啊,先在这房子中下了无色无味的春药,后由故意把那狗男女绑在衣柜里让我们发现,让我们明白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让我们看见,让我们想着……让我们不得不做那些事儿……” 阿芙声声开去,动一声,就咬那秦敬胸前一下,最后也不解劲,干脆拿那双口唇把秦敬胸前的衣服咬开,直接用齿舌磨着那人的皮肉,直磨出一道掉红斑也不解恨。秦敬自那一声声抱怨中,也算是明白了些东西。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怎就一点也没有中了春药的模样?莫非自己真是百毒不侵的怪人?其人想着,也忘了怀中的动情母兽,这会儿,已经被其攀至颈项,女子一口就吸住这人的脖子大脉,教男子浑身软透不止,还生生痛得厉害。 女子咬了一会儿,就无力了,头耷拉在秦敬的肩膀上:“都是你害的,你这呆子!你这坏人!这到底是谁人,竟做了这样的陷阱,竟比我还要厉害?!哼哼,也就猜到我会觉得这妓院热闹,有室内无人实在奇怪,也猜到我会去找有没有人潜伏?让我看见那男女……仿似我肚里的虫子……” “太厉害了……”女子牵出一手,竟慢慢滑到男子裆部。 浓夜薄月,不知春情滋味,堪比陈酿呼…… ------------ 第一百八十九章:月色难掩 女子脸色苍白,气喘连连,那月色迷蒙,室内晦暗,只见得女子左手艰难弯曲,捂住了自己的右肩,而那右肩连下去的便是她的右手,竟松垮耷拉在乱布之间,四周的环境静默得过分。 呼,呼,女子的喘气声音在这静默的环境中,别样的清晰,如斯粗重的喘气声,声声无言说着她的痛极,却在这样的疼痛下,其人本能弓着的身子,仍勉强支起她的头颅来,盯着呆住的男子看去,目光要比那月光犀利千百万倍,仿佛成剑成针,射进了男子的心底的软肉里。 “阿芙,你在干什么?!”秦敬的声音藏不住惊讶,还寻得着些儿的愤怒。教女子身躯一颤。 却也怪不得这男子的惊慌失言,一刻钟前的他,还软肉温香在怀,虽说难堪羞愧,身子还是受落的,便生了些许热流,失了好多理性,只感到女子撕咬一会,就摸去了自己的裤裆,这君子神思才回得来,正要伸手去挡住。 却没等他动作,女子的玉藕横枝自己先顿停住了,那秦敬当即已感不妙,只怀中被女子躺满,怎得起来,乃是生生看着女子断喝一声,脱了自己的手臼。 这人当即就愣如冰石,驻在原地,难以动弹,心底里说不出是凉透了,还是痛极了,总之百般滋味,可是好尝的?!那急切的一句,便失了温和,尖锐非常。 “阿芙,你在干什么!”就是那一句喊将开来,男子的脸色顿变峻白,好生吓人,其人也在原地不动。便直到阿芙缩到墙角,呼呼地喘出粗气,他方回神过来,自捋了一下思绪,总算软下脸色,带备关切,爬向前去,嗡唇细问。 “怎……怎生了?痛么?” “无妨,小小疼痛,可叫我清醒得多。”阿芙再稍仰起头,鼻翼张开,深吸一口气息进肚,意欲让自己神智再多醒一些。可那凉气一进肚腹,女子就咳了半声,估摸是经脉都弱去了,不禁夜凉之侵,偏生这是个硬气的主儿,竟能强忍那气管的颤抖,一口咽下不适,便一字一砸声地说道:“现在!去看岳怀素!” “什么?”秦敬先是不解,稍稍一思考,马上就明白了阿芙的意思,当即转身下床离去。 而那阿芙看着这人决绝至极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凄苦,明晃晃是自己叫着这呆子去看岳怀素的,怎么到头来自己心底竟生了涩意。这非常的时间,她还要计较他心中第一位的是不是她么? 阿芙想到这些,免不去落了泪水,便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开,再吱呀一声合,女子那落泪的势头泪更似人鱼落珠,圆珠做线,无声落颊,那一个又大又亮,颗颗都是天价。这女子只得捏着自己的手臂,要让那疼痛占了自己整个思绪,莫要这么懦弱,竟为了个男人落泪个不止。 便就在阿芙痛得快要自己叫出来的时候,那门又咚呀,碰呀地开合了一次,这次可是急忙得很哪!一个黑影便随着这急忙一声,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阿芙是一个大骇,顾不上许些,马上伸手到腰间的机括上,要取冰针,怎料运劲几次,也只得了一手的水,心中焦急万分之时。才见门那黑影探头进来,女子本能要缩退几步,身子也卷做一团。万分紧张失措之时,才见黑影脸上也是焦急神情,并非是敌人,却是秦敬急急地走回头来。 秦敬自然也看见女子脸上的紧张失措,便气也没喘顺,劈头就是一句:“你这可是苦心一片!用尽了心机来算计我!这会儿辛苦编排了这些,又要算我一条心肝!只顾得去找岳怀素,你自己要逃跑是不是?” “啊?”阿芙可是好笑,这人总日呆愣不够,现下哪里学会这猜忌的傻事?“你说这些个什么来着?” “我虽说不通情趣,却不是个真的呆子,这会儿的局面那般巧合,只要细想,就知道你是故意算计我!要逃走。”秦敬声声生气,句句顿足。 “你这人真是自作聪明哪!”阿芙叹气:“我这会若要逃走,不如干脆给你送上两根冰针,何妨要折断自己的手臼!” “我怎知道你是不是用了苦肉计!世间事怎么会有这巧合,你且中了动情药不能动弹,我这会儿还精神十分呢?况且,这房间也是你让我进的!”秦敬这一条心肝的性子,便要怀疑起人来,可是没那么容易转念的。 “这些种种都是疑点哪,还有,还有就是你方才那般对我,莫非是要使上美人计,叫我昏沉沉的,什么都忘了……”秦敬说到这些个事儿,还是带着羞愧的,声音渐渐细去,神色还是孤疑的。 “我连我逃离玉艄宫的计划都跟你说了!我怎么会走!要走也是你要走,刚才我一说岳怀素,你不是第一时间就跑了出去!你心底里倒不是把我摆在第一,一听见别的人有难,就巴巴去救……”阿芙本来心里只有个小小的怨苗子,却叫这人扇成了燎原大火,连最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可这女子总是知道分寸的,并没有就着那心中火气说之下去,顿嘴一会,吸气一口,便整好了情绪,变作软声哄说:“罢了……我不会走,我也没有骗你,你快去看看岳怀素!那厮该是危险着呢。” “我可不信你,你最厉害就是骗人了,我想来想去,那紫衣的婆子怎么可以在此设下陷阱不让人知道,又出去暗暗杀人,咱可是一直在房顶子上哪?她到地是人不是?难道还会隐形?”秦敬哼哼出声。“要回去看岳怀素也行,必须你跟着我去!” “哼哼……你也哼哼,我也哼哼好了。”阿芙翻了翻一双眼睛,直倘出所有眼白对着秦敬,撇撇嘴开去,却是想笑的。“你可不知道五仙教的厉害,况且那人定是和青冥门唐懿有关,这会儿设局陷害我,必是那时候和我交过手的人,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这些。”秦敬捂着一下耳朵,犹觉得这动作太孩子气,便起身爬到床沿之上。“你说得不在理,我不接受!” 阿芙真是好笑又好气,可是毒发全身,自己的身子早没多少力气了,经过强行一下折臼,及至刚才的小运劲,早叫她使尽了力气,动弹不能,这也好,起码自己不会对秦敬做些什么事儿。“你不要过来,听我说。” 她这话可真是无力,语调无力不止,还丝毫不能阻挡秦敬的脚步。眼看这呆子越发近自己,自己心中的情意便要溢出,只想一下就扑在其人怀里,亲啊!咬啊的。 女子只得急忙地说了开去,也顾不得文法如何了,只急着要说话出自己的意思:“听我说啊!呆子!五仙教的人,正分成三派内斗,你没有听岳怀素说,一派的人经常找奕雪山庄结盟,既然有人会那么想,便会有更多人会那么想,所以对方一个要杀了黄书柔,一个便会想,干脆劫了黄书柔,一个巴结,便有一个要威胁……” 阿芙此等凌乱的说话竟有神效,看着秦敬听着她此话,慢慢停了下来,最后顿在一处不远,静默不言,眼光闪烁,乃带着些明亮,应当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 南朝-无刃篇 ------------ 第一百九十章:难为丑妇 阿芙当是理了一下思绪,再说了下去:“简单来说,郭义等人要杀黄书柔,那紫衣婆子既不是他们的人,便定会保黄书柔一命。以作其他打算。” 女子说得急了,言语间有些抽气。秦敬张开双手,忙要过来给她扫背,却被女子瞪视开去,谢绝了他的好意。秦敬也显然觉得女子的说话在理,那端着的怀疑少了,对人家多了些尊重,自是不敢妄动。 “婆子既然下了这个陷阱,那么她就是知道我们的,她应当推算,要是我们在,事情就容易生变,于是要这么算计我们,好劫走黄书柔,尽管岳怀素厉害,也不敌那婆子的毒物,到时候,三人皆到了她手,她爱干什么?别人也干不着。” “那……岳怀素他们也是安全的啊!我们可以从后跟上,再做打算。”秦敬沉默了许久,方才扭捏出一句:“你现在这般,要是让别的男人看见,岂不是……” 阿芙听见秦敬这样说,心中不怒反甜,嘴角也带了上扬的勾勾儿。 “虽是这样,就是怕那婆子一人,带着他们三人,遇到那些个苗人,你也知道他们的手段……” “便是这样,我也要带着你去看!”秦敬这话说完,乍起出手,电指乘风,咻咻地点封了阿芙的中府和风池穴,这般封穴,可叫一头牛昏睡几个时辰了,不过阿芙的武功极好,估摸也只能让她睡一会儿,到底多久,秦敬也捏不准。 所以此人这厢见女子闷声倒头,那厢立马扯出布帘和上面的帛带,手忙脚乱地把阿芙用帘布包起,背到自己身上,再行用帛带固定住,动作一气呵成,乃丝毫不敢费时间。 这样还不止,此男子还心细地取了些女子胭脂,往自己脸上涂红了,头上也歪扭地插了些簪子,围上护额,最后拿个架子上的宽袖曳地长袍披在身上,好生遮住了阿芙的身子。如斯打扮一发,这玉人男子便像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罗锅婆娘。 幸得这妓院当中,每个房间都备有此等梳妆打扮的物什,不然他秦敬可是无物可用了。这呆子也是厉害,此番被阿芙安慰一下,心中包袱放下些,倒回复了一点急才,亏他想得起这作孽的法子,一个大男人竟扮女人,还要扮成丑极的罗锅婆子。 秦敬自己也知道作孽哪,所以一出房门就低着头颅,生生不敢起来。那些苗人房中出了事,妓院外头好像揭开了锅一般,来往的婢子丫头不少,甚有些花姑娘醉了,跌撞撞地扑过来。 那秦敬只得再三小心,碎步碎步地走得艰难极了,可这般一看过去,这男子竟十足了一个妓院的妈子,只是貌丑了些。 这一出得去,秦敬便仔细看了看外间的情景,寻思一条妥当的逃跑路线,此番没了阿芙他可得了更加小心才是。这一看去,便知那些个苗人的房间,实际和岳怀素的房间是相对的,苗人们在这边,转到对面,就是岳怀素的房间。 而这院子里本是个八合的结构,只北边空了,是院子亭台,和后院所在,便没有厢房,其余的都是两层的厢房。如今这楼上楼下都闹腾极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见得那些苗人在厢房间走动,吆喝着要找刺客。 此番趁乱,他们一行人可自北边逃跑,只要大家都伪装成婆子妈子,分散而逃,再行集中,夜出城门遁去,便是平安,总也不不必太过于惧怕,只是他这一路去岳怀素房里,就得万般小心,别碰着个苗人,叫人家识破。 这会儿秦敬心中总算明白阿芙的顾虑,心内也多搁了焦急,却也不能走得快,生怕罔撞间被人发现他是颠鸾倒凤。磨蹭好久,才走得一段路,真是每一刻都如同渡年,身边丫头穿梭而过,好在他还未至于当面碰上苗人,也算是他的一点造化了。 好不容易,总算可见一个拐角,秦敬心中欣喜,可是人生在世二十年来第一次,乃快步走了过去,正当秦敬快要走到转角处,那心中大石刚好搁下一些,竟又叫人提了起来。 “你这婆子,人长得不行,走路也难看,一个做奴婢的都敢挡在前面,还不让路给大爷我?”此话自后面响得及时,便是那黑长眉的苗人长老冲秦敬哼哼的。一声小小,就把秦敬心中石提到了咽喉处,可是其人控制不得了。 这会儿,秦呆子想不让路,也是不行了,然这道走廊也是杀千刀的,做得不够宽,总不似那房间大气,使得秦敬这一身要让路开去,只得侧让过一侧,面对着黑长眉,才可让出路来。如斯开来,他的正面只得尽露人前了。 此时此景,这人心中真犹如群鹿奔腾不止,崮中惊怕,常人想懂也懂不了。可秦敬这会儿的惊怕,实际也不止要亮相于苗人跟前那般简单。 乃因这走廊的一边是贴着门房,一边却向着外间,只得一些栏杆和柱子,空落落的架子栏杆看开去,就只得了那二层高的空当,什么遮挡都没有。秦敬如要侧着身子,面向走廊让出道来,就不得不把阿芙的身躯放在栏杆外,若是绑着阿芙的带子断了,那这睡得正香的妖女,也只得直接睡到了阎罗王的榻上了。 所以现下的秦敬是倍儿的怕,倍儿的紧张,紧张得额头也沁出汗来,这又不敢去擦,要腾出手来,以作机动。而那黑长眉虽抱怨秦敬走得慢,可他自己也是走得慢腾腾的,秦敬心中也骂了他千遍,还是不解恨。 然这人的慢,倒是有原因的,只见得这个人的背上也趴着个人,一看开去,竟是那韩少爷,本来老人背后生,怎会行得快?秦敬再挤眼看看那韩少爷,眼见那人脸色死灰,当是中了厉害的毒物,只是鼻息稍动,估摸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拖着人家活受罪罢了。要知道如斯的人,没了自主的意识,便是加倍儿的重。 这境况一看过去,就知道黑长眉是要背着这韩少爷转移,以免紫衣婆子引开了郭义,又领人回头偷袭。然而事情却并非面上那般简单,日后秦敬没忆及这些事儿,都要感概世事如缠,千丝万缕,岂是常人能掌控。 ------------ 第一百九十一章:受制别人 然而,黑长眉也并非傻子,自能感到旁人的身肢乃是别样僵直,免不了就多看了秦敬几眼,只见这婆子长了一张男子似的长脸,脸上胭脂涂得如同猴子屁股,实在是难看得很。 其人心中难言不快,倒也没有生疑,他估摸这人长得如斯丑样,别的时间一定不敢轻易见人,见到自己这奇形怪相的,只是有点儿紧张,以致身躯僵硬,自不是因为心中有私。 当好这黑长眉的性子,颇有些倨傲,想着就算这丑婆子即便有私,当也不是里间一众苗人的对手,自是罔闻对之,便已经走了过去,正是背部对住了秦敬。 秦敬见此,那是一个放松,打了个激灵,就快快转身把阿芙的身子弄了回来。这会儿,那黑长眉竟咳了一声,吓得这呆子几乎要备战开去了。 怎料那黑长眉先开了口:“你这婆子,叫个什么名字……”黑长眉虽然倨傲,可毕竟是个老江湖人物,他并不忌惮秦敬假扮的丑婆子,只是心中有计,须有人帮着,才能实行。这会儿看到眼前有这么一个人在,也就随意挑了上道。 “回,回大爷……俺们叫翠花……”秦敬这会儿捏着嗓子说话,那声音往极处里骚下去,真真难听得很,他自己听着了,也想要掐断自己的脖子去,更何况那黑长眉毛? “哼哼,人长得仇,声音也不行,可是死了也不可惜哪,这妓院里怎会养你这样的人?”黑长眉哼了一句说不清是怀疑还是损的话语,叫秦敬这人吃了一个慌。 “是……奴婢是长得丑……污了大爷眼睛……可是奴家的技艺好,好多客官试了都要回头的,呵呵呵呵……”这会儿的秦敬却是不得不服软,只要黑长眉不怀疑他,哪怕让他再说些出格的话语,也得认了。 “好好,你跟我来,这会儿不要你的技艺,只要你好好侍候我背上的少爷,就有你的好处。”黑长眉那是头也不回,随意搁下一句,意思明了干净,乃是要秦敬假扮的婆子跟着他去侍候。 秦敬只得暗自扇自己的耳光,自作聪明说了些什么话。如今骑虎难下,实际也得去了,可这人的犹豫病总得又犯了,等那黑长眉走出了四五步之遥,他还没有跟上,乃思索着该怎么拒绝之。 那黑长眉自然不高兴,开口催促他道:“你们的妈妈是这般教你的么?客人叫了,还不快快跟来,磨蹭些什么?”声音愠怒不已,更带着些独特的孤疑之调,这姜还是老的辣,其人嗓音怪气得很,每每如斯说话,乃诡异十分,若是碰着历练少一点的,都是扛不住的。 秦敬也不算是历练多的人,不过是个傻呆后生,听见此言,只得乖乖碎步跟上,脑子想好的推搪之词,也如颓屋骤崩,好好的脸面顿时布满了皱纹,嘴巴边上还画出个大八字,正好一副苦相。 幸好那黑长眉只顾着低头前行,并无暇回头看这丑婆子的脸面,要不然这老儿不出声骂去,也枉为了他那样的人。 说着也是奇巧,这黑长眉走着走着,竟净朝着岳怀素的房间去了,秦敬越发觉得不妙,心中如捶鼓敲钟,再三催促他说些什么?探问黑长眉的去向。可这小小路途间,秦呆子愣是想不到什么万全之法。 急忙中,他顿时想到阿芙常用的苦肉计,便断了心思,来个东施效颦,假意拐了一下,斜倚侧蹲在地,那就捂住自己的脚踝,皱着眉头说道:“诶哟,诶哟,可疼死奴家了……” 黑长眉觉得这婆子甚是奇丑,方才已经慢腾腾碍着了他,这会儿又要折腾此一下,心中不免生了怨愤,乃要掌刮这婆子。 秦敬见那手掌要落下,实际四肢都欲挡将开去,也得生生忍住,那憋屈,可是慌得很。只得咬紧牙关,忍一时过去。 而这黑长眉下手,也并未使劲全力,不过是轻点即止,但习武之人的耳刮子,便算是轻轻带过,常人也要红肿个半脸。 这一下,到底是结实的疼痛。秦敬脸色也不妥当了,心中又羞又愤,却顾忌背上的阿芙,只得抽出一口气来,把那些愤恨吹了出去。这会儿,秦敬便不是那秦少侠,不过是妓院婆子一个,受了耳光,当生生地呜呜起来。 于是,其人顺势就装成哭泣的模样,但是气愤在头,哪儿能轻易落泪,要只是没有眼泪光嚎号,可是假的很哪,唯有转过头去,用袖子遮住脸,乘机吐一点口涎摸在眼角。 此等拙劣之法,他往日常见秦姚姚使上,用于欺骗自家爹爹,想不到今日竟能用到实处,秦敬也不由得感叹起来,人生何处不经验。 那黑长眉自然不知道秦敬这会儿的心思变化,只觉得自己打了这婆子,不过是打了,可是她在这儿哭闹不肯跟着他走,便会耽搁他的事情,顿时软了些下来:“哭个些什么哪!谁叫你磨蹭大爷的时间。” 这时候,秦敬可是豁出去了,这耳刮子也挨了,戏码便不能停住,一个男子汉,竟哼哼地娇声说:“诶哟,大爷哪,奴家今日起得晚,忙着出来穿错了鞋子,这会儿一走动就要拐脚,您可是要走多远,走得远,奴家可不能陪了……” 一句话,一石二鸟,这秦敬也是有聪明的时候啊!可是每次都得逼到尽处,此人方懂得变通,那呆子的恶名还是不能轻易摘了去。 “诶哼哼,你这婆子,长得丑倒算了,还这么会来事!”黑长眉就要踢去秦敬背上,其人以为踢的是人家的罗锅,哪儿想到里面竟有个大姑娘?这一脚,也算出了四分多一些的力气,可有得人受去了。 秦敬见势不对,当然不会让他踢到自己背上的阿芙,见那大脚丫伸了过来,乃抹了抹嘴巴,回身一把抱住了。“大爷的,大爷你别生气,要是踢青了奴家的背脊,奴家就睡不下,侍候不了大爷们的。” “哼哼!”黑长眉也是背了个人,被秦敬抱了一腿,摇啊摇的开去,下盘便有些不稳了,唯有踢开这婆子,方可保得他和背上人的安稳。 他这刚要伸脚用力,秦敬自是及时缩后放之,教得这黑长眉一只脚踢了个空,几近连拄着地面的那只脚板也一并带出去。 黑长眉心中愤恨,暗暗起了杀心,他本就要这婆子替他干些事情,完事后,便让其失去记忆,如今这人竟如斯可憎,真是杀了也不为过。犹想着眼前人将死,这黑长眉反倒看开了。笑了笑开去,说道:“真拿你这婆子没法,我本就要带着少爷去前面那间上房的,也罢,你腿脚不便,那咱们就近,就眼前这间吧。” 这黑长眉说着,身形灵动一转,拔长腿脚一踢,本在他身侧的一扇门便顿而开了,这开门的当下,潇洒粗豪,果真是夷人动作。 而那开门的声音,自是不小,可吓着里面正办事的鸳鸯。人家这光着衣服干到一半,教这两奇形怪状的人吓着了,登时大喊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黑长眉二话也不说,八字步伐走进厅堂,及到堂中的一张雕花胡桌处,乃一脚穿进胡桌的花框,平脚呼气,大喝一声,竟单脚把那十斤重的胡桌翻到半空,那胡桌在房中半空恰好打了个转,正行落下,本以为没事了,谁知遇着那黑长眉脚尖的轻挑,十斤桌子碰到其人脚上,竟似轻巧羽鸢,见其不过轻点一下,竟教这桌子稳当下地,四脚原置,仿佛从来没有搬动过。 那喊话的人早吓到脸上作死灰,堪比黑长眉背上的中毒少爷。黑长眉当然不是简单卖弄功夫,这番下马威施了出来后,又见他哼哼两声:“没什么!我想叫老兄让出这房间来,不知道老兄愿意不愿意。” 这人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阴深深不止,还眯起了他那双眼睛,叫自己的黑长眉似怒冲天际,可是威严狠恶到了极致,寻常人看了,怕要吓出尿来了。 那办事到了一半的仁兄也不过是普通嫖客,当然不想嫖去了性命,这会儿尿也没来得及下,一听见黑长眉只是要房间,不是要财物等,已很是欣喜,乃连忙提起裤头,半爬带跑地滚了出门。 而那承欢其下的女人,见到男人滚着出去,自己也识相惊呼一声,冲了出门去,一路狂奔,不知到了何处。 ------------ 第一百九十二章:无题 等着两男女出去干净,这黑长眉便把那韩少爷放倒在正堂榻上。 动作间还不忘喊叫秦敬做事:“你这丑婆子!还驻在那儿犯傻,赶紧关上门,再给爷爷沏茶啊!真是榆木脑袋,傻三丫……” 黑长眉骂骂咧咧间,对待那韩少爷的动作倒是尽发轻柔,生怕磕出什么伤痕来。这般小心翼翼,更显得其人心虚有事。留着秦敬,也是有别样的用途,就是不知道其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秦敬见此,明白事实已定,自己也只能耗在此处,陪黑长眉倒腾此人的‘葫芦’了,哪管这黑长眉最后卖出的是何‘药’,他秦敬这会儿要脱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 这会儿,秦呆子更是瘪着脸,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还是碎着步子往搁着热水的搁架处走去,倒水泡茶一通磕碰,总算弄来了一杯清湛,回身及至床畔,正要交予那黑长眉的时候,却见黑长眉已经把韩少爷的衣衫褪了下来,可见其背上一处乌黑针孔,孔有尾指粗,四周浓结黑腻,那里间还不住留出淡黑色的血水来,如作画的淡墨,点点丝丝缕下,正是十分骇人。 秦敬这也是看得惊奇,竟不记得把茶杯奉给黑长眉,直到人家哼了一声,此秦呆子才晓得要双手奉去茶杯。这苗人粗鲁夺过,且看看那杯子中的清茶。竟怒眉提上,翘至耳角,举手撒茶,便连那杯子也摔到了地上。 秦敬当时一惊,跳后一步,以为对方识破自己,方要发难。面色哪一个严峻,就连连脊梁里间都寒出颤来了。 怎料黑长眉摔杯过后,并非乍而起攻,反是哼笑一声:“这茶水不对哪……泡些普洱来……放到那桌子上,再给我来一杯方才的茶水,我用完后,你记得把杯子漱上些普洱,别叫别人看出门道来。” 这会儿,秦敬心中孤疑不断,想也想不明白去,这黑长眉不是跟那韩少爷是一党的,如斯作为,竟是何妨?呆子通晓医理,说到普洱茶水的神效,自己还是懂上一些,常言南极边境的些许蛮夷,因气候雨水多发,家里总要藏些蛇虫毒物,防不着被其咬了,可以陈普洱的茶水洗伤口,再敷以百花蛇舌草,当能解毒,并活血生肌。 正是因为此人心里明白普洱茶水的妙用,竟阴里阳去地胡乱冲了清茶上来,估摸也是心中直觉所致,怕这黑长眉寻到蛛丝马迹,以来识破自己。如今黑长眉来这样的一出,秦敬到是糊涂了,莫非…… 莫非此黑长眉乃苗人间的内鬼? 这黑长眉也见得秦敬脸色踟蹰犹豫,不欲往前行止。竟也不怒不忿,说了句:“嘿嘿!丑婆子翠花,你莫要怪我这脾气不好,我可是粗人一个,这会儿的事情你也不懂,就算你懂了,只要不乱说话,总有你的好处的。” 黑长眉这边说着,这边还向秦敬招手,要他过来,秦敬扭捏着不过,这黑长眉干脆拱起身子,伸手捞了秦敬的一只手,生生拖了这人过来。 此人一摸去秦敬的手,这厮乃本能的缩了一下,咋看是无比娇羞,实际是怕,秦敬的手心,有些硬茧子,乃常年握剑而成,若是江湖中人摸去了,当是能识别出来。可他的动作犹属青嫩,到底还是拙过黑长眉的迅捷,揪不过那人的动作,没躲得半会开去,就叫这黑长眉捏在手里,拖了过去。 这会儿,黑长眉也算是摸到其人手中的茧子,在那儿揉搓摩挲,脸色自沉了下去。莫不说自己手上的痒痒有多么的恶心,就是心中的惊怕,也够着秦呆子受去了。 “你的手,怎么那么多茧子。”黑长眉一个意味莫名的疑问抛了出去。秦敬可是接不来,估计那脸面得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便在此时,秦呆子略感到背上瘙痒,似有人用手指在上面划着道道,而那些道道,更像极了字的笔画。这会儿,能在他背上行止的,还会有谁?便是那鬼灵精的妖女罢了。秦敬这可是来了一丝的希望,心底可算是着实了好多,端着背脊要辨去阿芙所写的是何字。 如下细心一感,秦敬便得知,女子在自己背上所写,乃是一个‘骂’字,诶呀,这会儿秦敬可真是断不准了,骂?!骂谁?!怎么骂?! 此会儿,黑长眉到底也少了耐性,使劲捏紧了秦敬的手背,五指有三指都嵌进了呆子的筋腱里头,可得疼死他了。“说!尊下到底是哪个使剑门派的!” “诶哟!你这杀千刀的黑长眉毛,叫你一声爷爷,你还上道了,捏得老娘好痛,老娘恨不得那个菜刀砍了你……”秦敬痛极了,脑子里的思绪竟活了起来。“真是造孽了,老娘本是杀猪的,遇着个赌鬼做契家!如今要来这里受你这老儿的罪孽!真是……真是……”只是撒谎毕竟不是秦敬的强项,说了一会儿就说不下去了。 于是阿芙又在其人的背上写了三字。‘坐’,‘哭’,‘死’。这可是什么意思哪?无非是要秦敬往死里闹。 秦敬自是乐意,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号地叫唤,说是哭也不是哭,竟是叫,可那撕心裂肺的模样,确实是挺上道的。“让老娘死了算了,疼死了。” 老实说,秦敬手上是痛,但是也没多痛,毕竟是练武的,便算要他脱去黑长眉的钳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人一骂一哭的闹起来,黑长眉就觉得此人乃是痛傻了,自心里就觉得,哪儿会有这样窝囊废的练武人?莫不过是自己多心乱想了。 “算了,算了!”黑长眉便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把秦敬的手一把扔开。“你哭闹些什么?要让这里间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要了我的好处么?” “哼……呜哼。”秦敬自是抱紧了自己的手,模样委屈得很,还雪雪地喊痛。如斯模样,确实是惟妙惟肖,却是因为阿芙军师又在其人的背上写了‘抱’,‘痛’二字。 “我管你是杀猪还是被卖进这里,赶紧给爷爷弄那一套,别要耍花样了!”黑长眉也失去了耐性,冲秦敬咆哮一句,秦敬自是端起不敢怠慢的模样,爬爬着起来去泡茶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弄了那一套过来。 便把装了普洱的茶壶茶杯搁到桌子上,那装了清茶的被子给了黑长眉。黑长眉便是接过,拿那茶水要给韩少爷洗伤口去。 本以为脸色死灰的韩少爷,就只是个活死人了。孰料此人还有气息,见着那杯茶水,身子艰难地弯了起来,喘着一口气地说:“你……你……你要做些什么。”明晃晃是听到了黑长眉方才对秦敬的说话。 黑长眉也不过是冷哼一声:“韩少爷你乖些,谁叫你家师父郭义不怎么听话,总要教他明白圣女手段的凶狠,方可好好为正德大人卖命哪……” “你要杀了我……”这韩少爷也是个孬种,话说到这里,便慌了:“你……你不杀我,金银好好的,女人多多得给你,我也会在父亲面前说你的好话的……你莫要杀我吧。”此一句,乃算是求饶了。 “哼哼,我也不是要杀你,就是要废了你罢了。”黑长眉眉毛挑挑,身子前倾,已准备了动作,乃要扑到那韩少爷跟前去。“莫说我并非要杀你,就是我就要杀你,求饶也是没用的,因为不是我要你死,而是知了子大人要你死,你可知,他要杀的人,绝不可留到明儿。”此话一下,那黑长眉顿而向前,一把抱住韩少爷的头颅,就把手中藏住的一颗丸药猛地往其人嘴巴里塞去。那韩少爷当是挣扎,可手脚都叫黑长眉后至的双腿按住,怎能挣扎得起来,便知是嘴里喊着一颗丸药不肯吞下罢了。 韩少爷哪知自己是肉在砧,哪儿会有个全,黑长眉也不会叫他撑得多久,就见其人移手至那韩少爷的颈下大椎穴,五指往那一掐,用力刚好,竟就让这人口咽一松,把那药丸吞了下去。 ------------ 第一百九十三章:无题2 如斯往后,韩少爷便只剩了哼哼,全然没了意识。秦敬立在一边看得那是一个胆战心惊,整个人柱在那儿动不了了,生生看着黑长眉把那死猪似的韩少爷翻了个背,往那伤口上喷清茶,此番洗净后,又自己取了些普洱茶水洒到榻上。 最后,便吁了一口气,抬手就拿手中被子扔去秦敬那儿。秦敬接杯一下可是好危险,几乎不稳下地,总得扑到怀里,才能端稳那杯子。 “灌洗茶水!”那黑长眉没好气了一句,抹抹脸,坐到床沿,看着那韩少爷的脸色自死灰变作青灰,自哼笑了一声,十分得意,扬眉半举,嘴角浮戚,正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这人觉着秦敬假扮的妈子乃是半个死人了,在其人面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志气洋洋,却不知道这阴差阳错的,叫了这江湖后辈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秦敬再三感到背后阿芙写着‘定’字,自是那妖女估摸秦敬现在心思当恼怒,且不说这两家的正邪,光是黑长眉乘人之危,就教这正人呆子,心中生气。经过此前一番事宜,秦敬也不敢不听去阿芙的说话,也就暗自捋定了心神,悄然拿茶水来灌洗杯子。 这方洗好,就见黑长眉席地坐了下去,挠挠左手右手,也挠挠头颅,这卡怒气,就知道是烟瘾子犯了,可是这人也不敢往外跑去,怕是屋内两人都生变,只得磕点细碎的话语在口边,跟秦敬搭起话来:“嘿!你这婆子,长得这般丑样,是怎生来到这妓院的?” “回大爷的话话语……奴家……奴家是,乃是……”秦敬想了想,这谎话,到底是要怎么说呢?他可不多这方面的经验,口中支支吾吾地说不响亮,竟遭了黑长眉一个白眼带哼哼。阿芙在背后看不着黑长眉的模样,自不知道情况,一只手指停在那半空,久久也未能下去写字。 却在此时,那秦敬倒自己说起话语来了:“奴家我……我实际是永康城下卖猪肉的秦家大女,家有猪圈二亩田,嫁了隔壁家的李大郎,怎知这李大郎肯娶奴家这等人,实际是总日想霸占奴家家产,先骗了奴家父兄田地去,便也常打骂奴家,终一日此人兽性发了,要奸淫我妹,奴家错手杀了,李家人遂找奴家的麻烦,奴家的娘亲就借意赶了奴家出家门,伪作奴家已死,便要奴家在这青楼之地苟且一生……” 这些谎话,其人说得不甚自然,却是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添油加醋而成,已经是难为了秦敬这自忖君子的呆楞头儿了。阿芙在其人背后,实际是想笑,想了一会儿,又笑之不出了,哼哼喘了一下气息,心底里难明气血翻滚之,心头肉更是狂跳不已。 “说起来,你也是个不见得光的人哪。”这黑长眉莫名感叹一句,长长嘘气,嘘出无色的白雾,教那人眼前迷蒙了一片片。 “大爷不也是同道人?”秦敬心中略哼哼,眉头跳跳,嘴上故作调皮地说去这黑长眉,心中所想,其实是不满这人把自己与之归类,正是嘲讽之意。 黑长眉何曾听不出来这妇人口中言语乃有所指,本来做了一下愠怒,忽想到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太多,自笑了笑,不再作话此间,反说去这妇人的身世。“汝等就没想过跟李家人说话理论,报仇开去?” “奴家自觉地,夫君乃是同门一家之人,无论夫君为人如何,杀害同门一家,乃是大不可……况且,奴家心念爹娘,不知道李家人会怎么跟爹娘算账……”这秦敬说到这里,难免动了真情心思,要想起自己的爹娘来了。此番便有些雾气点落眼目,尽力去拭,也抹不得眼前的清明。 黑长眉见到那秦敬的模样,竟生了一点同情之意,便说:“丑婆子,你坐下吧!好生喝杯茶水,等得天亮我的人聚来,你就解脱了。”黑长眉之意,乃是等郭义他回来,就伺机杀掉秦敬。 秦敬却觉得那是黑长眉要他向苗人们见证,这黑长眉并没有伤害韩少爷,便须等到天亮黑长眉才放他走,心中难免抽了一口气,不过,这总比黑长眉一直不放人好了去,起码有了盼头,此番等到天亮,自己总也是可以脱身的。 只是,其人身后的阿芙却按捺不住了,一下一下小心地挠着秦敬的背脊,挠得那一个是深入,教秦敬半个脊梁都痛极了,可这人又不得出声,只得在那难为地动着背脊。 黑长眉看见秦敬乱动,心下又不耐烦了,半骂地开去:“你这婆子,不是说天光你就解脱了么?还想要什么?这般不安生?” “没事,奴家就是背脊痒痒。”秦敬低着头,仿似羞愧地说。 “痒痒就挠吧!”黑长眉没好气道:“你大爷我还烟痒痒,挠也没法挠。” 秦敬‘诶’了一声,只是伸手到后头,连忙捏了阿芙的屁股几下,阿芙这妖女也是厉害,虽说不能吭声,但是口舌能用,便一口咬到秦敬的后脖子上,猛猛用力。 这秦呆子可算是偷鸡不成失了把米,于是再也不敢动弹,要说此时,天际经已微亮,若是往日,青楼庭院之间,早已是静之悄悄,只得鼾声春梦,然今日的院子里头,还声声响着闹腾,应当是一众苗人还在找人,并着伺机抢劫。 黑长眉当也听见下方响动的不寻常,便摸摸了眉头下巴,蹬地起来,蹬蹬地朝着门外去了一下,一脚把那门踢开,对着楼下的人们大声喊去:“你们这折腾了一夜,可是找到那圣女的人了?!” 此间,秦敬就听见那韩少爷动了一下,自咽喉中吐出了半颗药丸,那药丸滚滚地去到秦敬的脚下,这人便动了一脚,把那半颗药丸踩到鞋底里去。 而那些苗人也回了黑长眉一句不知道什么?秦敬也听不清明,却见黑长眉又喊了一句:“都去,都走了!给回寨子去!复建药炉要紧,此间的事,你们就别折腾了!” 苗人们似乎又回了一句什么?黑长眉便顿了一下,却说:“你们找个人去寻得尊者回来,这儿有我和尊者便行,药炉乃知了子大人的心血,你们赶紧回头给何十三那娘们帮忙,怎能叫圣女的人这般毁了就算?!” 如斯一来,秦敬便听得那些苗人三三两两地大踱步开去,好像真的要走了。黑长眉还在外面站了一会,方退了回来。见秦敬乖乖地坐在那儿,腰挺得掰直,便孤疑乐意一句:“防才那后生的苗人有没有动静?” 秦敬可真是冷汗都要出来了,这老狐狸是何等个功力,已经到了料事如神的地步了吧。“没,没啊……” “没事你坐那么直作甚?!”黑长眉直往那韩少爷处,要帮其探脉,秦敬不明所以,只知道韩少爷只吃了一般的药丸,外一半在自己的脚下,也不知道那脉象有什么变化,遂喊叫了黑长眉一声:“大爷的!” 黑长眉探脉的动作便停顿在半空,依旧孤疑地看他。“作甚?” “那个,奴家困了,这天已经光了,能不能放奴家去睡觉?”说着这话的时候,秦敬便做了一个打哈欠的姿势,那腰身也挺直了挺:“奴家困得要倒下了,不挺直了背门,可是熬不下去了。” 这黑长眉看看外头,又看看室内的窗户,果真是天光熹微,片刻未到,就有雄鸡鸣啼,老实说,秦敬也真是几天都没睡好了,在霸刀山庄,又被老乌龟抓住练功,这去了竹林,竟和阿芙‘鸳鸯戏水’,那到了妓院,还是一夜没得睡,却也真是困了,便不算是说谎。所以这人说得轻松自然,黑长眉也没有生疑。这左右看看,不过是看郭义有没有要回来的动静。 秦敬只得连连打起哈欠来,哈欠期间,还半睁开去一只眼睛看着那黑长眉的反应,黑长眉便动了一下他的眉毛,自怀中掏了十数颗金子,圆鼓鼓的,还带个尾巴,这便是不官金锭,而是南边蛮夷自己开采的私金。 秦敬看见,眼睛一亮,这私金的纯度不高,总带着其他矿物,却是炼丹药的好材料,他便想起自家师父往日总求苗人私金,却是一颗难求,如今这苗人十数颗地拿出来,竟叫着这秦呆子真生了欲求之心。 黑长眉自不知道秦敬心中所想,只觉其人眼前一亮,当时贪财之人,这便好办了,此人摸着那些金子的时候,不知怎的就给其裹上了一层腻子,再将金子右手换左手,左手换右手地滴溜一番,那些金子竟越发金光闪闪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金子利诱 秦敬的目光也朝着金闪闪射去,这一副好生贪财样子,不明就里的人当会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好财小人,而那黑长眉便是这不明就里的一个。 “婆子,怎么了?看着这金子是不是想要?” 秦敬见着这厮神情轻蔑,眉毛脱长了去嘲弄自己,心中尽管不忿,却还是老实地答了一句:“对,奴家我是想要,不过不能白要,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 “就是要你等到我同伴回来,好好给我做个见证,别要吵着要睡觉这等破事了。”黑长眉嗯哼一句,又把那手中的金子弄了个满堂响。“不过,你就是硬要睡觉去也可以,可是这金子就没你的了。” 黑长眉使出这般利诱而非威逼,乃是忌惮这古怪婆子,怕着到了时候,她便在郭义面前给他来个一拍两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所以他一直好言,只是神情语调难掩算计的意味,犹还带着些许得意洋洋,似乎吃定了秦敬要败下阵来。 阿芙当然想秦敬开口断言要去睡觉,以此脱身,可这位妖女见着秦敬半饷没说话,估摸其人是动心了,便在心内暗骂了一句,估摸这人是苦日子过得久,见到金子在眼前,就把自己的心都系上去了。 这般看来,此阿芙也算是不明就里的第二个人,便不知道这呆子系上心头的不是钱财,而是自家师父。 正因心头那物什乃沉甸甸的,秦敬觉得那儿重得很,自是晕了头的说到:“那行,可是奴家不会给你说话,你便说,我便点头,那样可以么?” 此人这话一下,黑长眉便哼笑着点点头,算是看着鱼儿上钩了。这便招呼了秦敬过来,示意要把金子给他。秦敬这厮也是毫不发难,乖乖地蹦了过去,普一去,马上挺直伸出一手。 方好那黑长眉算计他的地方,便不是乘着他那金子的时候施毒,些许金子便犹如落铃般,安生地响到了秦敬的手里头。 这人也是可笑,一接到金子,顿地后跳了一下,好生和黑长眉拉开距离,甚似怕着受他捏手暗算,足见他是知道黑长眉不怀好意的,便是如斯,他也要拿到金子,所为的不过是自家师父。此等用心,又有谁人能理解? 而那黑长眉更是无心估量秦敬真正的意图,只当他是个贪财之人,也罢,只要这婆子收了他金子,就是着道了。只要这婆子要咬一下他的金子来验真伪,就会中着金子上的毒,必是活不过今夜的命途了。 只那婆子偏偏不是别人,乃秦呆子敬是也。却见其人一丝也不怀疑,受到金子,就急着要把金子满进怀里。 那黑长眉晓得是一个咯噔,那神情恰似是台上演戏,对家却接错了戏文,这人唯有自己发话作难了:“你不验一下金子的真伪,你就这般信任我?”此话一出,黑长眉就后悔了,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说话不比呕吐,既出来了,便不能咽回去。 谁不想这人倒也十分听话,一点疑虑也没有,‘哦’了一声开去,就把进了满怀的金子抖回一颗到手里,就到嘴里‘磕’地干脆咬了下去,那金子立刻印上了不浅不深的半边牙印,可正好是上乘的苗寨私金才会这般,秦敬那是一个欢喜,当即就吱地笑了出来,说道:“好东西。” 此际,就连那黑长眉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细思不通。而那阿芙更是好气,便是一句七窍生烟不能容尽也。 女子正念着金子里不知道是否藏着猫腻,意欲提醒,熟料秦呆子就乖乖给人咬了一口,再说什么?也是悔恨难返,她也只得狠捏秦敬的肺俞一穴,好泄泻心中怨气。 那秦敬背上生了痛,险些要喊叫出来,脸色顿而不对劲,黑长眉却满意地撇了撇嘴巴,心底以为那婆子着了道,正中了金子上抹着的药,过了今夜定要死翘翘了,忍不住哼出了一小段民谣。 阿芙当知大事不妙,总也无补于事,正想乍起发难,却听见门处闯进了一个人。此人这下进门,如风如电,轻功卓绝,浑身犹带着清晨的湿气,不仅慑人至极,也见其心思匆忙,没等捋定一身,就敢进这室内里来了。 这看不见情形的阿芙也感到来人身上的杀气,那看得见的秦敬,自不然要打个冷颤,急忙让到一旁去,低下了头颅,悄然不动作,阿芙当也默而不动,乖乖顿住手脚,端了静观其变的态势起来。 “元龙兄!我可是好找!你怎到这里来了?”进来的人一声断喝,好中气。“少爷怎生了?” “少爷正好!你且扑一扑身上的石灰吧。”黑长眉原来名叫元龙,就是不知道姓什么。若是姓牟,那就是五仙教的掌灯长老,身份高贵,祖上联合创派,给五仙教打下一片江山,乃派中德高望重的元老辈。 秦敬心中惊讶,这长辈算计后辈,还搭着这不知名的郭义,甚还要对黄书柔不利,此事当中的蹊跷,可是复杂至极啊…… 然就在秦敬思想之际,呆子竟不察抬头望去来人,却见来人一脸灰,依稀能认出是郭义,如斯狼狈至极,身上英豪之气也去之不尽,到底是哪一号厉害的人物。 而这黑长眉这见着来人的窘况,忙迎了上去,给其人扑起身上粉尘,口上还关切地说:“郭老弟怎生了?怎会搞得如斯狼狈?圣女呢?追到了么?” “哼,果果那小妖女,竟暗算了我,给我双目扑了石灰,不然我还能追得她去。”这人说着话,也自己抖落身上的白灰,动作粗豪。 话音期间,室内顿时铺满了涩味,来人身上白灰,原是是石灰。这灰烬使得秦敬好生咳了一声,连着阿芙那,便是两声。 “嗯?这室内有别人?”郭义语音思疑,顿时张了功架,十分戒备。 黑长眉忙说:“不过是我喊来照顾少爷的一个婆子,方才一直在这儿照料呢。” “这……乃是一个婆子还是有两个?”郭义的听功真是厉害至极,秦敬吓得寒气都要自浑身毛孔儿钻出来了,只得竖起汗毛,好堵住自己的恐惧。 “乃是一个婆子……”黑长眉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凭老兄我和你的交情,还会算计老弟你么?!” “也是!嘿。”郭义却是信任这位元龙兄,听其人这般一说,就没再发难这个了。由着黑长眉给他扇走脸上身上的余灰。 “哟!”黑长眉正扇着灰,竟忽而喊了起来。“郭老弟你先别动,那小妖女似乎在灰中搁了东西来着。”此人说话间,郭义果真一动不动,这怎是一般的信任? 教得秦敬差点就想上前一步,直喊去,‘别信这黑长眉了,他是奸人,方才才害了你徒弟!’,这厮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只见那郭义不敢动弹,黑长眉倒是忙乎,在其人身后扑腾了几下,也似是无法。只好挠着头,给郭义撩开了背后的散发,取了一支蜡烛,二话不说直接就往郭义后脖子烧。 ------------ 第一百九十五章:错判奇毒 烛火也不知道遇着什么?竟烧得啪吱作响,还一阵子的香肉味道。那黑长眉一边烧,还一边说:“这东西难弄,我先烧死它,也不知道有否进了你的内腑。” 郭义这人也真真是英雄本色,如斯生生地烫熟了后脖子,竟一哼不哼,只忿忿来了句:“狗娘子养的,果果那小女子下手还真重。” 这句说话,初听起来,满是责备之意,细细嚼开,却犹带着爱意,甚似慈父责儿。秦敬听见,顿时间不会动去脑子了,只觉得这种说话的方式,竟像足了自家师父,不由得呆呆的以为,眼前人便是自己的师父,神游回了那凌霄山房之上。 然这人犹自呆愣间,黑长眉已经完事许久,乃捂住该处,叫了秦敬好几声,末了秦敬还是没有动作,唯有断喝一句好响的出来:“丑婆子!你赶紧给爷爷我取菜油绷带过来哪,一直顿住在此,要作石头么?” “是,是。”秦敬才回神,当下慌神至极,半脸苍白,乃赶紧小跑了出去,真就给黑长眉取来了菜油等物。可这秦敬并非妓院中人,到底是怎么办到这些物什的呢? 也亏得此人厉害,早记住了厨房的位置,没有遇到此处的丫头婆子等,也就侥幸没被人认出来,这菜油可轻易得手。绷带倒有点难办,秦敬也是急才上心头,到哪个无人的房间,随便拿了床布床单撕开对付。 物什备足,三人便弄和起郭义脸上的石灰,阿芙倒没有了气息声响,不知道此时的心情,到地是懊恼,还是气绝。如斯一阵忙里忙外,那郭义总算可以睁开眼,便叫秦敬和黑长眉捧了对镜来,自己查看去后脖子的伤处,看了一会,又摇头一会,便嘱咐黑长眉给他包上,顿了最后一会儿的黑脸,才一口气:“诶……”的叹了出来。 “果果也是的……”黑长眉抹了郭义一眼,趁机哼了一句。“连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 “也算她心慈了,没有下重手,不过是给我上了断脉蛊,叫我半月不能运劲罢了。”郭义撑着一双眼睛,竟有些晕红了眼眶。“谁叫她自小就不在我身边,不能理解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难道不知道我心里头堵?” 照这郭义的说法,他还是被自家女儿伤了,想及其人也是性情中人,秦静闻言,不由得对其生了同情之心,心底也对那位名叫果果的女孩儿有了决断,私判定人家是不孝不义的坏人去了。 “郭老弟,你可别要在正德大人面前说这个,成大事者,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哪,如今圣女归了蓝月一党,便是咱们的敌人了,便是不能姑息之的,这回的事,我也不会和正德大人提起,你是否故意放了圣女离开,我也算是不知道了。” 黑长眉有心卖郭义这个人情,言语间亲昵不止,更是关切地拍去其人肩膀,怎料那郭义竟不要领情,侧肩开去,卸了黑长眉的好意。“诶!这人情该人情,我可没有故意放了果果的意思,本也要捉到这小女子了,就是半路杀了一个白衣道姑来,我双拳不敌四手,才不慎遭了果果的暗算。” “哦……竟有此事?”黑长眉孤疑一句,他素知郭义为人,并不会在这对敌之事打诳语,那就真是有一个白衣道姑杀出来,要妨碍他们的大事了?而其人孤疑的便是道姑的身份。与世问道:“对方何人,郭老弟可有看清?” “却是奇了怪了,那道姑的武功套路十分奇特厉害,我分辨不出门道,况且她又蒙了脸面,一时间实在看不出是哪一路的,只是她不要我夺去果果自由,且使的兵器是丝络,怕是青冥门那边的人来着,那青冥门唐氏是蓝月的夫家,也算是咱们的敌人了吧。” “若果此事惊动了青冥门,那就难办了,如今少爷中了的毒可是厉害,我也寻不到办法解,只能清洗了一下伤口,咱们三人可是伤的伤,残的残哪。”黑长眉愣是张了一只眼睛挺大,眯了一只眼睛大半,给秦敬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说点什么。 秦敬却似是看不见,就驻在那儿不说话,叫黑长眉吹了一鼻子哼哼,也奈他不何,也就没想到这婆子竟那么硬性,说是只点头,也就什么好话都不说了。 而那郭义听见自己徒弟中毒厉害,自然也没空看去此两人的互动,也就快快去到韩少爷榻边探视,又是摸脉,又是看伤口,生生折腾了一轮,方才脱力一身,重重坐到榻边地上,又叹了一口气道“果果还真是毒辣啊!竟给自己的未婚夫下了这样的重手,上了她们看家的洋金七绝。” 听到这句,秦敬不由得看去那韩少爷一眼,只见本是死灰的脸色,此刻竟泛上了青紫,那游丝般的气息,竟喘成了粗气。如斯变化,便是在韩少爷吞下黑长眉的丹药后生出的,定然是黑长眉做的手脚,那韩少爷中的,便极可能并非郭义看出来的毒物。 秦敬几番想出声说明,可是想到自己已经拿了别人的金子,那黑长眉要他瞒过郭义的,便是此事了吧?但是这些苗人之间的恩怨,没头没脑的,他一个外人,就算是没拿人手短,断也不能真就当面提醒。 于是这秦呆子,便在这明晃晃的骗局中,选择了沉默。他自己也断不准做得对还是不对,脸上的颜色,自然不甚舒适,便逼迫自己想些别的去。 这会儿听见洋金七绝的厉害,那么这洋金七绝到底有多厉害呢?秦敬这人,自小在凌霄峰的书阁看书,遍阅无数毒物的详解,但就这洋金七绝,所有书籍皆只有一句说话:“七绝洋金,花虫共毒,七日断肠,七月方死,磨折至死,可忆七世也” 别人读完这句话,只得了这种毒物只七日就使人断肠,但是得拖到七个月后方会死去,到底怎生厉害,却是无人能知,秦敬当也是这样。 阿芙却知道这毒物的底细,这种毒物最为厉害的地方,并非它的毒性,而在于‘花虫共毒’这里间的门道。只因这种毒物的制法秘密,材料刁钻,乃取初绽洋金花的雄花,以及刚好采了这花花蜜的蜂毒来共同练就这毒物,而要解毒,必须得取到该蜜蜂所在的蜂巢来练药,一巢炼一丹,丹毒相对,非正对毒物的丹药而不能解毒也。 阿芙果真普通的江湖女子,乃玉艄宫右使,自小熟习毒经,自然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而且她还知道一点,就是这毒物的制作方法,只有五仙教历代的圣女知道,口耳相传,绝不传予外人。 这会儿,阿芙可算是明白了这些苗人之间的恩怨,想要开口提醒秦敬赶紧脱身,却无法声张,只得依葫芦画瓢,照样在秦敬的背脊上写个‘走’字。 ------------ 第一百九十六章:脱身已迟 这个字,写得不轻不重,秦敬也是认得,只是如今情景,该如何脱身?此人一时也想不出个完全之法,只能不做动静,低着头听候郭义和黑长眉的下着。 郭义此厢显得有点神情呆滞,不知道是否经不住心中轰鸣,神思都震得失去了似的。只两眼放直,双肩耷拉,一副子丧气样,总也提不起了身上本有的英雄气来。那黑长眉见着如斯情景,也绝了话语,瞟了瞟郭义那眼珠子,甚觉无神,倒也捏不准自己该就此打住,不再言语,还是得越发添些油水加些醋了。 等了好半晌,天已经大亮,却是那黑长眉首先坐不住了,他这不是给秦敬下了毒?此刻正是想着,若是时间耗了下去,那婆子身上的毒物发作了,到时候怎么解释,也是过不去的,便算郭义没有生疑他要杀人灭口,掩盖罪行,也要责备他过于残忍,区区婆子的性命也不得放过。 黑长眉毛想到这儿,那眉毛竟一抖一抖的,生了心思,急着要撵走秦敬了。想到早晚也得撵那婆子,此人便作了长痛不如短痛,单刀直入地给郭义说:“少爷这样已经好久了?还能救么?”这说着,便眨巴一下眼睛,抛了个眼色给秦敬。 秦敬本不为所动,却忽而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姿势,甚不自然,与其说是点头,还不如说是被人往后脑袋煽了一巴掌,便正是阿芙给其人的大椎一穴点了下去。 黑长眉见秦敬总算识得点头了,当下露出一下轻松的笑意。稍纵即逝,回头看着郭义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然换上紧张关切,仿是他身上的一口肉中了奇毒一般。“就可惜了这后生了,丑婆子你说是不是啊……” 秦敬这番又‘点’了一下头,两人这般不自然的来去,郭义倒也没有发现出什么?全然是一副呆样,正是整一副心思都挂在那韩少爷身上去了。又兴许此人对待同伴就是信极,所以同伴所说,便不会留个心思。谓怕其怀疑,而留下秦敬的举措,不过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罢了。 可这着一下,也算教秦敬看清了黑长眉的为人,人便是自己心虚,才会猜疑别人,恐怕这黑长眉一路上做的手脚,还不止这个。 秦敬不由得踏前一步,张口就要说出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秦敬的步子也还没到了那地上,却听见背后女子捏着嗓子,仿着他的声音,开口说了话:“这位少爷虽然整夜不安生,不过现在得两位大爷照顾,奴家我能退下了不,奴家可困了……这往日做买卖也没得了这个罪过,最合适就是躺下一会儿就过去了……奴家可是少受这彻夜无眠的罪过许多年了。” 此番说话方式,可算是粗野至极,却恰足了丑婆子的身份,虽说嗓音有些许不对头。黑长眉也还没可以说些什么?更还没反应得做个了断。而那郭义就先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耗了一夜的无谓,到头来如此简单便能离开,秦敬却一脸不高兴了,谁知背上千笔万画,都写着个‘走’字,他的背脊仿佛就要给别人划破皮了。就是秦敬还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着道了,只得闷沉沉地走向房门。 方走到房门,又见郭义喊了一声。“这位婆子,彻夜相助,鄙人无以为谢,只有一只银做的手环,你要么?”秦敬本想说不要,但背后人的声音却快快响起。“那奴家就敬敏不谢了。”话音一下,尽管秦敬多么地不想要人家的东西,也得回过头来,伸手去接。 郭义便自怀中掏出一件薄布包着的物什,递给了秦敬。“此物本是赠人,如今已无所用,送予婆子,忘善待。” “是,是……”秦敬头低着,片丝不敢看去郭义,心里又羞又愧,真是难为了一张薄脸皮,眼看着都要被羞愧撑破了。 郭义看着那婆子低头摇摇,以为她真是困极了,就此把布包置到其手上,给其人的肘弯推去,便把那婆子推出了门外。紧接砰的一下,那房间的门就此关上了,从今门里门外各不相关。 阿芙此刻总算舒了口气,连拧了秦敬的脖子十八下,催促这呆子快快离开。谁知这呆子还意犹未尽,似乎犹想打开门进去说道什么。那阿芙自然是更急了,百般无法,只得到了急处,使尽无情力踢了其人的大腿一下。那秦敬还需受得了此番痛击,才肯讪讪地离去。 如今一人背着外一人,可好生走了一会,才回到岳怀素的房间里头。而到了那房门,见得烛光不闪,水静河飞。再开门进去,便是了无半人,静悄若死,哪儿还有那三人的踪迹? 秦呆子到了这会儿,才算是回整了精神,虽说意料之中,三人定然被掳,只如今看到,其人也难免生了歉意。可也算此人经事多了,此番还能冷静不声张,记得先关上门,再作它事。 而一听见到那门‘砰’的一声关上,阿芙当即掀开了秦敬的外衣,踢着脚要下来。“快放我下来,你这个呆子。”秦呆子受不了她这样折腾,唯有随意捡了一把丝绣的剪子,剪断了绑住阿芙的布带。 女子便一屁股落到地上,诶哟地痛了出来,便又要骂了:“你这个呆子,就不兴把我放到床上再放我下来?”此女子虽说是骂人,可中气真乃不足,兴许是药效还没过全。 阿芙自晓得自己身上不对头之处,便自活动一下手脚,盘膝调息。虽说一夜过去,她身上的悸动已然没有,但是手脚酥麻,十足中了麻药,腿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似的。如斯情况,便是大不妙,估摸自己得过了晌午才能回复力气。 便在此时,女子听得一声委屈之言:“我怎知道你连站都不会了。”想不到秦呆子此番闯了祸事,自己口上还不认耸,阿芙便没有来由地抽了一口苦涩之气。 秦敬确实颇有些委屈,虽自知自己有过错,又念及个中缘由乃十分要紧,两难之下,女子竟不理解他,反要怪他去了。谁不知道,他不言明,哪个大罗神仙都不能晓得他的心思哪。此番,这呆子本还想咕哝些什么?但一看去阿芙的境况,便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只见女子一头乌丝乱如笼,还腻满了汗水,一身白衣,总没了干处,想必是毒发难耐,淌出的冷汗。这人心一软了,自是滩成水似的,那些关切的话语总忍不住就淌了出来:“你这身怎就湿透了,是否很痛苦,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 “哪处都不舒服!”此女子瞪了秦敬一眼,回了一句没有好气的说话,偏不领会他的情。径自回神看看室内,室内静悄悄的,果真早没了岳怀素三人的人影,可是被掳去了,侥幸不得啊。 阿芙这会儿看了又看,只见得了他们的行囊还好端端放在床榻上,便不似是被黑长眉手下那伙苗人劫过,如斯看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过……要是他们早就脱身,说不定能赶在不幸之前,多做些什么?阿芙不是个愿意追溯过往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有些介怀,冷冷然说道:“你看看?他们果真被劫走了。” “他们确实是不在了,那就不兴是他们出外去了?”秦敬迈步走到那些包袱所在,一屁股坐下,顺势拍了拍那包袱,包袱确实在,人真是没在了,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说话可能性不大,只干笑了几声,就不动声色,躺了下去。 “都怪你,为什么非得要那些金子,感激回来看,兴许还能赶上。”阿芙怨愤了一句。 秦敬却翻了个身,没有回答阿芙。 阿芙再说了一句:“喂!要不是我方才使劲按的大椎穴,让你点头走人,恐防你还会管上人家的闲事去了。”这说话声音,越发响亮,秦敬还是没有意识。 女子才记起秦敬乃咬过黑长眉给的金子,此刻没了声气,是不是发作了呢? ------------ 第一百九十七章:凌霄访客 却道晨光熹微,谁人不知山上寒意侵半襟。岳雪华便在此间打了个小喷嚏,炉子里的柴火有点熏人,兴许寒意和火烧,侵了她的肺腑。 岳雪华身为东家主母,倒不必蹲在柴火边上添薪,凌霄峰虽困难,但烂船总有三分钉,自能请个精壮的伙头帮忙张罗柴火粗活。 虽说有长工,可这派中主母依旧要在灶头边上受熏,便是为了理粥。芋艿煮的粟米粥既清香又滋补,许是稀了一些,须得煮去一点水份,煮得时候,就要人时刻搅和着,是为理。 这也就是岳雪华的早课,多年理粥的日子积累下来,使得这凌霄峰的主母,练就一手极好的八卦盘旋剑招。 粥锅的隔壁正蒸了抻面窝窝头,咸菜自在下面的缸里闷热着,南边一口铁镬腾腾渗出辣味,正是搁了豆豉炒着一锅辣椒,正被个壮实的婆子搅着。 婆子耳尖,听见东家娘打了个喷嚏,自是忧心她身子不支,往日后便要她一人张罗这数百人的饭菜。便热盛地说了一句:“掌门夫人,你可是一边歇一下好着了,每日都早起陪着婆子我张罗早饭,可是操劳过头了……” “诶嘿……”岳雪华也觉得近日多身体乏力,疲惫不堪,便应了婆子一句,也没有反驳些什么开去。搁下了木勺,捶着腰际退到一边的横木板凳坐上了,板凳边上有一张矮脚的船木桌子,桌子上搁了碗茶器皿,旁边的炭炉子却没有生上火,更谈不上有煮好的茶了。 岳雪华自觉口舌干燥,也只能忍着了。那伙头见主母停了手,就自觉地收拾起柴火来,停了一锅粥的明火去。岳雪华看看那长工,总觉得不是平常那个,就说:“姚哥你这些日子里的模样怎变了一些。” 那位姚哥听闻,身子一颤,仿佛心里带虚,口上也说不出话,诺大的膀子就止住了,僵硬得彷如凌霄绝峰上的石头块。 “诶哟,掌门夫人可别吓着姚哥了,他胆子小,你问得也新奇,同一个人,怎会变脸?”却是那婆子接上了嘴巴。 “嗯,嗯。”姚哥闷声应允了几句,便低头埋进工作里去。 “我道,便是姚哥的神情不一般了……”岳雪华想想,舒性笑了一记:“他往日可是热络得很,不像如今木讷。” 婆子笑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岳雪华。只得了姚哥出去外面取柴薪的当口,婆子才压低声音说:“我也觉着,姚哥手脚也没有以往伶俐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哦……”岳雪华实际也没有把这个长工多放在心上,自己做了总结似地说道:“兴许是他家中有了事儿,待会儿我跟掌门说一声,让他休息几天,好照料家中便罢。” 婆子见着主母让伙头休息,自己又要多干活了,当下颜色就有些不悦,竟用了力气,生生把大铁镬敲出晨钟似的铛铛声。 而随着这铛铛的声音,那凌霄上的山房便两两三三起了打水声,便是此间的凌霄弟子起床的响动。 秦姚姚今儿也是起了个大早,自己梳洗完毕,就起身走到大师哥的房间敲门,先敲一下,再敲两下。如是便罢,提裾离开,转向爹娘的房间,也是先敲一下,再敲两下。到听见一声低沉:“进来。” 如是便轻推房门,婉身进内,点起油灯,及到床沿。仍如往日,早见亲爹秦端穿戴整齐,长发搭肩,危襟正坐于床边。气宇轩昂,端正敏明。这般一个人,就可惜了一边衣袖空空,晃荡出几声唏嘘。 秦姚姚看见,心头也难免一紧。秦端本是闭眼养神,一听见门边的动作,就张开双眼来,目光炯炯,毫无颓唐之势。“今天,迟了一刻钟。” “便是女儿的错。”秦姚姚答道,欺身上前拢起父亲的一头发丝,左手托发,右手执梳,仔细地给亲爹梳起头发来。 时日已过,秦端的手臂已然好得七七八八,经过这人的锻炼,穿衣提水干活练剑,也没了妨碍。尽管如此,仍唯有一样,恐防这辈子也得靠着别人了,那便是梳理他那一头的烦恼丝。 秦姚姚以为,她爹那么傲骨的人物,有了此一处弱点,心中必然不好受。所以女子总是把亲爹的一头长发梳得极其仔细。丝毫不敢怠慢,就怕伤着亲爹的心。 然而秦端以为,女儿小心翼翼的动作,更彷如暗声一把,时刻提醒着自己的残废。这人本是坦然,日积月累下来,却真有些生气了。 如今秦端感初秋寒意,便咳了一声,一声铿锵,竟吓得那秦姚姚摔了梳子。“我弄痛你了么?阿爹?” 秦姚姚收手入怀,揣着一双不安,也不敢去捡地上的梳子,就这般楞在那儿了,囊了一腮帮子的怯意,颤着嗓音再问及一句:“是不是女儿的力气大了,弄痛阿爹了?”眼看着桃花对目,也要挤出几点晶莹的露珠了。 秦端也是不说话,就此捡了地上的梳子,执着女儿的一只手,牵扯开来,摊平了,方把梳子置到那浑和的掌心。“并非疼痛,不过晨间寒意。父女间何须客气?” 秦姚姚重获片梳于手,犹仔细用丝帕擦拭梳上尘灰,再仔细沾上些桂花油,把亲爹的发丝一缕一缕拢到适合的位置处,片刻没有,就梳起了一个高发髻,再盖上发冠,顿而成就好一个凌霄峰掌门。 “阿爹这样就最好了,多么意气风发,真不输从前……”秦姚姚本是高兴地开口夸赞,说到后来,便自己打住了嘴巴,不敢说下去了。 却是秦端问道:“女儿觉得我现下,与从前不一般了在何处……”然此话未到,这掌门房间的门便着了罔撞一下,砰地脱了开来,同时滚出了一个蓝衣衫的人。 “师父!师父不好了,前厅来了个黑衣的将领,带了许多人上大殿,揪着几个师弟打了,说要把师父问出来。”这滚进来的,却是一身旧蓝道服,乃是凌霄的年轻弟子。不过十六七岁,一张娃娃嫩脸,挂满了惊慌,白得像纸一般。 秦端一见弟子颜色,自然知道他不是说假,自免了其罔撞之失,夺步向了剑架,抄上佩剑,嘶溜一下飞扑出门,直朝大殿奔去。 秦姚姚没思及亲爹动作如此迅捷,且以为室内还有他的残影,他已然远远离去,这境况使得女子一愣,竟不晓得要追上去。却是那年轻弟子率先起身,随着师父去了,这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上师姐因何楞然,独留下一句:“师姐快去大殿帮忙哪……” 虽是如此,也得过去半柱香时间,秦姚姚才可回过神来,急忙往大殿赶去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王爷邀约 等得那秦姚姚上了殿阁,他爹已经喊人搬了个座椅来与那黑衣将领对坐而谈。她这厢环视了一周,不见有人重伤许多,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弟子捂了一张半肿的脸,在那厢半眯眼睛瞪着黑衣将领身后的一个壮汉,死怒极而不敢言。 秦姚姚当下舒了一口气,又看去黑衣将领一脸,那是惊吓哪,这位黑衣的将领,不就是前些日子举兵上来问及秦敬的刘王爷?此等人物再来,莫不是来讨秦敬的下落的? 这女子惊慌失措,竟忘了礼数,直端详了那位刘蓉王爷许久,便到了人家仰头对其笑笑:“这位小姐?难道我脸上生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秦姚姚这才知道自己失礼了,顿而脸红低头,给那王爷福了福身,便顿在那儿,不晓得动弹了,慌乱中,恰有一人身影立于其跟前,始伸出一手握住她的四指。“师妹,过来这边,见过王爷” 秦姚姚一手沾到那人温心,顿感安然,抬头一看,便是秦业那坚毅的下颚线,她颇有一丝失望于心头,才知自己心中,仍希求为她解围之人乃那一位秦二师哥。秦业当看不出女子小小心思,牵了她的手,笃定走到师父身后站定,殿中弟子有十来个,虽个个精壮,可对着刘蓉带来的精兵五人,仍旧显得势单力薄。 兴许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个个也不失半世英雄,自有一人能当百人用的一份气势在。 实际这样的阵势,其实也不算是十分厉害,那进来报告的弟子,多半是被人家的气焰吓怕了,所谓打进来,也不过是打了凌霄一个弟子的巴掌。看到此处,秦姚姚便端起大师姐的脸色,给那惊慌失措的年轻弟子来了一个厉眼。 这弟子也晓得自己是丢了凌霄峰的脸面,奈何年轻,不知道大错,只是吐了吐舌头,便作无事。秦姚姚那是摇摇头,再引目看去,岳宗的弟子大多是这般的少年人,如今没了岱宗的人马,诺大的凌霄峰,真就显得单薄了些许。 “我来为王爷引见,这位是我的犬女。”秦端捋了一下下巴,说出了秦姚姚的身份。“姚姚来,赶紧给王爷行大礼。” 刘蓉眯了眯眼睛说话道:“既是掌门独女,那就是少掌门之尊了,倒是我这个客人该拜会一下了。怎有要其对我行大礼的说法。” 秦端却是扯了一下脸皮,颇为难堪地说了一句:“实际本派刚刚重整,说道少掌门,还未定人选。” “是么?”刘蓉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姚姚等人,便笑道:“那确实是,你这些弟子也需要历练才是,何妨不喊他们比试个武功高低,早日选出少掌门之位,替掌门你分忧呢?” “对……只是本派注重清修,所谓同门比试,未免伤了清修的氛围,还是……”秦端本想着敷衍一下这位王爷,怎料刘蓉却止住了他的说话,紧紧接上一句:“你可得趁我在此,给你做个见证,看着谁人能当得了这凌霄一派的少掌门……” 此人说话一下,其身后的壮汉便拍了三下响手,他带来的人中便有一个站出列来,响声一句:“末将铁拳霹雳千环手唐宁,听候王爷吩咐。”此人这般站了出来,竟两手护捋,楞把那衣袖脱上了肘弯之上,露出那双小臂,齐整整地码着两边四个,共八只的铁环,铁环每个有拇指粗细,乃紧贴皮肉,便是自小就套住,到了死那日也取不下来的物什。 此等兵器一亮,并着该人方才报姓唐,秦端便知道其人乃青冥门门下,想来青冥门素以一带一环名冠天下,女子使丝络为带,男子套铁环练就一双强拳为环。些日前得闻青冥门门主唐懿被刺身亡,那青冥门定乱作一团,想不到竟乱至高手外逃,投靠朝廷。 秦端也是感叹,该是流年不好,今秋江湖总多事……其人也想不到自己也有感叹天公不测的时候,便是一下怔然,稍后喃喃自叹,竟忘了快快出口回绝,一时差错,却叫刘蓉捻起了势头来,满腔嘲弄之意地说道:“莫非掌门以为,小王我手下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不配与贵派兄弟较量?” 刘蓉这样一声说话,还没能激起这秦端的火气,倒是那铁拳霹雳千环手唐宁脸红了一气。“哼哼,我早就知道你这小王爷不信我的本事,我今儿就要给你们开开眼,到底是我青冥门的功夫厉害,还是你们凌霄峰的功夫厉害。” 此人说着,乃一跳开来,手执边上一个凌霄弟子,提着那人跳到殿外空荡之处。这般忽而生了变化,众人当时忙不迭冲出那殿门看个究竟,竟落下了秦端这位尊长,秦端看此势头,也知道呵斥无用,只能跟着出去,心中早已经备了念头来,必要时定然不管那王爷地位如何娇贵,绝要出手,救下徒儿。 熟料其人后脚也没有迈出殿门,经已听见一声惊呼,那个被唐宁掕了出去的弟子,已然摔倒在地,动弹不能,那弟子年纪不长,本是学艺未精,犹这般被人带了出去,经手一摔,便是受了内伤,痛得不行,自是起不来身,更哇哇叫痛,一时不得意,忘了些事情,方出口,竟是喊道:“二师哥救命,救命哪……” 顿时间,前厅些人便不敢说话。唐宁自然不知道这二师哥的来龙去脉,哈哈大笑道:“你凌霄一派竟产出这般的龟儿子,摔到地上也不晓得喊娘,专喊那猪头猪脑的天蓬老猪去?”这一句便是其人断章取义,竟把这会儿的二师哥和那戏文里头的八戒换上了,藉以取笑这凌霄峰上的人傻。 秦姚姚一听,那是个不得了,竟快快地夺口出来:“哼!敢情一个大老爷们专挑着那小孩儿来欺负,看小孩子蹬腿才敢哈哈笑,真有种的,何妨不挑个壮实的来摔!要在这儿乱溅花沫!” 唐宁一听这娇娇声音,骂人却不饶人,自是抬头看去,只见秦姚姚怒将一脸,竟莫名生气,眉耸嘴撇,邈邈不敬。这汉子是个烈性,听了一句骂,也最多只能忍个半柱香才发,这看了女子邈邈之色,乃是忍无可忍,断地夺起,飞身扑向秦姚姚,连带了一句:“好!你说欺负小孩,我便跟你这个刁娘子打上一场,好生你也是掌门独女,若是打不过我,莫要说我欺负人了!” 这位唐宁生了一身横肉,如斯飞身过来,竟似大刀一柄,颇有飞刀裂帛之势,斩风断云地攻了过来,秦姚姚没想到他会来得这般凶猛,急忙拔剑去挡,惜剑身出到一半,这唐宁的一双龙爪以经及到,张着五指抓向那秦姚姚的肩膀,仿似着刚才抓去那凌霄弟子的势头。 却在此时,秦端好应夺出护女,却教一人生生止住了动作,便慢了一瞬,当此际,乃有一个魁梧身影及至,自侧旁夺上,伸掌击中秦姚姚一肩,叫得秦姚姚尖呼一声倒后而去,而这人身影,便恰好抢进秦姚姚身前,那背门便正好吃了唐宁一抓。 唐宁这一下实际怒极,全力而进,犹使得得五指削如刀刃,这一下开去,便刺进那人背门半寸,教得那人背上衣衫断裂,其力劲更透入骨折间,便听见咯吱咯吱一阵声响,叫场中些人都是一惊。 此番的秦姚姚,被人击倒在地,气血倒流,目眩神迷,以为是对手所为,本是愤怒至极,方要抬头难为,却见身前那人,眉头深锁,脸色若似青紫不悦,却是一身凌霄道服,当是自己人? 只不过斜日偏照那殿阁门前,此人容色一时难辨清,秦姚姚亦茫然一目,喃喃错认道:“二师哥……吗?” “二师哥你回来了!有坏人要欺负我凌霄一派,快快打退他们!”这一番错认,秦姚姚竟欣喜躬身上前,抱着这人腰身…… ------------ 第一百九十九章:他方听言 “师父师娘!别怕,徒儿在此……”一声响动,自幔帛之间传来。边上收拾行装的人并没有惊动抬头,只是悄然抹了床上人一眼。 “快起来了……”边上一人听见此声动,刚好收拾完事,便快步上前,掀起那幔帛,一手抓起了那响声之人的肩膀,力度之大,堪比仇人相见,更似恨不得要折断其人肩胛。 只是,如若真的恨之入骨,又何必为其人落下幔帐,以挡阳光?实际是情深口硬,方才一瞬,以为床上人中毒身亡,被其吓到,这会儿方会心生不忿,真生出怒容嗔道:“你这秦大爷可算是睡得安稳,你看看时日?!” 秦敬肩膀受力,也不觉得好痛,只是阳光刺目,叫得他眼涩半闭,十分难受,再听见那人如斯问道,便顺而问曰:“现在是什么时辰?阳光竟如斯刺眼?”当下可是没心没肺至极,叫人恨得牙切切。 “午时刚到……不晚来着。”那人轻笑一声,竟满不在乎地说了这句出口,旋而退后,坐到堂中胡桌之上,自斟了一杯茶水来抿了一口。“你可以继续梦回凌霄,找你的师妹去,那岳怀素和黄书柔等,也就不必管他们的死活了。” 秦敬一听这两人名,自然是完全醒了过来,挺身下了床头,忙乱一会,方才和衣站起,慌慌张张地问道:“我竟睡到了午时,你缘何不喊我起身?” 那人也不说话了,却见其人白衣短袖翩翩,拢纱环腰作带,头上单顶圆髻,脚踩黄白厚底胡靴,便是早就理好一身公子哥儿的打扮了。 此番看起来,这人照样剑眉冷向,脸藏不屑,好生是回复了精神,不失一个乖张妖女的模样,只是那唇间一点红,不知何故退作粉白,竟少了往日的潇洒,似乎身上还有不适,却坚持起来收拾,估摸还照料了床上那秦大爷一番,也难为她怒气生了满腔。 只是往日遇着秦敬方才些突兀无礼的问话,这妖女定会驳斥,然今儿的她似有心事重重,别有他想,竟是一句也没有说他,甚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平声说道:“这回算是真醒了,醒了便快走,婆婆妈妈问长问短,怕是午时要过了。”那满腔的怒气竟自己消散了。 此话便落,妖女推门而出,那桌上的包袱也不理会,没一会便远了脚步声,秦敬也只得掕起桌上包袱和佩剑等物,跟着出了门,临出门事时候,正想起了什么?便往自己怀里一掏,犹见几颗宝贝私金还在,并着还有一根银簪,以及一个圆环似的物什……那秦敬摸来摸去,也不记得怀中的那圆环似的物什是什么。 便取了出来看,却不是别的,乃是永康时候偶得的那个手镯。 此人晓得是一愣,想不到自己经历了好些事情,还是下意识一直带着这东西,莫非自己心中真有那妖女所在?如斯便是情爱? 还是……他自己感激妖女对他的所为?便把恩情记在了心底里。秦敬不由得挠了挠自己的头脑,他自小也和师父师娘一块儿过日子,便算师妹说着喜欢他,他也不懂得情和爱,骨子里就只有对师父师娘的亲情,如斯玉人,在情爱之事上面,尚且青涩得很哪。 这人想到情爱,还未有丝丝感觉,可这会儿想到师父师娘,却不禁一阵心悸,有一丝不详闪上心头,只道方才梦回凌霄,可真就见着师父师娘陷于险境,如今的自己凡事不可为,怎么算也是极之不孝了……此人便不由得原地呆滞,目光远及,望眼欲穿,总想看穿云雾,亲看那凌霄峰上的景致,是否如春。 然而秦呆子这一下呆愣,也就没有好好跟上阿芙的脚步,等回得神来要追上去,又见了那妖女神色深重,匆忙回头来,步速极快。一见着秦敬,二话不说,掕起他的臂膀,踏步就跨出那二层楼的栏杆,跳将而去。 女子浑身动作,乃一气呵成,流畅而轻盈,恰似灵雀衔羽。只这雀儿动作虽轻灵,脸色却沉闷如磐石,眉头紧紧皱蹙,仿佛这会儿走得极急,就把淡定忘在了后头。 秦敬许久不见阿芙露出如斯神色,心里生了疑问,当等两人脚下了院子上的地面,就急急问了一句:“这是生了什么事情?竟叫你这样匆匆折了回头?” 阿芙闻言,似有若无地呼了一声气,却没有正经回答秦敬的问题:“不过是路遇故人,多有不便。等我们顺利脱身此间,我再向你说明许多的事儿”这句的话音还没收尽,女子又踢脚踏地,腾而起身,带着秦敬越过后院墙头。使尽了轻功,朝着渡水的码头前行开去。 其人动作可算是十分迅捷,不一会儿,就带着秦敬轻行到了码头之畔。 这秦敬虽说是由妖女带着,可终究是要运劲的,如斯急促赶路,等停下时候,免不去一下子弯身捂肚,粗喘出气,更面露难色,举步难为。 然这一下子的当口,秦敬的眼尾一眨,已经见了阿芙蹬蹬着脚,下了船头,又转了回来,女子神色焦急十分,如热锅蚂蚁,惴惴不安,眼睛一路看去码头边上的街道路段,游移不定,嘴巴则对着那秦敬颤巍巍地说了句:“我竟然忘了,已经过了过渡的时分。” “是的,如今进了雷季,也就只剩早上一趟船了……”秦敬回答道。 其人犹觉得妖女甚是不妥,看起来是十分惊慌,又带了一丝的恐怖,也不知道她见着了什么故人,叫这个妖女如斯害怕。秦敬暗自思量,妖女已经这么厉害,那么让妖女也害怕的人,岂不是世间第一等的大魔头?便不会是那杨素追了过来吧? 这番仔细一想,也是有点道理,毕竟妖女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迷傻了人家的儿子,如今还丢了,也怪不得她怕着杨素来找她麻烦,如斯想定,这秦敬便想出声安慰。正当他开口欲说的时候,常来冷静狡猾的阿芙竟朝着秦敬问了一句:“那该怎办才好?” 这一下女子的失魂落魄,真可是叫人惊讶。她确实是丢了魂魄,才会喊那秦呆子来想办法了。却没等秦敬反应得及,这女子又自己呢喃细语一句:“要是今天不能走,那就不妙了,不妙至极……要是被师父追了上来,那可不得了了。” 听见女子这一句,秦敬心里便想:原来这小女子狡猾一辈子,最怕的还是自己家师父,想来她也是一个尊师重道之人,也不全然是坏人呢。这呆子自顾自想了这些,嘴角边自甜丝丝扬起。 ------------ 第二百章:秦敬护花 秦敬此刻想得极美好,阿芙不能得知,然她真实想着的事情,实为十分不妙。 只道是自己有了反意,见了师父,该怎么掩饰过去?想来师父急于寻找自己,便是师父抓到了苗头,兴许是责罚自己来的,更兴许是替玉艄宫清理门户来的。不管怎样,也足够难缠,一旦有个万一,自己拼死一搏何妨,就怕阿月和这秦呆子被她们抓着,也不知会如何折磨他们,不行,如今的她,还不可以死。 女子想及此间,总算回了好些神思,乃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让指甲深陷其中,以疼痛教自己冷静思考,可此情此景,她心中惊惧仍不肯散去,头脑自然就想不出办法来了,只剩下一心要逃的念头。 然这会儿的秦呆子,却只顾得沾沾而自喜,想到将来妻房也是个尊师之人,却油然生了一种怀安之感。他这般可是单纯至极,直接把自己所思冠到别人头上去。也难怪,其人未曾经历,实在不能理解玉艄宫的恐怖,也便不知阿芙的怕,乃是真畏惧,却非尊敬。 此番女子只有逃跑的念头,乃檀口嗡动,口中念念,神色渐慌,掉了魂似地迈步开去,又要走向那渡头方向。也顾不上秦敬径自柱在那儿想着些什么?甚还理得他莫名地笑意连连? 然正于阿芙全然慌神,不择所向之际,犹觉手上一沉,回头一看,却见秦敬已然端正一脸,更牢牢牵住了自己的手。 此间汉子的脸上,昨夜妆粉未脱尽,还藏了白末于脸颊,神情还如斯严肃,真生生毁了一张玉人脸面,教人好笑。 然女子竟忘了习惯要嘲笑一番,又怔然地问了一句:“那要怎么办才好?”这句也不像是问去秦敬,天知道是问到哪个神仙魔怪那儿去了。 秦敬看见女子的神色,心中少不了惊慌,便算是遇见师父责难,也不至于让妖女失魂如此,如今的妖女显然不似往日精明,若只剩了他,他能做些什么?但见此人眉头蹙蹙,嘴巴一张一合,不过白马过隙,竟做了一个决断,及想出了法子来。 秦敬瞬而动作,扯紧女子的手,牵其到自己身侧,双脚更急忙迈开步子,口上便脆生生的来了一句:“跟我来吧!我有办法。” 女子此时也不晓得说话他些什么?神思早就找不回,茫然得如木偶一般,跟着秦敬的脚步开去,也丝毫没有吵闹不依,只脚步铅重,如心思一般施展不开。男子见其步伐凝滞,回头看去,得见女子脸色更比纸白,也是急了,走路的脚步上加了轻功,速度是极快,却叫跟着他步子的阿芙受了苦。 这阿芙也不知道是否体内的药效未过,方才着急了不觉,现在这一走起来,胸口竟如江波翻滚,更不时有血味涌出喉咙。只是女子尤为坚强,强行忍下了胸闷,忙跟上秦敬的脚步,两人快步开去,走了一小会,便停在了一个马厩处。 秦敬又回头,见得这妖女依旧惊慌,更不时往身后看去,脸色也甚是难看。 他心头一窒,乃抿去双唇,断而进了马厩,不消一会,便牵了一匹膘肥壮实的母马出来。马儿性子温驯,也不怎么叫唤,一看见阿芙,就凑上前去拱了一下。 阿芙直觉得耳鬓湿滑,连带着一股腥臭的草料味道扑鼻而来,乃是受不了,往地上干呕了一口,却有一球白中带粉的口沫落了地,秦敬看见,不由得惊了,忙问道:“这怎么吐血了?那妖邪之药的药效不是该早过了么?” 只见妖女朝着汉子摆了摆手,示意其人不要大惊小怪,端正身子靠倚马儿盘膝而下,那双手顺势环到自己膻中所处,看着是要运功调息。却没等浑身气息运到那膻中一穴,便觉腹中搅动,禁不住一口血污吐了出来,更是翻身向后,似要眩晕倒地。 那秦呆子当是急忙蹲下去接着,怀满温香,顺势乃一探脉息,这可不好哪!但见女子脉象比起先前所探,一则更为紊乱,二则微弱许多,便不是单单内力逆行能致,还该是中了剧毒之物。如今想来,这阿芙身上能有的毒,只得来自那夜的妖邪之香,可不愧是五仙教的毒物啊!不止教人乱了心性,竟还要夺人性命。 秦敬自垂足,顾不得语气轻重,一句就说到底里去:“会使上这样毒药的,却也不是什么好人,五仙教的人多半都是坏到极点的人罢了,想我昨夜还想挑明事由,救去那五仙教的后生,却因此误了岳怀素的安危,确实是蠢钝至极了。” 阿芙这稳住气息,也没有多晕了,听见秦敬这样一说,却没像平日一般奚落这呆子一番,只是喘着几声气儿,勉强说道:“现下的我,哪儿管得别人怎样?我师父寻我来了!她定然是知道了我让冬青带走阿月,是要反了玉艄宫,便不会放过我!我且事小,阿月和你要怎办?” 这女子说得激动,又落下一缕血丝在嘴角边,也顾不上体面,给袖子一抹,便起身来,抓起秦敬的手臂要走将开去。秦敬随之起身,却站立原地,不跟着走去,乃擒拿了女子的肩膀,开口就喝斥:“你这妖女,干暗事从来不慌张,这会儿见了师父,倒怕她罚你了。” 这句话语,乃源于秦敬幼稚的想法,虽说使人哭笑不得,却也是呆子必然会说的话语哪…… 秦敬这人觉着自己的师父是一等好人,自就想到别人的师父也是严于规条,乃好生生值得敬佩的好人,而自己尊敬师父,因而怕极了师父责罚,然别人也当然是如此。 阿芙当知道其人有所误会,也不便与他解释许多,乃一口啐道他脸上:“你不跟我走,我师父要是来了,会杀了你的。” “她来便是,我说是娶定你,便不会辜负你,她老人家也会原谅我的!”秦敬咬住了理儿不肯放,犹自涨红了脸,不管女子挣扎,断断然把其羸弱一身扶上了马背,自己也一溜地上了去,好生抱住了女子。 女子还想要挣扎开来,却发觉浑身运不上劲儿,内功仿似全然被封,真不知道这五仙教用的是什么毒物,真是磨折人也。不过阿芙细心想想,自己当日把那唐懿杀死,不也用上了针封之法,叫一派掌门生生痛了一晚上,屁滚尿流,方才挥刀杀之,如斯便算是现眼报了? 此际也由不得她想去好多,秦敬已经“驾”地呼了一声,狠狠夹去马肚,马儿当即呼啸而去,朝着渡头的反向去了,正好像要出城门? “你这是要去哪儿?咱们该去渡头才是啊?”阿芙便说。 “你方才在渡头,不是问我怎么办么?如今我想了办法,你就得依我了,咱们走回头路!回妓院去,晚上才出来偷船夜行,你师父一定不会想到咱们会走回头路。”秦敬此时声音,朗朗而硬气,十足不容反驳的气势。 阿芙闻之,也是一惊,呆子此等模样,她犹觉着陌生,又有些熟悉,总觉得眼前人不像是秦敬,又觉着不知道何时见过。 ------------ 第二百零一章:师父拦路 咦……阿芙心中暗自咯噔一下,转头看去这人的下颚线,直拔挺致,这些时日的磨难,使他瘦了好多,面容却更为坚韧了。 秦敬如斯姿态,便与阿芙初见他那时候毫无差别。如今回想起来,那日那时候,在那凌霄殿阁之上,其人挺身保护派中师弟妹的模样,原已深植女子的心间。 阿芙便不再多言,头枕在别人胸前,慢慢睡去。尽管马儿奔驰,颠簸吵闹,她仍任由风声呼啸,灌流入耳,并不遮掩,也不为之惊动。只因尘世间喧响,也不过如斯,尽管震耳欲聋,其人心跳犹在咫尺,便可枕着入眠。 女子沉沉睡去,安然如初生,唯有私心一瞬,意欲此时际长留天地之间,不随时间流转。也正所谓快活不知道时日过,等得女子嗡松醒来,已然是月华漫天,竟不知何时入夜。阿芙也惊讶自己会睡得如斯熟,多年来的安眠,似乎在这一会儿补足了。 再看看四周,便是些夜晚街景,街景犹自一晃一晃地上下动着,缓缓不疾,那眼中目见,也是店铺门柱、树身砖梯一类的东西,自这些景物可见,她已然不在马背上。只是其人双脚犹凌空,没有立在地上。那她如今所处,会是哪儿? 阿芙抬头看去,依旧是那人的脸庞,适逢他一下低头,两人四目刚好相对,男子便红了耳根。“我驾了马儿出城外,踏了很多的脚印……” “那马儿呢?”她方往身下看看,才见得自己是被他抱着的。“为何抱着我?” “马儿我放了,好等你师父误以为我们出城。”秦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泛了热,抿口咽了一下空无,方松开嘴皮子说:“抱着你才可以看见你,我怕背着你,你会跑了。” 阿芙听见这句,不由得心头一阵乱跳,这般的忐忑感,还盛于早先在妓院看见自家师父所生。好生个狡猾妖女,却也有语塞之时。“我也不是要问你这样的意思……”其人咕哝一句,别开脸庞。 “那是要我放着你下来吗?”秦敬此番却严肃了脸面,正色扬眉道:“我可不是为了占你的便宜,只是你睡死了,而且中了毒!我抱着你免得你醒了累了。我这是说什么都没有做错。” “谁人说你有错了。”阿芙没好气笑了出来,敲了其人脑袋一下。这般笑意,当然是发自心底的爱溺,如同芙蓉花般开在脸上,更是生了甜香阵阵。 秦敬也不曾见过这如花笑靥,也看得耳根一热,脑子尽白,只教心头一股热流到了脚底,骚痒痒的不能名状。方想开口说话,便觉眼前掠过一抹白影,又闻女子一声惨嘶,再见手上一松,此三感实际是生于息瞬,寻常人轻易辨不出来。 而这秦敬也不知道何时有了不寻常的本事,手中一松便知不妥,定是有高手掳去那阿芙,却是黑夜渐浓,高手诡秘,其人便连高手身形动作都不能看清,那身肢倒立刻有了反应,飞身开去,几步向前,使了一招爪手的功夫,勾住阿芙腰肢一处坚韧的带子,愣是跟上了阿芙的去势。 这时候,秦敬也看清楚了牵住阿芙的是何物,却是一抹云霞?男子晓得是一愣,再细细看去,才知那是一道丝络,在点点月色映照之下,如云霞一般幻化光彩,真是美极。然而这武器虽极尽美好,却毒辣非常,只因使丝络的人牵阿芙哪儿不行?偏生死死牵住了阿芙的脖子,眼看女子脸涨满红,却并没断去脖子,乃是一早察觉有人要夺命,危急间,还来得及伸出三指到脖子之畔,此际便正与那丝络角力。 秦敬不知对手与阿芙有什么深仇大恨,第一下出招就欲夺去她性命,就只顾着追上阿芙的去势,没有注意手上的力度,已然成了敌人的帮凶。然而这般时候,呆子依旧不欲轻易放手,这便一咬了牙,以腾出的一只手抽出了背后的那柄无刃之剑,使剑一挑,撑起丝络往上带去,更借着这个力势,把爪于阿芙腰间那手掰平,尽力一推,便叫女子一身在空中翻转数次,愣是把脖子上的束缚卸到其人剑上。 女子自是要倒地,也亏得阿芙不是平平之辈,这上一瞬脖子还被勒得险些透不过气,下一瞬却能成仙女着凡之势落地。正如那菱角踏莲,由了半只脚板柱在地上为轴,拨轮似的一圈转,外一只脚板已然好好站稳,可见女子轻功不俗,下盘的功夫更是稳健。 秦敬再晃神,女子经已把夺命丝络紧牵在手。一双眼睛,如润夜露,亮晶晶地看着对方,那千言万语,竟离不开一个恨字。 “哼哼,好生一堆忙命鸳鸯。”听此忽而来声,那突袭之人也是一个女子,一声清冷出口,还带着些蔑视世间余味,如斯语气,总叫秦敬觉得莫名熟悉。 “师父……”阿芙听见对方这一句,竟生了求饶似的哀言。“既已至此,你就不可以放过我?” “哈哈哈哈……”那人仰天狂笑。“不可!” 秦敬闻两人言,方恍然大悟,原来此来袭者竟是妖女的师父!也怪不得两人说话的方式如此相像。此人便挠挠头,不由地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把马儿放跑了,缘何师父大人知晓我们没有出城?” 他却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小小计谋,怎能骗过阿芙的师父,那可是堂堂玉艄宫左使——独孤莫兰。 秦敬一番咕哝本声小,自不入那两人的耳内。更此间面对着的两人,如互牵无形之弦,好生抽紧了四周的氛围,哪里管得着别人? 正当弦直欲断之际,那阿芙的师父,便断而止笑,转作阴深深地说话:“便算我放过你和你的骈头,那慕碧白,慕宫主岂会轻易放过你?” 阿芙一听此言,忽地咯噔一下,双眼放射出一瞬光辉,教人心头一颤,片刻又敛去,又说:“师父这般说,阿芙便知宫主尚未知晓这些事情,师父也不必吓唬我,此间也不过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罢了。” 阿芙稍停一会,又接着说:“且宫主方面,师父自不必忧心太多,阿芙自会齐集无形玉璧,以功抵过。” 莫兰也不说话,只撇嘴一笑,轻蔑地看着自家徒弟,满目都是意料之中的情愫,只是莫兰常年带着一顶罩纱斗笠,夜幕中,难以看出她的心思,唯有肩形架式未松,默诉此人全不动心。 阿芙自然知道师父的性子,心中凛凛,已经想到了必要之时,自己如何才可延住莫兰,好等秦敬脱身。 虽说阿芙心中有了谋算,可这狡猾女子依旧不动声色,接着说话。“徒弟更还有一个厚礼,正要送给宫主,只要师父暂且放过阿芙一时,阿芙自然不会让师父和宫主失望。” 怎知她此话一下,却敲动了边上秦呆子的脑壳,其人脑中‘嗑咳’一声,便抖出思想:这妖女言中的厚礼,便只能是那杨婴,谁不知道玉艄宫长年在北后方给杨素作乱,牵制北朝兵力,致使其不能专心直捣南朝?也不知这玉艄宫慕碧白和杨素有着什么仇恨,乃一心跟他过不去,视他做杀父仇人。若是阿芙把杨素之子送予那慕碧白,恐怕真的能一命换一命? 秦敬心头一动,确有一瞬叫好,觉得这杨婴换了阿芙,也便宜了杨素这坏人。 可这人转刻就悔恨不止,自恼起来,想自己常读道法,以为自暁天下大同之理,如今只想到救阿芙之命,便没有想到杨婴也该为人子,或已为人夫,尽管杨素冷酷,可杨婴之母亦会对其牵挂,世间之义,也有所谓祸不及妻儿,自己方才这样想,岂不跟杨素毫无差别? 秦敬可不是甘于同流杨素的人,径自陷入了思绪,如是想了一番,自忘了四周紧张的氛围,失神直直地看去阿芙的师父,眼中虚无间,似有若无地现出点星光,却也不知道那儿藏了什么‘道理’。 ------------ 第二百零二章:仇敌?师徒? 犹是此间,天上月光也冒出头来,斜倾冷光,稍照亮了此片街角。昔日红檐绿瓦交错,如今斑驳一色成灰,丝丝夜雾围拢,扬散,便如织纱纺丝落地,时扬时拢。如斯迷蒙光辉,再照到些人脸上,更显得如梦如幻,好像些人一式来自天边地府,一个个皆非似常人。 此等迷幻景致之下,玉人秦敬的面目,犹显得出世。而那莫兰,隔着一片笠纱,料见阿芙身边男子无礼直视自己,胆子可不小,便注意上此人。 纱下月色,其人朦胧间看见男子脸面,却似看到鬼魅一般,叫她一惊。这玉人的脸,正似曾相识,越看越熟,越看越怕,直教她手上哆嗦,此一下,足使得手中丝络松懈,落下倒虹弯。 阿芙见此,以为师父心动,还有商量的余地,心头放下一瞬,轻声便说:“师父……徒儿就知道,师父对徒儿,是真有一丝情分的……求师父放过徒儿这会儿,徒儿一定……”这人说之动容,不觉心头云儿似轻软起来。 然此话还没说完,莫兰便回神了,立马牵紧丝络,就势施展了一个江海翻波,可见云霞似的丝络灵动。一去如游蛇,脱滑出阿芙手中,再去已如铁掌,扬而击向阿芙下颚。 阿芙没想到师父并非动心,反而攻击自己,自然躲避不及,就此吃了这一招,下颚正中,周身不稳,忙起身退后几步,以减招势。 前步稍停,步子未定,那丝络又来,又去势要套她的脖子,阿芙连忙出掌,以掌风劲击,才打落丝络瞬息,丝络又一个转向,变招攻来。女子已躲避不及,只得闭眼承招。 那秦敬正在神游,遇见危急,醒悟不及,等他战步上前,阿芙已然和她师父过了两招,此人连忙伸手来了个蚯蚓引丝的手法,黏住丝络夺其攻势,好生赶上了第三招,救下阿芙在怀。 也只这一招就与此武林前辈胶着上,而两人内劲竟能不相上下! 如斯境况,莫兰也不由得一惊,可她毕竟是老姜,惊不过片刻,乃阴阴笑了一下:“怪不得你能迷得我这冰人似的徒儿作反了,我道你空有潘安貌,原也不止,真是英雄出少年,好,我就问一个你的名号,等你死了,到底给你立个石碑,也不冤枉你一身本领!” 秦敬听见她师父如斯说,也不惊惧,更脱口而出一句话:“师父说是给我立碑,那妖女……不对!那……阿芙是与我共穴么?”这句话竟不是自己的名号,也不是驳斥的语句,却是一个无稽的疑问? 莫兰被这般一问,真是不懂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愣了一下,自以为其人是戏弄自己,却不怒反笑,讥讽回去:“想不到你这淫 邪之人,便连死了也不放过我徒弟,要与她共穴云雨?” “并非!”秦敬顿气得耳根拔红,急忙之间,手上不自觉加了力度,顿有一股纯阳之气侵到丝络的经纬间,教那丝络‘嘞嘞吱吱’地响动起来。 莫兰‘哼’了一声,手拉丝络传以阴劲,好不容易才化去秦敬的无情力,保下自己的兵器不断。自心想这小子虽呆傻,却也是不容易对付的,虽则且看其人控劲的功夫还不够道行,可内力足够深厚,也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门功夫,年纪小小,就有一身深厚内力。 这为师父大人暗暗掂量两方力量,正谋算万全之策,并不说话,藏气敛肩,如拉弓稍静,阿芙见此,已觉离不开一场恶战,暗暗自做了准备。 秦敬虽知高手敛气见,正为一触即发储劲,也知恶战要发,却偏偏误会了人家的心思,自以为那位师父心中正念着他是个坏人,直念到要一击杀之泄愤。 此人一急,连忙说道:“师父请听我一言,我师从凌霄峰岳宗正统秦端,修道多年,自有门派清誉为证,并非什么淫 邪流氓之辈!那日与阿芙姑娘之事,也是万不可为而为之,全然没有有心冒犯的意思。乃因前事复杂,此时难以说清。到如今之势,我定会娶她为妻,便不会负她的清白……我一定会负责的……且……且” 秦敬一番话没说整下来,已使阿芙的心思凉了一截,颤颤了嘴唇,心头嵌进了丝丝的苦涩。教得其人不由扯开了嘴角,泻出些许苦味,作了一个无可奈何之笑。 “且……我想要与阿芙共穴,真不是为了行淫邪之事,只是自古夫妻同穴,是天地之理,若是我和她都给师父正法,到了地府也能当一对夫妻,便不算负了阿芙姑娘,自听由师父发落……我死也是瞑目了” “哈……”莫兰不知如何言语,只觉得此人迂腐至极,心中念念,原来是个道士,也难怪了。“想不到世间竟有人是这般想的,不过……你想死罢了,怎知我的徒儿想不想死?” 阿芙听言,幽幽淡淡地说了一句:“事到如今,我死也好,不死也好,也没多少分别了……我可以死在师父的手,可是!师父你得放过他!”女子说完,还指了指男子的鼻子,轻戳一记,留下个浅浅的指甲印子。 “哦……”莫兰那斗笠一抖,肩膀一颤,不屑一声讥笑。“有了情郎,你就不叫我放过你的阿月了?” 阿芙听见这名字,乃双眼一睁,立刻怒目而向。“师父!阿月已经给昆吾三怪杀了!吃了!尸首都没有了!你还敢跟我提?!” “我为什么不敢跟你提了……”莫兰说话,尾音不高,愣是拉长一句疑问,说得别有意味。 “缘何阿月会在我要去霸刀山庄的时候,也同在?!宫主不是不许我们见面么?!”阿芙此间道出此言,却是早有怀疑,不过也是恶人先告状。 “没错,是我设局让你妹妹死在那霸刀山庄内的。无论是慕宫主发现你们相见,还是霸刀之上她有什么意外,她也是必死之人。”莫兰冷然说道。“你身上的伤既已至此,对阿月的作用会渐渐消去,她横竖都是要死,何妨不早点死透。” 两人说到这儿,秦敬背脊骨头里都凉透了,尽管他不知道这师徒两人之间的纠葛,但是此等对话,哪儿像是师徒亲昵,只能说是仇人间的互斥。 原是世间上,竟有这样的师徒。 那做师父的,依旧咄咄相逼:“而且你这一说,倒是我对不住你了,你也不说你暗中安排冬青在阿月身边,然后救下她们的事情?若是慕宫主知道此事,她又会怎么看我?” 做徒弟的也是怒目而向,口吐恶言:“你只顾得慕碧白,何曾念过我对你还会有师徒之情?!” 阿芙狠毒一眼,并出千针万刺:“不对,我早该明白,你当初救我们姐妹俩,不就为了我们能成为你的棋子,好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莫兰此时脸色,藏匿在笠纱之下,不为人知,可声线确已冷透,裹着冰似地尖锐而出:“我是你的师父!也救了你们姐妹一命!你理应听我的!也就不能藏私心!快让开!让我杀了你的男人,可得这碍事的人死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听话!” 阿芙此际,已然有些竭斯底里,大喊一句就冲了上前:“你可以杀我,杀我姐妹,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杀他。” ------------ 第二百零三章:莫兰失常 此句且下,阿芙已抽出腰间丝络,向前一顿舞去,丝络一上一下,如金龙刺云出,又回头绞环套马,一出就是两下劲招,去势可猛,却叫莫兰使了一招出风掌,化去其刺,再一招蚯蚓引丝,套牢她手中丝络,再者一夺,阿芙乃身子不稳,正面倒地,很是凄惨。 莫兰也是一惊,自己徒儿的功夫,应当不止这般,莫非是动了真气,致使功力乱渉?莫兰便不由得再三看去秦敬一脸,想不到这样一个男子,竟真叫阿芙死心塌地了。可这几眼,更看得她心惊,其人面目,确实熟悉。 此刻变化生得也太快,便算秦敬连忙甩开手中霞似的丝络,快步上前,也只能抱住受伤的阿芙,也救不及她周全。只能把她一身翻在怀里拢紧,难言悔恨,都用在紧拥的力度上去了。 秦敬经此,也狠狠丢下谦谦模样,挺眉睁目,怒骂去莫兰:“岂有做师父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徒儿,直要喊打喊杀的?这位师父,你可知你的徒儿身中奇毒,已经不能运功?!你还要说那不堪之话激她运劲。” 秦呆子乃局外人,不能理清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对阿芙所知也实在少得很,本无能力辨明是非。只见到女子受挫,自己心头肉捏着似的痛,一腔怒火,也不知道何处来了。“那位师父,我秦敬既要阿芙做我的妻子,你有何事对之怨愤,就冲我秦敬来!何必要欺负我妻房妻妹?” 莫兰听闻秦敬这一声怒言,竟身子不稳。喃喃道:“什么!再说一遍你叫做什么?” “在下秦敬!”秦呆子就着怒气接上这句回答。“乃真心要娶你徒儿为妻,师父你若是不能与那玉艄宫宫主交代,我自会去跟她老人家交代去!” 这呆子说完,便一把抱起阿芙,转身欲走。“现在就去。”此时,阿芙却轻轻打了一下其人的胸膛作不,颤颤嘴巴艰难说道:“你别傻,师父没将这里间许多事情告诉宫主,你别自投罗网。” “你师父这么恨你,怎晓得会不会在你那宫主面前告状?!”秦敬端了一脸严肃。“我便不怕这世间有理还说不清了,让我先去说服玉艄宫宫主,就不怕别人害你。” “哼……哼……哼。”莫兰冷笑数声,她此刻动作绥靖,别说往前攻,整身也有摇摇欲坠之势,似乎受了打击。“你说你名叫秦敬……还是凌霄峰秦端门下……那秦端的妻房,不就是岳家三小姐?哈……原来是你,原来竟是你……我怎就没想到,一见到你的脸,我就该想到才对……” 听见莫兰此言,那秦敬心头咯噔一下,回头惊目妖女的师父,只见眼前之人,摇摇欲坠,正似受了极大的打击,站立不稳。 如斯的变化,既是忽然,也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莫兰会变化及此,自那口中喃语所得,和秦敬乃是分不开关系,于秦敬来说,当中事由实际值得探究一番,于是此人便踟蹰不前,口唇张张,意欲说话。 “呆子!”便当秦敬编织问话之间,阿芙也没有呆着,于她来说,师父多年行事诡秘,那位的事情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就算师父真与这呆子有莫大关系,现下也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却是逃跑的一线生机才对。“呆子你还不趁现在就跑?等我师父回过神来,你的姓名就危在旦夕了。” 秦敬低头看看怀中女子,女子脸上沾了尘灰,犹有出世之颜,嘴巴被双齿唅上,两腮尽瘦,长气难舒,真是好生着紧的模样。这男子日常少理别人脸色做事,如今看见阿芙紧张,也忘了所以,自己的魂都丢了一半,可真是说不清是怎生的感受。 恰逢那天上有群蝠鼠飞过,一个个拍翅尖鸣,好生锐利,教两人同时一惊,阿芙肩膀颤颤,秦敬周身神经似被牵动,便咬住嘴里的言语,闷声拔腿,便要飞奔开去。 怎知此人脚上方方运劲,身后已传来千万蝠鼠拍翅乱飞之声,那蝠鼠小小身肢,不少脱落瓦顶,更砸到秦敬头上,可见身后那莫兰已然回神,正遇过两人头顶,破天而来,期间乱撞蝠鼠,也可见这人心神未定,不知受了何事打击。 想来凌霄峰的轻功是一绝,奈何莫兰身怀的乃是玉艄宫的轻功,自不输凌霄峰,细算还更胜一筹,再者秦敬不过是后辈,尽管内力能与莫兰匹敌,可轻功的修为也就不胜这位武林前辈了,于是此人才走了一十八步,已叫那莫兰追上。 谁知道这莫兰虽气息全乱,功架却不乱,在半空打了半个跟斗,倒身而下,一手爪状,便要攻向秦敬怀中的阿芙,这一招‘老鹰猎鼠’真是快准狠! 秦敬见此,当时一手抹过阿芙头颅,叫女子脸面埋进自己衣襟,外一手已经抽出背上包袱内的那柄无刃之剑,横在莫兰眼前一反。 那剑身一出,乘月华之晖,顿如寒光一线,直刺人目,莫兰见眼前一亮,双目飞花,自是收功退开,翻身往后稳扎马步,以卸力劲。 秦敬以此一招逼退敌人,自也回步后退,与之拉开一丈的距离,橫剑援护。此人却并未上前连消带打,获得先机。不明白的人本该骂秦敬一句胆小如鼠,怕着高手诱敌,畏首畏尾不敢先手。 不过这阿芙熟知此人脾气,当明白这人后退,却是想到江湖规矩,自己作为后辈,未请而亮兵器,实际是不敬之举。女子犹感此人虽是迂腐,却也有着了不起的性子,旁人未必能如,只是这样的人物,自己喜欢得很,他却以纲常礼仪待己,终不是自己的良人,一时间百感交集,竟在男子衣襟湿了眼目。 秦敬精神紧张,一心一意都在莫兰的动静之上,当然顾不得怀中女子有何反应。果然见莫兰双肩一抖,手上动静,拍去腰间,再发手飞物,明晃晃一个使暗器的动静,可偏偏就不见有什么东西飞出来。 男子楞了一下,便不知道这莫兰用了什么招式。 却在此时,当空中又传来蝠鼠飞声,夹杂旁人衣裾滑动的撕拉声,月色夜晚,眼观不足,却有声音可寻,这是又来了一个人?正当秦敬奇怪之时,他跟前忽现一个人影。 这人影一下地,就飞出一只银光闪闪的回旋飞镖,飞镖一出,兵乓一声,也不知道击中何物,竟失了回旋之力,钝重落地,发出锵咣两声,经验老道的人便可知,回旋镖该有三斤重,落地一下,已然击碎砖石。 “哈哈哈……”来人笑了两声,声嘶少哑,却刚劲非常,似乎是一个老妪的声音。“你玉艄宫的人在这大街上互相残杀,本来我是不该管这档子闲事的。可是实在看不过眼,便要出手。” 莫兰此时也看清了那人的面目衣着,正是一个身穿紫衣蛮服的老妪。其人见那老妪便说:“我也不知道原来五仙教乃是恩仇不分的人,你竟冒险挡我冰魄夺魂针,就为了救你的仇人?” 秦敬听闻两人言语,便更为惊奇,张开大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 第二百零四章:五仙银爪 紫衫老妪便瞥向两人一眼,月色下,不能见清其眼型容貌,却可见瞳仁精光乍现,似乎若有所得。只这一眼光景,那老妪就回头说话,不再理会背后两人。“你又知道我要救人?” 莫兰被其一问,顿了一下,犹哈哈一笑:“我便不记得,你们五仙教只晓得杀人,便不会救人!” “对!你这回说对了,我这婆子是为了杀你而来,至于无关之人,我也管不着。”老妪咳咳笑了数声,连着给莫兰比了一个大拇指,动作身形可是纯真得很,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你要杀我,我要杀我徒弟,这点互不相干,你不晓得敬个先来后到,等我杀了徒弟再出手?”莫兰这回没有笑,说话时候做了个请的姿态,尽管语气冷然,也算表了敬意。 “本姑……诶……不对,本婆子偏偏不喜欢等!就要杀了你先!你让我敬你个先来后到,我不能让你敬我个老?”这婆子双手叉腰,挺胸回驳,样子可是泼辣得很。 “哼!果真是蛮夷之人!”莫兰轻蔑一句。“你果真是要和我过不去,我便不会似昨日留手。” “昨日之时看你寻徒弟心急,我也念你对徒弟爱切情深,因而留有一手,你我尽力相搏,也不知鹿死谁手,何妨说话这般狂妄!”这婆子话音未毕,已然先发一招,伸出双爪爬爪而去,却见月光之下,其人手上套了个三爪的铁钩,使的是勾爪的功夫。 秦敬顿感奇怪,想来婆子衣衫颇有苗人的风韵,苗寨武者,多善使短刀小镰,这勾爪的功夫,分明是蜀地青冥门的看家,蜀地峭壁甚多,当地人多以勾爪行天梯过路,自传了一套独特的勾崖功夫,便不似南疆苗人多狩猎采药,惯于用短兵飞镖。 此当下,秦敬心中奇怪,眼珠子老看着两人比试,专心致志,丝毫没有趁乱逃命的意思,可那阿芙却自背脊凉到透彻了,那五仙教与自己有仇的,莫不过就是青冥门唐懿的外侄女,五仙教圣女蓝月? 可蓝月正值二十出头,怎也不会是这个婆子的模样,如婆子身为五仙教中人,便是奉了蓝月之命专门杀自己来的?如斯细想确实恐极,她不知蓝月和唐懿亲到如何,却知武林间,各家大派无不是互相结亲为盟,南疆和蜀地比邻,恐防青冥门与五仙教的关系极深,到底怎也比穆元雄要深,想当日穆元雄知道自己杀害了唐懿也如斯动怒,何况那五仙教蓝月? 她当日为之,乃有玉艄宫在后头撑腰,心底没有怕,再者当时心头冷硬,如今已经不比,自就觉得害怕了,心思及身,四肢自冷去,更不由得捉了捉秦敬衣襟。 秦敬感知怀中动静,便低头看去女子,只见女子嘴唇嗡动,欲说还止,片丝时间,又撇开眼目,不敢看男子眼睛,只有嘴唇咬咬,遗恨不止。男子不暁女子心思,只看她一眼,又复回战局,那双乌瞳全反映了婆子与莫兰的身形动作,无一遗漏。 勾爪的功夫讲求的是一攀一粘,粘手,粘脚,攀全身,铁爪所及之处,必要陷入肌肤三分,勾断跟腱为止,也算是狠毒的功夫。不过这攀粘的功夫,讲求是身形灵活,矮小者更佳,想那个婆子虽年纪不小,可那一身的跟腱使得极其柔软灵巧,整身好比一条活鞭,行上擒,爪,撕,扯,变化多端,实难招架。 然莫兰使的丝络,却是个远程的兵器,缠绞之间,以取人喉颈软肋。一去柔似水,再来刚如链,去来之间,已经叫人骨骼寸断。却是外柔内刚的功夫,正似那强蟒游龙,丝络乱舞,看着毫无章法,实用劲巧极,非高手难为。 这两人的缠斗,兵器各有所长,非各自相克,自是好看,秦敬那武痴的瘾子被勾起,竟张口欲与阿芙讨论那两人的套路:“妖女,你说你师父这招舞得丝络团团转的该如何破?” 阿芙目见秦敬入迷脸面,只摇摇头,说:“师父这招叫‘云海翻波’,你看师父那手腕舞动,是否宛如画上八卦,使得是行足太阴而上的力劲,汇于腰际各穴,出散全身,再回肩上乘风,过天宗下行,使手太阳太阴分劲,自使丝络于手中动作,成龙身挺括翻滚于云海样。” “哦……如是可见,必先卸力?”秦敬手握无刃之剑,便于空中比了比,心思两仪剑法中的一招卸力招式,再舞了个意思出来,手舞尽兴,就差抱着阿芙,脚步施展不开,不然恐防已在边上练上。 阿芙心里又怕又好笑,一手搭在其人手臂上,忧心一句:“你现在不趁乱偷偷带我走?不怕我师父赢了那婆子,再要杀了你。” 秦敬犹笑笑,仿似不担忧似的。“你师父不让我与你共穴,我当然不会乖乖受死。当要学上你师父两招,日后打斗起来才有胜算。” “你是看到高手比试,自己的命儿都不顾了才对。”阿芙推搡秦敬,挣出他的怀抱。“你不走我走,你快些追,不然我就不理会你了。”这女子说话嗓音虽故意调皮,仍难卸心中所虑,音色不免沉重。 女子想及方才惊怕,差点失言要求呆子带她走,幸好没说半句,不然该多难看。想自己素不喜别人同情,如今竟要求人救命?尽管那是呆子,自己也说不出口。救与不救也罢,只要呆子自己安好,她就够了,还念自己有个安好?也太不知天命。 阿芙想及此,更加快了脚步,要故意激秦敬快些走,却不察身上伤毒,直攻心房,痛得她大气喘来,蹲地捂胸。 秦敬见阿芙起身没走上两步,竟气喘难支,也知道她身上的伤不算轻。只能舍弃紫衫婆子与莫兰的打斗,回身抱起阿芙要逃跑。 莫兰看见两人欲逃,自然不依。眼看刚出了一招‘云海翻波’,击得紫衫婆子露了破绽。却也不乘胜追击,立马收起丝络,复回‘灵猴卷尾’,牵住了别处屋顶上的一角腾云,以此借力,整个人腾而前飞,越过婆子,奔向秦敬。 那其人带着丝络而去,真似夜中仙子,飞腾于空。再者如斯借力,速度极快,紫衫婆子虽立刻踏地而起,却也不能及之衣裾,乃伸一爪,也不得片布,算是徒劳。只得了下地不稳的劣势。 婆子自当在半空啐了一口口水,复转了个圈,回身间抽出飞镖,要攻向莫兰。 ------------ 第二百零五章:三人混战 莫兰手中丝络还牵在屋顶上,一时间没了武器在手。却见其人并非慌忙,犹追逐前人,坚定不返,也不避让。只腾一手拍向腰间,再伸出间外,旋了个转,扔出咻咻几声,乃急急发出数根冰魄夺魂针来。 阿芙闻言,脸色顿变,蓝青过额,忙于秦敬怀中惊叫:“小心,师父的冰魄夺魂针可不止发向一个方向!”秦敬闻言,也回身橫剑,意欲格挡一二。 奈何黑夜中难辨冰针所向,那莫兰的功夫自在阿芙之上,虽出手过急生了声响。然首发一声往后,那些冰针行于空中,却仍能毫无动静。甚当月光怎照,也不见一点端倪之象,莫说是看见那冰针走向,就是星星亮闪也不曾有。 说时迟,那时也快,阿芙当机立断,狠狠咬破自己的嘴唇,允出一口血来,尽力一喷,顿时使那空中布满血雾,染红了朝着两人来的冰魄夺魂针。秦敬见此,即挥剑挡下,乒乓两声作去,沾血的冰针弹开,犹能直穿入砖,坏了两块上好的青石,青石虽为伯仁死,伯仁便也算是险过了一瞬。 然两人这边无事,却因阿芙晓得冰针窍妙,懂得以血雾现之。而再看去那紫衫的婆子,她就没了这般好运,‘咯咯’地勉强挡了两三根,左手臂上还是中了一根,当下就抬之不起了。 “哼!邪门外道的功夫!”紫衫婆子也是厉害的人,手臂中针却也不惊恐失措,立刻屏息运气,止住经脉来往。一气撕了手上衣袖下来,张口咬住。再以右手勾爪把中针的皮肉整块挖了下来,顿时间是血流如注。 其人也不觉好生疼痛,不过额上星点汗水,片声没吱,快快自点了数穴止血,抬头却见秦敬惊奇地看着自己。 原是这婆子的手臂,竟然如少女一般滑溜非常,玉肌凝脂,秦敬觉得奇怪,不觉多看了一眼,方见婆子也看他,便拧头不望了。 然那婆子也十分奇怪,布满皱纹的脸上似生了一下红热,入少女羞涩,瞬而不见。径自低头,手口并用,以破袖子的布料包扎一番。如斯动作后,方再抬头,已看见秦敬和莫兰打了起来。 莫兰此间,却弃了丝络不用,圈全回腰间,只在手上握了一手指宽的冰刃,属意行近战,步步逼近,一招一式,都刻意不攻向秦敬,只要取其怀中阿芙的要害。 秦敬一手抱着阿芙的屁股,一手提了剑格挡,真是好生辛苦。 阿芙也明白自己此间无用,仔细抱住秦敬颈脖,不敢妨碍男子动作,生怕一个不慎,自己没死,却伤了那呆子。秦敬来回格挡,可惜单手难用,莫兰攻势也快,两人距离又拉得极近,剑招展不开来,秦敬身上衣衫有几处已经被挑破。 外间的紫衫婆子看得正是清楚,撇嘴巴笑了一下,若有所思似地骨碌一下双眼。 便在此间,阿芙见得秦敬实在招架不住,口上就说:“你快丢下我先走,我数一,二,三立马放手,你就轻功上房顶!师父我来延着。” “你还说这话,明知我是死也不会丢下你的。”秦敬答曰,可见其人满头大汗,确实招架难为,只是莫兰虽招招狠毒,却也招招精准,并无伤及秦敬,秦敬也不由其杀了阿芙,两相战况,实际胶着。 那紫衫婆子见此,干脆就地调息,甚拿出随身药粉,治起伤患,却见其周身戒备,并未放松。 “你走吧!师父要的是我,你若走远了她未必会难为你的,也未必一定杀我……”阿芙也管不了那五仙教的婆子行为怪诞,只连连喊叫秦敬先走,可呆子不为所动。 到了后头,阿芙情急,虽说身体不敢动弹,怕着影响秦敬动作,口上可出了个绝顶的办法,乃张牙咬住秦敬的耳珠,这下用力得很,可咬得都出血了。此举既意要让他生痛就范,丢下自己,女子那一双手当也早早就松了劲。 如是之下,秦敬可是好难才能把她抱稳。阿芙一身,便离开了秦敬胸怀,露出喉口要害。莫兰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换身两人身侧,出手一招突刺,要取阿芙喉颈。 秦敬可是慌了,见冰刀咫尺,剑招已发,不及逆手回头格挡,便一个低头转身,决意以自己的后脖接下这一招。 这一下,呆子真是要舍身为那阿芙去了?! 然就在千钧之势,只见莫兰狠呼啸一记,收功猛止,冰刃在其指尖匆忙换向,虽冲力还在,也只划破秦敬颈上皮肤小许,便环而甩开,不辨方向而去。其人也旋转回身,落到离秦敬三步之遥。再双手自抱一下,以卸余力,方才甩开袖子,站立调息。 秦敬这下大难不死,也觉甚幸,还带些怪奇,整个人如坠云雾里,怔怔不知何故,总不明白那妖女的恶师父怎会忽然收功,放过了自己。 茫然间,这人似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犹自反手握了剑,伸往颈后,意用那手的背面,擦去脖子上的伤口,好验明伤势。正要触到时,便觉女子冰凉一手捂到自己脖子上,脖上受冻一下,血污已成冰痂。 阿芙这才咳咳两声,艰难说到:“虽说皮外伤,却也不浅,别动,我用冰功帮你止血。”秦敬竟耳颊潮热,颇带责难地说:“我好生护你本来无事,非要我丢下你,现在倒连累我了,总不喜听我说话……” 女子闻言,只把头枕落其人肩上,双手复抱回秦敬的颈脖,乖巧柔顺得不像是阿芙。丝丝细声道:“那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了。”秦敬闻得女子声音颤颤,似乎惊魂刚止,心中百感陈杂,责难的话语也说不下去了,两人皆成默然了。 见如是情景,那莫兰竟仰天长笑,好生疯狂一会,方捂胸戚戚然:“……你缘何要这般护着她,你可知她是个什么人?她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乖张狡猾,狠毒非常。” 不过这秦敬虽说恍然一时,分不到莫兰是敌是友。但闻见其人说话如斯难听,立刻就扬剑张牙,忿忿说到:“那位师父?何妨这样说自己的徒儿?她既往是什么人我不管,我知她本性并不坏透,往后我自会教她向善。” “哈……你不在意前尘,别人却不会放过她,她最终连累了你,却费刹……费刹了别人的苦心。”莫兰说话之间,便扬起道袍袖子,使其环住手臂,外一手更抽出腰间隐藏的软剑,犹豫一下,还指向秦敬。“放下她!你走!” “偏不!”秦敬甩甩剑身,紧抱阿芙。“要杀她,自从我身上过去。” ------------ 第二百零六章:紫鸾作乱 莫兰闻言,当握紧剑柄,扬抖一下,生出‘嗡’的一下声响,却是一招震敌的虚晃。虽说其人一副怒发冲冠,息瞬即发的模样,然那手中剑始终没有出击的势头。心中不知道犹豫着什么?十分耐人寻味。 秦敬见其不动,心念身上还有阿芙,自己这一身也未必是那武林前辈的对手,便也不敢前进,耐心与之耗上了。 这三人如斯对峙好久,两边都不动静,眼看天边生出一丝丝紫色,线丝灰云也现出原型,可是天要亮了,此间的人却未分出胜负结果,实在急刹人也。忽然间,边上那紫衫婆子吱地生了笑意,忽地撕破了四周的空气。 原是那人正好运功完毕,见前方三人还对峙不动,方才观察一番,也算是看出了点儿端倪,正觉是好时机,更生了奇袭的法子。她心思正妙,不由得沾沾自喜来。便一扬紫衣,忍不去哈哈长笑数声,随即甩出几缕银光,‘咻咻’地行了一下不明不暗的袭击。 莫兰闻之一惊,竟不晓得此人受到自己的冰针攻击,还有能耐发难,先后退两步,行剑于胸,以作援护,却并无接到暗器。其人正奇怪间,便见那暗器几缕,乃直攻向秦敬一身!这暗器虽说不过是小小的三角镖,却分攻秦敬额心,琵琶,会阴三路。招招狠毒精准,正是夺命之势。 这会儿,就连秦敬也吓了一跳,他和那紫衫婆子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实乃万万没有想及,人家会一下夺命招式直攻过来,反应自也慢了好多。非说不能接下这三根暗器来,却叫他动作狼狈,勉强才能全部挡下全部三角镖。 那人便乘机再来,双手爬爬,使出一招连环虎爪,却是攻向了阿芙。秦敬此刻已然慌了,一时没能想到万全之法,只能抱着阿芙转了半侧,后退一步,开弓扎马,扬剑挺臂,以图剑接一爪,臂接一爪,挡了此下。 正当此时,莫兰却飞身扑来,引剑穿过别人勾爪,卡住一处,顺势前推,愣是把其人的勾爪推出半丈有余。 但其人外一手还空,使出的连环虎爪还没收功,当趁着这个空档,一爪入骨,沁灌琵琶。顿见莫兰衣袖染了一片紫乌,可见该招好生厉害,若是击中秦敬手臂,非断去筋腱不行。 “暗里偷袭,哪儿是英雄所为?”莫兰恨恨一句,瞪视那人,却见其阴阳怪笑,皱纹扯了一脸。 “哈哈,怎知你真的这么要紧那小青年,莫非他是你儿子?”紫衫婆子泛出笑意来,那嘴边的老皮一扯一扯地动作,薄嘴唇之下,乃是至刻薄的言语:“总也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 “你这老妪,身生长岁,性子却不让人尊敬!好!我今日就认真会你一会!”莫兰哼出此言,乃运功一瞬,‘呼’地自周身通窍出浓浓冰雾,婆子眼目皆突,可是吓着了,忙要脱出爪来,却发觉铁爪子被冻住在莫兰身上。 阿芙见四周冰雾四起,立刻拧紧了一双眉毛。双手撑住秦敬肩膀,身子顺之挺起,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及到自己师父所处,顿时煞白了脸面。腾出一手猛拍去秦敬的肩膀,边拍还边叫唤:“呆子快走!不得了了,师父使上了真功夫……到时候你怎也得受伤了。” “我……”秦敬当也看见前方不对劲,阵阵冻雾,透了丝丝寒意,直要沁入天际鱼肚之色,叫日出来迟,艳阳失色。呆子也不由得奇怪十分,叹谓不止,口中连啧了好多声。惊讶如斯阴毒之气,怎会是一个活人身上泄出?好奇这能使天地色变的内力,到底源自怎样的功夫? 然此时,这人还迟迟不走,却并非全然是好奇他人武功,却有别的原因:“我们现下走了,那五仙教的老婆婆怎算,会否有性命之忧?” “现也管不下那么多……”阿芙想了想,再看看秦敬耳鬓。眼珠一转,看去冻雾之中,那处已然看不出两人细致,只有两个影子。“谁叫那婆子攻击你呢?”其人语带犹豫:“兴许你真是她心中不得了的人物也不一定……” 秦敬闻之,也不由得看向冻雾所在,冻雾所及,皆成冰霜,却也不知道当中境况,偏偏此时,两人忽见黑马呼啸而过,马上人一身紫衫,也是五仙教人的打扮,片刻未停,直冲到冻雾之中去。 阿芙与秦敬不禁多看了其人一眼,忽惊觉马上之人,竟和冻雾里的紫衫婆子长了一样的脸面。两人顿感惊讶,张开嘴巴“啊”未出声,已见那黑马复夺出冻雾,扬开身上冰霜,呼啸而奔,马上早早没了人。 空鞍正好,阿芙乃是舍惊转喜。立刻拍了拍秦敬的肩膀:“快!上马走。” “这……”秦敬还来不及说不好,却见女子抽出丝络,一把卷住了马儿的头颅,马儿似乎受惊,跑得极快,那丝络瞬间就扯直了,秦敬怕了阿芙跌倒。也只好一咬牙,助跑几步,翻身上马。 这头刚牵住马缰,就见阿芙脱出手来,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驾”声同时呼出,马儿当是夺命而奔,落下前尘千万里。 阿芙拍毕此下,便抱紧秦敬腰身不敢动弹,秦敬骑在马上,双脚摸蹬,摸了一会儿才稳住身子,方才能掌起方向来,马儿感到身上有人撑着反向,自然也安心起来,嘶吼一声,奔跑有律。 秦敬方呼了一口气,才算得了一瞬休息,方发现天上云霞一片片斑驳而来,似天人撕帛玩耍,红白紫色乱满空,秦敬不由得一阵惊叹,这样的天色,该是又来大雨才对。 此人自加快了马儿步伐,朝着渡头那儿奔去,看着天色,得赶上了早上得船儿,渡过江水,去到那永康城,正所谓渡过城隍升水鬼,这过了渡,再加天雨一来,那阿芙的师父就算是天上神仙,也追不到他们了。 所以一路上,秦敬也没说多余的话,只顾得赶路,城里路途不长,很快两人就到了渡头,刚好船家要开船了。 这人便急急给了船费,带了阿芙下船先,自己还回头来,对着马儿摸了摸其鼻子,轻声说句:“快去救你主人……” 说完就狠拍马背,让其拔腿跑了开去。怔然看着其不知所向,直到船夫吆喝催促,这人方摇晃上船来。如斯便能轻易捡回一条性命,这虽说是好事,但是秦敬的心却一点也放不开,正似坠了千斤的石头,便摇摇曳曳,如随船动,沉入那江水之中,尽管江水清如晶石,也不见沉到头来,只得飘飘荡荡,沉下去,再下去。 那船上船工,此时也唱起了曲子来:“郎君在前摆渡走,妾身跟着你咧……”这是一首陌生的调子,秦敬抬头,茫然看向船工,那也是个陌生的船工,他犹记得自己下山时候,船上的船工唱着调子,甄红在岸上喊。 原是不过月余的事儿,竟像过去了半生,秦敬看那船儿逆流而上,渐渐可见对面的永康渡头,兜了一个圈,他又回到了凌霄峰下…… ------------ 第二百零七章:马车对话 这日的光景不对劲,天上的云,破布条儿似地耷拉着,不知道傍晚该会有多大的雨水。但是这般的天气,该出行的人也是要出行的。可见云雾缭绕的凌霄峰上,两两三三下来了些人,远远看去,竟就像蝼蚁在石堆彷徨而行,时走时停,路上行进得颇为艰难。 兴许也是远看生出的幻觉,那两两三三的一群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也不必到晌午,看来行进得极急,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却到了山脚,才看清这行人都身穿青蓝色的道士服装,当中一人极之魁梧,乃背了一个坐斗,坐斗上扯了一块遮幕,看不清里头坐着是何人,却见其罗裙纤纤,估摸是个女人。那魁梧之人一路少话。 到了山下,和跟着来的人说了两三句,就别去那些人,撂下坐斗,牵了里面的女人出来,女人也是一身青蓝色道服,简髻少饰,身上却收拾得干净,却蒙了一块白布遮住眼睛,看不清容颜,只道身材丰满,是有福之人。 女子看不见,下地的时候,自然会踩到裙裾,裙裾上沾了些灰尘,魁梧的男子也不避讳,弯身给女子抖了一下裙裾,这才牵着女子往前走了几步。背斗却叫跟着来的人收走了,那些跟着来的人,也不急着走,反是依依不舍,围在魁梧男子身边不肯离去,男子说了好些,推推搡搡地谢绝他们的长送,如斯一番往后,才见那些人往回走。 而这男子也牵着女子,小心拦住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那马车是来往各大主城的公驿,免不了坐上各色各样的人,男子撩开帘子看了看,犹豫一下,却还是把女子抱了上车。便把女子裹在马车最里,自己侧坐到边上,不无警觉地环视了马车中的人们。 车门口有一个脸色苍白的苗人女子,旁边跟了一个苗人婆子,婆子似乎酝了怒气。而那女子却不甚服气,看起来像是一对婆孙。 而两人对面还坐了一年轻男子,男子身穿苗人服饰,粗眉独眼,长得极丑,那脸上还有一块很大的蝴蝶斑。一路上,男子都气冲冲地看着那对苗人婆孙,男子总抱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少女似乎一直在晕睡,身上穿了件桃红色的苗服,显得甚是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男子的妹妹。 那苗人的孙女被苗人男子瞪得急了,不时会掏出鞭子抽其一下,打得可用力,口上也骂着苗语,那男子也不吭声,只狠毒毒地看去苗人婆孙。 而车厢内还有两个糙汉和一个普通妇人,妇人抱着孩子,孩子总在巴兹巴兹地喝着奶,那妇人也一直低头,哼哼个不知名的曲儿哄着孩子。车厢狭小,这会儿坐了那些人,自就生了一点不好闻的味道。 魁梧的男子就局促起来,不时擦了擦身边女子而额头,直到女子不耐一说:“大师哥,你都弄疼我了。” “没事……”魁梧男子挠挠头,憋屈好久总算问了出口:“师妹你可习惯?这里间的味道不好。” 此人说话,也不管个场合,声音也好大,自然惹得车上些人有了反应。两个糙汉不由得嗅了嗅自己的身子,那苗人女子也对着魁梧男子哼了一声,妇人也惊了,连忙谢了孩子吃奶,抹去乳上汁液,扣好了衣服。 那奶孩子忽然没了吃食,当然不依,便哇哇大哭起来,这声声动动的,却使得车厢里的境况越发不好了。如是下来,大家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原是那两个糙汉子也是实诚人,当下的情景坐不下,不能装作没看见,唯有互相搭了话,好等周围的氛围软和一些:“哥们儿,你有点儿面善,咱是不是前些天见过……” “哪里,前些天替一群军爷们挑担儿,自这山下经过,咱一早就认出哥儿是那过路的掮客。” “是吗?想不到咱俩还有马车相遇的缘分。”那位掮客干笑几下,摇了一下手臂,看着动作不是很利落,似乎伤过了。“你别说,当时候着了那些军爷的一棍,可得前天才能做回买卖。” 另外那个人便说:“也亏得哥们命儿大,遇着是慎王爷的人马,不然……” “不是王爷的人,我还绕道走呢……你可不知道啊……有一回遇到太子殿下的人,咱可是……”掮客露出了隐晦的不屑,另外那人却朝他拜了拜手,示意他懂了,不必再说。 那人摆手期间,还问了句:“哥儿们也是的,明明看我挑了个受伤的军爷,也不晓得怎就撞上来了。” “谁知道那军爷受了伤,还能拿棒子打人……”掮客撇撇嘴巴,旋即叹了口气:“些年前,我就不认识有这样的军爷,本想着那是慎王的队伍,也就没多少事情,不过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能仗着打仗发家。” “虽说老兄你挨了那军爷一棍棒,那军爷却为你丢了性命,不是很冤屈?”另外那人用肩膀推搡了掮客一下。 掮客露出了一口的黄牙来,笑得眼睛眯了:“你也别说,慎王爷真就大手笔,赏了我五两的白银,诶……不是昨儿个日子手贱都输光了,我也不必再出来混日子了,呵呵……” 此时间,本来念着车内情况不妙,边上那身穿道服的魁梧男子一直不露颜色,车子里间,装满了两人一拉一扯的答话,便到了两人说及没了命的受伤军爷时候,魁梧男子却坐不住了,竟开声问及:“两位大爷,且问你们口中的王爷人马,是否在凌霄峰上下来的。”此人说话之间,还抱拳一下,却是一副正经江湖人的做派。 那车头的苗人婆子便蹙了一下眉毛,却也没动作许多,只上下打量了魁梧男子一会,又回头看去车外。却是苗人女子多多看了魁梧男子几眼,边上的丑陋苗人却一直低着头料着怀中少女。 “这位爷,看您身上穿了道服,便是那凌霄峰上的侠客吧。”并非掮客那人也朝着魁梧男子做了一个抱拳手势,却做得不像样,软软的还带晃,一看上去还以为是给别人拜年呢。只是此人言中直露钦佩,可是一点也掩饰不了。 魁梧男子见别人动了抱拳,自是要报上自己名号:“在下凌霄岳……”其人顿了下,未几才晃神回来,接着说了下去“在下凌霄峰秦端座下大弟子,秦业。” 跟着他的女子抿了抿嘴,她似乎还未有习惯眼前看不见,见人家都报了名号,就以为是遇到道上的前辈,也抱拳一下,报上名号来:“在下凌霄峰秦端之女,秦姚姚。” ------------ 第二百零八章:回忆前尘 然这两人一报名号,却见那丑陋的苗人身子抖了一下,愕然抬头直视去那秦业和秦姚姚,秦业自也看到那人眼光,犹觉此人脸面确实丑陋,便不忍多看,移开了眼睛。 却在此时,那名苗人女子竟踢了一下丑陋苗人,脚风带得嚯嚯响,可见用力不轻。那丑陋苗人没吱声,尽管脚上确实是痛,他也只是瞪一眼这苗女,并无反抗。 秦姚姚听见此声,便是一惊,忙抓住秦业手臂,问道:“这可是打了起来?”看起来很惶惶。 秦业伸手抓住女子的手,牵着到了怀里,沉声说:“没,没事呢,乃是别人教训家奴。”说到此,他下意识地看去那丑陋苗人,再见其人,其人已然低头不举,一副对他人很是忌讳的模样。 “那是,有咱们少掌门在呢……”秦姚姚这句话说得片丝情感都不带,那秦业的脸上却露了难色,竟哼了一声,放开了女子的手。 女子收回手来,便在自己的衣裙上抓一下,放一下的,不知心底正想着什么。这般的秦姚姚,兴许遭秦敬遇着了,也不会认得吧。 秦业没有再理会秦姚姚的情绪,只问去那两个糙汉:“敢问两位大哥,是不是知道慎王爷麾下那受伤士兵的情形?可否说与我听?” 那掮客闻言,便摸了摸嘴巴边,嘻嘻笑了一下:“那恶军爷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被那王爷一剑砍开了两半,血溅了我一身哪!不过那样的恶人!也亏得他有了如斯下场。” “啊……”秦业脸上肌肉抽抽,不无惊讶。“那士兵不是已经断了一腿,我师父已经嘱咐其放过他,怎那慎王爷还要秋后算账?” “诶……”并非掮客那人却说道:“见侠士是山上人,自然知道那士兵是怎么受的伤,这士兵丢了王家脸面,怎么还有命来?” 这人顿了顿又说:“实际王爷军中人喊我上去给挑那军爷下来,也叫我吃了一惊,换着寻常替太子军做事,也就看不见这样的事了,早在那山崖上把人丢下去了……” 秦业皱眉,便问:“那缘何下了山,又杀人?” 掮客急急搭了话:“那人坏呢,我那天挑的货儿多,撑了这哥们的担子一下,就给那军爷一个棍棒打到臂膀上,他还嚷嚷要杀我!也不知道谁惹了他。” “原是这样……”秦业舒了半口气出来,又蝇蝇细语道:“那人虽为王爷杀死,最后还是要算到我们凌霄峰头上去……师父那出世自修的想法,恐防真的行不通了。” 秦姚姚便是听见了那秦业的说话,心里百般情感翻腾,不由得想起了些日前的境况,神游起来。 然此一晃神,女子顿坠入过往烟云,如踏飘萍,沉沉浮浮不似现实,再回头,却见到了云雾之中,那是几天前的凌霄峰…… 当天的凌霄峰,早上还是冰雾弥漫,到了辰时,已经看见热辣辣的日头,四野无云,日头就这样泻下来,让人眼目迷眩,兴许是这样,秦姚姚才会把眼前人看做是秦敬,眼前人却无法如斯释怀,只看做她是日有所思,乃至紧要关头,还是心念向着那人求救。 “师妹你就那么想念秦敬吗?”秦业尽管是如何正气之人,这及到儿女情事,却也难耐得住,心底里的怒火直窜头顶,烧红了他的脸面。这人控制不住脾气,竟断喝一声,双手擒拿到女子双肩,使其松开环抱,更不顾她惊愕一脸,使劲一瞬,便把女子推了出去。 女子也是淬不及防,周身毫无戒备,被其这般一推,便翻身倒地,撞到一处石头上。秦端此时便不知道该责备徒弟还是救下女儿,竟就愣了一瞬,而那牵制自己的手脚已然动弹,谢了秦端身躯,挣脱出去,抱扶其秦姚姚,骂将秦业:“你这榆木!还不快快醒来!可要杀了你的师妹?!” “妈妈……”秦姚姚手捉这人襟前,眉毛拧皱,一副极不痛快的模样。“妈妈,我好痛。”而那抱着秦姚姚的人,便是凌霄峰主母岳雪华。 秦业看见自家师娘的脸面,顿时是又怕又恼,脸面上泛起铁青之色,却又断地一叫,翻身往后伸出一手,就要攻向那唐宁的喉头。唐宁自不是省油的灯,当是能躲避得及。 只他料想自己的手指还嵌在此人皮肉之中,此人不会轻易动弹,怎也不会想及秦业这人怒气上了,竟会不顾安危,任背门血道横行,也要回头反击。所以唐宁此番回头向后,也是险脱,方立定,回见其人一身雄狮之色,也不敢贸然攻上。 秦业也真是怒极,回头一击不得手,也不管个三七二十一,就此抽出手中剑来,指着唐宁踏步攻去。行招之间,还喊叫开去:“都是你这不讲理的人,咱还没有出手,你却先要伤我派的人?现下我就要叫你知道凌霄功夫的厉害。” 秦端见此,以为不妥,自是跳身出去,一手执住秦业的肩膀,断喝一声:“劣徒!你给我消停下来,如斯模样,成何体统!” “师父别阻我,我不觉往日岱宗之人欺我派之人,秦敬那人会退让而之,既然师妹以为我是他,我便要似他,更要胜过他,今日说什么都要护着我派师弟妹!给这人一顿好看!”秦业也是红了眼睛,竟要甩开那秦端的手。 秦端毕竟是武术大家,尽管秦业那无情之力多么可怕,他也不为所动,站立如钟,衣裾不摇,只眉头额角,青筋迸现,一身衣衫,也似要裂帛开来。 “劣徒!”秦端由着秦业动了两下肩膀,也算是隐忍了,便在其人动去第三下的时候,忍无可忍,单手运劲,轻巧一拽,便叫自家徒弟飞身跌去,顿坐在一丈之外。 其人怒不可遏,回头瞪去唐宁一眼,那唐宁也不由得吓了一下,后脚颤软起来。 原在边上的刘王爷,也悄然来到了这开扬地方,正眯着眼睛看去秦端,阴沉过人的脸面,甚还带着一丝笑意。 却见秦端顺了几下气息,便不理唐宁,回头对着秦业说:“我原不知道你对你师弟是恨着的,如今我算是知道了。” 秦业听见自家师父这般说,心中一愣,顿觉自己的气愤,已变作惊奇,难道自己对秦敬的气愤是恨吗? “徒儿并非恨着师弟……”秦业顿顿,仔细掂量了自己的心思。他是个老实的人,对人老实,对自己也老实。当下就能想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恨着秦敬,或许是有些嫉妒,或许是不理解,但更多的,却是自卑。“我料想,若是师弟在,他便有更好的办法。” 秦业话音一下,便更恼了,此番抬头看去师父,眼眶红红,犹似受伤怒狮。“他定能护好师弟妹们,在师父眼中,我们总是不如他的,我也好,师妹也好,便不能当这少掌门之位,师父也不愿意除了师弟外的人当去……”看来此人的怒气,在秦端说到秦姚姚并非少掌门的时候就生了。 秦端也恍然,自己也只是随意之言,说的是实诚话,也没想到许多。他竟呵呵一笑:“如你认为胜了那青冥门之人,便可当这凌霄峰少掌门之位……你也就去吧,你若赢得了,我就让你当个够。” 边上的岳雪华乃抱着秦姚姚,便一直没有说话,秦姚姚这受了伤,半晕半醒之间,也没有说话。只能依稀辨得此间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无力干预。 秦业听见自己师父这样说,眼前尽然生出光来,急急爬了起身,问及师父:“此话当真?!” “当真!”秦端渺视一眼边上的刘蓉,伸手请向这黑衣王爷说道:“那位朝廷来的慎王爷,不就是为了见证这个才来的?他不在,你师父我且一言九鼎,他在,可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服了。” 刘蓉听见秦端此等气言,也不生气,低头笑笑一记,旋而抬头吩咐道:“那唐宁,你不是要我信任你的本事么?这场比试关乎咱南朝第一大派的将来,你可要小心应对……不然就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唐宁听言,犹是一愣,转而脸红了一记,忿忿说到:“王爷且放心,我唐宁怎么孟浪也不会故意伤及一个后辈!就怕他技艺未精,防不了我的一成功力。” ------------ 第二百零九章:断腿实情 唐宁这说话大声得很,听进了刘蓉的耳朵里,他却不甚欢喜,反而冷笑一声,朝着身边的大汉挥了挥手,那大汉便进去大殿给抱了一张椅子出来。 只见椅子咯噔一声敲响地面,惊得那天边鸟儿都扑哧而起。 而那刘蓉却没坐下,反而朝着秦端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恭敬说道:“当是客敬主先,这第一把交椅还是得秦掌门坐。” 秦端没有言语,面目无异色,挥几下衣袖间,嚯嚯生风,再背手而行,步伐有力稳健,更似有神烟环绕,终及到那殿阁门前,也当真不客气,顿地坐在那把椅子上,转而对刘蓉说了一句:“这椅子本就是我凌霄峰上的,我怎也该坐,不烦刘王爷费心让给我。” 刘蓉呵呵笑了一下,眉眼迸出看不见的精光,他身边的大汉也颇为机灵,早取了另一张椅子过来,端正地置在自家主子的身后,然这黑衣贵族也不必回头看,弯身坐下,不偏不倚,正着了椅子的当中,坐得稳当安心。 如斯,便是刘蓉刻刻军纪的正证。 秦端见此,只抽呼一口气息,便看向岳雪华,见得她也看着那刘王爷的椅子,他就知道岳雪华也注意到刘蓉的人马,乃是十分守纪。 想那唐宁样的莽夫,他是不会轻易留下的,恐怕此间是利用他来一探自己的虚实,并着还该有别的意思?却在秦端暗暗思量这一些事儿间,岳雪华已然抱着女儿退去,秦姚姚的伤不知道如何了,她退下照顾也是应该,但是此番她不在,这凌霄一派的掌门,难免心里虚晃了一下。 然而他刚才话语已下,今日的比试,乃是要继续了。 而那场上的唐宁,更是对这比试求之不得,他早就急着发招打这凌霄道士一个零落了,此间看见那两人坐好,顿把双肘互擦了三四下,锵出的声响可大,仿佛是自己敲的战鼓,以示挑衅。 此番看看秦业,虽说并非灵光的人物,却是名门出身,自不会像唐宁如斯粗鲁,擦了一下嘴角或脸上的脏污,犹提剑朝下,对着唐宁抱拳一记,旋而换出一招仙人指路,以作亮相。 那唐宁虽说言语罔撞,这到了施展武术之时,却能沉得住气,并无快快抢招,双手自左反右,正掂量着如何能攻那秦业一个措手不及。 秦业本以为唐宁这莽夫自会快快抢攻,那招仙人指路已经设下了十足的力劲,再看他迟迟不攻上来,又估量这唐宁却也会得判别情况,实际还是谨慎小心的人,若真是如此,唐宁便不是好打发的主儿。 然这人是否真那般难缠呢?秦业却无惧怕,自忖可得打过才知道,丝毫不露犹豫之色。其见对手不发,却也不等不待,断喝一声,提剑突刺了上去,第一招就直来直往,毫无花样,可真应了秦业的性子,兴许这就是秦业的厉害之处了。 看到这里,刘蓉却‘呲’地笑了一下。 秦端不解,细细咳了一声。 刘蓉立时掩嘴不语,伸了个懒腰。 秦端侧头斜睨,双眼如迸火花。 刘蓉复正坐直腰,不看去别人一眼。 而这边两人互动数下间,那边两人已过了十数招,正是招招如电,打得火热。更到此际,便是剑卡双拳,正在胶着。 要知两人原先都行快招,来往间闪雷鸣泣,更招招含藏斩山劈石之势。愣是让人一时看不到高低之别,却在这胶着时,看得了秦业的内力稍差了一点,那剑身就往他身上去了半分。 然这半分里头的门道可是大了,长剑本为远攻近守的兵器,这半分之差,就使得秦业所处为守,唐宁所处为攻。攻守之间一旦分了泾渭,秦业便算向了输路上走了。 如斯境况,自教得刘蓉呵呵一笑,叹谓一声:“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开始去势总是厉害,到了后头,那气头儿挺不上了,愣是比老牛差了那么一点点呐。” 秦端自是明白秦业和唐宁有内力上的差距,听见刘蓉此番言语,却也没有反驳,随性就来了一句:“那是,业儿刚去太猛,后继容易无力……但是真正胜负方面,还不可看得出高下。” 刘蓉见秦端此句,自以为秦端乃为自己面子开脱,得意笑笑过去,又说:“那咱们看下去吧。” 秦端也不以为然,故意不去听别人的弦外之意,目光炯炯,似一道明晃晃的火绳,直系到自家徒儿身上。 而那边苦于胶着的秦业,究竟也无瑕顾及周边境况,专心在战局之中,而方才刘蓉和自家师父所言。他算是没有听见,却也了然于心,自知攻守之间,自己也算是输了。 及到此时,这魁梧汉子,也不由得耳跟一红,额上一湿,方才自己声声说要赢得那掌门之位,如今不过百招,便似要败下阵来,莫非自己真的只得一份牛脾气,怎也比不上秦敬那人? ------------ 第二百一十章:断腿实情2 唐宁此人也会得观眉眼,看见秦业这神色,便哼笑一声,得意洋洋起来。秦业当也看见唐宁脸目,只觉其人扯出笑意,拉深一脸皱纹,那嘲讽的意思,尽陷到满脸的沟壑里去了。真是气煞得要将巴掌往他脸上狠甩。 秦业见此嘴脸,自是说不出的恼怒!此人便是憋不下怒气的性格,恼中火‘噌’的一下便烧得旺红,其身子也自然应对而动,也不过是三分前攻之意,就足以打破胶着。 却见秦业一手甩后,借力战步,撕拉剑身摩擦唐宁手上铁圈,瞬间火花飞溅。唐宁当是后退半步,以防花火溅眼,只脚步仍成弓箭状,那便是留了前攻的余地。 咣锵一声,长剑自施了一招天龙绞风,铁环也不示弱,赶紧奉上大环手,既化了剑招,又带顺了一个肘击,直取人鼻梁。 秦业当真怒火烧眼,侧跳至唐宁面对,乃接了一招仙鹤撩羽,在敌人怀中行上险招,斜剑迎日上,隔开肘击,落刺唐宁外一臂,便要打开敌人胸怀,意欲一剑刺之肩膀。 唐宁挑眉哼哼一笑,胸怀大开却不惊惧,乃跟着秦业的去势往后仰身跪走,双手更绷直合并,正要给秦业左右肩来一下猛撞! 这下秦业大惊,却也不形于色,犹起身跳跃避过,也不忘乘机沉落右肩,游剑下指,长剑如仙鹤唅云状,直要取唐宁额心。 恰此时,秦端却立身拍桌大骂一声:“劣徒!还不快快住手?!” 刘蓉更呵呵一笑,此些声响老大不小,不止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秦业也听得清清楚楚。可这比武斗打,均是息瞬之间的事儿,便算秦业听见此笑。犹也不能离了道。 只见得哐哐哐哐四声,秦业已然应声倒地,而四声好响,正是铁环连番击打剑身所发,当中的秦业,也不知自己是中了唐宁哪些招数,等他晓得情况不妙,自己已身着地板,那唐宁的铁拳更直向其胸口。 唐宁此一着,正如他所计算,只使了五成力,却又攻之前胸,乃不为致秦业死,只为秦业残,免得以后和凌霄峰结了大怨,却又正好现实自己的实力,可往刘蓉邀功。正是好一个如意算盘哪! 然正是万分危急之时,秦业别无它法,竟下意识转而看去师父那边,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此人竟忽而眼睛发亮,脸色沉下,连忙自地上捡了半颗石子,贴地弹指开去,出招不上不下,正好攻去其人腰腹裤带处,那处无穴无要害,些人只当秦业情急生错,使出了拙劣的招式。 但那唐宁也十分奇怪,堂堂汉子却忌惮自己的裤头?还手要捉去石子,动作愣是换了去势。等其人及得石子,再回头,已见剑光袭来,自己的一只脚,眼看就要沾上剑口。这人两头不对着,顾了石子,顾不得腿脚,竟没有避让。 “不可!”此际又见秦端喊了一声,此生稍弱,无刚才断绝,只有含恨难掌,声嘶半哑。 秦业这次倒是收了力势,奈何学艺未精,招式则易出难收,师父那话音及得听见,手上却及不得断招,只使剑落而劈之不绝。 然这唐宁的脚,也很是奇怪,竟生出卡呲一声,如裂帛碎竹!不似皮肉之驱? 这番秦业更感剑上则卡上对方腿脚,乃带开其身,实际意欲脱出剑身,却不知道扯出了什么东西,这东西更飞将开去,落在不远之处,生出咕咚的一声。 回看壮汉唐宁,未其见作疼痛状,亦犹不能直立,要以手撑地,往侧后方一着,然这一着极端狼狈,实乃为十分异常。 众人见此忽然变故,个个好奇,乃引颈看去,却见其人断腿之上的裤子已抽到半膝去,而那小腿一处,竟无血迸?惘而细看,方见得方才落在地上之物,乃是一个萝卜型的粗木棍,很是奇怪。细细打量,才见唐宁空落的半截裤管内里,露出了一只婴儿般小巧的脚掌。 原来这位的一只脚乃是先天不足,只得大腿一截,没有小腿,直接连着脚掌,那脚掌更如婴儿脚掌。一个大汉得此畸形,实在十分滑稽。 估计是往日受不着别人目光,这唐宁遂把小脚掌插进木头做的假肢,平时伪做常人模样。也不知其花了多少苦功,才单脚练出了如斯扎实的下盘功夫。 若他不脱下裤子来,自身残疾却也不能为人知,怪不得秦业软软的一招扔石着腹,竟使他这么忌惮,原是忌惮自己的裤头会落下啊。 秦业见此,也是大吃一惊,眼神直直地呆住了,脸上神色也带了些许羞愧。边上的凌霄弟子多是些不谙世事的少年,看见唐宁这狼狈相,不禁窃笑了起来。其人也闻见笑声,却无开心之意,只挠头恼恨。 七尺男儿此际羞恼立于殿前,先抬眼看了看师父身侧,给上不解怨愤的眉目一瞬,又低头看看唐宁,眼中满为歉意,更喃喃于口边难出,再看看师弟妹们,拧眉恶目,示意众小闭嘴。肇事的一柄长剑也耷拉在身边,剑身无力,不晓得是多么的悔恨。 而剑上无血无肉,寒光迸射而出,辣刺刺地落于唐宁脸上,其人那满脸的肉一式拧做一块,并非疼痛难耐,却是又羞又恼。 最后干脆眼睛一眯,不看众人,只得张口狠狠喊叫道:“好你个小子!臭小子……”竟就此憋住,再也说不出下文了。 秦端也铁青一脸,却并未被怒气冲昏头脑,看着徒儿那一眼千言万语,却并非看向自己,心思也有异。就回头看去自己身侧,恰见身侧不知何时站立了两人,一为岳雪华,二为秦姚姚。 只见岳雪华低头顾左右,似乎心思有异,脚步沉实,身驻如钟,应该悄然站了好久。而秦姚姚额上围了白布,白布一角已然失落垂下,只得以手捂住。正是身形未止,脚步仍浮,像是刚巧赶到。 秦端见此便略约猜到,方才秦业急中出的那招,应当并非出于己想,而是自己的妻房教的。 ------------ 第二百一十一章:断腿实情3 不过这岳雪华也实属无心哪,她看出了唐宁与秦业过招间,秒秒分分不忘护着腰腹,以为其人此处有旧伤,便示意秦业攻去其人腰腹,当时实为万不得之法,怎会知道这唐宁是忌惮自己的裤头带?种种因果,也实在是一个巧合。 此一来,不仅那唐宁受辱,这凌霄峰也脸上无光,更连累了秦业秦端的声名,一向自信的岳雪华也低了头颅,慌了心神。 当这尴尬之时,刘蓉竟哈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后仰开去,也不知道在笑着什么。笑毕,声响断说:“英雄莫问出处,胜者不论手段!既然是凌霄派的秦少侠胜了,那我便主持个公道,让秦少侠当上这少掌门?” 这人断断说完,方才看看秦端,慢慢细细声道:“掌门人觉得如何呢?” 秦端此番,正瞪视着岳雪华,被刘蓉如此一问,就说了句:“王爷自己做了主张罢了,何必问我?!” 这一句的架势好大,嗓门都用了劲,刘蓉还没有多少反应,他身边的卫兵倒先拔了武器,秦端的目光教那些寒闪闪的兵器更寒,手扒过凳子把手捏成拳头,咯吱有声。似乎一番恶战不能避免。 却在此时,秦端身后的秦姚姚一个箭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亲爹和刘蓉跟前,拜下去磕了一下响头,“爹!王爷……我师哥秦业是了得,赢了刘王爷的手下,但是他要当上这个少掌门,还得我们派中的子弟服下方行。” “哼哼……”刘蓉依旧正腰,晓有兴味地看去秦姚姚,身后的手下,没有一个放松的 秦姚姚不自觉出现了嘟嘴的神色,脆生生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们江湖中人不比朝廷兵士,拜师学艺入门派,靠的是一个服字,服了的就听话乖顺,有师徒之恩,不服的莫说陌生如路人,便是成了仇人也不出奇。朝廷有规矩,江湖也有规矩。” “江湖事!自是江湖的办法了解。”说完,这女子张园眼睛,直视刘蓉一脸,乃至平日常怀的小小闪烁,也尽掩在黑色深邃之中。 刘蓉听闻,忽转侧身坐去,扬出一手示意身后卫兵放下武器,外一手指去那秦姚姚的鼻子上,点上三点,“好你个小妮子……” “那你问问你派中的兄弟姐妹有哪一个是不服的?”刘蓉且说:“不服的就来挑战一下我相中的少掌门,能赢了,自是有资格不服,若然不……” “若然不能赢,又不服呢?”秦姚姚急忙问道。 “那就得按你们派中的办法处置,冲撞少掌门那该是个什么罪过,那人就要受。”刘蓉躬身对着秦姚姚说。 “这……”秦端便要说话,却被秦姚姚示意做止。 “阿爹,这是我们年轻一辈的事情,您也是时候立少掌门了。”见自己女儿少有的坚决,秦端得见女儿神色,实在也说不出什么,空有青筋尽露于额边,半响才抖出一句说话:“行行,你们都长大了,羽翼渐丰,我这残废之手,也及不着你们了。” 此句说话,秦端算是直刺了秦姚姚的心头,她眼中一酸,自拜了一下秦端。低声哝了开来“我就是明白了爹的意思,爹娘的意思一直是这般,都怪我,二师哥才会闯下大祸,大家才会变这样……” 秦姚姚说罢,竟风儿似地转身而立。“王爷!江湖事江湖了,你可认同?” 刘蓉被其忽如其来的反应突刺了一下情绪,楞上一会,方释怀而笑语:“对,你说得对,那我就问问你的师弟妹们有谁不服?”王爷此声断而落地,声调如断头铡刀裂骨而发,教下面的凌霄弟子们面面相觑,片声不吱。 “哼!你们不说话,那我来说话!”秦姚姚竟疯了似地抽出剑来,指着秦业。“你方才使的暗招,丢尽我派的脸面,我不服你做掌门。” 秦业愣了一下,他没有听见秦姚姚哝的一句,自不知道秦姚姚忽然发难为何,只后退一步,且一步,秦姚姚的长剑及至,她已经攻向了秦业。 此女子心中是郁闷的,一数映于剑招,自己心中凌乱如麻,剑招也凌乱如麻,一时进步来了仙鹤衔羽,鹤嘴未张,又收回使了长流水。秦业何妨看不出自己师妹的剑招是胡来?自是退避好几,甚脸提剑格挡也做不出来。 秦姚姚舞着剑,那剑风嗖嗖,她心头的思绪也越发清晰,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如历历在目。 爹的手臂,岱岳两宗的分家,娘亲杀人,秦敬的出走,秦敬杀人,归根结底,无一不是因为她,若是以前的她,定以为是因为李林一,但若是李林一一个的过错,那他死了就了了罢,这往后的事儿,又是谁的过错? 便是她自己无疑了,所以对着父亲战战兢兢,所以终日惶惶不安,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内疚,秦敬为她离开了,娘亲为她杀人了,爹为她少了一只手臂,她如斯的人,何以为活? 及到一个剑光,秦姚姚自行了游龙惊云,竟撩到秦业额前,断去他的额发。秦业也很惊讶,他便没想到秦姚姚是动了真格,立问:“师妹你这是做什么,若你生气我刚才推你,你何妨这般?” “并不?”秦姚姚竟一下子就落下泪来。“我心中的掌门人,只能是二师哥,大师哥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秦业顿而恼红于色,眉毛颤颤。“缘何一直提他?我就比不上他,不可以当这掌门人?” “你刚才是怎么赢那人的?使的那些招式一点正气都没有,你急了就什么都不顾了,你能当这掌门人?论才德,那是二师哥似的才能当掌门啊”秦姚姚此话一落,顿见秦业提剑向前,竟与自己过起招来,乃招招重下,真是乱了心神。 女子眉毛一扬,冷笑一声。“我之前做错了好多,竟不醒悟过来,如今一定要做一件正确的事儿赎罪,这掌门之位,我断要为二师哥守住?” 秦业好生气,说话都口吃了:“你……你……,敢问天问地,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么?我就当不得这掌门人。”此汉子也红了眼圈,鼻子也感到酸楚,愣是一腔的眼泪憋在其中,出不来,又咽不下去。 如斯之下,剑光闪烁,锵锵如雷,两人真的出了全力对斥起来。 ------------ 第二百一十二章:使计出逃 那边云雾间见剑光砭砸,这边浓浓细雨柔打窗。隔不过百里,天气竟全不同了面貌,凌霄峰上不过雾气浓,到了永康城,尽化作了女儿泪,滴滴答答让人烦。 时至秋分,那是一场秋雨一场凉,若往时,家家户户都该换了窗纸,候着秋霜冻窗,然今年的秋霜却迟迟未来,只有滴滴答答地细雨落在窗缝,湿了一叠一叠的窗纸,些人干脆就不去换上冬天厚重的油纸,防着都被秋雨大事了,纸银钱又要涨了。 兴许是客栈也行了其道,这诺大的客房里,天光依旧很足,女子便在窗外透进的白光中醒来,目所见,白光熹微,桌椅无尘,但客栈的旧地板,依旧升起点点絮絮,那该是积年的尘灰,遇到动作而扬起。 果不其然,她方醒来,便觉得室内嘈杂,原是有人慌张一路,走来走去不知在张罗些什么,女子与平日小心惯了,此刻乍起,顺手拍往腰间机括,欲运功取冰,以备战事。孰料自己这一运功,方觉四肢酸软无力,内劲提不上来,大有融雪山崩之感。 其人不禁叫唤一声,惊讶之间透着无力,再欲看看室内四周,便目见一昂藏身影挡于前,更感肩上一沉,原是人家给她披上了貉子披肩。 她抬头看去,那人脸色略白,眉头似灌了冰,眼下乌青难掩,唇边亦多青色,咋看是一副落魄的样子,细看方知应是忧心过了头。 “你……”女子看看身上貉子披肩,正是价值不菲,而他俩所处一室,却显得简陋。她何等聪明女子,不需想便知期间生了什么事情,就说:“我昏了许久?也通体冰冷?” 男子见其说话流利,总算有一点松气的样子,说:“昏了半月有余,如死人般冰凉,却又有微弱呼吸,不知是死是活,我知道给你生炉子,买衣裳,不知道钱银已尽花光,这三天才搬进下房,正寻思着要不要去街头耍剑卖钱。” 女子吭哧一笑:“怎叫的你这大侠去街头耍剑?你拉得下这脸面么?” 男子窘迫,使誓说:“怎么不行了,想我秦敬堂堂男子,若养不起妻儿,怎可当面见祖师上神?也亏了是凌霄弟子的名衔了。” 阿芙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盯着男子看去,心头又是热,又是凉,又是感怀,又是哀伤,渐渐有了些晶莹挂在黑珍珠似的眸子下,她抿了抿嘴巴,不晓得要说些啥,却见男子低头过来,欲要吻下她的唇边。 女子大惊,扭头别过,顺手推开男子,仓惶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秦敬也是脸红过耳,撑起眉头,既无辜又内疚。“我……我见你在青楼楼顶对我……也是如此……我就……”说起来,他也是一时心动,此刻见阿芙抗拒,便觉愧疚,甚有罪过感。 其人连忙道歉“是我错,应知男女授受不亲,不该行此一着。”更伸手握住阿芙双臂,却觉女子使出力气,挡住他的环抱。 “便不是……”阿芙悲喜之间,难免鼻音有塞。“我不是说了,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了,我是死是生,也不关你的事,那日洞中之事,你也无需负责,若我俩姻缘只因责任而结,那还要来干嘛?我宁把他踩在脚下,碾成泥。” “怎可这般,你已是我秦敬之妻,生当共死,死当共穴。”秦敬闻之言语,心中似有一股酸楚之气,渐使他收紧双臂,揽软肉入怀,此时刻,他方感女子身体苗条,甚已过分瘦弱。实在让人徒生怜爱,他未见如此羸弱的女子,心里有些奇妙的感知,身体也有了反应。 阿芙自也能觉得,当下是红了脸,心中却有了别的盘算。女子思定,故作温柔地在其人耳边喘息:“你,也会想我的么?” 秦敬迷迷糊糊地回答:“会的呀。”热血男子怎经得住如此,便一咬牙,把女子搂于身下,乃云雨不止…… 及到了天色熹微,他也不舍得怀中女子,直到累极睡去。 然女子却精神得很,星眸咕噜咕噜地转,便探了一下秦敬的动作,判定其人熟睡后,就蹑手蹑脚下了床,可是东西都没仔细收拾,乃取了自己的机括,便一路小跑出门,意欲在夜色掩埋之下,悄然离去。 阿芙就这般出了门,但看明月星稀,这半个月拖泥带水的秋雨,竟在今夜里停息了。秋月甚美,古人有美言秋月无边,而女子心中却无风月之情,只有艰涩难开的苦情,叫她一路奔跑,一路落泪。 便在这狂奔之中,阿芙乃尽全力,竟使不上轻功。她可是又痛心,又是怕,难不成自己中了那苗族婆娘的毒,便失去了全部功力,那万一途中遇见仇家,或是自家师父,那岂不是命该就矣?尽然她没有遇到仇家,那婆娘的毒,岂会不要她的命,不过是让她死得长久一点,痛苦一点罢了。 其人心中只觉可笑,不禁破涕为笑,更呵呵长啸惊鸟,说来,终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当初对付那些个掌门门主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却不知到了今天,自己心中竟有那么多的不舍,只求自己所安排之下,心系之人都能平安。 她跑着跑着,天已熹微,没想到跑了一夜,回头去看,还能看见永康的钟楼,若是往常的她,一夜赶路,恐怕都能到千里之外了。 如斯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她犹觉有心无力,只得了空喘气跑不动的下场哪,正此时,忽闻边上草丛,有女子大声呼救,便有个娃娃哇哇大哭地从草丛跑了出来,一下子就抱住阿芙的脚,大呼:“救命哪,有山贼。” 那娃娃乳牙齿都没落尽,说话一团团的,愣是抱住了阿芙不放,阿芙已觉不妥,果真看见一个草莽壮汉自草丛中追了过来。那人拿着流星锤,乃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一见阿芙美貌。立刻换上了猥琐的油脸。嘿嘿笑了两声,磨着拳就过来了。 “小娘子呀,这么晚,乍一个人赶路呢?不怕不怕,待老哥哥我送你一程好么?” ------------ 第二百一十三章:智取山贼 阿芙闻言,乃冷笑一声,想想昨日,未等这猥琐贼人说出话来,她早已取其姓命,便不需离他百步之内,如今其人越发迫近,阿芙倒是没有了办法。 情急间,女子也是冷静,断喝一声:“什么路上的王八!怎不长眼睛,看不见姑奶奶我是玉艄宫的人么?” 草莽自是道上人,一听见玉艄宫三个字,也是迟疑,断了步伐,没有敢上前。口中却不干净,仍讪笑到:“嘿嘿,原来是玉艄宫的姑奶奶,这晨间赶路,可要个作陪的?”这言辞间流露出淫秽之色,阿芙也不必看清其人面目如何,已经感到阵阵恶心作呕,只若平时,这男人早已死的僵直,何须费工夫与之周旋? “哼!你这般调戏,那是嫌命儿长了。”阿芙虽说内力尽失,但是武功架式无忘,那一下立时出了个推云入峡,攻守戒备的亮相,甚有开招先发制人之感。 草莽看着口上不干净,却也是个明白人,玉艄宫名声在外,个个都是高手。其人心思自己的功夫未精,虽不是半调子,但亦难敌高手,若是真的和这玉艄宫的人对上手,就算不死,也必然落个残废,就算伙上后面的兄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这番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那行,咱就当给玉艄宫一个面子,这条道留给姑奶奶过,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姑奶奶走你的阳间道,咱走独木桥,俩双不管,你走吧。” 阿芙总算舒了一口气,但一身仍是戒备,却慢步后退,当是应了草莽的条件。她心中乃欣喜,想不到竟能脱身,全忘了身上还趴着个娃娃。 娃娃看见阿芙要走,心里又是急又是怕,乃大哭起来,扑身上前抱住阿芙的脚,大喊道:“姐姐是女侠吧,姐姐救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弟……他们都要给恶叔叔杀了啊……” 这一声,使得草莽一惊,原本想着强敌已退,如今教这娃娃阻拦,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当下那人脸色便阴沉了,立刻说:“姑奶奶要是喜欢这小娃儿,尽可以带走,天色不早,姑奶奶还是快些上路。”这句话,乃是一字抖三抖,任凭谁人也知道,说话人怕着呢。 阿芙闻言,心里也不怕这草莽会忽然发难,只是娃娃抱着自己的一脚,大哭得不依不挠,口声声说了要救他阿爹阿娘阿弟。 只是……及着刚才那声女人惊叫,以及空气中飘来的血味,阿芙当知小娃娃的爹妈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女子见此,心里忽然飘过一个念头,却是秦呆子遇到这境况,会怎样行止?其人啊,就算是自身片丝武功不会,也就算娃娃的爹妈可能死绝,却也绝不袖手旁观,定然会应了娃娃的要求,去“救”她的爹妈。 真是要命啊,明明她就想甩开娃娃,狂奔而去,嘴巴和身子竟都不听使唤,脸生生动弹着,嘴嗡嗡嚼吧着,脚步步移动着,却片丝和所想无关。 “哼!若是姑奶奶我,偏要你们让路呢?!”阿芙止了挺身向前战步,收势的推云入峡,变作了愚公撼山,真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姑奶奶,咱也讲个道义,咱先来的,没有让路的理。”草莽强着笑了数声。“天色真的不早,劝姑奶奶还是别管着档子事了。” 其人手中本就有一把三尺长的斧头,此刻更是举上了脸面侧旁,那手捏着,握着斧头的,木柄子,估计是冷汗都要湿了木柄,但是其人仍没有逃跑的意思。 阿芙深知这些道上的匪贼,都是把命系在棺材上的人,遇到这些境况,大多会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这会儿她又武功尽失,只能智取不能硬拼,可是心房装进了烫着的青蛙,随之活蹦乱跳了,到了此间,也管不得心头之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其人遂说:“敢与玉艄宫为敌,你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继暂顿,便仰天笑了两声,再声声断断,说得铿锵有力:“殊不知玉艄宫素行仁义道,见你这贼人,哪有不收拾的道理?你可记得,去年山西有匪盗张仪伙同一百六十九人,拦路劫回乡的山西煤主林昭,最后一百六十九人,死一百,重伤三十,剩下三十九加上张仪乃是吓傻了?想起那事儿多大,但护着林昭的我宫人,也不过三个。” 草莽闻言,立刻抖索起来,字也吐不全了:“是,是……”但一身却换上了拼命的势头,整个身子都倾前了。这些个亡命之徒,越怕越要拼命的劲头,乃生在骨子里的了。 阿芙见止,立刻收去动作,立正便说:“不过,也算你识得时势,晓得先让我的路,那好,我也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你退去吧,和你的兄弟大哥离开此处,我便当眼不见为净。”女子再捋一捋衣袖,整好仪容,以示自己全无战意。 那草莽一见,乃是立刻掉头跑进草丛中。阿芙判断其人确实是吓着了,但是能不能真的吓跑,仍是未知,她便抱起攀在脚上的娃娃,静观了一会。 那边草丛也没了声响,夜渐散了了,天上露出太多的鱼肚白,有些熹微照在阿芙脸上,见得那张了无血色的脸,绷着警觉的神情,更有一种肃杀的美态。 此刻的四处,很安静,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了。 久历江湖的女子,在尝到如斯安静的瞬间,已经明白自己是失败了,她便屏着气,浓浓地在娃娃耳边言语:“对不起啊,小娃娃,你的阿爹阿妈阿弟我都救不了,但是我至少能救上你。” 话音一下,娃娃也明白了,憋不住委屈,便一声大哭,然未待哭声蔓延四周,那阿芙已决然掉头猛跑,如惊兔狂窜,乃逃之夭之。 而女子这边刚拔腿而奔,那草丛里立时窜出七条大汉,跃然高呼,紧追而上,边跑着还有人在瞪眉嚷嚷:“看你蠢钝如猪,若这刁妇真是玉艄宫人,早杀了我们九千次,何须跑走逃命?!” “哼,小妮子耍我透彻,看我不把她折磨一番,也费了我老娘拉我下来。”这一声,犹还伴着秽然吝笑。 这等言语间的意思,阿芙当懂得,阴沉之气积做乌云,在剑眉之间雷鸣电闪,女子心中不忿,此际也不及多想,若是她还有昔日武功,就可杀之而后快。恨也空,计也空,唯有逃命最要紧。 只是这怀中娃儿也有七八十岁,起码有个三十斤重,女子没了武功,还抱着娃儿跑,自是跑不得快。 尽管跑得几乎眼睛鼻子嘴巴一块透气,她也不过离贼人半丈远,而贼人个个精壮,正是步步紧逼。眼看刻刻都可以追上,其人更感贼人的兵器斧头,便要在自己的耳边脸旁砸过。 到了这时,阿芙又不得不念想起自己昔日的武功来。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救美 也不知是自己耳边的风呼呼地催得急,还是身子已经要不行了,阿芙恍惚中,好像听见了一把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说:“亲姐,姐姐我快跑不动了……” 阿芙便喃喃:“跑不动也要跑,后面都是狼……”而她的眼前,竟现出回忆里的一片沙漠,大漠茫茫,前路无指,再后有追兵,这境况,自己是多么熟悉,恰似心头里的一颗毒瘤,时时刻刻沁出酸液来腐蚀她的血肉。 “不行呢……亲姐你别管我,跑吧……”这声音是阿月的,她妹妹的,并伴着记忆鲜活于前,阿芙仿佛感到自己手中牵着那柔软温暖,两个人亡命奔跑在大漠的风沙中,后面的狼群噗呲扑哧的喘气声,脸上辣辣的痛,或许是麻痹,而每一处疼痛的源头,都缀着沙子……连那干燥的泥土气味,也跃然于她的鼻腔里。 “不行啊,阿月,跑起来啊,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 女子失声呢喃到,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眼前是黑晕和黄眩交集出的混沌世界,其人意识已近模糊,双腿仍在摆动,脚板已然麻木。然她不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跑呢?明明心中求死啊? 可是,可是手中的温暖柔软,却还活生生的,活生生的等着她救命啊。 只可惜了,身后的贼人也快要追上,厉刀穿过风到达她的身畔,或有些散开的发被切下,扬洒半空。或有些刀尖划过她肩膀的,留了血色在黑发侧畔。再来一刀,可是要切开她的背门命脉了。 阿芙也了然,刚才早应该离开的,不离开,那些亡命的人那么狡猾,就像平时的她,想必要试自己一个虚实,恐怕是一商量,就埋伏于草丛里,自己内力尽失,哪能立刻发难,人家便知道了自己的真伪。 这豪赌,本来就难胜。却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她竟抱着一丝侥幸,想要救人,救人啊,这多么愚蠢的想法? 当年的时候,又有谁人来救过她和阿月,思及此,她笑了,无声无泪,慈悲无物,似凄草河边的一株曼珠沙华。刀剑无情,不晓得进退,女子却有意,乃往前躬身,愣是包住怀中娃娃,要以自己去做盾。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女子却感到谁自正面捏住她的肩,随之使上利落的拨云手,猛然把她甩转了方向。 瞬雷之间,其便撞进了刚毅瘦削的胸怀中,这月余惯以为常的体味沁入鼻息。阿芙这便知,是他。自己眼前的混沌也被他一身清风卷走,渐生鲜明起来,她抬头看,天光正好进去眼眸,描画出一个线条紧凑的下巴,确实是他。 也几乎与之同时,乃是一声巨响,咣当开去。 那砍向阿芙的利刃竟“嚯嚯嚯”地弹开,如人弃履。而握着刀的手也被一股怪劲震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手的主人,更当场后退数十步,口吐鲜血,“啊”一声喊叫,直挺倒下,晕得不知所以了。 阿芙看着他的脸面,虽凛凛无悦色,却也百般滋味,唇闭无缝,目光炬炬,却真是个好儿郎的模样,但他看见阿芙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却是莫名地焦躁,只见其眉毛剔剔,似怒不可揭,口中更愤愤:“你又食言逃跑了。” 是他呢,正是她的秦呆子来了。阿芙也不解,心中苦涩,唯有装作狡猾神色,吐舌一下,乃扯出一个牵强笑意,又咕噜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秦敬。“我……呆子早……那!你我之事先别说,快救人!” 说话间,耸耸怀中娃娃,娃娃已然吓傻,定定地没了反应,口水鼻涕糊了一脸。 “我这是要救的谁?不是你最需要救么?”秦呆子更怒气不止,手上的剑倒还举着,但是外一手已经钳住阿芙的腰身。“你又是哪里招惹到这些人的。” “什么招惹,我是要救人才……”阿芙瞪目故作生气状,改一只手抱住娃娃,一手腾出来捶打秦敬,只碍身子力气已经耗尽,打的软弱无力,更带上自己的声声咳。 听见阿芙咳声,秦敬眼下一阵乌云,瞳仁也放大了好些,似乎默默质问阿芙,但是他是不敢说话的,怕说错了刺激女子去。 “哼!臭婊的,请来了姘头,咱就怕你了吗?”贼匪众人看秦敬一招就可以教人倒下,自然心中无底,却又碍于如斯境况,尽使求饶,也不能落个好下场,便只好挺眉横肉竖,硬硬地撑下去。 “怎生说话如此污秽,果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秦敬当是放开阿芙,扫脚提裾,便展开了架式,乃是一个大鹏展翅,又似燕子腾飞,阿芙不识得这样的招数,更见秦敬手中的乃是他带着那把无刃破剑,甚是奇妙,却问了一句:“呆子,你这是行不行啊?” “你自当在边上看着,不要受伤便好。”秦敬信心十足地说。“这多日的练功,还没能试一试手呢?” 阿芙此时也只能识相推开一侧,但见那众人先于秦敬发了难,虽说是扛命把子的贼匪,素日有练过,可这群攻起来,就是没有章法,你一拳东去,我一腿又西走,莫说配合默契,便有些招式是自己人也顾不上的。 不过总有云,书生怕武士,好男怕泼妇,这乱来一套的打法,确实叫无刃之剑有所迟疑,不知道是招式未稳,还是别的原因,只见剑之主人脚步戚戚,以鱼滑之势游走于众人之中,似壁又非避。 阿芙叹谓这步法的灵巧,想仿之却找不到招式的痕迹。也不知道怎的,见秦敬步伐游走之余,手中破剑时起时落,竟能把那章法混乱之人,一个及一个地打中了。 其人不是中了手腕,便是着了屁股,一个接一个诶呀诶哟地叫喊,有个把见势不对,拾起武器想逃。却被秦敬轻盈一截,橫剑拍在其人的风府一处,那些人呜呼都不及,便已倒地。及到三两个顽固非常的,也晓得在这缝隙要杀向秦敬,怎知自己的手被那软剑一绞,便已脱臼,咔嚓之声如裂帛,真是痛都能痛晕两个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换了角色 一番较量之下,这些贼匪伤的伤,晕的晕,虽没有伤及性命,也奄奄一息,不能发难了。阿芙看到此间,也不由得在边上鼓起掌来。檀口圆张,双眼晶亮,秦敬少见她有这率真的神情,不禁心头一动,竟就楞在那儿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了。 “呜呼哀哉,这位少侠的武功怎生如此厉害了?招式都是何物,连奴家也看不来?”秦敬当然不会当这句是简单的恭维,些日的相处,他算是摸到了其人一半的性子。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这回没有那么容易甩掉我了?”秦敬自收起无刃剑,急步向前,却慢慢地牵起了阿芙的手,阿芙还一手抱着那孩子,竟嘟囔了句:“你还当我是武功盖世的玉艄宫右使?这娃娃抱得我累极了。” 这说完,秦敬也只好放开阿芙的手,反接过那娃娃,口上立刻抱歉道:“我这不是故意的……请……请见谅。” 然阿芙移交娃娃时,顺势稍一侧头看着他,自然好一副天真的模样,奈何额发湿了许多,耷拉下来,不甚整洁,不然刻得好看得仙子一样,再看看这女子,衣衫穿得随意,头上的辫子也还是秦敬乘她晕阙时候编的粗鄙样式,可见她真是走得极急。秦敬又有些不高兴了。“不必走的如此急,女子连头都没有梳好。” “哈哈,大丈夫不拘小节,行走江湖可顾不上衣衫上的光线。”阿芙笑语,眉眼舒展开来,神情确实是率真了很多,秦敬不无惊喜,瞬时又孤疑,眉头是一直皱着的。阿芙见之,若有所思,又接话:“嘿嘿,我没记起你乃是名门之后,确实是讲究很多啊。” 女子伸手扯一扯男子的衣襟,动作到了最后却凝滞了,她记起那日殿中这人英俊的模样,不禁脸面红透了。她再看看现在这人,竟衣衫尘扑扑,长发鲜于打理,人也瘦了好多,已经不复当初了。 “我记得我晕阙之前,不是在妓院……还给你置办了一身好看的衣衫?”女子便是女子,竟在此时也顾念这些。 “你晕阙已久,我们那时候躲避你师父,基本没带上岳家少爷的银子,都留在那……那妓院了。”秦敬语间难为。“我没有什么能耐,只能变卖身上行头,变出银钱给你治病。” “哼。”阿芙顿然冷笑。“我的病岂是寻常大夫能治?” “我也没钱请大夫,只是自己延治一番,你可知你身体实在奇怪,怎有人身体深寒至此?我可用了许多红花当归才使你血气通畅,还用了人参来延气,到了今日已经只剩五钱。”此人倒是老实。 阿芙却朝着那人一撇眼,嘴巴渺渺地说:“你到底是什么都会一点啊……还挺有用的啊。” “可就是不会挣银子……”秦敬摇摇头,苦笑一下。“君子不能养妻活儿……实在……” “谁说不能养妻活儿的?”阿芙朝那边躺着一堆的贼匪努了努嘴巴。“这不是现成的银子?” “如何说?”秦敬一时想不明白,竟气红了脸:“你不是要我去偷这些小盗财物吧?那我岂不是比些小盗还坏?” “你这榆木脑袋!”阿芙踮起脚瞧瞧他的脑壳。“我也免得跟你废话!赶紧给一个个点了穴,我看着这里,你去城里推个板车回来,我自又挣钱的妙法,而且不损你唐唐君子的英名!” 秦敬根本不相信女子说话,便说:“不去,我怕你跑掉。” 女子瞪眼望去,叉腰了做个母夜叉的姿势。“叫你去就去,还那么多疑虑,你不放心,可以点了老娘的穴啊!” 这话音还没完,咻咻两下,阿芙便被这呆子点了穴。呆子哼哼两声:“这可是你给的法子,不要怪我。” 此说完,便暂时放下娃娃,把边上的几个贼匪也通通点了睡穴,那力道不小,中招之人基本没三五个时辰都不会起来了。这还不够,此人心细多了,还晓得把摊成尸体似的几个贼匪挪到一边草丛,并把阿芙用自己的裤头带横腰吊在树上。 阿芙当然嚷嚷:“你这个呆子!登徒子!小人!怎能把病重的我挂到树上?!” “死不了!”秦敬有些得意。“你没看见我就吊你在树阴地下,还不是大阳光下呢?” “吊着就是吊着!”女子涨红了脸:“你欺负女人,你不是真君子!” 秦敬也急了,说:“我轻功来回,都不用一炷香!你就吊着,别嚷嚷了,省得让路上其他登徒子看见了,被那啥了……可不要哭喊着求救。” “哼!”阿芙啐了一口口水。“谁也没有你登徒子!一连两次和黄花大闺女云雨!” 那呆子更急了,眉毛都要根根竖上天了,但是其人心中是觉得自己理亏的,第一次情有可原,但昨晚确实是不应该啊,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那么糊涂,两人还没有婚嫁之礼,那阿芙却实还算是黄花……额……闺女。 “我!我不跟你说了!免得耽误时间!”说完秦敬就扭头大步迈开,却见阿芙急急又唤了一句:“诶你先别往城里去!得往我来的方向看看娃娃父母家人还能救不……到城里先得找人收拾安顿那娃娃!” 秦敬一听,心头一阵阵暖暖的,他也说不清几许,竟生了笑意,人也转了方向,往阿芙来的方向走去,也不发一语,不回答那女子。也无妨,就是生了要戏弄之的心情,总爱看她阙嘴跳脚。 此番感情,秦敬也不能言状,但当务之急,乃是救人,还有拉板车?!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城异事 城郊茫草,争斗尽去,仍留翻波不平,只弱草无力,不倒城垣整齐,城中光景,一如平日。时近早市,城门刚开,已见人们聚了三群五四扛着货物进出,鸡棚鱼档饭茶两市的炊烟自城门滚滚而出,整个永康仿佛笼罩在仙气之中。 便是这景致,总教人心生向荣,然而秦业撩开那马车的窗户帘看了许久,那愁眉依旧深锁不松。然其人心情既不为景致所驱,又何苦要看世间纷繁?唯惆怅不能解也。 秦业不能名状心中惆怅,却又罢去不能,但舍帘回头,见秦姚姚闭目端坐,也不知入定还是眠息,其稍叹一气,便蟋蟀脱下外衣,无声披至师妹肩上,也闭目起来,更不知是入定去,还是眠息止。 秦姚姚也并非入定,更难眠息,只听见蟋蟀之声,少顷便觉肩上有物,平淡无香,却有湿暖之气,清晨落得冰凉的身躯自肩部暖行,只可惜其心犹冷冷。 女子自张开眼,眼前却漆黑一片,伸手摸索开来,至到肩上衣衫之畔,欲要脱下,却一瞬迟疑,手上上下下揉弄,似摸到了些重要之物,那空洞的眼眸仿佛点了一息光亮,瞬间又暗下,沉至记忆中去…… 恍惚间,眼前景象,又回到了月余前……是凌霄峰殿前,是两柄长剑互不相让,是秦姚姚要挑战秦业。也是刘蓉要来凌霄峰强立少掌门。 便在殿前,两人正剑砧相向,打得正热。秦姚姚常练的是凌霄峰十二剑势,招状轻盈,多作指挑,直供对手穴门要害,跳跃也多,不以埋身剑招长,十分合适女子所用。且这女子身段好,舞剑真若舞,十分流丽。只是莫名有些不必及之处,她也必要使到,总为招式的流丽,落下了许多空隙。 秦业的剑法与甄红同出一处,以横砧直往为多,尽管他身为大师兄,精通派中武艺,但是使剑的如人,看头上愣是输了秦姚姚一截。其人招招到位,真是恰一本活着的凌霄峰剑谱,马步稳,招式有力。但有些巧处却不懂得迁就,以致没了突破。其人更似乎受了秦姚姚指责,动作更加拘泥守礼,全没了和唐宁对招时候的风姿。 刘蓉看见此间,便耸耸眉毛大声笑说:“秦掌门麾下,两位高徒看着不相上下,只是一个过分任性多谋,一个过分老实多虑,两人确实不可取为掌门……然而这派中便是无人能当这掌门之任了吗?” 秦端侧视刘蓉,哼了一声,再下却是苦笑,也没有介怀他人言语中的嘲弄。只远目回视殿前的争斗,不知幽幽叹息已溢满胸怀。然而刘蓉的说话没动去秦端心神,却进了比武两人的耳畔,恰激起千层波浪。 秦业听之,心中郁愤之气翻滚,便走了一个骑鹤挥鞭,剑比环形,要乱秦姚姚眼前。此招之后,最好是接剑指江山,以秦业之性,也一定会接这招,也定会露出侧腰空当。 秦姚姚便简单一挑就可以取之要穴,女子却费于腾旋剑招的华丽,要旋剑再取,却差了一瞬,叫秦业来得及下走剑锋格挡之。 两人如此相互磨折,又过去十几招。实际要算起来,秦业武功在秦姚姚之上,却迟迟不能取胜,也是怪哉。甚怪得秦姚姚也不依了,开口骂去:“大师哥是个缩头鬼,不肯以真正实力与姚姚一战?” 秦业也不说话,只得一张憋得老红的脸。身手动作不敢迟疑,只因秦姚姚说话间,仍没舍下步步相迫的剑势。 “何妨让我,你不是很想当这个少掌门?”女子松颊一笑,酒窝里都是嘲弄,她眼中已红,势要逼出一个说法。 秦业使招半天,方憋出一句话:“我并无让你,且全力一战!” “哈哈哈,既是如此,我也不要让你!”秦姚姚涩了鼻息,招式使上之余,竟并着起了杀意。 秦业见之,脑中便做了空白片。 “你,你,你你如此使招……是要杀了我吗?!”汉子也红去眼眶,心中燃火,莫名难平,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男儿泪不轻弹,尽弹进心里,尽弹落剑畔,那长剑好比狂哭嚎号,抖抖动弹不能止息。 秦姚姚失心了似的,不依不挠摇头说下去:“我定要为他守住掌门之位,你不让我只好拼了,你的修为真不配当个掌门,这些年来,都是二师哥护着我们的啊,关键时候你有何用?” “你就只识得二师哥!”此番,便连秦业也起了杀意。 杀意动却,两人的剑招也越发凌厉,周边小的们还不知其中利害,只觉两人比剑更为精彩,竟有些人分边喝起彩起。唏嘘声此起彼落,这不是往火头上溅油么? 然正如油着火头,溅出飞花,两人剑尺相及之时,也溅出万千流星。砧砧之声,震得凌霄峰都动摇了,摇得四处山风凌乱,叫人耳畔嗡嗡作鸣。 边上的秦端,又怎会看不见此中凶险,仅余一手已断做握拳状,整身朝前而去,就差一步夺出,正正立了意思要上前阻挡去了。 却料不到刘蓉从中作梗,竟伸手挡之,并朗声说:“秦掌门且安心看着,这正精彩的时候,尔何妨扰之。”这话下,兵器亮,呲呲几声,其身边人都掏出了家伙来。 秦端瞠目瞪了刘蓉一眼,刘蓉反看岳雪华一目。“夫人你劝劝掌门的吧……” 岳雪华扯出一个皮肉不笑的神情:“小孩子比武,到了这时间,已经过了,夫君男子气量坐的大,不该挡,那我一届妇人之仁,心痛俩小的,这就去挡,却叫谁人敢拦我?!” 其说完,提剑跃去,未出三步,却叫刘蓉的人跃出拦住。那人手持双月刀,一跃已抵到她脸前,才说一句“夫人且慢!” 未等双月刀慢字落,岳雪华首发一招,中指分开抵于脸前双刀,顺向其人胸腹攻去。双月刀也非省油的灯,早有防备,回以攻守皆备的招式……两人自在此打了起来,剑去刀来,紧逼之势不亚殿下两人,然那双月刀似乎意在阻止岳雪华出前,虽招招进逼,要把岳雪华逼进殿内去,犹未动杀机。 秦端见此,也不多费事,直接一掌朝刘蓉打去。刘蓉见机,也伸掌接下。王爷的人尽要上前,却见其扬袖一挥,外一手运劲打碎了椅柄,残木落,人做阵,团围两人,却没有上攻,真是好极了的纪律。 刘蓉不再动,秦端自也不动,两人如钟,没行招,只对拆起内力。秦端自感刘蓉内力狂放,如金龙作怒,幻腾空中。刘蓉感秦端掌力浑厚,似白虎囤身山涧,咆哮作难。 “刘王爷好内功!”然秦端仍得余裕一脸,作叹谓。“就觉得这内功少见,不知刘王爷师承哪家?” “哈哈哈,小王不才,不是师承大派,只是当年在军中服役,受封姓师父指点一二罢了。”刘蓉反抿嘴,加重了功力。 秦端闻言,却是一惊,息瞬沉颜。“封姓!论剑封姓?!王爷此番目的如何?!不如言明?!” 刘蓉笑而不语,只更加了掌力,秦端心中乱,掌力不胜,被其内功逼进了经脉之内,脖上额上青筋毕露,耳根更是红的发紫,片刻便扛不下去,一口恶血喷之出来。 秦姚姚虽醉于打斗,仍感殿前台上气氛不对,已起了收剑的势头,心道声言:“大师哥慢?!殿前的氛围不对。”声未断,女子已见自家爹一口血喷了出来,而大殿前畔剑光飞现,两人纠缠,哪里见得全她娘身影? 这境况教她惊讶,手上动作顿止,稍倾才晓得改向刘蓉那边发招。其人心走了开去,也见不到秦业发招。 秦业既已发招,剑意已走,并注杀意其中,尽见师妹顿住手脚,也追之莫及。这便见秦业一招鹤刺长空,只指了秦姚姚的太阳穴而去。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城异事2 等秦姚姚回头避让已慢,等秦业收招亦慢。女子转得半个头来,横剑去挡,臂弯伸及,长剑未及,怎及挡。男子收得臂来,身不止,时瞬秒过,转锋也迟。 眼看长剑指去了女子眉眼之间,男子也慌了神,只得吓出一身冷汗。便在千钧之际,不知何处,竟有一暗镖飞出,精准地弹折了秦业的剑,无尖之剑撞及秦姚姚的眉心,她便当时晕去几步,却觉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身无扶物,只好跌坐在地。 而那被折的剑尖一飞而过,落地破石,好大一声,惊得众人打了好一个寒颤,这一剑若真是刺中,秦姚姚必断额而亡!所谓世事千变万化,不过一瞬。小小暗镖忽然现出,竟改了这结局,犹让人感叹世事难料。 然此间的皆是练武之人,惊讶感叹之余,犹晓得顺着暗标发出之处看去,得看看是哪位高手救了秦姚姚一命,其实大家心中所想已有人,这看过去,也不过是印证自己所想,孰料大失所望。只见得一个衣衫不整的披发老头,也不知道何许人也。 便连秦业也失神喃喃:“竟不是二师弟……那又会是谁?” 此老头见众人看他,他也侧头看向众人,一脸莫名,又有些惊惧,竟一下就呲地笑出来。此间大家都不敢向前,也不敢贸然问那个老头是谁。 独秦姚姚在地上摸索开去,口中忙乱叫喊:“是不是二师哥?二师哥这是你吧?” 便在此时,岳雪华总算卸了那守卫的武力,及得赶前来,其人衣袂如旗,身如电,也只赶得及抱起看不见的秦姚姚,啪啪两下点了其人睡穴,也顾不得左右,捧着秦姚姚灌了些真气,神情才有些松懈。 她猛抬头,四处看看,眼中有泪,便未弹,一群小的在师母眼神里瑟缩向后,纷纷跪下了。其叹一气,再无奈地看一眼秦业,秦业正接了师母的眼神儿,只得羞愧一色,低下头去,顿地跪下,并把手中断剑丢了,剑落地,生“哐当”声。边上老头受声惊动,“诶哟”了一声,完了直直看去岳雪华,整个人忽地僵直了。岳雪华终得这一声才注意起那老头,又警戒地看去其所处,嘴上才动:“谢前辈救命!敢问前辈为何人?” 那老头听闻此言,身子竟抖了起来,抖得如同谷筛子一般,口中言语:“哈哈哈哈,呵呵呵呓呓呓呓……大限将至了,哈哈哈,离人见面不相识!”如状疯癫。 些人更为惊奇了,只是个个承醉跪着,不敢交接。刘蓉此际已谢掌收功,站立起来,直视那疯老头。秦端稍稍调息,也支撑站起,朝着那战尽之处看去。 “前辈……”岳雪华以为语调不当得罪了对方,便改柔声线说道:“此处谢前辈救急,敢问前辈名号,以后再来派中做客,好招呼周到才是?” “前辈!我不是你的前辈!不是……哈哈哈哈”疯老头似笑非笑,又似哭泣,身子更是不止地痉挛。“大限将至!哈哈哈,离人见面不相识!” 其人边说着,边往殿前仅有的悬崖边上退去,岳雪华想反应追前,奈何怀中抱着秦姚姚。秦业一味垂秧似的跪着,竟没顾着师母心思。 “前辈?后面是万丈深渊,莫要再退了。”她急了,喊叫一声。 老头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地退,及到悬崖边上,凝视岳雪华,嘴巴嗡嗡似乎在念些什么咒语,岳雪华看见其嘴巴动弹的形状,竟生生地愣住了。 就这时,那老头“咻”一声就往万丈深谷之处跳去,跳下之余,还不忘发出鬼哭一般的哈哈之声…… 然疯老头如何救下自己,如何跳下山崖的境况,刘蓉等如何下了山,之后如何叫人送来了几箱银子,说是致歉并贺秦业荣当少掌门之喜的事。秦姚姚悉数是后知的,她因伤混沌数日,待她醒来之后,眼睛依旧看不见了。 而她的眼目延治数日无果,秦端又收了一封信,便是让秦业带着秦姚姚下山到永康找刘蓉王爷,那王爷有法子治疗秦姚姚的眼睛。秦姚姚本不愿意去,只得秦业和自家爹相谈一晚,两人便下了山,一路秦业默然照顾,自己却总使性子。 女子眼前黑了,心却清明了些,爹这下撵秦业和自己下山,却没有逐之出师门,也就是要他历练了,既要历练,当负众任,亲爹这是下了心要把门派传给秦业…… 她心中犹恨,却恨恨不知恨谁。 而此间的她,更在秦业衣衫上摸到的是一块多缝的布,布上似乎很多破洞,很久的模样,那布上针脚她认得,绣的东西她也认得,却是自己给绣的鞋面,绣了秦敬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纳的鞋子,给自己二师哥做的。鞋子早坏,这方鞋面却被秦业缝在衣衫上。 女子心中百般滋味倾泻而出。仔细想起来,自己也没有给秦业做过衣裳等物。心中恨恨变作酸涩。 其实也并非自己偏心,只是每每下手,都觉得自己的手工欠妥,定会被秦业教训,想得多了去,尤其难以下手,就放置一旁。日久过去,仍未得物赠予,又不见秦业问及,她也赖去了这些事,省得自己麻烦,怎料此人竟偷藏了这方鞋面。 于是秦姚姚回神,寻到秦业的膀子,摇了开去,秦业惺忪之间,只晓得问道:“师妹何事?饿了冻了?” “喂,如若我给你做双鞋子,你会笑我否?”女子问道。 “怎会笑你呢?”男子奇妙十分,揉揉眼角说,画红晕耳廓,并憨憨地说:“尽管师妹有心,也待伤患好了再说……” 秦姚姚闻言,便沉默了,此间不再说话,不觉车子已然晃悠悠地到了驿站。见车夫吆喝一声:“到了!”车中人犹迟疑而下,皆因腿脚都教路途磨僵了。 与两人同车的几个苗人下车倒很利索,婆子似练过些的,步伐颇为沉实。丑男和丑女却显得脚步虚浮,与年龄不符,丑女更扶风柳弱,下车时由不得一个踉跄,倒到丑男的怀里。 丑男咿呀了几声,神情紧张,丑女却点点头,示意自己无事,一双眼睛含泪,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地看看那边上的婆子,婆子哼一声,只顾扶面色苍白的苗人女子下车,便没有顾他们俩,只等那苗人女子站定,婆子才朝两人说了一句:“跟着来,别耍花样。” 而那苗人女子便哼笑一记:“好你对小鸳鸯,下个车子都这般缠绵,等到了皇都咱再收拾你们,看你们还有心思缠绵否。” 秦业一路上也觉得这同车的奇怪,这下得车来眼目就没从人家身上移开,心神也忘了好多,甚至忘了要扶上看不见的师妹。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城异事3 秦姚姚摸到车门处,伸出手在半空寻啊寻,就是寻不到秦业伸出来扶的手。寻了一会便发作了,鼓了一腮帮子气“这是去哪儿了?装榆木么?” “便不是。”秦业叫女子声音唤回了神,连忙伸手扶上秦姚姚腰肢,女子才讪讪的下车来,动作肯定不能美观,只女子看不见,也就不作讲究了。 秦姚姚下到平地也不依不挠:“你真是长点心,咱的眼睛都教你弄瞎了,你还想弄得我断手断脚不得安生,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这么着迷……” 秦业听到这些说话,真是难堪死了,憋出茄子脸来,闷声说:“我是见有几个苗人很奇怪。”说话间,并掏出布条给秦姚姚挡好眼目,这车上暗,女子吵着要扯下布条透气,他便由她,此际天光了,可由不得她任性 “怎么奇怪了?苗人奇怪干你何事?”秦姚姚气得直跺地,头颅也故意扭动,不让秦业好绑。 秦业也只得皱眉起来。“不干我事,我就是觉得,苗人不多体壮有力,那两人看起来弱得很,就觉得奇怪,而且其脸上都是疤痕,很丑怪,而且还有样我说不出的奇怪……” “这什么跟什么,人家可能有病呢,疤痕丑怪怎样……我还瞎了呢!”这秦姚姚就巴拉巴拉地一堆说话,也不顾秦业有什么脸色。 当然,她也看不见秦业的脸色,女子气愤在头,甩开秦业,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竟叫路上一个坑洼难住了,人就这般向前倒去,只得大张手臂,紧张兮兮地哇哇叫去。 秦业当不会让她就此跌倒,战步上前扶其入怀,急着了,怒斥了一句:“胡闹够了!给我老实点!”话且下,这人又悔了。 秦姚姚被其斥一句,竟没有闹,闷闷地不声动。秦业见女子不动静,更悔了,吐出一句嘟囔来:“咱饿了,先用些早点再去刘王爷的住处吧,你对,不管闲事。”这便牵过女子的手往前走去。 车中的人,便三三两两隐没在闹市中。 这永康城不过是一处小禺,那刘王爷没有行宫,也只能住在衙门,原本平日无事,衙门也算是个清静的地方,但是今日却有些吵闹。 刘蓉习惯军旅生活,平日鸡啼时分已经起来练功,到了早市时间,便安顿好在房中看些兵书。而今日的刘蓉,却没有看兵书,反而对着一本棋谱晓有兴味地研究起来。这棋谱不及兵书诱人,他本就烦了,再加上吵闹,更是不耐。 便着衣出门,看看衙门生了什么事情。衙门的老爷这边正在和衙役嘱咐什么,见之来了,擦一擦额上的汗,就躬身拜见。 “这生了事?”刘蓉问话也没有不耐烦,笑笑地,看起来甚亲厚。 衙门老爷却不敢怠慢,躬的身也是稍稍起了一点,嘴上的胡须耸动之间,节奏恰好的话语就奏出来了:“回禀~回禀王爷,这一大早就有人来领悬赏,这边好生忙乱方处理停当。” “领赏就领赏,缘何声动这般大?”刘蓉不耐烦地哼哼道,那倨傲的神色盘于眼下,随斜睨的目色而来,吓刹人也。 衙门老爷见此,连忙膝盖放软,跪下说话:“平常领悬赏的,一般就压个把两个活人来,要么就是送尸体头颅进门,此次的可厉害,用个大板车,推了十几人,还都是活人,让咱收监的干得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真真是把贼窝都端了。” 刘蓉闻言,确是惊奇,便多问一句:“是哪个道上的人,可有留名号?” “有有有……”老爷子头点点地说:“不留名记下,咱也不敢收,怕是黑吃黑,放过了贼人。” “省省,自知永康府做事不枉法。”刘蓉不耐烦了,一把拎起了衙门老爷的衣领,就地提起了瘦小的老爷子。“说,是什么人?” “是……额……名号叫无刃剑,是个羸弱的女子……”老爷子神色大变,双脚摇摇后绷直,妄图能掂到地面。 “无刃剑?”刘蓉先是惊,后又奇:“女子?” “是,是女子,估计是个跑腿的……”衙门老爷并着说:“虽是女子,又是跑腿,咱可没有少给银钱,可是给足了悬赏的啊。” 刘蓉自抿了抿嘴,鼻腔跃出一声“哼”,并不以为然老爷子说的话语,却说:“犯人在哪?审了?” “在牢房,未审。”老爷刚说完,便觉双脚到地,自己衣领也落下,那刘蓉总算放下了自己,他方好站定,还没得整衣衫的空当,就接到王爷命令: “带我去!我来审!” 这可不是容得怠慢的语气啊,于是衙门又来了另一轮的闹腾。王爷亲审,自是大阵势,甭说座椅排场,乃至一个惊堂木,也得把衙门里最好的掏出来,尽管如此,还是许多不合礼制之处,器物不能尽意,唯有人尽发收拾停当,别失礼了王贵,招了祸事。 于是等刘蓉坐定要审的时候,便见那十几个贼匪洗刷得干干净净,一身囚衣停当,各自带了手铐脚镣,并串成串地跪着。 刘蓉此间的脸色一直不展,可说是面无表情,眼无颜色。衙门的人真真是惊惶万分,谁也不知道他满意与否,更不知他要问些什么,若是问到了自己的应罪之事,又该如何? 于是这些人一个个耳朵张得八戒似的,心却提上了喉头,硬噎住气息,个个脸上满涨白色,乃是刘蓉说的一个字都不放过的意思。 然刘蓉惊堂木一下,竟问了一句:“你们为首的是谁?!说说哪位那么厉害,竟把你们都缴了”些人闻言,真是放了好大一颗心啊……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同城异事4 “哈呲”秦敬着着实实打了个喷嚏,奇怪,自己身上不凉,缘何有风寒之兆,唯有揉揉鼻子,欲把鼻息的痒痒压下去,这便看见阿芙自银庄里出来了。 女子看见男子揉鼻,便笑言:“大侠这可是感染风寒了?”并交手抱胸而立,神情戏谑。“想不到大侠武功高强,却挡不住清晨寒气,一下子就病了?” “莫说笑,只是个喷嚏,何妨到风寒。”这人翘翘嘴角,也不是笑,不知是何表情,看上眉毛,倒是有点无可奈何。“怎?换了?” “对,可是换了。”阿芙说完,便把手中的一张银票亮出来,塞秦敬一个满怀。秦敬只好捧手相接,方一瞄,就奇怪了。 “怎么只有八十两银钱?这账面不是有一百二十两的吗?” “官票换民票,扣四分六,算回官府账上,这算是道上的规矩了。”阿芙斜睨秦敬,看他那憨憨不明的模样,忽地“噗呲”笑出来:“别想了,民票可以安心花,官票一花就有官兵盯着你,哪天干何事都掣肘。” “并非。”秦敬掂量着手中银票,银票轻轻,却似有千斤重。“我就是奇怪这四分六去了哪儿?” 阿芙见他如此,便一手执住他捏银票的手,硬生压下到腰腹间,身躯也贴近他许多去了。“四分六还去了哪儿?不就去了官的两个口里。” “这!”秦敬撑圆眼睛,双颊收紧,大惊叫道:“这还有皇法的?怎能如此贪赃?!” 阿芙早料到他会如斯反应,更加了手中力道,叫指甲发白。“你现在是谁?这事情你管得下么?莫忘了客栈还有两个要照顾的呢。” “啊……”秦敬这才想起暂寄客栈的两人,尽管神情讪讪,他倒没再接着说话了。于是女子松动了眉毛,也松了手,并取过秦敬手中银票,折叠整好塞进秦敬衣襟,并还整理了一下。 “所以,现在咱先买点衣服药物,先回客栈再算……”阿芙说完,拍拍秦敬的额头,便牵起他的手,动作何其亲匿。 秦敬并未愉悦,却是一脸孤疑地说,也说得慢生生,长长吐出一句:“不要再使计逃走……” “不会!”阿芙断然,并嘟嘴睨了他一眼。“你怕就把我跟你绑一块算了。” “你说得对,我等下就买绳子去,就这般绑住好了。”秦敬举起两人双握的手,朝那努了努嘴。 两人乍看真是情深依依,恰一对小鸳鸯。 却在此时,一声线闯进此间“二……师弟……” 这声音好生亮堂浑厚,秦敬听得,竟恍如隔世,目随声往,眼目迷蒙看不清,只辨身形,却也知晓那是谁人。秦敬欲说话,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吐不出来,独胸口在猛地起伏。身手顿住,如死僵直。 秦业远远看见秦敬与女子手双握,第一下的动作,竟是要去遮住秦姚姚的眼目。此际他的动作也凝住了,睁目看秦敬。 “大……大师哥……”秦敬半响吐出这句。 秦姚姚闻见,喊了句:“二师哥是你吗?”并立刻往前了一步,眼目处正好撞上了秦业的手,她摸索去那手,紧紧捏住。 “大师哥你为何要挡我眼目,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看见的?!”说完此话,女子用力甩开捏紧的手,便要往前扑去。 秦业断一手捏住秦姚姚的膀子。“并非!乃是我认错了。” “我明明听见二师哥的声音。”秦姚姚哭闹,并回身要打秦业,受注乱挥,也不知方向,只能打到虚妄。“我要过去,你别欺负我看不见”女子眼睛看不见,脸上蒙着的白布此刻更分外苍白。 秦业和秦敬的距离原不过十步,此际却似隔了万丈深渊。 秦业便低头对秦姚姚令声道:“真是认错了,前面有粪车过,我怕你看见恶心!别闹!”秦姚姚当不肯罢休,只是嘴上安静了些,动作却没止息,唯被秦业拧着,不能发难。 “我派早就没了二师哥了,别闹了。”秦业愣拽起秦姚姚扭头要走,临末还说了这句,便无回头。 秦敬一直,也只能顿着,身不能动,话不能出。反倒是阿芙叹了一气:“就这样?你不追?” 秦敬也不言语,可眼中生了雾气,怎也散不了了。 “不追可别后悔。”阿芙低头不敢看,嘴巴却嘟翘了一些。“你去给他们说,是我害你失常杀人,你现在好了,是个好人了,便可以回门派中去。” 秦敬也半响不说话,整个失魂木偶儿。等了一会,阿芙不耐烦了,拖着这人走动。“你不追,这可要跟我走了?” 那木偶儿还是没话,不过人家牵,他走罢了。 ------------ 外传 ------------ 一万点击贺,短篇,归宁 记一万人的感动 呜哇哇!那个点击已经过万了,很感动……那个害(lan)羞(duo)的叶猊子夜在这儿奉上特典,短篇。秦敬的奕雪山庄之行。 归宁 “师娘……这是怒江,这里面有多深?怒江里面有没有鱼?鱼儿是不是跟凌霄峰上的一样?冬天怒江会不会结冰?”小孩子绑着红头的绳子,自小长了的长发已经可以束成冠,却并未正式行冠礼,那带着些滚圆的身子穿着蓝白相间得道服,乃是小小道童的模样。 岳雪华犹觉得可爱,便抱起那娃儿来,蹭了一下他的脸面。“敬儿一下子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师娘要怎么答你?” “一个一个地答。”娃儿认真说:“嗯,怒江有多深?” “怒江深浅不一,深时不见底,浅时没脚丫,而且怒江支流不止二三十,怎能说出深浅大概?” “哦……真不简单!”这小娃儿仿佛大人一般,捂着下巴说话。“可见怒江之水,乃似武学,百家所长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李林一总说岱宗武学长于岳宗,真是愚昧至极。” “这……”岳雪华笑意上颊,眉头却是轻蹙的。“你这小娃娃,怎么这样也能说到武学之上去?” “嗯……世间万物,皆是虚妄,不如武学精妙。”小娃儿抱着自家师娘的脖子说道,还不忘侧一边头去,真是小玉偶一般的人儿。 “秦敬!”这厢俩人说着话,就有人不满意了,酸溜地说了一句:“你这么大了,还让娘亲抱着,不知羞!”说话的小道姑就像是一颗桃花苞儿,小道姑的年纪还小着,一双马尾辫分在两鬓,束着的丝络却是上好的。 “哟,姚姚吃醋了,你看看,脸儿气得多红。”岳雪华促狭一笑,故意逗着自己的女儿。怎知小人儿脸皮薄到纸似的,被这般说上一句就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娘亲欺负人,欺负姚姚,姚姚要告诉爹爹!”这岳雪华的女儿,便是那位秦姚姚了,果真是自小都是小姐似的脾气,泪水像天边雨滴,说落就落。 岳雪华才不怕这女儿闹呢。只说:“你告诉爹爹,我也告诉你爹爹,你昨天,前天,大前天都逃了早课。” “娘亲怎么知道的?”秦姚姚一时惊讶,眼泪就此罢休。 秦敬挠挠头,就说:“师妹,对不住了,我不能对师娘撒谎。” “好你个秦敬!”秦姚姚撒泼了,就要来挠秦敬,怎知岳雪华一下子就把秦敬托到肩上去,秦姚姚只能捉住娘亲的衣服闹腾着:“娘亲你不公平,娘亲你偏心二师哥!” “娘亲我是帮理不帮亲哪。”岳雪华极喜欢戏弄这三个小娃儿,当真是十分的欢乐。为枯燥的夫妻生活点缀了一些颜色。 秦姚姚不得法,正鼓着一肚子气,忽而看见小小秦业过来了,就要上去跟秦业诉苦。 姚姚这娇气小道姑又稀里哗啦地说了一轮,秦业只是摸摸她的头,正色说了什么,却被她一个横扫的‘回风落叶腿’踢得跌坐下去。 看见这结果,也不必听见什么,岳雪华就知道秦业说的话不过是:‘逃早课就是不对,说谎更是不对,师妹,更不可以自己说谎事败又要打人’‘他可要告诉师父,让师父补回师妹的早课’云云,这徒弟的憨直性子,可是熊似的,比秦敬有过之二无不及。 秦敬看见秦业坐地,便挣脱了师娘怀抱,立刻上去扶起大师哥,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秦敬和秦业在说着什么呢?无非是‘说别告诉师父师妹逃早课,只要师妹知错能改,他们就替师妹补课,好等功夫追上去。’云云。 这三个娃娃是怎样的性子,没有人比这个做娘亲的更清楚了,且放心下秦姚姚,反正她有这两个师哥的宠爱,一会儿就不会气了。 她便仰天看去,天蓝如碧玉,再看看那波涛汹涌的怒江,犹记得上次摆渡到凌霄时候,自己也是娃娃们的年纪。 除了当年和秦端那楞人回门,这回归宁却是多年来的第二回,明明娘家近在咫尺,却不方便回去,乃是年轻就担起了掌门夫人的重任,此番出来,却见江天如梦,一切都不一般了。 彷如盲人复明,那山那水都艳丽非常。山石嶙峋在后,水如碧带在前,城楼在眼波后,杨柳远处依依。如此美景,昨日也不得见,今日去开明入目,直到心肺,酣畅出来,都是快意。 秦敬不知道何时站在师娘侧畔。“师娘?” “嗯?”岳雪华笑笑。“怎么了?” “师娘平日里是不是很累?”秦敬担忧一问。 “为什么会这般说?”她慈爱地摸了摸秦敬的小冠头,那儿的发丝太软,不像是一个男孩子该有的发丝,径自概叹,这小娃儿日后定必被情义所累。 秦敬抬头,犹豫要不要说。终究还不是能吞回言语的年纪,就说道:“我见师娘归宁,好像很开心……” “傻瓜,哪个出嫁的女儿回家都高兴的,等你有妻房或是女儿的时候,便明白了。”岳雪华捏一捏那小玉脸,秦敬的模样立刻变得十分可笑。 秦敬一双眼睛还是浓浓的担忧,不说话,只是捏住了师娘的裙裾,揉着揉着就放到鼻子下嗅了起来…… 兴许是归心似箭,岳雪华只觉得行船的速度比平日里快。到了码头立刻就有人来接了,接的人乃是岳雪初,意气风发的男子看见三妹,便是热泪盈眶。两人无言久立,许久过去,才听见岳雪初说了句:“三妹,咱回家了。” “嗯。”岳雪华正要提脚上车,却见自己一只脚被锁住了,动弹不得,原是秦敬用了卧擒拿之术来锁住师娘的脚。 这真是失礼至极了。 “秦敬你在做什么?”秦姚姚推了秦敬一下,秦敬憋住气不动。秦姚姚见此,就生气了,喊道:“大师哥!拿我剑来,我要把这赖皮蚯蚓剁开两半。” “师弟……你做什么?”秦业也感到好愕然,却不理会秦姚姚的喊叫,只是去掰这师弟的手。秦敬始终不发一语,死死抱住师娘的脚。 “这是……”岳雪初犹自觉得好笑。“难道是晕船了?” “敬儿……”岳雪华也是苦笑不得的脸色,也不知这小娃儿为什么又发疯了。“莫要胡闹了……快快放开师娘,让师娘上车,山庄当中有许多武学典籍,你当喜欢的……” 她这句还没有说完,这小娃儿就放了手,立刻双眼放光,“可以随意看?!不会被师父打?!” “当然……”她顿了顿,好笑说道:“敢情你还记恨你师父说你‘偷了’岱宗剑谱的事?” 实际岳雪华见这娃子松了手,已连忙把他的肩膀提起,给抱上了车,接着快快地把秦姚姚和秦业也塞进车子里,她真是一点也不想耽误了行程。 “我只是借!我有还回去的,是李林一他们不讲道理,非要说我偷。”秦敬抗议一句,极厌恶了这小偷的罪名。 “是,是……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岳雪华此番蹬上了马车里面,给三个娃娃都用力抱了一下,秦敬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不管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儿。”她给三个娃儿的头顶各自吻了一下,‘吧嗒,吧嗒,吧嗒’三声的好响。 岳雪初也是慈爱一笑,却并不是对着这些小娃儿,而是对着自己家三妹的。“想不到,当年最为调皮的三妹,现下也是贤妻良母了。” “哥哥笑话我。”岳雪华低头害羞,这般神情,也是凌霄山上见不了的,她是凌霄岳宗的掌门夫人,威仪是必须常挂在脸上的。 秦敬此番,竟径自闷闷不乐起来,却也不知道为何。只听见秦姚姚兴奋地问了句:“伯伯,奕雪山庄好玩么?有没有糖果吃?” 岳雪初看着秦姚姚,挑眉说道:“奕雪山庄可好玩了,迷宫一般呢,也有好多糖果姚姚你可以随意吃,吃成小胖妞,就别回去了。” “呵呵……呵……”秦姚姚笑得如花似的。 秦敬闷着一脸的不快更浓了些,自觉得自己的情愫谁也不发觉,就好像一座孤岛立于怒江之中。 大师哥秦业看着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却静悄悄的,静悄悄的动了手去,给师弟的背门扫了一下,似乎通晓了他的心意。 秦敬犹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便忍之不住了,也静悄悄,静悄悄地流了好多…… 及到星月初上,跟车而行,车上人各自疲累,三个娃儿也抵不住睡去了。岳雪华自然地轮流拍着三娃儿的背,口上哼哼小歌儿。低头又抬头间,就对上了哥哥怜惜的目光。 “怎生了?”她笑了,舒展一脸的疲态,摊开就成了苍白。 “没,只是想起小时候,那个还喊着要嫁给哥哥的三妹,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就觉得心底唏嘘,颇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岳雪初淡淡道了一句。其 鬓角在星月下,依稀可见一条银丝,岳雪华便要伸手去拔。 “诶哟!三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岳雪初惊动一下,嗔怪一声。 而他这样的武林高手,竟毫无防备地被拔去一根头发,想来是十分信任对方了。 “许久不见,哥哥,你竟有白发了。”岳雪华扬了扬手中银丝,银丝反映月光,竟似上缀泪滴。 岳雪初牵过自己的银丝,抚摸玩弄。“往日父亲在世,我经常忤逆他,现在自己当了庄主,才明白崮中难处,熬出了白发来,怎也拔不尽了。” “嗯,原以为能快意江湖,其实并非自己所想。”岳雪华停下手上动作,独自思忖。“那个要嫁给你的三妹,亦已为人母,为人妇,亦是一派掌门夫人了。” 岳雪初感怀含涕,牵了三妹的手来,轻轻拍着。见上有茧子,心头生了痛意,冲动一说:“三妹,若是受了委屈,奕雪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岳雪华抬头看去岳雪初,哥哥眼神,彷如昨日,便无改变。就忽在此时,她感到腰间一沉,乃是秦敬于睡梦中用了卧擒拿之术抱住了她的腰。 少儿梦中呓语,还带着哭腔:“师娘,师娘不可以不回凌霄,你不回去,师父会很寂寞的,敬儿和业儿也会很寂寞的……你若是累了,敬儿能替你干活……” “敬儿,你原是因为这个,今日才……”岳雪华快快谢了岳雪初的手,一手捂上了自己嘴巴,也难掩心中动容。 一手摸了摸小玉人的脸颊,这脸颊冰凉生涩,乃是偷偷哭过来了。这一车之内,自己竟然全然不觉,却真是对不住这娃儿了。 “妹妹?” “嘘……”岳雪华放一指在唇间。“他说梦话了,想必睡得不好,还是不要吵醒他。”岳雪初见此,轻笑一下,就摇摇头坐到边上去。 且听车内三娃儿小小鼾声,伴着那行走着的月色,竟十分静谧,让人心安…… 岳雪华脸带熹微,便在秦敬耳边说了一句:“敬儿放心,师娘永远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 特殊通知 ------------ 我结婚了——贺电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我要结婚了,今晚被灌醉了,所以很抱歉今天要断更一天,谢谢大家的祝福。 叶猊于2013年9月8日 ------------ 11月4日,特殊预告 致敬爱的读者:从明天开始无刃剑将进入全新篇章,首日三更大放送,往后每天一更,星期六日加至两更,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敬请期待,欢迎留言。 By小叶猊的小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