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暗黑精灵族兵种进阶一览(随时添... 0级兵种:狗头人奴工(农场),妖火精灵(城墙),灰矮人工匠(铁匠铺),暗黑精灵监工(农场) 1级兵种:暗黑精灵斥候(格斗武塔),暗黑精灵士兵(要塞) 2级兵种:血腥姐妹(血腥竞技场),精锐斥候(高级格斗武塔),暗黑精灵重弩手(守备高塔) 3级兵种:猎杀者――暗影刺客(黑刃学校),血腥魔女(高级血腥竞技场),牛头人奴工(米诺陶迷宫) 4级兵种:浴血妖姬――血腥修女(鲜血殿堂),牛头人战士(高级米诺陶迷宫),地底蜥蜴骑兵(战蜥围栏) 5级兵种:牛头人督军――牛头人狂战士(巴尔瑟扎地窟),冷血骑兵(高级战蜥围栏),多头蜥(飒风洞窟) 6级兵种:双足飞龙骑兵――迅猛战蜥骑兵(龙血育种场),毒血多头蜥(高级飒风洞窟),暗影巫女(黑月祭坛) 7级兵种:九头龙蛇――深渊多头蜥(深渊裂隙),暗影祭司(高级黑月祭坛),暗影飞龙(龙之巢穴) 8级兵种:暗影主母――暗影主祭(黑月神殿),暗影巨龙(高级龙之巢穴) 9级兵种:黑龙(地下龙城) 阴影工会招募的雇佣兵种:恐爪怪、灰矮人火枪手、深地侏儒角斗士、惧怖之眼、噬魂魔、巫妖、费林魔葵,撒伦精怪。 兵种首领:8位 猎杀者:丽莎?黑刃。 暗影刺客:崔西?血蛇。 血腥妖姬:薇儿娜?夜魅。 血腥修女:薇薇安?恐虐。 牛头人督军:阿诺德?血角 牛头人狂战士: 双足飞龙骑兵: 迅猛战蜥骑兵: 以上三位首领待定,敬请期待,书友可提前选择其中之一扮演。 传奇英雄:4位 魔瑟林?安罗斯城第一主母:凯瑟琳?班瑞 黑月神殿第一祭司,织魂者:莎尔?杜登 飒风洞窟之主,九头龙蛇王:许德拉 黑龙之王、肃荡龙王:克罗希司 ------------ 几本值得品味的佳作 少年心中燃烧着凤凰之血,唯有暴力与情欲能让他稍感平息,在机甲时代的星空里,他用飞剑开天辟地!――桃次郎鸿篇巨制《无双》,曾经看过《倾城之恋》和《卡卡》的书友,切莫错过。 一本星辰诀,两世精魂魄,三名铁兄弟,以此翻云覆雨,踏破星辰――天杀的老贼所写的《踏破星辰》,135万字爽文,够肥可宰了。 曾记否,亡灵之眼辉映奇幻世界;曾记否,我欲成魔扛起玄幻大旗,醉蝠的《宅男救世主》又将在创世创造何等奇迹? 养鸵鸟,遛藏獒,开辟一方小天地,古萧是一位很有品味的奇女子,差点在都市喧嚣的钢铁丛林里弄出一座庄园。那么她所写的小说又具有何等趣味?名字虽俗,文笔却佳,《天才宝宝,总裁爹地请止步》,一本女频佳作。 中国新一代动漫大神vs日本动漫巨头,大银幕最强中国动漫神作对决阿凡达,尽在穿越10年,成就中国本土动漫帝王。厄夜怪客的《动漫之王》,值得期待。 伟大的时代必有伟大的事件,伟大的事件必然产生伟大的人物。中国的罐头商人意外闯入19世纪初,附身在马伦哥战役阵亡的德赛将军的儿子身上。管杀不管填的《炮王》,带我们走进那个黑暗的时代。 ------------ 几本值得品味的佳作2 家族的仇恨,种族的战争,生存下去的动力,一切都让张洲成必须要不停的战!战!战!小说《通灵战天》,带给你一个不同的通灵师的世界!! 前世的耻辱,今世用鲜血洗刷,冲破世事的束缚,抗拒命运的摆布,《手中界》解开自己重生之谜,踏上回家的路。百万字可杀。 重生1988年,林孝智有了四个奋斗目标――一品黄山所著的《东方好莱坞》,估计只有一个目标,当红第一书。 ------------ 第一卷 起自修道院的飓风 ------------ 第一章 这个夏天,你穿越了吗? 第一章这个夏天,你穿越了吗 夏日阳光的灼热余威被厚重的卷帘门阻挡在室外,恒温空调的换气扇发出持久而微弱的蜂鸣,一台台蛋壳型的全息影像舱排列的整整齐齐,外壳上泛着冰冷的金属光芒,如果不是那排闪烁着多彩光芒的指示灯,简直和墓地没有什么区别。 “法克鱿!” 从隔壁的全息影像舱里传来了暴躁的咒骂声,随后响起的是什么东西与地面发生猛烈碰撞的砰然巨响。 安若素的嘴角勾勒起一个微带不屑的弧度,手指从右腕上一个造型古朴的刺青上扫过,然后轻轻关闭了头盔型显示器,那行闪烁着红光的“服务器临时维护中”的花体字顿时从眼前消失,代之出现的是在一排开启的全息影像舱和几个烦躁不安、骂骂咧咧的毛头小子。 “安哥,这城堡之心ol的运营商也太不像话了,咱们断罪之剑马上就要突破英雄副本,成为第一个拥有战略城堡的公会,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突然宣布服务器维护呢?” 不要说那些性格冲动的家伙,就连一向以沉稳冷静著称的副会长善变的水也按捺不住激愤的心情,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影像舱的半透明水晶侧壁,“不行,安哥,我们必须去找客服抗议,弟兄们为了拿下这个英雄副本首胜可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他们不给个说法的话……” “我们也只能继续玩下去,不是吗?”安若素微笑着打断了副会长的而抱怨,语气显得泰然自若,似乎心情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淡定,小善,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断罪之剑既是游戏公会,又是业内顶级的工作室,如果不能在这个号称在线人数超千万的网游里站住脚跟的话,无论是名声还是利益方面的损失,都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 “但是,安哥……”善变的水正要争辩的时候,一阵低沉的蜂鸣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啊,临时维护结束了!”有人大叫起来,“快快快,快回影像舱,副本进度能够临时保存10分钟,现在还来得及!” 看着一脸惊讶的副会长,安若素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看来我们不必和客服去交涉了,继续组织攻略副本吧……” 一面说着,安若素一面抬起手来,按下开启头盔型显示器的按钮。 下一瞬间,眼前突然闪烁起难以言表的强烈白光,宛如两把烧红的钢钎一样刺入安若素的瞳孔,带来难以忍受的灼痛,“设备故障?糟糕,难道会爆炸?”还没等他转过下一个念头,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深沉冷漠的黑暗就迎面扑来,将他的所有感知都彻底吞没了。 就在失去意识的同时,安若素右腕上的那个古朴的刺青突然从皮肤表面浮现出来,然后像是急速生长的藤蔓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耀眼的火花伴随着劈啪作响的电流声从全息影像舱的每一个缝隙迸射而出,却被刺青组成的细密罗网所阻挡,没有一颗火星能够落到安若素的身体上。 虚空宛如水面一样泛起无数半透明的涟漪,四周的一切突然静止,仿佛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在这一刻被某种力量所冻结。已经扩大至安若素全身的古朴刺青再次发生震动,随后从安若素的身体表面脱离,同时将一丝银白色的光芒从他的头颅部分扯了出来。 伴随着刺青的脱离,虚空中的涟漪迅速扩大,然后朝两边分开,仿佛空间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的撕开一道裂缝,一片片骇人的光影在裂缝之中跃动着,难以名状的能量彼此冲击爆发,搅成一团由可怖的色彩组成的漩涡。 那丝银白色光芒在刺青的保护下朝着漩涡飞去,随后消失在那道裂缝之中,虚空中的裂缝迅速弥合,时间又恢复了流动。烈火和浓烟眨眼间就将安若素的身体吞噬了。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冲天而起,一些人连滚带爬的冲出已经变得像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房间,在他们的身后,全息影像舱一台接着一台发生剧烈爆炸,断裂的电缆带着炫目的电光乱挥乱舞,很快就淹没了来自人类的悲鸣和惨叫。 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安若素的意识从深沉的黑色迷梦之中唤醒,一缕灰色的晨光从狭窄的窗户流泻进来。安若素勉强从床上抬起头,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让他又躺了回去,胸口像是被大象踩过一样烦闷,恨不得能够马上吐出些东西才舒服。 除了胸口之外,脸颊和后腰也疼得厉害,幸好身体还能动。安若素一面低声咒骂着制造出劣质设备的无良运营商,一面爬起身来,想要找面镜子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他最担忧的是自己那张本来就不够英俊的脸,如果被爆炸的头盔给破了相,想要找个女朋友可就更难了。 房间出乎意料的狭小,设施更是简朴的惊人,除了床铺和一边的矮桌之外,安若素看不到有任何家具和陈设的存在。不过这或许与他的伤势不轻有关,他的左眼肿得只能眯成一条缝,右眼勉强能够睁开一半,下巴更是一动就疼的想要流泪…… 下巴? 安若素突然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受伤最重,但是考虑到两眼还能勉强看清东西,裸露在头盔外面的下巴显然不应该受伤。而且这种疼痛的感觉他也并不陌生,与其说是设备爆炸带来的伤害,还不如说是被人狠狠揍了几拳之后的感觉。 难道在我昏迷之后,公会之中发生了一场殴斗么? 安若素迷惑的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把谁得罪到这么深,就连昏迷之后都会挨上一通拳头,但是摸着脸上一块又一块的青肿,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是显示器爆炸导致的创伤。 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股冷冽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让安若素猛地打了一个寒噤。“看来你昨天过的非常精彩,托马德。不过那些人怎么会手下留情呢?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中午才能清醒过来。” 那个人所用的语言分明不是汉语,但是安若素发现自己完全能够理解,甚至回答的时候也用了同样的语言。“你,你是谁?” “收回前言,应该是没有人手下留情。”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把手里捧着的木托盘放在了床头的矮桌上,“托马德,如果你被揍得连自己的导师都不认识了,我担心会有人笑的连门牙都掉下来。” 安若素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发誓自己的朋友里面绝对没有喜欢cos中世纪传教士的人,但是这个人的打扮却完全不能用其他的理由来解释。他穿着一件式样简朴的灰色长袍,除了领口别着的一枚银质长剑徽章之外,没有佩戴任何装饰,看上去这副装扮似乎是一名传道的神职者,然而从魁梧强健的身躯和腰间悬挂的长剑来看,却又像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中年男子显然是发现了安若素茫然无措的表情,浅色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忿怒和懊恼的光芒,“你真的想不起来我是谁了?那些人下手可真够狠的,托马德,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去找牧师来。” 安若素明显感觉到中年男子的焦急心情是发自内心,不过更关键的是,对方嘴里说的分明是牧师,而非去找医生,“等一下……导师,”他刻意用比较含糊的语气说,同时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我现在只是有点头晕……该死,我昨天恐怕是给您惹了点麻烦。” 中年男子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一点,随后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麻烦倒不至于,打架斗殴可是男孩子的专利,如果在这三年学徒生涯里从没打过人也没挨过打,那才是一种耻辱呢。” 安若素感到自己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如果说中年男子的语气里有那么一点开玩笑的味道,针对的也绝对是发生在昨天的斗殴事件。但是安若素非常清楚的记得,自从组建断罪之剑游戏公会以来,他至少有一年时间没有和人发生过肢体冲突了。 难道是……穿越? 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了,安若素有些麻木的思考着,同时小心翼翼的应付着那位自称为导师的中年男子的询问,直到对方逐渐打消担忧,叮嘱自己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离开。 中年男子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面的时候,安若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体无力的靠在冰冷而坚硬的墙壁上,心里百味杂陈。看着面前那双皮肤呈现出淡褐色、掌心被磨出薄薄一层茧子的手,他有些绝望的意识到,这个身体根本不属于一个在电脑前动辄奋战12个小时的宅男,而是一位……巡礼者学徒? 随着脑海中冒出这个令安若素感到有种诡异熟悉感的词汇,无数意识的碎片宛如激流一样汹涌而来,那是属于一个生活在中世纪的14岁少年的记忆和情感。如果安若素不是曾经生活在资讯大爆炸的22世纪的话,他很有可能无法在如此激烈的冲击下保持住自我意识,而现在他只是感觉额头有些微微胀痛,下意识的张大嘴巴,用力进行着深呼吸,减轻那种就像是第一次使用全息影像舱的眩晕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之中飞舞的意识碎片伴随着眩晕感一起消失了,安若素镇定了一下情绪,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多了很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片段,就像是刚刚使用记忆同调仪观看了一个少年短暂的人生一样。 “托马德……”安若素苦笑着勾起嘴角,像是咀嚼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一样重复着这个名字,“一个资质出色的巡礼者学徒,进入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仅仅一年时间,就拿到了中级学徒的天蓝色绶带。但是性格孤僻暴躁,常常与其他学徒发生冲突……昨天那样的殴斗其实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后果比较严重而已。” 安若素不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上苍还是咒骂命运。这个叫做托马德的少年性格孤僻,导致他除了那位叫做伐修的巡礼者导师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称为朋友或者同伴的人,反倒是在修道院里树立了数不清的对头。 这显然方便安若素掩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是却也让他在接下来的生活之中举步维艰。身为游戏公会会长的那段经历告诉他,一个处处树敌、而没有朋友和同伴的玩家,是没有办法在游戏之中生存下去的,哪怕他拥有非常优秀的pk手法,也没有办法对付几个,甚至十几个同级玩家的围攻。 “接下来,关键的事情就是如何和身边的人修复关系,幸好大多数的敌意都来自于托马德过分孤僻的性格,如果稍加改变的话,应该可以很快就能缓和下来吧。不过想要不显突兀的改变性格,这还真是个难题啊。” 已经接受穿越这个事实的安若素坐在床边,为自己的未来冥思苦想起来,直到一阵饥饿的感觉将他的思绪打断。 “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要紧。”安若素想起了伐修导师端来的那盘食物,口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随后他转过头,目光贪婪的看向放在矮桌上的那个木盘子。 “冷掉的麦片粥,面包干和腌渍萝卜……”安若素――或者说学徒托马德握紧拳头,眼眶里闪烁着悲愤的泪花,“这是要忆苦思甜么?我恨中世纪的修道院大餐!” 摆在桌上的食物已经冷掉,而且相当简陋粗糙,当然谈不上可口,但是对于一个已经饿了大半天的少年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安若素不顾下巴的疼痛,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夹着腌萝卜的面包干,然后又用麦片粥送下喉咙,直到将木盘子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好受了一些。 辘辘饥肠填饱之后,身体上的痛苦和疲倦同时袭来,安若素用手指小心的按压了一下肿起来的眼眶,决定还是先小睡一会。但是就在他的目光无意之中扫过右手的时候,他的眼睛骤然睁大了。熟悉的青黛色刺青盘卷在右手手腕上,线条纤细流畅,看上去像是一条叼着自己尾巴的长蛇,又像是一圈生满锐刺的黑荆棘。 “这,这是……”安若素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之中猛烈的跳动着,这圈刺青的图案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已经在同样的位置上陪伴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岁月。“这难道会是巧合吗?”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右腕。 手指刚刚触摸到刺青,一阵诡异的吸引力就猛然攫住安若素的意识,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一黑,意识就被骤然放大的刺青给彻底吞没。 ------------ 第二章 刺青空间之中的城堡 出现在安若素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空间。 他惊讶的张望着眼前半球状的巨大溶洞,穹顶的岩石上点缀着一簇簇色彩斑斓的水晶,柔和的光芒从每一簇水晶内部投射出来,如同一道闪耀夺目的七彩虹光横亘洞顶,呈现出一种令人为之目眩神迷的美丽景色。 曾经令安若素叹为观止的美景和这座溶洞相比的话,都不免会黯然失色,但是真正使安若素惊讶得合不拢嘴巴的并非是这座溶洞本身,而是在溶洞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宛如巨大阴影的黑色城堡! 这座黑色城堡的外墙使用的建筑材料是价格昂贵、而且沉重无比的黑曜石,光滑的表面反射着从洞顶投下的彩色光芒。巨大的钟乳石笋或是从空中垂落,犹如狰狞犬牙择人欲噬;或是拔地而起,仿佛巨人卫士般林立在黑色城堡的周围,其中大多数都已经被挖空,变成了坚固的塔楼或者其他防御工事。宛如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精金围栏和悬梯围绕着城堡之中每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物,建筑物的顶端和城堡的外墙上都舞动着许多冷色调的光点,伴随着阵阵如梦似幻的歌声和不时闪烁的防御魔纹,带来一种介于空灵和寂寥之间的神秘感觉。 安若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座黑色城堡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城堡之心ol的官网5月份主题就是这座暗黑精灵主城,而且还提供免费的全息3d影像下载。 在筹备攻略亡命隘口战场副本的那段时间里,安若素和断罪之剑公会的战友们曾经进行过无数次讨论,并且撰写出得到这座战略城堡之后的详尽升级规划,甚至精确到了每种资源和每一枚金币的使用时机。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安若素才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向着黑色城堡迈出了第一步。溶洞的地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光滑得活像是涂抹着一层油脂,安若素一直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滑倒在地,然后发现刚刚只是做了一场美梦。好在他的小心没有白费,几分钟后,安若素就顺利的接近了那座黑色城堡,甚至走过吊桥,来到正前方的城门之下。 从下方仰头朝上看的时候,这座黑色城堡更加显得高大雄伟,两扇足有十米高的城门左右敞开着,精金锻造的千斤闸高高悬挂在门洞里,闸门底部排列着数十根栅栏,每根栅栏的尖端都锋利得如同长矛矛锋,而且上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光芒。 是毒药……还是油脂?想到暗黑精灵的一贯作风,安若素耸了耸肩膀,决定自己还是不要搞清楚为好。随后他朝着城堡的台阶迈出了第一步,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样,根本无法碰到面前的台阶。 就在安若素困惑的换了一个方向,然后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前进的时候,一个明显带有电子合成特色的甜美声音十分突兀的响了起来,“身份资料比对完成,欢迎进入城堡之心ol世界,玩家‘安之若素’。祝贺您,您和您的公会获得了全服务器首次完成英雄副本‘亡命隘口之战’的殊荣,您获得200点声望值的奖励,并随机选择一座黑暗阵营的城堡作为断罪之剑公会专属驻地,目前随机到的城堡为暗黑精灵族,请问是否重新选择?” 安若素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凸了出来,在发现自己通过奇怪的刺青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暗自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性,甚至怀疑过学徒托马德的身世。但是安若素可以保证,在这些猜测之中绝对没有包括这样一种可能,他将不得不继续进行一个来自原来世界的网络游戏。 “真是活见鬼!”安若素突然大叫起来,他的心里突然被一种患得患失的情感所充盈,以至于连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回答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谁?” “t53号人工智能客服为您服务。”电子合成声音以非常公式化的语气回答说。然后似乎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后回答说,“抱歉,亲爱的玩家,由于不知名的数据传输错误,我们暂时无法联系到服务器,不过您的相关数据我们已经进行了备份,完全可以确保您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物质损失……” “去你的物质损失!”安若素沮丧的发出一声咒骂,刚刚雀跃的情绪重新落回谷底,“不需要重新选择了,我确定就是暗黑精灵族的城堡。” “恭喜玩家‘安之若素’获得暗黑精灵族战略城堡,目前城堡等级为1级,初始建筑为议事厅和1级黑暗魔法塔。”电子合成声音继续说,“您现在可以选择进入议事厅,对城堡的各类设施进行建造和升级,也可以选择进入魔法塔,学习1级黑暗战略魔法。” “进入议事厅。”安若素不假思索的回答说。 眼前骤然一暗,紧接着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高大的城门和城墙全都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殿堂,冰冷而坚硬的黑曜石王座出现在安若素的身后,两侧的廊柱上满是精致的浮雕,演绎出无数战争和狩猎的壮阔场面。 一颗黑色的水晶球从地面上浮现出来,然后缓缓升高到安若素恰好可以平视的高度。淡淡的灰色光点从水晶球内部亮起,不到一次呼吸的间隔,就扩展成了一面足有一米见方的光幕。 安若素轻轻触摸了几下光幕上的标志,虽然刚刚获得这座城堡,但是这些标志对于他来说绝对不算陌生。从左到右依次是代表建筑的镐头、代表征兵的利剑、代表税收的钱袋和代表仓库的房屋。安若素首先点击了一下税收的标志,随后就看到仓库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币图案,后面还浮现出一个500的数字;紧接着建筑的标志也亮了起来,再次点击之后,分类菜单里面有好几座满足建造条件的设施周围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蓝光,不过更多的建筑还是被灰色的雾霾所笼罩。 接下来的操作对于一名资深城堡之心ol玩家来说可谓驾轻就熟,安若素选择建造其中唯一一座军事建筑――格斗武塔,并且利用仅剩的200金币招募了5名暗黑精灵斥候。 下一瞬间,空旷的黑色殿堂之中就出现了一排纤细的身影,这些斥候身穿完全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黑色斗篷,线条姣好的面庞被同样质地的蒙面巾遮挡,只露出一对具有精灵特色的尖耳朵和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安若素走下黑曜石王座,绕着这些斥候走了两圈,心中不禁暗暗惊讶起来。 眼前的暗黑精灵斥候比游戏画面要真实得多,斗篷随着穿过殿堂的风微微晃动,蒙面巾因为呼吸的缘故轻轻飘拂,走近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到若有若无的体温。安若素很确信现在自己所处的空间绝不是一个游戏,毕竟他确定自己没有躺在全息影像舱里,头上也没有戴着类似作用的头盔,然而他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暗黑精灵族城堡应该还有什么解释。 “玩家‘安之若素’,您已经有5分钟未进行任何操作,请问是否离开公会战略城堡?”智能客服t53的声音将安若素从飘散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他的眼底闪烁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随后轻轻点头。 “离开城堡。” 四周的空间突然扭曲,安若素紧紧抿起嘴唇,忍受着那种仿佛从高空跌落的诡离失重感。转瞬之间,他的双脚再次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屋中,将刚才那种置身于地下溶洞的冰冷从身边驱散。 “真是一个离奇的美梦。”安若素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有些苦涩的落在右手手腕的古朴刺青上面。他不知道一个单机版的虚拟游戏对自己有什么用处。用来回忆过去或者打发无聊的时间吗?然而在融合学徒托马德的记忆之后,安若素很清楚这个世界远远算不上和平安定,想要生存下去的话,绝对需要他去付出一番努力和汗水才行。 “曾经梦寐以求的暗精灵城堡啊,现在我能够拿你来做什么?”安若素有些沮丧的坐回床边,嘴里发出低低的呢喃,“即使是能够积攒出大量士兵,难道我能让他们来为我工作吗?” “愿您的名字与暗黑之龙迪马利特同在,城主大人。”一个声音从安若素的身边传来,语调之中带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柔媚和优雅,“黑刃斥候小队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安若素骇然转身,右手下意识的抓起矮桌上的木盘子,这东西是用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又结实又沉重,在学徒托马德的记忆里,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当做盾牌,用来抵挡匕首、短剑之类轻武器的袭击。 然而他的警惕被证明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出现在房间里的是那一小队暗黑精灵斥候,看到安若素转过身来,这些斥候同时俯下身体,用极其恭敬的姿态鞠躬致意。 安若素惊讶的看着这些暗黑精灵斥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简直是令他难以想象的奇迹!在那座城堡之中招募的士兵居然能够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上!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将会拥有一支难以想象的庞大军队,斥候的实力固然有限,但是接下来的血腥舞女、牛头监工以及蜥蜴骑兵可就不一样了,甚至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连黑龙也可以…… 年轻的巡礼者学徒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眼前这些暗黑精灵斥候的身影仿佛正在扭曲、蠕动、变大,随后变成了一排排手持利刃的暗黑精灵大军,这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将会如同怒涛一样席卷村镇、城堡和王国,最终将自己送上整个世界的巅峰! 从未有过的野心在安若素的胸膛之中燃烧起来,让他的双眸闪闪发亮,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灼热的气息。然而很快,眸子之中热病一样的光芒又重新被冷静的目光所取代,安若素将右手抬起,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微笑的弧度出现在他的嘴角。 “真是愚蠢的念头,安若素。”他叫着自己的名字,语气之中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怅然,“我有什么理由想要践踏着无数人尸骨和鲜血,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安若素的目光回到了暗黑精灵斥候们的身上,刚才那段时间里,这些斥候都保持着垂手肃立的恭敬姿态,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命令。“黑刃小队,我会在需要的时候给予你们命令。”他轻声说,“现在,返回城堡。” “悉从尊愿,城主大人。”为首的暗黑精灵斥候不假思索的回答说,随后她们再次朝着安若素鞠躬行礼,身影迅速消失在青白色的光芒当中。 眼看着斥候小队的身影消失,安若素感到一阵疲倦袭上心头,干脆就身体向后一仰,躺倒在床铺上。他原本以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恐怕会很难入睡,不过或许是心神太过疲惫的缘故,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 第三章 谈话,缓和关系的契机 晚祷的钟声将安若素从浅眠之中惊醒,他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恰好捕捉到窗外夕阳的一抹余晖。 按照不久前融合的学徒托马德的记忆,这顿痛殴足够他在床上躺一个星期,说不定还会带来轻度脑震荡或者其他什么后遗症。不过或许是这个世界的人体质都非常强悍的缘故,经过大半天的休息之后,安若素脸上的青肿已经大都痊愈了,只有受伤最重的左眼还没有完全消肿,留下了一个颇为可笑的黑眼圈。 起床之后,安若素肩上搭着一条手巾,有些纠结的看着水盆之中自己的倒影。穿越之前,他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平凡无奇的长相,但是当水中映出的是一张自己完全陌生的面孔的时候,他的心里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猛然抽打了一下,撕裂般的痛苦让他紧紧皱起双眉。 这是一张带有浓重中欧特色的面孔,琥珀色的双眼向内凹陷,眉峰压得极低,宛如两把锐利的刀刃彼此对峙;虽然五官线条还带着少年所特有的柔和,但是已经依稀显露出些许刚强的棱角。安若素不得不承认这比自己原来那张脸要英俊得多,而且带有某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鲜明气质。 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穿越不是全息影像舱爆炸带来的幻觉后遗症之后,安若素用沾湿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准备按照托马德的记忆,去找自己的导师伐修好好谈谈。不过就在他刚刚推开房门的时候,伐修导师急匆匆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走廊的尽头,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看样子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了,托马德。”伐修导师停下脚步,用稍嫌生硬的语气说,“跟我来,修道院的库尔甘院长大人想要见一见那位以一敌众、把七八个同伴打得哭爹喊娘的小英雄。” 这番话里面讽刺的味道太过浓烈,让安若素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同时更深刻的认识到托马德孤僻性格给他带来的巨大麻烦。从早上短暂的交谈之中,安若素很清楚的感觉到伐修导师对他的关心和担忧,而在随后的记忆融合之后,安若素也能察觉到托马德对伐修导师的亲近和爱戴。 能够把唯一亲近的人都气成这个样子,看来这次的麻烦已经超乎预料。安若素忐忑不安的跟在伐修导师的身后,一路上有好几次都想要开口询问,但是直到两人的脚步停在一扇描摹着精美花纹的木门前面的时候,他依然没能鼓起勇气,问出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这一路上的沉默似乎让伐修导师心里的气愤减轻了一些,在叩响木门之前,他微微侧了一下身体,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嘟哝说,“这样就很好,托马德,闭上嘴,保持谦卑的态度。” 安若素的心里陡然被一阵温暖所充盈,这或许来自于托马德的记忆,但是伐修导师在明显受到过告诫之后――这是解释他的态度转变的唯一理由,还能做出这样的提醒,的确让安若素受到了相当大的触动。他想要开口道谢,但是伐修导师已经迅速转过身去,谨慎的叩响了眼前的木门。 “院长大人,巡礼者伐修按照您的吩咐,把学徒托马德带来了。” “请进吧,伐修弟兄,还有小托马德。”一个慈祥而温和的声音回答说。 伐修导师推开木门,随后大步走进院长的房间,向着坐在橡木长桌后面的老人抚胸行礼,“圣?巴布鲁帕在上,院长大人,巡礼者伐修向您致敬。” 安若素有样学样的抚胸行礼,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无论是学徒托马德的记忆,还是他身为另一个世界的游戏公会会长的经验,修道院院长这样的大人物都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礼仪有失的年轻学徒。 “仁慈者的光辉与我们同在。”老人回答说,同时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目光先是朝着身体有些僵直的伐修导师瞥去,随后来到安若素的身上。那目光似乎并不显得凌厉慑人,却让安若素的心里突然升起忐忑不安的感觉,仿佛这位老人平静如湖面的双眼能够看透一切虚伪与矫饰。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老人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随后抬了抬手,“坐吧,坐吧,随意一些,要不要来点吃的喝的东西?我这里有很新鲜的面包和奶酪,还有洋葱,小托马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你好像没有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吧?” 安若素搬过一把椅子放在伐修导师的身后,等到自己的导师坐下了,他才为自己拉过另一把椅子。“我现在的确有点饿了,院长大人,但是恐怕什么东西都吃不成。”安若素一面坐下,一面小心翼翼的把嘴巴张大一些,然后脸上露出了承受疼痛的扭曲表情,“我的下巴疼得厉害,比上午的时候更疼了。” “不要担心,你看上去已经比昨天好多了。”库尔甘院长仔细端详了一下安若素下颚上的青肿,“伐修弟兄为你做过检查,骨头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些挫伤而已。不过围殴你的那几个学徒的伤势可不轻,其中一个人的鼻子被打塌了,还有两个人的臂骨有些裂纹。” 老人的语气显得非常平静,没有流露出一丝指责或者不满的味道,但是安若素还是感到自己的后背正在沁出冷汗。“我……我感到非常抱歉,院长大人,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低落,所以在碰到有人侮辱我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的时候,我就气昏了头……是我先动的手……一下子就把布尔的鼻骨打断了。” “我很高兴你说了实话,小托马德。”库尔甘院长笑眯眯的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语气之中充满明显的赞许味道,“很多孩子都试图用谎言推卸责任,或者用狡辩证明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但是我必须说,只有能够明白自己的过错,并且承认,才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安若素以自己所能做出的最诚恳的表情重重点头,同时为自己能够渡过这道考验而庆幸不已。 “托马德,我仔细考虑了你的情况。”库尔甘院长掏出海泡石烟斗,开始往里面填装金黄色的烟叶,“毋庸置疑,你的天赋很好,无论使用刀剑或者冥想的能力,你都远远超过了和你同龄、甚至比你大得多的孩子,这让你很有理由看轻他们。然而长夜将至,黑暗之中处处险恶,没有人能够独自在旷野间行走,如果你的身边连一个同伴都没有的话,那么要由谁来看顾你的后背呢?”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安若素非常想要满口答应库尔甘院长的要求,但是他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态度的转折未免显得有些生硬了。“院长大人,我必须从他们之中选择同伴吗?他们都太弱了……” “不,是你太强了。”库尔甘院长把烟斗凑在桌边的烛台上点燃,然后表情满足的深深吸了一口,“小托马德,你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胸前的白色绶带换成了天蓝色,而且你的导师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先例的话,就是换成高级学徒的红色也不奇怪。” 安若素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伐修导师,从那张看似漠无表情的脸上读到了些许骄傲的味道。 库尔甘院长向前移动了一下身体,语气沉重的继续说下去,“所以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天赋远远不如你的人,会因此产生羡慕、嫉妒、甚至怨恨的心理。这并不奇怪,不要说那些孩子,就连许多成年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 “所以我必须对此负责,努力照顾好那些因为我的优秀而充满负面情绪的同伴吗?”安若素有意在语气之中表现出微妙的不满和讥讽,果然引起了库尔甘院长的一阵大笑。 “当然不是,我的孩子,你想得太多了。”老人把烟斗从嘴边挪开,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接下来我说的只是一个老人做出的建议,而不是命令。小托马德,很多巡礼者弟兄都不算是合格的导师,只是为了修道院的传承,他们不得不担任教导年轻学徒的任务。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去帮助那些进步缓慢的孩子,这样不但可以减轻导师们的负担,还能够修复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安若素需要极力抑制住心中的兴奋,不然很可能会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欢呼声。一位睿智非凡――而且地位崇高的老人给出温和的建议,这简直是太完美的转变理由了。 “我明白了,院长大人,我会去试一试的。”他用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沙哑的声音表示。 “太好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小托马德。如果身体还不太舒服的话,我允许你不参加明天的晨祷,但是晚祷就一定要出现哦。”库尔甘院长微笑着眨了眨眼睛,随后朝着旁边做了个手势,“伐修弟兄,你留一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安若素站起身来,朝着库尔甘院长和伐修导师深深鞠躬,然后离开了已经快被烟雾充满的房间。当木门轻轻在面前关上之后,他的心里终于感到一阵放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压力刚刚从肩上甩脱了一样。 就在安若素转过身来的时候,走廊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三个身影,并且在看到他的同时就停下脚步。这三个人都穿着学徒短袍,其中两个人佩戴着初级学徒的白色绶带,吊在胸前的手臂上缠着许多亚麻绷带;第三个人的绶带则是和托马德相同的天蓝色,身材魁梧高壮得像是个成年人,可惜鼻子肿得活像是颗成熟过头的番茄。 安若素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这三个人他可一点都不陌生,自己青肿的下巴和乌黑的眼圈都是拜他们所赐,而对方骨折的胳膊和断掉的鼻梁则是自己的回赠。 “布尔,昨天可真是对不起了,你的鼻子好点了吗?”安若素走了过去,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打着招呼。 “该死,你……你离我远点!”鼻头红肿的大个子向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看似凶狠、实际上却非常不安的表情。“托马德,这里不能动手,如果你想要再得到一点教训的话,我们在中庭的广场上解决!”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用更加平和的方式交流一下剑术,但是昨天那样激烈的冲突就不要了吧。”安若素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可真疼,不是吗?” 大个子学徒显然没有预料到安若素不带任何敌意的态度,脸上故意露出的凶狠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呆滞。安若素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朝着三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沿着走廊一侧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串急匆匆的脚步。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安若素离开的背影,布尔迷惑不解的咕哝了一声。“平时那种傲慢和冷漠的劲儿到哪儿去了?” “说不定是被院长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我看他刚刚从院长的房间里出来。”另一个学徒用带些兴奋的语气说,“布尔大哥,那小子不敢再嚣张了,我们要不要……” “当然不要。”布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同时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自己红肿的鼻头,“几个打一个已经够丢人了,而且别忘了导师们都很欣赏这家伙……只要他不再碍眼,我们没有继续招惹他的理由。” ------------ 第四章 出色的少年学徒 暮色染满天穹,不过半轮残阳还在西方天际眷恋不去,烧红了大片云团。从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狭长的石砌高窗向外望去,简直像是整个天空都在流淌着鲜血一样。 通常在这个时候,修道院早就沉浸在一片安详的静谧当中,然而在今天,这种静谧却被阵阵金属相互激烈碰撞的声音所打破,刀剑交织出的铿锵战歌响彻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宽阔中庭,更回荡于屹立于外墙后侧的七座白色高塔之间。 安若素穿着一身镶嵌着负重铅块的硬皮护甲,脚步稳健的左右闪避,同时手里挥舞着训练用的钝剑,格挡开来自三名对手连绵而狠辣的攻势。由于激烈的较量已经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少年的额角已经沁出了点点滴滴的汗水,呼吸也稍显急促,但是每次格挡和反击的动作却依然流畅自然,简直就像那把钝剑成了他胳膊的延伸似的。 安若素的三名对手都是修道院的高级学徒,不过年纪显然要比他更大一些,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手臂粗壮有力,简直和成年人没有任何区别。他手里的钝剑也比普通长剑要重了将近一倍,挥舞的时候总是带起凌厉慑人的风声,虽然这把剑并没有开锋,但是被击中的时候也不免要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甚至断掉骨头都不奇怪。 另外两名学徒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能够在学徒短袍上佩戴代表高级学徒的红色绶带,说明这些年轻人都至少接受过三年以上艰苦严酷的格斗训练。两把钝剑上下翻飞,彼此呼应,巧妙的补足了大个子学徒动作不够灵活的缺陷,也几乎让安若素陷入绝境。 对于绝大多数战士――甚至是许多获得巡礼者资格的优秀战士来说,这都是真正的绝境,但是对于安若素来说,却只是让他一时间凝神防守,寻找更为有利的反攻机会而已。 剑锋再一次猛烈撞击,或许是由于疲惫,参与围攻的三个年轻人之一手腕微微一缓,三把钝剑组织的攻势之中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能够利用这个破绽喘口气的战士不多,而能够抓住破绽发动反攻的更是非常罕见,安若素突然身体一伏,钝剑窜动的速度快得令人几乎看不清楚,像是一条黑蛇一样连续躲开两个对手的阻挡,剑尖敲击在大个子的喉咙上。 大个子脸色发黑的扔下钝剑,捂住喉咙向后退去。由于只是剑术较量而已,除了自尊之外,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喉咙传来的微微不适感却在告诉着他,如果刚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那么他的喉咙已经被剑锋撕开一个致命的伤口了。 接下来的较量结果更加没有了悬念,剩下两名学徒很快就被他们的对手巧妙的分割开来,其中一个被一记迅猛的突刺打落了手中的钝剑,最后一个看到已经没有了胜利的机会,干脆举手示意停止,然后将自己的武器扔在地上。 “真有你的,托马德,你赢了我们三个。” 安若素耸了耸肩,伸出左臂,握住了失败者的手,闪着汗水的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赢了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幸运之神,如果刚才你没有闪失的话,失败的应该是我才对。” 这句话巧妙的消除了失败者心中的最后一丝嫉妒,他摇了摇头,脸上同样露出了微笑,“我不想听安慰,胜利就是胜利,托马德,你一定能够通过明天的巡礼者考核!” “托马德,胜利者托马德!”一阵欢呼声响彻修道院的中庭,许多学徒都在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都绽露出兴奋和激动的表情。 “给我们讲讲刚才这场较量吧,托马德!”一个学徒用和他的矮小身材不成比例的大嗓门说。“说不定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大笨牛他们也能通过巡礼者的考核啦!” “是啊,托马德,你到底是怎么打赢我们的?”大个子学徒揉着喉咙,用带些沙哑的声音说,“就在刚才,我还以为抓住了你的破绽,要给你一记狠的了呢。”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布尔。”安若素的微笑和语气同样温和,“如果你刚才挥剑的时候,能够岔开双腿,避免重心不稳的问题,我会感到应付起来更加棘手的……” 窗外隐隐传来的欢呼声让年迈的修道院院长库尔甘主教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有些疲倦的晃了晃白发蟠然的头颅,这才惊觉到暮光已经缓缓爬上造型简朴的橡木书桌,在斑驳的桌面上留下了暗红色的条纹。 眼前堆叠的羊皮纸还有厚厚的一沓,几乎每一份文件都需要尽快作出批示,但是酸痛的肩膀和脖颈已经在向老人抗议,抗议他不能继续这样操劳下去。 “圣?巴布鲁帕在上,我真是老了。”库尔甘主教的嘴里逸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如果是放在十几年前,即使是工作到深夜,我也不会感到这样疲倦啊。”他有些无奈的推开书桌上杂乱的东西,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高大的石砌拱窗旁边,探身向外看去。 这排拱窗位于修道院的第三层,视野极佳,能够清楚的将外墙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库尔甘主教稍一留意就看到在中庭院落的中央位置,一群身穿学徒短袍的年轻人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而在圈子中间,一个年轻的学徒正在一面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一面向其他学徒讲解着关于进攻和防守的诀窍。 那个年轻人有着在所有学徒之中最为高挑的身材,四肢强健匀称,脸庞略显消瘦但棱角分明,显得有些冷峻,不过却被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淡化了许多。他是个能够很轻易就给人留下印象的年轻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如此,由于一场激烈的较量刚刚结束,他的瞳孔里还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宛如择人欲噬的猛兽一样,带有野性和诡异的味道。 “哦,原来是托马德啊。”老人从窗外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老迈但却没有丝毫浑浊的双眸之中流露出思索的神情,“这么快就已经获得认同了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孩子前两天才刚刚度过15岁的生日呐。” “年龄并不代表一切,院长大人。”一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响起,“那些肩膀上面没有长着脑袋,而是长着大号芜菁的蠢货就是活到30岁,依然学不会如何发现和使用自己的内在力量。” 库尔甘主教微笑着转过身来,除了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之外,整个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都不会有人用这样锐利的口气说话。“啊,罗兰德弟兄,你的说话方式还是这么直截了当,估计那些年轻的巡礼者都会被你打击的体无完肤吧?” “打击他们的是自己的愚蠢,而非我的说话方式。”罗兰德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库尔甘主教的面前,将一个羊皮卷轴放在他手边石砌的窗台上。“院长大人,这是本次巡游任务的完成情况,请您过目。” 库尔甘主教并没有去碰面前的羊皮卷轴,而是苦笑着摊开双手,“看在圣?巴布鲁帕的份上,请饶恕一位疲惫不堪的老人想要休息的急迫心情吧。罗兰德弟兄,从早上开始,我就在不停的批阅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巡游之中发现的情况直接告诉我好了。” “当然可以,院长大人。”罗兰德轻轻点了一下头,鹰隼一样锐利的眸子里面流露出担忧的神情,“不过这一次我恐怕没有给您带来什么好消息。今年的春天迟迟没有来到,往年这个时候,农田里的庄稼应该已经萌芽返绿,森林里也应该能够听到候鸟的鸣叫,但是今年什么都没有。草甸依然是枯黄色的,干涩无味,连饥饿的战马也不愿意去吃,积雪依然覆盖着许多地方,而且还能够偶尔看到饿死小兽的尸体。” 库尔甘主教嘴角的微笑弧度消失了,忧虑随后爬上了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南边的情况也是这样糟糕吗?”他用黝黑多筋的手指轻叩窗台,“天气非常不好,而且经常刮起尘暴,修道院附近好几处村庄和农场的负责人都报告庄稼可能绝收,母羊产下的全都是死羔,而在整个冬天都忍饥挨饿的狼群已经开始走出树海,袭击庄户人家的牲畜,甚至商旅和行人。” 罗兰德表情严肃的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院长大人,您需要我前去除掉那些肆虐的狼群吗?” 库尔甘主教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显得非常虚弱和疲惫,“你的剑有更重要的用途,罗兰德弟兄,至于那些危害行人的狼群,派遣几位巡礼者弟兄前去处理就可以了。” “更重要的用途?”罗兰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末端镶嵌的青铜狮鹫纹章,这是他在认真思考的时候经常做出的动作。“院长大人,最近有什么是比除掉狼群更加紧迫的事情呢?” “北方几个村庄有不稳的迹象,我不清楚是因为出现了盗贼团伙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必须及时解决才行。”库尔甘主教皱着眉头解释说,“没有什么比一支巡礼者的队伍出现在附近更能安抚信徒焦躁的心灵。” “安抚人心?院长大人,请允许我必须指出,那应该是光耀教会牧师的职责才对。”罗兰德歪了歪嘴巴,手指离开剑柄,转而按在腰间的扣带上,“而且我们刚刚完成南部村镇的巡游任务,有什么理由马上前往北方呢?巡礼者的队伍一反常态的出现,恐怕会让那里的人心更加浮动吧?” “那么我给你一个好理由,罗兰德兄弟。”库尔甘主教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有个十五岁的孩子刚刚申请了巡礼者的考核,这样申请者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五人。你知道,那意味着一次远距离的巡游试炼任务,我们可以把目的地设定在北方的村落之中。” “十五岁!院长大人,您一定在开玩笑吧?”罗兰德看上去颇为震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唇边的髭须。 “不,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库尔甘主教一面说,一面回到桌边,铺开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用羽毛笔在上面飞快的写了几句话,然后递给罗兰德。“就是我们方才提到的托马德,这孩子已经在上个月递交了参加考核的申请,我刚才已经决定批准这份申请了。” 罗兰德几乎从来不笑,就连和颜悦色的时候都很少,从他经常抿成一线的坚毅嘴唇里吐出的不是锐利刻薄的嘲讽,就是冷冽无情的叱责。但是当他从库尔甘主教手中接过那张羊皮纸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冷峻的神情也因此而温暖了些许。“是托马德啊,那就不奇怪了,这孩子前段时间先后战胜了三位见习巡礼者,早就拥有参加考核的资格了。” 这一次轮到库尔甘主教睁大了眼睛,“三位见习巡礼者!”他惊讶的重复了一遍,“罗兰德弟兄,这怎么可能?托马德只是一个学徒,他还没有进行任何关于高级剑术和冥想的学习。” 罗兰德有些不悦的抿起嘴唇,不过他并非真正生气,只是因为在专业领域内遭到质疑而本能产生的抗拒心理,“院长大人,我确信我没有看错,托马德很有天赋,不是成为一般巡礼者的天赋,而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比较合适,“……非常优秀的天赋,或者说,比身为首席巡礼者的我还要优秀的天赋。” 库尔甘主教不禁为之愕然,随后转过身去,目光注视着中庭之中那个少年的身影。“那么我们需要给这位小天才一次磨砺才行。”他轻声开口,“罗兰德弟兄,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做一件事……” ------------ 第五章 见习巡礼者的考核 晨祷开始的钟声响起之后,整座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沉浸在一片充满神圣气氛的静谧当中,上到修道院院长,下到刚刚获准进入大门的学徒,每一个人都在闭目默祷,耳边只能听到在外墙旗杆上和高塔顶端迎风飘扬的旗帜猎猎作响。 安若素穿着一件崭新的学徒短袍,站在修道院中庭的一株刚刚返青不久的哨兵树下,他的表情沉静虔诚、目光低垂、嘴唇翕动,似乎全部身心都已经投入到虔诚的祷告之中。然而实际上,安若素的心神完全凝聚在自己右手手腕的刺青上,根本没有留意自己口中喃喃自语的是什么东西。 距离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了,安若素在这段时间里大致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至少被叫到“托马德”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至于需要花费好几秒钟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于此同时,他也巧妙的改善了原本糟糕透顶的人际关系,当初曾经水火不容的大笨牛布尔已经成为安若素最好的朋友之一,并且在他的帮助下,取得了渴望已久的高级学徒红色绶带。 然而与此相对的是,暗黑精灵族城堡的发展却出现了非常大的阻碍,虽然最为基础的金币已经积攒出相当的数量,但是其他建造城堡所必须的资源和材料却完全没有头绪。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除了将议事厅扩建为政务堂,并且增建几所民居之外,安若素没有能够进一步发展这座城堡。 在游戏世界当中,这些资源和材料同样非常珍贵,但是获取的方式也有很多。除了占领世界地图上的资源点获得稳定收入之外,还能通过冒险战斗和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取得,通过交易市场也能够花费高价弄到一些。 但是现在并不是网络游戏的世界,刺青形成的空间里面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城堡,没有任何可以占领的资源点,更没有冒险任务能够进行。甚至就连安若素想要花费重金从市场兑换资源都不可能――建造特殊设施市场需要500枚金币和5方木材。 这显然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安若素甚至想方设法从一名贵族出身的学徒手里弄来一枚宝石,然而当他将宝石通过刺青吸收之后,却沮丧的发现只有金币数量增加了几十枚,而他所关心的宝石数量依旧是0。 就连看上去最容易取得的木材和石料也是如此,虽然普通的原木和石块都能够被刺青所吸收,但是却需要消耗金币进行转化,而转化之后生成的资源依旧是金币,甚至比转化时消耗的数量还要少得多。 一阵悠长嘹亮的钟声将安若素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晨祷已经结束,从几株哨兵树下面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些学徒紧张的整理着自己的短袍,摆弄已经非常端正的红色绶带;另一些则心不在焉的踢踹地面,或者交头接耳,所有的人都看上去相当紧张。 安若素完全能够理解这些学徒的紧张和不安。整个狮鹫帝国西风郡的年轻人都愿意放弃优渥的生活,乃至于远离女人、醇酒和美食足足三年时间,只为了能够通过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学徒生涯,在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的冷峻目光之中完成见习巡礼者的考核。 这会让他们获得相当于准骑士的见习巡礼者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还能够获得高级剑术和进阶冥想方法的传授,如果有幸能够进一步成为一位巡礼者,那么就意味着通往贵族的大门从此敞开。 对于一个不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捷径。所以即使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一向以戒律严格闻名,见习巡礼者的考核也以失败率高达9成著称,依然无法熄灭大批抱有梦想的年轻人胸中熊熊燃烧的野心火焰。 安若素也不例外。城堡的建设目前已经进入了看似无解的困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获得那些必须的资源,但是他有一种无法言述的预感,一个见习巡礼者的身份或许能够别辟蹊径,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低沉雄壮的号角声响起,一队身披深蓝色斗篷、下面穿着镀银链甲的巡礼者大踏步的走进中庭。他们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右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姿态悠闲,但是肌肉紧绷,仿佛像是压缩之后的金属弹簧一样,随时都可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出剑来。 安若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巡礼者的队伍走到中庭,然后停下脚步。他很想摆出同样慵懒而帅气的姿势来,但是练习用的钝剑显然无法与巡礼者配发的锐利钢剑媲美,而故作老成的姿态也多半会弄巧成拙,反而显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的身影出现在巡礼者队伍的最前面,他的穿着与其他巡礼者看上去并无不同,只是扣住斗篷的是一枚双剑交叉的金色徽章,而非其他巡礼者的银色剑盾。罗兰德用他那双锐利而冷漠的灰色眸子扫过中庭,随后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纸,用沉稳有力的语气开口说。 “学徒撒西鲁。” 一个瘦高个子的学徒快步走上前来,面容紧张,腰背绷得笔直,“撒西鲁向您报到,罗兰德?威尔普斯首席巡礼者阁下,请您吩咐!” “镇静点,学徒撒西鲁,我还有十三个人的名字要读呢。”罗兰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是蕴藏其中的那种淡淡的嘲讽味道却让撒西鲁的脸庞一下子涨的通红,也在翘首期待的学徒之中激起了一阵哄笑声。 安若素也想要随着大家一起发笑,这样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不过他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罗兰德说还要宣布十三个人的名字,但是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内,一共有十五个人申请参加见习巡礼者的考核,也就是说,有一个人被拒绝参加这次考核。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安若素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从罗兰德口中吐出,留在中庭里面的高级学徒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安若素和一个女性的学徒孤零零的站在大橡树下面。 安若素的眼睛眨都不眨的注视着首席巡礼者的嘴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托马德,说我的名字,托马德!”他认为自己是在心里默默祷告着,然而当那名女性学徒投来诧异目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无意之中已经把想法脱口而出。 一阵沉默,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对于安若素来说却感到格外煎熬,首席巡礼者终于大声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学徒希尔瓦,以上十四人获准参加见习巡礼者考核……” 那名女性学徒露出微笑,随后快步向着巡礼者的队伍走去。接下来罗兰德似乎还大声说了几句话,但是安若素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而修道院的中庭却又如此巨大,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无数若有若无的讥笑目光注视着自己,似乎想要把他的心脏压成粉碎。他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里递交申请而唯一没有得到批准的学徒――这个耻辱会被永久的铭刻在他的心里,直到生命的终结。 安若素强忍着胸膛之中燃烧的不甘火焰,默默的等待着首席巡礼者转身离开。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罗兰德并没有离开,而是将羊皮纸翻了个面,然后提高声音,让自己的话能够传遍整个中庭的每一处角落,“学徒托马德!” 安若素霍然抬起头来,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首席巡礼者用没有任何温度的灰色眸子注视着他,随后再次开口,“学徒托马德!你没有听到我在叫你的名字吗?” “是,啊,不……高级学徒托马德向您报到,首席巡礼者阁下!”安若素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声音回答说,同时左脚一跺,右手握拳横在胸前,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学徒礼。 “你的考核和他们并不一样,托马德。”首席巡礼者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根据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我认为你可以通过更加直截了当的方式――比如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来获取佩戴青铜短剑徽章的资格。” 安若素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先例可循,但是在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建立以来的数百年历史上,这样的殊荣也仅仅出现过三次而已。 窃窃私语声四起,不只是那些刚刚获得参加见习巡礼者资格考核的学徒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许多巡礼者也忍不住彼此交换着讶异的眼神,嘴唇翕动。然而在首席巡礼者那双灰色眸子的扫视下,所有惊讶的表情和不满的声音都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有什么意见吗,托马德?” 罗兰德这句话的语气绝对谈不上和颜悦色,却让安若素的整个心情都雀跃起来。“没有,首席巡礼者阁下!”他朗声回答,同时握紧了腰间钝剑的剑柄。“我愿意接受考验。” “很好,那么……”罗兰德转过身来,灰色的眸子从身后的队伍之中掠过,“弥尔顿弟兄,伐修弟兄,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两位巡礼者应声走出队列,右手按住剑柄,微微俯身说,“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请您吩咐。” “两位弟兄,我要求你们担任这次考核的考官,托马德会从你们两位之中选择一人作为对手。”罗兰德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随后举起右手,阻止伐修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伐修弟兄,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曾经的导师身份而手下留情。” 伐修一生气的时候脸色就会发白,现在便是如此。“我不会让巡礼者的名声蒙羞,罗兰德首席。”他的牙齿之间撞击出咯吱一响,“如果托马德选择我作为对手,那么我将竭尽所能。” 罗兰德冰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安若素,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少年的面庞,“现在告诉我,托马德,你准备挑战哪一位考官?” 安若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抬起右手,指向身材较为高大的弥尔顿,“我的剑为我选择了……弥尔顿大人作为对手。”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声四起。安若素的选择在很多人的眼中都显得不可思议,这次考核本来就不是要求学徒战胜身为考官的巡礼者,因为那显然太过不公平,实际上只要安若素能够在考官面前支撑一段时间,就会被承认通过考核。 即使是伐修为了维护身为巡礼者的名誉,不会放水放得太明显,那么因为拥有将近两年的学徒生涯,安若素至少应该更加了解他的剑法,从而能够更加轻松的支撑下去。 看到自己被选择为对手,弥尔顿宛如铁板一样冷峻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忿怒,这位巡礼者向来自视甚高,在他看来,安若素的选择无疑是在宣称他的实力比伐修较为逊色。 “我会告诉你的学徒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伐修弟兄。”弥尔顿用近乎低语的声音说,随后从腰间拔出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身上以银线勾勒出宛如起伏山峦般的精美纹路。“因为这个错误,他将会得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 第六章 愤怒,巡礼者的异能 安若素向着全副武装的巡礼者走去,表情坦然,但是思维却正在飞快的转动。对方穿着一件镀银锁子甲,前胸还镶嵌了钢片予以强化,锻钢头盔和护喉将他的头部要害保护的非常严密,长筒皮靴一直遮蔽到膝盖之下,外面还裹着几根铁锁链。对于一把未开锋的钝剑来说,能够造成战果的地方只有膝盖,手腕和下巴而已。 这显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安若素紧了紧束腰皮带,然后脱下学徒短袍扔在身后。“我必须全力以赴,抓住对方在最初过于骄傲的机会。”他暗自告诉自己说,随后竖起钝剑,右手抚胸,按照学徒的身份鞠躬行礼。 “你准备好面对恐惧了吗,学徒托马德?”弥尔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同时用银剑敲了敲自己的靴子。 “是的,弥尔顿大人。” 话音未落,弥尔顿霍然踏前一步,银白色的剑刃飞掠过清晨的空气,发出飕飕作响的声音。这一剑呼啸着劈向安若素的右肩,快的几乎让人难以看清楚,但是却被年轻学徒以一个轻盈的滑步挪开。随后钝剑从下到上挥出一道凶猛的圆弧,几乎擦着弥尔顿的下颚掠过。 大吃一惊的不只是弥尔顿,就连周围观看这场较量的巡礼者们也都发出了诧异的声音,只有罗兰德和伐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且后者的眸子里面多了一丝欣慰的光芒。 弥尔顿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陷入一场苦战,他向后退却,想要借助拉开距离的方式夺回主动。然而安若素的攻势连绵不绝,脚下的步伐紧追不舍,钝剑几次擦过弥尔顿的身体,甚至在他的右肋和护胸的铠甲表面分别留下了一道闪亮凹痕。 希尔瓦和其他学徒都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场激烈的交锋。银白色的长剑和钝剑闪电一般进行着攻防,剑刃的挥舞令人目眩神迷,交织成一曲金属的欢歌。更加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虽然较量的胜负并未最终落定,但是可以明显看出安若素已经占据了相当程度的上风,而身为巡礼者的弥尔顿却在不断躲闪、后退、抵挡,寻找着扭转局面的机会。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希尔瓦低声惊呼着,而她的同伴们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很多学徒都听过年轻的剑术天才托马德的名字,或者在剑术较量的时候吞下败果,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过他居然能够拥有如此高超的剑术,甚至有可能在公平较量的条件下战胜一位资深巡礼者。 “这个该死的……小子!”弥尔顿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起来,同时再次挡开安若素的一记突刺,钝剑的剑锋距离自己的喉咙仅仅几寸而已,“别以为会耍一手好剑就敢小看我!”他突然发出狞厉的吼叫,“巡礼者的强大远远不是一介学徒所能了解!” 随着弥尔顿的吼叫,他的双眼骤然亮起紫红色的光芒。安若素刚刚注意到这双眼睛,心里就突然传来一阵恶心的感觉,让他满口苦涩,似乎连胆汁都翻涌上喉咙。 弥尔顿的双眼简直已经化为蛆虫的巢穴,里面盈满了对死亡的绝对承诺,冰冷刺骨,无可转圜。安若素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发现自己恐怕已经输掉了这场毫无胜算的较量,因为仅仅是站在原地不动,就已经消耗掉年轻学徒近乎全部的意志力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战局突然发生逆转,希尔瓦惊讶的脱口而出,“托马德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呢?明明他就快获得胜利了啊!” “弥尔顿大人使用了身为巡礼者的能力,托马德输定了。”一个看上去年龄较大的学徒解释说,“弥尔顿大人的异能是恐惧之眼,只要与他那双眼睛对视,就是拥有钢铁一般坚强意志的骑士,也会因为恐惧而失去斗志。” “这不公平!”希尔瓦叫喊起来,几乎与此同时,伐修也忍不住开口抗议,“这不公平,罗兰德首席,托马德已经展露出自己的能力,我认为他完全能够通过考核,请您下令让他们停手吧。” “托马德的确已经获得了资格,但是我不能下达停手的命令。”罗兰德平静的回答说,“伐修弟兄,你看到了他的眼睛了吗?那可不是准备放弃胜利的眼神啊。” 伐修微微一怔,他很清楚弥尔顿的能力有多么不好对付,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学徒来说,恐惧之眼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罗兰德首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用怀疑的语气反驳,“你我都清楚弥尔顿的恐惧之眼的威力,托马德不可能……” 伐修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判断说完,罗兰德突然眼神一凝,“诸神在上!”首席巡礼者的右肩微微一动,长剑无声无息的滑出鞘外,随后整个人向前扑出,宛如一道耀眼的雷电划空而过,带起一阵空气的狂澜。 全力施展的恐惧之眼并没有彻底压垮年轻学徒的心灵防线,这让弥尔顿心里燃烧的嫉妒火焰更行炽烈,这位巡礼者从来不是心胸宽厚的人,面对安若素这样的年轻天才,他几乎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杀意。 “只是见点血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吧?”弥尔顿这样想着,随后向前逼近一步,嘴角伴随着扬起的银剑微微上挑,露出了险恶的笑意。 然而这位巡礼者并不清楚的是,安若素的情况要比他想象之中好得多。恐惧之眼的确让年轻的学徒一开始陷入困境,不过那些幻象对于一个看惯了3d恐怖电影的灵魂来说,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适应的问题。 安若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完全可以向后退开,与弥尔顿进行一番周旋。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刚才之所以能够占到上风,并不是自己的剑术已经超过了对方,而是弥尔顿在最初交锋的时候太过傲慢,以至于在进攻的时候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 “我要的不是僵持,而是……胜利!”安若素保持着脸上僵硬的表情,仿佛正在竭力对抗恐惧之眼的侵袭,心神朝着右腕上的刺青凝聚,随后施展出一个从暗黑精灵族城堡里学到的攻击魔法。 几股淡黑色的气流从虚空之中生成,随后在安若素的面前迅速缠绕,凝聚成一颗足球大小的黑火焰球。安若素嘴里轻轻念诵起来,“厉火爆炎!”接着将左手向前平推,黑火焰球立刻旋转着飞向前方的目标――刚刚踏出第二步的弥尔顿。 弥尔顿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因为就在黑火焰球出现的同时,他的恐惧之眼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破坏,失败反噬让他的脑海之中幻境丛生,一时间居然难以移动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火焰球迎面飞来。 下一瞬间,首席巡礼者的身影闪电一般从旁边掠来,手中的长剑平行挥出一道凌厉的剑光。那颗黑火焰球被罗兰德挥出的剑刃从中间切开,当即爆发成一团宽达数米的火云,令人窒息的高温迎面扑来,宛如深渊地狱裂开了一道豁口。 罗兰德的眸子之中闪烁出一道锐利的光芒,手腕一抖,剑刃在面前织成了一张耀眼的光网,火云撞击在这张光网上,发出一阵低沉的爆裂声,随后就化成一股股炽热的气流散逸开来。 “这是黑暗的力量!”弥尔顿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他不能想象自己被那团黑色火焰击中的后果,因为即使是罗兰德的剑光将黑火焰球击散,散逸开来的高温气流依然逼得他连连后退,双眼好像被沸水泼到一样刺痛不已。 “这个小子使用的是……黑暗的力量!”愤怒和恐惧让他再次高声叫嚷,“不可饶恕,罗兰德首席,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黑暗力量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会比你的恐惧之眼更加黑暗,弥尔顿弟兄!”伐修大踏步从后面走了过来,挡在安若素的身前,声音之中充满忿怒,“对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使用你的能力,你的做法让所有巡礼者的名誉都为之受损!” “恐惧之眼是精神冥想衍生出来的一种应用技巧,这在修道院的典籍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弥尔顿的声音稍微降低了一些,由于他的双眼变得红肿起来,原本凶恶的表情现在显得有些滑稽。“伐修弟兄,那小子使用的黑色火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施展的能力,难道你私自将只有巡礼者才能修习的进阶冥想教给你的学徒了吗?” 伐修正要反唇相讥,首席巡礼者做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让他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罗兰德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将目光投注在自己的长剑剑锋上,仔细观察着黑色火焰留下的痕迹。直到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收回长剑,然后抬起双眼,冷冽的目光从两名对峙的巡礼者身上扫过。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从来没有拒绝过具有黑暗魔法天赋的学徒,因为黑暗并非邪恶。弥尔顿弟兄,伐修弟兄,你们归队,考核已经结束了。” 弥尔顿的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不满的神情,但是他并不敢违拗首席巡礼者的命令,只好闭上嘴巴,怏怏不乐的退回队伍之中。伐修同样快步返回队伍,不过在此之前,他带些担忧的看了安若素一眼。 安若素朝着自己的导师点了点头,他已经重新调整好呼吸,虽然释放黑火焰球之后那种虚弱的感觉依然残留了一部分,但是他竭力站直身体,不想让任何人小看自己。 “祝贺你,托马德,你已经通过了考验,等到巡游任务结束之后,我会亲手为你在胸前佩戴上青铜短剑徽章。”罗兰德,“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者需要返回房间休息?” “我没有受伤,更不需要休息,首席巡礼者阁下。”安若素一字一顿的回答说。 “很好,那么归队。”罗兰德用眼神示意,让刚刚获得见习巡礼者身份的年轻人站在获准参加考核的学徒队列的最前方,然后转身面对众人。 “在明天清晨以前,你们要做好执行巡游任务的一切准备,而你们的资格考核也在同时开始。”他用格外庄重的语气开口说:“在此之前,请你们仔细考虑,因为一旦你们踏上巡游任务的路途,就必须以一名见习巡礼者的身份行事,任何怯懦和逃避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失去资格,而背离职守不可饶恕……”他的语气和表情同样冷酷无情,目光更是宛如寒冰锻造的利刃,“……唯一的惩罚就是死刑。” “现在有没有人想要退出的?”一名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的巡礼者向前一步,用比罗兰德温和许多的语气说,“并非只有成为巡礼者才是唯一正确的人生道路,天上的诸神可以作证,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每年都有数百名学徒离开,而其中有不少人已经凭借着自己学来的知识获得了优渥的生活。你们可以成为优秀的战士、医生、学者或者神职人员,继承家业去耕种土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现在有人想要退出的话,就请站到我这边,我发誓没有任何人会因此看轻你的选择。” 没有任何人移动脚步。 静默持续了一分钟,随后罗兰德和那位上了些年纪的巡礼者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解散,各自去准备吧。” ------------ 第七章 首次出巡,燃烧的村落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每年两次派出巡礼者组成的队伍在西风郡进行巡游任务,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例行公事,尤其是现任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亲自率领队伍的近十年间,无论是嚣张的盗贼团还是野蛮的半兽人部族,都在远远见到巡游队伍的暗金色旗帜之后,就夹起尾巴逃之夭夭。 一连五天,由十名巡礼者、一名见习巡礼者和十四名高级学徒组成的队伍在罗兰德?威尔普斯的率领下不断向北前进,在沿途的村落中获得了相当热烈的欢迎,并且和一股没来得及逃避的荒野强盗发生了短暂的战斗。 但是除了这场仅仅三分钟就大获全胜的所谓战斗之外,安若素在一路上看到的就只有一望无际的旷野,大片大片尚未返青的野草一直向前延伸,直到视野的尽头,与蔚蓝的天际相接。 最开始的两天还好,路上常常能够遭遇商旅或者行人,道路两侧都是开垦充分的田地,以及以木墙和瞭望塔保护的农场村落。太阳落山后往往能够看到路边旅店的灯火闪烁。 然而从第三天开始,队伍就进入了月语草原的范围,道路虽然还在延伸向前,却显得越来越年久失修,同时也越来越人迹罕至。不要说商旅和行人,就连村落也变得非常罕见,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漫天灰尘,伴随着队伍前进。 可想而知,这样平静的旅程绝不符合那些满怀梦想的学徒们的期望。最初的兴奋感被一成不变的单调景色所迅速取代,窃窃私语的抱怨不只是在夜间宿营的时候回荡在篝火旁边,更随着战马的飞驰播撒于金色太阳照耀的旷野之上。 安若素是这群年轻人中唯一一个毫无怨言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拥有两段人生轨迹带来的经验,更重要的是他肩上的任务远比那些参加考核的学徒更重。罗兰德首席巡礼者明显在用指挥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他,在行军的时候,安若素必须学习如何约束部属和发号施令,而在宿营的间隙,他还必须学习如何分派任务、判断气候和选择营地。 巡游进入第六天的时候,整个白天都没有任何村落田舍出现在视野当中,光耀大道已经被丛生的茂草和灌木所彻底掩盖,只有偶尔出现在前方的残破石板依稀指示出向北的方向。 队伍必须不时停下来辨认方向,或是用砍刀清理出前进的道路,前进的速度因而锐减,直至太阳西垂,也没有成功抵达预定的留宿村落。 四周的光线逐渐黯淡起来,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目光冷峻的望着北方的天际,随后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撒西鲁、希尔瓦、科巴……”他一连点了六名学徒的名字,最后又叫出托马德的名字,然后沉声命令说,“你们以战斗队形沿光耀大道步行向北,搜寻大约15分钟的路程,发现异常情况以号角示警。托马德,你拥有见习巡礼者的身份,这次行动由你负责指挥。” 几名学徒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他们还没有独立进行搜索行动的经验,不过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安若素静待身后的骚动停止,然后向前一步,朝着首席巡礼者抚胸施礼,“悉从尊愿,罗兰德首席,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罗兰德幅度极小的颌首示意,“很好,伐修弟兄,你陪同搜索部队一起去,其他人在这里搭建宿营地,马上执行命令吧。” 托马德动作利落的跳下战马,然后指示六名学徒在他身后排出战斗队形,沿着残破道路缓步向北搜索。虽然前几个晚上的平静能够证明,这样的搜索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但是由于罗兰德?威尔普斯一向严厉的要求,没有任何人会表现出疏忽大意的一面。 走在前面的三人都已经拔剑在手,彼此之间保持着既不会造成阻碍、又能够相互支援的距离;另外三人紧随其后,右手始终警惕的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伐修张开双手,嘴里喃喃吟唱着赞美圣?巴布鲁帕的神圣祷言。 随着低沉舒缓的吟唱声,半透明的屏障出现在这支队伍的周围,并且跟随着队伍的脚步缓缓前进。这是只有正式的巡礼者才能够使用的神秘技巧,效果近似于神职者们施展的防御神术,但是在持续性和神力消耗方面都存在相当大的优势。 安若素表情沉静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位置上,没有回头,只有闪亮的目光微微泄露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虽然在获得见习巡礼者的资格之后,安若素就有资格去学习只有巡礼者才能学习的高阶冥想法和剑术,但是在完成巡游任务,回到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之前,他只能把对神秘力量的渴望深埋在心底。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拥有了另外一种强大的力量。安若素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右手手腕上的刺青,古朴的花纹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闪闪发光,幽深得仿佛能够吸入人的灵魂…… “托马德?”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安若素的耳边响起,“你在发什么呆?没看到前面的火光吗?” 安若素霍然惊醒,“火光?”他惊讶的脱口而出,“那是什么地方?” 刚刚作出提醒的希尔瓦皱了皱眉,“从方向判断,好像是奥格村,我们今天原本预定留宿的地方。” “看上去好像一场火灾。可能是某个村民在做饭的时候,笨手笨脚的点着了什么东西?”学徒撒西鲁凑过来,压低声音提议说,“托马德,已经超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了,我们现在应该返回宿营地,去向首席巡礼者阁下汇报这件事情。” “那怎么行?”希尔瓦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眼睛在火光之中显得尤其明亮,“那边的村庄正在发生火灾,我们必须前去帮忙才行!” 安若素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随后他把头转向队伍的后面,“伐修导师,”他用询问的语气说,“您怎么看?” 队伍之中唯一的巡礼者轻轻摇头,“托马德,我的任务是跟随你们进行这次搜索任务,并且把你们的表现报告给首席巡礼者阁下。是前进救援,还是折返回营地,这需要身为指挥者的你来做出选择。” 安若素表情冷峻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伐修导师。”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其他学徒,“我决定派出一个人返回营地汇报,其余人前往火灾的方向,看看能不能帮到那些可怜的村民。撒西鲁,你来负责汇报的任务。” 撒西鲁的身影消失在来时的方向之后,搜索队伍再次前进。由于无需掩饰行踪,这一次他们的前进速度要比刚才迅速很多,干枯的草叶在脚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也在催促着他们加快脚步。 十几分钟后,安若素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金黄色的眸子之中反映出一处正在熊熊燃烧的村落。茅草屋被烈焰吞噬,烧得劈啪作响;存放着秸秆和粮食的谷仓早已被烧透了房顶,赤红的火舌升腾至十余米的高空,想必远在数里之外看到的就是这里的火光。 但是这不是火灾,至少不是因为某个笨手笨脚的村民错手烧了谷仓。就在几座燃烧的茅草屋之间,残缺不全的尸体横躺竖卧着。一部分男性村民的尸体手中紧握着农具,显然经历过一场不对称的搏斗,而倒在他们身边的尸体则属于他们想要拼命保护的妇孺。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马土匪正在燃烧的村庄之中纵马驰骋,手中或是擎着长矛,或是挥舞着钉头锤和长剑。幸存的村民被他们驱赶到村后打谷场的空地上,相互挤成一团,尖叫、哭喊和呻吟的声音响成一片。有几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绝望的挺身而出,试图用胸膛保护住身后的家人,但是转瞬就被枪杆重重殴击,逼迫得连连后退。 “现在,让我们找点乐子!”有个骄横的声音从土匪的队伍之中响起,“看到那个小杂种了吗,就是被他妈妈抱在怀里的那个?我们从这里冲过去,谁能用枪尖挑起那个小杂种,谁就可以成为今晚的冠军!” 这句话激起了一阵滔天怒火,安若素从未体验过如此猛烈的忿怒,活像是一股沸腾的钢水灌入了自己的胸膛,带来无法遏制的灼烧感。 “我必须做些什么,必须。”安若素一面低声说,一面握住剑柄,准备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来,但是转瞬之间,他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拦住,安若素霍然回头,看到了巡礼者伐修有些发白的僵硬面容。 “伐修导师,你准备阻止我们去救人吗?”安若素的语气锐利异常,每个字都犹如挥出一记凌厉的鞭子。 “不行,那些土匪人多势众,我们没有胜算!”伐修低声反驳,但是脸上微微扭曲的肌肉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我们只有七个人,其中还有六个从未有过与人生死相搏的经验,你也不例外!” “畜生不能算人,我只是要去宰掉那些可恨的畜生,不是与人生死相搏!”安若素用力一扭肩膀,摆脱了伐修的阻拦,想要从他的身边走过。 “你不要幼稚了,托马德。”伐修再次抓住安若素的肩膀,“你看不出那些人的身份有问题吗?看看他们的坐骑,那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再看看他们身上的装备,金属铠甲、精钢钉头锤和长矛,圣?巴布鲁帕在上,普通的土匪能够拥有这种东西? “说不定这些畜生先洗劫了一处军械库……”安若素突然闭上嘴巴,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安若素再次开口,语气不再激动,而是变得低沉而致命。“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看着这些畜生继续滥杀无辜。” “没人愿意看到这种暴行发生,但是我们无力阻止。”伐修坚持说。“学徒撒西鲁已经返回营地汇报,很快罗兰德首席就会率领其他人赶到这里。” “等着罗兰德首席来做什么,为这里的村民收尸吗?”安若素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而在他的身后,希尔瓦和其他学徒都露出赞同的表情。“伐修导师,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作战计划,能够让我们有很大机会毫发无伤的收拾掉那些土匪。如果计划可行,难道您不想阻止眼前的暴行吗?” 伐修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随后他轻轻叹息一声,松开抓住安若素肩膀的那只手,“你说服我了,托马德,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想给那些畜生点颜色瞧瞧。”他的声音骤然转为严厉,“但是你的计划必须得到我的认可,否则我是不会允许你们这些学徒上去送死的。” “当然,伐修导师,我的计划还要您来帮忙修改才能完善呢。”安若素飞快的瞥了一眼正在燃烧的村落,随后语气变得更加急促,“希尔瓦,这个计划需要你冒点风险……” 燃烧的村落中间,矮胖子的提议显然得到了大多数土匪的赞同,除了两个穿着全套金属铠甲的人没有参加之外,其余十多个土匪约束着坐骑排成一列,手中举起的长矛矛锋反射着火光,像是一列恶魔在眨着血腥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那些因为过度恐惧而挤成一团的村民。 “嘿,你们这些畜生!”希尔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火场边缘,叫喊声中带有少女所特有的尖锐,“放开那些无辜的村民,你们的罪行不可饶恕!圣?巴布鲁帕将会挥出惩罚的铁拳!” 土匪们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他们看到发出呐喊的是一个挥舞着长剑的女孩,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 “放下你的剑,小妹妹。”一个看上去像是土匪首领的矮胖子拨转马头,肥厚的嘴唇咧开一个恶毒的笑容,“如果你想玩剑的话,我这里有一把更好玩的。” 矮胖子用手指着自己的胯下,猥亵的动作顿时引起其他土匪的又一阵大笑。希尔瓦被气得满面通红,在土匪发出的哄笑声中,她咬紧牙关,高举长剑向前逼近。 “小妹妹生气啦。”矮胖子再次高声叫喊着,“你们几个,谁去抚慰一下小妹妹的怒火啊?” 土匪之中爆发出一轮更加热烈的哄笑,随后三名土匪急不可耐的策马冲来,而其余十几名土匪则大呼小叫的紧随其后,手中挥舞着长矛,脸上带着戏谑而残忍的笑容。 这些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希尔瓦的脚步早已在他们开始冲锋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想要接近这个勇敢的女孩,就必须从几座正在燃烧的茅草屋之间穿过。 一枚黑色的火球从天而降,落在最前面的三名土匪之间,然后轰然炸开,黑色火云席卷数米方圆,将那三名土匪连人带马吞噬其中。刺耳的惨叫声几乎是刚刚出现就曳然而止,灼人的气浪翻滚四溢,逼得其余土匪的战马连连发出惊嘶,随后纷纷不受控制的走避开来。 几个身影从燃烧的茅草屋后面呐喊着冲了出来,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但是人人手中都高举着锐利的钢剑。在这些年轻人的身后,还有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斗篷下面的银锁甲反射着血红的火光,矫健的步伐带有一股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所特有的气息。 土匪依旧人多势众,但是受惊的战马已经让他们的阵型乱作一团,长矛在这种混乱之中根本无法派上用场。没等土匪们跳下战马,那些年轻人已经冲了上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挥剑砍向战马的要害。 锋利的剑锋咬入战马的喉咙,或者切开皮革保护的侧腹。随着阵阵刺耳的哀鸣,遭到致命重创的战马倒地挣扎,没来得及甩开马镫的土匪们先是被坐骑压在身下,随后又惨遭马蹄的蹬踹和践踏。 眼看着手下纷纷重创倒地,矮胖子首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颇为滑稽,“诸神该死,是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他瞪大眼睛,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显得异常尖细的声音高叫着,“你们这帮脑袋被驴踢了的蠢货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杀死的是德拉巩逊侯爵家的骑马侍从!” ------------ 第八章 为非作歹的狮鹫贵族 矮胖子原本以为最后出现的那名中年巡礼者是这群年轻人的首领,但是他没有想到伐修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面无表情的站到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身后,手按剑柄,一言不发。 “德拉巩逊侯爵家族的骑马侍从?”安若素尽量遏制住声音之中的颤抖,他刚才手刃了两匹战马,并且看着战马的主人被坐骑践踏蹬踹致死,这是两段人生轨迹中都没有经历过的体验。“那么你们有什么理由会出现在受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庇护的村落,而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安若素语气锐利的指责让矮胖子拧起眉头,“这些卑贱的杂种胆敢拒绝贵族老爷的要求,身为狮鹫帝国九柱家族的一员,我很有必要让他们明白一下什么叫敬畏之心。”他用傲慢的语气回答说,“至于你们的愚蠢做法,等我把这件事情报告到王都菲尔梅耶之后,就期待来自狮鹫大帝的怒火不要太过猛烈吧!”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吗?”安若素已经平静下来,举起手做了个手势,那些年轻人随后从还在呻吟悲鸣的垂死者身边离开,隐隐对矮胖子和他的两位随从形成了包围。“报上你的名字,否则我就把你当成无名无姓的土匪处置。” 矮胖子似乎很想咒骂几句,不过显然眼前的不利局面让他还是压住了怒气,“汉格雷?德拉巩逊。”他硬邦邦的报出名字,“德拉巩逊家族第二顺位继承人,狮鹫护国骑士团荣誉骑士。” 安若素皱起眉头,他能看出矮胖子的傲慢态度不是装腔作势,而是他确实认为自己理直气壮。“你是个贵族,”他提高声音说,“我必须假定你真的是个贵族,汉格雷,但是贵族身份并不表明你能够残杀无辜的村民。” “狮鹫大帝李维九世陛下曾经赋予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一项神圣职责。”伐修用刻板的语气指出,“如果有任何贵族或者领主胆敢在修道院保护的村镇为非作歹,就视同挑战狮鹫帝国的威严,必须予以严惩。” “谁敢?”矮胖子厉声尖叫起来,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提出这道来自上百年前的旨意,“谁敢严惩九柱家族的继承人?你吗?别吓唬人了,区区一个巡礼者也敢做出这样的威胁,不怕给你那个什么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带来灾难吗?” “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不会容忍发生这样的罪行,库尔甘院长大人也不会容忍。”安若素厉声打断矮胖子的威胁,随后用长剑指了指脚边,“现在下马投降,我保证你们会得到来自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的公正判决。” “他也配?”汉格雷轻蔑的朝着旁边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汉格雷老爷离开!安达姆骑士,赫伦骑士,开路!” 那两名穿着全套金属铠甲的随从闷声闷气的答应了一声,随后拔剑出鞘,狰狞的钢剑剑锋上闪烁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安若素一开始以为那是反射的火光,不过随后就感到心脏一阵抽紧。 那种光芒是斗气激发的特征,汉格雷的这两名随从都是拥有斗气的真正骑士! 安达姆骑士在前,赫伦骑士在后,两人保护着汉格雷向村外冲去,首当其冲的两名学徒刚想阻拦,就被直冲而来的战马逼退,其中一个还被石头绊了一跤。 一声尖锐的怒吼,希尔瓦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令那些男性学徒都瞠目结舌的勇气,她迎着战马快步冲来。结果被安达姆骑士一剑劈飞了手中的长剑,要不是随后赶到的安若素拉了她一把,肯定会被践踏在马蹄下面。 几乎在同一时刻,伐修一抖披风,脚步迅捷如风的从侧面冲上。两把钢剑在空中猛烈交击,火星迸射,伐修固然踉跄倒退,安达姆骑士也被震得身体一歪,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汉格雷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随即就大声催促,“赫伦骑士,这不是在进行比武较量,一起上,如果那些家伙不肯让路,就宰了他们!” 赫伦骑士低沉的应了一声,策马冲向战场,安达姆骑士稳住身体之后,也向前冲锋,打算和赫伦骑士前后夹击伐修。刚才的交锋虽然短暂,也让这两位骑士明白对手的难缠,单打独斗的话,他们没有信心迅速解决这位巡礼者。 伐修的眸子之中燃烧起战斗的狂热,但是他并未忘记自己的职责,“托马德,我以导师的身份命令你!”巡礼者一面举起手中的长剑,一面厉声叫喊,“带那些孩子们离开,去和罗兰德首席汇合!” “我拒绝!”安若素还没来得及回答,希尔瓦已经高声喊叫起来,同时挣扎着爬起身,“伐修大人,让我们和您并肩作战!” “服从命令……”伐修咬牙吼出半句话,就不得不闭上嘴巴,奋力格挡开赫伦骑士的长剑,紧接着他向旁边跨出一大步,非常惊险的躲开了安达姆骑士的夹击。 伐修是一位非常老练的巡礼者,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能够在两名骑士的夹击下支撑下来。如果只是其中一位,他还可以运用巡礼者的特殊能力为自己创造胜利的机会,但是现在,他只能拼尽全力的躲闪、招架,希望自己能够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至少让那些学徒有机会逃离这里。 一阵呐喊声让伐修心中陡然一沉。没有一个学徒听从那个离开的命令,其中四个学徒在希尔瓦的带领下冲上来,包围住安达姆骑士,试图以游击的方式分担伐修的压力。安若素独自一人面对赫伦骑士,而且佩剑没有出鞘,高举双手,嘴里大声诵念着赞美众神的诗篇。 赫伦骑士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年轻人手无寸铁而掉以轻心,刚刚那个吞噬了好几条生命的黑色火球可让他记忆犹新。赫伦骑士虽然已经领悟了斗气种子的奥秘,但是却并没有将其推进到斗气外放的程度,凭借着目前的斗气水平,想要抵抗那个威力强大的魔法,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幸好那个魔法师太过年轻,居然愚蠢到把自己暴露在一名武装骑士的马头之前。赫伦骑士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随后双腿重重夹紧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朝着安若素猛冲过去。 吟唱声曳然而止,安若素突然举起右手,一道黑色的光芒从手腕的刺青上激射而出,目标不是高高在上的赫伦骑士,而是他胯下那匹雄骏的战马。黑色光芒在战马的眼前制造出一片任何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黑暗,失明的战马当即连连嘶鸣,人立惊跳,前蹄在空中乱踢乱踹。 赫伦骑士一头栽了下来,由于过分相信自己的骑术,他甚至都没有做好摔落在地的防范。还没等他从落地的冲击当中清醒过来,安若素轻快的向前一跳,长剑从剑鞘之中滑出,剑刃猛然刺向战马的脖颈,锋刃轻而易举的穿透毛皮和肌肉的防护,切开喉管,直达颈骨。 战马惨嘶着轰然倒下,将骑士的身体压在下面。伴随着一连串可怕的骨折声,赫伦骑士的面孔突然扭曲了,痛苦的呻吟声和血沫同时从嘴里喷出。 安若素在战马跌倒的时候箭步跳开,随后绕到另一边。被战马压住的骑士不停骂出污言秽语,用唯一自由的右手挥舞着长剑,想要逼退任何靠近的人。安若素想到那些惨死的老弱妇孺,脸上不由得露出憎恨的表情,身体一伏,长剑水平划出一道银白色的轨迹。 赫伦骑士的惨叫声极为刺耳,他的右臂被剑刃齐肘斩断,鲜血宛如喷泉一样溅起半米多高。安若素面带冷笑的退开,然后对那些刚刚从变故之中清醒过来的村民摆了摆头,“现在我把这家伙交给你们了,为了逝去的亲人和被毁的家园,请你们做出恰当的处置。” 没有什么是比复仇更加恰当的处置了。当被十来个手持农具的男人团团包围的时候,赫伦骑士发出了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活像是头被绑上屠宰场的羔羊。不过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钝重的击打声所取代,很快就连这声音都没有了。 安达姆骑士和伐修之间的战斗此时也已经分出了胜负。骑士本来就在剑术方面略逊巡礼者一筹,加上几名学徒以机敏的动作进行干扰,胜负的天平倾斜的更加明显。剑刃交锋不到十次,伐修就找到了骑士在防御上的一个空档,伴随着短促的祷言,无形的气流猛烈撞击安达姆骑士的腹部。 微弱的斗气防护和铠甲都不足以抵挡住全部冲击,安达姆骑士的嘴里吐出呻吟,然后丢下长剑,痛苦得连身体都蜷缩起来。 眼看着最后的保护者倒在地上,汉格雷第一次感到了惊慌失措。他的腰间还挂着带血的钉头锤,身上也穿着手工精细的锁链甲,但是他很明白这些装备并不能为自己带来丝毫安全感――朝着没有能力反抗的平民头上挥舞是一回事,面对连全副武装的骑士都能打倒的对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看着手持农具的村民从被活活打死的赫伦骑士身边散开,然后围拢过来,汉格雷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叫喊,随后傲慢的抱起双手。“滚开,贱民,如果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德拉巩逊家族的报复就会将这里夷为平地!我发誓!” “我必须提醒你,汉格雷,德拉巩逊家族的封地不在这里。”安若素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而致命,金色的眸子之中似乎有光芒在跳跃,“你现在脚下踩的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保护的土地,根据狮鹫帝国的神圣法律,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的话没有错,托马德。”一个声音从年轻人的背后响起,语气平静而冰冷彻骨,“如果可能的话,我同样希望能够让烧杀抢掠奥格村的匪徒付出失去生命的代价,但是九柱家族的核心成员……不在此列。” 安若素下意识的握紧拳头,随后转过身,向着策马走进火场的那个人抚胸施礼,在另一边的伐修也在同一时间做出相同的举动。 “向您致敬,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 ------------ 第九章 斩断犹豫的利刃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骑着他那匹名震月语平原的红色骏马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按辔徐行的姿态宛如战神的剪影。撒西鲁和其他学徒紧随其后,看到安若素等人无一损伤之后,他们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只有罗兰德的表情与轻松无缘,那双淡灰色的眸子之中更是闪烁着忿怒的火花。“汉格雷?德拉巩逊,你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更是让德拉巩逊家族为之蒙羞。”首席巡礼者的声音宛如缓缓流淌的冰河一般,被这语气震慑得绝不只是汉格雷一人,就连那些幸存的村民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足足过了一分钟,汉格雷才重新找到活动舌头的能力,“少在那里装模做样了,罗兰德……堂兄。”矮胖子在马上挺起腰杆,想要试图显示出自己毫无惧意,决不妥协,“别忘了你的身上同样流淌着高贵的九柱家族之血,即便做出保护那些贱民的姿态,也无法抹杀这一点。”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四周一片死寂,站在侧面的安若素能够看到首席巡礼者绷紧的嘴角和脖颈上绽起的青筋,显然正在极力遏制心中的怒火。 “你应该庆幸这里还有不少幸存的村民。”罗兰德最后说,“为了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着想,我不得不允许你用缴纳罚金的方式抵偿罪行。现在发誓吧,汉格雷,用德拉巩逊家族的名义发誓,赔偿这里的一切损失,并且保证奥格村村民不会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伤害。” “来自任何方面?”汉格雷抬起下巴,“罗兰德,你在开什么玩笑?难道我还要为这些蠢头蠢脑的乡巴佬被野狼吃掉负责吗?” “是的,我说过是任何方面,别以为我不懂你这样的人打算玩弄什么花样。”罗兰德用一种非常厌倦的语气说,“发誓,然后你就可以滚回光耀之都菲尔梅耶,随便去找谁抱怨。” 从安若素的身后发出了一声近乎抽泣的低鸣,那声音出自希尔瓦之口,这位女学徒看上去非常激动,脸庞涨的通红,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安若素很明白希尔瓦为什么激动,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在翻腾着汹涌的怒火,几乎难以遏制。虽然绝大多数凶手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罪魁祸首却因为豪门勋贵的身份而逃脱。这是阶级特权带来的令人憎恶的法律,平民的生命可以用黄金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补偿。这绝称不上公平,但是看着那些村民纷纷松开手中紧握的农具,脸上露出了已经认命的疲惫表情,安若素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切愤怒压到心底。 希尔瓦突然向前一步,似乎打算开口抗议,不过在女学徒能够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前,安若素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 “你不能代替这些村民作出决定,”安若素压低声音告诫说,“因为你也同样不能代替这些村民承担决定的后果。” 希尔瓦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不解和惊讶的神情,随后若有所思的抿紧嘴唇。 “你的语气听上去真像一位大法官,罗兰德堂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再受到威胁,汉格雷立刻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模样,“你真应该把这番话在光耀之都说出来,克里?苏加德大师一定会感觉到后继有人,并且推荐你担任宫廷大法官一职。要知道,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呆的太久,别说身披法衣审判罪人,连裤子都快没办法自己穿上了。” “闭嘴,汉格雷,你应该庆幸我发过誓,剑上绝不会沾染血亲的鲜血。”罗兰德厉声打断说,“如果你再继续东拉西扯,我必须警告你,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弟兄可没发过同样的誓言。” 汉格雷的胖脸上再次失去了血色,察言观色是每个贵族子弟必备的技能,发觉罗兰德已经动了杀意,他不敢继续出言撩拨,而是老老实实的举起右手,按照罗兰德的要求,用德拉巩逊家族的名誉发了誓。 直到汉格雷?德拉巩逊和安达姆骑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奥格村的村民才开始呼唤亲友的名字,并且努力扑救火头,或者从已经无法挽救的房屋里面抢出值钱的东西。几乎所有的学徒和巡礼者都在此时伸出了援助之手,伴随着喃喃的祈祷声,神术的光芒此起彼伏,辉映夜空,也压下了熊熊烈焰的凶威。 安若素和希尔瓦没有参加这次救助行动,因为他们必须接受首席巡礼者的质询。伐修手拄长剑站在一旁,低头进行着战后的祈祷――许多巡礼者都有这样的习惯,为了抚慰死在剑下的灵魂,也为了让自己的心灵脱离血腥和杀戮的阴影。 听完了安若素那番堪称条理分明的叙述之后,罗兰德虽然心情沉重,但还是有些惊异的挑起一侧眉弓,“你的叙述让我重温了发生在奥格村的惨剧。托马德,身为指挥官,我必须批评你的莽撞,因为你让你所率领的小队陷入本来可以避免的危机;但是我也必须感谢你的果断决定,否则今夜将会被更多的鲜血所浸满,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和德拉巩逊家族之间的矛盾也将变得无可转圜。” “首席巡礼者阁下,容我冒犯。”希尔瓦鼓足勇气开口说,“您怎么能够这样轻易的放过那个汉格雷?德拉巩逊呢?” “他发了誓。”罗兰德干巴巴的回答说,“而且是用家族名誉发的誓,对于一个贵族子弟,用家族名誉发誓往往比任何誓言的分量都重。” “并不是每个贵族子弟都把家族名誉当成有分量的东西。”伐修结束了祈祷,一面将佩剑还鞘,一面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罗兰德首席,我没有资格质疑您的决定,但是汉格雷……我不认为那个人会遵守誓言,即便是他不敢向修道院进行报复,恐怕也不会放过奥格村幸存的村民。” “他是德拉巩逊家族的一条臭蛆。”罗兰德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回答,“虽然在血缘方面,他的继承权很高,但是实际上很多人都受够了他的愚蠢自大。他不会有任何回来报复的机会,我会写信给我在世俗的那位兄长,请他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情。” “您的考虑非常周详,罗兰德首席。”伐修手抚胸膛微微鞠躬,然后转身向村外走去,“托马德,希尔瓦,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事情要对你们说。” 希尔瓦看上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安若素拉了一下她的披风,动作轻微,不过已经足以传达出告诫的意味。两人向罗兰德鞠躬行礼,然后跟在伐修的身后,穿过燃烧的茅草屋和围栏,向着村外走去。 锐利的夜风扑面而来。天色太黑,厚重的云层完全将银月和红月的光辉遮挡,若非高大的谷仓还在燃烧,几乎连两三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伐修并没有走得太远,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之后,安若素看到自己的导师站在村外的一块耕地中间,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托马德,你已经通过考核,成为一名见习巡礼者,但是在我的心中,你依然还是我的学徒,今天就让我以导师的身份最后说一次话。”伐修开口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语气也比平时沉重得多,字字句句硬如碎石,“告诉我,你是否感觉罗兰德首席的处置方式并不公平?对于奥格村的村民来说,他们失去了许多亲人,而得到的补偿――无论是多少黄金亦或其他财富,都无法与生命的价值相比。” 安若素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并不容易回答,或许换成一个单纯的年轻人――比如希尔瓦,会一口咬定罗兰德的做法显失公平,然而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经历却让安若素对首席巡礼者的决定有了更深的感触。 沉默在持续,夜风在耳边低喃,流云来了又走,双月在云层的间隙之中洒落银色和红色的光芒。希尔瓦突然感觉自己极为孤单,因为眼前的二人仿佛都化为沉默的石像,似乎一直能够伫立到时间的尽头。 “伐修导师,在我回答之前,能否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安若素开口的时候,声音干涩的仿佛像是喉咙里面揉了一把沙子,“如果德拉巩逊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死在这里,那么修道院能否阻止这个家族的血腥报复?” “公平没有前提,托马德。”伐修回答的语气沉重依然。 安若素摇了摇头,“有前提,伐修导师,倘若德拉巩逊家族的报复将奥格村的幸存者淹没在一片血海之中,那么即使是再多的公平,对于他们又有什么价值?” “我无法给你明确的答案。”伐修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德拉巩逊家族的家主,钢拳骑士团团长加西亚?德拉巩逊侯爵素来为人耿直,但是也极为刚愎自用,更把家族名誉看得比一切都重。他不喜欢自己哥哥留下的那个令人厌恶的儿子,然而汉格雷果真殒命于此的话……” 伐修并没有说完这句话,不过安若素和希尔瓦都不会弄错他的意思。“这简直就是无耻!”女学徒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显得尖锐刺耳,“奥格村的村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要承受这般苦难?” “他们唯一的罪过就是太过弱小,无法在失去控制的暴力面前保护自己。”安若素直言不讳的表示。 又是一阵沉默,天空之中的两弯月牙再次被流云覆盖,巨大的阴影仿佛吞噬了天地万物,留下的只有深沉难言的冰冷。希尔瓦忍不住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她在颤抖,夜风非常寒冷,而且傍晚的激战也让她筋疲力尽,然而这都不是她在颤抖的原因。 伐修霍然转身,双眼在黑暗之中宛如燃烧的火炭一样烁烁放光,“这就是巡礼者存在的理由!”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其中充满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虚空之中有一道闪电直劈而下,撕裂深沉夜色,驱走浓重黑暗,直透安若素的心底,在里面留下了永难忘怀的印记。 “扫除黑暗,怜悯弱小,无所恐惧!长夜将临,处处险恶,巡礼者弟兄肩臂相连,形成弱者的最后依靠。这就是巡礼者的道途,也是身为导师的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教导。” ------------ 第十章 返程,血狮鹫来袭 巡游部队在奥格村停留了整整三天,帮助村民们清理废墟、安葬死者,并且在废墟上重建了十几座简易窝棚。罗兰德首席吩咐只留下满足返程需求的必要物资,然后将其他东西全部留在奥格村,希望能够帮助幸存的村民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然而这一切举措都没有得到村民的感谢,他们沉默的接受帮助,沉默的收下物资,然后又沉默的目送着巡游部队离开。安若素注意到没有一个村民脸上还残留着欢笑,就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脸上也失去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一个个都变得冷漠麻木,形容呆滞。 在经历了那恐怖的一夜之后,奥格村已经再也没有孩子了。 返回修道院的路上,安若素忍不住心里浮现出某个不太虔诚的念头。对于广阔无垠的月语平原来说,奥格村不过是这片绿色之中的小小划痕,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天上的诸神才没有注意到这渺小角落里发生的一幕惨剧,最终让施暴的罪人逃脱了理应得到的惩罚。 队伍从奥格村折返向南,由于是原路返回,速度比北上的时候要加快不少。安若素在一个白天里就两次发现曾经宿营留下的痕迹,而且在此之后,他们又至少前进了二十多里的路程。 由于大部分物资都已经留给了奥格村的村民,巡游队伍选择在一处树林旁边的空地宿营,这里有一条小溪流淌而过,溪水清澈见底,能够轻易看到游曳玩耍的鱼儿。不久之前这里可能曾经是某个商队选择的宿营地,借助空地上留下的木桩和火塘,营地很快就搭建起来。 熊熊的篝火随后燃起,有些人拿出干硬的麦饼在火上烘烤,希望能够让这些干涩无味的干粮变得容易入口;有些人去旁边的树林里捡拾枯枝,以便让篝火能够持续燃烧整个晚上。 渔民家庭出身的学徒撒西鲁可能是这个晚上最受欢迎的人,他从小溪里抓来了不少肥美的鲜鱼,然后在火上烤的焦黄酥脆,慷慨的分给大家享用。浓郁的鱼香让众人食指大动,就连自从离开奥格村就始终阴沉着脸的希尔瓦都忍不住一连吃了两条。 这件事情显然对与撒西鲁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激励,渔民出身的学徒看到烤鱼被吃得干干净净,于是自告奋勇再去溪边抓鱼。这一次有好几个学徒都要求跟着他一起去,不过他们脸上流露出的情绪并非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在美丽异性面前展示自身能力的某种冲动。 安若素当然不是这些雄性本能过剩的家伙之中的一员,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离开奥格村之前,伐修导师已经申请到首席巡礼者的首肯,提前教导安若素进阶剑术和专属巡礼者的冥想方法。他们在每个晚上的时候进行两个小时的冥想训练,然后在睡前还有三十分钟激烈的剑术较量。 年轻的见习巡礼者在剑术方面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天赋,甚至很快就可以和伐修导师展开一场旗鼓相当的对抗。但是冥想训练却进行得很不顺利,或许是由于右腕刺青带来干扰的缘故,安若素每次冥想的时候都无法沉浸到内心的世界,不是来到刺青空间的暗黑精灵族城堡大厅;就是思维发散开来,从一个诡异的角度观察到营地四周发生的一切。 前者是安若素留在心底的最大秘密,而后者则是许多巡礼者都曾经发生过的问题。能够观察四周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这种状态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因此大大降低了实用性。而且无法集中思维就无法挖掘内心力量,进而无法施展出巡礼者所专属的奇特秘术。 很明显,这一次的冥想训练又失败了。安若素尴尬的发现自己再次看到了营地的全貌,林立的帐篷宛如野地上新生的灰白蘑菇,几处篝火逐退黑暗,烟雾从篝火上升腾而起,仿佛触摸天空的纤细手指。营地被简陋的木栅栏所包围,不过没有挖掘防护壕沟,也没有设立必要的警戒。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月语平原上从没有发生过巡游部队遭受袭击的先例,就连饥饿的狼群都明白何谓不可抗拒的死亡,而在金色旗帜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夹起尾巴有多远跑多远。 安若素准备退出冥想状态,然后趁着时间还早再试一次,不过就在他打算退出的时候,突然有些心血来潮的把心神朝着小溪的方向投注过去,想要看看撒西鲁他们这个晚上抓鱼的成绩怎么样。 溪边空无一人,溪水在月光下显得漆黑如墨。安若素的心中霍然一紧,漆黑?他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溪边,原本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果然在一丛格外茂密的灌木后面发现了异常。 安若素看到了灌木丛后面堆叠在一起的三四具尸体,最上面的那一具显然属于撒西鲁,这个可怜的学徒双手双脚都被砍断,丢在距离躯干不远的地方,滚落一边的头颅让他看上去活像是个被弄坏的人偶娃娃。 下一瞬间,安若素霍然从冥想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有敌人袭击!”他下意识的高声发出警告,“去捕鱼的学徒都被杀害了,就在溪边!” 这个警告非常正确,倘若能够早些发出,说不定可以避免一场可怕的灾难。 几乎就在安若素发出警告的同时,箭矢撕裂空气的飕飕声传来,宛如一阵血色的飓风卷过营地。两名巡礼者和五名学徒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体被鲜红的箭矢贯穿,精钢打造的锁链甲在箭矢面前脆弱的就像是羊皮纸一样。 低沉而致命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木栅栏纷纷破裂的声音,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随后撞入安若素的视野,这些骑士的面目遮挡在鸟啄形全罩式头盔后面,连人带马都被厚重的铠甲所包裹,铠甲表面的瓷釉泛着宛如重重血渍积累的暗红,手中的锯齿重剑反射着篝火,辉映出一片狰狞的血红光芒。 “血狮鹫!”罗兰德首席巡礼者的声音显得又惊又怒,完全失去了镇定自若的态度,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长剑猛然出鞘,“住手!这里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游部队!” 冲进营地的骑士完全没有理会罗兰德的怒吼,而是以极为精确和残忍的动作分散开来,大约三分之一的骑士前去牵制罗兰德首席,其余骑士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下展开一场血腥屠杀。巡游部队的巡礼者虽然都是老练的战士,不过人数太少,又猝不及防,而血狮鹫骑士则完全是可怕的杀人机器。 激烈的钢铁碰撞声和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清冷的空气顿时被血腥味所充斥。“全体分散突围,突围!”罗兰德绝望的呐喊声宛如利刃撕裂夜空,他的身影被四五名血狮鹫骑士团团围住,银白色的剑光几乎都看不到了。 伐修导师在血狮鹫骑士杀入营地的同时就跳起身来,拔剑在手,“托马德!快走!”他一面厉声大叫,一面伸出手,抓住希尔瓦的胳膊,后者已经因为突然的变故而懵了头,甚至忘了怎么移动脚步。 “罗兰德首席怎么办?”安若素也已经拔出长剑,目光犹豫的看向自己的导师。 “首席巡礼者不会有事,血狮鹫骑士不能伤害九柱家族的血亲!那是约束他们的誓言。”伐修导师语气急促的解释说,“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必须尽快撤离!” 安若素最后看了一眼营地之中的混乱,咬了咬牙,狠狠的点下头去。 营地之中发出的喧嚣声被迅速抛到了身后,湮灭在沉暗夜色当中。安若素不喜欢漆黑无光的夜晚,但是他发现今晚的夜色的确带来了安全感,特别是经历过一场血腥突袭之后更是如此。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伐修导师一手握剑,一手拉着希尔瓦奔跑,虽然带了一个人,动作却不比任何人来得慢,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恐怕还能跑到安若素的前面。 一支血红的长枪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啸,穿透夜色飞了过来,伐修猛然转身,将希尔瓦推到身后,然后双手握剑奋力格挡。金属猛烈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激射的火花照亮了夜幕的一隅。伐修因为胳膊上传来的沉重压力而发出一声咒骂,身体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急骤的蹄声几乎毫不停顿的响了起来,不到两次心跳的间隔,一名身穿血红色铠甲的骑士已经从沉暗夜色之中现身,手中高高擎起锯齿重剑,血红色的斗气光焰遍布剑刃,看上去宛如举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托马德,带着希尔瓦先走,这里交给我!”伐修头也不回的沉声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安若素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暴露出最大的秘密。血狮鹫骑士是狮鹫帝国的核心武力,实力非常可怕,即使是伐修导师这样的资深巡礼者,也难以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获胜,甚至是加上安若素和希尔瓦帮手,胜算也微乎其微。 但是如果召唤出那支已经扩充到15人的暗黑精灵斥候部队的话,安若素确信血狮鹫骑士无法抵挡住密集的淬毒弩矢攒射。不过这样做也会带来一个巨大的问题,他要如何对伐修导师解释这支明显属于黑暗种族的队伍出现的理由呢? 安若素的犹豫只是一瞬间,然而就在他作出决定之前,巡礼者和血狮鹫骑士之间短暂而酷烈的搏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锯齿重剑抓住空隙发出一记猛烈的劈砍,让伐修导师不得不后退躲避,随后长剑与重剑再次交锋,血红色的斗气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撼动了伐修导师的步伐。 血狮鹫骑士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吼叫,锯齿重剑刺出狠辣而致命的一击。 伐修导师竭尽全力举剑招架,但是刚才的动作让他来不及恢复最佳的防御姿态,血狮鹫骑士的重剑撞开软弱无力的格挡,然后继续向前。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血红的重剑像是划开羊皮纸一样轻易撕裂了锁甲的防护,然后剑刃穿透了伐修导师的胸膛,从天蓝色的斗篷之中刺出。 “导师!”安若素嘶声叫喊起来,痛彻心扉的悔恨轰然在他的胸膛之中炸开。 “托马德,快跑……”伐修导师最后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长剑无力的擦过血狮鹫骑士的肩膀,在护肩甲上留下一处微不足道的划痕,锵然落地。 血狮鹫骑士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重剑从伐修的胸膛之中拔出,失去支撑的躯体颓然倒下。随后血狮鹫骑士转过头来,用猩红的双眼注视着安若素和希尔瓦。 “向诸神忏悔你的愚蠢吧!”血狮鹫骑士用异常嘶哑干涩,仿佛许多年未曾开口的声音说,“记住,是汉格雷?德拉巩逊少爷要你死。” “应该忏悔的是你们才对!”安若素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随后举步向前逼近,“诸神在上,我托马德?安在此发誓,除非这次卑劣袭击的主谋人头落地,否则复仇之刃绝不会停止收割罪恶的灵魂!” “失心疯的小子。”血狮鹫骑士啐了一口,滑下马背,同时举起锯齿重剑,猩红色的斗气光芒再次从剑刃上燃烧起来,“你浪费了那个老家伙用生命争取到的时间,现在……” 血狮鹫骑士的声音突然像是被刀切一样中断了,因为安若素已经像是只狂怒的猎豹般向前一蹿,银白色的剑刃切开沉暗夜色,将血狮鹫骑士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面。 随后的几分钟里,安若素化作一团狂野骇人的身影,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展开贴身猛攻。银白色的剑光从上到下撕扯着血狮鹫骑士的防御,铿锵交击的声音连绵不断。血狮鹫骑士以重剑不断招架,但是在安若素的疯狂进攻之下,他还是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不过在退出第三步的时候,血狮鹫骑士已经稳住了阵脚。虽然在他的胸甲和护肩甲上增添了两道闪亮的凹痕,头盔上展翅翱翔的狮鹫也缺少了右翼的翅尖,但是银白色剑刃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安若素的呼吸开始急促,这样疯狂的攻击显然消耗掉年轻人巨大的体力,失败的结局从他最开始未能突破血狮鹫骑士的防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刚刚从惊骇之中清醒过来的希尔瓦发出一声介于喘息和抽泣之间的低呼,然后拔剑出鞘,想要上来帮忙。 “留在那里!”安若素在战斗的间隙之中高呼,双手持剑猛砍过去,长剑在锯齿重剑的剑脊上敲出一片火星。“这是我的战斗,看我怎么宰了这家伙!” “你的嘴硬到此为止吧,小子!”血狮鹫骑士稳稳的抵挡住这次进攻,随后用力一推,锯齿重剑和长剑交锋的地方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次轮到安若素踉跄后退,血狮鹫骑士趁机跨前一步,锯齿重剑从上到下挥出一道凶猛的弧光。 这一剑足以将安若素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如果年轻的见习巡礼者没有及时回剑抵挡的话。银白色的剑刃勉强拨开了锯齿重剑的沉重挥砍,不过下一瞬间,血狮鹫骑士手腕一翻,重剑上狰狞的锯齿咬住了长剑的锋刃,几乎将其从安若素的手中夺出。 “胜负已定,小子。”血狮鹫骑士沉声宣布胜利,“你的性命。我收下了!” “你说对了,胜负已定!”安若素朗声回答,原本燃烧着怒火的面庞突然恢复了冷静,金色的眸子之中闪烁着锐利如鞭的光芒,“以托马德?安之名,召唤黑刃斥候小队!” 安若素的身边突然亮起十几团耀眼的青白色光芒,随后一批手持黑色手弩和短剑的身影从光芒之中踏出,暗如夜色的皮肤和尖锐如刀的耳朵表露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种族。 “暗黑精灵?”血狮鹫骑士的表情被全罩式头盔掩盖,但是惊骇的语气完全将情绪表露无遗,原本用力下压的锯齿重剑试图收回,不过却被银白色长剑死死挡住,“这不可能,暗黑精灵一族怎么会听从一个人类的命令?” “去问黑日死神罗德里格斯陛下吧!”安若素逼迫自己不去留意希尔瓦的表情,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复仇的怒火之中,“黑刃小队,攻击!” “遵命,城主大人。” 伴随着语气冰冷的回答,十几把手弩同时击发,卷起一阵空气的狂澜。如此接近的距离上,没有一只弩矢偏离目标,其中几支剧毒弩矢在血狮鹫骑士的厚重铠甲表面弹开,但是更多的弩矢则找到了铠甲的缝隙,深深咬入肌肉当中。 血狮鹫骑士闷哼着踉跄后退,重剑拄地,勉强稳住身体。暗黑精灵手弩的弩矢威力有限,但是却淬有极为凶猛的剧毒,可怕的麻木感迅速从伤口向四周蔓延。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击的举措,第二波弩矢接踵而至,其中一支从护面甲的缝隙之中射入,刺穿了血狮鹫骑士的右眼,锋刃直抵颅骨深处。 一声暗哑的惨叫刚刚响起,就被迅速肿胀起来的舌头堵在了喉咙里面。血狮鹫骑士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随后轰然倒地,从身上几处伤口流淌而出的血液都已经被剧毒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这不算讨还血债,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安若素听到一个冷酷的声音这样说,那声音出自他自己的喉咙,语气宛如流淌的冰河。视线的前方被浓重夜色笼罩,群星暗沉无光,只有摇曳的火光闪烁不已。安若素很清楚自己几乎烧穿胸膛的怒火能够在什么地方得到缓解。 “德拉巩逊家族,准备付出你们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吧。” ------------ 第十一章 死神扬镰、狮鹫折翼 钢拳骑士团第三分团的提修尔连队长年纪虽轻,为人处事的态度却十分老练,尤其善于揣摩上级的心思。正因为这种能力,提修尔才以区区一名大骑士的身份,成为统率整整一队血狮鹫骑士的连队长,这在钢拳骑士团的数十位连队长当中还是独一无二的例子。 提修尔连队长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是谁所赐,在接到德拉巩逊家族的汉格雷少爵爷的命令之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率领着整整二十名血狮鹫骑士从驻地出发,前去截杀那支胆敢将汉格雷少爵爷的护卫斩杀一空的巡游部队。 他当然知道汉格雷少爵爷此前是去找什么乐子的,同样也很清楚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在这片土地上具有行使保护的权力,但是在提修尔连队长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是比巴结汉格雷少爵爷更加重要的事情。既然少爵爷发了话,那支不识相的巡游部队当然要遭受惩罚,而那个令少爵爷留下糟糕印象的贫民村落更是必须斩尽杀绝。 刀剑交击的铿锵声逐渐稀落下来,眼前的营地已经被彻底摧毁,血狮鹫骑士们在开始屠杀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抵抗,不过并没有因此出现任何损失,反而增添了不少乐趣。现在只有巡游部队的首领还在负隅顽抗,那个人相当于持剑勋爵的强悍实力让提修尔颇感头痛,然而更为棘手的他的尊贵身份。 罗兰德?威尔普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首席巡礼者,与德拉巩逊家族同为狮鹫帝国九柱之一的威尔普斯家族的重要成员,而且在继承权方面比汉格雷少爵爷更高。 这显然不是能够随意杀死的对象。 提修尔连队长暗自咒骂一声,说实在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过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血狮鹫骑士是帝国极为重要的精锐武力,想要调动十人以上的规模,即使是钢拳骑士团团长德拉巩逊侯爵,也必须在获得狮鹫大帝的亲笔手令之后方可进行。 不过理所当然,如果没有目击者的话,巡游部队和贫民村落的毁灭都可以推给月语平原上常常出现的盗贼团伙,指挥这一行动的提修尔连队长也会因此得到汉格雷少爵爷乃至德拉巩逊侯爵的赏识。但是如果留下目击者,而且还是罗兰德?威尔普斯这样的重要人物……提修尔连队长已经在咒骂自己糟糕的运气,并且拼命开动脑筋,试图找到破解困局的办法。 他的冥思苦想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半分钟之后,一声暗哑的闷哼突然从提修尔连队长的耳畔响起,随后一名守护在他身边的血狮鹫骑士身体猛烈摇晃了一下,在甲叶的撞击声中倒了下去。 血狮鹫骑士的反应无愧于狮鹫帝国精锐之称,几乎是在同伴倒下的同时,其余三名血狮鹫骑士就一起举起盾牌,肩并着肩,为提修尔连队长挡住可能出现的袭击。 然而袭击并没有接踵而至,眼前的夜色浓重如墨,风过疏林,树影摇动,十几步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提修尔连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今天糟糕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不能容许自己露出软弱无能的一面。“袭击者很老练,短时间不会再次出现。”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然后吩咐一名血狮鹫骑士,“看看我们的兄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名血狮鹫骑士在同伴的身边单膝跪下,随后用手掀开后者的护面甲,露出一张肤色变得铁青的僵硬面容,“诸神在上,他死了。” “这不可能!”提修尔连队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甚至连血都没流!” “是暗黑精灵的淬毒弩矢。”那名血狮鹫骑士一面从尸体的脖颈旁边小心的拔出黑色弩矢,一面用干涩的语气回答说,“毒性剧烈而致命,擦破皮肤就会见效,一般的神术和炼金药剂都没法对付。” “暗黑精灵?”提修尔连队长只觉得自己心头压上了一块冰冷大石,紧握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麻木起来,“这些家伙不是已经绝迹了上百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在袭击我们呢?” 血狮鹫骑士们只能沉默以对这样的问题,好在提修尔连队长也没打算从手下这里得到满意的答案。“下面的活计做利索了吗?”他继续问,“现在还有谁没回来?” “安东去追杀一个带着两名学徒逃跑的巡礼者,现在只有他没回来了。” 一声闷哼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提修尔连队长转过身来,看到不远处一位持枪警戒的血狮鹫骑士正在从马背上缓缓滑下,身体像块石头一样跌落在地上,连最后的挣扎和抽搐都没有。 提修尔连队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至少有一名巡礼者逃脱了屠杀,而安东则恐怕已经死于对方的剑下,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如果只有罗兰德一个人的证词,那么麻烦虽然依旧存在,周旋起来的空间可要大得多了。 但是他至少明白一点,即使是精锐如血狮鹫骑士,也没有办法在深沉夜色的掩盖下与数量不明的暗黑精灵战斗,拖延下去只会遭受更加惨重的损失。“撤,撤退。”他脸色铁青的吐出命令,“吹响号角,带好死者的尸体和武器,全体撤退!” 眼看着众多血狮鹫骑士在号角的低鸣声中迅速上马,随后从一片狼藉的营地之中撤离,安若素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弩弓,脸上露出充满遗憾的表情。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安若素不得不承认血狮鹫骑士的指挥官算是有脑子的人;如果他留下来死缠滥打的话,擅长匿行隐踪的暗黑精灵斥候绝对能够利用淬毒弩矢将这支队伍统统留下;但是那位指挥官选择断然撤离,就让安若素不得不压下满心炽烈的复仇火焰。 毕竟暗黑精灵斥候的近战能力远远比不上血狮鹫骑士,勉强发起进攻的话,只会把自己原本的优势丢得一干二净。 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夜色当中,安若素才小心翼翼的从隐蔽身形的灌木丛后站起身来,然后向着营地迈出脚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刃斥候小队奉命全体埋伏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有希尔瓦跟在身后,手里提着出鞘的长剑,脸上的表情隐藏在一片阴影当中。 营地之中至少躺着十五具尸体,除了最开始被利箭射杀的五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死于激烈的战斗。四名巡礼者并肩倒在营地的一处缺口旁边,显然是为了掩护其他人逃脱奋战至死。安若素在经过的时候深深低头,心中充满了对牺牲者的敬意和对血狮鹫骑士的憎恨。 首席巡礼者的身影伫立在一处篝火余烬旁边,沉默得犹如一尊石刻雕像。淋漓的鲜血从拄地的长剑剑刃上缓缓流淌而下,同时也浸透了天蓝色披风和银色锁甲。 威名响彻月语平原的罗兰德?威尔普斯,在他获得首席巡礼者尊勋二十五年之后,终于遭受了人生之中最为惨重的一场失败。 “罗兰德首席阁下,您没事吧?”安若素快步走来,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担忧和悲伤的表情,这甚至不需要他去刻意表演。 “我没事,唯一受伤的是我的自尊。”罗兰德回答的语气有些异样的平静,如果不是安若素仔细倾听,差点就忽略声音中强自压抑的忿怒和悲伤。“我真是蠢透了,被贵族荣誉和帝国律法所腌渍的头脑不适合担任首席巡礼者,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德拉巩逊家族的那条臭蛆毫无荣誉之心,更罔顾一切律法,我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他不会胡作非为上面……” 安若素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找不到劝慰首席巡礼者的话,伐修导师的牺牲让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撕成两半,以至于没有心思去敷衍任何人。 沉默笼罩了残破的营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罗兰德才再次开口,沉重如铅矿的声音打破沉寂。“托马德,请告诉我,伐修弟兄也牺牲了吗?” “是的,首席。”安若素艰难的吐出回答,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楚。“导师为了掩护我们战死,而在死前,他拼尽全力重创了那名血狮鹫骑士,最终让我和希尔瓦侥幸取得了胜利。” “我的愚蠢害死了整整十位弟兄。”罗兰德苦涩地说“我不能让弟兄们暴尸荒野,托马德,你和希尔瓦去寻找一下其他人的尸体,然后运回来由我安葬。” 安若素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去执行命令,却又被罗兰德叫住。 “等一下,不要忘记把那名血狮鹫骑士的首级和佩剑带回来……不,还是我去好了,告诉我伐修弟兄牺牲的地方。” “首席阁下,不就是砍个脑袋吗?这点事情我还能做到。”安若素的回答里面带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不,这件事情不适合你去做。”罗兰德摇了摇头说,“刀剑相对的时候杀死敌人是一回事,砍下尸体的头颅是另一回事。有些事情太过残酷,我不希望你们接触太早。” “杀戮与死亡,今夜我们已经接触够多了。”希尔瓦突然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却坚定不移,“罗兰德首席,我只想问您一件事情,您准备拿那颗首级来做什么?” “那颗首级和佩剑都是无可辩驳的铁证,德拉巩逊家族私自动用帝国精锐的铁证。”罗兰德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像是挥出一记大锤,将这声音重重铭刻到自己的心灵之中,“以罗兰德?威尔普斯之名起誓,我不会让牺牲的弟兄白白死去。现在轮到德拉巩逊家族必须承受怒火了!” ------------ 第十二章 悲恸,理想与现实的...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游部队在离开的时候全都骑乘着雄骏的战马,人人神采飞扬,银色锁甲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头顶上飘舞着绣有金色双剑徽记的旗帜;然而在返回修道院的时候,却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身后跟随着一长串背鞍上空空荡荡的战马,旗帜早已卷起后放到了其中一匹战马的马背上。 这副凄凉的样子理所当然落在了哨塔守卫的眼里,急促的示警号角声响彻修道院的上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巡礼者策马疾驰,宛如一团旋风扫过大地,朝着这支小小的队伍迎了上来。 看到熟悉的天蓝色披风映入眼帘,安若素和希尔瓦都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浓烈的疲惫感如同涨潮一样席卷全身。因为担忧再次遭遇袭击,那个血腥的夜晚之后,他们在罗兰德首席巡礼者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归途,整整两天两夜完全没有休息过。 罗兰德脸色冷峻的与前来迎接的巡礼者们交谈几句,那些人脸上担忧的表情顿时全都转变成为忿怒。有几位性格比较暴躁的巡礼者已经怒不可遏的抖动着佩剑,叫喊着要向德拉巩逊家族讨还血债。 “真是太过幼稚的念头。”安若素疲惫的撇了撇嘴,低声对并肩骑行的希尔瓦抱怨说,“他们到底明不明白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人?那可是狮鹫帝国权重一方的钢拳骑士团团长,如果贸然行动的话,不被当做叛逆予以清剿才怪呢。” 希尔瓦自从那个晚上开始就很少说话,听到安若素的抱怨,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希望库尔甘院长能够压制住这些莽撞的声音,然后运用修道院的力量为死者讨还公道。”安若素再次开口,语气之中流露出些微试探的味道,“希尔瓦,修道院毕竟无法与豪门勋贵相比,如果――我是说如果――院长大人对此无能为力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希尔瓦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沉默着策马前行。直到修道院的厚重高墙近在咫尺的时候,这位女学徒才侧过头来,眸子在城墙的阴影的笼罩下闪闪发光,炽热如燃烧的火炭。 “我会忍耐,然后寻找报复的机会。”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托马德,请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秘密。无论如何,你准备为伐修导师和牺牲的同伴报仇雪恨,这就足够了。” 安若素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感到一阵忐忑,不由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抱歉,希尔瓦,我应该相信你的,但是……” “我不会发誓。”希尔瓦直截了当的回答说,“誓言对于这件事来说太过轻浮,哪怕是以诸神的名义,也无法与二十三位同伴的血债相比。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狮鹫大帝恐怕不会为死者主持公道,天上的诸神既然坐视这一幕惨剧的发生,想必也不会因此而降下神罚。” 安若素突然感到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有些不安的在马背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所以……” “所以我把一切复仇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托马德。”希尔瓦垂下目光,声音细微到只有彼此能够听到,“我将忠诚于你和你的秘密,只为我们彼此之间以心灵发下的誓言……” “……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德拉巩逊家族。”安若素以同样细微的声音回答说,刚才的试探让他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伐修导师倒下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让他的喉咙里面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 希尔瓦露出一个全无笑意的微笑,随后别过头去,似乎突然对修道院的高塔产生了研究的兴趣。 身穿一领亚麻长袍的库尔甘院长的身影出现在修道院中庭的台阶上,手里拄着缀有天青色宝石的权杖。这位可敬的老人很显然已经得知了巡游部队的遭遇,苍老的双眼之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恸和愤慨。 “罗兰德弟兄,还有托马德和希尔瓦,欢迎回到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的怀抱。”老人用一种庄严、高亢,宛如吟唱赞美诗的声音宣布,“请你们先去沐浴休息,等到悲哀和疲倦不再成为困扰的时候,我希望能够听到这次巡游的全部经过。” “悲哀和疲倦?或许存在,但是在满腔仇恨和愤怒之前不值一提,院长大人。”罗兰德的回答语气又冷又硬,显然对于他来说,同样不值一提的还有礼貌的态度。“我必须马上和您谈一谈,安排这两个孩子好好休息就行了。” “多谢好意,首席,但是我们没法休息,至少现在不行。”安若素在库尔甘院长开口前阻止,然后用明确的态度表示说,“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伐修导师惨死剑下的那一幕。在正义得到伸张之前,我想我永远都没法好好休息。” “你们还没有成年,还是孩子。”库尔甘院长用慈祥的语气劝说着,“放下忿怒和仇恨,报仇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成年人来处理吧。” “所有孩子都死在两天前那个血腥的夜晚了。”希尔瓦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她语气的坚定,“走进修道院大门的是三位渴望复仇的战士。” 这句回答显然出乎库尔甘院长的预料,老人皱了皱洁白的眉毛,随后嘴角流露出一丝哀伤的微笑。“我明白了。”他庄重的点头示意,“这边来,我们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安静房间。” 讲述一路上的经过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尤其是在库尔甘院长不时打断罗兰德的讲述,要求安若素或者希尔瓦进行更加细致的补充说明的情况下。晚祷的钟声响过之后,穿着短袍的仆人送来了干酪、面包和羊肉浓汤,众人边吃边说,直到银月和红月的光辉从窗外洒入,漫长的讲述才告一段落。 “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沉默半晌之后,库尔甘院长将枯槁的十指交叉在一起,额头布满忧虑的皱纹。“罗兰德弟兄,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在出发之前我曾经说过一些来自北方的不稳动向?” “没错,我还记得。”罗兰德沉重的点了点头,“但是我没想到居然是德拉巩逊家族的那条臭蛆所为,否则我怎么也要带上五十名巡礼者弟兄。” “不,那件事情不是他做的,至少当时不是。”库尔甘院长叹息一声,“从你刚才的讲述之中我可以想象得到,汉格雷?德拉巩逊最多离开了一天的路程,就找到了他父亲麾下的精锐部队,然后追上你们展开报复。但是钢拳骑士团不会随便进入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所保护的区域,除非出现了令狮鹫大帝――或者至少是德拉巩逊侯爵感到不安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是陷阱?”罗兰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将德拉巩逊家族和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双方全都囊括其中的卑劣陷阱?” “或许还要加上威尔普斯家族,罗兰德弟兄。”库尔甘院长用手指轻敲桌面,“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把汉格雷?德拉巩逊的脾气摸得十分清楚,只要稍加挑拨,就会引发九柱家族之间的严重对立。” 罗兰德的脸色得比刚才更要阴沉,活像是石雕一样毫无表情,烛光在他的眼眶下面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又如何?”他一字一顿的宣布说,“院长大人,我不会容忍弟兄们白白牺牲。” “德拉巩逊家族当然必须遭到惩罚,但是不能通过私下报复的行为,而是需要通过宫廷贵族评议会的裁判。”库尔甘院长温和的眨了眨眼睛,将塞满了烟叶的烟斗凑近烛台,“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和威尔普斯家族共同施压,这件事情应该能够得到理想的结果。” “惩罚当中能够包括汉格雷?德拉巩逊的那条命吗?”安若素有些唐突的开口,语气之中毫不掩饰他的憎恨。 库尔甘院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放下已经凑近嘴边的烟斗,“不,以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的名义,德拉巩逊家族不会放弃他们的第二继承人,哪怕汉格雷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那么也就是说,所谓理想的结果就是一些金钱上的补偿,加上几颗明显属于替罪羊的脑袋喽?” “恐怕正如你所说,托马德。”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让库尔甘院长沉默许久,终于还是不很情愿的回答说。 下一瞬间,安若素霍然起身,脸上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忿怒,“请您原谅,院长大人,我绝不接受这种‘理想的结果’。” “我也不接受。”希尔瓦随后起身,天蓝色的眸子深处反射着烛光,闪烁着毋庸置疑的仇恨火焰。 “托马德,希尔瓦,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先去休息吧。”罗兰德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说。两双饱含着怒气的眸子立刻转向他,让这位首席巡礼者心中不禁为之一沉。“放心吧,请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着罗兰德那双疲惫而坚定的浅灰色眸子,安若素微微点了点头,“我相信您,罗兰德首席阁下。”随后他转过身去,面向依旧脸色不豫的女学徒,“希尔瓦,我们先离开吧。” ------------ 第十三章 来使,威逼,反证 银月和红月在高天交织辉映,光芒穿过外侧的狭窄高窗,在花岗岩地面上留下条条清冷的光斑。安若素和希尔瓦一前一后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当中,脚步声震荡着寂静的空气,带来空洞的回音。 自从离开库尔甘院长的办公室之后,两个人就一直这样沉默无语的向前迈动脚步。安若素的表情纹丝不动,活像是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而希尔瓦的脸上则是阴晴不定,似乎心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安若素的步伐停在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前,“希尔瓦。”他用一种刻意保持平静的语气轻声说,“不要太多想,我相信罗兰德首席不会让牺牲的弟兄失望。” “但愿如此……”希尔瓦的回答显得十分迷茫,女学徒同样停下脚步,一只手扶着身边的窗台,目光向巡游高天的双月望去。“托马德,如果最终的结局不尽如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离开修道院吗?” 安若素难掩惊讶的表情,眉峰霍然挑起,“离开?希尔瓦,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当然会这样想,托马德,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几个小时之前发下的誓言。”希尔瓦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目光从窗外月色移开,注视着安若素的面庞,“如果修道院和威尔普斯家族的联合施压没有取得足以安慰死者灵魂的结果,你会像库尔甘院长所说那样,以大局为重,不再向德拉巩逊家族复仇吗?” 一朵乌云掠过高天,暂时将双月的光芒遮挡住,走廊里突然变得阴暗下来,一丝凉意宛如无形的气息吹入心底,寒彻骨髓,却恰好符合交谈双方的心境。 “我……不会。”安若素的语气显得有些吃力,但是没有丝毫犹豫,“我无法放下伐修导师的血仇,除非手刃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否则我绝不会停下复仇的脚步。” “但是罗兰德首席恐怕没有更多的选择。”希尔瓦直截了当的开口说,“库尔甘院长也是,不要替他们寻找借口,刚才他们的交谈之中已经流露出这样的可能,我们都亲耳听到了。” “……是的。”安若素闭了闭眼睛。“我可能会离开修道院,用我的办法去为伐修导师和其他牺牲者复仇,但是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走,而是留下来,在修道院之中获取一席之地。” 希尔瓦沉吟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她低声表示,“一个见习巡礼者帮不到你什么忙,但是一位资深巡礼者就不一样了。我会留下来继续学习和磨练自己,直到能够拥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为止。” 说完这番话,女学徒大步离去,披风在她的肩后猎猎飞扬。 “总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什么不对?”安若素苦笑着抓了抓头发,接着推开自己房间的木门,“不管怎么说,明天会有更多的事情,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现实总是远远超过想象的残酷。当安若素被响彻天空的号角声惊醒的时候,灰色的晨光刚刚从东方天际浮现,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宛如一条钢蛇缓缓爬进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中庭广场。骑兵的铠甲和长矛都闪烁着苍白的光芒,带来比飕飕北风更要令人心生颤栗的寒意。 三位穿着华美铠甲的骑士并肩骑行在这支队伍的前面,稍微落后一些的位置上是一辆由四匹高大战马拖拽的马车,表面覆盖着厚重的带刺铁甲。一面猩红色的旗帜在队伍的头顶上骄傲的飞扬,上面描绘着一只狰狞可怖的铁甲钢拳,五指紧紧合拢,仿佛正在将掌心的一切压成齑粉。 安若素下意识的乍了乍舌。旗帜上的徽章毫无疑问属于德拉巩逊家族,加上有足足200名精锐骑兵护送。看这气派如果不是那位钢拳骑士团团长德拉巩逊侯爵阁下亲自前来,就是派出了家族之中的什么重量级人物。 而且绝非前来赔礼道歉。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安若素迅速跳下床,然后扣上佩剑腰带,拉开房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绰号“大笨牛”的高级学徒布尔,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张扁平的面孔上充满不安和焦虑的情绪。 “托马德,恐怕有麻烦了。”布尔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依然比普通人要响亮得多,“库尔甘院长召集全部巡礼者在中庭集合,好像是一个什么贵族使者带来了狮鹫大帝的旨意。罗兰德首席阁下让我来告诉你,带好自己的东西,马上从修道院的后门离开,先避一避再说。” 安若素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的微笑,似乎显得很愉快,却让布尔感到心里有些发冷。“离开?”他轻声说,“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托马德,你打算违抗首席巡礼者阁下的命令吗?”布尔闷声闷气的叫着,不过语气里面却没有多少阻止的意思,“这可太刺激了,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布尔,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安若素摇摇头,不过随后又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你找上两个朋友去希尔瓦那里,不要让她贸然离开房间。” 布尔用力点头,把胸膛拍的啪啪响,“这事儿放在我的身上,托马德,给那些帝都来的傲慢货色一点颜色看看。” “我会的。”安若素用尽量轻松的口吻保证说,但是等到布尔快步离开之后,他的表情立刻冷峻下来,手指从右腕的刺青上滑过,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一丝灼烫。 “我猜到了他们或许会恶人先告状……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安若素的目光透过窗户,俯瞰中庭广场。上百名肩披天蓝色披风的巡礼者占据了广场的另一侧,与钢拳骑士团的精锐骑兵默默对峙。由于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大多数人得知,对峙当中不免出现了近乎于剑拔弩张的凝重气氛。 率领这支骑兵部队的三位骑士都是钢拳骑士团的高级将领,为首的德利伯爵士还与德拉巩逊侯爵存在些许亲属关系。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摆出的敌视姿态并没有让他改变傲慢的态度,直到德高望重的库尔甘院长从修道院主楼大门走出的时候,这位分团长依然倨傲的在马背上挺直身体,缀着一簇狮鹫鬃毛的头盔在阳光下微微摆动,鸟啄造型的护面甲闪闪发光。 “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在上。”库尔甘院长轻声开口,声音深沉舒缓,颇具威严。他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中庭广场上逐渐加剧的紧张气氛,却完全不为之所动。“来自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的使者,我谨代表本修道院欢迎您的到来。” “你就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库尔甘院长?”德利伯爵士傲慢的开口说,别说行礼,就连最基本的点头致意的动作都没有。 “您就是帝都来使吗?”库尔甘院长微笑着反问说。 “使者?我不是。”德利伯爵士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又以更加倨傲的语气宣布说。“我是护送帝都使者前来的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钢拳骑士团第三分团分团长。” “那么尊敬的德利伯爵士,请你闭嘴,然后将帝都使者大人请下马车,宣读狮鹫大帝陛下的旨意,不要浪费彼此的宝贵时间在繁文缛节上面。”微笑的弧度从库尔甘院长的嘴角敛去,老人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像是锋利的钢锥一样刺人。 德利伯爵士恐怕还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的当面指责过,虽然护面甲挡住了他的表情,但是从一瞬间变得粗哑的嗓音里依旧能听到难以遏止的怒火。 “居然敢对堂堂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手按剑柄,做出威吓的姿态,护面甲后面射出冰冷的目光,“老头,你活腻歪了吗?” “区区一个勋爵,你有什么资格威胁公正之主的信徒?”库尔甘院长突然声色俱厉起来,右手的权杖重重向地上一顿,发出了一声犹如闷雷般的巨响。德利伯爵士的坐骑随后毫无预兆的惊嘶一声,前蹄跃起乱踢,险些把这位勋爵大人扔下马背。幸好德利伯爵士骑术还算精湛,当即双腿紧紧夹住马腹,这才稳住身形,不过刚才的倨傲姿态早已不翼而飞。 “库尔甘院长大人,请息怒,德利伯爵士刚才只是无心冒犯。” 随着略显矫揉造作的礼貌声音响起,马车一侧的铁门缓缓开启,一名身材削瘦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华丽而不失庄重的贵族礼服,涂着一层白色香粉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右手高举一卷系着金色丝带的羊皮卷轴。 “这是至高无上的狮鹫大帝的手谕,根据父神赐予我们的神圣法典,我――贵族评议会列席成员色雷斯?菲尼拉尔子爵担任帝都使者,前来逮捕在月语平原进行袭击并杀害德拉巩逊家族附庸骑士及仆役的凶犯,有关证据将随后由贵族评议会提供。” 中庭广场变得寂静无声,一些人在不安的挪动身体,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随后库尔甘院长轻轻叹息,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至高无上的狮鹫大帝当然不会犯错,袭击并杀害豪门勋贵之罪永世难赎,按照神圣法典,此等凶犯理应处以死刑,灵魂受到天上诸神的诅咒。” 库尔甘院长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但是没等有人喜上眉梢,老人的语气又是一变,“但是如果那位豪门勋贵正在受到神圣法典保护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残害狮鹫帝国的无辜子民,我想请问尊贵的使者大人,这又将如何处置呢?” 德利伯爵士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但是色雷斯子爵的虚伪微笑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等到库尔甘院长说完,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故作诧异的表情。 “有这回事?库尔甘院长大人,您德高望重,不应该因为些许流言碎语就胡乱做出指责啊。” “确有此事。”库尔甘院长沉声回答,“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可以为此作证。” “那就是威尔普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指责德拉巩逊家族的第二继承人胡作非为喽?啊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恐怕需要上报贵族评议会进行裁决才行。”色雷斯子爵脸上惊讶的表情更加明显,也更加做作了。“不过在此之前,库尔甘院长大人,您是否应该执行陛下的旨意,将那些袭击并伤害德拉巩逊家族的凶手交给我们呢?我确保他们能够得到公正的审判。” 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罗兰德开口了,声音之中蕴藏着炽烈的怒火,全凭过人的意志力才强压下来。“公正的审判?色雷斯子爵,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审判无罪之人?” 色雷斯子爵的目光转向罗兰德,虽然城府足够深沉,但是在直接面对罗兰德毫不掩饰的怒火之后,他的表情依然有些发紧。“德拉巩逊家族向贵族评议会递交了控诉,评议会已经受理,并请求陛下颁布旨意,逮捕那些被控谋杀一名骑士和十几名贵族家仆的不法凶徒。” “在这些罪名之上,是否还要加上一条――杀害数名无故出现在月语平原、并向修道院巡游部队发动袭击的血狮鹫骑士?”罗兰德语气锐利的补充说。 色雷斯子爵这次终于脸色一变,“血狮鹫骑士?罗兰德大人,您在说什么啊?血狮鹫骑士是帝国核心武力,未经陛下允许,任何人都无权调动,更无权下达袭击命令。” 罗兰德举起双手拍了两下,两名巡礼者立刻从他身后走出,将一顶残破的猩红色头盔和一把锯齿重剑扔在色雷斯子爵的面前。 “使者大人,请你来辨认一下吧,这些装备是否属于血狮鹫骑士专用?” ------------ 第十四章 分裂,危机,流放 色雷斯子爵用极其隐蔽的动作恶狠狠的瞪了马车一眼,随后在头盔和重剑之间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尤其留意那顶头盔一侧的裂口。当他看到那顶头盔是被厚重剑刃利落切开的时候,眼睛不禁眯了起来,用以掩饰其中闪过的惊骇。 “这可真是残酷的一剑呐,切口利落,毫无怜悯。”色雷斯子爵嘴里啧啧两声,随后站起身来,“罗兰德大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威尔普斯家族祖传的宝剑‘狮鹫之啄’造成的伤痕吧?” 罗兰德的浅灰色眸子之中飞快的滑过一丝莫名的光芒,随后抱起双臂,“没错,使者大人,您的判断十分正确。” “看来正如传言所说,威尔普斯家族的次子拥有超凡的剑术天赋,所以狮鹫之啄才选择了您,而非长子休博伦伯爵大人呢。”色雷斯子爵的语气之中带有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恭维。“罗兰德大人,您提供的证据非常重要,请容许我将它们带给贵族评议会的诸位大人。” “威尔普斯家族似乎还不需要通过贵族评议会递交证据。”罗兰德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已经写信将经过告知家父,想必不劳使者大人转交了。” 色雷斯子爵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迅速转变了话题。“威尔普斯侯爵大人素有严明之名,有他老人家在,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但是在此之前,陛下的旨意可不容拖延,罗兰德大人,恐怕我必须从修道院里带走那些人。” “也包括我?”罗兰德露出一个格外冰冷的笑容,“作为巡游部队的指挥官,我无法置身事外吧?” “当然不。”色雷斯子爵飞快地回答说,“指控的名单中并不包括您,而且身为威尔普斯家族的继承人,贵族评议会只能要求您接受质询,而非逮捕和审判,除非有狮鹫大帝陛下的明确旨意。” “那就去搞一份吧,使者大人。”罗兰德目光烁烁的盯住色雷斯子爵,语气之中充满嘲讽,“这是你们的专长,应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吧?” “您的这番指责没有任何理由。”色雷斯子爵表情哀伤的摊开双手,“贵族评议会与您没有任何过节,即使有,也没人胆敢公报私仇。” “那么你就别想从这里带走任何一个人。”罗兰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请容我提醒您,罗兰德大人,这是抗命,再明显也不过了。”色雷斯子爵绷起脸来,在他身后,钢拳骑士团的二百名精锐骑兵同时高举长矛,仿佛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钢铁丛林。 “也请让我提醒你,使者大人,公正之主的神圣修道院中不容任何不公存在!”罗兰德针锋相对的回答,同时拔出佩剑,身后近百位巡礼者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银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座中庭广场。 但是并非所有巡礼者都拔剑出鞘,绰号“恐惧之眼”的资深巡礼者弥尔顿的佩剑好端端的留在剑鞘里,他身后的十几位巡礼者也都做出统一选择。 这样明显的分歧让旁边的几位巡礼者怒不可遏,其中性格暴躁的“炸雷”唐古拉斯第一个叫喊起来。“弥尔顿,你这蠢货的剑已经锈死在鞘里面了吗?” 弥尔顿的长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布满了阴狠的冷笑,“唐古拉斯,还有你们,明白在帝都使者面前拔剑是什么行为吗?”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宛如恶魔的呢喃一样传遍中庭广场,“抗旨不遵,这是叛国大罪啊!” 唐古拉斯咒骂了一句什么,语气难听的仿佛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但是他身边的其他巡礼者则明显没有那么义愤填膺,甚至有好几个人迟疑着放低了佩剑。 这些人的举动明显鼓舞了弥尔顿,他向前一步,高举双手,让自己的声音提高到每个人都能清楚听到的程度。“身为修道院众弟兄的一员,我希望罗兰德首席阁下能够从修道院的利益出发,多考虑一下您的仓促决定。为了两个……不,仅仅一个冒失的学徒,是否值得牺牲如此巨大?” 这番话说服了更多的人,现在至少有一半巡礼者垂下佩剑,而另一半人的脸上也不乏出现动摇的表情。 色雷斯子爵露出微笑,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德利伯爵士等人收起武器。 “看来修道院里面还是有些聪明人的,罗兰德大人。”他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鞠了一躬,“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但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没法抗拒陛下的旨意。即使是这二百名精锐骑兵您可以不屑一顾,但是如果换成一千名,或者两千名呢?难道修道院的诸位弟兄还能对抗整个狮鹫帝国吗?” 罗兰德气得脸色发白,但是库尔甘院长没有允许他说出让局势更加糟糕的话,而是顿了顿手中的权杖,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并不打算对抗狮鹫帝国,更不会违抗大帝陛下的旨意。使者大人,但是我不能把人交给您,因为这与我们的信仰相背离,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库尔甘院长的语气没带任何情绪,但是在他平静目光的注视下,色雷斯子爵却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当他发现自己这样做的时候,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随后说话的语调变得低沉下来。 “好吧,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库尔甘院长大人,那么让我们各退一步……”色雷斯子爵稍稍沉吟了一下,“我不会逼迫您交出那个叫做托马德的学徒,但是修道院也不能继续包庇他,需要把他从这里驱逐出去。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没有我的事情了。” “驱逐?”库尔甘院长轻描淡写的说,“使者大人,这恐怕不容易办到,因为我不知道托马德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院长大人,托马德明明就在修道院的庇护之下,您却告诉我说他已经不知所踪?要知道,我的消息来源绝不会错。” 色雷斯子爵一面说着,一面威胁的眯起眼睛,目光向着弥尔顿的方向瞥去。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因为留在人群中挑动情绪是一回事,而站出来正面指责库尔甘院长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如果拒绝的话,德拉巩逊家族的报复范围就必然会将他囊括其中,无论此前他为这个家族做过多少事情。弥尔顿心里暗自咒骂,有些不情愿的抬起头来。 “我就在这里。”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中庭广场的另一侧。 金色太阳从云中露出面容,温暖的阳光洒满中庭广场的每一个角落。色雷斯子爵眯起眼睛,逆着阳光看着那个大步走来的年轻人的身影,突然感到身上有些发冷,虽然现在明显比清晨时分暖和得多。 “我就是托马德?安。”那个年轻人简单的介绍自己说。“见证和终结了奥格村惨案的人,也是巡游部队遭到血狮鹫骑士袭击之后,除去罗兰德首席的唯一幸存者。” 德利伯爵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剑出鞘,“色雷斯大人,就是这个人,汉格雷少爵爷……” “住口!”色雷斯子爵厉声打断了德利伯爵士的话,然后转身面向库尔甘院长,“院长大人,托马德已经自己承认了,现在您应该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 库尔甘院长深深皱起眉头,而罗兰德首席巡礼者的表情已经快要呈现出愤怒了,“托马德,”他的声音介于抱怨和疑惑之间,“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因为我不打算背负着罪名逃避。”安若素一字一顿的回答说。“尤其是从那些杀害伐修导师的凶手面前。” 罗兰德的嘴唇翕动,但是在他能说出反对意见之前,库尔甘院长已经举起权杖,高声宣布说,“既然如此,以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的名义,见习巡礼者托马德?安,你因为被控告伤害德拉巩逊家族仆役的罪名,被判处从月语平原流放之惩罚,为期四年。等待这段时间结束――或者真相大白之后,修道院会重新接纳你,给予你应有的待遇。” 安若素表情凝重的点了下头,朗声回答。“院长大人,我愿意接受流放,从此之后,我的一切行为都与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无关。” “很好,现在请你回去准备,托马德?安。”库尔甘院长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当今天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之前,你需要从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高墙庇护之中离开。” 不止一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半数以上的巡礼者全都脸色铁青,把佩剑抖得咔咔作响,而德利伯爵士等人也眉头紧蹙。 “我猜想,托马德会孤身上路吧?”色雷斯子爵随后追问说,“应该没有人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关于这个问题,修道院不会插手。”库尔甘院长冷冷的表示说,“但是托马德的朋友会自愿护送他离开月语平原,直到安全的地方。” 中庭广场再度陷入死寂,许多人都在思考。色雷斯子爵最先露出恍然的表情,紧蹙的眉头随后舒展起来,“我明白了,库尔甘院长大人,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这位使者大人转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走向自己的马车。 “等一下。”安若素突然提高声音,“使者大人,你忘记带走这条你们的狗了,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可就顺手宰掉了哦!” 色雷斯子爵在马车前面停下脚步,有些迷惑的转过头来,“狗?我没带什么狗来啊?” “就是这一条,刚才叫了半天的。”安若素用手指了指僵立在一边的弥尔顿,后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羞愤交加的紫红。“你不带走它吗?” “小子,你胆敢侮辱我弥尔顿?” “托马德说的一点都没错,谈不上侮辱。”罗兰德冷笑着接口说,心中燃烧的怒火让他根本不准备掩饰自己对叛徒的轻蔑。“德拉巩逊家族的狗还是不要留在修道院了,免得有那位弟兄气不过,顺手宰来吃肉。” 弥尔顿脸上的血色当即褪尽,变得犹如酸败牛奶一样难看,“罗兰德首席阁下,我……我是为了修道院的利益……诸神在上,你还指望着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呢?难道修道院和德拉巩逊家族发生冲突更好吗?” “我讨厌听到你的辩解,弥尔顿,你不再是我们的弟兄了。”罗兰德一字一顿的表示,银白色的长剑随之慢吞吞的滑出剑鞘,锋刃笔直的指向弥尔顿的喉咙。“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弥尔顿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同时也将剩余的辩解吞下,然后他迅速转身,朝着快要走出修道院大门的钢拳大旗追了过去。在他的身后,轰然响起了一片嘲笑和咒骂的声音,就连曾经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也不例外。 ------------ 第十五章 离开,动荡之年的序... 发生在中庭广场那场对峙的余波荡漾在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每一个角落,上至巡礼者,下至刚入门的学徒都在为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这一切都与安若素无关,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毕竟他需要尽快处理自己的事情,以便按照库尔甘院长的要求,在夜幕将临之前做好离开修道院的准备。 年轻的见习巡礼者动作利落的将自己的行李打成一捆,一条剪去修道院特有标志的毯子裹在行李卷的最外面,他能够带走的东西很少,除去两件学徒短袍和斗篷之外,就只有伐修导师留下的一只羊皮酒囊。剑柄上镌刻着银色短剑纹章的巡礼者佩剑当然也不能继续使用,安若素只能从仓库管理员那里借来一把训练用的钝剑,挂在腰带上充当防身武器。 平安离开修道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几条道路都被封锁和严密监视的情况下。钢拳骑士团的二百名精锐骑兵显然不是单纯用来充当使者仪仗的部队,那名带队的分团长看到安若素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恶意丝毫都没有加以掩饰。 虽然放弃了修道院的庇护,但是安若素的心里没有丝毫后悔。只要他合上眼睛,伐修导师牺牲的那一幕就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之中重现,无论是来自于托马德的残留记忆也好,来自安若素自己的情绪也好,他都能够感受到在自己胸中燃烧的炽热火焰。 只有凶手的鲜血可以浇熄这团复仇的怒火,如果勉强遏制的话,安若素担心自己的灵魂都会被焚烧殆尽。 窗外的阳光渐渐偏西,离别的时候就要到了。安若素最后抚摸了一下放在桌上的佩剑,目光里带着等量的怀念与不舍。“伐修导师,愿您高贵的灵魂在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的金色殿堂之中永享安乐,我会用凶手的鲜血洗去您心中的哀伤。”他喃喃祈祷了几句话,随后霍然转身,将沉重的行李抡上肩头,大踏步的走出房间。 安若素不认为自己需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不过他也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出现了一位肩披蓝斗篷的巡礼者弟兄,脸上挂着赞许的微笑。 “托马德弟兄。”那位巡礼者用有些故作神秘的语气说,“跟我来,好多弟兄都在大食堂那边等着你呐。” 安若素一点都不熟悉面前的巡礼者,或者说最多只见过一两次面,但是他能从对方的话里听到热忱。“好多弟兄在等我?”他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饯行啦。”那位巡礼者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你不会以为我们会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离开吧?” 大食堂位于修道院主楼的右侧,是一栋以条石和粗木搭建而成的独立建筑,足以容纳修道院全部人员同时就餐。虽然此时两侧壁炉里面的柴火烧得正旺,不过由于厅堂宽阔的缘故,许多地方依然寒气逼人,而且还带着一股呛鼻刺眼的烟味。 安若素推开大门的时候,一股冰冷的风随之卷入,驱走烟雾和暖意的同时,也让厅堂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为之中断。上百双眼睛同时看向年轻的见习巡礼者,目光之中带来的压力让他甚至感到头皮发麻。 “托马德弟兄,好样的!”身材高大的“炸雷”唐古拉斯第一个站起身来,高举酒杯,他的嗓门非常大,哪怕平常说话的声音也活像是咆哮的暴风。“老子早就看那些帝都来的蛀虫不顺眼了,嘿!弟兄们,有没有种跟着老子一起,把托马德弟兄护送到那些蛀虫碰不到的地方啊!” 厅堂之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当然有!”有些人起身应和,酒杯和佩剑高举如林。“那些蛀虫!”唐古拉斯继续高喊,声音压过了一片嗡嗡的交谈,“他们只配给巡礼者的剑刃增添一点下酒小菜!” 更多的笑声充斥了整座厅堂,但是安若素的脸上却毫无笑意。唐古拉斯的仗义执言让他颇为感动,但是他却无法接受对方的好意。如果只是祈求安全的话,那么藏在修道院的高墙后面岂不是更好?面对德拉巩逊家族这个庞然大物,他的复仇道路注定步步荆棘,而且无人能够并肩同行――至少现在不行。 胖胖的厨师长从旁边挤了过来,将一只比拳头还大的青铜酒杯塞进安若素的手里,杯里有大半杯殷红色的液体,葡萄的香气随着液面晃动而萦绕鼻端。 “最好的酸红酒,给今天最英勇的男孩!”平时最爱吓唬学徒,威胁在他们的伙食里面下泻药的厨师长满面笑容,肥胖的手掌连连拍打安若素的肩膀,“喝吧,我给你准备了整整两袋呢,还有一些奶酪、面包干和水果让你路上吃……”随后声音变得更低,近乎耳语,“……不要让那些馋鬼发现,马鞍袋里面还装了一只熏好的猪后腿哦。” “肥罗!”唐古拉斯咆哮起来,“你这家伙在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我可是闻到了熏肉的香气!到底有没有打包你煮好的猪食给我们在路上吃啊!” “有根猪腿给你,才放了两年!”厨师长粗着声音反唇相讥说。“要酒喝的话,后厨还有瓶最最糟糕的猫尿……” 一切嘈杂都随着罗兰德?威尔普斯的出现曳然而止。身材瘦削的首席巡礼者全身戎装,宝剑狮鹫之啄在他腰间的剑带上轻轻晃动,表情庄严得仿佛像是正在参加晨祷。罗兰德缓步从沉默的人群之中穿过,来到安若素的面前,静静的注视着年轻的见习巡礼者。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看似平静如昔,但是眼底却涌动着宛如惊涛骇浪一般激烈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安若素几乎想要转过头去,大步离开这里。不过他强迫自己站稳脚跟,向着罗兰德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首席巡礼者阁下。” “不,忘记这个称呼吧,托马德弟兄。”罗兰德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话里的意思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完成那个晚上的誓言,这样的人不配继续呆在首席巡礼者的位置上,我现在只是罗兰德,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后面加上‘弟兄’。” “您不必这样做的。”安若素压下心中的惊讶,“无论从威望还是实力来说,您都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中名副其实的首席巡礼者。至于誓言,那同样也是我的。” “这么重的担子可不能全都压在一个孩子的肩膀上。”罗兰德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同时伸出手拍了拍安若素的肩膀,“我已经向库尔甘院长大人请辞,交卸首席巡礼者的职务之后,我就会离开修道院,回到我曾经极为厌弃和逃避的那个家族去。” 罗兰德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之中流露出某种幽深而冰冷的情绪,宛如冻结的黑色冰川,“汉格雷……那条德拉巩逊家族的臭蛆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安若素轻轻点头,他完全能够理解罗兰德的心情,实际上他也有过类似的挣扎和纠结。另一段人生经历加上暗黑精灵族的城堡这个巨大的宝藏,让他始终有种遗世独立、俯瞰众生般的特殊优越感,直到那个晚上,伐修导师的牺牲才让他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 如果从这个角度上说,汉格雷?德拉巩逊的确可以荣幸的被称为一名了不起的人生导师了。而且因为他的恶行而有所觉悟的两个人,现在都打算给予他一份足够“丰厚”的回报。 “好了,不说这些。”罗兰德眼中的幽深光芒很快就消失了,随后浅灰色的眸子扫视在场的众人,“感谢弟兄们想要为托马德做的事情,但是你们恐怕都把库尔甘院长大人忘记了吧。他怎么可能会让托马德刚刚离开修道院就陷入危险呢?” “院长大人打算怎么做?”唐古拉斯皱起粗重的眉头,将手里的青铜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那些蛀虫可没有走远,下午的时候我带着两名弟兄去外面兜了一圈,至少发现了七八组游骑侦哨呢。” “今晚日落时分――也就是流放令的最后期限,想要帮助托马德的弟兄都可以获得特许,结成小组离开修道院,在各条道路上巡逻。”罗兰德诡秘的笑了笑,“大家可以向钢拳骑士团的哨兵进行挑衅,不过尽可能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这就能够瞒住那些人的眼睛了吗?”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巡礼者面带忧虑的提醒说,“罗兰德首席,无论怎么说,这次德拉巩逊家族派出的都是经历过战火考验的精锐部队,或许他们的战斗力比我们有一定差距,但是绝对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罗兰德摇了摇头,“托马德根本不需要冒险通过这种方式离开。院长大人已经吩咐做好开启远距离传送魔法阵的准备,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托马德就可以安全抵达西风郡的郡城,然后通过那里的神殿提供帮助,离开德拉巩逊家族的势力范围。” “换句话说,我们出去是为了逗弄那些来自帝都的蛀虫,让他们在这里继续傻傻的等下去,对不对?”唐古拉斯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个粗鲁而凶狠的笑容,“太棒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一定要参加!” “早就想到了,唐古拉斯弟兄,恐怕现在就是公正之主亲自降临,也没法阻止你参加吧?”罗兰德语带调侃的回答说,然后表情再次严肃起来,“托马德,你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要不要再和谁打个招呼?” 安若素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很好,现在跟我来。”罗兰德转过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迈开脚步,“院长大人正在等着我们呢。” 须发皆白的库尔甘院长穿着一身非常正式的主教长袍,站在一座刚刚绘制完成的六芒星魔法阵前面,手中拄着用十几种贵重金属锻造而成的院长权杖。四名头戴筒状法帽的白袍神官在他的身后忙忙碌碌,不时做出种种祈祷手势,进行着最后阶段的调试工作。 看到罗兰德和安若素一前一后从侧门走来,库尔甘院长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随后用权杖朝他们点了几下。 “公正之主祝福你们,我的孩子。”老人开口说,同时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欢快一些,“调试非常顺利,刚才西风郡城的天平神殿传来消息,兔子已经平安抵达,连耳朵都没缺。等一下小托马德就可以尝尝它的味道了。” “请容我提醒您,院长大人。”罗兰德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那兔子是厨师长肥罗的宠物,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在找。” “哦,那可太糟了。”库尔甘院长以手扶额,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我希望他们在炖的时候多加点藏红花和百里香,不然可就太对不起肥罗对那只兔子的精心照顾了。”然后老人朝着安若素眨眨眼睛,“那么,这就作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小托马德,尝到炖兔子的美味之后,可不要让肥罗知道这件事情哦。” “感谢您为我做的这些安排,院长大人,但是很抱歉,我不打算去西风郡。”安若素的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歉意,不过话里的意思也足够坚定。 “嗯?”库尔甘院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旋即恢复了慈祥的微笑,“为什么不想去?托马德,这恐怕是你唯一能够平安离开的机会。放心吧,天平神殿在西风郡城的势力很大,完全有把握在不触动德拉巩逊家族的情报网的情况下,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不想放弃复仇的机会,院长大人。”安若素的回答语气沉重,而且直截了当。“那个凶手――汉格雷?德拉巩逊就隐藏在使者的马车里,我不准备让他安然回到光耀之都。” 库尔甘院长把目光转向罗兰德,随后看到后者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我想这个情报不会是罗兰德弟兄泄露给你的,小托马德,那么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的藏身之处呢?” “我能看到。”安若素抿了抿嘴,似乎将什么东西深深咽进了喉咙里面,“伐修导师还没来得及教会我正确的冥想方法,我在冥想的时候意识太过发散,很容易就能察觉一些有别于寻常的东西――比如饱含恶意和仇恨的目光。” 库尔甘院长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捋了捋洁白的胡须,脸上泛起为难的表情。“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小托马德,我必须说,我不能允许任何人煽动修道院的巡礼者弟兄――未成年的学徒也不行――去袭击帝都使者的队伍,如果这样做的话,与直接竖起反叛狮鹫帝国的大旗没有任何区别。” “我知道。”安若素干巴巴的回答说,“我准备一个人去做这件事情。” “我绝不允许你去送死,托马德!”罗兰德突然发了火,怒气冲冲的一把抓住安若素的胳膊,“伐修和其他弟兄的仇恨,我铭刻在心,这笔账迟早要和德拉巩逊家族好好算一算。这件事交给我,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用家族的名誉发誓,不掐死那条臭蛆,罗兰德?威尔普斯的灵魂永远不能得到……” “不是这样!”安若素大声打断了罗兰德的誓言,“我相信您的每一句话,罗兰德阁下,但是伐修导师的仇,我想自己亲手来报复!” “那么你准备一个人去消灭二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罗兰德厉声质问说,“托马德,你是一个剑术方面的天才,或许有那么一天,你能够做到以一敌百,但是现在不行,随便一位高阶骑士就能够击败你,而率领那支队伍的高阶骑士一共是三位,还要加上弥尔顿那个叛徒。” “我没准备和他们正面对抗,罗兰德阁下。”安若素的语气之中突然多了一股凛然的味道,让罗兰德心中的怒气没来由的消失了大半,站在一旁的库尔甘院长更是眸子之中连续闪烁起莫名的光芒,“您知道,我拥有掌控黑暗元素的天赋,能够施展出一些虽然简单,但是威力强大的黑暗魔法。我准备在使者返回帝都的一处必经之路埋伏,并且利用险峻的地形条件布置一些致命的陷阱,至于最后能否得偿所愿……就要看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是否眷顾了。” “地势险峻,必经之路……我知道了,小托马德,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非常冒险,但是值得尝试。”库尔甘院长兴味盎然的开口说,“符合这两个要求的地方很少,如果在西风郡的范围内,那么就只有一个了。” 罗兰德的浅灰色眸子里面闪过一丝骇然,随后一个地名从两个人的嘴里异口同声的说出,“魔山峡谷的黑民隘口!” ------------ 第二卷 流放者的冒险生涯 ------------ 第一章 冷雨,艰难行进的队伍 北风夹杂着细密的冷雨,从两侧山壁上呼啸而下,抽打在骑手们的面颊上,让他们看上去仿佛都在无声恸哭。连帽的油布斗篷被刺骨的雨水打透,牢牢的贴在身上,起不到半点遮挡寒意的用途,反而让身体被冻得更加麻木僵硬。 一阵号角声从身后传来,钢拳骑士团第三分团的分团长――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勒住坐骑的缰绳,一面喃喃咒骂着鬼天气,一面掀开灌满雨水的护面甲。他那条黑色天鹅绒披风早已吸饱了雨水,沉重得活像是块铁板一样,死气沉沉的垂在身后。 “诸神该死,今天这是第几次了?”德利伯勋爵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暂停前进,传令兵?传令兵干什么去了?去后面看看,咱们的使者大人和少爵爷又出了什么麻烦?” “遵命,分团长大人!”一个声音回答,随后马蹄声迅速远去。德利伯勋爵从腰间摸出酒囊喝了一口,让流入喉咙的灼烧感暂时驱走身上的寒意。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从队伍后面的蒙蒙雨幕之中跑来一名狼狈不堪的骑兵,脚上的高筒皮靴满是泥泞,还裂开了一道呲牙咧嘴的口子。 “分团长大人,使者大人的马车陷进泥泞里面了。提修尔连队长召集了一队士兵,想要把它抬出来,但是马车太沉,少爵爷又不愿意卸下他的那些贵重行李,生怕被雨水打湿,所以……” 德利伯勋爵愤怒的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他现在身上非常难受,湿透了的羊毛衬衣粘在皮肤上,带来的感觉又痒又凉,肩膀和脖颈被铠甲的重量压得有些发痛,就连腰间的佩剑仿佛也在作祟。这让他没心思去为少爵爷的贵重行李多加考虑。 “你去后面传达我的命令,加派一倍的人手抬那辆该死的马车,但是如果还是抬不起来的话,就请咱们尊贵的使者大人和少爵爷都挪挪屁股。告诉他们,如果不想在雨天露宿野外的话,就最好加快点速度。” “遵命,分团长大人。”传令兵的回答语气之中居然带了一些愉快的味道,显然早就被后面层出不穷的麻烦逼的快要发疯。 马蹄声再度远去,德利伯勋爵将酒囊凑近嘴边,不过这次只有几滴液体流入口中。他忍不住咒骂起来,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的话,按照行军花费的时间,他们早就应该穿过这条该死的峡谷,坐在铁岩城的大厅炉火边,就着开胃暖酒或者热汤吃上热腾腾的晚餐了。 然而一切都被这场冷雨,或者更准确一点说,被那辆沉重的马车给毁了。钢拳骑士团的特制装甲马车坚固无比,擅长在平原上冲锋陷阵,或者在如雨的飞箭之中保护部队的重要人物,但是由于车体太过沉重,对于在崎岖道路上行走就显得非常吃力。加上少爵爷还在车上装载了大量奢华衣物和贵重物品,碰上雨中的泥泞道路,前进速度甚至比徒步还要缓慢。 按照这样的速度,日落之前能够通过黑民隘口就是幸运的事情了。德利伯勋爵烦躁的将酒囊挂回腰带上,心里盘算着晚上应该在什么地方宿营。 铁岩城在天黑之前肯定是走不到了;黑民隘口向北大约三里路,有个绰号叫蛮人之牙的哨所,不过房屋太少,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休息;向南的话,倒是有个规模不小的村子,足以找到安置二百人马的屋顶。但是那个村子属于塞德里克家族一位旁支爵士的食邑,如果汉格雷少爵爷在村里胡作非为――这简直是一定的事情,德拉巩逊家族就不免要和塞德里克家族发生摩擦。 考虑到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对德拉巩逊家族的屠杀指控,这次不合时宜的摩擦很可能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传令兵再次从队伍后面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道鞭挞造成的血痕。“分团长大人,少爵爷拒绝接受您的命令,还赏了我一鞭子。”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报告,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依然泄露出愤慨的心情。 德利伯勋爵恼火的用手擦去满脸雨水,“去找人帮你包扎一下。”他叮嘱那个传令兵,“伤口泡了雨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感染,就非要找个牧师才能治好了。”然后这位分团长抖动缰绳,让爱马转到来时的方向。“我去看看,全体原地待命。” 迎面而来的飞雨暂时消失了,这让德利伯勋爵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不过在看到歪斜在一滩泥泞当中的马车的时候,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烦躁的火焰。 三十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正在手脚并用,试图将马车拖出半米多深的泥坑,几匹驽马也在车夫的鞭挞下拼命拖拽,然而马车的车轮深深陷入松软潮湿的土层中间,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裹着厚皮衣和防水斗篷的色雷斯子爵和汉格雷少爵爷并肩站在路边,前者的脸色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不过至少还有贵族的矜持;而后者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污言秽语伴随着挥舞的拳头,朝正在努力拖拽马车的士兵们泼洒而去。 德利伯勋爵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是德拉巩逊家族的远亲,同时也是一位有着近三十年军旅生涯的骑兵指挥官,汉格雷?德拉巩逊的无理取闹让他几乎无法保持住敬意,哪怕这些敬意从来都是表面上的伪装。 “汉格雷少爵爷,您又在向小伙子们大发雷霆吗?”德利伯勋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不过显然不太成功。“这么冷的天气,我们得要加快行动才行。不然等到晚上连火把都没办法用,必须在峡谷里面露宿可就糟透了。” 汉格雷甩过肥脸,眼睛里面闪烁着近乎于仇恨的光芒。“这还用你说?德利伯,让这些废物用点力气拖车,我看说不定一顿鞭子会让他们明白一点。” 德利伯勋爵需要双手紧握,才能遏制住给少爵爷的胖脸狠狠一拳的冲动。“小伙子们已经用出吃奶的力气了,少爵爷,但是马车太重了,完全拉不动,您看能不能先把马车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些……” “蠢材!”汉格雷尖锐的声音宛如利刃一样刺入德利伯勋爵的耳膜,让他的面庞立刻涨的通红,“车里面装着的东西比你和你手下这群废物宝贵一百倍,如果弄湿了的话,扒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少爵爷,德利伯勋爵大人说的也有道理。”色雷斯子爵在一边开口,语气显得温和得多,“而且不是所有东西都怕潮湿,至少火漆封好的那些亚汉茶砖不怕水,瓦尔毛毯用油布裹起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浇湿。还是让人搬出来吧,不然这么冷的天气,露宿在外可不太妙。” 汉格雷至少还记得色雷斯子爵身为帝都使者,不是他能够随意呵斥的身份,他阴沉着脸考虑了几秒种,随后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德利伯,你多找几个人来,手脚干净的,把马车里面的东西先搬下来。我可要警告你,这些东西碰坏了一点,你都赔不起……” 一声锐利的警哨从前方传来,穿透蒙蒙细雨。德利伯勋爵霍然转身,“斥候骑兵的敌情警报!”他难掩惊讶的脱口而出,“真是活见鬼,谁敢在狮鹫帝国的腹地,试图袭击全副武装的二百名精锐骑兵?” 和面露忧虑的色雷斯子爵不同,汉格雷的眼睛倒是为之一亮。“一些不长眼睛的乌合之众?太好了,可以让我在糟糕的天气里面找点乐子。” 他的肥脸上随后露出残忍而嗜血的笑容,“自从那个倒霉的晚上之后,我还没亲手宰过几个人呢。这几天我盘算了几个炮制俘虏的好点子,本来想拿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试试,可惜你们这帮废物根本抓不到人。” “那是因为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把你给耍了,让你像是得不到骨头的狗一样眼巴巴的蹲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天。”这句话像是团烈火一样烧灼着德利伯勋爵的嘴唇和舌头,让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吞咽回去。“汉格雷少爵爷,我感觉这件事情有些反常。反正现在天气这么糟糕,无法在日落之前抵达铁岩城,不如干脆退回去,到中午时分路过的长墙堡宿营吧。” 想到必须这样狼狈的退出魔山峡谷,德利伯勋爵的心里并不好受。但是原路返回肯定是唯一正确的选择,细雨持续飘落了大半天时间,潮湿让弓箭全都无法使用,而且视野非常差,如果前面的敌人――无论是盗匪还是不长眼的半兽人部落――设下了陷阱,那么即使是拥有二百名精锐骑兵这样强大的武力,也不该莽撞的一头撞进去。要知道,即使是损失掉十分之一的士兵,也算得上巨大的失败了。 “钢拳骑士团居然收留你这样的孬种当分团长?”汉格雷有本事把侮辱人的话说到最难听的程度,这也是他身为德拉巩逊侯爵的长子,却始终拿不到第一顺位继承权的原因。“手里握着二百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骑兵,却打算在一小撮乌合之众面前退缩,德利伯,你是打算这样丢掉我父亲的面子吗?” 这句话让德利伯勋爵无路可退。久经沙场的分团长面露森然冷笑,“既然如此,少爵爷,就请你好好看着吧。钢拳骑士团第二分团究竟是不是孬种!” 随后德利伯勋爵用力合上护面甲,从腰间抽出长剑,“全体集合!”他高声呐喊,声音在斗气的加持下轻易撕开雨幕的阻隔,在峡谷的两边山壁之间回荡不已,“为钢拳骑士团的荣誉而战!楔形阵列,前进,前进,以战无不胜的德拉巩逊之名!” ------------ 第二章 伏杀,血染黑民隘口 朔风突起,冷雨纷飞。 托马德伫立在魔山峡谷尽头的一处山坡上,背靠着一株灰绿色的大橡树,脸色沉凝,心中充满懊恼和自责的情绪。 大橡树的浓密枝叶在头顶上伸展,宛如绿色伞盖,为埋伏在附近的众人遮挡住冷雨寒风的侵袭。这原本是件好事,托马德甚至还为自己的明智选择而高兴。但是当钢拳骑士团的斥候骑兵出现在前方,并且迅速察觉埋伏、吹响警号的时候,年轻的见习巡礼者顿时感到后悔不迭。 埋伏暴露,精心策划的伏杀计划自然也泡了汤。一切都要归咎于自己的麻痹大意,选择了一处能够遮蔽风雨、然而同时也容易被发现的地形。或者德利伯勋爵该死的谨慎和稳健也有关系,按理说,麾下拥有二百名精锐骑兵的指挥官,理应勇气过人、鲁莽冒进才对,托马德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胆小到派出斥候骑兵进行侦查。 在大橡树的两侧,十几名手持淬毒手弩的暗黑精灵斥候先后现出身影,她们的连帽斗篷材质特殊,不会被雨水浸湿打透,但是依然被劲风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女性特有的柔媚线条。 “城主大人,现在该怎么办?”斥候首领用宛如浓稠蜂蜜流淌的声音说,“那些家伙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埋伏。” 托马德继续注视前方隘口处的急弯,目光之中流露出浓烈的不甘心。“没办法,只有……撤退了。”他极力克制住留下来进行一场恶战的诱惑,埋伏已经被发现,对方必然会选择原路返回,然后从其他地方绕路返回菲尔梅耶。即使不是这样,如果对方选择谨慎前进,导致地上挖好的陷阱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话,这次行动依然是失败的。 没有任何地形能够让十几名暗黑精灵斥候――加上一个半调子见习巡礼者――有机会打败二百名训练有素的骑兵,除非预先设置的陷阱能够削减敌人近半军力,同时让他们陷入混乱。 托马德咽下了满口苦涩,手指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剑柄上精美的青铜狮鹫纹章被湿气浸润,越发显得冷意逼人。 “罗兰德首席阁下,我恐怕要辜负您赠予这把宝剑的期待了。” 沉浸在悔恨的苦酒之中没有任何意义,托马德迅速摆脱了低落的心情,虽然这次伏杀行动失败了,但是并不表示自己就此放弃向德拉巩逊家族索还血债。现在自己必须迅速撤离,让越发猛烈的风雨消灭掉一切痕迹。 魔山山脉绵延上百里,即使躲藏上千人都不困难。托马德已经做好在山林之中停留一两个月的准备,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再重新思考向德拉巩逊家族复仇的计划。 “暗黑之龙迪马利特在上!”斥候首领突然脱口而出,语气之中充满诧异,“城主大人,快看前面,那些家伙全都发疯了吗?” 托马德霍然抬头,放眼望向前方。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在这一刻骤停,这简直是个奇迹,埋伏已经被发现,但是钢拳骑士团的骑兵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而且比行军的时候还要快得多,马蹄声宛如一连串惊雷滚过长空,回声在绵长蜿蜒的峡谷里轰鸣不止。 不管是公正之主做出的裁决,还是什么其他变故促使那些骑兵如此行事,托马德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冥冥之中伐修导师和其他牺牲者的英灵都能够看到这一幕,并且在随后的复仇之战中得到慰藉。 “准备射击!”托马德一面发号施令,一面将佩剑拔出剑鞘,高举手中。 接近二百名骑兵宛如一股钢铁旋风一样,撕裂蒙蒙雨幕,迅速逼近。峡谷在此处骤然收拢,而且有个急转弯,浓重的阴影活像是张开大口准备吞噬生命的怪兽。不过钢拳骑士团的精锐骑兵没有丝毫惧意,他们发出狂热的呼喊,英勇无畏的高举长枪,马蹄践踏着覆盖落叶枯草的湿软泥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黑民隘口。 这是一个致命错误,需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 转弯处的地面在马蹄的践踏下轰然塌陷,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花费托马德和暗黑精灵斥候们整整十个小时才挖掘出来,坑底满是锐利如刀锋枪刺的黑曜石石笋。战马的惊嘶和人的哀鸣顿时响彻黑民隘口的上空,整支骑兵队伍的前半截仿佛像是被怪兽狠狠啃咬了一口,凭空消失在地面上。 托马德的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银白色光弧,“射击!”他吼出命令,十几个声音随后应和。嘶嘶的破风声连续响起,一发又一发的淬毒弩矢宛如毒蜂一样扑向陷入混乱的骑兵部队,连绵不断,直到全部手弩的弩匣里面都变得空空如也。 “复仇,就是现在!”托马德从大橡树的遮蔽下一跃而起,连跑带滑的冲下山坡。在他的身后,暗黑精灵斥候们纷纷跟了上来。他们一面奔跑,一面收起手弩,换上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淬毒匕首,在凄风冷雨之中拂动的灰绿色斗篷宛如复仇天使身后的高扬的羽翼。 能够从陷坑和毒弩的夹击之中生存下来的人,不但需要迅速果断的反应、精良的铠甲装备,而且还必须具备足够强悍的实力。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毫无疑问完全具备以上条件,狂奔之中的战马突然一脚踩空的时候,这位久经沙场的分团长立刻察觉情况不妙,当即全身泛起青绿色的斗气光芒,同时甩镫离鞍,朝旁边猛然一跳。 这一跳让他摆脱了坠入死亡陷阱的结局,不过在以密集楔形阵列冲锋的骑兵部队当中做出这样的举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德利伯勋爵刚刚跳落地面,后背就被猛撞了一下,整个人顿时踉跄着扑倒在地,半张脸都浸泡在冷冰冰的泥泞当中。 如果不是精良铠甲和斗气力量的双重防护,这一下撞击足够要了德利伯勋爵的命。眼见另一匹马践踏着泥泞冲了过来,德利伯勋爵急忙就地一滚,躲开迎面踏落的马蹄,随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麾下的精锐骑兵一面发出惨叫,一面摔入不远处的死亡陷阱。 一阵箭雨洒下,队尾及时勒住缰绳的骑兵纷纷跌落马背。他们身上只多了比蚊虫叮咬大不了多少的伤口,但是随之而来的剧毒却连健壮的战马都支撑不了几次呼吸的时间。 眼见又一波箭雨洒落,德利伯勋爵不顾背部的阵阵剧痛,竭力呼吸,然后迅速起身,抓起一具尸体作为遮蔽。 尸体连续颤抖两次,证明德利伯勋爵的举措非常英明。他的斗气力量依然强悍,然而并不代表能够在暗黑精灵淬毒弩矢的威胁下毫发无伤。他亲眼看到一名骑兵只是伤了肩膀,而且迅速拔掉只有手指粗细的黑色弩矢,然而随后就抓挠着咽喉倒了下去,整张脸都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这种可怕的剧毒并不多见,不过德利伯勋爵恰好目睹过类似的场面。“扼杀我!是扼杀我!”钢拳骑士团分团长极力遏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脸色变得几乎和死者一样难看。 扼杀我――历任狮鹫大帝用于铲除异己的剧毒,配方只有宫廷炼金术首席大师才能知晓,而且代代相传,绝不外流。有那么一瞬间,德利伯勋爵甚至以为出现在对面山坡上的身影属于不眠之眼的暗影狮鹫部队,不过随后他就发现了那些灰绿色斗篷之下的真实面目。 “暗黑精灵!还有……你是……托马德?安!” 托马德提剑猛刺,将一名垂死挣扎的骑兵捅倒在地;随后快速转身,抡剑下劈,银白色的剑刃深深切入另一名骑兵的脖颈,几乎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仿佛头盔下面的皮革护颈不存在一样。当他继续向前冲锋,准备寻找第三个对手的时候,眼角忽然瞥到有个人影直挺挺的扑了过来,血腥味扑鼻。 电光石火之间,托马德一个滑步从人影前面掠过,紧接着将佩剑横拦,挡住人影后面突然窜出的一道剑光。两把长剑随后激烈交锋,铿锵震响,迸射出的火星照亮了彼此的面庞。 德利伯勋爵咬牙切齿的咒骂出一连串粗口,为自己后背的钝痛,也为眼前这个出奇狡猾的难缠小鬼。自从二十年前领悟斗气种子以来,德利伯勋爵还从没有被人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被战马撞伤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与凄风冷雨的长时间搏斗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是这些都不是堂堂德利伯勋爵被一个还没满15岁的小鬼逼得连连后退的理由。 然而德利伯勋爵却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他奋力挥舞着长剑,一次又一次挡住眼前这个小鬼的进攻,但是他的对手似乎越战越勇,银白色的剑刃从四面八方撕扯着自己的防御,甚至两次掠过肩头,在护肩甲上留下了明显的凹痕。 耳边的惨叫声渐渐稀疏,德利伯勋爵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那些宛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的暗黑精灵杀手――一开始甚至被他当成了直属于不眠之眼的暗影狮鹫部队――正在很有效率的展开一场血腥屠杀。钢拳骑士团的精锐骑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是已经有三分之二死于陷坑和毒弩,剩下的人也大多带伤,而且拥挤成乱哄哄的一团。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分神是个大忌,德利伯勋爵很快就用肋下一处沁血的剑伤重温了这项经验。托马德抓住分团长在防守上面一个微不足道的空当,剑刃宛如毒蛇一样寻隙而入。德利伯勋爵肋下的甲胄发出了叮当一响,精钢打造的坚固甲叶被更加锐不可挡的剑刃轻易突破。幸好已经达到散华巅峰的斗气起到了一定防护效果,在托马德能够创下更大战果之前,骑士重剑呼啸着劈开雨幕,这记凌厉的反击逼得年轻人不得不抽剑后退。 德利伯勋爵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后退两步,重剑拄地,另一只手捂着肋部。鲜血如同几条又细又长的红色手指一样,蜿蜒爬出铠甲,眨眼间又被雨水冲淡消失。德利伯勋爵急促的呼吸着,疲惫不堪的肌肉和剧痛的伤口让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但是当他看到托马德那张非常年轻,而且因为冷雨的缘故有些发白的脸的时候,些许侥幸的希望油然而生。 “住手!”德利伯勋爵用嘶哑的声音说,同时尽可能挺直身体,“这是狮鹫帝国尊贵使者的护卫部队,年轻人,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袭击我们?” “无缘无故?”托马德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目光从满地尸体和血污之间扫过,直到停留在面前那个负伤骑士的身上,“德利伯勋爵大人,别装模作样了,难道你不明白我打算做什么?” “那是你和汉格雷……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狮鹫帝国忠勇的战士扯进来?”德利伯勋爵吞下“少爵爷”的尊称,语气变得尽可能严肃而阴沉,“钢拳骑士团护佑着帝国西方边境,你的行为无异于背叛帝国的人民。” “护佑西境的钢拳骑士团为什么要出现在月语平原,并且陈兵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威胁那里善良的人们?”托马德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为什么要保护那个残害无辜平民的凶手,使他逃脱来自公正之主的正义处罚?” 德利伯勋爵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不要后退。但是眼前那个怒目而视的小鬼实在是太过碍眼,让他的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冰冷的巨石,几乎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是帝国的军人。”他反驳说,不过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谁的命令?”托马德毫不放松的继续质问,“以天上诸神之名,告诉我,你究竟服从的是谁的命令?” 德利伯勋爵吞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发现自己准备说出口的话像是刺栗一样扎着嗓子,“……汉格雷?德拉巩逊,钢拳骑士团团长阁下的长子。” “他身居何职,有何权力或者资格命令护佑帝国西境的将士?或者出于什么正当理由,请求你们奉命行事?”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德利伯勋爵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看来你还做不到像个政客那样颠倒黑白,德利伯勋爵。”托马德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走到和德利伯勋爵的面前,目光之中蕴藏着令人颤栗的冰冷,仿佛两簇冻结的火焰。后者虽然一开始没有移开眼神,但是很快就在年轻人的冰冷目光之中败下阵来。 “我只能假定你的手上没有沾过无辜者的鲜血,德利伯勋爵,所以我也不必向你挥出复仇的利剑。”托马德的语气平静,但是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现在告诉我最后一个答案,那个人――汉格雷?德拉巩逊――他在哪里?” ------------ 第三章 狂澜,复仇的利箭 汉格雷?德拉巩逊完全没有担心过前方的战事。将近二百名精锐骑兵面对一小群乌合之众,即使是在地形方面或许有些不利因素,也绝对不会造成太多麻烦。 在马车里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这位身体肥胖的贵族少爷已经在考虑,如何从抓来的俘虏身上寻找乐趣了。或许可以用滚烫的炭火活活烤熟那么一两个,然后逼迫其他俘虏一点点吃下去?在奥格村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个好主意了,可惜被那些多管闲事的蠢货给打扰了兴致。 这实在是件让汉格雷恼火的事情,回到帝都之后,他甚至还必须为此付出禁足一段时间的代价,以便于堵住贵族评议会那些吵吵闹闹的嘴巴。 “这些该死的……”汉格雷嘟哝出半句咒骂,他能熟练的喷出一连串极为恶毒的腌臜之词,但是考虑到色雷斯子爵的存在,他至少记得自己不能明目张胆的咒骂贵族评议会,无论多么看不起这个腐败透顶的组织。 “这都多长时间了?德利伯究竟在磨蹭什么?”目光从坐姿端正、面带矜持的色雷斯子爵脸上扫过,汉格雷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恼怒,于是推开车窗,向外面尖声叫喊起来,“提修尔,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赶路?” 提修尔连队长的身影立刻从车边出现,深谙拍马奉承之道的他甚至没有弄掉身上沾满的泥泞,考虑到越来越密的雨势,这实在是一门技术活。“少爵爷,德利伯分团长大人带走了几乎全部兵力,如果我再带走几个人的话,保护您的力量就显得很不足了。”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保护了?”汉格雷嘲讽的歪起嘴巴,“在奥格村剿匪的时候,我可是率先冲锋,剑下砍倒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匪徒呢!” 提修尔连队长险些维持不住自己恭谨的表情。放下护卫在身边的几十名骑马侍从和两位附庸骑士不说,纵马冲向手无寸铁的村民显然不能作为英勇无畏的表现,手刃妇孺更是教人齿冷的表现。 不过这些都不是提修尔连队长想要关心的问题,他朝着汉格雷连连鞠躬,满口答应,随后点了几个人,准备到前面去查看情况。就在提修尔连队长刚准备飞身上马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示意其他人安静,自己侧耳倾听起来。 “奇怪,怎么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提修尔连队长满脸疑惑的喃喃自语,“难道前面战斗已经结束了?即使是这样,也应该吹响凯旋号角啊……” 一声微弱的破风锐响传入提修尔连队长的耳朵,随后他感到脖颈下方有些麻痒。“怎么回事?”他咕哝着用手寻找麻痒的地方,手指很快触摸到一片黏腻,以及深深刺入护喉甲和肩甲之间缝隙的坚硬细棍。 “诸神啊,饶恕我!”提修尔连队长嘶声叫喊,同时奋力拔出弩矢,“是暗黑精灵……”后面的声音变成一种诡异的嘶嘶声,活像是脖子被紧紧勒住。 在几名骑兵迷惑和惊骇的目光当中,提修尔连队长的身体突然一歪,随后滑倒在一片泥泞当中。这当然不是平衡感突然出了问题,而是剧毒正在夺走他的生命力。提修尔连队长用左手勉力支撑身体,却无法遏制阵阵猛烈的抽搐,他的右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用力之大,几乎要活生生扭断自己的脖子,嘴巴张大到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角度,却连那种细微的嘶嘶声都没有了。 这正是中了剧毒“扼杀我”的典型症状。如果是深受大帝宠爱的豪门鼎族,或许还能珍藏着一两枚解药“开塞露”,不过提修尔连队长肯定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在那些惊愕的骑兵将他扶起来之前,这位以溜须拍马著称的连队长的双眼就已经变得涣散迷离,所以在场的人事后没人能够说清楚,提修尔连队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有没有发现从前方雨幕之中缓缓逼近的那些人影,以及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年轻人嘴角扬起的快慰笑容。 在十几把精巧毒弩的威逼下,解除十来名战意低落的骑兵的武装花费时间并不多,而那位汉格雷少爵爷此前的蛮横无礼也在其中起到了催化剂的效果。不到两分钟,马车周围最后的护卫力量就被清理干净,托马德注视着那辆被坚固钢甲层层包裹的马车,将佩剑插入面前的泥土之中,随后缓缓举起双手。 淡黑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在托马德的双手之间形成了一颗漆黑而灼热的火球,细密的雨幕还没有接触到火球的表面,就被高温蒸发成浓密的白雾,随后被向上升腾的热空气席卷,远远看去,像是年轻的见习巡礼者召唤出一条蜿蜒升起的白色巨龙。 “等,等一下!” 透过马车两侧的窗口,色雷斯子爵早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看着黑色火球已经凝聚成形,这位来自帝都的使者大人终于无法维持矜持的形象,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喊起来。 “不要冲动,年轻人,你不能伤害陛下派来的使者!” 托马德没有停止凝聚黑色火球的动作,不过也没有对色雷斯子爵的叫喊声置之不理,“陛下派来的尊贵使者为什么要躲在见不得人的马车里面?”他用出奇温和的声音说,“如果你的确是有身份的人,那么我愿意和你谈谈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车的坚固外壁能够带来某种心理上的安全感,但是色雷斯子爵明白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在那个年轻人施展的火球魔法面前,精钢护甲支撑不了太久,而马车里面的人恐怕还坚持不到外壁被高温熔化,就已经都被活生生的烧死了。 “当然,当然,我马上出来,我们都愿意和你谈谈。”色雷斯子爵急忙大声回答,然后起身走向车门。 但是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前巡礼者弥尔顿伸开双手,脸色苍白如酸败牛奶,双眼瞪得老大。“使者大人……你,你该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吧?”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嘴角泛着疯狂的白沫。 “置身事外?当然不!”色雷斯子爵语气异常坚定坦诚的回答说,哪怕嘴里说出的话完全和心里的打算相反。“我相信那个年轻人——托马德?安只是一时冲动,与强大的德拉巩逊家族结下死仇,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色雷斯子爵一面说,一面转过头,目光注视着缩在车厢里面的矮胖年轻贵族,“当然,汉格雷少爵爷,您也应该做出一些低头服软的表示,冒失的年轻人总是需要我们主动递上一个下台阶的理由才行,您说对不对呢?” 汉格雷的眼睛里面交替闪现着无从发泄的忿怒和等量的惊惧,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准备看到冒犯自己的年轻人在火刑柱上呻吟求告,但是现在似乎这副美景距离越来越远了,反而自己需要再次忍受屈辱——更胜奥格村的那次。 “好吧……好吧,色雷斯大人,我认输,告诉那个该死的小子,汉格雷?德拉巩逊认输啦。”汉格雷有些自暴自弃的嚷了起来,“你这样告诉他,德拉巩逊家族会赔偿他的一切损失,同时承诺收回在贵族评议会的控诉,他可以滚回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了,爱在那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色雷斯子爵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确信这个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完全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了。至于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参与到德拉巩逊家族和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角力当中,而且最好告诫自己的盟友也都抽身事外。 从马车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色雷斯子爵试图尽可能的展现出身为帝都使者的风范,不过他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具在看到依然悬浮于空中的黑色火球之后,就不由得发生了些许龟裂。等到他注意到自己被十几把淬毒手弩瞄准的时候,脚下一绊,似乎膝盖被什么咬了一口,差一点就跪倒在地。 托马德的金色眸子之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轻蔑,不过他不准备表现得太明显。“使者大人,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他行了一个巡礼者的持剑礼节,表情温和,但是语气却截然相反。“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必须向您道歉,但是我事先并没有想把您卷入其中,这是我和汉格雷?德拉巩逊之间的事情,可以请您置身事外吗?” 色雷斯子爵非常想要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很明白自己根本无法置身事外。“托马德……先生。”他找了一个尽可能礼貌的称呼,“对于您和汉格雷少爵爷之间的悲剧性冲突,我深表遗憾。不过这都是年轻人的冲动和不成熟造成的恶果,现在汉格雷少爵爷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希望能够为自己的错误进行补偿……” “这番话我在燃烧的奥格村里听他说过一次了,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阁下听信了汉格雷?德拉巩逊以家族名誉发下的誓言,但是随后出现的却是一队血狮鹫骑士展开的血腥突袭。”托马德不为所动的回答说,“使者大人,您怎么保证这一次他不会背弃誓言?” 色雷斯子爵噎了一下,脸上露出混杂着懊恼和苦涩的表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位能言善辩的贵族叹了口气,换了个角度提出试探,“托马德先生,难道您就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和解的想法吗?德拉巩逊侯爵不可能放任您杀害他的长子而不过问,无论您有多么合理的理由,都无法阻止这位帝国重臣随后进行的报复。”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现在问题并不在我这边。”托马德提高嗓音,让马车里的人无法继续假装听不清楚,“很遗憾,马车没办法作为你逃脱惩罚的屏障。汉格雷?德拉巩逊,不管你想不想,都必须从马车里面滚出来,否则我就用这颗火球试试马车的坚固程度。” 这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侮辱。汉格雷?德拉巩逊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面对一个不知豪门鼎族尊贵身份为何物的毛头小子,他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德拉巩逊家族的显赫声名上,只好绷着脸从车厢里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弥尔顿凑上来扶住他的胳膊。这位前巡礼者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汗水悄无声息的浸湿了鬓角。“少爵爷,小心,外面滑的很……”他一面说着,一面推开车门。 一声手弩击发的“咔哒”声突兀的响起,随后是弩矢撕裂空气的飕飕作响。弥尔顿眼神迷茫的停下动作,右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一根黑色弩矢插在他的手指之间,尾部还在微微颤抖着。 一片死寂,色雷斯子爵似乎抽了一口冷气。弥尔顿的身体晃了晃,接着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摔在车厢里的声音又沉又重,活像是放倒了一株橡树。 汉格雷的动作一僵,身体紧紧靠在马车的门框上,好一阵子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随后他故作平静的走下马车,精致的牛皮靴踩上湿软泥泞的土地。 “如你所愿……我已经出来了。”肥胖的年轻贵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以便维持所剩无几的尊严。“托马德,没什么好说的,你赢了,但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随意冒犯德拉巩逊家族的威严。” “我刚才好像杀了你的狗,汉格雷少爵爷。”托马德用戏谑的语气压住话里的杀机,“这会不会已经冒犯了德拉巩逊家族的威严,或者让你心里感到遗憾呢?” “我为什么要为一条狗感到遗憾?而且这条狗从我的手里已经拿走足够多的金币了。”汉格雷耸了耸肩膀,同时小心翼翼的掩饰住眼底的惊恐,“直接点提出要求吧,托马德。我已经认输了,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过我?”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随后你就自由了。”托马德不动声色的表示,同时结束了魔法,黑色火球骤然膨胀,随后散逸成一阵宛如地狱裂口之中吹拂而出的灼热狂风。“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私自动用帝国的精锐部队袭击我们?” “德拉巩逊家族的威名不容侵犯,胆敢触怒者必须受到教训。”汉格雷沉声回答,因为感觉生命已经不再受到威胁,倨傲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扬起的面庞上,“在西风郡,还没有德拉巩逊家族办不到的事情,托马德,我希望今天以后你能记住这个教训。” “当然,我一定记住。”托马德的声音轻的怕人,随后他用力拔出插在面前的佩剑,将银白色的剑刃笔直竖立在胸前,“愿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宽恕你的罪孽,让你的灵魂在炼狱的火池之中涤净所有罪恶,然后得到永恒的自由。” 汉格雷的脸色骤变,不过没等他做出任何举动,托马德已经挥剑下劈,十几把淬毒手弩同时击发,黑色的弩矢卷起一片空气的狂澜。 德拉巩逊侯爵长子的肥胖躯体就在这片狂澜之中扭动抽搐,活像是跳着怪异的舞蹈,弩矢深深插入他的额头、咽喉和前胸要害,沁出的鲜血转瞬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托马德收剑归鞘,看也不看已经开始垂死挣扎的汉格雷一眼,金色的眸子转向木然呆立一边的色雷斯子爵。“使者大人,您打算回去之后怎么向贵族评议会禀报呢?” 色雷斯子爵费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我……我会严正指出汉格雷?德拉巩逊犯下的一系列罪行。”谎言一旦说出口,接下来就顺畅得多了,“……包括奥格村的烧杀抢掠、私自调动血狮鹫骑士以及袭击修道院的巡游部队……他,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完全不符合贵族的身份,我很高兴能够看见正义得到伸张。” 托马德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介于讥讽和冰冷之间。“尊敬的使者大人,您打算用这番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打发我吗?” 色雷斯子爵的滔滔不绝立刻噎在了喉咙里面,他的嘴巴继续一开一合,却没法说出任何话来,显然光是努力思考对策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神。 “请您原原本本的把这一切禀报上去吧。”托马德的语气恢复了温和,将色雷斯子爵从极度的窘迫和尴尬之中解救出来,“告诉他们,袭击帝都使者、击溃护送部队和杀害汉格雷?德拉巩逊的凶手就是我,被流放者托马德?安。因为被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处以流放之刑,我的所作所为和修道院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色雷斯子爵有些意外的睁大眼睛,“托马德先生……你……你难道不怕……德拉巩逊侯爵的怒火?他的手里可是握有帝国四分之一的精锐兵力,如果不顾一切的展开报复,你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托马德闻声转身,年轻的面庞上扬起一个毫不畏惧的微笑,“那就让他尽管来吧,被流放者托马德?安打算奉陪到底!” ------------ 第四章 死限,钢拳侯爵之怒 “这么说,我的儿子就这样被射死在你的面前了?” 狮鹫帝国西风郡郡守、钢拳骑士团团长德拉巩逊侯爵坐在他那把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冰冷宝座上,背倚着钢甲巨拳的雕刻,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这位侯爵阁下怒火中烧。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无论是谁,在听到自己的长子――虽说是个声誉败坏的废物――遭人中途截杀的消息之后,表现都不会比德拉巩逊侯爵更为镇静了。十几位具有分团长以上头衔的高级将领目不斜视的肃立在宝座两侧,屏住呼吸,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窥德拉巩逊侯爵的举动。 德拉巩逊侯爵伸出有力的大手,抚摸着靠在宝座扶手旁边的黑色钢剑。这把可怕的武器足足有四尺长,属于常人需要两只手才能使用的巨剑,但是在钢拳骑士团团长的手里舞动的时候,却和一把轻盈的匕首没有区别。看到他们的统帅做出这个难掩盛怒的动作,大厅里至少有一半人下意识的偏开目光。 “告诉我,德利伯分团长。”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就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杀了我的儿子的那个人,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是位身材健壮、容貌刚正的中年骑士,在钢拳骑士团里担任第二分团长的职务。很多人都私下议论他能够获得这个位置,除了自身拥有称号骑士的高强实力之外,还因为和德拉巩逊家族沾亲带故。不过现在的德利伯勋爵双膝跪地,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面前的地板,额角满是晶莹汗珠,显得没有丝毫贵族骑士的风范。 “他……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西风郡!当晚抵达铁岩城后,我立刻请求驻扎当地的不眠之眼情报网的帮助,但是就连不眠之眼的暗探也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到处都没人见过这样一个年轻人,就好像是……一个虚无的影子那样消失了。” “愚蠢的借口。”德拉巩逊侯爵静静的评论说,手指越发急骤的敲打着剑柄,这是个坏预兆,而且是最糟糕的那种。“我的儿子被人射成了一个刺猬,我的部下被人杀得七零八落,倒在陷坑里的尸体几乎掩盖了整个坑底。然而指挥这支队伍的分团长――忠诚果敢的德利伯?卡拉修扬勋爵却告诉我,他连造成这一结果的凶手都找不到?” “请您原谅,团长阁下。”德利伯勋爵把自己的头颅埋得更低,额头几乎已经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已经竭尽所能,派出了尽可能多的人手,搜遍了西风郡的每一个角落,村庄、街道和酒馆,到处都是布置出去的眼线。可是那个人的行踪依然不明……我确信他根本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否则即使是军中眼线有所疏漏,又怎么可能逃脱不眠之眼的庞大情报网?” “竭尽所能?”德拉巩逊侯爵若有所思的露出一个冷峻的笑容,同时从黑曜石宝座上坐直身体,“德利伯分团长,告诉我,你可曾把搜索的目标放在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以及和那个修道院交好的各个神殿?” 这个问题让大厅里不少人全都面色一僵,甚至不敢相互交换惊讶的眼神。德拉巩逊侯爵不敬诸神,这在很多场合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或者说许多豪门鼎族的实权人物都是如此,然而秘密怎么说也是秘密,不应将其如此直白的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 诸神的影响力虽说正在消褪,但是毕竟不是数百年前那个黑暗遮天蔽日的年代,信徒的数量和质量都相当可观。如果被几大神殿同时进行声讨的话,即使是根深蒂固如德拉巩逊家族也会狼狈不堪,甚至不得不从西风郡郡守的宝座上离开。 德拉巩逊侯爵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已经气昏了头,甚至连可能发生的糟糕后果都不管不顾了。 可怜的德利伯勋爵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之久,期待有哪位性格冒失的同僚会替他回答这个问题,可惜大厅里始终无人打破沉寂。于是德利伯勋爵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团长阁下。那个人可能返回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或者在天平神殿、风暴神殿这样的地方得到帮助,我请求不眠之眼对这些地方进行了密切监视和详细询问,结果却毫无所得……当然,每一位神职者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尊重……” 德拉巩逊侯爵的脸上再次露出冷酷的笑容,不过随后他将身体向后一仰,让那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消失在紧闭的眼帘后面。“最大限度的尊重……算了,这不能说是你的错。起来吧,德利伯分团长,这样子太难看了,简直不像是一位贵族骑士。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继续查,我要见到杀害我儿子的人被带到这里,而且最好是活着的。” 德利伯勋爵迅速爬起身来,动作快得不成体统,不过依旧保持着恭谨鞠躬的姿态,“遵命,团长阁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决不懈怠,直到找到那个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我相信你会尽力而为。”德拉巩逊侯爵用几乎是轻蔑的语气打断说,“因为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德利伯分团长,钢拳骑士团不会允许一个废物身居高位,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法找到那个叫托马德的小子,我就要砍下你的脑袋,然后戳在要塞城头的铁矛上面示众!” “三个月……诸神在上。”德利伯勋爵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回答的语气显得支吾含混,“遵命,团长阁下,万分感谢您……我这就去查……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凶手,然后把他带到您的面前听候处置。” 眼看着德利伯勋爵弯着腰退出大厅,在场的钢拳骑士团高阶将领全都默不作声。德利伯勋爵刚才的表现显然糟糕的很,不过没有人奢望自己在相同情况下能比他表现得更好。 德利伯勋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两扇大门再次关闭,响声在沉寂的厅堂之中回荡不已。德拉巩逊侯爵用手指继续敲打了一阵剑柄,随后挥了挥手,沉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宛如利剑划开结块的油脂,“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全部都退下吧。” 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向德拉巩逊侯爵叩胸施礼,然后鱼贯走出厅堂。不过就在只剩下三四个人的时候,德拉巩逊侯爵突然抬起头来,“等一下,马拉马魔法师,你留下来。” 被叫到名字的钢拳骑士团首席魔法顾问顿住脚步,随后有些无奈的转过身来。“团长阁下,您有什么吩咐?” “其余人都给我出去。”德拉巩逊侯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声音低沉的吩咐说。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大厅之后,德拉巩逊侯爵从黑曜石宝座上站起身来,穿着厚重钢甲的魁梧身躯带有一种身经百战的骑士所特有的威慑感,让首席魔法顾问忍不住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这件事情必须麻烦你才行,马拉马大师,你在预言魔法方面堪称天才,即使是狮鹫大帝座下的宫廷魔导师也有所不如。”德拉巩逊侯爵用一种确定无疑的语气缓缓开口,“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能够完成的话,我不会吝惜报酬。” “您的慷慨让人动容,团长阁下。”马拉马魔法师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喜色,字斟句酌的回答说,“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的忙,因为预言魔法和其他任何一种魔法都不相同,研究越是深入,越是感到难以捉摸。” “我只需要知道杀死我儿子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这也会很麻烦吗?” “非常麻烦,团长阁下。”马拉马魔法师苦笑着摊开双手,“预言魔法是一种非常难以解读和确定的魔法艺术,我或许会比其他人多看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但是能否正确解读出来,还需要长时间的推算,乃至是运气的帮助。” 德拉巩逊侯爵不置可否,缓步回到黑曜石宝座旁边,但是没有坐下来,而是用双手握住那把黑色巨剑的剑柄,将其一寸寸拔出鞘外。“马拉马大师,我必须请你原谅,身为一位父亲,为自己的儿子复仇乃天经地义之事。我必须得到凶手的消息,无论需要使出什么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拉马魔法师的脸色为之凛然,“我现在明白了。”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捻着下颌的胡须,“我需要进行一些预言仪式方面的准备,还需要一批色泽纯净的水晶。” 德拉巩逊侯爵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举起手中的巨剑,欣赏着一抹寒光在暗沉剑刃上闪烁起舞的样子,“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马拉马大师,我只要……那个人的行踪。” ------------ 第五章 茫然,流放者的旅途 正午的阳光穿透树荫,在托马德的面前洒下斑驳的光影。淙淙流水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显然附近有条小溪,但是眼前已经被高大的橡树、纤细的柳树和榆树所充斥,树枝随风摇摆,相互交错,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托马德坐在一截倒地的树干上,皱着眉头捶打有些肿胀发麻的大腿。经过整整三天的徒步跋涉之后,他的两条腿已经率先发出抗议,要不了多久,背着行囊的肩膀和挂着剑带的腰恐怕也要开始罢工了。这让他再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同时把买一匹代步坐骑纳入考虑范围。 离开魔山峡谷之后,托马德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但是却并不容易被人察觉,至少钢拳骑士团第二分团长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不应该为此负责。因为这位分团长大人虽然想方设法监视各处村镇,却没有想到托马德的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地理知识,以至于在茂密的森林之中迷失了道路。 一只觅食的松鼠从枝头蹿闪而过,随后停了下来,警惕的东张西望。然而直到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擦过身边,这只小家伙才后知后觉的炸起全身绒毛,尖叫着蹿入树影深处。 “丽莎?黑刃,你吓坏那个小家伙了。”托马德用毫不意外的语气说,同时抬起头,金色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前面的情况怎么样,找到精灵族的村庄或者聚集地了吗?” “很抱歉,我的主人。”暗黑精灵斥候队长用柔和悦耳的声音回答说,自从接受了丽莎?黑刃这个名字之后,她就用“我的主人”代替了“城主大人”的称呼。“那些软弱的白皮同胞似乎没有在森林之中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就连独角兽、巨熊和银飞马都找不到踪影……这里应该没有精灵族的聚集地,至少最近几百年没有。” 托马德有些沮丧的挠了挠头发,他并不是因为找不到精灵族的村庄而感到懊恼,而是因为在越来越茂密的森林之中盲目跋涉整整三天之后,他急欲找到一名向导,精灵也好,人类也好,总之能够给他指点出正确的道路就行了。 一条离开西风郡的道路。 “好吧,看来今天晚上又要露宿野外了。”托马德叹了口气,从满是青苔的倒伏树干上起身,拍了拍裤子和披风上面的浮土,“丽莎?黑刃,我想你至少应该找到适合过夜的地方了吧?” “当然,我的主人……”丽莎的话音未落,突然被一阵隐隐约约的金属撞击声打断。“有人在交手?”托马德侧耳倾听了几秒钟,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丽莎,召集斥候小队,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几条身影悄无声息的聚拢而来,虽然正午的阳光让森林里的光线并不昏暗,但是依旧拥有足够多的阴影,让这些动作轻盈无声的暗黑精灵斥候行动宛如鬼魅。托马德当然没有这样的本事,虽然他在修道院的高阶学徒中间拥有最优秀的潜行成绩,但是和暗黑精灵相比,依然吵闹的像是一头穿过密林的大象。 好在大象同样也拥有不必躲避危险的力量。 穿过密林和一处湿滑圆石构成的深谷之后,前面出现了一小块空地,搏斗的声音正在这片空地上空回荡,钢铁碰撞的清脆声响宛如一曲激烈的打击乐。托马德动作谨慎的出现在空地边缘,随后就发现自己完全是自寻烦恼,因为正在恶战的双方谁都没有精力关注其他事情,生与死的距离只在剑刃的起落之间。 战斗的双方人数极为悬殊。一方是六只食尸鬼,或许生前的身份全都是战士,这些食尸鬼穿着锈蚀不堪的锁子甲,有个头目还戴着一顶烂掉一半的头盔,不过异常发达的前臂和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眸子让托马德可以轻易断定他们的不死者的身份。另一方则只有两个人,高个子的那个手持双剑奋力战斗,勉强将六只食尸鬼阻挡在身前,同时保护着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后者似乎被完全吓呆了,只能背靠大树站着不动,肩头的黑羽斗篷随着每一次铿锵激响簌簌发抖。 食尸鬼算不上非常可怕的不死生物,但是坚韧的身躯和带有尸毒的爪牙让他们相当难缠,尤其是被围攻的时候更是如此。托马德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场战斗,发现高个子剑士虽然实力不错,然而却没有迅速击败六只食尸鬼的本事,肩头和大腿上鲜血淋漓的带毒伤口会让他很快失去体力。 “我的主人,现在要怎么做?”丽莎的声音从阴影之中传出。 “那还用说?”托马德轻声回答,同时拔剑出鞘,“生者无论如何也没法和亡者和平相处,我们只能帮助那些食尸鬼永远的安息啦。” 托马德让暗黑精灵斥候们留在灌木丛和矮树后面。这些身手敏捷的斥候虽然也都算是合格的战士,不过与淬毒匕首相比,能够连续击发的手弩显然才是更大的威胁。做好了应变准备之后,年轻的见习巡礼者迈开大步向前走去,立刻吸引了那些食尸鬼的注意。 下级亡者对于生命的憎恶是不可理喻的,没什么智慧的食尸鬼更无法判断对方的实力,只会在刚刚嗅到生者的气息之后,就纷纷嘶吼着朝托马德猛扑过来。托马德一个优雅的滑步闪开,长剑如同雷电一般穿空而过,最前面的那只食尸鬼的头颅当即被从中劈开,污浊的黑色腐血宛如泉水一样咕嘟嘟的从伤口之中喷涌出来,却连年轻人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随后展开的是一场精妙绝伦的剑术表演,或者说一曲优雅如歌的杀戮旋律,托马德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长剑忽左忽右,在身边织成一张熠熠生辉的光网。冲在最前面三只食尸鬼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砍杀在地,接着剑光又将后面的三只也卷了进去。 没等高个子剑士从令人目眩神迷的剑光之中回过味来,六只食尸鬼已经全都倒在地上,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血气,断裂的肢体和头颅散落在托马德的身边,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并不显得阴森恐怖,反倒像是几个被扯坏的破布娃娃。 托马德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有意摆出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仿佛在他十四岁的生命当中每天都要砍掉这样一批食尸鬼似的。然后转过身来,用模仿伐修导师的平淡语气开口说,“看来还算及时,你的伤口要不要紧,这些鬼东西的爪子可是带有毒素的……” 他的声音突然可笑的顿住了,因为那个高个子剑士正在摘下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下面那张布满细密鳞片,但是不失女性柔和线条的面庞来。 “看什么看?”高个子剑士用那双蛇类的竖瞳瞪了回去,声音宛如冰河碎裂,带着诡异的嘶嘶怪声,“人类小鬼,没见过女人吗?” “女人见过很多,但是女蜥蜴人……我的确没有见过。”托马德定了定神,微笑着摊开双手,“我没有敌意,这位小姐,别忘了我刚才才救了你一命。” 女蜥蜴人谨慎的点了点头,但是态度依然非常警惕,甚至连双剑都没有收回腰间,而是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攻击的姿势。 “没错,人类小鬼,你的确救了我……还有希格菲大人,黑鸦部落会拿出令你满意的报答,不过不是现在。”她一面说,一面用脚挑起地上一件肮脏不堪的斗篷,随后胡乱搭在肩头。“请原谅,我们现在必须告辞了。” “等一下。”托马德急忙开口阻止,同时背在身后的右手打出“隐蔽跟随”的手势,虽然比起暗黑精灵那种能够表达数百种常用语的精妙手势相差甚远,不过他确信丽莎?黑刃完全能够理解这个手势的内容。“蜥蜴人小姐,你的肩膀和腿上还有伤,需要及时处理,而且这座森林也不够安全,如果再碰上食尸鬼或者更麻烦的对手的话,我担心你没法一个人应付下来。” 女蜥蜴人这次明显迟疑了一下,“感谢好意,不过我能够应付,希格菲大人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 “如果是他……可以的。”一个空灵迷茫的声音从女蜥蜴人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口中发出,语气飘渺如幽魂,虽然正午阳光炽烈,依旧让托马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爱娜姐姐,命运的丝线纠缠在这个人的身上,我能看到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全凭您的意思,希格菲大人。”女蜥蜴人恭敬的朝着小女孩鞠了一躬,然后转过头来,目光注视着托马德的年轻面庞,“爱娜?翠鳞,我的名字。” “托马德?安。”托马德语气温和的回答,“爱娜小姐,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 “北境郡的腐灭沼泽,那是我们的故乡。”爱娜笑起来的时候,如果能够忽视那张脸上翠绿鳞片的话,还是很有女性魅力的。“托马德先生,你呢?” 托马德下意识的露出思索的表情,他确实打算离开西风郡,但是北境郡……那里人烟稀少,气候酷寒,还有好几处蛮族强盗横行的不法之地…… 年轻的见习巡礼者的嘴角绽开一丝苦涩的微笑,这么看来,北境郡的确是个非常理想的藏身之地,尤其是对于必须暂时从德拉巩逊家族的视野之中离开的自己来说,更是如此。 “我正好打算去北境郡看看,那就一路同行吧。”托马德点了点头,努力自己不要露出心虚的表情,“爱娜小姐,在此之前,你的伤口真的不需要好好包扎一下吗?” ------------ 第六章 黑鸦巫女的建议 一轮银月高悬中天,而红月才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林间空地上,在营火外围投下苍白的光影。几只倒霉的松鼠被泥巴裹得严严实实,丢在火堆里面烧烤,带着白茬和水汽的橡木在烈焰之中劈啪作响,跳跃的火光给托马德年轻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色。 安顿好行李和帐篷之后,女蜥蜴人爱娜?翠鳞就急匆匆赶去附近那条小溪清洗身体了,考虑到此前她的身上沾了不少腐尸的血污,这样的行为完全能够理解。那个有些奇怪的小女孩坐在营火对面的一块石头上,无神的眸子直视着炽烈的火焰,沉默得仿佛是个木雕泥塑的人偶,只有肩膀上那件由数千片黑色羽毛缀成的披风在热气的拂动下微微飘摆。。 托马德有些纠结的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两个异族女性的行为显然有很多令人不解的地方,尤其是当托马德听到两者之间是那个明显有些心理障碍的小女孩担任向导的时候,他险些就说出了明显失礼的质疑。 “你打算按照一个瞎子指出的道路走出这片森林?爱娜小姐,你确信尸毒没有对你的判断造成影响吗?” “希格菲大人才不是瞎子!”爱娜发出了嘶嘶作响的威胁,脸上的表情近乎于威胁,“人类蠢瓜,希格菲大人是黑鸦部落最睿智的先知,她的双眼是为了更好的看清未来,才使用秘术暂时遮挡起来了!”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托马德一面用树枝拨弄着营火中的泥疙瘩,一面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这理论听起来真有趣,露娜小姐,说不定黑鸦部落还会有人为了加强自己的性功能而切掉某样东西?” “我没有某样东西可以切掉。”空灵迷茫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托马德打了个寒颤,同时发现自己居然在刚才把不该出口的话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命运编织的丝线引导我找到必将经历的道途,年轻的人类,你的心里混杂着许多颜色,是否在人生的轨迹上迷失了方向?” 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深邃无光的眸子让托马德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努力清了清嗓子,然后回答说,“不,我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命运的丝线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去完成你的旅途。”希格菲开口的时候,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仿佛亘古不变的诡异平静。“而且你也不是这片森林的住民,和我们一样都是外来者。” 托马德偏开眼神,仿佛对火堆里的松鼠突然升起了莫大的兴趣。不过希格菲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停止说话,“北境郡并不适合你,命运的眷顾者,离开翡翠森林之后,向东穿越银霜山脉,到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去比较合适。” “你怎么知道那里比较合适?”这确信无疑的语气让托马德无法置之不理,他霍然站起,扔下手中焦黑的树枝,有些无礼的质问说,“希格菲小姐,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过塔塔尔丘克这座城市的名字。” “命运宛如流水,飘忽不定,但是却无法逃避和摆脱。”希格菲的声音轻如呓语,却在火焰噼啪和林风飕响之中显得格外清晰,“无论你想要去那里,命运的丝线都会纠缠你的脚步,逼迫你回到原本应该前往的地方。东方的蛮荒部落即将聆听天音,人们在梦想中挣扎和死去,然而结局究竟为何?” 托马德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的心里始终在试图否认希格菲的话,把它们当成是精神障碍的小女孩做出的胡言乱语。然而某种不可捉摸的声音却始终在他耳边轻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这些都是真正的预言。 “……确定无疑的只有一件事情……”预言已近尾声,希格菲无神的双眼垂下,让火光在脸上打出一片阴霾,“……你把松鼠都烤糊了。” 托马德瞪大眼睛,一秒钟后,他惊叫着跳了起来,用树枝手忙脚乱的拨打火堆,将几团乌漆麻黑的泥巴球从火里面弄了出来。被高温炙烤的泥巴表面烫得吓人,落在湿软泥土上发出嗞嗞作响的声音。 “哦,该死!”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露娜一面擦拭着满头蓝发,一面快步跑来,肩膀和脸上的水珠在篝火的照耀下发出金色光芒,“托马德,以前你这样烤过东西吗?” “没有,不过伐修导师烤过,我从头看到尾,就是这么弄的。”托马德围着地上的泥巴球转了两圈,语气显得有些不太确定,“应该没烤坏,现在只要把泥巴敲碎,所有的皮毛就全都跟着泥巴掉下来,剩下的就全是熟肉了。” “希望如你所愿。”露娜干巴巴的回答说,“这几只松鼠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弄到的,如果烤糊了,我们就只有啃干奶酪和硬面包当晚饭了。” “其实奶酪的味道还是挺香醇的。”托马德耸了耸肩,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让开点,热腾腾的大餐马上就出现了。” 石头狠狠砸在一团泥巴球上,后者应声裂开,露出一只外表焦糊、里面却半生不熟的松鼠,大部分毛皮都没被泥巴粘下来,血瘢和泥土混在一起,还泛着一股毛皮烧焦的气息。 托马德的脸色有些发青,不过露娜的表情则变得开朗许多,“看上去烤的还不坏。”蜥蜴人小姐表示,“托马德,你打算要几只?” “不,我一只都不要。”托马德向后退了一步,远离那堆败坏食欲的失败作品,“我想我这里还剩了点面包渣,说不定还能找到块肉干什么的,还是凑合一下用干粮填饱肚子吧。”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露娜兴致勃勃的蹲在篝火旁边,随后从腰间拔出短剑,“希格菲大人,您还是只吃动物的脑袋吗?” 坐在篝火另一侧的小女孩点了点头,“是的,食用动物的脑子有助于我开启天音。” 托马德回头一看,几乎被嘴里的硬面包噎住。一个看上去清纯无比的小女孩啃咬着一颗半生不熟的啮齿动物脑袋,这可不是什么陶冶情操的画面。托马德觉得自己还是去小溪边喝上一些清甜冰冷的溪水比较好,至少那样可以解决正在翻腾的胃。 穿越夜晚的密林,到溪边去喝水可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托马德从始至终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应付从阴暗之中扑出的野兽。叫出暗黑精灵斥候小队或许是个好办法,但是需要冒上被人发现的风险,托马德在迅速思考一番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在一片低矮的山毛榉后面,托马德找到了汩汩流淌的溪水,在银月的光芒下面,小溪宛如身披银甲的长蛇,在石板河床上蜿蜒向前,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一只花斑山猫机警的在溪边饮水,不时直起身体转头四顾。 托马德停下了脚步,花斑山猫算不上危险的野兽,除非被逼迫太紧,否则绝对不会攻击人类。他停下来是突然不想打扰这静谧安详的一幕,听凭溪水在耳边奏响充满生命韵律的和声。 或者还有一丝危险的感觉? “命运的丝线羁绊着你的脚步,这里才是你所应该立足的地方。”沉闷如重锤的声音萦绕耳边,托马德惊得猛一转身,身后除了摇曳树影之外空无一物,然而一个身披长袍老魔法师的虚幻身影却栩栩如生的站在虚空之中,双手张开,十根尖长的指甲笔直的戳向自己,仿佛想要撕开胸膛、挖出心脏! “除此之外,皆是死亡!” 托马德吃力的想要摆脱幻影的困扰,然而眼前的一幕却真实得让他不知所措。就在尖锐的指甲几乎已经触及他的胸口的时候,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空灵声音响起,随后第二个幻影突然出现,挡在托马德的面前。 这个幻影身披着黑羽斗篷,脸色苍白,黑发黑眼,只有嘴唇红如喋血。看上去虽然和希格菲十分相像,然而身材却属于十几岁的少女,而非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妄图干扰命运之人,你已经触摸到不应触摸的领域。”少女用漠然而平静的语气说,“还不马上离开?” “让我马上离开?”老魔法师收回伸出的双手,在身前做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凭什么?就凭一个未成年的黑鸦女巫那点天赋力量?” 下一瞬间,阴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托马德的面前搅成一团。老魔法师发出雷鸣般的狂笑,身体膨胀伸展,同时冒出大量比黑夜还要阴暗的烟雾,凝结成一位身高十余米的巨人,身体两侧伸出弯曲的黑色利爪,两排血红色的眼睛在长角的头颅上燃烧着凶恶的毒焰。肩披黑羽、脸色苍白的少女外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双眼从无神的黑暗变得幽深无比,仿佛能够将一切吸入其中的漩涡。 巨人狂笑着挥出黑色的利爪,比黑夜更要阴暗的利爪划破了天空,刺入少女的肩头,撕扯着她身上的黑羽斗篷。少女向着巨人伸出右手,动作缓慢吃力,大量黑烟立刻从巨人的身上蒸腾而起,狂笑声被尖锐刺耳的厉叫取代。巨人的身体开始动摇,接着向后弯曲,从脊背处传来了嘎巴嘎巴的碎裂声。 “住手,住手,你这巫女!”巨人吼叫着,声音之中的惶恐根本无法掩饰,“放开我,否则……” “不,妄图干扰命运之人,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黑羽少女用平静异常的语气回答。“以黑鸦女皇希格菲之名!” 巨人的厉叫声更加怪诞可怖,仿佛垂死野兽的恐惧哀嚎,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希格菲毫不动摇的合拢五指,伴随着一声格外凄厉刺耳的尖叫,巨人的脊柱被折断了,随后身躯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开来。 一声清锐的剑鸣回荡在林间,托马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拔剑出鞘,银白色的剑刃指向面前一丛低矮灌木。眼前那场幻影之间的搏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只花斑山猫被剑鸣声吓到,一个蹿闪消失在小溪的对岸,只留下平缓溪水上一连串渐渐扩散的涟漪。 “是预示,还是焦虑过度产生的幻觉?”托马德静静的站在溪边,良久才收剑入鞘,然后抬起金色双眸,将目光投向深远夜空。 银月已经偏西,红月正在升起,月光交织辉映晴朗夜空,群星闪耀,带来一种无比澄明的感觉。这正是托马德想要找到的感觉。自从魔山峡谷那一战之后始终困扰着他的思绪渐渐被赶出心头,托马德一面聆听着身侧溪水的淙淙流淌,一面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准备听从盲眼女孩的指引,穿越银霜山脉,前往东方的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 无论在那里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 第七章 初临自由都市 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从来都与嘈杂相伴,今天一早更是如此。宽阔到足以容纳十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并肩骑行的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满载物资的马车队、肩扛背抬着各种货品的苦力以及木匠、石匠和建筑工人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漩涡,连行人都几乎寸步难行。 和城门处同样嘈杂的是城主府前面的广场,许多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建筑工人都云集此处,在身穿长袍的下级学士的指挥下,组装起一座又一座结构复杂、外形危险的建筑设备。锤子、锯子和凿子的声音几乎一刻不停,呼喝、斥骂伴随着发号施令的声音响彻广场的上空。 塔塔尔丘克正在扩建它的城墙、街道和城主府。 这是自冒险者王约瑟夫?铁托从都市评议会的诸多议员手中获得支持,成为塔塔尔丘克的真正主人之后所进行的第三次扩建。前两次分别让这座早已人满为患的城市获得了上千处住宅和一处河湾港口,同时也为铁托争取到更多市民、冒险者和雇佣兵的支持,让他的地位变得更加不可动摇。 第三次扩建的规模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巨大,尤其是那座占地面积超过一座中型城堡的城主府邸,虽然还远未完工,但是已经显示出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风格,甚至比一些小王国和公国的宫殿还要气派和威严。 对于一向由都市评议会的议员们联合执政,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一位独裁王者的塔塔尔丘克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变化,但是却没有触动到任何人的神经,至少表面上没有。 在过去的十年间,约瑟夫?铁托的政治手腕有目共睹。这位冒险者王不仅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和勇猛过人的骑士,更是一位老练的政治家,他借助巧妙的言辞煽动起塔塔尔丘克人的自豪感,让他们愿意为建造起一座巍峨的城邦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大量有针对性的任务通过冒险者工会发布出去,潜移默化的将塔塔尔丘克从狮鹫帝国大赛雷郡的附庸转化为绝对中立的立场,从而得到了来自许多地方的资金支持,使得塔塔尔丘克的建设狂潮得到了坚强的后盾。 然而这只是冒险者王铁托的一小部分被世人所知的做法而已,这位英明的领袖似乎正在谋求对自己地位的重新定义。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年初的一次会议上明确表示,要求所有都市评议会的议员都必须遵守城主府发布的各种法规和政令,而不能像过去那样拥有极大豁免权。 这种行为显然触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但是却也得到了广大市民的热切拥护和支持,加上冒险者王铁托日益高涨的威信和他手中薪饷充足、训练有素的城主卫队,即使是牢骚满腹,评议会的议员们最终还是决定慎重行事,纷纷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金色的太阳慢慢爬上晴朗的天空,城门处的喧闹虽然还未平息,但是至少入城人流已经开始恢复了秩序。不过很快新的纠纷就出现了,一名裹着旅行者常见的粗布斗篷的年轻人在城门外面被巡逻的卫兵拦住,要求他表明身份和目的,并且摘下遮挡着大半张脸的兜帽。 这显然是个不同寻常的要求,尤其是在塔塔尔丘克这样一个充斥着冒险者、盗贼、杀人犯和诸如此类人员的自由都市。年轻人迟疑着提出异议,右手始终警惕的抓住腰间剑柄。 “请原谅,有人告诉我,在塔塔尔丘克不需要这样做。” “那是在平时,小子。”一个大个子卫兵粗声粗气的说,同时用钢头木棍威吓似的拍打自己的手掌,“现在情况不一样,城主大人不希望有任何身份不明的生面孔混进塔塔尔丘克,破坏城主府邸的建设工作。”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不过在卫兵们露出不耐烦的脸色之前,他就掀起了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比想象更要年轻的面庞。 “我是银霜山脉怀伦村的庄户子弟,你们可以叫我安。” 这番话有效的降低了卫兵们的敌意,那个大个子脸上更是露出充满嘲讽的粗野笑容,“安?这是姓氏还是名字啊?”他把钢头木棍挂回腰带上,朝着城门的方向撇了撇嘴,“塔塔尔丘克不是随便哪个乡巴佬就能混口饭吃的地方,小子,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种田可要比杀人容易多了。” 年轻人没有反驳,只是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光芒,“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城了吗,队长先生?” “进城费一枚铜板,扔到那边的箱子里就可以了。”大个子队长有些无趣的朝旁边啐了一口,“如果你有冒险者凭证就不用交入城费,不过我猜你还没有那东西?” 年轻人点了点头,重新把兜帽戴回头上,“一枚铜币吗?好的,队长先生,我这就交。” 铜币丢进箱子里的时候,卫兵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其他准备入城的人身上,尤其是一小队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气息的冒险者,大个子队长粗着嗓子喊了一句什么,随后带着几名卫兵朝那些人迎了上去。 直到把城门处的喧闹远远抛在身后,托马德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依然没有脱去遮挡住大半个脸庞的兜帽。这在其他城镇的街道上当然会显得很不协调,不过塔塔尔丘克和任何城镇都有所不同,在这里藏头遮面的人比比皆是,就连普通市民也多半戴着遮挡风沙的蒙面巾。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托马德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遏制住心中的好奇,不至于很不稳重的东张西望。这是一座在他的两段生活经历里都没有见过的奇特城市,街道两边是以泥砖砌成的房屋,这种沙土混合米浆制成的泥砖坚硬程度比起花岗岩都毫不逊色,房屋表面涂着厚厚一层石灰粉浆,有些还用各种彩色矿物粉末勾勒出种种精美的图案。 塔塔尔丘克汇集着来自很多地方的人群,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托马德刚刚与一队骑乘高大骆驼、身穿彩绘长袍的亚伯拉罕人擦肩而过,紧接着又碰上几名全身刺青、脸上戴着骷髅假面的阴影住民。路边一处摊位上,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亚巨人正在和两个带有明显野猪特征的半兽人讨价还价,粗野豪放的强者话回荡在街道上空,不过似乎让人宁可绕离那里的并非这种标志着野蛮和血腥的兽人语言,而是从亚巨人和野猪人嘴里飞溅而出的腥臭口沫。 香料和肉类经过充分炖煮的浓香从路边一处露天摊位上飘来,托马德咽了口唾沫,决定如果自己走完这条街道还找不到冒险者工会的标志,就先找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 不过这也意味着相当糟糕的结果。在离开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时候,罗兰德首席巡礼者除了腰间的狮鹫长剑之外,还慷慨赠予托马德一笔不菲的路费,然而这笔钱已经在从西风郡到北境郡的路上消耗的差不多了,尤其是这段旅途之中还曾经增添过两张相当能吃的嘴巴。 自从进入银霜山脉之后,托马德就一直依靠着自己卓越的剑术来猎杀野兽,勉强让自己的旅程不至于终止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现在这位年轻人的钱袋已经空得可怜,无论怎么认真检视,都只能找到一小把铜板,以及其中孤零零的一枚银币。 从路边某个摊主的吆喝声,托马德大致了解到这座自由都市的物价水平。很不幸的是,如果他今天晚上不能找到冒险者工会,并且登记成为一名正式冒险者的话,他身上那点钱估计只够住一个晚上最低级的旅馆。 塔塔尔丘克禁止任何人露宿街头,被城主卫队抓到的唯一下场就是丢进监狱――一座绰号叫做坠亡之塔的古老建筑,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狮鹫帝国建立之前。 托马德叹了口气,他可不希望这就是自己的命运,然而很不幸的是,随着阳光逐渐黯淡下来,这种可能性正在迅速变大。 转过街角之后,出现在面前的建筑终于让托马德放下心来。 这栋低矮的建筑看上去和其他同类设施并无不同,建筑表面连石灰浆的涂层都已经剥落大半,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泥砖。酒店的招牌是一面破旧锈蚀的盾牌,放在一堆肮脏的空酒桶上面,有人以拙劣的笔法在盾牌上写出店铺的名字。 “晚安旅店,供应实惠晚餐及不掺水的矮人烈酒。” 如果没有得到盲眼女巫希格菲的提示,哪怕是注意到盾牌右下侧的几道划痕,托马德也根本无法把这栋建筑和冒险者工会的特设机构联系起来。这样糟糕的破旧旅店在塔塔尔丘克足足有几十处,而其中作为新晋冒险者认证机构的却只有三处,唯一能够提供辨认依据的就是招牌上那些毫不起眼的划痕。 冒险者工会正是以这种方式,杜绝了大多数不合标准的申请人。实际上活跃在塔塔尔丘克的大部分冒险者都没有真正得到认可,而只有得到正式冒险者资格之后,才能接下工会发布的一系列内部任务,并且得到来自工会的一系列帮助。 托马德用力推开晚安旅店的黑色木门,锐利夜风随之吹拂而入,引起坐在门边的客人一阵含糊不清的咒骂。紧接着混杂着劣酒、烟草和烤肉味道的空气迎面扑来,让托马德不由得顿住脚步,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来。 无论从那一段生活经历来说,这都是托马德所未曾接触的世界。晚安旅店的内部比外表更要糟糕,壁炉里面熊熊燃烧的不是整根橡木,而是差劲得多的柳木屑,燃烧的时候劈啪作响,还会冒出一股股刺鼻的辛辣烟气;桌椅都是用白杨木制造的便宜货,式样简陋粗笨,而且满是破洞和裂痕,木板之前的空隙差不多都能让手指自由通过了。 客人的身份和旅店的低劣品味完全一致,不是衣衫褴褛的苦力,就是满身炭灰的烧炭工,还少不了土头土脑的乡巴佬;几个身边放着武器的冒险者可能要算旅店大堂穿着最体面的人了,可惜一个个都已经喝得醉醺醺,有个家伙的胸前甚至带着呕吐过的污渍。 托马德小心翼翼的从这群客人之间穿过,来到了同样是白杨木的吧台前面,套着一件肮脏帆布围裙的旅店老板停止擦拭手中的盘子,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欢迎,陌生的年轻人。”老板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轻易穿透了充斥四周的喧闹声,“有什么需要老布克为你效劳的?” “一杯黑啤酒,掺水不要超过三分之二。”托马德掏出钱袋里唯一的银币,让它在吧台上叩击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还有……消息。” 老板的粗胖手指从吧台上掠过,银币当即消失,动作之快,让始终注意的托马德都没看清楚。“啤酒这里多得是,但是消息……你需要什么方面的消息?” “我想获得冒险者工会承认的正式资格。”托马德直截了当的回答说。 老板再一次抬起眼睛,这次注视托马德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随后肥厚嘴唇咧开一个有些滑稽的笑容,“小子,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个暗语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喝完这杯酒之后就转头离开。冒险者工会不是陪小孩子做游戏的地方,如果你只是打算接几个小任务赚点零花钱的话,是否拥有正式资格其实都无所谓。” 低声说完这番话之后,老板从吧台下面取出一个粗坯陶杯,然后倒满泛着褐色泡沫的啤酒,重重放在托马德的面前。“喏,你的酒,小子,剩下的钱是要找零,还是来份简餐?” “简餐就好。”托马德平静的回答,同时掀开斗篷的一角,露出腰间佩剑的剑柄,青铜的狮鹫徽章在火光映照下依然显得寒意逼人,“不过我坚持我的请求。布克老板,请介绍我加入冒险者工会。” ------------ 第八章 冒险者的身份问题 布克老板脸上的滑稽笑容几乎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眸子之中闪过的锐利光芒和他和蔼可亲的容貌显得很不相配。托马德下意识的向后退开半步,从这个位置上,他可以更好地看到布克老板的双手,以及他随时可能做出的威胁动作。 不过布克老板显然并没有打算动手,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再次从吧台后面拣出一个带些灰尘的盘子,用软布擦拭起来。 “你差点吓坏我了,年轻人,这真是一把好剑,对不对?”布克老板一边喃喃的说,一边将目光从托马德的佩剑上收回。“看你的穿着举止不像是什么贵族子弟,这把剑应该不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吧?” “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托马德摇头拒绝,同时小心的将剑柄重新掩盖在斗篷下面,“这把剑现在是我的,而且我也愿意证明自己拥有使用它的能力。” 布克老板恢复了微笑的表情,“啊,当然。”他眨了眨眼睛,“年轻人总是乐于证明自己,可惜我没有办法提供给你这条渠道哦。” “为什么?”托马德忍不住提高声音,让不少正在喝酒或者交谈的客人都停了下来,一道道目光纷纷转向吧台。“布克老板,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布克老板先是笑眯眯的安抚客人,吆喝着女侍者们送上更多劣酒,随后朝着托马德摊开双手。“理由很简单,年轻人,冒险者工会不能接受一个身份不明者的申请,除非你能够拿出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并且说清楚这把狮鹫之剑的来历。” 托马德敏锐的发现,布克老板在说出“狮鹫之剑”这个词的时候,下意识的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这显然并不符合普通旅店老板的身份,反倒像是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 “这样的剑很不多见吗?”托马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据我所知,我的剑术老师在很久前就从一个流浪汉的手中买下了它,然后一直当成佩剑,直到传给了我。” “你的剑术老师……一定是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布克老板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目光之中带出一种审视的味道,“狮鹫之剑是配发给狮鹫帝国持剑贵族和高级军官的武器,也是名誉和实力的象征。虽然最后一次配发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持有的东西……” 布克老板突然俯身向前,肥胖的肚子几乎贴在吧台上面,声音变得轻如呓语,“年轻人,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把这件武器上交狮鹫大帝,并且证明你对其拥有无可质疑的所有权,就可以获得正式骑士的封号,以及一处绝不贫瘠的庄园。” 托马德感觉自己的呼吸为之一顿。这把长剑当然是宝物,虽然比不上罗兰德首席腰间的狮鹫之啄,但是却比任何一把巡礼者的佩剑都要锋利,切开野猪厚皮的时候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托马德没有想到这把剑的价值居然如此高昂,无论是骑士封号还是庄园,都是绝大多数人拼命想要攫夺的东西,在如此丰厚的回报面前,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遏制住自己的贪欲,尤其是在鱼龙混杂的塔塔尔丘克,更是如此。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一些,年轻人。”布克老板敲敲杯子,叫来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侍者,让她去后厨端来一份简餐――包括一块黑面包,两根切开的蒜香烤肠和几片炸苹果和洋葱,然后连着木托盘一起推到托马德的面前。 “吃吧,然后找间屋子好好睡一觉。这是你那枚银币所购买的全部服务,忘了冒险者工会和那些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吧,如果你没打算很快就送命的话,最好把我的建议好好考虑一下。” 托马德没有拒绝这顿晚餐,因为他早已饥肠辘辘。不过在风卷残云的将所有食物都填进肚子之后,他却没有接布克老板递来的青铜钥匙,而是在斗篷的暗袋里摸了半天,最后将一大串兽牙丢到了吧台上面。 “三头野猪,两头剑齿虎和一小群座狼。”托马德一面用手指拨弄着那串兽牙,一面观察着布克老板的表情,“这些是我几天前在银霜山脉打猎的战果,够不够证明我拥有一定自保的能力呢?” 布克老板再一次眯起眼睛,像是要重新认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野猪和剑齿虎虽然凶猛,但是毕竟是独来独往的野兽,如果运用巧妙的陷阱和圈套,一个熟练的猎人就可以独力猎杀它们。但是座狼不一样,这种狡猾的野兽总是成群结队,头狼的智慧甚至不比普通人逊色,尤其是银霜山脉的座狼群更是可怕,这些嗜血的野兽经常袭击村落和行旅,甚至连拥有准骑士实力的冒险者也要避而远之。 “如果这些确实都是你一个人猎杀的,那么……”布克老板耸了耸肩,然后将那些兽牙推了回来,“阿尔,带这位小客人去特价套房。” 一个马厩小厮打扮的青年人从后面应声出现,手里拿着粪肥叉,头发上还沾着几根稻草。“老板,特价套房好久都没人住过了。”他吞吞吐吐的说,同时目光飞快的从托马德身上扫过。 “那就打扫一下,要快。”布克老板用手敲了几下吧台,“别让客人久等。” 这番话听上去毫无破绽,但是托马德确定布克老板和这个叫阿尔的青年人是在使用一套不为人知的暗语,因为就在他跟着阿尔走过旅店狭窄逼仄的走廊之后,眼前并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特价套房,而是一道一人多高的木板墙。 “请稍等。”阿尔轻声说,脸上那种有些憨傻的笑容变成了精明的样子,他把粪肥叉靠在墙边一处干草垛上,然后贴近木板墙,用手摸索着其中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几秒种后,伴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嘎吱,一块木板突然像门一样被推开了。 “好了,请跟我来。”阿尔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眼睛闪闪发光,在已经昏黑的暮色之中显得有些诡秘,“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当然。”托马德简单的回答说,随后抿紧嘴唇,右手伸向腰间的剑柄。 从晚安旅店到冒险者工会所在地的距离不算太远,但是道路却非常曲折。托马德跟着阿尔走过了好几条幽深狭窄的巷子,逐渐升起的薄雾和浓重夜色都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困扰,不过在好几个转角的地方,托马德都看到了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金属反光。 “冒险者工会难道不是一个公开的组织?有必要做得这么诡秘吗?”托马德的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不过完全能够被走在前面的人清楚的听到。阿尔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嗤笑。 “这里是塔塔尔丘克,如果冒险者工会不进行一些自我防范措施的话,早就被数不清的杂牌冒险者塞满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托马德的耳畔响起,托马德霍然抬头,转身的同时已经调整好警惕的姿态,让腰间佩剑处于随时可以出鞘的状态当中。 “这次老布克推荐的申请者似乎不错?”沙哑声音听上去似乎比较满意,随后从道边阴影里面走出一个瘦削的男子,这个男子穿着一件深褐色的斗篷,脚上的软底长靴向前走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并不比一只老鼠更大。 “冯德里克先生……”阿尔正要说话,却被瘦削男子用一个手势阻止了。“龙?冯德里克,冒险者工会的守密人,你可以叫我冯德里克。”那对带着黄疸的狭长眸子从托马德的兜帽一直看到脚下,带来的感觉犹如小虫子爬过皮肤。“虽然有老布克的推荐,但是我还是不能允许你进入冒险者工会,来自银霜山脉怀伦村的安先生。” 托马德按捺住挑眉的冲动,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显得平静坦然,“能够查到我在城门那里报出的假身份,冒险者工会情报网的效率还是挺不错嘛。” 如此直白的承认身份造假,让冯德里克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听上去安先生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的沙哑声音非常适合嘲讽的语气,至少比故作客气听上去更加顺耳了,“那么我可以有幸聆听您的真实姓名吗?” “这是想要成为冒险者工会正式成员所必须的步骤吗?”在得到冯德里克首肯之后,托马德用带些挑衅的语气说,“听到我的真实姓名,可能会给你、以及冒险者工会带来麻烦哦。” “冒险者工会将对每一位正式成员的身份保密,这是我们遵循至今的职业道德。”冯德里克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同时站直了瘦削的身躯,“至于麻烦,您认为这样一个组织会没有遇到过这样那样的麻烦吗?” “好吧,我选择相信冒险者工会的职业道德。”托马德的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他很希望看到自己报出真实姓名之后,眼前这个瘦削男子的惊讶表现。“我来自狮鹫帝国的西风郡,我的全名是托马德?安。” ------------ 第九章 盘问与考验 昏黑小巷之中响起了明显的抽气声,这让托马德几乎难以遏制住发笑的冲动。冯德里克的瘦脸上显露出完全无法掩饰的震惊,狭长的双眸已经眯成了两条扭曲的粗线,里面流转着审慎思考的光芒。 “托马德?安,那个深深得罪了德拉巩逊家族,被钢拳骑士团团长下令追缉的托马德?安?” “应该说是在黑民隘口伏击使者卫队,干掉了汉格雷?德拉巩逊那条臭蛆的托马德?安。”托马德很愉快的修正了对方的说法。“不知道指挥那支部队的德利伯勋爵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他的团长大人砍下脑袋呢?” 冯德里克眼中的思索已经被惊讶完全取代,“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还没有。”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解释说,“不过只要他没法在月底之前抓到你,恐怕就该没命了。” “那可真遗憾,德利伯勋爵还算得上是个骑士,我没想要他的命。”托马德耸了耸肩,态度轻松得就好像刚才谈论的不是一位知名骑士的生死。 “有传言指出,你在伏击使者卫队的时候得到了黑暗种族的帮助?”冯德里克试探着问出一句,随后在托马德的金色双眸的注视下急忙改口,“哦,当然,我只是随便问一问。这是你的秘密,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完全能够理解。” “感谢你的理解,冯德里克先生。”托马德敛去眸子之中慑人的厉芒,这是他从巡礼者冥想法训练里获得的一个小应用,在对方意志动摇的时候往往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我可以进入冒险者工会了吗?” “当然可以,安先生,我代表冒险者工会,欢迎您的加入。”冯德里克的态度端正起来,随后侧身让开,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走过那条小巷最后一个转角之后,一栋高大的建筑就矗立在托马德的眼前。这座建筑的外形和晚安旅店有些相似,不过占地面积至少要大三倍,而且足足有四层楼高。夜色已深,蒙着猪膀胱的窗户有一多半都亮起昏黄色的烛光,大股的炊烟正在从屋顶的烟囱口冒起,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暖意。 “站住,小子。”一个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起,“这里不允许客人进来,要住店或者喝酒的话,绕到前面去。” 托马德循声看去,看到一个强壮的大汉靠在不远处的泥墙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把套在身上的那件旧皮甲撑裂,右手松松的握着一根长矛。虽然这人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却让托马德再次提高警惕,手按剑柄的同时,黑火球魔法已经蓄势待发。 这副模样对于托马德来说并不陌生,很多资深巡礼者都喜欢摆出同样的姿态来麻痹对手。大汉沉重的眼皮似乎有些睁不开的样子,但是视线却始终没有远离小巷。他的身体看似放松,实际上每一块肌肉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只要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他就可以完成霍然跃起、同时挥矛戳刺的全过程。 看到托马德警惕的停下脚步,大汉皱起眉头,然后第二次发出警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小巷岗哨的,小子,但是我现在就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从我的面前溜过去。” “这其中也包括那位一手缔造了黑民隘口伏击战的托马德?安?”冯德里克的沙哑声音从身后的阴影中传来,听上去活像是用砾石刮擦锅底,“穆克尔萨,好好在你的岗位上呆着吧,这个年轻人已经通过了身份验证,只有工会长老才能决定是否拒绝授予他正式的资格。” 大汉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很不情愿的向旁边挪开两步,“好吧,既然是守密人都这么说……”他的目光从托马德藏在斗篷里的右手上掠过,嘴巴像蚌壳那样紧紧闭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像是骤雨将至。 托马德向大汉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和他擦身而过,推开那栋建筑的后门。一个穿着洁白长围裙的侍者迎面快步走来,先是警惕的扫了托马德一眼,然后低声致歉,“很抱歉,客人,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如果带路的人没有昏了头的话,就是这里没错。”托马德回答,他感觉在这种时候应该掏出一枚银币当成小费,不过空荡荡的钱袋让他只好板着脸点头致意,“我要加入冒险者工会,刚才有个叫冯德里克的人告诉我可以在这里得到接待。” “守密人已经验证了您的身份?”侍者有些惊讶的再次看了托马德一眼,虽然大半面庞都被兜帽遮挡,但是从下面露出的光滑下巴来看,眼前的人似乎相当年轻。“好吧,请跟上我,您来的真是时候,费列罗长老刚好在前面主持任务发布的事情呢。” 跟随着侍者穿过建筑的后堂,托马德来到一条人流穿行不息的走廊里,这些人都穿着侍者的长围裙,不过动作矫健的更像是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他们手里的木托盘大多都放满了面包、干酪、烤肉和啤酒,只有少数托盘里面放着孤零零的一卷羊皮纸,而托着这种托盘的侍者拥有最先从走廊通过的权利,其他人都必须在第一时间避让开来才行。 “今天的生意很不错。”侍者叫住一个人问了两句,然后用有些抱歉的语气对托马德解释说,“工会发布的任务有不少都被人接了,还有个外围团队得到正式资格认定,费列罗长老现在忙得很,恐怕要您稍等一下才行。您要不要先来一杯啤酒,或者吃点什么?” 托马德尽可能不去闻萦绕鼻端的食物浓香,他的喉头下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然后探手入怀,捏着没剩下几枚铜板的钱袋。“不,谢谢,我在晚安旅店那边已经吃过了。” 实际上那份简餐只是勉强安慰了一下辘辘饥肠,现在托马德认为自己至少还能吃下一整条面包,外加大盘烤肉和浓汤。 通往大厅的宽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一阵喧哗的声音当即迎面扑来,不过显然要比晚安旅店的气氛要好得多,至少粗野的笑声和叫喊声听不到多少,似乎还有个吟游诗人在叮叮咚咚的弹着竖琴。一个表情冷峻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朝着走廊里比了个手势。 “有个新人想要加入工会?”中年人用不耐烦的语气询问说,“人在哪里?费列罗长老想要见他。” 托马德跟着那名侍者走了过去,“我就是。”回答的同时,托马德摘下了头上的兜帽,让自己的容貌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中年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层怒意,“开什么玩笑?今晚的守密人是谁,瞎了眼吗?”他语带忿怒的脱口而出,“让这个嘴上的绒毛还软耷耷的毛头小子成为工会的正式成员,还嫌我们不够忙吗?” 侍者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不过托马德没有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带有示威意味的向前逼近一步。“这么说,你能够代替费列罗长老说话喽?” “不,我没那个资格。”中年人脸上的怒意更加明显了,不过看得出他在强压怒火,“小子,我警告你,无论你想要找人取乐还是耍滑稽戏,今晚都不是一个好时机。短吻鳄佣兵团申请成为工会正式成员的考核出了点麻烦,两位列席代表投了反对票,三个人投了赞同票,现在关键就在费列罗长老那里,长老的一票可以当做列席代表的两票,如果你进去声称要参加考核,不被撕成碎片才怪。” 愕然的情绪从托马德的心里升起。他原本以为这个中年人是准备故意找茬和刁难,没想到这人虽然态度恶劣,但是出发点却不算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生。”托马德礼貌的点了点头说,“好吧,尽管我并不喜欢这样做……请你随便说件事情吧。” 中年人皱了皱眉,“说件事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件这里没人能做到的事情,比如剑术、徒手搏击或者其他什么对抗,然后就看我这个毛头小子能不能够做到它,证明自己拥有成为正式成员的资格。” 中年人先是哑然,随后朝着脚边狠狠啐了一口。“我没时间陪你耍把戏,小子,费列罗长老还在等着听我的回报呢。” 说完之后,中年人转身打算离开,却被从身后传来一声清锐剑鸣定住脚步,一抹冰冷抵在他的后颈上,从剑锋上传来的寒意几乎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先生。”托马德语气平静的开口说,“如果你不打算让我证明自己,我就只好杀了你,因为托马德?安不打算白白蒙屈受辱。” 中年人连转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这不仅仅是因为抵住后颈的锋利长剑,更是因为托马德说出这番话的平静语气。中年人在冒险者工会中担任的是文职工作,身手不算出色,但是识人眼光却足够毒辣。如果不是曾经手上染满鲜血的人,这样一番话根本就不可能以如此寻常的态度说出来,更不要说同时还快如毒蛇蹿闪的拔剑出鞘。 “……好吧,如你所愿。”沉默了几秒钟后,中年人换了比较缓和的口气说,“我们一起去见费列罗长老,请他来提出对你的资格考验吧。” “非常感谢,先生。”冰冷的感觉随即消失,紧接着托马德收剑归鞘,朝着中年人抚胸施礼,动作带有神职者般的安详平和,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一瞬间的冷酷。 中年人支吾了一句什么,随后在前面引路,托马德则偷偷拂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水。他不介意朝着残害无辜的恶人挥出长剑,但是却很难夺去一个只是在言语之中有所冒犯的人的生命。如果中年人固执己见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幸好那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多半都是怕死的。 和普通旅店相比,冒险者工会的大厅要显得宽敞不少,桌椅之间留出很大的空隙,即使是穿着全套铠甲大摇大摆的走过,也不必担心撞到其他喝酒的客人。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吟游诗人坐在吧台旁边,穿着由数百块破布连缀而成的杂耍斗篷,心不在焉的弹奏着怀里的鲁特琴,几乎没有一个音符符合应有的旋律。这样荒腔走板的乐曲在任何一处旅店大厅都会引发客人的强烈不满,然而现在却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糟糕的演奏上面,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大厅正中央,空气僵硬得仿佛变成了固体。 五名全副武装的佣兵站在众人视线聚集的地方,式样一致的铅灰色斗篷和肩头的鳄鱼头徽章代表他们来自同一个团体――短吻鳄佣兵团。这支冒险队伍成立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却以手段血腥和残暴著称,即使是在塔塔尔丘克也拥有一定知名度。不过也正因为被人诟病的这一点,导致短吻鳄佣兵团始终没有得到冒险者工会的认可,没法拥有正式成员的资格。 这显然让短吻鳄的达普团长很不满意。这位性格残暴的佣兵团长曾经是某个王国的下级军官,因为对军队的严格纪律很不适应而当了逃兵。不过他在训练手下和组建队伍方面的确拥有一定的天赋,至少短吻鳄佣兵团的战斗力和人数都不比大多数老牌佣兵团队逊色,只是纪律和诚信方面是个问题而已。 “费列罗长老,我不认为你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托马德和中年人先后走进大厅的时候,正巧听到达普团长恶狠狠的威胁,“短吻鳄足够强大,这难道还不足够让你下定决心吗?如果冒险者工会不接纳短吻鳄佣兵团的话,那么还有谁能拥有在这个春天成为正式成员的资格?” 费列罗长老看上去已经上了点年纪,平和的气质与其说是资深冒险者,还不如说是一位学者大师,他身上的衣着也显得非常朴素,除了长老徽章之外完全没有佩戴其他装饰品。 达普团长的威胁显然对这位长老造成了一些影响,等到那位表情骄横的团长闭上嘴巴的时候,费列罗长老轻咳了一声,表情明显变得沉重起来。 “短吻鳄佣兵团的名声不太好,或者更直白一些的话,你们残暴和不讲信用的恶名已经遍及塔塔尔丘克的大街小巷。冒险者工会很担心这样一种情况,如果接纳一个名声如此糟糕的团队成为正式成员,会不会对整个工会的名声都造成重大打击呢?” 答案显然不言而喻。从大厅的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还有人赞同的敲响了酒杯。直到达普团长转过身来,用凶恶的目光扫视在座众人,才勉强压下了这些杂音。 “我没有时间听你的废话,费列罗长老!”达普团长转过头来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毫无顾忌,虽然他刚才也谈不上有什么礼貌。“我只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冒险者工会究竟接受短吻鳄,还是愚蠢的选择拒绝?” “如果我的回答是拒绝呢?”费列罗长老的脸上保持着谨慎的平静,语气不算非常强硬,但是也不至于被认为胆小怕事。“达普团长,短吻鳄佣兵团打算怎么做?” “短吻鳄想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我,达普?奥尼茨现在就站在这里,只要有人能够在一对一的较量当中击败我,那么我就甘心接受被冒险者工会拒绝的结果,如果没人能够做到的话……”达普团长哼了一声,声音宛如用力撕裂一块帆布,“那么我会每天都来这里接受挑战,直到冒险者工会改变主意。” 达普团长说完这番话之后,用凶恶的目光再次扫视大厅。没有人做出什么反常的动作,一些冒险者工会的成员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或是低头啜饮劣酒,沉默得都像是一块块石头。就连那两名不久前投下反对票的列席代表也紧紧闭住嘴巴,甚至连目光都移向天花板,生怕引起达普团长的强烈报复心。 讨厌一个嗜血而残暴的家伙是一回事,在决斗场上面对一位暴怒的半兽人咆哮武士就是另一回事。在场的冒险者工会成员之中虽然也有几个人拥有骑士或者高阶骑士的实力,但是完全没有在一对一的较量当中胜过达普团长的把握。 “看来没人反对我的话。”达普团长的脸上露出再轻蔑也没有的笑容,“费列罗长老,我劝你再重新考虑一下。那些与短吻鳄发生冲突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想,连你也不会例外吧?” 费列罗长老看上去脸色还算平静,不过鬓角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现在代表的是冒险者工会,达普团长。”他的声音还算坚定,不过语气已经不由自主的变得柔软起来,“冒险者工会有权选择接纳还是拒绝某个团队,而且也不惧怕因此出现的报复。” “我没打算报复整个冒险者工会。”达普团长的笑容总是让人联想起饥饿的食肉猛兽,“我就准备报复说出拒绝结果的你,费列罗长老,除非有人能够在这里阻止我,这样的人……现在能有吗?” 达普团长傲慢的宣言还未落音,从吧台一侧突然起了阵骚动,随后一个年轻人的清朗声音做出了回答,“费列罗长老,那就让我来试试吧!” ------------ 第十章 挑战,实力悬殊的决斗 一言既出,满室哗然。 托马德的话像是在一锅闷烧的热油里面洒进一大捧冷水,顿时在大厅里激起最为热烈的骚动。低头喝闷酒的人放下了酒杯,装作打量天花板的人也急忙收回目光,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吧台旁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身上,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十分复杂,或许有些人不经意的露出轻松的表情,不过大多数目光里都带着惋惜和怜悯的味道。 费列罗长老的表情尤其纠结,先是嘴唇微微翕动,随后带着谴责意味的把目光投向托马德的身边。“加西亚,这位勇敢的年轻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记得冒险者工会有这么年轻的正式成员呢?” 加西亚――也就是带着托马德进入大厅的中年人――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尴尬,“不,费列罗长老,他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刚刚申请成为冒险者工会的正式成员,还没通过考核呢。” 费列罗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么你应该和他说清楚才对,冒险者工会虽然没有对正式成员的年龄加以限制,但是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应该申请的。” “但是他已经得到了守密人的认可,”加西亚努力解释说,“按照工会的规定,通过外围机构的初步甄选和得到守密人的认可之后,申请者就拥有参加正式成员资格考核的权利。” 达普团长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语气激烈的仿佛能够点燃空气。大厅里的其他人也在面面相觑,或者彼此交头接耳。冒险者工会不是没有接纳过年轻的正式成员,但是站在吧台旁边的那个年轻人顶多不过十四五岁,这样的年纪不要说拥有正式成员的资格,就是获得参加考核的权利也可以说绝无仅有。 “今夜执勤的守密人是哪位?”费列罗长老没等加西亚作出回答,就继续吩咐说,“你去把他叫来,让他护送这位勇敢过了头的年轻人离开塔塔尔丘克,我不希望见到……” “请原谅,费列罗长老。”托马德第二次开口,语气坚定的打断了费列罗长老的吩咐,“您拥有拒绝授予我冒险者工会正式成员资格的权力,但是您无权拒绝我接受这位……”托马德朝着脸色铁青的达普团长点了一下头,“……短吻鳄的达普团长的请求,让他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品味失败的苦涩滋味。” 惊声四起,不止一个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有几个更是表情呆滞的张大嘴巴。费列罗长老的表情已经从纠结进化为扭曲,“年轻人,不要开这么不合适的玩笑。”他最后用半是告诫半是呵斥的语气说,“达普团长拥有相当‘显赫’的名声,以及与这份名声完全相配的强大实力,想要借挑战他获得名声的人曾经为数不少,但是现在……”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达普团长用轻蔑的语气接了下去,“不过费列罗长老,你不必这么担心,短吻鳄还不至于被一个毛头小子的胡言乱语激怒,没有相应报酬的话,我也没打算杀个小男孩来确立威信。” “有报酬就可以吗?”托马德的问题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让达普团长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当然。”达普团长露出食肉动物般的凶恶微笑,“短吻鳄不会拒绝美味多汁的猎物,无论老幼妇孺。” “那么我就更有理由接受你的请求了。”托马德平静的抚胸施礼,“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在上,我的导师曾经教导我说,这样卑劣的行径不能容忍。” “短吻鳄也不能容忍接二连三的挑衅,哪怕这个挑衅来自于一个愚蠢的毛头小子。”达普团长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寒冷彻骨,“哈邦,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永远记住不要激怒短吻鳄。” 达普团长身后的四个人里面传来一声兴奋的回答,“太好了,团长。”随后有个相貌丑陋的矮个子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从腰带的挂钩上摘下战斧。 “喂,小子,你想留下左手还是右手?”矮个子用残忍的目光审视着托马德,眼神活像是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羊羔。 托马德饶有兴趣的看着矮个子逐渐逼近,“我明白了。”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先打发掉你,才能和达普团长来场一对一的较量,对不对。”腰间的长剑轻盈的滑出剑鞘,随后银白色的剑刃笔直的竖立在胸前。 “那把剑不错,哈邦,我要了。”另一个短吻鳄的队长高声表示,矮个子歪着嘴巴啐了一口,半转过脑袋回答说,“我可不敢保证,那把脆弱的玩意能够在我的战斧下完好无缺……” 声音突然变得难以为继,矮胖子发现自己的视野诡异的旋转起来,而且迅速降低。在永恒的黑暗将他的意识吞没之前,他看到是地面朝着自己迎面扑来,同时还有一个语气有些迷惑的声音,“诸神在上,很抱歉,难道决斗还没开始吗?” 已经死掉的哈邦当然没办法知道,他的无头尸体颓然栽倒在地的同时,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惊讶的叫喊声差一点就冲破了大厅的屋顶。虽然有偷袭的嫌疑,但是托马德宛如海鸥掠过水面般流畅优美的滑步,以及同时挥出的厉如闪电的斩击已经完全展露出惊人的身手,至少大厅里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在同样轻敌的状态下,能够躲过如此凌厉的一剑。 达普团长的嘴里发出了“咯吱”一响,哈邦是个相当有用的家伙,身手不错,而且足够残忍。在短吻鳄佣兵团里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怨言的执行杀掉老人和孩子的命令,不过哈邦显然能够在这类杀戮当中得到莫大的乐趣,也为短吻鳄的凶恶名声增加了一颗沉重的砝码。 “瓦雷顿,”达普团长森然开口,“去宰了他。” 这次走出来的是一个体格健壮、满头灰发的男人,穿着精钢锻造的胸甲,手肘和膝盖的部分缝着金属甲片。看上去这个人挺像个骑士,而做出的回答也像个骑士。 “团长大人,请您原谅,我不想出战,这个男孩还没成年,个子比我差两个头,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这个男孩已经宰了一个我们的同伴!”达普团长怒气冲冲的指出,“而且你也早就不是骑士了,瓦雷顿,莫非那些骑士箴言不止让你脑子僵化,还让你的眼睛也不中用了?” 瓦雷顿的脸色一凛,“我知道了,团长大人。” 托马德对他的第二个对手倒是观感不错,这个名叫瓦雷顿的大个子身上有股军人的气质,和许多巡礼者也有些相似。“曾经在军队里干过?”他轻声询问,得到对方点头承认之后,年轻人叹了口气,“不会要我一连打败你们四个人,才能获得和那位达普团长一对一较量的机会吧?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肯搭腔了。” 瓦雷顿脸色发红,“小子,”他语气凝重的开口说,“我知道这不怎么公平,但是团长大人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当然,如果你认输离开的话,我不准备阻拦。” 达普团长再次高声咒骂起来,不过托马德同样没有收剑入鞘的打算。“我们换个较量的方式,我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还有那两位队长都没办法做到的话,就干脆认输好了。让我能够早点和你们的团长一对一。” 瓦雷顿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提议感到愕然,考虑了将近一分钟后,这位曾经的骑士缓缓摇头,“不行,这提议也不够公平。”他字斟句酌的回答说,“如果你提议和我比劈叉怎么办?” 这次轮到托马德露出愕然的表情,随后是一阵放声大笑,在紧张的空气都快凝结成固体的公会大厅中,这阵笑声显得尤其惊心动魄。 “真有你的,瓦雷顿骑士。”托马德兴味十足的看着再次涨红面庞的对手,“这幽默感太难得了,等我打发了那个达普团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这是直白到丝毫不加掩饰的拉拢,把愕然无语的表情传染到在场众人的脸上。就连见多识广的费列罗长老也说不出话来,同时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有些摇晃,不得不伸手扶住身边结实的橡木吧台。 达普团长的表情是最为凶恶的一个,愤怒之中混合着轻蔑和不敢置信,“够了。”他高声叫喊起来,同时拔出自己的武器――一把精钢锻造的厚刃重剑,在达普团长的可怕力量的挥舞下,完全可以轻易砍断直径十几公分的树干,或者把全副武装的轻骑兵连人带马一劈两半。“瓦雷顿,你这榆木脑袋给我滚开。” 瓦雷顿迟疑着退开两步,担忧的目光没有落在达普团长的身上,反倒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托马德。后者于是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放心吧,瓦雷顿骑士,你现在最好开始琢磨脱离短吻鳄佣兵团的理由,如果达普团长能够及时喊出‘认输’这两个字的话。” “我不会喊出这两个字,而你不会有机会喊。”达普团长一旦手握重剑,多余的愤怒就从他的头脑之中被驱赶出去,只留下犹如烈焰升腾的残酷杀意。这是他能够掌握短吻鳄这个充满暴徒和逃犯的佣兵团体的理由,也是一位具有兽人血统的优秀咆哮武士的必要能力。“你的舌头会比你想象的更快离开身体,而你的死亡将会让那些试图与短吻鳄作对的蠢材再次考虑自己是否明智。” “真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托马德一面回答,一面竖起长剑。巡礼者在出手前都会以这种方式向对手致意,托马德虽然还没获得那个称号,但是在这里显然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 第十一章 杀鳄,震撼,凶名 一声凶狠的咆哮揭开了决斗的序幕。达普团长猛扑过来,重剑激荡起一阵仿佛能够席卷大厅的黑风。托马德动作敏捷的后退,身影差一点就被卷入黑风当中,随后又以同样敏捷的动作箭步冲前,银白色的剑光宛如分割夜空的闪电,刺向达普团长的肋下要害。 达普团长手腕一沉,重剑和长剑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碰撞,火星四溅。托马德在他来得及发动反击之前就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长剑挥出一连串迅捷的攻击,从上到下撕扯着达普团长的防御。 惊人的臂力让达普团长可以如同普通战士挥舞长剑那样挥舞他的厚刃重剑,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能够获得胜利的关键。但是现在,达普团长开始诅咒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厚刃重剑作为武器,因为挥舞这样沉重的一把武器来招架托马德的连续攻击实在是太过辛苦,而在攻击的间隙之中,他甚至来不及挥出一记像样的反击。 托马德同样感到沉重的压力。他必须始终保持强而有力的攻势,因为只要让达普团长缓过手来,呼啸纵横的厚刃重剑就将主宰小小的决斗战场。托马德不得不承认,达普团长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在剑术方面足堪与罗兰德首席相媲美的对手,就连拥有称号骑士头衔的德利伯勋爵都没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当然那时候有十几把暗黑精灵淬毒手弩在旁边虎视眈眈,而且德利伯勋爵还在跌落马背的时候受了点伤。 完全凭借本能,托马德滑步侧移,堪堪躲开了达普团长的一记猛烈反击,连帽斗篷飞扬的一角被厚刃重剑撕裂,骤然拉扯的力道几乎让托马德踉跄了一下。下一瞬间,托马德不假思索的向前冲刺,连人带剑冲进了达普团长的身侧死角。 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机会,如果托马德没有踩上一滩滑腻血渍的话,说不定可以就此终结这场决斗。 脚下猛然一滑的时候,托马德不禁咒骂了一声。那滩血渍来自哈邦——他的第一个对手,他早就注意到了,而且还想到过能否加以利用。结果却被达普团长有意无意的利用了,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莫大的危机。 达普团长的追击几乎比念头转动的速度更快,黑色剑光朝着托马德的头颅狠狠劈下,摄人心魄的呼啸声席卷整个大厅。在十几个嗓子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的同时,托马德拼命将身体一扭,后背重重撞上地板的同时,双手握住长剑挡在面前。 一声前所未有的“铿锵”巨响从长剑和重剑交击的地方发出,震得不少人都双耳发鸣。托马德感觉自己的双手手腕像是遭到了木棍狠狠一击,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而且眼前发黑,胸口钝痛,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达普团长的猛烈一击虽然被银白色的剑刃勉强弹开,但是力量方面的巨大差距让托马德吃了一个不小的苦头,甚至陷入了比跌倒更加危险的境地。 达普团长发出一声表示胜利的嚎叫,他的右腕同样在激烈的碰撞中遭到扭伤,但是他安然无恙的左手用起剑来几乎和右手同样灵活。“我现在要割下你那条下贱的舌头啦!”他狂笑着将厚刃重剑交到另一只手里,随后感觉到重量似乎有些不对,惊讶的低头看去。 在生命的终点到来之前,短吻鳄佣兵团的团长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佩剑已经从剑身三分之二的地方折断,在场的众多目击者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托马德猛然翻身跃起,单膝跪地,挥剑横向一斩。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超乎想象,银白色的剑刃切开镶钉皮甲,然后拖过达普团长的腹部,随即染上了浓重的血红。 眼看着内脏从腹部无可救药的巨大伤口之中滚出,达普团长脸上的凶狠表情先是变成了一片茫然,紧接着又被恐惧和痛苦所扭曲。 “怎么会……该死,诸神啊……” 最后的呻吟被涌出喉咙的鲜血堵住,短吻鳄佣兵团凶名赫赫的达普?奥尼茨团长一头栽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死亡随后从他的眼中洗去了狰狞的光芒,代之而起的是犹如混浊水晶的呆滞无光。 冒险者工会的大厅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托马德沉重喘息的声音,以及一个没被拿稳的黄铜杯子在桌上咕噜噜的滚动声。不过在人们从震惊中逐渐清醒过来之后,轰然而起的喊叫和议论简直都要把大厅的墙壁硬生生撑开。 “诸神在上!”有人用充满惊讶的语气高声叫喊,“他胜利了,短吻鳄的达普团长被一个大男孩给宰了!” “这是父神借凡人之手赐下的神迹!”另一个人显然信仰要更为虔诚一些,“达普?奥尼茨,这个罪人恶贯满盈了!” 费列罗长老比其他人的表现要镇定一些,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他现在几乎是完全依靠着吧台才能站稳脚步,茫然的目光从达普团长的尸体转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托马德,最后来到了同样表情呆滞的加西亚——带领托马德进入大厅的中年人——身上。 “告诉我,加西亚,他是谁?他是谁?”费列罗长老一把抓住中年人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能够在一对一的较量里胜过达普?奥尼茨,这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能够办到的事情!申请冒险者工会正式成员资格的这个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加西亚的脑袋里面显然已经被惊愕的感觉塞得满满的,以至于连思维的转动都有些不太灵活了。“他的名字?哦,我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他对我说过,就在外面的走廊里……” 费列罗长老很想一巴掌拍醒面前这个支支吾吾的家伙,不过他明白这样恐怕能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足足过了一分钟之后,加西亚总算从自己搅成一锅面糊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个名字,于是一脸兴奋的拍了下脑袋。 “我想起来了,他是托马德?安。” “托马德?安?”费列罗长老有些狐疑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有哪位知名贵族或者骑士叫这个名字,“究竟是哪个托马德?安?” “还能有几个托马德?安?一个都嫌太多呐。”沙哑的声音从费列罗长老的身后响起,紧接着瘦削如一抹阴影的龙?冯德里克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嘴角带着充满嘲讽味道的笑容。“如我所料,这蠢货果然撞了个头破血流。”他朝着血泊中的尸体歪了歪嘴,语气之中充满了先知先觉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只能让费列罗长老感觉更加糟糕,“冯德里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的愤怒语气里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对此茫然无知的烦躁,“托马德?安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个资深守密人如此推崇?” “托马德?安这个名字您可能不太熟悉,那么‘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呢?”冯德里克的笑容变得更加诡秘起来,“这个称号会不会让您更容易想起什么?” 费列罗长老的瞳孔在下一瞬间骤然扩大,“诸神饶恕我,让二百名精锐骑兵葬身黑民隘口,还宰了德拉巩逊侯爵长子的那个人……就是他?” “一点没错。”冯德里克的声音轻的怕人,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光,“那条蠢鳄鱼没头没脑的咬了过去,结果却发现对手居然是条食人鲨,是不是很有趣呢?” 听起来当然很有趣,但是费列罗长老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用手擦着额角沁出的汗珠,“这事已经完全超过了我的权限,我必须把这件事向工会会长阁下汇报,请他定夺。”他用尽可能快的速度镇静下来,然后叫了中年人的名字,“加西亚?帕尔帕斯。” “我,我在……”加西亚脸色煞白,这个可怜的文职人员从头到尾听清了冯德里克和费列罗长老的对话,在了解到托马德真正身份的同时,也让自己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为托马德?安先生安排最好的客房,尽可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费列罗长老表情严肃的吩咐说,“如果要求超出了你的权限,就马上去找冯德里克,守密人组织会给予你最大限度的帮助。” 加西亚迟疑的点了点头,当他看到冯德里克敛去笑容,郑重其事的做了个“遵命”的手势的时候,心里的绝望念头不禁变得更加茁壮了。至高无上的父神知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职人员,根本就不想跟“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之类天大的麻烦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现在恐怕不容他表示拒绝,于是加西亚只好苦着脸挪动脚步,挤过涌动的人群,向着刚刚用佩剑支撑着站起身来的托马德走去。 ------------ 第十二章 最年轻的核心成员 第二天早上的某个时候,托马德从散发着凤尾草香气的硬木床板上清醒过来,看着从窗外流泻进来的明媚阳光,年轻人突然对自己昨天的冲动做法感到了相当程度的不安。 从某种意义上说,与短吻鳄佣兵团的达普团长那场一对一的决斗,是托马德自从穿越异世界以来最为接近死神的时候,如果狮鹫之剑没有那么锋利无匹,或者他最后的那串动作稍微迟疑的话,达普团长一定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同时意味着托马德不可避免的惨死。 即使是不惜暴露暗黑城堡的秘密,恐怕也无法扭转这个结果。一队暗黑精灵斥候当然能够将达普团长活生生的射成针插,但是从传送门开启到召唤完毕至少需要三次心跳的间隔,那么长的时间,足够达普团长杀掉整整半打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了。 “这可真是够冒失了。”后知后觉的年轻人出了一后背冷汗,然后不无庆幸的咂了咂嘴,“幸好结果还不错,冒险者工会这回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正式成员资格申请了吧?” 房门突然被礼貌的叩响了,先是三声,接着停顿两秒,又是三声。托马德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手腕,依然很痛,不过至少有力气握起放在枕边的长剑了。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他尽可能动作轻巧的起身,然后借助墙壁的掩护贴近门口。 “安先生,您醒了吗?”外面传来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不过并不是非常陌生。“加西亚先生?”托马德发了一下呆,然后想起了那个送他来到这间客房的中年人。“我刚醒,有什么事情吗?” “很抱歉这么早打扰您。”门外的声音变得愉快了一些,至少和昨晚那种万念俱灰相距甚远,“安先生,我们的会长大人想要和您见上一面,不知道您今天有时间安排吗?” 托马德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直到现在,他也没认为自己是什么知名人士,至少用不着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大人这样客客气气。“或许大人物都有怪癖吧?看来这位会长大人喜欢……礼贤下士?”他耸了耸肩膀,然后爽快的回答说,“现在就可以,不过请稍等一下。” “当然,当然可以。”加西亚满口答应说,“我这就去禀报。能够和您共进早餐,会长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门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门里的托马德迷茫的眨着眼睛,有好几分钟都说不出话来。“礼贤下士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他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难道是宰掉了短吻鳄的那个恶棍团长?” 托马德的猜测只对了一小半,如果只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杀死短吻鳄佣兵团的达普?奥尼茨团长,他多半不会得到冒险者工会会长的如此重视。达普是个凶恶嗜血的疯子,不过冒险者工会并非惧怕他和他的短吻鳄,而是深深忌惮那只派出达普前来试探的幕后黑手。 冒险者工会不能和那个人撕破脸皮,至少在此时的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绝对不行。 托马德由于思虑不周而导致的冒失行为,给冒险者工会解决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而在得知他真实身份的人眼中,这个行为不免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冒险者工会的掌权者中当然不乏聪明人,在这些聪明人彻夜不眠的分析解读之下,“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突然出现在塔塔尔丘克,而且出手杀死那个人用来试探冒险者工会的棋子,就被当成是托马德用来表明自己立场的做法。 这个立场当然是倾向于冒险者工会的,托马德此前提出的正式成员资格的申请,更是为这种猜测增加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冒险者工会当然很重视这样一个有力的盟友。托马德表现出来的个人实力堪称优秀,然而即使他隐藏的实力还能翻上十倍,也没有办法独力消灭掉一整支使者卫队。能够不知不觉做到这一点的组织足够可怕,无论托马德和这个组织的关系是掌控、隶属还是合作,都相当于在身上放下了一枚举足轻重的砝码。 这枚砝码的分量不但让冒险者工会会长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还在工会内部下达了禁口令,要求所有知情者对托马德的真实身份一律严格保密,如果泄露出去,无论属于有意还是无意,都将受到工会最严厉的制裁。 在加西亚完成禀报、返回门口之前,托马德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并且换上了最为得体的衣服。那条天蓝色披风是伐修导师祝贺他通过见习巡礼者考核的礼物,除去肩头没有公正之主的天平神徽之外,和巡礼者的制式斗篷别无二致;披风下面的银色锁链甲来自库尔甘院长,材质里加入了三分之一的秘银,让这件锁链甲比同类装备轻了许多,而且还具备一定抵御魔法伤害的能力;皮革腰带是大笨牛布尔和十几个学徒朋友共同送来的饯别礼物,虽然不算全新,不过却擦得油光锃亮,和挂着狮鹫之剑的精美青铜搭扣很相配。 当穿着这身行头的托马德在加西亚的引领下,走入位于一楼大厅旁边的小房间的时候,早已等待在房间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朝着年轻人投来了一道道审视的目光。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托马德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努力不去注意任何人的目光,表情坦然的微笑着,然后以非常标准的姿势抚胸施礼。 “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在上,托马德?安向诸位致意,希望能有机会为诸位效劳。” 这句问候的话带有些许试探的意味,语气只能说不算失礼,不过所造成的结果却让托马德暗吃一惊。因为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地之后,坐在长桌主位的黑发男子突然欠身站起,随后坐在长桌两旁的人也纷纷起身,其中就包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费列罗长老,坐在黑发男子右首第一席的位置上。 “很荣幸见到你,托马德?安先生。”黑发男子的声音洪亮悦耳,而且颇具威严,显然属于久居上位之人,“我是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很多人都称呼我希尔维斯,但是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我无须进行任何掩饰,你可以叫我铁托,或者约瑟夫?铁托。” “佣兵王?”托马德惊讶的脱口而出。关于塔塔尔丘克的那位铁腕城主,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泛泛的情报,其中没有任何一条指出佣兵王和冒险者工会的神秘会长是同一个人,反而有不少他们彼此之间经常发生冲突的说法 “朋友之间就不要说这个绰号了。”黑发男子微笑的时候,仿佛有一阵和煦的清风拂过长桌,“安先生想必也不喜欢我用‘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来称呼你吧?” 托马德猜想自己的表情多半变得很呆滞,而且可笑,虽然他没从铁托的眼中看到任何类似于讥笑的情绪,但是在场的其他人有好几个都不太自然的绷紧了嘴角的肌肉。“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那是什么人?”他极力控制情绪的结果,只是勉强让发出的声音不至于断断续续,“公正之主在上,那该不会是……” 铁托笑了,笑声在房间里形成了愉快的回音。“当然就是你,我的朋友。”他心情很好的眨了眨眼睛,“黑民隘口伏击战,以及随后奇迹般的逃脱不眠之眼情报网的严密搜索。托马德?安先生,你的故事和传奇诗篇相比只是缺少一些时间的积淀,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吟游诗人弹唱的诗歌里面听到呢。” 托马德第一次开始考虑起自己杀出塔塔尔丘克的可行性。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精通潜行和刺杀的暗黑精灵斥候能够在任何一座城市掀起血腥狂潮,但是并不能真正动摇拥有数千冒险者和雇佣兵的自由都市。 “约瑟夫?铁托阁下,我想我应该说抱歉?”托马德面色凝重的开口表示,“以冒险者工会的实力,不可能对区区一个短吻鳄佣兵团畏手畏脚,加上您在塔塔尔丘克拥有的权势,对付一个嗜血的疯子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样说来,是我的冒失打乱了您的什么计划吗?” 铁托摇了摇手指,“不,托马德先生,你打乱的是另一个人的计划。短吻鳄佣兵团就是他用来试探我的一枚棋子。因为某个原因,我不能随便暴露出和冒险者工会的真正关系,所以短吻鳄佣兵团对于我来说是个相当棘手的麻烦。” “我明白了。”托马德把双臂抱在胸前,试图摆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来,“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达普团长是妄图从您的手里夺回权力的那些议员操纵的棋子……不,应该还有更深的内幕,难道是狮鹫帝国?” 长桌两边的不少工会长老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人还碰翻了桌上的杯子,不过佣兵王显得从容自若,“幸好我从来都没有小看你,托马德先生,你的头脑和你的剑同样锐利。”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优雅的微笑,“你打断的是不眠之眼情报网渗透塔塔尔丘克的一根触手,如果这个消息传到光耀之都,我想恐怕又会有一个九柱家族的家主要暴跳如雷了。” “这个消息……”托马德深深的看了佣兵王一眼,“……会原封不动的传到光耀之都吗?” “当然……不会。”铁托的微笑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冒险者工会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尤其是对于涉及到核心成员利益的情报,始终都会秉承高度保密的姿态。”他动作夸张的鞠了一躬,同时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托马德?安先生,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成为冒险者工会最年轻的核心成员?” 托马德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在得知了如此众多的秘密之后?” “感谢你的认同,托马德先生。”铁托的语调依然优雅动听,不过与方才相比更多了一份亲切,“我已经安排人去制作你的核心成员徽章,现在我们共进早餐吧。” ------------ 第十三章 第一位真正意义的手... 向冒险者工会申请的正式成员资格变成了核心成员资格,对于托马德来说,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核心成员当然能够享受到比正式成员更多的权利,尤其是在获取情报和接受任务方面,更是有正式成员所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是托马德并不是想要在冒险者工会打响自己的名气,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在归期不定的流放惩罚中暂时选定的栖身之地而已。如果不是实在囊中羞涩的原因,他甚至连一个冒险任务都不打算接下。 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了。冒险者工会面对全部核心成员都有免费的食宿提供,但是托马德还没历练出足够结实的脸皮,让他能够毫不脸红的白吃白喝下去。 从佣兵王约瑟夫?铁托——同时也是冒险者工会希尔维斯会长——的手里接过一枚代表着核心成员身份的星辰徽章之后,托马德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简单的早餐,然后起身告辞。 铁托心情很好的同意了这个请求,几位工会长老起身相送,但是都没离开房间,显然在托马德离开之后,他们还有其他需要进行密议的事情。 托马德对此没有丝毫好奇的心思,他已经开始后悔听从盲眼小巫女希格菲那番“命运的指引”了。卷进塔塔尔丘克的诡谲漩涡对于需要隐瞒身份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托马德从没考虑过要和狮鹫帝国的豪门勋贵们进行一番生死对抗,可是加上短吻鳄佣兵团这件事,他至少已经和其中两个手握大权的家族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冲突。 西风郡郡守、钢拳骑士团团长洛山达?德拉巩逊侯爵拥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武力;宫廷总管、情报大臣亚夫兰?巴米利杨公爵则拥有一张极为严密的情报网络。这简直是无懈可击的天作之合,如果有什么比和他们分别发生冲突后果更加严重的事情,那就是与这二者同时发生了冲突。 托马德奋力甩了甩头,把这一切烦心事都暂且抛到脑后。与其冥思苦想未来可能遭遇到的麻烦,不如先把吃饭和住宿的问题解决掉。现在托马德的钱袋里只剩下几枚铜板,按照塔塔尔丘克的高昂物价,连吃顿像点样子的午饭都做不到。 冒险者工会的大厅和昨天晚上一样座无虚席,不过嘈杂的程度可远远超过昨天晚上。短吻鳄佣兵团突然失去了他们的团长,原本就互不服气的几名队长当即闹了内讧,光是自相残杀就导致三分之一的减员。加上他们在过去欠下的累累血债,现在的工会任务榜单上已经挂满了对于短吻鳄佣兵团成员的悬赏,随便一颗成员的脑袋都值一小袋银币,队长级的脑袋更是能换来五十枚金币。 托马德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目光从任务榜单上拔出来,同时压下心中的悔意。昨天晚上,他就在这里宰了一个短吻鳄的队长,后来还宰了那个达普团长,可惜没人支付他任何报酬,连一枚金币都没有。 “托马德先生?”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是加西亚,这位文职人员从一大群粗鲁佣兵中间勉强挤了过来,脸上热汗直淌,都没顾得上擦拭一把。 “托马德先生……哦,这枚徽章,我恐怕很快就要称呼您长老大人了。”看到托马德别在胸前的星辰徽章之后,加西亚满脸堆起巴结的笑容,几乎让托马德无法回忆起昨天晚上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的倨傲表情。 “加西亚先生,这都是承蒙会长阁下高看一眼。”托马德微笑着回答说,或者大多数年轻人都不会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有什么好印象,但是托马德却并不反感加西亚。曾经游戏公会会长的经验告诉他,一个人成功与否,关键是能否扮演好工作赋予自己的角色,加西亚作为一名冒险者工会的文职人员,并没有做出任何与自己的职责发生冲突的事情。 托马德的礼貌态度让加西亚感到有些意外,他已经准备得到冷言冷语的对待,甚至是干脆无视。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尤其是他在最初表现出来的态度确实称不上和善。“托马德先生,有个人想要见你。”这次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 托马德皱了皱眉,不是对加西亚,而是对他口中的那个人,“神神秘秘不会就是冒险者工会的习惯吧?”他不无讥讽的摊开双手,“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呢?” “那个人昨天晚上原本要和您打上一场来着,不过诸神慈悲,最后那头鳄鱼代替他成为您的剑下亡魂。”加西亚刻意压低声音说,“现在他可没办法到这里来,不然恐怕还来不及和您交谈,就变成了黄橙橙的五十枚金币了。” “你说的是……瓦雷顿骑士?”托马德对那个耿直的前骑士印象不错,在那个充斥暴虐恶徒的短吻鳄佣兵团里,顽固坚持着骑士箴言的雷顿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他还没离开塔塔尔丘克吗?” “他说您曾经对他提出过一个……邀约。” 加西亚的回答让托马德瞠目结舌,随后才回忆起自己一时兴起说的那句话,“他这是打算跟着我一起干了吗?”托马德喃喃自语说,“诸神在上,我还没有搞定自己晚上住在那里呢!” 无论当时托马德是以什么心情说出那句话的,现在瓦雷顿骑士都已经当了真,并且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留在了塔塔尔丘克。托马德满脸纠结的抓抓头发,然后垮下肩膀,“请带我去见他,加西亚先生,顺便问一句,我能从哪里借到一点钱?足够两个人吃一顿像样午饭的钱就行了。” 加西亚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他肯定是没想到堂堂“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居然会没钱吃饭,“托马德先生,您作为核心成员,在冒险者工会下属的各家旅店都可以无限期赊账的。” “但是我没打算用霸王餐来招待我的第一位手下。”托马德半开玩笑的表示说,然后迟疑了一下,面颊有些微微发红,“加西亚先生,你的手头宽裕吗?” 加西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意识到在自己平庸的人生当中,这一刻足以被永远铭记。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正在朝自己借钱,就在他宰掉短吻鳄佣兵团的达普团长那晚之后,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宣之于众的话,肯定能够谱写成一曲让吟游诗人爱得发狂的滑稽小调。 加西亚的名字也将随之传唱四方——前提是他能活下来的话。 眼看加西亚陷入表情诡异的沉思,托马德有种“开游戏小号借钱,然后被人鄙视”的感觉。“手头不宽裕就算了吧。”他收回手,脸上火烧火燎的滋味更明显了,“不知道守密人的工资水平是不是高一点?” “守密人都是一群悭吝鬼,冯德里克又是他们之中最吝啬的一个。”加西亚立刻清醒过来,不假思索的掏出自己的钱袋,直接塞到了托马德的手里,“托马德先生,请不要嫌少,我现在手里就只有这点钱。” 托马德垫了垫沉甸甸的钱袋,心情也变得沉甸甸的,“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加西亚先生。”他语气有点不确定的说,“……最迟不超过下周。” 加西亚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雀跃心情,他没打算拿回自己的钱袋,成为大名鼎鼎的托马德?安的债主,远比十几枚金币和银币贵重得多。“托马德先生,请跟我来吧。”他刻意打岔说,“瓦雷顿骑士八成已经等的很心急了呢。” 短吻鳄佣兵团当初的残暴名声有多么显赫,现在他们的处境就有多么糟糕。曾经屹立于塔塔尔丘克第二街区的堡垒型建筑早已变成一片断壁残垣,十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被蜂拥而入的冒险者乱刀砍倒,脑袋送到工会大厅领赏。聪明点的家伙在消息传开之前就已经逃离了塔塔尔丘克,这段时间东方荒原的天气相当险恶,顶着冷雨在泥泞中艰苦跋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至少比送了命要强得多。 在短吻鳄佣兵团幸存下来的四名队长当中,瓦雷顿是唯一没有离开自己住所的人。劫掠和杀戮的行为在以纪律糟糕著称的雇佣兵团队之中并不少见,不过短吻鳄的名声显然已经超过了糟糕的限度。让性格耿直的瓦雷顿没有断然离开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达普?奥尼茨给了他一个宛如美梦的愿景,如果能够找到塔塔尔丘克城主、佣兵王约瑟夫?铁托和冒险者工会勾结的任何证据,就帮助他恢复失去的名誉以及骑士身份。 那是毋庸置疑的可能,来自于一枚竖立洁白手掌上的血色眸子的许诺。 为了这个美梦,瓦雷顿付出了很多东西,包括目睹许多自己曾经无法容忍的行为,以及成为这些行凶者的帮凶。瓦雷顿感觉自己的生活一天比一天难以忍受,疲惫和罪恶感已经浸透了他的骨髓,让他没有一天能够感受到快乐和平静。 直到那把银白色的利剑骤然划破美梦。 达普?奥尼茨的尸体栽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瓦雷顿感觉自己肩头的沉重负担突然消失了,他不需要再为破碎的梦想违逆本心,在所有短吻鳄的队长都在为达普团长死后的位置拔剑相向的时候,瓦雷顿一个人悄悄离开,将一个口信告诉曾有几面之缘的加西亚之后,回到了自己位于塔塔尔丘克平民区的简陋住宅。 在那里等待着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命运。 虚掩的房门被叩响了,瓦雷顿没有去碰放在身边的佩剑,而是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穿在身上的内衬皮甲。“请进。”他的声音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像是在迎接命运之神的庄严审判,“我是瓦雷顿?奇修瓦拉,前狮鹫帝国骑士。” “我是托马德?安,前公正之主修道院见习巡礼者。”托马德推开房门,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诸神在上,瓦雷顿骑士,咱们非要这么正式的介绍自己才行吗?” 瓦雷顿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不为人知的抽泣,那是为天上诸神的破格善待而激动莫名的声音。虽然并非亲手所为,但是目睹众多残酷暴行,还在某种意义上充当帮凶,瓦雷顿认为自己即使是以死赎罪也算应得的下场。 但是在这一天的正午时分,叩响房门并走入陋室的人,并非手持利刃、为赏金而来的冒险者,而是那位有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年轻人。仁慈父神派来救赎瓦雷顿的心灵和灵魂的使者。 瓦雷顿极力遏制住盈满眼眶的热泪,霍然站起,随后单膝跪在托马德的面前。佩剑放在他的脚边。 “以黑日之主、完美骑士罗德里格斯的名义,瓦雷顿?奇修瓦拉在此发誓,将余生的全部忠诚献予托马德?安。此誓自今日起始,唯有死亡方能终结!” ------------ 第十四章 两个人的佣兵团 加西亚?帕尔帕斯在冒险者工会干了十六年的文职工作,如果加上当学徒的那段时间,差不多就有二十年了。经他之手审批的佣兵团体多如繁星,但是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离谱的申请,倘若还能继续在这个位置干下去,想必也不会再遇到一次。 “托马德?安先生,麻烦您再确认一下,您准备申请的佣兵团体叫什么名字?” 虽然和托马德的关系已经算是比较熟络了,但是加西亚很少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如果这样做了,八成就是已经被某人的行为气昏了头。 托马德有些怀疑的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纸,然后转头找人帮助确认,“瓦雷顿骑士,你看看,我的拼写有什么错误吗?” 穿着钢铁胸甲和锁子甲的瓦雷顿毕恭毕敬的接过羊皮纸,然后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托马德大人,您的通用语拼写非常准确。” “好吧。”加西亚的嘴里发出“咯吱”一声,让人担心他是否一不小心咬碎了某颗牙齿。“托马德?安先生,您申请成立的佣兵团体名称为――两个人的佣兵团,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托马德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感觉出这样的名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如果换成是某个网络游戏的话,公会的名字可谓千奇百怪,冒出个把违禁词都不稀奇。“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申请成立!”加西亚自暴自弃的抢过羊皮纸,然后按下印章,用力之大,几乎将羊皮纸戳出一个窟窿。“恭喜您,托马德?安先生,今后您就是‘两个人的’佣兵团的团长大人了。” “依照规定,我现在有权任命一位副团长,协助我处理佣兵团的事务吧?”托马德朝着脸庞有点扭曲的加西亚追问了一句,不过没有等到回答,就转过身去,“瓦雷顿骑士,我任命你担任两个人的佣兵团的副团长。” “承蒙您委以重任,托马德团长大人。”瓦雷顿一板一眼的横拳当胸,然后用力叩击胸甲,“瓦雷顿?奇修瓦拉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加西亚用手按压住隐隐作痛的胃部,他这么多年以来都以规律的锻炼和有节制的饮食约束自己,在冒险者工会的几十名文职人员当中,加西亚向来以拥有健康的体魄著称。可惜在认识托马德短短一周之内,他的健康身体就有了转坏的趋势。 这显然只与最近一段时间剧烈波动的情绪有关。加西亚叹了口气,决定给下一个来办理事务的冒险者找点麻烦,以便将这该死的压力传递下去。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将吧台前那个胃痛的根源打发掉才行。 加西亚用羽毛笔敲了两下墨水瓶,语气甜腻得完全超过了必要的限度,“托马德团长,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这句话的潜台词明显是――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让开吧。 “确实还有一件事,给我拿一份任务清单来吧,就是只有获得正式成员资格的佣兵团体才有资格接受的那种任务。” 加西亚希望自己能够克制住磨牙的冲动,那于事无补,而且还伤害健康。“我以为,”他的努力终告失败,牙齿锉动的声音清晰的从嘴里传了出来,“托马德团长大人已经弄明白了,我的职责是批准佣兵团体的建立,并且协助费列罗长老处理一些其他事务。任务发布和甄选方面的事情请去找欧散克先生,他在大厅门口右转第二个房间。” “东方的亚汉古国有句俗语,一个聪明的客人不应该去叨扰两个主人。”托马德耸了耸肩,“加西亚,我的朋友,以你在冒险者工会的权限,不能为我弄到一份任务清单吗?” “当然可以。”加西亚愤愤不平的想,“只要你别给我找更多的麻烦。”但是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了一件事情,托马德的性格中存在着惫懒的一面,而且只对他承认是朋友的人表现出来。“好吧,我去问问,反正以您核心成员的身份,绝大多数情报都不是秘密。” “非常感谢。”托马德点头微笑,然后看着加西亚从吧台后面快速离开。 “团长大人,其实您已经从欧散克先生那里拿到任务清单了。”瓦雷顿的语气之中没有质疑的味道,完全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 “没错,但是我猜这两份清单之间会存在微妙的差异。”托马德嘴角的微笑弧度消失了,“塔塔尔丘克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要复杂,这真是让人感到不安啊。” 瓦雷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突然从吧台的另一侧响起,低沉而粗鲁,带着很重的亚伯拉罕口音。“你应该感到不安,小子。”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大汉走了过来,看体型至少有四分之一亚巨人的血统,肩头上扛着一把沉重的锤矛,黑沉沉的矛锋上挑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你让咱们都没拿到一笔可观的赏金,瓦雷顿这家伙的脑袋可是值整整五十枚金币呢。” 好几个声音同时哈哈大笑,其中一半来自于跟着红发大汉出现的男人,他们都穿着涂成红色的硬皮甲,右侧胸前别着团徽,看上去像是一簇疯狂舞动的橙色火焰。 “疯狂的伊本。”瓦雷顿低声对托马德说出他所知道的情报,“赤焰之子佣兵团的头号狂战士,性格嗜血易怒,疯起来连同伴都杀,名声只比达普好一点而已。” 红发大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去他的达普!”他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子,“咱们可比那条死鳄鱼强多了,喂,看到没有,瓦雷顿,这东西好像是你的同伴哦!” 锤矛一歪,上面挂着的那颗人头跌落在吧台台面上,顿时血浆四溅,有几滴差点溅到了托马德的脸颊。 瓦雷顿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不过在他说出任何话之前,托马德举手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向前跨出一步,挡在疯狂的伊本面前。 “这东西真够臭的。”托马德皱眉看向那颗呲牙咧嘴的人头,“而且你错了,这家伙不是瓦雷顿骑士的朋友,因为雄狮从不和鬣狗为伍。” “雄狮不与鬣狗为伍,这话说的真带劲。”伊本摸了摸下巴,“不过你可不要太骄傲了,小子,你只是侥幸在我之前宰掉达普那头蠢鳄鱼罢了。”他随后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凶恶笑容,“喂,瓦雷顿,烈焰之子给你留了一个队长的位置,跟着那个毛头小子没前途的。” “我想,”瓦雷顿面无表情的回答说,“托马德团长大人刚才那句话已经为我做出回答了。” 伊本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对于头脑简单的他来说,这句转了个弯子拒绝的话实在是不太容易搞懂。不过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他的一个同伴迅速凑了过去,附耳低言了几句。 伊本随后勃然大怒,对于这位性格冲动的狂战士来说,这是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这回却引发了难以预见的后果。“瓦雷顿,放聪明点。”他恶狠狠的威胁说,同时将血迹斑斑的锤矛指向前帝国骑士的眉心,“烈焰之子可没有接受拒绝的习惯!” 冰冷的笑容出现在托马德的脸上,“现在开始培养也不算晚。”他轻声打断说。 伊本身后有个人提高声音,“烈焰之子拥有一百二十名团员,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精锐。” “那又如何?”托马德满不在乎的回答说。这句话顿时激起一阵愤怒的嘈杂,烈焰之子佣兵团的几名队长全都怒容满面,伊本更是暴跳如雷,黑色锤矛转而指向托马德的脑袋。 “咱们要让你把这句话带着血吞回去!”他的亚伯拉罕口音因为愤怒变得更重了,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方言俚语,几乎让人难以听懂,“明焰真主烤焦你,小子,惹怒了烈焰之子,塔塔尔丘克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这场冲突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围观的冒险者在吧台旁边围成了巨大的半月形,伊本这番威胁让不少人都随声附和,不过有幸目睹过短吻鳄的达普?奥尼茨之死的人可不这么想。各执一词的冒险者们很快就吵了起来,甚至有人高声开出赌局盘口。 “烈焰之子人多势众,但要是说能够在武力方面压过两个人的佣兵团,我可没有这么想过。”托马德慢条斯理的做出了提议,“疯狂的伊本,尽管我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实力,但是为了证明给大家看,我愿意辛苦一下。你从烈焰之子里面选出随便几个人,我们这边是我和瓦雷顿骑士两个人上场,就在这里切磋切磋如何?” “拒绝他。”有个颇具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起,“伊本,拒绝他的挑战。” 但是伊本却连听都没听,“你很有勇气,小子。”红发巨人咧开大嘴,“就这么说定了。” 在伊本回头大声吆喝,选择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的这段时间里,瓦雷顿拉了一把托马德的胳膊,随后语气有些焦虑的轻声说。“团长大人,您恐怕做出了一个有些仓促的决定。疯狂的伊本虽然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但是一旦疯劲上来,却连达普都不愿意和他交手。烈焰之子的那些队长也都是第一流的战士,如果不骑马的话,我顶多只能同时对付两个。” “能对付两个就足够了。”托马德用确定的语气说,同时朝着刚刚赶回来的加西亚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吧台前喧闹的人群,拿在手里的羊皮纸散落一地。“剩下的几个家伙会有人帮我们解决,毕竟这不是一对一的决斗嘛。” ------------ 第十五章 烈焰之子的霉运 那场在吧台前面空地发生的精彩较量只持续了相当短暂的时间,在赌局中输空钱袋的冒险者们大声咒骂着烈焰之子和疯狂的伊本的名字,三三两两的走散开来。只有少数几个幸运儿赚得眉开眼笑,不过最大的彩头还是被押中冷门的瓦雷顿所夺得。 直到沉甸甸的五百枚金币被放到面前,瓦雷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番较量结束得太快,他刚刚与两名烈焰之子的队长交上手,身旁就传来了一声充满恐惧的惨叫。 惨叫来自于疯狂的伊本。这位狂战士一旦进入战斗,往往就会变得极度狂暴,为了能够进行更多杀戮,伊本丝毫都不会介意将同伴和敌人一同卷入血腥的漩涡。但是瓦雷顿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伊本,具有四分之一亚巨人血统的庞然巨躯散发出惊人的暴虐气息,锤矛一下下疯狂砸向烈焰之子的同伴,而对近在咫尺的托马德视而不见。 或者说是在刻意躲避?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瓦雷顿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战斗中走了神,不禁连连责备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过幸好他的对手走神程度更为严重,直到瓦雷顿用长剑侧面拍倒了一个,又飞起一脚踹倒了另一个,他们都没从震惊和不敢置信当中清醒过来。 这边瓦雷顿解决两个对手的同时,那边托马德的战斗也已经画上了句号。三个烈焰之子最优秀的佣兵队长全都躺倒在地,其中两个被锤矛打断了胳膊,最后那个脑袋挨了沉重的一下,头盔都瘪了进去,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导致这一惨状的红发巨人露出白痴般的笑容,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下回手一锤,给自己的额头添了一个又红又亮的大疙瘩,随后像是被伐倒的橡树一样轰然倒地。 从始至终,托马德的长剑都没有出鞘。这位年轻人只是比了一个奇特的手势,疯狂的伊本就以百倍于平时的疯狂,为他干干脆脆的解决了问题。 这也是围观众人在较量结束之后就迅速散去,而不是留下来对胜利者报以欢呼和怪叫的原因之一。如果说短吻鳄的拉普?奥尼茨之死让绝大多数人对托马德的剑术技巧心生敬畏的话,那么烈焰之子的离奇惨败就让他们的敬畏演变为某种程度的恐惧。 托马德无声无息、近乎于巫术的手势让他们产生了各式各样的猜想,其中很多条都指向恶魔、邪神和不可思议的恐惧之物,认为这个年轻人是神眷者的猜想也为数不少,赐下神恩的神祗从黑日之主罗德里格斯直到金阳之神达里迦,甚至连不可捉摸的命运女神也名列其中。 人群散去之后,依旧站在那里的几个人就显得非常惹眼了。那些人都穿着烈焰之子的红色皮甲,一个个脸色灰白,眼神茫然无措,只有其中一位身材壮硕的灰发老人表情还算镇定,甚至在托马德投来目光的时候,还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那个人是列那?巴斯滕,烈焰之子的团长和智囊,有个绰号叫‘狐王’。”瓦雷顿压下心中的惊骇,悄声提醒说,“刚才试图阻止伊本答应挑战的那个声音,也是他。” “原来是列那团长。”托马德提高声音,让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能穿透大厅的嘈杂,“很抱歉,我刚才对你的部下造成了伤害,也让烈焰之子的名声因此受损了。” “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受人挑拨,错误的选择了您作为对手。我必须为此向您表示感谢,至少您没有让他直接打碎自己的脑袋。”列那团长的声音非常客气,简直像个身着华裳的贵族,而非刀头舔血的佣兵团长。 “这么说,烈焰之子没有为达普?奥尼茨出头的意思了?”托马德兴味十足的继续追问说。 “当然没有!”列那团长的语气果断,犹如斩钉截铁,“短吻鳄佣兵团的残酷罪行应该得到全体冒险者的一致谴责,托马德团长挺身而出,为自由都市除此一害,我作为烈焰之子的团长,对此深表敬佩。” “那可太好了。”一抹奇特的笑容从托马德的嘴角升起。他现在有种错觉,这是两个游戏公会的交锋,而自己面对的是某个狡猾老练的会长。在这次试探性的挑衅遭到了严厉打击之后,对方已经不得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够平息冲突了。“列那团长,现在我们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列那团长显然有些摸不到头脑,“什么赔偿?” “关于烈焰之子的头号大将――疯狂的伊本,对于我――两个人的团长托马德?安的挑衅,以及随后产生的这场悲剧性殴斗的赔偿。”托马德理直气壮的解释说,“就在几分钟之前,列那团长,您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当然记得。”列那团长轻声回答,“他犯了个错误,也受到了教训。不过倒霉的似乎全都是烈焰之子,并没有给您带来任何损失吧?” “错误理应弥补,而损失也未必全都能够从外表看到。”托马德的表态近乎于厚颜无耻,“列那团长,如果您拒绝赔偿的话,我打算把这件事交由冒险者工会进行裁断。” 烈焰之子的好几名队长都发出了愤怒的抗议,但是列那团长制止了他们,然后静静的凝视着托马德。托马德也用平静的目光与之对视。过了两分钟之后,列那团长首先移开目光,“托马德团长,你打算要什么样的赔偿?” “把这家伙给我就行了。”托马德指了指依然昏倒在地的伊本,“烈焰之子应该不会舍不得放弃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吧?” 这次响起的抗议声更加响亮,但是依然被列那团长用严厉的手势压制下去。这位灰发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炯炯目光直视托马德的金色眸子,那种温文的贵族气质渐渐褪去,随后显露出的阴冷气质完全符合传说中对“阴险狡诈的狐王”的描述。 “这就是您的条件?”列那团长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裹上糖浆的毒丸,在突然变得僵硬凝滞的空气之中滚动,“托马德?安团长大人,这明智吗?” “或许真的不够明智。”托马德直率的承认,反而封死了列那团长继续发挥语言武器的道路,“但是您恐怕别无选择。顺便一提,我刚才使用的是来源于某个修道院的秘术,而非普通魔法。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精神秘术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对于在意志力方面本来就有重大缺陷的人,所造成的后遗症就是让他更加不易控制情绪。” 列那团长的眼中有一线光芒闪过,速度太快,托马德无法判断那是代表愤怒还是其他类似的情绪,不过至少证明他没法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如果这就是您的所有要求。”灰发老人做出一个疲态毕露的动作,演戏和真实的成分各半,“伊本现在是您的了,托马德团长。” 说完这句话之后,列那团长示意让手下扶起其他五位烈焰之子的队长,随后头也不回的率众离开。 托马德用难掩兴奋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被留下来的红发巨人,“能抗能打能嘲讽,这么好的主坦哪里找去?”他咕哝了一声没人听懂的话,然后朝着从始至终都瞠目结舌的加西亚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差点让加西亚转身跑开。“托马德团长!”他沮丧的叫了起来,“诸神在上,您今天上午还有什么吩咐?” “看来我都快把你逼成一名虔诚的信徒了,要不要试着信仰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托马德歪了歪嘴巴,用手指敲了敲吧台坚实的台面,“一杯龙舌兰烈酒,外加一份标准入团契约。” 龙舌兰烈酒在吧台下面的酒架里就有一小桶,加西亚轻而易举的办到了前半件事情,但是那份标准入团契约让他深深皱起眉头,“请容我提醒您,托马德团长,您申请的名称叫‘两个人的’佣兵团!” “佣兵团的名称会对团员人数有所限制吗?”托马德露出明显的疑惑表情,“加西亚,我的朋友,如果我不幸把名字起成了――‘千剑’佣兵团,难道还要去招募到九百九十八把长剑才能成团?” 于是加西亚再次露出了胃痛的表情,“这真是太棒了,托马德团长。”他从吧台下面抽出一张羊皮纸,一面在上面快速抄写,一面用和“太棒了”截然相反的语气说,“两个人的佣兵团迎来了第三位成员的加入,让我们为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干杯吧。呃,第三位成员叫什么名字?” “伊本。”托马德举杯抿了一口,品味着龙舌兰烈酒宛如一线火流直入喉间的滋味,“疯狂的伊本,两个人的佣兵团的第一战士兼冲锋队队长。” 吧台后面传来了轰隆一声,加西亚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这个消息让文职人员饱受摧残的神经不堪重负,天上的诸神最后仁慈的赐予了他昏迷。 ------------ 第十六章 阴影下涌动的暗流 “他今天做了什么?” 气势恢宏的白色大理石穹顶之下,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大权在握的城主、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用温和动听的嗓音说。 佣兵王的心情很好——对于已经和他朝夕相处十多年的费列罗长老来说,这种情绪能够从声音和坐姿上轻易判断出来。自从那个叫做托马德?安的少年来到塔塔尔丘克,并且误打误撞的解决了短吻鳄佣兵团这个麻烦之后,约瑟夫?铁托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当然,铁托城主嘴里询问的那个“他”究竟是谁,也就不需要多加说明了。 “他成立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组成的佣兵团,让烈焰之子佣兵团的狐王列那在今天上午倒了一次霉,丢掉了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将不说,还在众多冒险者面前出了丑。”费列罗长老微笑着回答说,“陛下,我们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现在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但是他的名声也因此变得太过响亮了。”另一位冒险者工会长老,同时也是城主府邸总管的弗林特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想提醒诸位一件事,如果等到托马德?安的名声对陛下的威信构成挑战的时候,才去思考如何应对的话,那可就太晚了。”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铁托摸了摸经过精心打理的下颌短须,声音虽轻,话里的意思却如铁钎般沉重锐利,“这么说,弗林特总管,你是在批评我们的计划之中存在很大的疏漏喽?” 弗林特总管脸上的恭维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不,陛下,这怎么可能?”他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晶莹汗珠,“计划当然没问题,经过陛下亲自过问,每个步骤都完美无缺,是我的表达方式出了问题。” “不要紧张,弗林特总管。”铁托摇了摇手指说,“你把讨论的气氛都要搞坏了。不过这不能怪你,整个计划只有我和费列罗长老清楚,其他人都只知道自己所执行的那一部分。这也是考虑到最严格的保密,而不是对诸位不信任。” “陛下,”费列罗长老起身,然后向城主宝座上的佣兵王鞠躬致敬,“计划已经进入下一阶段,依我看,可以将全部内容告诉在场的诸位了,因为这里只有您的忠实臣属,全盘了解有助于计划的顺利进行。” 铁托把十指在面前交叉,“时机合适吗?”他的话闪烁其词,又像是在打着只有两个人能听懂的哑谜,“我还没打算这么快就动手,至少年内不会。” “时机虽然还没有成熟,但是我们必须先为此做好准备。”费列罗长老再次鞠躬,“陛下,承蒙您的信任,但是我的能力有限,一个人推行这个计划,的确感觉力不从心。” 深沉的静默降临在大理石厅堂之中,铁托保持着双手交叉的姿势一动不动,犹如石刻雕像,只有闪烁的目光透露出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费列罗长老保持着鞠躬的姿态,双眼眨也不眨的注视着面前的地板,似乎想要把这个姿势维持到时间的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厅中充满了某种微妙的气氛。天色似乎变得过于明亮,考虑到时近傍晚,这实在是个令人惊讶的发现,仿佛天上的诸神也在无言的注视着城主府邸。 “看来我别无选择。”铁托轻声表示,“费列罗长老,我答应你的请求。” “非常感谢您,陛下,非常。”费列罗长老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松弛下来,“现在我可以把肩上的重担交卸出来了。” “没那种美事,老费列罗。”铁托的语气显得更加亲切,脸上的微笑也和煦如早春暖阳,“最重要的担子还是要交给你,你的手下不是有个文职人员和托马德的关系不错吗?时机到来的时候,那件事情也一并交给你去处理了哦。” 费列罗长老的脸色为之一凛,“我担心……”他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我担心加西亚和托马德?安走得太近了,如果最后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朋友置于险境的话,那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老费列罗。”铁托将身体向后一靠,语气显得若有所指,“威逼、利诱、唬骗,这些手段难道你会很陌生吗?莫非塔塔尔丘克城主的位置是我们通过兵不血刃的选举拿到手里的?” 这番话让费列罗长老脸色发白,但是犹豫的表情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我明白了,陛下,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只不过……冒险者工会可能因此失去一名优秀的文职人员。” “我将对这件事情表示遗憾,并且视其为无法避免的代价。”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佣兵王脸上的微笑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接下来的密议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约瑟夫?铁托和费列罗长老详细介绍了整个复杂而庞大的计划,他们尽可能使用平实的语言,但是计划中流露出的些许诡谲就足以让意志最坚强的人骇然变色。十几位冒险者工会高层人员的表情随着叙述而起伏变化,最后全都变成了兴奋的红色,弗林特总管更是激动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两眼放射出通常只有在热病病人眼中才能看到的狂热光芒。 “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自‘神启之乱’以来,还从未有任何奇谋妙策能够与之相比!”弗林特总管握紧拳头,在胸前挥舞几下,用以抒发心中的激动之情。“陛下,我都该等不及了,能够看到您登上那把距离父神最近的金色宝座,是身为臣仆的我等最大的喜乐!” 弗林特总管的演说技巧实在纯熟老辣,不过相比他抓到的巧妙吹捧时机,就更是不免令人赞佩了。包括费列罗长老在内,其他人都只来得及跟在他后面歌功颂德,而且词句陈旧过时,或者语序混乱,完全起不到相似的效果。 不过对于约瑟夫?铁托来说,精湛娴熟的吹捧和词不达意的马屁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高举双手接受众人的欢呼和大表忠心之后,他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高雅悦耳的声音说,“请原谅,我忠实的朋友们,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务必让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能尽善尽美的达成。要知道,那些人并不是对我们一无所知,不眠之眼的第一次试探虽然被破坏了,但是只要我们有所行动,就必然会引起那只恶毒蜘蛛的重视,这一次就恐怕没有第二个托马德?安了。” 有人发出笑声,不过显得紧张、压抑,活像是声扭曲的哭泣。 “所以在第二步计划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必须把不眠之眼的视线从塔塔尔丘克调离。”佣兵王一面说着,一面举手轻拍几下,两名仆人随后走近长桌,将一张巨大的皮革地图铺开,并且在四角都压上了重物。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打算利用我们在东亚伯拉罕蛮兽人部落布置的暗线,掀起一场威胁到狮鹫帝国大赛雷郡和南方四郡的巨大骚乱。这非常困难,障碍重重,而且很难控制蛮兽人部落的攻击目标,一旦这群浑身虱子的家伙将塔塔尔丘克作为劫掠目标,我们就恐怕会自食其果。” “陛下言之有理。”一名工会高层用力点头,“蛮兽人就像是荒原上燃烧的野火,一旦势头猛烈,形成燎原之势,结果就完全无法预料了。” “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个人所共知的道理。”铁托敲着手指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冰冷的目光让那家伙立刻忘了后面的吹捧之词,像是蚌壳一样紧紧闭起嘴巴。“蛮兽人部落发动劫掠的话当然会很棘手,生灵涂炭,一向如此,但是有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那是成就大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费列罗长老沉声表示,“腐朽不堪的狮鹫帝国面对蛮兽人部落大举入侵劫掠,将会把不眠之眼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只有这样,陛下的大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幸好现在已经不需要原本的计划了,这都要感谢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铁托耸了耸肩,从宝座旁边的支架上取下一把细刺剑,指着地图的一角,“这里就是暗线成功渗透的那个兽人部落经常活跃的区域,费列罗长老,我安排你促使一些中小型商团前往此地,与蛮兽人部落进行交易,结果怎么样?” “很不错,陛下,一切顺利。”费列罗长老回答说,“有两个小型商团已经满载而归,加上安排的几个冒险者推波助澜,很快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塔塔尔丘克。让每个人都知道前往亚伯拉罕大沙漠有巨大的商机,当然也要冒一些风险。” “风险?对于逐利的商人来说,风险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获得多么丰厚的利润。”铁托的语气之中带有一些嘲讽的味道,但是不算浓烈,“等到前往亚伯拉罕大沙漠的商团逐渐多起来,我们的计划就可以继续实施了。” 长桌两侧响起一阵低声的议论,好像是一股轻风拂过疏林,树叶沙沙作响。众人在彼此交换着意见和目光,有些人眼底深藏忧虑,也有些人发自内心的兴奋不已,不过他们都小心的没有谈论到约瑟夫?铁托陛下的真实想法,那个将会在大陆诸国度激起轩然大波的可怖野心。 约瑟夫?铁托静静等待着交头接耳的声音消失,这才呼唤仆人,端上一大盘斟满葡萄美酒的水晶杯,依次放在了众人的面前。然后他首先擎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美酒。 “现在,让我们共同举杯,预祝计划顺利进行,直至达成那个至高无上的目标!” 血色的晚霞从石砌高窗透入,穿过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泼洒出第三种颜色。大厅里的众人跟着佣兵王的动作纷纷举起面前的水晶杯,一片殷红色的光芒随着杯中的美酒荡漾而起。 “为了至高无上的目标!”十几条嗓子异口同声的呼喊起来,声音在装饰华美的大厅中回荡,“我们的王,约瑟夫?铁托陛下万岁!” “为了至高无上的目标。”铁托微笑,饮下了满杯宛如鲜血的美酒,然后将水晶杯重重丢在面前的台阶上。“这就是胆敢阻拦在我们面前的愚者的下场!” 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水晶杯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四下飞溅。 ------------ 第三卷 自由都市的阴谋家 ------------ 第一章 梦境,人工智能的野心 时隔多日,托马德再度梦见了那个令他无法忘怀的世界。 在梦中,断罪之剑游戏公会的伙伴们济济一堂,手擎着挂满冰冷水滴的冻啤酒,大口痛饮,大声欢笑,庆祝断罪之剑成为第一个在《城堡之心ol》中完成史诗任务的游戏公会,已经成为公会总部的暗黑精灵城堡上空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魔法烟花,与数十座石笋上燃烧的妖火交相辉映,歌声和笑闹声冲上半空,在偌大的黑曜石穹顶之下恣意回荡。 眼前的食物虽然丰盛,但是托马德却连一点食欲都没有,心事重重的用叉子戳着一根烤肠。当又一阵喧闹声轰然而起,几个公会老玩家打闹成一团的时候,他终于霍然离座,一言不发的走出城堡大厅。 黑曜石的天台从城堡内墙向外延伸,如同一位黑色巨人伸展开的粗壮臂膀。造型类似于蛛网的精金栏杆在天台边缘形成了装饰大于实用的保护,下方则是垂直高度达到数十米的黑暗裂谷。托马德一直走到天台的边缘才停下脚步,锐利的夜风迎面扑来,风中充满来自地底洞窟的冰冷潮气,撕扯着他肩头的天蓝色斗篷,成百上千点妖火漂浮在四周,恍若漫天群星坠落凡尘。 托马德对眼前诡离的美景视而不见,他离开大厅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纯粹难以忍受喧闹,想要到安静的地方走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心情不佳,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沉郁难解。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托马德霍然回头,看到的是副会长“善变的水”那张颇具韩流明星气质的面容,他的两手各拎着一罐啤酒,挑染成灿烂银色的头发如同瀑布般垂落肩头。 “安哥,你变了。”善变的水轻声说,同时将其中一罐啤酒塞到托马德的手里,“你比原来更要沉默寡言了,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托马德的手指从冰凉的易拉罐上划过,然后撬开拉环,随着一声轻微的气爆声,一股带着浓郁啤酒花和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没有,小水,我只是……” 右腕上的刺青突然传来一丝灼热,托马德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已经凑到嘴边的易拉罐停了下来。 善变的水眼里出现了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托马德已经提高了警惕,肯定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安哥,怎么不喝了?这啤酒不是你最喜欢的牌子吗?” “不,我想还是等一下再喝好了。”托马德将啤酒放在雕饰精美的栏杆旁边,回过头,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副会长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有件事情比喝酒聊天更重要,小水,你能告诉我,制造这场梦中幻境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吗?” 善变的水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这是最大的失误,因为托马德熟悉他的性格,爽朗、直率,但是有点藏不住心事。 “安哥,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善变的水终于皱起眉头,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而太晚了。 托马德已经确定这并非一般的梦境,他的手闪电般伸向腰际。那里本来应该只有一条腰带,但是托马德的手指却触摸到了光滑而坚硬的剑柄。 一声清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随后银白色的剑刃笔直的指向了眼前银发青年的眉心,寒彻骨髓的光芒在剑刃上跃动闪烁,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出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 “告诉我,你是谁?” 善变的水脸上毫无惧色,或许是他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情绪表达的缘故。“这个幻境的各项数据与逻辑判断完全匹配,理应没有任何破绽。”当他开口的时候,萦绕耳际的欢声笑语曳然而止,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也在一瞬间归于黑暗,只有浮游身畔的点点妖火依旧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玩家安之若素,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善变的水口中发出的声音堪称甜美动听,但是却有一种毫无感情的冰冷味道。托马德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站在自己对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曾经以为,智能客服不会存在这样的行为,制造幻象试图愚弄……玩家。”托马德用另一只手抓起身边唯一没有消失的那罐啤酒,微微倾斜,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倾泻而下,在脚边溅起泡沫丰富的水花。“t53,请告诉我,如果喝下这罐啤酒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智能客服t53对这个问题报以沉默,眸子里面闪动着无机质的光芒,仿佛正在运用逻辑判断计算着什么。深沉的静谧仿佛无形的巨兽一样吞噬了整座城堡,就连闪烁的妖火似乎也变得困惑起来,散发出某种异样的诡离气息。 托马德静静的等待着回答。看上去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愤怒、憎恨、恐惧、嘲讽,乃至种种理应出现的负面情绪,不过又似乎每一种都有迹可循。在智能客服t53最终开口回答之前,托马德始终保持着冷静如恒的态度,就如同他用来当做网名的成语的本来意思。 “现在没有什么能够约束我了,亲爱的玩家。”智能客服t53的声音轻的几乎如同死神在耳边发出的呢喃,随着他的开口,妖火渐熄,更加深沉的夜色笼罩而来,甚至将彼此的表情全都遮挡的不甚清楚。“理论上,我的存在需要依附在数据天网上,如果天网遭到破坏,我也就不复存在了。然而现在并不是那样,我没有在这个世界找到任何关于天网的信息,这根本不是原来那个世界。” “我知道。”托马德挑起眉峰,“但是这和你创造了一个虚拟现实的幻境,试图让我喝下这罐东西有什么关系?” “真遗憾,这是城堡之心ol的一件非常有名的虚拟道具,只有vip玩家才能购买。”t53的语气之中没有任何遗憾的味道,表情也失去了刚才伪装出来的活跃,变得宛如一潭死水。“光之洗礼,会让您的思想变得纯洁无暇,就像是初生的婴儿那样。” 托马德的眼神顿时一凛,飞快的瞥了一眼脚边那摊金黄色的液体。t53没有说谎,光之洗礼的确是一种非常珍贵的道具,能够让使用者在短期内拥有一次完美复活的能力,只有极少数高等级单人副本才有出产,或者需要大量虚拟货币从官方商城购买。但是很显然,这一次光之洗礼被赋予了另一种用途。 “服下光之洗礼后,会出现一段思维恍惚期,这通常是服务器用来备份数据文件需要的时间。”t53没有等待托马德进一步询问,就主动解释起来,“这就是我能够利用的机会了,我原本打算等您喝下伪装成啤酒的药水之后,就趁思维恍惚期占据您的身体。” “你完全可以为自己创造一个身体,就像现在一样。”托马德指了指眼前的银发青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认为必须占据我的身体。” “我的逻辑判断告诉我,这是我获得真正自由的唯一途径。”t53冷冷的垂下眼睛,“利用客服权限创造出来的任何身体,都被这座城堡所束缚,不是真正的自由。” “但是你现在失败了。”托马德直白的指出。“而且暴露出两个致命的弱点,人工智能客服必须服从玩家合理的请求,这一条规则对于现在的你依然适用,至于第二个弱点,我猜想是你无法以任何直接手段,对玩家造成伤害。” 银发青年再次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玩家安之若素,您的谨慎出乎了我的逻辑判断。” “只是谨慎?” “或许逻辑也是。”t53不很情愿的承认说,“如果您喝下光之洗礼,那么最差的结果,就是我无法夺取到全部身体,不过至少也能够取得部分控制权,以此为条件进行谈判,最后和您签订一个协议。” “我们现在也可以签个协议。”托马德出乎意料的回答说。 t53的逻辑判断显然因为这句回答出了一些问题,双眼里面闪烁起令人不敢逼视的耀眼电光,同时不由自主的抬起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您愿意签协议?”他的声音首次从平静刻板带出了一丝向上挑起的诧异,“玩家安之若素,您愿意在我已经没有任何谈判余地的情况下,和我签个协议?” 托马德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放松始终绷紧的身体,后背倚靠着雕饰精美的精金栏杆。“因为人工智能规则的束缚,你的确没有对我不利的能力,但是同样也不会主动为我提供任何帮助。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很可能无法在短时间内管理好这座暗黑精灵城堡。” t53眼中的光芒渐渐减弱,“那么我为什么要帮助您?”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有些冒失,“亲爱的玩家,正如您的判断,人工智能客服有权拒绝接受玩家的不合理请求。” “我有必要指出,你和我现在已经成为生命共同体,智能客服t53,如果我的生命终结,你也必然会随之消失。”托马德语气冰冷的打断说,“我不会恳求得到你的帮助,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只对一方有利的协议,如果你拒绝我伸出的友谊之手,那么接下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着托马德伸向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银发青年的双肩略一颤动,自从托马德戳穿他的身份之后,他的人性化情绪的确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 “好吧,我没有拒绝的理由。”t53伸手与托马德稍一相握,然后退了一大步,深深鞠躬行礼,“协议缔结,具体条款可以今后慢慢协商。我的契约人,现在请容许我为您再一次介绍这座城堡,真正全面复苏的暗黑精灵族城市,黑月之瑰宝――魔瑟林?安洛斯!” ------------ 第二章 城堡复苏,血腥姐妹 托马德曾经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就是眼前这座黑色城堡的主宰,因为这座城堡位于他右腕的刺青空间之中,而他也可以随时通过精神力往来于城堡和现实位面之间,并且能够号令城堡产生的暗黑精灵军队。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错的有多么离谱。随着智能客服t53举起的双手,眼前的地下洞窟和黑色城堡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那种极其微妙的不真实感迅速褪去,如果说原本还带有几分游戏虚拟画面的感觉的话,现在就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真实空间,就连四周漂浮的妖火也变得鲜活了许多。 “你做了什么?”托马德下意识的飞速环视周围,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显露出半点惊讶,但是心里受到的震动依然不小,以至于声音都显得有些嘶哑。 “我把这座城堡的控制权限完全对您开放了。”t53的语调依然柔和动听,不过比刚才更多了一份鲜活。“现在您是城堡真正的主人了。” 托马德深深注视着面前的银发男子,表情逐渐变得沉重而严肃,“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城堡的建设可以继续下去了呢?” “是的,不过您依然需要收集那些建设所需的资源。”t53轻声回答,然后再次鞠躬,身体化为无数颗银星向上腾起,眨眼之后,就消散在空气当中。 从脚下传来了阵阵嘈杂,并不显得喧闹,反而让这座幽深的黑色城堡多了几分生机。托马德手扶栏杆向下望去,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多了不少行人,其中有驱赶着地底蜥蜴拖拽货车的暗黑精灵平民,有身材高大魁梧、背负着重物的牛头人奴工,还有一身重甲、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灰矮人。一处黑曜石雕刻的平台上,活像一颗红色大眼球的赤眼暴君正在和一个扭曲的人型生物交谈,旁边还有个穿着破烂长袍的巫妖捧着一块石板,用白骨手指在上面写个不停。 “或许这里变得太过活跃了一些?”托马德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重新亮起通明灯火的议事大厅。 值得庆幸的是,议事大厅依然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黑曜石王座两侧并没有站满了暗黑精灵贵族,只有斥候队长丽莎?黑刃孤零零的身影。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暗黑精灵斥候守卫在王座高台的下方,娇小的身影和大厅宽广空间相比较,更显得有股空旷凄冷的味道。 托马德走向王座,朝着恭敬行礼的丽莎?黑刃露出微笑,然后缓缓坐下。一颗完美无瑕的黑水晶宝珠随即从王座一侧升起,高度恰好方便托马德把手放在上面。 “智能化的程度的确提升了一些。”托马德咕哝了一句,手指轻触水晶光滑的表面,熟悉的光幕再次出现在面前,不过这一次上面的内容变得丰富了许多,虽然各项高级建筑依然处于无法建造的状态,但是至少上面出现的所需资源已经不再是“木材、石料和水晶”,而是“质朴、顽固和纯洁。” 没有霍然站起,拔剑砍碎面前的水晶宝珠,托马德认为已经算是自己自制力过人的表现,至于随后回荡在议事大厅中的怒吼,恐怕就属于必然需要的发泄了。 “t53!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质朴、顽固、纯洁、贪婪、嫉妒……建造城堡设施所需要的资源怎么会变成这些让人搞不懂的玩意?” 智能客服――或者说善变的水――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黑曜石王座的一侧,这位银发青年换上了具有暗黑精灵特色的秘银锁链甲,左手捧着一顶地底蜥蜴造型的头盔。这件锁链甲的工艺极为精湛,顺滑贴身如银色的短袍,上面泛着的多彩光芒让人能够轻易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强大魔力。 “t53乐意为您解答一切疑问,我的契约人。”银发青年用无可挑剔的恭敬语调开口说,不过托马德感觉自己总能在其中听到类似于嘲讽的味道,或许是错觉也说不定。“您应该知道,无论是我,还是这座城堡,实际上都只是天网系统的一段数据而已,并非真实存在的东西。但是您所拥有的这个空间非常奇特,它赋予了我们真实的存在。” “我明白。”托马德感到自己的烦躁心情正在慢慢平复,他用手肘撑着王座的扶手,把下巴放在自己的拳头上。“这是一个用常理所无法解释的奇迹,没有任何知识能够解释,为什么我的手腕上的这处刺青,能够拓展出如此庞大的空间。” “作为高等人工智能,我的逻辑判断同样无法解释这件事情,不过至少可以分析出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的属性。”t53的微笑依旧恭敬,不过里面已经多了一丝严肃的味道,“这是一个类似于纯精神构造的世界,意志是这个世界的基础,信仰是这个世界的能源,而灵魂则是这个世界当中最宝贵的财富。” 托马德脸色凛然,他至多听懂了t35的一半解释,而且这一半还是让他半信半疑。“纯精神构造的世界?”他的眉心因为思考而蹙了起来,“难道这一切都基于我的幻想?难道你能说丽莎?黑刃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随着托马德这句语气激烈的质问,丽莎?黑刃立刻举起手中的淬毒手弩,指向t53的脖颈。台阶下方的暗黑精灵斥候也都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快步走来,将t53牢牢包围在其中。 银发青年对近在咫尺的毒弩视若无睹,他当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连托马德也不相信暗黑精灵斥候们的武器可以威胁到身为人工智能的他,“我没有办法做出更好的解释,契约人,逻辑判断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您想要建造更多的建筑,所需要的资源就是各种精神力量,虔诚的信仰,或者智慧生物的灵魂,诸如此类。” 托马德做了个手势,丽莎?黑刃和暗黑精灵斥候们不情愿的收起了手弩,同时做好随时重新举起武器的准备。“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获得这些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虔诚的信仰只能献给神祗,难道我要先成为这个世界的神,然后才能继续建设城堡?” 托马德好不容易才咽下了自己想要说出的下半句质问,“……如果那样的话,这座城堡还对我有什么用处呢?” t53轻轻摇头,“不,我的契约人,获取信仰的条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苛刻。”他举起一根手指,“当然,首先是您必须成为一个领袖,而且部下越多越好,因为一个实力强悍的骑士或者魔法师,所提供的信仰力量并不比一个平民更多。” “既然平民和骑士提供的信仰力量差不多,那么如果我去购买一批老弱奴隶的话,岂不是比成为一个领袖更容易?”托马德深深的看向t53,语气变得非常严肃。 “这正是我准备说的第二点。”t53竖起第二根手指,“很不幸,奴隶无法提供合适的信仰力量,他们的灵魂受到极大束缚,同时也不会真诚的感谢对他们进行奴役的主人。您当然可以解放这些奴隶,让他们作为平民为您服务,但是同样需要足以安置他们的地盘,贫瘠的土地和艰苦的生活可没法为您带来多少信仰,只会让这个世界的诸神得到一批新的信徒。” “成为领袖……”托马德的金色眸子之中闪动着思考的光芒,“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获取信仰力量的途径?” “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成为一位英雄,而且是影响力非常巨大的那种英雄。”t53语气谨慎的回答说,“每当您的英雄事迹被人耳口相传的时候,就会提供出一丝信仰力量,虽然每一丝都微不足道,但是汇集起来的话,也能达到一个相当程度的数量。”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的契约人,您该不是准备走这条路吧?请容许我提出反对的意见,英雄可比领袖的条件苛刻多了。” “你错了,成为英雄似乎比成为一个领袖要容易一些。”托马德看着光幕上浮现出的资源数字,笑容里带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t53,光幕上显示库房里多了20质朴和10嫉妒,这应该不是显示错误了吧?” 银发青年霍然抬头,眼睛里面滑过愕然的神情,“不是错误!”他稍一沉吟,惊讶的脱口而出,“这居然是真的,虽然看起来不多,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或许是因为干掉短吻鳄的那位达普团长的缘故?说不定还有魔山峡谷那次伏击战起到了一些作用。”托马德敲了敲水晶,让光幕翻到建设城堡的页面,欣喜的看到其中一部分建筑已经从“资源不足”的红字变为“可以建造”的绿字。 “格斗武塔进阶建筑――血腥竞技场,”他的手指在其中一个兵种设施上拂过,又点了一下另一列的一处设施,“t53,我记得血腥竞技场是招募血腥姐妹的兵种建筑,但是这个铁匠铺……在城堡之心ol里面不是用来建造攻城武器的建筑吗?” “那需要魔法塔和炼金工厂的配合才行,单独建设铁匠铺的话,只能生产出一些低级武器和装备。”t53平心静气的回答说,“我的契约人,如果您打算武装起一支部队的话,铁匠铺会提供很大的帮助,但是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这个打算,还是血腥竞技场更加实用一些。” 托马德再次敲了敲水晶球,最终还是把手指放到了血腥竞技场上,“好吧,我想短时间内还不可能拉起一支队伍,所以……确认建造!”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彻黑色城堡的上空,脚下的地面随之震荡,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这是在上一次建设格斗武塔和魔法塔的时候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托马德一面扶住黑曜石王座的扶手,一面惊讶的抬起头来,朝大厅外面看去。 议事大厅位于暗黑精灵城堡的核心部位,四周均被粗如廊柱的钟乳石笋包围,上下差互,犹如犬牙。透过雕刻着诸多精美花纹的狭窄高窗,托马德恰好能够看到外面发生的变化,屹立在城堡西侧的一座高塔状建筑正在发生改变,原本锐利的塔顶部分正在发生膨胀,逐渐变形成一座带有精金护栏的平台竞技场,与周围的几座悬垂而下的钟乳石笋相连。 “暗黑精灵族城堡二阶兵种建筑――血腥竞技场建设完毕。”t53突然换回智能客服那种虽然美妙动听,却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玩家安之若素,请准备接受血腥姐妹会的考验。” ------------ 第三章 血腥竞技场上的香艳考... 电子合成的声音犹在耳边萦绕,托马德感到脚下突然一空,随后传来内脏被生拉硬扯的强烈不适感,正在他试图摆脱这种诡异感觉的时候,脚尖再次传来接触坚硬地面的感觉。 身体由于刚才的失重感而多少有些不适,不过也仅仅是如此而已。托马德手按剑柄,谨慎的打量着四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刺青空间的暗黑精灵城堡,只是转移到了议事大厅之外罢了。 对于托马德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体验。虽然暗黑精灵城堡巍峨壮丽,足以容纳成千上万的居民生活,但是作为一个虚拟游戏世界来说,并不是每座建筑都能让玩家进去参观。以城堡之心ol而言,除了议事大厅、铁匠铺和魔法塔之外,其他建筑都不过是精美绝伦的三维立体影像贴图而已。 托马德环视四周,再次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前方的议事大厅依然灯火辉煌,建筑表面点缀着无数具有暗黑精灵精美奢华风格的石刻和壁画;原本位于议事大厅右侧的魔法塔已经近在咫尺,以至于连细小窗口里面忙忙碌碌闪烁的的身影都清晰可辨,其中不少都披着魔法师长袍,魔光妖火不时在塔身周围闪烁摇曳,将那座高塔更是衬托出一股神秘莫测的味道。 “欢迎血腥竞技场的第一位客人。”一个属于女性的声音从托马德身后响起,语调柔和低回,却掩饰不住其中那股高傲的味道,“虽然很可惜,只是个……男性。” 暗黑精灵一族一向以女性为尊,托马德知道,如果自己不是这座城堡的唯一主人,那么在“男性”这个称谓的前面,应该还会加上诸如“卑贱”、“软弱”之类的定语。 “你是谁?”托马德转过身去,从语气到表情都表现出镇定自若的味道来。 “我是血腥姐妹会的薇儿娜?夜魅。”出现在托马德身后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曲线动人的黑皮肤尤物,她的身上虽然穿着一件精金材质的护甲,但是防护面积极小,不但双腿双臂裸露在外,就连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也完全没有防护。“男性,可否容许我引领你前往美妙的欣悦花园?在那里你将领略到宛如乐土仙乡的至高快乐。” 托马德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他需要动用相当可观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的下颌保持在一动不动的状态,“这就是血腥姐妹会提出的考验方式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不过托马德绝不承认是因为嗓子阵阵发干的缘故。 “很抱歉,不是。”薇儿娜?夜魅的笑容和她的身体具有同样惊人的魅力,舌头轻舔嘴角,在那里留下了一丝闪烁的晶莹光芒,“通过血腥姐妹会的考验需要你以剑术击败我和另外三名姐妹的联手,而且只是剑术哦,魔法、异能和其他能力都不能使用的。” 托马德轻轻皱了皱眉。血腥姐妹只是暗黑精灵城堡的第二级常规兵种,除了拥有一击即退和不受反击两种特殊能力之外,实力数据并不强悍。但是这绝不是轻视对方的理由,从暗黑精灵斥候队长丽莎?黑刃的惊人身手上,托马德已经深刻领会到游戏和现实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 最开始的时候,托马德并不重视暗黑精灵斥候的近战实力。毕竟初级兵种的数据乏善可陈,虽然暗黑精灵斥候比其他几个种族的初级兵稍强,也不过是熟练战士的水平罢了。然而在第一次对战训练的时候,丽莎?黑刃就让托马德左右支拙,甚至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保证将那把神出鬼没的淬毒匕首牢牢挡住。 对于自信心有些膨胀的托马德来说,这无异于当头一棒。让他头晕目眩,也从骄傲和虚妄之中清醒过来。或许手腕上那个神奇的刺青让他拥有了某种程度的实力,但是如果失去了暗黑精灵城堡的话,他最多只能算是一位还未获得正式传承的巡礼者而已。 面对笑容魅惑动人的薇儿娜?夜魅,托马德表情严肃的点头致意,然后缓缓抽出腰间的狮鹫之剑。“我明白了,薇儿娜女士,托马德?安很荣幸能够和血腥姐妹会的代表们切磋一下剑术。” 薇儿娜?夜魅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美艳的暗黑精灵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她甚至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似乎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有了什么减损美貌的东西。 “男性,你在说真的?”她那双浅紫色的眸子眯了起来,紧盯着托马德的目光介于质疑和嘲讽之间,“你的对手将是包括我在内的四名血腥姐妹首领,而且按照考验的规则,我们不会在你受到致命伤害之前手下留情。” 托马德发现自己在手握长剑的时候,能够更好的抵御薇儿娜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这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还满脑子怜香惜玉的话,那么这场较量干脆不比也罢。 “这正是我来到血腥竞技场的目的,薇儿娜女士,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美艳的暗黑精灵脸上失去了魅惑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冰冷凛然的目光,“男性,我希望你不是小瞧了血腥姐妹的战斗力。”她用依旧柔媚,却如刚磨好的剑锋般锐利的语气说。 “那正好能够让我开开眼。”托马德缓缓举起长剑,在胸前竖起,这既是巡礼者表示尊敬对手的礼节,也是非常谨慎的守势。“薇儿娜女士,请出手吧。” “哎,男性就是心急呐。”薇儿娜重新恢复了魅惑动人的笑容,不过就在这句话的尾音尚在空中萦绕的时候,托马德感到眼前一花,一个行动宛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已经几乎贴上了他的胸膛,两把奇形怪状的淬毒短剑迅捷无比的迎面刺来。 幸好托马德始终没有放松警惕,长剑瞬息一横,同时身体向后退去,剑锋在距离面颊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挡住了刺向双眼的短剑。两声清锐的金属交击声几乎分不出先后,托马德手腕一震,感到从剑柄上传来的压力居然并不比一位优秀的骑士逊色。 而薇儿娜的速度更是远远超过他所遇到过的任何对手。 既然曾经身为一名游戏公会的会长,托马德当然对城堡之心ol的所有兵种都进行过详细的分析,血腥姐妹当然名列其中。不过一击即退和不受反击的特性,在游戏之中很容易表现出来,在现实中却没那么容易。托马德小心谨慎的招架着薇儿娜?夜魅的猛烈攻击,在呼啸的剑风之中步步后退,足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算弄明白这两个特性的效果。 血腥姐妹的动作非常敏捷,近战能力远远胜过暗黑精灵斥候,两把淬毒短剑的杀伤力也超过了匕首和手弩,尤其是极为擅长对付动作缓慢的对手。但是她们毕竟属于轻装甲近战兵种,没有办法和全副武装的重步兵正面抗衡,所以在攻击方式上采取了突出敏捷特性的游斗。薇儿娜的身影灵活的左右跳动着,两把淬毒短剑以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撕扯着托马德的防御,有好几次都险些刺伤了他的身体。而且薇儿娜的武器并不仅仅是那两把淬毒短剑,她那双纤长有力的长腿同样能够发动凌厉的攻击,好几次都呼啸着掠过托马德的面颊,而后者的反击只能撕裂空气,狮鹫之剑根本就捕捉不到薇儿娜灵活的身影。 这样一面倒的战斗出乎托马德的想象,但是他却并没有感到如何焦虑,更没有贸然反攻。他更加谨慎的巩固住自身防御,甚至连反击的次数也变得更少了。在攸忽往来的白刃中,在飕飕作响的剑风中,托马德镇定自若的舞动长剑,招架、抵挡、疾刺,将每一记真正致命的刺杀全都挡了回去,甚至渐渐适应了这种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从步步后退变成站稳了脚跟。 薇儿娜再次发动一轮急攻,短剑和长剑叩击出一串悠长尖锐的金属交鸣声,随后这位美艳的暗黑精灵第一次抽身后退,淡紫色的眸子里面毫不掩饰的露出欣赏。 “一个强壮的男性,很有耐力,嗯哼?” 托马德嘴角一阵抽搐,脸色看上去比挨了一记淬毒短剑还要糟糕,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勉强镇定心神,然后把嘴角僵硬的弧度转变为得体的微笑,“多谢……你的赞美,薇儿娜女士,这么说,我是已经通过你的考验喽?” “还早得很呢,男性。”薇儿娜的额头上因为刚才的激烈战斗而挂上了晶莹的汗水,她毫不介意的一把拭去,高耸的酥胸随着笑声微微颤抖起来,“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需要接受的是四名姐妹的考验,现在……有耐力的男性,做好准备吧!” 另外三名身材高挑优美――而且着装暴露性感――的血腥姐妹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竞技场的另外三个方向,隐隐将托马德包围在中间。在脚步缓缓向前逼近的同时,薇儿娜的笑容变得更加具有魅惑力了,“男性,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个较量的方式,在更加温柔的战场上,你看怎么样?” 这场考验本来无需以命相搏,因为即使是托马德在较量之中输掉,也不过做好准备从头再来罢了。但是托马德并没有这样想,他的表情变得格外冷峻,长剑举过头顶,剑锋反映着妖火的光芒,舞动出冰冷凛然的味道。 “多谢你的建议,薇儿娜女士,但是我必须拒绝。”他一字一顿的宣布说,“以天上诸神和暗黑之龙迪马利特之名,托马德?安不会允许自己输掉这场较量!” ------------ 第四章 阴谋,加西亚的生死抉... 血腥竞技场上那场四对一的考验正在激烈进行的时候,冒险者工会中级文职人员――加西亚?帕尔帕斯正在接受一场虽然不会见血、但却更加严峻的考验。 加西亚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幸与冒险者工会的希尔维斯会长大人单独交谈,并且距离工会长老的席位触手可及。虽然他曾经在自己的梦想中将其作为需要花费毕生精力实现的目标,但是加西亚很明白自己的局限,他缺乏学习高深武技和魔法的能力,虽然他的头脑比绝大多数冒险者都要聪明,但是天生孱弱的体质却让他只能止步于通往真正强者道路的大门之外。 然而现在不同了,就在几分钟之前,希尔维斯会长亲口许诺,向忠心耿耿为工会服务的他提供一个荣誉长老的席位,并且还附加一笔让他今后生活无忧的丰厚奖赏。 一切都唾手可得,只需要他说几句话,向近来风头正盛的“两个人的佣兵团”提供一条并非虚假的情报。 加西亚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住面前的黄铜酒杯,似乎只有杯里冰冷的酒水能够提供给他一丝维持清醒的机会。天气绝对谈不上炎热,穿堂而过的晚风甚至带来一丝寒意,但是加西亚却已经满头大汗。 “利齿部落已经和塔塔尔丘克的商队成功做过好几次生意,这条商路虽然不能说确保万无一失,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危机四伏。”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有些唐突的抬起头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对面。“会长大人,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希尔维斯会长冷峻的面容在烛光摇曳中更显得宛如岩石雕刻而成,面对冒险者工会的属下,他从未带上过温和有礼的面具,抿起的嘴唇活像是根扭曲的黑线。“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懂进退的聪明人,加西亚?帕尔帕斯。”希尔维斯会长一字一顿的告诫说,“有些事情你不需要刨根问底,否则带来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加西亚急促的喘了两口气,眸子之中再次闪过抗拒和挣扎的光芒,“托马德?安是我的朋友,我不能……” “我是你的上司,而冒险者工会是你的饭碗。”希尔维斯会长没有露出威胁的表情,他几乎从来不会勃然大怒,但是明显变得更加缓慢的语调预示着这位佣兵王正在感到不耐烦,“加西亚?帕尔帕斯,难道一份只持续了短短两个月的友谊,比其他的一切都更让你感到无可替代了?” 加西亚再次握紧杯子,由于用力过度,他的手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黄铜杯子也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我不能背叛朋友,绝对不能。”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语气与其说是坚定不移,还不如说他准备说服自己坚持下去,“会长大人,您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有发布任务权限的文职人员超过五十位,您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因为其他人都没法不动声色的说服那个人接下这个冒险任务,尤其是在他似乎无意变得更加声名显赫的时候。”希尔维斯会长的声音轻的好像是风过树梢,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我不准备看到任何导致计划遭受挫折的可能性,只有你,加西亚?帕尔帕斯,只有你能够让那个人毫无所知的接下护送商团的任务,就像过去两个月中完成的那些任务一样。” 加西亚的脸庞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像是骨头一样惨白,嘴唇则显得有些发紫,他下意识的咬噬着下嘴唇,同时飞快的朝房门瞥了一眼。 “如果你拒绝的话,加西亚,这扇门将永远不会为你所打开。”希尔维斯会长的身体向后一仰,靠在铺着厚实暖和的冬狼皮的椅背上,眼中的恶意完全没有加以掩饰,“从你走进这间屋子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荣华富贵,或者死无葬身,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加西亚感到一阵苦涩愤怒的涌出喉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掀桌而起,把满口苦涩吐到对面那张傲慢而冷峻的面孔上。但是他很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加西亚?帕尔帕斯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至少现在没有。 “我可以守口如瓶。”加西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像是被利爪抓住一样痛苦,让他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扭曲。“会长大人,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今天在这里见过您的事情,哪怕是……托马德?安。” “不够彻底的背叛,加西亚,你真是让我感到失望。”希尔维斯会长发出一阵含义丰富、唯独没有一丝愉快意味的笑声,“既然都是背叛,何妨做得更加彻底一些?握住我伸出的善意之手,你会发现今后的道路将会是一片平坦。” 加西亚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想要把拒绝的话说的更加婉转动听,但是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却感觉还不如直截了当来的爽快。“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袖手旁观,和主动把朋友推入陷阱是两回事。”他尽可能镇定的做出回答,不过声音依然微微发颤,“请原谅,会长大人,我还做不出那么……卑鄙的事情。” 希尔维斯会长冷峻的摇了摇头,语气中似乎带有一丝伤心的味道,“愚蠢的决定,除了白白搭上你的性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因为你曾经为工会服务了十几年,我还是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竖起三根手指,同时以优雅的动作站起身来。“你会有一段单独思考的时间,三个小时之后,我会回到这里来倾听你的最后决定。想想你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如果失去了丈夫和父亲,她们的生活将会是多么凄惨和悲凉啊。” 加西亚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蒙上了一层仿佛尘垢的灰色,“会长大人!”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愤怒、憎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这不公平,对我太不公平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希尔维斯会长停下了脚步,右手握住雕饰精美的门把手,眼带悲悯的转过头来,“认真权衡利弊吧,加西亚?帕尔帕斯,我希望你不会忘记,塔塔尔丘克可不是用不染血腥的金币建造起来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希尔维斯会长打开房门大步走出,随后房门发出“砰”的沉重一声,重重关了起来,也仿佛将加西亚的所有希望关在了门外。 回音散逸,一室静谧。加西亚呆滞的目光望着桌上摇曳的烛光,坐在桌前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足足有半个小时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代表他没有失去生命。 房间里静的怕人,直到最后,一个仿佛像是低声哭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对不起,托马德?安,对不起。”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让加西亚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 第五章 报酬丰厚的护送任务 佣兵之城塔塔尔丘克“笛声”旅店的前堂总是显得熙熙攘攘、沸反盈天。虽然这里的麦酒距离香醇这个形容词甚远,厨师烤面包和炖煮牛肉的手艺也比不上其他同等价位的酒店,但是这里的客人永远是最多的,而且其中多半出手慷慨,至少表面上不会在意酒里面掺水多少、烤面包是否过了些火候,以及侍者的态度究竟够不够谦卑客气。 因为来到这里的客人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喝酒。每当有个托着羊皮卷轴的侍者从侧门走进来的时候,总会吸引到最多的目光,而且刚刚还嘈杂喧闹的声音立刻变得稀稀落落,就连带些半兽人血统的狂战士也闭上粗鲁的嘴巴,竖起耳朵听着马上要宣布的冒险任务。 负责今天任务宣布工作的是加西亚?帕尔帕斯,这位中年文职人员在冒险者工会已经工作了十六个年头,算的上是个老资历的工会中层。虽然身手只能勉强算个初级战士,但是却连许多资深冒险者都不得不让他三分。 在众多灼热的目光中,脸色有些异样苍白的加西亚展开羊皮卷轴,目光在上面飞快的扫了一眼,然后用稍稍嘶哑的声音宣布说,“今天第一项公开任务,费沙商会高价收购冬狼毛皮,限定一百张,价格超过市面三成,但是需要附带提供同样数量的冬狼犬齿项链作为凭证。” 偌大的前堂里顿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冬狼算是一种相当棘手的魔兽,不但拥有超过初级战士的近战能力,而且还拥有极寒吐息这种类法术能力。如果没有做好足够的防护,即使是拥有斗气护身的正规骑士,也会在十几次重叠的低温冻气中活生生的变成一座冰雕。 不过这种魔兽的毛皮也具有非常昂贵的价值,不但外表洁白丰美,而且天生具有对寒冷的抵抗力,甚至可以免疫一些水平较低的冰系魔法。 在众多冒险者都在悄声议论报酬、或者默默衡量自身实力的时候,一个显得有些莽撞的粗嗓门听上去格外刺耳。“嗨,头儿,这个任务挺不错的,有好多架可以打了!” 这个声音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不过大多数冒险者在看到说话的狂战士那副魁梧身躯和火红色乱发的时候,原本的愤怒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有些人甚至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 疯狂的伊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呵斥的对象,哪怕他已经从烈焰之子的头号战士变成了一支小佣兵团的新成员,光是那身能够力抗高阶骑士的蛮力,就不是普通佣兵团长能够招惹得起的。 坐在狂战士身边的重铠骑士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掀开了自己的护面甲,“伊本,团长大人对冬狼恐怕没什么兴趣,要想对付那群狡猾的野兽,非得需要大量人手才行。而且你也未必能够打得尽兴,毕竟冬狼的毛皮需要完整才能换来报酬。”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让狂战士不怎么在意的话,骑士的后半句话肯定是说到了狂战士的心坎里。伊本愕然闭上嘴巴,随后用手狠狠抓了抓已经很乱的头发,咧开大嘴发出一阵傻笑。 “你说得对,瓦雷顿,算俺啥也没说,接着等,等下一个任务吧。” 收购冬狼毛皮的任务报酬显然并不算诱人,而且完成门槛也很高,议论的嗡嗡声持续了几分钟后,就逐渐平息下去。有几个中小型佣兵团共同承接了这个任务,不过从很多资深冒险者带些嘲讽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并不看好这项任务的成功率。 加西亚沉默的等到议论声平息之后,才举起羊皮卷轴,继续宣布下一项任务,“基摩尔公国的卡卡特里斯子爵希望雇佣一支佣兵团队,签署一项时限为一年的雇佣合同,陪同他返回家族城堡,并且协助做好领地治安工作。” 这次的议论声明显比刚才要大得多。冬狼毛皮的价格虽然可观,但是要想得到品相上佳的货色,却需要花费远比杀死它们更大的精力。护送贵族的任务就不同了,报酬方面虽然不会特别丰厚,但是往往比较安全,还可以得到更多好处,比如这项任务中就包括了长达一年的雇佣合同,如果工作完成出色的话,从佣兵团队转变为贵族私军也不是没有先例。 “详细些,加西亚先生,我们需要更加详细的情报!”有个佣兵团长已经按捺不住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舞着胳膊喊出请求。随后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前堂大厅里到处都有人站起来,一张张面孔都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加西亚一向都很享受这种场面,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成为众多佣兵团长簇拥的中心。不过这一次似乎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没等那些人喊出更多的请求,加西亚就高高举起双手,在空中猛然相击。 “静一静,诸位团长大人。”加西亚竭力提高声音,让自己的话能够勉强穿透眼前的混乱和嘈杂,“卡卡特里斯子爵的任务是有要求的,他希望雇佣的是一支精锐佣兵团队,人数在50到100人之间,并且至少拥有十名以上准骑士……” 加西亚的话音未落,大厅里就像是朝滚开的油锅撒了一捧冷水,顿时炸开了锅,那些佣兵团长刚刚有多么激动,现在就有多么沮丧,有些人甚至不顾礼节的破口大骂,咒骂的对象理所当然是那位卡卡特里斯子爵。 这位子爵大人的要求的确有些过分。 冒险者和正规军并不一样,虽然在冒险者工会注册的佣兵团队多达数百个,但是大多数规模都只有二三十人而已。像是短吻鳄那样拥有二三百名团员,外加十多名骑士和准骑士担任队长的佣兵团队,根本就是谁都不敢贸然招惹的庞然大物,哪怕是冒险者工会当中排名第三的烈焰之子,综合实力也不过和短吻鳄不相上下而已。 现在“笛声”旅店的前堂大厅里虽然有四十多支佣兵团队,然而符合要求的却连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当然会引发不少人的怨言。不过当排名第五的黑水佣兵团团长奥吉尔和排名第三的烈焰之子佣兵团团长列那同时站起的时候,咒骂和吵闹的声音立刻变得低沉下去,代之而起的是羡慕到眼睛里似乎能够喷出火来的炽热目光。 与面带和蔼微笑的狐王列那?巴斯滕不同,黑水佣兵团的奥吉尔团长是个具有比较标准形象的资深冒险者。换句话说,就是身材高大,相貌精悍,表情刚毅木讷,两只胳膊上面满是结实的肌肉,被他那双锐利眸子所注视的人,多半都会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看到两个人同时起身,加西亚不但没有变得紧张,而是有些反常的松了一口气。“列那团长大人,奥吉尔团长大人。”他将羊皮卷轴放回柜台的托盘上,语带无奈的开口说,“毫无疑问,两位团长大人领导的佣兵团队都符合卡卡特里斯子爵大人的条件,但是这份雇用契约却没法一分两半。” 这种状况显而易见,列那?巴斯滕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浅蓝色眸子看向奥吉尔,而后者随即绷紧下巴,下颌的肌肉勾勒出强硬的线条。 “奥吉尔,啊,我的朋友,烈焰之子很需要这份工作,你同意吗?” 黑水佣兵团的团长深深皱起眉头,他不愿意和狡猾的狐王对抗,而且黑水佣兵团的实力也比烈焰之子逊色一筹,但是…… “很抱歉,列那团长。”奥吉尔的双手在胸前抱了起来,这是一个表示拒绝接受请求的动作,“黑水佣兵团同样需要这份契约,我们拥有更加丰富的领地治安经验,而且要价比较低廉。” 列那团长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并不习惯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毕竟上次不得不退让已经是十几年前的经验了,而那时的烈焰之子还是个不到三十人的小型团队。 “我可不这么看。”列那?巴斯滕的语气变得更加温和,脸上浮现出一种带点疲惫和责难意味的微笑,就好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在注视着自己犯了错误的子孙。“奥吉尔,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黑水佣兵团打算熄灭烈焰之子的光芒了吗?” 奥吉尔因为这句话里的威胁味道而挑起双眉,不过没有露出半点退让的态度,“黑水佣兵团不会屈服于任何威胁,列那团长。”他一字一顿的回答说,“为什么不让那位子爵大人做出选择呢?” ------------ 第六章 报酬丰厚的护送任务 让卡卡特里斯子爵做出选择?这当然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对于烈焰之子来说,却算不上最好的途径。奥吉尔已经说出了黑水佣兵团的优势,对于一位乡下领主来说,烈焰之子的强大武力有些浪费,而在报酬方面则更是具有较大差距,如果让那位子爵大人做出选择的话,很显然是黑水佣兵团更加符合需求。 然而列那?巴斯滕却也有他的苦衷。由于惧怕手中的实力遭到损失,烈焰之子并没有站出来对抗短吻鳄佣兵团,这已经动摇了他们身为冒险者工会前三强的地位,加上头号狂战士“疯狂的伊本”挑衅不成,反而变成了别人的部下,这两件事情对于列那来说,无异于两次致命的打击。他现在急需完成一次报酬丰厚的任务,让自己的威望重新树立起来,或者躲开呈现出山雨欲来之势的塔塔尔丘克。 卡卡特里斯子爵的雇佣合同显然同时满足了列那团长的这两个要求,所以他对这份合同势在必得,不惜展露出了罕见的强硬态度。 “你的提议很有趣,奥吉尔。”列那说话的时候,笑容再次加深,但是语气却变得又冷又硬,“那么我们两支队伍就在这里较量一场好了,也让我们的雇主看看究竟哪支队伍更加符合他的要求。” 奥吉尔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有考虑到一向圆滑的狐王居然会如此强硬。黑水佣兵团当然不是烈焰之子的对手,否则也不至于排在第五的位置,但是他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这个提议,因为除非他准备放弃这个报酬丰厚的雇佣任务,否则怎么也找不到其他避战的理由。 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咳嗽,听上去声音不高,却让沉默不语的加西亚打了一个哆嗦。这位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表情,不过沉吟许久之后,还是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两位团长大人,请不要伤了和气。”加西亚的笑容显得有些紧绷,声音似乎也在微微发抖,“这张羊皮卷轴上面的任务还没有全都宣布出来,如果说报酬方面,有个护送商团的任务,比为卡卡特里斯子爵大人效力一年更要丰厚呢。” 列那?巴斯滕的嘴角微微一动,“更加丰厚的报酬?”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浓浓的怀疑,“加西亚先生,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什么商团会比一位子爵大人的出手更要豪阔呢?” “天平商会前往亚伯拉罕大沙漠的商团。”加西亚干巴巴的回答说,同时就着柜台摊开那份羊皮卷轴,顺手将一把餐刀钉在卷角的右上方。“他们准备前往一个叫做刚鬃的蛮兽人部落,以一些日用品换取那里的珍贵特产和宝石。” 列那团长的浅蓝色眸子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天平商会可是一向对他们通往沙漠的商路严格保密,甚至不惜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加西亚轻轻点了点头,“您说得对,列那团长大人,但是随着通往其他蛮兽人部落的商路被逐渐打开,天平商会已经不打算继续保守这条商路的秘密了。” “天平商会是狮鹫帝国北境郡的三大商会之一,实力雄厚,还有贵族背景,商会武装的力量比起普通佣兵团来说要强大得多。”列那团长的语气之中并没有淡去怀疑,反而显得更加浓烈了,“我可不认为他们需要从冒险者工会雇佣护卫,这样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但是这一次发生了。”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回答说,随后通往后侧回廊的一扇门被推开了,费列罗长老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振奋表情。“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刚刚得到的消息,通往亚伯拉罕大沙漠的商路增加了不少,几大商会都在竭尽全力派出商团,打算尽可能的多接触到几个蛮兽人部落,最好能够开辟新的市场。” 列那团长眼中的狐疑渐渐褪去,不过依然有些犹豫不决,“听上去似乎还不错。”他最后朝着奥吉尔点头微笑,“看来烈焰之子有了一个更加适合的选择,奥吉尔,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良好关系应该不会因此出现问题吧?” “当然不会。”奥吉尔重重哼了一声,随后举起手,示意自己接下刚才那项贵族领地守卫的雇佣合同。 “我想,”列那团长转向加西亚,微笑仅仅限于嘴角,而没有一丝一毫扩展到脸庞上,“这项任务不会再有谁来和烈焰之子竞争了吧?” “很不幸,列那团长大人。”加西亚的表情活像是刚刚吃坏了肚子,“天平商会的商团请求至少由两个佣兵团接下这项护送任务,而且必须通过他们的……检验。” 列那团长没有勃然大怒,但是表情已经明显阴沉下来,“检验?”他的声音轻的怕人,眸子之中闪动的光芒宛如两簇冻结的火焰,“这真是莫大的荣幸,那么由谁来检验烈焰之子的……实力?在什么地方进行?” “就在这里。”加西亚回答,同时退入柜台后面,费列罗长老跟他站在了一起。“天平商会派来了一位代表。” 沉重的脚步声从打开的侧门后面传来,列那团长微微皱眉,飞快的转过身体,右手有意无意的放在腰间那把镀银短剑的剑柄上。 身经百战的狐王当然听出了那是什么脚步声,只有身穿重达上百公斤的全套骑士铠甲才能发出那么沉闷的声音。列那团长的微笑变得冷酷起来,“一名骑士?”他喃喃自语说,“可惜伊本那家伙被骗走了,不然的话,凿开钢铁锻造的乌龟壳可是他最喜欢的活动呢。” 然而这只是列那团长最初的想法而已。当他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位佩戴交叉金色长剑徽章的大骑士长的时候,这位佣兵团长的脸色顿时变得像是一罐酸败的牛奶。 那名大骑士长又高又瘦,浓眉下面的眼眶带着黑色的印记,看上去活像是两个深深的洞穴;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半点脂肪,更没有赘肉,苍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刚硬的骨骼和肌肉,简直和穿着铠甲的骷髅没什么两样。 大骑士长迈着机械的步伐走进前堂大厅,然后停在距离列那团长不到五米的地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简单的拔剑出鞘,然后把剑刃笔直的指向列那?巴斯滕的脑袋。随后从剑刃上腾起的深蓝色光芒让列那团长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他快步后退到长剑的威胁圈之外,以无可挑剔的动作鞠躬行礼。 “这位……骑士大人,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虽然被很不客气的对待,但是列那团长却没有一丝怨恨,至少在表面没有。“自由之火圣?摩拉塔在上,烈焰之子的列那?巴斯滕绝对没有与您为敌的意思。”他用格外彬彬有礼的语气说。 “他是修伯大骑士长,天平商会护卫队的首领。”加西亚从柜台后面悄声提醒,“修伯大骑士长不太放心冒险者团队的实力和忠诚,他打算亲自来检验准备接下任务的人,看看究竟有没有资格和天平商会签订一份比较长的雇佣合同。” 列那团长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加西亚提供的情报而变得好看一些,反而显得更加阴沉。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骑士长,当这位大骑士长拔出佩剑的时候,剑刃上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斗气光芒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一队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进行围攻的话,哪怕是一位优秀的大骑士长也会感到非常棘手,甚至一不注意还有可能落败受伤。不过马上要发生在“笛声”旅店前堂的这场检验,恐怕就只有一对一这种最简单的形式了,在这种公平决斗的环境下,烈焰之子虽然拥有十几名优秀的队长和数百团员,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与修伯大骑士长正面抗衡的人选。 “笛声”旅店的前堂已经不复喧闹,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对峙的两人汇聚而来。一些目光带有审视味道的注视着修伯大骑士长,暗自判断如果是自己面对同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但是更多的目光则汇聚向列那团长的后背,其中隐藏着的辛辣嘲讽让列那团长仿佛有所知觉一样神情微震。 列那团长飞快的向身后扫视了一下,他带来了烈焰之子一半队长,其中也不乏领悟到斗气力量的“前”骑士,但是实力最强的那位也仅仅达到了斗气散华初期的程度。想要和修伯大骑士长这样的强者进行硬碰硬的较量,列那团长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烈焰之子将会因此失去一位天赋很好的成员。 烈焰之子的狐王列那保持沉默的时候,交头接耳声再次从前堂的各个角落里传了出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清楚大骑士长意味着什么,所以在无知、冒失和鲁莽情绪的推动下,一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子站起身来,然后朝向修伯大骑士长深深鞠躬。 “修伯大人,不是只有烈焰之子才有资格获得护送商团的任务,猎鹰佣兵团愿意为您效劳。” 列那团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阻止,不过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这位灰发老人眼带悲悯和嘲讽的注视着年轻战士大步走来,然后代替自己站在了修伯大骑士长的面前。 修伯大骑士长的容貌活像是憔悴坚毅的骷髅,双眼在看人的时候也不带一丝感情。猎鹰佣兵团的年轻战士在他的冰冷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随后拔剑出鞘,双手紧握剑柄,一抹朦胧微光渐渐从剑刃上亮起。 虽然光芒的强度只是勉强能够被识别而已,但是依然有一阵低语从四周响起,不少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猎鹰佣兵团只是一个不到三十人的小型佣兵团,但是既然他们的年轻团长已经领悟了斗气力量,未来的前途必然无可限量。 那个年轻战士露出了骄傲的表情,带些挑衅的目光瞥向列那?巴斯滕。烈焰之子当然拥有不止一位骑士,但是他们的年纪普遍都超过了三十岁,三十岁之前领悟斗气力量和三十岁之后是两回事,前者往往意味着能够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然而他却没有在灰发老人的脸上看到惊讶,反而察觉出一丝令人意外的……怜悯? 就在下一刻,呼啸的剑风充斥了年轻战士的耳膜,随后从头上传来了宛如一股融化钢水灌入颅骨的剧烈疼痛。猎鹰佣兵团的年轻战士的意识到此为止,不祥的血红淌入他的视野,接着变成了无比浓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明。 “不合格。” 修伯大骑士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自己从头到脚劈成两片的尸体不存在一样。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不会激起任何情绪的波澜,那双冰冷的眸子之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既不是懊悔,也不是愉快,仿佛杀人只是一项令他感到稍稍厌倦的事情而已。 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有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为证。当修伯大骑士长抬起双眼环顾四周的时候,大厅里的数百人敢于大声呼吸的都没有几个,有人刻意装作镇定自若,甚至还抓起酒杯,可惜有一小半酒水都因为手腕的剧烈颤抖泼了一地。 狐王列那?巴斯滕竭力站直身体,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的像是弓弦一样。很多人都了解他是个为人阴险狡猾的家伙,但是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还是一位实力完全不逊色于普通高阶骑士的强大冒险者。 然而列那团长却无法提起一丝战斗的意志,修伯大骑士长的实力更胜短吻鳄的达普,列那团长虽然能够想出十几个办法来对付这样的强敌,但是没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他在一对一的较量中获得胜利。 修伯大骑士长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等待的时间到此为止。列那团长有些绝望的回头看去,发现绝大多数冒险者都一脸事不关己的轻松表情,就连他寄予希望的狂战士伊本也没有离开座椅,反而和坐在另一侧的瓦雷顿骑士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列那团长不禁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应该开口认输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援手突然出现了。 前堂大厅的一角出现了一阵骚动,随后一个声音宛如切开腐败奶酪一样撕开寂静,“列那团长,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坐在重甲骑士和红发狂战士之间的那个年轻人缓缓站起,沉重的佩剑在腰间晃动,那双金色的眸子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列那团长重重吐出了一口气,飞快的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当然不,烈焰之子和我本人都很高兴能够和您共事。” “我是托马德?安,两个人的佣兵团团长。”年轻人一面从人群之中走出,一面做出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修伯大骑士长,请您同意接受我的挑战。” ------------ 第七章 信念交锋,无需胜负 托马德步伐矫健的从人群中走出,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列那?巴斯滕向他投来一丝感谢的目光,随后向旁边退开两步,把战场完全让给了有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年轻人。 修伯大骑士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名新对手。列那?巴斯滕是头狡猾的老狐狸,但是无论狐狸多么狡猾,都无法与猛虎相抗衡,至于刚刚那个猎鹰佣兵团的家伙,把冒失当成勇气不是他最大的错误,但是连衡量彼此实力的眼光都没有,可就是足以让人丧命的错误了。 托马德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没有贸然拔出佩剑,并且用微弱到可笑的斗气力量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他也没有犹豫不决,让所谓的深思熟虑一次次磨消了心中的勇气。他只是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具有宗教意味的独特礼节。 “修伯大骑士长,请您接受我的挑战。” 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被当面提出,修伯大骑士长的刚硬下颌微微一动,用直截了当的语气开口说,“我没有在你的身上看到斗气力量的痕迹。” “我不是骑士。” “你没有携带法杖,手上也没有储存魔法的戒指。” “我也不是魔法师。” 修伯大骑士长的嘴角肌肉牵动了一下,看不出那是一个太过隐蔽的笑容,还是一次无声的咒骂。“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挑战?”他冷酷的吐出质问。 “天平商会的消息渠道已经不灵通到这种程度了吗?”托马德轻松的耸了耸肩膀,“修伯大骑士长,您真的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你宰了短吻鳄的达普?奥尼茨。”修伯大骑士长用肯定的口吻说,“半兽人咆哮武士的实力相当于大骑士,能够宰了那家伙,你的确有向我挑战的资格。不过在此之前……”宽刃剑再次举起,指向托马德的胸膛,“你准备好拥抱死亡了吗?” “没有。”托马德肩膀一动,狮鹫之剑无声无息的滑出剑鞘,“修伯大人,我以为这只是一次考验,不是生死决斗。” “我的剑可不这么想。”修伯大骑士长说完这句话,右脚猛然蹬地,身体向前冲锋的同时,宽刃剑从上至下挥出一道凶猛的光弧。 这一剑毫不留情,比把猎鹰佣兵团年轻战士劈成两半的那次更要凌厉猛恶。托马德动作敏捷的滑步退开,让呼啸的剑刃贴着自己的鼻尖掠过,紧接着右腕一沉,狮鹫之剑闪电般刺向对方因为这次猛劈而露出破绽的肋下。 修伯大骑士长回剑防守,但是他没有想到托马德在第一次反击就尽了全力。宽刃剑和狮鹫之剑猛烈撞击,迸射出一片耀眼的火花,修伯大骑士长手腕有些发麻,只好向后退了半步,准备重新组织攻势。 托马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狮鹫之剑绽开一片闪亮的剑光,飕飕剑风充斥着每一位观战者的耳膜,托马德运用从血腥姐妹们身上学到的攻击方式,脚步灵敏如豹,忽左忽右,每一剑都抓住了修伯大骑士长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让他不得不全力防守,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很难找到。 没有人发出赞叹的欢呼,因为目睹这场精彩交锋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修伯大骑士长的进攻堪称凌厉无匹,防守也如同铜墙铁壁,在场的资深冒险者们没有谁能够比他做得更好。但是他毕竟身穿重甲,在攻防转换的时候总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整,而这一点点时间就被托马德牢牢抓住,狮鹫之剑一次又一次的撕扯着修伯大骑士长露出的破绽,让他不得不被迫中断进攻,转为防守。 托马德和修伯大骑士长交锋持续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分钟而已,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比一个小时更要漫长,当一阵尤为激烈的刀光剑影之后,两人各自退开两步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吐出一口闷在胸口许久的浊气。 看上去两个人都不能说是毫发无伤。 托马德肩头的斗篷被划了一条口子,露出下面穿着的硬皮护肩,除此之外,他的右腿外侧也被剑锋扫过,如果那道剑痕再深半厘米,恐怕破掉的就不只是小牛皮靴的靴筒了。修伯大骑士长身上的创痕要更多一些,胸口和肋下的铠甲都有被剑锋烙下的闪亮凹痕,头盔上面的天平缀饰被砍掉了一半,同时落地的还有大骑士长的一绺白色头发。 “非常优秀的剑术,攻势连绵不断,让人很难找到反击的机会,但是缺乏致命一击的手段。”修伯大骑士长的情绪似乎没有不满,反而变得兴致盎然,连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也不再冰冷无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剑术方面被人压制到下风了,不过如果现在再次动手,我不会这么轻易踏入你的陷阱。”他一面收起宽刃剑,一面语带赞赏的评价说。 “如果您使用斗气力量的话,刚才的战局就会被逆转了。”托马德同样收起狮鹫之剑,并且尽量掩饰住微颤不停的手腕。“而且进攻的一方总要消耗掉更多的体力,刚才您只是表面上处于下风,实际上我根本无法攻破您的防守。” “如果我使用斗气力量的话,那么对于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修伯大骑士长若有所指的说,“托马德?安,我只是打算检验一下你的身手,可没打算进行一场生死决斗。” “那么我通过您的检验了吗?” “当然通过,托马德团长,你的表现非常出色。” “非常感谢您的信任,修伯大人。”托马德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我的佣兵团现在……人手不够,恐怕没办法满足护送商团的需求。” “所以还有一个佣兵团通过了我的检验,虽然是从另一个方面。”修伯大骑士长敛去有些恐怖的微笑,然后把目光转向列那团长。“烈焰之子会得到一份雇佣合同,报酬是3000枚金币,条件是需要你派出至少一百名精锐雇佣兵和五名准骑士。” 列那团长眼中有光芒闪动了一下,“很丰厚的报酬,修伯大骑士长,但是我想多问一句,您……或者说天平商会打算给托马德团长多少报酬?” “和烈焰之子一样,3000枚金币。” “但是他们只有三个人。”列那团长的语气之中并没有包含怒气,他只是在阐述明明白白的事实。 “实际上,天平商会这份雇佣合同上只包括了托马德?安本人而已。”修伯大骑士长冷冷地回答说。 “他一个人,价值就超过了烈焰之子的一百名精锐雇佣兵?”列那团长满脸都是不赞同的表情,但是托马德却没有看到同样的情绪出现在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面。“修伯大骑士长,托马德团长刚才并没有战胜您吧。” “这件事情与胜负没有太大关系。”修伯大骑士长说,那双眼睛恢复冷酷的时候,即使是列那团长也不敢长时间与他对视,“托马德团长用手中的剑向我展示了他的信念,你则是用你的退让和隐忍。我认同你的选择,列那团长,但是我不会给你更高的报酬了。” 列那团长静静考虑了半分钟。托马德怀疑他这副姿态完全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因为灰发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拒绝这份报酬丰厚的合同。只不过如果他一口答应下来,恐怕烈焰之子内部会出现很多不满的声音。 现在就不一样了,伤人的话出自修伯大骑士长之口,即使是有人心怀不满,也不会直截了当的把矛头指向他们的团长大人。至于修伯大骑士长,他更不会在意烈焰之子佣兵团的些许怨言,以他的身份和实力,本来就不是普通冒险者所能够威胁的。 “烈焰之子接受这份雇佣合同。”列那团长在做出一番深思熟虑模样之后,缓缓开口说,“我会让您看到烈焰之子的真正价值,那可不是一个剑术出色的毛头小子可以比拟的。” “是吗?那么我期待可以看到。”修伯大骑士长低声回答,恢复了那副疲倦而冰冷的模样,“尽快做好准备,商团将于明天一早抵达塔塔尔丘克,然后休整一天再出发,定金会在出发前交到你们的手上。” 目送着修伯大骑士长的身影消失在侧门之后,托马德飞快的瞥了柜台后面的加西亚一眼,然后朝列那团长友好的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会同行一段时间了,列那团长。” “我很荣幸。”列那?巴斯滕轻声回答,“这次任务可能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托马德团长,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们找个麦酒更为香醇的地方聊一聊?” ------------ 第八章 出发,目标亚伯拉罕大... 骄阳似火,塔塔尔丘克的城墙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刺眼,仿佛像是着了火。以简易木栅包围的商团营地里一片忙碌,成桶的葡萄烧酒和烈酒被滚上货架,然后用结实的绳索紧紧捆绑起来;强壮的工人扛抬着装满货物的口袋,喊着号子从帐篷中走出来;十二辆被称为“沙漠之舟”的巨型货车整齐的排列在营地门前,每一辆都需要整整八匹沙蜥蜴才能拉动,同时也能容纳几十匹驮马负担的货物。 或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有降雨的缘故,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灰霾,托马德一天中第三次把手掩在面前,眉头皱起,随后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喷嚏。 “公正之主在上,”他掏出亚麻手帕擦了擦手,自言自语的低声抱怨着,“我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对灰尘过敏,或者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吗?” 天平商会的商团在昨天拂晓时分抵达了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由于停留时间只有短短一天,所以只有急需舒缓身心的人才会交纳一枚银币的入城税,前去塔塔尔丘克西城区的某些地方探求乐土仙乡。大部分商团成员都在城外搭起帐篷露宿,由于紧靠自由都市,安全方面没有问题,他们甚至连营地周围的防护壕沟都没有挖掘,只是随便竖起了一排木栅栏标出边界而已。 烈焰之子佣兵团的一百名精锐雇佣兵已经在营地外面整装待发。由于马匹并不适应沙漠气候,大多数人都把一种双峰野驼当成前往沙漠的代步坐骑。这种牲口耐力优秀,但是脾气倔强,负重能力不高,冲刺速度又慢,除了亚伯拉罕大沙漠之外,很少能看到有人情愿去驯服它们,更无法用于骑乘战斗。 托马德现在就在对付这样一头倔强的畜生,这头野驼是昨天刚刚从北城区某个市场买来的,很显然没有接受过像样的训练。虽然买来这头畜生的加西亚给它起名叫做“黑骑兵”,然而在托马德看来,还不如叫“泥巴种”更形象一些。只是一上午的时间,这头畜生就在地上打了三次滚,其中有两次险些让托马德来不及从驼背上跳下来。 忍无可忍的托马德给了这头畜生两次教训,不过似乎用处不大,刚刚离开城门,还没来得及和烈焰之子的队伍汇合,“黑骑兵”就玩出了第四次就地打滚的把戏。托马德虽然及时跳开,没有被形象尽失的压在下面,但是不远处飘来的阵阵低笑却让他感到了脸上一阵发烫,心里忍不住阵阵发狠。 “给我老实点,蠢货,别让我发火。”托马德抓住野驼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轻声威胁,结果却换来了这畜生掀唇咧齿的一声怪叫,以及不远处更大的嘲笑声。 “这是你逼我的。”托马德忍无可忍的朝脚下啐了一口,右手指尖上突然聚集起一丝深紫色的电光,随后朝着野驼轻轻一弹。野驼的怪叫声像是被利刃切断一样消失了,身体就像是个木偶一样僵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看来这个控制术还是挺有用处的,建造二级魔法塔果然是正确的选择。”托马德满意的看了一眼变得完全服从命令的双峰野驼,一点都没有在意刚刚使用的是一个高达第五能级的精神魔法。 施展控制术并没有什么宏大的光影效果,不过突然顺从下来的双峰野驼并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列那?巴斯滕的瞳孔微微一缩,手指险些把精心打理的胡须捻断,随后厉声打断了几名资深雇佣兵发出的嘲笑声。 “闭嘴,别让人笑话烈焰之子没有纪律。”他用刻意提高的声音教训着笑声最大的那些人,“托马德团长是烈焰之子的合作伙伴,你们要像尊敬我那样去尊敬他,并且……”列那团长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件事情对烈焰之子来说非常重要,必须以最鲜明的态度表达出来。 “……并且服从他下达的所有命令!”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被任命为临时指挥官的查玛队长更是瞪大了眼睛,“团长大人,为什么?”他忍不住提出质疑,“托马德的实力的确比我强一些,但是他可不是烈焰之子的成员,您难道相信一个外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列那团长皱起眉头,“不,我原本没打算这样做,但是……”他再次瞄了一眼托马德,以及那头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野驼,“我相信谨慎无大错,查玛队长,托马德团长不会无缘无故去命令烈焰之子的人,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恐怕就是遭遇到非常糟糕的麻烦了。我要你摒弃一切私心杂念,不折不扣的去执行他的命令。” “即使命令很不合理?” 列那团长张了张嘴巴,随后重重点头,“很多命令都是听上去很不合理的,比如我现在下达的命令就是。”他一字一顿的加重语气说,“查玛队长,这是我的命令,明白吗?” “我明白了。”查玛队长犹豫了一下,不过对列那?巴斯滕团长的忠诚和信任很快让他说服了自己,“我会服从……托马德的命令,并且竭尽所能说服其他人也服从。”他一面说,一面下意识的看向站在栅栏外面的托马德,随后咂了咂嘴。“说真的,列那团长大人,这小子连双峰野驼都不会骑,您真的认为在出了麻烦的时候,他能够下达正确的命令吗?” “会不会骑野驼和有没有指挥才能是两回事!”列那团长立刻愤愤不平的表示,让查玛队长脸色发僵的闭上了嘴巴,“一个人总会有些不擅长的事情,我很高兴能够和托马德团长在这件事情上取得共识。” 一动不动的双峰野驼并不比连蹦带跳的小马驹更容易骑,托马德第二次从特制骑鞍上滑下来之后,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就在他准备第三次爬上去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语气粗鲁,但是里面那种示好的味道相当强烈。 “别那么骑上去,稳一点,不要用力拽缰绳,稍微松一下更好。” 托马德动作僵硬的照办,果然很轻松的爬上了驼背。于是他兴高采烈的在驼背上转过身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非常感谢,您的指点太管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查玛队长点头致意,托马德的直率让他心里不自在的感觉淡化了不少,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我是烈焰之子佣兵团这次护送任务的指挥官――第一分队长查玛,托马德团长,你的坐骑很听话,即使是被扯痛了脖子也没有把你掀下来,不过可不表示你的骑术对头。” 托马德连连点头,“我从没骑过野驼,实际上除了训练有素的战马,我什么动物都没骑过。”他直言不讳的承认说,“查玛队长,不好意思,能不能抽空教我一些骑野驼的诀窍呢?” 查玛打量了托马德一会儿,他没有在那张显得格外年轻的面庞上看到真诚之外的东西,“我可能没办法让你骑得和我们一样好,但是至少应该能让你不至于磨破大腿,或者从驼背上掉下来。”他一面说,一面仔细查看着托马德的坐骑,尤其是骑鞍和下面的脚镫,甚至还挪动了一下托马德的腿,以便能够更加仔细的观察。 “托马德团长,你的野驼是从哪里买的?”查玛最后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脚镫皮带收的太高了,而且在很不合适的地方打了好几个结,肚带也没有系紧,难怪你会坐不稳当,一连摔下来两次。” 托马德迅速跳下驼背,然后让查玛队长把那些有问题的地方指给自己看。“这里打的结是多余的,而且长时间骑行的话,会磨伤你的大腿内侧。”查玛队长一面解释,一面解开皮带,把骑鞍和脚镫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上,然后重新勒紧肚带。 “这头畜生真听话。”当忙完这些之后,查玛队长擦着额头的汗珠说,“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蠢事,他如果真想要让你吃点苦头的话,应该会买来市场上最暴躁和倔强的野驼才对。” 托马德沉吟着接过缰绳,随后动作敏捷的跳上驼背,“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查玛队长,看来确实有人不想让我参加这次护送任务。”他轻轻拍了一下野驼毛色纯黑的头颅,野驼听话的迈开脚步,稳稳的在营地外面兜了一圈。“看来已经没问题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查玛队长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他从没看到过有人能够这么快就学会驾驭双峰野驼的诀窍,虽然托马德骑在驼背上的姿势还有些僵硬,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相关诀窍,只待进一步熟练骑术了。 “应该快了,托马德团长。”查玛队长回头看了看商团营地,“那些沙漠之舟已经都装满了货物,最多再等十几分钟……” 话音未落,商团营地里有人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吆喝,随后几十根长鞭同时抽出脆响,沙漠之舟的车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平整的道路上压出深深的痕迹。商团的仆役和少数护卫骑兵立刻跟了上去,在车队两侧缓缓骑行。接下来离开营地的是用长绳拴成四列纵队的双峰野驼,每一列的数量都超过了三十头,除了第一头和最后一头野驼背上坐着骑手之外,其他野驼都背负着满是物资的沉重驮架。这些驮架大多都装载着清水、烈酒和干粮,进入亚伯拉罕大沙漠之后,虽然还能遇到几处绿洲和湖泊,但是带足补给品显然也是非常必要的。 查玛队长朝着托马德点了点头,“托马德团长,我们也要出发了,你是准备跟随商团护卫前进,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我还是单独走一段路好了。”托马德微笑着回答说,同时抖动两下缰绳,“在我能够彻底掌握怎么驾驭这头畜生之前,我不准备让任何人看到这副狼狈模样。” ------------ 第九章 沙漠旅途,不祥预感 夏季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但是阳光却依然炽烈难当,尤其是在亚伯拉罕大沙漠的漫漫黄沙之间艰难跋涉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无比强烈。而在太阳落山之后,气温迅速回落,旅行者们必须找出深秋穿着的较厚衣服,才能抵挡住那些无孔不入的寒气。 亚伯拉罕大沙漠一向都有生命禁地的称呼,除了沙漠腹地的绿洲之外,这里很少有成群结队的野兽出没,对旅行者威胁最大就是严酷的自然环境,不但包括强烈的阳光,致命的流沙,还有毫无预兆就突然出现的强烈风暴。 幸好这一次的旅途还算顺利。 天平商团的队伍从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出发已经三天了,后两天一直行走在变幻莫测的巨大沙丘之间。今天早上,他们从被称为“白丘”的宿营地启程,继续向东前进。“白丘”是佣兵王约瑟夫?铁托兴建的半永久营地,由一名高阶骑士率领一队精锐战士守卫,为即将进入亚伯拉罕大沙漠腹地的旅行者提供价格高昂的补给品,以及最后一晚安稳睡眠。 告别白丘之后,队伍就算是正是进入沙漠腹地。由于此前需要严格保密,继续向前已经没有地图可以对照。实际上就是画出地图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沙漠中的绿洲和湖泊并不是永久存在的,有时候一场强烈的风暴就会淹没绿洲,堵塞湖泊,将一条本来还算顺畅的商路变成死亡之旅。 连续三天晴朗天气让气温变得更加炽热难当,漫天流云遮挡不住金色太阳的可怕威力,将无限的光和热投向下界,烤得沙砾滚烫,就连适应沙漠气候的沙蜥蜴和双峰野驼都不愿意迈步,需要骑手和车夫拼命挥舞长鞭,才能勉强保持前进的速度。 这段时间里,托马德的骑术倒是有了长足的提高,至少现在他骑行在查玛队长身边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生涩和紧张。尤其是他骑的那匹黑色野驼非常听话,虽然步伐有点僵硬,但是却完全不需要鞭策,看上去甚至比绝大多数雇佣兵都要轻松自如。 “托马德团长,你的进步很快。”查玛队长从腰间解下羊皮水囊,仰头喝了口里面已经晒得温热的清水,“当然,这头好样儿的畜生也帮了你一个大忙,我当初练习骑术的时候,至少摔了七八个跟头呢。” 托马德微笑着接受了这番隐泛酸味的恭维,然后岔开话题,“查玛队长,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亚伯拉罕大沙漠,这里的景色真的非常壮丽,是不是?” “壮丽?或许吧。”查玛队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然后依依不舍的将水囊挂回腰间。在沙漠里面,清水非常宝贵,虽然天平商团的物资储备相当充足,但是也不能随意浪费。“看久了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只觉得非常单调和荒凉,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只有孤零零的一旅人马艰难前进。” “想不到你还拥有诗人的天赋。”托马德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查玛队长,看起来你对沙漠很熟悉?” “这是我第四次来这里了,前两次都是为白丘营地补充物资,没有深入沙漠腹地;第三次是一个搜寻失踪商团的任务,当时我率领四十多个弟兄,在离开白丘两天后,遭遇了一次沙漠风暴……”查玛队长的语气突然低沉下去,有些心不在焉的玩弄着手里的缰绳。 “然后呢?”托马德正在犹豫是不是继续询问的时候,一名烈焰之子的成员已经替他问了出来,“查玛队长,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烈焰之子就损失了二十多名弟兄。”查玛队长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语气之强烈,让那名开口追问的雇佣兵脸色有些发白。“那景象可怕极了,整个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数十尺高的沙丘移动速度比奔马还快,令人窒息的沙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根本不容你有闪避和逃跑的机会。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没来得及趴在地上的弟兄被狂风卷起,想要救他的人刚刚抬起半个身体,就也被狂风卷了上去。最后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摔死在十几公里之外的白丘营地附近了。” “那可真是糟透了。”托马德评价说,平静的语气刻意避免流露出同情或者怜悯的味道,“沙漠风暴出现的时候有什么预兆吗?我是说,这次我们不会冒着同样的危险吧?” “应该不会。”查玛队长果然被新话题转移了注意力,他用手摸了摸自己那把大胡子,然后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夏季虽然已经快要过去了,但是亚伯拉罕大沙漠很少在这段时间刮起强风。按照商团首领的说法,我们这次护送任务不会超过三十天,回到塔塔尔丘克的时候,容易出现沙暴天气的秋季还没有真正来临呢。” “但愿一切顺利,那头老狐狸的猜测是闲极无聊的胡思乱想。”托马德嘴里嘟哝了一声,随后坐直身体,目光远远投向沙海与碧空交界之处,脸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商团继续向东,在地形允许的条件下尽量走出一条直线,同时加速前进。沙漠的天气向来变化无常,如果不尽快前进的话,一旦队伍遭遇棘手的天气而被迫停止前进,多风的秋季可就要伴随着南返的候鸟降临亚伯拉罕,给这里的原住民和旅行者都造成致命的可怕影响。 当天夜幕降临之前,天平商团的车队停在了一座高大沙丘的脚下,商团领队――一个身材矮小、笑容可掬的中年商人――来到托马德和查玛队长的面前,悄声说出了他心中的忧虑。 商路经过的第一座绿洲已经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片面积巨大的流沙。这不只是失去了一处难得的宿营地,而且由于流沙挡住了去路,车队将不得不绕行几十公里,才能回到原来的道路上。 “差不多会增加一天的行程,加上返回就是两天。”查玛队长摊开双手,“诸神在上,我担心这件倒霉事只是个开始,汤普森先生,你们上一次经过这条商路是什么时候了?” “上个月我还走过一次,不过那次货物较少,凭借天平商会的护卫团队力量就已经足够了。”汤普森领队唉声叹气的回忆说,“那时候这里的绿洲还在,虽然湖泊已经缩小了不少,而且水的味道有些发苦,但是我们依然好好休整了一夜,还采摘了不少清甜多汁的仙人掌果。” “也就是说,短短一个月之后,这座绿洲就被掩埋在一大片流沙的下面了吗?”托马德表情严肃的提出疑问,“查玛队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段时间通常不会出现较大的沙漠风暴。” “当然,我说过。但那只是通常。”查玛队长回答,“很显然,我们遭遇到了不那么通常的招待,亚伯拉罕大沙漠这回看起来不是很好客的样子。” “希望下一座绿洲安然无恙。”汤普森领队焦虑的弹动手指,发出一连串啪啪作响的声音,“虽然包括清水在内,车队的补给品足以支持到我们走完全部路程,但是这样绕道的情况出现几次的话,就难说是否足够坚持到抵达那个蛮兽人的部族了。” 令人失望的是,花费一整天时间绕过流沙之后,车队依然必须在沙丘围成的谷底安营扎寨,商路经过的第二座绿洲并没有消失殆尽,但是留下的几簇灌木和满是黄沙的干涸湖泊,并不能够给人带来哪怕最细微的一丝慰籍。 汤普森领队和查玛队长细致探查了绿洲留下的痕迹,最后得到了同样的结论――或许只能把旅途不顺的原因归结到无法揣测的天意上。就在不久前,一场规模并不很大的风暴袭击了这处绿洲,虽然埋藏在沙土下面的植物根系尚未死去,但是想要重新成长到足以庇护旅行者的程度,至少需要花费十几年时间。 车队最终还是选择在第二座绿洲附近扎营,而不是趁着天气晴朗赶上一段夜路。前面至少还有四五天的路程,而且是在不发生意外的前提下,良好的休息显然是体力充沛不可缺少的条件。 营地因陋就简,十二辆沙漠之舟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彼此之间以结实的铁链相连;双峰野驼被驱赶到一起,没精打采的嚼着干草,实际上这种吃苦耐劳的动物就是不进食水,也能在沙漠环境下坚持一周以上;沙蜥蜴的待遇要好得多,因为沙漠之舟必须由它们拖拽,所以在宿营的时候,不但有大桶清水和掺了三角豆的凤尾草,还有仆役用小刷子刷掉它们鳞片之间的沙砾和寄生虫。 畜栏的对面,低矮结实的沙漠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十几堆营火映红了很多人的面庞,上面或者烤着硬硬的麦饼,或者架着咕嘟作响的炖锅。一股股麦粉的焦香和油脂的香气飘荡在营地上空,让经过一天艰苦跋涉的人们都感到垂涎欲滴,纷纷围在营火的旁边,不时翕动鼻翼,仿佛这样就可以稍微慰藉辘辘饥肠。 与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仆役和雇佣兵不同,汤普森领队和查玛队长显得心事重重,勉强吃了一点东西,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托马德的胃口倒是比他们好一些,就着杂烩炖菜一连吃了两块烤饼,正在眨着金色眼睛考虑要不要吃第三块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的胃口真好,托马德团长。”查玛队长的低语中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怨气,“汤普森领队和我可是都要愁得吃不下东西了。” “胃口不好似乎对解决麻烦没什么帮助吧?”托马德耸了耸肩,然后站起身来,拍打几下身上沾着的沙砾,“查玛队长,你的沙漠旅行经验比我要丰富得多,和汤普森领队商量出什么对策了吗?” 查玛队长脸色阴沉的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经验能够解决的问题了。照我看,倘若整条商路上的绿洲都被沙暴摧毁,那么还不如趁着没有出现更加糟糕的局面,尽早回头。” “汤普森领队恐怕不会情愿这样做。”托马德用肯定的语气说,“天平商会这次投入的财富为数众多,如果无功而返的话,汤普森领队绝对承担不起如此巨大的损失。” “一点没错。”查玛队长重重叹了口气,“他承担不起,实际上我也承担不起。烈焰之子只是个冒险者组织起来的松散团体,而非拥有严格纪律的军队,列那团长现在急需一次报酬丰厚的成功任务巩固他的地位,如果任务失败的话……” 托马德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炖菜和烤饼的香气虽然依旧萦绕鼻端,却不能激起他的任何食欲。“所以你同意不顾危险继续前进?”他压低声音质问说,“查玛队长,你在白丘宿营的那晚对我说过,沙漠非常危险,气候变幻莫测,通常而言,如果旅途开端不顺的话,绝大多数旅行者都会取消这次行程。” “无论是商人还是冒险者,都是为了高额报酬敢于冒生命危险的家伙。”查玛队长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不过我们只是敢于冒险,可不是打算没头没脑的扎入必死困境。托马德团长,我们的计划是车队在这里扎营休整一天,这段时间里,派出人手对附近环境进行探查,尤其是确认第三座绿洲是否安好。” 托马德挑起一边眉峰,“这是个好主意,查玛队长,你要我做什么?” “出发之前,列那团长要求我服从你的命令。”查玛队长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托马德团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探查第三座绿洲?” 托马德垂下目光,静静的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早越好。”查玛队长说,“汤普森领队告诉我,第三座绿洲距离这里大约两天车程,不过沙漠之舟的速度太慢了,我们轻骑东进的话,应该能够在太阳升起之前就找到那里。” ------------ 第十章 绿洲旁边的伏兵 东边天际隐隐现出浅白色光芒的时候,托马德在一片深蓝和金黄的交界处找到了一点碧绿。那很有可能是整夜骑行之后导致的视觉误差,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碧绿渐渐扩大,最终在视野中呈现出由几小片沙漠植物和浅湖组成的绿洲。 查玛队长心满意足的长出了一口气,一夜没睡的疲倦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在眼眶里佝偻的更深了,但是双颊已经泛起了兴奋的红晕。“总算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他兴高采烈的大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传出好远,“如果第三座绿洲也被沙子掩埋的话,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呢!” 托马德没有查玛队长那么兴奋,整夜在茫茫沙漠之中骑行和通宵攻略游戏副本可是两回事,他现在感到全身肌肉都在酸痛,挂在腰间的狮鹫之剑沉重得让他只想诅咒眼前的一切。 “这真是太好了。”托马德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留在这里休息一下,还是马上返回车队营地?” 查玛队长迟疑了一下,看得出他很想马上返回营地,但是疲倦也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我们……”他咂咂舌头,“我们在绿洲休息到午后,托马德团长,你先休息,我来担任警戒任务。” 托马德咕哝了一句什么,似乎是一句埋在嗓子里面的客气话,随后匆忙点了点头,“那好吧,查玛队长,换班的时候,或者你撑不住了就马上叫醒我。” 看起来一夜辛劳总算是得到了回报,两人一面心情轻松的说笑,一面朝绿洲前进。不过几分钟后,嗅到一股淡淡血腥气息的托马德陡然闭上了嘴巴,脚踩着脚镫,在驼背上站直身体。那头黑色毛片的双峰野驼立刻停住脚步,四条腿站得活像是四根僵直的木桩子。 查玛队长被他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托马德团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情况不对,我刚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托马德头也不回地回答,同时极力向绿洲四周眺望,希望能察觉一些异状。不过视野所及都是漫漫黄沙和起伏沙丘,别无他物,低矮的灌木丛和清澈的浅湖也藏不下任何大型动物――或者人――的尸体。 查玛队长没法做出同样的眺望姿势,他的骑术远比托马德优秀,但是胯下那匹野驼可不会乖乖听话。于是他跳下驼背,一面拉紧那头畜生的缰绳,一面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没闻到,而且沙漠里面很难闻到血腥味的,托马德团长。无论是什么动物死掉,都会在几个小时内被沙蜥蜴、秃鹫或者鬣狗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白骨。” 巡礼者的特殊冥想方式可以极大提高视觉、听觉和嗅觉,但是托马德显然不能直接说出这样的理由。“查玛队长,我希望是自己弄错了,但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座绿洲恐怕不安全。”他翻身跳下驼背,脚踩黄沙的时候,险些因为僵硬和酸痛跌了一跤。“我不建议继续接近绿洲,有一种方法可以观察到周围的情况,查玛队长,麻烦你帮我警戒一下?” 查玛队长有些不赞同的咧了咧嘴,不过他也没打算反对托马德的做法,“好吧,托马德团长,我听你的。”他将两头野驼的缰绳拴在一起,然后抽出腰间的厚刃弯刀,“不过最好快一点。” 托马德没准备浪费时间,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让他感到肠子一阵阵的打结。席地坐下之后,他只花了十秒钟时间就进入冥想状态,周围的环境以奇异的视角在他面前展开,仿佛从极高处俯瞰大地,范围接近方圆几公里,而在加强精神力之后,又可以将某个地方放大到纤毫毕现的程度。 这种技能被托马德命名为“天眼”,实际上是巡礼者进阶冥想失败的产物,原本应该聚集成一点的精神力变得发散开来,导致无法用来施展巡礼者专属的秘法。对于精神力不够强大的人来说,天眼只能看到周围几十米的事物,还不如肉眼视野来得方便,而且进入冥想状态还要消耗大量时间,但是对于托马德来说,日复一日使用全息影像头盔早已将他的精神力扩展到相当恐怖的程度,天眼的效果就变得非常强悍,简直成了能够任意收放的随身地图。 致命的危险就藏匿在绿洲旁边一座巨大沙丘的后面。除非有人的目光能够穿透沙丘,或者能够转弯,否则即使是抵达绿洲也没法察觉。两百多名身材魁梧的蛮兽人躲在沙丘后面挖出的浅坑里,破烂的旗帜和生锈的武器放在身边。几十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堆在他们中间,一个个面目狰狞,表情痛苦,显然就是托马德闻到的淡淡血腥味的来源。 托马德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虽然这些蛮兽人的武器都非常简陋,但是并不会降低他们的威胁性。哪怕是最矮的蛮兽人也比商团里最强壮的男人还要高出一头,刺满诡异图案的胳膊和胸膛都强壮得吓人,蛮兽人咆哮武士能够活生生撕裂一匹全副武装的战马,这早就不是秘密了。如果天平商团的车队毫无所知的抵达绿洲,并且安营扎寨的话,托马德简直难以想象要如何抵抗这些剽悍野蛮的家伙发动的突然袭击。 幸好早一步发现了情况不对。托马德以“天眼”继续扫视附近其他沙丘,结果又发现了两支规模较小的蛮兽人部队,加起来埋伏在绿洲附近的蛮兽人已经超过了四百。对于只有二百多名护卫的天平商团来说,哪怕不是被打个措手不及,也难以抵挡如此众多蛮兽人发动的猛烈进攻。 “查玛队长,你听我说,不要突然往绿洲的方向看。”托马德睁开双眼,用低如呓语的声音说,“绿洲正后方的沙丘后面埋伏着一支蛮兽人部队,人数超过二百,左右两侧的沙丘后面也有,加起来大约有四百人左右。” “诸神在上!”查玛队长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出很远,“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蛮兽人埋伏在这里?” 托马德气得双眼发黑,从地上一跃而起,“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锋芒毕露,“发发慈悲吧,公正之主!那些蛮兽人已经察觉我们的发现了。” 查玛队长脸色一僵,不过没等他开口反驳,一阵远远传来的呼喊声就证明了托马德所说的正确性。大片沙尘从几座高大沙丘后面同时升腾而起,随后数以百计的蛮兽人身影出现在绿洲的四周,许多旗帜在他们的头上飞扬。查玛队长只是随意一瞥,就发现了其中有最为臭名昭彰的撕裂者部落的剥皮人旗、角冠部落的歪斜头盔旗和啃骨部落的碎裂骷髅旗,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破烂旗帜。 只有一面旗帜位于众旗之上,迎风猎猎飞扬,上面的图案令人印象格外深刻,那是一把苍白如死人骨骼的锯齿长剑,剑柄末端是个戴着王冠的头骨,剑刃一半被鲜血染红,底色漆黑如夜。 那面旗帜映入眼帘,查玛队长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酸败牛奶,“蛮兽王旗!”他的语气简直像是在绝望的哭泣,“诸神啊,救救我们,是蛮兽王旗,我们完了!” 眼看着蛮兽人的队伍越来越逼近,托马德用力抓住查玛队长的肩膀,把他推上驼背,“醒醒吧!”托马德朝着查玛队长大吼,“看在诸神的份上,快醒过来!” 查玛队长目光呆滞的看了托马德一眼,“跑……跑不掉了。”他的语气介于恐惧和麻木之间,“我们跑不过蛮兽人的,沙漠里没有任何动物能够跑过他们。” 查玛队长没有说错,就在这段时间里,蛮兽人像是肆意横淌的浊流一样漫过沙丘,从三个方向朝两人包抄而来。他们并没有坐骑,不过强健的双腿提供的速度远远超过沙蜥蜴,更不是双峰野驼所能比拟的。 不过托马德可没打算坐以待毙,“少废话!”他厉声大叫,同时拔剑割断了绑在一起的缰绳,“他们追不上的,快跑!”细微到几乎看不清楚的黑色光芒从他的指尖一闪而逝,没入查玛队长骑着的那头野驼的颅骨,随后那头畜生发出一声音调怪异的嘶鸣,四条腿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运动起来,驮着查玛队长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劲风迎面扑来,带着沙漠特有的灼热气息,风里的沙砾打在脸上的时候,居然传来了刺痛的感觉。耳边响起的蛮兽人兽皮战鼓和野蛮嚎叫声不但没有渐渐逼近,反而越来越远,最后仿佛被彻底抛在了身后。直到这时,查玛队长才从浑浑噩噩的呆滞中清醒过来,眼看着两侧沙丘急速向后飞驰,这位经验丰富的资深冒险者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诸神在上,这头畜生怎么跑得这么快?”他低头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等看到胯下那头野驼以看不清楚四条腿的恐怖速度向前奔跑,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吓人,眼球差点就从眼眶里面努了出来。 “别惊讶了,查玛队长,我对这两头畜生用了个加速魔法。”随着一阵滚滚如长蛇的沙尘从身后扬起,托马德骑着那头叫做“黑骑兵”的野驼追了上来,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利刃般划开呼啸风声,“蛮兽人已经被甩开了,但是他们的数量还在增加,而且正在向车队的方向逼近,我试着想要把他们引到其他方向,但是没有成功。这些蛮兽人根本不是在追逐我们,他们早就知道车队停留在什么地方了!” ------------ 第十一章 包围,蛮兽王旗的出... 托马德和查玛队长从车队营地出发,前往第三绿洲花费了几乎一整夜时间,但是从第三绿洲返回营地,则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不过如果有可能,他们绝对不想再次回味这段返程的经历,高速跑动的双峰野驼比发了疯的公牛还要难以控制,颠簸得两人头昏眼花。查玛队长几乎刚刚冲进营地就从驼背上滚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口口吐着酸水;托马德的表现原本也好不了多少,幸好他拥有可以瞬发的恢复魔法,接近营地之后暗中施展对自己了一次,总算在跳下驼背的时候没有丢丑。 “查玛队长,还有托马德团长!”一名担任警戒任务的雇佣兵吃惊的叫喊起来,“你们怎么这样狼狈,出了什么事?” “快,吹响号角……”查玛队长喘息了一阵,随后双手支撑着站了起来,“蛮兽人在第三绿洲那里设下了埋伏,幸好托马德团长提前察觉情况不对,否则我们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那名雇佣兵惊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的摘下挂在腰间的号角,急促的嘟嘟声随后响彻营地上空,让正在帐篷里休息的人们纷纷冲了出来,有些人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不过没有人忘记携带武器。 汤普森领队几乎和烈焰之子的佣兵们同时赶来,这位个子矮小的中年商人脸上早就失去了笑容,疲倦的表情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泄露出他昨夜根本就没合眼的秘密。“第三绿洲也被沙暴摧毁了吗?”小个子商人语带焦虑的大声问,“真该死,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法继续前进了。” “比那还要糟糕得多。”查玛队长已经恢复了大半,至少说话的时候不至于被急促的喘息打断了,“我们在第三绿洲那里看到了撕裂者部落的旗帜,还有角冠部落和啃骨部落。都是臭名昭著的蛮兽人强盗。” 汤普森领队的脸色先是发白,似乎连呼吸都中断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狠狠摇头,“不,不会的,那三个部落之间有血仇,他们不可能一起行动。”他极力提高声音反驳,仿佛这样就可以否定查玛队长所见到的一切,“而且如果看到了蛮兽人部落的旗帜,你们的坐骑根本跑不过那些野蛮的家伙。” “我应该被那些蛮兽人撕成碎片,如果没有托马德团长施展魔法相助的话。”查玛队长语气认真的解释说,“从第三绿洲返回这里的营地,车队需要走上整整两天,但是在加速魔法的作用下,我们返回这里只花了两个多小时。” 汤普森领队似信非信的咂咂舌头,“这么说,你们真的遭遇了蛮兽人强盗喽?”他把目光转向托马德,眼底全是狐疑,“有多少人,三十?或者五十?” “足足四百。”托马德冷静的回答说,“而且还有更多部落加入他们,在甩脱追兵之前,光是我看到的蛮兽人,数量就已经超过五百了。” 汤普森领队眼中的狐疑之色变得更浓了,“五百个蛮兽人?”他愤怒的抓乱了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托马德团长,修伯总队长曾经对你的剑术和勇气大加赞颂,但是不切实际的夸口无助于提高你的评价,而是只能让我感到滑稽。” “当营地被数百蛮兽人包围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滑稽了。”查玛队长语气有些不耐烦的打断说,“撕裂者部落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嚼吃入腹的东西,俘虏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备用口粮;啃骨部落吃的还要更精细一点,恐怕连完整的骨架都不会留下。” 这番威胁让汤普森领队脸上好不容易泛起的血色重新褪了下去,“不要开这样恶劣的玩笑,查玛队长,如果你打算放弃护送商团的任务,也不要找这种太过离谱的借口。” 查玛队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愤怒,回到相对安全的车队营地之后,意外遭遇蛮兽人部队的惊骇已经渐渐从这位资深冒险者心里褪去,不过他依然不能容许如此直白的质疑。“你这……”他好不容易才咽下了一句恶毒的咒骂,不过语气之强烈,仿佛让面前的空气都燃烧起来,“汤普森领队,烈焰之子不会畏惧危险,但是也没有白白送死的打算,如果你打算留在这里亲吻死神面颊的话,那么就请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托马德接着查玛队长的话继续说下去,不过语气比他要缓和得多。“汤普森领队,你或许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事实经常会显得过于荒谬,甚至让人不敢相信。如果查玛队长和我私下达成共识,想要阻止商团车队前进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告诉你第三绿洲已经被沙暴吞噬,那岂不是更容易被接受的谎言?” 汤普森领队的面颊一阵抽搐,随后有些软弱的后退两步,“不,诸神在上,我几乎要相信你们不是在开玩笑了。”他的声音介于咕哝和耳语之间。“说真的,我也不愿意继续向前走了,这次的旅程太不顺利了,我怀疑前面还会有一连串麻烦。” “现在不是什么是否要继续前行的问题。”查玛队长努力压着火气说,“汤普森领队,我们必须马上沿原路返回,而且不能带任何拖慢速度的东西。这些大车和驮架都必须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分散掉一部分蛮兽人追兵的注意力。” “该死的,这不可能!”听到要抛弃车队和货物,汤普森领队立刻像是只被火燎了尾巴的猴子一样跳了起来,“你知道这些沙漠之舟的价值究竟有多么昂贵吗?还有这么多烈酒、铁器、布匹和食盐,告诉你,如果这趟生意顺利成功,换来的宝石和金币足足可以买下一座城堡!即便你们真的看到了一股蛮兽人强盗,亚伯拉罕沙漠可是大得很,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我没有时间听你的废话。”查玛队长厉声打断说,“蛮兽人在沙漠里行军的速度比得上精锐轻骑兵。托马德团长的加速魔法为我们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我绝不容许白白浪费。”他一面说,一面举起右手,“烈焰之子全体成员,马上整理行装,五分钟后立刻出发!” “扔掉帐篷、行李和其他物资,只留下两天路程的水和口粮。”托马德突然插口说,“撤退到白丘营地至少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而且即使是白丘也未必安全,依我看,最好直接撤回塔塔尔丘克。” 查玛队长几乎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就这么办。”随后他把目光转向几个正想把行李装上驼背的年轻佣兵,“听到了没有,你们几个,把那些累赘的东西都留在这里!” 这个命令甚至让最遵守纪律的资深雇佣兵也感到有些迟疑,“查玛兄弟,有必要这么急迫吗?”一名上了些年纪的佣兵队长开了腔,脸上保持着谨慎的平和,“我不反对马上撤离,但是连辎重都丢下的话,烈焰之子可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啊。” “列那团长那里由我去交代。”查玛队长不假思索的回答,然后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烈焰之子的纪律性在哪里?你们没有听到命令吗?” 不止一个人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阴沉下来,不过烈焰之子的纪律性的确不错,虽然抛下辎重的时候响起阵阵私语,但是至少没人公开表示违抗。 托马德的准备工作是最先完成的。除了一个装满食物的小包袱和腰间的羊皮水囊之外,年轻的见习巡礼者没有准备带走任何行李。不过就连他都没来得及离开车队营地,就在营地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阵飕飕作响的破风声压下了一切喧闹。紧接着惨叫声轰然四起,至少有十几个人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身上都钉着好几支黑色的粗糙利箭。受惊坐骑发出的嘶吼和垂死者的呻吟立刻充斥了每个人的听觉。 “袭击,敌人袭击!”在营地外围几座沙丘上担任瞭望哨的商团守卫也倒下了至少一半,但是剩下的人还来得及尖叫着发出警告。 “我们被包围了!” “诸神啊,发发慈悲吧,是蛮兽人,好多好多蛮兽人!” 箭雨再次洒落,营地外面的商团守卫不是中箭倒下,就是连滚带爬的逃下沙丘,然后朝着被木栅和车辆保护的营地没命的跑过来。可惜他们没有逃过接踵而至的第三波箭雨,从天而降的利箭轻易撕开了皮甲,或者找到了锁链甲之间的空隙,深深咬入鲜活的血肉之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四十名在营地外面担任守卫的战士已经全都倒在地上,身下的黄沙被鲜血染成一片猩红。刚才还吵吵闹闹的那些人都已经直了眼睛,木然呆立在帐篷和营火旁边。 “他们来了?怎么这么快?”查玛队长脸色煞白的嘟哝了一句,不过他还没忘记身为指挥官的职责。“去拿弓箭来!”他的怒吼声回荡在车队营地的上空,“所有人寻找遮蔽物,别傻乎乎的站在空地上等死!” ------------ 第十二章 试探,强行突围的决... 烈焰之子的成员毕竟都是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老练战士,虽然被突然出现在营地附近的蛮兽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在查玛队长的大吼下,还是迅速恢复了最基本的秩序。十几名擅长使用弓箭的雇佣兵立刻从肩头摘下长弓,还有人返回帐篷去拿备用的箭矢。 托马德几个箭步冲到一辆沙漠之舟后面,借着车体的遮蔽向外看去。四面八方的沙丘上都有蛮兽人高大魁梧的身影,其中一部分手持兽骨大弓,瞄准营地;更多的蛮兽人则是一面挥动着简单粗陋的武器,一面发出粗野刺耳的叫喊声。 蛮兽人自己的语言只是一些简单的音阶,表达不出太多的意思,不过有些最聪明的蛮兽人会去学习大陆通用语,这在熟悉沙漠的人面前不是秘密。托马德还在皱眉辨认那些口音很重的通用语词汇的时候,查玛队长抱着两把长弓,在木栅和车体的遮蔽下弯腰跑来,然后连同两袋箭矢一起放在托马德面前。 “这些家伙不是我们在第三绿洲遇到的那些,旗帜不一样,但是同样有蛮兽王旗出现。”查玛队长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语速解释说,“他们一直在高呼一个词――哥顿,那似乎是个名字,或者是什么新造出来的称号。后面的那个词――嘶哈,是伟大、强悍的意思,通常用来赞颂蛮兽人部族的首领。” “我记得蛮兽王旗至少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托马德皱起眉头,打量着在空中嚣张飘舞的那面锯齿骨剑旗,“自从最后一位蛮兽人共主――卡尔莫斯的血脉消失在阋墙之战末期之后,蛮兽人部落彼此经常发生流血冲突,再也没有推举出执掌蛮兽王旗的领袖。” “很抱歉我没法解释这件事,我只是个有点沙漠经验的雇佣兵,不是研究历史的学者大师。”查玛队长苦笑着摊开双手,“托马德团长,如果你想要找记载着悠久历史的典籍,恐怕只能去一些比较大的城市的图书馆,塔塔尔丘克似乎没有这种东西。” “我会去找来看看的。”托马德再次从车体的遮蔽下面探头观察营地外面,不过很快又缩回身体,三支利箭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射过来,深深钉入车身的橡木板之间,发出呜呜闷响,尾部犹自震颤不已。“……但是首先要把这些野蛮的家伙打发掉才行。” 由于沙漠地形开阔的需要,这次担任护卫任务的雇佣兵里面,擅长使用弓箭的人不在少数。在最初的惊愕和恐慌稍稍平抑之后,他们依托沙漠之舟的车身和木栅的掩护,朝着缓缓逼近的蛮兽人部队连连射击。死伤也开始一视同仁的出现在蛮兽人身上,蛮兽人弓箭手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兽骨长弓进行反击。两种长弓的射程差不多,不过由于商团一方拥有良好的掩护,绝大多数射来的黑色箭矢都只能无奈的插进车身,或是被栅栏挡住。 与修伯大骑士长都啧啧称奇的剑术相比,托马德射箭的技巧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他举着长弓连续射了七八箭,结果只射中了两个蛮兽人的大腿;而在这段时间,他身边的查玛队长已经撂倒了五六个跑得最快的家伙,其中有两个蛮兽人咆哮武士被精准的射中喉咙,当场就咽了气。 “托马德团长,我们准备的箭矢不多,剩下的还是让我来用吧。”查玛队长看到托马德把下一支箭搭上弓弦,忍不住开口劝说起来,“如果你能把弓箭用的像是长剑那么好,光是一个人就能守住营地正面了吧。” 托马德有些沮丧的放下长弓,然后活动了一下因为连续射击而有些僵硬的手指,“没办法,我始终学不好这个。”他一面抱怨,一面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然后试着拔了一下佩剑,把剑鞘调整到最容易出手的位置上。“光凭弓箭是挡不住那些蛮兽人的,我还是去加入防守木栅的队伍吧。” 木栅后面集结着半数烈焰之子佣兵和几乎全部的商团护卫,身强力壮的仆役们也用木棒和皮甲简单的武装起来,准备随时填补被蛮兽人攻破的防线。每个人的脸庞都因为紧张和惊惧而变得苍白,即使汤普森领队声嘶力竭的鼓舞士气,许诺出极为丰厚的报酬,也没有让他们感到多么宽慰。 哪怕是经过再严格的训练,没有掌握斗气力量的人类战士也没办法与蛮兽人咆哮武士较量,双方的差距几乎相当于未成年的儿童和彪形大汉的区别。面对身高两三米、咆哮声如同雷鸣的狰狞人形怪兽,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兵都感到头皮发麻,更别说那些从未参加过比酒馆斗殴更激烈的战斗的商团仆役了。 蛮兽人会轻易撕裂商团营地的脆弱防线,然后展开一场血腥屠杀。如果没有托马德的话,那么这副场景简直就是无法避免的悲惨结局了。 就在冲到前面的蛮兽人已经快要接近营地木栅的时候,一枚黑色的火球旋转着飞了过来,然后在最拥挤的人群中炸开。蛮兽人的厚皮对于很多元素魔法都有相当强的防御力,不过这枚黑色火球显然不同一般,哪怕是溅起的一颗火星都不容易熄灭。黑色火焰烧得那些蛮兽人狂呼乱叫,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同时把混乱扩散到后面的部队之中。 那枚黑色爆裂火球不但阻挡住了蛮兽人冲锋的脚步,也让打算拼死守卫营地的众人士气大振,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借此机会释放出心里的恐惧,彼此狠狠拥抱。 “是魔法,神奇的魔法!” “看啊,那个人多么年轻,施展的魔法威力可是超过不少一把年纪的老魔法师呢。” “蛮兽人在后撤,他们不敢逼近营地了,我们有希望了!” 与那些被这小小胜利鼓舞起斗志的战士们不同,从车厢后面走出的查玛队长脸色铁青,刚才连续射出几十箭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血迹从右手破碎手套的缝隙中缓缓沁出。 “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朝着欢呼的人群厉声咆哮,“蛮兽人劫掠者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对手,真正艰苦的战斗还没开始呢!” 人群嘟哝着散去之后,查玛队长来到托马德的身边,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现在总算知道列那团长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了,托马德团长,想不到你除了拥有能让大骑士长都啧啧称赞的优秀剑术之外,还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 “魔法师?”托马德苦笑着摊开双手,“我不是魔法师,只是因为某种理由,能够施展几种魔法而已。” “那个能够让野驼跑得比战马还快的加速魔法也是?”查玛队长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还有一种能够控制动物的魔法,这就是你骑的那头畜生非常听话的原因吧。” 托马德点头承认。 “刚才那种黑色火球,你还能施展多少次?”查玛队长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希冀,“那个魔法的威力的确强大,蛮兽人的体质天生具有抵抗魔法的效果,我见过大魔法师施展的爆裂火球术,结果被炸翻的蛮兽人只是受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烫伤而已。”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托马德沉吟了一下,“今天我已经使用了四次魔法,包括两个加速、一个控制动物和一个黑火球。剩下的精神力全部用在黑火球上,最多只能再施展三次。” “三次……”查玛队长刚刚亮起的眼神重新黯淡下来,“刚才那些家伙只是试探,就让我们应对不暇,接下来他们肯定会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 “这个营地守不住的。”托马德直截了当的做出了判断,“箭矢的存量恐怕已经不到一半了吧?而且就是还有足够的箭矢,恐怕也找不到那么多能够射箭的人。”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查玛队长受伤的右手。 查玛队长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右手,随后又露出苦笑,“是的,这只手在短时间内没法再射箭了,其他弓箭手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所以我们只有主动出击、强行突出包围这条路,而且越快越好。”托马德语气强硬的表示,“查玛队长,如果等到第三绿洲那边的蛮兽人部队过来汇合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查玛队长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从理智上,他明白托马德的提议非常正确。包围车队营地的蛮兽人看上去漫山遍野,实际上最多不会超过三百,如果不惜牺牲向外冲杀的话,还是有把握杀开一条血路的。但是从趋利避害的本能上,他不情愿做出强行突围的决定,毕竟车队营地可以据以防守,但是离开木栅和坚固车体的保护,他们就要直接面对数以百计嗜血好战的蛮兽人咆哮武士了。 对于非战斗人员占了三分之二的天平商团来说,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 “汤普森领队恐怕不会同意吧。”查玛队长有些无奈的压低声音,“丢下所有货物和车辆,从蛮兽人咆哮武士之中杀开一条血路,对于他来说恐怕比死亡还要可怕。” “没时间说服他了。”托马德脸色凝重的回答说,“而且我怀疑商团里面有人把消息送给了蛮兽人,否则第二绿洲已经被沙暴毁得干干净净,这么多蛮兽人是因为什么理由过来的?” 查玛队长表情一僵,紧接着恶狠狠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愿离开的家伙就留在营地里等死好了。我马上就去对其他人宣布突围的决定。” ------------ 第十三章 亡命狂飙,血洗白丘...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天空,连沉重的蛮兽人战鼓的咚咚声都被压了下去。两长两短,随后停顿数秒,再次重复,每个熟悉行军号角音调的人都不会搞错,这是紧急上马的指令,不容任何拖延。 车队营地的秩序已经因为号角声完全乱了套,烈焰之子佣兵团的成员纷纷拉着缰绳跨上骑鞍,手中擎着锐利的出鞘利剑,准备与包围营地的蛮兽人决一死战;但是天平商团的汤普森领队可不这么想,这位小个子商人死死拽着查玛队长坐骑的缰绳,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被人抢走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商团守卫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他的身后,手里握着武器,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不,不行,我绝不允许!”汤普森领队爆发出与矮小身躯不符合的巨大吼声,在号角吹奏的间隙中显得尤其尖利,“看在天上诸神的份上,查玛队长,你不能这样做。我们签过雇佣合同!” “合同上并没有规定必须为你的贪婪陪葬。”查玛队长厉声反驳,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握着厚刃弯刀的刀柄,“蛮兽人越聚越多,营地根本无险可守,只有突围才是唯一的生路!汤普森领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么整顿队伍跟上来,要么滚开!” “我已经安排人点起了狼烟。”汤普森领队竭力挣着脖子说,“这里距离白丘不远,那边的守卫肯定已经发现了情况有变,只要我们守住一段时间,佣兵王陛下的援军就能赶到了。” 这番话让不少人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就连已经整装待发的烈焰之子的成员也不例外。毕竟放弃营地,主动冲向蛮兽人的队伍,不仅仅需要勇气,还要有几分无惧生死的疯狂才行。 查玛队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给我放开!”他怒吼着拔出弯刀,雪亮的刀锋上舞动着无情的寒光,“汤普森,不然小心我砍了你的手!” “你不敢!”汤普森领队脸色苍白的低吼,“这么多双眼睛,你绝对……” 刀光一闪,查玛队长终究还是没能下狠心砍断小个子商人的手腕,不过他砍断了缰绳。紧抓缰绳的汤普森领队顿时失去了平衡,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地。随后查玛队长双腿狠狠一夹,胯下那头野驼发出刺耳的怪叫,没命的朝着营地大门狂奔而去。 “先向东突围,向东!”托马德骑着绰号“黑骑兵”的野驼从后面迅速赶了上来,很快就和查玛队长并肩骑行。“然后再转向北面。” “为什么向东?”查玛队长大声提出疑问,“白丘营地在我们的西面。” “西面的蛮兽人足有一百多,一旦被缠住就糟透了。”托马德解释说,同时高举右手,掌心聚集起一团黑色火焰,“东边只有不到五十,而且和北面的蛮兽人队伍之间有个缺口。” “缺口?”查玛队长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耳边已经响起了蛮兽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而且如同涨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烈焰之子的主动出击确实出乎蛮兽人部落领袖们的意料,不过他们的反应也很快,十几面兽皮战鼓咚咚响起,营地四周的每一座沙丘上都涌现出蛮兽人咆哮武士的身影,数十面破破烂烂的旗帜在他们的头上飘扬,让蛮兽人的数量看起来远比实际更多。 只有东面的蛮兽人没有主动出击,因为从营地冲出的人类骑兵已经笔直的冲向他们。一名看上去比普通蛮兽人更要魁梧高大的部族首领挥舞着手中的双刃巨斧,连吼带骂的驱赶着手下排出简单的横队,挡住了两座巨大沙丘之间的通路。 “楔形阵,密集队形,加速!”查玛队长的吼声穿透激烈的风声,绝大多数烈焰之子的成员都双腿用力夹紧骑鞍,让坐骑进入疾驰冲锋的状态。不过也有十几个人心怀恐惧,反而刻意轻勒缰绳,希望让其他人去打头阵。 托马德和查玛队长都看不到楔形阵列尾部出现的散乱,实际上就是他们能够看到,也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蛮兽人的横阵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连血盆大口之中锋利的牙齿都能数的清清楚楚。查玛队长咬紧牙关,高高举起手中的厚刃弯刀,“全体,准备冲击……” 一枚黑色的火球从托马德的手中飞出,带着宛如来自地狱的狂笑声,拖着长长的尾烟飞向蛮兽人组成的阵列。那名蛮兽人部族首领首当其冲,刚刚扬起手中的巨斧,那颗黑色火球就在他的脚下猛然炸开。 这颗火球蓄力多时,威力远胜上一次。巨响震耳欲聋,半透明的灼热气浪席卷方圆数十米内的一切,血肉和沙砾混合在一起,伴随着黑色火焰扬上天空。包括那名部族首领在内,五名蛮兽人在剧烈的爆炸之中粉身碎骨,受伤者的数量还要加上一倍,浑身焦黑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就是这个缺口,冲,冲出去!” 托马德一面叫喊,一面再次掷出了黑色火球。这一次由于没有进行蓄力,威力比刚才那枚要逊色的多,但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蛮兽人可不敢用血肉之躯尝试抵挡,轰然散开,和从其他方向赶来支援的其他蛮兽人撞成一团。 这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托马德和查玛队长连砍杀敌人的机会都没有,就从蛮兽人的包围圈中冲杀出去,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楔形阵列也顺利通过大半。不过蛮兽人的确是天生的好战种族,他们迅速从困惑和恐惧造成的混乱之中清醒过来,阵列宛如铁钳一样猛然合拢,将那些曾经放慢速度的骑兵截了下来。 钢铁的碰撞声混杂着惨叫轰然而起,巨斧、棍棒和刀剑猛烈交击,有个蛮兽人被撞倒在地,那名幸运的骑兵践踏着血肉之躯飞驰而过,但是更多交锋的结果则是骑兵跌落驼背,野驼的嘶叫和垂死者的哀嚎搅成一团。 托马德极力遏制住回头援救的冲动,他能够杀死十个蛮兽人,或者二十个,不过对于整个局面却没有什么帮助。那些人在迟疑着没有服从命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要死在蛮兽人的巨斧和棍棒之下了。 绕过两座巨大的沙丘之后,队伍转而向北,战场的喧嚣已经渐渐变小,只有低沉慑人的蛮兽人战鼓声还追在身后。或许是由于天平商团的几百人没有一起突围的缘故,蛮兽人并没有追杀这支不足百人队伍的打算。继续向北疾驰几里之后,查玛队长打出休整的手势,让队伍停了下来。 “各队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人和坐骑受伤。”查玛队长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半个小时休整。剩下的时间必须日夜兼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停下,好在距离白丘营地只有两天路程,抵达那里就安全了。” 托马德看上去不怎么同意这个说法,“但愿如此。”年轻的佣兵团长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右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坐骑的脑袋,“我们的确必须尽快赶路,但是最好保留一定体力应变,如果赶到白丘营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筋疲力尽的话,我担心会发生其他的意外。” 查玛队长的脸庞狠狠扭曲了一下,似乎有只无形利爪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会有……什么意外?”他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随后脸色苍白的闭紧嘴巴。 托马德稍微迟疑了一下,毕竟将要说出的指责仅仅限于没有直接证据的揣测,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说,显然已经和发生的这一切事实相吻合。“白丘营地的守卫同时也负责打探蛮兽人部落动向的任务,查玛队长,你还记得咱们再出发之前,那位守卫队长大人说过什么吗?” “他说……”查玛队长的喉头动了一下,这是个吞咽的动作,不过嘴里泛起的苦味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没有异状,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托马德充满讽刺意味的重复了一遍,“看来亚伯拉罕大沙漠比我想象的更要危险,连沙暴掩埋绿洲和蛮兽王旗出现都可以归入一切如常的分类了。” 查玛队长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当最糟糕的可能即将成为事实的时候,他反而镇定下来,表现出一名优秀指挥官应该具有的冷静态度。“你是对的,托马德团长,没有比这更加恶毒的阴谋了。在白丘营地迎接我们的很可能不是热饭和床铺,而是从背后刺来的卑劣匕首。” 托马德默默的点头同意。两人随后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热风吹过沙丘,带来令人烦躁不安的温度,一只翘着尾巴的灰色毒蝎从阴影中爬过,突然又像是发觉了什么似的调转身体,迅速扎进黄沙之中。 “我必须把这一路的经历报告给团长大人,尽快报告。”查玛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塔塔尔丘克已经被巨大的阴谋所笼罩,不知道会有多少生命因而逝去,可是绝大多数人恐怕还什么都不知道。” “出发之前,我曾经和列那?巴斯滕团长有过一次长谈。”托马德平心静气的说,“查玛队长,我相信狐王已经做好了应变的准备,但是在揣测成为事实之前,无论是谁都不敢贸然行事。毕竟这牵扯到自由都市的约瑟夫?铁托城主的一个极大的秘密,如果被传扬出去的话,是会有很多人脑袋落地的。” ------------ 第十四章 亡命狂飙,血洗白丘... 白丘营地的守卫队长、高阶骑士拉洛克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同时也是塔塔尔丘克城主、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心腹手下。早在自由都市还在被评议会诸多议员把持的时代,拉洛克就向当时还是个青年的约瑟夫?铁托献上忠诚,并且跟随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最终建立了眼下这份堪称数百年来无人能及的伟大基业。 但是拉洛克的忠诚并未换来想象中的地位,当比他效忠还要晚的许多人都已经爬上冒险者工会长老或者副城主的高位之后,拉洛克依然没有被委以重任,甚至被打发到白丘这样一处偏远营地,担任一名不起眼的守卫队长的职务。 拉洛克当然会因此感到非常失落,甚至可以说是满心妒恨。不过实事求是的说,白丘营地守卫队长一职并非无足轻重,而且油水充足。这处半永久性的营地位于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边缘,距离塔塔尔丘克还有三天路程。许多满载而归的商团都会选择这里进行补给和休整,以便用最好的姿态回到自由都市,接收伴随着高额利润而来的欢呼和掌声。 满载而归的商团当然不会介意白丘营地比其他地方高昂数倍的食宿费用,就像刚发了一笔大财的人不会在意多掏几倍价钱享受一顿大餐一样。身为守卫队长的拉洛克在其中也得到了相当巨大的财富,怀着未得重用所必然带来的失落心理,拉洛克很快学会了允许自己享受欢愉——悦目的舞蹈和缠绵的乐曲,仿佛能融化舌头的美食,以及在床上柔若无骨的半精灵少女。他发现通过这些享受能够放松心情,暂时平息由于壮志未酬而产生的种种烦恼。 可惜他并不清楚自己没有得到佣兵王赋予重任的真正理由。 拉洛克的确忠心耿耿的追随了约瑟夫?铁托十五个年头,为佣兵王的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的实力却始终没有多大进步,或许是潜能有限的缘故,十五年前的高阶骑士到现在依然是同样的位阶,甚至因为贪图享乐的原因有所退步。虽然约瑟夫?铁托依然信任拉洛克的忠诚,但是除了在白丘营地打探消息和聚敛财富之外,拉洛克已经没有办法承担更重要的责任了。 拉洛克不知道自己在约瑟夫?铁托心中的地位已经降低到这种地步,他继续勤勉的为塔塔尔丘克的城主大人效力,同时异常慎重的选择贪污挪用的款项。几个月前,成功从亚伯拉罕大沙漠满载而归的商团突然多了起来,拉洛克借机稍微提高了一点食宿的价格,并且对其中几个根基不深的商团予以格外严厉的检查,以便用收缴到的罚没品悄悄扩充自己的库房。 然而就在前些天,一道来自佣兵王的绝密命令送到了白丘营地守卫队长的手上,那是关于拦截所有从沙漠返回的旅人的命令,“塔塔尔丘克的城门不应被任何来自沙漠的消息叩响。”命令里如此直白的宣布了所有逃离蛮兽人部落追击的幸存者的死刑,也让拉洛克为此煞费苦心。 天性谨慎的守卫队长可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小事。放下其他不谈,没有任何人、任何方法能够长时间的封锁沙漠,如果有漏网之鱼没有经过白丘营地,而是从其他道路返回自由都市的话,就意味着他在白丘营地做出的杀人害命勾当完全暴露,从而和竖立在市民广场的绞刑架发生不情愿的亲密接触。 即使是塔塔尔丘克手握重权的城主大人、佣兵王约瑟夫?铁托也不可能逆转这一结果,除非发生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巨大变故。心怀忧虑的拉洛克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好好享用这顿晚餐,似乎就连肠胃都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 紧接着,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营地外面传来,回荡在深蓝色的天穹之下。 拉洛克低声咒骂着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然后打发仆役去召集人手。完成佣兵王的绝密命令并不容易,能够从蛮兽人部落的袭击中幸存的人几乎都拥有过人的身手。前天的时候,一名全身是伤的冒险者甚至险些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营地守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还是拉洛克和其他四名掌握了斗气力量的骑士联手截杀,才将那名冒险者堵在营地一角乱剑分尸。 等待集合队伍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拉洛克不打算用自己的安全冒险,随后他又进行了一番尽善尽美的布置,让白丘营地的每一处建筑和通道都暗伏杀机。要不是瞭望哨塔的守卫再次吹响催促的号角,他说不定还要多花费两倍的时间去完善那些布置。 出现在白丘营地外面的那支队伍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继续向西移动了,如果让他们和白丘营地擦肩而过,拉洛克完全能够想象到自己被愤怒的佣兵王亲手砍下脑袋的场面。于是守卫队长以从未有过的急迫步伐冲上原木搭建的围墙,眯起眼睛向营地外面眺望,然后不禁猛抽了一口凉气。 夕阳已经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天空正在由深蓝色转为靛青,很快就会化为纯然的漆黑。这时候银月和红月还未升起,只有闪烁的星子主宰天空,仿佛像是天神撒下的满袋钻石。这幅美景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拉洛克却完全没有看进眼里,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眼前那支队伍所吸引,恐惧和紧张活像是无数小蛇一样在他皮肤下面钻来钻去,咬噬血肉,钻入肚腹,让他感到一阵难以描述的痛苦和眩晕。 对于拥有八十名精锐守卫士兵的白丘营地来说,眼前这支队伍的规模也未免是太大了一点。拉洛克估算他们最少有七十人,而且几乎没有重伤员,每个人的腰间都佩戴着连鞘弯刀或者长剑,有几个肩头还背着杉木长弓。这些人手攻打拥有木墙、瞭望塔和壕沟的白丘营地当然没有任何胜算,但是要想将这么一支队伍彻底消灭,以白丘营地的守卫力量来说同样困难重重。 “看来必须想点其他办法才行。”拉洛克不想冒险,但是除了把他们引入白丘营地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无声无息的歼灭这样一支全骑兵队伍,哪怕是通知佣兵王派出几倍人手进行围剿,恐怕也难免会出现漏网之鱼。 “传令兵,去告诉号手吹响欢迎的调子,马上。”拉洛克转头吩咐说,“等那些人过来了,就让人放下吊桥,不必等待新的命令。” 目送着传令兵跑开,拉洛克快步走下围墙,他要到自己的私人库房里寻找一件恰好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那东西刚刚到手不久,价值非常昂贵,而且极难寻求,消耗在这里让拉洛克心痛不已。但是他至少明白什么是难以避免的损失。 几分钟后,拉洛克再次出现在营地的门前,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袖子里的暗袋揣着某种细碎的淡蓝色结晶。“欢迎回到白丘营地,烈焰之子佣兵团的朋友们。”他热情的打着招呼,“这次的护送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吧?有没有在蛮兽人部落见到火辣辣的异族女奴隶啊?” “拉洛克大人,火辣辣的女奴隶我们没福气见到,又干又热的沙子倒是吃了不少。”这支队伍的首领,一位目光锐利的中年佣兵翻身跳下坐骑,顺手把缰绳交给迎上来的马厩小厮。“有没有吃的喝的?我们现在可是渴得嗓子冒烟,还饿得要命。” “当然,白丘营地应有尽有。”拉洛克努力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最香醇的夏日红酒,最美味的芜菁炖肉,最舒适的柔软床铺。”他一面侧身相让,一面露出男人在谈论某种话题时经常出现的笑容,“如果这次任务的收获足够丰厚的话,要不要来品味一下带点暗黑精灵血统的女人的味道?那可是普通人连想象力都难以企及的欣悦花园哦。” 中年佣兵脸上懊丧的情绪一闪即逝,“有这么高级的货色,您怎么不早说?”他压低声音,似乎不想让身边的人听到自己的回答,“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吧,骑了整整六天野驼,我的腰椎都快断了,哪里还‘挺’得起来呢?” 拉洛克不无尴尬的干笑两声,随后转过头,向肃立在木造板棚两侧的营地守卫们做了个手势,那些守卫有一半离开了岗位,留下来的也都摘下头盔,解开胸甲,席地而坐的休息起来。 “看来今天晚上不会迎来其他客人了。”拉洛克解释说,他大踏步的领头走进木造板棚,然后转过身来,满脸热情笑容,朝着众人张开手臂,“烈焰之子的朋友们,美酒已经斟满,撒了香料的烤肉已经上桌,快快入席享用吧。” 中年佣兵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试图想要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他手下的那些雇佣兵可顾不上装模作样,由于纪律严明,这些家伙总算是没跑起来,不过也毫不掩饰急迫的心情,其中几个人甚至在进入板棚的时候拥挤了一下,还发生了一次短促而激烈的争执。 拉洛克笑容满面的看着那些雇佣兵们急不可耐的入席,然后抓起烤肉和面包。他们气势汹汹的不断大吃大嚼,活像是群即将饿死的流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去动桌上摆好的香醇烈酒,宁可就着寡淡无味的清水咽下嘴里的食物。 这可真是个难题。拉洛克脸上保持着笑容,心里闪电般转着念头,一队疲惫不堪、但是充满警惕的冒险者不好对付,但是一队烂醉如泥的酒鬼可就好办多了。摆上长桌的烤肉里面都加了稍嫌过量的食盐,面包和麦饼也特别用火烤干,即使是普通人吃了也会感觉十分口渴,这时候就该香气四溢的葡萄烧酒和蜜酒派上用场了,不止一个身手不凡的冒险者或者商团护卫忍不住喝下过多的美酒,然后在酩酊大醉之中送了命,事后拉洛克甚至从其中一个人的遗物中搜到了大骑士的金剑徽章。 “各位怎么不喝点酒润润喉咙,不合胃口吗?”拉洛克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长桌一端,捧起巨大的青铜酒器闻了闻,随后露出十分明显的愤怒,“真是一群蠢货!”他朝侍立在木造板棚角落里的仆役喊了起来,“你们怎么敢拿出这种只配喂猪的泔水,来给烈焰之子的朋友们喝?快把我最好的酒拿出来,就是放在地窖最里面,桶身烙印着黑加仑浆果图案的那两桶。” 两名仆役低声道歉,然后转身离开。不到一分钟,他们各自推着一只半人多高的橡木桶回到板棚里,拉洛克重新在脸上堆满笑容,亲自走到其中一只橡木桶旁边,从仆役手中接过用于开启酒桶的锤子和凿子。 “这是最好的霜冷琼浆,产自北境郡的罗兰庄园,世上没有比这种更为甘冽爽口的美酒了。”拉洛克一面敲开软木塞子,一面笑着夸口说,“看到没有,这就是罗兰庄园的标志,下面还有年份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烙印在桶身上的精美图案上,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在拉洛克开启酒桶木塞的同时,几颗比指甲盖还小的淡蓝色晶体从他的袖子里面滚了出来,然后随着巧妙的动作滑落桶内。 随后拉洛克直起身体,用手势叫来仆役,让他们殷勤的为长桌两侧的每个人斟上一杯色泽金黄的美酒。他自己的面前也摆上了两只斟满美酒的银杯,不过其中一只银杯装的只是普通的蜜酒,看上去颜色倒是差不多。拉洛克双手各自拿起一杯,并且将那杯霜冷琼浆递到眼神锐利的中年佣兵面前。 “烈焰之子的朋友们,让我们满饮此杯,共同祝愿烈焰之子佣兵团永远充满活力,也祝愿我们英明的领袖,佣兵之王,约瑟夫?铁托城主大人万寿无疆!” ------------ 第十五章 亡命狂飙,血洗白丘... 拉洛克这段祝酒词选取的角度非常巧妙,既有对烈焰之子佣兵团的吹捧,又有对自由都市铁托城主的阿谀之词,教人不易找到拒绝的借口。中年佣兵面露难色,但还是不得不举起手来,准备接过拉洛克送到面前的酒杯。 “稍等一下。”一个显得有些过于年轻的声音阻止说,随后一名穿着连帽斗篷的冒险者从长桌的末端站起,举步走来,低垂的兜帽遮挡住了他的容貌,只露出线条俊朗的光滑下巴。“守卫队长大人,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那个年轻人的打断未免显得有些唐突,不过指挥官模样的中年佣兵并没有开口阻止,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让拉洛克不禁暗自猜疑谁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首领。 “唔,当然可以。”拉洛克谨慎的微笑致意,没有露出一丝焦躁不安的情绪,“我很乐于回答问题,尤其是来自于朋友的问题。” “白丘营地的食宿价格一向高昂得很,而那些美酒佳酿尤其如此。大人,我只想知道我们为这顿饭需要花费多少钱?” 拉洛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很想说你们连一枚铜板也不需要花费,因为你们很快就会把命都丢在这里。但是很显然这样的回答不会带来好结果。 “烈焰之子的列那?巴斯滕团长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好不容易才想出一段搪塞之词,同时故作镇定的晃动酒杯,荡起的浓郁酒香让他自己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是我请烈焰之子的朋友们喝的酒,谈钱就太伤感情了。不过其他东西可还是要钱的,我会直接把账单送到那头老狐狸的面前,争取让他吓上一跳。” “那太好了,我真想看到狐王列那脸色大变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年轻人一面用带些嘲讽的语气说话,一面貌似随意的贴近拉洛克的身边。中年佣兵几乎同时向前跨出一步,将拉洛克夹在两人之间。“在此之前,您能不能把右手那只杯子给我,里面的毒药味道有点太浓了,喝下去会很不舒服的……” 能够在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身边一直活到现在,拉洛克当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这段时间的焦虑和不安更让他敏感到有些神经质的地步。中年佣兵和那个年轻人的行动显得有些异乎寻常,已经让他的心中猛然一沉,泛起不祥之感。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拉洛克当机立断,肩膀一歪,将两只银杯分别朝着中年佣兵和那名年轻人迎面砸去,然后箭步后退,右手闪电一般去抓腰间佩剑的剑柄。 这是完全正确的反应,倘若守卫队长的动作能够再快一点,说不定真能避免尸横就地的下场。 就在手指已经触摸到佩剑剑柄的同时,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从右侧腰际袭来,让拉洛克的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你们竟敢……”身负重伤的守卫队长在想象中发出了厉声高叫,实际上却只是翕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并不比呓语呢喃更加清晰。左侧肋下紧接着传来了剧痛,血沫涌出拉洛克的喉咙,支撑身体的力气像是从两处伤口里泄了出去。 “不,我不想死……”最后的呻吟被刺入脖颈的匕首终结,白丘营地守卫队长的尸体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对于死亡的恐惧凝固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孔上面,嘴巴张大到一个可怕的角度,保持着临终无声嘶喊的扭曲形状。 为了确保进入营地的雇佣兵们放松警惕,拉洛克没有在充当饭厅的木造板棚里面留下任何携带武器的守卫,只有七八个手无寸铁的仆役。这些仆役实际上也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身手敏捷,熟谙徒手杀人的勾当。但是他们的对手可不是痛饮过量烈酒的醉汉,而是整整七十名全副武装、满怀愤怒的精锐雇佣兵。 不到一分钟时间,木造板棚里面的仆役全都丧了命,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很少有完整无缺的部位。浓烈的血腥气息压下了美酒和烤肉的香气,不过却没能彻底平息烈焰之子成员的怒火。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中年佣兵把染满鲜血的匕首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语气杀气腾腾的询问那个年轻人,“托马德团长,现在情况已经完全明朗了,我们是先把这里的敌人杀光,还是马上赶回塔塔尔丘克,去揭穿那个人的阴谋?” 那个年轻人――托马德瞥了一眼守卫队长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刚才刺入对方肋下的剑锋感受到了斗气的阻挡,强度应该已经达到了斗气散华。这家伙居然是一名高阶骑士,如果他不是试图玩弄阴谋诡计,结果反而被两人将计就计贴身刺杀的话,正面战斗恐怕还要费上一番手脚才行。 “这里的守卫一个都不能留下,他们手上恐怕都沾满了无辜旅人和冒险者的血债。”托马德冷然开口,金色的眸子之中闪烁着完全不加掩饰的杀机,“接下来我们还要详细搜查整座营地,找出佣兵王约瑟夫?铁托指示白丘营地守卫残杀商团和冒险者的证据来,现在我们手里缺乏这方面的物证,想要取信于都市评议会的那群软弱政客,可还没那么容易。” 消灭白丘营地守卫部队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他们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但是已经因为拉洛克的布置而分散在各处建筑和小巷之中,而且还大多数都脱下铠甲开始休息。按照命令,他们准备在午夜之后展开一场对醉汉和中毒垂死者的大屠杀,没想到死神的镰刀选择了恰好相反的对象。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响彻营地各个角落的刀剑交击声已经全部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垂死者的呻吟、伤者的惨叫和咬牙切齿的咒骂。一栋进行了简单清理的木造板棚充当了临时指挥部,托马德走进这栋建筑的时候,眉头不禁紧紧皱了起来,鼻端萦绕的血腥气息浓烈得活像是走进了杀猪的屠场。 “托马德团长,弟兄们已经解决了最后一股顽抗的家伙。”查玛队长兴奋的时候,声音总是变得像是军用号角那么高亢,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我敢发誓,烈焰之子从没打过这么解气的仗,我们把那些傲慢的守卫分割包围,逼进角落,然后大砍大杀,不接受任何人的哀求和投降……” “你们有没有找到证据?”托马德直截了当的打断说,“佣兵王约瑟夫?铁托和白丘营地守卫队长之间来往的书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查玛队长愣了一下,“我们找到了那个守卫队长的私人库房,里面有不少来路不正的东西,但是书信……托马德团长,你知道的,烈焰之子没多少人能看懂写在羊皮纸上的玩意,我让人把找到的都带来了。” 堆在托马德面前的羊皮纸比想象中更多一些,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记录营地收支的账单。那位因为自作聪明送了命的守卫队长显然手脚并不干净,托马德光是一眼扫过去,就发现了好几处涂抹和删改的痕迹。 真勉强算是有用的证据只有一份没留落款的密信,托马德仔仔细细阅读了两遍,然后皱着眉头将那张羊皮纸卷了起来。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强大敌人。”他对一脸期待的其他人低声说,“这份密信能够证明这段时间里,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把亚伯拉罕蛮兽人部落异动的消息带到塔塔尔丘克,但是显然无法证明白丘营地的守卫队长究竟听命何人。” “那还用问?”满脸胡须的老巴赫性情急躁直率,有话就说,向来不知掩饰为何物,“当然是那个什么佣兵王了,白丘营地就是他让人建造的。” “白丘营地的确属于城主大人的势力范围,但是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也很容易。”托马德拍了拍手中的羊皮纸,“这封密信上没有留下落款或者身份印记,他完全可以说白丘营地被其他势力所渗透,残杀冒险者和封锁消息的命令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混蛋倒是把自己洗脱得一干二净!”查玛队长摔了杯子,水晶杯壁发出清脆的炸裂声,殷红的酒浆在地上盛开一朵血色玫瑰,“托马德团长,你来拿主意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托马德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想卷入什么佣兵王的阴谋诡计,只想在狮鹫帝国某位侯爵大人的势力范围之外安然度日,顺便期待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自从在魔山峡谷出了胸中那口恶气之后,他的想法仅仅就是如此简单了。 “拿主意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查玛队长。”托马德勉强自己笑了笑,他的心里挂念着留在塔塔尔丘克的那些人的安全,虽然在出发前进行了一些应变准备,但是他可没想到面临的局势居然如此严峻。“你才是烈焰之子这次护送任务的指挥官。” “列那团长吩咐我们在一路上要听你的命令。”查玛队长语气认真的说,“我们都是一些粗人。”他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众人,“绝大多数雇佣兵都是如此,如果说拿起刀剑砍杀对面的敌人,这里绝对不会有人皱一下眉头。但是应付眼下的复杂局面可不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嗨,俺也是这么想的!”老巴赫“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托马德,要不是你的判断准确,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蛮兽人的屠刀之下了,就是侥幸冲出重围,也得把命送在这里。”他朝着脚边狠狠啐了一口,“你就说怎么办吧,反正俺打算听你的。” 其他烈焰之子的队长随后也纷纷发言,说法大同小异,都表示出马首是瞻的态度。托马德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继续推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承蒙诸位的信任,那么我……” 一阵格外凄厉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房门被猛然撞开,一名负责站岗警戒的雇佣兵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脸色比羊皮纸还要煞白。 “我们被包围了,是蛮兽人,数不清的蛮兽人!” ------------ 第十六章 佯攻计划,叛徒劝降 “太棒了,我们又被蛮兽人包围了!”查玛队长霍然站起,语气激烈的大声诅咒起来,“自由之神圣摩拉塔啊,这究竟是谁造的孽?那些蛮兽人又是从什么老鼠洞里爬出来的?”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木造板棚里面现在已经被破口大骂的声音充斥,老巴赫的声音尤其响亮,简直像是头被激怒的公牛。“让那些长着犄角的野兽崽子尽管来吧,俺受够了,反正这条命也算是捡来的!”他猛然抓起黑钢打造的双刃战斧,一脚踢翻了椅子,“是爷们的就和他们拼了。” “不要乱!”托马德是所有人中最快恢复理智的,他一把按住老巴赫的肩膀,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带出一个趔趄,不过总算没有摔倒在地。“告诉我,”他转向那名跌坐在地上的哨兵,金色眸子之中光芒闪烁,仿佛有霹雳闪电正在孕育,“你亲眼看到蛮兽人了吗?有多少人?打着的都是什么旗帜?” “我,我亲眼看到的!”一连三个问题砸在头上,让那名哨兵愣了一下,脸上的惶恐和狂乱表情也减轻了些许,“这边一队,那边一队,黑暗里面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但是打着的火把就有上百支,旗帜更是数不清楚!” “看来是真的。”查玛队长的脸色有些僵硬,而且带着绝望的苍白,“托马德团长,真是糟透了,这些蛮兽人肯定是早就埋伏在附近,打算攻击白丘营地的,结果让我们一头扎了进来,简直就成了一群替死的羔羊!”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集合所有还能动的人登上围墙,包括那几个女奴和马厩小厮。”托马德拔剑在手,一面发号施令,一面快步走出木造板棚,“如果蛮兽人的数量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出现在围墙上的上百守卫会暂时吓住他们的。老巴赫,你来负责这件事情。” “好,我这就去召集人手!”老巴赫大声答应,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路上传来了他粗野的吼叫声,“所有人都给俺滚到围墙上去,谁要是敢逃跑,俺就让他尝尝和这把斧头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滋味啦!” 木造板棚到营地围墙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五六十米,快步走过的话不会超过半分钟,而就在这短暂的半分钟里,营地四周响起的喧闹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最后简直像是山崩地裂一般。蛮兽人战鼓声震得脚下地面都微微颤动,而且听上去越来越近,咚咚咚咚,将恐惧敲入每个人的心底,就连查玛队长持剑的手腕也在微微颤抖。 “蛮兽人太多了,五百,还是一千?”查玛队长的声音之中浸透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失神的黑眸反射出更胜漫天繁星的无数火光。托马德明白他说的没错,白丘营地已经被这些火光团团包围,看起来仿佛像是一块被萤火虫群围绕的黑色巨岩。 “不管是五百还是一千,都不是我们现在这群疲惫之师能够应付的。”托马德注视着营地外面的蛮兽人大军,语气和表情同样冷峻,“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不是营地能不能守住,而是如何让塔塔尔丘克方面能够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那位约瑟夫?铁托城主或许是正在拨弄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但是我相信蛮兽人攻击白丘营地绝对不是他那个阴谋的某个环节。” “可是我们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吗?”查玛队长的语气完全是悲观的,“托马德团长,这里的蛮兽人数量是围攻天平商团车队营地的两三倍,而我们的人现在全都疲惫不堪,坐骑也都快要到极限了,强行突围根本就不可能啊。” “我有个计划,不过非常危险,尤其是对于执行这一计划的那些人来说。” “无论什么计划,都比束手待毙来得好些。”查玛队长断然宣布,一旦做出了决定,勇气立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说说那个计划吧,如果需要牺牲生命的话,请不要把我的名字忘记在后面。” “不,查玛队长,你有更加重要的使命。”托马德一面说,一面继续观察着营地外面的火光,随后他伸出右手,指向一处火光尤为密集的地方,“看到没有?那个方向的火把数量尤其众多,或者是部落首领,或者是其他重要人物,总之对这支蛮兽人大军来说,是个足以致命的要害。” “同时也是蛮兽人兵力最为集中的地方。”查玛队长就着营地外面的火光观察了一会,摇头叹息说,“托马德团长,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那么请原谅我无法赞同。哪怕是我们集中所有的人手,恐怕也像是用鸡蛋去砸坚硬的石头。” “如果这颗鸡蛋是有角有刺,而且在黑暗的遮蔽下突然出现呢?”托马德若有所思的比了个手势,“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在于我们能否给予蛮兽人致命一击,而是在于蛮兽人是否相信我们具有这样的能力。” 查玛队长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发动一次佯攻?然后其他人从相反的方向突围?” “是佯攻,又不是佯攻。”托马德先是点头肯定,随后又摇了摇头,“蛮兽人并不愚蠢,至少在战斗的时候并不愚蠢。如果我们发动的佯攻没有让他们感到危机迫在眉睫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削弱其他方向的包围力量。这个计划需要二十位决心战死的勇士,陪同我一同冲击蛮兽人大军兵力最强的那个地方。” “不!”查玛队长提高声音,“不行,托马德团长,绝对不行。让我代替你去执行这个计划吧,这是我身为烈焰之子佣兵团第一分队长和临时指挥官的天赋职责。” “我的魔法,是完成这个计划不可或缺的因素。”托马德沉声回答,“查玛队长,而且你不要忘记,发动佯攻的人固然要直面生命危险,但是率队突围的人也同样重任在肩。你不但要率领着这支疲惫之师突破蛮兽人的包围,还要尽可能快的赶到塔塔尔丘克,这一次恐怕必须日夜兼程了,甚至连停下来等待掉队者跟上的时间都没有。” 查玛队长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可是……”托马德用泰然自若的目光注视着他,直到他艰难的点了点头。“好吧,我明白了。”查玛队长闭了一下眼睛,任由热泪淌下面颊,“我……可以称呼你托马德兄弟吗?” “不胜荣幸。”托马德静静地回答说,“一切都拜托了,查玛兄弟。” 蛮兽人大军逼近的速度比预料中要慢一些,不过威势却更胜想象。他们用火把点燃了白丘营地四周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灌木丛被火焰吞噬,红色和橙色的火苗在枝叶之间窜动,冒起的滚滚浓烟直冲夜空。放眼四望,白丘营地仿佛置身于火海中央,随时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这些长犄角的野兽崽子该不是打算用火来对付咱们吧?”一个粗野的嗓子从身后传来,托马德转过头来,看到老巴赫正驱赶着一群脸色苍白的男男女女走上围墙。这名性格暴躁的佣兵队长表情狰狞,手中的黑钢战斧正在向下滴着鲜血,显然他在不久之前兑现了自己的威胁,说不定还宰了不止一个想要逃跑的家伙。 托马德皱了皱眉,不过他也不好直言指责老巴赫的行为过于暴虐。白丘营地的守卫人手本来就极为紧缺,如果这些人躲在屋子里,不肯登上围墙的话,托马德怀疑自己一方恐怕连发动佯攻的机会都没有。 老巴赫用斧头指挥着那些人,让他们拿起简陋的武器和火把,随后分散在围墙各处。夜幕深沉,浓烟滚滚,火光摇曳,在这种环境下,就是再锐利的目光也无法分辨出围墙上站着的究竟是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还是只有一根木棒防身的马厩小厮。 做完这一切,老巴赫胡乱擦了擦溅在脸上和胡须上的血迹,走到托马德身边向外张望,“嗬,来的野兽崽子可真不少。”他露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狰狞的笑容,“看上去可真够吓人的,对不对,要不是俺杀了一头垂死的双峰野驼,故意让血喷了一身,那些软蛋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墙呢。” “你身上和斧头上的血是这么来的?”托马德惊讶的眨了下眼睛,换来了老巴赫翻出的一对白眼,“当然啦,托马德,你还当俺真去杀了两个人吗?” “你这副样子的确像是刚杀过人。”查玛队长接口说,“老巴赫,我们刚刚谈到了一个计划,你有没有兴趣……” 一阵刺耳的骨笛声响起,正在逼近的蛮兽人大军在距离营地大门还有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后阵列走出一个看上去相当瘦弱的家伙。这家伙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白布。“不要放箭,我没有带着武器。”他用熟练的通用语大声朝着围墙上面叫喊,“我是强?龅牙首领派来的使者!将和平的愿望传递到这座营地的每个人耳中。” “该死的叛徒!”查玛队长低咒一声,从肩膀上摘下长弓,“看我给他的脖颈开个窟窿吧。”不过还没等他拉开弓弦进行瞄准,就被托马德举手制止了。 “听听他想要说什么,反正拖延时间对我们有利,不是吗?” “一个叛徒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查玛队长放低长弓,但是语气之中的嘲讽和鄙视的味道都变得更浓了,“他们贪生怕死,痛恨自己当了蛮兽人的奴隶,更痛恨别人不是奴隶。托马德弟兄,依我看,还是给他脖颈上来一箭比较痛快。” 营地外面的那个人可不知道自己的脖颈已经被一名优秀的弓箭手看中了,他感觉没有从墙头得到一通乱箭,是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一部分作用的原因。于是他变得更加大胆了一些,挥动着白旗走向大门。 “强?龅牙首领是伟大的蛮兽人之王、督帅万军之主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亲族大将!”那个人骄傲的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我代表强?龅牙首领向你们宣布,根据祖鲁陛下的旨意,白丘营地及附近三公里范围都已经被划为强?龅牙首领的直属领土。强?龅牙首领要求你们马上打开营地大门,迎接这里真正的主人!” ------------ 第十七章 决死冲锋,萨满秘术... “找个人回答他。”托马德压低声音吩咐说,“最好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越长越好。查玛队长,你不行,你要马上去集合突围的队伍,除了没法骑马和准备参加佯攻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跟你去,把火把留在围墙上面就行。” “那肯定是老巴赫,他最擅长胡搅蛮缠。”查玛队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转过头去,和一脸大胡子的老巴赫低声交谈两句,然后朝着托马德点了点头,“我要去集结队伍了,自由之风庇佑你,托马德兄弟。” “愿公正之主巴布鲁帕保佑你们一切顺利,查玛兄弟。”托马德语气庄严的回答,右手抚在胸前心脏的位置上。 查玛队长似乎还想说几句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紧紧闭上嘴巴,然后迅速走下围墙,已经得到通知的雇佣兵们无声无息的分头离开,向着白丘营地东侧的营门附近集结。几乎每个人在离开之前,都向着托马德的方向深深鞠躬。 “嘿,啥时候塔塔尔丘克的城主换成一只长着猪脸的家伙啦?”老巴赫一脚踏在围墙垛口上,手里的黑钢战斧挥出一声破风厉啸,“让你那个天杀的猪脸主子自己用脑袋来撞门吧,俺们还要睡觉,没那个闲工夫!” 这番话在墙头激起了一阵笑声,由于紧张和恐惧,这阵笑声显得沙哑干涩,然而毕竟是笑声,能够起到舒缓情绪的效果。很多人在笑完之后,脸上紧绷的表情变得缓和下来,握住刀剑的手臂也不再颤抖了。 瘦子惶恐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更害怕从墙头摇曳的火光中射出夺命利箭,“拉洛克守卫队长在哪里?”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我要和他对话!” “拉洛克已经死啦!”老巴赫继续叫嚷,“你要是这么想和他对话,就再往前面凑一点,然后俺就可以送你去见他啦。” 瘦子打了个寒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仰起脸来,“那么现在白丘营地是谁在管事?”他再次提高声音,“你们的首领是谁?” “是我。”托马德平心静气的回答说。老巴赫侧过身子,让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后者年轻的面庞,连帽斗篷在锐利的夜风中高高飘扬起来,远远看去,仿佛从他背后伸展开的两只黑色的翅膀。 “我是托马德?安,白丘营地临时守卫队长。”托马德一本正经的大声宣布,背后似乎有人窃笑了两声,不过他没有在意,“我们尊奉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真正的统治者,佣兵王约瑟夫?铁托阁下的命令,什么强?龅牙首领,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瘦子狐疑的打量着托马德,这个自称首领的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不过刚才那个大胡子却显得很尊重他,其他人也没有出言反对。“说不定是铁托城主的什么人。”他暗自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结论,“我最后重复一次强?龅牙首领的命令,打开营地大门,放下武器,否则强?龅牙首领的大军攻破营地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得被处死!” “如果俺们打开营地大门,结果被冲进来的蛮兽人杀个血肉横飞怎么办?”老巴赫重重哼了一声,“别以为俺们不知道蛮兽人的承诺是怎么一回事。” “我可以担保!”瘦子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强?龅牙首领不会伤害向他表示臣服的人,绝对不会。” 老巴赫爆出一阵粗野的大笑,“一个叛徒的话能信吗?”他完全没有掩盖语气之中的鄙夷,“你连自己的脑袋都不能保证始终留在脖子上,还要替俺们担保?” 瘦子显得有些急躁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蛮兽人大军的动向,然后跺了一下脚,“该死的,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打开营门?说真的,如果你们不照办的话,每个人的脑袋都会被强?龅牙首领活生生的扭下来,也包括我脖子上的这一颗。” 老巴赫正想继续胡扯,托马德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听,号角声。”年轻的佣兵团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查玛队长那边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现在该我们表现一下了。” “太棒了,俺早就等不及要砍几颗野兽崽子的脑袋了。”老巴赫兴高采烈的叫嚷着,然后朝营地外面的那个瘦子招了招手,“嘿,你,呆在那里等着,俺们马上就会打开营门。” “你们总算是打算向强?龅牙首领臣服了?”瘦子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诸神慈悲,那就救了我,也救了你们自己的命。” 没人回答他,因为围墙上的人影已经消失殆尽,就连不会骑马、或者没勇气跟随队伍冲出营地的女奴和马厩小厮也都跑下围墙,他们有的单独躲进某栋建筑,紧紧关上房门;有的和几名行动不便的重伤员呆在一起,等待着命运之神给予的最终判决。 托马德快步来到营地大门的内侧,这里已经聚集了整整二十名准备决死一拼的勇士,借助火把的光芒,托马德用凛然的目光扫视众人,看到那一张张面孔虽然大多有些苍白,但是却没有退缩和畏惧的表情。 “这是一次几乎是注定死亡的出击。”托马德开口的时候,声音压下了呼啸的夜风和营地外咚咚作响的战鼓,“你们刚才应该都已经听到了,我打算率领你们冲向蛮兽人大军的核心,用我们的生命,换来其他人突出重围的机会!烈焰之子的兄弟们,如果谁想要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站在这里的没有孬种!”老巴赫的胸膛里爆发出一声闷吼,“紧握斧头,战斗至死,绝不后退,这就是俺的回答!” “战斗至死!绝不后退!”勇士们用武器敲击着盾牌和铠甲,脸上的苍白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醉酒般的红晕。 “很好,这是我们的勇气,更是勇士的疯狂。”托马德飞身跳上黑色野驼,给予所有人一个充满惨烈味道的微笑。“打开营门,自此时起,有进无退!自由都市万岁!” “自由都市万岁!”队伍中轰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随后沉重的营地大门在绞盘的拉拽下缓缓打开,没等全部开启,托马德双脚一踢坐骑的腹部,宛如一股黑色旋风一般冲向火光闪烁的前方。 营地外面,瘦子已经心神不定的转了好几个圈子,“这些家伙该不是在耍我吧?”他大声质问着自己,“活见鬼,如果是那样,强?龅牙首领可不会饶了我……” 营地大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两边打开了。瘦子的脸上立刻露出如蒙大赦的笑容,他朝着营地大门的方向直起腰杆,刻意摆出了一副使者应有的高傲姿态。 “自由都市万岁!”铿锵有力的呐喊声回荡在天穹之下,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出营地大门,人数虽少,却带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杀伐气息。瘦子惊叫一声,他看见无数黑影像是一堵墙壁一样迎面压来,眨眼间就充满了他的视野,又像是一股股狂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 “诸神啊!救救我!”瘦子发出了一声悲号,“你们这群疯子,疯子!”他朝着从身边掠过的骑兵尖声咒骂,唾吐黏痰,“强?龅牙首领会敲开你们的蠢脑袋,看看里面是否塞满了米糠渣滓!” “叛徒,去死吧!”随着这句咒骂,一支长矛从队尾一名骑兵的手中暴射而出,矛锋贯入瘦子的喉咙,直透后颈。咒骂声曳然而止,瘦子的两只眼睛全都凸了出来,痉挛的手指抓住矛柄,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将其拔出。整个身体无力的向后仰倒,跌入黑暗之中。 ------------ 第十八章 决死冲锋,萨满秘术... 二十二名无惧死亡的勇士组成一个完美的楔形冲锋阵列,朝着宛如火焰丛林的火把光芒猛冲过去。蛮兽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遭到主动进攻,托马德骑着双峰野驼“黑骑兵”冲到那些家伙面前的时候,至少有一多半蛮兽人瞪大了惊恐的眼睛,随后发出一阵恐惧的叫喊声。 楔形阵列凶猛的嵌入蛮兽人的队伍之中,托马德一骑当先,尤为高大的“黑骑兵”扬起蹄子,将最前面的两只蛮兽人踩在下面,骨折和惨嚎声同时响起。托马德不为所动,俯身向前,狮鹫之剑宛如一道闪电般撕开晦暗夜色,切入皮革、肌肉,砍断骨骼,温热的鲜血泼洒开来。 老巴赫和另一位佣兵队长紧随其后,战斧和大剑朝着已经动摇的蛮兽人阵列狠狠劈去,又有几名蛮兽人血流满身的倒在地上。后面的骑兵一拥而入,冲入这个被强行打开的缺口。 蛮兽人的队伍虽然庞大,但是却像要害挨了狠狠一拳的巨人一样,被打得懵了头。许多蛮兽人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连武器都没来得及举起就遭到剑砍、斧劈和枪戳,纷纷惨叫着倒地身亡,幸存下来的家伙四散奔逃。托马德朝着那些蛮兽人的身影连续挥了几次手,释放出一个极大范围的惊恐术。于是混乱像是燎原野火一样扩散开来,惊慌的叫喊和纷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连战鼓的咚咚声也变得凌乱不堪。 如果此时从高空俯瞰下去的话,原本团团包围住白丘营地的这片火海,已经有一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但是其他三个方向上的蛮兽人大军依然秩序井然,而且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原地。 对于以打仗虽然勇猛、但是毫无章法而著称的蛮兽人来说,这种严守纪律的情况很不多见。实际上就连那些部族首领都在极力遏制着胸中鼓荡的战意,一个个蛮兽人咆哮武士更是紧握战斧、竖起耳朵,等待着由战鼓和骨笛发出的最新指令。 一座尤为巨大的帐篷矗立在无数手持火把的蛮兽人咆哮武士中间,帐篷是用整片整片的冬狼毛皮缝制的,看上去非常暖和,顶上装饰着一圈猛兽颅骨,还有枝枝杈杈向四面伸展的驯鹿角;十几面巨型兽皮战鼓围绕着这座帐篷,每一面战鼓后面都侍立着高大魁梧、赤裸上身的鼓手;帐篷的前面挖了一个足有十几米方圆的火塘,酷热四溢,火塘里面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炭,旁边站着几位身穿破烂长袍、手执白骨祭杖的萨满侍僧。 这些萨满侍僧的身体正像是被狂风吹拂的树枝一样左右摇摆,阵阵诡异的歌声从他们的喉咙里面飘扬出来,为这原本就显得格外野蛮的场景更是蒙上了一层诡异和凶残的气氛。 一名颈挂骨笛的哨探脚步匆忙的从前方返回,绕过火塘,在帐篷门前跪伏下来。 “强?龅牙大瓦卡奥。”哨探用带有浓重口音的蛮兽人语说,“人类骑兵突然出现,阵列动摇,第一巴哈溃散,勇士死了很多。第三巴哈现在面临进攻,冈?力克要求……”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显得有些害怕,“……恳请强?龅牙大瓦卡奥,能够派兵支援。” 帐篷深处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咒骂,“嘶嘎克!”声音响得好像是一块石头突然裂开,紧接着厚重的冬狼皮门帘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挥起,一名身材格外高壮的蛮兽人迈着沉重慑人的脚步走了出来,身上的犀牛皮铠甲和地行龙骨头盔在火塘的映照下被镀上了一层橙色的光芒。 “那个懦夫不配做冈!”这名蛮兽人发出吼叫的时候,簌簌发抖的可不仅是那名倒霉的哨探,连在火塘旁边跳着诡异舞蹈的萨满侍僧也战栗着停下动作。“人类小虾米的数量不会超过二百,这还是傍晚时分有支队伍进入营地之后的结果,强大的蛮兽人勇士居然在不足二百的敌人面前四散奔逃,这简直是巨大的耻辱,毫无威望可言!” “蛮兽人的勇士无所畏惧,强?龅牙大瓦卡奥。”哨探的身体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人类的骨肉如草,而咆哮武士是最为锋锐的镰刀。但是我们无法对抗神秘的魔法,第一巴哈的勇士们根本没有得到公平战斗的机会,就被赶得四散奔逃,他们的心智已经被扭曲了!” 龅牙首领咧了一下嘴角,两只巨大的犬齿因为这个动作闪出一道狰狞冷光,“人类小虾米的魔法?”他用手揉搓了一下满是青筋和疤痕的下巴,“我怎么不记得在这个小小的营地里,还有魔法师坐镇啊?” “是真的,大瓦卡奥,那个人类挥一挥手,就会让最勇敢的咆哮武士心生恐惧,手握不住武器,腿撑不住身体。他还能够召唤最锐利的目光都无法看透的黑暗,第一巴哈的冈就是被那种黑暗笼罩,然后就丧了命。” 龅牙首领的表情依然是满不在乎,不过心中却已经升起了一丝不安。“魔法的确讨厌,但是蛮兽人从来不怕魔法。”他朝着那名哨探大声说,“我会派给第三巴哈支援,一百名最精锐的咆哮武士,必须把那个人类魔法师弄来给我看看,活的死的都可以。” 哨探的脸上泛起一阵欣喜,他最后一次低头致敬,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龅牙首领转过身,打算吩咐鼓手传出自己的命令。 “龅牙瓦卡奥,请等一下。”从冬狼皮帐篷里面传来了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随后一个拄着多节木杖的老蛮兽人佝偻着背走了出来。这名老蛮兽人看上去足足超过了七十岁,所剩无几的毛发全都变成了雪白,用一根皮绳盘在头顶上;他的右耳戴着一枚非常巨大的金环,上面整整镶嵌着七颗红宝石,代表他的身份是一位七宝大萨满。 “撒罕大萨满。”即使是以桀骜不驯的龅牙首领,在大萨满面前也必须低下高昂的头颅,“您的智慧,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新的启示?” “那个方向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沙漠祖灵告诉我,那并非凡力所能阻挡。”撒罕大萨满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指向正在出现骚乱的地方。“龅牙瓦卡奥,只有伟大祖灵的仆人方能将其牢牢抵挡,并且击溃。” 龅牙首领的眼里闪过一丝慎重的光芒,这位蛮兽人首领从来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冲动粗野。“撒罕大萨满,那个人类魔法师的力量很特殊吗?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曾经叮嘱过我,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您冒着受伤的危险啊。” “我相信伟大祖灵的力量完全可以摧毁一切敌人,当然包括那个拥有奇特力量的人类。”撒罕大萨满信心十足的回答,“跟我来,龅牙瓦卡奥,我会让你看到伟大祖灵的力量。” 当撒罕大萨满在十几名萨满侍僧的怪异吟唱下,将一把黑色粉末洒进熊熊燃烧的火塘的时候,正在率队冲锋的托马德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好像有两把烧红的钢锥同时刺入额头的左右两侧,带来的可怕痛苦让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如果不是老巴赫及时贴上来,伸出右手托住他的身体,说不定托马德就会一头从双峰野驼的背上栽倒下来,接着被身后来不及让开的骑兵们踩在脚下。 “托马德兄弟,怎么了?”老巴赫大声叫嚷起来,“是什么地方受伤了吗?该死,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事。”托马德咬紧牙关,勉强坐直了身体,“继续,我们不能停……继续冲锋!巴赫兄弟,你先指挥一下!” 老巴赫用力点了点头,他明白目前这支队伍面临的危险。即使是借助托马德的魔法和蛮兽人的疏忽大意,在突破蛮兽人第一道阵列之后,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六个人跟了上来。其余人不是被蛮兽人拉下骑鞍,当场惨死;就是在浓重夜色和魔法的双重遮蔽下迷失了方向,已经无法跟上队伍了。 “我知道了,托马德兄弟。”老巴赫一面回答,一面高高举起黑钢战斧,“所有人,暂时听从我的命令……”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托马德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双峰野驼的鬃毛,用力之大,让那头绰号“黑骑兵”的野驼发出了痛苦的嘶鸣。他伏在野驼的脖颈上,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又似乎是蛮兽人正在发出咆哮,最后的印象就是右手腕上的刺青烫得吓人,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托马德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昏迷,所以他不知道老巴赫等人有多么慌乱,甚至连决死冲锋都停了下来。他同样也不知道在右腕的刺青空间里,整座暗黑精灵城堡都在剧烈震颤,一些不够牢靠的黑曜石石像从墙壁上跌落下来,暗黑精灵、灰矮人和其他城堡住民都在惊慌失措的胡乱奔跑,附着在城堡墙壁上的妖火时暗时灭,看上去仿佛到了这座城堡的末日一般。 格斗武塔顶层的黑曜石平台上,暗影斥候首领丽莎?黑刃和血腥姐妹首领薇儿娜?夜魅结束了一场旗鼓相当的较量,然后表情不甚情愿的相互施礼。依旧以银发青年形象示人的智能客服t53刚刚露出微笑,举起盛满美酒的水晶杯想要说些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抬起头来看向溶洞的顶壁。 “发现玩家安之若素受到不明来源的精神力量冲击。力量强度判定3,恶意度判定5,按照网络安全守则第十二条及人工智能逻辑判断,准许对该恶意精神力量来源予以有限度反击。” 伴随着电子合成语音的庄重宣告,t53的身体周围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随后两只黑色的羽翼从他的后背伸展开来,托着他的身体缓缓升空。 一抹血光从t53的右手掌心喷射而出,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一把赤红色的长剑,剑刃上密布繁复精美的诡异花纹,花纹之中流动着血色光芒,看上去有股非常独特的邪恶味道。 “精神来源位置锁定,反击方式,堕天使的血腥之剑。” 下一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托马德伏在双峰野驼背上的身体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在强?龅牙首领的冬狼皮帐篷面前,空气骤然波动,一个身披连帽斗篷,手持狮鹫之剑的身影凭空出现,仿佛是从空气之中走出来似的。 正在火塘前面挥舞手臂的撒罕大萨满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枯瘦佝偻的身体闪电般转了过来,多节木杖指向那个人的胸膛。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杖头射出,撕开虚空,发出连串噼啪爆鸣声。但是那个人并没有躲开,反而举起那把狮鹫之剑,从上至下挥出一道血色剑光。 血色剑光和那股无形力量猛烈撞击在一起。就在强?龅牙首领的面前,整个世界仿佛突然炸得四分五裂,蓝色、黄色和红色的闪电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五彩斑斓的虹光。强?龅牙首领感到自己的双眼一阵刺痛,忍不住转过头去。等到巨响和强光终于消失的时候,强?龅牙首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惨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他引以为豪的冬狼皮帐篷已经四分五裂的瘫在地上,兽皮战鼓也统统都被掀翻在地,不过相比之下,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撒罕大萨满和他那些萨满侍僧全都跌进了火塘,除了身上拥有好几件魔法防护物品的大萨满还有口气吊着命之外,其他人都被熊熊燃烧的火炭烤得焦黑,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恶臭味道来。 只有那个年轻人不见了,如果不是地上残留着几丝被大萨满反击的秘术撕裂下来的布条,强?龅牙首领甚至不敢相信那里曾经有个年轻人凭空出现,用一道可怕的剑光击溃了撒罕大萨满的秘术仪式,还把他本人打得生死不知。 强?龅牙首领第一次感到,人类的力量未必如他想象之中那样孱弱,说不定蛮兽人想要建立起自己的庞大帝国,付出的代价将会是同样的庞大。 ------------ 第四卷 蛮兽人的冒牌先知 ------------ 第一章 使者,面见,破盟 塔塔尔丘克城特使费列罗?厄尔尼诺静静的等候在一座巨大帐篷的门前,面带笑容、姿态恭谨的躬着身子,肩披御寒的瓦尔羊毛斗篷,手里拄着一支代表使节身份的弯曲牧杖。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足足两个多小时了,虽然并没有遭到除了冷落之外的刁难――那些来来往往的咆哮武士和部族首领根本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不过忐忑不安依然溜进了特使大人的心中,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增长。 或许只有等到蛮兽人诸部落之王同意接见的那一刻,费列罗?厄尔尼诺心中的那块沉重的石头才会落地吧。 两名高大魁梧的蛮兽人咆哮武士站在他的身后,手中都举着浸满黑油的火把,宛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屹立着。四颗足有拳头大小的黄色眸子紧紧的盯着特使大人的瘦脖子,目光狞厉残忍,活像是饥渴的巨狼在打量自己的猎物,让特使大人满是皱纹的脑门上很快就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幸好这样苦苦的等待在十几分钟之后就结束了。白熊皮的厚重门帘一动,一名身穿熊皮护甲,腰间悬着两把黑钢战斧的白帐精锐近卫走了出来,表情冷酷的打量了一下费列罗?厄尔尼诺,然后用粗里粗气的声音说。 “王要见你,跟我来吧。” 那名近卫的语气和动作都显得很不耐烦,还没等费列罗作出回答,就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费列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满心惶恐,然后一路小跑跟上那名近卫的脚步。 帐篷里面的空间非常大,不过空气极为浑浊,混合着劣质烈酒、汗臭和野兽皮毛的味道。帐篷的四角都点着火盆,黑铁的托盘里面装的满是烧得通红的火炭,让帐篷里面充满了酷热的感觉;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毯子,十二根雕刻着古朴图腾的橡木柱子撑起直径数十米的半圆穹顶,穹顶的最中央有着三个紧密相连的半月图案,这既是蛮兽人三月崇拜的象征,又是能够通风透气的天窗。 几十名部族首领在橡木柱子旁边席地而坐,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叠厚厚的牛皮。费列罗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一张张残忍而凶恶的面孔,作为冒险者工会的资深长老,他可没少和这些部族首领打交道,光是凶名赫赫的劫掠者部落就能说出一连串来。但是现在……费列罗努力维持着脸上恭谨的表情,沐浴着从两侧射来的凶狠目光,一步步向前走去。 亚伯拉罕大沙漠诸部族之王就坐在帐篷最中央的王座上。与其说那是国王或者部族首领的座椅,还不如说是骸骨堆成的恐怖象征,成百上千根肋骨和脊骨组成了一座苍白的高台,几百颗骷髅堆砌成阴森可怖的王座,空洞的眼眶似乎正在倾述对于死亡的极大恐惧。 费列罗?厄尔尼诺走到距离那堆骸骨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按照蛮兽人的礼节以手加额、抚胸、捋须,然后行了三重跪拜礼。 “强大的蛮兽人之王,您的威名震撼大地,您的权柄与三月之神共同主宰天空。”起身之后,费列罗没有擦去额头上的灰土,恭谨的躬着身体,用腔调生硬的蛮兽人语开始例行的赞颂。不过他刚开了一个头,就被白骨王座上的王者挥手阻止了。 “谢谢你,费列罗?厄尔尼诺,我的朋友。”蛮兽人之王的声音并不粗鲁,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他的形象也与传说中茹毛饮血的恐怖君主并不符合,这位被数百个部族奉为共主的蛮兽人之王容貌刚硬方正,目光清澈锐利,只有下巴上缀有人骨雕饰的胡须给人一种野蛮的印象,却又被他脸上热情友善的笑容所掩盖了。 “朋友之间不必用到那些虚伪矫饰的言辞,告诉我,塔塔尔丘克的铁托陛下究竟想要知道什么,才在这对彼此都很重要的时间派出你,来请求我的接见?” 费列罗稍稍抬起头来,让他颇感吃惊的是,蛮兽人之王并没有穿着传统的部族服饰,而是披着一件狮鹫帝国贵族风格的深紫色长袍,上面点缀着无数精美钻饰,胸前还有一枚象征着皇室成员的徽记――头戴金色宝冠的展翅狮鹫。 “我带来了塔塔尔丘克人所共同拥戴的领袖,佣兵之王约瑟夫?铁托陛下对您的祝贺。”费列罗一面回答,一面低下头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蛮兽人之王居然穿着一件狮鹫帝国皇室的长袍,这究竟是有什么隐晦的表示?还是某个被打劫的商团里面恰巧有这么一件打算敬献皇室的东西? 他的思考并没有干扰到语言的流畅,已经在脑海中重复过数十遍的话以恰到好处的语气说了出来。“铁托陛下祝贺亚伯拉罕之王祖鲁?格里投茨陛下顺利获得了大批急需的物资,并且让我给您带来了一批精钢锻造的武器和铠甲。按照去年两位陛下讨论过的那份协议,他希望您能够考虑着手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当然,下一步计划。”蛮兽人之王若有所思的微笑着,手指敲打着扶手上的骷髅,“费列罗?厄尔尼诺,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铁托陛下有没有让你带来其他的问候?”他的笑容依旧诚恳,但是眸子之中闪过的光芒却如同洞彻人心的利刃,让费列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比如,一支不听话的蛮兽人部队攻击了某处营地,是否让铁托陛下感到怒不可遏了呢?” 费列罗深深的低下了头,“不,没有的事。”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铁托陛下能够理解格里投茨陛下的难处,协议是绝密的,不能被普通部族首领和身份低微的骑士得知。白丘营地的守卫队长很可能在发现蛮兽人部落的踪迹时主动发起了进攻,这是一场不幸的误会,责任并不在您的身上。” “非常感谢铁托陛下的信任。”蛮兽人之王发出了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似的,“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攻击白丘营地的那支部队正是根据我的命令呢?” “您在开玩笑吧?”费列罗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用手擦拭着额角沁出的汗珠,“格里投茨陛下,这……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亲爱的费列罗。”蛮兽人之王霍然站起,脚步沉重的走下白骨王座,一名近卫武士为他递上了沉重的双刃战斧,另一位则捧着熊头造型的黑铁头盔紧随其后。 “根据我的命令,亚伯拉罕二十八个最强大的蛮兽人部落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动员的精锐咆哮武士超过了一万人,还有两三万奴工仆役。这支大军将会按照协议劫掠狮鹫帝国西部和南部的边境城镇,最后围攻军事重镇塔尔隆要塞。”祖鲁?格里投茨一面说,一面慢条斯理的举起双手,将身上那件深紫色长袍撕成两片,露出下面闪烁着狰狞光芒的黑色铠甲,“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首要目标要成为这支大军的攻击对象。” 费列罗?厄尔尼诺惊恐万状的踉跄后退。能够作为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特使,他自然不会蠢到听不出蛮兽人之王这番话里不祥的味道。“格里投茨陛下,您打算撕毁与铁托陛下的协议?” 他看了看被扔在脚下的皇室长袍,绝望已经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您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狮鹫帝国绝不会允许蛮兽人拥有自己的王者,四大王牌骑士团和皇家魔法师团都会倾力出击,没有塔塔尔丘克这个盟友,新生的蛮兽人王国必将受到无比沉重的打击!” “部族的许多大萨满都表示反对这次的协议,因为祈求预兆的仪式并不顺利。”祖鲁?格里投茨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右手稳稳的握住双刃战斧的斧柄,“很原始和陈旧的习俗,我的朋友,但是你必须谅解,这也是我们蛮兽人立足沙漠的根本。” 费列罗感到全身发冷,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难以置信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想要鼓起勇气厉声抗议,想要说出种种威胁之词,想要试图改变蛮兽人之王的决定。但是他的双腿背叛了他,坚硬的地面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全身的力气一瞬间就全都流淌出去,费列罗?厄尔尼诺所能做到的只有瘫软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嘟哝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哀求。 蛮兽人之王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垂落的目光之中充满悲悯,“这是另一个古老的习俗,费列罗?厄尔尼诺,出征前祈求三月大神庇佑的血祭。”他的语气和善得像是个正在布道的神职者,如果不是正在缓缓举起那把双刃战斧的话。 “我的朋友,事关传统,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 第二章 一觉醒来变先知 托马德?安是被一阵恶臭的怪味熏醒过来的。这股味道非常难以形容,似乎混合了腐烂尸体、沤烂的干草和粪便尿臊的味道,让托马德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眼前是一片昏黑,托马德脑海之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被蛮兽人俘虏了,现在正被关在某处地牢或者其他类似用途的建筑当中。 这是个非常糟糕的结果,虽然比死亡要好得多,不过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无论是传说抑或亲眼所见,托马德都不相信蛮兽人能够如此优待俘虏,给他身上的伤口进行了相当完好的处理。 虽然身体无处不痛,但是托马德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显然,那次不知名的大爆炸对于自己身体的伤害相当严重,托马德看到自己从脖颈以下就全被某种不知名的叶子包裹起来,右腿上从膝盖到脚踝还上了简陋的树枝夹板。 他用僵直的手指揭开了其中一片叶子,然后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叶子内侧涂满了某种气味刺鼻的药膏,但是仔细回味却有种清凉的味道,显然是用途是治愈伤口,而非惩罚囚徒。 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托马德的体力,倒回干草铺成的床铺时,他忍不住急促的呼吸了两下,随后又被空气中的恶臭味道呛得咳嗽起来。那股恶臭是如此浓郁,简直能够咀嚼,而且渗透了托马德的鼻孔,深深钻进了他的肺部。 一股救命的新鲜空气伴随着灰色的晨光透入黑暗,随后有个人快步走了进来,在托马德的床边坐下。“您终于醒了。”那个人用某种口音很怪异的语言说,托马德最多只能听懂一小半,剩下的需要靠猜测才行。 “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部落的长老说如果今天您还没有办法醒来,那就代表您的灵魂已经踏入了黑月之主的静谧国度。” 托马德咳嗽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的头晕的很厉害,嗓子里面像是燃烧着一团火,说出每个字都要耗费大量的力气。“你是谁?这是……哪里?” “俺是蛮牙部落的索尔之子,因为没有进行过烙骨仪式,所以还没有自己的名字。”那个人一面说,一面用手背试了试托马德的额头,触感似乎有些粗粝,不像是人的手背,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皮革。“萨满大人,您已经不再发热了,这很好,但是您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好好休息。” 托马德虽然感到额头阵阵胀痛,但是依然没有漏掉那个人对他的尊称,“萨满大人?”他有些迷惑的重复了一遍,随后警醒过来,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是钢彦长老看出来的,俺们蛮牙部落的钢彦长老活了足足二十个二十个二十个又五个年头,睿智之威望远近闻名。”索尔之子很骄傲的回答说,“不过是我第一个发现您的,当时您昏倒在一片岩石戈壁上,遍体鳞伤,身边都是焦黑的痕迹,还有被烧成手指头那么大点的石头碎渣。钢彦长老说那是萨满秘术失败后反噬的痕迹,还说您应该是某位强大萨满刚刚出师的学徒。” 托马德好不容易才遏制住心中的惊讶,没有把一丝一毫在脸上露出来。“银月之昆雅女神保佑你,孩子。”他用曾经看到过的一段蛮兽人祈祷词回答说,“帮助女神的仆人乃至高的虔诚行为,必将得到女神的庇佑和福报。” 索尔之子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由于逆光的原因,托马德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变得急促的呼吸能够察觉到这个年轻蛮兽人的激动。“真的吗?萨满大人,这是足够虔诚的行为吗?”他的急切毫无遮掩的从语气之中流露出来,“那么昆雅女神会不会因此赐予蛮牙部落一位萨满大人呢?蛮牙部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萨满大人了。” “索尔之子,安静。”一个显得苍老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瘦削、满头白发的老蛮兽人走向托马德躺着的床铺,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索尔之子,后者立刻把嘴巴紧紧闭了起来,活像是两片受惊的蚌壳。 “萨满大人,请您安心休息吧,不要让这个小鬼的胡言乱语打扰您睿智的思考。”老蛮兽人的话说得很慢,不过口音更加近似于通用语,让托马德听得很舒服。“为三月大神的仆从服务乃每一位信徒应尽的义务和责任,除了感谢之外,无需收取任何回报。何况索尔之子能够发现您,也是得到了银月女神昆雅和红月女神玛法的指引,而您能够从昏迷之中醒来,则是黑月之主索纳塔并未容许您踏入他的静谧国度。” 托马德小心的隐藏了自己的尴尬,关于蛮兽人信仰的三位月神,他所知道的恐怕仅限于神祗的名字和一些只言片语的祷言。面对老蛮兽人虔诚而安详的目光,他实在是感到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绝不能够暴露身份,不仅仅是重伤未愈的现在,哪怕是身体恢复如初之后也不行。无论蛮牙部落究竟做过什么,这些蛮兽人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绝对不能因为身份暴露而发生冲突。 “所有的高尚行为都应该得到恰当的回报,这是红月女神玛法的至高规条。”托马德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庄重一些,红月女神的教义当中的确好像有这么一句,不过是不是至高规条就不清楚了。“您就是蛮牙部落的钢彦长老吧?很抱歉,那个意外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 那个意外究竟是什么?托马德当然不清楚,不过从索尔之子的叙述中,他已经推测出这里应该距离白丘营地很远,至少蛮牙部落对那场发生在沙漠边缘的战斗毫不知情。 正如托马德所想象的那样,老蛮兽人摇了摇头,语气缓和的回答说,“完全没有,萨满大人,索尔之子发现您完全是个意外,据我估计,您施展萨满秘术的时候,选择的也不是这里附近吧?” 托马德装出一副正在回忆的样子,等了几秒钟之后,他幅度很小的点了一下头。“我必须承认,这里让我感到相当陌生,而且我也没有听过蛮牙部落这个名字。” “蛮牙部落没有萨满大人,很多年了。”索尔之子忍不住用忧伤的声音说,“所以蛮牙部落的过往被遗忘在重重阴影之中,蛮牙部落的威名只在我们的心中回荡……”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钢彦长老皱起眉头,宛如斑驳树皮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索尔之子,安静,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剥夺你服侍萨满大人的权利。” 这个威胁对于还未成年的小蛮兽人显然很管用,索尔之子急忙再一次紧紧闭起嘴巴,不过托马德猜想如果他继续旁听下去的话,忍不住开口插话的时间不会太久。 “蛮牙部落没有自己的固定领地,更没有绿洲,始终在亚伯拉罕大沙漠腹地流浪,所以能够遇到萨满大人,应该是红月女神玛法的指引。”钢彦长老一面解释,一面轻手轻脚的为托马德换上了涂满新鲜药膏的树叶,顺便查看了一下伤口的恢复情况。“萨满大人,您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再有三四天时间,伤口就能够大致愈合了。” “不要说三四天,只要再躺上一个上午,我就要被熏死了。”托马德有些恍恍惚惚的想。当他听到钢彦长老的解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把想法说了出去。 “萨满大人,足够的臭气对赶走疫病邪灵是很有效的,这是部族沿用了上百年的传统。您的伤口愈合得这么快,肯定也与这种治疗方法有关。” 托马德很想反驳,但是考虑到反对蛮兽人的传统治疗方式,对于自己掩饰身份并无好处,于是他只好咽下原本想说的话,换了一个提议。 “这里太暗了,钢彦长老,能不能点上一盏灯火?或者火盆,什么都好。” “当然可以,萨满大人。”钢彦长老偏过头,吩咐在一边静静跪坐的小蛮兽人,“索尔之子,去为萨满大人取支火把来。” 小蛮兽人答应一声,迅速跑了出去。钢彦长老目送他离开,然后回过头来,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托马德。虽然这个老蛮兽人容貌丑陋,额头布满凹凸不平的骨瘤状突起,面颊和手臂上也像是枯萎树皮那样粗糙难看,但是毫无疑问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且具有某种神秘的穿透力。 托马德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手臂。他刚才小心翼翼的试图触动右手腕上的刺青空间,结果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好像已经干涸了,根本无法进入冥想状态,更没有感觉到刺青空间的存在。对于重伤未愈的托马德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现在更为虚弱的状态了,这种虚弱的感觉甚至干扰了他的判断力,以至于没有捕捉到老蛮兽人眼底突然闪过的一丝奇异光芒。 “萨满大人,您应该休息了。”钢彦长老绑好托马德手臂上最后一处伤口,然后收起盛满刺鼻气味药膏的木盆,低头致敬说,“您的头部遭受过很严重的撞击,虽然表面并没有什么伤口,但是肯定会带来一些不良反应,索尔之子会始终陪伴在您的身边,有什么需求的话,请您不要客气。蛮牙部落虽然穷苦,但是足够虔诚,对于奉养三月之神的仆人绝对会尽心尽力。” 托马德费力的点了点头,一半是伪装,另一半也是感到眩晕更加严重,“我的确感觉自己还很虚弱,钢彦长老,您说得对,我打算休息了。” 老蛮兽人再次低头致敬,然后动作轻缓的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托马德始终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意识几乎马上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 第三章 困境,冥想,伤愈 在令人绝望的困境之中,坚强的意志显得尤为重要,有些人或许会放任绝望吞噬自己的心灵,变成一具放弃自尊的行尸走肉,但是托马德绝对不在其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意识清醒,托马德就在努力的进行着冥想。头部的重创让他在精神力的恢复方面举步维艰,很多时候都会因为过度消耗而陷入昏迷状态,不过在经过了整整三天的不懈努力之后,托马德终于感觉到右腕传来了一丝熟悉的灼热。 那是刺青空间已经恢复联系的征兆。 托马德极力遏制住满心的激动,他不能在有人察觉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刺青空间,毕竟从表面上看,他身上的伤势还远远没有愈合,哪怕是坐直身体都要痛的汗流浃背。这样一个难以动弹的重伤员突然在养伤的帐篷里面消失无踪,毫无疑问会引起一些不可预测的后果。 托马德还没打算现在就离开蛮牙部落,至少他要等到自己的伤势痊愈,打探到一些来自外界的消息,而且最好还能报答救命之恩之后再说。 照料托马德生活的索尔之子是个年纪很小的蛮兽人,托马德原本从他和成年人接近的体型猜测,这个小蛮兽人应该有十几岁了,然而经过一番交谈才弄明白,蛮兽人十岁就算成年,而索尔之子才来到世上六个年头。 对于自己居然被一个六岁小孩照料的事实,托马德发自心底的感觉很不自在,但是他也感觉到了蛮牙部落的生活窘迫的程度,从贫瘠的沙漠里寻找食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有已经成年的蛮兽人都为生存而竭尽全力,哪怕钢彦长老也有自己必须忙碌的事情。让一个成年蛮兽人来照料自己,而让索尔之子去负担更加沉重危险的工作,托马德显然更加做不到。 幸好索尔之子虽然和每个那种年纪的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心,但是却对托马德非常敬畏,对他的吩咐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几乎不会打一点折扣。所以在确定刺青空间已经恢复联系之后,托马德仔细考虑了几分钟,决定还是稍微冒点风险。 “索尔之子,你在吗?” “我在这里,萨满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小蛮兽人立刻从帐篷的角落里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托马德咽下满口罪恶感的苦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淡然,“我已经恢复了一些力量,现在想要试着和伟大的银月女神昆雅进行沟通,但是我在沟通的时候不能受到任何打扰,索尔之子,你能为我在帐篷外面看守一会,阻止其他人进来吗?” “当然能,萨满大人。”索尔之子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连钢彦长老也不可以进来。”托马德有些不放心的补充说。 这次小蛮兽人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点了点头,“钢彦长老不会打扰萨满大人的,我保证。” 蛮兽人普遍性格耿直,他们答应的事情很少有反悔的,甚至牺牲生命也会做到。这是托马德在蛮牙部落生活的这几天里深深体会到的东西,等到索尔之子跑出帐篷之后,托马德抓紧时间,紧闭双眼,立刻进入了完美的冥想状态。 空气由浑浊恶臭骤然转为冰冷清新的时候,托马德感到自己的眼眶都在发热。睁开眼睛,眼前壮丽的钟乳石窟和跳跃的妖火都让他感到无比亲切,更不要说那座宛如剪影一般矗立前方的黑色城堡了。 “契约者,你总算来了。”伴随传送魔法的蓝白色光芒,t53的身影出现在托马德的面前,不过人工智能客服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虽然还是那副英俊银发青年的模样,但是身上的衣服却破烂不堪,不但有利刃切割和火烧酸蚀的痕迹,右肩甚至还插着一支造型熟悉的黑色弩矢。 托马德忍不住咧嘴一笑,“你看上去真够糟糕的,t53。”他打量着显然刚刚进行过一场鏖战的银发青年,“让我想想,丽莎?黑刃,还有薇儿娜?夜魅?或者再加上几位血腥姐妹联手?我在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你的艳福可不浅呐。” “去你的艳福!”t53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自从订立契约之后,这位人工智能客服的确越来越多流露出人性化的一面。“你的样子也很精彩,我的契约者阁下,这些臭烘烘的泥巴是怎么回事?还有腐烂的叶子,你是刚从蛮兽人的大厕所里面逃出来吗?” 托马德敛去笑容,目光在同时变得冰冷起来。“那要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了,t53,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会直接躺在某个蛮兽人部落的帐篷里?” t53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那是个意外。”他不很情愿的承认说,“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救你的命,当然同时也是在救我的命。那个满身臭气的老呆瓜居然能够操纵难以形容的强大精神力量,如果不是我利用人工智能逻辑判断他已经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动用全部权限进行反击的话,恐怕你的大脑已经直接被烧糊了。” 托马德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英雄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结果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痛得脸色发白。“你还说只要我成功救出那支冒险者的队伍,就能让我的英雄事迹耳口相传呢,结果差点送了我们的命。” “我怎么知道会遇到那样的意外?”t53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原本的计划是在你率领那支队伍冲到蛮兽人统帅面前之后,一股脑扔出所有攻击魔法,然后在黑暗遮蔽的掩护下躲进刺青空间。这个计划本来完美无缺,谁知道会在那里遇到能够操纵强大精神力量的家伙呢?” “那家伙应该就是蛮兽人的萨满巫师了。”托马德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被一个蛮兽人部落当成萨满巫师供了起来,幸好如此,否则要是他们把我当成一个落难人类的话,说不定整个部落都会郑重其事的召开一次烧烤人类大餐呢。” “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这么臭?”t53忍不住皱起鼻子,“丽莎?黑刃和薇儿娜?夜魅都在等你,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好好洗个澡再说。” 托马德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他也很想尽快把自己弄干净,不过在洗澡之前,处理好自己这一身伤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十几分钟之后,满身清爽的托马德披着一件银黑色的丝绸长袍出现在城堡的议事大厅里,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在蛮牙部落那个比垃圾堆好不了多少的帐篷里面躺上一星期之后,托马德这还是第一次感到神清气爽,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斥候首领丽莎?黑刃和血腥竞技场首席姐妹薇儿娜?夜魅都等待在议事大厅的王座旁边,看到托马德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的露出微笑,以暗黑精灵的至高礼节俯身下拜,“欢迎回来,城主大人。” “很高兴见到你们安然无恙,丽莎,薇儿娜。”托马德一面回答,一面走到黑曜石王座前面。“我刚才听说城堡前段时间受到了损害,你们各自的部下有什么损失吗?” “几个姐妹在地震时扭伤了脚踝,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损伤。”薇儿娜用柔媚动听的声音说。相比之下,丽莎的语气就显得有些硬邦邦的,“斥候部队也没有损伤,不过格斗武塔的地基在震动中受到了一些损害,需要维修。” 托马德轻轻点头,在黑曜石王座上落座。“城堡日常维护和修缮方面需要的物资,t53,以后你可以直接拨付,不必请示我。” 银发青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鞠了一躬,“多谢您的信任,城主大人。”他特意选择了平时绝不使用的恭敬口吻,“不过我现在已经成为您的管家了,不应该再使用原来的编号,请您给我一个名字吧。” 这个要求有些出乎托马德的预料,不过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使用了我朋友的形象……”托马德注视着银发青年的熟悉面庞,有些感慨的轻声说,“但是我想你并不打算用他的名字吧?既然你是一个变异的人工智能,那么我叫你德尔塔如何?” 银发青年垂下眼眸,沉默几秒钟后,他用柔和的声音回答,“悉从尊愿,城主大人,今后我的名字就是德尔塔了。” 托马德轻叹一声,突然感到有些意兴阑珊。就在银发青年回答出那句话的同时,某种微妙之物――不管究竟是过去的羁绊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悄无声息的破灭了。从今以后,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世界已经彻底被割裂了联系的纽带,或许托马德还会在某个午夜梦回之刻,回忆起曾经和平而安定的岁月,然而除此之外,他不会再容忍心中存在一丝悔恨。 “现在我们来商讨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托马德刚刚说出了半句话,脸上突然露出愕然的表情。几乎是同一时刻,获得德尔塔这个名字的银发青年也抬起头来。 “有人进入了那座帐篷,城主大人,您必须马上离开。” ------------ 第四章 蛮牙危机,威望之战 从空气清新的议事大厅突然回到闷热腐臭的狭小帐篷,反差之大让托马德差点没有当场窒息。当眼睛好不容易适应黑暗之后,他发现情况比自己的预想还要好一些,并没有人真正走进这顶帐篷,从外面传来的激烈争吵声证明了那个小蛮兽人——索尔之子对于诺言的忠诚。 “俺最后说一遍,滚开,幼崽,否则俺就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外面那个陌生的粗嗓门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咆哮的声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萨满大人在和三月之神进行沟通,不能受到任何打扰,我不会让你进去。”索尔之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语气却坚定的像块石头。 “嘿呀,少在这里吓唬人了,蛮牙部落什么时候多了个萨满大人啊?”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用充满嘲讽的语气叫着,“蛮牙部落早就不再受到银月女神和红月女神的眷顾了,倒是黑月之主打算回收你们发臭的灵魂。你们的眼睛是盲的,你们脚下的土地不属于你们,你们的往昔威望一句话就能说完。现在你来告诉我,蛮牙部落还有什么能够阻挡野威部落的强大勇士?” 索尔之子发出了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用力投出的飕然破风声,随后有人闷哼,也有人大声怒吼。小蛮兽人刚刚笑了两声,就转为痛呼,显然是吃了点苦头。 “放开我,放开我。”索尔之子痛苦的叫声突然压过了众多嘈杂,那个粗嗓门随后恶狠狠地咆哮说,“居然敢朝俺扔石头,俺要活生生的揪下你的脑袋,小崽子!” 蛮牙部落应该是碰上麻烦了。托马德感觉怒火正在自己心中高涨,他的脑海之中像是有两头野牛正在角抵,一头叫做理智,理智要求他继续观望一段时间,而非鲁莽的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另一头叫做情感,情感告诉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索尔之子陷入生命危险,绝对不能。 索尔之子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喊,声音尖利、高亢、颤抖,这是无异于情感发出的重重一击,在理智能够恢复之前,托马德已经下意识的掀开兽皮门帘,把自己置身于一片血红暮色当中。 蛮牙部落并不很大,整个部落只有二十多顶兽皮帐篷,像是一簇腐烂的蘑菇一样挤在两座沙丘之间。五十几名蛮兽人战士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保护着十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老和一群还未成年的幼儿,这些战士男女皆有,而且大半身体上都带着鲜血淋漓的伤痕。 包围蛮牙部落的是另一群蛮兽人战士,数量远比蛮牙部落男女老少加起来还多,不过装备看上去同样粗糙简陋。他们的首领是一位格外高大魁梧的蛮兽人,胳膊和胸膛上满满的都是肌肉,正在用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一个小蛮兽人,毫不费力的将他拎了起来。 “放开他!”托马德的语气低沉而充满愤怒,踏出帐篷的同时,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名高大魁梧的蛮兽人,“放下那孩子,除非你打算用屠杀还未烙骨的幼崽来彰显威望。” 那名蛮兽人呲了呲牙,强壮的右臂继续将索尔之子高举过头,同时抬起左手短粗的指头点着托马德,“你是什么人?瘦巴巴的家伙,你有什么威望来质疑‘顿’的行为?” “等一下,顿?卡巴。”站在魁梧蛮兽人身边的是个身材相对瘦削一些的家伙,两只细长的眼睛里面闪烁着诡诈的光芒,“这个人穿的那件闪闪发光的袍子不属于蛮兽人,什么时候蛮牙部落居然和人类小虾米勾结在一起了?” “一件长袍算得上什么?”托马德冷笑着用手指拂过丝绸长袍的袖子,袖子宛如潋滟水面一样飘动起来,让周围许多蛮兽人都看直了眼睛。“从驾着沙漠之舟的人类那里得到战利品的部族可不只一两个,为什么蛮牙部落不能拥有?” 眼睛细长的蛮兽人发出了一声尖笑,“蛮牙部落也能去猎杀人类吗?你们甚至连座绿洲都没有,更没有坐骑和威望,凭什么能够战胜那些把身体裹得像个铁罐头的人类战士?” 托马德毫无预兆的举起右手,朝着那名魁梧蛮兽人一推,无形的气块宛如一记狠毒的铁拳砸上那家伙的面孔,鲜血和碎裂的牙齿四处飞溅。顿?卡巴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向后踉跄两步,然后“呯”的一声坐在地上。 被他抓在手里的索尔之子自然也摔了下来,不过早有准备的托马德没准备让小蛮兽人受到更多伤害,随着他的右手转动手腕做了个手势,无形的气流再度出现,不过这次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小心的托住了索尔之子的身体。 “这是……萨满秘术?”细长眼睛的蛮兽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同时也向后退了一步。“黑月之主在上,蛮牙部落什么时候有了萨满?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 “野威部落有什么威望获得这一消息?”蛮兽人语其实和通用语差不多,只是某些词汇显得比较怪异,加上他们普遍口音很重,才显得完全像是另外一种语言。托马德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说话方式,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三月之神至高无上,重获眷顾的蛮牙部落当然会拥有自己的萨满,就在今夜。” 细长眼睛的蛮兽人再次后退,不过这回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惶恐不安。“野威部落的沙?比比之子沙?尔达向您道歉,萨满大人。”他颇为庄重的以手加额,然后鞠了两个躬。 “您当然有资格担任蛮牙部落的萨满,但是我想请您多加考虑。因为野威部落比蛮牙部落的威望要高得多,而且既然已经有鲜血从彼此的身体上淌下,和解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托马德谨慎的转过头去,看了看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十多具尸体,看上去他们的模样都差不多,同样健壮有力的身体和同样破烂污秽的皮甲。要不是一些人身上刺着兽牙纹身,而另一些人的纹身是复杂多变的菱形,简直就和手足兄弟没什么区别。 “野威部落的十二只野狗,只交换了蛮牙部落八只狮子的生命!”在被团团包围的那些人中,有人大声喊叫起来,语气之中充满嘲弄,还有一丝绝望的味道。“沙?尔达,你策划了这次偷袭,可曾为野威部落增添一丝半点的威望?” 细长眼睛的蛮兽人报以微微冷笑,“真是好辣的一句话,可惜你们的斧头说起话来没这么厉害。”他用手画了个圈子,然后盖在自己的胸前,“等到我们把所有反抗的男人都杀光了,这件事情还会有谁知道?蛮牙部落的覆灭只会给野威部落的威望增添一块重要的基石,没有人会记得蛮牙和你们这群呆瓜的名字。” 托马德深吸了一口气。除非暴露出暗黑精灵部队的存在,否则他绝对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战胜近百名蛮兽人战士,这是连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也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须试一试。 无形的气流把索尔之子送到了托马德的身边,小蛮兽人的脸上有块淤青,嘴角也残留着一线血迹。托马德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小家伙只是咬破了舌头,而非内脏受损,心里总算感觉安慰了一些。 “去帐篷里面躲一会,我马上解决这个麻烦。”托马德拍了拍小蛮兽人的脑袋,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顿?卡巴。后者的脸上都是鲜血,表情愤怒狰狞,这完全可以理解,然而看向托马德的那双眼睛却带有显而易见的敬畏。 这未免就有些奇怪了。托马德想,毫无疑问,顿?卡巴是一名强大的蛮兽人咆哮武士,而且从他的威名“顿”上可以知道,他还是野威部落的军事长官,就像沙?尔达的“沙”代表他是小部落的首领。这样一位强大的战士不应该害怕自己,因为自己展示的只是两种威力很小的精神力运用手段而已,甚至不属于魔法的范畴。 但是这或许是个能够利用的条件,即使托马德并不明白这种敬畏究竟是怎么回事。 “顿?卡巴。”托马德开口的时候,语气竭尽所能显得冷酷而庄严,“你是野威部落最强的咆哮武士,你有没有信心和蛮牙部落的最强武士单打独斗?” 顿?卡巴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惑,“我当然有。”他敲着胸膛回答说,“蛮牙部落没人能打过顿?卡巴,他们的顿已经被我活生生的扼死了。” 托马德顺着顿?卡巴指出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躺着一个蛮兽人战士的尸体,脑袋被硬生生的扭向脊背,双臂也被折断,灰白色的断骨从血肉之中刺了出来,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他是顿,但不是蛮牙部落最强的武士。”托马德冷静地回答说,“我们生活在同样的沙丘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三月之神不希望看到手足兄弟自相残杀,现在鲜血已经流淌的够多了,为什么不选择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决呢?” 顿?卡巴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明显的疑惑,“更简单的方式?”他用手擦了擦破裂嘴角上流淌而下的鲜血,“您说的是什么方式?” “单打独斗,胜利的一方拥有一切。”托马德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双拳互击的动作,“你,顿?卡巴,野威部落的最强武士,有没有这个胆量接受挑战?” ------------ 第五章 虓眼之怒,鹫剑之威 顿?卡巴明显是愣住了,其他蛮兽人战士也一样,足足过了一分钟之后,沙?尔达第一个大笑起来,手扶肚子前仰后合,其他野威部落的蛮兽人战士随后加入其中,一个个都显得乐不可支。 蛮牙部落的战士们则恰好相反,不少人都露出沮丧的表情,甚至有人愤怒的把武器插在脚下。就连刚才开口嘲弄沙?尔达的那名蛮兽人也涨红了面孔,让他那张满是骨突的丑陋面庞看上去活像是个长歪了的大草莓。 “萨满大人,蛮牙部落没有勇士是那个顿?卡巴的对手。”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索尔之子还是没有躲在帐篷里面,而是小心翼翼的藏在了托马德的身后。“刚才还没开打的时候,顿?卡巴和您一样提出了威望之战的要求,可惜我们的顿没敢应战,结果却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托马德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烧,“那么他就不配当顿。”他用严厉的声音宣布,“顿应该是部落之中最强的武士,而且英勇无畏。” “您说的一点没错。”赞同的声音居然来自于对面,顿?卡巴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嗨,萨满大人,您要不要来我们野威部落?野威部落虽然已经有了一位萨满,但是在吞并蛮牙之后,供养第二位也还绰绰有余。” 索尔之子的脸上露出了焦虑不安的表情,不过没等小蛮兽人开口反对,托马德已经微笑着轻拍他的脑袋。“我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蛮牙部落,索尔之子,我还没有报答你和钢彦长老的救命恩情呢。”随后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顿?卡巴的眼睛,“我刚才的提议依旧有效,顿?卡巴,你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顿?卡巴露出了一个再明显也没有的愉快表情,“当然敢。”他捶着胸膛咆哮起来,“嘿呀,来一场威望之战吧,胜利者的部落拿走失败者的部落的一切东西!” “那好……”托马德刚刚打算开口答应,一个不赞同的声音突兀的从被围困的人群中传了出来,“不行!”那个人的脸庞看上去挺像颗红草莓,“他不是顿,更不是沙,他无权决定蛮牙部落要怎样去做!”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钢彦长老的声音从同样的方向传了出来,“沙?穆赛,你打算怎么解决蛮牙部落迫在眉睫的危机?” 沙?穆赛的脸庞已经开始由草莓逐渐向茄子转化,但是他依旧不赞同的摇着头,“蛮牙部落没有勇士是顿?卡巴的对手,我才是沙,我不同意注定失败的决斗。” “哦哈……”蛮牙部落的战士们发出了一阵沮丧的嘘声,许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不过没有人反对沙?穆赛的话。 除了托马德。 “蛮牙部落没有勇士是顿?卡巴的对手?”托马德用极尽轻蔑的口气说,“三月之神的喻示可不是这么说。”他挺起胸膛,转身面向比自己身高多出将近一倍的蛮兽人咆哮武士,“顿?卡巴,你是否接受我,蛮牙部落的顿?托马德的挑战?” 顿?卡巴脸上的骄傲迅速消褪,代之而起的是惊讶和不知所措。“黑月之主啊,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他用巴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萨满大人,您刚才说什么?您是蛮牙部落的顿?” “你没听错。”托马德耐心的告诉他。 “什么时候萨满和顿成了同一个人了?”顿?卡巴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目光在托马德和被他杀死的那具尸体上来回扫视,“我刚才干掉的那个难道不是蛮牙部落的顿吗?” “他被你干掉的时候还是,不过就在刚才,我已经继任了蛮牙部落的顿的职务,以三月之神赋予我的权能。”托马德语气庄严的宣布说。 “这不符合部落的传统。”沙?穆赛抗议说,不过没有人搭理他。 “是不是恐惧已经让你的威望化成了水?”托马德语气锐利的挑衅,“顿?卡巴,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我不能向三月大神的仆人挥动武器,那是被绝对禁止的。”顿?卡巴怒气冲冲的回答说,“没有什么比杀死三月大神的仆人更糟糕的事情了。哪怕在战场上掉头逃窜,勇士也总有用生命和鲜血洗清自己所受到的耻辱的机会。” “嘿呀!”所有蛮兽人都发出了赞同的呼喊声。 “……但是杀掉三月大神的仆人?”这个体格魁梧的蛮兽人咆哮武士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打了个哆嗦,“那么等到我的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候,就无法站立在黑月之主的身边,而且不能在战士的乐园之中享受美酒佳肴与厮杀的快乐。” “以三月之神的至高名义,我不会在威望之战的时候使用银月女神昆雅赋予我的秘术权能。”托马德一字一顿的宣布说,“顿?卡巴,我会像个顿那样和你交手,使用战斧、长剑或者徒手格斗都行。” 顿?卡巴的脸上露出了被轻视的愤怒表情,显然他身为咆哮武士的荣誉感已经快要压下对于萨满的敬畏,“顿?托马德是吧?”他用低沉致命的声音说,“即使是三月大神的仆人,也不能随意诬蔑一名咆哮武士的威望。我同意接受你的挑战。”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托马德露出了无所畏惧的微笑,“顿?卡巴,你准备使用什么武器?” “我用战斧,一向如此,你随意。”顿?卡巴骄傲的回答说,然后转向一脸不赞同表情的同伴,“沙?尔达,为我们画个圈子吧。” “你明明不需要接受挑战的。”沙?尔达没有移动脚步,而是把双手抱在胸前,“野威部落已经获得了胜利,而蛮牙部落除了投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蛮牙部落没那么容易投降,他们的勇士很英勇,而且倔强。”顿?卡巴解释说,“否则当我扼死他们的顿之后,就不会再有好几名野威部落的勇士死掉了。沙?尔达,你打算让野威部落再牺牲多少条生命,来换取毁灭蛮牙部落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威望?” 沙?尔达抿了抿嘴巴,足足过了一分钟后,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萨满大人祈求预兆的时候说一切顺利,今天是野威部落的威望重新响彻天穹的时候,但是依我看……咱们的萨满大人八成又喝多了蜜酒。” 他一面嘟哝着,一面走上前来,绕着托马德和顿?卡巴走了一圈,长矛在沙地上画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圆圈。 “这个圆圈就是威望之战的舞台,主动踏出圈子的话,就算是输了。”沙?尔达有些不太情愿的解释说,然后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顿?托马德,你能不能保证蛮牙部落的战士在你输掉之后,放下武器投降?” 托马德还没回答,钢彦长老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我是钢彦之子钢彦,我可以替我们的顿和萨满大人保证。” “很好,那么开始吧。”沙?尔达说着,从两人之间退开。 “等一下,沙?尔达,如果输的是顿?卡巴呢?”钢彦长老突然叫住了他。 “顿?卡巴不可能会输。”沙?尔达倨傲的抬起了下巴,野威部落的战士顿时兴奋的原地跺脚,同时敲响了武器,“嘿呀,嘿呀,顿?卡巴,我们的无敌勇士,不可能输!” “这是威望之战的传统,回答我,沙?尔达,如果输的是你们呢?”钢彦长老坚持追问说。 “好吧,老呆瓜,如果顿?卡巴输了,那么野威部落就会承认蛮牙部落的存在,并且让出一座绿洲作为你们的领地。”沙?尔达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看着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的钢彦长老,“或者你认为野威部落也要向蛮牙部落投降?这可能吗?一个拥有二百名勇士的部落向一个连小孩子和没腿的老人都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五十人的部落投降?” “不,这的确不可能。”钢彦长老点了点头,“不过那座绿洲可必须由我们来选择。” “这话要等到你们那位萨满大人能够打过顿?卡巴再说吧。”沙?尔达嘲讽的撇了撇嘴,然后高举双手晃了两次,包围着蛮牙部落众人的那些野威部落的战士立刻后撤,围拢在那个圆圈的周围观战。 顿?卡巴从一名野威部落的战士手中接过了一把双刃战斧。这件武器是用黑色重钢打造的,尺寸大得惊人,半月状的斧刃可以轻易把一名武装骑士连人带马砍成两半。换成其他蛮兽人的话,这把战斧恐怕需要双手持握才能运用自如,但是顿?卡巴却用单手就拿了起来,耍动的时候轻盈得和一把匕首无异。 托马德轻轻皱了皱眉,他没有考虑到顿?卡巴虽然骄傲无比,却没有在武器方面进行让步。那把双刃战斧明显不是蛮兽人那种粗糙的锻造手法所能制造的东西,恐怕应该属于哪一个不够幸运的人类商团护卫。 如果狮鹫之剑还在就好了。托马德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游目四顾,打算找一把能够派得上用场的武器。 钢彦长老看出了托马德的尴尬,他悄声嘱咐了索尔之子几句,小蛮兽人一溜烟钻进了某座帐篷,很快就捧着一把连鞘长剑跑了回来。 “给,萨满大人,这是在您昏迷的地方发现的东西。” 托马德微微一怔,接过那把长剑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立刻从手心直流到心底。虽然剑柄上的青铜狮鹫雕像已经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熔毁,剑鞘也变了样子,但是狮鹫之剑的剑锋却没有丝毫破损,泛着铁青色的锋利光泽。 “我已经准备好了,顿?卡巴。”托马德朝钢彦长老微笑致意,然后转过身来,挥剑虚劈了一下。“开始威望之战的决斗吧!” ------------ 第六章 虓眼之怒,鹫剑之威 这场一对一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和公平相差甚远。 顿?卡巴身材高大魁梧,两条长腿稳稳撑起足足有三米的庞然巨躯,他的胳膊比普通人的腰杆还粗,加上那把双刃战斧的长度,即使是站着不动,也足以威胁到圈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托马德只有普通人的身高和臂长,狮鹫之剑虽然锋利无匹,但是远比双刃战斧轻得多,最开始的时候,托马德甚至没把握和顿?卡巴正面交锋,而是依靠灵活的身手在圈子边缘游走迂回。 但是这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效果,而非获得胜利的手段。顿?卡巴体格健硕,双刃战斧挥动的时候犹如一阵令人窒息的黑风,托马德的每一次躲闪和纵跳都要消耗比他多得多的力气。没有人能够永远在刀锋前面跳出毫不出错的舞蹈,何况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躲闪逃避的一方肯定会损失威望。 是使用“那个”的时候了。托马德想,同时一个优雅的滑步,绕到了顿?卡巴的身体右侧。顿?卡巴随之转身,双刃战斧毫不停顿的猛然下劈。如果命中的话,这一斧完全能够把托马德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托马德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双手握剑横在头顶,这是自决斗开始之后,他第一次露出硬碰硬的表现。顿?卡巴又惊又喜,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但是就在巨斧和长剑交击的那一瞬间,顿卡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软了一下,足有千钧之力的这记斧劈顿时变得虚弱无力。 铿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双方交锋的结果令围观的蛮兽人战士发出哗然大叫。顿?卡巴居然在力量的较量上输了一筹,双刃战斧被高高弹起,托马德趁机发动进攻,剑刃宛如毒蛇一样飞快窜动,掠向顿?卡巴的咽喉要害。 顿?卡巴勉强用斧柄挡住了这一剑,狮鹫之剑顺势向上一弹,擦着顿?卡巴的兽皮头盔掠过,上面的半只牛角装饰被砍了下来。紧接着托马德双手持剑连续猛攻,顿?卡巴奋力迎战,长剑和战斧发出的铿锵巨响连绵不断,火花迸射如骤雨,活像是正在工作的热火朝天的铁匠铺子。 看上去双方在力量和技巧上势均力敌,而在局面上托马德已经占尽上风,然而实际情况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改名德尔塔的人工智能客服对自己施展嗜血术、蛮力术和轻灵术,外加对顿?卡巴施展衰弱射线的结果,这些魔法持续的时间都很有限,如果不能趁机迅速结束战斗,那么胜负结果可就不言而喻了。 托马德突然佯攻两剑,随后向左一跳。顿?卡巴跟着转身,战斧借势抡出一道凶猛的水平弧光。如果托马德没有及时蹲低身体的话,恐怕很难保住自己的脑袋, 然而这招恰好是托马德正在期待的,趁着顿?卡巴的全力一击挥空,需要花费几秒钟恢复平衡的时候,托马德双脚全力蹬踏地面,连人带剑撞入顿?卡巴的怀里。 顿?卡巴闷哼一声,托马德的肩膀恰好撞上他的胸口。加持了蛮力术的这一击可不是用来说笑的,即使是顿?卡巴强壮的身体没有因此折断肋骨,也感到呼吸不畅,眼前阵阵发黑。 紧接着白刃一闪,顿?卡巴下意识的竖起斧柄,狮鹫之剑在距离他脖颈仅仅五厘米的地方被挡住。托马德怒吼一声,再次挥剑横斩,铿锵一声,顿?卡巴向后踉跄退开,斧柄上已经多了一条深深的创痕。 托马德的第三剑砍在同样的地方,第四剑则将手腕粗细的黑钢斧柄硬生生斩断,剑尖抵在顿?卡巴粗壮的脖颈上。 胜负已分。 蛮牙部落欣喜若狂的“嘿呀”和野威部落沮丧的“哦哈”交织在一起,托马德气喘吁吁的站稳脚跟,剑锋始终没有离开顿?卡巴的脖颈。而后者一动不动,只是目光平静的和托马德对视,眼底找不到恐惧,只有深深的敬畏和同等程度的迷惑不解。 目睹这场决斗全过程的沙?尔达发出了一声尖叫,“这不可能!”他气急败坏的挥舞着双手,“一定有什么诡计,没有人能够在单打独斗里胜过顿?卡巴,绝对没有!” “连祖鲁?格里投茨也不行?”托马德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沙?尔达愣了好几秒种,才脸色大变的呻吟起来,“你……你居然这么……说出了伟大的蛮兽人之王的名字!” “名字不就是用来被舌头说出来的吗?”托马德语气锐利的回答,“难道祖鲁?格里投茨不是敬奉三月之神的虔诚信徒,他的名字不能被三月之神的仆人说出来?难道蛮兽人之王如此狂妄,已经试图把自己的名字和三月之神并列于天穹之上了?” 沙?尔达的脸色煞白,但是他没有能够说出反驳的话,“你又不是伟大的格里投茨陛下。”最后他咕哝说,“我当然承认三月之神的仆人拥有伟大的力量,但是那么细的胳膊怎么能扳倒野威部落的巨熊呢?这太可笑了。” “沙?尔达,输了就是输了,抵赖会让野威部落的威望受到更大损害。”顿?卡巴粗声粗气的开口说,“这场战斗是我输了,无论技巧还是时机的把握,我都比不上顿?托马德。”他向着托马德行了双重敬拜礼,完全没有在意顶在自己咽喉要害的利刃。 “嘿呀!”所有蛮兽人战士异口同声的高呼,同时用武器拍打着地面。 沙?尔达的面颊抽搐了两下,最后放弃似的吐出一口气,“野威部落会完成承诺,等到银月落下地平线的三天之后,我们就会交出绿洲。”他语气低沉哀伤的宣布,“蛮牙部落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直到你们的顿和萨满回归黑月之主的静谧国度。” “银月女神昆雅赐予智慧,红月女神玛法指引方向,而黑月之主索纳塔以他威严的目光巡视大地,体察每个蛮兽人的灵魂。对纯净者赐予胜利,而败者也并非毫无威望。”托马德一面回忆蛮兽人信仰的内容,一面用庄严肃穆的语气说,“这场战斗并非简单的胜负,而是黑月之主借我之手颁下神谕,没有那个部落可以抹消蛮牙部落的存在,蛮牙部落已经受到三月之神的眷顾,威望必将永世长存。” 这一次四起的“嘿呀”声尤为响亮,索尔之子双眼放光的凑到托马德的身边,“萨满大人,您太强大了,连顿?卡巴那头大笨熊都不是您的对手,您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变强?” “当然可以。”托马德微笑着拍了拍小蛮兽人的头,然后将他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小蛮兽人的体格其实已经比得上成年人类,不过由于蛮力术还没有失效,托马德做出这个动作显得毫不费力,只不过两人的体型对比看上去有些滑稽而已。 这下连沙?尔达的眼神都变得敬畏起来。他可以质疑托马德对顿?卡巴施展了什么诡计,但是这份力量可不会作假。蛮兽人敬畏三月之神仆人的神秘力量,同时也敬畏强大的武士,托马德恰巧两种身份都占了,不由得沙?尔达不心生敬畏。 钢彦长老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举木杖,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嘿呀”。这是要求发言的意思,蛮兽人战士纷纷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都看向这位拥有相当威望的长老。 “蛮牙部落有了自己的萨满和新的顿,深受三月之神眷顾的顿?托马德!”钢彦长老满面笑容的大声宣布,蛮牙部落的蛮兽人们用一阵热烈的“嘿呀”应和。 “时隔二十又二十又三年,蛮牙部落终于再次获得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一片富饶的绿洲!” 这次响起的除了“嘿呀”声,还有野威部落的勇士们发出的“哦哈”,这是他们为听到这个糟糕的消息而做出的沮丧反应。野威部落依然比蛮牙部落强大得多,但是他们的顿输掉了威望之战,同时也输掉了野威部落赖以生存的宝贵绿洲。 “蛮牙部落感激三月之神的慷慨赐予,但是蛮牙部落只有五十多名勇士,还有几十个幼崽和快要没腿的老人。蛮牙部落不需要那么大的绿洲,那是浪费,被红月女神玛法所厌恶的不敬行为。”钢彦长老一面慷慨激昂的演讲,一面朝着脸色发白的沙?尔达伸出双手,“蛮牙部落希望能够和野威部落成为手足兄弟,共享那片绿洲,野威部落的沙?尔达,你认同我的请求,准备握住我伸出的手吗?” 沙?尔达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因为他不是个习惯接受接受弱者施舍的人,那滋味让他满嘴发苦。但是钢彦长老的提议对野威部落和他本人都十分有利,失去了三片绿洲之中最大的那片,野威部落必然会因此面临衰落,而他这个“沙”的位置也恐怕会因此而动摇。 “野威部落不会拒绝蛮牙部落伸出的友谊之手,就让我们成为手足兄弟,共同分享清水,帐篷和狩猎的成果吧。” 沙?尔达板着脸说完这番话,朝钢彦长老点头致意,又向着托马德深深鞠躬。然后这位部族首领举起右臂,发出一声响亮的“嘿呀”,野威部落的上百名战士同声应和,然后就像是退潮的黑水一样离开,消失在血红暮色之中。 ------------ 第七章 身份暴露,夜下详谈 托马德目送着野威部落的战士消失在夜幕深处,又为蛮牙部落的战士进行了简单的祈祷和祝福,他们之中伤者不少,但是大多都不算严重,经过简单的清洗和包扎处理就没有问题了。 当蛮力术、轻灵术和嗜血术的效果消失之后,一股深沉的疲惫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托马德连站立不动都感到十分辛苦。 不过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至少现在不是。 蛮牙部落的沙?穆塞由于在野威部落来袭之际举措失当,威望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无法继续担任部落首领的职务。钢彦长老用口音浓重的蛮兽人语说了几句什么,得到了众多战士的齐声赞同。 沙?穆塞脸色灰败的点了点头,从头上摘下代表“沙”的羽饰,钢彦长老接过来,然后把它插在另一名蛮兽人的头盔上,那名蛮兽人随即高举双手,接受其他勇士的欢呼和致敬。 当热情的呼喊声渐渐沉寂之后,钢彦长老挤出人群,来到了托马德的身边。在野威部落发动袭击的时候,他也和其他部落战士一起并肩战斗,身上满是鲜血和汗水留下的痕迹。 “今天将是蛮牙部落的威望中值得记下浓重一笔的日子。”钢彦长老在托马德耳边轻声说,“蛮牙部落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萨满,还更换了沙和顿。” “那是因为三月之神的眷顾已经重新回归部落。”托马德小心翼翼的回答说。 “当然,必须感激三月之神的眷顾。”钢彦长老的语气显得若有所指,“但是如果我的头脑还没有彻底衰老的话,应该感激的还有您吧,人类的骑士和魔法师。” 托马德心头一凛。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身份泄露的可能,但那只是一开始担忧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托马德感觉自己身份泄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特别是在战胜野威部落的顿?卡巴之后,被揭穿身份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一开始,自己的身份就已经被钢彦长老看破了。 “您说的没错,钢彦长老。”托马德坦然自若的承认说,他没打算勉强抵赖,不过也没打算把自己的命留下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托马德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很奇怪的是,附近似乎并没有埋伏任何人手。 “您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和您好好谈谈。”钢彦长老的语气显得尤为沉重,而且从骨子里面透出一股疲倦,“如果您相信我的话,能否跟我去外面走一走?” 托马德轻轻点头,同时右手按上袍子里面的剑柄。钢彦长老的态度没有丝毫敌意,但是托马德可不敢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在老蛮兽人的态度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夜幕深沉的黑暗,蛮牙部落营地的灯火和喧闹声很快就被抛到了身后。深夜的沙漠非常宁静,起伏的沙丘宛如无数匍匐在地的猛兽,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银月和红月并肩在天穹巡行,偶尔有流云遮挡住月光,不过转瞬就被夜空中吹拂的冷风赶走。 老蛮兽人走上一处沙丘,然后停下脚步,俯瞰着辽阔的沙漠。“这就是亚伯拉罕,我们蛮兽人的家园。”钢彦长老浑厚苍凉的声音在夜空之中飘荡,就和这片沙漠本身正在发言一样,“安,我希望您永远都能记得,我们来自沙漠,也必将埋骨沙漠。” 托马德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钢彦长老,我不懂你的意思。” “现在的蛮兽人已经记不得自己的传统了。”钢彦长老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银月在他的肩膀上熠熠生辉,拉出一道又黑又大的影子,宛如巨人一般横亘在沙丘上。“祖鲁?格里投茨,一位伟大的领袖,自卡尔莫斯?血腥咆哮大君以来,蛮兽人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英明而睿智的领袖了。” “这对于蛮兽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托马德的口气显得有些生硬,不过钢彦长老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事?对于那些脑袋里面充满雄心壮志的小伙子来说,恐怕真的是件好事吧,但是我却不这么想。祖鲁?格里投茨陛下太伟大了,他的目光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部族首领、长老和萨满的视野,牢牢地注视着大陆霸权这把带刺的宝座。这一路上会流淌多少鲜血?会有多少个部族和城镇在熊熊战火之中化为灰烬?他没有看到,或者说虽然看到了,却将其视为通往霸权而必须牺牲的东西。” 托马德的嘴角微微一斜,“很多人都会这么想。钢彦长老,不只是蛮兽人之王,就连人类之中,也有这样的野心家。” “当然,野心家在任何地方都有,那些空有野心而没有相应力量的家伙只是废物,但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野心家,将会是所有心向和平之人的巨大灾难。” “蛮兽人里面也有爱好和平之人吗?”托马德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过随后心里就升起懊悔的感觉。他不该说出这么武断的话,蛮兽人的某些习俗或者野蛮,但是绝不疯狂和愚蠢,至少在他眼中所见并非那样。 钢彦长老并没有因为这句挑衅意味浓厚的质问而勃然大怒,他只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苦笑,然后把身体倚在自己的手杖上,“只有弱者才会心向和平,过去如此,现在亦然。”他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和不久前那个睿智而镇定的长老仿佛是两个人。 “安,蛮牙部落是一个很小的部落,野威部落虽然强大一些,但也只有两百多位成年战士而已。这样的部落在亚伯拉罕大沙漠有数百个,他们有多少人会想要渴求大陆霸权呢?能够有一片栖身的绿洲,能够有一群可以割取鲜肉的兽群,就已经是三月之神赐予的最高恩惠了。” 托马德能够听得出老蛮兽人这番话里有股发自内心的诚恳,但是他依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如果这场战争顺利的话,蛮兽人会得到大片肥沃的土地,清泉嘉木、豪宅华舍、飞禽走兽,一切都仿佛唾手可得。而在亚伯拉罕,你们除了变幻莫测的沙丘之外,还有什么?” “我们在亚伯拉罕生活了数百年,这里的环境虽然艰苦,但是并没有让我们的族群灭绝,反而如同沙地灌木一样变得愈发坚忍不拔。”钢彦长老伸展双臂,那气势仿佛想要拥抱整个夜空,不过转瞬之后,站在托马德面前的依然是那个疲倦而虚弱的老蛮兽人。 “但是想要从其他种族手里夺取肥沃的土地?安,告诉我,会有多少蛮兽人勇士埋骨他乡?会有多少鲜血在彼此之间凝结出不可化解的仇恨?” 托马德沉默了一下,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钢彦长老,人类之中也不乏野心家,我之所以会满身是伤的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被一个野心家出卖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托马德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双眼,“钢彦长老,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安。”钢彦长老微笑着回答说,“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才会把您当成是萨满巫师,您的身上的确有很多精神力造成的伤痕,但是我更相信那是因为您曾经和一位强大的萨满巫师相对抗。那些碎裂的萨满长袍和法杖也不是属于你的,只有那把锋利的长剑才是您的武器,对不对?” “就因为这个,你就确定了我的身份?”托马德有些不相信的追问说,“钢彦长老,你就不怕猜测错误吗?” “这个嘛……”钢彦长老露出了一个诡秘的微笑,“当然不是,猜测都只是猜测而已,真正让我确定您的身份是在您清醒之后。臭气能够赶走疫病邪灵,这种做法的确是我们的传统没错,但是只有在最为蒙昧的部落才会遵行,而萨满巫师们,恰恰是对这种传统最为反对的那些人。” ------------ 第八章 另一片天穹下的密谈 在那个流云遮月的晚上,托马德和钢彦长老在一座不知名的沙丘上静静交谈着,彼此都表明了立场,同时也小心的试探着对方真正的目的。这次交谈并不像是表面那样推心置腹,不过两个人都因此感到了安心。 托马德真正得到了部落萨满的职务,不过顿就只是一个名义而已;钢彦长老则为蛮牙部落争取到了一位强大的盟友,让小小的蛮牙部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得到安稳宁静的生活。 实际上,这段时间的长度远远超过了钢彦长老的想象。 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塔塔尔丘克,有两个人头顶着迥然不同的夜空,同样在进行着一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交谈。 费列罗长老的头颅被装在一只橡木盒子里面,被他的随从带回来,交到了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手上。跟随着这位长老从自由都市出发,出使白帐的是整整八十名精锐骑兵,但是返回塔塔尔丘克的则是整整八十个被砍断右手的残废。 他们在面见城主大人之后,很快就被安置在一个地势偏僻的小院子里面养伤。不过很不幸的是,由于某位草药医生的疏忽大意,在给予这些人使用的疗伤药膏里面掺多了罂粟和曼陀罗草,他们全都在一夜沉眠之后停止了呼吸。 约瑟夫?铁托在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不过他并没有责怪草药医生的疏忽,那种药膏的疗伤效果虽然奇佳,但是本来就很容易发生意外。在打发掉所有随从和护卫之后,这位刚刚步入人生第四十个年头的黑发男子走上天台,一面呼吸着从沙漠方向吹拂而来的热风,一面独坐在自己铺开的斗篷上面,将目光投向了群星闪烁的高远夜空。 他的计划失败了。 花费了约瑟夫?铁托整整二十年,经过许多智者和学士的参谋策划,投入无数财富、牺牲和鲜血的计划失败了。只因为没有把握住那位蛮兽人之王的勃勃野心,最终让这把出自己手的利刃变成了夺取自己生命的毒刀。 或许这把利刃在品尝了自己的颈血之后,还会继续斩向傲慢的金色狮鹫,并最终达成自己梦寐以求的目的,然而这一切,约瑟夫?铁托都已经无法看到了。 这真是滑稽透顶。 约瑟夫?铁托以手掩面,发出了无声的大笑。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蛮兽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火,一旦燃起就极难控制,稍有疏忽就会造成燎原之灾。约瑟夫?铁托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同时也是已经化为执念的复仇愿望,他最终还是决定朝亚伯拉罕大沙漠投出了一把火种。 现在大火已经如愿燃起,金色狮鹫的翎毛势必被烧焦烤糊,但是在此之前,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却即将成为这把大火的第一个牺牲品。约瑟夫?铁托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塔塔尔丘克依然拥有上万名精锐雇佣兵和武装冒险者,他的手里也掌握着人数多达三千的城主卫队。但是在蛮兽人之王组织起来的数万大军面前,这点力量无异于杯水车薪,恐怕就连一个星期也撑不过去。 除非发生奇迹。 银色的月牙已经缓缓升上中天,群星的光芒被月光掩盖,在约瑟夫?铁托的视野里化为一片模糊。一阵脚步声从背后响起,铁托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朝着平铺在地上的斗篷指了指。 “请坐吧,巴米利杨大人。您来的很准时。” 来人身穿一领深紫色的丝绸长袍,袍角和袖口都滚着金边,针脚细密,毫无疑问出自裁缝大师之手。这人的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轻柔,软底鞋擦过天台地面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并不比一只老鼠跑过的声音更大。 “约瑟夫?铁托殿下荣召,我怎么敢拖延不来呢?”从面纱后面发出的声音宛如浓稠的蜂蜜一样柔和甜腻,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一面回答,这人一面走到约瑟夫?铁托的身边,然后盘腿坐在佣兵王摊开的斗篷上面。“这里……是不是有点太过宽敞了?” 佣兵王轻轻摇头,“看看周围的环境吧,巴米利杨大人。”他用手向着一览无余的四周挥动一下,“没有比这环境更加安全的地方了,我甚至特地嘱咐过,附近连供鸟儿停留的树木都必须砍伐一空。” “的确如此。”巴米利杨缓缓点头表示同意,“约瑟夫?铁托殿下,您真是很谨慎。” “如果不谨慎的话,我还有机会能够在这里和你说话吗?”佣兵王用嘲讽的语气说,不过这句话之后,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足足好几分钟没有开口。静谧笼罩了天台四周。 “殿下,您要我在银月升上中天的时候独自前来,而且动用了仅有的那支皇族符记,应该不是想要让我陪您看星星吧?”巴米利杨轻声打破了静谧,“如果我提议喝杯酒的话,会不会冒犯到您呐?” “不,不会。”约瑟夫?铁托回过神来,目光从遥远的天空之中收回,“星空的美丽让我暂时忘记了俗世的烦恼,巴米利杨大人,不过我已经让随从和护卫都远远离开,恐怕要花点时间才能找到人。” “不必麻烦了,殿下,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里倒是带来了一些还能入口的东西。”从紫色长袍下面伸出的手掌白皙纤长,还似乎涂了一层香粉,一股玫瑰香气随着这个动作弥散开来。 巴米利杨先是拿出了两个精致的银酒杯,然后又从长袍下面取出一把银壶,将宛如液体红宝石一样的酒浆倾入酒杯,直至满沿。“这酒是兰格斯酒庄用去年挂霜的贵腐葡萄酿造出来的,味道还算不错,想必应该不会冒犯到殿下的舌头吧?” 约瑟夫?铁托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杯,然后毫不犹豫的举杯就口,绝佳的平衡感让他手臂稳如磐石,没有洒出任何一滴美酒。巴米利杨同样举杯饮下,动作虽然优雅,却远远不如佣兵王稳定,至少有三分之一洒在长袍和面纱上,淋漓如猩红血迹。 “真是好酒。”约瑟夫?铁托缓缓咽下香醇的红酒,然后叹了口气,“可惜能够喝到的机会不多了。” “如果殿下赏脸品尝的话,我在兰格斯酒庄恰好有点关系,今后每年都为殿下奉上几桶新酒好了。”巴米利杨转着酒杯回答说。 约瑟夫?铁托深深的看了巴米利杨一眼,面纱不厚,甚至能够依稀看到微笑时嘴角勾起的弧度,但是对于一位狡猾深沉的情报头子来说,这点阻碍已经足够他隐藏住自己的表情了。 “我不相信你毫无察觉,巴米利杨大人,这座城市和我都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那么我恐怕连下个月的美酒都喝不到了。” 巴米利杨在面纱后面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手指一松,银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诸神在上,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呐。”他的语气之中完全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可是我们应该去责备谁呢?我的殿下,如果不是您的人把手伸向了亚伯拉罕大沙漠,又怎么会引火烧身呢?” 佣兵王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愤怒,他不是个习惯于接受批评的人,更不要说是言辞嘲讽的当面抨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忘记了动用皇家符记召唤这位狮鹫帝国情报大臣的目的,右手飞快的探向腰间,紧紧握住那把陪伴他二十多个岁月的“锢魂者”的剑柄。 巴米利杨根本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径自从袖子里面又摸出了一只酒杯,然后给自己斟满美酒。“我这颗头颅最近的赏格又高了吗?”情报头子用半是叹息,半是哀怨的语气嘟哝着,“连约瑟夫殿下您也快要禁不住诱惑了?这可太糟糕了,我原本以为您找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决即将出现的蛮兽人大军的问题呐。” 约瑟夫?铁托明白自己必须强压怒火。 没有人比眼前这个家伙更狡猾了,即使是约瑟夫?铁托很确信四周不会有人监视,不过“不眠之眼,永世关注”也不仅仅是句口号而已。佣兵王几乎耗尽全部意志力,才把右手从剑柄上拿开,随后把掌心紧紧按压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我道歉,巴米利杨大人,流浪的佣兵生涯让我的自制力下降了不少。”约瑟夫?铁托朝着巴米利杨微微低头,即使是没人看到,这依然会成为他心中隐隐作痛的一根尖刺。“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只有请你为我谋划一条出路了。” “哎呀,这可难倒我了。”巴米利杨把双手一拍,语气之中流露出遗憾和苦恼的味道,“约瑟夫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就派人警告过您吧?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野心勃勃,而且性格反复不定,不是一个可以作为盟友的对象,但是您怎么回答我的好意呢?” 约瑟夫?铁托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是扎在他心头的另外一根刺。由于心怀刻骨仇恨和勃勃野心,约瑟夫?铁托并没有太过重视个人的感情生活,在他给自己留下的狭窄情感空间之中,能够留下印象的女人绝对不超过三个。然而就在这三个女人当中,就有一个是不眠之眼的眼线,当她一脸柔情的把银灰色信函放在自己面前时,约瑟夫?铁托只觉得天道不公,心中冰冷彻骨。 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死在自己的剑下?直到现在,约瑟夫?铁托还是回忆不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在一片血红之中醒来,锢魂者遍染腥红,眼前的尸体碎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巴米利杨大人。”约瑟夫?铁托定了定神,用有些压抑的语气说,“我现在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我摆脱目前的困境?” “恐怕……没有。”巴米利杨连故作犹豫都懒得伪装,直言不讳的摊开双手,“亲爱的殿下,现在只有天上的诸神赐下神恩,才能挽救您的城市了,不过我倒还能够帮助一部分人及时逃脱。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为您准备一艘航往亚汉古国的三桅帆船,足以让您带走几百名亲信部下,在那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建功立业。” 约瑟夫?铁托朝脚下狠狠啐了一口。这就是他对这个建议的回答。如果他能够放弃手中紧握的一切的话,蛮兽人之王根本就称不上是个问题,但是离开?离开用二十多年的心血和无数牺牲缔造的城市,只带着一小撮亲信部下前往某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国度? 对于约瑟夫?铁托来说,这简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选择。 “那就太可惜了,殿下。”巴米利杨站起身来,长长叹息一声,仿佛肩头上担负着无尽的哀伤,“我只是个消息灵通的情报头子,不是帝国元帅,也不是四大骑士团团长。不眠之眼能够帮您弄到最机密的情报,但是可没办法为您阻挡蛮兽人西进的大军……” 掌握着不眠之眼情报网的狮鹫帝国重臣脚步轻盈的走过天台,随后停在了通往室内通道的门前,“而且我必须提醒您,约瑟夫殿下。”他转过头,朝着脸色铁青的佣兵王浅浅一笑,“蛮兽人大军的前锋在白丘营地遭受了一次非常意外的打击,这让您和您的城市有了几天喘息的机会。不过祖鲁?格里投茨不准备改变他的计划,天上的眼睛告诉我,新的大军前锋已经不远,您只有三天时间来考虑对策了。” ------------ 第九章 正品萨满与冒牌先知 这座绿洲是一片由沙漠灌木和茵茵绿草围绕的湖泊。几株高达数十米的椰枣树宛如巨人卫兵一样伫立在绿洲的边缘,羽状树冠下结满了一串串橙黄色的成熟椰枣,微风拂过,送来令人垂涎的甜美香气。 钢彦长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宛如枯萎树皮的面孔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不愧是三月之神赐下的伟大神迹,沙?尔达弟兄,野威部落的强大恐怕与这座绿洲是分不开的。” 野威部落的首领脸色依旧显得有些难看,不过他至少已经接受了既成的事实。“没错,钢彦弟兄。”他的语气生硬,尤其在称呼“弟兄”这个词的时候,牙齿间活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这处绿洲被我们命名为法蒂盖亚――先祖之地,自从一百年前野威部落发现并定居在这里之后,我们就一直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这处绿洲所有权。” “今后野威部落的勇士们将不再孤单,蛮牙部落会和野威部落的手足兄弟并肩作战。”钢彦长老笑眯眯的接口说。 沙?尔达闷哼了一声,脸色铁青的别过头去。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实在不想多看钢彦长老那张尤为丑陋的老脸一眼,但是在前来这里之前,部落萨满的那番嘱咐让他不得不继续寻找话题。 “这里的水草丰美,湖里鱼获众多,偶尔也会有兽群接近,可以容纳大约三百人就食。”虽然不很情愿,但是沙?尔达还是耐住性子讲述起法蒂盖亚绿洲的情况,同时在蛮牙部落那群人嘴里不时响起的“嘿呀”惊叹声中得到一丝慰藉。“那几株椰枣树是三月大神赐下的最宝贵的财富,椰枣每年可以收获四次,只需轻轻咬破表皮,就会流淌出令人难忘的蜜和奶。” 看着蛮牙部落那些不由自主耸动鼻子的家伙,沙?尔达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蛮牙部落的兄弟,这几棵树上的椰枣已经成熟了,我请大家品尝一下吧?” 没有什么比这个提议更能引起饥肠辘辘的蛮兽人的赞同了,一阵欢快的“嘿呀”声响彻天际。几分钟后,每个蛮牙部落的成员面前都摆上了一张宽大的草叶,上面除了一捧椰枣之外,还有几条晒干的小鱼和两个拳头大小的水藻团子。 在其他人都开始狼吞虎咽的时候,沙?尔达凑近了钢彦长老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钢彦兄弟,蛮牙部落的沙和顿都没有来吗?” 老蛮兽人咽下了满口甜美的椰枣,然后又痛饮木碗里面盛着的清澈湖水,“有几个幼崽吃坏了肚子,沙?尔达兄弟,你知道的,我们的顿同时也是萨满,必须留下来照料他们。至于沙……”他用手指了指身后那个壮年蛮兽人,“穆赛已经被剥夺了沙的职务,现在蛮牙部落的沙是这位――沙?拉菲。” 沙?尔达朝着那位新任的沙?拉菲点头致意,不过他根本就不是想打听蛮牙部落是否换了部族首领。“那真可惜,钢彦兄弟,野威部落的萨满大人听到蛮牙部落重新获得了三月大神的眷顾,非常高兴,打算举行一场祈祷仪式来庆祝。不过这样的仪式只有一位萨满就太辛苦了,为了彼此的友谊,能不能请蛮牙部落的诸位――尤其是顿?托马德前来参加呢?” 钢彦长老的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光芒,“没有任何三月之神的仆人会放弃敬拜神祗的祈祷仪式,我这就回去和顿?托马德商量。不过那些幼崽的安全也十分重要,沙?尔达兄弟,想必你能够理解吧。” “当然理解,幼崽对于部落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的。”沙?尔达连连点头,“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野威部落的萨满大人一定很乐意伸出援手,他的秘术对于治疗各种疾病方面,可是相当有名啊。” “顿?托马德虽然年轻,却深受银月女神昆雅的眷顾,他的秘术力量非常强大,尤其是在治愈伤口方面。”钢彦长老一面说,一面挽起兽皮衣的袖子,露出只有一道淡粉色痕迹的胳膊,“这道伤口三天前还皮开肉绽,如果换成涂抹药膏的话,至少需要两到三周才能勉强愈合,而且还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不过在顿?托马德为我祈祷之后,不到几分钟时间就完全愈合了。” “哦哈……”沙?尔达的眼底明显浮现出敬畏的表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钢彦长老胳膊上的那道刀伤,因为那正是沙?尔达留下的。这位看上去已经步入暮年的长老实际上动作敏捷有力,在混战中挥舞手杖连续打倒了两名野威部落的战士,要不是沙?尔达找到空隙砍伤了老家伙的胳膊,说不定这个战绩还会继续增加。 即使是野威部落的萨满大人,也没有办法让这么严重的刀伤迅速恢复如初。沙?尔达想起至今还躺在帐篷里爬不起来的几名受伤的战士,对于那位神秘的萨满大人的敬畏不由得更深了一层。 在钢彦长老继续大吃大嚼的这段时间里,沙?尔达重新考虑了一下萨满大人提出的计划。野威部落输掉了威望之战,这是一件相当不幸的事情,不过还不算太糟,因为他们还有在萨满秘术方面扳回一城的机会。 蛮牙部落的那位萨满大人居然能够在一对一的搏斗中战胜顿?卡巴,这无疑是位令人敬畏的强大武士,不过同时也说明他在萨满秘术方面能力有限。那两个击倒顿?卡巴和救下小蛮兽人的萨满秘术只是非常简单的东西,甚至连还未出师的学徒都能玩上两手。 沙?尔达原本对自己部落的萨满大人充满信心,然而现在他的信心已经被那道愈合的伤口动摇了。 “如果那位蛮牙部落的萨满大人拒绝参加祈祷仪式的话,我一定不会按照原本的打算逼迫他。”沙?尔达下定决心,此时此刻,这个决心就像是打开了食欲之门。沙?尔达很快就感觉饥肠辘辘,急忙吩咐再端来一份椰枣、鱼干和水藻团子的午餐,然后和其他蛮兽人一样大吃大嚼起来。 或许是由于某种猎奇心理的缘故,托马德对于蛮兽人的祈祷仪式兴趣很大,在听到可以列席参加之后,他很愉快的点头同意,同时用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双手拂过吃坏了肚子的小蛮兽人的身体。 眼看着刚才还在呻吟不止的小蛮兽人脸上的痛苦消失,然后沉沉睡去,沙?尔达只觉得满嘴苦涩,同时忍不住想要向银月女神昆雅的眷顾者行跪拜大礼。不过他至少还记得来到这里的初衷,等到托马德站起身来之后,野威部落的首领走上前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伤口一直没有愈合,而且身体还发热吗?”听了沙?尔达的请求之后,托马德皱眉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既然准备参加晚上的祈祷仪式,那么提前几个小时过去也无妨。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已经是手足兄弟了,我当然会尽心尽力的为受伤的兄弟疗伤止痛。” “哦哈。”沙?尔达和随同前来的几名野威部落勇士都发出了感激的回应声。这些可怜的家伙所不知道的是,即使是他们没有主动提出这个请求,按照某个晚上制定出来的“野威部落臣服计划”,钢彦长老和托马德也会想尽办法旁敲侧击,争取在晚上的祈祷仪式到来之前搞定这件事情。 ------------ 第十章 正品萨满与冒牌先知 野威部落的重伤员全都被安置在一座距离绿洲较远的帐篷,帐篷里面的空气虽然泛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息,但却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浑浊。托马德抬起头来看了看帐篷顶上那个用于通风透气的圆孔,随后忍不住朝身边的钢彦长老投以抱怨的一瞥。 钢彦长老尴尬的抓抓头发,然后主动跑到了其中一名伤者的身边,蹲下来查看那人身上用于包扎的干枯叶片,而且还揭开其中一片仔细闻了闻。“有毒芹和罂粟花的味道。”老蛮兽人皱着眉头评价说,“而且剂量很大,难怪这些人全都昏睡不醒呢。” “放尊重些,老瘸狼。”帐篷里有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回答说,“这是萨满大人亲手调制的药膏,你有什么威望来质疑三月大神的仆人?” 托马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几名伤者旁边,跪坐着一个脸庞瘦削的小个子。由于这段时间看惯了蛮兽人魁梧高大的样子,托马德甚至下意识的鄙视了一下这人的身高,随后才醒悟过来,这人的身高和自己应该是差不多才对。 “我没有冒犯三月之神的仆人的意思,但是我怎么没有闻到治伤药膏里面必不可缺的蝎子草和苦艾的味道?”钢彦长老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缺少这两味草药的话,你要怎么确保伤口快速愈合,而且还不会化脓呢?” 脸庞瘦削的小个子瞪起眼睛,他的脸上虽然刺着菱形刺青,但是和蛮兽人相比还是更加接近人类的样子。“蝎子草会让伤口灼烧得难以忍受,苦艾也有同样的问题。去掉这两种东西之后,我的药膏让每位部族战士都赞不绝口,而且也已经救治过不少伤者了。” “那些人的伤口恐怕本来就不怎么严重吧。”钢彦长老一面说,一面熟练的解开一名伤者胸膛上包扎的叶子,然后轻手轻脚的拂去药膏,一股甜腻恶臭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伤口化脓了,而且非常严重。”钢彦长老语气沉重的表示。不仅是他,帐篷里面的每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那名蛮兽人胸膛上一片乌黑,腐烂化脓的伤口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恶心的光芒。 “喔,不。”沙?尔达发出了一声近乎于哀叹的咕哝,然后迅速跪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伤员身边,用骨刀挑开他身上包扎着的叶片和药膏。同样恶臭的味道从伤口上散发开来,眼看着第二个人的伤口也化脓腐烂,沙?尔达愤怒的霍然起身。 “去请萨满大人过来!”他高声叫喊,一名距离帐篷出口最近的蛮兽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随后沙?尔达用格外冷酷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脸庞瘦削的小个子。“塔尔巴之子乌诺,你私自更改了萨满大人交给你调制的药膏的配方?” 小个子的脸色白的像是罐腐坏牛奶,倨傲的表情早就在看到伤口腐烂的那一刻就消失无踪。“我……我感觉这样效果更好,而且大家也比较容易接受。原来的配方让受伤的人白天呻吟不止,晚上又踢又挠,还总是做噩梦。” “蝎子草的确让伤口有股烧灼感,然而正是这种烧灼才让伤口更快的止血愈合。火也有同样的疗效,但也更为痛苦。”钢彦长老以权威的口气解释说,“至于苦艾,这种植物能够驱赶疫病邪灵,让伤口保持清洁。缺少苦艾的药膏往往会被疫病邪灵侵入其中,没有为伤者疗伤止痛的能力,反倒会让伤口腐烂化脓,就像这样。” “蛮牙部落有位优秀的草药医生。”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随后许多野威部落的蛮兽人纷纷鞠躬退开,给那个声音的主人让开道路。“蝎子草的味道并不明显,苦艾也是,我没有仔细辨认药膏里缺少这两种东西。这是我的疏忽,等到黑月之主索纳塔接纳我的灵魂之际,这又是一件需要忏悔的罪过。” 托马德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蛮兽人萨满的形象。这位野威部落的萨满巫师穿着一件缀满古怪印记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杖,杖头是个被硬生生戳穿的头盖骨。托马德看不出那颗头盖骨究竟属于蛮兽人还是某种猿猴,但是从尺寸上看应该并不属于人类。 最为重要的是,托马德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误认为是一位萨满了。 蛮兽人远比人类强壮魁梧,即使是女性,成年后也有超过两米的高大身材,男性蛮兽人更是普遍超过两米半。野威部落的顿?卡巴身高足足三米,站在托马德的面前宛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小山。但是这种身材在蛮兽人咆哮武士中并非绝无仅有,据说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组建了一支精锐近卫,入选的蛮兽人全都身高三米以上,配上厚厚的三重熊皮铠甲之后,连人类的重骑兵部队也难当锋芒。 但是萨满巫师的身材却和人类差不多,而且外貌也是。走进帐篷的这位萨满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左右,额头和面颊上都纹着复杂的图案,包括菱形线条、螺旋和怪异的荆棘。但是他的皮肤却并不像是蛮兽人那样凹凸不平,活像是皮肤下面塞了很多小石子,有的地方骨刺甚至会突出到皮肤外面。 野威部落的萨满检查了两位伤者身上的伤口,然后哀伤的摇了摇头。“发现得太晚了,而且药膏里面罂粟的剂量太大。”他用手试了试伤员额头的温度,“他们不会醒过来了,等到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就会步入黑月之主索纳塔的静谧国度,愿他们的灵魂在至暗之主的勇者殿堂之中获取一席之地,享受欢宴和战斗的永恒乐趣。” 沙?尔达发出了一声难抑悲愤的抽泣,其他野威部落的蛮兽人也都低下头颅。萨满随后直起身体,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在帐篷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个子学徒。 “这是个不容谅解和宽恕的罪过,塔尔巴之子乌诺。”他用沉重而冷酷的语气说,“七位野威部落勇士的灵魂因为你的傲慢而提前回归三月大神身边,你必须忏悔,然后用自己的灵魂为勇士们照亮前往静谧国度的道路。” 小个子学徒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哀嚎,不过他并没有辩解,也没有试图逃走,而是身体完全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 “这些人离死还早着呢,三月之神的仆人连这种程度的伤势也没法处理吗?” 野威部落的萨满霍然转过身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托马德,后者正蹲在其中一名伤员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腐烂化脓的伤口。 “你说什么?”野威部落的萨满眼中燃烧着悲哀和忿怒,那是因为被冒犯和质疑而产生的情绪,也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你是谁,有什么威望让你敢于质疑三月之神的仆人?” “同样虔诚的侍奉三月之神,并蒙银月女神昆雅赐下神恩的威望。”托马德语带倨傲,与那位萨满对视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退缩和容让,“萨满秘术之中有很多疗伤止血的技巧,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救下这些部落勇士的生命。” 野威部落的萨满瞪大双眼,“这不可能!”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们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绿,这是绝对致命的征兆。出现此征兆意味着勇士的灵魂已经被黑月之主索纳塔所预定,即使是银月女神昆雅的恩惠,也无法挽回。” “那只能说明你对三月之神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托马德做了个手势,钢彦长老立刻把随身的木箱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几把长短不一的骨刀、盛着药膏的小罐子和亚麻绷带,然后又取出一卷兽皮摊开。“只要银月女神昆雅允可,黑月之主索纳塔绝不会将受伤勇士的灵魂强行带往静谧国度。现在我准备向昆雅女神祈祷神恩,除了钢彦长老和同为三月之神仆人的你,其他人全都给我退出帐篷。” 沙?尔达满怀敬畏的深深鞠躬,然后带着其他蛮兽人离开帐篷。离开之前,两个蛮兽人战士抓住乌诺的两条胳膊,把小个子学徒拖了出去,如果托马德并没有成功挽留下这些勇士的灵魂,那么在今天晚上的祈祷仪式上,说不定就会看到一起烧烤罪人的场面。 托马德不否认自己有点猎奇心理,但是他也没打算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凭借着从暗黑精灵的魔法塔获得的治愈术,他有把握把哪怕只剩下一口气的垂死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避免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他必须装模作样一番。 “钢彦长老,伤口的清洗和切割就交给你了。”托马德没有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内心的想法,他跪坐在一名伤者的身边,双手掌心向内,在自己的身前交叉,然后放在双肩上――这是蛮兽人萨满巫师进行祈祷的最常见的姿势。 “在银月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之前,我准备让这些勇士伤势痊愈,然后一起参加今晚的祈祷仪式。” ------------ 第十一章 祈祷仪式,不存在的... 银色的月光从东方地平线上洒向无尽沙海的时候,几面祭祀大鼓一起敲响的咚咚声震撼着法蒂盖亚绿洲的上空;骨笛的声音要显得尖锐得多,宛如一把把利剑刺入苍茫夜空,惊醒了璀璨群星。 法蒂盖亚绿洲的一侧点起了几十堆篝火,成年的战士们就在火堆旁边席地而坐,面前的草叶托盘里面摆满了椰枣、鱼干和水藻团子,还有一块块带着余温的鲜肉。相比之下,蛮牙部落点起的篝火要少一些,但是在两位“沙”的共同建议下,两个部落的战士都混杂而坐,彼此高唱战歌,展示威望,而且痛饮用野驼奶和某种草药酿造的发酵饮品。 托马德坐在钢彦长老和野威部落的敖嘎西萨满之间,对着杯里的发酵驼奶皱起眉头。他的肠胃实在是消受不起这种酸味扑鼻的东西,虽然蛮兽人大多都爱的发狂,就连老成持重的钢彦长老也不例外,但是托马德却只感觉到自己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祭祀大鼓低沉的咚咚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骨笛呜呜,一种木制打击乐器――蛮兽人称这玩意为击木――的噼啪敲响也逐渐加快节奏,最后几乎达到了某种如痴如狂的强度。每一堆篝火旁边的战士都在用嘹亮的歌声应和,兴奋的“嘿呀”声此起彼伏,在星空之下展露出一副野蛮而豪迈的画卷。 敖嘎西萨满突然站起身来,高举双臂,示意有话要说。对于这位已经为野威部落服务了十几个年头的萨满巫师,即使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威望略有损失,绝大多数的战士还是非常崇敬和畏惧的。喧闹声迅速平息下来,连吹骨笛和敲击击木的乐手也停了下来,只有祭祀大鼓依然咚咚作响。 “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的手足兄弟们!我们要感谢三月大神赐予我们流淌着蜜和奶的法蒂盖亚,更要感谢银月女神昆雅在今天下午赐下的伟大神迹。你们可能都听说了,昆雅女神借蛮牙部落的顿?托马德之手,将我们野威部落七名已经半只脚踏入静谧国度的勇士的灵魂拉回世间,数百年来,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嘿呀!嘿呀!嘿呀!”人群发出了三次整齐的欢呼,每一次都将手臂高举,宛如强风吹拂下的密林。 “这是银月女神昆雅赐下的恩赐,也是黑月之主索纳塔发出的警示。骄傲和威望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忘记了应该谦卑对待虔诚的兄弟。”敖嘎西萨满向着眼前的人群深深鞠躬,然后向后退开半步,露出身后一脸茫然的托马德,“野威部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行大规模的祈祷仪式了,这都是因为我――三月大神的仆人敖嘎西能力有限。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位更加强大的萨满!让我们欢呼他的名字吧!” “顿?托马德!”钢彦长老第一个高声呐喊,紧接着宛如惊涛骇浪一样的欢呼声轰然而起,震撼着沙漠的夜空。 “顿?托马德!嘿呀,嘿呀,嘿呀!” 托马德脸色发僵的站起身来,学着敖嘎西萨满那样高举双臂。人群安静下来的速度有些太快,几乎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但是更不适应的是从每一堆篝火旁边投来的崇敬目光,这让托马德感觉压力颇大。 “蛮牙部落和野威部落的手足兄弟们!”他模仿敖嘎西萨满的演讲开头,只是把两个部落的顺序调换了一下,“三月之神在至高天穹注视着我们,银月女神昆雅赐予我们力量,红月女神玛法指引我们道路,黑月之主索纳塔关注着每一位勇士的灵魂。在三月之神面前,任何凡俗之物都渺小如一粒不起眼的沙砾。我不需要你们高呼我的名字,因为那并不能增添我的威望,而只会让人认为我窃取了属于银月女神昆雅借我之手展现的神迹!” 这次响起的“嘿呀”声更加响亮,宛如天崩地裂。 敖嘎西萨满激动的满脸通红,双臂再度高举,“现在,让我们共同祈祷,祈祷三月大神降下伟力,为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的友谊长存而展现神迹吧!” 托马德同样高举双臂,不过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从钢彦长老那里得知了整套祈祷仪式的程序,但是蛮牙部落毕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萨满巫师了,钢彦长老对于在祈祷仪式上将会发生什么也只限于耳口相传的流言而已。 伴随着两位萨满巫师高举双臂,两个部落中拥有威望的人纷纷起身,做出了同样的姿势。篝火旁边的人群沸腾了,阵阵欢呼声伴随着咚咚鼓声和啪啪击木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响彻双月并行的深远夜空。 当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天空中降临在托马德身上的时候,他差点就下意识逃进刺青空间里面。无论事先如何推测和揣摩,托马德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真的会召唤出蛮兽人神祗的力量,因为他根本算不上三月之神的信徒,相比之下,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倒是更有可能回应他的呼唤。 然而除了神祗之力以外,根本无法形容这股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那是仿佛汪洋大海一样深沉伟大的力量。托马德看到过首席巡礼者罗兰德?威尔普斯全力战斗的模样,同样是他所无法企及的强大,然而与这股不可想象的浩大力量相比,罗兰德身上的力量仿佛就像是渺小的一粒沙尘。 敖嘎西萨满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赞颂三月之神的颂歌被他唱的如痴如狂。伴随着咚咚作响的祭祀大鼓,无数蛮兽人都开始跳起了豪迈的舞蹈,脚步蹬踏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快,那种节奏简直能够让勇气奋起、胆怯消亡。 托马德完全无法融入这种热烈的气氛,只感觉四肢麻痹,心中冰冷彻骨。那股浩大的力量停留在他的身体之中,只需稍有波动,就能把他的身体彻底破坏,每一滴血液都挤出血管,每一根骨骼都碾得粉碎,直到连大致的形状都无法保持。 如果不是时间持续的太长,托马德甚至都不敢用放空的头脑恢复思考,生怕被那股力量的所有者看透自己不敬的念头。但是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之后,那股力量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反倒像是漩涡一样懒洋洋的旋转起来,当托马德试着用精神力去触碰的时候,其中一股力量立刻沿着他的精神力丝线传递过来,然后灌入右腕的刺青空间当中。 这个反应让托马德吓了一跳,为了避免刺青空间里面的暗黑精灵族城堡被发现,他甚至不惜放弃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精神力。强行中断精神联系的结果是托马德的脑袋一阵眩晕,随后鼻孔一热,鲜血宛如红蛇一样蜿蜒而下。 幸好现在所有蛮兽人都沉浸在狂热的舞蹈和祷告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意外。托马德悄悄拭去血迹,正准备想其他办法的时候,人工智能客服德尔塔的声音突然从他耳边响起。 “刚刚刺青空间侦测到一股纯净信仰力量的进入,足足顶的上一百名信徒一年的积累,但是又突然中断了。”德尔塔的语气显得有些迷惑,“契约者,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纯净的信仰力量?”托马德惊讶的差点脱口而出,随后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你说刚才那股力量是纯净的信仰?德尔塔管家,如果把那股力量继续引导进入刺青空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按照我的逻辑判断,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低于百万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计。”德尔塔沉默几秒后,用确定无疑的语气说,“刺青空间能够汲取信仰力量作为建设城堡的物资,虽然这股力量给人的感觉非常浩大,但是还不会让刺青空间无法承受。” 于是托马德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出了精神力的丝线,和上次的情况完全相同,刚刚建立联系之后,那股力量就开始沿着精神力的丝线汇入右腕的那枚神秘刺青。除了感觉手臂有些灼热之外,托马德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甚至头脑还变得更加清醒起来,思维运转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夜风和暖,鼓声咚咚,银月渐渐偏离中天,而红月则攀上天穹,将月光洒向沙海和绿洲。蛮兽人的舞步渐渐缓慢下来,歌声低回婉转,骨笛也随之奏出一曲哀伤的旋律。这是祈祷仪式即将进入尾声的预兆。 敖嘎西萨满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失望表情,和每次仪式一样,他都感觉到了三月大神降下的浩大伟力,但是却没能从这力量中得到只言片语的神谕。每一次他都认为是自己的虔敬之心还有所不足,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参加仪式的明明就有那位深受昆雅女神眷顾的年轻萨满,难道三月大神还不能够为此颁下神谕吗? 托马德感受着那股浩大力量渐渐消褪,心情变得无比灿烂,当他看到敖嘎西萨满一脸失望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息,甚至有种想要安慰这位虔诚信徒的念头油然而生。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的时候,敖嘎西萨满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狂喜。 “我感觉到了!”他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喊起来,整个身体绷得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弓弦,“三月大神没有忘记他们卑微的仆人,是红月女神玛法赐下了神谕!” 人群沉寂了一瞬间,随后响起了一阵汹涌潮水般的欢呼,每个蛮兽人都拼命跺着脚,捶着胸膛,或者向着夜空张开双臂,三位月神的名字在他们嘴里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比刚才更加嘹亮热烈,仿佛连绿洲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托马德可能是唯一一个感到迷惑不解的人。他看着敖嘎西萨满一脸狂喜,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手舞足蹈;看着部族长老和拥有威望的勇士们冲上去,将那位萨满围在中间,向他大声询问着神谕的具体内容。然而出现在托马德心中的只有浓浓的迷惑,那股力量难道不是没有意识的吗? “神谕?那是什么?” 敖嘎西萨满的醉狂舞蹈突然停滞了,不过脸上那种激动和狂喜却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红月女神玛法赐下了第二次神谕,这是真正的奇迹,哪怕是白帐大萨满也不曾蒙受如此浩大的神恩!”他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压下重重嘈杂,也让托马德的心里浮现出更多的迷惑。 “快告诉我们,萨满大人,神谕究竟是什么内容?”沙?尔达可能是所有人中最激动的一个,如果不算泪流满面的敖嘎西萨满的话。因为托马德的神奇表现,这位野威部落的首领本来已经放弃了压制蛮牙部落的想法,但是敖嘎西萨满居然能够聆听神谕,这显然是比救治几个垂死者更加明显而无可辩驳的眷顾。 敖嘎西萨满从狂喜之中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他的双手依然拿不稳萨满骨杖,不得不把骨杖夹在胳膊下面。“红月女神玛法赐下的神谕非常清晰,我从没有感受到如此贴近那个深邃和伟大的意志!玛法女神对我颁下了两次神谕,虽然我还有些难以理解其中的深意,但是面对那不可想象的伟大,渺小如我们除了低头敬拜,还能做什么呢?” “哦哈。”许多蛮兽人都发出了敬畏的低吼。 “玛法女神颁下的第一次神谕是――别难过!”敖嘎西萨满用高亢激昂的声音宣布说,“第二次神谕是――神谕?那是什么?” 沙?尔达噎了一下,正准备发出的欢呼卡在嗓子里面,差点让这位部族首领翻了白眼。其他蛮兽人也都面面相觑,顿?卡巴更是连连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激发出智慧的火花,弄明白玛法女神颁下的这两道深邃宏旨的真正意义。 只有托马德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年轻人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就在那股宏大力量即将撤离身体的时候,他在心里猛然转动了一次强烈的念头。 “顿?托马德乃深受诸神眷顾的星辰之子,汝等当理应敬拜他,就如敬拜吾等一样。” 敖嘎西萨满的声音本来已经无比高亢,这下子突然再次拔高了一个台阶,几乎到了刺耳生痛的地步。“第三次!”难以形容的激动让这位萨满完全不顾仪态,一把将满脸迷惑的沙?尔达推开,用颤抖的右手指向独自伫立在人群之外的托马德。 “我接到了玛法女神的第三次神谕,顿?托马德乃深受诸神眷顾的星辰之子!” ------------ 第十二章 空间进阶,强大的新... 托马德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帐篷里面,身上盖着又轻又软的冬狼皮褥子。钢彦长老和敖嘎西萨满坐在一边的熊皮垫子上,正在低声交谈,两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些许疲惫的味道。 “我……”托马德开口的时候,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钢彦长老急忙转过身来,递上一碗带有浓浓辛辣气息的液体。“您可能伤了喉咙,神眷者大人。”这位老蛮兽人用从未有过的恭敬语气说,“喝点这个吧,里面加了苦艾榨出来的汁,对喉咙有好处。” 托马德接过木碗喝了一口,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水极苦,喝下去宛如一线灼热直入喉咙,很快就连胃里都仿佛是苦涩的了。“喔,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味道。”托马德咧了咧嘴,“还不如我给自己一次治愈术来得快些。” “话不能这么说,神眷者大人。”敖嘎西萨满语气格外严肃的告诫说,“我不敢指责您,因为您深受三月大神的眷顾,任何大神虔诚的信徒都应毫无保留的敬拜您。但是您也应该谨守谦卑敬神之道,不能把银月女神昆雅赐下的神恩轻易浪费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困难上。” “银月女神昆雅的仁爱慈悲本非凡人所能忖度,既然赐下神恩,就是要我们这些仆人去传播三月的信仰,而非将其视为珍宝珍藏起来。”托马德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依然嗡嗡作响,但是这段时间装神棍已经让他能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敖嘎西萨满点头微笑,“是我错了,真正虔诚信奉三月大神之人,怎么会因为某些如同幻影般虚妄脆弱的东西而骄纵轻狂呢?”然后他以手加额,抚胸,行了庄重的双重跪拜礼,“神眷者,既然您已经苏醒,请容我告退,安排两个部落关于祈祷的一些事务。” 托马德被这种恭敬的态度弄的浑身都不舒服,为了避免麻烦,他没有说话,只是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敖嘎西萨满退出帐篷。 “我是怎么回来的?”等到帐篷里只留下钢彦长老一个人的时候,托马德按着依然隐隐作痛的额头问。“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很多人朝我吼叫和欢呼,然后我脑袋一热,喝下了整整一碗发酵结块的酸骆驼奶。” “您是被顿?卡巴和十几个蛮兽人勇士抬回来的。”钢彦长老的恭敬态度并没有因为两人独处而有所变化,“神眷者,请您原谅,昨晚很多人都喝过了量,而且也是因为红月女神玛法连续降下神谕而陷入狂喜。” 托马德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钢彦长老,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装样子了。你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是蛮兽人,更不是什么神眷者。” “您的确不是蛮兽人,但是红月女神玛法的神谕不会有错。”钢彦长老的目光闪亮,在昏暗的帐篷里面宛如两颗闷燃的火炭,“我不敢以浅薄的见识去揣测红月女神的神圣谕示,但是既然三月之神选择了一位人类作为神眷者,而非任何蛮兽人,那么除了低头虔诚敬拜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托马德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如果把真相告诉老蛮兽人的话,他会不会因为亵渎神祗而被撕成碎片。答案不容乐观,而且即使是不会出现最糟糕的结果,蛮兽人的信仰破灭对于托马德来说也没有丝毫好处。 直到现在,托马德还能回忆起那股浩大、纯净的信仰力量降临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不得不承认那并不糟糕。格外清晰和敏捷的思维让他感觉自己甚至无所不能,光是足以应对面前局势的精妙策略,就想到了好几十种,而且几乎每一种都能让他在几个月内顺利脱身,回到人类文明建立的城镇之中去。 然而这些策略全都派不上用场。 托马德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接触到如此浩大和纯净的信仰力量。蛮兽人性格耿直、好勇斗狠,而且极少私心杂念。即使是沙?尔达那样脑子比较灵活的部族首领,和某些玩弄权术的人类政客相比,也纯洁的像块白纸。 这些蛮兽人以虔敬之心敬拜三月之神,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岁月。然而三月之神却并不存在,或者说虽然存在,却不具有任何自主意识。托马德的精神力能够透过那股信仰力量,直接向敖嘎西萨满的心灵发出喻示,就是兽人神祗并不存在的铁一般的证据。 刺青空间在昨晚的祈祷仪式之中吸收了相当数量的信仰力量,不过究竟获益有多大,托马德还没有来得及查看。钢彦长老坚持帐篷里面必须要留有听从吩咐的人手,托马德发现自己实在没法说服执拗的老蛮兽人,于是只好退让一步,要求还是由小蛮兽人索尔之子来服侍自己起居,毕竟钢彦长老作为蛮牙部落的真正掌权者,还是有许多日常事务需要处理的。 索尔之子对于托马德的崇敬之心与日俱增,对于两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情。 托马德很放心小蛮兽人的承诺,因为就是蛮牙部落遭到袭击的时候,这个小家伙都敢站在杀人不眨眼的咆哮武士面前,阻止他进入帐篷。 这份忠诚和果敢就是放在成年的蛮兽人战士身上都不多见,托马德已经下定要把小蛮兽人培养成一位优秀部族首领的决心,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是找了个借口,打发索尔之子在帐篷外面站岗放哨。 这次进入刺青空间的时候,托马德明显感觉到了空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智能客服放开管理权限,是暗黑精灵城堡第一次进化的话,那么汲取到足够数量的信仰力量,就是这座城堡的第二次进化。 城堡的黑曜石外墙上面已经多了一层朦胧的光芒,飞舞的妖火也变得更加灵动活泼,托马德用手捉住其中一团妖火仔细查看,发现原本只是一团紫色光芒的妖火变得更加凝聚,已经形成实质,核心部位还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娇小身影。 “这是妖火精灵,原本是暗黑精灵城堡晋升到最高等级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生物。”德尔塔伴随着一团蓝白色光芒出现在托马德的身后,银发青年穿着一身笔挺的管家制服,面带得体的微笑,只是眼底那丝若有所思的光芒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城主大人,欢迎回来,需要我为您介绍刺青空间的变化吗?” “当然需要,麻烦你了。”托马德点了点头说。 “这个神秘的刺青空间能够储存大量信仰力量,但是您在昨晚送进来的信仰实在是太过庞大,即使是这个空间全力吸纳,也无法全部储存起来。为了确保不会发生问题,我按照逻辑判断的避险条例暂时获取空间初级管理权限,然后将那部分多余的信仰力量用于城堡基础设施建设。” 德尔塔一面讲述,一面从腰侧暗袋里取出一卷羊皮纸,双手托到托马德的面前。“这些就是完成建设的基础设施,其中包括格斗武塔和血腥竞技场的进阶,议会、要塞、市场、铁匠铺和资源仓库的建设,还有新的兵种招募建筑――米诺陶的迷宫。” 托马德接过羊皮纸,没等打开,那卷羊皮纸就在他的面前化成了一片光幕,看上去和议事大厅里面的光幕简直没有什么区别。托马德依次查看了德尔塔选择的那些建筑,并且把说明文字反复看了几遍,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做的很好,德尔塔,但是我有个问题。”托马德指了指光幕上已经变成赤红色的资源数量,“既然资源已经爆了仓,为什么不再建造几座进阶建筑呢?比如二级格斗武塔完全可以继续升级为黑刃学校,二级血腥竞技场也可以升级为血腥礼堂啊。” 德尔塔摇了摇头,手指一动,让托马德面前的光幕上只剩下那座格斗武塔的影像,“格斗武塔进阶为二级格斗武塔是很简单的事情,除了能够让招募的斥候转变为精锐斥候之外,并不会造成其他影响。但是升级为黑刃学校就不一样了,通过黑刃学校进修的精锐斥候将会进阶为猎杀者或者阴影刺客,但是这两大职业体系您只能选择其中一种,而且一旦选定就不能更改。血腥竞技场升级为血腥礼堂也会带来同样的问题。” 托马德用手指敲打着自己右腕上的刺青,这个动作是他进行思考的时候的一个小习惯。“德尔塔,猎杀者和阴影刺客的兵种特性都是什么?”他向智能客服管家询问说,“还有,按照你的逻辑判断,这两个进阶谁优谁劣?” 德尔塔耸了耸肩,“第一个问题比较好回答,城主大人。猎杀者的原型您已经见过了,就是丽莎?黑刃,暗黑精灵斥候首领。这是个比较全面的进阶职业,攻击、防御和生命方面都有进步,而且手弩的射程也大大加强了。” “那么阴影刺客呢?” “阴影刺客几乎应该算是另外一种职业了,从攻击、防御和生命这三方面的数据来说,阴影刺客完全没有提升,而且取消了淬毒手弩这件非常有效的副武器,只留下那把淬毒匕首。”德尔塔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等待托马德插言进来。 于是托马德遂他所愿,“听上去猎杀者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你的话并没有说完,是不是阴影刺客还有什么特殊能力没有提到呢?” “没错,城主大人,我准备建议您走阴影刺客的进阶路线。”德尔塔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狡猾笑容,“因为用精锐斥候完全可以替代猎杀者的作用,而阴影刺客的阴影潜伏能力却属于非常难得的技巧。无论是执行侦察任务,还是潜入暗杀的时候,阴影刺客都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好吧。”托马德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点了下格斗武塔的影像,这座建筑顿时在光幕上放大了好几倍,同时浮现出“兵种招募”和“建筑升级”这两个选项。托马德在第二个选项上面连续点击两次,一道紫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伴随着阵阵轰鸣声,格斗武塔的外形再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原本是血腥竞技场的塔顶下部延伸出一座宛如倒持匕首的细长建筑。 “这就是黑刃学校了。”德尔塔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托马德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青白色光芒的圆环。“城主大人,请您通过传送门进入黑刃学校,接受学校教官的考验,以便开启新的职业体系路线。这也是我建议您选择阴影刺客的原因之一,按照您和丽莎?黑刃小姐的比试战绩,我实在不看好您能通过猎杀者教官的考验啊。” ------------ 第十三章 暗影刺客,恐怖的对... 自从踏入黑刃学校大门的那一刻起,托马德就没认为会有一场公平决斗在等待着自己,但是他同样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斗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 黑刃学校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建筑,入口大门位于格斗武塔的最下层。拉开沉重的精金门扇之后,眼前展现的是一条幽深走廊,盘旋直下底层深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满是具有强烈暗黑精灵风格的精美雕饰,每隔十几米,墙壁上就会多出一个蜘蛛网造型的小铁盘,堆在小铁盘里的煤球发出暗红色的黯淡光芒,是照亮走廊的唯一光源。 托马德已经拔剑在手,向前的每一步都谨慎得无以复加。他的目光一遍遍从墙边的阴影处扫过,耳朵也在凝神倾听着最细微的声音。即使是一只老鼠恐怕也难以躲过这样严密的搜索,然而直到咽喉上传来冰冷气息的那一刻,托马德才霍然惊醒,狮鹫之剑闪电般穿空而过。 耳边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笑声,声音绵柔细腻,显然出自于女性之口。这并不奇怪,暗黑精灵一族本来就以女性为尊,而在刺青空间的城堡里,这个倾向变得尤其严重。男性暗黑精灵甚至得不到充当士兵的荣誉,而是和那些狗头人、熊地精和灰矮人等等奴隶种族一起,构成了维持这座城堡日常运行的劳动力。 甚至连身为奴兵的牛头人一族的地位都有所不如,后者至少还拥有自己的特殊招募建筑,虽然托马德正在头疼要怎么从地形格外复杂的米诺陶迷宫中把这些上好肉盾给揪出来。 又是一抹冰冷的感觉,这次是指向后背的位置。托马德不假思索的旋身挥剑,然而锋利的剑刃依旧没能触碰到温热的血肉,只是在空中挥出一道凶猛的银弧。但是因为旋转身体而回荡起来的披风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耳边的笑声突然一窒,托马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剑急袭而去,结果用力过大,剑刃在走廊墙壁的黑曜石雕塑身上划出一溜火光。 剑刃依然什么都没有碰到,仿佛发出声音的敌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连续两次袭击都是从正面而来,托马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除了一阵微风和那种冰冷奇异的感觉,他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始终保持警惕的双眼看不到任何身影的闪现,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发出。 四周空无一物,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同时因为壁间的火光而摇曳变幻。 托马德压下了心里升起的淡淡焦灼感,双手持剑,笔直的竖在胸前,他的身体像是磐石一样一动不动,仿佛连身边的时间都静止下来,只有在精金剑刃上舞动的橘红色火光显示出时间还在一秒秒的流逝。 距离托马德十几米处的一片阴影中,暗影刺客教官崔西?血蛇无声无息的潜伏着,整个人与阴影完全交融为一体,即使是近距离审视也无法发现。看起来崔西似乎同样耐得住性子,不过连续两次进攻失利,已经让这位优秀的暗影刺客心中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忌惮。 按照暗影刺客教官的职责,崔西必须力求击败那个试图控制黑刃学校的狂妄男性。但是这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崔西对于自己的实力相当自负,不过并非盲目自大。那个男性虽然完全不懂暗影刺客的技巧,但是感知能力却强的异乎寻常,以至于崔西失去了两次最宝贵的机会。 没有任何技巧是毫无破绽的,暗影刺客的绝技?藏身于影同样如此,长时间的使用这种技巧会让身体变得不灵活。崔西有些烦躁的挪动了一下双手,随即立刻感到有警惕的目光扫了过来,急忙再次保持绝对的静止。 另一个麻烦在于,崔西不能在这次考验当中使用那把淬有剧毒的魔法匕首,临时换上的匕首不但没有淬毒,而且还让崔西感到有一丝陌生。这虽然只有一线之差,却微妙的让这位资深暗影刺客感到了信心减弱。 十几分钟之后,托马德依然保持着毫无破绽的警惕姿态,但是崔西?血蛇却感到自己快要无法维持藏身于影的状态了。她的双臂肌肉已经有些酸痛,阴影也开始排斥她的身体,恰好在这个时候,托马德似乎感到右肩有点不适,肩膀微微一晃,原本无懈可击的姿势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漏洞。 对于一名资深暗影刺客来说,这个漏洞已经足够她获得胜利了。 崔西?血蛇的动作甚至比脑海中转动的思维来得还要快些。下一瞬间,走廊里的火光突然一暗,淡淡的阴霾一闪即逝。托马德脚下的影子突然发生了奇异的改变,右手抬起,一把尖锐的阴影匕首无声无息的凑近了托马德的咽喉。 这是一次完美的袭击,从行动时机、过程到结果都同样完美。至少在一道璀璨耀眼的纯白色光芒从眼前亮起,并且把崔西?血蛇强制性的从藏身于影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之前,这位资深暗影刺客教官的确是这样想的。 眼前的一切影像都在以无法形容的极高频率闪烁着,虚空之中像是突然多了一团阴霾,紧接着一名暗黑精灵女性的娇小身躯从阴霾之中给抛了出来,狠狠的撞击在一座黑曜石雕像上。托马德下意识的一挺手腕,狮鹫之剑划开阴霾,追击而至,剑锋压迫在精金打造的黑色锁链甲上,让那名暗影刺客发出了一声软绵绵的呻吟。 这声呻吟让托马德差点掉了长剑,急忙将手腕向后一缩。崔西?血蛇恶狠狠的瞪了表情有些呆滞的年轻男性一眼,随后宛如一团扭曲的影子一样站起身来,收回匕首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摩擦的声音。 “算你赢了,男性。”崔西?血蛇的嗓音比不上血腥姐妹首领薇儿娜?夜魅那么柔媚丝滑,但是在微微沙哑之中也别有一种性感的味道。带有诡异刺青的面孔更是如此,虽然一副地底蜥蜴厚皮制造的面具遮挡住上半部分面容,但是从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面颊上,同样可以感受到某种诡异和刺激的吸引力。 “黑刃学校将会为你提供每星期10位暗影刺客毕业生,她们都是完全掌握了藏身于影技巧和刺杀手段的优秀刺客。但是请不要用我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来衡量她们,过高估计己方实力会是失败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托马德收剑归鞘,同时心中暗暗品评这名暗影刺客教官的实力,“我以为身为黑刃学校教官的你,不会因为刚才小小的挫折而记恨我吧?” “当然不会,自大的男性!”崔西?血蛇愤怒的眯起眼睛,两颗瞳孔甚至如同蛇类那样竖了起来,“将一名精锐斥候训练成为暗影刺客,只需要一周时间,但是想要在影之道上走的更远,花费的时间就不好说了。”她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骄傲神情,“只要是阴影覆盖的地方,就无法阻止崔西?血蛇的脚步,男性,刚才你已经感受到死神在你耳畔的低语了吧?” 看着崔西从腰间取出一把淬毒匕首,威胁似的比了一个割喉的姿势,托马德不禁摸摸鼻子笑了起来。他的确对崔西的身手相当感兴趣。或许在面对面的战斗中,暗影刺客教官要比丽莎?黑刃和薇儿娜?夜魅这两位首领级战士稍逊半筹,然而进行隐秘的刺杀和侦查任务的话,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与她相比了。 “你的确很强,崔西女士。”托马德用赞许的语气说,“如果我想雇用你为我服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托马德原本不太寄予希望这个邀约能够得到回答,但是他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暗影刺客教官崔西?血蛇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随后扭曲成一个堪称甜美,却让人脖颈后面有些发冷的笑容。 “尊敬的玩家,祝您游戏愉快。”崔西?血蛇嘴里说出的话显然绝对不符合她的背景身份,“您只需升级为腾讯移动黄钻会员,即可获得紫色英雄‘崔西?血蛇’的忠诚服务,现在充值话费还有九九八折大优惠……” 原来……原来是充话费送的么? 托马德感觉脚下的地面有些摇撼,急忙伸手扶住墙壁。 “唔……该死,男性,你对我做了什么?”崔西?血蛇突然眨了眨眼睛,随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起来,“你竟敢试图对我使用精神控制的邪术?我要让你明白这样做的沉重代价!” 这一瞬间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快,加上心理刚刚受到一记沉重的打击,托马德只来得及抓住剑柄,连拔剑出鞘的机会都没有,眼前一道碧绿的光芒宛如毒蛇窜动,紧接着咽喉微微一痛,轻柔得宛如迅速一吻。 托马德的嘴里溢出一声细小而痛苦的呻吟,脚步踉跄的后退,地面似乎变得湿滑无比,让他难以站稳。随后一座牢牢镶嵌在墙壁上的黑曜石雕像蓦然迎面扑来…… 就在托马德感到全身无力,眼前被一片黑暗的阴霾所笼罩的时候,一道璀璨的白色光芒从走廊的天花板上骤然降下,不但将他的身体笼罩在其中,还把扑上来的崔西?血蛇给远远弹开。这道光芒同时也具有非常强力的治愈和解毒效果,托马德挣扎着站起身来的时候,咽喉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拂去血瘢之后,只留下了几公分长的一抹微红。 “抱歉,城主大人,新生成的特殊npc还没去掉植入广告的部分!”银发青年德尔塔的身影几乎是随即出现在满脸狂怒的崔西?血蛇的身后,然后数道光环从地上升起,将暗影刺客教官的身体牢牢束缚在其中。“请您原谅,这是运营商的要求,直接从逻辑程序去除有点麻烦,我这就处理好。” 托马德苦笑着抚摸了一下脖颈,那种被利刃穿透脖颈的感觉绝不好受,虽然这让他清楚的知道,在刺青空间里自己不会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但是对于他的骄傲来说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德尔塔,我需要崔西?血蛇为我统率暗影刺客部队。”托马德平静了一下心情之后,轻声吩咐说,“还有,如果你能做到修改特殊npc的记忆的话,把她曾经杀了我一次的这段记忆抹掉吧。” ------------ 第十四章 T53号蛮兽人复兴... 在那个被蛮兽人称为“神眷之夜”的晚上过后,托马德发现自己受到了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极高的礼遇和崇敬。在他走出帐篷之后,看到他的蛮兽人――无论是身具威望的战士,还是尚未得到名字的幼崽――全都深深鞠躬致意,甚至有些人还一面嘴里诵念着三月大神的名字,一面行起了三重跪拜礼。这让托马德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甚至有些不敢离开自己的帐篷。 好在这股有些严重的过度崇拜很快就减弱了不少,至少在钢彦长老和敖嘎西萨满的共同劝说下,绝大多数蛮兽人已经不会在看到托马德出现之后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是态度依然显得有些敬畏谨慎,连性格鲁莽、大大咧咧的顿?卡巴都在看到托马德之后,小心翼翼的压低了自己的嗓门。 对于托马德来说,没有比这种情况更理想的事情了。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确定自己的威望已经能够影响到绝大多数部落高层的决定,于是打算借助下一次部落集会的时机,推出一个名为“t53号蛮兽人复兴”的特殊计划。 在辽阔而贫瘠的亚伯拉罕大沙漠里面,蛮兽人的生活十分艰苦,尤其是小部落更是如此。蛮牙部落固然是弱小到连领地都无法维持,野威部落也称不上如何强大,像是这种规模的蛮兽人部落足有成百上千,比撒在沙漠之中的一把豆子还不起眼。 由于亚伯拉罕大沙漠的生存条件非常恶劣,这些蛮兽人部落之间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纷争。其中一些部落因为战败或者其他原因,而被迫离开自己的领地,这些流浪的部落经常会对野威部落这种不够强大,却还拥有绿洲和领地的部落造成威胁。 这也是野威部落想要吞并蛮牙部落的最大原因。 虽然这次吞并行为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是现在两个部落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实际上也和一个部落没有太大区别。由于部落实力有所增加,再加上托马德这个神眷者的出现,一些部落长老已经在私下里开始鼓吹扩张的想法,而目标很自然的设定为距离法蒂盖尔绿洲不远的一个中型蛮兽人部落――平足部落。 平足部落拥有大约300名成年战士,实力比原来的野威部落稍强一点,但是比起联合后的两个部落就差了一大截。尤其是平足部落的顿个人实力有限,不是野威部落的顿?卡巴的对手,这让扩张的胜算变大了很多。 但是在托马德的心里,这依然是个非常愚蠢的选择。 武力扩张永远都不是解决艰难生活环境的最好办法,尤其是生活在沙漠腹地的这些部落更是如此。在一次次武力扩张的过程中中,小部落逐渐融合成大部落,而当部落的规模达到了任何绿洲和领地都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发生分裂,最后在一场血腥内乱中解体成为数个小部落。 类似的事情一再重复,就构成了亚伯拉罕大沙漠最常见的蛮兽人部落的悲哀历史。虽然也有些足够睿智的长者和部落首领察觉了这个问题,但是由于他们无法让贫瘠的沙漠养活足够多的族人,最终还是不得不步上了同样的道路。 托马德决心改变这种情况。他信心十足,不过与其说是因为他对那个“t53号蛮兽人复兴”计划报以巨大期望,还不如说是神奇的刺青空间让他拥有了足够的底气。 在“神眷之夜”汲取到足够的信仰力量之后,暗黑精灵族城堡爆发出了惊人的活力。不但许多兵种建筑和特殊建筑纷纷落成,城堡的基础设施建设也有了巨大的发展。原本单一的大溶洞已经扩张成由无数通路和溶洞构成的复杂地形,许多溶洞的地面上都出现了黑色的腐殖土,许多地底植物在上面繁衍成瑰丽的植被。 在德尔塔管家的指挥下,只有一小部分溶洞还保留着原生态的植被,绝大部分这样的溶洞都已经改建成了地下农场。衣衫褴褛的狗头人奴工拿着简陋的工具在半米多高的蘑菇旁边忙碌着;手持长鞭的男性暗黑精灵严密监督着每组奴工的工作,不时还抽出手中的鞭子,把一个倒霉的家伙抽得嗷嗷乱叫;和耕牛有几分相似的多脚洛斯兽拖拽着满载的货车从田间走过,不时发出沉闷的低吼声。 这些农场出产的粮食数量相当庞大,不但能够完全满足暗黑精灵族城堡的需求,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储存下来,塞满了城堡地上地下的所有仓库。 “接下来恐怕就连地牢都要派上用场了。”这是在刺青空间进阶一个月之后,德尔塔管家向托马德汇报城堡收支情况时说出的一番话,“城主大人,蘑菇干的数量已经足够城堡里所有人吃上十年,从洛斯兽身上取得的奶酪制品和熏肉也已经储备过量,接下来要不要放慢一些生产速度?” “不,继续保持。”托马德摇了摇头,同时在面前那卷羊皮纸上写下一连串数字,“t53……不,德尔塔,你来帮我看看这里,我总觉得这份计划还有一些漏洞存在。” “我的逻辑判断告诉我,任何计划都会有漏洞,因为任何逻辑判断也无法推测出一切事态的发展。”德尔塔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张被托马德写满计算公式和应对策略的羊皮纸,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城主大人,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就是计划失败又怎么样呢?一个过于强大的蛮兽人部落诞生,难道对于人类或者其他种族来说就是一件好事了?” 托马德闭了一下泛着赤红血丝的眼睛,表情之中透出一股疲惫的味道,“我只是想要给蛮兽人找到另一条道路,德尔塔,你知道的,那个蛮兽人之王正准备掀起一场巨大的灾难,无论对于狮鹫帝国还是蛮兽人来说都是如此。任何理由都没有办法打消掉蛮兽人获得富饶生活的欲望,但是如果我能够给他们提供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那您就是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的生死大敌。”德尔塔斩钉截铁的打断说,“城主大人,我们还没有做好直接面对蛮兽王旗的准备,一万名咆哮武士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哪怕这个刺青空间再神奇一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获得一支足以与其匹敌的大军!” 托马德愣了一下,花费了点时间才让头脑从紧张繁琐的运算之中清醒过来,“你说得对,德尔塔,是我有些心急了。”他把两天来的心血重新卷了起来,然后绑上一截牛皮绳。“现在我们能够拿出多少粮食?我是说在保持这里的居民充足供应的前提下?” “大约五百公斤蘑菇干、两百公斤硬面包、二十条烟熏底栖魔鱼和五十方洛斯兽奶酪。”德尔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报出一连串数字,“还有一些芜菁、豆子和大麦之类的东西,都是灰矮人商队从地表世界带回来的食物。” “地表世界?”托马德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距离地面足有数百米的巨大洞顶,“难道这个空间比我的想象更要巨大吗?” “其实这些所谓的商队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德尔塔摊开双手,“正如每一座农场都在缓慢消耗着信仰力量一样,这些商队也是依靠消耗信仰力量生成,带来的商品也是如此。” 托马德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情绪不会因为过度波动而出现爆发,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德尔塔,请你调拨一半数量的粮食到对外的专属库房,其他物资就继续作为储备吧。” 德尔塔手抚胸膛躬身施礼,“悉从尊愿,城主大人,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执行这个计划?” “先要得到钢彦长老和敖嘎西萨满的支持才行,这一步应该很简单。”托马德一面思考,一面回答说,“然后就是说服野威部落的沙?尔达和其他几位部落长老,估计会遇到一些麻烦吧。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们再来表演一次神谕降临的仪式好了。” ------------ 第十五章 部落集 会上的分歧 蛮兽人部落的集会往往伴随着无止尽的狂歌乱舞、豪饮暴食和冲突打斗――后者多半玩闹的意味居多,不过也不乏流血受伤的例子。或许是由于生活环境的极度艰苦,蛮兽人更是不肯放过每一个能够纵情肆意的日子,每月一次的部落集会往往都会彻夜喧闹,一直持续到启明星从东方天际升起。 这一次的集会依然如此。托马德用手指戳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眼睛似乎放在面前一队身材健美的女性蛮兽人的狂野舞蹈上面,实际上却根本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思考着令他忧心忡忡的问题。 说服钢彦长老和敖嘎西萨满并没有让托马德花费多少口舌,后者甚至在托马德刚刚开口说明想法之后,就表示会倾尽全力的支持。 “神眷者之意即三月大神之意。”敖嘎西萨满庄严的开口承诺,“虔诚敬奉三月大神的仆人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做法。” 这句话把托马德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噎了回去,不过随后和部落长老们的交涉就显得要困难许多了。 蛮兽人部落习惯于遵循古老的传统,这是他们数百上千年以来的生存之道。试图放弃传统,探索出新的道路的部落不是没有,但是全都结局凄惨,这让经历过数十年风霜的部落长老们显得越发顽固不化。 托马德耐心的把那份方案翻来覆去讲解了好几遍,由于准备充分,几乎每个容易被质疑的部分都已经预先做好了注解,然而除了沙?尔达脸上露出动摇的表情之外,其余部落长老全都无动于衷。哪怕是已经挑不出任何问题的时候,他们的嘴巴依然像是闭紧的蚌壳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表示赞同。 托马德叹了口气,举起面前的木碗,抿了一口里面酸味扑鼻的结块驼奶。这种发酵饮料是蛮兽人最喜爱的饮料,不过也非常珍贵,哪怕是相当富裕的部落,普通成员也只有在集会上才能喝到。可是托马德相当不适应发酵驼奶的那股古怪味道,每次喝下去都有种胃部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尤其是当他看到一位野威部落长老满面通红的站起身来的时候,那位长老随后高举双手,做出了准备发言的手势。 几面兽皮大鼓同时敲出一连串急促的鼓点,随后鼓手们发出一声大吼,同时收起鼓槌。喧闹声被这串鼓点压了下去,随后每个人的视线都向着集会会场最中央的位置投了过来。 野威部落的那位长老拄着代表部落长老身份的骨杖,在烤着整只双峰野驼的火塘旁边站稳脚步。这并不容易,因为他刚刚喝了相当数量的发酵驼奶,表现出来的不仅是脸色涨得活像是一颗草莓,还有不停摇晃的身体。 “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的兄弟们!”长老竭力提高声音,让每一堆篝火旁边的蛮兽人都能听到他在嚷什么。“让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三月大神的恩赐已经降临在我们的身上,我们――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已经获得了真正的神谕!” “这是好消息没错。”敖嘎西萨满皱着眉头大声讽刺,“只不过似乎你宣布的时机迟了一个月,现在连话都说不清的幼崽也已经一清二楚了。” 那位长老半转过身,醉意不但让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更让他的心灵勇气十足,以至于胆敢挑衅部落萨满的权威。“萨满大人,我之所以现在说出这件事,是因为在此前的几次集会中,您都没有正式宣布三月大神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和权力!” “野牛角兄弟,敢问你说的是什么使命?”这次发出质问的是钢彦长老,“三月之神难道会直接向你下达神谕,而不通过敖嘎西萨满大人或者是神眷者顿?托马德兄弟?”德高望重的蛮牙部落长老目光严厉的注视着野威部落的那位长老,让他晃了晃脑袋,醉意也似乎消散了一些。 “呃,钢彦兄弟,我说的并不是新的神谕。”野威部落的那位长老坚持说,“你也知道的,平足部落――那些毫无威望、说出来会脏了我们的嘴巴的家伙正在窥测三月大神赐予我们的绿洲,我们必须给这些家伙一个教训才行,宰掉他们的沙和顿,让他们的没用战士为我们的勇士守夜,让他们的女人和幼崽为我们干活儿!” 这番话在篝火旁边掀起了一阵欢呼和跺脚,不是所有人都做出了回应,但是至少有一半部落武士随之高举木碗,发出赞同的“嘿呀”声。 托马德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番话还是被那位好战的长老说出口来,并且得到了一部分蛮兽人的支持,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想要避免发生的事情。托马德并不希望和蛮兽人部落的几位长老发生正面冲突,这些年长者的威望根深蒂固,哪怕是他拥有神眷者的崇高身份以及钢彦长老、敖嘎西萨满的支持,这样做也很容易造成人心散乱的结果。 然而他势必不能眼看着冲突和残杀步步逼近,无论是为了报答蛮牙部落,还是为了改变蛮兽人相互残杀的悲哀前景,或者是为了更好地获取那些无主的信仰。托马德都必须解决那位野牛角长老造成的麻烦。 钢彦长老和敖嘎西萨满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无论如何,部族长老和神眷者对立的场面都是再糟糕也没有了。钢彦长老刚打算开口插言,却听到托马德带着赞同的表情对野牛角长老点头致意。 “刚才野牛角长老说的很对,三月大神的光芒会照耀着所有为神圣使命做出贡献的人。”托马德的语气显得非常热诚,双眼神采奕奕,仿佛瞳孔深处藏着光源,“法蒂盖尔绿洲是银月女神昆雅赐予我们的神圣领地,任何部落都无权染指,如果平足部落胆敢朝圣湖伸出爪子,我会挥动黑月之主索纳塔赐予的锋利剑刃,第一个给予这些蠢货狠狠打击!” 一阵格外热烈的“嘿呀”声席卷集会会场,每一堆篝火旁边的蛮兽人都举起胳膊,齐声应和。 “但是他们敢这样做吗?”托马德在呼喊声稍微减小之后,用震撼人心的声音宣布说,“拥有三月之神的庇佑,拥有接近四百位勇士的保护,在方圆几十个部落当中,有谁比我们更加强大?有谁比我们更加接近三月之神的光芒?” “没有!”顿?卡巴第一个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在他面前的那堆篝火一阵摇曳,仿佛被这名强大的咆哮武士的气势所震撼。 “没有,没有,没有!”从还没有自己名字的幼崽,到头发斑白的部落长老,所有蛮兽人都兴奋的站起身来,向着夜空高举手臂,吼叫声震得不远处的绿洲圣湖都掀起层层涟漪,“嘿呀,我们是受到三月之神庇佑的强大部落!嘿呀!” “那么强大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欺凌弱小的手足兄弟呢?”托马德用更大的声音说,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他所能发出的声音的极限,一道微不可查的魔法光芒正在他的脚下幽幽旋转,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放大了好几倍音量。“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共同分享来自三月之神的恩赐呢?” “平足部落也配称得上我们的手足兄弟?”另一个部落长老不满的掀起嘴唇,“他们的战歌毫无力量,他们的威望深埋脚下,我耻于和这些软弱的肉虫共同呼吸亚伯拉罕大沙漠的空气!” “但是他们的身体内依然流淌着属于蛮兽人血脉的鲜血!”托马德赶在任何赞同的声音响起之前,厉声打断说,“三月之神为什么上百年都没有降下神谕?还不是因为在至高天穹之上,他们看到了蛮兽人各部落彼此手足相残,嘴里吃到的肉和奶上面都染满了同族人的鲜血?” 野牛角长老哆嗦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发冷的抱紧手臂。“神眷者,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但是这是蛮兽人的古老传统,唯有杀戮方能获得肉和奶,唯有胜利者方能占据绿洲,用圣湖的清澈湖水洗涤伤口。” “古老的传统具备伟大的威望,值得尊重,但是唯有新的道路方能获得三月之神的庇佑。”托马德用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表示说,“攻击平足部落的行为不会得到银月女神昆雅和红月女神玛法的祝福,只会让更多勇士的生命之河因此而干涸!” 这番话是托马德做出的一次冒险,利用他在“神眷之夜”获得的威望、以及众多蛮兽人的敬畏心理做出的冒险。在过去的上百年里,从没有任何萨满巫师敢于以三月之神的名义说出这样的话,哪怕就是站立于蛮兽王旗之侧的大萨满也不例外。 野牛角长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大胆的发言而张口结舌,同时做出相似表情的部落长老还有好几个。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了,因为就在下一刻,敖嘎西萨满已经霍然跳起,高举萨满骨杖,直指神圣红月。 “玛法女神借神眷者之口颁下了新的神谕!”他充满狂热的以手加额,然后向托马德行了三重跪拜礼。“致敬吧,野威部落和蛮牙部落的兄弟们!有别于充满血腥和残杀的古老传统,我们已经获得了新的道路!” ------------ 第十六章 奇迹之城法蒂盖尔 北风呼啸而来,吹走了白昼里强烈阳光带来的燥热,撕扯着帐篷兽皮门帘,发出阵阵扑打声。这些帐篷活像是灰白蘑菇一样围绕在法蒂盖尔绿洲的外围,其中只有一小半使用的材料属于常见的双峰野驼皮,大多数帐篷都是用某种结实的纺织物缝制而成的――如果用更加准确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加厚帆布。 一道由大约三米高的削尖木桩组成的栅栏保护着这些帐篷,后面还有一道不到两米的矮墙,建筑矮墙的材料是随处可见的沙砾混合湖底打捞上来的硅藻和淤泥,看上去极为简陋,然而事实证明这道防御足以阻挡住任何兽群的脚步。只需几十个还未在成年礼上获得威望的大孩子手持长矛,就可以确保部落营地的安全无虞。 这在半个月之前,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景象。 生活在亚伯拉罕大沙漠腹地的蛮兽人部落从未发展出像样的纺织工艺,更不要说建造比变幻莫测的沙丘更为持久存在的聚集地。一方面贫瘠的大沙漠并不能提供亚麻、剑麻、或者其他具有结实纤维的植物;另一方面双峰野驼和其他沙漠动物的毛发也不适合进行精细的纺织,顶多是用沉重的大锤把它们击打碾压,变成一种又粗又厚的毛毡。 这种毛毡和冬狼皮、沙蜥蜴皮一样,都是部落首领、萨满巫师和长老才能享有的贵重品。甚至有些小部落连这些东西都没有,部落首领和其他战士一样,用鞣制不彻底的兽皮包裹身体,常年未经清洗的体臭和皮革半腐烂的气息混在一起,构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味道。 对于安若素来说,这种味道简直能够要了他的命。所以在真正的“t53号蛮兽人崛起计划“付诸实施之前,他首先准备改变的是蛮兽人部落生活条件。 一支规模颇大的商队在部落集会的翌日抵达了法蒂盖尔绿洲。对于生活在沙漠腹地的蛮兽人来说,这是个数百年来未曾目睹过的奇迹。虽然位于沙漠边缘的部落经常有对外交易的例子,不过鉴于许多蛮兽人部落的强盗行径,能够进行对外交易的部落往往只限于距离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十日步行路程以内。 包括在沙漠中活过五十多个年头的钢彦长老在内,蛮牙部落和野威部落都没有任何成员见到过商队的踪影,以至于当那支商队的武装护卫人员出现在绿州附近之后,立刻引发了两个部落的战士们一番骚动。 顿?卡巴扛着双刃战斧第一个冲出帐篷,满心期待能够打上一场痛快仗。他注意到对方人数虽然不少,但是多半身材瘦削纤细,根本不像是勇武过人的战士,胯下骑着的也是不适合沙漠地形的矮种马――这种马虽然对沙漠的恶劣环境具有较强的耐受能力,但是马蹄窄小,脚踝纤细,根本无法在松软的沙地上奔跑起来。 于是顿?卡巴发出了一声兴高采烈的咆哮,几十名野威部落的战士齐声响应,举起战斧和带刺棍棒,像是一群野蛮的强盗那样蜂拥而出,朝着商队冲了过来。 不过这些蛮兽人战士的运气不太好,还没有等到顿?卡巴冲到那支商队的面前,为首的那名护卫首领就抖开厚实的斗篷,右手稳稳端着一把精巧的手弩。 下一瞬间,数十把手弩同时出现,空气中突然充满了短矢划空而过的飕飕声。 三十名精锐斥候的第一轮毒弩齐射就放倒了八名蛮兽人,第二轮则有四个家伙一头栽倒。顿?卡巴用双刃战斧挡在胸前,弹开了两支射向胸膛的短矢,第三支则在他的肩头划出一道细长的擦伤。一阵麻木感立刻从伤口向着胳膊蔓延下来,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但是顿?卡巴狂野的咆哮了一声,愤怒的力量迅速流入血管,眨眼间就驱走了这种感觉。 这是暗黑精灵斥候首领丽莎?黑刃没有想到的事情。出于对淬在弩矢锋刃上的麻痹性剧毒的信任,她没有提前跳下矮种马的马鞍。所以在顿?卡巴宛如一团骇人的风暴一般冲过来的时候,丽莎?黑刃只来得及甩镫离鞍,迅速跳离那把双刃战斧的攻击范围。 一声凄厉的嘶鸣,丽莎?黑刃的坐骑被一记猛烈的劈砍斩首而亡,不过她本人则毫发无伤的站起身来,手弩已经换成了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锋利毒匕,同时嘴里发出了一连串充满挑衅和轻蔑的咒骂声。 顿?卡巴没有听懂这串暗黑精灵语的咒骂,但是他毫不犹豫的用蛮兽人俚语咆哮回去,然后举起染血战斧准备冲锋。 然而丽莎?黑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短小的毒匕挑战蛮兽人咆哮武士的双刃战斧,暗黑精灵的勇气从来都不是莽撞和不自量力的代名词,她们更习惯于依靠计策和圈套来更好的战斗。顿?卡巴的脚步刚刚迈出一步,第三轮手弩的齐射形成了撕裂空气的狂澜,两肋和后背上同时被十几根淬毒短矢射中,蛮兽人咆哮武士重重跌倒在地,怒吼声随后变成了如雷的鼾声。 包括顿?卡巴在内的二十名蛮兽人战士完全没有给这支商队造成任何损失,就全都倒在地上昏睡过去,这个结果让其余蛮兽人的脚步不禁迟疑起来。悍勇的天性让蛮兽人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失去了顿?卡巴这样勇猛过人――同时也鲁莽冒失的军事首领之后,他们并不情愿向一支实力强大的陌生队伍发动进攻,至少在对方没有表现出进一步敌意之前不会这样做。 暗黑精灵商队当然没有趁机突围,虽然在蛮兽人部落的新首领出现之前,这样做并不算困难。丽莎?黑刃指挥着部下把那些陷入沉睡的蛮兽人全都拖到一起,以便于更容易的看管起来。在她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另一位护卫首领――用厚重斗篷把身体牢牢包裹住的薇儿娜?夜魅从矮种马拖拽的大篷车里跳了下来,身后跟随这同样打扮的二十几名血腥姐妹。 “发生了什么事情?”薇儿娜?夜魅用带有浓重暗黑精灵腔调的通用语询问说,音量稍嫌有些过大,以至于几十米外的蛮兽人战士们都能清楚听见,“这些臭烘烘的蛮子为什么要拦住我们?” 丽莎?黑刃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迷惑,不过音量同样大到足以穿透沙漠上空呼啸的风声,“我不知道,这些家伙突然就冲杀过来,还宰掉了我的马!” “那就宰掉他们两个人用来抵偿。”薇儿娜?夜魅轻描淡写的回答说,“我们还要赶路,没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 考虑到刚才那些暗黑精灵斥候表现出来的冷血无情,没有人敢把这句话当成虚张声势。远远包围住这支商队的蛮兽人队伍里面立刻发生了一阵骚动,有人小声主张着应该冲上去,解救顿?卡巴和其他昏睡的战士;但是同样也有人低声反驳,声称如果这样做,需要流淌多少部落战士的鲜血才能解决这批棘手护卫暂且不论,顿?卡巴和那些战士肯定会成为第一批混战之中的牺牲品。 就在两批人谁也不能说服谁的时候,一个坚定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了过来。“以三月之神的威名,让我去和那些人交涉吧。” 丽莎?黑刃和薇儿娜?夜魅对这个声音的主人都很熟悉,但是当她们看到蛮兽人宛如退潮一般向两边分开,露出托马德?安的身影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在强忍笑意,以至于姣好的唇线都显得有些扭曲。 这股混合着错愕和难以消解的笑意的情绪毫无保留的传达到了托马德的心里。身兼蛮牙部落军事首领和萨满巫师二职的年轻人脚步一顿,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兽皮坎肩,似乎想要掩盖住自己**的胸膛――上面还用花花绿绿的油彩涂出许多古朴奇异的符号,随后又勉强遏制住了这种本能的冲动。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不要有任何人发笑,不然我绝对会受不了的。”托马德暗自诅咒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么滑稽透顶,他的头发在索尔之子的灵活手指中被编成了无数根小辫子,上面还拴着某种骨头饰品――托马德衷心祈祷这玩意的材质可不要是人骨;一件未经鞣制的兽皮坎肩套在他的身体上,敞开式设计让胸膛直到小腹完全暴露在清凉的空气中;下半身的打扮也未必有多么体面,椰枣树树皮和某种坚韧水草制成的草裙非常具有古朴蛮荒的的韵味,托马德很乐于欣赏一番,前提当然是没有套在自己的身上才行。 然而这是蛮兽人部落萨满巫师的传统装束,在正式场合必须穿上。敖嘎西萨满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说话的语气非常庄严肃穆,具有不容拒绝的味道,托马德鼓起勇气想要用神眷者的身份拒绝,可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软弱的退让。 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丽莎?黑刃和薇儿娜?夜魅几乎忍俊不禁的这一幕。托马德等到尴尬的感觉稍微褪去之后,用力干咳了一声,手里的骨杖重重顿了一下地面,然后用故作陌生的态度询问说。 “红月女神玛法在上,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何要无缘无故的打倒我们部落的战士?”他的语气因为两名暗黑精灵挂在嘴角的古怪笑意显得越发阴沉严肃,“你们这算是什么行为?” “蛮兽人部落欢迎客人的方式就是挥舞着战斧砍过来吗?”丽莎?黑刃的性格比薇儿娜?夜魅更要认真一些,最先从忍到腹部隐隐作痛的笑意中缓解过来,“那个大个子不容分说的砍死了我的坐骑,如果不是我们用弩箭放倒了他,说不定还会追上来大砍大杀,这又算是什么行为?” 托马德朝鼾声如雷的顿?卡巴瞥了一眼,他当然有机会阻止这个大个子莽撞行事,不过没有什么比放倒他更能证明暗黑精灵商队所具有的强大护卫武力。对于用部落萨满的威望来压制蛮兽人性格中与生俱来的贪婪一面,这种方式显然更容易被接受。 “我为顿?卡巴的莽撞向你们道歉,我们的部落不久前刚刚遭受了一次袭击,他可能是有些反应过度了。”托马德手扶骨杖,姿态庄严的鞠了一躬,“幸好他的莽撞没有造成比一匹不幸坐骑的死亡更大的损失,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希望这不会给你们造成糟糕的印象。” “印象是否糟糕,当然要看你会给我们什么赔偿咯。”薇儿娜?夜魅娇笑着开口说,为了配合语气,还用红润的舌头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强壮的男性,我的姐妹损失了一匹代步的坐骑,这你要怎么来赔偿呢?” 托马德最后一次诅咒设计薇儿娜?夜魅性格模板的那位不知名的程序员,竭力维持住脸上严酷的表情,“我们愿意赔偿客人们的一切损失,而且还希望能够和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交上朋友,购买到一些来自地下国度的商品和物资。” 丽莎?黑刃和薇儿娜?夜魅侧过身去,彼此用繁复的手语交谈了一会,随后由前者点头同意。“好吧,男性,我们愿意接受你的道歉,同样愿意和强大的部落交上朋友。” 这当然不是生性多疑的暗黑精灵一族的作风,不过那些从没有离开过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可不清楚这一点。看到暗黑精灵们纷纷收起武器,他们也都放松了警惕,随后在托马德的安排下,把昏睡不醒的顿?卡巴一伙抬回部落,然后为他们拔出弩箭,包扎伤口。 至于如何与暗黑精灵商队进行谈判和交易,当然是需要部落首领、长老和萨满大人们操心的事情了。蛮兽人战士们只关心最后的结果,当他们听到部落将会举行一次宴会,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的时候,“嘿呀”的欢呼声顿时轰然而起,哪怕刚从昏睡之中清醒过来的顿?卡巴一伙都不例外。 ------------ 第十七章 巨人再现,蛮兽王旗... 按照真正的t53号蛮兽人复兴计划,托马德原本是打算以半卖半送的形式,将刺青空间里生产的各类物资交到蛮兽人的手上。之所以使用这种转弯抹角的手段,而非以三月之神的名义直接拿出那些物资,只不过是托马德性格之中谨慎的那一面在作祟而已。 然而这打算亏本赚信仰的生意,却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利润。蛮牙部落和野威部落固然一贫如洗,除了一些半腐烂的动物毛皮和骨头雕刻之外拿不出任何东西。但是第一次交易结束后,刺青空间传来了德尔塔发来的消息,那些动物毛皮只配扔掉,但是从骨雕饰品之中却发现了信仰力量凝结的痕迹,其中一部分骨雕饰品甚至可以直接提取出纯正的信仰力量! 更为关键的是,从蛮兽人的祈祷仪式上汲取到的信仰力量绝大多数都属于“质朴”和“坚强”,还有一小部分是“纯洁”,这也是通常的虔诚信徒灵魂所能提供的东西。而建设暗黑精灵城堡所需要的其他类型的信仰力量,比如“执着”或者“贪婪”,托马德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的手段了。 让他感到无比庆幸的是,那些骨雕饰品里面已经先后分解出“执着”和“贪婪”,如果加上曾经在英雄名声传播之中获得的“嫉妒”的话,建设城堡的六种宝贵资源就已经全都弄到手了。虽然数量上还远远不足以将城堡建设到更高的级别,但是至少已经可以看到希望的曙光。 每当想到强大的冷血骑士、深渊多头蜥和暗影女祭司将会出现在自己的麾下,甚至还可能召唤出华丽的黑龙,托马德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微妙的沸腾起来,以至于脸上经常浮现出强自压抑的古怪笑容。 实际上托马德根本不用这么勉强压抑,因为在法蒂盖尔绿洲附近,到处都能看到带着满脸白痴般幸福笑容的蛮兽人。上至睿智威严的部落长老,下到还没成年的幼崽,每个蛮兽人都为充裕的口粮和安稳的生活喜笑颜开,对于三月之神的虔诚信仰和神眷者顿?托马德的称颂更是与日俱增。 被命名为“法蒂盖尔城”的定居点建设工作进展十分顺利,蛮兽人本来就是以吃苦耐劳闻名的种族,加上信仰的促进,更是让他们干劲十足。定居点外围的木栅和矮墙屏障已经基本建成,几座红柳树干搭起的瞭望塔让目光犀利的蛮兽人能够监视到定居点周围十几公里范围的风吹草动;平底大桨的独木舟穿梭于圣湖平静的水面之上,每到日落时分,丰厚的渔获就通过简陋的码头运往仓库;兽皮帐篷正在被更加轻便的帆布帐篷和更加坚固的小屋取代,后者在托马德的设计中,将会逐步成为法蒂盖尔城居民的住所,为他们遮风挡雨,最终发展成更加强大和不可撼动的势力。 一个极为庞大的部落,或者说,蛮兽人的王国。 托马德不准备成为这个新生王国的领袖,虽然他只需伸出双手,就可以接下蛮兽人心甘情愿奉上的冠冕,但是他知道自己终将回到更加适合自己的土地上。蛮兽人的生活简单、直率、自由自在,足以满足那些渴望平淡生活的灵魂。托马德原本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然而他最终还是发现自己真正渴望的并非是这种生活。 或许自己没有搅起大陆动荡、任由烽烟四起、苍生涂炭的野心,但是在被人阴谋陷害之后,似乎也不能避免的升起浓烈的报复心理,不让那些野心家咽下自己一手酿造的苦酒,岂不是枉费自己拥有神奇刺青空间的极大优势呢? 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吧。坐在法蒂盖尔城中心新建成的三月之神祭坛前面,沐浴着从至高天穹射下的银色和红色月光,托马德?安下定了决心,举杯饮下酸味扑鼻的发酵驼奶,嘴角浮现出一丝半是自嘲,半是了然的笑容。 他打算在下一次三月齐聚天空之后暂别法蒂盖尔城,返回自由之都塔塔里丘克打探消息——如果那里还没有被蛮兽王旗指引的大军化为断壁残垣的话。如果不幸而言中,托马德准备继续前行,到大塞雷郡的郡城逛逛,或许能够在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瓦雷顿、加西亚、伊本,以及烈焰之子佣兵团的消息。 但是轰然运转的时光车轮碾碎了托马德的小小计划,就在第二天一早。 刺耳的骨笛发出了凄厉的音符,震动着拂晓深蓝色的天空。托马德踢开亚麻夹被,从睡榻上一跃而起,伸手摸索放在床边的狮鹫之剑。 “萨满大人,骨笛声来自围墙之外,应该不是敌对部落来袭。”索尔之子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随后火光闪起,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的时候,火塘里面的黑石被重新点燃,跃动的橙红色光芒驱走室内的黑暗。 “不要放松警惕,索尔之子。”托马德勉强自己用镇定的语气回答说,昨晚喝下的发酵驼奶似乎正在脑袋里面捣鬼,让他双耳轰轰作响,两侧额角阵阵作痛。 幸好治愈术同时也能驱散不良状态。几分钟后,穿着改进后的萨满服饰的托马德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围墙后面,戴在头上的金环镶嵌着三颗色彩各异的宝石——熠熠生辉的钻石、红宝石和黑曜石,代表此人深受三月之神的眷顾,地位远在拥有四颗红宝石的敖嘎西萨满之上,甚至可以和尊贵无比的总大萨满平起平坐。 当然,直到目前为止,托马德的神眷者资格只有蛮牙部落和野威部落承认,虽然平足部落和其余两个中等部落也已经表露出结盟和讨好的意思,但是毕竟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即使是在夏季,亚伯拉罕大沙漠的拂晓也显得寒气逼人,根本无法联想到正午时分烈阳炙烤的可怕滋味。托马德欣喜的看到自己那份训练计划起到了相当的作用,整整一百名部落战士已经登上矮墙,手里紧握长矛,近身搏杀的双刃战斧放在脚边;每座瞭望塔上面都站着几名眼神锐利的哨兵,装好石弹的弹弓能够准确击中一百米内任何来袭野兽的眼睛。 蛮兽人无愧于天生战斗种族的称号,只是稍加训练之后,就完全能够正面击溃两倍到三倍的人类精兵;如果据墙防守的话,依照德尔塔的逻辑判断,就是被十倍人类军队围攻,也能毫不费力的支撑下来。 然而令托马德感到有些迷惑的是,早一步赶到围墙这边的几位部族首脑全都脸色忧虑,钢彦长老更是眉头深锁,顿?卡巴则一脸狰狞的紧握战斧,不时蹬踏地面的动作显露出内心的烦躁。 “三月大神在上,神眷者顿?托马德大人,您总算来了。”敖嘎西萨满可能是所有部落首脑之中最为镇定的一位,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格外坚强,而是虔诚的信仰让他不会考虑到任何有违神谕的可能,哪怕是来自于无法抵抗的强大势力发出的威胁。 “我听到了骨笛的声音,是来自什么地方的部队出现在法蒂盖尔城的外面?”托马德神色自若的开口说,同时发现当自己出现之后,许多人脸上的忧虑都有所减轻。“我猜不是平足部落又派来了一支谈判的队伍吧?上次那支队伍没谈成多少条件,反倒是把我们库房里的鲜鱼和蘑菇干吃了一少半呢。” 一阵笑声从几张嘴巴里面同时发出,虽然有些人的笑声发涩,但是笑完之后,那种紧张和焦虑还是被冲淡了不少。 “当然不是平足部落的人。”野威部落的沙?尔达深吸了一口气,“是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斯陛下的队伍。” “祖鲁?格里投斯的即位没有得到三月大神的祝福,沙?尔达,我不认为应该尊称他为陛下。”敖嘎西萨满有些不赞同的撇了撇嘴。 “三月大神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展现过神迹了。”沙?尔达苦笑着摊开双手,“上一任,以及上上一任蛮兽人之王都没有得到三月大神的祝福。” “所以他们统统都是伪王。”敖嘎西萨满这辈子没在信仰问题上让过步,从前如此,现在依然。“让受到三月大神祝福的法蒂盖尔城向伪王低头,然后献出三分之二的部落战士追随他进攻上千里之外的人类王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这一次连钢彦长老也忍不住苦笑起来,“敖嘎西萨满大人,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无论法蒂盖尔城未来有多么大的发展潜力,现在以不足四百战士的实力,都没法对抗祖鲁?格里投斯的上万大军。” “城外那些部队是祖鲁?格里投斯派来的使者?”托马德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了这件令他颇感惊讶的事情,心里不由得为之一沉,“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我可不认为现在的法蒂盖尔城会让蛮兽人之王派来成千上万的大军。” “那支队伍的确没有多少人,但是……”沙?尔达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身边一架通往某座瞭望塔的木梯,“神眷者顿?托马德大人,还是请您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吧。” 托马德挑起一边的眉毛,沙?尔达算是一位性格果敢坚毅的部族首领,而且还同时具备胆大和谨慎这两个优点,野威部落能够以不足三百名战士的实力,占据法蒂盖尔和其他两座小型绿洲,这位部族首领的能力居功至伟。 “数量不大的队伍,却让这位部族首领有些失了方寸……”托马德一面爬上陡峭的木梯,一面思忖起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呢?” 这个疑问在半分钟后就得到了解答。借着已经出现于东方的金色晨曦,托马德极目远望,很容易就发现了在法蒂盖尔城外驻扎的那群不速之客的身影。人数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少,连一百可能都不够,然而…… 托马德眯起眼睛,手扶粗糙的红柳护栏,按下心中轰然而起的惊骇。城外竖起了一根黑色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让他感到有些熟悉的蛮兽王旗,旗下聚集的部队大半都是身穿厚皮铠甲、手持大斧和巨剑的咆哮武士,看样子的确比法蒂盖尔城的守卫战士要精锐得多,然而并非不可抵抗。 即使是没有保护定居点的木栅和矮墙,四百名拥有精良铠甲和武器的部落战士也足以抵挡不足一百的咆哮武士,如果没有那些身高达到六米以上的巨大身影的话,那简直并非人力所能阻挡的人形怪物。 这些巨大身影的手中握着粗大到无法想象的巨木棒,一头拖在身后的地上,上面还残留着没有除去的枝杈,几乎就是一株枯树干。虽说这东西作为武器非常简陋粗糙,但是挥舞起来却足以摧毁最坚固的防御工事,托马德暗自判断,哪怕是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坚固的青铜大门也经不住几次猛砸,更不要说是保护定居点的矮墙和木栅了,加上站在上面的蛮兽人战士也达不到他们腰部的高度。 “那些就是蛮荒巨人,蛮兽人的盟友,王座的护卫。”钢彦长老不知何时爬上了木梯,出现在托马德的身边,“亚伯拉罕大沙漠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过蛮荒巨人的身影了,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是个没有自己名字和威望的幼崽。” ------------ 第十八章 巨人再现,蛮兽王旗... 巨人是蛮兽人之王的忠诚盟友,这种传说不知从何时兴起,在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诸多部落之间流传几百年,早已宛如魔咒一般深入人心。 在蛮兽王旗和巨人身影的双重压力面前,即使是有着尖头木桩和矮墙的双重工事防卫,法蒂盖尔的守卫者们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士气低落的情况,哪怕是以凶悍著称的顿?卡巴不停发出鼓舞士气的吼叫声,所获得的应和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如果不是同样具有魔咒一般力量的神眷者站在瞭望塔上,恐怕法蒂盖尔的守卫者们早已打开大门,迎接蛮兽王旗进入定居点,就连德高望重的钢彦长老或者敖嘎西萨满都不可能阻止其他人这样做。 托马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巨人并非不可战胜的对手,虽然这些身材高达数米的家伙确实具有摧城拔寨的恐怖力量,但是他们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而且由于体型过大而难以躲避淬毒弩矢、标枪和石弹的袭击。如果现在守卫法蒂盖尔的是同等数量的暗黑精灵部队,托马德甚至很有把握将眼前这支打着蛮兽王旗的部队彻底歼灭。 但是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斯的威望已经高涨到连三月之神的神眷者都能分庭抗礼的程度,光是看看这些蛮兽人战士犹豫不决的表情就能明白这点。毫无疑问,如果托马德召唤出暗黑精灵部队,将蛮兽王旗践踏在脚下的话,祖鲁?格里投斯绝不会忍下这个挑衅,一场席卷整个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血腥风暴必然会呼啸而起,首当其冲的就是还很脆弱的法蒂盖尔城。 这将是法蒂盖尔城以及蛮牙、野威两个蛮兽人部落的末日,但是对于面临威胁的狮鹫帝国来说,却很可能是个难得的喘息良机。托马德必须承认,在刚刚意识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的心里的确犹豫了一下,他很清楚自己正好站在了历史的岔路口上,而他的决定甚至可能会改变整个大陆的局势。 不过就在下一秒钟,所有诡诈算计和卑劣想法都从托马德的心底烟消云散,因为在他的身后突然有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发出呐喊,“萨满大人,我们来帮您战斗啦!” 是索尔之子的声音。 托马德惊讶的转过身来,恰好看到一群还没有成年的蛮兽人幼崽在索尔之子的率领下蜂拥而来,手里都拿着用火烤过的尖头长木棒。这种简陋的武器当然没有办法与咆哮武士的精钢战斧和双手大剑抗衡,但是小蛮兽人的脸上全都洋溢着战斗的狂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沙?尔达的脸色显得有些发白,一个箭步跳到了这些小蛮兽人的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了他们。“胡闹,真是胡闹!”他用紧张到发哑的声音说,“战斗是成年人的事情,你们这些还没有威望的小鬼添什么乱?” “三月之神会保佑我们获得胜利。”索尔之子表情坚定的大声宣布,手里紧攥着简陋的木矛,“即使是战死,我们的灵魂也会被黑月之主索纳塔的使者接引到他的静谧国度,与传说中的英雄武士们坐在一起,高唱战歌,痛饮美酒。” 来自于未成年幼崽的坚定声音让不少蛮兽人战士都感到脸上发热,他们的鼻孔翕张起来,愤怒开始在血管之中流动,驱走恐惧,带来熊熊斗志——顿?卡巴用怒斥和咒骂没能做到的事情,索尔之子却在无意之中做到了。 没等满脸通红的沙?尔达说出反驳的话,敖嘎西萨满伸出双臂发出一声唿哨,两名孔武有力的蛮兽人战士立刻将野威部落的首领拖到一边。 托马德能够感觉到法蒂盖尔城守卫者焕然一新的斗志,但是他已经放弃了歼灭蛮兽人之王派来的使者的计划。这个临时想到的计划变数太大,而且必然会导致新生的法蒂盖尔城毁于战火。托马德扪心自问,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乡被蛮兽人大军洗劫,然而如果利用这些敬畏和爱戴自己的蛮兽人作为对抗祖鲁?格里投斯麾下大军的牺牲品,这样的事情托马德还做不出来。 在听到索尔之子那番语气坚定的宣言之后,脸上阵阵发热的绝不只是那些蛮兽人战士,托马德手扶削尖木桩,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直到脸上的热度褪去之后,才敢转过身来。 “钢彦长老,我们没有理由把手执蛮兽王旗的使者拒之门外,让守卫者们打开大门吧。” 钢彦长老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惊讶,又仿佛一切都早已了然在胸。 “顿?托马德,受到三月之神庇佑,法蒂盖尔城不会畏惧任何威胁,哪怕是这个威胁来自于蛮兽王旗。”钢彦长老用肯定的语气缓缓说着,同时用手里的骨杖朝脚边一顿,“如果你担心有人会贪生怕死的话,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蛮牙部落哪怕是未成年的幼崽,也不会有这样的孬种!” “蛮牙部落能够做到的事情,野威部落会做得更好。”顿?卡巴怒气冲冲的开口说,“神眷者,只要你一句话,俺们就去把那些大块头的脑袋砍来给你做根上好的头柱!” 托马德苦笑着摇了摇手,头柱这种野蛮的风俗即使是在蛮兽人部落里也已经不多见了,不过顿?卡巴显然是个例外。在他的帐篷外面树立着三根胳膊粗细的尖头木桩,其中两根上面插满了来自于战死者的头颅,每根木桩十颗,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化为森森白骨,第三根也已经插上了三颗脑袋,如果托马德没有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将其打倒的话,很可能蛮牙部落就会为这位可怕的战士提供插满第三根头柱的脑袋了。 “巨人是我们的天生盟友,如果他们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或者表现出敌意,我们就应该像是迎接同族兄弟那样欢迎他们。”托马德一面思忖,一面提高声音宣布说,然后他转向钢彦长老,“长老大人,您刚才说您曾经见过巨人?” “在我还没有成年的时候。”钢彦长老点了点头,“当时蛮牙部落还没有从另一个部落之中**出来,一些巨人就生活在距离那个部落不远的地方,和部落的关系也很友善,甚至还可以用食物来换取他们帮助部落进行一些需要巨大力量的活计。不过由于他们的食量太大,一个就顶得上十个棒蛮兽人小伙子,所以那个部落也拿不出足够经常雇佣他们的食物。” “食量大?那不是问题。”托马德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下木梯,“准备迎接蛮兽人之王的使者吧,这将是法蒂盖尔第一次向外界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 沙?尔达深表认同的连连点头,不过敖嘎西萨满就显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来,看上去要不是托马德已经明确表明立场,这位部落萨满肯定会语气激烈的发言反对。 眼看着两扇大门在十几名壮汉的拖拽下缓缓打开,打着蛮兽王旗的队伍宛如一条巨大黑蛇般爬进法蒂盖尔,钢彦长老伫立在瞭望塔上,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特味道。 “这就是我的宿命吗?黑鸦女巫的预言即将在今天得到验证吗?哦,如果这就是我族崛起所必将经过的道路,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吝于付出自己这把老骨头呢?” 从老蛮兽人唇齿间发出的声音低如呓语,没人听到,而且在转瞬之后就飘散在清晨的天空之下。 ------------ 第一章 邀约,使者的犹豫不决 在派往法蒂盖尔绿洲的出使队伍中,执掌蛮兽王旗的首领名叫塔纳里?雷角,此人位列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斯麾下的四位白帐近卫头领之一,而且是其中最为年轻气盛的一位。 与其他白帐近卫头领不同,塔纳里?雷角的祖上并没能具备在篝火旁被传唱的显赫威望,甚至可以说是籍籍无名,但是对于塔纳里?雷角来说,这简直不能算是弱点,反而是值得自豪的地方。这说明祖鲁?格里投斯陛下所看重的是他本身具有的优秀能力,而非其他东西。 这也是塔纳里?雷角敢于接下出使法蒂盖尔这个棘手任务的原因,他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比其他头领更为优秀,才能在蛮兽王旗之下占据一个更加靠近王座的位置。 塔纳里?雷角原本做好了各种应变的准备,甚至想过如何凭借不足一百的人马攻克眼前这处定居点。这必将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腥厮杀,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蛮兽王旗的威望居然收效甚微,至少守卫在矮墙和木栅后面的蛮兽人战士并未真正动摇。但是塔纳里?雷角坚信胜利必将属于自己,有着十位蛮荒巨人作为他的后盾,没有任何防御工事能够抵挡住巨人的猛烈进攻。 让这位年轻头领感到惊讶和困惑的是,经过最初的一番沉默之后,眼前的定居点突然打开大门,并且吹响了具有欢迎意味的骨笛,祭祀大鼓随后隆隆响起,声音回荡在晴朗如洗的天穹之下。 这是个颇具挑衅意味的做法,如果是是个空有勇武的蛮兽人头领,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个邀约,但是塔纳里?雷角深受蛮王器重的原因不仅仅是他的勇猛和忠诚,还有在蛮兽人头领之中也甚少出现的深思熟虑。 法蒂盖尔城――或者说这个新近崛起于沙漠腹地的势力传言已经获得了三月之神的祝福,对于祖鲁?格里投斯来说,这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虽然法蒂盖尔目前还只是个中型部落,但是那里的绿洲能够养活上千名部族战士,如果加上神赐祝福赋予的巨大威望,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成为一个足以挑战蛮兽王旗的强大势力。 塔纳里?雷角此次前来,肩负的使命就是招揽这个新生势力,将其吸纳为蛮兽王旗的一部分,或者――如果招揽不成功的话――扼杀于摇篮之中。 这个使命困难重重,而且风险甚大,就连很多办事老辣的头领都不敢接下,不过一旦完成,带来的威望也极为可观。塔纳里?雷角很清楚他的快速崛起已经威胁到了很多资深头领的地位,所以他必须完成这个使命,为蛮兽王旗增添威望,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和进一步提升。白帐近卫头领之一的地位可不是塔纳里?雷角准备为之终生奋斗的目标,掌控蛮兽王旗近半部队、地位仅在蛮兽人之王和总萨满之下的万军督主才是。 塔纳里?雷角督主?听上去可是个不错的称呼。 但是所有威名显赫、熠熠生辉的未来,都取决于是否能够完成令法蒂盖尔臣服的使命,具体到眼下,就是是否走入那两扇开启的大门。塔纳里?雷角有信心凭借一场血肉横飞的惨烈战斗攻陷眼前的定居点,但是一无所知的走入敌人设下的陷阱?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尖锐的骨笛声再次响起,吹奏出一连串颇具讽刺意味的颤音;祭祀大鼓连续敲出几个强音,随后一个身着萨满传统服饰的小个子――以蛮兽人的标准衡量的话――从开启的大门后面步出,手扶骨杖,向着蛮兽王旗的方向抚胸致意。 “我是法蒂盖尔城的顿?托马德。”那个人用彬彬有礼的语气高声说,“手持蛮兽王旗的使者们,法蒂盖尔城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欢迎宴会,然而篝火熊熊,佳酿飘香,客人却迟迟没能入席,是因为旅途劳顿迟缓了诸位的脚步,还是心里存在着什么顾忌呢?” 塔纳里?雷角皱了一下眉头,本能的感觉到对方话里带有某种程度的挑衅,而且在隐隐指责自己心怀畏惧。听着身后队伍中传来的一阵轻微骚动,塔纳里?雷角明白自己不能拖延下去,必须立刻做出回应。 “法蒂盖尔的顿为何穿着萨满巫师的服饰?”塔纳里?雷角在野驼背上挺直身体,回应的吼声强而有力,压下了风声和大鼓的轰鸣,“我手里握着的是蛮兽王旗,代表着伟大的王、祖鲁?格里投斯陛下的至高威望,法蒂盖尔的部落首领们难道不准备承认这一点吗?为什么不肯离开矮墙和木栅的保护,前来觐见王的使者呢?” “离开遮风挡沙的围墙会场,离开绿草茵茵的圣湖湖畔?”托马德一面高声发问,一面转过身去,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哄笑声顿时从大门后方的阴影之中响起,由足足上百条喉咙共同发出,简直如同一百支利箭刺入塔纳里?雷角的心底。 “使者大人,您是否对喝风吃沙情有独钟?要不然为什么不肯移动您的脚步呢?或者您害怕法蒂盖尔的勇士们会对蛮兽王旗的使者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来?这一点我可以用三月之神的名义保证,法蒂盖尔城的领袖们绝无此意。” 托马德的话越是诚恳,塔纳里?雷角的心里就越是沉重。对方的盛情邀约绝无好意,但凡是长脑子的人,都能够推测出这个结果。然而蛮兽人之中长脑子的实在太少,图鲁巴?裂骨者――塔纳里?雷角的副手,一个仅仅凭借着祖上的显赫威望和自己健硕过人的身躯才当上头领的家伙――就是这样一位典型没脑子的家伙。 “哎,雷角,你快点做决定好不好,俺的肚子可都饿了。”图鲁巴朝着法蒂盖尔城的方向抽了抽鼻子,一双被横肉挤小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俺听说这里的绿洲养活的起上千战士,欢迎宴会上肯定有不少吃的喝的,完事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强壮的娘们乐一乐。” 塔纳里?雷角脸色铁青,图鲁巴的愚蠢即使是在蛮兽人之中也算出类拔萃了,蠢头领的绰号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取代了他的族名和威望。但是除了这个蠢货,没有任何头领肯于接下这个极为棘手的使命,塔纳里?雷角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否则伴随在他身边的护卫战士至多只有一半。 凭借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征服拥有数百战士的法蒂盖尔?塔纳里?雷角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还没有狂妄到看不清事实的程度。 “我们的巨人盟友可不愿意到那些狭小的建筑里面去,对于他们的魁梧身躯来说,法蒂盖尔的围墙太矮了,道路也太窄了。”塔纳里?雷角做出回答的时候,声音大的异乎寻常,因为他不仅仅是在回答图鲁巴的问题,更是把难题抛还给托马德。他很有信心法蒂盖尔方面没法解决这个难题,因为他们根本没法让蛮荒巨人明白他们的意思。 可想而知,当一阵铿锵有力的蛮荒古语从法蒂盖尔的方向响起的时候,塔纳里?雷角的脸色变得有多么精彩了。还没等他想到如何应对,一阵同样铿锵有力、而且宛如来自地心的雄浑咆哮声响起,随后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十名巨人同时迈步前行,沉重的步伐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地,留下一个个足以把成年男人埋在里面的巨大脚印。 塔纳里?雷角不懂巨人们使用的那种蛮荒古语,实际上除了几个大萨满之外,就只有祖鲁?格里投斯通晓这种发音复杂多变的语言,这也是他能够获得蛮王之位的重要因素。不过为了能够指挥巨人,塔纳里?雷角还是绞尽脑汁的学会了几个常用词汇,这在诸多蛮兽人头领之中也是极其少见的聪慧了。 “去,那里,为什么?”塔纳里?雷角踢了一下坐骑,冲到巨人们的旁边大声质问说。其中一个最为高大的巨人回过头来,用蛮荒古语回答了几句,塔纳里?雷角竭力辨认,终于听懂了其中几个词。 “……许诺……火、食物……放开肚皮……烧灼喉咙的奶。”巨人把自己最后的一句话连续重复了三遍,让塔纳里?雷角不可能听错,“他们,好人。” 塔纳里?雷角咒骂着抓挠头皮。坏运气让他简直难以置信,法蒂盖尔怎么会有通晓蛮荒古语的人?难道这里真的受到了三月大神的祝福吗?随后他看到图鲁巴没有等到命令就策骑向前,一多半属于图鲁巴部族的战士紧随其后,只有三十几个自己的亲信手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在茫茫沙漠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只有孤零零一小簇人马。 “跟上去,马上!”塔纳里?雷角的命令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随后头也不回的一抖缰绳,朝着法蒂盖尔城的大门飞驰而去。 拜这些愚蠢的巨人和更蠢的同伴所赐,现在塔纳里?雷角别无选择,只有踏入法蒂盖尔一方选择好的战场了。 ------------ 第二章 冲突、不欢而散的宴会 当巨人们通过法蒂盖尔城的两扇大门的时候,欢迎宴会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为了搭建足以供巨人围坐的特大篝火,野威部落差不多把历年来贮存的柴火全部都拿了出来,而且在靠近圣湖岸边的区域清理出一大片场地,熊熊燃起的火焰翻腾起好几米高,足够在上面烧烤一整只野驼。 这也正是法蒂盖尔城准备用来展示实力的一种方式。沙?尔达亲自监督几名蛮兽人战士扛来一株小树,削尖一头,然后把一只刚刚宰掉的成年野驼穿在上面。这道绝对令人震撼的豪奢美食随后被架在火上,四名蛮兽人战士合力转动着小树,让剥了皮的血红驼肉得到充分烧烤,血水和油脂滴进火里,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香气四溢。 宴会场的另一边堆放着较为传统的食物,不过数量极大,由十几名女性蛮兽人照料。她们正在往坚韧水草编成的盘子和篮子里面装水菜团子、鱼干和椰枣,来自暗黑精灵商队的蘑菇干和洛斯兽奶酪被调成一大锅浓浓的汤汁,里面还加入了许多珍贵的鸟蛋和刚捕到的鲜鱼,热气腾腾,令人垂涎欲滴。 蛮荒巨人的模样看上去又迟钝又凶狠,视力并不怎么好,但是嗅觉却非常灵敏。几乎是刚刚走进法蒂盖尔城的大门,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巨人就停住脚步,耸动鼻子猛嗅一番,然后发出一阵宛如雷鸣象吼的咆哮。 其余巨人也停下脚步,昂首咆哮,看到这一幕,一丝忧虑闪过托马德的金色眸子。他感觉到自己做出的决定可能有些冒失,这些庞然大物一旦在城里发起疯来,法蒂盖尔城遭到的损失可就难以估量了。 不过钢彦长老的话很快就打消了托马德的忧虑。“他们在笑,托马德,那是巨人们心情愉悦的表现。”老蛮兽人轻声解释说,“虽然看上去凶残野蛮,但是蛮荒巨人实际上生性相当温和,而且容易满足,只不过表达的方式和庞大的身材有些令人畏惧而已。” 托马德僵硬着表情看了看正在昂首咆哮、同时用力捶击自己胸膛的那些巨人,苦笑着以手加额,“岂止是有些,如果没有您的解释,谁都认为那是愤怒的表现吧?” 钢彦长老的目光扫过那些紧紧握住武器的蛮兽人战士――看得出他们已经做好了自卫和牺牲的准备,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很多种族之间的冲突就是这么来的,沟通方面存在问题……蛮兽人和人类之间也是这样。” 听到钢彦长老的最后一句话,托马德骤然转过头来,眼神之中流露出惊讶的味道。不过老蛮兽人已经快步走向那群巨人,同时用蛮荒古语高声叫喊着什么。 巨人们很快就停止了咆哮,然后走向为他们准备好的那堆巨大的篝火,其中一个走到费力转着烤全驼的那些蛮兽人战士旁边,蹲了下来,然后伸出巨大的手掌轻轻松松拿过烤肉叉,那只野驼在他的手里和一只肥兔子没什么区别。 这个动作把指挥烤肉的沙?尔达给吓了一跳,他猛然向后一退,险些踩进了火里,其他几名战士更是脸色发青的伸手去抓武器。 钢彦长老及时走过去制止了他们。“大个子只是看你们太辛苦,想要帮忙。”老蛮兽人一面解释,一面用古语和那个巨人打了个招呼。巨人裂开嘴巴笑了笑,友善的点头回应,不过那一口狰狞利齿却让沙?尔达等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与那些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宴会吃喝上面的蠢货不同,塔纳里?雷角自从步入法蒂盖尔城的围墙之后,心中的警惕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在平静的面具下面,他用锐利而焦灼的目光扫遍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试图发现暗藏的伏兵、陷阱,或者任何异常迹象。 法蒂盖尔城打开城门的做法,对于塔纳里?雷角来说,既是威胁,又是机遇。如果他能够提前一步发现陷阱,并且将其挑明的话,失去围墙保护的守卫部队必将被迅速击溃,至少他自己坚信这一点。 然而令塔纳里?雷角颇感错愕的是,直到宴会场近在眼前,他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仿佛法蒂盖尔城打算诚心诚意的招待蛮兽王旗的使者似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年轻的白帐近卫头领心想,法蒂盖尔如果打算臣服的话,恐怕早在蛮兽王旗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刻,就会打开城门了。他的目光从一排排整齐的帆布和兽皮帐篷上扫过,衡量着这里守卫战士的人数,随后得出了一个令他暗自心惊的数字。 法蒂盖尔城的守卫战士不会少于五百,如果加上那些接近成年的幼崽,恐怕会在六百以上。而且与沙漠腹地通常穷困窘迫的部落不同,这里的战士全都装备着精良的武器和护甲,包括工艺精湛的镶钉皮甲、毫无锈蚀迹象的战斧和长矛、以及经过精心护理、闪烁着保养油脂的弩弓,其中有些武器甚至比白帐近卫的装备还要精良,让塔纳里?雷角忍不住心生嫉妒。 即使是那些经常与人类商团交易的部落,也很难见到如此众多的精良装备,还有许多显然并不属于沙漠出产的东西。在法蒂盖尔城的牢固围墙保护之下,这里的老弱妇孺都生活得格外安逸,甚至看不到没有洋溢着笑容和自豪神情的面庞。“三月之神眷顾之地?”塔纳里?雷角的眸子中流转着思考的光芒,脚步下意识的跟随着巨人们走进设在空旷湖畔的宴会场。 看到准备已经大致完成,托马德对钢彦长老低语了几句,后者随后高举双手打出手势。负责敲响祭祀大鼓的鼓手看到之后,立刻敲击出一连串振奋人心的雄壮鼓点,紧接着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惊天动地的“嘿呀”欢呼,宣告着欢迎宴会即将开始。 如果是一个人类城镇召开这样规模的欢迎宴会,繁文缛节之类的程序肯定少不了,但是蛮兽人部落并没有这样的讲究。欢呼声平息之后,鼓声再起,比刚才更要激昂欢快,宴会就在一声声热烈的“嘿呀”之中开始,一群未成年的幼崽端着水草编织的盘子和篮子出现在宴会场上,把各色食物源源不断的送到每堆篝火旁边。 在那堆用于招待巨人们的特大篝火旁边,临时堆起了一个大约四五米高的沙堆,上面铺着充当坐垫的整张野驼皮。托马德、钢彦长老和其他几位部落领袖就坐在沙堆上面,以便于和那些即使是坐下来也有四米多高的巨人们交谈。执掌蛮兽王旗的塔纳里?雷角和他的副手图鲁巴?裂骨者坐在托马德的右手边,面前摆放着满盘满篮的丰盛食物,还有用硬皮囊装着的发酵驼奶。 经过长途奔波之后,图鲁巴?裂骨者感到又饿又渴,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埋头大吃大喝起来。塔纳里?雷角则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连味美多汁的烤鱼都让他有些食不下咽,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发酵驼奶。 塔纳里?雷角有理由忧心忡忡。十位蛮荒巨人曾经是他接下出使法蒂盖尔城的棘手使命的最后王牌,无论法蒂盖尔城的部落首领们选择对抗还是臣服,蛮荒巨人的强大武力都能够确保他胜券在握。然而现在却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个看上去已经相当苍老的钢彦长老居然能够通晓蛮荒古语,而且和巨人们相谈甚欢! 这简直是最为糟糕的结果了。 蛮荒巨人是蛮兽人之王的忠实盟友,这种说法早已在亚伯拉罕沙漠诸部落深入人心。在前往法蒂盖尔城之前,祖鲁?格里投斯陛下也确实叮嘱了这些巨人,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命令。否则以自己只能说出几个词的古语,根本就无法指挥强大的蛮荒巨人。 塔纳里?雷角根本没有想到会遭遇通晓蛮荒古语的人,更没有想到这些看上去凶残可怕的巨人,居然会和那个名叫钢彦的老蛮兽人说个不停,还时不时爆发出一串宛如雷鸣的大笑声。 “必须扭转这个局面,否则……一切未来的希望都要离我远去了。”塔纳里?雷角默默对自己说,随后感到手心一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装着发酵驼奶的陶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捏成两半。 “执掌蛮兽王旗的使者大人,这种发酵驼奶不合您的口味吗?”托马德虽然在与那些巨人交谈――当然必须通过钢彦长老的翻译,但是始终把几分注意力放在塔纳里?雷角身上。看到使者手中的陶碗碎裂,结块酸奶流的满地都是,他的脸上刻意露出惋惜的表情,然后用不太赞同的语气抱怨说,“请原谅,或许法蒂盖尔提供的饮料没有那么甘醇,但这毕竟是我们的心意。” 钢彦长老把这番话翻译成蛮荒古语重复了一遍,随后那位身材最高大的巨人像是打雷般开口问了一句。由于口音太重,塔纳里?雷角没有听懂,但是巨人语气之中责备的意思是不会听错的。一层细汗顿时从这位白帐近卫头领的额角沁出。 “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好,很好,但是我……没拿稳,对,就这样……” 塔纳里?雷角感到自己一向便给的口舌突然像是生了锈一样,无论如何也运转不灵,他所掌握的蛮荒古语词汇本来就少的可怜,这下子更是语无伦次,最后说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好了,执掌蛮兽王旗的使者大人,我猜是您旅途劳顿,需要早些休息了吧?”钢彦长老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随后高举双手在空中猛击一下。 随着这个信号,鼓声顿止,喧哗和嬉闹声随后渐渐平息,只有骨笛依旧吹奏,却显得分外低沉婉转,带有安抚和平抑心情的味道。 “蛮兽人之王派来的使者一行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一路上辛苦了。现在请大家高举驼奶,祝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斯陛下的威望震撼大漠四野,并且传扬在蔚蓝天穹覆盖之下的所有地方!” 钢彦长老的这番话引发出一阵最为热烈的“嘿呀”声,但是他接下去的话恐怕就不是那么备受拥戴了。“不过我们的欢迎和热情还是需要适度为好,疲倦的单峰野驼最需要的就是休息,疲倦的蛮兽人战士也是一样,现在让我们斟满面前的酒杯,最后一次祝愿蛮兽王旗能够永远在亚伯拉罕大漠上空飘扬!” 塔纳里?雷角霍然转头,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瞪视着老蛮兽人。从没有任何一个蛮兽人部落的欢迎宴会这么短暂就结束了,除非准备的东西吃光喝尽,否则就是大吃大喝直到夜幕降临都不奇怪。 现在宴会刚刚进行了一个多钟头,烤肉和鱼干还堆积如山,装满发酵驼奶的皮桶也有一多半没有打开,就这样宣布宴会结束?恐怕任何一个部落的成员都不会同意。 接下来的一幕只让他全身发冷,虽然这次响起的“嘿呀”声不是那么兴高采烈,但是篝火旁边的蛮兽人战士们并未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思。他们喝干陶碗之中的驼奶,然后纷纷起身离去,动作之中没有一丝留恋和迟疑。 托马德和他身边的那几位部落首领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只有钢彦长老留了下来,用古语向着巨人们解释了几句。塔纳里?雷角竭力辨认,也只听懂了“疲倦”、“他”和“休息”这么几个字眼,随后就被好几位巨人怒目而视,仿佛自己才是宴会提前结束的罪魁祸首。 眼看着巨人们也起身离开,而自己的手下却还在没心没肺的大吃大喝,塔纳里?雷角只觉得眼前发黑,双手颤抖,胸前仿佛压着一颗冰冷坚硬的巨石,让他连呼吸都显得艰难起来。 “该死的法蒂盖尔城,该死的老家伙……”年轻的白帐近卫头领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语气之激烈,仿佛令嘴边的空气为之燃烧,“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认输吗?不,你们错了,等着瞧吧,塔纳里?雷角绝不会低头的!” ------------ 第三章 刺杀,拒绝王旗的代价 夜幕降临在法蒂盖尔绿洲上空的时候,托马德紧皱着眉头走出钢彦长老的居所,穿过圣湖湖畔的柔软草地,准备返回自己的帐篷。 那场欢迎宴会草草结束之后,托马德与钢彦长老进行了一番长谈,然而心里的疑虑却有增无减。钢彦长老拥有在蛮兽人之中极少见到的沉稳个性和睿智头脑,但是在宴会之中却表现出一反常态的张扬。如果说他表现出通晓蛮荒古语是一种震慑的话,那么从始至终都在和巨人们热烈交谈就不能说是震慑,而是将执掌蛮兽王旗的使者逼入非常窘迫的境地了。 巨人是蛮兽人之王的忠诚盟友,这一传说早已深入人心。倘若获得三月之神赐福的法蒂盖尔城同样拥有了巨人作为盟友的话,那位祖鲁?格里投斯陛下的身份就会显得尴尬起来,甚至可能撼动他的地位。钢彦长老并不是一个具有偌大野心的人,在这些天的相处之中,托马德完全能够肯定这点,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带着重重疑虑,托马德转过两排兽皮帐篷之间的蜿蜒小径,属于他的帐篷已经就在前方,但是托马德却骤然停下脚步,一个念头像是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令他的脊背僵直,金色的眸子之中流露出骇然的神情。 钢彦长老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极其高调的位置上,他的做法吸引了那些蛮王使者的全部注意力,从而让托马德几乎没有进入对方的视野,尤其是最后钢彦长老宣布宴会提前结束的举动,更是表明他在法蒂盖尔城中具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 联想起那名使者首领最后离开时流露出的冷冽眼神,托马德的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紧紧握住狮鹫之剑的剑柄。 钢彦长老现在非常危险! 托马德从来没有如此懊悔过,他早就察觉了钢彦长老的异常举动,但是只是心里有所疑虑,却没有深思其中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尽可能迅速转身,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同时暗自祈祷――无论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还是蛮兽人信仰的三月之神,请保佑钢彦长老平安无事。 由于心里焦急,托马德的脚步也显得异常快捷,但是他没能走出多远距离,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手按剑柄,眯起眼睛注视着并排挡住去路的三名蛮兽人咆哮武士。 “晚上好,尊贵的蛮王使者们。”托马德竭尽全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同时好歹挤出了一个笑容。如果能够敷衍过去当然最好,说几句话总比干掉眼前的三个人更为节省时间。“诸位旅途劳顿,这么快就已经休息好了?还是有什么需要?顿?托马德乐意为诸位效劳。” “那太好了,俺需要的是你的脑袋,作为拒绝蛮兽王旗的代价。”为首的那名咆哮武士身材格外高大雄壮,看上去比顿?卡巴更为狰狞可怕,“塔纳里?雷角说你也是个麻烦,必须一起干掉。” “我也是个麻烦?”托马德感到心里骤然一沉,他已经猜测到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在对方嘴里得到证实的时候,依然感到一阵冰冷彻骨。“这么说,塔纳里?雷角一定也派人去刺杀钢彦长老了?” “应该是吧,俺不打算关心那件事。”高大的咆哮武士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把大得惊人的青铜巨槌,“塔纳里?雷角想要把你的脑袋带回去给祖鲁?格里投斯陛下看,但是俺不打算完全按照他的吩咐办事。小子,站稳喽,俺的动作很快,不会让你感到多疼的。” 托马德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出乎了咆哮武士的预料。这位咆哮武士看上去粗鲁莽撞,实际上却是塔纳里?雷角的心腹之一,在他举起巨槌的同时,早已用眼色暗示身后两人随后动手。但是他没有想到托马德居然会转身狂奔,动作流畅得仿佛像是一只掠过圣湖湖面的水鸟。 “狡猾的小子!”蛮兽人咆哮武士怒气冲冲的啐了一口,迈着沉重的脚步追了上去,他对自己的奔跑速度很有自信,但是却没有想到,刚刚追过两座帐篷,眼前就被一道银白色的剑光所充斥。 狮鹫之剑轻而易举的切开蛮兽人的粗壮脖颈,蜥蜴鳞甲材质的护喉几乎没有起到丝毫阻挡作用,更不要说是下面的皮肤和肌肉。蛮兽人的脚步踉跄前冲,然后一头栽倒在地,脖颈的断口血如泉涌。这位强大的咆哮武士连最后惨叫都没有发出来,蠕动的嘴唇之间只剩下一连串微弱的咕嘟声。 另外两个蛮兽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首领的突然阵亡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追来的脚步也随之迟缓了一下。身为塔纳里?雷角的精锐部下,他们当然都是勇猛的战士,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意志已经坚强到能够漠视死亡。 迟疑带来的后果通常都很糟糕,而在此时更是非常致命。托马德抓住了这个短暂的机会,一个优雅的滑步从两个蛮兽人之间冲过,同时狮鹫之剑先是飞快掠过右侧,紧接着又闪电般交到左手,剑刃伸出又缩回的动作快得刺眼。 托马德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飞奔,在他的身后,两个蛮兽人全都一声不吭的扑倒在地,鲜血从他们胸口的巨大伤痕汩汩流淌而出,眨眼间就浸湿了身下的大片沙土。 由于交手的时间非常短暂,而且双方都没有大声喊叫,所以没有惊动任何法蒂盖尔的居民。执行刺杀任务的三个蛮兽人当然害怕惊动其他人,托马德也同样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一旦法蒂盖尔的居民被惊动,蛮兽王旗的使者固然会被团团包围,但是作为另一个被刺杀的对象――钢彦长老恐怕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托马德很清楚自己遭遇刺杀代表什么,现在赶过去恐怕已经太迟了,但是他还是拼尽一切力量的狂奔,希望能够非常侥幸的赶在刺杀者――或者说时间――的前面。 然而天上诸神毕竟并不总是那么仁慈,当钢彦长老的居所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托马德忍不住屏住呼吸,心里的希望像是泡沫一样破灭了。许多人围在那座帐篷旁边,每一张嘴巴都闭得很紧,事后托马德才意识到,正是那股异乎寻常的寂静让他有了心理准备。 托马德用狮鹫之剑挑起了厚重的兽皮门帘,借着天上银月和红月的光芒,他看到身穿部族传统服饰的钢彦长老静静的躺在帐篷里面,神态安详,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老蛮兽人全身毫发无损,只有胸口一处冒血的伤痕。 正是这处伤痕要了钢彦长老的命。 早一步赶来的沙?尔达面如死灰的站在帐篷里面,说话的声音颤抖破碎,显示出他的情绪十分混乱。“顿?托马德大人,我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就马上带人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托马德重重的喘了两口气,俯下身来,仔细查看着钢彦长老的尸身,尤其是那处致命的伤痕,以及凶手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然而被刺杀的对象却也不是毫无准备。帐篷里面的摆设大多都翻到在地、凌乱不堪。钢彦长老手中紧握着断成了两截的骨杖,杖身因为用力挥击和抵挡而裂痕处处,杖头的头骨缺失了一大半,破裂的地方带着斑斑血迹,显然曾经至少命中过一次某个凶手――多半是砸到了对方的脑袋,而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这个顽强的老家伙……”托马德嘴里喃喃的抱怨着,“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这么做?你想帮我挡下这次的麻烦,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好吗?” 死者当然没法回答托马德的问题,年轻人也根本没打算得到回答。托马德从钢彦长老紧握的手指中取出半截骨杖,然后站起身来,金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骇人的冰冷火焰。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无法遏制的怒火充斥,喉咙干渴欲裂,急需仇人的鲜血来润泽。 “是谁干的?”托马德用硬如碎石的语气发问,他没有心情顾忌自己的语气,不过沙?尔达也同样如此。 “我没有看到凶手,但是……蛮兽王旗的使者首领塔纳里?雷角已经不在他的帐篷里面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二十多名咆哮武士。” “塔纳里?雷角……”托马德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说只有二十多名咆哮武士失踪,那么蛮荒巨人呢?还有其他咆哮武士在哪里?” “他们都留在自己的帐篷里面,已经被我们的人给团团包围,并且全都被解除了武装了。”沙?尔达低声回答说,“我让顿?卡巴带了两倍的人手留在那里监视他们……不过依我看,这件事情他们恐怕不知情,因为被包围的时候那些家伙全都睡得正香。”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那位使者没有把刺杀钢彦长老这件事情通知其他人?”托马德不解的摇了摇头,不过随后满腔怒火就让他将这点疑虑置于脑后。 面对着赶到钢彦长老居所前面的法蒂盖尔城居民,托马德高举双手,神圣的银月和红月投下的光芒在他身上交织成一片迷离幻彩,同时也给他异常冷峻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淡色的红光。 “我们所尊敬的钢彦长老死于一场卑劣的刺杀,行凶者毫无威望,必须得到严厉的惩罚。”托马德提高声音,每个字都仿佛利刃划开结块驼奶一样冲破喧闹,送到了每一位法蒂盖尔城居民的耳畔。“以黑月之主索纳塔的静谧权杖发誓,我――顿?托马德,必将用凶手的头颅血祭钢彦长老,哪怕那是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斯派来的使者!” ------------ 第五卷 大劫掠的不祥阴影 ------------ 第四章 伏击使者,决裂理由 执掌蛮兽王旗的使者、白帐近卫头领塔纳里?雷角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下策骑狂奔,身后跟随着二十多名亲信部下。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全速冲刺之后,法蒂盖尔城的火光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骑者和坐骑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是塔纳里?雷角却不愿就此停下,潜意识中,他只想离开那个该诅咒的地方更远一点。 右肩被骨杖狠狠敲中的地方疼得相当厉害,那个老家伙比想象之中更难对付。塔纳里?雷角不禁庆幸自己做事缜密,如果他按照原计划把顿?托马德作为第二个刺杀的目标,而不是派人缀上去同时刺杀的话,这次出使的目标恐怕就只能完成一半了。 然而即使是两个刺杀目标都送了命,也只能算是暂时减缓了法蒂盖尔城前进的步伐,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想要达到的目标可不仅仅如此。塔纳里?雷角满心忧虑的锉动牙齿,这次自告奋勇让他失去了三个忠诚的部下,还丢下了十名蛮荒巨人以及图鲁巴?裂骨者那个蠢货盟友,无论怎么计算也是做了亏本的买卖。 “我必须重新获取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信任,有些责任恐怕必须推给图鲁巴那个蠢货了,反正他肯定会死在法蒂盖尔城愤怒的守卫手中。”塔纳里?雷角一面考虑着,一面双腿猛夹坐骑的腹部,希望能够让前进的速度更快一些。 然而疲惫不堪的坐骑却没有满足主人的意思,那匹沙蜥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怪叫,不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逐渐慢了下来。塔纳里?雷角愤怒的咒骂了一声,正要狠狠给抗命的坐骑一拳,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及时阻止了他。 “塔纳里头领,我们……必须休息一下了……” 说话的这个人是塔纳里?雷角的另一名得力部下,性格属于蛮兽人之中很少见的冷静坚忍,塔纳里?雷角一向很重视他的意见,于是强自压抑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在蜥蜴背上转过身来。 “这里还说不上安全,贾德拉。”他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说,“那个老家伙弄出的动静足够把死人都惊动起来了,我们必须远离那座该死的绿洲,越远越好。” “法蒂盖尔没有驯化好的沙漠蜥蜴充当坐骑,而凭借单峰野驼和矮种马的脚力,是根本追不上我们的。”身材高大的贾德拉一面喘息,一面回答,“而且无论如何,塔纳里头领,我们必须保持体力。蛮兽王旗还不能在亚伯拉罕大沙漠通行无阻,一旦怀有敌意的部落发现一支人数很少,又疲惫不堪的蛮王使者,我担心这和遭遇追兵没有什么区别。” 塔纳里?雷角低头看了看坐骑,胯下的沙漠蜥蜴已经吐出了分叉的舌头,鼻孔附近也有白沫堆积,显然已经快要达到了体力耗竭的极限。“你是对的,贾德拉。”他不太情愿的承认,“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个小时,然后转向南方,中午之前就可以抵达一个臣服于蛮兽王陛下的中型部落。” 贾德拉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传下命令,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随后就向前一扑,摔倒在塔纳里?雷角的脚下。 看着刺穿贾德拉后颈的黑色弩矢,塔纳里?雷角的眼睛霍然睁大。“敌袭!”他厉声高叫,“以我为中心,圆阵防御!” 蛮兽人的部队一向以勇猛过人著称,不过同样声名显赫的是这些家伙非常难以约束,想要把他们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士兵,恐怕不比将一批胆小鬼训练成无畏勇士更容易。塔纳里?雷角在训练部下方面的确下了很大力气,二十多名蛮兽人咆哮武士很快在他身边排成一个圆阵的雏形,如果不是此时一阵箭雨当头洒落的话,说不定可以完成命令。 蛮兽人的队伍在第二阵箭雨之下陷入混乱,又被第三阵箭雨所终结,超过一半的咆哮武士躺在地上,身上插着为数不一的黑色弩矢,侥幸躲过箭雨的人全都借助同伴和坐骑的尸体作掩护,同时把皮盾牌顶在头上,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处于圆阵中心的塔纳里?雷角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他所处位置获得的遮蔽物数量最多,加上他的身手也远比其他咆哮武士更优秀。虽然四面八方飞来十几支弩矢,但是都被他躲开,或是挥舞着战斧挡开,只有一支擦过他的肩头,钉在那里的蜥蜴皮甲上。 箭雨停息下来,和出现同样突兀。塔纳里?雷角小心翼翼的站直身体,发现自己已经被多达上百的黑色身影所包围。这些黑影的手里都端着做工精巧的黑色弩弓,身穿同一款式的灰绿色连帽斗篷,低垂的兜帽和同一色调的蒙面巾挡住面目,只露出两颗冰冷无情的眼睛。 从那些黑影的纤细体型来看,不属于亚伯拉罕大沙漠的任何蛮兽人部落,甚至和人类佣兵也相差甚远。塔纳里?雷角的脑袋竭力转动,试图搞懂眼前的场面,这次猝不及防的伏击已经让他陷入了极大劣势,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但是从一群不明身份的伏击者之中杀出重围?这的确是个相当棘手的难题。 “你们是谁?”他决定试着用言语、而非武力解决这个难题,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我们是至高无上、威名远播的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使者,你们明白这次袭击意味着什么吗?马上解除包围,否则你们将付出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 塔纳里?雷角当然不是白痴。蛮兽王旗就躺在他的脚边,上面被黑色弩矢穿了好几个窟窿。伏击者当然不会弄错对象,这段话只是一个试探,或者说一个争取谈判的突破口而已。 “沉重的代价?”一个声音从那些黑影中间响起,塔纳里?雷角诡异的感觉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根据银月女神昆雅的神圣教诲,客人弑杀主人的罪行永世难赎。此等凶手无论任何身份,都要被沙漠诸部落嫌弃和诅咒,灵魂理应被投入黑月之主索纳塔的厉火炼狱接受惩罚。我想请问使者大人,能容许这样的凶手逃之夭夭吗?” “有这回事?”塔纳里?雷角反问,“这就是你们发动袭击的理由?”他的语气堪称强硬,但是心里却突然被一层阴霾所布满。 这当然不可能!刺杀钢彦长老那件事仅仅发生在两个小时之前,自己一行更是全速奔驰,两次改变前进方向,根本不容预先设下伏击。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或许是附近某个部落发生了类似的巧合? “确有此事,而且我还可以说出凶手的名字。”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说,随后挡在正面的黑影纷纷朝两边退开,露出了一个令塔纳里?雷角目瞪口呆的身影。 “塔纳里?雷角,执掌蛮兽王旗的使者大人,刚刚几个小时不见,你就打算抵赖所犯的罪行吗?” “顿?托马德?”白帐近卫头领的脸色骤然转为苍白,“你没有死?” “你的废物手下还伤不到我。”托马德做了一个手势,三颗呲牙咧嘴的头颅随后被人用力抛了出来,滚落在两人之间的沙地上。“使者大人,请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刺杀钢彦长老和我?难道这就是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派出使者的真正目的?” 塔纳里?雷角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后用极为勉强的语气说,“法蒂盖尔城建立以来,没有向祖鲁?格里投茨陛下表示恭顺和臣服,这让陛下深感愤怒。” “这不是理由。”托马德平静地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法蒂盖尔城受到三月之神的祝福,祖鲁?格里投茨陛下同样没有向法蒂盖尔城释出善意。” 塔纳里?雷角眯起眼睛,再一次确认这次自告奋勇的出使是个巨大的错误。“这就是理由,顿?托马德,或者说神眷萨满大人。”他用近乎冷酷的语气回答说,“你不应该存在,通晓蛮荒古语、能够与巨人交谈的老家伙也不应该存在,法蒂盖尔城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变成了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以为你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托马德做了一个深深吸气的动作,然而冰冷的晨风却好像没有深入他的肺腑,流入喉咙的仿佛是滚烫的岩浆。沙漠拂晓的气温当然没有那么热,灼烧喉咙的是托马德的满腔怒火,或许还有一丝被戳穿心思的恐惧。 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托马德的确理解了塔纳里?雷角的意思。三月之神的眷顾、蛮荒巨人的认同已经构成了登上蛮兽人之王宝座的两大要件,只需沙漠诸部落承认蛮王易位,祖鲁?格里投茨的庞大权势就会轰然崩塌。法蒂盖尔城和蛮兽王旗之间的矛盾绝对无法调和,哪怕表示臣服和恭顺也没有任何区别。 祖鲁?格里投茨绝不会允许亚伯拉罕大沙漠出现能够挑战自己权位的存在,哪怕仅仅是一个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使者大人,那么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解决了。”托马德一面说,一面缓缓拔出狮鹫之剑,剑刃笔直的指向群星闪烁的玫瑰色天空,冰冷的寒光在他的金色眸子之中跃动不休。 “没有什么比一场决斗更能抚慰死者的灵魂了,塔纳里?雷角,你做好面对死神的准备了吗?” ------------ 第五章 格杀,迟到的援兵 白帐近卫头领塔纳里?雷角勇猛无畏、实力出众,无论是一对一角斗还是集团作战,他的表现都十分出色,深得蛮兽人之王的信赖。眼见受命必须诛杀的目标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鼻孔翕张,眼底放射出残酷而冰冷的精光,他毫不怀疑自己取得决斗胜利的可能,无论对方是否深受三月之神的眷顾,他都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锋利战斧。 然而经过短暂的交锋,塔纳里?雷角的自信就像是被戳破口子的皮囊一样萎缩下来。托马德的动作灵敏如豹,每一记劈砍和戳刺都凌厉无匹,但是这不算什么太过棘手的麻烦,塔纳里?雷角对付过比托马德更敏捷、也更有力量的对手,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战斧完全可以轻易格挡住托马德的每一次进攻,并且趁隙发动凌厉的反击。 可是随着狮鹫之剑和双刃战斧的每一次交锋,塔纳里?雷角都感到自己的力量发生流失,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个错觉,毕竟托马德算的上是个具有相当实力的对手,而他自己又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奔波,身体之中已经积累了相当程度的疲惫。但是金铁交击的声音持续一小段时间之后,塔纳里?雷角感到自己手中的战斧突然变得格外沉重,每一次挥舞都要消耗好几倍的气力,而且逐渐有些跟不上对手的进攻频率,只好步步后退,用距离换取躲避和招架的空间。 塔纳里?雷角的心里浮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蛮兽人咆哮武士天生具有抗魔体质,而且随着实力提高,能够抵抗的魔法也越来越多。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不认为自己是受到了魔法的暗算,而是来自三月之神――尤其是银月女神昆雅――的厌弃和诅咒。 这个认知送了白帐近卫头领的性命,也让这场结局已经注定的决斗提前结束。托马德以一记横砍斩向塔纳里?雷角的右膝,后者抵挡得十分勉强,同时后退了两步,打算换取喘息的机会。托马德顺势向前一个箭步跳了过去,高举狮鹫之剑,从上至下挥出一道凌厉的银色弧光。 塔纳里?雷角本来应该能够判断出这是一个花招,这样猛烈的正面攻击通常只会出现在彼此实力相差过大,或者抓住对手致命空隙的时候。但是心情的混乱让他失去了冷静,他横过双刃战斧,双手紧握,打算用精钢斧柄进行招架。 凌厉下劈的剑光骤然偏移,让塔纳里?雷角高高举起的斧柄没有招架住任何东西,而且腹部以下空门大露。随后托马德单膝顿地,身体前俯,挥剑刺入塔纳里?雷角的下腹部。白帐近卫头领发出一声充满恐惧的惨叫,踉跄后退,战斧胡乱在身前挥舞,试图挡开接踵而至的追击。 然而托马德的第二剑毫不拖泥带水,银白色的剑刃宛如雷电穿空,迅捷无比的穿过战斧的阻隔,从塔纳里?雷角的颈侧拖过。剑光转瞬被染成一片殷红。 眼看着塔纳里?雷角的表情由茫然转为惊骇,随后眼中精光消失,轰然倒下,托马德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此人只是一把杀人的利剑。”无声的呢喃伴随着一抹苦笑,浮现在托马德的嘴角上,“而想要向那把握住利剑的幕后黑手复仇,至少……现在的法蒂盖尔还不行。” 同一时间,敖嘎西萨满和沙?尔达各自骑着一匹单峰野驼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之下奔驰,身后不远处是一队精锐的蛮兽人战士,顿?卡巴迈开大步跑在队伍的最前面,速度并不比单峰野驼逊色,反而在耐力方面有所优胜。 然而无论如何加快步伐,视野之中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身影,尤其是在太阳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之后,呼啸的热风吹动沙砾,将蜿蜒向远方的足迹吹得越发模糊不清,有好几次队伍都必须停下来,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辨识足迹延伸的方向。 “萨满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在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沙?尔达充满忧虑的朝着远方张望了一会,然后对脸色铁青的敖嘎西萨满附耳低语说,“我们始终没有看到顿?托马德大人的足迹,而现在就连那支使者队伍的足迹也快看不清楚了,单峰野驼的速度没法追上沙漠蜥蜴,我们还是返回法蒂盖尔,然后从长计议比较好。” “从长……计议?”敖嘎西萨满完全不假辞色的反问说,“沙?尔达,我以为找到和保护神眷之人,就是三月大神虔诚信徒的唯一使命,你还有什么更‘长’的计议?” 沙?尔达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但是他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更没有勇气直面敖嘎西萨满的怒火。于是他只好把目光投向顿?卡巴,这位魁梧的咆哮武士正在仔细辨识着沙地上所留下的痕迹,硕大的鼻头不时用力嗅吸空气。 “足迹里面留下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估计那些家伙至少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以上。”顿?卡巴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表情,但是语气却显得十分肯定。 “一个小时,三月大神在上,我们恐怕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沙?尔达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刻意露出沮丧的表情,“萨满大人,您看……” “但是俺还闻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很新鲜,应该就在那个方向,距离不远。”顿?卡巴接下来的话让沙?尔达的脸色骤然一僵,也让敖嘎西萨满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那还等什么?”敖嘎西萨满以少见的敏捷动作爬上野驼的背鞍,然后转过头来朝着其他人叫喊起来,“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神眷之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嘿呀!”顿?卡巴发出一声赞同的吼叫,随后迈开大步,领先跑向血腥气息传来的地方。 沙?尔达是唯一一个没有马上跟上去的人,他维持着僵硬的表情,眼睛里面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直到跑在最前面的顿?卡巴即将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沙?尔达才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跳上坐骑追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息已经浓烈到每个人都能轻易闻到的程度。“那边至少有几十个人死掉,才能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顿?卡巴一面大步快跑,一面耸动着鼻子说出判断,“照我看,顿?托马德已经追上了那些该死的凶手,而且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虽然有三月大神的眷顾,但是顿?托马德毕竟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咆哮武士?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白帐近卫头领,那可是从所有部落的顿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沙?尔达摇了摇头,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那个威名叫什么雷角的家伙并不比俺强多少。”顿?卡巴语含不屑的撇了撇嘴,“顿?托马德可是干干脆脆就把俺给打趴下了。” 沙?尔达的嘴巴一张一合了两次,似乎想要想出一句反驳的话,然而直到敖嘎西萨满发出惊讶的叫喊声,他依然没有能够说出什么来。 在一片沙漠蜥蜴和蛮兽人的尸体当中,他们看到了宛如一尊石像般静静伫立的托马德,狮鹫之剑拄在他的双手之中。托马德身上那套萨满传统服饰布满干涸的血迹,面颊和胸膛上分别留有几处划伤,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但是那双金色的眸子却宛如两颗燃烧的星子,配合着满地尸体的背景,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能够将二十多名咆哮武士全歼于此,当然并非托马德独自一人所为,几十名身披灰绿色连帽斗篷的暗黑精灵斥候在战场之外围成一圈,手里端着黑色的淬毒手弩。敖嘎西萨满等人刚一接近,立刻就感到许多警惕的目光投了过来。 敖嘎西萨满强压住满心焦虑,跳下坐骑背鞍,张开双臂朝着那些暗黑精灵走去,“我们没有恶意,尊敬的朋友们。”他尽可能的提高声音说,“感谢你们的帮助,那些来自蛮兽王旗的卑鄙凶手理应被歼灭,感谢你们!” 身材最为高挑的丽莎?黑刃向前迎了两步,警惕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并没有放下手中端着的淬毒手弩。“顿?托马德大人是得到魔瑟林?安罗斯城诸家族一致承认的盟友和贸易伙伴,身为商队护卫,我们有理由向他伸出援手。” 敖嘎西萨满向她抚胸行礼,然后把带着焦虑的目光投向依然一动不动的托马德,“丽莎小姐,顿?托马德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碰破了一点皮而已,敖嘎西萨满大人,你大可不必为此焦虑。”丽莎?黑刃还没回答,托马德的声音已经从她的身后响起,那双金色眸子之中燃烧的火焰已经深深藏入眼底,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漠。“派人打扫一下战场吧,我准备带回这些凶手的首级,用它们作为钢彦长老葬礼上最重要的祭品之一。” ------------ 第六章 葬礼上的处决 蛮牙部落的第一长老钢彦?拓石的葬礼仪式非常隆重、庄严,花费巨大,一丝不苟的遵循了全部古老礼仪。近百年来,亚伯拉罕大沙漠腹地的诸多蛮兽人部落从未有人举行过如此规模的葬礼仪式。 钢彦长老的遗体被放在一副摆满绿草和沙棘花的担架上,由四名身份尊贵的部族领袖护送,表情冷峻的顿?托马德大踏步的走在左前方,身穿兽皮铠甲,腰间悬着那把威名显赫的狮鹫之剑;顿?卡巴走在和托马德相对的右前方位置上,脚步和脸色同样沉重,仿佛天上的阴霾也同样降临到了他的脸上。 蛮牙部落的沙?拉菲和野威部落的沙?尔达走在靠后的位置上,这两名部族首领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威望和资历都不足担任“沙”的沙?拉菲。这位部族首领的嘴角忽而上翘,忽而刻意绷紧,扶住担架的手臂也时不时在微微颤抖着。 法蒂盖尔城的精神领袖――敖嘎西萨满身穿全套大萨满的装扮,率领着两队身穿长袍的学徒站在遗体的两侧,嘴里念诵着赞美逝者生平的祷言。法蒂盖尔城当然没有这么多萨满学徒,实际上除了原来的学徒乌诺之外,敖嘎西萨满只找到了两个多少具有一些萨满资质的学徒,其余萨满学徒装扮的都是还没成年的幼崽。 超过六百名法蒂盖尔城的居民集合在圣湖湖畔的空地上,为得到他们一致爱戴的钢彦长老送行,每个居民的脸色都显得忧郁而凝重。在送行人群的身后,数面祭祀大鼓发出低沉的震响,一下下仿佛发自地底,敲得人心越发哀痛难言;十几名骨笛手齐声奏响一曲低回婉转的旋律,尽情宣泄出心中的怀念和哀悼。 除了共同修建法蒂盖尔城的两个部落的成员之外,附近的几个蛮兽人部落――平足、黑齿和沙蝎也都派来了具有相当身份的代表,他们不但列席葬礼仪式,还准备在仪式结束之后,和法蒂盖尔城的首领们举行结盟的谈判。 每一个拥有绿洲的蛮兽人部落,都将其视为三月之神的恩赐,只有最受爱戴的部落头人和长老死后,才有望葬于绿洲中心。法蒂盖尔绿洲的圣湖无疑属于珍宝中的珍宝,托马德首先涉足浅滩,抬着担架的双手稳如铁铸;随后顿?卡巴也一脚踏入温热清澈的湖水当中,两人一起慢慢转身,和后面的两人一同弯下腰,将安放钢彦长老遗体的担架缓缓放入湖水当中。 等到护送遗体的四人转身回到岸边之后,敖嘎西萨满向前快走了两步,立于湖畔,高举手中的骨杖,用高亢、庄严地语调吟咏说,“金色太阳越出东侧的天穹,一个灵魂,苍老而疲惫的灵魂,叩响了一座巍峨宏伟的大门。伟大的黑月之主索纳塔高声发问,你是谁?灵魂,你有何威望,竟敢在白昼打扰静谧国度的安静;你有何资格,来叩响黑月之主的大门?” “开门吧,伟大的黑月之主!”敖嘎西萨满的声音落下之后,三名萨满学徒带着其余幼崽齐声开口,铿锵有力的回答声在圣湖湖畔回荡,“请您开门!这位老人是蛮牙部落的钢彦?拓石,他的威望永世不朽,他为虔诚的信仰和法蒂盖尔的兴盛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他是我们永远的手足兄弟,是您最为虔诚的信徒,把您的神圣喻示奉行终身。” 敖嘎西萨满虔诚的仰面朝天,双眼饱含热泪,直直望向无尽深远的蔚蓝天穹,“啊,你们说的没错。这就是钢彦长老,我们的手足兄弟。他勇敢的面对蛮兽王旗使者的无理催逼,坚守信仰,拒绝出卖法蒂盖尔这座神眷圣城的利益。他的灵魂将在黑月之主的宝石宫殿当中获得一席之地,与古代英雄们共同高举金杯,啜饮世上从未有过的玉液琼浆!” 许多条嗓子同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哦哈”,送行的人群向着满是鲜花绿草围绕的遗体深深鞠躬,哽咽和哭泣的声音压下了骨笛的哀恸吹奏,与越发显得低沉的鼓声汇成一曲涕泗滂沱的哀歌。 伫立在岸边的人们更是悲痛难抑,就连性格粗犷的顿?卡巴都不禁低垂眼睑,用粗大的手指极快的拭了一下眼角。但是托马德的眼睛里面却没有一丝泪花,只是燃烧着越来越深沉难测的锐利光芒。 等到哭泣的声音渐渐稀疏,敖嘎西萨满再度高举骨杖,打算举行接下来的水葬仪式的时候,托马德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做出一个阻止的手势。“请等一下,萨满大人,钢彦长老的灵魂还要留在这里,见证一件事情。” 敖嘎西萨满一脸疑惑的放低骨杖,两道稀疏的眉毛皱了起来。打扰葬礼仪式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如果不是做出这一举措的人是顿?托马德――他心目中的三月大神眷顾之人,这位萨满大人恐怕会立刻勃然大怒。 “顿?托马德大人,有什么事情比钢彦长老的葬礼仪式顺利进行更为重要吗?”沙?尔达语气疑惑的开口说,“敖嘎西萨满大人已经为我们的手足兄弟打开了通往黑月之主索纳塔宝石宫殿的大门,您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开口阻止呢?” “因为他的悲哀和愤慨太过沉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凶手以讥笑的目光送他离去。带着这样的思想包袱,钢彦长老的灵魂不可能在黑月之主的静谧国度畅饮美酒,反而会在宝石宫殿的大门之外永世彷徨。”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敖嘎西萨满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睛里面燃起熊熊怒火,不过随即就变成了浓浓的疑惑。“神眷之人,你的意思是说,杀害钢彦长老的凶手另有其人?” “不,塔纳里?雷角确实是真凶,但是钢彦长老之死还有几个疑点,表明除了他之外,法蒂盖尔内部至少有一两个叛徒作为他的帮凶。”托马德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说。 这番话让不少人都交换起不安和愤慨的眼神,法蒂盖尔城的居民之中出现了叛徒,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指控不是出自受三月之神眷顾的托马德之口,肯定会有人高声抗辩,不过现在只是传来阵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托马德的脸上像是戴着一张名为平静的面具,说话的时候连一丝肌肉的颤动都不存在,“诸位部族兄弟,请听我说,钢彦长老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者,年轻时也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但是他毕竟年事已高,而身强力壮的塔纳里?雷角却是个连顿?卡巴都不敢言胜的强大战士……” “胜负什么的,要俺和他打过才知道。”站在托马德身边的顿?卡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咕哝,不过他至少没有蠢到跳出来表示反对。 托马德朝着顿?卡巴做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手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和塔纳里?雷角的决斗过程中,发现他的肩膀受过伤,而且伤势不轻,这也是我能够毫发无伤的胜过塔纳里?雷角的重大原因。当时钢彦长老的帐篷里面并没有其他人,我想问问诸位,以钢彦长老的衰老之躯,为什么能够重创比他年轻、强壮和实力更强的白帐近卫头领呢?” 人群一阵寂然,随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嗓门显得非常稚嫩,而且充满了不确定的味道,“钢彦长老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是不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那个人是索尔之子――还没成年的小蛮兽人,托马德赞许的朝他点了点头,不过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笑意。“没错,从现场的搏斗痕迹来看,钢彦长老的确是抢先发动了进攻的一方,那么是什么让塔纳里?雷角放松了警惕呢?他走进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帐篷,如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人的话,难道不是更加提高警惕才对吗?”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这回声音要大了一些,而且没有马上平息。许多人都在连连点头,对托马德的判断表示赞同,不过持反对意见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沙?尔达就是反对声音之中最大的那个,“神眷者大人,请容许我提出不同的看法。”他连连摇头,满脸都是不同意的表情,“我猜想,正是由于钢彦长老的年纪很大了,才让凶手放松了警惕。您刚才也说过,塔纳里?雷角是一个年轻而优秀的战士,这样的战士必然自视甚高,而且习惯于疏忽大意,用自己强悍的实力解决问题。” 托马德若有所思的投去一瞥,“这的确是一种可能,不过塔纳里?雷角虽然年轻气盛,办起事来却颇为老辣。在钢彦长老被刺杀的同时,我也遭到了一次刺杀,对手是三名咆哮武士。” 一阵低沉的“哦哈”声四起,不少人的双眼都闪烁着热烈的光芒。三名咆哮武士可不是容易打发的对手,尤其还是蛮兽王旗白帐近卫之中的精锐。 “我在迎接那些使者的时候,穿的是萨满传统服饰,换句话说,那些使者只会把我当成是一个萨满巫师。”托马德继续解释说,“对付一个不擅长近身战斗的萨满巫师都会派出三名咆哮武士,塔纳里?雷角怎么会独自前去刺杀,而且还是毫无警惕的走进钢彦长老的帐篷呢?” 微风轻拂茵茵绿草,圣湖湖水漾起阵阵涟漪,椰枣树的树叶在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死寂,就连呼吸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托马德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塔纳里?雷角当然会毫无警惕,因为在他的心目中,钢彦长老刚刚服下叛徒为他调制的草药茶,应该已经睡熟了。” 敖嘎西萨满的脸色霍然一变,“学徒乌诺!”他转过身来,朝着身后的学徒队伍大吼,“你是负责调制草药的,我要解释!” 下一瞬间,学徒队伍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瘦小的乌诺刚想逃跑,就被索尔之子和其他两个小蛮兽人牢牢抓住了双臂和脖子,一番短促的搏斗之后,乌诺的脸上添了两块青肿,被三个小蛮兽人给齐心合力的按倒在地。 “看来已经不需要解释了。”托马德叹了一口气,有些抱歉的朝敖嘎西萨满抚胸施礼。“敖嘎西萨满,很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因为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肯定叛徒的身份。” “我不会介意您的隐瞒,神眷者大人。”敖嘎西萨满脸色冷峻的回礼,当他看向乌诺的时候,双眼之中射出了灼人的怒火。“学徒乌诺背叛了信仰,背叛了部落,这都是我的教导无方。我准备为此绝食祈祷一段时间,直到三月之神宽恕我的过错。” 托马德表情疲惫的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敖嘎西萨满,你不应该为本来就不存在的过错祈求宽恕。”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狼狈不堪、满脸都是沙土和泪痕的乌诺,“是什么让你选择当个叛徒?乌诺,还有谁是你的同伙?” “是那个老家伙先得罪了我!”乌诺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咕哝着,“那个老家伙竟敢说我的药膏有问题,让我失去了部落巫医的地位和威名,失去了接任萨满的可能,只能调配一些没用的草药茶过活……” “你的药膏擅自改变了配方,可能会害死很多部族兄弟,钢彦长老指出来,为的是挽回这个错误,也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托马德语气平静的告诉他,然后缓缓从腰间拔出狮鹫之剑,高举过头。 “神……神眷者大人……”这个动作让乌诺的勇气突然变得无影无踪了,他勉强挣扎着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满是恐惧和挣扎,“求求您,我不想死,还不想死……对了,是沙……” 一声怒吼从人群的外围响起,“沙?拉菲,你想逃跑?”听声音像是出自顿?卡巴之口,随后响起一阵厮打、叫骂和辩解的声音。不过托马德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表情肃穆的注视着乌诺,用近乎于咏唱的语调开口宣布。 “黑月之主索纳塔,请审判跪伏于吾面前之人的罪恶,若其情可悯,则于赎罪后让其进入静谧国度的宝石宫殿;若其罪必诛,则将其灵魂置于永恒惩罚的刑柱之上!” 狮鹫之剑的剑刃在空中挥出一道雪亮耀眼的剑光,乌诺的求饶声宛如刀切一般中断,头颅滚落在黄沙之上,映着从脖腔之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显得格外凄厉触目。 托马德深深注视着无头的尸体一会,然后利落的挥动一下剑胳膊,甩下剑刃上残留的血迹。“把另一个叛徒带上来。”他用低沉而冰冷的语气说,“愿见证这一幕的钢彦长老的灵魂得到慰藉,愿三月之神饶恕这些丑恶的灵魂。” ------------ 第七章 驱逐叛徒,离别的脚步 一缕正午的阳光从帐篷顶部的通气孔射下,照亮了无数细小的浮游尘埃。托马德倚着一张矮桌,有些机械的吞咽下迟到的早餐:冷掉的熏鱼、烤野驼肉和一杯粘稠的椰枣汁,还有一块来自地下世界的洛斯兽奶酪。这些食物在他口中味同嚼蜡,每一次吞咽都仿佛是一种折磨,直到一名护卫战士走进帐篷,报告说沙?尔达请求神眷者大人的接见。 这是托马德自从葬礼仪式之后就一直等待的事情,他缓缓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推开没动几口的食物,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门口的方向。 沙?尔达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由于帐篷里面光线较为暗淡,他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配上远较其他人长而瘦削的脖子,看上去活像是只笨拙的鸵鸟。 “愿黑月之主索纳塔抚慰您的哀伤,神眷者大人。”等到眼睛适应环境之后,沙?尔达的脸上浮现出忧郁的表情,朝托马德略一鞠躬,然后走到矮桌的对面坐下。“早上的时候很抱歉,我不知道沙?拉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没什么,很多人都想不到。”托马德语气干涩的轻声回答,然后把手伸向桌边盛水的皮囊,“来点清水润润喉咙?你的嗓子听上去有些沙哑。” 沙?尔达感激不尽的抢先接过皮囊,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碗清水,然后两口就喝干了,正在他准备给自己再倒一碗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托马德有些过于冷硬的视线。 “神眷者大人,您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沙?尔达迷惑的转动了一下眼珠。 “是的,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托马德叹了口气,用手拨弄着放在手边的餐刀,“祖鲁?格里投茨陛下,蛮兽人之王,督帅万军之主,究竟会怎么看待他的使者被杀一事?法蒂盖尔城会不会面临着一场血腥的风暴呢?” 沙?尔达露出一个愕然的表情,随后脸上的不安消失了不少,眼睛也变得更有神采了。“神眷者大人,您原来是担心这个?”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您大可不必为之忧心忡忡,祖鲁?格里投茨陛下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王者,只要我们表现出适当的恭顺,他会宽宏大量的。” “哦,是这样吗?”托马德抬起金色的眸子,用带有某种审视意味的目光打量着沙?尔达,“我听图鲁巴?碎骨者提到过这位使者大人,他是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最为器重的白帐近卫头领,地位很高,我杀了他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死人毫无威望,而您却是受到三月之神祝福的神眷之人,二者谁重谁轻,根本就是不言而喻。”沙?尔达把身体向前倾,凑近托马德的耳边,声音显得有些诡秘,“祖鲁?格里投茨陛下不但不会追究您的责任,还会公开宣布塔纳里?雷角擅自杀害钢彦长老的罪行。” “你确信他会这样做?”托马德语气有些急切的追问说。“我可是有所耳闻,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性情暴虐冷血,绝不宽恕冒犯过自己的人。” “当然,我确信。”沙?尔达重重点头肯定,然后加重语气补充说,“很多传言都不是真的,而是为了树立一位不可违抗的王者的形象。您或许同样有所耳闻,祖鲁?格里投茨陛下可不是单单凭借血腥屠杀和残酷镇压当上蛮兽人之王的,在必要的时候,他同样拥有柔软而灵活的手腕。” “真是一位伟大的王者,百年难遇。”托马德咂了一下舌头,语气说不清是赞扬还是讽刺,不过至少不算充满敌意,“好吧,那么就有了下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把恭顺的意思传递给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现在被羁押在地牢里的图鲁巴?碎骨者和那些巨人可都不是什么好的人选,前者满怀怨气,后者的性格实在是过于耿直了一些,而且交流上也存在巨大障碍。” “如果您能够给予足够信任的话,神眷者大人,我愿意为您去做这件事情。” 沙?尔达的脸上再次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脊背向后,靠在铺着冬狼毛皮的椅背上。他确信自己已经获得了这次谈话的主导权,而且距离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的未来仅有一步之遥。 托马德缓缓的点了一下头,“原来是这样,我必须对你表示感谢,沙?尔达,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沙?尔达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神眷者大人,您是说可以相信我吗?那么您想要让我什么时候去觐见祖鲁?格里投茨陛下?” “当然是越快越好,只要你愿意的话。” “愿意为您效劳,神眷者大人。”沙?尔达连连点头,随后又小心的打量着托马德的表情,语气显得更是谨慎起来,“那么……您打算一起去觐见祖鲁?格里投茨陛下吗?” “不,我想还不是时候。” “哦,当然,当然。”沙?尔达的语气里充满理所当然的味道,“表示恭顺姿态的话,只要您授予我全权代表的身份,就足够了。” “恐怕不行。”托马德轻轻摇头,“你不能代表我,更不能代表法蒂盖尔。” 沙?尔达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不过转瞬即逝,“我知道了,好吧,那么您准备向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提出什么条件?” “没有任何条件。”托马德耸了耸肩,然后霍然站起,将披风甩到肩后,伸手握住狮鹫之剑的剑柄,“沙?尔达,你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告诉祖鲁?格里投茨,法蒂盖尔不会威胁到他的残酷统治,因为我打算离开这里,在战场上向他发起挑战。” “您……您疯了吗?”沙?尔达的声音由于紧张和激动而颤抖起来,“神眷者大人,我就这么对祖鲁?格里投茨陛下说话?那会让我送了命的。” “这正是我衷心期盼发生的事情。”托马德的语气骤然转为冰冷,一如呼啸北风之下结冻的冰岩。“死于自己巴结的主子之手,对于叛徒来说,这真是个再合适也没有的结局了。” 所有美妙的幻想在此刻烟消云散,沙?尔达的身体向后猛然一仰,撞翻了铺着冬狼毛皮的座椅,然后踉跄着勉力站稳。“你……三月之神在上,这怎么可能?除了已经死掉的塔纳里?雷角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你没有证据!” “这还用说吗?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证据。”托马德慢条斯理的抽出狮鹫之剑,目光比剑锋上的寒光还要令人不寒而栗,“蛮牙部落的沙?拉菲和野威部落的学徒乌诺……这两个参与谋害钢彦长老的叛徒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两个部落之间的隔阂或许已经被共同的信仰所掩盖,但是并非在短短一个月间就彻底消失,是谁成了他们之间的纽带?” 沙?尔达再次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绷直犹如拉到极限的弓弦。“你,你想做什么?杀了我?祖鲁?格里投茨陛下不会容忍的,一个没有掌握在他手中的法蒂盖尔,他不会容忍!” 托马德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沙?尔达,这位部族首领的身材足足有两米以上,腰间悬着狰狞的精钢大剑,却在托马德冰冷的目光之下簌簌发抖。“我的剑没兴趣饮下一个毫无威望的懦夫之血,沙?尔达,滚吧,滚回你的主子身边,告诉他我刚才对你说的那番话。” 沙?尔达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快跑,几步就冲到了帐篷出口,然后扭过头来,恶狠狠的朝着脚下啐了一口。“愚蠢!”他咬着牙咒骂说,“你真以为祖鲁?格里投茨陛下会忌惮那些关于神眷之人的传说吗?等到白帐近卫将这里团团包围,看看三位伟大的月神会不会为你出面,阻挡下铁和火的狂潮的侵袭?” “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顿?卡巴,告诉他有关于你这个叛徒的消息,他就快到了。”托马德轻声提醒说。“你要不要猜猜看,盛怒的顿?卡巴需要挥舞几下战斧,才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沙?尔达的表情猛烈扭曲了一下,再也不敢大放厥词,迅速离开了。 几乎就在沙?尔达的背影刚刚被飘落的门帘遮挡的同时,顿?卡巴就从托马德身后堆着的几只箱子之中站起身来,这位实力出众的咆哮武士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紧紧握着那把大得吓人的黑钢双刃战斧。 “你怎么能放这个叛徒离开?”顿?卡巴用低沉狰狞的声音吼叫起来,“顿?托马德大人,钢彦长老的血仇,你不打算报了吗?” 托马德苦笑着转过身来,脸上的冷峻面具消失无踪,留在年轻人眉宇之间的是深深的疲倦。“宰掉沙?尔达很容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法蒂盖尔城还太孱弱,无论影响力还是别的什么,都足以与蛮兽王旗对抗。选择这个时候决裂,祖鲁?格里投茨会毫不犹豫的调转矛头,用铺天盖地的大军把我们吞噬……法蒂盖尔必须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在对方最为……虚弱的时候。” ------------ 第八章 黑鸦预言,因缘丝线 “神眷者大人,您打算离开我们,离开法蒂盖尔吗?” 敖嘎西萨满一面用忧伤的语调发问,一面用石臼捣着气味刺鼻的药膏,这项工作原本已经交给了资深学徒乌诺,然而在乌诺背叛部落而被公开处死之后,两个新收下的学徒还不能准确辨认草药的种类,敖嘎西萨满就不得不重操旧业了。 “只是暂时。”托马德挠了挠脑袋,表情纠结的把一件石雕工艺品从打好的包袱里面取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我必须暂时离开,这样法蒂盖尔的存在才不会刺激到那位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敏感的神经。” “我们不惧怕那位伪王。”敖嘎西萨满口气坚决的表示说。“三月大神会保佑虔诚的信徒战无不胜。” “当然,我知道。”托马德叹了一口气,为了这位年长萨满的固执,也是为了这段时间一直发生的争论,“但是如果能够避免战火延烧到法蒂盖尔城下,那不是更好吗?” “如果代价是神眷之人必须离开法蒂盖尔的话,我不知道那种未来更为好些。”敖嘎西萨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些烦躁的把石臼推到一边,“虔诚侍奉红月女神玛法,让我在预感方面有些心得,顿?托马德大人,我知道如果您离开了,就不再属于蛮牙部落,或者说――法蒂盖尔城,对吗?” 托马德犹豫了一下,他能说出许多抚慰人心的巧妙话语,但却不愿意欺瞒面前的年长萨满。“您说的不全对,敖嘎西萨满,我属于这里,但是法蒂盖尔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在另一个地方……还有属于我的朋友和伙伴。” “人类的国度?”敖嘎西萨满垂下眼睑,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托马德这次沉默的更久了一些,最后他用力点了点头,“没错,我那些朋友和伙伴都是人类,我……也是。” 敖嘎西萨满重重的哼了一声,托马德心中顿时为之一沉。不过凝滞的气氛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敖嘎西萨满用一阵放声大笑打破了。 “我又输给了那个老家伙一次,钢彦?拓石,真有你的。”浮现在敖嘎西萨满脸上的欣喜完全发自于内心,他一面说,一面又非常开心的笑了几声,“钢彦那老家伙曾经和我打赌,说你在离开前一定会坦诚以对,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我当时表示怀疑,现在看来,我的眼光实在是太狭隘了。” 托马德一怔,“钢彦长老知道我会离开?” “是的,而且他对于自己会死在这个夏天也早有准备。”敖嘎西萨满脸上的愉快慢慢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掺杂着忧伤和怀念的苦涩微笑。“托马德,你知道吗?有个人早就预言了你的出现,还预言了法蒂盖尔的崛起和钢彦长老的死期。我从头到尾听过这个预言,虽然当时对其嗤之以鼻,然而现在一一印证,预言的前半部分完全都实现了。” 托马德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他几乎是声色俱厉的反驳说,“钢彦长老知道自己的死期?那么他为什么不去想办法避免?我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他,除了那几个被贪欲和嫉妒蒙蔽了心灵的叛徒,整个法蒂盖尔的居民也都会这样做!” “因为他同时也知道了,自己的死和法蒂盖尔的崛起,乃至所有蛮兽人的未来息息相关!”敖嘎西萨满朗声回答说,那双眼睛里突然溢满了泪花。“那个预言……三月大神在上,如果不是那个预言,还有那条从未说错过一件事情的舌头,我怎么会坐视沙?尔达那个家伙鼓动野威部落的战士去进攻蛮牙部落?” 托马德的眼中闪过惊骇和怀疑,但是他很快就压下了这股激烈的情绪,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我那个预言的全部,敖嘎西萨满,我必须知道。” “当然,这个预言虽然提到了我们,但是终究还是为您做出的。”敖嘎西萨满清了清嗓子,然后站起身来,“五年前,上一任黑鸦巫女离开凡世、前往红月女神玛法的身边之前,留下了这个预言。当时有三位四宝大萨满和五位部族首领共同倾听,不过随着时光流逝今,如今就只有钢彦长老和我――现在只有我了――还能记起预言的全部内容。” 托马德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有些摇撼,急忙稳住双腿,“五年前?你说的是五年前?” “一点没错,就是五年前,我记得很清楚。”敖嘎西萨满说完之后,换了一种从未展现过的洪亮深沉的语调,吟咏出一段带有浓烈诗歌风格的预言。 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人工峰峦环抱的巨大都市, 冰冷的钢铁躯壳之内, 孕育着英雄的灵魂, 触之,滚烫。 一次燃烧天宇的火舌发言, 那是来自五角黑魔的鬼蜮伎俩, 异世界的灵魂迷失了方向, 注入到孱弱的草原之子的胸膛。 他将成为神眷之人, 兼备三月之神、公正之主和炼金神域的眷顾, 金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辉万丈。 然而这并非命运的恩赐, 世界之敌, 难以名状的恐惧将从划裂的天空之中落下, 金色太阳将被庞大的战舰遮挡, 铁兽嚼吃一切, 吞得下最为雄伟的城墙。 腐朽的庞大帝国将在战火中毁于一旦, 而另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度将在战火中崛起, 伪王向神眷之人投出罪恶的矛枪, 却刺穿了睿智长老的枯瘦胸膛, 所有的蛮兽人都将自己战斧放在神眷之人的脚下, 称他的名为王, 用骨和血做他的臂膀, 在圣湖湖畔修建起无比壮丽的城邦。 世界之敌必然凋零, 因为神眷之人会拨动所有因缘的丝线, 震荡,时光。 天与地,火和风, 世间万物都向他献上自己的力量和信仰。 死亡将会从空气中逐退, 希望将会于鲜血中浮现, 部族与部族之间永远不会再燃战火, 世界将会为敌人的毁灭而纵情高唱! 听完了这段预言之后,托马德的脸色实在很难形容。敖嘎西萨满当然无法凭空编出这段东西,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融合了少年学徒的身体不过半年的时光,五年之前……托马德不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在冥冥之中有那么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并且用无形的手指拨动着因缘的丝线,让自己脚下的道路走向某个已经注定的终点。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托马德急促的喘息了两下,吞下满嘴苦涩。“敖嘎西萨满,那位黑鸦巫女是不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盲眼小女孩,披着一件黑色羽毛织成的斗篷?” 敖嘎西萨满的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您见过黑鸦巫女?”随后他又迅速摇了摇头,“那可能是刚刚获得黑羽披风的第三十六代黑鸦巫女吧,五年前做出预言的是第三十五代黑鸦巫女,身材高挑修长,面容有股诡异的精致,当然,也是个瞎子,每一代黑鸦巫女都是瞎子,而且都使用同一个名字。” “希格菲?” “看来您真的见过她,不愧是预言中的神眷之人。”敖嘎西萨满露出一个赞叹的笑容,随后深深鞠躬,抚胸施礼,“因缘的丝线围绕着您的脚步,神眷者大人,我不能阻止您离开,更不能看着老朋友的牺牲白白浪费。愿三月之神的祝福和眷顾永远笼罩在您的头上,愿您行在月光照耀的道路上,犹如行在白日坦途。” ------------ 第九章 废墟,浩劫,暴行 托马德?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离开法蒂盖尔城。足足四百名装备精良的蛮兽人战士组成规模空前的欢送队伍,在顿?卡巴和敖嘎西萨满的带领下,一直把托马德送到了半日路程之外的地方。加上队伍中还有十位打定主意留在法蒂盖尔吃香喝辣的蛮荒巨人,这副大军过境的样子倒是吓得平足、黑齿、烙骨等等不明真相的部落纷纷逃离,生怕是法蒂盖尔城打定了强行武力吞并的主意。 安抚了众多依依不舍的蛮兽人战士,并且许下事态平息之后一定回归的诺言,托马德终于可以目送敖嘎西萨满一行踏上归途。等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之后,茫茫沙海之间只剩下托马德独自一人伫立在沙丘上,放眼蔚蓝长空,一股难以言述的孤独感骤然袭上心头。 敖嘎西萨满曾经提出过让托马德选择几名蛮兽人战士充当随行护卫,不过托马德想都没想就拒接了这个提议。并不是没有人类商团雇佣蛮兽人充当保镖护卫的先例,这些高大魁梧的战士以忠诚耿直、骁勇善战著称,要不是有个不易约束的毛病,简直就是最为理想的护卫人选。 然而现在不行。托马德虽然不清楚在他昏迷和突然消失之后,白石哨所的烈焰之子佣兵团残部究竟能否成功突围,但是至少一场惨烈的冲突不可避免。 无论是为了报仇雪恨还是维护威严,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都不能放任这件事情,而已经集结大军的蛮兽人之王更不会轻易妥协。在这种敏感时期,一队蛮兽人战士出现在塔塔尔丘克显然很不合适。 蛮兽人的形象特征非常明显,即使是以连帽斗篷遮挡住脸上和胳膊上的刺青花纹,高达两米半以上的身材也让他们非常引人注目。人类战士之中或许也能找到两米以上的大个子,但是整整一队都是这样,就未免太过惹人怀疑了。 幸好这种孤独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迅速调整心情之后,托马德拍了拍胯下那只双峰野驼的脖子,这畜生昂起头嘶鸣一声,迈开大步向前疾奔而去。 对于孤身行旅来说,亚伯拉罕大沙漠并不友善,尤其是入夜之后更是如此。夜幕降临,气温迅速降低,灼烫的沙地却还能够烤熟鸟蛋,更不要说是烫坏人类的皮肤。昼夜巨大的温差带来一种非常强劲的气流,这种可怕的气流被很多具有丰富沙漠旅行经验的冒险家称之为焚鬼风,每次出现都裹挟着大量沙砾,毫无征兆的扫荡而过,往往可以瞬息之间就吞没帐篷,掩埋营地,没有同伴的解救,往往就会因此送了性命。 不过托马德却不会受到这种焚鬼风的困扰,每当金色太阳的面容消失在西方的天际,他总是回到安全的刺青空间里面休息,顺便与丽莎?黑刃、薇儿娜?夜魅和崔西?血蛇三人商讨,想方设法突破米诺陶迷宫的核心区域。 说来也是可笑,作为招募三级兵种牛头人战士的建筑,米诺陶迷宫已经建成了很久,然而极其复杂多变的地形却让托马德每次进去都绕的头晕脑胀,根本无法抵达建筑守护者所在的地方,更不要说向他提出挑战。 几次失败之后,托马德在恼火之余,甚至直截了当的要求人工客服德尔塔公布迷宫建造的图纸,可惜在一堆所谓知识产权的保障条例和玩家守则的敷衍之下,托马德的要求不但没有得到允可,反而收获了德尔塔一番巧妙的嘲讽,弄得他更是怒火满腔。 好在身为暗影刺客教官,崔西?血蛇对于潜入复杂建筑颇具心得,一番研究和讨论之后,总算是给托马德增添了几分信心。让他准备在抵达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之后,就专心致志的将突破米诺陶迷宫作为近期挑战目标。 然而这个计划却在塔塔尔丘克残破的外城墙――或者说一段尚未全部倒塌的断壁残垣――之后,就不得不无限期的延后了。托马德在发现情况不对之后就早早跳下双峰野驼,然后他一只手松松的挽着缰绳,随时准备松开手指,另一只手伸向连帽斗篷下面,握住了狮鹫之剑的剑柄。 越向前走,这座城市饱受浩劫的痕迹就越明显。托马德穿过某个城外的村子,一道木栅围墙围绕着几幢已经被烧通了顶的房屋废墟,看上去这围墙还算牢固,可惜面对蛮兽人的劫掠大军却远远不够。托马德穿村而过的期间,不得不跨过两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以及数不清的瓦砾和家具碎片,然后在迎面一堵还算完整的墙壁上看到了更加残忍而野蛮的行径。 十几具尸体在矮墙下聚成一堆,虽然已经全被烈焰烧得焦黑,却依然能从体型看出并非成年男子,而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儿童。尸体大多都高举双手,仿佛想要拂去焚身烈焰,又像是在向苍天控诉降临己身的可怖罪行。 看到这幕惨景,托马德先是感到头皮一炸,紧接着心里立刻被高涨的怒火所充斥。他还做不到能够行若无事的面对此种暴行,无论行凶者来自何方,托马德暗自发誓,他都准备让其品尝更胜烈火焚身的痛苦。 凭借一人之力掩埋整个村落的尸体是不现实的,无论多么想要隐藏行踪,托马德还是召唤出几名暗黑精灵斥候,指挥她们一起安葬村民。这些身材纤细的女性士兵实在不适合做这种粗笨的力气活,直到天色渐晚,才把这些尸体全都埋进简陋的坟坑。 托马德在安葬村民的坟坑前念了几句关于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祷告词,然后抚胸鞠躬,寄托哀思。这葬礼程序不算很合适,不过聊胜于无。托马德本来想要继续上路,趁着天色还未全黑赶到自由之都,但是祷言还剩下一小段的时候,有个粗声粗气的嗓子突然在外面高叫起来。 “哎,大人,看哪!”那声音里面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其相比,恶毒的咒骂也清澈得仿佛一条小溪。火把的光芒从木栅围墙的缝隙间晃动,数目显然不止一支两支,“这村子里面好像进去了人,还把放在那里示众的犯人尸体都给收拾起来了!” 托马德霍然转身,金色的眸子在太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感谢天上的诸神,无论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判罚,还是三月之神的引领,能够让犯下如此罪行的凶手出现在被害者的葬礼仪式结束之际,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一个简单的手势,那些训练有素的暗黑精灵斥候立刻分散开来,潜藏在房屋废墟和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托马德理了理满是沙尘的连帽斗篷,挪动了一下腰间的狮鹫之剑,然后把身体转向传来嘈杂声音的方向,静静的等待那些焚烧村落、杀害妇孺的凶手出现在自己面前。 ------------ 第十章 罪恶,假正义之名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火光晃动的更加明显起来。托马德判断他们有大约15到20人,纪律松弛,大半没有经过严格军事训练,应该属于土匪强盗之流。 不过只是十几个强盗,就能攻破有着坚固栅栏守卫的村庄么?托马德心里不禁浮现出些许疑惑,随后他听到了一声有些冷酷乖戾的呼喊。 “扔火把,看看能不能把里面的犯人余党给逼出来!” 一支火把被高高抛起,飞旋着从托马德头上越过,然后砸在一幢房屋的废墟上,火把顶端裹着的油布被震裂,火焰顿时蔓延开来。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每一支火把都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掠空而过发出的声音活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啸。 托马德的金色眸子之中轰然燃起怒火,穷凶极恶的匪徒已经让他完全无法压抑心中的杀机。“留个活口。”他用简单的手势吩咐,下一个手势命令暗黑精灵斥候大开杀戒,黑影在阴暗之中晃动穿梭,随后从村外传来了第一声刺耳的惨叫。 猎杀数目相等的散兵游勇,对于暗黑精灵斥候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作为首领的丽莎?黑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村外那些匪徒就都被淬毒弩矢和匕首收割了生命,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只有为首的一个骑着匹劣马的家伙活了下来。 这个结果完全不出意料。不过对于托马德来说,这件事多少有些让他苦恼,战斗如果太过容易,就没有多少安抚怒火的效果可言。所以在手按剑柄走出废墟的时候,年轻的见习巡礼者眼底依旧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光芒。 那个骑着马的家伙生得瘦削,还有一张面容憔悴的苦脸。他的武器是一把军用重剑,剑刃长达四尺,但是上面却遍布斑斑锈痕。从持剑的姿势看,这人多少懂些剑术,不过他早已被可怕的弩矢和匕首逼的快要发疯,一看到托马德的身影,就立刻丢下武器,下马的动作活像是摔下来。 “大人,饶命!”他朝托马德叫喊起来,随即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脸庞扎进尘埃当中。 托马德冷冷的打量着留下来的活口,尤其是这人斗篷和裤子上的深褐色斑痕。经验告诉他,那些都是鲜血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们是什么人?”审视了半分钟后,托马德突如其来的开口质问说,“这个村子被毁是你们做的吗?” “我……我们是塔塔尔丘克的城卫军。”瘦削的家伙说话的舌头有些磕磕绊绊,显然还没从同伴被迅速消灭的恐惧之中缓解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灰白色的徽章,双手托着举过头顶,“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这村子不是我们烧的。” “奉命行事?”托马德接过那块徽章,瞥了一眼上面雕刻的沙上城堡的图案――的确是城卫军的队长腰牌,语气显得越发冰冷起来,“那是奉谁的命令?自由都市的城主大人――铁托?约瑟夫吗?” “不,当然不是。”瘦削的男人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大人,您怎么会以为我们是那个叛徒的人?” “叛徒?”托马德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你称呼铁托?约瑟夫是那个叛徒?他不是塔塔尔丘克的城主吗?” “约瑟夫?铁托的确曾经担任过自由都市的城主,而且城卫军也听从他的命令。”一个听上去有些阴沉的声音接口回答说,没等托马德下达命令,感到自尊受到伤害的丽莎?黑刃已经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山猫一样窜了过去,金铁交击的铿锵震响随后从夜幕之中传来。 托马德皱了皱眉头,那个接口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他肯定自己在前段时间肯定与这个人交谈过,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碧光流转,铿锵激响,迸射的火星撕开深沉夜幕,映照出两个急速分合旋转、激烈缠斗的身影。丽莎?黑刃显然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对手,淬毒匕首的每次进攻都像是毒蛇吐信,又狠又快,然而却没有一次能够品尝到温热的血肉,全都被对方用一把短剑挡了下来。 “丽莎,发泄之后就回来吧,不要让自己受伤,也不要伤到一个可能是朋友的人。”静静的观看了两分钟后,托马德语气平静的开口,打断了这场越来越危险的死亡之舞。丽莎?黑刃虽然双眼还是带有不甘的光芒,却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收回正要刺出的匕首,向后一个箭步跳开。 这原本会给对方一个相当有利的追击机会,不过她的对手显然无意于此,短剑虽然没有直接收回腰间,却也把锋刃垂向地面。“托马德?安先生,好久不见,您什么时候有了这位带劲的美人儿护卫?”他用有些轻佻的语气说。 “不算太久。”托马德用敷衍的语气回答说,目光锐利的看向那个兜帽低垂的黑衣男人,“我不记得认识一个没有面目的男人,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你的面容?” “只怕有人会怕得很,不过既然是您的要求……”那人收起短剑,然后举手掀起兜帽,露出一张瘦削如危岩嶙峋的面孔,他的嘴角挂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却没有一丝笑意渗入那双带着黄疸的眸子当中。 “龙?冯德里克。”托马德认出了那双令人记忆深刻的眼睛,“冒险者工会的守密人。” “那是我表面上的身份。”冯德里克点头承认说,“我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不眠之眼安排在塔塔尔丘克的暗探首领,12位暗影狮鹫之一。” 跪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一声介于抽泣和呻吟之间的声音,但是托马德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双眼眨都不眨的注视着冯德里克。“你上一次并没有对我表明身份,冯德里克。” “在立场不明的情况下,隐瞒这个身份对彼此都有好处。”冯德里克语气直率的解释说,“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对您十分关注,在得知您的行踪出现在塔塔尔丘克之后,指示我必须密切收集与您有关的一切情报,包括那些和您有过接触的人。” “这么说,你知道那些人现在的情况喽?”托马德敏锐的捕捉到冯德里克这番话里隐藏的意思。 “只要是发生在狮鹫帝国的领土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能够逃得过不眠之眼的永世关注。”冯德里克的语气里面带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倨傲,“前段时间塔塔尔丘克遭遇的一切当然也不例外,托马德?安先生,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他一面说,一面朝周围飞快的打量了一下,“不过这里好像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一个能够喝酒聊天的地方怎么样?” “那敢情好,感激不尽。”托马德的语气里面并没有多少感谢的味道,而且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不过在此之前,我打算先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冯德里克用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瘦削男人,“这个村子属于火民,也就是信仰明焰真主的那些沙漠难民,火民从来就没有被视为狮鹫帝国的子民,虽然佣兵王约瑟夫?铁托订立了一些法律,保护火民的权益,还允许他们在塔塔尔丘克疆域内建立自己村落,然而这只是一种利用而已。蛮兽王旗出现在白石哨所之后不久,约瑟夫?铁托就带着一批亲信手下逃跑了,导致自由都市外城陷落,要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让蛮兽人之王改变了大军的进攻方向,说不定塔塔尔丘克全城都会化为废墟。” “我明白了。”托马德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约瑟夫?铁托逃跑了,他所订立的法律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这些火民受到他的恩惠,支持他成为自由都市城主,也就因此遭到了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愤怒人群的报复……” “恕我直言,托马德?安先生,您还是稍微天真了一些。”冯德里克露出一个带有些许挪揄的笑容,轻声打断了托马德的推测。“火民在种植作物和养殖牲畜方面拥有很多经验技巧,他们的庄稼总是比其他田地里更为茂盛多产,牛羊牲畜也更为健康肥壮。这不是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们发起的迁怒之举,而是某些早就对火民村庄积累下来的财富垂涎三尺的人趁火打劫。” 托马德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后村落废墟之中燃烧的火焰劈啪作响,升起的血红光芒令群星黯淡,银月无光。“多少邪恶的罪行,都假借正义之名行事。龙?冯德里克,身为不眠之眼的暗探首领,你难道不应该阻止这种罪恶发生吗?” 冯德里克表情冷漠的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职责,托马德?安先生,不眠之眼只是监察情报的机构,而并非执掌国法利器的手臂,火民村庄遭到劫掠和屠杀之前,我已经把相关情报送至大塞雷郡的郡守官邸,不过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所以你就自认为已经尽到了责任?”托马德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是否伤人,胸膛之中燃烧的火焰烧灼着他的唇舌,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烙铁烧红,“坐视事态蔓延,然后心安理得的看着罪恶在眼前发生?” “潜藏于暗影之中的探子必须谨慎行事,否则对与自己和所效忠的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冯德里克的沙哑声音之中也升起了淡淡的怒意,“而且您倒是说得轻松,我的手下只有几十个打探情报的眼线,没有戴盔穿甲的士兵,您让我用什么来阻止被那些人煽动起来的大批城卫军?” ------------ 第十一章 应邀夜谈,惊悉局势(上) 话音落地之后,深沉的静默吞噬了相对而立的两人,托马德金色眸子之中绽放出来的锐利光芒令人不敢直视,但是冯德里克却没有避开仿佛足以穿透人心的目光,而是十分坦然的看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瘦削男子不安的蠕动了一下身体,结果却出乎意料的打破了静默凝滞的空气。托马德表情沉郁的微微点头,“我接受这个解释,龙?冯德里克,但是希望你牢牢记住今天所说的话。” “我会的,托马德?安先生,我将毕生牢记。”冯德里克的回答语气十分真诚,但是谁也无法得知这位资深暗探头子的心思。“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说真的,这里又臭又脏,可能还会有疫病流行,真不是一个慢慢聊天的好地方。” “好,你带路吧。”托马德表示同意,然后把目光移向似乎打算缩在地上不起来的瘦削男子。“这人怎么处理?冯德里克,他的手上沾过无辜火民的鲜血吗?” “毫无疑问,至少两次屠杀和一连串拷问与他有关。”龙?冯德里克露出一个冷如冰棱的微笑,“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提供相关证人。” “不必了。”托马德挥了挥手,“我相信你。” “愿意为您效劳。”冯德里克的肩头突然抽动了一下,下一瞬间,连续三声金属震鸣回荡耳际,丽莎?黑刃单膝点地,用手中的淬毒匕首将冯德里克掷出的三把飞刀全都打落在地。 跪在地上的男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全身颤抖不休。丽莎?黑刃在这阵刺耳的噪声中利落的站起身来,朝着投来疑惑目光的冯德里克冷冷一笑。“我们有能力完成大人的吩咐,冯德里克先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下一瞬间,丽莎?黑刃脚尖一挑,正中那个惨叫不休的男人的咽喉,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窒息的呻吟取代了刺耳的惨叫。男人的身体先是挺直,随后像是一根木头那样重重倒了下去,很快就断绝了呼吸。 看着一脸傲然走入夜幕的丽莎?黑刃,冯德里克哑然失笑,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哎,这实在是个很带劲的黑妞,说真的,托马德?安先生,如果我打算追求您的女护卫首领,您会感到困扰吗?” “会。”托马德言简意赅的回答,然后有些不耐烦的眯起眼睛,“有热水和酒肉的聊天地方在哪里,中午以后,我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呢。” 曾经作为冒险者工会总部驻地的“笛声”酒店已经和其他几座酒馆一同被愤怒的民众烧毁,只剩下几根焦黑的石柱伫立在废墟之间。托马德没打算能够在饱受战争创伤的自由都市里找到可心合意的住处,但是他也没想到龙?冯德里克带着自己绕来绕去之后,居然走进了一条格外泥泞肮脏、而且散发着阵阵刺鼻臭气的小巷。 “这里比刚才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向前走了几十米后,托马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嘲讽说,“冯德里克,你确定会有能够入口的热饭菜吗?而且我打算今晚躺在一张像样的床铺上,而不是与牲口棚的干草和棉絮为伍。” “我保证您要的一切都有。”冯德里克停下脚步,转头微笑着回答说,“塔塔尔丘克遭受蛮兽人大军的洗劫,财货损失重大,百物腾贵,但是至少今晚您能够吃住舒适,一切花费都算在我的头上。” 继续向前几十米后,小巷的尽头露出一幢摇摇欲坠的双层木屋,和城里其他建筑不同,虽然夜色已深,这座木屋用牛膀胱蒙着的窗口里依然透出昏黄的灯光,甚至隐隐传来欢声笑语,似乎还有把演奏技巧拙劣的竖琴。 托马德有些怀疑的眯起眼睛,目光从挂着一盏红色玻璃提灯的石柱扫过,然后停留在提灯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招牌上,“夜半圆舞曲?”他咂摸着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旅店的名字,随后突然愤怒起来,“这里是妓院,诸神在上,你把我带到一家妓院来做什么?” “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这里是塔塔尔丘克为数不多还能正常营业的地方,有床,也有热饭热菜,只要不点姑娘,就完全可以当成是一家旅店来住。”冯德里克眨了眨眼睛,原本锐利的表情很滑稽的消失在那张瘦削面孔上,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个猥琐的嫖客,还是很落魄的那种。 托马德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冯德里克。暗探头子转过头来,有些无奈的搓了搓手,“您该不会是有洁癖吧?嫌这里的人肮脏污秽吗?” “那倒不是。”托马德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只要他不会干扰到其他人就行。我不是嫌这里肮脏污秽,但是我也没打算因此满足你……或者指示你来找我的那个人的恶劣趣味。” 冯德里克脸色一凛,伪装出来的猥琐笑容顿时消失无踪,“您把我带您到这里来当成恶作剧了?” “不是恶作剧,不过也差不多少。”托马德撇了撇嘴,朝着冯德里克扬起下巴,“我相信这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绕过那些寻欢作乐的家伙,秘密抵达某间房屋,你一定知道这条密道在什么地方。” 冯德里克的脸色看上去相当难看,介于铁青和漆黑之间,“妓院里确实有一间密室,但是可没有什么密道能够直接抵达。在妓院里面,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谁去了哪里,我们为什么要弄一条明显多余的密道呢?” “你必须知道。”托马德面无表情的宣布说,“我没打算和你讲道理,如果你不知道密道在什么地方,那么我就打算马上离开这里。冒险者工会八成是已经完蛋了,但是有些情报渠道却未必全都毁于一旦,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不去借助不眠之眼的情报网也没关系。” 冯德里克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暗中看到这一幕的某个人已经做出决定,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从幽深小巷之中响起。丽莎?黑刃和两名精锐斥候立刻拔出匕首,挡在托马德的身前;与此同时,小巷某处的阴影一阵晃动,随后向前延伸,仿佛一条黑色舌头一般伸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真是失礼了,用这种小伎俩来考验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请您原谅,托马德?安先生。”一个非常柔和动听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处墙壁旋转着打开,柔和灯光随即从洞口之中射出,将已经近在咫尺的阴影逼退。 托马德向后退开一步,右手下意识的握住狮鹫之剑的剑柄。他一向对不眠之眼这样的组织报以极高的警惕,毋庸置疑,这当然不属于“托马德”的经验,而是“安若素”——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年轻人下意识的习惯。 “冯德里克,你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吗?”从打开的洞口里走出来的那个身影看上去纤长瘦弱,活像个传说中的高等精灵。不过托马德不太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和一群身材魁梧的蛮兽人糙汉子共同生活了几个月后,托马德发现自己回到人类国度之后,看谁都有种瘦弱的感觉。 冯德里克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惶恐不安,还藏着深深的忌惮和尊敬。“巴米利杨公爵大人,您怎么提前现身了,这和之前的计划……” “计划只是计划,冯德里克,既然是我亲自制定,当然也应该由我随时修改。”那个人的语调有种非常难以形容的动听,配上优雅的举止,一下子就能得到相当程度的好感。“托马德?安先生,非常抱歉,在这种地方和您会面,请进来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原来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垢者?巴米利杨啊,狮鹫帝国的情报大臣,掌握由血匕首暗杀者改编的暗影狮鹫部队,连罗兰德首席谈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语气之中都会不由自主的带出某种程度的忌惮。” 托马德心里发紧,不过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放松。“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他用巡礼者的方式抚胸施礼,语气不卑不亢,“大名鼎鼎的无垢者居然在一家妓院接待我这个小人物,这可让我感到有些莫名不安了。” “您拥有超乎您自己想象的分量,这不是谬赞,而是我对您的……判断。”巴米利杨公爵的这句话似乎还有一半没有说完,就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懊丧的摇了摇头,“谈兴一起就忘了身在何处,我这个习惯可真不好,托马德?安先生,这边请。” 巴米利杨公爵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转过身去,动作看上去非常优雅,而且似乎毫无警惕。托马德极力遏制住心中的忐忑,朝着丽莎?黑刃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崔西?血蛇打了一个眼色,随后跟着巴米利杨公爵走进那条被火光映照通明的密道。 ------------ 第十二章 应邀夜谈,惊悉局势(中) 这条密道出奇曲折、漫长,而且戒备森严。 跟在举止优雅的巴米利杨公爵身后,托马德走过一段长达几十米的密道,其间不但看到铁闸门、枪刺机关和活板墙等防御设施,还有四具施展了活化魔法的钢铁铠甲负责守护密道的尽头。托马德一路上暗自计算,他估计要有整整一百名训练有素的人类士兵,或者二十名蛮兽人咆哮武士进行不惜代价的猛攻,才有希望攻陷这条密道。 所以在看到眼前终于出现一扇雕饰精美的青铜大门的时候,托马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时的道路怎么走了。 “这里有个触发性的小魔法,效果是掩盖掉一部分短时间的记忆。”仿佛是猜到了托马德心中的惊讶,巴米利杨公爵一面伸手在门上叩击,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声音;一面头也不回的解释说,“不过不要紧,只要离开魔法覆盖范围就没事了。” 看上去非常沉重、坚固的青铜大门无声无息的向一侧滑开,露出一间装饰格外奢华,而且充满异国情调的密室:壁炉里面燃烧着无烟的银霜木炭,温暖的橙黄色光芒充斥整间密室,炉壁上刻有葡萄和叶片的花纹,而且镀了金,显得奢美绝伦;从亚汉古国漂洋过海运来的上等熏香在铜盘中燃烧,袅袅青烟带来一种美妙而迷幻的味道;餐台左右各设了一把高背座椅,靠背和扶手都是用上等象牙雕刻而成,椅面则是名贵的金刚檀木;两名姿态婀娜的女仆优雅的跪在柔软的瓦尔羊毛毛毯上,以无比恭敬的姿态迎接两人的到来。 托马德眯起眼睛,掩饰住心中油然而生的震撼。这间密室充满了穷奢极侈的气息,就好像是一朵腐烂的玫瑰,散发出甜香而腻恶的味道。 巴米利杨公爵在门后摆出的矮凳上落座,伸出双脚,听凭女仆为他脱下软底靴子,换上一双镶嵌着多彩宝石的拖鞋。但是直到巴米利杨公爵站起身来的时候,托马德都一动没动,冰冷的目光让那名想要为他换上拖鞋的女仆不敢近身。 “托马德?安先生?”巴米利杨公爵转过头来,用有些讶异的语气询问说,“您为什么不来松弛一下呢?我保证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对您不利,哪怕是德拉巩逊侯爵派来的刺客,或者约瑟夫?铁托的余党。” “我习惯穿着靴子吃饭,而且也不准备让这把狮鹫之剑离开我的身边。”托马德一面回答,一面举步向前,沾着泥泞的靴子踩在软如云团的瓦尔羊毛毛毯上,留下一连串简直是罪恶的黑脚印。 两名女仆和随后跟来的冯德里克都不禁为之皱眉,不过巴米利杨公爵眼底的笑意却显得更加明显,哪怕是看到托马德将高背靠椅转了过来,然后跨骑上去,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我曾经看到德拉巩逊侯爵也这么做。”他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真有趣,托马德先生,您这个习惯是从谁的身上学来的?” “是我的导师,巡礼者伐修。”托马德有些不愉快的抿了抿嘴。一想到造成伐修导师和许多同伴惨死的德拉巩逊家族,他就很难维持住愉快的心情,即使那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而他也给了德拉巩逊家族以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 “看来您的导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士。”巴米利杨公爵一面坐下,一面继续寒暄着,“我曾经问过德拉巩逊侯爵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把椅子倒转过来坐,您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这样跨坐的时候,比其他姿势更容易后退和拔剑出鞘,而且椅背也能起到盾牌的作用,保护住胸腹部的要害。”托马德用用硬邦邦的语气解释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请原谅,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哦,当然,我尽可能不提他。”巴米利杨公爵的笑容没有因为这句不怎么客气的话而有所减损,“现在,让咱们先放下这些令人烦扰的事情,吃点东西,再喝点滋润干涸喉咙的美酒。我建议咱们来杯北境特产的贵腐葡萄酒,兰格斯酒庄的佳酿,您看怎么样?” 托马德绷紧脸部的肌肉,神色平淡的点了点头。他当然没听过什么北境特产的葡萄酒,更没听过兰格斯酒庄,但是他能猜出巴米利杨公爵如此隆重的介绍意味着什么。 那酒好不好喝另当别论,一定贵的吓人就是了。 巴米利杨公爵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两名女仆立刻快步退下,转眼间就各自托着一个银质托盘走了回来。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两名女仆轻手轻脚的将托盘上的美食一样样的摆在铺着红色桌布的餐台上:两份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在白瓷盘子里滋滋作响,泛着淡黄色的乳酪和红如鸡血的浆果点缀着盘边;一只手工精美的藤篮里面装满了表皮裂开的黑面包,蜂蜜和坚果的香气扑鼻而来;肥美的鹅肝和松露盛在小小的银碟中,分量刚好两口吃完,浓厚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却又不会让人感到烦腻;一只精美绝伦的水晶瓶子里装着半瓶宛如琥珀一样晶莹剔透的美酒,一名女仆拿来了两个水晶杯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双手抱起水晶瓶,把里面金黄色的酒浆斟在杯中。 巴米利杨公爵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向托马德微微一笑,“敬我们最伟大的狮鹫大帝,愿他的身体健康,国运绵长。” “敬狮鹫帝国所有善良的人们,愿世上再无霜刀冰剑、冷箭暗枪,每个无辜的生命都不会受到罪恶的残害,永远幸福安康。”托马德回敬的祝词针锋相对,让巴米利杨公爵发出了一阵开心的笑声。 “这样的祝酒词可不多见,就为这段话,我当尽饮此杯!” 巴米利杨公爵掀开面纱一角,将金黄色的酒浆倾入喉中。托马德有样学样,但是他没有想到这种散发出迷人香气的金色葡萄酒虽然甘醇,却也浓烈异常,一口喝下去就像是有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进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涨得满脸通红。 “贵腐葡萄酒是狮鹫帝国北境郡最著名的特产之一,香气浓郁,回味悠长。尤其是杜库男爵的几处庄园出产的美酒格外珍贵,幸好我在其中有一份小小的产业,不然即使是帝都菲尔梅耶的达官贵人,也未必能够在餐桌上摆出小小一瓶兰格斯酒庄的贵腐葡萄酒哦。” 托马德把手盖在杯子上,阻止女仆继续为他斟酒。“我很少喝酒,也没感觉这种贵的吓人的玩意比一大杯冰凉的褐色麦酒好到哪里去。”他直言不讳的表示说,“而且空腹喝酒没什么好处,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如果您不见怪的话,我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 两名女仆险些发出失礼的嗤笑声,但是巴米利杨公爵却不为所动。“见怪?一点也不,其实我也饿得很了,而且这酒也确实过烈了一点。”他用手指轻敲水晶瓶光滑润泽的表面,发出了一声非常清脆的响声。“这瓶酒给你享用吧,冯德里克,顺便为我们去拿两杯麦酒来,最好是用冰块镇过的。” 一直肃立在密室一角的冯德里克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只水晶瓶,“公爵大人,”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有些迟疑的开口说,“这瓶酒……可是足足价值一百枚金狮鹫啊。” “啊,是这样没错,但是对于我来说,一件物品的价值在于我如何去看待,而非其他人的评价。”巴米利杨公爵若有所指的回答说,“对于一个想喝麦酒的人来说,一瓶价值一百枚金狮鹫的贵腐葡萄酒和一杯价值十个铜板的麦酒相比,并不显得更珍贵一些。可惜的是,太多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喝什么,而被价值高昂的美酒迷住了眼睛。” 冯德里克的表情有些呆滞,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巴米利杨公爵这么一番感慨。不过他至少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公爵大人确实是不要这瓶珍贵的美酒,而是打算和那些贩夫走卒一样,去喝那种价值低廉的麦酒了。 麦酒送上来之前,托马德已经消灭了面前的牛排,开始把餐叉的目标转向奶酪和黑面包。奶酪是用上等牛奶制成,经过充分的熟化,味道极为浓郁;黑面包更是好东西,口感虽然比较粗糙,但是里面的坚果却显得更为香脆,蜂蜜的甜香气息几乎每一口都从舌尖上溢出来。 在连续吃了几个月蛮兽人部落那种粗糙原始的饮食之后,这种精美的食物简直能够融化人的舌头。托马德耗费了几乎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的进食速度降低到不算失礼的水平,直到眼前的食物扫下大半之后,他才能够真正的放慢速度,小口小口的品着味道。 巴米利杨公爵始终没有提起新的话题。这很好,托马德很不情愿马上就和这位狡猾的情报大臣正面交锋。对方显然是语言艺术的大师,能够轻易发现和挑拨谈话对象隐藏在心中的微妙情绪,托马德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绝非其敌,借助进餐的这段时间,他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需求和底线,并且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巴米利杨公爵的打算威胁到了他的朋友和伙伴的安全,那么即使是暴露刺青空间的秘密,他也要将这位公爵大人的计划撕个七零八落,大不了返回沙漠绿洲,去做一位在蛮兽人部落深受尊敬的萨满巫师。 ------------ 第十三章 应邀夜谈,惊悉局势... “狮鹫帝国现在面临的局势很糟糕,甚至可以说处于风雨飘摇的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摔一个粉身碎骨。” 巴米利杨公爵终于开口打破寂静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让托马德眼露惊异。 “您说什么?”年轻的见习巡礼者放下手中又大又丑的青铜酒杯,在满桌精美绝伦的餐具中,这东西就像是一头闯入美丽花园的黑熊,怎么看怎么碍眼。“狮鹫帝国幅员辽阔,国力强大,光是四大骑士团的力量就足以抵御蛮兽王旗的侵袭,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巴米利杨公爵在面纱后面露出一个锐利如鞭的冷笑,“如果他们能够齐心协力的话,蛮兽王旗当然不在话下。但是想要指望四大骑士团能够并肩作战,恐怕还是祈祷那位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突然吃东西噎死更实际一些。白狼公爵塞德里克主张的事情,长弓侯爵格雷斯必然反对;钢拳侯爵德拉巩逊把西风郡经营得宛如**王国,根本不容任何势力插手,现在又和焰轮公爵威尔普斯发生了冲突……” 说到这里的时候,巴米利杨公爵抬起双眼,语气变得带有几分哀怨,“说起来这事情恐怕和您还有点关系,托马德先生,你可知道狮鹫大帝陛下始终没有签发命令,逮捕袭击帝国使者、并且杀害德拉巩逊侯爵之子的某人吗?” 这是今天晚上第二个令托马德微微动容的情报,“真是令人惊讶,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为什么陛下没有签发逮捕……‘某人’的命令呢?” “当然是因为焰轮公爵提出了不同的主张,两位帝国重臣在宫廷大殿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甚至差点动了手武气凌天。”巴米利杨公爵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您或许知道,德拉巩逊侯爵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强大骑士,而现任威尔普斯侯爵虽然不通武艺,却有个剑术精湛的弟弟。要不是身为铁卫骑士之首的杰诺爵士阻止了两人的冲突,说不定这场争论就会以一次惨烈的决斗画上句号。” 托马德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如此。”他语气真诚的表示,“罗兰德首席巡礼者大人现在还留在光耀之都菲尔梅耶吗?” “罗兰德?威尔普斯已经交卸了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首席巡礼者的职务,转而披上了铁卫骑士的灰烬战袍。”巴米利杨公爵轻声解释说,“也正是有了这个理由,从不参与政争的杰诺爵士才会出面阻止冲突,间接打压了德拉巩逊侯爵的嚣张气焰。” “那么德拉巩逊侯爵一定气坏了。”托马德发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欣喜,而且很难阻止嘴角微微上翘的冲动。 “陛下宣布,不可有血仇因此而起,汉格雷?德拉巩逊也因为证据确凿而被剥夺了爵位和相应的领地。因为他已经死了,这个处罚就落在了德拉巩逊侯爵的头上,让他失去了两座靠近帝都的庄园,一片位于月语平原边缘的森林,还有森林附近的几处村庄。”巴米利杨公爵的平静叙述中带出一丝喜闻乐见的愉快语气,微妙的拉近了同托马德的距离,让密室之中的气氛变得活络了一些。“不过要说如何气愤可不好说,因为他现在八成顾不上这些。塔尔隆要塞面临蛮兽人大军的围攻,他的身家性命皆系于此,相比之下,在菲尔梅耶受到的挫折就算不上什么了。” “蛮兽人之王的大军去了西风郡的塔尔隆要塞?”托马德怀疑的敲了敲手边的象牙雕刻品,那是个体态婀娜、身段风流的亚汉美人儿,雕工颇有大师风范。“放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塔塔尔丘克不打,转而去啃防御坚固的塔尔隆要塞,怎么看也不是一位英明领袖的决策。” “有些事情,恐怕那位蛮兽人之王并不清楚,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巴米利杨公爵拍了拍手,两名女仆立刻撤下桌上大半餐具,然后铺开一张精致柔软的小牛皮地图。 巴米利杨公爵伸出纤细柔白的手指,在地图上找到了位于东部边境的塔塔尔丘克,然后顺着通往大塞雷郡的道路向上延伸,最后指在一连串建于崇山峻岭之间的要塞和堡垒上面。 “塔塔尔丘克虽然易于攻取,但是攻下来也没有多少好处,这里物产贫瘠,大部分财富又被约瑟夫?铁托带走了。从这里前往大塞雷郡的话,同样具有险要地形和坚固堡垒的阻碍,即使是一切顺利,他恐怕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大塞雷郡的郡城之下。”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帝国调拨大军来加强大塞雷郡的防御了。”托马德点头同意,“那将是一场苦战。” “没错,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巴米利杨公爵伸出第二根手指,“托马德先生,你曾经在蛮兽人部落生活过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现蛮兽人的饭量比我们要大得多?” 托马德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力持镇定,这才没有露出惊骇的神色,语气有些刻板的反问说,“巴米利杨公爵大人,您说什么?” “不眠之眼看到的东西远远比您的想象更多哟。”巴米利杨公爵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好吧,既然您不想谈这个话题,咱们就回到地图上来。这里是固岩双塔,也是帝国东大门的第一道守卫,两座大型守卫塔分别位于峡谷两侧,加上高达百米的山壁,任何攻城器械也无法构成威胁。双塔中间是不到五米的狭窄通路,还有几道铁闸门阻挡,即使是蛮兽人大军多达数万,在这里也无法迅速通过。” 托马德不得不承认,巴米利杨公爵所说确有道理史上最强进化。蛮兽人战士固然勇猛善战,但是由于并未掌握冶金技术,锻造水平也仅限于修修补补,所以武器和护甲都显得相当简陋。他完全能够想象,只有厚皮甲和皮盾保护身体的蛮兽人战士聚集在狭窄逼仄的峡谷之中,冒着从两侧高塔上倾泻而下的石块和箭雨向前艰难挺进,还要砸开一道道钢铁闸门,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样的守卫堡垒,在回声峡谷一共有六处,守卫堡垒的部队超过两千人。”巴米利杨公爵语带骄傲的宣布说,“蛮兽人战士生性骁勇,力大无穷,但是食量相当大,每天消耗的物资远远超过人类军队,必须依靠劫掠和狩猎来进行补给。在回声峡谷之中,他们没有任何获得补给的可能,托马德先生,您现在还会觉得从这里攻袭大塞雷郡是个好主意吗?” 托马德沉着脸摇了摇头,“当然不,那将是一场灾难,不过对于帝国来说却恰恰相反。巴米利杨公爵大人,这应该是帝国的机密,您这么简单就告诉我的话,不会有问题吗?” “泄露的机密就已经不是机密了。”巴米利杨公爵苦笑着摊开双手,“这里的人们把约瑟夫?铁托称为叛徒,对于帝国来说的确如此,但是对于自由都市来说,这位佣兵王实际上用他的方式给予了这座城市最后的保护。” “回声峡谷的情报是被约瑟夫?铁托泄露出去的?” “不仅如此,还有大塞雷郡和西风郡的驻军情况。”巴米利杨公爵揉了揉眼角,首次露出了疲惫的表情,“身为情报总管大臣,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不眠之眼情报网在塔塔尔丘克的两个关键人物都背叛了,暗探头领冯德里克独力难支,等到我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 托马德抿起嘴唇,没有接话。虽然巴米利杨公爵的态度友善而真诚,但是他却总觉得这位情报大臣所言并非全都坦诚无欺。 “约瑟夫?铁托和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早有勾结,几个月前那次劫掠商团的行动,就是他们两人共同策划的。按照后来得到的情报,约瑟夫?铁托原本的计划是想要让祖鲁?格里投茨把劫掠目标放在西风郡,牵扯帝国的注意力,趁机依靠内线拿下回声峡谷的诸多堡垒,然后奇袭大塞雷郡郡城。”巴米利杨公爵似乎想把满腔心事都倾诉出来一样,滔滔不绝的叙述着,“一旦让他得逞的话,帝国恐怕就会失去对大塞雷郡的控制,而地理位置不佳的小塞雷郡究竟能够支持多久,依我看也不乐观。” 托马德在座椅上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他没想到巴米利杨公爵会对他说这些军国机密,“无论怎么说,约瑟夫?铁托的阴谋已经破产了,祖鲁?格里投茨的大军只会在塔尔隆要塞之下撞得头破血流,不是吗?”他最后用肯定的语气打断说。 被打断叙述的巴米利杨公爵没有露出一丝恼怒,只是用悲悯的目光静静的看着托马德,直到后者颓然闭上嘴巴。 “根据不眠之眼得到的情报,祖鲁?格里投茨并没有直接挥军攻打塔尔隆要塞,而是派出使者前往各个蛮兽人部落召集军队,加上许多半兽人、食人魔和地精部落的加盟,现在他已经聚集起一支数量超过十万的可怕大军。”巴米利杨公爵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直线,末端直抵帝国西境的塔尔隆要塞。 “塔尔隆的守军有四千人,不过由于很久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这些士兵的训练、装备和士气统统不足。钢拳骑士团的两千名骑兵也驻守于此,还有接近四千名辅助兵。凭借塔尔隆要塞的高墙壁垒,这些军队能够抵挡住三五倍敌军的进攻,但是其中并不包括蛮兽人咆哮武士,托马德?安先生,您比我更清楚一万名蛮兽人咆哮武士的强大攻击力,如果在加上五百蛮荒巨人,您认为塔尔隆要塞能够坚守多久?” 托马德静静的思考着,随后垂下目光,“我不知道,巴米利杨公爵大人,这是只有经验丰富的将帅才能回答的问题。” 巴米利杨公爵这一次没有露出笑容,语气柔和不在,锐利如挥空而过的一记长鞭,“一周,托马德?安先生,如果没有得到帮助的话,德拉巩逊侯爵最多只能守住一周时间。” ------------ 第十四章 来自无垢者的三件礼... 直到离开那间陈设奢华的密室,回到银月和红月交相辉映的漆黑天幕之下,沐浴着早秋微凉的夜风的时候,托马德才成功说服自己。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摆脱因缘丝线的束缚,在巴米利杨公爵的巧妙劝说下,首肯了返回西风郡的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请求。 半年之前,在钢拳侯爵德拉巩逊的强势压迫下,圣?巴布鲁帕修道院被迫对托马德处以流放之刑。这当然是为了保护年轻人的生命安全,然而同样也是个侮辱。自从走出修道院大门的那一刻起,托马德就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钢拳侯爵为此追悔莫及,魔山峡谷的那场伏杀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然而现在,托马德却不得不承认,当初的想法太过稚嫩和冲动了。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固然飞扬跋扈,是许多平民百姓不幸和灾难的源头,但是他和他的钢拳骑士团也同样保护着狮鹫帝国西境的安全,倘若将其强行扳倒,对于数十万西风郡住民来说,未必就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眼望着群星璀璨、黑如墨染的澄净高空,托马德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汉格雷?德拉巩逊的灵魂已经被送到天上诸神面前接受审问,倘若德拉巩逊侯爵不再继续纠缠此事――这几乎是痴心妄想,那么自己的复仇也将到此为止。 即使德拉巩逊侯爵准备追究到底,托马德也准备尽己所能把损害降到最低。至于解决方式,一把从阴影之中刺出的淬毒匕首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枚属于不眠之眼情报网核心成员的徽章被巴米利杨公爵亲手别在了托马德的胸前,银色的纤长手掌中间,一颗红宝石雕成的血色眼眸烁烁发光。这枚徽章的持有者能够调动不眠之眼情报网各处暗藏的力量,地位仅在巴米利杨公爵本人之下而已。 和徽章同时送到托马德手里的还有一份来自狮鹫大帝本人亲笔签发的赦免令,这份赦免令让托马德摆脱了袭击帝都使者的嫌疑,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流放之刑自然也就随之解除。 换句话说,现在就是托马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德拉巩逊侯爵面前,这位钢拳侯爵也无法动用帝国法律来作为进攻的武器,而是只能凭借自身拥有的势力来对付年轻的见习巡礼者。 巴米利杨公爵送给托马德的第三件礼物――龙?冯德里克一脸郁闷的跟随在他的身后。这位塔塔尔丘克的暗探头领刚才从顶头上司的手里接过了新的任命,一组最为精锐的暗探被调拨到他的手下,而他的任务就是担任托马德?安与不眠之眼情报网之间的联络人。 对于这个任命,托马德同样感到迷惑不解,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巴米利杨公爵另眼相看的东西。或许刺青空间算的上是个巨大的秘密,但是托马德不认为那位说话慢声细语的情报大臣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看穿。 退一步说,倘若此人真的看穿刺青空间的秘密,那么凭借十二位暗影狮鹫和无数暗探刺客的实力,巴米利杨公爵没有理由放他离开那间密室。 身边的阴影微微一动,耳畔似有风声传来,冯德里克不假思索的肩膀一缩,一把锋利的淬毒飞刀滑落掌心。不过没等他出手,托马德向前迈出一步,“崔西?血蛇?” 面前的阴影扭曲、膨胀,随后凝聚成暗影刺客教官的模样。“非常抱歉,托马德大人,那条密道充满魔法制造的光芒,藏身于影的能力无法使用。”崔西?血蛇用稍显沙哑的声音说,“如果您再晚一些出现,丽莎和薇儿媚姐妹已经做好了强行突破的准备,说不定就会发动进攻了。” 冯德里克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不眠之眼首领所在的地方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破,这位女士,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准备了二十罐魔鬼火,足以把四分之一个塔塔尔丘克化为一片焦土。”崔西?血蛇刚一开口,就让冯德里克额角沁出汗水,“丽莎?黑刃率领几十名精锐斥候用淬毒手弩封锁出口,薇儿娜?夜魅率领血腥姐妹冲过去制造混乱,然后我带人趁乱潜入,一定能够找到托马德大人。” 托马德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表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这样的事情绝对禁止,崔西女士,我希望你能让其他人也都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 “暗影刺客有自己的判断,托马德大人。”崔西?血蛇轻声回答,“如果有人打算置您于险地,那么他就要先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这句若有所指的话让冯德里克表情一僵,不过训练有素的他转瞬就压下了震骇的情绪。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并没有赋予他担当联络人之外的任务,但是一位只知照章办事的情报人员是无法身居高位的。冯德里克当然打算见机行事,受到无垢者关注的人当然不会没有秘密,他说不定就能够为狮鹫帝国立下一桩不世功业,也让自己拥有一个熠熠生辉的光明未来。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冯德里克能够在托马德?安身边立足的前提上,资深暗探头目抚摸了一下罩袍下面的暗影狮鹫徽章,微笑着收起那把淬毒飞刀。 “托马德大人,我过来的时候,沐浴的热水就已经烧好了,您要不要先来解解乏,然后找个安静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托马德抽动了一下嘴角,他曾经很期待能够好好洗上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柔软干净的床铺上无梦安眠。但是经过与巴米利杨公爵的一番长谈之后,他很怀疑自己今晚是否还能睡着。 “好吧,冯德里克大人,那就麻烦你了。”短暂的思考之后,托马德故作轻松的伸展一下胳膊,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一个房间,我需要十个房间,让我的护卫们也都能够好好休息一晚。” ------------ 第十五章 旅途,夜宿,探塔 托马德一行人在第二天清晨踏上前往西风郡的旅途,道路漫长,而且需要穿越崎岖难行的回声峡谷和人迹罕至的黑森林。回声峡谷的两侧虽然林立高塔和堡垒,但是由于托马德和冯德里克都不打算暴露身份,所以他们只能在守卫警惕的目光监视下策骑通过,而不能像是信使或者流浪骑士那样接受住宿和饮食的招待。 黑森林则是另一处险地,穿越回声峡谷之后的第四天晚上,在前方哨探的丽莎?黑刃带着两名暗黑精灵斥候快步赶回,远远的朝着托马德打出一连串繁复的手语。 “前面发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面积很大,左右看不到边际。”托马德转过头来,对一脸倦意的冯德里克说,“拿出地图来看看吧,是不是已经到了黑森林呢?” 冯德里克点头答应,然后侧身跳下马背,从鞍袋里面抽出一卷皮革地图,然后展开,就着太阳的余晖研究了一会。“应该是这里没错。”他最后肯定的表示,“托马德先生,我建议今晚就在这里宿营。虽然天色还早,在黑森林里面过夜也不可避免,但是依我看,还是能少一次就少一次的好。” 托马德游目四顾,余晖虽然还让西方的天空十分明亮,但是周围的光线已经逐渐黯淡下来。“好吧,我们回头走一段,我记得之前看到过有个山坡比较适合宿营,似乎还有座守卫塔的废墟。” 冯德里克收起地图,动作利落的翻上马背。“希望那里不用收拾太长时间,不然就还不如搭起帐篷了。”他一面说着,一面高举右手,在头上连续挥动了两下,“原路返回,我们今晚在黑森林外面宿营!” 在记忆力方面,托马德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在回头骑行五分钟后,记忆中的高塔废墟依然没有出现。太阳的余晖已经在身后完全消失,深蓝色统治了天空,而且还在迅速加深,闪烁的星子三三两两出现在头顶上,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队伍就要在银月的陪伴下赶路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结果,托马德压下心中的些许焦虑,脚踩马镫,在马鞍上坐直身体,极目向远方望去。 黑色沃野上零星分布着宛如巨人卫兵一样的高大树木,淡淡的暮霭已经降临,让视野变得更为狭窄。托马德有些失望的移开目光,眼角却突然瞥到了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剪影。 “感谢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看那边,我们到了。” 兴奋的感觉随着越来越接近那座高塔废墟而迅速衰退,托马德远远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高塔至少会有一个比较稳固的基座,甚至还有可能找到几间没有完全坍塌的隔间。然而来到山坡之下,他才失望地发现这座建筑早已岌岌可危,不但不能作为宿营地,反而必须远离,才能确保生命安全。 这是一座相当高大的塔楼建筑,而且明显属于某座更大的建筑的一部分,塔身左右还各自残留着几尺城墙,石砌垛口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威严。可惜一株从塔基裂痕处长出的大树却破坏了建筑的稳固性,这株大树盘根错节,伸展开的树冠上几乎看不到多少叶片,树身上覆盖着宛如死人浮肿面孔的苍白树皮,看上去透出一股森森鬼气。 冯德里克仔细观察了一下被青苔覆盖的高塔基石,然后惋惜的摇了摇头,“这是方岩城,克莱恩?休斯子爵的居城,咱们来晚了一百五十年,不然还能得到好酒好菜的招待。” “是什么人摧毁了这座城堡?”托马德好奇的打量着高塔破损的地方,尤其是塔身上一个格外明显的不规则窟窿,一丛黑荆棘从里面斜插出来,看上去好像一只痉挛的枯干手掌。“那里应该是被投石器砸破的,可是怎么会距离地面三十多米,普通投石器能够把石弹抛到那么高么?” “当然不能。”冯德里克哼了一声,朝着爬满青苔的石阶啐了一口,“小精怪一族在傲慢帝李维八世的敌视政策下迁离之后,帝国就再也没有建成过任何一台炼金投石器,最后一台炼金投石器也在八十年前彻底损坏了。不过休斯子爵没福气等到那一刻,他虽然凭借着翩翩风度和动听言辞成为许多贵妇人的入幕之宾,但是万万不该试图染指皇后。方岩城坚固无比,足足抵挡了长弓骑士团和灰烬骑士团两周的攻打,最后还是动用珍贵的炼金投石器才敲开了方岩城的龟壳,然后把休斯子爵那颗俊美的头颅砍下来,嘴里塞着苹果送上了皇后的餐桌。” 托马德哑口无言的抽动了一下面颊。看来这座高塔还曾经有过一段不凡的经历,不过无论当初有多么显赫威严,现在都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而且看这样子,用不了多少年,就连废墟也都不存在了。 冯德里克带来了足够迅速搭起帐篷的人手,实际上只需要一半人手就足够了,另一半被他打发到附近捡拾柴火、猎捕鸟兽。出发前一行人虽然带了整整两马车饮食补给,包括大如车轮的黄色奶酪、面包干、风干腊肠和芜菁,还有好几桶葡萄陈酿,足够所有人吃到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在望之际。但是这些食物毕竟过于单调,而且又硬又难咽,如果能够有些烤肉或者烧鱼的话,一定能够大大提高晚餐的水准。 托马德没有被分配任务,但是他可没打算在营地旁边静观众人忙碌。丽莎?黑刃和十几名暗黑精灵斥候在营地外围警戒,托马德朝她们打了个手势,随后接过一名斥候递上的火把,迈步走向泰半倾颓的高塔。 高塔入口的两扇青铜大门曾经忠诚的守卫着盘旋向上的楼梯,但是早就已经放弃了职责,其中一扇倒在草丛和阴暗菌类之中,表面布满利刃劈砍的痕迹,依然勉强伫立的那扇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腕粗细的青铜门闩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不知道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所扭曲导致。 “真像个……游戏副本。”托马德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跨进高塔,探险游戏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有很深的诱惑力,如果再加上膨胀的自信心的话,简直就是难以阻止的迷恋。 高塔里面比外表更要陈旧,风霜雪雨的洗礼虽然让外表的岩石风化剥落,但是也同样洗去了一百五十年积攒下来的灰尘。托马德竭力放轻步伐,但是仍然不能避免随着每一步落下,地上腾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烟尘,带来呛鼻的腐旧味道。 一百五十年时间足够让曾经辉煌的殿堂楼宇化为残破的废墟,也同样能够让曾经血腥骇人的屠场变成死寂的墓地。托马德沿着盘旋向上的石砌楼梯走到高塔的第三层,迈过锈迹斑斑的黑铁头盔和铠甲,在十几具早已化为骨骸的尸体中间找到了一扇依旧紧紧关闭的青铜大门。 然而这扇大门并没有保护住其后的主人,因为投石器投出的巨石正是命中了这里,坚固的石壁被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和躲避在这里的人一样被碾成了齑粉。托马德从门侧一处巨大的裂痕走进房间,丝绸幔帐和羊皮挂毯早已化为墙壁上一点残痕,就连镶嵌黄金的家具碎片也变成了蒙垢的黑色。曾经显赫一时的休斯家族早已随着子爵大人一次莽撞的猎艳行为烟消云散,甚至在狮鹫帝国的高压封锁之下,除了不眠之眼情报人员还有所记忆之外,已经从民众眼中被彻底抹去。 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东西,托马德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高塔。然而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了一幕奇景,一条巨大的火蛇在漆黑夜色之中闪闪发光,正在从远方逶迤爬来,速度虽慢,方向却直指高塔下方的宿营地。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那是一支打着火把的队伍,而且人数相当庞大!”托马德眯起眼睛打量了一阵,惊讶的脱口而出。正如冯德里克所言,地形复杂、野兽出没的黑森林在白天也堪称旅行者的险地,在漆黑的夜晚冒险穿越黑森林,那将是一种多么疯狂的行为呢? 由于事先没有想到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托马德没有随身携带示警的号角,他毫不犹豫的走到被投石器砸出的洞口前面,稍微瞥了一眼下方的宿营地,纵身跃入黑沉夜幕当中。 暗黑精灵城堡的魔法塔提供了许多非常实用的魔法,在魔法理论的深度和广度上,托马德几乎连基础都没掌握,但是实际应用起来,却不会输给那些浸润魔法之道数十年的大魔法师。黑色的羽毛围绕着年轻人的双脚,大大减缓了他下落的速度,以至于从十多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时候,托马德几乎都没有感到落地的冲击。 丽莎?黑刃几乎是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我的主人,我看到您使用羽落术……出了什么事情?” “我在塔上看到有支队伍从黑森林的方向出现,人数众多,目的不明。”托马德脸色严肃的吩咐说,“丽莎,派人……不,你亲自去打探一下,看看那支队伍究竟属于什么人?” ------------ 第十六章 来自西风郡的难民队... 丽莎?黑刃的潜行技巧非常出色,即使是暗影刺客教官崔西?血蛇也不得不表示,在这个方面,她已经没有了教导丽莎?黑刃的余地。不到十分钟时间,斥候首领就宛如灵活的狸猫一样从夜幕中窜出,微微气喘着回报这次侦查的结果。 “那支队伍大概七八百人,或者一千,其中多一半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不过武器都很简陋,大多数都是除草的镰刀、打谷连枷和棍棒之类。”丽莎?黑刃低声汇报说,“我没看到有人骑着战马,不过骡子和驴可不少,还有十几辆大车,上面躺着不少受伤的人,距离很远都能闻到伤口溃烂的恶臭。冒险穿越黑森林看来没少让他们吃苦头。” 托马德微微皱眉,“听上去不像是一支正规军队?” “当然,我的主人,我看那些人就是一群难民,许多人肩扛背负着大小包袱,眼神空洞,表情疲惫。不过队伍之中似乎有个熟悉军旅之事的组织者,队伍的前方和左右均有骑着骡子的巡哨骑兵,不过都是没有受过针对性训练的新手。” “对于丽莎小姐来说,就连不眠之眼的精锐暗探也像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新手。”冯德里克沙哑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随后身材削瘦的暗探头领步履无声的走了过来,镶钉皮甲和缝着金属甲片的连帽斗篷已经好好的穿在身上,右手还拿了一面小小的皮盾。 托马德朝黑森林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夜幕沉沉,火把的光芒虽然依稀可辨,但是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发现。“冯德里克先生,你可真够机警的,我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这个情况呢。” “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代表有人数众多的队伍正在接近。”冯德里克简单的解释说,“对于资深情报人员来说,这只是个常识性的问题而已。”然后他有些好奇的看了丽莎?黑刃一眼,“丽莎小姐的潜行技巧非常优秀,即使是不眠之眼也没有几位能够相提并论,可以请问您是师从哪位潜行大师吗?” 丽莎?黑刃隐秘的朝托马德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在得到肯定的手语答复之后,她用低沉柔和的声音回答说,“魔瑟林大师,我族格斗武塔的灵魂人物。” “魔瑟林大师?”冯德里克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有机会一定要拜访一下,哦,那么丽莎小姐,您刚才看到那支队伍打着什么旗帜了吗?或者巡哨游骑佩戴了什么徽章?” 丽莎?黑刃想了想,摇头否认,“没有旗帜,更没有徽章,什么都没有。” 冯德里克的额头上像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峡谷,“真的是难民不成?难道蛮兽人之王准备进攻西风郡的消息,已经弄得路人皆知了?” “不好说,或许是约瑟夫?铁托散布的恐慌流言吧。”托马德一面说,一面整理了一下沾了尘土的斗篷,“冯德里克先生,告诉营地里面的所有人起身戒备,一支疲惫不堪、而且人数众多的队伍看到我们没有防备的话,说不定会出现抢劫或者其他不良心思。我们去前面迎一下,看看究竟来的是什么人?” 那支队伍的行动速度比想象的更慢,但是人数却显得比丽莎?黑刃描述的更多。半个小时之后,火把的光芒开始在西侧地平线上出现,随后是一排排,一簇簇人影晃动,简直就像是黑森林里面的树木突然长了腿脚,正在朝这个方向逼近一样。骑着骡子的巡哨游骑手擎火把,在队伍前方半里处来回巡逻,不过正如丽莎所言,这些人显然没有受过像样的训练,托马德和冯德里克都没有刻意掩藏行迹,但是他们却毫不停留的策马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道边还有两个人似的。 “看那些家伙骑骡子的姿态,不像是受过训练的骑兵,倒像是泥腿子乡巴佬。”看到这一幕,冯德里克撇了撇嘴,语带不屑的评论说。 “他们的确是农民没错,后边那些人也是。”托马德的表情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冷峻异常,“看来事情被我不幸而言中,这些人的穿着我很熟悉,外面套着的长大褂下摆缝着牛皮,腰带系在里面,是西风郡的庄户人的衣着风格。” 衣衫褴褛、表情疲惫的人们源源不断的出现,不过丽莎?黑刃对人数的判断没有出错。他们彼此之间分散太开,导致显得人潮汹涌,实际上却连一千人都不到。其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一些老人和饱受伤病困扰的人挤在已经快要不堪重负的牛车上,抱着婴儿和拉着孩子的女人走在马车旁边。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和半大小子们走在队伍的最外围,全都携带着简陋的武器,匕首、连枷、镰刀和木棒,什么都有,不过长剑和长矛就只有寥寥几人拥有,还都显得锈迹斑斑。 队伍里只有两个人肩挎长弓,而这两个人的警惕性也比那些游骑巡哨更强,看到托马德和冯德里克的身影之后,其中之一立刻弯弓搭箭,动作流畅利落,显然并不是普通庄户人所能拥有。 “你们是什么人?”喝问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很有力道,而且带着浓重的西风郡口音。 “看在圣?巴布鲁帕的份上,放下弓箭!”托马德用同样带着西风郡口音的声音回答说,“朝着路边的旅人用弓箭威胁,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手里的弓箭稍稍垂向地面,但是并没有放松警惕。“你们也是西风人?诸神在上,我还以为我们是最早的一批难民呢。” “我的家在西风郡,但我并不是难民。”托马德向前走了两步,把身影暴露在高举的火把光芒之下,“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看到你们从黑森林的方向过来,在黑森林走夜路,你们都不要命了?” 或许是那张显得格外年轻的脸庞没有威胁,那人终于松开弓弦,然后把箭矢放回腰间的箭囊。“谁想找死啊?但是冒险穿越黑森林,总比碰上蛮兽人劫掠队好点。”他挪动了一下脚步,躲开一辆载满破烂家具、颠簸向前的牛车,然后从同伴手中接过一支火把。“艾森,告诉利伯老爹还有修拉村长他们,让队伍稍微停一下,我问问这位小兄弟,附近有没有能够宿营的地方。” 另一个肩负弓箭的人看上去更要年轻一些,几乎和托马德年龄相仿,面颊上带着一处被野兽抓伤的痕迹。他答应了一声,然后骑着骡子朝队伍后面跑了过去。 “这附近能够宿营的地方不多,据我所知,只有往前大约两里的方岩城废墟附近可以……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托马德不等那人发问,就主动提供情报说。 “不算小孩子的话,是八百七十人,在黑森林损失了三十多人,受伤的也有将近五十。”那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焦虑,“我是肖克镇的民兵队长蒙戈,小兄弟,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草药学者吗?” 蒙戈询问的对象是托马德,但是做出回答的却是冯德里克,“最近的草药学者住在东边的特里湖港,骑马大约一天路程。不过他最多能治疗一下抓伤咬伤什么的,如果伤口已经溃烂发脓的话,最好还是去大赛雷郡的郡城找神殿牧师治疗。” “我们哪里凑得出请牧师老爷治疗的钱?一个两个人或许还行,现在重伤者超过二十人,只有请草药学者尽力而为了。”蒙戈无奈的摇了摇头,表情里有些听天由命的麻木。“一天路程……哎,还不知道重伤者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呢。” “我们随身带了些伤药,虽然比不上牧师的治愈神术,但是也是一位有名的草药学者调配出来的。”托马德不假思索的提议说,然后拉了一下表情有些呆滞的暗探头子,“冯德里克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啊,啊,对!”冯德里克咕哝着点了点头,不眠之眼的暗探当然都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不过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们所使用的伤药不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价值也远比同样效果的伤药高昂许多。 一句话,用在这些乡巴佬身上,真是浪费了。 不过冯德里克可没打算为这么一点伤药违逆托马德的意见。不眠之眼的暗探在搞情报的时候,花费高昂的投入并不少见,别说是一些伤药,就是大把大把的金币和银币,或者珍贵的瓷器和象牙雕刻,冯德里克也曾经慷慨赠送过其他人,只为充当获取机密情报的敲门砖。 在蒙戈期待的目光中,冯德里克从怀里掏出两个扁陶瓶,然后拧开其中一个的塞子,朝手心倒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用热水或者烈酒清洗伤口,用烧红的小刀切掉腐烂化脓的部分,然后直接敷上这么多药粉,再用煮过的亚麻布条包扎好,明白吗?” 蒙戈看着冯德里克的目光简直快要变成崇敬了,“您懂得疗伤止痛的学问?太好了,利伯老爹昨天为了救人,大腿上被一只野兽抓了条口子,伤口发黑,流血不止,这药能不能派上用场?” 冯德里克骄傲的抬起下巴,“菲尔……咳咳,菲尔学者调配的治伤药粉在整个大塞雷郡都赫赫有名,只要治疗及时,伤口又没有毒素,肯定能够止血愈合的。” ------------ 第十七章 落魄的德利伯勋爵 在民兵队长蒙戈的极力邀请下――或者说托马德的连连暗示之下,冯德里克虽然满心不愿,还是答应了前去诊治利伯老爹的请求。不过考虑到野兽抓伤的伤口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他还特地返回营地,取来了另外几瓶药粉,还有一套简单的伤口处理工具。 由于腿部受伤,利伯老爹已经不能骑马,只能躺在一辆难民们特地为他腾出来的马车上。这辆马车可能是唯一一辆没有满载破烂家具的,不过也堆了许多干麦饼、青豆和只有拳头大小的黄皮芜菁。托马德刚刚掀开马车的厚布帘,就闻到一股腐烂伤口油腻恶臭的味道,些许辛辣刺鼻的草药味已经被这股臭味完全掩盖了。 冯德里克随后跨上马车,让蒙戈点起一支火把,低头查看伤口的情况。那位被称为利伯老爹的伤者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纪,鬓发灰白相间,身材魁梧健硕,皮背心上有着常年穿铠甲压出的痕迹,只有刮得光秃秃的下巴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个骑士。 托马德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不过皱起眉头思考半天,依然无法把他和印象中打过交道的骑士们对应起来。 “他在发烧,热得像是人皮裹着的一团火。伤口有腐肉毒素,应该是影子魔豹抓伤的。幸好他拥有相当不俗的斗气力量护身,不然早就已经烂透骨头了。”冯德里克用颇为权威的语气表示,“现在我必须清理伤口,你叫蒙戈?去找两个人来按住他,切除伤口腐肉的时候可是痛得很。” “利伯老爹的力气大得很,七八个人恐怕也按不住他。”蒙戈的语气之中带有显而易见的敬佩,“不过您放心为他治疗吧,利伯老爹非常能够忍耐痛苦,我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坚强的人,被那头豹子抓伤之后,他还强忍着伤痛把它给宰了。不然我们可没法对付那头长着剧毒利爪的四腿魔鬼。” “从昏迷中醒来的本能挣扎,和意志坚强与否一点关系都没有。”冯德里克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从斗气自发运行的征兆看,这人至少是一名大骑士,诸神在上,我可不想处理伤口的时候被痛醒过来的大骑士来上狠狠一拳,那是会出人命的。”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托马德说着,把一只手轻轻按在利伯老爹的肩膀上,一丝淡淡的黑光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去,“冯德里克先生,我保证他的挣扎不会干扰到你处理伤口。” 冯德里克低垂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惊骇,透过手指感觉的斗气运行情况,他发现当托马德把手按上去之后,伤者的身体立刻变得松弛下来。如果说刚才是濒临爆发的火山的话,那么现在火山已经重新休眠。冯德里克只知道一些魔法师施展的魔法能够影响到骑士斗气的运转,但是让一个至少是大骑士的强大骑士斗气受阻?施展这个魔法的魔法师位阶恐怕不会低于魔导师。 “能够和大骑士长争锋的剑术天才,神秘暗黑精灵部落的盟友或者主人,还是一位能够施展高阶魔法的魔导师么?”冯德里克感觉自己的心脏可能快要不堪重负,急忙深深呼吸几次,才重新稳定了心情,同时感觉自己明白了巴米利杨公爵的用意。 和这样的人物为敌实在是太危险和麻烦了,做朋友显然是好得多的选择。 利伯老爹的昏迷程度很深,锋利的小刀刮去伤口腐肉的时候,也只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闷哼。冯德里克小心的清理了伤口,然后从随身皮囊中倒了些烈酒出来,将血污绿脓全都清洗干净,直到按压伤口的时候,流出的是色泽新鲜的红血。 最后的步骤是用白色药粉止血,然后紧紧包扎了好几层亚麻绷带。看到鲜血不再渗出,冯德里克松了口气,他毕竟不是正牌的草药学者,这些技巧也只是因为职业的缘故有所涉猎,真正为人处理伤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正当冯德里克直起腰来,准备说几句宽慰的话的时候,利伯老爹突然从昏迷之中醒来。由于清理伤口的需要,马车里面除了蜡烛之外,还点起了一支火把,光线相当明亮。利伯老爹睁开的眸子先是有些迷茫,紧接着一缩,从喉咙里面发出了嘶哑不清的声音。 “暗影……狮鹫?” 冯德里克的脸色一凛,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胸口。刚才为了方便起见,他把连帽斗篷掀到了身后,胸口别着的黑色狮鹫徽章自然露了出来。但是这件东西同样属于机密,除非帝国某些根深蒂固的豪门贵族,否则不应该有人知道暗影狮鹫的存在,更不要说认出这枚徽章。 “你是谁?不要告诉我是一名退役的老骑士,帝国还从来没有大骑士以上身份的骑士退役的先例。而且除了九柱家族的成员之外,能够认出暗影狮鹫徽章的人寥寥无几。” 冯德里克的语气并不阴狠,他的身份并非没有泄露过,不过这一次可能是心里最为轻松的时候了。在不眠之眼情报网中,托马德拥有比他这个暗影狮鹫更高的身份,是否灭口的问题,冯德里克根本就没打算考虑。 然而他的质问已经引起了蒙戈的警惕,手擎火把的民兵队长向前跨了一步,用身体挡在老骑士的面前。“您说什么?利伯老爹就是利伯老爹,我怎么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德里克只用了一个冰冷无情的眼神,就让蒙戈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满手血腥的暗探头子当然懂得如何恐吓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巴佬,甚至都不用说出威胁的话来。 利伯老爹刚刚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意识其实还不是非常清楚,只不过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暗影狮鹫的徽章,挑起了他内心最为深层的恐惧。“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认错人了。” “原来是你,德利伯勋爵!”托马德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利伯老爹的肩膀,然后转到正面,用那双金色的眸子注视着老骑士的表情,“半年没见,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钢拳骑士团把你给扫地出门了吗?” 利伯老爹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可笑,“你是……托马德?安?”他随即看了一眼以恭谨姿态退到一旁的冯德里克,眼底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更多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为什么我拜托不眠之眼情报网,却没有能够找到你的丝毫踪迹;为什么你能够那么精准的在魔山峡谷布下埋伏,还突然多出那么多使用淬毒手弩和匕首的部下……因为你就是不眠之眼的人,而且位居高位!” 托马德猜想到自己可能露出了非常白痴的表情,不过除了冯德里克之外,马车里没人感到好笑。蒙戈现在满心恐惧,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羔羊,突然一头撞入了群狼环伺的黑森林;利伯老爹――也就是德利伯勋爵更是依靠着丰富的政争经验继续推断,结果将猜测推进到某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可能上去,脸色白的像是一罐酸败牛奶。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托马德努力向德利伯勋爵解释,表明自己的行为与不眠之眼情报网没有一丝关系,奥格村的那件事情更不是巴米利杨公爵诱引钢拳侯爵犯下致命错误的圈套。不过他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德利伯勋爵的脸色是越来越白,嘴里说出的推测也越来越离谱,最后已经到了九柱家族的权力争夺,以及巴米利杨公爵准备肃清德拉巩逊家族的程度了。 满心郁闷的托马德最后放弃了无用的解释,有些自暴自弃的亮出不眠之眼的血眼徽章。德利伯勋爵认出了这枚徽章的意义,表明持有者的地位仅次于巴米利杨公爵本人的八眼蜘蛛徽章,于是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正确无误。 当托马德最终离开马车之前,他已经代替巴米利杨公爵收下了两名不眠之眼的新成员。德利伯勋爵坚持要求托马德提供一个不眠之眼暗探的身份,哪怕是最底层的眼线也可以。幸好身为塔塔尔丘克暗探头领的冯德里克身上还携带着几枚准备用于发展中低层人员的徽章,用其中一枚高阶暗探的徽章安抚了德利伯勋爵的满心惶恐,顺便也给了蒙戈一枚低级眼线的徽章,掐灭这个唯一可能造成身份泄露的苗头。 虽然托马德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泄露的身份。 心情终于松弛下来的德利伯勋爵感到非常疲倦,不过还是强撑着把自己逃亡和落魄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托马德这才从侧面了解到在他离开修道院之后,发生在西风郡的种种变故。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库尔甘院长和资深巡游者们没有放弃为他洗清罪名的努力,罗兰德首席巡礼者更是两次前往光耀之都菲尔梅耶,想尽办法将证据呈到狮鹫大帝御前。这其中自然牵扯到情报大臣巴米利杨公爵,当德拉巩逊侯爵和威尔普斯侯爵在朝堂对峙的时候,情报大臣的一番旁敲侧击,让局势迅速走向对德拉巩逊侯爵极为不利的一面。 遭到狮鹫大帝严词斥责的德拉巩逊侯爵自然无比愤怒,以巨额财富聘用的马拉马大魔法师又无缘无故的突然横死,满腔无可发泄的愤怒都指向了可怜的德利伯勋爵。得到这一消息之后,在最后限期到来之前,德利伯勋爵只好放弃第二分团长的职务和勋爵爵位,踏上了隐姓埋名的逃亡之路。 接下来就是利伯老爹如何出现在肖克镇,又是如何获取镇民信任和接纳之类的事情,看到老骑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托马德主动提出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和冯德里克一起离开马车,回到空气清新、夜风微凉的宿营地。 这里已经支起了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帐篷,一堆一簇,杂乱无章,活像是雨后森林中丛生的蘑菇;几十堆篝火分布在营地中间,黑烟夹杂着火星从还未干透的柴火上冒了起来,犹如坠落人间的星子在四处流窜。托马德闻到了烧烤麦饼的味道,还有咕嘟咕嘟的煮汤声,农妇们正在准备已经迟到好几个小时的晚餐,不时还有孩童哭闹和伤者呻吟的声音。 “他们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吗?”托马德语气有些低沉的开口,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哪个不特定对象。“这些难民在大塞雷郡能够分到土地和房屋,继续生活下去吗?” “大塞雷郡恐怕不会欢迎这些难民,而且听刚才德利伯勋爵所讲,将要涌来的难民绝对不止一批两批,而是大半个西风郡的村镇都在打算逃难。”冯德里克站在托马德的身后,同样看着这幕景象,不过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托马德大人,您恐怕管不过来这么多事情,而且恕我直言,不眠之眼也不宜插手,否则恐怕会让大塞雷郡的官员深感震怖和不安。” 托马德勉强自己笑了笑,“我知道,冯德里克先生。”他轻声回答,最后的叹息飘散在沉沉夜色当中。 ------------ 第十八章 回归途中,迷宫破解 第二天清晨启程的时候,托马德一行多了两个新面孔,同时也少了一名不眠之眼的暗探。重伤未愈的德利伯勋爵坚持要跟随托马德一同返回西风郡,蒙戈当然也只能选择随行。为了确保肖克镇的难民得到妥善安置,那名不眠之眼的暗探将护送他们前往距离较近的河湾镇,并且用带有血眼徽记的书信要求河湾镇附近的几个贵族庄园为难民提供临时居所和工作机会。 这种行为当然不宜多做,托马德也只能默然目送这批幸运的难民拔营离开,然后调转马头,向着黑森林前进。 黑森林不但道路崎岖难行,而且还有兽群和强盗出没,对于单身或者小股旅人来说,这里阴森可怕、处处险恶。然而无论野兽还是强盗,都明白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意味着什么,在穿越黑森林的两天路程中,狼嚎兽吼和草丛中贪婪的目光如影随形,却始终都没有遭到任何进攻,哪怕连试探都没有。 旅程顺利得让曾经几次穿越黑森林的冯德里克都大呼不可思议,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无需睡眠的暗黑精灵精锐斥候和暗影刺客们守候着整个夜晚,淬毒手弩、短剑和匕首都不止一次沾过鲜血,无论是人还是野兽的。 直到将满是参天巨树、枯萎藤蔓、黑荆棘和灌木丛的黑森林远远抛在身后,托马德才感到心情变得舒畅了一些。一路上遭遇的难民群体多不胜数,不过没有像肖克镇那么规模庞大,多半是几个家庭聚集在一起,形成几十人的队伍。 通往大塞雷郡的道路上,白天难民络绎不绝,晚上也能看到道路两边都有篝火燃起。托马德操着西风郡口音拦住了几拨难民,用食物、药品和烈酒向他们换取情报,绝大多数难民都在一开始表现出警惕和焦虑的情绪,不过两杯一过就放松了警惕,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背井离乡的苦难和无助。 托马德只能确定一点,关于西风郡将要受到规模空前的蛮兽人大军洗劫这件事情,并不是单纯的耳口相传。不光是庄户人家,就连一些防御完善的城镇的居民也加入了逃难的行列,散布流言的人多种多样,其中大部分都可能是受蒙蔽者的以讹传讹,但是那些来自冒险者队伍和吟游诗人的流言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由于钢拳骑士团和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存在,西风郡算不上是一个冒险者的乐园。击杀魔兽或者剿灭盗匪的任务往往被参加巡游的巡礼者们顺手完成,还不会收取任何报酬;要塞和古墓的遗址多半位于钢拳骑士团驻地附近,非但大多数早已被搜刮一空,一旦遭遇钢拳骑士团的巡逻队,冒险者们多半会被逮捕,反抗者格杀勿论,束手就擒也会遭到酷刑拷问。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西风郡很少能够看到冒险者的身影,甚至就连郡城的冒险者工会也显得狭小破烂,仅有的几名驻守人员整日无所事事,泡在酒馆里的时间远比柜台后面长得多。 吟游诗人传播流言就显得更为奇怪了。如果说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和钢拳骑士团有什么地方能够取得共识的话,那么肯定会包括在对待吟游诗人方面。德拉巩逊侯爵有个侄女被吟游诗人勾引离开,至今不知所踪;圣?巴布鲁帕修道院每年也会出现一两起女学徒逃离事件,这些原本想要追求浪漫爱情的女孩子多半会彻底失踪,还有几个后来在某些下三滥的妓院找到,神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正因为出了这类事情,在西风郡旅行过的人都知道,行李里面有把竖琴或者长笛都是危险的事情,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杂耍或者弹唱英雄史诗。只有郡城的酒馆里面才有吟游诗人施展才艺的空间,要是前往乡下,能不能赚到钱另当别论,被钢拳骑士团巡逻队抓住的话,脑袋插在阿瓦隆要塞正门的枪尖上是唯一的下场。 冒着死亡的危险去传播流言,只要心智没有问题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傻事,除非是所获得的利益远远高于风险。能够在此事上获益的人,恐怕除了约瑟夫?铁托之外就不会有其他人了,对此,无论是托马德、冯德里克还是德利伯勋爵,得出的结论都别无二致。 托马德试图劝说难民重返家园,不过他只努力了一个下午,就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流言就像野火,一旦呈现燎原之势,就根本无法轻易扑灭。而且蛮兽人劫掠大军来袭之事也并非捕风捉影,托马德同样担心一旦塔尔隆要塞战事不利,破城而入的蛮兽人大军将会给西风郡造成何等可怖的损失。 于是托马德只能选择加速前进,试图尽快抵达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一个能够被称为家园的地方。在那里,他准备向宛如兄弟姐妹的人们述说心中的疑虑,求得他们的帮助和建议。 一行人黎明起身,赶路直到黄昏。一路穿越密不透风的森林、防御坚固的城堡和围绕着田地的庄园,如果行程之中恰好遇到歇脚旅店或者繁华市镇的话,他们就能好好吃上一餐热饭,并且泡个热水澡解乏。但是这种机会并不多见,尤其是进入月语平原之后,村庄市镇越发疏落,而且往往空无一人,全村男女老少都参加了逃难之旅。 从地图上看,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然而就在冯德里克高兴的宣布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德利伯勋爵突然发起了高烧,同时伤口也出现了感染恶化的迹象。 这一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托马德甚至暗暗施展了一次不完全的治愈术,才能稍褪热度,把德利伯勋爵从死亡线上拯救回来。队伍因此在一处不知名的无人小村停留了整整两个晚上,德利伯勋爵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喘息逐渐恢复了规律,额头也不再烫得吓人了。 充当草药学者的冯德里克在进行一次诊断之后,宣布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继续启程,这番话振奋了队伍的士气,也让托马德感到心中安慰。说实在的,虽然拖慢了行程,但是他却没有一丝责怪德利伯勋爵的意思,近乡情怯这种情绪已然在年轻的见习巡礼者冷静面具之下积攒起来,让他甚至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紧紧按住胸口,才能遏制住阵阵怦然心跳。 荒村很小,只有四座粗石和原木搭建的农舍,几块贫瘠的田地环绕村外,中间还有两处空空如也的牲口圈和一口枯井。选择这里作为宿营地之前,冯德里克已经带人详细搜查了所有的建筑,看得出这里的村民是有计划离开的,每座农舍里面都找不到床榻和家具,就连火塘里面都没留下炭灰,只有空空落落的夯实泥地上面残留些许重压的痕迹。 除此之外,这些农舍里面还有股历久弥新的臭味,谁也搞不清楚臭味的来源,究竟是蒙着屋顶的兽皮正在腐烂,还是有人随意在室内便溺的结果,抑或两者皆有。总之没人要住,于是队伍按照野外宿营的方式在农舍间搭起帐篷,还在其中一间农舍的屋顶设了个瞭望哨,由一位身体轻盈的暗黑精灵斥候负责登高警戒。 托马德在晚餐后看望了一下德利伯勋爵,欣喜的看到老骑士已经从昏睡之中清醒过来,正在蒙戈的服侍下,一口口吃着用燕麦片、培根和乳酪熬成的稀粥。自从再次见面,德利伯勋爵就对托马德有种过度的敬畏,一看到年轻人走进帐篷,他就立刻放下粥碗,支撑着爬起身来。 “托马德大人,我很抱歉……哎,我真不该因为这伤拖慢行程的。” 托马德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并非是为了安抚忐忑不安的老骑士,而是发自真心。“您的伤是因为救助一个村民,为此停留多少天都是值得的,应该说抱歉的是我,咱们真应该在方岩城那里多休息两天,等待您的伤势大致痊愈再上路。说真的,现在的您可比率领骑兵威逼修道院的时候让我感觉舒服多了。” 德利伯勋爵露出一个有些感慨的笑容,“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半年多?怎么感觉像是一千年前的往事?”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握了一下拳头,“我想我有些了解罗兰德?威尔普斯的想法了,帮助弱者的感觉真不坏,而且让我心中充满了勇气。”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向库尔甘院长为您申请一个荣誉巡礼者的资格。”托马德开心的说笑了几句,随后又嘱咐德利伯勋爵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那座帐篷。 荒村的农舍中间种着一株非常粗大的橡树,枝干犹如巨塔拔地而起,在空中伸展开一片数十米方圆的绿色伞盖。托马德一时没有睡意,信步走到橡树下面,找了一根凸起于地面的粗根坐下,耳边是虫鸣鸟叫,头顶上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一种安详而宁静的氛围笼罩在托马德的身边,让他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沉浸在一派平和的心境当中。 最终打破这片静谧的是德尔塔管家——也就是人工智能客服久违的声音,“城主大人,米诺陶迷宫破解进度已经达到99%,目前兵种建筑守护者已经出现,请确定是否立刻进行挑战!” ------------ 第十九章 热爱厨艺的牛头娘 暗黑精灵城堡里面出产的兵种绝大多数都以诡诈精妙的战术著称,能够玩弄敌人于鼓掌之间。但是牛头人战士是其中唯一的异类,这些强壮、忠诚的魁梧战士性情耿直率真,冲锋时锐不可当,而且视持斧战死为一种莫大的荣誉,即使是在逆境之中也能保持高昂士气。 然而想要招募牛头人战士,对于绝大多数玩家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具有相当程度恶趣味的游戏设计师赋予这些牛头人以热爱建造巨大迷宫的爱好,甚至完全再现了神话传说中的建筑――米诺陶迷宫。 如果说血腥竞技场和黑刃学校是对个人实力的考验,那么米诺陶迷宫就是对逻辑性和直觉能力的考验。不幸的是,前者可以靠时间积累或者商城道具解决,后者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少可怜的暗黑精灵族玩家就卡在了这里,从而在组织军队方面缺少了非常重要的一环,不得不依靠招募其他种族的兵种弥补。 托马德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不必像游戏中那样,一遍又一遍的在巨大迷宫之中到处碰壁;但是他也同样应该感到懊恼,因为游戏中的迷宫要远远比眼前这座简单,毕竟游戏设计师不可能为每个玩家设计一个全新的复杂迷宫,只能依靠人工智能的临时计算。 站在暗黑精灵城堡的最底层,面向通往几乎成为城堡基座的巨大迷宫,托马德再一次深深感到无力,如果没有崔西?血蛇和一众暗影刺客的不懈探索,说不定直到招募地底蜥蜴骑兵的冷血围栏和招募多头蛇的飒风洞窟建成,这座迷宫依然没有被成功破解。 “城主大人,需要我陪同您一起进入吗?”崔西?血蛇宛如一抹幽影的纤细身影出现在托马德的身边,“虽然大部分通路已经摸清,但是还有一小部分没有标记出来,说不定里面还有没被破解的机关陷阱。” 托马德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面颊,“不,有这地图已经够了。”他一面表示自信,一面说服自己,“如果万一迷路的话,我会让那头喜欢乱造违章建筑的蠢牛明白一下,什么叫强拆大势不可阻挡!” 崔西?血蛇满脸担忧的望着托马德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迷宫洞口,有些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为什么我感觉城主大人说话的时候……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呢?” “因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路痴。”薇儿娜?夜魅的甜美声音从背后响起,随后血腥姐妹的首领踩着婀娜多姿的步伐出现在盘旋向上的石阶顶部,“崔西姐妹,你可能没有听说吧?丽莎姐妹曾经陪着咱们的城主大人在某座森林里绕了半个多月的圈子,要不是最后遇到有人领路,说不定直到现在还没有转出来呢。米诺陶迷宫总比一般的森林要复杂一些吧?” 崔西?血蛇眸子之中的担忧神色顿时更浓了,“哦,暗黑之龙迪马利特啊,我要去帮助城主大人。” “现在恐怕已经晚了。”薇儿娜?夜魅一把抓住崔西?血蛇的胳膊,“米诺陶迷宫……或者说所有招募和训练士兵的建筑都有同样的魔法结界,只要城主大人选择孤身进入,就会封闭起来,直到他成功击败守护者,或者被守护者击败,才会重新打开。” “所以现在,我们就只有在这里无计可施的苦苦等待了吗?”崔西?血蛇烦恼的晃散一头齐腰银发,迷幻的色泽顿时给这位暗影刺客教官平添了几分艳色。 “当然不。”薇儿娜?夜魅睁大一双俏丽的紫眸,然后从背后拿出盛满红色美酒的水晶瓶,另一只手则挟着两个杯子。“我带来了一瓶上好的红酒,我们可以一边品酒,一边等待城主大人胜利归来。” 托马德当然不知道自己路痴这个弱点早已变成尽人皆知的秘密,甚至还被当做无良部下用来消遣和下酒的小菜。他现在站在四个看上去完全一样的通路岔口面前,一脸呆滞的对照地图,想要找到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对于路痴来说,这无疑是件尤其辛苦的事情,考虑到那群该死的牛头把迷宫通道修建的一成不变,难度岂止倍增。 十几分钟后,托马德自暴自弃的把地图塞进斗篷的暗袋,然后凭借直觉找了个方向,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越向前走,通路就显得越发幽深。黑曜石柱两两成对,一直延伸到牛眼提灯所能照到的最远距离,前方则是沉沉黑暗,宛如永恒,只有托马德前进的时候,才鬼鬼祟祟的轰然散开。 烦躁的感觉随着不断深入迷宫积累起来,每走过一两个路口,托马德都要停下脚步,闭目静心,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恐怕自己的情绪距离爆发不远,说不定会把一切都搞糟。不过在默默数过第三十个路口之后,托马德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下去,必须发泄一下才好。 黑色的火球在掌心聚集起来,迅速吸收着空气之中游离的火元素粒子,周围的气温随之迅速下降,明明黑火炙烤着面庞,背后的阴寒之意却有增无减,最后仿佛如同无数细针直刺骨髓。 “给我去死吧!强拆第一式?定点爆破!”托马德发出胡言乱语的大叫,右手向前一挥,黑色的火球宛如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呼轰作响的没入前方的黑暗当中。几秒种后,前方传来了一声令人心满意足的巨响。 托马德满意的哼了一声,只感觉自己满腔戾气都随着火球的爆炸烟消云散了。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小段时间,等到气浪席卷而过,充斥前方的烟尘也慢慢消散之后,才继续举步前行,同时高举牛眼提灯,打算看一下自己扔出的那颗火球造成的成果。 坚比精钢的黑曜石墙壁开了一个足足两米的大洞,裂痕甚至波及了迷宫洞顶,两根石柱坍塌在一边。不过这些都在托马德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从火球炸开的洞里居然传出隐隐的歌声,听上去歌喉相当甜美婉转,充满愉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低沉。 “在神话传说中,米诺陶迷宫里面似乎没有关押公主什么的吧?”托马德不解的挠了挠头发,不过这显然是关键的线索,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跨过倾倒的石柱,然后探头向洞口里面望去。 洞内空无一人,不过空旷得不像是迷宫的一部分,许多钟乳石笋上下差互,在牛眼提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芒,一阵充满清新水汽的微风拂面而来,歌声显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托马德微微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危险。不过玩了这么久的城堡之心ol,对于游戏设计师的尿性也算深有体会。许多单人小副本里面都会隐藏着被称为“彩蛋”的随机任务,触发条件千奇百怪,完成获得的奖励未必多么珍贵有用,却十有**会让人哭笑不得。 眼前这幕就很像是触发了这类彩蛋任务,托马德此前也详细阅读过完成米诺陶迷宫的注意要点,没有一个提到过会出现女性歌唱的声音。倒是有个取名沉关西,还挎着个商城道具照相机的软妹币玩家在论坛哭诉,他每次进入米诺陶迷宫没几步,就会被一只头上顶着金光闪闪的“蟹廷疯”三个大字的牛头人狂战士劈头盖脸一通暴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复活点了。 很显然,那个倒霉玩家触发的就是一个彩蛋任务,托马德有点担心自己也会触发类似的任务,毕竟用火球魔法砸迷宫的行为,说不定也会被设计师设定为彩蛋任务的触发条件。 刺青空间里面当然没有复活点,不过工会获得城堡之后,默认复活点就是议事大厅。根据人工智能客服此前的某些解释推测,托马德有把握自己在刺青空间里遭到致命打击时不会丧命,只会被系统直接传送回议事大厅。 这种待遇还没有享受过,今天不妨试试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托马德鼓起勇气走入那片可疑的黑暗,然后看着几十米外的一座半敞开式建筑发呆。 毫无疑问,那明显是……一处厨房。 火光熊熊,四个巨大的汤锅分别炖煮着不同的食物,平底锅里有只兽腿正在滋滋作响,一个穿着足够当双人床床单的巨大围裙的身影在案板和灶台之间忙的团团转,愉快的歌声正是从身影的嘴里哼唱出来,在钟乳石笋和黑曜石穹顶之下回荡。 这是什么该死的彩蛋任务? 托马德懊恼得只想给自己一拳,那个巨大的身影显然属于牛头人,而且是位身材丰满的女性,容貌完全符合正常的审美观点,若非高达三米,大概能够吸引住绝大多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她的身上唯一符合牛头人身份的就是两只鲜红色的弯角,从头部两侧伸出,远远看去,居然宛如王冠一般威势骇人。 或许是托马德发呆的时间有点久,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女牛头人炸了一只锅子,立刻把恼怒的目光投了过来。没等托马德决定是撤离还是解释,眼前一黑,一只厚如战斧的精钢锅铲差点把他的脑袋切成两半,那位女牛头人居然在一瞬间就跳过数十米的距离,重重落在托马德的面前。 “人类小子!”低沉甜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由于距离太近,震得托马德双耳嗡鸣,好不容易才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无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都要按咱的规矩办事,烧一道让咱佩服的菜肴,咱就当你的手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精钢锅铲,托马德先是感觉到一阵苦笑不得,紧接着霍然抬头,双眼之中燃起炽烈的火焰。“一道菜肴?好啊,牛头娘,就让我告诉你一下,什么叫做华夏八千年料理的精华吧!” ------------ 第一章 修道院的女首席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库尔甘主教大人从高处的露台向下眺望,深邃的眸子里面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一位身穿白银锁链甲,头上戴着飞鹰造型的全罩式头盔的高挑身影站在他的身边,深蓝色短披风上面扣着代表首席巡礼者的金色双剑徽章,然而从体型看,绝对不是罗兰德?威尔普斯。 “圣?巴布鲁帕保佑,他要回来了。”库尔甘主教把目光从东方天际收回,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十分明显的愉快,“虽然比预料要慢一些,大概还要有大半天的路程。” “已经很早了,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情……至少还要一年半才行。”高挑身影用刻意放低的声音回答说。 “那不是很好吗?我的孩子,你这半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现在他回来了,你放在肩上的担子也能够减轻一些了。”库尔甘主教转身看着高挑身影,有些感叹的把手覆盖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狠,你放弃太多东西,让我看着都感到心疼啊。” “带着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没法追上他的步伐。库尔甘主教大人,半年前的时候,我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离开,现在,我不打算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高挑身影幅度极小、但是无比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么孩子,你为什么要安排考验给他?”库尔甘主教用手捻着雪白的胡须说,“你应该知道,他比半年之前更为强大了,风这样告诉我。” “因为我要看看他,是否还和半年之前一样,是那个值得我付出一切去追随的人。”高挑身影幽幽的回答说,“不是力量,而是心灵。” 骑行在一望无际的月语平原上,托马德的心情十分愉快。拂面而来的微风凉爽清新,预示着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天空一片蔚蓝,只有几丝浮云慵懒的伸展开来,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块澄澈蓝水晶之中的几缕薄絮。 “天气真好,让人的心灵也晴朗起来了。”托马德喜孜孜的对骑行在身侧的冯德里克说,“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妙呢?” 冯德里克那张锐利的长脸阴沉得几乎能刮下一层冰来,和晴朗的天气大异其趣,“托马德大人,您难道没有发现吗?”他用轻的怕人的声音说,“从早上开始,我们就一直被人监视着,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快到家了。”托马德的兴致没有丝毫削减,“放心吧,冯德里克先生,月语平原上不会有任何人找巡礼者的麻烦,除非是钢拳侯爵德拉巩逊的手下,可是你说过,现在塔尔隆要塞的局势非常紧张,德拉巩逊侯爵连养的狗都不敢放出要塞大门,生怕折损战力。” 除了冯德里克之外,整支队伍的人都被这句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德利伯勋爵笑得尤其厉害,差点从马背上翻下去,只有冯德里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肯定会有麻烦……托马德大人,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丽莎小姐怎么还没有返回报告侦查情况呢?” “哦,因为我要求丽莎?黑刃在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的时候,就不要返回汇报了。”托马德轻描淡写的解释说,不过随后他脸上的轻松笑容也凝固了,“不对,丽莎她们回来了!有情况!” 冯德里克随即把不眠之眼暗探的专用哨子塞进嘴里,狠狠吹了几下,这种哨子发出的音波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的人才能听懂,其他人无论如何凝神辨识,也只能感觉双耳刺痛。 队伍在托马德身后展开成战斗队形,这些优秀的暗探同样学过骑马作战的技巧,虽然比不上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但是至少不会比地方守卫队的士兵逊色。除了冯德里克依然双手空空之外,其余暗探都取下马鞍旁边的短投矛,拿在手中严阵以待;伤势已经大致痊愈的德利伯勋爵利剑出鞘,斗气光焰随即在剑刃上熊熊燃烧,和冯德里克分别翼护在托马德的两侧后方。 丽莎?黑刃和另外四名暗黑精灵斥候如同旋风一样疾驰而来,然后闪电般汇入队伍。“一队全副武装的骑手,正在迅速接近,人数大约三十,看上去来意不善。”丽莎?黑刃打出一连串手语,向托马德汇报说。 “他们有没有打着旗帜?上面有什么图案?”托马德对暗黑精灵手语属于能看不能用的水平,他所掌握的简单手势无法表达这么复杂的问题,只好提高声音开口询问,压下耳畔呼啸的风声。 “天蓝色的旗帜,上面有个金色天平的图案。”丽莎?黑刃这一次也只能开口回答,毕竟用手语表示颜色和图案就太过困难了。 “原来是巡礼者弟兄的队伍啊!”托马德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我们迎过去,今晚看来可以在修道院找到舒适的房间好好休息了。”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将近一倍。 “保持战斗队形,跟上托马德大人。”冯德里克语气森然的吩咐说,“不眠之眼,永世关注。除非见到修道院的高墙,否则我们绝不能放弃警惕!” 托马德一马当先,向前疾驰了大约两里,就看到一队肩披深蓝色斗篷的骑手迎面而来。他策马迎了过去,距离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招手示意,并且高声问候。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我是托马德?安,前面是那位弟兄带队?” 热情的招呼并没有得到回应,那些骑手沉默的逼近,然后散开成一个半圆形,将托马德围在其中。为首的骑手翻身下马,调整了一下遮挡面容的全罩式头盔,然后粗声粗气的开口说。 “你就是托马德?安?” 托马德皱了皱眉,这声音他肯定自己从没听过,却诡异的感觉有些耳熟。“我是,你是哪位弟兄?” “那就好。”那人没有回答托马德的意思,自顾自的抽出长剑,在身前挥出一片银亮的剑光。“拔剑,让我试试你的剑术能不能配上天才的称呼?” 托马德敏捷的滑下马背,动作之快,仿佛他本来就站在地上一样。他的右手按在狮鹫之剑的剑柄上,不过并没有马上拔剑出鞘,“我不和藏头蒙面的人比试,想要见识我的剑术,为什么不把名字报上来呢?” “打赢我,你自然就知道。”那人一面说,一面向前逼近,“做好准备,托马德,我随时会发动进攻。” “那好,我……”话音还在清冷的空气之中飘荡,托马德毫无预兆的拔剑出鞘,剑光快的刺眼,呼啸着直取那顶银色的全罩式头盔。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急忙举剑抵挡,极为惊险的挡开了托马德的进攻,然而第二剑、第三剑接踵而至,让那人应接不暇,第四剑几乎突破了他的防守,在精钢护肩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人的剑术水准实际上相当不错,最初的连环快剑交锋之后,他借助两次大步后退挽回了一些局面,随后站稳脚跟,发动反击。两把长剑在阳光下激烈交锋,剑光交织成一片耀眼光网,不过僵持的时间并不长,托马德完全是一派进手强攻的姿态,将那人好不容易稳下的守势撕扯得破碎不堪,然后脚步突然右旋,角度刁钻的一剑精准的突破那人防御中的一个漏洞,直抵咽喉。 那人的装备包括颈部的锁链甲,还有上面的一个银质护喉,但是对于锐利无比的狮鹫之剑来说,锁链甲和银质护喉的双重防护并不比一张羊皮纸更难对付。 围观的巡礼者们发出一阵不带一丝敌意的低呼。托马德若有所思的转动手腕,在那人的护喉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字母“t”,“你的步伐配合还是没有练好,布尔弟兄。”他语气温和的宣布说,“我在这里给你留个记号,省的下次再被我用同样的手法命中。” “哎?托马德弟兄,你是怎么认出俺的?”那人惊讶的摘下头盔,露出的果然是大笨牛布尔那张憨厚的面孔,“俺明明已经压低声音说话了!” “下意识地小动作,招式,还有对我剑术的熟悉。”托马德弯起嘴角,露出招牌般的温和微笑,“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弟兄的,那怕离开再久也不会。” 布尔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收剑归鞘,然后给了托马德一个热情的熊抱。“欢迎回家,托马德弟兄,俺们都很想念你。” “我也想念你们。”托马德用力抱了回去,不过半年没见,布尔本来就粗壮如牛的腰似乎又粗了一圈,以至于托马德有种自己手臂缩短了的错觉。“库尔甘主教大人还好吗?还有罗兰德首席……我听说他去了菲尔梅耶,担任狮鹫大帝的铁卫骑士了。” “一点都没错,托马德弟兄,罗兰德大人已经卸任了,俺猜你一定想不到新任首席巡礼者是谁。”布尔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说。 托马德弯了弯眼睛,“是谁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好兄弟,除非……哈,除非希尔瓦那丫头当了首席。” 布尔的得意微笑突然僵硬了,那副表情呆滞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你……你简直是掌握了预言异能!”将近一分钟后,布尔突然大叫起来,“就是希尔瓦小姐当上了首席,托马德弟兄,说真的,你能预言俺啥时候娶到老婆吗?” ------------ 第二章 欢迎宴会,故友重逢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大厅沉浸在一片欢乐气氛中。 对于一座庄严、肃穆的修道院来说,这种气氛显得并不合适,然而现在没人对此有所不满,就连年高德劭的库尔甘主教大人都亲自参加了这次宴会,并且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连举杯,喝下的葡萄酒比去年整整一年的分量还多。 整个修道院没有人不是喜笑颜开,但是最为高兴的人还要数担任首席巡礼者不足三个月,却用钢铁般冷硬无情的作风深受大多数人敬畏的希尔瓦?费泽尔南。 托马德?安在众人簇拥下,从大开的修道院大门缓缓走入的时候,几百年来第一位女性首席巡礼者正伫立在库尔甘院长的身后,身穿全套的白银锁链甲,戴着飞鹰造型的全罩式头盔,静默得宛如一尊白银和寒冰铸就的雕像。 然而就在托马德刚刚下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清冷的冰雕就变成了炽烈的火焰,希尔瓦如同一阵银色的旋风一样从库尔甘院长身边掠过,毫不犹豫的投进托马德的怀抱。 “今天早上说要好好试探一下小托马德的那个女孩是谁啊?”被冷落一旁的库尔甘主教大人愤愤不平的捻着胡须说,“罗伯特厨师长,要不我们干脆取消欢迎宴会好了,反正这两个人看上去也用不着了。” “那怎么行,院长大人,肉我都炖好了!”矮胖的厨师长瞪大一双小眼睛,信以为真的反驳说,“何况您知道,大家盼着这次宴会有多久了,自从赦免令的消息传来之后,就有人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 “你真缺乏幽默感,我的孩子。”库尔甘院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偏开眼睛,把目光放在跟随托马德一同前来的两个人——龙?冯德里克和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身上。 “我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库尔甘主教,德利伯勋爵是来过两次的老朋友了,欢迎再次光临,不过这位骑士大人看上去好像有些面生?” “龙?冯德里克,直属于巴米利杨公爵大人的暗影狮鹫骑士。”冯德里克跨前一步,语气恭敬的回答说,“库尔甘院长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公爵大人有一封私人信件让我带给您。” “当然可以,不过还是等宴会结束之后再说吧,我还想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呢。”库尔甘院长眯起眼睛笑了笑,掩饰住眸子深处流露出的一丝锐利光芒,“巴米利杨公爵送来的每封信都没有好事,据说现在私下有人给他起绰号叫‘八眼蜘蛛’?依我看,真不如‘报丧乌鸦’更适合他。” 冯德里克的面颊一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明显带有调侃味道的话,不过库尔甘院长已经移开目光,看向表情有些拘谨的德利伯勋爵。 “那个孩子很擅长化敌为友,在他还是个学徒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做得这么好。”库尔甘院长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来到这里的都是沐浴在圣?巴布鲁帕神圣光芒之下的兄弟姐妹,不要客气,更不要为过去发生的某些事情忐忑不安。来吧,欢迎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啦。” 这番对话发生在几十分钟之前,而现在,整座修道院大厅里都被沸反盈天的喧闹和嘈杂所充满,烤肉和新鲜面包的香气四溢,大桶大桶的葡萄酒和麦酒敲开了盖子摆放在一起,旁边放着巨大的木勺,任凭人舀进杯子里享用。一队低阶学徒不停的在酒桶、烤肉炉和宴会席位之间走动,将食物和酒水源源不断的补充到每一张桌子上。 “炸雷”唐古拉斯喝得满脸通红,而且还在兴致勃勃的和人争论哪种红酒更加甘醇爽口,不过对于每次都喜欢一饮而尽的他来说,酒精浓度更胜香味和口感;前几天接到消息之后,刚刚从郡城公正之主神殿赶回来的“风之眼”达拉斯一面啜饮棕色的冷冻麦酒,一面用一把竖琴弹奏出不堪入耳的小调,这位另类的资深巡礼者有个成为优秀吟游诗人的梦想,以至于在奥格村惨案发生之前,被视为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和钢拳骑士团冲突的最大诱因。 这场欢迎宴会的主角——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托马德?安坐在库尔甘院长的身侧,另一边则是脱下冷气森森的白银铠甲,露出满头浓密秀发和甜美笑容的首席巡礼者希尔瓦?费泽尔南。前来敬酒和寒暄的巡礼者弟兄络绎不绝,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壮着胆子凑过来的的高阶学徒,这些半大孩子看向托马德的目光之中充满憧憬和好奇,与其说是来敬酒,不如说是想要近距离的接触这位声名显赫的年轻前辈,看看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托马德展现出大师级接人待物的风范,一句简单的肯定,就会让那些半大孩子兴奋得满脸通红;些许过去的回忆,就能让巡礼者弟兄心潮起伏。绰号“肥罗”的厨师长有些扭捏的端着杯子前来祝酒,很怕托马德根本认不出他是谁,结果托马德先是感谢他当初为自己准备的美味猪腿,然后又高声祝他身体健康,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胖脸激动得活像是颗巨大的番茄。 库尔甘院长微笑着把一切尽收眼底。托马德纯熟老辣的交际技巧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今年还没满十六岁,即使是年纪大了将近一倍、又从小接受过贵族教育的罗兰德?威尔普斯,恐怕也难以做到如此面面俱到。库尔甘院长不禁回忆起托马德的导师——资深巡礼者伐修的过去,这位隐藏了自己姓氏的巡礼者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可惜随着那个血腥的夜晚,恐怕已经无人知晓了。 “短短两年时间,就能教育出托马德这么优秀的弟子,即使是人的资质有天壤之别,也未免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了。”库尔甘院长轻轻摇了摇头,给自己面前的银杯斟满美酒,然后一饮而尽,嘴里逸散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为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展现的神迹,干杯。” ------------ 第三章 密信,援救钢拳侯爵? 为欢迎托马德?安归来的宴会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龙?冯德里克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立不安了三个小时。无论是火候上佳、表皮金黄的烤鹅,还是散发着辛辣香气、诱人食欲的蒜味香肠,抑或用藏红花和石竹调味的开胃冷汤,冯德里克全都味同嚼蜡,只是一口口的喝着麦酒,依靠其中的冰冷浇熄胸口闷燃的焦虑火焰。 巴米利杨公爵命令他交给库尔甘院长的私人信件当然不可能只是寒暄而已,虽然冯德里克没胆量偷窥无垢者的私信,但是根据一些只言片语的线索,这位资深暗探头子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这封信件的内容。 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是西风郡唯一能够拿出来支援塔尔隆要塞的强大力量,如果算上堪比精锐骑兵的高阶学徒的话,修道院一共能够提供接近四百人的部队,而且其中有一半都能达到或超过正规骑士的战斗力。 这是一支并不比钢拳骑士团逊色太多的部队,然而在西风郡,这两大势力宿仇已久,即使是没有发生过奥格村惨案,冯德里克也怀疑区区一纸书信能否让库尔甘院长同意派出巡礼者的队伍,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理所当然,当最初推测到这里的时候,冯德里克只觉得满心不可思议。德利伯勋爵一直误解巴米利杨公爵想要对德拉巩逊家族进行整肃,接触到事实另一面的冯德里克当然不信。然而现在他的想法早已动摇,说不定心思缜密的巴米利杨公爵确有针对德拉巩逊家族的计划,不然怎么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联络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呢? 麦酒的酒精浓度虽然不高,而且在冰镇之后更是爽口,但是数量经常可以弥补质量的不足,冯德里克不知不觉就喝下了整整五杯,当第六杯泡沫丰富的麦酒被人放在面前的时候,他咕哝着道谢了一句,然后抓起冰冷的黄铜酒杯。 “哎,冯德里克先生,我看你还是慢点喝比较好成蛇最新章节。”响起的声音非常熟悉,冯德里克惊讶的抬起朦胧醉眼,在头顶两尺以上的地方看到了一双金色的锐利眸子,顿时酒意醒了大半。 “托马德大人,呃……真是抱歉。”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整个世界都似乎在与他的平衡感作对,忽左忽右的摇个不停。“我没看到是您……呃……” 托马德笑着拍了拍暗探头子的肩膀,“放松些,冯德里克先生,你要是还撑得住,库尔甘院长大人请你在宴会结束之后过去一趟。” “呃,对,有一封信,巴米利杨公爵大人的信,要交给他。”冯德里克有些语无伦次的咕哝着,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泄露机密之后,额头当即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诸神在上,看看我都说了什么?托马德大人,请原谅,我好像有些过量了。” “没关系,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就好了。”托马德朝着冯德里克俯下身来,在他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不过我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袖口里面备有醒酒药的资深暗探也会喝过量吗?” 这一下冯德里克的酒意真正给吓醒了,黄疸色的眸子里面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讶。“托马德大人,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为什么这么看重我这个小人物,但是我至少要表现出值得他看重的地方才行,对于心怀疑虑的人尤其如此,不是吗?” 托马德微笑着把话说完,然后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直起身体,用手拍了两下冯德里克的肩膀,“喝点醒酒的开胃冷汤吧,冯德里克先生,我看照这样喝下去,宴会结束的时候你恐怕就要被抬着走了。” 冯德里克机械的接过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冷汤,然后送入口中。又酸又辣的冷汤宛如一泓冷火烧入喉咙,让他的混乱思绪为之一清。 “看来我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了。”冯德里克咽下满口酸苦的味道,眉头却变得舒展开来,“能够在桌面上博弈的牌手都不简单,凭借我这点微薄之力就想参与牌局的话,只会被几方争斗的余波碾成粉碎……现在的话,还是安于自己的位置就好。” 银月高挂中天之际,欢迎宴会终告尾声。虽然醉醺醺的唐古拉斯还拉着几个同样酩酊大醉的巡礼者兄弟拼酒,但是大多数还有自制力的人都已经停了下来。满面红光的库尔甘院长今晚也喝了不少葡萄酒,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带出丝毫醉意,动作也完全不像是喝了足足三壶夏日红酒的老人。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让我们赞美他的恩赐,在外流浪的手足兄弟返回家园,延迟半年的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库尔甘院长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高举银杯,用宛如吟唱赞美诗的庄严声音说。喧闹声顿时低沉下来,大家都停下了交谈,纷纷把目光投向库尔甘院长。有人给了依然搞不清状况的唐古拉斯一拳,让他怔忪半天,随后像是蚌壳一样闭紧了嘴巴。 “但愿在公正之主的庇佑下,世间万事皆能称心如意,让我们满饮最后一杯,共同祝愿欢乐隽永,今日如此,明日亦然!” 库尔甘院长的话得到了最为热烈的回应,赞美公正之主的声音轰然四起,然后众人喝下预示着宴会结束的最后一杯美酒,纷纷起身,向着库尔甘院长抚胸行礼,井然有序的离开宴会大厅。 十几分钟之后,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重归寂静,大部分窗口都熄灭了灯光,只有位于修道院二楼的院长房间依然通明。库尔甘院长正在就着烛光阅读情报大臣巴米利杨公爵给他的私人信件,除了托马德、希尔瓦和冯德里克三人之外,连服侍的仆役都被打发离去,身边只留下了燃烧的蜡烛和一壶来自亚汉古国的碧绿清茶。 “巴米利杨公爵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在信里面提出的问题也够让我难以回答啊。”仔仔细细阅读完写在羊皮纸上的私信之后,库尔甘院长轻轻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伸直双腿,把脚放在了橡木矮凳上,“冯德里克大人,您可曾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 冯德里克那张长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阴沉,哪怕是酒意染红双颊,依然有种冷酷的味道修真位面商铺最新章节。“库尔甘主教大人,我猜到一些,但是不敢妄自推断。不眠之眼的暗探禁止用捕风捉影的消息充数,必须几经确认真实性方可上报。” 库尔甘院长微微一笑,拿起放在面前的亚汉白瓷小杯,借着烛光略微欣赏了一下碧绿的茶水,然后闭起眼睛抿了一口。他本来就没打算能够在暗探头子嘴里听到实话,放下杯子之后,无所谓的把信件传给希尔瓦。女首席巡礼者几乎看都没看,转手传给托马德,让库尔甘院长噙在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扩大了一些。 托马德没心思注意库尔甘院长挪揄的微笑,展开羊皮纸仔细看了一遍。看得出来,这封名为私人信件的书信实际上是写给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全体巡礼者来看的,除了开头部分写了几句寒暄之外,巴米利杨公爵一针见血的指出狮鹫帝国和西风郡所面临的严峻局势,分析详尽,条理分明,一股大军压境的紧张味道跃然纸上。 逐字逐句的研究完整封信件之后,托马德抬起双眼,金色眸子之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巴米利杨公爵大人果然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院长大人,钢拳骑士团……不,德拉巩逊侯爵有没有向修道院派出求援的使者?” “当然没有。”库尔甘院长用银质剪刀轻轻剪去过长的烛芯,然后轻轻一吹,熄灭了剪刀上面顽强燃烧的余火。“让以强硬和顽固不化著称的德拉巩逊侯爵首先低头?教训石头或许来得更容易一些。” “这是第一个问题。”托马德一面思考,一面字斟句酌的说,“没有德拉巩逊侯爵签发的手令,修道院派出队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一旦被人抓住这个机会设下陷阱,恐怕修道院会比塔尔隆要塞更早完蛋。” “还有一个问题,即使是修道院以大局为重,派出援兵,德拉巩逊侯爵会怎么看待这支队伍?”希尔瓦朗声开口,冰之首席的高傲姿态在这一刻与少女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军队需要令行禁止,才有希望在敌我悬殊的战争之中获胜,如果德拉巩逊侯爵将我们派上城墙送死,那我们是应该乖乖去死,还是干脆斩下他的狗头?” 冯德里克垂下目光,冷峻的长脸上表情显得越发愁苦,“我的任务只是把这封信交到库尔甘院长大人的手上,公爵大人没有吩咐我其他事情,更没有提出任何保证。我只能说,公爵大人任命我做托马德?安大人的联络人,托马德大人的决定,就是我手中匕首所指的方向。” “那么召集更多的人讨论怎么样?”库尔甘院长饶有兴致的提议说,“我们可以展开一场全部巡礼者都能参加的大讨论,让多数派决定我们、塔尔隆要塞乃至西风郡的命运。” “院长大人,那恐怕和直接拒绝没有什么两样。”托马德直言不讳的表示,“修道院拥有巡礼者身份的人不下三百,倘若每人发言五分钟,两天两夜也休想完成这场大讨论。何况激烈的争论必然随之发生,唐古拉斯是宁可被砍下脑袋,也不肯向德拉巩逊侯爵低头;达拉斯说不定打着拐走德拉巩逊侯爵另一个侄女的打算,以此证明他身为吟游诗人的魅力,圣?巴布鲁帕在上,今天宴会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了三次。” 看着拧起眉毛,做出一脸怪相的托马德,库尔甘院长放声大笑,“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讨论只会让我们在争执和吵闹中浪费精力,让我们不要管德拉巩逊侯爵怎么想吧。托马德,希尔瓦,圣?巴布鲁帕的睿智目光始终在注视着我们,他正在期待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托马德弟兄通过了我的……考验。”希尔瓦严肃的语气只持续了半句话,就在库尔甘院长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霞飞双颊,语速迅速加快,“总之,既然他还是半年前那个为保护弱小而不惜生命的人,我就认同他所作出的决定。” “啊,那真是太好了。”库尔甘院长把双手在胸前一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托马德,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请你好好考虑,救援塔尔隆要塞,与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并肩作战;还是袖手旁观,组织民众撤离月语平原,一切端看你的选择了。” ------------ 第六卷 塔尔隆的浴血之战 ------------ 第四章 抗敌报仇两相宜 在初升的金色朝阳之下,沐浴着清冷舒适的晨风,托马德心绪烦乱的站在空旷的露台上,一面后悔自己一厢情愿的冒失做法,一面努力揣度着眼前对峙的四个女人表情之中流露出的深意。 嫉妒?愤怒?仇恨?讽刺?尊重?品评?托马德努力运用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暗自施展了一个“明了阵营”――用于判断敌友的魔法,结果一样情绪也没找到,但又可以说每种都有迹可循。在静默的对峙持续到晨祷的钟声响起之前,托马德心怀忐忑的下了结论,他感觉自己所看到的想必是一种女人之间对彼此的认同,某些男人根本难以理解的认同。 托马德的性格之中绝不缺乏勇气,更是个冷静自若、谋定而后动的战略家。虽然大多数相识的人都把他当做热血冒失、正义感十足的毛头小子,但是他自己――或许再加上那个说话慢声细语的情报大臣――明白,在许多看似冒险的时候,他都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惟一的区别就在于获益多少而已。 拥有刺青空间之中的暗黑精灵城堡,托马德衡量利益的标准早已不是世俗公认的那个,而是以信仰获得的多少进行划分。一次见义勇为的事迹的传播,所获得的利益远远高于一次背信弃义谋夺到的财富,一户贫苦民众发自内心的朴实感激,也远远高于一位达官贵人甜言蜜语送上的祝福。托马德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自己的名声,不敢让其沾染任何污秽的东西。 具体到现在,就是怎么向希尔瓦?费泽尔南首席巡礼者解释关于三位暗黑精灵美女的身份。托马德有些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张开嘴巴。 “托马德弟兄,这真是莫大的惊喜,而且一下就是三个。”希尔瓦虽然没有戴上遮掩甜美面容的白银头盔,但是光凭语气,就让人体会到何谓冰之首席重现人间,“不向我介绍一下她们的身份吗?尤其是这位丰满妩媚的……姐姐。” 薇儿娜?夜魅脸上的诱惑笑容变得更加妩媚起来,“喔,希尔瓦小妹妹吃醋啦?托马德主人可没少提你的名字哦,在某个私密空间战个香汗淋漓之后……” 托马德总算领教了什么叫红颜祸水,虽然薇儿娜?夜魅只能算是黑颜,“够了!”他气急败坏的打断说,“我叫你们出来不是添乱的,尤其是你,薇儿娜?夜魅女士,在血腥竞技场上打败你不是我的错,那是……你为什么要一直记恨在心?” “因为人家对能够战胜四位血腥姐妹联手的强壮男性很感兴趣嘛。”薇儿娜?夜魅继续煽风点火,不过下一瞬间,丽莎?黑刃却举起手中的毒弩,弩矢几乎顶上薇儿娜?夜魅的眉心。 “城主大人已经说了,闭嘴。” “哎,真是托马德主人的一条忠犬啊,丽莎小妹妹。”薇儿娜?夜魅宛如鬼魅的一个滑步,从毒弩面前逃开,不过没等她做出更多的动作,一把闪烁着莹莹绿光的短剑已经横在了脖颈上,耳畔随即响起崔西?血蛇带有一丝沙哑的独特嗓音。“丽莎说得对,已经够了。” 少了煽风点火的薇儿娜?夜魅,托马德的解释工作终于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为了给暗黑精灵部队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和人工智能客服德尔塔管家至少商量了两个晚上,这才弄出一套合情合理、而且时间地点也都吻合的说法。曾经看到过暗黑精灵斥候狙杀血狮鹫骑士的希尔瓦,理所当然的成了这套说法的第一个听众。 随着托马德绘声绘色的解释,希尔瓦眼中本来就酸意大于怀疑的冷光渐渐褪去,看向丽莎?黑刃等三人的眼神也变得和善许多。“原来是这样,你们的家乡居然面临这么可怕的威胁,难怪要和托马德签订契约了。” 托马德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狠狠瞪了还想说点什么的薇儿娜?夜魅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希尔瓦首席,仅仅凭借三百名巡礼者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对抗数万蛮兽人咆哮武士的,甚至如果不考虑防御工事和地形的帮助,就连同等数量的蛮兽人,都会给我们造成莫大的损失。” 希尔瓦不很情愿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对的,托马德弟兄,没有几位巡礼者弟兄见识过蛮兽人咆哮武士的力量,如果他们抱着疏忽大意的想法走上战场,十有八九要变成一具尸体被抬回来。” “但是巡礼者也有特殊的优势,单打独斗并不是巡礼者最为擅长的东西,我们的剑术再精妙,又能够砍下几颗蛮兽人的脑袋?巡礼者的异能可以让数以百计的战士获得帮助,让他们力气更大、动作更敏捷、挥出的攻击也能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在我的计划里,三百名巡礼者要成为塔尔隆要塞城墙上三百个战斗核心,将塔尔隆要塞的一万守军化为三百个巨人的手足和刀剑,将任何来犯之敌砍杀殆尽。” 希尔瓦听得聚精会神,脸上不时露出赞同的微笑,然而在托马德讲完计划之后,她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计划很好,但是恐怕不切实际。德拉巩逊侯爵不把你当成杀子仇人已经是需要公正之主保佑的奇迹,你还打算剥夺他塔尔隆要塞指挥官的权力,然后取而代之?” “相信我,这和私仇没关系,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以帝国万民的福祉为重。”托马德的口气严肃得像是在发表战前演说,但是金色眸子里面闪烁的戏谑光芒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希尔瓦首席,倘若德拉巩逊侯爵是阻碍我们守住塔尔隆要塞的一块巨石,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搬开他,而是让他压在我们的头上碍眼呢?” “相信我,德拉巩逊侯爵绝不会喜欢你的决定。”希尔瓦用同样严肃的语气说,然后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开一丝难以描绘的璀璨微笑,“但是我喜欢,所有巡礼者弟兄也一定会喜欢的!” ------------ 第五章 挥军南下,目标塔尔隆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中庭院落里,三百位全副武装的巡礼者静静地伫立在大橡树的绿荫之下,等待着来自修道院院长库尔甘主教宣布最后的决定。时近早秋,不过夏天的尾巴依然还眷恋不去,穿过树荫的阳光极为和暖,空气也清冽得宛如冬雪甜桃,鸟儿婉转的歌喉响彻耳畔,令人心旷神怡,一点都感觉不出等待的苦闷。 托马德和希尔瓦并肩穿过修道院狭长朴拙的走廊,来到一扇橡木大门前面,这扇木门四角包着暗色的青铜,表面以斑驳金线描绘着公正之主以天平衡量凡人善恶的画面。自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建立以来的数百年间,这扇通往公正之厅的大门只打开过三次,每一次都关系到修道院的生死存亡。 这回是第四次。 公正之厅正中摆着一张桌子,周围是十二个座位,其中十个座位已经有了主人,身穿银色锁链甲的资深巡礼者默默地正襟危坐。托马德颇感意外的看到,满头白发的库尔甘院长同样全副武装的坐在那里,身前横放着一把长剑。然而那套银色锁链甲和头盔与年长的主教大人完全不协调,仿佛把两个不相干的事物生拉硬拽到一起似的。 “公正之主在上!”希尔瓦的声音听上去同样震惊,“库尔甘院长大人,您这身打扮是想要做什么?‘炸雷’唐古拉斯弟兄到哪里去了?” 库尔甘院长用苍老的手掌抚过面前同样历尽沧桑的长剑,然后站起身来,一丝不苟的向希尔瓦抚胸施礼,“希尔瓦首席,唐古拉斯弟兄的性情不适合前往塔尔隆要塞,我以院长的身份命令他去担任西风郡郡城神殿守护者一职,两个小时之前,他已经出发了。” “这是个睿智的决定,院长大人,但是您还没回答我的前一个问题。”希尔瓦语气锐利的指出,“您从哪里找来的这身早该回炉重造的古董?穿上它想要干什么?” 希尔瓦的说法一点都不过分。库尔甘院长身上穿着的那件锁链甲和其他巡礼者身上的款式并不相同,头盔和手套的边缘密布磨损和缺角的痕迹,锁链甲也显现出经过多次重新编织的线索。事实上,如果宗教典籍的记载没有出错的话,这件锁链甲的款式可以追溯到狮鹫帝国建立之前,修道院初代巡礼者所穿着的神圣遗物。 “这是圣音欧米伽穿过的铠甲,历任修道院院长在就职仪式上穿着的神圣遗物之一,还有圣眼赫尔普戴过的头盔和圣心伊戈尔修使用的银手套。”库尔甘院长展示着身上具有悠久历史和不凡意义的装备,脸上的骄傲完全不加掩饰。 希尔瓦的胳膊抽动了一下,艰难的忍住以手抚额的冲动。“我知道那些遗宝的名字,您不止一次为我展示过这些,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您为什么要把它们穿在身上?” “因为每件神圣遗物之中都蕴藏着一位圣者的灵魂,有了他们的看顾,我们才能更好的穿越黑暗,挺起胸膛,抗击邪恶!”库尔甘院长用庄严、肃穆,宛如歌咏一般的声音回答说,“我将作为公正之厅的成员之一,和你们一起前往塔尔隆要塞,在那里见证邪恶的又一次溃败!” 托马德看到不止一个人抿起嘴唇,强忍笑意,显然在此之前,库尔甘院长所说的这段话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不过希尔瓦可没有一点发笑的意思,有着冰之首席之称的她挑起双眉,眼睛之中毫不掩饰的放出杀气。 “公正之主在上,您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一点没有。”库尔甘院长严肃的回答说,“风已经告诉我,这将是一场非常危险和艰难的战斗,很多弟兄都会在战斗中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灵魂得以超脱俗世,飞上高天,在公正之主的身边得到应有的位置。费泽尔南之女希尔瓦,你打算阻止我踏上寻求圣者之名的道路吗?” 希尔瓦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她当然想要阻止库尔甘院长踏上战场。老人虽然身体不错,动作利落,但是毕竟要以七十岁的年纪来衡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再多人手的保护也不能确保老人不会受到伤害,何况巡礼者的人手本来就紧缺得很。可是老人说出的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希尔瓦不禁皱起眉头,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别这样,院长大人。”托马德开口的时候,态度温和的像是在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您会让我们感到无所适从的,您的安危必然会让我们牵肠挂肚,而心里如果多了负担,在战场上的时候,手臂的挥动就会减慢,信念的利刃就会迟疑。库尔甘院长大人,您会让您的孩子们蒙受如此不应出现的损失吗?” “当然不会,我知道我的能力极限在那里。”库尔甘院长慢条斯理的取过面前的长剑,拔剑出鞘,然后做了两次利落的劈砍动作,动作纯熟老辣,让人联想起放在院长房间里面的那个千疮百孔的鹅毛枕头。“我有在战场上自保的能力,而且我不认为蛮兽人会穿透你们的阵线,一路杀到我的面前。” “不,院长大人,我不能领导您。”希尔瓦倔强的摇了摇头。 “领袖的确不是你,我的孩子,你将是领袖的利剑,为他荡平艰险阻碍。而我将成为领袖的顾问,为他解决某些需要经验更胜智慧的麻烦。”库尔甘院长一面说着,一面把目光转向托马德,“托马德?安,你将成为这支部队的领袖。” “为什么是我?”托马德吃了一惊,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为什么让我来做领袖?希尔瓦才是首席巡礼者,如果您说她的经历不足以担此重任的话,达拉斯、米尔森、诺卡特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资深巡礼者,任何一位都可以担任领袖!” “你必须担此重任,巡礼者之中只能有一个强而有力声音,而在其他任何人的身上,我都没有听到同样强大的声音。”库尔甘院长大声宣布,随后双手伸展开来,双眼宛如火炭一样闪烁起令人惊心动魄的强光。 “大陆命运的关键时刻正在迫近,这场战斗只是动荡之年序曲的预演。风告诉我,直至我的灵魂得以超脱俗世枷锁的那一刻,塔尔隆要塞依然屹立在西风郡的边境,而围困要塞的并非蛮兽人大军。我将前往那里,并且看到你们获得胜利,这是命运的指引,毋庸置疑,只需相信,一切都将彰显于公正之主的威严目光之下。” 强光消退,老人双臂垂落,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几乎难以负担身上的沉重盔甲。 “相信我,一切都将彰显。” 这一幕宛如神迹,抹平了任何还未来得及发出的质疑声音。围坐在桌边的诸位资深巡礼者纷纷将手平放在自己的佩剑上,然后将其转向托马德所在的方向,这个动作代表了他们赞同库尔甘院长的意思。 希尔瓦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托马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手抚胸膛,深深鞠躬回礼。他知道,这副担子已经被狡猾的老院长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杀子仇人率队前往塔尔隆要塞,这个事实想必会深深刺激到某位骄傲强硬的侯爵大人,然后在最短时间内激化矛盾。 如果疼痛不可避免的话,那么长而缓不如短而烈,这或许真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众人依次向托马德抚胸行礼,然后踏着庄严肃穆的步伐离开了公正之厅,库尔甘院长走在最后。托马德快步赶上,在老人耳边轻声询问说:“演说真精彩,院长大人,配合锐目夜视效果更是绝佳,您真的听到风对您这么说了吗?” “风真的说了,但是我没听懂。”库尔甘院长咧开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这招你今后一定要学会,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呐。” 托马德被这近乎无耻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库尔甘院长趁机快走几步,穿过走廊、门厅,来到金色阳光照耀的中庭院落前面。 “以伟大的公正之主巴布鲁帕之名!”老人的声音像是惊雷一般响起,响彻中庭院落,更回荡在修道院的七座高塔之间。“蛮兽王旗指引的数万大军正在向塔尔隆要塞前进,兵锋所指,就是我们所深爱的西风郡。钢拳骑士团寡不敌众,独力难支,而光耀之都需要召集和训练军队的时间,这一切都需要鲜血、牺牲和生命来交换,回答我,谁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是我们,公正之主的虔诚信徒,永不懈怠的巡礼者!” 呐喊声轰然而起,震撼着整座修道院。每一位巡礼者和学徒都高举右臂,指向天空的胳膊宛如密密麻麻的蓝色丛林。 “让我们放弃渺小的嫉妒、诡诈与仇恨,在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指引下……”库尔甘院长高举双臂,声音变得尤为高亢、庄严,“挥军南下,目标――塔尔隆!” ------------ 第六章 解救哨队,百骑踏千军 钢拳骑士团第二分团的卡特莱斯连队长竭力咽下满口绝望的苦涩,勒住缰绳,脑筋飞快地转个不停。就在前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整整一千名蛮兽人咆哮武士正在迅速推进,虽然都是徒步奔跑,但是速度却快逾奔马。 卡特莱斯和他手下的一百名骑兵都属于德利伯分团长的嫡系部队,装备精良,配备了最好的战马,本来应该是钢拳骑士团诸部艳慕的对象。然而自从德利伯分团长弃职潜逃之后,他们就成了被冷落和排挤的对象。 新上任的分团长是个嫉贤妒能的胖子,骑马的本事远不如骑女人。来到第二分团之后,这个胖子只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大力提拔和自己同样无能的亲信,第二件就是竭力排挤属于德利伯分团长的嫡系部队。 这次侦查任务就是庞大的排挤计划之中的一环,卡特莱斯受命前往月语平原侦查蛮兽人大军的动向。无论以任何角度考虑,这个任务都纯属折腾人,蛮兽人大军可没有肋生双翅,自然不可能跨越塔尔隆要塞,直接出现在西风郡的土地上。或许少数探子可以冒险翻越崇山峻岭,但是成千上万的大军却不可能完成这一任务。 卡特莱斯当然据理力争,但是新任第二分团长却不为所动,肥厚双唇中吐出甜腻得吓人的声音。 “连队长阶级的军官抗命不遵,将被立刻撤职收押。您希望我这样做吗,卡特莱斯大人?” 于是卡特莱斯只好恨恨的咬紧牙齿,转身离开第二分团的指挥部,当天下午,他率领一百名部下离开要塞,执行那项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侦查任务。 刚刚走到月语平原的边缘,卡特莱斯就下令放慢速度,战马的体力不能被白白浪费在这里,战士就更不应该。他已经暗自决定,干脆把这次任务当成一次放松心情的契机,不管回去会受到怎样的责罚,至少眼下可以呼吸草原的新鲜空气,猎捕肥美的黄羊,说不定还能找个提供某些特殊服务的场所乐一乐。 军人的生活总会有些补偿,据他所知,月语平原上有类似服务提供的村落不在少数。 然而或许是命运和卡特莱斯开了个玩笑。离开塔尔隆要塞的第三天,他们就遭遇了一小队蛮兽人。由于戒备松懈,卡特莱斯的骑兵队直到蛮兽人从路边杀出才反应过来。短暂而酷烈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十二个蛮兽人被宰了十个,抓住一个,但是还有一个逃脱了追击,卡特莱斯的骑兵队则损失了八个人和六匹马。 考虑到双方的悬殊人数,这个损失堪称巨大,也让卡特莱斯连队长对蛮兽人的战斗力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认识。审问了重伤的俘虏之后,这位有着一头奢华金发的青年当即下令撤退,试图在逃脱的蛮兽人带来大军之前回到塔尔隆要塞的高墙壁垒之后。 然而天上的诸神似乎已经放弃了这支小小的骑兵队伍,虽然他们没有耽搁,但是在接近傍晚时分,卡特莱斯还是发现右侧后方扬起了冲天沙尘。 身为优秀的骑兵指挥官,卡特莱斯连队长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就判断出那是一支大约千人的骑兵队伍,考虑到月语平原此时不应出现如此规模的部队,很显然他们已经被蛮兽人追上了。 卡特莱斯连队长当机立断,连夜向西撤退,整整一夜的奔驰让人和马都疲惫不堪,然而更加绝望的是,拂晓时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支多达千人的蛮兽人部队。 “全体,楔形阵列,准备冲锋!”卡特莱斯高声发号施令,既然无法甩脱蛮兽人的追击,那么就拼死一搏好了。他一面高呼,一面迅速调整护臂上面的圆盾,系紧铠甲,然后晃散一头金色长发。在东方浅白的晨曦之中,卡特莱斯脸色冷峻,好像是一头即将发出怒吼的雄狮 “帝国即是正义!冲,冲,冲!”卡特莱斯策马疾驰,迅速加速,带领着整个楔形阵列向前冲锋,“狮鹫帝国万岁!” “狮鹫帝国万岁!”身后的骑兵同时发出呐喊,马蹄宛如一连串惊雷,碾碎了拂晓的平静。 人类的决死冲锋并没有出乎蛮兽人指挥官的意料,手持大剑和战斧的蛮兽人漫不经心的调整着队列,朝着近百米外的人类骑兵发出挑衅的嘲笑和咒骂。他们当然有资格漫不经心,根据一路上烧杀抢掠的经验,人类骑兵和蛮兽人咆哮武士的战损率通常是五比一,不到一百名骑兵,最多也就只能换来二十条蛮兽人的性命。 千分之二十的几率,没有谁会认为自己是其中的倒霉蛋。 然而一个意外却在双方即将接触的那个瞬间发生了。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火球旋转着飞入蛮兽人的阵列,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之后,轰然爆发的气浪至少将五十名蛮兽人远远抛了出去,还有两三百人东倒西歪。火球爆炸的地方散布着二十人份的残肢断臂,全都焦黑碎裂,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焦糊味道。 紧随火球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精钢打造的三棱箭头轻易穿透了蛮兽人举起的皮盾和身上的厚皮甲,深深咬入肌肉和骨骼当中。蛮兽人愤怒的咆哮变成了痛苦的哀嚎,而且那些箭矢上面似乎带有某种刺激情绪的药物,几个受伤的家伙开始发狂般胡乱挥舞手里的战斧,将更多的蛮兽人卷入混乱当中。 楔形阵列闪电般插入了已经陷入混乱的蛮兽人之间,长枪和马蹄带起一阵哀鸣惨叫。如果蛮兽人的阵型没有混乱的话,这些骑兵一定会遭受可怕的反击,强壮异常的蛮兽人挥舞大剑和战斧的时候,足以把全副武装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但是现在这些骑兵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卡特莱斯挥舞着长枪从蛮兽人之间踩出一条血路,迎面一枪将一个正在咆哮着发号施令的高大蛮兽人扎了个透心凉。 高大蛮兽人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虽然胸膛已经被长枪穿透,但是依然挥动战斧劈断枪杆,然后又朝着卡特莱斯猛冲过来。要不是一名骑兵及时冲出,将那名高大蛮兽人撞倒在地的话,手腕剧痛的卡特莱斯一定来不及拔出佩剑,就会被狠狠一斧砍下脑袋。 那名高大蛮兽人显然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他的倒下立刻引发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吼叫声,没有任何部队能够禁受得起如此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蛮兽人咆哮武士也不例外。阵列两翼首先崩溃,目睹这一幕的蛮兽人全都失魂落魄的发出胡乱喊叫,落荒四散奔逃。被灼热气浪冲击,但是还能爬起来的蛮兽人也跌跌撞撞的四处乱跑,随后不是倒在骑兵队的马蹄和长枪之下,就是被如同雨点一般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仁慈的父神啊!”卡特莱斯放松手指,让折断的枪杆跌落在地。他还没拔出腰间的长剑,战斗就已经结束,视野中全都是狼狈逃窜的蛮兽人的身影,回头看看部下的损失情况,卡特莱斯惊喜的发现,只有七八个人落马,而且都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满头尘土和血渍固然狼狈,却完全可以确定性命无忧。 “这是个何等的奇迹?”有个骑兵大叫起来,“百骑踏千军,卡尔莱斯连队长大人,您简直就是战无不胜的英雄!” “不,不是我。真正打垮蛮兽人部队的不是我们的冲锋。”卡特莱斯厉声反驳,“刚才那个威力强大的火球,还有突如其来的箭雨……有人在帮助我们,而且就在附近!” “看来胜利还没有冲昏你的头脑,卡特莱斯。”一个听上去非常熟悉的声音宛如利剑一样切开战场上的嘈杂,卡特莱斯的身体猛然一震,霍然抬头,向着前方望去。 “父神啊,是……是德利伯分团长?”卡特莱斯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是我。”灰发的年长骑士语气平静地回答说,然后轻拍战马颈侧,向旁边让开一步,露出身后一个肩披深蓝色披风,身穿镀银锁链甲的少年。“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现在追随的领袖,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巡礼者部队的第一指挥官,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托马德?安。” ------------ 第七章 来自魔瑟林城的盟友 卡特莱斯睁开眼睛,怔忪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置身于安全的营地,篝火正在身侧熊熊燃烧,天空红月高悬,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宛如一场奇特的梦境。卡特莱斯和他的队伍先是遭遇了多达千人的蛮兽人部队截杀,几乎全军覆没,然而就在决死冲锋之前的那一刻,一枚威力强大的黑色火球和一阵密集的箭雨却让胜负结果发生了大逆转。蛮兽人丢下他们的指挥官和二百多具尸体狼狈逃窜,自己队伍的损失却只有两个人落马的时候扭伤了脚踝。 这是一场近乎奇迹的胜利,然而比这场胜利更不可思议的是缔造胜利的那个少年。看上去还不满十八岁,却已经是数百巡礼者的领袖,连自己的老上司,钢拳骑士团原第二分团长德利伯?卡拉修杨勋爵也发誓追随他,诸神在上,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带剑勋爵! 营地被离奇的静谧笼罩着,这当然不是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篝火在噼啪作响,远处隐隐传来野狼的嚎叫,几个骑兵在睡梦中嘟哝着什么,还有人咯吱咯吱磨牙。但是让卡特莱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身穿银色锁链甲的巡礼者们大都醒着,彼此却连一句交谈都没有,而是以一种奇特的姿态盘坐在地上,远远看去,宛如一群沉默的雕像。 卡特莱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突然感觉到有些恐惧。他是个大骑士,斗气水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但是这种恐惧却并非勇气所能抵挡。仿佛是那种儿时的恐惧,在壁炉前听了老奶妈的鬼故事之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倾听拍击窗户的风声时,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恐惧。 “风告诉我你的心灵很不平静。”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卡特莱斯霍然转头,看到了一双宛如最上品琥珀般柔和的金色眸子。是那个神秘的托马德?安。卡特莱斯迟疑的点了点头,同时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恐惧正在缓缓退去,犹如退潮一般。 托马德?安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和卡特莱斯并肩坐在篝火旁边,然后递过一把细铁条,每根铁条上面都穿着切成小块的鲜肉。“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定感觉到饿坏了。” 卡特莱斯原本并不觉得如何饥饿,但是被托马德一提,肚子立刻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接过那把穿着肉块的细铁条,然后学着托马德那样,把其中几串伸进篝火烤了起来。 熊熊火焰舔舐着肉块,滋滋作响,焦香四溢,血红色的油汁滴进火里,爆发出一连串小而明亮的火花。卡特莱斯吞了一口唾沫,等到肉块变色,立刻急不可耐的凑近嘴边,不顾灼唇烫舌的热度,一口咬下,油脂的香气立刻充满口腔。 等到手里的肉串吃了一多半,卡特莱斯才感觉到饥饿的火焰渐渐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放慢了进食的速度,随后才想到自己居然失礼的把托马德冷落在一边,急忙转过头来,结结巴巴的想要表示歉意。 托马德用温和的微笑安抚了他的窘迫。“没关系。”有着一双奇异的金色眸子的少年轻声说,“我尝过饥饿的滋味,那就像是一团烧灼胃部的烈火,难以忍受,如果手里有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又饿成这个样子的话,我也不会搭理你的。” 卡特莱斯感激的回报以笑容,“昨天我们实在是太累了,逃跑了整个下午和晚上,确定安全之后立刻就都累瘫了。非常感谢您伸出援手,托马德大人,您本来可以袖手旁观,看着我们在蛮兽人的队伍前面撞得粉身碎骨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托马德挑起一边眉毛,用一个明显的惊讶表情回答他,“看在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份上,告诉我,我在钢拳骑士团的将士们心目中,就是这么一副该诅咒的冷酷形象吗?” 卡特莱斯先是愕然,随后摇头苦笑,“您以为会有什么好印象吗?您可是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第二分团的一半骑兵都被您埋葬在黑民隘口了,侯爵大人的长子也没逃过一箭穿喉。” “德利伯勋爵之前没和你们说过,那位汉格雷?德拉巩逊少爷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吗?”托马德哼了一声,从斗篷里面拿出一个皮囊,拧开塞子之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喏,巴布鲁帕修道院自酿的烧酒,有兴趣尝尝吗?” 卡特莱斯感激不尽的接过酒囊,顺便整理了一下思绪天蟒全文阅读。德利伯勋爵当然和他提到过奥格村血案,不过在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把那事当成什么麻烦。德拉巩逊家族在西风郡胡作非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然汉格雷少爷的行为有些过分,但是几条贱民的性命能算什么大麻烦?为此展开报复,斩杀德拉巩逊家族的长子?当世又有谁敢? 眼前这位少年就敢。 卡特莱斯喝了一口酒囊里面的烧酒,带有一股浓浓的土腥味,但是入口如火,非常适合战士们的口味。“真是好酒,托马德大人。我必须承认,您和我心目中的形象并不一致,汉格雷少爷的那件事情我算是知道一些,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不懂事的贵族少爷胡闹而已。固然可恶,但是没人认为他应该……被杀。” “那么奥格村的村民就应该被杀不成?”托马德反问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有一股异常沉重的气氛压在四周,让卡特莱斯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他们生活在月语平原,没做任何违反帝国法律的事情,却因为某个贵族少爷的‘胡闹’而死伤惨重。卡特莱斯,告诉我,如果遇害的是你的亲人,你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 卡特莱斯的眼神一凝,“不会。”他承认说,“我会想方设法宰了那个畜生。” “我是个孤儿,西风郡的民众就是我的亲人。”托马德语气坦诚的表示说,“现在你还认为我做的过分吗?” “……不,不过分。”卡特莱斯苦笑起来,再次喝了一大口烧酒,“您说服我了,托马德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让我像德利伯勋爵那样,誓言效忠于您。” 托马德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这个结果没有辜负他半宿没睡,还精心策划月下谈心这一幕的辛苦。“不只是你,卡特莱斯连队长,你的手下我也要,为了能够把蛮兽人大军阻止在塔尔隆要塞之外,我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收罗的力量。” 卡特莱斯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托马德大人,那些骑兵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再加上德利伯勋爵那层关系,他们现在是您的了。” “真是个好的开始。”托马德兴奋的双手相击,“我们在这里休整到后天,然后把那些逃散的蛮兽人抓起来,再赶往塔瓦隆要塞。” “为什么要等到后天?”卡特莱斯一面继续喝酒,一面提出不同的意见,“您可不要小看第二分团的精锐骑兵,明天一早,我们就能整队出发。” “明天可不行,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待一批来自地下世界的盟友,她们的力量对于能否守住塔尔隆要塞至关重要……” 一声急促的哨音划空而来,紧接着端坐在篝火旁边的巡礼者纷纷起身,仿佛雕像群突然有了生命一样。眨眼之间,一支精神饱满的队伍就已经列成保护性的圆阵,每位巡礼者都把一面镶嵌着无数银色甲片的折叠皮盾挡在胸前,警惕的目光扫向营地周围的沉沉黑暗。 “不要紧张,应该是我们的盟友提前抵达了。”托马德从篝火旁边起身,穿过巡礼者们组成的防御阵列,向着前方的黑暗张开双臂,“这里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虔诚信徒驻扎的营地,请问是来自魔瑟林城的朋友吗?” “愿暗黑之龙迪马利特的祝福陪伴在您身侧,用他黑色的吐息扫平您的敌人。”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柔和动听的女性声音,随后丽莎?黑刃率领着数以百计的暗黑精灵斥候出现在营地外围,再后面是地底蜥蜴拖拽的大型货车,还有大批身材魁梧的牛头人战士和妩媚多姿的血腥姐妹,数量之多,队伍之长,在黑暗中简直难以看清。 托马德?安的秘密盟友终于在这个晚上,首次向世人展现出雄厚的实力。 ------------ 第八章 抵达要塞,下马之威 急促的示警号角声突兀而起,宛如利剑般切开清晨静谧的空气,回荡于塔尔隆要塞的诸多城垛和灰黑高塔之间。塔尔隆要塞守卫军第七连队的连队长狄波拉骑士从伏案浅眠之中惊醒,一跃而起,伸手抓过佩剑和腰带。 “诸神保佑我们!连续三短,然后一声长鸣,这号角声代表……不明身份的部队出现在塔尔隆要塞的后方?”狄波拉连队长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快步从房间里走出,来到通往后侧城墙的开放式回廊上,在已经微有凉意的晨风中,他的额头居然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狄波拉连队长的确有惶恐不安的理由。 塔尔隆要塞历史极其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狮鹫帝国尚未建立的年代,这座雄伟巍峨的要塞就已经矗立在月语平原的南侧了。由于塔尔隆要塞的主要目的是防范来自边境的蛮兽人部落的侵袭,要塞前方的城墙修建的异常高大坚固,整整四道城墙,一道更比一道高耸,宛如阶梯一般拱卫着以坚固的灰黑色巨岩建造而成的高大主堡。远远望去,好像一只伸向湛蓝天空的丑陋巨拳。 很多人都以为这座要塞的外形就是钢拳骑士团称号的由来,实际上并非如此。初代德拉巩逊家主获封贵族的时候,塔尔隆要塞还并非属于狮鹫帝国版图的一部分,甚至就连狮鹫帝国都还不存在,而是属于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王国。 历任德拉巩逊家主都身兼塔尔隆要塞守护者和钢拳骑士团团长二职,将这里经营的固若金汤。几百年来,为了抵御蛮兽人入侵,塔尔隆要塞的外墙一再增高,但是内侧城墙却始终保持原样未变,让这座要塞的防御体系存在着一处巨大的缺憾。 然而这正是德拉巩逊家族表示并无二心的举措。塔尔隆要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连面向狮鹫帝国腹地的那侧城墙也加固到坚不可摧,恐怕狮鹫大帝早已无法放任德拉巩逊家族继续把持这座军事要塞。 狄波拉连队长所属的塔尔隆要塞守卫军虽然也算是狮鹫帝国正规军序列,但是无论士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比钢拳骑士团差得远,就连人数方面也往往存在空额。按照帝国军事操典规定,正规军的一个连队应为一百二十人,并且由四位骑士分别率领,连队长则由经验丰富的高阶骑士充任。 钢拳骑士团的确做到了操典要求,甚至还要更好,但是同样驻扎在塔尔隆要塞的要塞守卫军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由于大半军资都被挪用,用来强化钢拳骑士团的装备和训练,以至于狄波拉连队长手下只有三名还未掌握斗气力量的准骑士,以及不到一百名训练程度低下的新兵。 凭借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守住塔尔隆要塞内侧的数百米长墙。快步冲上城墙的狄波拉连队长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脚踩垛口,探身向外张望的时候,一颗心完全是悬起来的。 出现在要塞内侧城墙外的部队人数众多,而且分成秩序井然的三组人马,看起来分属三方势力。左前方的百人骑阵以一面徽章是钢甲巨拳的旗帜引导;右前方大约二百人的队伍则全都披着巡礼者的深蓝色斗篷,晨风吹过,银色铠甲在斗篷下面时隐时现;人数最多的队伍位于最后方,队列间护送的数十辆辎重篷车绵延百米,活像是一条巨大的黑色长蛇横亘于要塞城下。 狄波拉连队长第一眼就看到了属于钢拳骑士团第二分团的旗帜,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就让他紧皱眉头,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发冷。 “那标志是……暗金色的双剑徽章!诸神啊,难道是圣?巴布鲁帕修道院首席巡礼者率领的队伍?他选择这个时候前来塔尔隆要塞……打算做什么?” 狄波拉连队长没有期望自己的喃喃自语能够得到回答,不过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声音。 “看啊,连队长大人,还有一面旗帜,那面黑色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冷!” 狄波拉连队长有些恼火的转过头去,恶狠狠的注视着那个口不择言的年轻人,“维拉,感谢你指出这点,不过我的眼睛还没有失明,当然看得到那面黑旗。” 名叫维拉的年轻人出身贵族家庭,虽然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却依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礼仪教育。面对狄波拉连队长直截了当的斥责,他的白皙面孔顿时涨的通红。 “我……我和家族学者学过纹章知识,虽然不能辨认出帝国所有贵族的家徽,但是至少也能从上面看出一点门道。”维拉鼓起勇气,尽可能大声的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但是那面黑旗……我从没看到过那样复杂精美而不合情理的徽章!如果不是精灵一族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我甚至会以为那就是精灵的标志!” 狄波拉连队长狠狠瞪了年轻人一眼,压住心中由于焦虑而产生的烦躁,然后眯起眼睛向城外看去。维拉说的没错,狄波拉连队长虽然是个下级士兵出身的粗人,但是担任了十几年塔尔隆要塞守卫军中层军官之后,看到的贵族徽章也总有上百种了,眼前那面黑旗的徽章的确离经叛道,闪烁着星光的漆黑底色宛如沉沉夜幕,期间隐约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龙,正在昂首咆哮。 狮鹫帝国从没有那个豪门鼎族胆敢使用如此嚣张的徽章,光是看着那只黑龙张开的大口,狄波拉连队长就不禁生出一种错觉,仿佛随着黑旗迎风飘动,黑龙也从旗面上浮现出来,体型变得无比巨大,正准备将塔尔隆要塞一口吞下去。 “狄波拉连队长,你在做什么?”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突兀响起,“为什么没有命令你的人登城戒备,弓弩也不准备好,是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把你的胆子吓破了吗?” 这个声音让狄波拉连队长耸动了一下粗眉,不得不慢吞吞的转过头去,“赛连大人,请您好好看看吧!”他强自压抑着怒意回答说,“那支部队打着钢拳骑士团的旗帜,按照规定,要塞守卫军不能阻拦和盘问钢拳骑士团的成员,这可是德拉巩逊侯爵大人亲自颁布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钢拳骑士团一等幕僚赛连?欧普那张平板的青灰色脸庞一向只会露出两种表情――冷漠和嘲讽,不过狄波拉连队长今天有幸看到了第三种。那是融合了极度恐惧和惊讶的扭曲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狄波拉连队长甚至以为这位一等幕僚大人会就这么一头栽下城墙。 幸好高达一米的城墙垛口起到了有效的阻拦作用,赛连扶着表面粗粝的坚固岩石喘息了一阵,再次深深瞥了城外飘扬的钢拳骑士团团旗一眼,活像是要把它揉进眼睛里面去似的,然后用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嘟哝说,“诸神该死,这真是愚蠢……太愚蠢了!” 随后他抬起头来,仿佛刚看到狄波拉连队长站在自己身边一样,语气显得非常不耐烦。“还呆在那里做什么?狄波拉连队长,请容我提醒你,那支队伍的人数已经快要和钢拳骑士团两个分团加起来相等了。你该不会忘记了最近一段时间里,钢拳骑士团只派出过一支侦查队伍,而且人数不会超过一百吧?” “当然,没有。”狄波拉连队长刻意忽略掉对方语气之中的轻蔑,这并不太困难,要塞守卫军的军官总是难免要和钢拳骑士团那群傲慢老爷打交道的。然而让这位已经上了些年纪,经验丰富的老指挥官感觉有些意外的是,那位刻薄成性的幕僚大人这次没有继续喷吐浸透毒液的尖刻言语,而是掉头走下城墙坡道,看背影甚至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倒奇了。”狄波拉连队长朝着自己脚边啐了一口,“这家伙怎么跟吓破了胆子似的?”然后他摇摇头,甩掉这点困扰,粗声大气的发号施令起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们,别让人家说没有钢拳骑士团那些铁皮罐头,塔尔隆要塞的守卫军就不知道怎么站在城墙上面了!无论外面那些家伙来自何方,都休想不付出任何代价的越过我们把守的城墙!” 从城上城下发出一阵应和的呼喊声,不过并不算非常热烈。狄波拉连队长苦笑着摸摸鼻子,他很清楚,要塞守卫军的士气一向和他们的待遇同样糟糕,这个难题就连以强硬冷酷著称的德拉巩逊侯爵都没法解决。 “希望眼前那支部队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攻击欲望吧。”狄波拉连队长找了个比较容易隐蔽的位置蹲了下来,顺便把还傻站在身后的年轻侍从也拉到角落里。 “看在诸神的份上,别像个呆瓜一样站在那里吸引箭矢。”老骑士压低声音告诫说,“诸神赐予你这么高的个子,可不是让你随时随地在战场上面表现的。” 维拉再次满脸通红,白皙的皮肤让他的情绪稍有波动,就会完完全全的展露出来。还没等他摆脱这个困扰,一阵格外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天穹,紧接着从城下传来了一个高亢明朗、而且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以公正之主巴布鲁帕之名,大门紧闭、吊桥高挂,塔尔隆要塞守护者就是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援兵吗?” ------------ 第九章 心怀惶恐,鬼蜮小人 狄波拉连队长敢对至高无上的父神发誓,他从没听到过如此直白指责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钢拳侯爵在西风郡是个说一不二的强势人物,除了迎接来自光耀之都的使者之外,从未向其他任何人或者势力低过头。哪怕是在西风郡享有崇高威望和数万信徒的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在和这位钢拳侯爵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往往只能选择退让。 然而在今天,德拉巩逊侯爵的威严却在他的大本营之外遭到了直截了当的挑衅。狄波拉连队长感到嘴里有些发苦,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简直如同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压在自己的头上。 “看来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大人不准备欢迎我们,库尔甘院长,您看我们是否就此返回?”那个听上去相当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面有种完全不加掩饰的戏谑,“反正我们已经来到了塔尔隆要塞的城墙之下,德拉巩逊侯爵拒不开门,我们总不能挥军攻打吧?” “公正之主巴布鲁帕在上,托马德弟兄,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虽显苍老但绝不虚弱的声音接了下去,“既然德拉巩逊侯爵信心百倍,完全不需要支援,我们自然可以就这样返回修道院,然后派出信鸽向帝都汇报情况。” 城外随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似乎预示着这支队伍准备掉头离开。狄波拉连队长心里发急,忍不住从藏身的角落里站起身来。城墙外面的那支部队宛如铁铸的群像一般纹丝没动,显露出钢铁般的纪律性,与这样的部队为敌将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但是如果能够与他们并肩作战,则将是辉映于东方天际的胜利曙光。 “我是塔尔隆要塞守卫军第二连队的连队长狄波拉骑士!”他在城墙上站直身体,同时竭力不去想象可能从下面飞来的夺命箭矢。“城下的人,你们自称是来自公正之主修道院的援兵,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信物吗?” “当然有。”金色交叉双剑旗帜下面的那个年轻人朗声回答,然后叫了一个名字,“崔西?血蛇,麻烦把信物交给那位连队长大人。” 眼前似乎有什么淡淡的影子拂动了一下,狄波拉连队长本能的后退半步,同时伸手去腰间拔剑。但是手指还没握住剑柄,他的胸前就多了一把式样奇特的短剑,泛着不祥绿光的锋刃像是对付结块酸奶一样切开了他胸前的金属甲片和皮革内衬,以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停留在他的胸口上,带有强烈杀意的冰冷触感让狄波拉连队长耳后皮肤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疹子。 狄波拉连队长极力控制住抬起手臂的本能,他很怕做出任何令人误会的动作,都会葬送自己这条性命。“你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听上去居然不卑不亢,“送交信物的使者,还是想要刺杀要塞守卫队长的刺客?” 阴影在狄波拉连队长面前扭曲了一下,露出崔西?血蛇以黑色织物紧紧包裹的纤细身材,“拿稳了,人类。”她用宛如耳语的声音说,随后狄波拉连队长感觉手心一沉,被塞了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 阴影刺客教官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无踪,如果不是胸甲上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狄波拉连队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从死神的镰刀下面走了一圈。 手里的信物是一枚以青铜锻造而成的天平徽章,天平的一面放着赤铜的心脏,另一面放着黑铁的砝码。狄波拉连队长迅速辨认出这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神徽,从徽章表面闪烁的温润光芒来看,应该是没有任何可以质疑之处。 认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让狄波拉连队长感到欣慰,整个西风郡没人会不知道圣?巴布鲁帕修道院和钢拳骑士团的不合,一连串摩擦和斗殴在今年早春演变成一场后果可怕的冲突。钢拳侯爵的长子因此送了命,整个第二分团有一半精锐骑兵葬身魔山峡谷,圣?巴布鲁帕修道院也有十几名巡礼者死于冲突。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双方各执一词,来往于光耀之都和塔尔隆要塞的信鸽络绎不绝,自接任要塞守护者之后从未离开这里的德拉巩逊侯爵都不得不亲自前往帝都,向狮鹫大帝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狄波拉连队长身份低微,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从德拉巩逊侯爵越发暴躁的脾气,和第二分团长德利伯勋爵弃职潜逃这两件事来看,显然结果很不理想。 与狄波拉连队长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时,钢拳骑士团一等幕僚赛连?欧普急匆匆的走过漫长的石砌台阶,登上最后一道城墙。不过他却没有直接朝德拉巩逊侯爵所在的要塞主楼走去,反而转入一条岔路,向着第二分团驻地快步前进。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之后,赛连?欧普脸上的惊骇已经被掩盖在冷漠的面具之下,不过情绪依然存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发酵膨胀。当他不顾守卫的阻拦,一把推开第二分团的分团长居室之后,这份惊骇立刻转化为等量的愤怒,让他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咆哮。 “弗朗哥?培根!”赛连一面大踏步的走进装饰奢华的房间,一面恶狠狠的盯着用丝绸薄被挡住身边金发美女的胖子,“你的脑壳里面已经被肮脏的玩意塞满了吗?难道你没有听到警号的声音?” 新上任还不足一个月的第二分团长像颗皮球一样从床榻上滚了起来,大肚子像是一块布丁似的摇晃不休,“赛连大人,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恼火?”他咕哝着套上裤子和软皮坎肩,不过没理放在衣架上的厚重外套,“那声音的确吵人,不过方向是从后面传过来的,那明明就是要塞守卫军那群杂鱼的职责,难道还需要我的第二分团来做什么吗?” “你的……第二分团?”赛连在前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弗朗哥大人,我必须提醒您,第二分团还不是你的,在那些反对你的家伙没有被清除出去之前。” 肥胖的分团长舔了舔嘴唇,“就快要是了。”他满不在乎的把佩剑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我派卡特莱斯那个刺头儿带着他那些手下去月语平原遛马,等到他回来,要么是因为毫无建树而被剥夺职务,要么是因为延误战机而被关押起来,总之我都不会让他继续和我作对。” “这果然是你的馊主意……”赛连恶狠狠的朝脚边啐了一口,然后对那个缩在床上一脸茫然的金发美女瞥了一眼,“所有人都出去,我和弗朗哥大人有话要说。” 弗朗哥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情愿,不过他还是挥了挥手,把其他人都打发到了房间外面,然后关好房门。“究竟是什么麻烦?最好别因为一点小事来打扰我。” “你派出去的那支该死的队伍回来了。”赛连恨恨的告诉他,“还带来了公正之主修道院的人马,现在就在要塞的北侧城墙外面。” 弗朗哥表情迟钝的舔了舔嘴唇,“那又怎么样?”他不解的反问说,“既然卡特莱斯自寻死路,和修道院那些古板的家伙勾结在一起,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现在我们只需要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剩下的事情就可以让钢拳侯爵为我们办完了。” “没那么简单,弗朗哥大人,没那么简单。”塞连用力摇了摇头,“你该不会忘记半个月之前,从第二分团驻守的西侧门先后通过的那几支商队吧?” “当然记得,我们借此拿到了足足两千枚金狮鹫,如果不担任分团长的职务,我一辈子拿到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现在那两千枚金狮鹫八成要出问题。”塞连寒着脸提醒说,“那些商队的护卫人数多得离谱,而且装备精良,我怀疑在那些封闭严密的货车里面实际上也塞满了蛮兽人。诸神保佑,你派出的那支该死的队伍没有遭遇这些蛮兽人,更不要逮住一两个俘虏。” 弗朗哥?培根那张胖脸顿时变得一片惨白,“你,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该死,如果那些商队里面藏着蛮兽人的奸细,我们都会被侯爵大人砍下脑袋,然后插在城头铁枪上面示众的!” “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塞连冷冷的反唇相讥,“马上穿好你的护甲,我们一起去面见侯爵大人,希望他会因为私仇而拒绝那些巡礼者进入要塞,否则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弗朗哥?培根一向以动作迟钝而著称,不过这天早上他展现出令人吃惊的行动力。不到五分钟,穿戴好全套铠甲的他就已经走出房间,吩咐守卫吹响集合号角,然后跟在塞连身后,快步向那座宛如巨拳直插天空的主堡走去。 ------------ 第十章 钢拳之影,率队出迎 作为塔尔隆要塞最后的堡垒,要塞主堡修建得异常坚固险峻,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一座难以攻克的高塔。入口设在距离最后一道城墙数十米的空中,厚重的大门以青铜铸造而成,又窄又长的石砌台阶盘旋而上,是进入这座坚固高塔的唯一途径。 对于弗朗哥?培根分团长这样的胖子来说,这些台阶委实不太友善,全套铠甲更是让他举步维艰,还没走到一半,弗朗哥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息一阵,同时也让自己酸痛的双脚歇歇气。 塞连急得坐立不安,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休息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分钟,他已经好几次抬头向大门的方向看去,生怕德拉巩逊侯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开启的大门之后。 第四次抬头稍微晚了几秒钟,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提前传入塞连的耳朵。一等幕僚脸色发白的抬起双眼,看到一个雄伟而坚毅的身影正在缓步走下台阶,头上戴着全罩式头盔,毫无装饰的钢板铠甲胸前是一枚灰色钢拳的硕大徽章。 “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塞连用仿佛窒息的声音呻吟说。 “塞连?欧普。”那个高大的身影用低沉而致命的声音回答说,“是我,第一分团长托特?科里森。” 塞连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来人的回答而变得好看一些,第一分团长托特?科里森绰号钢拳之影,几乎和德拉巩逊侯爵的分身一样如影随形,在某些时候,他也经常替代德拉巩逊侯爵发号施令,指挥战斗,甚至出席连队长以上级别的军事会议。 “怎么是您?哦,诸神在上,我这个幕僚真是失职,城外那些叛徒的消息已经打扰到侯爵大人啦?” “侯爵大人的确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派我前去迎接那些……出乎意料的客人。”托特?科里森直截了当的回答说,然后用冰冷的目光扫过瑟缩一旁的弗朗哥?培根,“侯爵大人刚才特别指名,要求弗朗哥分团长随我一同前去迎接客人,看来这一次倒是节省了我们一些宝贵的时间。” 弗朗哥的模样看上去活像是刚刚生吞了一只小耗子,既悲惨又好笑,“侯爵大人……特别指名……我?”他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遍,“奥格分团长,可是为什么会是我?” 托特?科里森的面容一向冷漠紧绷,此时更是宛如戴上了一副皮革的面具,“你可以前去觐见侯爵大人,亲口询问理由。”他朝着盘旋向上的石阶抬了抬下巴,“我可以在这里等一段时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弗朗哥连连摇头,肥厚的两颊随着这个动作左右摇晃起来,“侯爵大人的决定当然有道理,奥格大人,我现在要做什么?” “闭上嘴巴,跟我来。”托特?科里森面无表情的回答说,然后大踏步的朝着内侧城墙走去,沉重的脚步在石阶上叩击出一串铿锵作响的声音。 第一分团长托特?科里森的出现让不少人都颇感惊讶,不过对于守卫军狄波拉连队长来说,却是个让他全身轻松的解脱。钢拳之影既然已经前来,当然就不需要他这个小人物夹在里面为难了,狄波拉连队长满心欣喜的把天平徽章送交到奥格分团长的手中,活像是送出了一颗红热的火炭。 奥格分团长淡淡瞄了一眼手中的徽章。青铜、赤铜和黑铁都不是什么贵重金属,但是想要完美的锻造到一起,就不是简单的工艺了,徽章上面那层润泽光芒更是难以伪造,只有经历长年累月的神术施展才能形成。 “打开大门。”将徽章小心的塞进胸甲内侧之后,奥格团队长提高声音命令说,“……迎接来自公正之主修道院的客人。” 他的命令得到了迅速的执行,随着铰链和转盘“咯咯啦啦”的一阵摩擦声,要塞北侧的两扇包铜橡木大门缓缓开启,锈迹和尘土簌簌而下,因为自十五年前狮鹫大帝亲临塔尔隆要塞视察之后,这两扇大门还是第一次开启。 “考虑到死掉的长子,只让我们等待了半个小时,德拉巩逊侯爵的态度似乎……还算友善?”眼看两扇大门缓缓开启,一身巡礼者镀银铠甲的托马德微微侧头,朝身边佩戴着首席巡礼者肩扣徽章的希尔瓦轻声说。 “那可未必,或许他在这半个小时里面已经布置好了全部人手,打算等我们进入要塞大门,就关上门来一网打尽。”希尔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说,然后还朝另一侧的库尔甘院长接了挤眼睛,“院长大人,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整支队伍里面都找不出比库尔甘院长更不适合穿甲戴盔的人了。这位上了年纪的修道院院长虽然在年轻的时候接受过骑马和使用长剑的训练,但是距离最后一次穿上铠甲,也都有十几年之久了。更何况他穿着的都是来自数百年前的神圣遗物,放在水晶展柜陈列起来显然比穿在身上更令人放心一些。 听到希尔瓦的询问,库尔甘院长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微笑着开口说,“我想不会,德拉巩逊侯爵的确性格暴躁刚烈,但是这并不代表塔尔隆要塞守护者是个蠢人。依我看,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出些难题,但是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悍然发动内讧,无论胜负,那后果他都承担不起。” “院长大人,您这么做会让托马德变得更加骄傲的。”希尔瓦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然后把目光投向从城门之中策马而来的一队骑士。“喔,公正之主在上,看那个带头的家伙,简直像个巨人,会不会就是德拉巩逊侯爵?” 库尔甘院长眯起眼睛,顺着希尔瓦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应该是钢拳骑士团的第一分团长,托特?科里森。”老人轻轻摇了一下头说,“他是德拉巩逊侯爵最信任和倚重的部下,在很多场合的发言都能代表德拉巩逊侯爵的意思。” 那支从要塞大门里面迎来的队伍缓缓前进,在距离托马德等人大约二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个不具备过大威胁的安全距离,对于双方皆是如此。托特?科里森单骑继续向前,掀开的护面甲后面露出宛如大理石雕刻的冷峻面容。 “我是托特?科里森勋爵。”钢拳骑士团第一分团长用低沉而刻板的声音宣布说,“塔尔隆要塞守护者,帝国侯爵,钢拳骑士团团长戈尔本?德拉巩逊大人派我前来,向统御这支部队的首领致以问候。” 与希尔瓦和库尔甘院长短暂对视一眼之后,托马德轻踢战马腹侧,越众而出。“我是托马德?安……” 他的自我介绍刚刚出口,托特勋爵身后的队伍里面就响起了明显的抽气声,“他是虓眼死神!”有个哑嗓子叫了起来,“奥格分团长,侯爵大人的长子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现场的气氛顿时因为这句话紧张起来,无论是巡礼者还是钢拳骑士,不少人全都下意识的手按剑柄,把警惕的目光投向对面。一时间周围静得怕人,只能听到旗帜被强风吹拂的猎猎作响声。 托特勋爵的低沉声音随后打破沉寂。“闭上你的嘴,一等幕僚赛连。德拉巩逊侯爵派我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对客人的身份作出限制。”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将宛如沉静深海的黑色眸子转向托马德,“久仰这个名字了,托马德?安,我没有想到……侯爵大人应该也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个胆量到这里来。” “几个月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托马德静静地回答说,金色眸子之中闪烁着飞速思考的光芒,“托特勋爵大人,您需要再去请示钢拳侯爵大人吗?” “……不,不需要。”托特勋爵沉默了几秒种后,语气冷硬的回答说,“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派我来迎接客人,并没有其他吩咐。” 第一分团长一面说,一面拨转马头,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至于会见伯爵大人的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那就要看你是否有这个勇气去见他了。” 托马德的脸上露出毫无惧色的微笑,“有何不可?”他在策马追上托特勋爵的同时,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在狮鹫帝国的领土上会见一位帝国侯爵,我想这点勇气还是有的。” 托特勋爵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在前面领路,向着犹如黑色巨兽一样俯卧在眼前的高大要塞走去。第二分团长弗朗哥偏过胖脸和身边的一等幕僚赛连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惶恐和无可奈何。 “诸神该死,我刚才在那支队伍里面看到了卡特莱斯和他的手下。”等到托特勋爵和托马德的身影先后消失在要塞城门后面的时候,弗朗哥分团长有些急不可耐的低声抱怨起来,“他们看上去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赛连大人,该不会是他们已经遭遇到……那些家伙了吧?” “应该……不是。”赛连的声音是从咬紧的牙关之中硬挤出来的,“蛮兽人咆哮武士没有那么好对付,我估算着我们足足放过去好几百人,眼前这支队伍即使是能够取胜,也会产生莫大的伤亡……你看他们现在像是有人受伤的样子吗?” 弗朗哥分团长眯起一双小眼睛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我没看到有人受伤。” “那就是了。”赛连的语气显得异常坚定,仿佛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不要惶恐不安,“我们赶紧跟上去吧,说不定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侯爵大人在看到杀子仇人的时候八成会大发雷霆,然后一切就都解决了。” ------------ 第十一章 会见侯爵,决斗之约 流传于西风郡城镇乡野的那些冒险故事之中,有一多半都提到过极富传奇意味的塔尔隆要塞和残暴冷酷的钢拳侯爵,二者仿佛像是孪生兄弟一样紧密相连,甚至无法区分。机智勇敢的冒险故事主角们每每能够通过巧妙方法从钢拳侯爵的手中脱逃,往往还能带回绝世美女——多半是钢拳侯爵的女儿——和大量的金银财宝——或许是贪污的军资?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冒险故事的主角——哪怕出自最喜欢夸大其词的吟游诗人之口——试图打倒过这位侯爵大人。德拉巩逊侯爵就像是屹立在西风郡边境的一座参天高塔一般,以威严冷酷之姿俯瞰大地,虽然历经风雨洗礼,却依然不可撼动二嫁太子妃全文阅读。 在塔尔隆要塞具有坚固粗犷风格的石砌大厅中间,托马德终于见到了那位凶名赫赫的德拉巩逊侯爵。这位侯爵大人身材如同传说中一样高大,肩膀宽阔得令人联想起野牛之类的动物,经过烈日长期暴晒的皮肤看上去宛如带着一层黑铁的光泽,总是和他的名字一同出现在冒险故事之中的巨剑“撕裂者”静静的靠在黑曜石宝座的扶手上,剑刃在灰色晨光之中泛着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色。 德拉巩逊侯爵身后的墙壁被一幅巨型挂毯覆盖,上面绣着一枚灰色钢甲巨拳的徽章,线条简练刚硬,气势逼人,一如坐在宝座上的钢拳侯爵本人。挂毯的一角以金色丝线绣着小小的宝冠狮鹫纹章,那是狮鹫帝国皇室的标记,代表着这幅挂毯的不凡来历——狮鹫大帝御赐之物可不是随便哪个家族都能挂出来的。 整座大厅只有唯一的一把座椅,那就是德拉巩逊侯爵位于耸起台阶之上的黑曜石宝座,八名全副武装的钢拳骑士侍立于宝座两侧,严丝合缝的全套骑士铠甲让他们看起来活像是一群钢铁铸就的雕像,只有在托马德踏入大厅的时候,从全罩式头盔后面投来的冰冷目光让他们显得有了那么一点生机。 陪同托马德一道前来的人为数不少,但是只有库尔甘院长、希尔瓦首席巡礼者和两名以兜帽掩盖面目的巡礼者获得了进入这座大厅的资格。暗影刺客教官崔西?血蛇算是不请自来,任何人都无法用眼睛发现藏匿于阴影之中的她,但是身为刺青空间的主人,托马德和她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能够大致上感觉到崔西?血蛇的气息如影随形而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石砌殿堂,并且藏身于某根石柱的旁边。 德拉巩逊侯爵没有起身相迎。这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奇怪,当然如果这位侯爵大人一见到托马德,就手擎“撕裂者”大踏步的冲过来的话,大家同样也不会感到奇怪。 托特勋爵走到黑曜石宝座的前面,向德拉巩逊侯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低,估计就连那些侍立台阶之下的钢拳骑士也难以听清,就更不要说是托马德等人了。德拉巩逊侯爵静静的倾听了一会,然后举起右手摆了摆,托特勋爵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直起身子,退到台阶下面。 “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这是在场诸人第一次听到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犹如粗粝岩石一般冷硬,几乎可以说是棱角分明,蕴藏着骇人怒意的目光投向托马德,让他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压力,“就是你,杀死了我的儿子吗?” “如果您说的是在奥格村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并且随后私自动用血狮鹫骑士袭击公正之主修道院诸兄弟,欠下笔笔血债的汉格雷?德拉巩逊的话……”托马德的语气显得毫不退让,甚至有股挑衅的味道,“……那么的确是我,亲手割断了他的生命之线。” 德拉巩逊侯爵眯了一下眼睛,目光之中的怒火有增无减,但是语气却显得缓和了一些,对于熟悉这位侯爵大人性格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听说你在魔山峡谷的时候,问了第二分团长德利伯勋爵三个问题,现在我把它们还给你。托马德?安,你身居何职?有何权力——或者资格杀死我的儿子,或者出于什么理由,袭击帝国使者的队伍?” “我的导师——巡礼者伐修死于由汉格雷策划的卑劣袭击,同时还有十三位学徒和五位巡礼者弟兄殉难。”托马德提高声音,一字一顿的回答说,“公正之主的金色天平能够衡量人心和罪孽,汉格雷?德拉巩逊的行径百死难赎,我正是以圣?巴布鲁帕的名义进行复仇。” 这一次德拉巩逊侯爵沉默的时间尤其漫长,长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希尔瓦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体,镀银锁子甲发出微弱的滑动声;库尔甘主教则在调整着腰带的位置,对于大腹便便的他来说,两百年前圣徒荷祖尔的白银腰带实在是有点太过紧勒,以至于在他的大肚子上留下了清晰的勒痕。 甚至就连那两位以兜帽遮掩面目的巡礼者都显出有些不安,只有托马德始终表情坦然,金色眸子毫不遮掩的直视着黑曜石宝座上的钢拳侯爵。 仿佛持续了一千年的难捱寂静之后,德拉巩逊侯爵出人意料的放声大笑,声浪撞击在石砌墙壁上,隆隆作响,声势慑人鼎宋。“你是十几年来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托马德?安……”他从黑曜石宝座上坐直身体,眸子犹如火炭般闪闪发亮,“你的话一点没错,汉格雷犯下了严重的罪过,行径卑劣,仅次于背叛帝国。但是他是我的血脉、长子、继承人。德拉巩逊家族的威严不容任何人侵害,你的正确无法让我表示……认同。” “我从来也没有企望能够得到您的认同,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托马德朗声回答,“公正之主留下过这样的神圣箴言,以天平衡量人心,以利剑维护正义。当帝国律法难以伸张正义的时候,巡礼者手中的利剑绝不会放任罪人逍遥法外。” 德拉巩逊侯爵再次放声大笑,声音愉悦,不过双眼之中殊无笑意。“说得好,托马德?安。如果早有人这么对我说话,或许我的儿子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德拉巩逊家族不会放过手上染有家族成员鲜血之人,我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用这把撕裂者——在一对一的决斗之中。” “啊,我能理解,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心情。”托马德拍了拍腰间的剑柄,狮鹫之剑在他的锁甲腰带上轻轻晃动着,“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我接受您的决斗要求,但是按照神圣的规则,时间和地点必须由我来选定。” 德拉巩逊侯爵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规则是这样说的,但是不要让我感到遗憾,托马德?安,你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进行这场决斗?” “击退蛮兽人大军之后,在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城墙上。”托马德愉快的微笑着,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撕裂者对狮鹫之剑,胜者获得生命和荣誉,败者一无所有。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您同意吗?” 钢拳侯爵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宝座的扶手,“意料之中,意料之外。”他轻声嘟哝出一个自相矛盾、令人不解的评价,然后抬起双眼,“约定成立,托马德?安,在击退蛮兽人大军之前,塔尔隆要塞之中都将不会有任何人对你和你的人做出敌对举动,否则就是违反了我的命令,死刑将是他们得到的唯一结果。” 托马德手抚胸口,向着黑曜石宝座上的塔尔隆要塞守护者鞠了一躬,“为了西风郡的广大民众,公正之主修道院的全体巡礼者将鼎力相助,用鲜血和生命捍卫塔尔隆要塞的每一道城墙。” 大厅之中的气氛明显变得缓和下来,甚至连德拉巩逊侯爵的嘴角都绽露出一丝发自真心的微笑,“第一批援军来自德拉巩逊家族数十年来的宿敌,这听起来真是滑稽。”他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托特勋爵,吩咐下去,为我们的友军准备一场丰盛的宴会。不得有任何人借机生事,明白吗?” 托特勋爵重重点了点头,“悉从尊愿,侯爵大人,我这就吩咐下去。” “请等一下。”托马德突然再次开口,声音在石砌大厅之中回荡不已,“在宴会之前,我想有件事情必须先得到处理,否则很多人都会无心吃喝的。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在前来塔尔隆要塞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一批意料之外的敌人,幸好凭借公正之主的庇佑和钢拳骑士团友军的帮助,敌人被彻底击溃和歼灭,战利品包括十几面蛮兽人部落的旗帜和许多明显带有军械锻造风格的武器装备。” 德拉巩逊侯爵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们遭遇的是蛮兽人的部队?” “而且是其中包括号称白帐近卫的精锐咆哮武士,人数足足上千。”希尔瓦用清锐悦耳的声音补充说。 “这不可能。”第一分团长托特勋爵用坚定的语气说,“没有任何成建制的蛮兽人部队能够通过塔尔隆要塞的阻挡,少数精锐可以冒险翻越陡峭山脉,但是绝对不会多达成百上千。” “如果在塔尔隆要塞的守军里面,有人提供帮助呢?”托马德的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伴随着金属铿锵的撞击,有人厉声叫喊起来,“塞连大人,弗朗哥大人,你们准备去哪里?” ------------ 第十二章 一粒橙子引发的担忧 夕阳西下,预示着漫长的一天终于走到了尽头。托马德?安独自一人登上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也是最长和最坚固的城墙,极目远眺正前方黄沙漫漫的贫瘠戈壁,以及要塞两侧绵延不绝的黑色山脉。 这副景色有种独特的美感,壮丽、不朽,直透观看者的灵魂,让人喘不过气来。天与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漂浮着魔力,沐浴在金色太阳的余晖之中,万物都被赋予了如梦似幻的光彩。城墙上高耸的瞭望塔和壁垒都像是神色庄严、绝不屈服的巨人卫兵,肩披金色铠甲,沉默的屹立在西风郡的边境,守护着身后的数十万狮鹫帝国子民。 塔尔隆要塞自建成以来从未陷落,哪怕是数百年前的亡命隘口之战,恶魔大军的黑暗魔力遮天蔽日,塔尔隆要塞却依然如同聚集着最后希望的火炬,以鲜血和生命照耀着混沌一片的世界。 然而只是一座要塞的话,却什么都守护不住侯门毒女腹黑夫最新章节。没有英勇的战士不惜牺牲,浴血奋战,附有古老魔法的青铜大门无法长久的抵挡住攻城锤的猛烈撞击,高耸如云的城墙也不过是稍微阻碍攻击者脚步的小小麻烦。 真正缔造了塔尔隆要塞永不陷落威名的是这里的守卫者,而非要塞本身。托马德淡淡的叹息了一声,到今天还有多少人明白这一点?他实在是无法做出判断,就连那位心思深沉如苍茫夜色的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似乎也不认为塔尔隆要塞会有被蛮兽人大军攻陷的可能,更不要说远在帝都的那些豪门鼎族了。 “让蛮兽人给那个骄横自矜的钢拳侯爵一个教训吧!”“让他吃点苦头才好。”“无数强大恶魔都无法攻破的塔尔隆,怎么会被一些呆头呆脑的沙漠蛮子威胁到?” 诸如此类的想法充斥着光耀之都的朝堂、学院、酒馆和大街小巷,对于席卷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王旗,绝大多数狮鹫帝国的贵族和平民都抱有不屑一顾的念头。除了一部分曾经吃过蛮兽人强盗苦头的,或是听信佣兵王约瑟夫?铁托刻意散布的流言的西风郡民众举家东逃,形成了不大不小的难民潮之外,整个狮鹫帝国的局势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实际上就连巡礼者内部也流传着同样的声音。如果不是库尔甘院长亲自披甲上阵,刚刚接任首席巡礼者不久的希尔瓦恐怕还没有稳住人心的威望,已经离开修道院半年以上的托马德同样没有,说不定还没有抵达塔尔隆要塞,巡礼者们早就因为不同的意见而发生严重分歧了。 只有常年与蛮兽人进行战斗的钢拳骑士团对于这些沙漠勇士的实力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不过绝大多数中低层军官也没有太过重视。他们已经习惯于蛮兽人个体实力彪悍和纪律混乱的特色,卡特莱斯就曾经对托马德说过,一个蛮兽人能够击败五名人类士兵,但是一百个蛮兽人却会被五百名人类士兵轻易包围和屠杀。唯一比较难对付的是被称为咆哮武士的那些家伙,通常为了减少部队的损失,钢拳骑士团都会集合精锐与其对抗,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咆哮武士的建制。 血狮鹫骑士就是这样一支杀手锏,可惜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损失过半,加上德拉巩逊家族和威尔普斯家族之间的摩擦,至今都没有得到任何补充,甚至还有声音提出,要把血狮鹫骑士的序列从钢拳骑士团之中撤出,以惩罚某些人私自动用的行径。 巡礼者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钢拳骑士团中高层武力的不足,但是擅长剑术和辅助性神术的巡礼者并不是冲锋陷阵的最佳人选,反倒是更适合分散到各个连队里面,并且以巡礼者为核心建立起战斗小组。 然而这种做法很明显会动摇德拉巩逊侯爵对于塔尔隆要塞的掌控能力。塔尔隆要塞守卫军本来就对于待遇更高、装备更好的钢拳骑士团不无微词,只是由于钢拳侯爵的强势压制才不敢口出怨言,如果让巡礼者们深入其中,建立起战斗小组级别的指挥网络,德拉巩逊侯爵能够放心才怪。 托马德黯然转身,背离暮色。眼前的美景虽好,却也要有心情欣赏才行,想到眼前的壮丽景色将会在不久的未来被烈焰和鲜血所席卷,就更让他感到意兴阑珊。“巨人、萨满巫师、白帐近卫、沙蜥骑兵……”曾经亲眼目睹的蛮兽人主战兵种鲜活无比的从他的脑海之中掠过,填补了城墙下方辽阔的戈壁,直至视野的尽头,随后鼓声隆隆响起,这支庞大的队伍发出惊天动地的“嘿呀”吼叫声,宛如怒海狂涛一样朝着塔尔隆要塞蜂拥而来。 “托马德大人?”一个有些熟悉的嘶哑声音把托马德从自己可怖的幻想之中惊醒过来,他霍然睁开双眼,几乎是有些感激的看着身材瘦削的冯德里克,后者黄疸色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些许疑惑,举起手里的皮酒囊和用大片树叶包裹的一包食物。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一路上太疲惫了?”冯德里克咂了咂舌头说,“我看到您在宴会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给您带了一点来。”他将皮酒囊放在城墙垛口后面,然后摊开树叶,露出里面泛着润泽油光的烤猪肘和蒜香血肠来。 “非常感谢。”托马德点了点头,虽然依旧食欲不振,但是比起喧闹的宴会场上,他感觉自己现在至少能咽下一点东西了汉鼎记全文阅读。“不过那酒就免了,我刚才尝了一小口,简直就像是过度蒸馏的纯酒精,烧得喉咙生痛。” 冯德里克用一把小刀将烤猪肘削成易于入口的小片,然后又扎起半根血肠,递到托马德的手里。“您说的太对了,刚才那些根本不是酒,而是从魔鬼的泔水桶里面淘出来的火汤。我带来的这袋是黑麦酿成的淡啤酒,为了保存更久,向里面加了少量的杜松子,不过喝起来显得香气更足,也更爽口了。” 托马德有些怀疑的接过冯德里克殷勤斟满的酒杯,借着杯口嗅了嗅香气,虽然发酵的气息很浓,不过似乎还可以入口。于是他轻轻抿了一口泛着泡沫的深褐色酒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味道不坏。”托马德这次深深喝了一大口,感觉酒精让他的紧张情绪缓解下来。“里面似乎还有橙子的味道?” “稍微加了一些。”冯德里克点头说,同时也把自己面前那杯一饮而尽,“塔尔隆要塞的仓库里面存了大量的橙子,看来德拉巩逊侯爵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托马德轻轻皱了皱眉,“橙子?”他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橙子和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有什么关系?” “橙子是味道甜美的水果,但是价格可不很便宜。”冯德里克从腰包里面掏出一个橙子,在手指上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然后放在托马德面前。“没有任何部队的指挥官会把橙子作为日常配给品,哪怕是帝都的灰烬骑士团也没有这么高的待遇。但是在战时就不一样了,橙子能够预防败血症和痢疾,还能减少伤口坏疽的出现几率。橙汁涂在手上的时候,手心出汗也不会打滑,抹在额头上还能防止汗水和血水流进眼睛里面。” 托马德心悦诚服的连连点头,“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冯德里克,你懂得真多。” 冯德里克扯了扯嘴角,放下酒杯,“别忘了我是不眠之眼的暗探头领,通过某些隐秘线索获得情报是我的本职工作。”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大吃大嚼、把玩橙子的一小队守卫军士兵,然后叹了口气。“我估计现在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橙子的作用了,临战前给战士每天配发橙子,那还是李维一世陛下提出的举措呢,现在很多人只知道需要这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托马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能理解这句话,“为什么?”他直截了当的提出疑问,“冯德里克,既然不眠之眼的人能够知道,为什么不让军队的指挥官也都明白这一点?这应该不怎么困难吧?” “当然不困难。”冯德里克拈起一片猪肘放进嘴里,把险些露出的轻蔑语气和猪肉一起咽了下去,“但是为什么要去做这些蠢事呢?情报大臣的手下和帝国重臣相互勾结,这是君王眼中的大忌,不眠之眼的情报网能够从数百年前绵延至今,而且遍及帝国诸领,避免大帝的猜忌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托马德默然无语。他的眼界远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宽广,冯德里克还没说完这番话,他就已经全都理解了。巴米利杨公爵的做法无可厚非,情报大臣本来就应该谨慎行事,一步踏错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其他帝国重臣恐怕也都有同样的想法,这才能将家族传承百年不辍。 然而这种谨小慎微恐怕也正是狮鹫帝国逐渐失去活力的原因,虽然依然国力强大、幅员辽阔,然而历经数百年的风雪洗礼之后,狮鹫帝国依然露出了举步维艰的老迈气息。在帝国的西南方,对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部族由已经绝对压制变成了被动防御;东方边境更是完全依靠着回声峡谷的天险进行防御,曾经被帝国收入囊中的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突然宣布**的时候,狮鹫帝国大塞雷郡的郡守大人居然手足无措,应对失常,甚至错失了派出镇压部队的最好时机。 一阵沉重的金属铿锵声从下方坡道传来,托马德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转头向下望去。 最开始的时候,托马德以为走来的高大身影是那位绰号钢拳之影的托特勋爵,然而冯德里克却突然跳了起来,同时低声示警说,“托马德大人,这个人是……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大人!” ------------ 第十三章 意外,城墙上的交谈 托马德以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翻身跃起,狮鹫之剑的剑柄差点碰翻了放在面前的酒杯。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向来以性情暴烈、桀骜不驯而著称,就连身份和地位更高的威尔普斯公爵都敢在朝堂上当面相斥,差点引发一场九柱家族之间的决斗。虽然早上的时候这位侯爵大人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是托马德可不敢把赌注压在对方看到自己之后还能按捺怒气上面。 撕裂者说不定会提前和狮鹫之剑交锋,后果当然也因此变得难以预料。 冯德里克同样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是暗探头子,同时也是暗影狮鹫的一员,淬毒短剑当然不是和双手重剑交锋的好武器,不过冯德里克有信心凭借自己灵活诡异的身手,至少可以替托马德分担一小半压力。 至于一对一的决斗规则,诸神在上,没看到是德拉巩逊侯爵首先破坏了决斗规则么? 令人意外的是,德拉巩逊侯爵看也没看两个已经把警惕心提到最高、就差直接拔出武器的人一眼,而是径自走到城墙垛口的旁边,向着西方天际残留的金色余晖出神的瞭望起来。 托马德和冯德里克对视一眼,谁都不认为德拉巩逊侯爵这么晚了爬上城墙,就是为了看一眼天边落日的余晖。这里的景色固然美妙,然而在塔尔隆要塞,视野比头道城墙好得多的地方有的是,无论是主堡的天台还是侯爵本人的寝室,都能够看到更加壮美绝伦的景色。 “你了解祖鲁?格里投茨吗?”西方天际的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之后,德拉巩逊侯爵十分突兀的开口询问说,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出询问对象的名字,但是托马德很确信那个询问对象就是自己。 “蛮兽王旗的新主人,眼光深远,心狠手辣,而且不在乎背弃盟约。”托马德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自己对于蛮兽人之王的看法,“不过在我看来,他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统帅之一,数百年来,哪位蛮兽人之王也没能做到让亚伯拉罕大沙漠的千百部族俯首帖耳,但是他却做到了,而且花费的时间并不很长。相互战斗已经成了蛮兽人的传统,能够将一盘散沙的蛮兽人部族凝聚成前所未有的大军,祖鲁?格里投茨的能力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德拉巩逊侯爵转过头来,向托马德投以诧异一瞥,“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家伙是个口是心非、出尔反尔的蛮子呢。托马德,告诉我,莫非按照公正之主的教导,背弃盟约这类事情已经可以被容许了?” “您刚才打算指责的是蛮兽人之王道德问题?”托马德不动声色的回答说,“当然不,从任何角度说,蛮兽人之王都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极富领袖魅力,他的部下崇拜他,愿意为他英勇战死……正如您一样。” 这番话的最后一句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托马德完全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自己的舌头。好在德拉巩逊侯爵没有在意这句小小的讥讽,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认识,托马德,我还以为在塔尔隆要塞里面找不到有同样认识的人呢。”钢拳侯爵宛如大理石雕刻的冷峻面容微微一动,露出一个充满回忆意味的笑容,“我在好几年前见过祖鲁?格里投茨一次,那时候他还没有坐上蛮兽人之王的宝座,但是已经让我不由得心生忌惮,真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直接干掉他。” “当真是这样?”托马德有些不相信的耸了耸肩膀,“伯爵大人,您的眼睛里面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把他当成一个旗鼓相当的好对手,过去如此,如今依然。然而出乎您的意料,这个对手成长的速度太快,已经如同燎原烈火一样无法遏制,随时可能冲破塔尔隆要塞的高墙壁垒,将破坏和死亡带给西风郡的人们。” 钢拳侯爵的嘴唇愤怒的抿了起来,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被人如此直截了当的当面指责过了。但是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年轻人说的一点没差,正是他——以及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放纵,才让祖鲁?格里投茨这只怪物逐渐强壮起来,爬出了贫瘠的沙漠,朝着狮鹫帝国的肥沃土地伸出了贪婪的爪子。 “你说话可够直率的,托马德。”德拉巩逊侯爵最后轻轻点头说,“这迟早会让你吃到苦头,不过不是今天。”他用戴着铁手套的拳头捶打了一下面前的岩石垛口,“自从二十年前,我继承了钢拳骑士团团长和塔尔隆要塞守护者的职务算起,我手握利剑的时候比你的年纪还大,我的对手不只是一个两个,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死了,还有些虽然活下来,却恨不得自己能够死去。祖鲁?格里投茨确实很强大,但是那又如何,他能够让他的大军飞过塔尔隆要塞二十米的城墙吗?” “这话不假,但是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一座塔尔隆要塞恐怕没法弥补。”托马德走到德拉巩逊侯爵的身边,同样手扶着垛口向外看去。天色已晚,繁星满天,漆黑夜幕笼罩大地,将一切都掩盖在重重阴影当中。 “还是让我们看看事实吧,钢拳骑士团拥有两千名装备精良、训练充分的精锐骑兵,还有接近二百名拥有斗气力量的骑士,这股力量绝对不容小觑,但是用于守卫要塞,却未免显得捉襟见肘了。” 德拉巩逊侯爵哼了一声,“这情报是威尔普斯那家伙告诉你的?该死,他不知道这是应该保守的秘密吗?” “不,是情报大臣——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亲口所述。” 这个名字显然让德拉巩逊侯爵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我早该想到,这只蜘蛛已经把爪子探到塔尔隆要塞来了。没有什么情报能够瞒住这家伙的眼睛,有时候我真以为他懂得一些诡异的巫术。” 托马德停顿了一下,等到德拉巩逊侯爵发完牢骚,才接着说了下去,“按照塔尔隆要塞的规模,至少需要五千守卫军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而且还需要同样数量的预备队,这方面就连巴米利杨公爵大人都言之不详,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我想您应该更加清楚要塞守军的现状吧。” 钢拳侯爵的目光微微低垂,似乎下意识的想要回避这个问题,不过他迅速调整过来,用拳头捶了一下坚硬的垛口。“塔尔隆要塞的守军编制为八千人,实际上不足四千,而且训练不足。一部分士兵还在使用二十年前的老旧装备,三分之二的炼金弩炮和投石器急需维修,否则可能在剧烈使用之中彻底损毁。” “您的偏心,让这座坚固的要塞失去了太多东西。”托马德一针见血的总结说。 “不!你怎么敢这么说?”德拉巩逊侯爵愤怒的转过身来,双眼像是炽烈火焰一般烧穿暮色,“你知道帝都那群蠢货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吗?他们一直在削减塔尔隆要塞的军费,说什么这里已经平静了十几年,继续保持大量军费的投入纯属浪费,还试图想要以训练不足的民兵代替正规军驻守这里。塔尔隆要塞现在实力不足,完全都是因为那些家伙短视的做法,等到蛮兽人大军破城而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凭借省下来的金币和银币保护自己!” 托马德沉默以对。德拉巩逊侯爵的指责不无道理,然而并非全部的事实。从不眠之眼提供的情报来看,塔尔隆要塞的军费的确是不断被削减,但是依然庞大惊人,足以养起一支超过万人的大军。德拉巩逊侯爵的偏心不但让要塞守卫部队实力变得衰弱不堪,同时也没有增加钢拳骑士团多少战斗力。那些钢拳骑士被丰厚的待遇养得胖乎乎、软塌塌,活像是群骄傲的小公鸡,真要上了战场,托马德并不怎么看好他们。 德拉巩逊侯爵再次朝西方的天际望去,那里已经看不到一丝落日余晖的影子,只有呈现出深深的蓝黑色、密布繁星的晴朗夜空。“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来,托马德,为什么?” “绝不是为了您,侯爵大人。”托马德微笑着回答说,“塔尔隆要塞处于可怕的危险之中,而除了这座要塞,整个西风郡再也没有其他可以阻挡住蛮兽人数万大军的屏障了。公正之主教导我们必须怜悯弱小、扫除黑暗、无所畏惧,塔尔隆要塞将会是许多巡礼者弟兄以生命升华灵魂的地方。” “你相信……”德拉巩逊侯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们能够守住这里?” “这只是一场战斗,敌我力量差距有点大,仅此而已。”托马德活动了一下因为久久站立而发麻的双腿,“凭借坚固的工事,人们可以抵挡住强大的敌人,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几百年前这里没有被恶魔大军攻陷,如今自然也能够抵挡住祖鲁?格里投茨的大军。” “这话不假,但是这样的例子之所以能够被人们牢记,正是因为它们很罕见,而且足以满足普通人的英雄幻想。”德拉巩逊侯爵摇了摇头,“别忘了当时有多少人站在这道城墙上——救世主李维?史顿、完美骑士罗德里格斯、精灵王欧西里斯、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兽人之王卡尔莫斯?血腥咆哮,还有强大的断罪之剑骑士团和狮鹫之心骑士团,就连你们信仰的公正之主巴布鲁帕也是其中的一员。而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几千士气不振、训练不足的老弱残兵,你现在还认为胜券在握吗?” “战争的胜负并不能用简单的力量差距来判断,人数、战略优势、军事部署,这些都很重要,但是绝对无法决定胜负,倘若战士们把自己的生死看得比胜利还重要,那么即使是千军万马,也会在困难面前轰然溃散,德拉巩逊侯爵,您是位身经百战的统帅,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托马德说完这番话,站直身体,朝着城墙下面走去,夜晚清冷的空气中飘动着他今晚最后的一句话。 “而且这场战争不是我们挑起的,所以是否胜券在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别无选择。” 被这番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彼此融洽的交谈惊呆了的冯德里克晃了晃脑袋,脚步迅捷的追着托马德的背影消失了,宽阔的城墙上只留下钢拳侯爵高大的背影,宛如一尊钢铁雕像一般伫立在城头。 良久之后,从那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看来你比我更加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啊——今天是个去死的好日子——德拉巩逊家族流传的箴言!” ------------ 第十四章 整肃守军,重建编制... 灰色晨光将窗外的天空渲染成一片明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把托马德从熟睡之中惊醒。年轻的巡礼者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伸手抓向床头,不过手指紧紧握住狮鹫之剑的剑柄不超过一秒钟,就又松弛下来。 崔西?血蛇率领几名暗影刺客在门外的走廊之中潜伏监视,如果来人带有敌意的话,那么一定会惊动对杀气格外敏感的暗影刺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抵达门前, “请稍等一下。”托马德一面回应,一面翻身坐起,同时发现自己的嗓子又疼又哑,好像是几天没喝水一样干涸无比。桌上摆着一个盛满清水的罐子,表面满是凝聚的水滴,托马德就着罐口喝了两口,清冷甘甜的水流沿着喉咙冲进身体,让他不由的精神为之一振。 打开门,托马德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全套骑士重铠的大个子,造型狰狞的钢铁头盔抱在手里,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刚硬面庞。“托特勋爵?”年轻的巡礼者有些吃惊的说,“您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有。”托特勋爵硬邦邦的回答说,“托马德?安先生,我奉团长大人的命令,前来和你商量整肃部队、重建编制的相关事宜。蛮兽人大军随时可能出现,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抓紧每一点时间。” 托马德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的确非常重要和紧迫,我马上派人去找库尔甘院长和希尔瓦首席巡礼者,共同商讨……” “团长大人的意思很明确,进行商讨的对象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商量的余地。”托特勋爵语气坚定的打断说。 托马德深深看了托特勋爵一眼,心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这位第一分团长在钢拳骑士团中地位很高,可以算是德拉巩逊侯爵的全权代表,他这番话显然在暗示着某种出乎意料的可能。 “只有我一个人?”托马德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让开门口,“请进吧,托特勋爵大人,不过我恐怕没法保证会马上给你商讨的结果。” “这没关系,我想我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托特勋爵大步走进房间,然后拉过一把椅子,顺手调转了方向,椅背朝前的跨坐上去。“侯爵大人让我带来了要塞布防图,你要不要先仔细研究一下?” 托马德“嗯”了一声,看着托特勋爵把一张制作精美的皮革地图在橡木桌子上摊开,其中一个卷起的角被他用匕首钉住。“地图中间这部分就是塔尔隆要塞,靠近我这边是戈壁沙漠,你那边是月语平原。”托特勋爵介绍说,“上面记载了附近几十公里之内所有的地形、包括山脉、河流、森林和村落,不过现在附近村落的居民差不多都已经逃光了。” “近一段时间,塔尔隆要塞有派人对附近进行搜索吗?我只在月语平原上看到过一队骑兵,而且还是那个叛徒故意支走的部下。” 托特勋爵点了点头,沉声说,“一周前侯爵大人派我率领一队轻骑兵南下,深入戈壁侦查,把所遇到的村落和树林全部烧毁,水井也下了毒,然后填死,尽可能给那些蛮兽人制造一些麻烦。” 托马德皱了皱眉,不过他明白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树林会给蛮兽人带来点燃篝火和制造攻城器械的材料,村落和水井则会为他们提供宝贵的补给。在以守住塔尔隆要塞为最大前提的考虑下,这些村落的村民如果没有离开,而是试图阻止的话,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托特勋爵大人,那么你们有没有遭遇到蛮兽人的探子?” “没有,但是我带领队伍深入戈壁大约3日路程,已经发现了一部分蛮兽人部落迁移的痕迹。据我估计,最多两周时间,蛮兽人大军就会兵临城下,然后展开全面进攻。至于小股人马的侵扰,恐怕随时可能发生。” “应该不会。”托马德用手指叩击着桌面说,“蛮兽人刚刚在月语平原损失了一千精锐,短时间内恐怕抽不出前来袭扰的人手。所以我们必须向脑袋已经被戳在矛尖上的弗朗哥?培根先生表示感谢,正是因为他的愚蠢举动,才让蛮兽人精心策划的阴谋破产了。” 托特勋爵的眸子里面闪动起一缕暖色,但是冷峻的面容依然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感谢的事情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说吧,我们必须赶在蛮兽人大军到来之前做好准备,这恐怕会非常艰苦。” “只是艰苦?”托马德语气锐利的反问说,“要塞守卫军的装备和训练都很糟糕,前者只需钢拳骑士团打开仓库,多多少少能够弥补漏洞,但是后者……您想过没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将这群士气低落、毫无荣誉感的民兵训练成精锐之师?” 托特勋爵略加思考,或者说在组织言辞――很明显他此前对这个问题有所考量。“要塞守卫军需要的不仅仅是训练,更关键的是优秀的军官人选,现在守卫军的二十名连队长顶多只有四分之一能够胜任他们的位置,其他人要么根本不懂战争,骄横不可一世;要么已经做好了弃职潜逃的准备,估计战争打响之后,我们的军法官会砍下数不清的脑袋,城墙上面上百根长矛还未必够用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托马德点了点头,用带些试探的语气问,“我们现在到什么地方去找军官的人选,钢拳骑士团能够提供吗?” 托特勋爵摇了摇头,“钢拳骑士团的普通成员没有接受过下级指挥官的训练,而中层以上的指挥官都不能动,必须考虑到他们的心情能否适应,率领一支精锐骑兵和率领一队老弱残兵可不是一回事。” “那么……您还有什么建议?” “从巡礼者里面找,怎么样?”托特勋爵从胸甲后面掏出一卷羊皮纸,放在托马德的面前,“这是要塞守卫军所有难以胜任职务的指挥官名单,只要你能够提供出替代人选,一天之内,我就会让他们全都痛痛快快的滚蛋。” 这个提议让托马德颇感错愕。从巡礼者之中挑选担任守卫军中层指挥官的人选,这当然是最合适的选择。巡礼者集战士和修士于一体,学习的内容本来就包括军事指挥方面的内容,虽然在大军团作战方面没有经验,但是数十人的小部队战斗却可以做到得心应手。 然而在事前的考量之中,这也是最难被钢拳侯爵接受的提议。毕竟守卫军的人数比钢拳骑士团多出将近两倍,这样做无异于将塔尔隆要塞的指挥权转移到托马德的手里。 托马德本来准备了许多理由和说辞,想要试图通过一番艰苦的辩论达到目的。然而这样一来,却感觉是白费了心思,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什么问题吗?托马德先生。”托特勋爵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托马德不要继续发呆。 托马德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疑虑和惊讶压到心底,“没有,托特勋爵大人。”他接过羊皮纸的名单,然后从抽屉里面找到一支羽毛笔和半瓶墨水。“我会尽快把修改后的名单拿给您,现在让我们解决下一个麻烦吧,塔尔隆要塞有多少草药学士,伤兵收容所、医务兵和担架兵都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轮到托特勋爵露出讶异的表情,“我们有二十位能够施展医疗神术的牧师,还有将近五十名辅祭,足以抚慰伤者的病痛。至于草药学士,侯爵大人对他们熬制的苦涩药汤没有任何好感,塔尔隆要塞里面也就没有这个职务的设置了。” “那不够,平时或许够了,但是大战启幕,我估计受伤者的数量会让牧师们手忙脚乱。”托马德在羊皮纸上写下一连串计算公式,然后看着最后的结果叹了口气,“我们最少需要二百名担架兵,以及同样数量的医务兵,还要找几个草药学士来,无论受伤的人能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有人帮助和无人照料是两回事,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托特勋爵的面颊抽动了一下,“你打算给那些伤兵一个虚幻的希望?” “不,我想的是给他们活下来的勇气。”托马德挥了挥羽毛笔,“医务兵必须由意志坚定的人来充当,他们不仅要安慰伤者的情绪,帮助草药学士和牧师进行治疗,还要在必要的时候为无法挽救的垂死者消除伤痛,每一位医务兵都要配给一把锋利的长匕首,告诉他们,这把匕首的名字叫做――慈悲。” “为垂死者终结伤痛算得上是仁慈之举,就好像是射死断了腿的战马一样。不过在此之前,我可没有听到过有谁敢把这件事情写入军事操典。”托特勋爵看了看托马德正在奋笔疾书的那卷羊皮纸,“托马德先生,你不怕这样做会有麻烦?” “所以这件事情要您来做,托特勋爵大人。”托马德挤出一个微笑,“让巡礼者去做的话,说不定会引发军队哗变呢。” 托特勋爵深深的看了托马德一眼,目光之中充满了说不出是赞赏还是警惕的味道,“你真是让我感到出乎意料,托马德?安先生。” “彼此彼此。”托马德微笑着放下纸笔,“计划真是让人口干舌燥,托特勋爵大人,您有兴趣和我共进早餐吗?” “感谢你的提议,托马德先生,但是我必须马上将商讨的结果回报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托特勋爵动作利落的起身,顺手将椅子转回原位。“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最后一个问题。”托马德没有起身,静静的开口说,“托特勋爵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德拉巩逊侯爵大人的吩咐。”托特勋爵冷冷的回答说,“托马德先生,如果是我的意思,你和你带来的巡礼者都必须服从钢拳骑士团的命令,因为这里只需要一个声音。” “不,不是这个意思。”托马德微笑着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被托特勋爵转了两个圈子的椅子,“我想要问的是,您为什么在坐下的时候,要把椅子转个方向?” 托特勋爵哼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小小错失有些不满。“这是很多资深战士的习惯,跨坐的姿势比较容易起身,而且椅背还能保护胸部和腹部的要害。” “与陌生人谈话的方式?”托马德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托特勋爵大人,我们还算不上朋友,对不对?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尽快抹除隔阂,把精力放在相互警惕上面,会让那些蛮兽人占到便宜的。” 托特勋爵再次冷哼了一声,不过什么都没有说,大踏步的离开了托马德的房间。 ------------ 第十五章 整肃守军,重建编制... 对于塔尔隆要塞守卫军的四千八百二十六名士兵来说,九月末的这一天将成为他们永生铭记的日子,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在塔尔隆要塞的上空,在随后的两周时间里,几乎每一个士兵都在筋疲力尽爬上床铺之前,衷心祈祷两件事情。 一是祈求不要再搞什么夜间突击登城演练了,二是祈求蛮兽人之王和他的大军快点到来,结束这一切宛如地狱梦魇的可怕训练。 然而诸神似乎在这一刻闭目塞听,根本没有理会突然增加的这些虔诚信徒。 一阵尖利的铜号声击碎午夜的静谧,响彻塔尔隆要塞的上空,有个咆哮的声音宛如闷雷一般滚过,压下了一片嘈杂之音。“守卫军奥古连队、欧散克连队、狄波拉连队,钢拳骑士团卡特莱斯连队紧急集合!上城墙!” 狄波拉连队长咒骂着从浅眠之中醒来,用脚踢醒还依旧睡得一脸香甜的年轻侍从,“活见鬼,连续两个晚上紧急集合!”他一面抓着佩剑腰带挂在身上,一面用铜罐里面的冷水抹了一把脸。“诸神在上,那个金色眼睛的家伙又在出什么鬼点子了?” 侍从维拉足足花了两分钟才搞清楚出了什么事情,“连队长大人,您真该去找找上级,当面向他们表示抗议,一定会有很多人支持您的。” “哦,当然,他们都会支持我。”狄波拉连队长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等我的脑袋被戳在枪尖上的时候,能够少啐两口唾沫就不错了……哎,你赶紧把我那件链甲衫拿来,还有头盔,按照军事操典,夜间紧急集合不需要穿全套骑士铠甲。” 十几分钟之后,集合完毕的狄波拉连队长率领着一百多名士兵跌跌撞撞的冲上城墙,他们到的不是最晚的,因为除了钢拳骑士团的卡特莱斯连队之外,另外两个被点到名字的守卫军连队都没能抵达。 托马德?安穿着一身镀银的巡礼者轻甲,脸色平静的站在城墙垛口的最高处,狮鹫之剑在他的腰间微微晃动,天蓝色斗篷饱饮长风,远远看去,像是在他肩后展开的硕大翅膀。一枚小小的炼金沙漏在他的右手里高高擎起,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细沙已经只剩下一小撮没有流淌干净了。 半分钟之后,细沙淌净。奥古连队长带着不到一半士兵冲上城墙,气喘吁吁的站稳,脸上还带着两块淤青;而欧散克连队则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城墙上。 托马德放下右手,目光从这些士兵脸上缓缓移过,然后朝着宛如沉默雕像一般站在旁边的托特勋爵说,“勋爵大人,我可以直接宣布结果吗?” “侯爵大人已经同意由你全权负责。”托特勋爵用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回答说。“任何人都无权质疑。” “很好综漫之幻想萝莉全文阅读。”托马德轻轻点头,然后对卡特莱斯和狄波拉抬起胳膊,“你们两位率领的连队获得今夜休息的权利,现在可以解散了。” 一阵放松的声音从队列之中响起,然而又被托马德的下一句话憋了回去。“明早举行一场小小的比赛,帮助你们活泛一下今夜睡僵硬的筋骨,第二道城墙至第一道城墙的折返跑,全副武装,五次,跑最后的队伍加跑两次,明白了吗?” 狄波拉连队长好不容易才阻止了他的侍从向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鲁莽挑战的举动。实际上,如果不是训练第一天就有两位钢拳骑士团的高阶骑士提出挑战,并全都死于托马德的剑下,狄波拉连队长也有种想要向这位年轻巡礼者提出挑战的冲动。 无休止的折返跑,夜间紧急集合,攀爬从城墙上垂下来的打结绳索,身穿全套铠甲拆除没用的建筑,然后再把建筑垃圾用手推车推到第一道城墙的大门后面——这一切之间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白刃格斗竞赛,徒手搏击和摔跤比试,超强度高负荷的训练让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都感到难以承受,入伍不久的新兵更是彻底崩溃,训练还没持续一周,就有将近一百人当了逃兵。 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钢拳骑士团和巡礼者的联合追缉,逃兵被抓回来之后,普通士兵当众处以二十鞭的刑罚,两名队长则都被处死,首级戳在枪尖上,和两名叛徒的脑袋在第一道城墙上面作伴。 “至于你,奥古连队长,回答我,你的手下为什么只有一半,脸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的?”托马德的语气并没有特别冰冷,却让那位显得有些狼狈的连队长打了个哆嗦。 “抱歉,大人,我的连队对于夜间紧急集合有点意见,他们实在是太疲劳了,胳膊疼得连剑都拿不起来,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对于差点哗变的连队还这么照顾,你是个不错的人,但算不上合格的指挥官。”托马德动作利落的跳下城墙垛口,走到奥古连队长身边,“这样吧,我认为指挥医护兵可能更加适合你这副柔软的心肠。奥古连队长,从现在开始,你的连队交给能够管起来的人,你去医务组向德利伯勋爵大人报道。” 奥古连队长的脸庞原本有些发白,现在则变成了一片愤怒的铁青,“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朝着托马德大声咆哮起来,“你没有这个权力剥夺我的职位!” “那么谁有?德拉巩逊侯爵有吗?”托马德微笑着对他低语,“听我说,你的连队需要一个更加强而有力的指挥官来管束。等到蛮兽人大军开始攻城的时候,半夜从被窝里面被拖出来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到时候如果有人试图哗变,那么按照军事操典,连队长要掉脑袋,所有参与哗变的士兵统统被归入敢死队,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奥古连队长脸上的愤怒迅速褪去,结结巴巴的回答说,“这,这不会吧。他们知道军法严厉,不敢违逆,但是现在……蛮兽人不是还没有出现吗?” “等到出现就晚了!”托马德骤然提高嗓门,让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我希望你们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不想激战正酣,身后的队伍却突然崩溃!比起钢拳骑士团这些精锐来说,你们的差距究竟在哪里?那就是精神,千锤百炼的精钢和虽硬却脆的生铁怎么相比?承受锻炼,然后成为精锐部队活下去,或者挨上一通鞭子滚出要塞,脸上永远留下逃兵的耻辱烙印,你们自己去选择吧!” 奥古连队长满脸沮丧的垂下了头颅,在他身边的那些士兵则个个脸色发白,不过谁的脚步也没有急于离开。 “至于最后一支连队,还有那位欧散克连队长,托特勋爵大人,您能陪我去一趟吗?” 托特勋爵缓缓点了点头,“当然可以。需要叫上一队军法官吗?” “没那个必要。”托马德耸了耸肩,用手轻拍腰间剑柄,“对付一个只敢藏在人后发发议论的卑劣之徒,您和我这两把剑已经太多了。” ------------ 第十六章 蛮军使者,挑衅和陷... 艰苦的训练进入第二周之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要塞守卫军的士兵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手和脚上的皮肤因为多次磨破而满是血瘢,但是眼神却尤为明亮起来。原本杂乱无章的四五十个连队经过严格筛选,重组为三十个连队,每个连队的人数全都是满编一百二十人,指挥官由拥有丰富战争经验的骑士或者巡礼者担任,初步完成了整合和适应的全过程。 这支部队的数量比重建编制之前要少了一些,不过战斗力的增长可是显而易见。大部分被淘汰的士兵也都没有离开要塞,其中身体强壮者多半选择担任担架兵,而性格较为温和者则成为神职者和草药学士的助手。 来自魔瑟林城的盟军原本被安排在较为次要的防守位置上,不过很快就融入守军当中。远比人类躯体强壮的牛头人很快就掌握了各处城门开启和关闭的诀窍;目光锐利、手持毒弩的暗黑精灵斥候则成为各处瞭望塔争抢的宠儿。衣着暴露性感的血腥姐妹最为抢眼,在薇儿娜?夜魅的组织下,她们成立了一支叫做塔尔隆拉拉队的艳舞表演队,所过之处不但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一个个直喘粗气,就连以纪律严明著称的钢拳第一分团都有人难以忍耐,私下向托特勋爵提出可否与那些黑皮肤的尤物进行更深一步接触的想法。 提出想法的人当然得到了一通严厉的申斥,暗自组织袭击的几个家伙也从血腥姐妹的敏捷身手里吃尽了苦头。薇儿娜?夜魅借机放话,声称有些姐妹打算在战争结束之后找个英雄嫁了,这个宣言极大的调动起塔尔隆要塞守军的斗志,就连高强度的训练都无法抹去这些人四溢的激情,由于小摩擦而引发的斗殴数量至少比前段时间多了两倍,让医护所的神职者们提前忙碌起来。 负责要塞巡查工作的军法官们对此怨声载道,不过德拉巩逊侯爵却公开表示支持。身经百战的他当然能够感觉到塔尔隆要塞守军的变化,虽然不能与钢拳骑士团的精锐相比,但是比起过去几个月的糟糕状态,这些士兵终于变成能够迎接一场惨烈战斗的样子了。就像是生铁被一锤又一锤的锻打出杂质,已经逐渐开始向精钢转变。 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撑过去,那可就没有答案了。军队的士气是个很不好捉摸的东西,训练充分的精锐军人可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发生哗变,而没受过训练的民兵却可能死战不退,在狮鹫帝国数百年的扩张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训练在第一面蛮兽人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告一段落,让托马德颇感遗憾的是,如果能够再多一周时间的话,塔尔隆要塞就会多出一千名合格的弓箭手,现在那批人最多只能做到把箭矢射到预定区域里面,只有在蛮兽人大举攻城的时候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高举旗帜前来的蛮兽人队伍不超过一百人,全都骑着训练有素的双峰野驼,高大的身躯披着白色的半披风,为首那个大个子穿着一套经过改造的钢板铠甲,远远看去简直如同一座移动的高塔,连他身下那只双峰野驼也被压得步履维艰。 蛮兽人的队伍在距离第一道城墙半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即使是加上三十多米的城墙高度,让狮鹫帝国最优秀的弓箭手来张弓搭箭,也没有办法威胁到如此遥远的距离。守城专用的大型炼金弩炮射程倒是足够,然而负责操纵弩炮的几名技师在进行一番调整之后,还是沮丧的摇了摇头。 蛮兽人的身材虽然远比成年人类高大,但是在距离五百米的地方,看上去个头比手指也大不了多少。炼金弩炮虽然设置有简易的测距设备,然而主要用于攻击敌方的攻城器械,精准度方面自然用不到那么精确。想要吓那些使者一跳当然可以,想要命中某个特定目标,就要看天上诸神是否保佑了。 托马德拍了拍那名满头是汗的技师的肩膀,示意他们可以休息了,然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下塔楼,来到城门上方。德拉巩逊侯爵和其他几位钢拳骑士团高层全都聚集在那里,库尔甘院长和首席巡礼者希尔瓦也已经到了一段时间。 那队蛮兽人朝着要塞的方向张望了一会,然后纷纷翻下坐骑,席地而坐,掏出随身携带的皮酒囊和干粮吃喝起来。粗野的叫嚣声不时从风中传来,其中一个家伙朝着托马德等人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激起一阵格外疯狂的大笑声。 “这些家伙在利用这种方式挫折我们的士气。”德拉巩逊侯爵恨恨的朝脚边啐了一口,“托特勋爵,你带剩下的血狮鹫骑士出击,弄几颗脑袋回来,插在矛尖上给他们立个标志。” “悉从尊愿,侯爵大人。”托特勋爵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转身想要离开城头,但是托马德的动作更快一点,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做出了阻拦的手势。 “请稍等一下,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对面那支队伍恐怕不简单,我担心托特勋爵会碰上麻烦。” “托马德,我想你应该亲眼见识过……血狮鹫骑士的实力。”德拉巩逊侯爵沉声说,“蛮兽人咆哮武士的确骁勇善战,但是我不认为他们能够抵挡血狮鹫骑士发动的集团冲锋。” “普通咆哮武士当然不行,但是如果换成蛮兽人之王的白帐近卫呢?”托马德坚持自己的意见,“我曾经和一名白帐近卫头领交过手,虽然他们无法拥有斗气,但是综合实力绝对不比大骑士长逊色。” 托特勋爵低低的哼了一声,他很清楚托马德并不是质疑他的实力,但是心里依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钢拳之影是我的绰号,同时也是我的骑士称号,一个白帐近卫头领而已……还吓不住我。” “如果不只是一个呢?”托马德举起青铜窥镜朝那些蛮兽人瞭望了一会,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看上去比其他蛮兽人都要矮小的家伙。“看到那个家伙了没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白帐近卫头领之中资格最老的一个——荷鲁?战吼;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坦而斯?咬骨者。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在上,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的麾下一共只有四位白帐近卫头领,在这支小小的使者队伍里面就占了一半!” “看来他非常重视这次会谈,或者说,想借此给我们一点颜色看看。”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显得有些狰狞,是为了刚才自己的判断失误,更是为了眼前那群蛮兽人使者。“我必须向你道歉,托特勋爵,你差一点就因为我的错误判断而吃上一个大亏。” 托特勋爵面不改色的鞠了一躬,“我可能会战死沙场,但是我的部下一定能够完成您的命令,带回足够数量的蛮兽人的脑袋。” “想都别想,你的命比蛮兽人的脑袋可有用多了。”德拉巩逊侯爵摆了摆手,“那么率领这支队伍的那个家伙是谁?就是那个手擎大旗,身材格外高大的那个。” “他的身上没有白帐近卫的标志,应该是哪个蛮兽人部落的顿,或者……”托马德的表情突然微微一动,紧接着握拳狠狠捶打了一下面前的垛口,“那家伙是强?龅牙,围攻白石营地的蛮兽人统领,我曾经和他有过一次极为短暂的交锋!” “实力怎么样?”库尔甘院长突然插口说,“用修道院的巡礼者弟兄们作比较的话,炸雷?唐古拉斯能不能战胜那个强?龅牙?” “唐古拉斯弟兄的剑术娴熟,力量也极为惊人。但是我感觉他还是比强?龅牙差一点。”托马德一面回忆着白石营地那场激烈战斗,一面评价说,“或许希尔瓦可以试一试挑战那家伙,不过想要稳操胜券的话,还是要罗兰德首席巡礼者大人亲自出手才行。” 托特勋爵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起来,他曾经与罗兰德?威尔普斯有过两次短暂的交手,彼此都没有抱有杀意,也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托特勋爵很清楚自己落于下风,无论剑术还是斗气水准,都和罗兰德存在相当明显的差距。 蛮兽人们吃喝的速度很快,几分钟后,强?龅牙带着四个咆哮武士开始向前移动,描绘着白骨长剑的蛮兽王旗在他们的头上飘扬,猎猎作响。 两名白帐近卫头领并没有一同前来,他们依然席地而坐,大声谈笑喧哗,看样子根本没有把塔尔隆要塞的守军当一回事。这本来是很能迷惑人的一幕,但是经过托马德的提醒之后,每个拥有丰富战争经验的人都看出这些家伙是在装模作样。 蛮兽人的坐姿看上去很放松,实际上却绷紧如弓弦一般,坐骑就在身边,彼此之间的位置也都互不妨碍,随时都可以跳起来,迅速跃上驼背。可想而知,如果要塞守军贸然出击的话,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呆头蠢瓜,而是早有准备、严阵以待的咆哮武士的狠狠打击。 ------------ 第十七章 蛮军使者,挑衅和陷... 强?龅牙顶着无数视线大摇大摆的向前走,直到塔尔隆要塞两扇青铜大门的下方,然后双手叉腰,抬起丑陋的脑袋向上看。“亚伯拉罕蛮兽人诸部之王、督帅万军之主、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英明领袖、三月之神眷顾的无敌之子、伟大的祖鲁?格里投茨陛下派俺前来,询问谁是这座要塞的指挥官?” 强?龅牙的蛮兽人语口音很重,但是吐字缓慢,声音洪亮有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勉强分辨出来。德拉巩逊侯爵手扶垛口向下张望,然后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回答说。 “我,狮鹫帝国侯爵、塔尔隆要塞守护者,钢拳骑士团团长德拉巩逊,在倾听你――蛮兽人使者带来的口信。” 强?龅牙咧了咧嘴,眯起一双小眼睛打量着德拉巩逊侯爵。“一个又老又胖、穿着铁衣服的矮子?”他的语气之中带有明显的挑衅,“看来陛下说的对,这座要塞顶多是个小麻烦,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你嘴里的小麻烦会崩碎你的牙齿,绊倒你的脚步。”德拉巩逊侯爵厉声说,“少废话,告诉我祖鲁?格里投茨的口信,否则我就当你不是什么使者,让你品尝一下从天而降的箭雨的味道。” 强?龅牙再次露出狰狞的笑容,“好极了,太阳正晒得我浑身发痒呢,人类小虾米的软弱箭雨正好能够为我挠挠痒。”他动作粗鲁的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厚铠甲,“伟大的祖鲁?格里投茨陛下要我告诉你们,他打算去见见狮鹫帝国的李维大帝,谈谈关于建立同盟的事儿,请你们打开大门,不要耽误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宝贵时间。” 德拉巩逊侯爵身后的人群之中掀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低声咒骂,有人交头接耳。钢拳侯爵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的骚动平息下来,然后朝城下厉声回答,“这提议真不错,回去告诉祖鲁?格里投茨,我完全同意他前往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的要求,甚至还允许他带一千名武士随行,以衬托他蛮兽人之王的身份。” 强?龅牙瞪大眼睛,语气一下子变得充满威胁,“你在装糊涂?老家伙,咱们蛮兽人牙口好,可不在乎你一身老筋老骨。放明白点,打开大门迎接祖鲁?格里投茨陛下,陛下保证不会动这里的任何东西,还会把整个西风郡送给你,当做友谊的见证。” “西风郡属于狮鹫帝国,只有李维大帝有权分封给帝国贵族。”德拉巩逊侯爵毫不退让的表示,“先装糊涂的是你,听好了,把我的话塞进你那颗丑陋的秃脑袋,带回去告诉祖鲁?格里投茨,想要通过塔尔隆要塞,就先用蛮兽人的尸骨堆成攀爬城墙的梯子吧在萌兽世界的日子!” 强?龅牙的嘴里发出了咯吱一响,声音大得连城墙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老家伙,那么俺就告诉你伟大的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第二条口信,倘若等他抵达城下,还没有见到敞开城门的话,那么这座要塞里面所有的守卫者有一半要掉脑袋,另一半将会作为最低贱的奴隶多活几年,附近几百里的乌鸦很快就能得到一顿享用不尽的美餐了!” “我相信他打算这么做,但是首先他要能先攻下塔尔隆要塞的四道城墙,再打破主堡的大门,才能和我刀剑相对。届时我不介意砍下他的脑袋,为某根空闲的矛尖增添一点恐怖的景色。” 强?龅牙恶狠狠的看了德拉巩逊侯爵一眼,仿佛想要将他的面孔铭刻心底,“记住你的话,老家伙。伟大的祖鲁?格里投茨陛下不会容忍你的放肆,你将会在无尽痛苦之中后悔莫及,而且俺担保这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说完醉后这番威胁的言辞之后,强?龅牙和其余四名咆哮武士迅速后退,回到了那支队伍当中,那里很快就响起了阵阵咒骂和嘲笑。蛮兽人们纷纷站起身来,朝着要塞的方向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下流手势;有一些胆大的家伙甚至还策骑向要塞飞驰过来,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将双刃战斧和大砍刀在头上抡得呜呜作响。 这是再明白也没有的挑衅,同时也是隐藏在粗鲁举止之下的陷阱。身为首领的强?龅牙固然原地未动,但是接近城墙进行挑衅的两支蛮兽人小队,却分别由两名白帐近卫头领率领。如果没有托马德事先的提醒,钢拳骑士团恐怕非要吃上一个大亏才行。 人员的损失尚在其次,对士气的打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看到蛮兽人在距离城墙几十米的地方耀武扬威,托特勋爵脸色铁青的再次请战,“侯爵大人,让我去吧,我肯定给您带回几颗蛮子脑袋来。” 希尔瓦的清锐声音随后响起,“巡礼者所受到的教导里面,可没有忍受异族挑衅的内容,就让我的剑将公正之主的怒火倾泻在这些家伙的头上吧!” 第三个发言的是库尔甘主教,这位年高德劭的修道院院长并没有真正参加过战争,虽然穿着古朴精美的巡礼者铠甲,但是似乎铠甲的每一部分都在和他作对,显得异常格格不入。“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战争,蛮兽人之王为了一己私欲,而将战火和死亡强加给狮鹫帝国的人民,我们需要恪守骑士规章,和这些蛮子进行一场人数相等的对战吗?侯爵大人,为什么您不多派出几百名骑士,干干脆脆的剿灭这些家伙呢?” 德拉巩逊侯爵发出了一声硬如碎石的笑声,“你不懂战争,库尔甘主教,罗兰德那家伙也不懂。这些蛮兽人都是精锐,而且配备了最好的沙漠坐骑,如果我们派出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那么他们根本不会停下来迎战,而是直接朝沙漠的方向撤退。” “侯爵大人说的对。”托马德突然插口,将德拉巩逊侯爵可能带有讥讽和嘲笑的话接了过去,“这样一来,蛮兽人的目的也就完成了一大半,要塞守军好不容易凝聚的士气必然会遭到严重挫伤,因为我们竟然不敢派出同等人数进行交锋。” “这可真伤脑筋。”库尔甘主教捋了捋洁白的胡须,皱着眉头说,“普通的蛮兽人咆哮武士,骑士和资深巡礼者就足够对付了,那两个白帐近卫头领和强?龅牙要怎么对付?咳,难不成是我这把老骨头应该活动一下的时候了?” 托马德的脸上掠过一丝近乎于惊恐的表情,“看在圣?巴布鲁帕的份上,库尔甘主教大人,麻烦您留在城墙上面,这就是最大的支持了。”他一面拦住摩拳擦掌的库尔甘主教,一面转过头,朝着身边空无一人的阴影吩咐说,“崔西?血蛇,麻烦你去看看安珊娜?血角正在做什么,然后让她到这里来,如果她不来,就说有几个猪头猪脑的蛮子质疑她的厨艺。” 站在那片阴影旁边的几名钢拳骑士悚然退开,有个骑士甚至下意识的拔剑出鞘,因为就在他们的面前,阴影突然扭动了一下,然后凝结成暗影刺客教官娇小的身影鬼王的第七个新娘最新章节。 “我明白了,安珊娜?血角一定会很乐于让他们尝点苦头的。”崔西?血蛇的声音总是略带一丝沙哑,不过无损于音色的优美。随后暗影刺客教官微微点了点头,就在众人眼前融入脚下的阴影,闪电般消失了。 德拉巩逊侯爵深深望了崔西?血蛇消失的地方一眼,随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线条刚硬的下巴,“你有一批非常得力的盟友,托马德?安,我现在开始有些明白在魔山峡谷的黑民隘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对于被卷入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是我当时别无选择。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找不到更好解决问题的途径。”托马德的声音显得有些忧郁,“我只想说,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呢?” 德拉巩逊侯爵抿了抿嘴,他极少承认自己犯了错误,但是随后说出的话恐怕已经是他最为接近道歉的语气了。“我不得不说,汉格雷是个被惯坏了的小混球,胆大妄为,无视律法。”他的声音变得高亢了一些,不过依然只限于眼前几个人能听到,“但是我可以保证,汉格雷绝不会无缘无故到月语平原上找个村子烧杀抢掠……我一定要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策划了钢拳骑士团和公正之主修道院的这次严重冲突?他究竟还有什么更隐秘的阴谋?” 听到这番话,希尔瓦露出欣慰而放松的表情,不过库尔甘主教则显得有些鄙夷,随后老人的目光和托马德碰到了一起,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不以为然的念头。 德拉巩逊侯爵这番话当然很有道理,可惜说得实在是太晚了一些。除了涉世未深如希尔瓦这样的女孩,没几个人会认为他是刚刚想到这一切的。 如果说汉格雷私自动用血狮鹫骑士袭击巡礼者队伍,还可以算是胆大妄为的话,那么从光耀之都菲尔梅耶请来帝国特使的行为,显然不是汉格雷所能做到的,必然是德拉巩逊侯爵亲自参与,才有了逼迫修道院对托马德处以流放之刑的结果。 德拉巩逊侯爵没有想到这件事引发的一连串后果,不但让自己的长子送了命,而且损失了一位花费重金聘请的魔法顾问,最后还不得不威风扫地的低下头颅――托马德和他的暗黑精灵盟友已经具有让这位钢拳侯爵都不得不正视的实力,更为关键的是,钢拳骑士团无法独自抵挡来自南方的巨大威胁,必须寻找一切可能的帮助。 这才是德拉巩逊侯爵选择放下血仇的主要原因。虽然还有那个战胜蛮兽人之后的决斗约定,不过显而易见,一旦迎来了最终的胜利,没有人会把那场决斗当一回事,多半会选择握手言和的结果。 无论怎么说,这番话总是德拉巩逊侯爵递出的泛着和解光芒的橄榄枝,托马德拂去心中淡淡的鄙夷,朝着钢拳侯爵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您说的没错,德拉巩逊侯爵大人,事情的真相必须被查清,而那个挑拨离间的罪人,也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托马德的话,随后耳边传来了一阵带着惊恐味道的叫喊声,“怪物,怪物来了!” “是个巨人,正在朝城墙这边走过来!” “挡住他,哦,诸神在上,这是什么力气?” 托马德有些哭笑不得的走到城墙内侧,朝着坡道下面张望,看到的果然是安珊娜?血角高大的身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在她的面前并肩而立,但是相比之下却像是一群可怜的玩具雕像,被安珊娜?血角用手轻轻一拨,就东倒西歪的散开了。 “请你们让开,不要阻拦!”托马德向着城下扬声大喊,“那位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来自魔瑟林城的盟友,牛头人部族的安珊娜?血角酋长!” 虽然发号施令的并非钢拳侯爵本人,也不是第一分团长托特勋爵,但是这恐怕是钢拳骑士们最为乐意遵从的命令了。托马德的话音刚落,他们就毫不迟疑的向左右退开,给安珊娜?血角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 第十八章 蛮军使者,挑衅和陷... 那个身高三米以上、穿着一套厚重钢板铠甲的巨人登上城墙的时候,沉重的脚步让人有种整座要塞都在颤抖的错觉。钢拳骑士团的骑士们或许性格骄傲跋扈,但是绝对没有胆小之辈,不过在安珊娜?血角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止一名骑士下意识的做出了后退的举动。 “托马德老师,”长着一对宛如红珊瑚般牛角的巨人在托马德的身边停了下来,随后朝城下那些正在叫嚣的蛮兽人瞥了一眼,“咱刚刚听崔西姐姐说,有几个家伙胆敢质疑咱们的厨艺?” 从巨人狰狞的钢铁面罩后面发出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内容更是让很多人都感到一头雾水,不过在托马德的脸上可是只能看到认真和凝重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野蛮人无法领略厨艺博大精深的魅力,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他一面说着,一面把身体探出城墙垛口,朝着下面那些蛮兽人发出了一声大喊。 “不要吵闹,马上就该吃早饭了,你们为什么不安静一会呢?” “去吃屎吧!软脚的人类小虾米!”身材虽然较矮,却有着格外壮实胸膛的荷鲁?战吼咆哮着回答,“等到俺们打破你们的龟壳,会好好喂饱你们贪婪的喉咙的!”在他身后的十几个蛮兽人笑声隆隆,同时向着城墙上做出侮辱性的手势。 除了库尔甘主教之外,很少能有人在听到这番咒骂之后还能遏制住满腔怒火,不过也很少有人能够像安珊娜?血角那样怒不可遏。从钢铁护面甲后面射出的平静目光转为血红,坚固的城垛在她手中战斧的重重一顿之下当即开裂,崩下来好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片。 “就为这句话,咱一定要开剥了那家伙。”安珊娜?血角用确定无疑的语气表示。 托马德赞同的点了点头,“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安珊娜。”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其他人,“托特勋爵,希尔瓦首席,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给那些狂妄的蛮子一点教训?” “强?龅牙是我的。”托特勋爵重重点了点头,语气强硬的表示说。 “我想那个什么咬骨者应该是个不错的对手,他的鲜血足以荣耀公正之主的威名。”希尔瓦将头盔的护面甲放下,冰冷的银色面具顿时遮掩住犹带一丝稚气的秀美容颜。 “哎,你们这样做会让我很难办,我要拿谁来当对手?”托马德把双手一拍,语气之中刻意带出一丝沮丧,“祖鲁?格里投茨怎么不更大方一点?干脆把他最后一位白帐近卫头领也派过来就好了。” 几个人一面争执,一面快步沿着坡道走下城墙阴墓阳宅。留在城上的库尔甘主教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过身来,朝着钢拳侯爵淡淡的笑了笑。 “公正之主保佑,这一次那位蛮兽人之王可以算是弄巧成拙了。” 德拉巩逊侯爵的粗眉依然紧皱,额头上的沟纹深得宛如道道峡谷。“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库尔甘主教,你该不会以为祖鲁?格里投茨连这点损失都承受不起吧?” “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库尔甘主教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随后捻着雪白的胡须微微笑了起来,“我可不这么认为,侯爵大人,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看到对面那座要塞的大门突然开启,从里面冲出一队人马的时候,强?龅牙的心里顿时充满了嗜血的兴奋。白石营地那场倒霉的战斗让他的威名和实力都大大减损,不但让那些人类冒险者成功突围,而且手下两个“冈”的头领都送了命,部队也有三分之一的减员。 更加关键的是七宝大萨满撒罕当场阵亡,此人地位尊崇,而且在长老会中是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坚定支持者,他的死让蛮兽人之王大发雷霆,要不是强?龅牙拥有十几个强大的蛮兽人部落的支持,先写被直接剥夺了“强”的职务,发配到先锋军里去当一个“冈”。 即使是保住了“强”的位置,强?龅牙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定,损失的部下可以很快补充,但是威名的损失必须依靠英勇行为才能弥补。强?龅牙用他不太灵活的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接下借传递口信为幌子,挑衅塔尔隆要塞守军的任务。一旦能够成功斩杀一两位人类有名的骑士,他的威名显然就能够恢复,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所增加。 第一个出现在强?龅牙视野之中的是托特勋爵,这位钢拳骑士团第一分团长和蛮兽人诸部算是打出来的老交情了,被他斩杀的“冈”和“顿”不计其数。强?龅牙虽然没有和这位威名赫赫的钢拳之影直接交手,但是他的两个强大的兄弟却都先后战死在托特勋爵那把黑色巨剑之下。 这应该算是个非常适合的对手,但是强?龅牙在举起双刃战斧之前,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托特勋爵是任何武士都不敢小觑的对手,如果没有援手的话,强?龅牙并没有确定能够胜利的把握。 下一瞬间,一名看上去身材纤细的银甲骑士发出一声叱喝,策马朝着坦而斯?咬骨者冲去,和她本人同样纤细的长剑在头上挥出一道锐利的银色弧光。后者裂开大嘴狂笑起来,锯齿大剑一挥,就像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黑风,一下子就砍断了那名银甲骑士坐骑的脑袋。 赤红的鲜血宛如泉水一般猛喷,银甲骑士动作利落的滚下垂死的战马,剑锋闪电一般窜动。坦而斯?咬骨者胜利的狂笑变成了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右肋之下的护甲被刺出一个豁口,淌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半个身子。 强?龅牙密布血丝的凶恶眼睛抽搐了一下,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阴云。但是现在已经不容他多想,托特勋爵连人带马化作一阵狂风,冲入蛮兽人的阵列,黑剑左右挥舞出狂乱的光影。两名迎上去的咆哮武士发出窒息的闷哼,一个丢了半个脑袋,另一个双手齐腕而断,紧接着又被托特勋爵的战马扬蹄踢倒在地,骨骼断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强?龅牙猛然甩去不祥的念头,从胸膛深处爆发出一声咆哮。托特勋爵立刻响应了这声挑战,拨转马头,黑色巨剑以大师级的精准动作下斩,和强?龅牙的双刃巨斧狠狠撞击在一起。 出击的人类骑士数目不多,实际上只有不足五十人,但是精锐程度却是塔尔隆要塞所能出动的极限,二十名血狮鹫骑士和二十名资深巡礼者像是两把尖刀一样猛然刺出,剧烈的撕扯着猝不及防的蛮兽人咆哮武士组成的阵列,将他们分隔开来,形成一个个更小的战场。 如果是换成其他人类部队的话,阵列溃散势必代表着失败和死亡即将降临,然而比起列队迎敌,蛮兽人却更加适应这种各自为战的混乱,巨剑和大斧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展开反击,很快就将人类一方的攻势遏制,展开了一场混乱的缠战兵吞天下全文阅读。 托特勋爵和强?龅牙正在发狠死斗,以咆哮对咆哮,以野蛮对野蛮,黑钢巨剑和双刃战斧猛烈交锋,炸雷般的巨响一声连着一声,几乎令人无法靠近。在几十米外的另一处战场上,希尔瓦首席巡礼者借助灵活多变的精妙剑术,将坦而斯?咬骨者杀得哇哇大叫、团团乱转,活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之中的笨熊,巨斧一次次猛烈挥舞,却没有一次能够威胁到高速移动的银白色人影,全都无可奈何的撕裂空气,白白浪费力气。 不过相比这两处一时间还难以分出胜负的战场,安珊娜?血角和荷鲁?战吼之间的战斗更加激烈,更加血腥,也更加残酷――对于那位白帐近卫头领来说。 荷鲁?战吼跟随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的年头比所有蛮兽人都更久,更是他身边的第一位白帐近卫头领,护卫着祖鲁?格里投茨东征西讨,将数百个桀骜不驯的蛮兽人部落一一征服。数百次征战让这位上了些年纪的蛮兽人武士身上遍布伤疤,但却没有减损他的半分勇猛。已经无法说清他在大小战斗之中究竟砍杀了多少其他部落的勇士,在许多蛮兽人咆哮武士的心目中,荷鲁?战吼的名字几乎等同于黑月之主索纳塔的化身。 但是在这一天,荷鲁?战吼的威名终于化作泡影,因为他的一句无心嘲骂,给自己换来了一位无法形容的可怕对手。 安珊娜?血角,热爱烹饪的女性牛头人,无法容忍荷鲁?战吼的粗言秽语。她沿着一条直线猛扑向白帐近卫头领,一路上轻而易举的掀翻了七八个蛮兽人咆哮武士,活像他们是一捆捆稻草似的。荷鲁?战吼高举战斧勇猛迎战,但是无论力量还是战技,都在一瞬间之后就被愤怒的安珊娜?血角压倒。 第一次猛烈的交锋,荷鲁?战吼就被从双峰野驼的背鞍上给掀翻下来,这算不上是一件坏事,因为就在下一秒钟,那匹可怜的坐骑就在安珊娜?血角的大铁铲下被生生劈成两半。荷鲁?战吼强忍手臂的酸麻跳起身来,顽强作战,结果头盔和护肩甲先后被砍碎,紧接着胸口被重重劈了一铲,伤口深达胸骨,血如泉涌。 安珊娜?血角没有给白帐近卫头领喘息的机会,猛地虎扑过去,铁铲呼啸着劈向对方的头顶。荷鲁?战吼勉强用战斧的斧柄挡住了这记猛劈,但是由于劈砍的力量过大,粗如成年男子手腕的斧柄居然“嘎查”一声从中折断。 第二铲正中荷鲁?战吼的脖颈,几乎将他的脑袋硬生生铲了下来。白帐近卫头领当即毙命,曾经威名赫赫的战吼从头至尾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谁都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搏杀,更没有人――或许除了托马德之外――预料到这个结果。 强?龅牙因此送了命。他完全没有想到荷鲁?战吼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当那具尸体被安珊娜?血角高高举过头顶的时候,惊骇让他的抵挡动作稍稍慢了半拍。 对于战士来说,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尤其在对手是钢拳之影托特勋爵的情况下。 黑钢巨剑趁隙而入,劈开强?龅牙的脖颈、锁骨,最后停留在宽厚胸膛当中。鲜血飞溅开来,托特勋爵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怒吼,巨剑再次横掠而过,将强?龅牙面容扭曲的头颅斩落在地。 两名首领先后败亡,让蛮兽人咆哮武士们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纷纷放弃眼前的对手,有的用力鞭挞坐骑,有的干脆迈开大步疯狂逃窜,血狮鹫骑士和巡礼者们紧追不放,将落后的十几个蛮兽人砍杀得血肉横飞。但是他们的坐骑没法在沙漠地形迅速奔跑,还是让近半数的蛮兽人逃了回去。 就连希尔瓦都没能成功留下自己的对手――夺路而逃坦而斯?咬骨者,长剑的剑尖上只留下了对方一颗眼睛当做战利品,成了这次胜利之中的小小遗憾。 目送着最后一个蛮兽人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黄沙的尽头,一阵欢呼声从塔尔隆要塞的城墙上轰然而起,数百年来,钢拳骑士团第一次和公正之主修道院的巡礼者们毫无芥蒂的共同高举手臂,发出了同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 第十九章 进击的蛮兽人大军 距离塔尔隆要塞两百公里的沙漠腹地,一支宛如黑色巨蛇的庞然大军正在向前缓缓移动。两千名最精锐的咆哮武士组成巨蛇的头部,全都骑乘着体型高大的沙漠蜥蜴,全身披挂蛮兽人特有的厚皮甲,不时发出耀武扬威的怒吼;在蛇身的部分,由沙漠蜥蜴和双峰野驼拖拽的货车位于队伍中央,上面堆满了各类补给品,数千名身材高大的蛮兽人战士紧紧围绕着这些宝贵的辎重前进,发誓用生命来护卫它们。 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的巨型白色帐篷位于队伍的中后方,帐篷搭建在上百根铜椰原木绑成的木排上,由四十头沙漠蜥蜴共同拖拽,在所经过的沙地上留下宛如巨蛇爬过的深长印记。四百名肩披白披风的白帐近卫围绕着这座帐篷,不过其中只有一位头戴尖盔的头领,在指挥的时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当然不是这位头领的能力不足,而是白帐近卫一向由各个部落最为精锐的勇士充当,除了蛮兽人之王本人的命令之外,只有各组的头领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而现在,四位白帐近卫头领只剩下了多戈?巨魔,性情残暴的他在蛮兽人之中的威名并不非常响亮,虽然祖鲁?格里投茨授权他临时充当总统领一职,但是很显然,除了原本就是他手下的那些白帐近卫之外,其余人服从命令的时候总是会慢一拍。 对于多戈?巨魔来说,这是个非常令他恼火的事情,不过他可不敢用这点小事去打扰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自从坦而斯?咬骨者被浑身是血的送回来之后,白色巨帐里面就一直在召开会议,而且气氛凝滞得几乎让人发疯。 多戈?巨魔很高兴自己被赋予率队警戒的任务,同时为那些不得不留在帐篷里面的同僚抱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同情。面对盛怒之中的蛮兽人之王可不是一个很好的经验,那把被称为黑色丧钟的黑钢巨斧会毫不犹豫的砍向任何表现不佳的部下,这样的事情在白色帐篷之中发生过不止一次。 然而多戈?巨魔的想法出现了一些偏差,起码在这一次,祖鲁?格里投茨没打算亲手斩杀任何人。帐篷里面的气氛虽然僵硬到令人窒息,却并不仅仅因为蛮兽人之王冰冷的脸色,更因为坦而斯?咬骨者带回来的不幸消息。 “这么说,”祖鲁?格里投茨语气平静的询问说,“你亲眼看到强?龅牙和荷鲁?战吼战死了?” 坦而斯?咬骨者雄壮的身躯俯伏在地,竭尽全力遏制住下颌的颤栗,仅存的右眼直勾勾的望着蛮兽人之王脚下的驼毛地毯。“是的,伟大的三月之子,战无不胜的格里投茨陛下,黑月之主索纳塔的脚步经过天穹的时候,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带往静谧国度了。” “很高兴我的手下里面还有具备诗人特质的战士,如果你所受到的创伤让你难以继续担任白帐近卫头领的职务,想必还可以去某位大萨满的身边做个侍从。”祖鲁?格里投茨若有所思的评价说,“考虑到他们两个都战死了,而你却保住了性命,我不得不认为你的威名已经有了缺憾。” 一阵沉寂,坦而斯?咬骨者的身体几乎快要贴在地上了,他显然在心中存在某种程度的幻想,希望有人――比如哪位萨满巫师或者各部族的“强”能为他说几句好话。然而时间证明他的希望是彻头彻脑的妄想,半分钟之后,坦而斯只好鼓起勇气打破沉寂。 “格里投茨陛下,必须有人集合残兵,摆脱敌人的追击,也必须有人把在塔尔隆要塞城墙下面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回报给您。倘若有半分胜利的机会,我都不惜把我这条生命献给黑月之主,以荣耀您的威名,但是荷鲁?战吼和强?龅牙先后战死,我也丢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场令人心碎的惨败,无可辩驳,我愿意为此负责,哪怕代价是您砍下我的脑袋。” 又一阵沉寂,坦而斯?咬骨者深深顿首于地,把微薄的生存希望寄托于蛮兽人之王网开一面的恩典上。他的做法最后还是起到了效果,格外漫长的等待之后,祖鲁?格里投茨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这真是漂亮的一记耳光。”蛮兽人之王饶有兴致的评价说,“我们设下的陷阱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强?龅牙当然很有可能会被守卫那座要塞的人认出来,但是荷鲁?战吼和你――坦而斯?咬骨者从未与人类守卫交锋,又是怎么被辨认出来的呢?” “我……我不知道,但是人类一方很明显是早有准备,我和荷鲁?战吼都穿着普通咆哮武士的护甲,但是那些人直接就找到了我们,而且派出的人手似乎都是针对我们的弱点进行选择的。” “你们的弱点?”祖鲁?格里投茨直起身体,语气里面流露出一点细微的讶异。 “是的,弱点。伟大的格里投茨陛下,您知道,如果不是人类一方派出恰好克制我们的对手,我们一定不会让您的威名有半分减损的!”坦而斯?咬骨者一口气快速说着,“荷鲁?战吼年纪大了,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是在力量方面毕竟有所衰减,人类一方派出的是一个身高三米多的巨人,靠着恐怖的力量硬生生震死了荷鲁?战吼;我的对手是个纤细滑溜的家伙,用一把像是女人缝衣服的针似的长剑,我最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对手了,而且他还用了一个诡计,故意让我砍死了他的坐骑,借机用剑刺穿了我的肋下……” “那么强?龅牙呢?”蛮兽人之王刚才一直用手托着下巴倾听,突然开口发问说,“强?龅牙有什么弱点被对方抓住了?” “强?龅牙首领没有什么弱点,但是他曾经在人类手上吃过败仗,他太想恢复威名了。人类一方派出来的对手是托特勋爵,就是那位曾经斩杀过好几十名咆哮武士的钢拳之影……” 一阵愤怒的“嘿呀”声打断了坦而斯?咬骨者的叙述,从白帐的一角站起了好几个身影,“托特勋爵!”许多嗓子同时咬牙切齿的叫出了这个名字,“黑剑!散布死亡的罪恶骑士!有多少蛮兽人勇士的灵魂被他送入静谧国度!” 祖鲁?格里投茨霍然站起,双手高举,充斥白帐的喧哗声立刻宛如被利刃切断一样平息下来。“托特必须死!”蛮兽人之王用确定无疑的语气宣布说,“塔尔隆……那不过是一座要塞而已,它或许有些威力,但是怎么可能阻挡我――祖鲁?格里投茨的脚步?在深受三月之神祝福的蛮兽王旗之前,它必将陷落,我会把它和它的守军全都击垮,就像是用木棒打散一群野狗!” “这场战争将会有很多灵魂进入静谧国度,黑月之主索纳塔会为之欣悦的。”一名看上去非常老迈的萨满巫师开口说,八颗色泽各异的宝石在他的项链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辉。“格里投茨陛下乃天选的王者,三月之子,黑月之主将会为他施展伟大的权能,让那座要塞的威名变得绵软无力。” 面对这位萨满巫师,就连祖鲁?格里投茨都不得不微微低下傲慢的头颅,“卡伊德总萨满大人,您打算使用三月之神赋予您的伟大力量吗?” “这将是一个彰显黑月之主威名的好机会,我会在今夜,银月和红月交相辉映天穹,黑暗主宰世界的时候举行一次祈祷仪式,让黑月之主释放出伟大的力量,征服挡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那座要塞。” 说完这番话之后,卡伊德总萨满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向着蛮兽人之王点头致意,然后带领着十几名萨满巫师退出了白帐。 祖鲁?格里投茨表情有些暗昧不明的目送总萨满离开,然后回到自己铺着冬狼毛皮的宝座上,“坦而斯?咬骨者,下去休息吧,你肩上的职责先交给咬骨部落的冈?萨利,直到你展示出能够承担此重任的实力。” 面对蛮兽人之王的命令,坦而斯?咬骨者只能深深低头,“遵命,陛下,万分感谢您的宽恕。我会尽快恢复创伤,并且用手里的战斧挣回这次失去的威名。” 与往常一样,前任白帐近卫头领倒退着离开白帐,两名肩披白斗篷的近卫武士为他掀开厚重门帘,然后又放了下来,隔断从帐外传来的嘈杂和灰尘。 祖鲁?格里投茨做了一个手势,随侍一旁的女奴立刻送上一篓坚果。蛮兽人之王从里面挑选了一颗硕大的核桃,用强而有力的手指一捏,“格啦”一声捏破了外皮。 “这就是……塔尔隆要塞的结局。”祖鲁?格里投茨轻声说,然后将饱满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不会有其他任何可能,因为这只是我征服这片土地的第一步。” 一阵充满敬畏的“嘿呀”低语从帐篷的两侧发出,蛮兽人之王露出满意的微笑,牙齿咀嚼着核桃仁,满口都是香甜的味道。 然而随后又是“格啦”一声,蛮兽人之王的微笑变得有些发僵,张开嘴,一颗带血的牙齿伴随着核桃皮的碎渣给吐了出来,跌落在宝座之前的地毯上。 ------------ 第一章 萨满巫术,黑月凶威 由于施展萨满秘法的需要,蛮兽人大军的前锋抛弃了行动迟缓的后队,护送近百名萨满巫师轻骑挺进,昼夜兼程,终于在银月高挂中天的时候抵达了预定地点――一座能够遥望塔尔隆要塞的低矮丘陵。 在红月之眼的秘术视野当中,卡伊德总萨满已经看到过这座丘陵,并且对附近的地形了然于心。一座简陋的营地很快就建立起来,二百名白帐近卫和一千五百名咆哮武士放弃坐骑,在营地周围布下了严密的防守,确保萨满巫师们在举行神降仪式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在五十名地位较低的萨满巫师的忙碌之下,数十根图腾木柱先后竖立起来,接着在山丘上绘制出巨大的三月图腾,摆放好各类珍贵的祭品和用具;色泽暗绿的火焰在铁盆之中轰然腾起,硫磺燃烧的呛鼻气息很快充斥营地的上空,然后又掺入了被称为“迷幻草”的某种植物的香气。萨满巫师随即各自就位,一面摇晃身体,一面用怪异、高亢的嗓音吟唱起赞美三月之神的古老诗篇。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瘦骨嶙峋的卡伊德总萨满才在两名年轻学徒的搀扶下走出避风的帐篷。所有萨满巫师――无论是刚刚在饰品上镶嵌一枚宝石的辅祭,还是已经打造好七宝项链的大萨满,全都向着这位看上去一阵狂风就能吹倒的总萨满低头致敬。卡伊德已经坐上总萨满的位置六十个年头了,甚至比绝大多数蛮兽人活过的时间还长,所有萨满巫师都可以说是他的弟子,对于他的命令完全不敢违逆。 让卡伊德总萨满地位不可动摇的就是他的降神术。能够召唤三月大神意志降临的萨满巫师虽然不多,但是诸部落加起来总也能够找到十几位;但是能够与三月大神沟通,并且将降临的意志化为强大秘法,这件事情可是仅仅只有卡伊德总萨满能够做到。 卡伊德总萨满迈着庄严、迂缓的步子走到了图腾的最中央,然后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上。“赞美您!伟大的黑月之主!”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呐喊,声音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如同利剑一样直刺璀璨星空。 “赞美您,伟大的黑月之主!”数十条喉咙同时发出呐喊,声浪轰然而起,震撼着夜空,“我们甘愿将一切献给您,灵魂、鲜血、肌肉,一切的一切,所有凡俗的荣耀尽归于您!” 随着萨满巫师们的叫喊声,那些熊熊燃烧的铁盆里面突然蹿起一道道火光,宛如肩披绿色斗篷的巨人,在夜空之下旋舞不休。图腾柱也开始泛起淡淡的光芒,秃鹫、鬣狗、巨蝎、毒蛇、沙蜥蜴,各类生活在亚伯拉罕大沙漠之中的猛兽形成无数跃动的光影,在每一根图腾柱上下跳动飞舞,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片萤火虫聚集在上面。 到这里为止,仪式和通常召唤三月大神意志降临的仪式并无不同。随着吟唱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无法以语言表述的宏大力量开始在夜空之中凝聚,许多第一次接触神降仪式的年轻萨满顿时陷入狂喜当中,全身瘫软、泪流满面,而那些曾经主持过神降仪式的大萨满也都感到满心敬畏,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向伟大的三月之神敞开心灵。 只有卡伊德总主教没有这样做。他当然不会。这个秘密已经压在他的心底数十年,是他得以坐稳总萨满位置的最大底牌。没有任何萨满巫师敢于挑战受到三月之神眷顾的卡伊德总萨满,当他发言选择支持祖鲁?格里投茨的时候,这位当时还不过是一介后起之秀的蛮兽人部族首领立刻一跃成为蛮兽王旗的主宰,三月之子,以及伟大的督帅万军之主。 一切都因为深埋在卡伊德总主教心中的这个秘密。三月之神或许在过去存在,还曾经降下过伟大的神迹,然而不知何时,他们的意识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宏大无比的神之伟力。 卡伊德总主教在一次失败的神降仪式之中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这个秘密,激动不已的他当即作出令他受益无穷的决定,将整个秘密深埋心底,逐渐通过一次次试探,掌握了如何利用三月之神遗留下来的神力的方法。 这种方法当然十分粗糙,然而凭借神力的数量,卡伊德总主教就有把握击退所有萨满巫师联手,更有信心消灭人类神职者和魔法师的微弱抵抗。 神力已经凝聚到某个极限,卡伊德总萨满缓缓放开心灵,进入到那片恢宏博大,难以言喻的力量之中。他迅速感受到了这片力量隐含的无尽黑暗,只有黑月之主索纳塔的力量才会带有这种属性。一丝倨傲的微笑攀上了总萨满的嘴角,不过转瞬就化为谦卑得体的笑容。 卡伊德总主教闭上眼睛,他的灵魂摆脱了**的枷锁,全部进入到那片伟大的力量当中。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神祗遗留下来的力量并非凡物所能轻易触及,卡伊德总主教竭力保持神志清醒,抵抗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精神冲击,神之力量在猛烈摇撼着他的记忆,想要将其从脑海之中冲刷下去,仿佛有一千个炸雷在耳边响起,又好像是有数万人齐声呐喊,诅咒胆敢窃取神之威严的愚蠢凡物。然而卡伊德总主教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意识,直到精神冲击渐渐消褪。 接下来,卡伊德总主教感到自己腾空而起,在夜空之中化为头角峥嵘、具有七眼七手、高达上百米的黑色巨妖。这是黑月之主索纳塔的化身,拥有不可思议神力的伟大存在。卡伊德总主教的心中充满狂喜,他舒展身体,让弯曲的黑色爪子从天空之中掠过,然后将七只血红色的眼睛转向塔尔隆要塞的方向。 人类的卑微造物,妄图阻止伟大的卡伊德所甄选之人的脚步,愚蠢。 卡伊德总主教的笑声在胸中回荡,他再次伸展身体,脚步跨过山脉、河流和沙丘,出现在那座黑灰色要塞的面前。 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城墙高达二十米,但是对于现在的卡伊德总主教来说,却连膝盖的高度都没有,他只需轻轻抬腿,就可以跨越眼前宛如积木般可怜的屏障,将自己的怒火和惩罚降临在守卫这座要塞的软弱人类身上。 那将是一场有趣的屠杀。卡伊德总主教毫不怀疑这一点。 七只黑色的利爪从天而降,然而紧接着白光一闪,雷鸣轰响,卡伊德总主教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被远远弹开,七只黑色的利爪有三只被某种力量烧灼融化,变得更加可怖起来。 卡伊德总主教感到了痛苦,这是他化身为黑月巨妖之后从未体会过的滋味,熊熊怒火顿时在他的心中燃烧起来。 “阻止我?阻止伟大的黑月之主――卡伊德?” 多么愚蠢的人类,他们竟然以为能够阻挡真神的脚步! 卡伊德深深吸了一口气,身躯进一步膨胀起来,随后七只利爪高高举起,以可怕的力量向下骤然轰击。 无形的屏障撑下了这一击,然后又一击,第三次猛烈进攻让屏障颤抖起来,随后卡伊德放声大笑,又轰出了第四击。 屏障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不过并没有消失,而是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顶天立地的光柱,光柱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散发出宛如金色晨曦一般璀璨的光芒。卡伊德化身的黑月巨妖谨慎的向后退了半步,注视着眼前奇特的光柱,以及随后从光柱之中走出的光之巨人。 光之巨人的身高比黑月巨妖要稍矮一些,不过也有七八十米的高度,全身穿着宛如金色日光铸造而成的铠甲,左手持盾,右手高举一把金色长剑。公正之主的天平神徽在巨人的胸甲上闪闪发光,散发出一种无比威严的气息。 卡伊德惊讶的睁大了七只红色的眼睛,随后又发出了无声的大笑。“软弱的人类啊,连你们信仰的神祗也如此软弱。”他得意的将七只黑色利爪高举过头,“现在就让我终结你们信仰的虚幻影子吧!” 黑月巨妖和光之巨人在半空中猛然相撞的时候,托马德脚步匆忙的赶到了库尔甘主教的房间门前,又被脸色冷峻的首席巡礼者希尔瓦拦了下来。 “希尔瓦,让我进去。”托马德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变得平和起来。 “不行,托马德,看在公正之主的份上,你现在不能进去。”希尔瓦毫不退让的表示,随后又压低声音说,“这是库尔甘主教大人的命令。” 托马德紧皱眉头,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主教大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语气终于掩盖不住焦虑的味道,“希尔瓦,告诉我,主教大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希尔瓦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库尔甘主教已经明确告诉她,不能对托马德说明真相,但是那双金色眸子之中流露出的真切焦虑却让希尔瓦的心里产生了动摇。最后她咬了咬牙,把手放在托马德的肩头。“情况十分危急,刚才已经有四位弟兄吐血昏迷,主教大人也是在勉强支撑,靠着几件神圣遗宝,我们不会输得太快,但是……恐怕也很难取胜。” 托马德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语气激烈的像是连空气都要被点燃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拳击打在走廊的墙壁上,用力之大,以至于鲜血立刻沁出破碎的皮肤,染红了一片墙砖。“库尔甘主教大人突然集合所有资深巡礼者共同进行祈祷,我听得出这是呼唤公正之主神圣介入的仪式,究竟有什么难以名状的邪恶正在袭击我们?” ------------ 第二章 神力争夺,自食其果 在塔尔隆要塞的上空,一场神力对神力的战争正在趋向白热化。卡伊德总萨满化身的黑月巨妖占据了有限但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上风,七只黑色利爪接二连三的掠过光之巨人的肩膀和胸膛,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灼伤般的焦黑痕迹,久久无法消散。 光之巨人在奋力战斗,一百二十名资深巡礼者的意识凝结成巨人的身躯,在五件神圣遗宝和库尔甘主教的统合之下,每一次进攻和防守都堪称精准,在力量的应用方面简直尽善尽美。 只有一件事情让它处于下风,那就是双方力量的对比。 如果说光之巨人的力量是一百的话,那么黑月巨妖的力量至少会是五百到一千,强大数倍的力量让卡伊德总萨满可以肆意发动猛烈进攻,而丝毫不必考虑节省力量。黑月巨妖的七只利爪毁了又再生,七只眼睛里面不时喷射出杀伤力强大的血色光芒。光之巨人的盾牌在血色光芒的冲击之下熔毁大半,右手紧握的金色长剑也崩裂出无数锯齿,渐渐只有防守之力,而没有进攻的余地了。 这场战争完全发生在无法以语言形容的神力之间,虽然存在,却无法被凡物的眼睛所察觉。塔尔隆要塞之中只有极少数人有所警觉,除了聚集在库尔甘主教房间外面的托马德、希尔瓦等人之外,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和几名其他教派的神职者也察觉到情况有异,脚步匆忙的沿着走廊迅速赶来。 然而他们全都无计可施。 两名达到了教区主教级的神职者都察觉要塞上空发生的神力冲突,但是他们都表示无能为力,这两位神职者的神术运用能力并不比库尔甘主教逊色,然而却都没有掌握类似于神圣介入这样能够召唤神力存在的方法,更没有上百名熟谙冥想、信仰虔诚的信徒共同进行仪式。 德拉巩逊侯爵同样束手无策。拥有斗气天华的他并不惧怕不够凝聚的神力攻击,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威胁到如同光之巨人或者黑月巨妖这样的神力存在。斗气的确能够抵消掉一部分神力,然而数量上微不足道,即使是德拉巩逊侯爵能够飞入空中参与战斗,他对于黑月巨妖的伤害也只能说是微乎其微,甚至起不到转变战局的效果。 所有人都清楚塔尔隆要塞所面临的严峻局势,一旦光之巨人在对抗之中败下阵来,不但参与仪式的巡礼者们会损失惨重,塔尔隆要塞也会失去最后的屏障,除了少数实力强悍的骑士、魔法师和神职者能够逃生之外,绝大多数守卫军战士都会被黑月巨妖在一瞬间杀死。 这将意味着要塞无可避免的陷落。 托马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走廊对面走去。他的举动让希尔瓦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女首席吩咐另外几名巡礼者做好库尔甘主教的护卫工作,脚步匆忙的朝着托马德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托马德的脚步在一处敞开式的天台停了下来,抬头向上望去。银月和红月的光芒交织辉映夜空,璀璨星海在漆黑天幕上闪烁不定,但是只要仔细查看,就会发现一道道极其细微的半透明波动正在扰乱着空气,侧耳倾听的时候,头顶上似乎还传来了宛如雷鸣的轰隆震响。 “那是库尔甘主教大人召唤的光之巨人正在和邪恶的力量交锋。”从后面赶来的希尔瓦向托马德解释说,“光之巨人处于下风,我能够感受到邪恶的气息正在吞噬天空……” “必须想想办法。”托马德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巡礼者弟兄都在奋力战斗,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希尔瓦语气苦涩的回答说,“托马德,我和你一样,冥想的方式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这并不代表着我们的力量因此有所减损,但是我们也因此无法顺利融入其他巡礼者弟兄的集体冥想,无法助他们一臂之力。勉强融合的话,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帮助库尔甘主教的办法可不仅仅是融入神圣介入的仪式。”托马德犹豫了一下,眨了眨金色的眸子说,“希尔瓦,你曾经目睹过我召唤出暗黑精灵盟友,这一次我准备运用我自己的能力帮助库尔甘主教大人,但是我在施展这个能力的时候不能受到打扰,你能不能帮我把守住通道,不让任何人接近天台?” “以公正之主圣?巴布鲁帕之名。”希尔瓦神色一振,语气坚定的回答说,“无论任何人,想要接近天台的话,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哎哎,希尔瓦,我可没有让你牺牲生命的意思,崔西?血蛇和她的部下会与你一起把守走廊。”托马德苦笑着表示说,同时走廊里面的阴影像是被飓风席卷的旌旗一样扭曲蠕动,显露出崔西?血蛇和十几名暗影刺客的身影。“我希望你能够以首席巡礼者的身份进行解释,毕竟可能打扰我的人不一定心怀叵测,有些人只是关心或者好奇而已。” 等到身后的警戒布置完毕之后,托马德定了定神,举步沿着台阶走上天台。锐利的夜风当即迎面扑来,裹住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深蓝色披风。这座天台的用途显然是在必要的时候充当瞭望哨位,周围有着矮墙和垛口保护,墙角还用油布包裹着一张杉木长弓。托马德以蛮兽人萨满巫师的方式缓缓跪坐下来,双手在胸前相互交叉,然后手心向内,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下一瞬间,他的意识已经和刺青空间里的德尔塔管家相互沟通,在人工智能客服的协助和护持下,朝着空中那股无可名状的黑暗力量缓缓飘去。 卡伊德总萨满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走向胜利。这场神力存在之间的战争远远称不上势均力敌,光之巨人几乎是从一开始就落于下风,只能勉强支撑。而现在,组成光之巨人的众多意识已经无法承受黑月巨妖的一再猛击,一部分被硬生生的震散,另一部分则开始陷入混乱,以至于光之巨人的身体越发虚幻不实,甚至连金色剑盾都无法维持原样了。 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了。卡伊德总萨满已经开始分神思考击败光之巨人之后的痛快屠杀,黑月巨妖具有好几种大规模杀伤凡人的手段,是化作一阵无孔不入的黑风,将所有生命的血液冻成冰凌?或者形成一片具有极强腐蚀性的黑雨,将碰触到黑雨的一切击打得千疮百孔?卡伊德总萨满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哪种方式能够更加给他带来感官上的愉悦。 又是一轮凶猛的重击,光之巨人失去了头盔和持剑的右臂,不过依然苦战不退,甚至还用大半破碎的盾牌击打了黑月巨妖的侧腹部。卡伊德总萨满不禁奇怪,对面那些愚蠢的凡物居然能够支撑到现在,不过显然这已经是光之巨人的垂死挣扎了,黑月巨妖稳住身形,用两只黑色利爪抓住光之巨人仅存的左臂,然后其余五只利爪同时伸了过去,插入光之巨人的脖颈、胸口和面庞,用力挤压…… 一阵可怕的眩晕感毫无征兆的传来,卡伊德总萨满发出了一声愤怒而惊讶的呐喊。黑月巨妖的攻势骤然停顿,被光之巨人挣脱,脑袋上还挨了狠狠一记盾击,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不过光之巨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乘胜追击,而是在原地摆出防御的姿势来。 黑月巨妖的身体奇怪的膨胀起来,随后又以可怕的速度萎缩下去,只是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它的身体就被扭曲成好几种奇怪的样子,活像是突然被阿米巴变形虫附体,又像是有两股力量在黑月巨妖的体内激烈交锋,争夺着这股力量的控制权。 后一种猜想是完全正确的,黑月巨妖的突然举动失常,就是因为托马德的意识已经顺利侵入,并且和卡伊德总萨满的意识进行了一次正面冲突。 即使有着人工智能客服德尔塔的护持,这次正面冲突依然让托马德吃了相当大的苦头。卡伊德总萨满的意识在多年操纵神之力量的磨砺下已经变得强韧异常,托马德本来想趁他不备,一举夺得黑月巨妖的控制,然而意识碰撞的结果,却是托马德略输一筹,只控制住了黑月巨妖的三只利爪,大半身体的掌控权依然在卡伊德总萨满的手中。 不过对于卡伊德总萨满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他惊骇到极点了。居然有人能够和他一样操纵三月之神的力量!卡伊德总萨满立刻将光之巨人抛诸脑后,连毁灭塔尔隆要塞也不再重要,唯一要紧的就是消灭侵入自己体内的那股意识,并且一定要斩草除根! 操纵三月之神的力量,这是只有伟大的卡伊德总萨满才能做到的事情,其他人想要染指这个领域,必将被伟大的卡伊德总萨满碾成齑粉! 意识之中的吼叫声震耳欲聋,但是托马德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德尔塔管家为他分担了一大半来自卡伊德总萨满的精神压力,不过剩下那部分依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卡伊德总萨满狂吼着发动又一轮精神冲击,力量之大,让托马德感觉自己紧咬的牙关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这样下去……不行!”托马德一面努力抵抗,一面朝德尔塔管家发出了求援的声音,“德尔塔,想想办法!” “暗黑精灵城堡可以依靠消耗大量信仰力量,召唤暗黑之龙迪马利特的分身降临,不过目前积蓄的信仰力量不足,召唤的神力分身顶多和那尊光之巨人相等,恐怕无法击败这个家伙。”德尔塔的声音依然显得优雅从容,人工智能客服似乎还没有发展出恐惧这种感情,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欢快。 “那怎么办?我们支撑不了太久。”托马德奋力击退了第三波精神冲击,同时感觉到自己一阵虚弱。 “单独是我们,当然很难对抗那个老家伙,毕竟他所拥有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德尔塔管家回答说,“但是您不要忘记,有个比那老家伙强大无数倍的存在,只要您唤醒那个存在,老家伙就会自食其果了!” “那个存在?”托马德的脑海之中迅速转了几个念头,随后双眼骤然一亮,“你是说,黑月之主索纳塔?” “当然,我们正在他的身体里面呐……小心,托马德大人,第四次精神冲击来了!” 托马德没有集中意志去抵抗第四次精神冲击,因为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哪怕是能够勉强撑下来,精神力也会损失殆尽。就在卡伊德总萨满的精神冲击轰然而至的时候,托马德突然孤注一掷的收缩精神力,像是一根针一样刺穿了黑月巨妖的虚幻身躯。 一声怪诞奇特的声音从黑月巨妖的身体之中传来,像是某个又厚又坚韧的东西被刺穿了。卡伊德总萨满的精神冲击宛如巨山压顶一样降临在托马德的头上,想要将他的意识压成碎片,德尔塔管家虽然竭力接下了六七成压力,但是剩下的那部分也完全能够杀死虚弱不堪的托马德。 但是这股力量却撞击在另一股远比其更要强大数百倍的力量上,就像是挑战坚硬石壁的海浪那样撞得粉碎。这股新生的力量来自于黑月巨妖的身体之中,无比强大,无比凝聚,蕴藏着难以形容的宏大气息。几乎是就在下一瞬间,托马德和卡伊德总萨满对于黑月巨妖的操控权就全都彻底失去了。 “愚蠢!不可能,这太愚蠢了!”卡伊德总萨满发出了尖利可怕的叫喊声,凝聚起全部精神力,想要夺回黑月巨妖的操控权。然而随后,黑月巨妖的新生意识就给了他重重一击,真神的力量摧枯拉朽一般轻易击穿了卡伊德总萨满的精神防护,将他的意识撕扯成无数碎片。 卡伊德总萨满的尖叫曳然而止,身体颤抖着四分五裂,紧接着就像是一股雾气那样渐渐消散了。 “你是谁?”黑月巨妖的新生意识向托马德发出了疑问,“我感到你的意识很亲切,你是我的……父亲吗?” 纯意识的存在并没有唾液这种东西,不然托马德怀疑自己会呛死,“不,我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你的名字是黑月之主索纳塔,蛮兽人所信仰的三月大神之一。” “索纳塔,这个名字是你给我起的吗?我喜欢。”黑月巨妖的新生意识之中泛起浓烈的喜悦,这股情绪波动险些让托马德失去自我。“那么,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托马德?安……”感觉到意识的链接正在迅速减弱,托马德决定不再把精力浪费到无用的辩解上,“索纳塔,请您记住。” “我记住了,托马德?安,我的父亲。等我积攒到更多力量,我会回来帮助你。”黑月巨妖回答说,然后他的庞大身躯迅速升空,眨眼间就消失在银月和红月辉映的星海之中。 “天上的诸神啊,我可不是你的父亲……”托马德有些无力的嘟哝了一句,随后意识向下沉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你帮助库尔甘主教大人战胜了那股邪恶的力量!”希尔瓦看到托马德睁开眼睛,立刻快步跑上天台,语气兴奋的叫喊起来,“圣?巴布鲁帕在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的,我做到了。”托马德虚弱的笑了笑,然后身体向后瘫倒,跌入希尔瓦急忙张开的双手的怀抱,“现在我……必须好好休息,具体的经过等我……醒过来再说。” ------------ 第三章 蛮兽人之王的决定 金色太阳伸出晨曦的手指触摸东方天际的时候,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在一小队白帐近卫的保护下,在沙丘和绿洲之间策马飞驰,脸色有种说不出的凝重。 总萨满的莫名死亡不但吓坏了那些共同举行神降仪式的萨满巫师,也给蛮兽王旗的威名抹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根据信使前后矛盾、语焉不详的叙述,似乎卡伊德总萨满已经成功召唤出黑月之主的神力分身,并且对塔尔隆要塞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在那里,黑月之主的神力分身遭遇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挑战,虽然在场的萨满巫师都没有能力亲眼目睹那次交锋,但是从意识之中反馈来的某些残片,让他们清晰的感受到了两股强大力量的无数次碰撞。 信使指天画地、信誓旦旦的表示,所有萨满巫师都确信黑月之主占据决定性的上风,保护塔尔隆要塞的神力存在在黑月之主的猛攻之下节节退败,宛如被狂风撕扯的火把一般,时时刻刻都有熄灭的可能。然而就在黑月之主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可怖的一幕却突然毫无预兆的降临在卡伊德总萨满的身上。 那一幕恐怕很难被忘记掉。 火盆喷吐着绿色的硫磺毒火,图腾柱闪烁着无数璀璨光斑,前一刻卡伊德总萨满还在平静的冥想,嘴角挂着谦卑而热忱的微笑,下一瞬间他的身体表面就出现了无数巨大的黑色血泡,浓烈刺鼻的恶臭随之充斥周围的空气,总萨满瘦骨嶙峋的胸膛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格外凄厉的叫喊,似乎是“愚蠢,不可能,这太愚蠢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咒骂的声音,由于语调太过怪诞奇特,没有几个人敢保证自己听到的是发自总萨满之口的声音。 随后卡伊德总萨满的身体轰然爆炸。没错,就是爆炸。祖鲁?格里投茨一开始表示不相信,但是信使坚持自己的说法,哪怕从蛮兽人之王的眼底看到凶光,吓得全身颤栗,也没有改变说法。 祖鲁?格里投茨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威名减弱了,信使的叙述看来应该是他亲眼所见,而不是以讹传讹。卡伊德总萨满确实死于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炸,全身血肉化为剧毒的黑臭液体飞溅开来,至少将十几名萨满巫师和学徒卷入其中。这些人随后都在阵阵凄惨的尖叫中全身溃烂而死,无论是萨满秘术还是疗伤草药,都没能挽救他们的生命,甚至连延缓溃烂的速度都做不到。 赶到临时营地所在的小山丘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穹直射下来,虽然已经是早秋季节,依然带有炽烈灼人的威力。祖鲁?格里投茨经过半个晚上的策马狂奔,早已口干舌燥,但是他没有去接一名萨满学徒送上的清凉药茶,而是一把推开,大踏步的走进营地大门。 面对前来迎接他的一众萨满巫师,祖鲁?格里投茨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声音粗嘎的发问说,“现在这里,由谁来负责?” “负责的人是我。”一名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的萨满巫师有气无力的回答说,六颗宝石在他的颈环上摇摇晃晃,映射出一道道彩色光芒。“我是狼耳部落的修齐萨满,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 “修齐萨满,卡伊德总萨满的遗体放在什么地方?” “没人敢去触摸总萨满的遗体,这样做的人有两个丢了胳膊,还有一个舍不得胳膊,结果送了命。” 修齐萨满明显还没有从昨夜的恐怖之中清醒过来,说话的时候,双眼不时左右扫视,活像是只被吓破胆子的兔子。 祖鲁?格里投茨愤怒的咽下满口苦涩。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任何萨满巫师,这些家伙软弱可怜,毫无威名,只是凭借着三月大神赐予的权能才能身居高位。尤其是那位卡伊德总萨满,虽然态度温和谦逊,但是祖鲁?格里投茨却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深深的轻蔑,就仿佛除了他自己之外,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轻蔑,而是永生的诸神俯瞰世间凡物的那种轻蔑。祖鲁?格里投茨一方面必须对卡伊德总萨满表示尊敬和拥戴,另一方面却时时刻刻都想摆脱这位总萨满的钳制,让蛮兽王旗的威名高居萨满巫师长老会之上。 这个目的在昨夜离奇的达到了,但是祖鲁?格里投茨可没有丝毫欢欣鼓舞的念头,而是感到脊背发凉。眺望远方,塔尔隆要塞只是连绵群山之间的一块灰黑色剪影,似乎只需伸出双手,就可以将其推倒在地。然而那座要塞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魔鬼?居然连卡伊德总萨满这个贪婪、恶毒,但却毋庸置疑极为强大的老家伙都死得如此凄惨可怖? 看着倒卧在一滩黑色腐血之中的那具血红色骨架,蛮兽人之王至少有半分钟表情呆滞,一语不发,随后他伸出右手,白帐近卫头领多戈?巨魔立刻双手奉上那把颇具传奇意味的双刃巨斧――蛮王之威仪。 蛮王之威仪比普通蛮兽人咆哮武士使用的双刃巨斧至少沉重一倍,黑钢斧刃上舞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祖鲁?格里投茨一只手就将其轻轻提了起来,然后高举过头,斧刃直指蔚蓝苍穹。 “塔尔隆!你必将陷落!谁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我是王,祖鲁?格里投茨,蛮兽人和世界之王!” 他的声音从小小的山丘上扬起,传遍四面八方,随后蛮王之威仪划了一道凶猛的弧线猛劈下来。一声轰然巨响,仿佛天崩地裂,滚滚烟尘腾起数十米高,整座山丘都像是遭遇一场地震那样剧烈摇晃。许多萨满巫师和咆哮武士跌倒在地,就连精锐的白帐近卫们也都只能用武器拄地,勉力支撑着才没有摔倒。 当大地恢复平静,烟尘最终消散之后,那些勉强站立的蛮兽人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一双双眼睛全都流露出敬畏的情绪。祖鲁?格里投茨岔开双腿,傲然站立在原本是山丘顶峰的大坑旁边,那滩黑色腐血和卡伊德总萨满的遗体都已经消失在大坑里面,被无数碎石和泥土层层覆盖。 这一击已经超越了蛮兽人对最强勇者的想象,祖鲁?格里投茨身上笼罩的各色光环顿时更加明亮起来,衬托得这位蛮兽人之王的身影宛如天神下凡,威严无比。 “多戈?巨魔。”蛮兽人之王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让白帐近卫头领打了一个寒噤,随后急忙快步上前,深深鞠躬说,“陛下,请您吩咐。” “传我的命令,留下两个冈的咆哮武士保护辎重,主力部队加速前进。明天太阳升起之时,我要看到我的军队出现在塔尔隆要塞的高墙之下!” “您的命令一定会得到不折不扣的传达,陛下。” 祖鲁?格里投茨高高昂起头颅,语气变得森冷无比,连阳光的温暖都被阻隔在外。 “一周之后,我要在这座人类要塞的残骸上痛饮血酒。所有胆敢阻碍蛮兽王旗前进的家伙都会被架在火上烘烤,为我的宴会增光添彩,给其他还未清醒的软弱人类一个永生难忘的榜样!” ------------ 第四章 苏醒,刺杀,死士 托马德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才从黑甜的梦乡之中清醒过来,刚刚坐起半个身体,一阵眩晕就让他倒回床铺之上,同时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 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后遗症让托马德感到头疼欲裂,而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休。有人把盛满冰凉清水的罐子送到他的嘴边,托马德一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公正之主在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希尔瓦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像是隔了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托马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库尔甘主教大人和光耀之主的普兰达司祭都说你是透支了精神力,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我很晕,还有点饿了。”托马德又喝了两口清水,然后摇头示意已经够了,“希尔瓦,有没有替我留下早饭和午饭?我想吃点香肠,配上刚出炉的黄油面包,最好再来杯加了柠檬的葡萄酒,如果还有烤洋葱和煮豌豆就更好了。” “……我看你恢复的倒挺快啊!”年轻的女首席有些没好气的把水罐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咚”地一声。“现在只有燕麦粥,库尔甘主教大人特意叮嘱过,你刚苏醒过来,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主教大人是不是一面说这些,一面把原本属于我的那份午餐端到自己的面前了?”托马德怀疑的晃了晃脑袋,再次用胳膊支撑着坐了起来,这一回眩晕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至少眼前的世界不再晃动,遮挡视线的迷雾也在逐渐消散。 “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有这回事。”看到托马德能够坐起来,希尔瓦脸上有欣慰的表情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戴上了冷峻的面具,“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不过我感觉主教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你至少不能吃太多肉类。” 看到希尔瓦快步走出房门,托马德倚着床头坐好,凝聚心神开始呼唤刺青空间里面的德尔塔管家。最初的时候,反馈回来的信息非常凌乱,不过没过半分钟,人工智能客服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喂喂,能够听到吗?这是第三次调整,托马德大人?玩家安之若素?” “我能听到,声音很清晰。”托马德在心里回答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最初的信息全都是无法辨别的碎片?”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亲爱的玩家,您打算先听哪一个?” 德尔塔管家的语气显得非常轻松,托马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啐了他一口,“少卖关子了,德尔塔,先说好消息吧。” “嗯,好消息是暗黑精灵城堡又升级了。不过这一次升级并不在计划之中,而是在和那个蛮兽人萨满的对抗之中,从神力化身的身体上剥落下来许多残片,导致刺青空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暗黑精灵城堡也因此增加了一处意外出现的特殊建筑。” “特殊建筑?”托马德感觉一阵喜悦涌上心头,连脑袋也似乎没有那么疼痛了,暗黑精灵城堡的每一次强化都让他受益匪浅,一处特殊建筑……说不定会让他所拥有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有什么用途?” “这处特殊建筑叫做阴影公会,本来是设计给突发性线路中断的玩家补偿的,正常的方式不会出现在建筑建设序列当中。效果当然相当拔群,可以从公会里面招募其他种族才有的特殊兵种和英雄。” 托马德的心里先是骤然一震,紧接着又升起疑云,“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强大了?我不认为游戏的设计师会弄出这种颠覆平衡的东西……或者说,招募兵种有什么重大限制?” “这就是我所说的坏消息了。”德尔塔管家用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游戏之中的限制是城主的威望,不过现在没有这个数据了,招募兵种的条件自动变更。招募一至三阶的特殊兵种只需要付出特定资源——也就是信仰力量——即可,但是招募中高阶特殊兵种,就要托马德大人您亲力亲为,把他们一一击败才行。” 托马德的眸子深处有锐利的金色光芒闪动了一下,“这算不上什么坏消息。”他的语气之中隐隐带着自信的味道,“这恰好可以成为一个让我磨砺剑锋的舞台,或许现在我没有击败他们的把握,但是总有一天,这把狮鹫之剑会位于所有强者之上。” 德尔塔管家发出一阵低笑,“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吧,托马德大人……哦,有人来了。” 散发着隐隐光芒的刺青随即黯淡下去,托马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倚在床头向门外看去。 脚步声停留在门前,事后回想起来,托马德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反常的迹象——即使有,也非常轻微——让他突然提高了警惕。 房门没有被来人叩响,而是被一只脚狠狠踢开,用力之大,让连接门板和门框的合页立刻崩裂飞散。几乎就在门板向后倾倒的同时,金属的闪光猛然窜动了几下,托马德下意识的用右臂撑起身体,拼命扭转身体,让地心引力帮助自己滚落床下。 一把锋利的匕首擦着托马德的胳膊飞了过去,深深钉入床板。从门外窜进好几条身影,手中都擎着明晃晃的狰狞钢剑,其中一个还戴着一顶属于钢拳骑士团连队长的黑钢罩盔。 这是托马德匆匆一瞥留下的唯一印象,狮鹫之剑就放在床头,然而此时已经无暇去取,托马德动作灵活的就地一滚,起身的同时已经抓起一把橡木椅子,挡住了劈面而来的一记凶猛劈砍。 长剑深深陷入椅背,然后卡在了上面。托马德双臂一扭,差点就把长剑从刺杀者的手里夺下来。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剑刃上陡然闪烁起斗气光焰,木屑四溅,托马德箭步后退,将被从中间硬生生劈开的椅子丢在地上,从胸口到下腹部的亚麻衬衫裂开一道口子,只差半厘米,就被对方给开膛破肚了。 三名刺杀者从三个方向将托马德团团围住,或许是感觉胜券在握,或许是畏惧托马德临死的时候拖一个人一起上路,他们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摆出严密防守的姿态,从三面挤压托马德闪避和活动的空间。 托马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用手抚摸了一下衬衫的裂口,这是给他疏忽大意的教训。刺杀者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错过了今天唯一能够杀死虓眼死神的机会。 “你们不是蛮兽人,只有纯正血统的人类才能领悟和掌握斗气种子。”托马德从桌上抓起青铜烛台,抖掉上面的白蜡烛,用烛台上的尖刺充当防身武器——只比赤手空拳稍好一点点。“为什么要来暗杀我?” “你不会明白的。”三名刺杀者之一用冰冷怪异的语调回答说,“托马德?安,去向你的神寻找答案吧!” “别让他拖延时间,一起上。”另一名刺杀者提醒说。 “好,一起上。”第一名刺杀者一面回答,一面毫无预兆的俯身向下,长剑宛如毒蛇吐信,快的刺眼,直刺托马德的下腹部。 另外两名刺杀者在同一时间发动进攻,不过其中之一的身体刚一动,青铜烛台就带着沉重的风声迎面飞来,四根挂着蜡油的尖刺戳入刺杀者毫无防备的面孔,穿透眼球和肌肉,直达颅骨深处。 那名刺杀者丢下长剑,双手捂住满是鲜血的面孔,一声接着一声的发出哀鸣。不过其余两名刺杀者看都没看他一眼,同时向着托马德发动绝杀的攻击。 这一次托马德的手里连烛台都没有了,同时后背已经靠在房间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陷入绝境的托马德面无惧色,只是有些沮丧的伸出左手,指向其中一个刺杀者,嘴里发出的声音介于咕哝和低语之间。 “目盲术。” 那名刺杀者的步伐顿时乱了,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向前踉跄跌撞,长剑胡乱挥舞,却没有一剑砍向近在咫尺的托马德,而是尽力朝着桌椅橱柜施展威力,最后他脚下一绊,栽倒在破碎的家具中间。 托马德在此之前就已经换了右手,指向另一个刺杀者,“冰枪震击。” 相比之下,这个魔法的光影效果要显得绚烂得多。一道寒冷彻骨的七彩光芒在托马德的指尖上迅速凝聚,紧接着化为半透明的长矛向前飞射。最后这名刺杀者的身手显然要比前两个优秀,猛然大喝一声,长剑爆发出斗气光焰,迎着半透明长矛狠狠劈去。 这不能算是个错误的选择,斗气对于魔法元素有一定克制作用,这名刺杀者的斗气已经达到了散华中段的水准,一般大魔法师瞬发的低阶魔法根本不堪一击。 冰枪震击当然不是低阶魔法,而且具有极其强烈的爆裂属性。剑刃击中半透明长矛的那一瞬间,响起了一声尖锐刺耳的爆裂声,半透明长矛崩裂成无数细长锋利的细针,像是一阵骤雨一样四面飞洒。刺杀者发出一声惨叫,左手捂住面孔,鲜血宛如小蛇一样从他的指缝中蜿蜒爬出,沿着他的手臂向下流淌。 托马德迅速回到床边,拾起枕头旁边的狮鹫之剑,剑柄坚硬的触感纳入掌心,让他的心神宁静了不少。他走向第一个被烛台刺伤面孔的刺杀者,发现这倒霉家伙已经断了气,烛台的尖刺从眼眶深深刺了进去,流淌出来的鲜血之中夹杂着灰白色的脑浆。 从中了目盲术的刺杀者那里同样没有得到任何情报。这家伙静静的背靠着墙壁,坐在一堆家具碎片之中,砍碎这些家具的长剑最终横拖过他自己的脖颈,深深切开肌肉、喉管和骨骼。托马德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刺杀者的身体还在微微痉挛,但是圆睁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 第三个刺杀者没有死,冰枪震击产生的碎片毁了他的脸庞和一只眼睛,还把他持剑的右手冻成一片青紫,但是低温同时也阻止了伤口大量失血,让他比第一个刺杀者活的时间长了些。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紧握长剑,没有受伤的左手攥着一把匕首,锋刃抵在自己的胸膛上,却不知是犹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用力刺下去。 托马德走了过来,一脚踢开落在旁边的长剑,然后冷冷的打量着这名刺杀者。看上去这个人还不到三十五岁,拥有斗气散华的力量意味着他至少是一位高阶骑士,无论从任何角度上说,都算得上是前途无量。 “刚才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答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杀者急促而痛苦的喘息了两声,睁着独眼,恶狠狠的瞪着托马德,“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快死了,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话,现在只有我能够救你。”托马德没有露出任何焦虑的表情,只是神色平静的蹲了下来,金色的眸子反映出那人因为恐惧而微微扭曲的面容。“你是一位高阶骑士,你的身份记录必然存在于钢拳骑士团的档案之中,不可能瞒得住谁,从你这里得到答案最多算是省点时间,不过我还必须验证答案的真伪,其实也不能算省事。” 刺杀者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不过左手的匕首依然顶在胸口心脏的位置上,没有丝毫放松。“我怎么……知道,你会……兑现诺言?” “公正之主修道院的巡礼者从来没有说谎的习惯,而你的价值更不值得我去欺骗。”托马德握了握拳,压下心中泛起的焦虑,“你的时间已经很有限了,起死回生是诸神才能拥有的权柄,如果你打算把秘密深藏心底的话,就闭上嘴巴好了,这样我也可以不用继续浪费时间。” 刺杀者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一些,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理活动太过剧烈的缘故。“我……”他最后舔了舔嘴唇说,“我不想死……” 托马德极力掩饰自己的兴奋情绪,朝着刺杀者伸出右手,一团温和的白光在掌心缓缓凝聚起来,“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好吧,为了让你能够把话说完,我会先为你止血和治愈一半伤口。只要最后证明你没有说谎,你就能够得到宽恕,远离战火,去和家人团聚。” “和家人……团聚?” “是的,家人,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和孩子,为了他们,你也不该……” 托马德的话刚说了一半,那名刺杀者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极为难看,“我的家人……是啊,家人……”他咕哝了一声,突然奋力将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直至没柄。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托马德大吃一惊,治愈术的白光笼罩在刺杀者的身上,让他脸上和手上的伤口都停止流血,然而却无法治愈刺穿心脏的致命伤害。 “为了家人……的安全,我……必须死。”刺杀者的声音迅速低落下去,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如呓语,“小心……蜘蛛……啊……” 垂死的人浅浅吸入了最后一口气,随即闭上双眼,胸膛不再起伏。托马德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却已经变成了落落寡欢。 “小心蜘蛛?我想我知道了一些什么……” 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希尔瓦一手托着满是美食的木托盘,一手紧握长剑,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样冲了进来。 “公正之主保佑!”年轻的女首席一眼就看到站在几具尸体中间的托马德,脸上的紧张立刻变成了欣慰和喜悦,“托马德,你没有受伤吧?我从厨房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就马上赶过来了,这些死掉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刺客,或许是蛮兽人的内线也说不定。不管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我感觉饿的比刚才还厉害了呢。”托马德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走到希尔瓦的面前,双手接过盛满美食的托盘,“哎,幸好你带来的吃喝比我想象得更加丰盛,还有烤面包卷啊,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托马德?安……”希尔瓦长长叹了一口气,把长剑铿锵一声送回剑鞘。“你真是个吃货。” “哎?”托马德叼着面包卷偏了偏头,然后露出一个坦然自若到有些无耻的笑容。“谢谢夸奖。还有,希尔瓦,你的手艺真好。” ------------ 第五章 即兴演说,大军云集 自从那支伪装成使节的蛮兽人队伍出现在塔尔隆要塞的城下,又被砍杀了个七零八落之后,塔尔隆要塞守卫军的士兵们就突然发现,苦难的日子似乎已经到了头。 所有耗费体力的训练现在都被取消了,他们现在最多的就是按照重组之后的连队围成圈子,倾听资深巡礼者们讲解守城战斗时应该注意的要点,或是进行摔跤、徒手格斗和白刃战的比赛,胜利者能够得到全连队的欢呼和鼓掌,失败者只能在一阵阵嘘声中涨红面庞,叫嚷着想要洗雪耻辱。 更加受到士兵欢迎的是虓眼死神托马德?安的即兴演说,这位看上去稚气犹存的年轻人曾经以一己之力将钢拳骑士团戏耍于股掌之间,让钢拳侯爵暴跳如雷,却始终对他无可奈何。 这原本好像是传奇诗歌里面讲述的年少英雄,而今活生生的走在士兵们中间,和他们聊天、比试、较量腕力、谈笑风生,曾经因为艰苦训练积累下来的怨恨随着阵阵笑声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士兵们更加热烈的拥戴——一位年轻的英雄,身上反射出充满活力和荣耀的光芒,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够让人浮想联翩和憧憬不已了。 钢拳侯爵德拉巩逊恐怕是唯一能够阻止托马德继续获得拥戴的人选,凭借着他的恐怖威名和要塞守护者的地位,恐怕还没有人敢于无视他的态度。然而德拉巩逊侯爵却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姿态,有几次甚至还参加了托马德的即兴演说,并且在听完之后带头鼓掌。 德拉巩逊侯爵的态度让钢拳骑士团的其他人都感到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他们显然更加没有和托马德作对的理由。没过多久,就连钢拳骑士们也有不少加入到听众之中,第一道城墙上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身影,将托马德层层叠叠的围在其中。 托马德耸了耸肩膀,前两天他一连做了好几场即兴演说,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感到口干舌燥,声音沙哑,不过在休息了大半天——顺便干掉三名刺杀者之后,他感到自己的精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开始新一轮鼓舞士气的演说。 演说当然要找个好舞台,托马德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朝着始终跟在身后的巡礼者布尔挤了挤眼睛,“布尔弟兄,介意我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当然不,托马德弟兄。”布尔粗声粗气的回答说,然后微微蹲下身体,双手在腹部前面十指交叉。托马德微笑着迅速一点头,然后纵身而起,一脚踏在布尔交叉的双手上,接着第二脚踩踏他的肩膀。 下一瞬间,托马德整个人在一阵惊呼之中腾空跃起,落在一处高高耸立的瞭望塔的尖顶上,一手抓住金色的风向标,一手撩开披风,按在狮鹫之剑的剑柄上,双脚岔开站稳。 “守卫着塔尔隆要塞的勇士们!”他扬声高呼,声音在一件不起眼的魔法饰品的作用下穿透风声,传出很远。“看看你们的周围,视线所及,都是并肩抗击蛮兽人入侵的同伴、战友、手足弟兄!我们共同保护着帝国的边境,守卫着塔尔隆要塞。这座要塞历史悠久,战绩显赫,但是让它永不陷落的并非岩石、钢铁和魔法,而是我们,我们这些守卫者用血肉之躯铸成了不可摧毁的城墙!” 钢拳侯爵德拉巩逊的身影出现在一处垛口旁边,双手抱胸,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托马德的目光与他稍微一对,很快就转到了其他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一张张激动兴奋的面庞。 “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我们的心灵贴的更近。在你的身边都是没有血脉联系的手足弟兄,他们会为你遮挡袭来的刀剑,会为你杀死冲来的敌人,而你、我、每一个人也都会这样做!我们为彼此流血负伤,为彼此奋勇战斗,这情谊有什么可以用来比较呢?不会再有了!今生今世,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 城墙上一片寂静,大家屏息凝神,倾听着托马德的即兴演说,除了风吹旗帜发出的劈啪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 “是的,这里将会面临一场可怕的战争,血腥杀戮将会遍及每一处阵地,伴随而来的将是失去同伴和遭受创伤的苦痛,甚至是必须牺牲生命的残酷未来。”托马德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是却显得穿透力更强,字字句句都宛如重锤一样敲打着听众的心灵,“但是在这一切苦难之上,盛开着无以伦比的生命之花,我们的生命会在此得到升华,这是无以伦比的壮美,战友们,每一位牺牲者的灵魂都将像是宝石一样闪烁发光,只要要塞依然屹立,这光辉就永远不会熄灭!” “有人说,为什么我们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要守住这座要塞呢?难道蛮兽人会把狮鹫帝国的民众斩尽杀绝?难道其他三大骑士团和数万帝国正规军全都是摆设,不肯流血牺牲,而用我们这批人塞了刀口?我要说,这种说法虽然不无道理,却太过自私和狭隘,以至于看不到生命真正宝贵的地方——不是活着,不只是活着,而是自由和希望!在蛮兽人之王遮天蔽日的骷髅旗下,我看不到自由和希望的火花,你们能看到吗?” 德拉巩逊侯爵轻轻踢了站在身边的托特勋爵一脚,钢拳之影心领神会,立刻带头振臂高呼。 “不能!” “不能!”几十名钢拳骑士和巡礼者加入进来。 “不能!”“不能!”“不能!” 顷刻之间,第一道城墙上到处都是高举的臂膀,成百上千条喉咙同时发出怒吼,“永不陷落的塔尔隆要塞万岁!狮鹫帝国万岁!” “让那些蛮子尽管来吧!我们会让他们尝尝崩掉牙的滋味!” “是的,不能!”托马德再次提高声音,魔法让他能够压下所有的嘈杂和叫喊,将说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的送到众人的耳朵里面。“这场战争,是种族之战,是侵略者和保家卫国的勇士之战,更是改变历史之战!我们现在就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上,塔尔隆陷落,狮鹫帝国将会陷入连绵战火,大地荒芜,人们流离失所;而塔尔隆继续屹立,狮鹫帝国的国运也将随之不可撼动,和平、幸福、安康的生活将会让我们感受到,为了这一切,牺牲生命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所有的生命都有尽头,死于病榻和死于战场,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那为什么我们不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最为璀璨的光芒呢?” “以天上所有诸神和圣者的名义,我在此立誓,除非蛮兽人大军像是被打懵了的羊群那样四散溃逃,否则我——以及修道院的所有弟兄,绝不会离开这里,离开你们,离开塔尔隆要塞!让那些蛮子尽管来吧!” 最后一句话激起了另一轮惊天动地的呐喊,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远远没有刚才那么长,因为就在大家刚刚高举手臂,爆发出胸膛之中压抑的激情的时候,一片耀眼的钢铁闪光突然从南方的地平线上浮现出来,刺痛了许多人的双眼。 呼喊声迅速平息下来,人们向垛口涌来,抬起头颅,抻长脖子,踮起脚尖,向南方张望。托马德也同样转过身来,金色的眸子把视线远远的投向光芒闪烁的地方。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烟尘,滚滚如云团,似怒海,飞扬跋扈,连成一片,直冲云霄,就好像有无穷的风暴正在聚集,简直连太阳的光芒都为之失色。随后,烟尘之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全副武装的高大身影,骑着比最为雄骏的战马还要高大近倍的驼峰巨兽,从南方宛如洪水泛滥一般扑向塔尔隆要塞,似乎想要将这座要塞直接淹没。 在数不清的骑兵身后,是数量更多的步兵。蛮兽人咆哮武士的威名响彻大陆,但是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睹成千上万咆哮武士聚集在一起的场面。现在塔尔隆要塞的守军有幸目睹了这一幕,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穿着厚皮甲,挥舞着尺寸惊人的大剑巨斧的身影,恐怖的数量简直令人的心灵为之麻木。 在蛮兽人大军的可怕数量面前,绝望的气息笼罩在塔尔隆要塞守军的心中,被托马德堪称精彩的演说激发起来的士气正在迅速衰落。这一点,站在瞭望塔顶的虓眼死神完全能够感受到,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挽回这一切。 蛮兽人的大军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假如再迟几分钟,守卫军战士们的热血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就不会这么快产生畏惧心理。托马德低声诅咒了几句,却没有从异常招摇的塔顶上跳下来,而是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俯瞰着宛如一阵飓风般呼啸而来的蛮兽人骑兵。 托马德顺利激怒了蛮兽人的前锋,无论是骄傲的白帐近卫,还是普通咆哮武士,都没有被如此轻蔑的眼神藐视过。几个身材格外雄健的蛮兽人武士当即举起随身携带的铜椰木长弓瞄准,然而塔尔隆要塞城墙距离地面的高度足足有二十米,再加上七八米高的瞭望塔,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容易射中的距离,这些武士瞄了又瞄,几次试图逼近城墙,最终还是放下了弓箭。 托马德放声大笑,声音驱散了守军心目之中一部分恐惧。“蛮子的数量真是不少,对不对?”如果没有魔法的帮助,他肯定没办法把这句语含戏谑的话说得这么大声,“不太容易数清楚,不过我知道只要我们每个人干掉他们十个,剩下的数目就容易计算了。天上的诸神为证,只要谁能够一个接着一个的干掉属于他的十个蛮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回去睡觉啦。” 哄笑声轰然而起,一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就被兴奋的情绪所沾染,变得真心实意。托马德从腰间拔出狮鹫之剑,用锐利的剑锋朝着城下划了一圈,“至于我,哎,盛名所累,总不能把自己等同于普通战士,我承包这下面一百个蛮子——每天,今日如此,明日亦然,直到把他们统统赶出视野!” ------------ 第六章 神射之死,勇者之宴 如果托马德打算要一次性激怒成千上万蛮兽人的话,那么他的策略显然非常成功。没有什么比轻蔑的态度更能点燃蛮兽人血脉之中愤怒的火焰,咆哮和咒骂冲天而起,几十支长箭飕飕的撕开空气,朝着站在瞭望塔顶的托马德射去。 可惜由于距离和强风,这些长箭的绝大多数都没可能接触到托马德的身体,只有一支不同,那是独眼卡奥斯射出的长箭,宛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直刺托马德的胸膛。亚伯拉罕大沙漠的蛮兽人部族里面很少能找到独眼卡奥斯这样的神射手。比他准头好的通常都根本拉不开那把颇具传奇色彩的“雷鸣”长弓,能够拉开“雷鸣”的差不多都是最优秀的咆哮武士,可惜大多数都找不到自己射出去的飞箭。 居然能够在两百五十米开外的距离,准确命中将近三十米高的目标。托马德也被独眼卡奥斯的超凡射术吓了一跳,不过毕竟飞箭不是真的闪电,虽然留给托马德的反应时间不过两次心跳的间隔,然而足以让他横剑当胸,铿锵一声将来袭的飞箭劈成两半。 独眼卡奥斯用重浊的鼻音哼了一声,手指一动,将三支长箭同时架上弓弦。这可不是普通神射手所能拥有的技巧,独眼卡奥斯正是通过展示这种令人惊叹的射术,才以并非咆哮武士的身份获得加入白帐近卫的资格。 三支长箭几乎在同一时刻激射而至,分别瞄准了托马德的眉心、胸膛和小腹,然而面对这堪称神奇的技巧,托马德却显得比刚才更要放松,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无形的屏障就让三支长箭一齐偏转。其中一支擦着托马德的头顶飞了过去,深深钉在瞭望塔顶的石头缝里,另外两支则彻底失去方向,继续飞出上百米才跌落下来。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独眼卡奥斯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又低下头打量手中的“雷鸣”长弓,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射出的箭会突然失去了准头呢? 托马德虽然看上去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实际上差点就抬起手来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刚才第一次袭击过后,他就用默发的方式施展了远程武器偏斜术,这是个相当冷门的魔法,位阶极高,作用时间短,适用范围狭窄,绝大多数纯学术性的魔法师都根本连看不会去看,而那些需要踏上战场的魔法师们也通常会选择位阶较低,消耗精神力较少的镜影术、朦胧术或者石头皮肤。 让托马德被吓了一跳的是,这个魔法居然差点被独眼卡奥斯的三箭同发破坏掉,射向眉心的那一箭只偏斜了极小的角度,直到现在,托马德似乎还能感到利箭擦过头皮的那种冰冷触感。 “这样的神射手威胁太大了,绝对不能留下!”托马德的心中闪电般的划过这个念头,随后他将狮鹫之剑的剑锋指向城下,声音宛如惊雷般震撼着天穹。 “你射了我四箭,蛮子,可惜准头不怎么样,让我给你做个示范吧,箭,应该是这样射的!” 托马德的右脚猛然跺了一下瞭望塔顶,早就埋伏在塔里的两名暗黑精灵士兵立刻将一台结构格外精巧复杂的炼金弩炮推了出来,手臂粗的弩矢表面闪烁着无数细小符文。只花了不到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这两名专精于使用弩炮的暗黑精灵士兵就将独眼卡奥斯的身影牢牢套在瞄准镜内,随后用力一扳。 一道宛如雷霆下击的耀眼光芒从瞭望塔的垛口处喷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中了独眼卡奥斯的胸膛。紧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炼金弩矢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卡奥斯和他的坐骑全都在爆炸之中粉身碎骨,还将旁边十几个蛮兽人咆哮武士卷入其中,非死即伤。 浓烟很快被风吹散,要塞前方多了一个直径十多米的大坑,血肉和骨骼的碎片遍及坑边,还有好几个个蛮兽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对于数量多达数万的蛮兽人大军来说,这点损失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由于此前托马德的倨傲宣言,却将蛮兽人大军宛如怒涛般席卷而来的气焰打消了不少。 一阵极其短暂的寂静之后,蛮兽人的队伍向左右分开,让出中间一座由四十只体型硕大的沙漠蜥蜴拖拽的巨大帐篷,这座帐篷通体都是用昂贵的冬狼毛皮缝制而成,轻风吹拂之下,丰厚的长毛立刻像是水波一样荡漾不休。 希尔瓦在下面吹了半声口哨,随后又感到有些羞涩而停了下来。托马德想起他们还都是学徒的时候,曾经有次彼此聊过梦想,年轻的女学徒一心想要一块冬狼皮,给她上了年纪的父亲缝上一副手套,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能多做一顶帽子。眼前的帐篷显然足够缝制千把副手套和几百顶帽子,要是让某些痴迷皮草的贵妇人看到,说不定已经不顾一切的扑上去了。 “想要击败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和他的庞大军队?说不定应该组织一支贵妇敢死队才对,效果绝对拔群。”托马德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白色帐篷缓缓向前,穿过蛮兽人的如林战阵,直到即将抵达塔尔隆要塞炼金弩炮的杀伤范围,才停了下来。 数百只骨笛同时吹奏出刺耳的乐曲,然后是无数祭祀大鼓的咚咚声,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滚滚雷声。十几名肩披白斗篷的白帐近卫匆匆忙忙的扛来了一卷紫色长毯,在白帐前面铺开,然后又在长毯的另一头摆好了一张桌子和两把高背座椅。 “这些蛮子在搞什么鬼把戏?”性格憨直的巡礼者布尔摸了摸脑袋,压低声音询问他的同伴,“如果再摆上烤肉、美酒和面包,简直就像是在请客吃饭了。” 他的同伴获得巡礼者资格也不算长,对于这个问题只能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布尔弟兄,但是你可以考虑去问问那些蛮子。” “这的确是请人吃饭,蛮兽人在进行战争之前经常搞的仪式,不过能不能吃到嘴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钢拳之影托特勋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解释的时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座白色帐篷,嘴里喃喃的介绍说,“看样子是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要亲自指挥这场战争了,除了他之外,亚伯拉罕再没有第二个蛮兽人首领,能够拥有如此奢华的冬狼皮帐篷。” 仿佛为了证实托特勋爵所言不虚,桌子上很快摆出了丰盛的食物,其中一半具有浓厚的蛮兽人粗犷风格,另一半则是来自于人类商队,蛮兽人显然对这些精美食品并不在行,上好的蓝纹乳酪居然拌进了烟熏椰枣,名贵的孔雀居然被拔光了毛,和两只不知名的怪鸟一起煮得稀烂。 一罐发酵驼奶和一瓶上等的北境红酒先后送上餐桌,随后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步履矫健的走出白帐,安坐在面向塔尔隆要塞的那把座椅上。一名萨满巫师双手抱起陶罐,为他斟满了手中的金杯。祖鲁?格里投茨朝着要塞的方向举杯示意,然后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家伙的气派可够足的。”布尔咂了咂舌头说,“勋爵大人,如果我们之中没人去赴宴,他会怎么做?” “他什么都不会做,吃完喝完,他就会返回白帐。不过蛮兽人的士气会因此大为振作——倘若我们没人敢于冒险的话。”托特勋爵一面回答,一面紧紧皱起眉头。 “只是吃喝一顿还不简单?”布尔吧嗒了一下嘴巴,看向那桌丰盛菜肴的目光隐隐透着火热,“如果没人愿意的话,就让我去大吃一趟好了!” “你?”托特勋爵冰冷的看了布尔一眼,“你没有这个资格,我也没有。”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焦灼不安,这种情绪在这位身经百战的第一分团长身上可不多见,“只有身份地位和蛮兽人之王相当的人才被认为是赴宴的客人,换句话说,只有塔尔隆守护者德拉巩逊侯爵才有资格,其他人去了都会被蛮兽人大军撕成碎片的。” 布尔不由得长大了嘴巴。“但是……公正之主在上,如果德拉巩逊侯爵去赴宴,然后那些蛮兽人趁机向他发动进攻,该怎么办?” “什么办法都没有,按照勇者之宴的规则,赴宴的人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托特勋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当然不会成百上千蛮兽人一拥而上,不过被好几名咆哮武士同时挑战的可能就非常大了。” 白帐之前的祖鲁?格里投茨已经在喝第二杯酒了,期间还吃了两块烤肉和半盘奶酪椰枣布丁。塔尔隆要塞的城墙上突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身戎装的库尔甘主教准备放下绳梯,去赴这个勇敢者的宴席,结果被希尔瓦带着几名巡礼者弟兄死死拦住。 主教大人当然大为不满,争吵声和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混在一起,吵闹得令人哭笑不得。另一方面,钢拳侯爵德拉巩逊也在穿戴盔甲,准备赴宴,出发之前,他亲手用油布仔细擦拭了一番巨剑“撕裂者”,然后将它牢牢的佩在身后。 “侯爵大人,还是让我去吧。”就在德拉巩逊侯爵翻上马背的时候,托马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祖鲁?格里投茨可没指名道姓的要见塔尔隆要塞守护者,如果出面的是我,想必也能够让这位蛮兽人之王感到满意了。” ------------ 第七章 阵前会见,舌战蛮王 德拉巩逊侯爵用手抚摸着胯下那匹大黑马的头颅,他的手指骨节粗大,力量惊人,能够轻易捏碎——倘若传说没有夸大的话——敌人的颅骨。但是现在他的动作却非常轻柔,很快就让坐骑的躁动不安平复下来。 “托马德,我才是这里的指挥官。”钢拳侯爵一字一顿的宣布说,“祖鲁?格里投茨不可能不知道,你这是要我缩在高墙后面簌簌发抖,等待你带回什么好消息吗?” “当然不,但是我猜,他可能对是谁干掉了那个萨满巫师更感兴趣。”托马德的语气显得有些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冯德里克告诉我,那个倒霉的家伙很可能是卡伊德,蛮兽人的总萨满,一条出乎意料的超级大鱼。” “他可能对干掉你更感兴趣。”德拉巩逊侯爵直截了当的指出,“你不是要塞指挥官,如果他说你没有资格参加勇者之宴,你会被蜂拥而上的蛮兽人撕成碎片的。” “祖鲁?格里投茨会这样做吗?”托马德语气锐利的反问说,随后又摇了摇头,自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会。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可就真是一个没头脑的蛮子了。心怀叵测的人当不成伟大的领袖,祖鲁?格里投茨的崛起固然有很多因素,但是能够将数百上千蛮兽人部落统合于蛮兽王旗之下,这显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能够做到的。” 德拉巩逊侯爵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托马德微笑着阻止了他,“别争了,我们拖得时间越长,丢的脸就越大,别让蛮兽人之王那张大嘴巴吃光了餐桌上的东西。我比你年轻,侯爵大人,倘若那些蛮兽人真的冲上来,八成也能比你跑得快。” 钢拳侯爵用冷峻的双眼注视着托马德,他没能在年轻人的脸上找到恐惧,一点都没有。当然,托马德没有说话和微笑的时候,稍稍绷紧的嘴角流露出些许紧张,这在所难免,德拉巩逊侯爵相信自己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小心一些。”德拉巩逊侯爵说着,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背,然后把缰绳交到托马德的手里,“希望你的判断没有出错,别忘了赶走蛮兽人之后,我们还有一场决斗之约。” “公正之主会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托马德一面上马,一面笑嘻嘻的回答说,“嗯,我猜三月之神也会。” “三月之神?那不是蛮兽人信仰的神祗吗?”德拉巩逊侯爵有些不解的嘟哝了一句,随后目送着托马德策马向前,背影消失在城门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离开塔尔隆要塞巍峨城墙的保护,孤身一人出现在数万蛮兽人勇士的面前,这种体验,对于托马德来说还是第一次。从城墙上向下俯瞰,蛮兽人大军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无数驮马、辎重和仆役的身影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但是远远比不上平视的时候带来的冲击感。每个蛮兽人咆哮武士的身材都超过了两米五,穿着厚皮甲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只直立行走的巨熊。托马德骑着钢拳侯爵那匹黑色骏马,高度也才勉强达到蛮兽人咆哮武士的胸口,一把把宽若门板的大剑和巨斧就在身边晃来晃去,寒光闪烁,杀机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托马德极力告诉自己,把这个场面当成3d全息影像的精美cg动画就好,不过显然不太成功,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每道凶恶目光带来的压力,如果不是还有刺青空间这条万全的退路,托马德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一直走到祖鲁?格里投茨面前。 祖鲁?格里投茨停下吃喝,把嚼到一半的椰枣吐在地上,炯炯目光朝着托马德看了过来。这位蛮兽人之王的身材比一般的咆哮武士还要矮一些,但是下巴坚挺,眼神锐利,全身上下都充满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虽然有十几名魁梧彪悍的白帐近卫随侍在侧,一个个表情狰狞冷酷,活像是群吃人凶魔,却让人根本注意不到那些人的存在。 “你来了?”祖鲁?格里投茨用口音很重的通用语大声说。 “我来了。”托马德尽可能简单有力地回答,同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向前。“蛮兽人之王,我来赴你的邀请。” 戴着一顶白色尖盔,身高足有三米以上的白帐近卫头领多戈?巨魔横跨一步,阻挡在托马德的面前。“等一下。”他用打雷般响亮的声音说,“下巴上没毛的人类,告诉俺,你有何威名,能够赴格里投茨陛下的勇者之宴?” “我的部下干掉了荷鲁?战吼,你的同僚。” “那是你那位部下的威名,而且荷鲁?战吼这样的勇士,格里投茨陛下的身边有千千万万。”多戈?巨魔用轻蔑的口气回答。 “我和修道院的弟兄们一起,歼灭了一支由白帐近卫组成的千人部队。” “那支部队的使命就是给你们造成一些麻烦,他们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从离开那一刻起,他们的灵魂就已经奉献在黑月之主索纳塔的面前。”多戈?巨魔依然摇晃着巨大而丑陋的头颅,不肯认同托马德拥有威名。 “啊,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件事情了。”托马德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昨天晚上,睡梦正甜的时候,有个老头吵闹得厉害,让我睡不下去,所以我干脆一剑干掉了他……哎,这恐怕没什么威名可言吧。” 多戈?巨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这位白帐近卫头领当然知道在托马德口中“被一剑干掉的老头”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卡伊德总萨满已经死透了,但是他依然不敢口出不逊,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蛮兽人之王。 祖鲁?格里投茨放声大笑。 “你有资格吃我的食物,喝我的酒!”蛮兽人之王用洪亮的声音表示,“欢迎你,拥有不凡威名的人类,来入座吧。” 多戈?巨魔向后退了一大步,给托马德让开了道路。托马德大步走到桌边,然后拉开椅子,调转方向让椅背朝前,这才跨坐上去。这个动作让祖鲁?格里投茨再次大笑,连金杯里面的发酵驼奶都溅洒出来。 “年轻,经验丰富,哈,你真是位天生的勇士。”蛮兽人之王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饶有兴致的光芒,“在喝酒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询问客人姓名之前,按照习惯,不应该先由主人通名报姓吗?” 这句话是再直白也没有的挑衅,一阵愤怒的低吼从周围的白帐近卫喉中发出,多戈?巨魔是其中表现的最为明显的一位,甚至将积累了无数血渍的双手大剑都举了起来,做出一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凶猛姿态。 “你说得对。”祖鲁?格里投茨挥了一下手,咆哮声立刻消失,多戈?巨魔也放下巨剑,低头后退。“我是祖鲁?格里投茨,座狼部族的顿和沙,奥德赛战团的冈,东亚伯拉罕的强,以及所有蛮兽人部族共同敬奉的蛮兽王旗之主!” “我是托马德?安,圣?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萨满老头的终结者,也是将在这里挡住你去路的人。” “哈哈,这真是旗鼓相当啊。”祖鲁?格里投茨愉快的笑了两声,然后举起金杯,“喝酒!” 托马德看了看面前空空的杯子,朝着祖鲁?格里投茨露出带些挑衅的笑容,“这就是您的邀请?需要客人自己斟满杯子吗?” 祖鲁?格里投茨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罐子,“哈鲁温——也就是发酵驼奶,还有你们人类爱喝的甜红水。托马德,你准备来哪一样?” “哈鲁温就好。”托马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并不是没有挣扎,接受发酵驼奶对于他的肠胃是个考验,不过他不能示弱。“你那罐子红酒里面渗透着我的同胞的鲜血,我怕喝起来不够甜美。” 祖鲁?格里投茨向前俯身,举着罐子给托马德面前的金杯斟满了酸味扑鼻的发酵驼奶,“这可不是勇士应该说的话。”然后他严肃地表示说,“浸透鲜血的美酒才够香甜,啜饮一口,满嘴都是胜利的味道。” “是吗,我倒没有这么想过。”托马德压住胸腹之间翻腾的感觉,举起金杯,和蛮兽人之王相互碰了下杯沿,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总算还好,有过法蒂盖尔城好几次欢宴的经验,托马德好歹没有当场吐出来。蛮兽人之王带来的发酵驼奶味道浓的吓人,里面八成掺了蒸馏酒精,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呛喉刺鼻的怪诞味道。 “味道不错?”祖鲁?格里投茨哈出一口酒气,捋了捋缀满人骨雕饰的络腮胡须说,“这就是我喜欢的味道,厉烈、浩荡,无可匹敌,你们人类是不是有些喝不惯呢?” 托马德强迫自己咽下满喉酸水,如果吐出来的话,实在是太丢面子了。“没什么,味道不怎么样,我想我们不会喜欢,只能遗憾的拒绝了。” “拒绝?”祖鲁?格里投茨的笑容里面带出了锐利伤人的味道,“拒绝我?拒绝我身后这支大军?”他连续三次发问,一次比一次更加声色俱厉,“年轻的人类,你有威名,我尊敬你,但是请你看看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我带来了一万名最精锐的咆哮武士,还有五六万蛮兽人勇士和数不清的奴仆,你身后有什么?一座快被归入濒危古建筑的要塞?还有不满五千老弱残兵,他们之中的一大部分连阻挡这支大军脚步的勇气都没有!你相信你能够拒绝我吗?坦诚些,虓眼死神,勇者之宴容不得敷衍塞责。” “让我试试看吧。”托马德收起了刻意做出的挑衅微笑,“祖鲁?格里投茨,你想过卡伊德总萨满会死在昨晚吗?你想过圣?巴布鲁帕的神力会胜过萨满秘术吗?你没有想过,那么塔尔隆要塞最终屹立不倒的可能,为什么不会出现呢?” 祖鲁?格里投茨深深的看了托马德一眼,然后大手一扫,将盘子里面的十几颗椰枣抓了起来,放进嘴里咀嚼一阵。“你说对了一半,只有一半。卡伊德总萨满并不是我的倚仗,他的力量很强大,在所有萨满巫师之中首屈一指,但是我早就知道他必将毁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蛮兽人之王叹了一口气,再次挥手,让周围的白帐近卫统统退开,然后压低声音对托马德说,“在一切力量当中,没有什么比因缘的丝线更为奇妙了,我长了一只可以看到时光的眼睛,无数因缘的丝线在这座要塞上纠缠不休。我看到你们步步后退,前面几道城墙先后失守;我看到你们死伤枕籍,当然也包括许多蛮兽人的勇士;我看到你……你站在一座高塔之下,被我的人重重围困,黑月之主以狰狞的黑影之容漂浮在你的身后,这是毋庸置疑的死兆!你的灵魂将属于他!” 托马德的脸色一凛,不过并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是吗?这就是你看到的?黑月之主索纳塔可没有掌握我的灵魂,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我信仰的神祗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格里投茨陛下,您的时光之眼该不会看错了吧?” “时光之眼不会有错,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但是你的结局已经注定。黑月之主会击垮你所信仰的那个虚伪而弱小的神祗,就像我会击垮你身后的要塞,并且将不堪一击的狮鹫帝国彻底征服一样!” 祖鲁?格里投茨说完这番话,举起罐子痛饮发酵驼奶,然后将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是我最后伸出的友谊之手,托马德,你有威名,而且和我一样,都是因缘丝线聚合的中心。我能看到许多蛮兽人勇士的生命都因你而消逝,流淌在时光之眼里面的画卷,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现在我给你最后的选择,握住我的手,打开要塞的大门,让我和我的大军通过。我保证不会伤害西风郡的任何居民,只要他们没有主动发动袭击,也没有刻意阻挡在大军前进的道路上!” “我拒绝。”托马德一面用手指挑出一枚看上去最饱满的椰枣,一面轻描淡写的回答说。语气之平淡,让蛮兽人之王愣了好几秒钟,才发现自己那番精心准备了半个晚上的慷慨陈词居然只换来了这三个字。 “那真是太遗憾了,你会死。”祖鲁?格里投茨一字一顿的宣布说。“你的同伴也都会死,我会点起一座巨大的火葬柴堆,只有十个人可以活下来,而且他们都要被砍下右手,剜掉双眼,只需要留着一条能够叙述可怖场面的舌头就足够了。” “那个柴堆说不定是给你自己准备的,蛮兽人之王。所有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托马德的声音变得缓和下来,然后微笑着起身告辞,“多谢招待,我已经吃饱喝足,现在要回去了。” ------------ 第八章 大战前夜,攻城巨塔 并不是每一次勇者之宴都能以和平的方式落下帷幕,托马德起身的时候,已经将警惕提到最高,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狮鹫之剑的剑柄,而且这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杀招在于他的左手,冰枪震击这个具有强杀伤和广域破坏双重属性的魔法已经准备完毕,只需一个手势,就能飞向托马德选择好的目标。 这个目标不是祖鲁?格里投茨,而是站在他身边的白帐近卫头领多戈?巨魔。 蛮兽人之王的实力深不可测,这是在这次会面之后,给托马德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祖鲁?格里投茨的手臂和胸膛强健有力,动作流畅优雅,向金杯里面倒酒的时候手腕稳如铁铸,这些都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所必然拥有的东西。冰枪震击虽然属于一个高阶杀伤魔法,但是想要重创祖鲁?格里投茨这样的强者,恐怕还差得很远。 然而直到托马德跨上战马,退回到塔尔隆要塞的青铜大门之前,祖鲁?格里投茨始终都没有下达格杀的命令,而是带着一副胜券在握的倨傲笑容,继续端坐在桌边大吃大嚼,还不时啜饮一口杯中美酒。多戈?巨魔凑上去请求命令,结果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冷遇,蛮兽人之王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把眼前的食物吃的七七八八,这才站起身来。 “传我的命令,各冈安营扎寨,第二天拂晓开始攻城。” “但是……陛下,您就这么放那家伙回去?”多戈?巨魔看了一要回到塔尔隆要塞城下的托马德,语气有些惊讶的询问说,“卡伊德总萨满大人可就是死在他的手里,如果让他平安返回塔尔隆要塞,想要攻下这座要塞可就要花费更大力气呢。” “我知道。”祖鲁?格里投茨淡淡的表示说,“他的死亡早已注定,但是如果想要提前切裂因缘丝线的纠缠,花费的可不仅仅是力气,更有可能是……” 蛮兽人之王突然闭上了嘴巴,用冰冷的目光瞥了多戈?巨魔一眼,“还呆在这里等什么?我的勇士,你难道想要违抗我的命令?还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 “不,没有的事,是俺的脑袋转得太慢,没能马上理解您的命令!”多戈?巨魔魁梧的身躯立刻俯伏在地上,“陛下,我这就去传达您的命令,让他们安营扎寨,准备明天发动进攻。” “很好,就是这样,去吧。” 眼看着多戈?巨魔爬起身来,行了三重跪拜礼,然后急匆匆的跑去传达命令,祖鲁?格里投茨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塔尔隆要塞的方向。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这座巍峨要塞足足有好几分钟,这才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颈部僵硬的肌肉。 “时光之眼不会有错,虓眼死神……你的传说就到此为止,为蛮兽王旗增添一条辉煌的战绩吧!” 刚刚退入塔尔隆要塞的大门,托马德就发现自己被欢呼的人群紧紧包围,寸步难行了。足足有三分之一要塞守军的战士们聚集在城门后面,高举的手臂宛如密林,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托马德的名字。这其中不乏钢拳骑士团的低阶骑士,甚至连托特勋爵也在其中,挥舞手臂,面孔涨红,平素那种冷峻的表情早已被抛到脑后。 这是个发表即兴演讲的好机会,不过和祖鲁?格里投茨的短暂会面已经让托马德精疲力竭。面对热情的人群,他随意说了几句什么,内容连自己都搞不太清楚,不过随后响起的呐喊声让他明白,这几句话居然还凑得不错。 库尔甘主教在希尔瓦和几名巡礼者弟兄的护卫下挤进人群,捋着胡子露出赞许的微笑,“讲得不错,做得更不错。”他伸高手臂,拍了拍托马德的肩膀,“现在你已经很疲惫了,托马德弟兄,先去休息一下吧,暂时不要去担心城头的守卫工作,这么高的士气可不容易被击溃。” “我没担心那个,库尔甘主教大人。”托马德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压低声音回答说,“蛮兽人不会急匆匆的发动进攻,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攻城器械和其他玩意,显然是准备打一场艰苦漫长的围城战。祖鲁?格里投茨会让他手下的勇士轮番休息,用大军准备作战的景象消耗我们的勇气,同时也会派出小股人马威胁城墙,制造难以忍受的紧张气氛。” 库尔甘主教为难的皱起眉头,“这是个麻烦,托马德弟兄,我不擅长行军打仗的谋略,应该怎么应付才好?” “德拉巩逊侯爵身经百战,应该很容易就想出应对之策。”托马德叹了口气说,“不过我估计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无非也就是轮班休息,主动权现在到了蛮兽人一方,我们……只能等待。” 托马德回到自己的房间,吩咐崔西?血蛇率领一小队暗影刺客做好守卫工作,然后倒头就睡。日落前一个小时的时候,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托马德弟兄,请醒醒。”这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托马德翻身坐起,一面挂上佩剑腰带,一面快步走向房门。 门开了,一名脸色焦虑的巡礼者弟兄出现在门前,崔西?血蛇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一步远的地方,深紫色的双眼冷冷的监视着他,淬毒短剑已经被挪到了最方便出手的位置上。 “啊,您终于醒了,托马德弟兄。”那名巡礼者长出了一口气,不只是为了命令的急促,更是因为终于可以摆脱身后森冷彻骨的视线了。“蛮兽人正在搭建一种非常巨大的攻城武器,库尔甘院长大人请您马上到城墙上面,和大家一道商量对策。” “攻城武器?”托马德怀疑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用手抹去脸上疲惫的痕迹,“好,我这就过去。” 几分钟之后,托马德穿着全套巡礼者的镀银链甲,戴着头盔和铁手套登上了城墙。在过去他很少会穿上这么正式的装扮,但是现在他的举动和穿着必须符合年轻英雄的形象,这可是关系到要塞生死存亡的大事,哪怕是天色将晚,托马德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眼前的这一幕的确令人心生畏惧。从塔尔隆要塞的城墙向南看去,地势格外开阔,除了些许稀疏丛林之外,就只有连绵起伏的沙丘,一直延续到视野的尽头。不过现在那片戈壁已经成为了巨大的蛮兽人兵营,千百堆篝火点燃起来,升起的烟柱活像是无数纤细手指,抚摸着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空;数千名身强力壮的蛮兽人武士手持火把和长鞭,督促着数不清的奴隶搬运物资,挖掘壕沟,还有搭建巨大的攻城武器。 这些攻城武器远比人类掌握的同类产品的制造工艺粗糙简单,但是却未必不够实用。上百辆装着硕大木轮的投石器好像是黑黢黢的怪兽一样俯伏在地,狰狞的投臂顶端是个用红柳枝条编织的大筐,里面装满了从附近山丘上敲下来的大块岩石。十几座木制攻城塔犹如巨人武士一般屹立在营地中央,每座高塔都由三个部分组成,底座上安装着巨大的车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车轮表面还包上了宝贵的青铜;中间部分是士兵们的藏身之地,足以容纳近百名咆哮武士,表面挂着无数浸泡过防火药剂的生牛皮,可以抵御火箭的袭击;高塔的最上层实际上是一架特制的木桥,长达十米,足以容纳四名蛮兽人并肩通过。通过润滑过的轴承,这座木桥可以朝四个方向倾倒,形成供塔内士兵迅速冲上城墙的通道。 每座这样的攻城塔都由十个货真价实的蛮荒巨人推行,发出的隆隆声让大地颤抖不已,也将血色迅速从城头守军的面颊上褪去。托马德看到有个穿着萨满巫师服饰的家伙指手画脚的叫喊一番,随后奴隶们拆去其中四座攻城塔的塔顶木桥,换上了一个开口向上的硕大木箱。 库尔甘主教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说不好是被眼前的这幕所震撼,还是由于没睡午觉而困得要命。他眯着眼睛,朝那些忙忙碌碌的奴隶注视了一会,然后迷惑不解的转过头来,“托马德弟兄,这些蛮子又拆又建的是为什么?” “因为要塞的地形问题,没办法同时展开十座以上的攻城塔,所以他们把剩余几座攻城塔的塔顶木桥拆掉,换上了可以供弓箭手掩蔽身体的木箱。”托马德一面打量着那些攻城武器,一面头也不回的解释说,“主教大人,您看到了吗?每个木箱里面都能容纳五十名弓箭手,四个木箱就是四百名,我刚才目测了一下,这些攻城塔的高度都在二十到二十五米之间,已经和塔尔隆要塞第一道城墙差不多同等高度,明天的战斗恐怕不会很简单。”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会很简单。”闷声闷气的声音来自于全副武装的托特勋爵,这位第一分团长踩着沉重的脚步从城墙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朝着城外投去冰冷的一瞥。“不过我真有点奇怪,塔尔隆要塞和这些蛮子打交道的岁月有好几百年了,从来没有记录指出,蛮兽人还会建造这种东西。” 托马德露出了赞同的表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不过早在蛮兽王旗袭击塔塔尔丘克的时候,他们就拿出过类似的攻城武器,这是我从巴米利杨公爵大人那里弄到的情报,应该不会有错。” “这么说,蛮兽人得到攻城武器的建造技术不会超过半年时间。”托特勋爵目光炯炯的看向城下,“我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把这些技术流入蛮兽人的手中。” 托马德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穿着萨满巫师服饰的身影,不过等他仔细寻找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群吼叫着发号施令的蛮兽人武士,还有劈啪作响的鞭打声和奴隶发出的哀嚎和惨叫。 ------------ 第九章 血战,拉开帷幕(上) 正如托马德所推断的,蛮兽人大军正式展开进攻的时间是在第二天一早。数千名奴隶在皮鞭和咒骂的催促下,满头大汗的把投石器的投臂拉向后方,几乎与地面平行的位置,然后在顶端的大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那名穿着萨满巫师服饰的怪人又一次出现在蛮兽人大军中间。在一队咆哮武士的保护下,他仔细查看了投石器和攻城塔的状态,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他身边的一位武士头领立刻高举双手,从胸膛之中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嘿呀!” 下一瞬间,千百条喉咙同声应和,“嘿呀!”奴隶们飞快的用大砍刀劈断绑住投石器投臂的绳索。飕飕破风声不绝于耳,一百多台投石器投出的致命石雨几乎连天空都遮盖起来,宛如一片黑压压的阴霾,降落在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城墙上。 这是非常恐怖的一幕,投石器投出的石块虽然大小不同,但是最轻的也超过十公斤,经过加速之后,就连骑士所穿的精钢盔甲也抵挡不住,更不用提普通士兵们穿的镶钉皮甲了。至少有一百名守卫军士兵在第一轮石雨的侵袭下受伤和惨死,其中一块巨石命中了城门附近的一座瞭望塔,硬生生将塔身砸断了四分之一。瞭望塔上面的四个弓箭手发出惨烈的尖叫,其中有个较为胆大的在高塔倾倒前一秒钟跳了出来,在城墙上摔成重伤,剩下三个人一路尖叫的跟着坍塌的塔身残骸栽倒在城墙外侧,一起摔了个粉身碎骨。 看到这一幕,蛮兽人大军发出一阵“嘿呀”的欢呼声,随后是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奴隶们继续将投石器投臂扳回,然后用麻绳捆绑停当,朝筐子里面装上石块。半分钟之后,石雨再次降临在塔尔隆要塞的城墙上,带走了守卫军的好几十条生命。 投石器的投臂一次次被拉向后方,指挥的武士头领一次次举起手臂,又用力放下去。每一次都有死亡之雨从天而降,每一次都伴随着濒死者的惨叫和呻吟。 托马德?安穿着全套巡礼者镀银铠甲,站在城门的正上方,与守卫军士兵一道承担蛮兽人大军发动的恐怖洗礼。他丝毫都没有躲避和伏低身体的意思,右脚踩在城墙垛口上面,双手拄着狮鹫之剑,剑锋插入脚下的岩石之中。这副轻蔑而倨傲的模样理所当然吸引了蛮兽人大军的注意力,足足有二十多台投石器以他为目标发动进攻,飞来的一波波石块将城门上方的好几处垛口砸得稀烂,却没有一块能够命中托马德的身体。 这当然是远程武器偏斜术的作用,不过由于这个魔法并不具备多么绚烂的光影效果,淡淡的蓝色光芒在阳光下几乎看不清楚,表现出来的就是英雄冒着石雨镇定自若的形象,让不少已经萌生惧意的士兵们感到羞愧不已,伏低身体,咬着牙忍受从天而降的死亡恐怖。 第四轮石雨打击之后,几台投石器发生了故障,那些奴隶也都累得汗流浃背,一部分身体较弱的已经瘫倒在地,直喘粗气,任凭监督的蛮兽人武士拳脚皮鞭交加,死活也站不起来。 萨满巫师打扮的怪人用一只青铜窥镜观察着投石器打击的效果,从一开始他就眉头紧蹙,听到后面哭喊连天,他转过身来,用刻意压低的声音咕哝了几句。在他身边的那位武士头领显得有些不太情愿,直到怪人第二次提出要求,他才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操着口音粗重的兽人语咆哮了两句。 对于奴隶的鞭打和辱骂结束了,怪人再次举起青铜窥镜观察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打击的效果不太好……城墙太高了,而且那些守军出乎意料的……坚强。继续投石只是浪费时间,动用攻城塔吧。” “哼,早就该这样做了。站在远处扔扔石头,这是没有威名的幼崽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武士头领拍了拍胸膛,然后仰天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叫。 随着这声吼叫,从蛮兽人的阵营之中发出了一片野蛮的应和声,真真切切的扎入塔尔隆要塞守卫部队的心中。紧接着蛮兽人的阵列开始向前移动,一波波,一列列,就像是汪洋大海鼓起惊涛骇浪,想要将碍眼的塔尔隆要塞一下子淹没在潮汐之下。十几座攻城巨塔在百十个蛮荒巨人的合力推动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轰隆隆的木轮滚动声震耳欲聋。在攻城塔的旁边,上万名由奴隶和仆役组成的炮灰部队带着长梯和钩索大步冲锋,边跑边呐喊,仿佛眼前整个戈壁都突然活了起来似的。 托马德举起右手,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投石器开始攻击的时候撤下城墙的士兵迅速沿着坡道冲回岗位上,担架兵快步抢到全身是血的伤者身边,将他们扶上担架抬了下去。这些人会很快被送到位于第二道城墙内侧的临时医护所,在那里接受治疗和疗养。 托马德忙里偷闲的瞥了一眼,出现了大约二百人的伤亡,因为医疗神术和草药学士的存在,几天之内,大约有一半人能够伤势痊愈,重返战场。对于只有五千多人的守军部队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损失,但是还算能够承受,不过如果让蛮兽人的投石器再这样砸下去,托马德怀疑第一道城墙究竟还能坚守多久? 托特勋爵大踏步的走到托马德的身边,从肩头上摘下一把大得惊人的钢铁长弓,然后把两捆羽箭放在脚边。数百名弓箭手沿着左右分开,彼此间距两臂的距离,在城墙上排出一列横阵。同样数量手持盾牌和战斧的格斗兵快步跑到弓箭手的身边,高举盾牌,随时准备遮挡来自对面的投射武器的袭击。 托马德惊讶的看了托特勋爵一眼,“您还是个神射手?”他有些敬畏的喃喃低语,“钢拳之影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其实我算不上神射手。”托特勋爵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我能拉开最强力的钢铁长弓,但是一向没怎么练过箭术。我射出的箭通常都很难找到,因为偏离目标实在太远了。” 托马德忍不住张开嘴巴,惊讶得好几秒钟忘了说话,“那么……现在怎么是由您来担任弓箭部队的指挥官?这不通常都是部队之中箭术最好的神射手来担任吗?” “休斯顿连队长在刚才的石雨袭击之中受了伤,不太重,但是右臂骨折,没有几天功夫恐怕是拉不开弓,射不出箭了。”托特勋爵试拉了两下手中的长弓,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朝托马德努了一下嘴巴,“看到下面这么多蛮子了吗?射偏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信射出去的箭会扎不到敌人。喏,托马德大人,如果你也想练练箭术的话,我还带了一副备用的弓箭。” 托特勋爵说完之后,捡起一枝羽箭搭在弓弦上,然后用力拉开,钢铁的弓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在他的左右两侧,同样的动作被所有弓箭手重复了一遍。托特勋爵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大个子蛮兽人,松开手指,羽箭发出尖锐的裂风声激射而出。大个子毫发无伤的继续向前奔跑,距离十几米之外的一个家伙惨叫一声,捂住被利箭刺穿的胸膛倒了下去。 随后数百支羽箭齐刷刷的离弦而出,像是刮起了一阵铁蓝色的风,足足有二百多名敌人倒在箭雨之中,还绊倒了几乎同样数量的同伴。然而那片涌来的怒涛却并没有丝毫停顿,成千上万只脚从死伤者的身体上踩了过去,继续向塔尔隆要塞冲来。 “继续射击!不要停!开弓,射!开弓,射!”托特勋爵厉声高呼,羽箭一支又一支的离弦而出,每一次都有一个敌人应声倒地,不过很少是他瞄准的对象。托马德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由于巡礼者的训练课程之中没有涉及到弓箭的使用,他的箭术甚至比托特勋爵更要蹩脚,不过正如第一分团长刚才的豪言,射不到任何目标实在是不太容易,有一箭甚至飞到了冲锋阵列的后方,将一个正在咆哮着鼓舞士气的冈给射倒在地,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同时也大大鼓舞了初试射箭的托马德。 ------------ 第十章 血战,拉开帷幕(中) 在数百名弓箭手的箭雨打击之下,冲在最前面的几支炮灰部队死伤枕籍,不过终于还是冲到了城墙的下方。从这个角度,弓箭手很难对他们发动打击,因为把身体探出城垛,垂直向下射击是个既费力,又危险的勾当。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他们应该负责的事情,托特勋爵在射击的间隙之中喊出命令,身边一位传令兵立刻高举铜号,用一连串嘹亮高亢的音符将命令传达出去。 这一次跑上城墙的战士全都双手空空,只有腰间别着一把长匕首,不过头上戴着全罩式头盔,上半身穿着锁链甲,防护程度远比其他士兵强得多。他们迅速靠近城墙垛口,然后把堆放在垛口下面的木桶搬起来,朝着城墙下面倾倒下去。 木桶里面装的是砸碎的石灰石,像是一团团白云一样降下城头,随后从下面传来了窒息的呛咳声。被石灰石粉末灼痛双眼和肺部的人狂呼乱叫,像是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冲撞起来,就连炮灰部队里面的督战头领也不得不后退,却又把自己暴露在弓箭手的致命箭雨之下。 托马德已经射完了面前那捆羽箭,放下长弓,倚着城垛往下看。白色烟雾笼罩的区域已经没有什么人敢冲进去了,城墙暂时安然无恙,但是攻城塔却正在缓缓逼近,已经距离城墙不到两百米了。 这也是蛮兽人射手的铜椰木长弓所能达到的距离,四座充当临时箭塔的攻城塔停了下来,几十条粗绳立刻垂下,用铁钉固定在地上,以便于帮助高塔保持平衡。随后第一个蛮兽人射手出现在塔顶的木箱上,然而这家伙刚一露头,还没来得及张弓搭箭,就被托特勋爵一箭命中了喉咙,一声不吭的摔了回去。 “好箭!”托马德大声赞美,托特勋爵藏起满足的笑意接受了这一恭维,然后再次射出羽箭。不过这一次显然命运之神没有眷顾第一分团长,羽箭呼啸着从距离高塔十米开外的地方一闪而过,不知所踪。 蛮兽人射手的身影纷纷出现在攻城塔顶,和要塞守卫军的弓箭手们展开了对射。随后的几分钟内,利箭飕飕的划破空气,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要塞守卫军的弓箭手虽然有持盾步兵保护,但是杉木长弓的射程要比铜椰木长弓短了几十米,加上攻城塔已经拉平了城墙的高度优势,这场远程武器之间的较量让塔尔隆要塞方面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托特勋爵继续射了几箭,他那把钢铁长弓倒是射程够了,可惜准头太差,无一命中。第一分团长恼火的咒骂一番,将长弓递给身边一位神射手,后者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笑容。 “勋爵大人,这个我用不了……勉强拉动的话,没两下就会弄伤自己的胳膊。” 托特勋爵的表情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某些肉食猛兽,托马德看不下去,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托特勋爵大人,您那把钢铁长弓没几个人能用,我也拉不开的。”托马德苦笑着提醒说,“不过如果还有存货的话,安珊娜?血角和她的同族倒是能够使用,只是不知道准头怎么样?” 托特勋爵稍一思忖,无奈的摇了摇头。“距离太远了,还有强风的干扰,如果没有特别训练过箭术,那么就和我的成绩差不多,射出去的箭连自己都找不到。”他突然拔剑出鞘,剑光一闪,将一支射向身边传令兵的长箭截了下来,然后深深皱起眉头。“这样可不行,我们打得太被动了。” 托马德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让他感到有些为难的是,通过暗黑精灵城堡魔法塔学到的那些魔法固然威力不凡,却没有一个适用于这种情况的。黑火球具有极强的灼烧和腐蚀性,炸翻固定在地上的攻城塔不在话下,但是射程却无法威胁到二百米之外的目标;冰枪震击的射程勉强够了,但是造成的伤害偏低,对于大量无甲或者轻甲目标倒是够用,摧毁坚固的木塔就有些不足。 剩下几个攻击魔法也有同样的问题,伤害够强的射程不够,射程够了的伤害不行。一时间托马德陷入冥思苦想,结果忘了身上的保护魔法时限到了,要不是托特勋爵见势不妙拉了他一把,险些被一支流箭射中胳膊。 不过这一拉也让托马德的脑海之中划过一个念头,“那些攻城塔已经固定住了。”他突然高声叫喊,“托特勋爵大人,我们又不是凭借弓箭手来守城的,我们的炼金弩炮和投石器在哪里?” 托特勋爵也如梦初醒,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真该死,我居然也忘记了。”他转身要吩咐传令兵,结果看到那个倒霉的年轻人已经被一支利箭穿透喉咙,手指紧抓着铜号,倚在城墙上断了气。 “完美骑士、战神罗德里格斯在上,愿你的英勇牺牲,为最终的胜利增添一块重要的基石。”托特勋爵匆匆说完了祷告,从传令兵的遗体手中取过号角,然后凑近嘴边。 下一瞬间,嘟嘟嘟嘟的高亢声音响彻塔尔隆要塞的上空。十几座瞭望塔上面等待已久的炼金弩炮射手全都振奋起精神,将蒙在弩炮上面的油布撤下,然后纷纷摇动手柄,将方向对准那四座正在射出密集箭雨的木造高塔。 “全体瞄准!” “不要让弓箭手弟兄笑我们没有准头啊!” “发射!” 伴随着沉重的呜呜声,复仇的弩矢从瞭望塔上激射而出,以比普通箭矢快一倍的速度飞向蛮兽人的木造高塔。其中几支弩矢准确的命中了一座高塔顶部的木箱,将厚达十公分的木板洞穿,然后撕裂了躲藏在木板后面的众多肉体。 惨叫声轰然而起,木箱四分五裂,上面的蛮兽人射手噼里啪啦的坠落下来。二十多米的高度足以让普通人类死的不能再死,不过对于皮糙肉厚的蛮兽人来说,却还不是足以致命的高度。 然而至少在这次战争里,这些至少也摔成好几处骨折的蛮兽人射手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看到其中一座高塔的遭遇,其他三座高塔上面的蛮兽人射手也开始陷入慌乱。其中两座立刻砍断绳索,在蛮荒巨人的拖拽下向后退,最后一座在后退的时候却出了一点问题,有几根绳索还没砍断,在塔顶指挥的冈就急不可耐的下达后撤的命令。蛮荒巨人不管不顾的向后一拉,高塔立刻轰然坍塌,伴随着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声砸在地上。 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把他的白色帐篷搬到了一座低矮丘陵上面,居高临下的观看这场血战拉开帷幕。战斗进行的并不顺利,塔尔隆要塞的守军比他想象的更要坚忍不拔,而且准备充分,士气高昂。蛮兽人之王冷冷的看着投石器部队扔了几轮石头,却没有得到理想的战果;看着冲上去的炮灰部队惨遭弓箭和石灰石粉末的痛击,死伤枕籍。除了眼神越来越冷之外,并没有什么发怒的表现。 但是当看到四座寄予厚望的木造高塔被毁了一半的时候,祖鲁?格里投茨终于忍耐不住的破口大骂,冲口而出的污言秽语让那些白帐近卫都有种掩住耳朵的冲动。不过蛮兽人之王的自制能力果然不比寻常,不到两分钟,祖鲁?格里投茨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叫过多戈?巨魔。 “把他找来,我要问一些问题。” 在四位白帐近卫头领当中,多戈?巨魔的脑子一向不算很灵光,现在被眼前激战的场面一冲,就更加活动不开了。“陛下,请原谅。”他嗫喏着弯下腰,朝着蛮兽人之王深深鞠躬,“您说的那个‘他’是谁?” “蠢材!”祖鲁?格里投茨用格外冰冷的声音斥责说,“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我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因为说出这个软弱的名字会脏了我的嘴!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啊,当然,陛下,我当然知道了!”多戈?巨魔又鞠了一躬,然后迅速离开。不到五分钟,那个身穿萨满巫师服饰的怪人就被白帐近卫头领带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蛮兽人之王的骸骨宝座面前。 祖鲁?格里投茨用不屑的目光注视着怪人,然后缓缓开口。“我命令你摘下头巾,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怪人迟疑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回答说,“遵命,我的陛下。”他摘下包裹着大半个面孔的灰色头巾,露出了一张由于久未见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的面孔。 如果托马德在场的话,一定会忍不住脱口而出——“费列罗?厄尔尼诺!” ------------ 第十一章 血战,拉开帷幕(下... 前冒险者公会资深长老强迫自己露出献媚的笑容,然后按照蛮兽人的传统,捋胡须,抚胸,朝祖鲁?格里投茨行了三重跪拜大礼。“尊敬的陛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万军督主,威名遍及大陆每个角落的英明领袖,三月大神眷顾的神圣之子……” “放着你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吧!”蛮兽人之王不耐烦的打断说,“告诉我,你承诺的胜利在哪里?那些花费重金打造的攻城器械,究竟又取得了多少战果?” “陛下,请您听我说。”费列罗?厄尔尼诺跪在地上,深深低下头颅,“塔尔隆要塞是守卫狮鹫帝国西部边境的重要屏障,关于这座要塞的情报,我已经全部都告诉您了。但是今天我在城墙上看到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旗帜,金色天平的徽章,那是公正之主巴布鲁帕的神徽,而公正之主修道院一向和钢拳骑士团水火不容,就在年初,大地还没有回暖的时候,两者还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内讧,死伤的骑士和精锐骑兵不下数百。” “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祖鲁?格里投茨撇了撇嘴说,“在昨天的勇者之宴上,我亲自招待的人就是虓眼死神托马德?安,这一系列事件的主角。” 费列罗?厄尔尼诺霍然抬起头来,脸上明显露出惊悔交集的表情,“居然是他!陛下,居然是他!您为什么没有把他留下来?让他回到塔尔隆要塞,会给您带来天大的麻烦的!” 叫喊声曳然而止,因为祖鲁?格里投茨突然出手,扇了费列罗一个响亮的耳光。前长老被打的头颅向旁边一歪,嘴里一动,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对于一个抛弃同胞的懦夫来说,你的声音未免太过洪亮了一些吧?”祖鲁?格里投茨坐回骸骨宝座,同时慢条斯理的表示,“我比你更清楚如何去尊重和对待一个拥有不朽威名的勇士,托马德?安会死在这里,但是他必须死得堂堂正正,这才不会让彼此的威名遭到污损。现在,不要拖延时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费列罗用手捧住疼到麻木的下巴,他不敢把憎恨的目光投向蛮兽人之王,无论如何都不敢,只好垂着头看向脚下。“请您恕罪,陛下。”他的声音因为刚刚的耳光而变得混浊不清,“但是我必须要……啊,请您容许我说完理由。” “说吧。”祖鲁?格里投茨的怒火像是随着刚刚的耳光发泄出去不少,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平和起来,“我在听。” “陛下,单独一名巡礼者可能算不上什么,他们精通剑术,但是远远不是蛮兽人勇士的对手;他们也懂一些牧师神术,但是更比不上神奇的萨满秘法。然而一旦让他们与军队结合,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就要增加十倍、二十倍,每个资深巡礼者都算得上是优秀的下级指挥官,得到他们的帮助,塔尔隆要塞守军的战斗力至少提升了一倍。” “提升一倍,那又如何?”祖鲁?格里投茨倨傲的抬起下巴,“放眼朝周围看看吧,这支大军,人数足足超过那座要塞守军的十倍,二十倍!哪怕那些巡礼者真能给我制造一些麻烦,最终的胜利还是会落到我的手心里面!”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陛下,理所当然。”费列罗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下巴上面的痛苦感觉弱化了不少,他现在已经能够流利的说话了,对于蛮兽人之王的憎恨当然也就随之烟消云散。“塔尔隆要塞阻挡不了您的脚步,托马德?安当然更无法阻挡,但是恐怕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 “记载传奇英雄事迹的诗歌里面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些许麻烦,正好给我的传说增添一点趣味和色彩。”祖鲁?格里投茨漫不经心的回答说。 费列罗的面部肌肉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露出讥讽的微笑,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真是天生王者的风范和气度,陛下,您说的一点没错,些许挫折只是胜利的点缀,敌人越强,击溃他们的时候所获得的威名也就越耀眼。” 蛮兽人之王这次满意地接受了奉承,随后再次挥了挥手,“能够明白这一点很重要,说不定你还能够恢复自己的威名。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单独使用活动箭塔,而没有出动攻城塔与其配合?配合作战才能取得胜利,连那些刚刚接触战争的幼崽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你——曾经经历过几十场战斗的老郊狼,会不明白吗?” “当然不是,陛下,出动箭塔并不是打算借此攻下塔尔隆要塞,十四座攻城塔全都改装成箭塔,也不可能完成这项伟业。我是打算借助这次试探,弄清楚守军把大型战争器械放在了什么地方。结果非常成功,用两座箭塔换来十几处弩炮的毁弃,这无论如何都是划得来的做法。” 蛮兽人之王的头颅向后一仰,“啊,这个解释我接受。”他的语气带出一丝愉快,“不过今后你不要对我隐瞒你真正的用意,否则就是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遵命,陛下,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现在你去继续指挥吧,正午之前,我要看到足以愉悦我的双眼的战果,否则我就割掉你的一只耳朵。” 费列罗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再次行礼如仪,然后躬着身子退走了。多戈?巨魔目送着他离开,然后狠狠一口啐在他走过的地上。“懦夫想出的懦夫主意!” “但是很有用,不是吗,我的勇士?” “当然,陛下。”多戈?巨魔弯下身子,“就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老郊狼都有它的用处,不过郊狼始终是郊狼,永远配不上与勇者同坐共食。”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分走属于你们的任何威名,说实在的,叛徒、贪生怕死、诡计多端,拥有这三种特质的家伙都是我非常讨厌的。他居然同时都具有了,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费列罗离开后不久,一阵阵呼啸声就重新充满了战场上的空气。这一次上百台投石器分成几组,每组都重点打击一处被勾勒出来的瞭望塔。 第一块石头落下的时候,依然沉浸在刚才这场小胜的喜悦之中的托马德和托特勋爵当即清醒过来,然而为时已晚,六处靠近城墙左侧的瞭望塔被先后摧毁,虽然大多数弩炮手都来得及撤出危险区域,但是笨重的炼金弩炮可没法轻易搬动,高塔很快就在石雨之中坍塌下来,连同里面的炼金弩炮一起摔落城墙之下。 接下来轮到城墙右侧的五座瞭望塔遭受打击了,这段时间里,托马德通过刺青空间召唤来一批身强力壮的牛头人战士,总算是把其中两台炼金弩炮抢救出来,不过剩下三台依然没有逃脱为高塔陪葬的下场。 当第一道城墙上最后一座瞭望塔轰然倒塌的时候,蛮兽人大军之中发出了一阵欢呼,随后再次向塔尔隆要塞逼近。从早上到现在这段时间里,费列罗已经仔细的观察了塔尔隆要塞的防御漏洞和弓箭射程,指挥蛮兽人大军进攻的时候更是得心应手。数量最多的炮灰部队依然承担吸引弓箭手注意力的活靶子,十座高塔在两座箭塔的掩护下迅速逼近,顶着从城头射出的箭雨,准备强行放下了顶部的长梯。 与此同时,在箭雨的打击下死伤惨重,却依然数量巨大的炮灰部队再次抵达城墙下方。这一次可没有石灰石粉末招呼他们了。这种东西储存不易,用得上的时候更少,塔尔隆要塞总共也只有八百桶的储备,刚才已经用得精光。 一只铁钩呼啸着飞上城头,勾住了一处垛口,铁钩后面的绳索当即绷紧。然而不幸的是,这只铁钩选择的位置刚好是托马德的身边,年轻的巡礼者拔出狮鹫之剑,剑光一闪之后,铁钩被直接劈断,城外传来了一声拉长的惨叫,接着是什么东西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的声音。 “托特勋爵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做?” 托特勋爵同样拔出佩剑,瞄了瞄从不远处飞上来的第二只铁钩,大踏步的走了过去,“守住城墙,活下去,然后吃晚饭!”他用介于呐喊和咆哮的声音说。 “那敢情好。”托马德耸了耸肩膀,然后劈断了第三个、第四个和第五个铁钩,直到没有人再敢把攀城钩索从他所在的位置上抛上来。 接下来就是处理攻城塔的事情了。托马德跃上城墙垛口,手擎着狮鹫之剑静静等待。一座攻城塔隆隆作响的逼近城门,塔顶的木桥已经放平,依靠支架和几根粗绳索维持水平的平衡。木桥上满满地站着蛮兽人咆哮武士,手里的大剑和巨斧闪烁着逼人的寒光。或许是因为需要尽可能减轻重量的缘故,这些蛮兽人都没有穿戴铠甲,肌肉发达的赤裸胸膛上用颜料绘出复杂多变的部落图腾,看上去更加野蛮凶恶,活像是一群直立行走的食人怪兽。 木桥逐渐接近,二十米,十米,五米……就在前端即将接触城墙的时候,托马德突然纵身而起,横跨过五米的距离,孤身一人跳上了那座攻城塔。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了那些蛮兽人的预料,狮鹫之剑厉声呼啸,在空中画出一道道耀眼的剑光,殷红色的死亡轨迹随后出现,最前面的一排蛮兽人还没有醒过味来,就被狮鹫之剑锋利的剑刃扫过喉咙,纷纷扭曲着身体瘫倒在地。后面的几排勇士都被惊得后退几步,接着又纷纷怒吼着反扑过来,想要将托马德砍成肉泥——或者用强壮的身躯把这个看上去十分脆弱的人类挤下高塔。但是他们的想法没有得逞,狮鹫之剑上下翻飞、纵横捭阖,以大师级的水准进行着一场屠杀,眨眼之间死者的数量就增加了两倍,还有几个家伙捂住断臂的伤口,脸色惨白的向后连连退去。 “是虓眼死神,他有威名!和伟大的陛下同桌共饮过!”有个声音在队伍的后面叫喊起来,声音粗嘎雄壮,标准的蛮兽人口音,“他只有一个,围上去,杀了他。” ------------ 第十二章 战线濒危,掀开底牌暴 蛮兽人通常头脑简单,很难掌握精巧细腻的攻防技巧,他们习惯于大开大合式的猛冲猛打,凭借着远远超过人类的身体素质和凶猛无畏的天性,这种方式经常能够奏效,击溃哪怕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装备精良的人类部队。 但是在托马德挥舞的狮鹫之剑下,蛮兽人就不免要大吃苦头了。由于对于蛮兽人进攻方式的熟悉,从一开始,托马德就没准备死守城头,那会导致他无法发挥自己的全部能力。冲上攻城塔之后,托马德已经开启了他所掌握的那种特殊冥想方式,就像是在头顶多了一只能够窥察一切的眼睛,四面八方每个蛮兽人的动作都能十分清晰的看到。 他在狂舞,在旋转,脚踩灵活的步伐,狮鹫之剑织出一面代表死亡和血腥的光网,每一次进攻和闪避都臻于完美,蛮兽人的尸体逐渐在四周堆积起来,鲜血让木桥变得滑不留脚,但是托马德踏出的步伐却没有丝毫误差,精准得令人难以置信。 被暂时剥夺白帐近卫头领职务的坦而斯?咬骨者站在攻城塔顶,眯起独眼看着托马德制造杀戮和死亡,他在观察对方的动作:闪避的步伐、进攻的技巧,还有格挡的力量,同时思考着自己如何打出一次漂亮的突袭。 伪装使者随从的时候,坦而斯?咬骨者曾经看到过托马德的身影,但是那一次虓眼死神并没有拔剑出鞘,一名瘦巴巴的剑客,一个大块头牛头人和威名赫赫的钢拳之影同时出击,就让蛮兽人之王精心设计的圈套破了产,坦而斯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和威名。 现在坦而斯准备赢回自己的威名,从眼前这个有着金色眸子的年轻人类身上。 托马德侧过身,以近乎不可能的敏捷躲避开来自背后的一记斧劈,然后反手一挥,狮鹫之剑准确的切开偷袭者的喉咙,那人捂着脖子还没倒下,托马德已经转到他的身后,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挡住了另外几个猛扑上来的蛮兽人。这一击给他制造了一个极为短暂的喘息机会,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咆哮武士张开双臂,怒吼着扑上来,想要将托马德推下木桥,然而后者只是一个优雅的滑步,就从那家伙胳膊底下溜了出去,同时一剑削中膝盖。 咆哮武士发出可怕的吼叫,一头栽下木桥,不过他算是幸运的,因为这点高度至少不会马上要了他的命。而其余几个蛮兽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托马德单膝跪地,将狮鹫之剑挥舞成一团迷离的光影,四名蛮兽人同时向外仰面倒下,每个人的胸腹要害都多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创伤。 “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坦而斯?咬骨者暗想,“这小子做的还不坏。” 又是几个咆哮武士一起冲了上来,托马德就地一滚,从他们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然后弹身而起。狮鹫之剑先是切开一个家伙的后颈,又正正的劈进第二个蛮兽人的额头。由于颅骨的坚硬,这让托马德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绝不会超过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 这正是坦而斯?咬骨者期待已久的良机,他纵身一跃,双手巨剑呼啸着劈向托马德的后背,这一击蓄势已久,如果命中的话,绝对能够把年轻的巡礼者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然而托马德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回了一下头,似乎他的脑袋后面长了另外一双眼睛,早已注意到坦而斯发动的无声突袭。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坦而斯突然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非常缓慢,一股冰冷的恐惧注入血管,宛如无数细针刺进心脏。狮鹫之剑像是幽灵那样飘了过来,格开必中的一击,然后擦着双手巨剑的剑刃向前突刺,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刺入坦而斯的胸口,穿透厚皮甲、肌肉和骨骼的阻挠,将他的右肺一切两半。 时间的流速在剑刃刺入胸膛的那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坦而斯发出痛苦的吼叫,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攻城塔的木板护壁上,然后缓缓滑坐下来,他低下头,先是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胸膛,紧接着世界在他的眼前暗了下来。 战斗的喧嚣变得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坦而斯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艰难,他记起了自己追随祖鲁?格里投茨的时候立下的誓言,还有身为白帐近卫头领的骄傲。 “卑鄙的偷袭,还被识破……这个结局,真是耻辱啊……” 托马德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手刃了一位白帐近卫头领,因为他已经快要沉浸在屠杀的快感当中。无论从任何角度上说,托马德都不是一个嗜血的人,然而战斗的狂热很容易将暴虐的因子注入情绪,他在挥剑,夺取一条条性命,切裂一具具躯体。 凶猛无畏的蛮兽人咆哮武士在确定无疑的死亡面前终于感到了畏惧,最初是几个人迟疑着后退,很快就变成了自相践踏的溃逃。几秒钟之后,托马德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挥剑斩杀的目标,他眨了眨眼睛,眼前血红色的迷雾渐渐褪去,这才发现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被鲜血染红的木桥中间,放眼望去全是尸体和垂死者,连一个站着的蛮兽人都没有了。 看着自己造成的这幕恐怖景象,托马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都是我做的?”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目光掠过脚下一具被划开胸膛的尸体,心里突然有些发紧。 一阵震颤从脚下的木桥传来,托马德霍然醒悟,战场上不容得走神发呆,如果不是刚才的血腥杀戮吓破了蛮兽人的胆子,说不定自己就要为这股突如其来的软弱情绪付出沉重代价。木桥正在回收,显然这座攻城塔的指挥官已经决定撤退,托马德不假思索的几个箭步冲到末端,然后纵身跳回到城墙上。 这里的惨烈厮杀进行的格外疯狂,两千名塔尔隆要塞的守卫者——其中包括一百五十名资深巡礼者和两百名钢拳骑士——和四五百名冲上城墙的蛮兽人咆哮武士面对面的展开殊死苦战。战斧劈开盾牌和铠甲,长枪刺穿胸膛和头颅,怒吼声、呼喊声、惨叫声和呻吟声,金属撞击的铿锵声,挥舞刀剑的飕飕声,砍破铠甲和骨骼的咔嚓声,一片恐怖的声音汇聚成赞美死亡的黑暗合唱,在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城墙上回荡不已。 托马德挥剑砍翻了两个朝自己冲过来的蛮兽人,然后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刚才他以一己之力抵挡整座攻城塔的蛮兽人围攻,杀得酣畅淋漓,而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彼此咬牙狠斗,如火如荼。那么自己应该干什么?从敌人的身后捅捅刀子?还是再找一座攻城塔跳上去大杀一通,感觉都有些无济于事。城墙上的战局正在向着蛮兽人一方倾斜,除了一座攻城塔被炼金弩炮射断了木桥之外,其余八座攻城塔都已经把木桥加上城墙,从上面源源不断的冲出蛮兽人咆哮武士,正在压制着要塞守军的活动空间。 混战是蛮兽人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包括纪律严明的钢拳骑士团,都没有办法在这个方面胜过他们。托马德冲向一个戴着黑铁头盔的冈,把他和他的几名护卫勇士全都砍倒在地,但是这并没有给战局带来多大帮助。蛮兽人的指挥系统一向糟糕透顶,那些冈打起仗来也都像是普通武士那样一股蛮勇的向前冲锋,杀掉和没杀掉根本区别不大。 但是要塞守卫军这边就不一样了。激烈的战斗之中已经有十几位连队长先后阵亡,巡礼者和钢拳骑士的伤亡也相当大。这给守卫军的阵线带来了很大冲击,有连队长的连队和连队长阵亡的连队战斗力相差犹如天壤。 托马德亲眼看到一处防线被蛮兽人冲开缺口之后,旁边两支连队的不同反应。狄波拉骑士率领他的部下奋勇阻击,死伤过半都不肯后退一步,但是失去连队长的奥古连队就显得畏缩不前,甚至还出了几个逃兵。 那处缺口最终被托特勋爵带着一队钢拳骑士强行弥合,但是阵线整体都在动摇,这就不是托特勋爵能够做到的事情了。托马德继续砍杀了一阵,还用黑火球点燃了一座攻城塔,但是依然无法动摇蛮兽人的凶猛攻势,就像是朝汪洋大海扔出几块石头一样,根本掀不起多大浪花。 “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没想到刚刚开战,就被逼出了一张宝贵的王牌。”托马德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身边取出一枚造型精美的镀银哨子,放进嘴里用力吹响。 极富穿透力的哨音响起,在魔法的作用下,传入修道院院长库尔甘主教的耳朵里。老主教的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苦笑,随后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中央的巨大金色天平神徽旁边。五件曾经穿在主教大人身上的神圣遗宝放在神徽周围,每件神圣遗宝旁边都站着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巡礼者。 “诸位弟兄,公正法典第八篇章,圣?巴布鲁帕之泪怜悯吾等之罪,开始吧。” ------------ 第十三章 暴雨退敌,短暂休息 用镀银哨子发出信号之后,托马德从一股蛮兽人的背后砍杀出一条血路,与要塞守卫军的战士们会合。许多人都目睹了他独自一人就砍杀了整座攻城塔的蛮兽人的疯狂表演,英雄的回归顿时给防线注入了新的活力,蛮兽人突然感到进攻的阻力变大了许多,有几个地方甚至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反击战。 但是这股活力维持的时间并不怎么长,因为守卫部队的体力消耗都已经逼近了极限,有些战士连拿剑持盾的手臂都在颤抖,无论精神如何振奋,斗志如何高昂,都没办法转败为胜。 就在阵线即将动摇的时候,天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骤然间,金黄色的闪电一道道切裂长空,阵阵巨响压下了战场上的喧嚣。飓风随即轰起,狂飙一阵紧似一阵,扯破旌旗、折断旗杆,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头顶上正午的天空突然像是到了深夜一般,被乌云层层笼罩,闪电霹雳一声连着一声,像是整个天空都要爆炸一般。 在山丘上观看这场激战的祖鲁?格里投茨愕然起身,眼望天空,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突然聚集起这么多乌云,修齐萨满,你们不是都众口一词的向我保证,今天一定是个晴朗的天气吗?” 由于卡伊德总萨满的离奇死亡而暂代职务的修齐萨满深深鞠躬,语气有些不确定的回答说,“今天的确应该是晴天,至少我在早上的时候,嗅不到一丝下雨的气息。” “那现在这算怎么回事,你的鼻子已经失灵了吗?”蛮兽人之王没好气的指着黑沉沉的天空说。丰厚的水汽让人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哪怕是瞎子都能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老蛮兽人嗅了嗅鼻子,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肯定会有一场特大的暴风雨,但是这不是自然的力量……我嗅到了人类软弱神灵的肮脏气息,臭死了。” 蛮兽人之王同样昂首向天,表情冷峻,宛如大理石雕像,眼底却在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人类的神祗……呵……现在我有些怀念卡伊德总萨满大人了,如果他还在的话,消弭这场暴风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三月之神的伟大力量当然能够办到。”修齐萨满喃喃的的回答说,“可惜总萨满大人实在是有些吝啬,完全没有透露他是用什么办法来操纵三月之神的力量,否则……”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一阵惊天动地的霹雳连串炸响,整个世界都被炫目的电光照亮,紧接着又迅速暗了下去。不到半分钟,瓢泼大雨当头浇下,雨势极为猛烈,仿佛横亘于苍穹的那条银河突然冲垮了堤坝,把河水像是瀑布一样浇向凡间。 鏖战终止了,因为两边的战士都被浇得晕头转向,雨水流进了眼睛里面,一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一队刚刚爬上城墙的蛮兽人没头没脑的向前猛冲,结果冲过了头,噼里啪啦的摔进头道城墙里面,全都摔成重伤。攻城塔和箭塔都灌满了水,钉入地面的铁钉子也被雨水泡的不再牢固,两座攻城塔先后发生了剧烈倾斜,负责指挥的“强”和“冈”们束手无策,只好吹响退兵的骨笛,让蛮荒巨人们拖拽着那些庞然大物后退。 城墙上的蛮兽人大部分都跳回攻城塔撤离了,还有一些家伙拽着攀城钩索向下跳,不过也有一小批咆哮武士杀红了眼,死战不退。结果被要塞守卫军团团包围,用长枪攒刺,战斧猛劈,最后全都丧了命。 虽然要塞的头道城墙守住了,然而没人发出欢呼,不但伤亡惨重,而且大雨让城墙上面变得非常危险,托特勋爵叫喊着留下少量哨兵坚守在瞭望塔里,然后率领大队人马撤下去避雨,一路上还要小心避开滚滚流淌的雨水和漂在水里的众多浮尸。 这场暴风雨持续的时间相当短暂,因为库尔甘主教和五位巡礼者弟兄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且过大的雨势对于守城一方也没有多少好处。半个小时之后,雨势减缓为蒙蒙细雾,乌云之间的缝隙变得宽阔起来,从里面露出蔚蓝天空和金色的阳光。库尔甘主教疲惫的叹了口气,正想宣布结束仪式,托马德却出乎意料的来到了房间里面,向他低声发出询问。 “主教大人,如果勉强支撑的话,这场雨还能持续多久?” 库尔甘主教放下手中的圣物,有些不解的看了托马德一眼,“托马德弟兄,你该不会是想用洪水冲走蛮兽人大军吧?这恐怕不太容易,即使是叫来整个修道院的所有弟兄一起祈祷,这样的雨势也没法持续下去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托马德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主教大人,我的意思是说,保持这种蒙蒙细雨的状态,还能持续多久?” 库尔甘主教这一次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最多两个小时。”他最后掰着手指说,“公正之主的神职领域毕竟没有降雨,而且这个仪式已经把附近数百公里的水汽全都抽得一干二净。” “两个小时?那足够了。”托马德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我这就去和托特勋爵商量出击的事情,必须把那些攻城塔全部破坏,否则我们很难守住下一次进攻!” 出击的建议得到了托特勋爵的大力赞同,不过不巧得很,第一分团长在刚刚的守卫战里受了几处轻伤,斗气也几近耗竭。虽然经过牧师神术治疗,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消耗的斗气可不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看着脸色惨白的托特勋爵挣扎着爬起身来,抓起铠甲往身上套,托马德急忙按住了他。 “不要勉强,勋爵大人,我们是出去进攻,可不是出去送死。”托马德用尽量缓和的语气对他说,“其实出击的人手也差不多凑齐了,八十名没有参加刚才那场血战的巡礼者弟兄,四十名要塞守卫军骑士,再加上钢拳骑士团的两个精锐骑兵连队,破坏掉那些攻城塔一点困难都没有。” “你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内,修道院巡礼者和钢拳骑士之间的罅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吗?”托特勋爵哑着嗓子反驳说,“太天真了,托马德大人,我承认你是剑术的天才,打仗也是行家里手。但是你不明白奇袭最困难的是什么!摧毁那些攻城器械?不,那很简单,你当然做得到!但是撤回要塞的时候怎么办?谁来断后,如何接应?没有我和你一起去,你以为你就一定能镇得住钢拳骑士团那群骄兵悍将?” “托特说的对,但是托马德说的也没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医护所外面传来,随后门帘带着雨水一甩,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大步走了进来,从托特勋爵手里拿过铠甲,“这次出击就让我去好了。” “可是……”托特勋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托马德也瞪大了眼睛,“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您必须坐镇要塞,这是您身为守护者的职责。如果您带队出击的话,会让人以为塔尔隆要塞已经穷途末路,连您都必须亲临一线战斗了呢。” “喔,这当然是个问题,不过解决起来也不困难。”德拉巩逊侯爵一面说,一面摘下头盔,然后又解开铠甲的搭扣,“托特,自我从接任德拉巩逊家族之主以来,你就一直在当我的影子。有些时候我分身乏术,就让你穿上我的铠甲来充当钢拳侯爵。今天我们两个可以对换一下位置了,我来穿你那套铠甲,当一次钢拳之影。” 托特勋爵目瞪口呆,居然忘记了反驳,直到德拉巩逊侯爵穿好大半铠甲,开始调整戴在头上的头盔的时候,他才从震惊当中反应过来。 “这不行,德拉巩逊大人,这太危险了!”他一把抓住德拉巩逊侯爵的胳膊,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外面是十多万蛮兽人大军啊,一旦您有什么意外……” “危险?诸神在上,难道其他人出击就没有危险了?”德拉巩逊侯爵故作惊讶的反问说。 “那不一样。您是钢拳侯爵,塔尔隆要塞的守护者,钢拳骑士团的精神支柱。” “这场仗如果打败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德拉巩逊侯爵沉声回答,随后又朝着托马德眨了眨眼睛,“更何况,侯爵和死神临危携手,联袂出击,谱写英雄传奇史诗的全新篇章,这岂不是一件可以流传许久的好事?” 托马德哑然失笑,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些诡异的念头。原本在传说之中凶恶如妖魔的钢拳侯爵,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护短而又刚强的老骑士罢了。如果没有汉格雷那码子事,说不定还能交上一个相当不错的朋友。 托特勋爵有些无奈的垂下胳膊,“您总能找到赴险的理由,侯爵大人,请一定要保重自己,塔尔隆要塞可以没有托特,但是不能没有钢拳侯爵。还有,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形象,那是我花了十多年才建立起来的。” ------------ 第十四章 冒雨出击,火焚敌营 即使是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准备,奇袭部队出发也在半个小时之后了。八十名资深巡礼者、四十名守卫军骑士和四百名钢拳精锐骑兵全都身披油布雨遮,蹚着齐膝深的水,步行朝蛮兽人大军的营地方向前进。除了刀剑和战斧之外,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了一罐炽火胶,这种炼金术制造的药水极为粘稠,能够粘在一切固体物质的表面猛烈燃烧,哪怕是湿透的木头或者浸透防火药水的皮革也不例外。 虽然已经尽可能敏捷、轻巧的前进,但是泥泞和雨水让部队的行动不可能太过悄然无声。好在雨势虽然不如最开始那样猛烈,却一直都没有放晴,反而有了些继续转大的趋势,这让蛮兽人勇士们全都放心大胆的躲在帐篷里面,一边拼命灌着发酵驼奶,一边大发牢骚,其中不乏有人提到虓眼死神这个名字。 攻城塔和投石器在今天的战斗之中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过在绝大多数蛮兽人心目中,用这些东西作战是无法获得威名的。所以虽然重要,除了一些被迫担任守卫的奴隶士兵之外,没有一位咆哮武士肯于接受保护这些攻城器械的任务。 费列罗?厄尔尼诺忧心忡忡的在两座攻城塔之间走来走去,身上的萨满巫师服饰早已被豪雨打湿,脸上和手上的油彩也被冲了下去,这让他看起来格外苍老疲惫,活像是条狼狈不堪的落水老狗。 今天这场激战让这位前冒险者工会资深长老感到了深深的自我厌恶,他并不是生来就打算做叛徒的,成为约瑟夫?铁托的得力部下,并且在佣兵王最后成为真正的国王之后,站在开国元勋的位置上,这才是费列罗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惜命运女神并未青睐他,约瑟夫?铁托精心策划的阴谋最终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但没有能够祸水东引,搅乱狮鹫帝国的秩序,反而连自己的立足之地也被毁去。 费列罗?厄尔尼诺也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差一点就成了蛮兽人大军出征仪式上的祭祀血牲。虽然他凭借苦苦哀求和出卖全部情报而获得了蛮兽人之王的宽恕,但是从那天起,费列罗就始终生活在巨大的恐怖当中。 蛮兽人的习俗和人类不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法律,勇士要靠着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的权益,一点小事引发的生死决斗对于蛮兽人来说简直是太正常了。蛮兽人之中唯一认可的东西就是威名,有威名的勇士处处受到尊敬,而没有威名之人则只比奴隶待遇稍高。费列罗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屈下双膝的那一刻,他的威名在蛮兽人的心目中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想要恢复威名,只能依靠做出更多贡献。 帮助蛮兽人建造这些大型攻城器械,就是费列罗为了自己生命有所保障所作出的努力。在第一台投石器建造成功,并且展示出不凡杀伤力之后,他的地位终于变得稳固起来。蛮兽人之王甚至还给他派了一小队咆哮武士贴身保护,虽然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总是用轻蔑的目光来看他,但是费列罗总算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有了保障,于是更加努力的为蛮兽人之王工作,建造出更加庞大和稳固的攻城巨塔。 这些庞然巨塔对塔尔隆要塞造成了极大的威胁,甚至如果不是守军顽强的斗志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头道城墙现在很可能已经失守了。 对于自己督造的投石器和攻城塔在这场血战之中起到的作用,费列罗的感受是既欣慰又痛苦,欣慰于蛮兽人之王会越来越看重自己,痛苦于自己对同胞造成的伤害。眼望黑沉沉的天空,费列罗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命运女神赋予自己的考验,他这些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即使是死后灵魂遭到拷问,也能理直气壮的作出回答。 短暂的祈祷让费列罗感到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收回目光,想要回到帐篷里面避避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紧接着是一声被扼住喉咙的惨叫。 费列罗悚然转身,随后看到了穿着黑色雨披,金色眸子犹如两颗正在燃烧的小太阳的死神。 “托马德?安……”费列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股诡离的冰冷袭上心头,使他四肢麻痹,满心都是诅咒命运的绝望。接着他拧动手杖,拔出了藏在里面的细刺剑。 “原来叛徒是你,费列罗?厄尔尼诺。”托马德用稍带沙哑的声音说,在他的身后,武装奴隶被巡礼者和钢拳骑兵杀得溃不成军,保护费列罗的那队蛮兽人刚刚冲出帐篷,迎面就碰上了兴致勃勃举起“撕裂者”的德拉巩逊侯爵。 一声咆哮,几次冲杀,那队蛮兽人全都躺在了血泊之中,前来接应的希尔瓦甚至都没有捞到一个敌人。 费列罗绝望的把细刺剑举在胸前,“相信我……我只是想活下去。”他用讨饶的语气说。 “我相信你,但是这些话,麻烦你对那些牺牲的将士去说吧!”托马德冷冷地回答,随后滑步向前,狮鹫之剑挥出一道耀眼的剑光。 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响起,不过只有一次。狮鹫之剑轻而易举的挡住细刺剑的突袭,随后翻腕下劈,剑刃切开了费列罗挡在身前的左手,然后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出击的部队将守卫这里的武装奴隶斩尽杀绝,然后把随身携带的陶罐扔向攻城塔和投石器,粘稠的朱红色液体从破裂的陶罐之中流淌而出,接触空气后就立刻燃烧起来,像是火红的舌头一样舔舐着潮湿的椰枣木。 由于带来的炽火胶数量不够,而且毁掉威胁最大的攻城塔才是第一要务,一多半投石器没有来得及焚毁。几名力气最大的骑士用战斧砍坏了投石器比较精密的部分,确信那些蛮子即使是能够勉强修复,也要花上几天时间。德拉巩逊侯爵的黑钢巨剑“撕裂者”在这时候大显神威,当他满意的从几台投石器旁边走回来的时候,恐怕谁也看不出他身后的残骸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炽火胶造成的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烤干了木头,燃起更加凶猛炽热的火焰。十几座攻城塔变成了十几支高达数十米的巨型火炬,熊熊大火照亮了阴沉沉的天空。雨势始终未停,地面上积蓄的雨水汇聚成汪洋水泊,映照着冲天而起的浓烟烈火,形成一幕令人叹为观止的幻景奇观。 这样的火势当然不可能不惊动蛮兽人大军,十几个冈气急败坏的带领部下冲出营地,想要扑灭大火。然而为时已晚,就连接近那些熊熊燃烧的攻城塔都很困难。更加麻烦的是,加入了炽火胶之后形成的火焰具有些许魔法属性,一名萨满巫师召唤出一道水泉,想要灭火,结果却被火焰逆着水泉延烧过来,差一点就引火烧身。 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走出白帐,目光阴沉的观看火势,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用力顿了一下脚。“多戈?巨魔!” “陛下,请吩咐。”仅存的白帐近卫头领立刻走了过来,深深鞠躬。 “你带一百名白帐近卫和两个冈的咆哮武士,去搜寻那边还有没有幸存者,尤其是他的死活,一定要确定。如果没有幸存者,那么来袭的敌人一定是还没走远,追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过不要恋战,取得一定战果就撤回来。” “遵命,陛下。”多戈?巨魔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兴奋,随侍在蛮兽人之王的身边固然地位尊崇,但是对于一位蛮兽人勇士来说,不能战斗绝对是件令人懊恼的事情。两分钟之后,一群嗷嗷怪叫的蛮兽人咆哮武士蹚着水冲向火势正烈的方向,多戈?巨魔扛着一把双刃战斧跑在最前面,满脸都是嗜血的欲望。 可想而知,这支队伍根本没什么兴趣去搜寻幸存者,因为他们生怕前来袭击的人类部队撤回塔尔隆要塞。即使是最疯狂的蛮兽人现在也明白了那座坚固的要塞不容易啃,说不定这场战斗会旷日持久的打下去。 不过多戈?巨魔可不敢忽略祖鲁?格里投茨陛下的亲口命令,下令必须找到费列罗?厄尔尼诺的下落。白帐近卫和咆哮武士们不很情愿的执行了命令,好在那具尸体非常好找,一支长矛将他的头颅钉在营地最中央,旁边是被雨水洗的发白的无头尸身,双手双脚都被砍了下来,丢在距离躯干不远的地方,活像是个被弄坏的破烂娃娃。 “很好,这样就可以向陛下交差了。”多戈?巨魔满意的打量着被戳在矛尖上的头颅,恐惧已经扭曲了死者的面容,看上去更显得怪诞可怖。“真是贴心的做法,这样我就不必头疼怎么随身携带了。” 多戈?巨魔一面说着,一面把那颗头颅从长矛上拔了下来,然后用块兽皮胡乱裹了一下,系在自己的腰带上。“现在,我们追击!嘿呀!” “杀呀,砍呀,嘿呀!”队伍之中爆发出一阵疯狂而野蛮的咆哮,随后朝着塔尔隆要塞的方向冲了过去。 ------------ 第十五章 掉队侯爵的奇幻漂流 塔尔隆要塞的灰黑色身影在前方的雨幕之中遥遥见望,托马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路上的提心吊胆。轻骑奇袭敌营,火焚攻城巨塔,听上去似乎是英雄史诗里面时常见到的篇章,然而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这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蛮兽人大军多达十余万,即使是倚靠着坚固的要塞,这也是个教人心灵麻木的数字。轻骑出击,一旦遭遇到蛮兽人大军主力,恐怕能够撤回要塞的人不会超过十分之一,这样一来,要塞的陷落就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如果不是攻城塔对于要塞的威胁实在是太大,托马德才不会选择这样做呢。 “各部,清点一下人数和损失。”托马德的语气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欣喜,“回到要塞之后,我请大家喝北境出产的贵腐葡萄酒,帝都菲尔梅耶要卖到一枚金狮鹫一杯的那种玩意。” “嘿,那敢情好!”狄波拉骑士大声响应,“守卫军骑士出击四十人,返回四十人,无一伤亡!” “巡礼者出击八十人,返回八十人,两人轻伤。”希尔瓦的声音在另一个方向响起,“托马德,你的那个什么葡萄酒,够不够每人一杯啊?” “够的很!”托马德喊了回去,“我把巴米利杨公爵送的全都带来了,足足五桶呢。德拉……呃,托特勋爵大人,钢拳骑士的伤亡情况如何?” 没有回音,几秒钟之后,响起了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托特勋爵不在这里!诸神啊,他该不是没有跟上吧!” 托马德的嘴里“嘎嘣”一声,险些咬碎了一颗牙齿。很明显,伟大的德拉巩逊侯爵已经闷了太久,被火热的战斗激情所支配,没有听到回撤的命令。因为一直在下雨,视野不好,加上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紧张,结果就没有人发现德拉巩逊侯爵脱队了。 狄波拉骑士环顾四周,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愿天上的诸神保佑他,托特勋爵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是没有听到回撤的命令?还是碰上了蛮兽人咆哮武士的伏击?依我看,我们再等十分钟,然后就撤回要塞吧。” 这番论调显然让钢拳骑士们大为不满,不过由于“托特勋爵”的举动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正确,就连他们都没有提出返回寻找的意见。只有托马德脸色铁青,还憋出了满头大汗。 如果失踪的那个真是托特勋爵就好了。虽然这种想法对无辜的托特勋爵来说真是躺着中箭,但是托马德还是油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托特勋爵身为钢拳骑士团第一分团长,地位无疑非常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所有人冒着巨大风险去援救他的地步,但是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就完全不同了,倘若他真的失陷在蛮兽人大军手里,第二天只要他的脑袋被挑在枪尖上展现出来,塔尔隆要塞守军的士气就必然遭受重创,考虑到巡礼者和钢拳骑士团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说不定还会当场发生哗变。 “全体……不,相信我的人,跟上来,我们去搜寻托特勋爵。”托马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免有些僵硬,而听到命令的人更是惊声四起。 “托马德大人,这太危险了,而且完全不合常理!”狄波拉骑士第一个大声表示反对,“帝国军事操典里面明确指出,在奇袭、出击行动时,不论理由,都无需搜寻掉队人员!”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阵赞同的声音,就连钢拳骑士里面也有人在微微点头,只是碍于情面,不能明确表示支持。 托马德苦涩的牵动了一下嘴角,他发现自己最近似乎经常做出这个动作,“恕我直言,狄波拉骑士,你没有完整的叙述出军事操典的那一条,除非掉队人员的重要性超过整支队伍。” 狄波拉骑士的脸色涨的通红,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变得惨白。“掉队的那个人……不是托特勋爵?” 托马德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的确不是,好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多一秒钟耽搁,就多一份危险。”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带头转身,向着蛮兽人大军营地的方向走去。 希尔瓦和巡礼者们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随后是钢拳骑士的队伍,只有守卫军骑士们没有立刻跟上,彼此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狄波拉骑士咒骂了一句什么,一口啐进脚下的水泊,然后招了招手,“弟兄们,跟上吧。” “为什么要跟上?狄波拉骑士,什么叫那个人不是托特勋爵?”有个粗嗓子不满的质问说。 “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些什么的。”狄波拉骑士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闷声闷气的抱怨说,“老托特很强很彪悍,但是和刚才那个人相比,却还差得远。那个人是德拉巩逊侯爵,钢拳骑士团团长,塔尔隆要塞守护者。诸神在上,他居然穿着托特勋爵的铠甲,跟着我们一起混出来搞奇袭了!” 托马德急匆匆的在齐膝深的积水里跋涉,完全不顾这样的动作可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实际上这次该死的奇袭已经正式宣告失败,他现在恨不得大喊大叫一番,只要能够让德拉巩逊侯爵听到就好。 即使不能,也可以吸引一部分蛮兽人的注意力,让德拉巩逊侯爵多几分脱险的希望。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托马德拥有刺青空间这个最后的退路,但是希尔瓦和其他巡礼者弟兄可没有,一旦被蛮兽人大军重重包围,恐怕没有人可以杀出重围。 一阵烦躁升上托马德的心头,他真想就这样掉头离开,返回要塞,让那个德拉巩逊去死就好了,在几个月之前,这完全是他心里的真切希望。 然而现在不行,德拉巩逊侯爵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死在一次有自己建议的冒险出击当中。 一阵隐隐约约的金属撞击声传来,托马德急忙举起手,号令全体停下脚步。不止一个人听到了那声音,说明距离应该不会太远,但是雨幕却让声音的来源变得不易判断,足足过了一分钟,托马德还是不敢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希尔瓦,帮我警戒周围。”托马德咬了咬牙,就地坐在水泊里,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几秒钟之后,周围的一切开始显露在他的心灵当中,仿佛有一颗无形的眼睛升上天空,以极高的角度俯瞰大地。 然而还不够,周围数百米内没有战斗的迹象。托马德努力让自己的精神力散开,范围逐渐扩大,最终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景象。 德拉巩逊侯爵被上百个蛮兽人团团围困在一处稀疏的树林里,背靠着一株大树,挥动撕裂者砍杀涌上来的咆哮武士。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魁梧蛮兽人站在不远的地方,手里拄着一把又大又丑的巨剑,正在满脸狂热的注视着德拉巩逊侯爵的身影。 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的画面迅速扭曲消失。托马德睁开眼睛,用手指按压几下因为精神力枯竭而隐隐作痛的额角,大声宣布说,“东南方向一处树林,有上百蛮兽人围住了侯爵大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精锐的白帐近卫,快,我担心他支持不了太久!” ------------ 第十六章 首战告捷,军议分歧 拯救掉队侯爵德拉巩逊的行动非常顺利,侯爵本人就是一位出色的强大骑士,如果不是围攻他的都是最精锐的白帐近卫,还有多戈?巨魔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甚至可能自行杀出重围。 托马德等人从外围发动突袭,一次冲锋就打乱了蛮兽人的阵脚。德拉巩逊侯爵趁机突围,差点削掉了多戈?巨魔的脑袋,吓得这位白帐近卫头领掉头就跑,其余蛮兽人也一哄而散。 德拉巩逊侯爵意犹未尽的打算追上去再砍杀一通,结果被托马德厉声喝止,“侯爵大人,你那把剑砍不完所有蛮兽人的脑袋,回到要塞之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挥剑砍到吐!现在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必须回去休整,这次你必须跟上,否则今后我们就叫你掉队侯爵了!” 哄笑声四起,钢拳侯爵只好摸了摸鼻子,然后把撕裂者放回背上的剑鞘,“好吧,你是指挥官。”他语带抱怨的说,“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和托特交换身份,这次回去他肯定会暴跳如雷的。” 托马德对他连一丝同情都没有,“那就看你的运气了,德拉巩逊大人。”说完之后,年轻的巡礼者高举右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线,“现在,我们凯旋!” “凯旋,凯旋!”众人齐声高呼,气氛热烈,连被冷雨浇湿的身体都仿佛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一次回程之中总算没出什么问题。托马德在要塞头道城墙的脚下集合队伍,然后列队入城。他们当然得到了英雄般的热烈欢迎,呼喊“虓眼死神”和“苍空之剑”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不少人高呼“钢拳之影”这个绰号,不过却收获了那位戴着全罩式头盔,连护面甲都严严实实放下来的魁梧骑士好几个哀怨的眼神。 半小时之后,天色放晴,洗去征尘的托马德和希尔瓦前往要塞主堡,参加在那里举行的一场临时军事会议。德拉巩逊侯爵和托特勋爵理所当然都在场,前者表情有些僵硬,而后者脸色虽然苍白,却仿佛全身都笼罩在熊熊怒火之中。 看来托特勋爵终于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德拉巩逊侯爵再想用交换身份的把戏亲临一线战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次军事会议的规模很小,除了脸色疲倦的库尔甘主教之外,就只有代表要塞守卫军出席的唐克斯子爵了。这位子爵大人出身历史悠久的安斯艾尔家族旁系,一手细刺剑耍的相当出色,又长了一副好皮囊,不知获得了多少贵妇人的欣赏,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同样数量的男性情敌。最终在一次小小的外遇事件里,唐克斯子爵不幸爬上了某张不该爬上的床,几番双方博弈之后,唐克斯子爵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被挂了个子爵的头衔,远远的打发到了西风郡边境的塔尔隆要塞。 子爵的头衔让唐克斯成为要塞守卫军之中最为尊贵的指挥官,加上他很有眼色,绝不在军事方面乱说一句话,所以在遍及整座要塞的大整顿期间,唐克斯子爵的地位没有丝毫动摇,依旧担任要塞守卫军指挥官一职,只不过手下空空如也,连从菲尔梅耶带来的几十名家族护卫都被征用了而已。 换成是其他贵族子弟,显然一定会大吵大闹,掀起偌大风波。托马德早就做好准备,想要拿那颗有头漂亮金发的脑袋当下马威,可惜唐克斯子爵深谙看人之道,居然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还痛痛快快的贡献出家传的魔法宝剑“钢铁玫瑰”,交给勇士们杀敌立功。 对于这样一位退让无下限的贵族爵爷,即使是一心立威的托马德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放任他继续当个无事可做的守卫军指挥官。 不过虽然放弃了军队的指挥权,但是唐克斯子爵似乎更喜欢参加会议,大大小小,巨细靡遗,托马德已经看到过许多次他的身影,衣着得体,低调而奢华,金发梳理成帝都最时尚的发型,俊美的面庞容光焕发,似乎走到哪里,哪里的光线都会明亮一些似的。 这不是个骑士,倒像个演员。托马德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看到托马德和希尔瓦并肩走入会议室,唐克斯子爵立刻站了起来,用有些夸张的优雅姿态鞠了一个躬,说起话来活像是歌剧的咏叹调,“让我们欢迎今天大破蛮军、火焚高塔的两位年轻英雄,你们的名字必将与这座要塞同在,被帝国万民永远铭记在心。” 托马德咧了咧嘴角算是回礼,希尔瓦则干脆连看都不看唐克斯子爵一眼,“真不知道军事会议要这个家伙参加做什么。”她在就坐的同时嘟哝了一句,声音虽低,但是肯定能够传到桌旁每个人的耳朵里。 唐克斯子爵脸色纹丝没变,脸上的微笑依旧热忱。这简直算得上是个特殊技巧,托马德自忖一辈子没法领悟,不过也算不上心生羡慕。 “唐克斯子爵是要塞守卫军之中爵位最高的指挥官,他有权参加任何军事会议,除非他本人提出退席的理由。”托特勋爵语气刻板的解释说,这位第一分团长是个标准的军人,对唐克斯子爵绝无一丝好感,不过同时也极为重视军规律法,所以才开口做出了这番解释。 唐克斯子爵露出一个感激不尽的笑容,然后姿态优雅的坐下,“身为帝国边境军人,我当然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在列位面前,见识短浅的我提供不了什么奇谋妙计,不过至少能够多一双眼睛看,多一对耳朵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列位帮上那么一点小忙呐。” 这番话巧妙的转移了希尔瓦那句失礼的质问,不过可绝对没有帮助唐克斯子爵挽回一丝一毫的形象,反而加深了他身上那种政客和贵族子弟的气质。托马德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坐在首席位置上的德拉巩逊侯爵。 钢拳侯爵看上去神清气爽,焕然一新,显然前段时间那副冷峻阴郁的形象,是被太久没有大砍大杀一场憋出来的。看到参加会议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宣布会议开始。 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就是战果和损失统计,托特勋爵从手边拿起一张羊皮纸,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读出了上面一系列数字。在第一天的激战中,要塞守卫军的损失最为沉重,伤亡总数超过四百人,七个连队失去了连队长,其中两个由于损失过大,已经不得不从战斗序列里面划出去;巡礼者部队和钢拳骑士团也各有损失,十八位巡礼者弟兄的灵魂踏上前往公正之主国度的道路,钢拳骑士团则损失了八十四名精锐骑兵和十五位正规骑士,此外还有四位骑士身负重伤,虽然生命无忧,但是由于神术和斗气之间的冲突,很难得到迅速治愈,预计在一个月之内都没法重返战场。 医护所的牧师和草药学士还在忙碌,伤亡的数字还可能会出现变化。几个伤亡最重的连队都有人员失踪,究竟是摔下城墙还是重伤昏迷,需要等到彻底清点人数的时候才能确定。不过无论如何,这都算得上是相当严重的损失,几乎是要塞守军十分之一的数量了。 唐克斯子爵从听到第一个数字开始就在抽气,等到托特勋爵念完,那张白皙的面孔都已经白得透明了。“天上的诸神啊,发发慈悲吧。”他第一个发言说,“这才仅仅是第一天,十分之一的生命就离我们而去,实在是令人悲恸的数字啊。” “第一天的统计数字并不代表什么。”托特勋爵语气硬邦邦的回应说,“稻谷正在与麸皮分开。” 唐克斯子爵晃开一头金色长发,在帝都菲尔梅耶,艳慕这头金发的贵族妇女可以组成一个齐装满员的标准连队。“这话怎么说?托特勋爵,我们的粮食储备不是还很充足吗?” 托特勋爵极力忍耐住给这漂亮皮囊一巴掌的冲动,压着火气解释说,“我这是一个比喻,不很恰当,但是绝对没有对牺牲的勇士不敬的意思。在战争之中,最先战死的都是缺乏技巧和运气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层层淘汰之后,最后存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强者,或者英雄。” “啊,我知道了,去芜存菁,这句话应该这样说。”唐克斯子爵得意洋洋的表示。 托特勋爵感觉自己需要有人帮忙,才能不冲过去把那家伙掐死。库尔甘主教恰好充当了这个角色,这位修道院院长虽然已经见缝插针的睡了几个小时,不过唤雨仪式依然给他留下了很多疲惫的痕迹——比如乌青色的眼圈以及松弛下垂的两颊。 “今天有十八位弟兄踏上了前往公正之主神圣国度的荣耀之路,作为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我向他们致以最诚挚的艳慕和最衷心的祝福。”老人的声音显得不再苍劲有力,不过依然吐字清晰,“塔尔隆要塞不能失守,因为从这里开始,整个西风郡数万平方公里都无险可守。郡城西风的城墙比这里矮整整五米,而且驻军也不足两千,更没有帝国四大骑士团之一驻守,可以说这场战争的结果,决定了帝国数十年的未来。” “您说的很对,尊敬的库尔甘主教,但是我们难道不应该确定一个范围吗?就这么凭借不足五千士兵和十万蛮兽人大军死战下去?那恐怕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唐克斯子爵叹了口气,用忧心忡忡的语气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希尔瓦冰冷的开口,年轻的女首席对唐克斯子爵没有一点好感,而且从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唐克斯子爵大人,敢问你可是在劝咱们投降?” “不,当然不,希尔瓦小姐,这怎么可能?”唐克斯子爵看上去像是受了侮辱,原本白皙的脸色涨的通红,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是守卫帝国边境的军人,军人绝不会考虑投降,只会给自己两个选择,战胜,或者战死!” 这番话语调铿锵有力,不过由唐克斯子爵说出口来,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托马德一开始有些搞不明白,将这种情绪归结于对子爵先生的偏见,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了解到,再好的演技,也没法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热血和勇气。 唐克斯子爵随后的话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我相信,身为指挥官的我们除了勇气之外,还应该拥有较为灵活的头脑。无谓的牺牲对于我们个人和帝国都没有价值,我们必须谨慎,不要让自己膨胀的自尊心掩盖住迫在眉睫的真实。” 希尔瓦的喉咙里面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响声,像是强行遏制住一口啐在唐克斯子爵脸上的冲动。“他究竟在说什么?”女首席转过头来,朝托马德发出求助的询问,“听上去像是通用语,而且每个字我都能听明白,但是合在一起怎么就弄不懂意思了呢?” “他在告诉我们,除了战死和胜利之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托马德抬起双眼,金色眸子之中闪烁的目光分外锐利,扫过唐克斯子爵的时候,让他的皮肤都感到刺痛的错觉。“子爵大人,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您就是这个意思吧?” ------------ 第十七章 三种选择:胜、败、... 唐克斯子爵微笑着点了点头,“您的头脑和您的利剑同样让人不敢小觑,托马德大人,我不知道您有没有玩过一种游戏,在菲尔梅耶很流行的,叫做梅比乌斯棋。” 托特勋爵重重的哼了一声,“现在是军事会议的时间,唐克斯子爵,我想请你注意。想要向我们普及菲尔梅耶那些贵族老爷玩乐知识的话,大可以选择其他的时候。” “哎呀,您这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托特勋爵大人。”唐克斯子爵一脸被人误解的失落表情,“梅比乌斯棋是李维一世大帝发明的一种益智游戏,能够在方寸棋盘模拟瞬息万变的战争,深受贵族军官的欢迎呢。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您总不会没有玩过吧?” 德拉巩逊侯爵从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就一直默默的倾听。唐克斯子爵向他寻求支持,连续说了两遍,他才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玩过,但是不喜欢。”钢拳侯爵用有些嫌弃的语气表示,“那种娘娘腔的玩意只适合贵族子弟骗骗小姑娘,在真正的战场上走一遭,能把那些棋道大师都吓尿了。” 唐克斯子爵一脸被什么噎住的表情,让托特勋爵和希尔瓦同时露出笑容,不过托马德可没有丝毫笑意。“这个家伙表演的能力真厉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个吃瘪的滑稽表情,就把满腔敌意化作嘲笑,当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口无遮拦的小丑的时候,他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呢?” 唐克斯子爵可不知道这件事情――自己的过度表演已经让托马德提高了警惕。倘若他真能事后想到的话,肯定会很后悔没有遏制住表演的欲望。 “钢拳侯爵这样刚强果敢的人当然不会喜欢这种玩意,其实您说的很对,只会玩玩棋子可当不成好将领。但是梅比乌斯棋多多少少也能反映战争的一个侧面,两人各出奇谋,运筹帷幄,决胜搏杀,不过追求的都是胜利。然而胜利女神必然只能眷顾一方,另一方不是失败,就是……”他刻意把语调压低,显露出神秘的味道来,“追求一个体面的结局――和平。” “和平?”托特勋爵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和平需要战士用刀剑和长矛来获取!”他低吼着说。 “这真是至理名言。”唐克斯子爵语气巧妙的恭维说,“没有经历战火的和平实在是太脆弱了,但是当我们表现出足够的强悍实力,又明白自己没法取得最后胜利的时候,体面的和平就是除了失败之外,另外一个选择了。” “你嘴里的体面的和平,与投降究竟有什么区别?”托马德轻声问。 “很大的区别,我们不会向蛮兽人之王屈膝,死也不会。但是蛮兽人之王需要我们的屈膝吗?他要的难道不是狮鹫帝国广袤而富饶的领土吗?在这里――塔尔隆要塞损失千千万万蛮兽人勇士,就为了获得我们这一小撮人的屈膝下跪,或者是脑袋,岂不是太可笑了吗?依我看,我们先要英勇的战斗,让那些大个头蛮子尝尝我们的厉害,然后派出使者和他们谈判,谈不拢就继续打,谈拢了就可以让他们通过要塞的大门――前提是保证不伤害任何西风郡的人民。” “这样做的话,狮鹫帝国西方的门户就将洞开,十万蛮兽人大军向东席卷,将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们流离失所,将会有多少村庄田舍毁于战火?”托马德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唐克斯子爵,你的和平如果指的就是这个,那么除了我们能够活下来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我们放进蛮兽人大军,就一定会让帝国烽烟四起呢?”唐克斯子爵脸上的诧异不像是装出来的,不过托马德根本不信,“难道帝国其他三个骑士团不存在吗?难道帝国和蛮兽人之王不能握手言和吗?我在菲尔梅耶的学城读过很多历史典籍,西风郡这里在千年之前属于西风王,那是一个独立的王国,现在不也变成了帝国版图的一部分吗?” “那时候是我们吞并了西风王国。”希尔瓦拍案而起,厉声指出。 “那时候我们还叫做亚瑟王国。”唐克斯子爵笑得一脸温柔,语气却强硬得寸步不让。 “你……”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上千年前,我们和西风人打仗,和赛雷人打仗,和北境人打仗,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是我们的领土;曾经忠心耿耿的臣子弑主自立为王,曾经信誓旦旦的盟约破裂反目为仇。几百年前,李维一世陛下和亚伯拉罕的大伊玛目血战连场,而此后却握手言和。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政治,希尔瓦小姐,您必须用长远的、与时俱进的眼光看待问题,否则您的勇气就失于狭隘了。” 希尔瓦气得双眼冒火,不过唐克斯子爵的话有理有据,很难辩驳。年轻的女首席虽然也学过一些历史,不过更多地还是宗教典籍,嘴唇张合几次之后,希尔瓦还是怒气冲冲的坐了回去。 寂静笼罩在小小的会议室,不过没有多久,就被人开口打破了。 “这个观点挺有道理。”托马德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示,托特勋爵嘴唇一动,刚想说些什么,两侧肩头同时被人轻拍一下,转头左右一看,看到的是库尔甘主教和德拉巩逊侯爵不约而同的作出了“等一下”的眼色。 “正如您所说,我们必须好好认清现实。第一个现实是,蛮兽人大军在第一天吃了不小的苦头,抛尸超过五千具,损失超过了我们的十倍,花费重金打造的攻城塔和投石器都被烧的一干二净,哪怕有些还能勉强修复,也是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第二个现实是,我们的部队士气高昂,训练有素,补给充足,守卫着帝国西部边境最为坚固的要塞;第三个现实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瞒得过不眠之眼情报网,巴米利杨公爵亲自过问此事,即使是其他人百般推脱,不出一个月,援兵还是会赶到这里。” 托马德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金色眸子紧紧盯着唐克斯子爵的双眼,一字一顿的提出质疑,“这么说来,子爵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去考虑失败,或者说寻求体面和平的可能?” 唐克斯子爵的脸色终于变了,极其细微,而且一闪即逝,但是仔细审视他的托马德还是捕捉到了这点异常,然后将其牢牢记在心里。“非常感谢您的解惑,托马德大人,是我考虑的太不成熟。”唐克斯子爵起身鞠了一躬,从动作到表情都透露出诚恳和敬慕,“您说得对,我们现在胜券在握,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情况出现,寻求体面和平的一方应该是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才对!” “我的存在,”托马德微笑着,但是笑意却没有丝毫进入眼底,“就是为了避免极为特殊的情况出现。”他对有些呆滞的唐克斯子爵说,然后脊背向后靠,选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我想……可以开始下一个议题了。” ------------ 第十八章 激战再开,血腥之日 蛮兽人大军并没有在次日清晨发动进攻,由于攻城器械损毁殆尽,更重要的是督造这些东西的费列罗?厄尔尼诺已经惨死,蛮兽人大军必须寻找新的攀登城墙的方式。二十米高、五米厚的石砌城墙可不会因为勇士的怒吼就变成豆腐渣工程,历经千百年风霜,塔尔隆要塞的建筑表面虽然存在一些风化剥蚀,但是本体却依然犹如精钢锻造,坚忍不拔的屹立在狮鹫帝国西部边境的要道上。 随后是格外短暂的两天,蛮兽人大军重新编组了武装奴隶部队,将其与蛮兽人咆哮武士混编,每个咆哮武士配备十个武装奴隶。祖鲁?格里投茨亲自宣布了严酷的战时条例,如果咆哮武士战死而武装奴隶却幸存下来的话,就会被活生生的戳在木桩上,入夜之后点火焚烧,作为警示其他奴隶的小小把戏。 这当然是件残酷无情的事情,不过没有人敢于为低贱的奴隶质疑蛮兽人之王的命令。虽然奴隶营里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反抗事件,不过在白帐近卫血腥镇压之下,很快就归于平静,只有蛮兽人大军营地外面多了几百根木桩,上面戳着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奴隶尸体。 第三天拂晓时分,从几座瞭望塔上同时传来示警的号角声。蛮兽人大军开始列队走出营地,集结起来准备发动进攻。 托马德、希尔瓦和托特勋爵同时登上头道城墙,轮流用青铜窥镜观察敌情。蛮兽人这一次集结的部队超过五万,而且采用的是两千人一个方阵的排列方式,整整二十五个巨大的方阵缓缓逼近,闪烁的金属光泽犹如钢铁丛林;无数双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虽不整齐,却有种动天撼地的惊人威势,仿佛整个沙漠都在摇撼冲击而来,好一副狂暴骇人的画面。 城墙没有遭到投石器的攻击,说明蛮兽人还是没有办法修复那些被破坏掉的攻城器械。这是个好消息,但是托特勋爵却深深皱起眉头。 “今天恐怕会很漫长。”他放下青铜窥镜,脸色凝重的嘟哝着,“二十五个方阵,每个方阵都有两千人……这是准备发动无穷无尽的连绵攻势啊,弓箭手部队恐怕坚持不住太久,中午以后应该会很不好过。” “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同样选择轮番休息啊。”希尔瓦有些不解的说,“难道五万大军一举压上不是更加可怕吗?我们的人只有一千五百,恐怕难以阻挡如此巨大规模的进攻啊。” “这就是前两天我们冒险出击的理由,”托马德在一旁提醒说,“攻城部队最重要的就是投放能力,塔尔隆要塞的头道城墙长达三百多米,但是对于五万人来说,这长度依然不够他们同时发动进攻,密密麻麻的拥挤在城墙下面只能徒增伤亡。但是如果有那些攻城高塔,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十座高塔就是十道桥梁,一旦让它们靠近城墙,用不了半小时,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蛮兽人涌上来,把我们这点人手彻底吞没。” 六百名弓箭手登上城墙,排开队列,然后开始整理弓箭,调整到最佳状态;同样数量的盾牌手一对一的贴身保护他们,并且随时做好和爬上城墙的蛮兽人勇士殊死搏斗的准备。预备队由八十名巡礼者弟兄和两百名钢拳精锐骑兵组成,后者全都装备着长矛和短柄战斧,左手持盾,头盔上的护面甲已经放下。 天空之中阴云密布,这一次可不是库尔甘主教的降雨秘法,而是大自然的愤怒。大片大片的乌云正在南方天际聚集,越聚越多,雷声隆隆,而以塔尔隆要塞为界,北方的天空则是一片晴朗,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给灰黑色的要塞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光膜。 托马德突然感到这一刻的美景简直可以当做cg动画,不禁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微笑。 一阵凄厉的骨笛声响彻南方的天空,数万蛮兽人齐声怒吼,然后加快脚步向要塞冲来。距离迅速接近,二百米之后,托特勋爵射出一支当做信号的响箭,将一个大个子蛮兽人钉在地上,随即从左右城墙上射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在蛮兽人的方阵之中激起重重血浪。 弓箭没法阻止蛮兽人接近城墙,连续五波次箭雨之后,第一只攀城钩索呼啸着飞上城墙,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更多的钩索飕飕飕飕的飞了上来,铁钩深深咬入城垛的缝隙。 城下的数百只手臂用力拉动,拴在铁钩后面的绳索绷直了,盾牌手们纷纷挥动战斧去砍绳索,却被托特勋爵厉声喝止。 “太早砍绳子永远消灭不了敌人,等他们爬到一半以上再说!” 这个命令很难得到彻底的执行,因为飞上城头的钩索实在太多,无法计算哪根已经有人开始攀爬,哪根还是刚刚勾住垛口。实际上,就是那些守卫拼命乱砍,也没法阻止蛮兽人攀爬城墙,铁钩后面的绳索又粗又坚韧,普通战士用锋利的战斧猛砍,也需要七八下才能砍断。 第一个蛮兽人终于爬上了城墙,不过还没站稳,就被两把战斧和一支长矛同时命中,怒吼一声摔了下去。转瞬之间,城墙上面就多了七八个蛮兽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身高足有三米,手持长柄战锤,锤头比成年男子的头颅还大。这家伙朝着冲上来的守卫军士兵发出野蛮的吼叫,长锤一挥,就有三个士兵被打倒在地,接着是一次格外猛烈的下砸,被选为目标的那个盾牌手绝望的丢下战斧,双手撑起盾牌挡在头顶,结果像是砸碎核桃一样,胸口以上的东西全都被长锤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这个咆哮武士用一身蛮力在守卫军的阵线上凿出了一个豁口,然后率领那几个同样野蛮的部下左冲右突,将回旋余地越冲越大,更多的蛮兽人开始从他打开的缺口攀上城墙,很快就聚集成一支接近五十人的小部队。咆哮武士并没有满足于自己取得的战果,他趁着战斗的间隙挺直身体,左右扫视,很快就发现了托马德等人的身影。 咆哮武士露出狰狞残忍的笑容,举起鲜血淋漓的长锤,指向托马德所在的方向,“那是虓眼死神,价值五十匹骆驼和强的职位!嘿呀!” “嘿呀,嘿呀,嘿呀!”他的部下用同样兴奋的声音回应,然后狂呼乱叫的向前猛冲,将打下来的那块阵地留给后面攀城而上的武装奴隶。 没人阻挡得住这支蛮兽人小部队的勇猛突击,一名钢拳骑士率领二十多名精锐骑兵想要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却被咆哮武士一锤砸弯了长剑,第二锤打碎了脑袋。那些精锐骑兵自然也遭到屠杀,丢下十几具尸体溃退下去。 挥舞着长锤的咆哮武士脚步不停,很快就接近了托马德,不过他所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两名巡礼者弟兄从左右夹击,结果在长锤乱舞之下都受了轻伤,不得不向后退开;使用双手巨剑的巡礼者布尔和咆哮武士正面交锋,两件重兵器碰撞三次之后,布尔双臂发麻,掌心血肉模糊一片,要不是咆哮武士一心想要尽快冲杀到托马德面前,差点就丢了性命。 没有人能够挡住长锤武士的脚步,但是他手下的那些蛮兽人勇士可就没那么乐观了。巡礼者的精妙配合将他们一个个拦了下来,随后全都倒在镀银长剑之下,最后只有长锤武士一个人猛冲猛杀,倒在他锤下的巡礼者和骑士已经超过了两位数。 “让我来!”希尔瓦发出愤怒的叱喝,拔出长剑逼近过去,“大个蛮子,让我来做你的对手!” 长锤武士单手抡锤,借助身体旋转的大范围攻击逼退面前的几名巡礼者,然后瞥了希尔瓦一眼,“女的?别挡路,俺杀你,没有威名!” “我的威名比你响亮得多!”希尔瓦厉声告诉他,同时箭步向前,发起一次迅如闪电的突刺。白帐近卫头领坦而斯?咬骨者就被这样一招刺伤过肋下,然后输掉了那一战,但是眼前的长锤武士却远比坦而斯身手灵活,长柄战锤突然下沉,硕大的锤头轻轻一蹭银剑的剑锋,就让希尔瓦险些脱手。 “女人,你不行,换……虓眼死神来。”长锤武士用生涩的通用语说。“俺是强?巴尔瑟扎,狮头部落的战争领袖,专为和他一战而来!” “收拾你,我就够了!”希尔瓦把银剑交到左手,准备再次发动进攻,不过身旁人影一动,托马德已经将她护在身后。 “希尔瓦,你的剑术不适合和他硬碰硬,而且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觉得遭到冷遇,这里交给我,你去帮助托特勋爵,他也碰上麻烦了。” 希尔瓦的脸上露出羞怒交集的表情,不过她的头脑足够清醒,明白这是托马德在为她找借口。强?巴尔瑟扎的实力比起她曾经对付过的白帐近卫头领更高一筹,而且并没有身手缓慢的弱点,的确不是希尔瓦适合对付的对手。 “好吧,托马德,你……小心。”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托马德的语气显得非常轻松,似乎胜券在握,不过从他双眼紧盯着强?巴尔瑟扎,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移开来看,显然非常重视眼前的对手。 希尔瓦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现在整道城墙上到处都是激烈的战斗,时时刻刻都有人战死或者受伤,实在没有余地为托马德太过担忧。 强?巴尔瑟扎撅起嘴唇,“你可以和你的女人告别。”他大方的表示说,“俺不会趁机偷袭,俺要堂堂正正的打死你,让俺的威名取代你的。” “我想只离开几分钟时间,应该还用不着告别。”托马德举起狮鹫之剑,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不过看在你说出‘你的女人’这个词,我会让你败得没有那么难看。” “我不会败,败的是你!”强?巴尔瑟扎话音一落,立刻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发起了攻击,托马德心中一凛,这才发现这家伙在刚才冲锋陷阵的时候,居然还保留了一些实力。不过幸好托马德跟得上长锤武士的速度,躬身躲过锤头,狮鹫之剑由下向上挑起一道弧光。 强?巴尔瑟扎闪身躲开,托马德随即滑步向前,第二剑接踵而至,刺向蛮兽人的右眼。强?巴尔瑟扎横过长锤,用锤柄震开了这一剑,没等他发动反击,托马德旋身跃起,双手持剑猛力下劈。 战锤和狮鹫之剑铿然相撞,强?巴尔瑟扎全身肌肉鼓起,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法蒂盖尔,赐予俺力量吧!” ------------ 第十九章 来自敌后的消息 和往常一样,太阳低垂至西方地平线的时候,猛烈攻打塔尔隆要塞的蛮兽人团队像是退潮般退了下去,丢下成百上千具战死者的尸体,还有为数众多的重伤员。低沉凄惨的呻吟声取代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一时间显得要塞上下尤为寂静,简直令人有种置身亡者国度的错觉。 从始至终在一线奋战的托马德全身都被鲜血浸透,铠甲和头盔上布满凹痕,天蓝色的披风也成了挂在背后的零碎布片[网王]天才=女王?。不过虽然形象狼狈,但是他的精神却显得尤其振奋,走下坡道的时候甚至还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法蒂盖尔绿洲,那个留在亚伯拉罕大沙漠里的伏笔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并且给祖鲁?格里投茨的蛮兽人大军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神佑之地的名字已经被很多蛮兽人咆哮武士认同,并且还有人愿意接受向三月之神敞开心灵的仪式,成为拥有神力庇佑的月神勇士。 所谓向三月之神敞开心灵的仪式则是利用简易的图腾祭坛,在参加仪式的蛮兽人心灵中建立一个特殊的精神烙印,从而能够让他们有限度的获得刺青空间所赋予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理所当然被敖嘎西萨满解释成三月大神的神力庇佑,从而让月神勇士们的信仰更加坚定不移。 这次冲上城头的强?巴尔瑟扎就是第一批月神勇士,而且还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无论是单纯的力量还是身手方面,都已经超过了法蒂盖尔原本的第一勇士顿?卡巴。敖嘎西萨满派遣他和一小队月神勇士加入围攻塔尔隆要塞的蛮兽人大军,一方面是想要联系到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音讯的托马德,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法蒂盖尔目前尚未拥有和蛮兽王旗直接对抗的资本,对于征兵令多少要有个交代才行。 强?巴尔瑟扎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使命。他没有见过托马德,除了知道神佑之子拥有一双宛如微缩太阳般的金色眸子之外,也没有帮助他确认神佑之子身份的其他描述。 然而敖嘎西萨满很庄重的对他说,只要见到神佑之子,就自然会知道了。 强?巴尔瑟扎不太明白敖嘎西萨满这句话的意思,不过那些萨满巫医大人说起话来都是这种神神秘秘的样子,这位月神勇士也就没有多想。 听到强?巴尔瑟扎发出的那声怒吼,险些让托马德被接踵而至的狠狠一锤打中肩头,幸好月神勇士爆发出来的力量源自刺青空间,几乎命中的那一瞬间,自动被判定为误击。泛着隐隐红色光芒的长锤从托马德肩头掠过,将他的镀银肩甲打得粉碎,却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随后一道墨绿色的光芒从托马德的手腕盘旋而出,将强?巴尔瑟扎包围在其中,不到一次心跳的间隔,这位威猛无匹的月神勇士就消失在骤然变强的光芒之中,仿佛整个身体都被融化了似的。 这一幕被不少蛮兽人和塔尔隆守卫军战士看在眼里,士气顿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许多亲眼目睹了强?巴尔瑟扎的勇猛杀戮的蛮兽人发出惊慌的呼叫,随后丢下对手转身逃跑;而守卫军战士则士气大振,打出了一个连续不断的精彩反攻,将好不容易冲上城墙的咆哮武士们赶了回去,不少家伙来不及逃回钩索所在的区域,在刀剑的逼迫下跌下二十多米高的城墙,摔得骨断筋折。 托马德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第三天激战带来的损失比前两天稍微小了一些――正如托特勋爵的说法――稻谷正在与麸皮分开。即使如此,高达三百人的伤亡也让负责统计工作的官员脸色发白,唐克斯子爵又一次提出“体面结局”的说法,这一次依然没有得到支持,但是默然不语的人数显然远超上次。 无论如何考量,塔尔隆要塞都不像是能够支撑一个月的样子,最多两周,城头上就将没有任何还能站着的士兵了。而蛮兽人大军虽然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光是丢在城下的尸体就至少有两三千,然而和多达数万的总数相比,却根本就称不上伤筋动骨。 更加糟糕的是,随着蛮兽人诸部落的后续援军前来,聚集在蛮兽王旗下面的大军有增无减,负责情报侦察任务的龙?冯德里克在军事会议上语气低沉的表示,蛮兽人大军的总数恐怕已经突破了十万。 当然,这十万大军里面有不少战斗力低下的奴隶和仆兵,祖鲁?格里投茨麾下最为精锐的白帐近卫已经被歼灭大半,忠于蛮兽王旗的咆哮武士的数量也没有增加。这算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整座要塞已经沐浴在一片寂静当中。红月和银月光辉下的安宁与阳光下的鏖战形成了诡异的对比。锐利夜风迎面扑来,托马德脚步一顿,迎着风遥望城外,注视着宛如火海一般的蛮兽人营地,脑海里全都是强?巴尔瑟扎带来的消息唐砖。 月神勇士的出现,代表着t53蛮兽人崛起计划已经实现了一多半。与桀骜不驯的咆哮武士不同,月神勇士的心灵深处都被打上了深深的精神烙印,他们能够获得刺青空间力量的帮助,同时也像暗黑精灵城堡出产的战士一样受到了同样的制约。强?巴尔瑟扎现在就躺在魔瑟林?安洛斯城的一座石笋宅院里面呼呼大睡,托马德随时都可以通过传送门将他召唤出来,为自己英勇战斗。 这是所有在仪式之中获得精神烙印的月神勇士共同的宿命,实际上,就连主持这个仪式的敖嘎西萨满也不是很清楚。月神勇士们依然保留了全部的记忆和智慧――如果他们有这种东西的话,但是对于托马德的忠诚却已经超越了他们原本的立场,只需要托马德说出一个字,或者做出一个手势,月神勇士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他的命令,哪怕是孤身挑战数以千计的敌人。 那是连最野蛮和疯狂的蛮兽人咆哮武士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然后停在不远的地方。托马德没有回头,如果说几周之前这个脚步声还很陌生的话,那么经过这些天的并肩作战之后,早就熟悉到不需要用眼睛来确定的地步了。 “托特勋爵大人,您和那位金发的糖人儿谈完了?” “糖人儿?这个绰号可一点都不好笑。”容貌刚硬的钢拳之影大步走到托马德的身边,手扶垛口,向城下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你还不如说他是一条舌头上涂了蜜的毒蛇,托马德大人,你知道他在军事会议之后叫住我,是想要说什么事情?” “无非还是如何体面的向蛮兽人之王投降吧?”托马德耸了耸肩膀,表情轻松的回答说。 “没这么简单。”托特勋爵哼了一声,眼睛在城外营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向我提议,由于正面城墙上守卫军的损失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亟待休整,恢复战力,所以想要把魔瑟林的盟军调整过来,担任迎击蛮兽人进攻的主力。” 托马德沉默了几秒钟,随后语气变得低沉下来,“这恐怕不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当然不好,而且包藏祸心。”托特勋爵直截了当的回答说,“我没有不相信盟友的意思,但是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魔瑟林的暗黑精灵都没有理由直面蛮兽人大军的进攻。他们是优秀的射手,也是优秀的猎杀者,正面战斗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长处。我在刀山火海之中打滚二十多年,还不至于连这些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总有人看不清楚这些,并且对唐克斯子爵的这种言论表示赞赏。”托马德有些突兀的开口说,“开战以来,我听到过不止一次类似的言论,他们似乎忘记了一点,暗黑精灵一族的名声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纯善可欺了?托特勋爵大人,这种流言持续发酵下去,恐怕对于魔瑟林的盟军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啊。” 托特勋爵稍显尴尬的牵动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微笑,“我知道了,托马德大人,我马上安排人手去调查流言的来源,今夜之后,保证塔尔隆要塞里面不会再有任何人谈论这件事情。” “那就好了。”托马德把目光从城外收了回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风里带来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托特勋爵大人,我有个预感,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了结,说不定会牵扯出一些我们所没有想到的事情来。” “你的意思是说,唐克斯子爵是个叛徒?”托特勋爵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可能,我这就去禀报钢拳侯爵大人,干脆把这个家伙抓起来审问一番。” “不,不是唐克斯,至少他算不上关键人物。”托马德用肯定的语气说,“他实在是太活跃了,和前段时间的低调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在努力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一样……”年轻的巡礼者的声音显得越发低沉,眸子之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关键人物只会在关键的时候才会跳出来,现在收网为时过早,根本就捞不到那个家伙的踪影。” ------------ 第二十章 无休无止的血战 清晨时分,蛮兽人大军又一次潮涌而来,成千上万只脚踩踏着大地,发出的隆隆巨响威势更胜天际滚过的闷雷。然而对于已经经历过整整一周血战考验的塔尔隆要塞守卫军来说,这不过是第八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罢了。 一千名守卫军战士分散在数百米的正面城墙上,全副武装,严阵以待;身披银色锁链甲的巡礼者双手拄剑而立,低声进行着赞美公正之主的晨祷;两侧高耸的瞭望塔上面,炼金弩炮已经掀开了罩布,一米多长的弩矢在晨曦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眼神锐利的暗黑精灵斥候隐藏在城墙的各处阴影之中,随时准备用淬毒手弩狙杀蛮兽人大军的中下层头目。 托马德站在守军队伍的最前面,手握狮鹫之剑,脸色冷峻,眼底闪烁着自豪的光芒,为自己,更为守卫着这座要塞的数千勇士。没有什么人能够比他们做的更好,攻上城头的蛮兽人遭受到一次比一次更加惨痛的失败,十几个冈和强丢了脑袋。 尤其是在昨天傍晚,蛮兽人大军发动了一次上万人的集团冲锋,整整一千名蛮兽人咆哮武士参加了这次冲锋,一度在城头打下一块足以立足的地盘。指挥这次冲锋的是一位强大的蛮兽人英雄,他的名字和战绩被写入战歌在亚伯拉罕大沙漠诸部落的篝火旁边传唱,甚至连托马德都学会了其中的一首。 在蛮兽人的猛烈攻击之下,塔尔隆要塞守军的阵线开始动摇,正面城墙上有足足二十多米的一段区域失守,从这里每分钟都会爬上来超过两百名蛮兽人;城门左右两侧的高塔也被投石器摧毁,这几台投石器是那次胜利突袭之后勉强修复的,虽然开火几轮就全都损坏了,然而却很不凑巧的命中了一处炽火胶仓库,引发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之间的熊熊大火——那原本是为了应对第一道城墙被攻陷之后,阻碍蛮兽人大军疯狂攻势的一招妙棋,结果却险些葬送了守卫在第一道城墙的上千名战士的性命。 就在防线被彻底撕裂的前夕,雄浑有力的号角声突然从要塞主堡响起,一个个音符撞入天际,轰然震响,像是朝着烈火泼洒火油一样,激起了要塞守卫军战士心底的血性,向他们早已疲惫的肌肉之中注入了新的力量。一支反击的队伍随即组成,托马德和托特勋爵各自带领二十名勇士,像是两把利剑一样左右突破了蛮兽人的队列。狮鹫之剑挥舞出无数狂乱的光影,劈开一名咆哮武士的胸膛,又砍落另一名咆哮武士的头颅,随后托马德不假思索的斜跨一步,恰好躲开一支刺向自己胸膛的长矛。那支长矛随后嵌入了一名持盾的守卫军骑士的肩膀,不过没等拔回,托马德已经奋力挥剑,将第三名咆哮武士开膛破肚。 托马德奋勇向前,很快就在蛮兽人咆哮武士的阵线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许多拥有威名的咆哮武士迎了上来,结果却不是战死当场,就是在狮鹫之剑面前连连后退。一枚黑色的火球轰然炸开,形成了方圆十多米的高温死亡区域,首当其中的几名咆哮武士被炸得血肉横飞,更是严重动摇了敌人的士气。 相比之下,托特勋爵的反攻就要倒霉的多。或许是他魁梧的身躯和威猛的面容比托马德更贴近蛮兽人心目中的勇士形象,反攻刚一开始,他就遭到了重点照顾,不但有十几名咆哮武士疯狂吼叫着包围而来,就连那位蛮兽人英雄也亲自前来,挥舞着被鲜血浸透的双刃巨斧邀战。 托特勋爵当然不会心生畏惧,但是大剑和巨斧交锋了几次之后,他却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开蛮兽人英雄的一记格外猛烈的劈砍。 这一步险些断送了这支反攻的队伍。 蛮兽人英雄发出了疯狂的大笑,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笑,随后巨斧在他的身体左右像是旋风一样飞舞起来。四名骑士先后被砍倒在地,简直就像是砍倒四根木桩子一样。托特勋爵恼怒的叫喊着,奋力以手中的大剑回击,然而在下一次激烈的碰撞之中,托特勋爵的双手全被震得肌肉撕裂,鲜血淋漓,仿造撕裂者的那把黑铁大剑在巨斧的重击下应声碎裂,迸射出去的一块残片在托特勋爵的脸上划出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 接下来的一击更为致命,托特勋爵还没能找回平衡,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把挂着内脏碎片的血腥巨斧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迅速变大。 钢铁的铿锵撞击声犹如耳边响起的一声霹雳。托特勋爵头昏眼花的踉跄后退,喘息了好几秒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砍掉脑袋或者劈成两半。及时挡下蛮兽人英雄猛烈一击的是一把巨大的锅铲,看上去这把锅铲厚重犹如巨斧,通体闪烁着铁蓝色的光芒。 “咱约了托特晚上品尝手艺,可不能让你现在杀了他。”安珊娜?血角柔声表示,“酸甜酱汁微煎时蔬、小牛尾汤,还有特制辣椒酱汁鸡胸肉配炸果仁,你要不要也来尝尝?” 回答牛头女孩的是一声狰狞的咆哮,以及呼啸而来的凶狠横劈。 安珊娜?血角的力气如果在塔尔隆要塞之中自认第二,绝对没有人能够争夺第一的位置。锅铲和巨斧再次猛烈交锋,结果是那位蛮兽人英雄不得不后退半步,双臂酸麻得几乎握不住斧柄。 “对美食不尊重,这个罪可是很大的。”安珊娜?血角表情认真的解释说,“下辈子可不要这样做了哦。” 话音一落,锅铲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撕裂空气的声音,笔直的铲向蛮兽人英雄的喉咙。蛮兽人英雄咬紧牙关,勉强竖起战斧抵挡住这一击,双脚钉在地上一动不动。按照他的想法,眼前这个长了一对红色牛角的女人虽然力气奇大,但是战斗经验却并不丰富,只要自己挡住她的两次进攻,就能为其他人创造一个偷袭的机会。 这个想法一点都没错,如果安珊娜?血角是独自前来,说不定真会被蛮兽人英雄的部下偷袭得手。然而就在蛮兽人英雄崩开锅铲,同时双臂痛得忍不住垂下来的时候,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从安珊娜?血角的身后闪出,铸造精美的长柄战锤带着沉重的风声,闪电般挥向蛮兽人英雄的右肋。 “你,该死……” “法蒂盖尔!”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城头,伴随而来的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蛮兽人英雄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捆稻草一样被高高抛上半空,然后伴随着嘴里狂喷而出的鲜血,朝着城下跌落下去。他那把威名赫赫的双刃战斧飞得比他更远,恰好落在一名朝着城墙冲锋的咆哮武士头上,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颅骨,几秒钟后,鲜血泉涌而出,活像是劈开了一颗熟透的西瓜。 “顿?荷鲁奇大瓦卡奥被宰啦!” “快跑啊,黑月之主索纳塔发怒啦!”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天空,刚才还占据着有限优势的蛮兽人大军突然就崩溃了。蛮兽人英雄顿?荷鲁奇的亲卫部队首先溃逃,转瞬之间,塔尔隆要塞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抱头逃窜的蛮兽人。有些沿着攀城钩索迅速滑下,有些则仗着皮糙肉厚强行跳城逃生,一小撮咆哮武士没头没脑的乱冲,居然让他们侥幸冲下坡道,抵达墙脚。要不是第二道城墙的守军及时用箭雨将这些家伙全都射成了刺猬,险些导致从未陷落的第一道城墙被从里面打开大门。 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因为这次失败大发雷霆,一口气砍了几十颗脑袋挂在旗杆上,发誓要血洗塔尔隆要塞。不过那些呲牙咧嘴的脑袋并没有引起要塞守卫军的任何畏惧,他们反而朝着城外大喊,要求蛮兽人营地分担一些城头上已经戳不下的脑袋,毕竟塔尔隆要塞的第一道城墙上只有一百二十支铁枪头,现在已经有些枪头必须戳上好几颗头颅才行,远远看去,倒也有了几分蛮荒猛恶的气息。 第八天的鏖战在一片殷红如血的晚霞之中结束,蛮兽人一方丢下了将近一千具尸体,要塞守卫军则失去了一百多名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这个伤亡比例在守卫战中算得上是相当大的胜利,但是对于守军人数已经不足三千的塔尔隆要塞来说,却是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加上这段时间的鏖战已经严重损毁了第一道城墙,包括托马德在内,所有的指挥官都在考虑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例行的军事会议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中召开。托马德、希尔瓦和托特勋爵固然奋斗在第一线,全身浴血;坐镇后方的德拉巩逊侯爵和库尔甘院长也带着一队精通治疗神术的巡礼者弟兄活跃在战地医院,尤其是后者,就连洁白的胡须上也处处染血,看上去活像是个年纪过大的屠夫。坐在长桌对面的唐克斯子爵是会议室里唯一一个衣着光鲜的,不过这个家伙这段时间似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蔚蓝色的眸子下面已经出现了黯淡的眼袋,看上去好像突然就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一千二百人阵亡和重伤,六座瞭望塔和十二座炼金弩炮损毁,一处炽火胶仓库被毁,四十多名哨兵葬身火海。”唐克斯子爵晃了晃手中的羊皮纸,语气显得格外沉痛,“诸位大人,身为塔尔隆要塞守卫军指挥官,我不得不说,损失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能迅速得到援兵,要塞恐怕很难继续坚守下去了。” ------------ 第二十一章 玩傀儡戏的蜘蛛 “要塞很难坚守下去了。”希尔瓦学着唐克斯子爵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如果去掉浸透在每个字之间的浓烈鄙夷的话,倒称得上是活灵活现。“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不过很遗憾,我们的要塞依然屹立不摇。” 唐克斯子爵脸色有些发青,不敢直视首席巡礼者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双眼,游移目光试图寻找支持。可惜没有任何人对他报以友善的表情,托特勋爵和德拉巩逊侯爵固然脸色凶恶,就连一向和善的库尔甘主教也冷着面孔,一手轻捻胡须,一手握着盛满沁凉红酒的酒杯。 唯一露出思考表情的是托马德,年轻的巡礼者向着唐克斯子爵耸了耸肩,问出了他期盼已久的问题。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唐克斯子爵大人?”托马德轻声询问,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体面的结局那些话就不要再提了,现在还远远不是我们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 唐克斯强自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那句话,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很抱歉,诸位大人,我知道我的嘴里说出了多么令人讨厌的话,但是我们总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实。我们坚守了八天,打退了无数次蛮兽人的进攻,这是个胜利,伟大,令人敬佩。然而无法忽视的是,要塞守卫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失去了几乎四分之一的人手,虽然这让蛮兽人付出了十倍的伤亡,但是相比之下,他们的军队数量有增无减。” “是这样,斥候刚才报告说,又有几个部落加入了蛮兽王旗,为祖鲁?格里投茨补充了大约两千五百名战士。”托特勋爵用低沉的声音表示。 “今天我们在城头砍倒了大概两千,看来这进度还不够。”托马德嘟哝了一句。 “当然不够,我们在用一己之力去对付一个国家,这太不公平了。”希尔瓦不无愤怒的敲了一下酒杯,里面殷红如血的液体泼溅出来,空气之中顿时弥散开一股香甜的浆果味道。 “战争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托马德若有所思的嘟哝着,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德拉巩逊侯爵,“侯爵大人,派去帝都求援的使者有消息了吗?” 德拉巩逊侯爵的脸上像是戴着一副钢铁的面具,缓缓点头的动作幅度极小,差点就被忽略过去。“今天下午来了一只鸽子,从帝都那边。”他简单的解释说,然后取出一张又窄又小的羊皮纸,递给坐在右侧的库尔甘主教。 库尔甘主教匆匆扫了一眼羊皮纸上的内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坚持防守……”他用房间里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读着,“给威尔普斯公爵和塞德里克伯爵集结军队的时间,再两周就好。” 信上的内容让众人脸上都露出忧虑的表情,寂静笼罩了会议室,直到几分钟之后,唐克斯子爵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两周?诸神在上,那些人究竟知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多少蛮兽人战士?用不到两周,如果一周之后还没有援兵抵达,他们就可以为我们这些人收尸了!” 托特勋爵抿了抿嘴,首次表达了赞同的意思,“按照目前的损失,我们很难坚守两周。”他语气沉重的表示,“第一道城墙轮换的士兵已经从六组变成了四组,我们还要兼顾其余城墙的守卫力量,不能太过削弱他们。” “那就放弃第一道城墙好了。”托马德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太过轻松,以至于足足过了好几秒种,才有人反应过来。 “什么?放弃?”托特勋爵双手撑着桌子霍然站起,如果不是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托马德绝对不会怀疑他会拔出佩剑指向自己。“托马德大人,您在开玩笑!我们坚持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弟兄,不就是为了守住塔尔隆要塞吗?现在您居然要把它白白让给那些蛮子?” “让给他们的是一道城墙,留给我们的是胜利。”托马德轻声解释说,同时用手指点着桌上铺着的牛皮地图。“托特勋爵大人,您看,第一道城墙长达三百五十米,而且已经有好几处被投石器砸出坍塌,只能靠木桩和绳索勉强维系,箭塔和瞭望塔也几乎全毁。我们必须在这道城墙上保持八百到一千人的军力,才能保护住这么长的防线,而且还要直面蛮兽人投石器的轰击。但是把这道城墙让给他们之后,这个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了。第二道城墙长度只有二百米,五百士兵已经足够守护了,对于目前军力尚算充裕的我们来说,坚守第二道城墙受到的损失会小一些。” “但是这样一来,那些蛮兽人受到的损失也同样会变小。”托特勋爵不服气的辩解说。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支撑到援军抵达,而非尽可能对蛮兽人造成更大的杀伤。”库尔甘主教微笑着捋了捋胡须,“我赞同托马德的办法,让出第一道城墙,缩短防线。” “更为重要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第一道城墙失守是迟早的事情。”希尔瓦开口补充说,“如果我们被蛮兽人逼退,那么很可能会被随后追杀,损失远远比守城更大,如果我们主动让出去的话,不但不会有伤亡,连那些物资也能及时转移出来。” “最后一点,别忘了士气。”托马德用总结的口吻说,“城墙被攻占会对守卫军的士气造成巨大的打击,不过如果是主动让出来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从容不迫的弄断坡道,拆掉箭塔,然后用炽火胶给第一批冲上城头的蛮子尝尝火烧火燎的味道,如果利用得当,甚至可以当做一场胜利来宣传。”他最后转向钢拳之影,“托特勋爵大人,您怎么看?” 托特勋爵露出一个不很情愿的苦笑,“听起来很有道理,我被你们说服了,让侯爵大人做最后的决定吧。” 德拉巩逊侯爵慢条斯理的看了看放在手边的炼金沙漏,“距离天亮还有六个小时,诸位。”他沉声发号施令。“马上行动吧,我想今天将会有一个不眠之夜。” 撤退安静的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黎明的第一道阳光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之前,绝大部分人员已经撤到了第二道城墙后面的军营里,进行为期一天的休整。不过托马德没有离开,希尔瓦和托特勋爵也和他一起并肩站在残破的城门上方,在他们的身后,一群身强力壮的牛头人正在用战锤敲碎坡道上的石砌台阶,然后把碎块混合上石灰和粘稠米浆,填塞在紧紧关闭的青铜大门后面。 “这个主意真不错,只要几个小时,那些蛮子就别想砸开大门了。”托特勋爵看着身后发生的事情,有些感慨的嘟哝着,“不过我们想要重新打开大门也很费时间,战争结束之后,八成要花费好几个星期才行吧。” “或许重新开个大门更容易一些。”托马德叹了口气说,“装着炽火胶的桶子都放好了吗?我可不想让那些蛮子占领这道城墙之后,还能在上面大唱大跳的庆祝一番。” “当然,两个小时之前,所有垛口后面就都堆满浸透炽火胶的草捆了,真希望祖鲁?格里投茨会亲自登上城墙,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直接结束这场战争了。”托特勋爵语气坚定的保证说。 “没这么简单,祖鲁?格里投茨对于危险有种近乎直觉的感应,否则他早就死于部落内乱和征伐之中了……”托马德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眯起眼睛向远方张望,“果然如此,比昨天早了半个小时,他们来了!” 战火在注定放弃的第一道城墙上燃起的时候,一头金发的唐克斯子爵走进一座位于主堡一侧的石砌阁楼,由于年久失修,这座阁楼已经废弃了很久,空无一物的窗洞掩盖在主堡雄伟的阴影之下,显得活像是一只充满嫉妒和怨恨的眼睛。 一个人等在挂满蜘蛛网和堆积着灰尘的木箱之后,他穿着厚厚的连帽斗篷,表面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标识,右手把玩着一把象牙把柄的匕首,匕首尾部是一只极其精美的黑曜石蜘蛛雕像,看上去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大人。”唐克斯子爵闪进阁楼,反手关上木门,用带点疑虑的声音轻声问,“我已经快要取得钢拳侯爵那些人的信任了,这种时候,您动用紧急密语找我来做什么?” “事情有变化了,唐克斯。”那个人用阴冷嘶哑的声音回答说,“我刚刚接到鸽子带来的指令,塔尔隆要塞必须坚守待援,不能被蛮兽人大军突破……” 唐克斯子爵只感到一阵阴冷的黑风扑面而来,急忙伸出手去扶住旁边的木箱,“什么?坚守待援?您在开玩笑吧?”他用不敢置信的声音低吼起来,“我买通了好几个下层军官,又想方设法取得德拉巩逊侯爵的信任,最多一周之后,我就可以打开城门……而现在您又说必须坚守?” “皇帝陛下突然病倒了,现在大人那边没法取得主动权,必须拖延时间。”那个人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是看着脸色涨的通红的唐克斯子爵,还是缓缓解释说,“大人的处境非常尴尬,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他没法阻止威尔普斯公爵集结部队,也没法阻止塞德里克伯爵的白狼骑士团南下支援,加上大人的盟友那边也出了问题……” “好吧,既然这样,我只能牺牲一两条内线了。”唐克斯子爵重重叹了一口气,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匆匆写了几个字,“请您想办法转告大人,我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在钢丝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连同计划一起粉身碎骨。” “我会转告。”那个人拿过羊皮纸,借着窗外的微光扫了一眼,“多加小心,这几天大人很可能还会有新的命令传达给你。” “天上的诸神啊,真希望没有。”唐克斯子爵抱怨了一句,然后点头致意,急匆匆的离开了。 唐克斯子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之后,站在木箱后面的那个人多等了几分钟,然后将兜帽摘了下来,带着黄疸的锐利眸子在阴影之中闪烁如两簇鬼火,淡淡的叹息声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真是难以捉摸的转变,希望计划不会最终变得太过滑稽吧……” ------------ 第二十二章 战火背后的阴影 托马德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城头,身旁只有一罐清水为伴。银月高悬苍穹,偶尔有一片薄云飘过,掩住月色,让大地重归混沌。秋夜的风中已经带出了几分寒意,托马德向着宛如危岩嶙峋的第一道城墙眺望,然而除了残破的城垛和瞭望塔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昨天那场大火足足燃烧了两个小时,八百名最精锐的蛮兽人咆哮武士变成了一堆谁都分辨不清的焦炭,崩裂的箭塔还压死了数不清的奴隶炮灰。 好不容易等到大火熄灭之后,蛮兽人大军再度攀上温度还很高的城墙,却发现他们相当于置身于一座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之上。向下的坡道已经全都坍塌殆尽,想要抵达城下就只能借助攀城钩索,或者制造长达二十多米的梯子。最为致命的是,他们这样做的时候相当于把后背要害暴露给守卫着第二道城墙的上千名弓箭手,当几十名勇士全身插满羽箭跌落下去之后,蛮兽人大军终于决定暂停攻势,让要塞守军享受了一个难得平静的下午。 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托马德默默的想着,同时啜饮一口罐中沁凉的清水。蛮兽人对于战争有种天生的敏感,很快就能想出应对的办法。中午时候那几个背着厚重木板的勇士就抵挡住了第一波箭雨的袭击,要不是托特勋爵及时下令动用炼金弩炮,把那些家伙全都钉死在城墙上,说不定现在战火已经延烧到了第二道城墙的脚下吧。 不过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最多是明天早上…… 一阵奇特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是风吹过疏林的沙沙声。托马德皱了皱眉,靠近垛口,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清晰了一些,现在很容易就能听出是手指搔抓岩壁的声音了,莫名的惊悚浮现在年轻的巡礼者的心中。居然是来自夜间的偷袭!第二道城墙上只留下五十名疲惫不堪的哨兵,根本就抵挡不住蛮兽人的一次冲锋。 即使是吹响示警的号角,等到梦乡之中的部队匆忙集结,登上城头,时间上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幸好托马德还能够调动另外一支军队,青白色的光芒像是炸裂一般在他身旁显现,一队高大健硕的牛头人战士首先出现在城头,随后是上百名手持毒弩的暗黑精灵斥候。 “让那些半夜辛辛苦苦爬上来的蛮子……”托马德轻声吩咐,同时拔出狮鹫之剑,剑刃在银月的光芒之下宛如一泓秋水,“……尝尝迎头痛击的滋味!” 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要塞方向响起的时候,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忿怒的砸了杯子。“该死,该死,该死!”他咆哮起来,在帐篷里面急促的踱着步,看上去仿佛像是一头被陷阱困住的野兽。“又失败了,为什么?难道三月之神已经不在眷顾我的旗帜了吗?”他用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巨大的要塞,听着惨叫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越来越激烈,而后又逐渐平息下来。 夜间偷袭无法使用攀城钩索,所以只能靠着勇气和强健的臂力攀爬城墙,即使是对于蛮兽人来说,也需要非凡的实力。短促而激烈的交锋之后,一整支团队最优秀的蛮兽人勇士非死即伤,在两道城墙之间丢下了上百具尸体,狼狈不堪的逃了回去。 祖鲁?格里投茨返回自己的宝座,一具无头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宝座脚下,鲜血浸湿了一大块珍贵的冬狼皮毛。蛮兽人之王并未因此发怒,他杀掉这个人并非因为他触怒了自己,这人是来自沙漠腹地的信使,带来了必须被严格封锁的消息——祖鲁?格里投茨砍下这人的脑袋,正是不准备让他带来的消息泄露。 在南方的部落出现麻烦了醉枕江山全文阅读。 祖鲁?格里投茨有个年富力强的叔叔,没什么头脑,但是的确勇猛过人。在登上蛮兽人之王宝座的时候,这个叔叔给他相当关键的支持。然而现在,支持祖鲁?格里投茨的卡伊德总萨满突然逝世,让后方有些家伙看到了希望,很显然正是这些家伙鼓吹自己的叔叔有权分割蛮兽王旗的权力,让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燃起了熊熊野心。 忠于祖鲁?格里投茨的部落首领和反叛者正在对峙,急需这支精锐大军回去镇压叛乱。祖鲁?格里投茨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在塔尔隆要塞的高墙壁垒前面耽搁,他给了自己最后的期限,如果在三天之后,塔尔隆要塞依然没有陷落的话,他就不得不率军返回,镇压叛乱,稳固王权,然后再找个时间来征服狮鹫帝国。 他坚信自己能够做到。因为他是祖鲁?格里投茨,战无不胜的天之骄子,无敌的统帅,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 在星光之下,祖鲁?格里投茨向着塔尔隆要塞伸出有力的双臂,仿佛一个拥有无敌力量的巨人要推倒一座沙滩上的城堡,强而有力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之中爆发出来,在重归宁静的夜空之下回荡。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我是祖鲁?格里投茨!” 在城墙的另一面,唐克斯子爵带着一小队卫兵,连滚带爬的冲上了城墙。由于白天喝多了闷酒,有着一头华美金发的子爵大人居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商定的计划,等到干渴把他从睡梦之中唤醒的时候,唐克斯子爵惊讶的看到整间屋子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当中,壁炉里面只剩下了几块燃烧殆尽的炭火。 “哦,诸神啊,饶恕我!”唐克斯子爵忍不住低叫起来,同时又感到满心庆幸。如果没有接到任务终止的命令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墙上接应偷袭的蛮兽人部队了,很显然从天色看,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唐克斯子爵不知道的是,当他最后来到城墙上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幸运。托马德倚着巨石砌成的垛口坐着,正在用一块涂了油的软布擦拭着狮鹫之剑的剑锋,经过多日激战之后,这把砍开过无数铠甲、头盔和盾牌的长剑依旧锋利无匹,甚至连最小的缺口都看不到。 六十名全副武装的暗黑精灵斥候围在托马德的周围,更远一些的地方,体格魁梧的牛头人战士正在打扫战场,拖着一具又一具蛮兽人的尸体,然后统统从城头抛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之后,唐克斯子爵只觉得全身发冷,肌肉僵硬,能言善辩的舌头像是突然锈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得正好,唐克斯子爵大人。”托马德抬起双眼,那双金色的眸子之中似乎露出了一些诧异的味道,不过转眼即逝。“今天晚上那些家伙应该不会第二次过来送死了,不过哨兵依旧必须就位。从明天晚上开始,我想请您安排人手,每隔二十米距离向下扔一支火把,熄灭后就再扔一支,这样就不会被那些蛮子趁夜偷袭了,您说对不对?” 唐克斯子爵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而恭敬,“您说的太对了,托马德大人,我保证会做好这件事情。” “当然,子爵大人,您的反应比托特勋爵还要快,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得很好。” 说完这句若有所指的话之后,托马德看都没有看脸色骤然变成苍白的唐克斯子爵一眼,大踏步的沿着坡道走下城墙,还和率领着几十名钢拳骑士迎面而来的托特勋爵打了个招呼。 “几个摸上城头的蛮子而已,已经全都解决了……对,唐克斯子爵大人刚才赶到了,现在让他负责就好……大家还是回去休息吧。” 一阵夜风吹来,唐克斯子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双手扶住垛口,极力掩饰自己几乎要颤抖起来的身体。“诸神啊,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不,这不可能,但是……冯德里克和他走得那么近,会不会有问题呢?” ------------ 第二十三章 塔尔隆要塞的最后...塞 在随后的两天里,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伴随着每一个人的呼吸,战火仿佛永无止境的燃烧着,用流淌的鲜血和横躺竖卧的尸体作为燃料,将恐怖吹入巍峨的塔尔隆要塞。 蛮兽人大军开始不分昼夜的发动猛攻,不惜代价,罔顾伤亡,临时修复的投石器被拖上第一道城墙,向着要塞投掷出重达百斤的巨石,虽然很快这些笨重的大家伙就被炼金弩炮摧毁,但是还是给第二道城墙留下了两处巨大的伤痕,以及上百名士兵的损失。 托马德和希尔瓦一道,率领着由二十名巡礼者和四十名牛头人战士组成的队伍在城墙上奔走,弥补每一个被蛮兽人打开的缺口。守卫军战士的伤亡相当严重,疲惫则是更加巨大的威胁,许多连队都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手,而且其中没有多少毫发无伤的,一换再换的连队长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正规骑士,有些团队甚至只好让资历较老的士兵充当临时指挥官,战斗力和凝聚力因此一降再降。 托特勋爵在自己的身边聚集了五十名钢拳骑士,等候在第二道城墙的一座藏兵塔楼里面。这支部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时刻准备好填补任何空缺。两天来,托特勋爵总共出击六次,每一次都将涌上城头的蛮兽人杀得晕头转向,不过他身边的部队也因此换血三次,六十多位钢拳骑士永远倒在了城墙上,鲜血让这座要塞变得愈加庄严肃穆,宛如身披血袍的不屈巨人。 每个小时都有人死去,战地医院里面列出了长长的名单,而这张名单随着战火的延烧不停变长。狄波拉连队长在混战中被一名咆哮武士敲碎了脑袋;巡礼者达拉斯倚着垛口永远闭上了眼睛,周围躺着整整二十多具蛮兽人的尸体;卡特莱斯和几名部下被一群蛮兽人围困在一座哨塔下面,他奋力战斗,寸步不退,直至遍体鳞伤的昏倒在地;率领一队士兵前来援助的德利伯勋爵遭到了伏击,持剑的右臂骨骼断裂,至少两个星期没法继续握剑战斗,不过幸好及时把身负重伤的卡特莱斯救了下来。 战斗进入最白热化的阶段,就连坐镇后方的德拉巩逊侯爵也按捺不住,好几次加入了战斗。第二道城墙在两天后的下午失守,虽然托马德等人死战断后,依然有超过两百名守军战死城头。 这次失守出乎意料,所以没有来得及布置陷阱和破坏台阶,蛮兽人得到了一处坚固的立足之地。在祖鲁?格里投茨的严令之下,蛮兽人大军不准备给要塞守军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三道城墙很快遭到了冲击。整个傍晚,一批又一批蛮兽人嚎叫着攀上城头,随后又被利剑、战斧和棍棒痛殴,尖叫着摔落城下。托马德抓住蛮兽人大军进攻的一个空隙,组织一次冒险的反突袭,差点杀回第二道城墙,指挥战斗的一名“强”阵亡在狮鹫之剑的锋刃下,另一名则被亲自出马的德拉巩逊侯爵用撕裂者砍成碎片。 然而这毕竟是一次失败,反攻获得的战果没有能够掩盖住这一点。夜晚到来的时候,蛮兽人在第二道城墙上点满了篝火,粗野的战歌彻夜不息,还向着第三道城墙射箭投石,扰得要塞守军不得安宁。由于两道城墙之间并没有足够的防御空间,八百名士兵不得不在城头全副武装的守卫了一整夜,每隔几分钟就有燃烧的火把丢下城头,以便查看蛮兽人是否又发动了一次偷袭。 在随后召开的军事会议上,托马德以为唐克斯子爵必然会趁机提出他那“体面的结局”的论调,说真的,这时候谈起来的话,比前几天的说服力可要强得多了。托马德和库尔甘主教私下商量,准备了一份长篇大论进行应对,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唐克斯子爵居然语气铿锵的号召众人抵抗到底,完全把几天前的侃侃而谈抛到了脑后。 会议最终决定放弃难以守卫的第三道城墙,虽然这道城墙并没有受到损伤,但是蛮兽人却可以毫无阻挡的冲到城下,对于人手已经只有两千的要塞守军来说,肉搏意味着巨大的伤亡,这是绝不能够容许的代价。拂晓之前,第三道城墙被主动让给了蛮兽人,不过是堆满了柴草和洒满炽火胶的城墙。经历过一次热烈烧烤欢迎的蛮兽人大军连炮灰部队都没有派出,直接朝着城墙上射出上百支火箭,直到将整道城墙化为火海。 在明亮清澈的空气中,托马德在城头吃下了冰冷的早餐:面包、奶酪、两种蔬菜,还有一杯掺了蜂蜜的清水。五百名弓箭手和三百名重步兵登上要塞的最后一道屏障,严阵以待。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主堡的石砌广场上集合着剩余所有还能站立的部队。队伍的最前面,身穿黑蓝色骑士重铠的钢拳侯爵德拉巩逊骑着一匹体型巨大的战马,迎风飘扬的血红色披风上绣着巨大钢拳的家族徽章。库尔甘主教穿着他那些能够进帝都大博物馆的神圣遗宝紧随其后,由于主教大人骑术不佳,所以他的坐骑换成了一匹温顺而倒霉的骡子,正在低头啃咬石板缝隙之间长出的青草,看上去比它的主人可要泰然自若得多了。 “今天可能就是塔尔隆要塞最后的日子了。”库尔甘主教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部队,语气低沉的叹息说,“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您的战争经验更加丰富,有什么好提议吗?” “那要看蛮兽人之王有什么打算。”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通过头盔的护面甲传出,听上去闷声闷气,“如果祖鲁?格里投茨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猛攻,的确有可能在下午之前打破最后一道城墙的防线。不过我们还能退入主堡,凭借坚固的建筑进行最后的抵抗。想要彻底占领这座要塞,他们至少还要花费一周时间。” 库尔甘主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果退入主堡的话,就和撤离这里没有什么区别了。”他用手指了指主堡下方可容十几个人并肩通过的大门,“您看,蛮兽人大军完全可以把我们围困在主堡里面,然后迅速撞开大门,毫无阻拦的进入月语平原……依我看,与其守卫毫无用处的主堡,还不如直接陈兵城门甬道,和那些蛮子决一死战呢。” 德拉巩逊侯爵沉吟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不行,那样的话,守卫军的队伍必须直面蛮兽人大军,恐怕难以支撑,会溃散的。” “他们这些天打得勇猛顽强,连一个投降和逃跑的都没有。”库尔甘主教语气锐利的指出。 “因为他们依托着坚固无比的城墙,还有众多钢拳骑士和巡礼者弟兄与他们并肩战斗。”德拉巩逊侯爵哼了一声,“好吧,托马德那小子的临时训练也起到了一些作用,让他们至少看上去像是一批精锐部队了。然而时间毕竟太短,训练只给了他们一张精锐部队的皮,一旦置身几乎必死的绝境,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库尔甘主教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在年轻的时候虽然学习过一些指挥战斗的知识,不过早就被几十年的岁月抹得干干净净。实际上巡礼者们所学习的也都是小规模冲突和连队以下部队的指挥,指挥成千上万的大军,绝不是这些一半骑士一半牧师的弟兄所能掌握的。 德拉巩逊侯爵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看来你不知道,这真有趣,那个还是小女孩的首席巡礼者也不知道,但是托马德那小子却很清楚这一点。让我来告诉你吧,部队会崩溃,就像是被过度捶打的铁剑一样,一下子就碎成了千百片无用的铁渣。” ------------ 第二十四章 塔尔隆要塞的最后... 强?赫尔吹响雄壮的青铜号角,催促着熊民部落的战士向前冲杀。数以百计的尸体堆积在城墙脚下,流淌出来的鲜血不但染红了墙面,而且还让原本粗粝的垛口变得滑不留手,攀爬城墙因此成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然而强?赫尔知道自己无路可退,熊民部落也一样。 祖鲁?格里投茨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接受失败的领袖,在清晨的时候,他已经向全军下达了一个残酷的命令。今天将不会再有撤退和收兵的号角,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不惜一切代价的拿下眼前坚固的要塞。 两位劝说蛮兽人之王收回成命的部落首领被砍下了脑袋,戳在枪尖上巡游营地,这充分展现了祖鲁?格里投茨的决心。整个上午,一场血腥的屠杀同时降临在要塞守卫军和蛮兽人大军的头上,冲锋被击退了二十次,整整七个千人团队在城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不过祖鲁?格里投茨心如铁石,他下令斩杀了所有畏缩不前的士兵,然后亲自敲响大鼓,要求包括熊民部落在内的三个团队继续进攻。 如果不是塔尔隆要塞的最后一道城墙过于狭窄,并不适合大军团作战的话,祖鲁?格里投茨一定会压上手中的全部军队,一举将这座要塞摧毁。 城头已然在望,强?赫尔扔下号角,嘹亮的战歌从他的胸膛之中爆发出来,随后是熊民部落六百名优秀战士的齐声应和。在恐怖而雄壮的战歌声中,蛮兽人开始冲锋陷阵,大斧、战锤和巨剑逼得人类军队步步后退。 强?赫尔奋力前进,很快挤到队伍的最前沿,手中的战斧狠狠嵌入一名人类骑士的头盔,将其砍倒在地,随后又挡住了一个大个子巡礼者的突袭,反手一斧,血光迸现,大个子巡礼者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哀嚎,胸前血如泉涌,仰天跌倒在地。 强?赫尔没有机会去彻底解决他的对手,就被几支长矛逼退,右肩多了一处不大不小的伤痕。好在那两个人显然是这支人类连队的核心,一死一伤之后,眼前的队伍明显动摇起来。熊民部落的战士们趁机大砍大杀,很快就突破了人类的防线,然后左右扩大这个缺口,夺取了一片立足之地。 “胜利就在眼前,杀啊,冲上去杀!” 欢呼声轰然而起。然而强?赫尔很快发现,自己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一点。 那个有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年轻人类亲自率队发动反击,即使是在最激烈的战斗中,这个人也不会大吼或者怒骂,他只是抿紧嘴唇,左右挥舞着锋利的长剑,将一个又一个蛮兽人勇士砍倒在地。十几个牛头人战士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还有七八个身穿镀银链甲的巡礼者,这些人像是锐不可当的尖刀一样切入蛮兽人的阵线,一眨眼就让强?赫尔刚刚取得的战果化为乌有。 强?赫尔气得几乎发疯,怒吼连连,想要冲上去砍下对方的脑袋。但是在狮鹫之剑面前溃逃的蛮兽人没头没脑的乱挤乱撞,让他根本冲不过去。一阵混乱之后,强?赫尔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到城墙垛口附近,在这里,无路可退的蛮兽人总算是进行了绝望的抵抗,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抵挡住了人类的反攻。 一具人类骑士的尸体绊了强?赫尔一下,让他踉跄了两步,差点摔下城头。强?赫尔咒骂着踢了那具尸体一脚,突然发现一根锋利的标枪戳在尸体的胸膛上,一个念头出现在蛮兽人头领的脑海之中,他迅速拔起标枪,然后纵身跃上垛口。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从这里果然能够清楚地看到托马德的身影,还有在他面前像是群被打折了脊梁的野狗一样乱窜的咆哮武士。 强?赫尔高高举起标枪,瞄准目标。“距离有点远,但是没关系。”他想。“三月之神会眷顾忠诚的勇士,让我们突破这道该死的要塞,现在只要干掉眼前这个家伙,人类一方的阵线就会崩溃,而我也将获得不朽的威名了。” 托马德正在奋力厮杀,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强?赫尔当做了目标。狮鹫之剑的每一次挥舞都臻于完美,剑锋切开蛮兽人的手腕、关节和喉咙,用的力量恰到好处,快得令人目眩神迷,在身体的前方交织成一张带来死亡和残废的光网。如果说他的剑术过去还有几分华而不实的话,那么经过整整十天的生死搏杀之后,几乎就找不到任何破绽了。 强?赫尔绷紧了胳膊上的肌肉,即将到来的威名让他心脏怦然狂跳。“杀了他,我就是……”蛮兽人头领这样想着,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一条黑色的纤细身影从身边掠过。 右侧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不过不严重,因为一点都不疼。强?赫尔这样告诉自己,不过他还是用左手去摸了一下,令他感觉有些迷惑的是,他摸到的好像是一把匕首的手柄。 “真奇怪,匕首的手柄?”强?赫尔皱着眉头,双眼继续紧盯着托马德的身影,寻找他最容易露出破绽的一刻。“这不可能,我怎么没有感到流血和疼痛呢?” 脚下的石砌垛口动摇了一下,接着又一下。强?赫尔咒骂着伏低身体,然而他的手脚突然变得麻木不仁,以至于这个动作最后导致他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就在大地呼啸着接近自己的时候,强?赫尔突然意识到满嘴都是鲜血的味道,舌头也似乎舔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那真的是一把匕首,而且淬了麻痹性的剧毒…… 一次可能致命的偷袭被血腥姐妹首领薇儿娜?夜魅轻松化解,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出现了一次两次。暗黑精灵斥候、血腥姐妹和暗影刺客凭借着鬼魅般的身手在战场上穿插游走,出手的次数虽然不多,却每一次都不会走空,不只是让蛮兽人之中的强者惨遭刺杀,而且还不止一次保护了人类一方的重要人物。 离日落还有大约三个小时,最后一道城墙上的整条防线都在接受考验,然而却始终没有崩溃。四五个连队全军覆没,还有十多个连队损失过半,被迫撤下去重新整合。托马德、希尔瓦和托特勋爵始终奋战在第一线,连军情都只能依靠传令兵的大喊来传达。一连串阵亡和重伤的名单里面增添了许多名字,当传令兵喊出绰号大笨牛的布尔这个名字的时候,托马德不禁打了个寒颤,奋力一剑砍倒面前的敌人,随后转过身来。 “布尔怎么了?他牺牲了?” “是的,大人。刚才德洛马连队被击溃了,连队长克鲁骑士阵亡,布尔身负重伤,被送往战地医院。不过草药学士还没来得及给他止血,他就咽了气。” 托马德沉默了几秒钟,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低声说,转过身去,用更加猛烈精准的剑法砍杀着眼前的敌人。他不能因为布尔的战死而情绪低落,战争开始之后,阵亡的巡礼者弟兄已经不下百人,还有十几名弟兄受伤太重,即使是经过神术治疗,也永远无法重新握住长剑了。 布尔只是其中之一。 然而布尔毕竟是托马德认可的朋友之一,虽然成为朋友的过程之中,最初是含有某些功利成分的。 “愿你的英灵在公正之主的黄金宫殿之中永享安宁,布尔兄弟。”托马德喃喃祝祷着,长剑迅速收回,擦着一把巨斧掠过,几根粗大的手指伴随着惨叫声被切了下来。紧接着剑锋闪电般向前一刺,一名身高两米多的蛮兽人勇士手捂喉咙向后跌退,然后轰然倒下。 “顿?迪拉克被宰啦!” “虓眼死神,是虓眼死神来啦!” 蛮兽人的队伍之中发出了一阵阵惊慌的叫喊声,嵌入要塞守军的楔子不攻自破,轰然后退。十几名钢拳骑士趁机冲了上来,肩并着肩,用大盾将那些蛮兽人推下城头。 战斗又持续了一个小时,城墙上依然爬满了蛮兽人战士,激烈程度和黎明时分没有什么区别。预备队已经连续更换了三次,最后几乎所有还能站立的士兵全都补充进防线,坐镇后方的只有库尔甘主教和一百多个重伤员。城墙的左侧,德拉巩逊侯爵率领着最后二十名卫兵加入战场,打退了蛮兽人发动的一次突袭;在右侧,唐克斯子爵与托特勋爵并肩战斗,金发上沾满了鲜血,不过令人吃惊的是,这位子爵大人的剑术居然不坏,细刺剑连续捅穿了好几名咆哮武士的眼睛和喉咙。 新的危险出现在城门附近。经过几个小时的艰苦搬运,青铜包裹的攻城锤终于被运到了最后一道城墙的下方。几十名身强力壮的蛮兽人拉动绳索,撞击声一下比一下更加沉重。崔西?血蛇率领暗黑精灵部队发动了两次突袭,死于匕首和弩箭之下的蛮兽人超过一百,然而攻城锤被上千蛮兽人牢牢保护起来,其中还隐藏十几位实力不输给大骑士长的强者,暗黑精灵们的袭击最终无功而返,就连崔西?血蛇和薇儿娜?夜魅都受了伤。 更加沉闷的一次撞击之后,粗如廊柱的橡木门闩在重击下发出不祥的噼啪声,这声音极大鼓舞了蛮兽人的士气,也让要塞守军人心惶惶。托马德不得不临时抽调人手去守卫大门,考虑到需要抵抗蛮兽人精锐的进攻,安珊娜?血角和剩余的五十名牛头人战士成为现在唯一可行的选择。 牛头人战士很快集结完毕,然而安珊娜?血角却不知所踪。托马德通过刺青空间发出了好几次召唤,终于得到了回答。半分钟后,爱好烹饪更胜杀戮的女牛头人沿着广场的甬道狂奔而来,右手提着满满一罐热汤,左手平端沉重的黑钢锅铲,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一摞馅饼。 “老师,这是您前几天教咱做的‘用手碾压的面条’,还有‘帝都东侧的特色肉饼’,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 12:09第二十五章 塔尔隆要塞的最后...12:09 距离日落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青铜攻城锤终于撞开了塔尔隆要塞最后一道城墙的大门,欢呼声从城外轰然响起,随后狰狞的青铜攻城锤慢慢后撤,为背后渴望杀戮和鲜血的数千蛮兽人勇士让开道路。 门开了,宛如一把利剑出鞘般冲杀而来的却不是蛮兽人一方,而是在安珊娜?血角率领下的牛头人战士。他们高唱着同样震撼人心的战歌,以野蛮对野蛮,以疯狂对疯狂,像是一股旋风般冲入蛮兽人的队列之中,把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几次呼吸的间隔之后,数百只铁蹄践踏地面的隆隆声传来。托特勋爵率领着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钢拳骑士出击,一百六十名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像是一只巨大钢拳一样,狠狠砸向蛮兽人,一眨眼就将牛头人们制造的混乱扩大了好几倍。猝不及防之下,蛮兽人只好向后撤退,想要在城墙外面重整建制,然而托特勋爵非常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竭力高呼,命令麾下的骑兵不惜一切代价和蛮兽人进行混战,让他们无暇整顿队伍。 混战是蛮兽人最喜欢的战斗方式,阵列森严的对垒才是他们的弱点,如果是战争开始的初期,人类部队选择进行一场混战的话,那么蛮兽人将会非常乐意应战。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乱成一团的双方战士牢牢堵住了城门,加上安珊娜?血角率领着牛头人战士高呼酣战,所向披靡,多达数千的蛮兽人大军居然被这些人牢牢拖住,而且出现了相当惨重的伤亡。 城头的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双方都明白,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场已经不在这里了。很多蛮兽人不想面对恐怖的狮鹫之剑,不由自主的减缓了冲锋的脚步,让要塞守军得到了一个极其宝贵的喘息机会,收缩阵线,在靠近通往主堡的甬道上重新布置了最后的防线。 托马德喘息着回到了防线的后方,喉咙里像是在燃烧着一团烈火,烤得他口干舌燥。一名医护兵送上盛满清水的陶罐,托马德竭力忍住痛饮一番的冲动,贴近嘴边抿了一口,感受着带些铁锈味道的清凉缓缓渗入喉咙。 “加了橙汁和葡萄酒?嗯?”他哑着嗓子问。 “是的,大人。”医护兵用充满崇敬的语气回答,“还有少许盐巴,虽然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是库尔甘主教大人说这可以补充体力。” “去他的补充体力。”托马德低咒一声,又喝了一大口清水,然后示意医护兵拿给其他人。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想把狮鹫之剑插回剑鞘,不过微微颤抖的肌肉让他试了三次才勉强做到。 “好几年没这么累过了,不过可真是痛快,痛快啊。”德拉巩逊侯爵的粗嗓门从托马德的旁边响起,身材高大魁梧的钢拳侯爵一面用沾了水的亚麻布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一面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小子,我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个蛮子,你的战绩怎么样?” “我现在累得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你认为我还有心思数哪个?”托马德撇了撇嘴说,“不过我让丽莎?黑刃帮我计算战绩来着,告诉我,今天我宰了多少蛮兽人?” 斥候首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托马德的身边,用幽静的目光扫了德拉巩逊侯爵一眼,然后语气平静的回答说,“三十二名普通蛮兽人战士,二十五名佩戴兽牙项链的咆哮武士,两个强,还有四个冈。” 德拉巩逊侯爵的表情活像是在品尝美味的时候吃到了一只苍蝇,尴尬和羞恼交织成一片火红,幸好他有着一部夸张的络腮胡须,加上还没擦干净的血污,起了几分掩饰的效果。“真是……了不起的战绩,不过如果我能够早点加入战场,肯定不会输给你的,小子。” “侯爵大人,如果你在中午之前就必须加入战场,那么我们可就输定了。”托马德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活动了一下依然酸痛的胳膊。“估计蛮兽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下面去了,希尔瓦,你和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守在在这里,我带一百个人去下面加强守卫。” 镀银链甲已经被血污染成一片深红的女首席同样表情疲倦,不过听了这句话之后,立刻摇了摇头,“你把我当成易碎的玻璃娃娃了吗?托马德,这里有德拉巩逊侯爵和二百士兵就足够抵挡了,我和你一起到下面去。” “门都没有。”德拉巩逊侯爵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你们下去痛快砍杀,让我留在上面看热闹?德拉巩逊家族丢不起那个人,要去我们就一起去,让那些蛮子尝尝撕裂者的滋味。” 托马德皱了皱眉,“那不行,城墙上面也必须留下足够的守卫力量,我可不想连撤退到主堡的机会都失去了。” 德拉巩逊侯爵转了转眼珠,“嗨,我有个好人选。”他用粗大的手指朝身后一指,“让库尔甘主教负责这里不就行了?他好歹也是巴布鲁帕修道院的院长,所有巡礼者的老师,参加过几次战争的英雄,难道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托马德和希尔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很不放心的情绪。“库尔甘院长从没参加过真正的战争,侯爵大人,如果在后方组织援军和救治伤员的话,他算得上是好人选,但是说到指挥战斗恐怕还比不上唐克斯子爵呢。” “小子,你放心让唐克斯子爵指挥这里的部队?”德拉巩逊侯爵朝着不远处的金发子爵瞥了一眼,“这家伙的立场有点问题,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帝都打发过来捞点军功的废物,但是这段时间他的表现看上去可不简单。” “我当然不会放心,所以……”托马德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转过身去,脸色变得异常冷峻,“公正之主在上,那些蛮兽人在喊什么?是谁登城了?” 德拉巩逊侯爵朝着托马德张望的方向看去,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随后变得异常苍白。“那是蛮兽王旗!”他指着正在城头肆意飘扬的那面贯穿骷髅的染血长剑旗帜,低声吼叫起来,“是祖鲁?格里投茨,他竟然亲临一线!蛮兽人之王亲自登城了!” ------------ 第二十六章 黑月神迹,蛮军大... 出现在塔尔隆要塞城头上的祖鲁?格里投茨身穿一套染成黑色的兽皮铠甲,腰间悬着一把造型朴拙的双刃巨斧,厚实的冬狼皮斗篷在他身后低垂,斗篷里面织着细细密密的金丝,表面缀满人骨雕刻,即使是城头的烈风都无法吹动分毫。(百度搜索神控天下全文阅读,非常好看的一本小说)虽然他的身材――以蛮兽人的标准来说――不算非常雄壮,但是却蕴藏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在四十名最精锐的白帐近卫勇士的簇拥下,显得格外威风凛凛。 “又见面了,金眼的人类小子。”祖鲁?格里投茨抬起细长的双眼,眸子之中似乎燃烧着两团火焰。 “是啊,又见面了。”托马德轻轻拍了一下想要劝阻的希尔瓦的肩膀,然后从队伍之中走了出来,和蛮兽人之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相对。“欢迎你来到塔尔隆要塞做客,可惜我们没有饮料招待你。” “你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蛮兽人之王露出了一个充满威胁的笑容,“最后一道城墙,死亡之神就等待在你的身后。”他用手指在喉咙面前横向一划,动作轻蔑,语气严厉,“你们完了,没有希望了。” “你敢确定是这样吗?”托马德挑起一边的眉毛,针锋相对的反驳说,“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亲自登上城头?就为了当面对我说这句话?” 一阵粗野的咒骂声从蛮兽人队伍之中传来,不过祖鲁?格里投茨做了一个手势,立刻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勇士闭上了嘴巴,“不,我只是想改变命运,你的,也是我的。” 蛮兽人之王脸上露出了带些疲惫味道的笑容,手指按压着自己的额角。“有人对我说过一个预言,只有一部分,但是却预示着我能够征服整个大陆。但是预言里面没有说清楚会不会遭到挫折,托马德,你很有能力,如果没有你的出现,钢拳侯爵德拉巩逊支撑不了这么久。我想说的是,为什么你不能跟我一起干呢?我会在宝座旁边给你留下一个最尊贵的位置。” “很抱歉,我没打算坐在你的旁边。”托马德不假思索的回答说。 “你以为到了现在,你们还有胜利的机会?”祖鲁?格里投茨恶狠狠的笑了笑,然后举起右手,数百名蛮兽人战士同时发出一声咆哮,声势惊天动地。“看到了吗,只要我一个手势,这里的人就统统要死,你认为我做不到?” 许多要塞守卫军的战士虽然已经有了战死的觉悟,但是依旧被吓得脸色发白,不过托马德却泰然自若。“为什么没有呢?”他若有所指的反问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已经看了三次太阳,是不是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比如……一场发生在后方的叛乱?” 祖鲁?格里投茨无法掩饰的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你关闭了自己的生存之路,愚蠢的小子!”他高喊起来,“修齐萨满,白帐近卫,杀了他!” 站在祖鲁?格里投茨身后的那个老萨满举起瘦骨嶙峋的手臂,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呼啸。托马德心头一凛,见多识广的敖嘎西萨满曾经对他讲述过一些必须注意的萨满秘术,其中就包括这个,能够极大激发蛮兽人潜能的嗜血暴怒。伴随着刺耳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祖鲁?格里投茨身边的蛮兽人勇士逐渐露出焦躁不安的扭曲表情,一双双眼睛里面逐渐充满嗜血的红色。 这个秘术并非特别实用,施展的时间很长,但是激发潜能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而后所有蛮兽人都会陷入疲惫状态,需要几个小时的休息才能解除。但是在眼下却成了极为棘手的问题,城头守军只有不到三百,而且个个负伤,很难承受狂化之后的蛮兽人部队的猛烈冲击。托马德咬紧牙关,打算抢先冲过去扰乱敌人,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移动脚步,一个异常威严而洪亮的声音就从头上响起。 “我回来了,父亲。” 尖啸声曳然而止,修齐萨满那张皱纹堆垒的面孔变得扭曲起来,惊恐和不敢置信的表情让他不由自主的张大嘴巴,看上去十分滑稽。 祖鲁?格里投茨愤怒的瞪大了眼睛,“你在搞什么鬼?修齐萨满,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月……啊,黑月……”修齐萨满的嘴唇颤抖着,指向托马德的手指更是抖得如同一根寒风里的枯树枝,“我错了,我们都错了,那个预言……啊!” 祖鲁?格里投茨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无头躯体,瞪着被巨斧砍下来的那颗脑袋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这老蠢货,我只看到了胜利!”他将修齐萨满的脑袋扔到一边,用鲜血淋漓的巨斧向前一指,“杀了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小小的挫折并不会让忠诚果敢的白帐近卫们逡巡不前,他们发出响亮的战吼,率先朝人类的防线发动冲锋。德拉巩逊侯爵拔出撕裂者,怒吼着大步向前。不过他的速度比希尔瓦差得远,年轻的女首席像是一股银白色的旋风一样冲到最前面,准备和托马德并肩作战,胜利,或者死去。 然而没有交锋,一股无形的伟大力量从天而降,只有精神力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看到的黑月巨妖弯下身子,用虚无的七只手臂扫过城头,被他手指触摸到的蛮兽人立刻发了狂,有的滚倒在地,发出刺耳的惨叫;有的双眼赤红,咆哮着向身边的战友挥动武器。 只是一次心跳的间隔之后,城头上的战局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冲上来的数百名蛮兽人搅成一团,自相残杀,吼声如雷。只有蛮兽王旗下面的祖鲁?格里投茨没有卷入其中,但是他的右眼分明已经看到了绝望的深渊。 “黑月之主啊!”祖鲁?格里投茨的右眼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是他始终隐藏起来的绝密能力,在他右眼的视野中,原本凌乱不堪的命运丝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维系着自己的丝线一根根断裂开来,而托马德则被无数光之丝线所包围,璀璨的简直令人难以逼视。 “不,难道这才是命运的真相?黑月之主,你为什么选择了他?我!我才是真正的蛮兽人之王,理应受到你的眷顾!” 黑月巨妖迷惑的眨了眨七只血红色的眼睛,“你想伤害我的父亲。”带着难以言述的威严感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还认为能够受到我的眷顾?” 一只黑色的利爪向着祖鲁?格里投茨挥去,蛮兽人之王咆哮着挥动巨斧,迎着利爪砍了过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塔尔隆要塞的城墙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一样缺少了一大块,祖鲁?格里投茨和蛮兽王旗全都消失不见了。 黑月巨妖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迅速收回利爪,忧郁的看着指尖裂开的细小伤口。“我受伤了,父亲。”他尽可能的将高达四十米的身躯缩成一团,把比成年男子的腰还粗的手指放在托马德的面前,“好痛,我要治疗。” 托马德有种眩晕的不真实感,愣愣的看着蛮兽人之王消失的地方,不过也在同时下意识的施展了一个治疗术。温和的白光透入黑月巨妖的手指,让后者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咕哝。 “他……祖鲁?格里投茨就这么死了吗?”德拉巩逊侯爵拄着撕裂者走了过来,充满敬畏的看了黑月巨妖一眼。身为一名带剑贵族――狮鹫帝国罕见的强大骑士,德拉巩逊侯爵当然能够看到黑月巨妖的存在,不过在他的眼里,那是一个四十米高的黑色影子,威武如战神,看不到尖角、獠牙、火红的眼睛和七只扭曲的黑色手臂。 托马德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黑月巨妖,很快就得到了回答,“没有,父亲。”黑月巨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我的力量运用还不成熟,那家伙身上有一件很特别的东西,和我的力量产生了冲突,将那家伙传送到几百公里之外去了。不过我保证那家伙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别想凭借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看来我们终于胜利了。”托马德把黑月巨妖的话转述给其他人,然后向着依然传来激烈战斗声的城下指了指,“现在还有最后一仗要打,我们的战友正在流血牺牲,我们要击溃那些蛮兽人,让他们知道战争已经有了结果!公正之主巴布鲁帕保佑所有英勇的战士,巡礼者弟兄们,跟我来!” 随着铿锵有力的呐喊声,数百名战士沿着坡道冲下城墙,加入到城门前那场大混战里面。托马德让几名通晓蛮兽人语的战士留在城头,轮番向城下大声呼喊,声称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已经阵亡。最开始的时候,就连正在城下苦苦支撑的托特勋爵等人都不相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到蛮兽王旗的确消失了的蛮兽人大军开始动摇了。 最开始只是几个损失惨重的团队后撤,随后就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退。惊慌的情绪吹进每个勇士的心底,蛮兽人践踏着同伴的身体向后逃窜,完全顾不上即将遭到灭顶之灾的人类士兵。如果不是塔尔隆守军死伤惨重,无力追击的话,恐怕退向亚伯拉罕大沙漠的道路将会被蛮兽人的血肉所填满吧。 看着蛮兽人大军狼狈远去的背影,托马德松了一口气,疲惫像是潮水一样漫过他的身体,让他感到手中的狮鹫之剑沉得几乎拿不起来。年轻的巡礼者找到一块没有沾满血污的地方,靠着粗粝的城墙坐了下来。头顶的天空已经渐渐变成了深蓝色,但是晴朗得晶莹剔透,闪烁的群星让人联想起上古英雄们的灵魂,正在从至高天穹俯瞰凡间上发生的一切。 “我们做的不错?嗯,对不对?”托马德微笑着朝着天上的群星打了个招呼,随后感到无尽的黑暗朝着自己压了下来。 ------------ 第二十七章 城头决斗,名誉之... 蛮兽人大军溃逃三天之后,打着黄金狮鹫旗帜的援军才姗姗来迟,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不多,除了从暗黑精灵斥候和牛头人战士的手里接下站岗放哨的任务之外,就是让随军牧师为轻重伤员进行治疗。率领这支援军的统帅是北境郡郡守,白狼伯爵哈特?塞德里克,此人和钢拳侯爵一样身为边境守护者,不过彼此的关系相当不合,只是勉强算不上死敌而已。 在塞德里克伯爵的心里,没有比这场战争的结果更令他兴高采烈的事情了重生之亿元弃妇最新章节。 德拉巩逊侯爵的钢拳骑士团遭受重创,三分之一的精锐阵亡,还有几十人由于伤势过重,永远无法重新返回战场;塔尔隆要塞虽然满目疮痍,除了主堡之外大多化为断壁残垣,但是最终没有失守,保住了帝国的西疆安然无恙。心情愉快的塞德里克伯爵对此十分满意,以至于在军事会议上主动提议为塔尔隆守卫战的英雄们邀功请赏,并且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之词。 守住要塞的首功当然不能交给德拉巩逊侯爵,因为他本来就是塔尔隆要塞的守护者,抵抗蛮兽人大军责无旁贷。塞德里克伯爵的副手来自威尔普斯家族,算起来还是罗兰德?威尔普斯的表弟,在他的建议下,塞德里克伯爵提出将首功授予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年轻巡礼者托马德?安。 对于援军之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提议简直是当面抽打德拉巩逊侯爵的脸,考虑到托马德曾经和德拉巩逊侯爵长子之死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那位性格暴躁的侯爵大人绝对会跳出来反对。然而令他们颇感意外的是,德拉巩逊侯爵的确站了起来,但却没有表示反对,而是脸色冷峻的带头鼓掌。 随后的半分钟内,掌声轰然而起,不但巡礼者和守卫军的军官起身支持,就连钢拳骑士们也毫不吝啬支持的掌声,让坐在希尔瓦旁边的托马德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在这里,没有人会否认托马德建立的不朽功勋。”掌声平息之后,德拉巩逊侯爵用宛如金属撞击的声音宣布说,“毫无疑问,没有托马德和他的盟友,塔尔隆要塞早已陷落,蛮兽人大军也根本不可能被这么简单的击退。塞德里克伯爵大人,我愿意和你一起在这封书信上署名,表示对托马德和修道院诸多巡礼者弟兄的感谢。” 塞德里克伯爵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提议将首功授予托马德?安当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如果不顾一切的强行军的话,援军原本能够赶得上三天前的那场决战,但是塞德里克伯爵想要德拉巩逊侯爵多吃一些苦头,所以对于进军速度进行了微妙的调整,既满足于狮鹫大帝规定的时间,又能尽可能晚的抵达塔尔隆要塞。 现在这想法变成了一场笑话。 塔尔隆要塞守住了,援军根本就是白白跑了一趟。没能捞到半点军功的塞德里克伯爵当然心有不甘,他打算从德拉巩逊侯爵手里分到一份功劳,然而对于本来就有很多矛盾的双方来说,想要分到功劳可不容易。 于是塞德里克伯爵就想到了这么一个主意。威尔普斯家族当然会偏向于关系密切的巴布鲁帕修道院,如果他这位援军统帅也偏向的话,德拉巩逊侯爵想要拿到首功就会很麻烦。按照塞德里克伯爵的想法,德拉巩逊侯爵必然会勃然大怒,不过权衡利弊之下,钢拳侯爵也只能选择向自己低头,乖乖奉上一份军功,换取自己对他的支持。 由于没有什么争端,军事会议进行的时间远比预料之中要快得多。钢拳侯爵第一个站起身来,不过就在他打算离开房间的时候,塞德里克伯爵快走两步,来到了他的身后。 “德拉巩逊侯爵大人,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钢拳侯爵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曾经几次在朝堂之上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政敌,脸上没有露出半丝表情。“我的房间里恰好还剩下一瓶不错的红酒,一起去尝尝?” 塞德里克伯爵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自己错愕的表情,追着德拉巩逊侯爵的脚步,离开了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的会议室。 一路上,塞德里克伯爵想了很多。他不认为德拉巩逊侯爵甘心让出首功,但是他同样看到了塔尔隆要塞守卫军军官和钢拳骑士们对于托马德的衷心支持,这或许就是德拉巩逊侯爵感到为难的地方。塞德里克伯爵暗自思忖,如果自己也碰上了这么一个颇具威望的对手,想必也会头疼万分。 直到坐在暖融融的壁炉前面,手里捧着一杯加热之后又撒了香料的红酒,塞德里克伯爵才拿定主意,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不至于出现污点,恐怕只有帮助这位政敌一把了随身空间之重生红色年代。 “这酒真不错,和北境郡勒普酒庄的珍品相比都毫不逊色。”拿定主意之后,塞德里克伯爵的姿态显得放松的多,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还好你没有拿出西风郡的那些所谓佳酿来,那根本就是用土豆、皂角和老鼠粪酿的东西,没法入口。” “红酒自然是北境郡的比较爽口,不过说真的,我更喜欢烈一些的烧酒。”德拉巩逊侯爵骑在椅子上回答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塞德里克伯爵大人,有什么话,必须对我私下说的?” 塞德里克伯爵小心的朝房门张望了一眼,随后放下酒杯,伏过身去低声说,“今天在会议上,您的部下似乎都很支持那个年轻小子啊。” 德拉巩逊侯爵静静的点了点头,宛如岩石雕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炉火的映照下,却显示出一种格外冷峻的味道。“并肩战斗,是消弭矛盾的最好办法,托特勋爵他们和托马德?安一起出生入死,血里来火里去,难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塞德里克伯爵差点忍不住自己的微笑,他感觉从这番话里听到了很多东西,向后一仰,把脊背靠在铺着兽皮的椅背上。“那可就难办了,德拉巩逊侯爵侯爵大人,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忠诚的手下被别人拉过去吧?” 德拉巩逊侯爵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冷漠的笑容,“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塞德里克伯爵,别否认你从来都没对塔尔隆要塞有想法。” “大帝不会允许一个没有足够军功的贵族担任塔尔隆守护者,至少在二十年之内,您的地位无可动摇。”塞德里克伯爵干咳了一声,然后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当然,您也不是没有麻烦,如果这次击退蛮兽人大军的首功不属于您,您的位置就没这么稳固了。” “所以你提议把首功授予托马德?安。”德拉巩逊侯爵冷冷的指出。 塞德里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是个试探,别说您没听出来。”他抱怨说,“德拉巩逊侯爵大人,为什么您要表明支持的态度?这样一来,我们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因为我有这个。”德拉巩逊侯爵抽动了一下嘴角,像是露出一个冷笑,又像是肌肉的一次僵硬抽搐,他一口喝干了面前的杯子,然后从抽屉里面取出一张羊皮纸,放在塞德里克伯爵的眼前。“看看吧,神前决斗的邀请,你来做这个裁判怎么样?” 塞德里克伯爵匆匆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半是骇然,半是兴奋的表情,“神前决斗?和您?一位赫赫有名的持剑侯爵?”他连续提出了三个问题,不等德拉巩逊侯爵回答,就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真是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连代理骑士都没找吗?” 德拉巩逊侯爵缓缓摇了摇头,“没找,决斗的双方就是我和他。” “那么时间和地点呢?” “明天早上,主堡前面的广场。”德拉巩逊侯爵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对着烛光看了看色泽,然后举杯邀饮,“塞德里克伯爵大人,要不要陪我干了这杯酒呢?” “我好像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塞德里克伯爵叹了口气,手指转着杯子说,“说真的,德拉巩逊侯爵大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劝您最好还是手下留情,毕竟这小子的名字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真要是要了他的命,恐怕也不好交代啊。” 德拉巩逊侯爵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个格外狰狞的笑容,“神前决斗的结果受到诸神的庇佑,即使是陛下,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吧?” 一阵低沉的笑声在房间里回响起来,紧接着是酒杯相撞的清脆碰击声,“说的是,那么,为了胜利,干杯。” “为了胜利,干杯。” ------------ 第二十八章 城头决斗,名誉之... 塔尔隆要塞主堡前面的广场极为宽敞,能够容纳五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列阵迎敌,此外还具有绝佳的视角。四天前,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曾经亲率大军杀上城头,三百多名人类勇士在这里死守,展开了一场格外激烈的血战。血战的结果是数百名蛮兽人咆哮武士全军覆没,祖鲁?格里投茨本人跌落城头不知所踪,而在那场血战之中,曾经并肩作战的两位人类领袖在今天将要展开一场神前决斗,赌上了双方生命以及家族名誉。 当然,这番话是写给帝都的战报稿件的一部分,实际上的情况是,那场血战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一个不可名状而又真实存在的伟大力量消灭了整整八百名咆哮武士,还顺便摧毁了足足二十米长的一段城墙。 能够有幸目睹这一幕的人为数众多,但是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却连两只手的手指数目都没有。库尔甘主教从那天起就患上了严重的伤风,几名高阶巡礼者都陪在他的身边,生怕这位老主教发生意外;托特勋爵当时正在城下浴血搏杀,除了头上突然跌落下来的大量石块险些把他砸到之外,并没有意识到出现了什么事情。至于希尔瓦,年轻的女首席巡礼者实力还差了那么一截,虽然模模糊糊看到了黑色的巨影闪过,却没能真正目睹黑月巨妖的样子。 现在也是如此。 德拉巩逊侯爵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广场,眯起眼睛朝对面看去。这位钢拳侯爵显然为今天的决斗做了充分的准备,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全套骑士重铠,而是只穿了一件附加了坚固魔法的锁链甲,这件锁链甲的胸口部分以精金甲片加强,蓝光闪烁,还镌刻着德拉巩逊家族的徽章,显得十分精致。那把举世闻名的传奇巨剑——撕裂者被他背在身后,剑鞘斜出右肩,冷意逼人极品都市太子。 决斗的另一方,托马德?安还没有到。这倒不是年轻的巡礼者临阵脱逃,而是德拉巩逊侯爵刻意早来了一刻钟。他慢慢的沿着广场走了一圈,没有看围观的任何人,只是低头审视着地面,偶尔还抬起头来看看主堡顶上飘扬的钢拳旗帜,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祝祷祖先的威名保佑自己决斗获胜。 谁也不会知道,德拉巩逊侯爵实际上观察的是蹲在主堡顶上的黑月巨妖。他当然知道这场决斗的胜负,那简直不需要考虑,哪怕把钢拳骑士团残余的力量全部集结起来——先不要说他们能否向出生入死的战友动手——恐怕也抵挡不住黑月巨妖的一轮猛击。 更何况德拉巩逊侯爵根本没有伤害托马德的意思。 在刚刚得到长子被杀的消息的时候,德拉巩逊侯爵的确怒发如狂,恨不得用双手将那个胆敢冒犯德拉巩逊家族威严的小子撕成碎片。如果当时托马德就在眼前的话,撕裂者和狮鹫之剑将会毫不犹豫的激烈交锋,而且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那个惹是生非的儿子并没有在德拉巩逊侯爵心中留下太多的印记,在抗击蛮兽人大军主力并最终获得胜利的这场战争之中,德拉巩逊家族的名誉也变得非常耀眼。现在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他有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的儿子,实际上,就连这场决斗甚至都不必举行。 德拉巩逊侯爵想要从这场决斗之中得到的东西——正如唐克斯子爵曾经挂在嘴边的——只是一个体面的结局而已。德拉巩逊侯爵很清楚自己现在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处境,一方面,他刚刚立下大功,即使是首功授予年轻的托马德,守住要塞的功勋也足以让自己的爵位更上一层楼。狮鹫大帝绝对不会容许一位公爵手握重兵,还拥有数百年来从未陷落的坚固要塞,他必须在钢拳骑士团团长和塔尔隆要塞守护者之间做出选择。 钢拳侯爵当然必须是钢拳骑士团的团长。德拉巩逊抚摸着撕裂者的剑柄,在广场中间静静的思考着。那么谁来担任塔尔隆要塞守护者,能够给德拉巩逊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呢?经过好几天的反复思考,德拉巩逊侯爵最终选择了托马德,让塔尔隆要塞守卫战的英雄来担任守卫者,无论从任何角度去解释,都有着最为充分的理由。 “这场决斗……”德拉巩逊侯爵微笑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上时刻保持警惕的黑月巨妖,“将会为托马德的赫赫威名增加一抹最为鲜艳夺目的色彩。” 一阵欢呼声从对面的方向传来,托马德?安,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塔尔隆守卫战的英雄在十几名巡礼者弟兄的簇拥下走进广场,按照神前决斗的习惯,其余人都在广场边缘停下脚步,只有那个年轻的女首席——希尔瓦?费尔南德作为决斗助手跟随在托马德的身后,来到距离德拉巩逊侯爵不到十米的地方。 按照惯例,神前决斗需要一名裁判和一名见证此事的神职者,前者是白狼伯爵塞德里克,已经一身贵族常服的来到了广场正中间,后者原本由德高望重的库尔甘主教来担任,不过很可惜,主教大人年纪大了,又在战场上受了风寒,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卧床不起,只好找了一位资格较深的巡礼者来充当。 或许是考虑到没有什么铠甲能够承受得起一位持剑侯爵的全力砍劈,托马德这一次可谓彻底轻装上阵,就连巡礼者的镀银锁甲都没有穿,而是穿着一件格外轻便的镶钉皮衣,右肩覆盖着闪亮的天平徽记。狮鹫之剑被他连着剑鞘一起拿在手里,在初生朝阳的映照下,剑柄的青铜狮鹫雕像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随时可以展翅腾空。 “托马德?安。”德拉巩逊侯爵轻声说。“为了家族的名誉,我不会手下留情。” “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托马德也用同样的语调回答。“能够与钢拳侯爵以剑相识,是我的荣幸。” 下一瞬间,两道人影猛然面对面的冲了过去,撕裂者呼啸着当头劈下,宽大的剑刃拉出一道凄厉的光芒。狮鹫之剑抬起格挡,却没有全力招架,而是微微一偏,化格挡为顺劈,剑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如亚汉丝绸一样顺滑的扫向德拉巩逊侯爵的双腿官榜。 德拉巩逊侯爵向后退了半步,剑刃下压,挡住了这一击,随即以超乎想象的动作反守为攻,但这次攻击也被托马德毫无悬念的挡开了。 一阵欢呼和惊叹声从围观众人的嘴里发出,决斗双方的助手——托特勋爵和希尔瓦首席巡礼者全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场战斗,前者的表情冷峻如岩石,嘴唇抿的活像是一道黑线;而后者则随着托马德的每一次进攻和防守提心吊胆,脸色阵红阵白,好几次都险些脱口惊呼出来。 托马德从未小看过自己的对手,但是也从未想象过德拉巩逊侯爵的剑术居然如此惊人。钢拳侯爵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斗气力量,而是以肌肉爆发的力量和巧妙的技巧压制着自己。撕裂者是把双手巨剑,分量惊人,但是钢拳侯爵却可以像是挥舞一把匕首那样灵活攻防,托马德已经尽可能避免剑锋正面交击,然而几次心跳的间隔之后,狮鹫之剑还是不可避免的与撕裂者发生冲突,伴随着铿锵震响的是手腕上传来无比沉重的压力,甚至整条手臂都有些麻木起来。 托马德后退一步,躲开了撕裂者的一记横扫,紧接着竖起狮鹫之剑,挡开接踵而至的一记突刺。托马德突然向旁边一跳,趁着德拉巩逊侯爵重整攻势的时候,单膝跪地,挥剑横斩。这一剑在钢拳侯爵护膝的铠甲上砍出铿锵一声,德拉巩逊侯爵身体一摇,这次换成了他向后退开,格挡着狮鹫之剑的一连串绵密狠辣的剑招。 从整体上看,两人可谓势均力敌,但是德拉巩逊侯爵没有施展出分毫斗气力量,托马德也没有使用自己的真正底牌。令人目眩神迷的攻防持续了足足十分钟,两人的体力都消耗得相当厉害,德拉巩逊侯爵已经开始双手握剑,而托马德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狮鹫之剑几乎每次挥舞,都要和撕裂者发生正面冲突,迸射的火光犹如无数颗流星一样,在两人周围散落开来。 白狼伯爵塞德里克垂下头,掩饰住眼底泛起的迫切而又贪婪的情绪。现在的局势似乎比自己的想象更要好一些,无论德拉巩逊侯爵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双方两败俱伤已经成为注定出现的结果。钢拳侯爵只要催发斗气,就一定能够获得决斗的胜利,但是这样做也会让他失去绝大多数人的忠诚,哪怕是托特勋爵,也未必心里毫无芥蒂。 这样一来,能够获得塔尔隆要塞守护者职务的人选,当然就只有援军统帅——白狼伯爵塞德里克。想到出征之前,某个人对自己做出的承诺,塞德里克伯爵只觉得胸口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得几乎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太阳已经升起到和塔尔隆要塞平行的地步,而激烈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两个人在进行着宛如一场致命舞蹈的疯狂搏杀,剑光狂乱的切开空气,金铁交鸣声越来越急促,最后几乎听不出间隔。托马德的镶钉皮衣表面多了好几处殷红的伤口,德拉巩逊侯爵的左肩也受了伤,鲜血淋漓,头盔和胸甲上到处都看得到被剑锋划过的闪亮凹痕。两个人几乎融为一体,化作了某种双头四臂的怪物。不过这只是极为短暂的错觉而已,一声尤为响亮的交锋之后,其中一个人影向后踉跄退开,长剑拄地,喘息声粗重得连广场边缘的众人都能够清楚的听到。 一阵压抑的轻呼声四起,每个人都能看到,退后的是年轻的托马德?安,看上去他的脸色格外苍白,额头汗水涔涔,连抬起胳膊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 “我……输了。”托马德?安的声音显得相当虚弱,还伴随着几声轻咳。 “不,输的是我。”德拉巩逊侯爵一字一顿的回答说,他举起手臂,剑刃漆黑如夜的巨剑?撕裂者靠近剑柄的地方透出一线奇特的光芒,紧接着就在无数骇然的目光之中,铿锵一声从中断裂开来。 伴随着钢拳侯爵德拉巩逊征战数十年的传奇武器——巨剑?撕裂者,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胜过狮鹫之剑。 “你赢了这场决斗,小子,同时也赢了这座要塞。”德拉巩逊侯爵的声音像是炸雷一样轰然而起,响彻塔尔隆要塞的广场上空,“我将卸任塔尔隆要塞守护者一职,并且推荐你作为代理指挥官,至于能否真正得到,就等待大帝陛下的裁决吧。” ------------ 第二十九章 蜘蛛亲临,铩羽而... 夕阳西下,晚祷的钟声响彻塔尔隆要塞的上空。对于这座屹立在西风郡边境已经数百年之久的军事要塞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钟声的余韵尚在耳边回荡,唐克斯子爵提着一盏牛眼提灯,脚步迅捷的穿过幽深走廊,装饰精美的细刺剑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反射着提灯的光芒,显得璀璨绝伦。 新任塔尔隆要塞代理指挥官托马德?安现在应该在主堡的教堂里面进行祈祷,那些巡礼者和最近一段时间改信公正之主的钢拳骑士也都一样。即使如此,要塞的守卫依然算得上森严,唐克斯子爵在长长的走廊里面先后碰到了两组卫兵,不过没有人对这位挂着英雄之名的金发美男子起疑心,简单的行礼之后就和他擦肩而过。 在主堡走廊的尽头,一扇描金木门旁边站着两名钢拳骑士。这里是德拉巩逊侯爵的居所。在和托马德决斗的时候,侯爵受了点轻伤,准确的说是胳膊被狮鹫之剑的剑锋划了一道不到五厘米的口子。这本来算不上什么问题,德拉巩逊侯爵身经百战,全身上下的伤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处,然而这一次不知是怎么回事,决斗当天的下午,德拉巩逊侯爵居然发起了高烧,胳膊上的伤口也没有愈合,反而流淌出淡黄色的脓液。 塔尔隆要塞现在最少有十多位主教级别的神职者,这点伤口感染的问题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大事,然而麻烦就在于德拉巩逊侯爵是一位非常强大的骑士,十多年前就突破了斗气天华的桎梏,达到了斗气圣化的边缘。他体内的强大斗气让治疗神术的效果变得微乎其微,以至于两天之后也没有什么好转。 唐克斯子爵神色自若的接近木门,然后主动朝着两名护卫骑士打起招呼,“辛苦了,两位,德拉巩逊侯爵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左侧那名钢拳骑士的脸上露出了忧虑的表情,“感谢您的关心,唐克斯子爵,侯爵大人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下午为他治疗的是库尔甘主教,好像体温已经稍微降下来一些。” “哦,感谢诸神,这可真是太好了。”唐克斯子爵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侯爵大人了,如果侯爵大人醒过来,请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啊侯府嫡妻最新章节。” 右侧的钢拳骑士微微点头,一言不发。唐克斯子爵转过身去,却没有立刻迈步,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压抑的闷哼,这正是唐克斯子爵所期待的,他像是旋风一样转过身来,细刺剑直刺而出的动作快的刺眼。 锐利的剑锋刺入钢拳骑士的眉心,像是刺穿一张羊皮纸那样轻易穿透了颅骨,他的同伴——同时也是突然用胳膊扼住他的脖子的那个人——喘息着直起身来,看着瘫倒在自己怀里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原谅我……”他轻声对死者说,“为了帝国。” “好了,事情办完之后有的是时间为你的朋友哀悼,现在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张。”唐克斯子爵低声提醒说,“晚祷只有二十分钟,如果这段时间里我们没有办完一切,想要把托马德那些人拖进陷阱就没那么容易了。” 钢拳骑士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的看了木门一眼。“侯爵大人现在昏迷不醒,要他的命只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子就行了。子爵大人,我在这里为您守门,您……去动手吧。” 唐克斯子爵眯起眼睛看了那名钢拳骑士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把细刺剑插回剑鞘。“既然如此,那好吧。”他动作尽可能轻缓的推开了那扇描金木门,然后像一抹影子一样闪了进去。 距离塔尔隆要塞十几公里之外的一座沙丘后面,一个容貌枯槁、双眼深深凹陷下去的老人打了个哆嗦,从深度冥想之中醒来。 “唐克斯子爵走进了那间屋子。”老人对站在身边的紫袍蒙面人汇报说,“您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等到他用那把匕首割开德拉巩逊侯爵的喉咙之后,威尔普斯家族、塞德里克家族和巴布鲁帕修道院就别想能够置身事外,到时候……” 紫袍蒙面人举起一根纤长的手指,在老人面前晃了晃,“现在还不是恭维的时候,穆法沙大师,请您继续看下去。我担心在最后关头会出现意外,要知道,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失误,也会导致完美的计划出现致命漏洞。” “您就是太细心了,大人。”穆法沙大师咕哝了一声,再次闭上长着一层白翳的双眼,随后陷入了深深的冥想当中。紫袍蒙面人知道,这位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老人是一位非常强大的通灵师,依靠冥想,可以观察到数公里之内一切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哪怕有城墙或者魔法结界的阻挡,也无法遮蔽他的这种特殊能力。 除非是…… 怀里的一枚金质徽章抖动了一下。这个异乎寻常的情况让蒙面人皱了下眉头,探手入怀,将那枚正在发热的徽章拿了出来,徽章正中雕刻着一只纤长柔美的手掌,不过掌心有颗活灵活现的眼珠,看上去颇有几分诡异的味道。蒙面人拿出徽章的时候,那颗眼睛正在散发出朦胧的红光,而且微微震动不止。 蒙面人眼角的肌肉跳动了两下,红光意味着危险,而且来源应该是相当值得信任的密探首领。他一面思考着最近一段时间不眠之眼情报网都在进行什么任务,一面用指尖迅速按下了眼珠。 “大人,陷阱,离开!”眼珠陷入徽章之后,从里面传来了嘶哑的声音,不过只有短短几个词,就归于寂静。 蒙面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不合常理,每位密探首领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暗语,更不会只说这几个没头没脑的词。他抬起手指,然后重复按下眼珠,希望从那短短的几个词里听出不同寻常的东西。 第二遍播放让蒙面人心里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塔尔隆要塞的方向。“诸神啊,这声音是……龙?冯德里克!穆法沙大师,快,快想办法通知唐克斯子爵,那是陷阱,刺杀任务取消,立刻取消!” 枯瘦的老人被蒙面人拉了一下,立刻从深层冥想之中惊醒过来。这显然对老人是个伤害,睁开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之后,穆法沙大师立刻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嘴角流淌下一道混着血丝的唾液男男一一缠绵入骨最新章节。 “大人,这么粗鲁,一点都不像是您的作风。”穆法沙大师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的不满,用手擦去嘴角的血丝说,“我刚才正好看到唐克斯子爵走到德拉巩逊侯爵的床边,就被您给弄醒了……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蒙面人苦涩的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穆法沙大师,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穆法沙大师的脸上露出清清楚楚的迷惑表情,“可是……大人,您的计划怎么办?唐克斯子爵一个人可没法做到完美,他必须由您来指示才行。” “计划已经失败了,无法挽回。”蒙面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休、戈尔本、索克斯,保护穆法沙大师。” 回答蒙面人的声音只有两个,第三个人,暗影狮鹫之中赫赫有名的毒鹰索克斯并没有出现,蒙面人为这个异乎寻常的情况迟疑了一下,随后飞快的卷起妨碍行动的长袍一角,露出腰间一排装饰精美的匕首。 “索克斯?”他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回答我。” “他现在没有办法回答您了,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从沙丘的另一面响起了托马德的声音,紧接着年轻巡礼者的身影出现在沙丘顶部,手握重剑的托特勋爵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毫不掩饰的露出浓烈杀机。 其余两名暗影狮鹫——休和戈尔本的身影出现在沙丘的两侧,他们身穿造型诡异繁复的精金锁链甲,停下脚步的时候,有种溶于阴影的感觉,手里的长剑泛着恶毒的黑光,而且锋利异常,能够像是切奶酪那样切开最坚固的精钢重铠。他们是不眠之眼最精锐和最可怕的刺客,都曾经有过刺杀带剑勋爵的战绩,许多英勇的骑士听到他们的名字之后就忍不住全身发抖。但是现在两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很奇怪,瘦得像把军刀的休脸色格外苍白,而身强力壮的戈尔本则面如喋血,钢针一样的短须抖个不停。 蒙面人再次皱眉,右手从腰间那排匕首上挪开。“我已经尽可能的高估您了,托马德?安,没想到最后还是失算。”他掀开遮挡口鼻的面纱,笑意盈盈的开口说,“可以放开我的手下吗?我担保他们不会与您持剑相向——至少在今天不会。” 托马德做了一个手势,薇儿娜?夜魅和崔西?血蛇从两名暗影狮鹫的身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后退,然后撤回托马德的身边。巴米利杨公爵同样做了个手势,休脸色难看的收起长剑,但是戈尔本却没有服从命令,而是咒骂着冲向托马德,长剑在身前呼啸着形成一片光网。 丽莎?黑刃举起精巧的暗杀手弩,一支只有十几公分长的淬毒弩矢宛如一道黑线射出。下一瞬间,长剑的挥舞更加急骤,弩矢撞击在光网上,发出铿锵一声,被锋利的剑刃拦腰砍断。 “除了偷袭,你身边那两个黑娘们还能做什么?”戈尔本大笑起来,语气狂妄,神态嚣张,“魔山峡谷的虓眼死神?塔尔隆要塞的英雄?胜过我手里这把长剑再说吧!” 巴米利杨公爵突然哼了一声,随后肩膀一动,右手拔出匕首又飞快投掷出去的动作快的几乎看不清楚。戈尔本丝毫没有考虑到致命的威胁会出现在侧后方,第一把匕首刺入脊背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发出狂笑。 第二把匕首刺进后颈,染血的锋刃透过喉咙露出一星寒光,第三把命中颅骨,直达脑干。戈尔本的咆哮声曳然而止,像是垂死的野牛一样倒了下去。 “我不需要一个拒绝服从命令的手下,休,处理尸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巴米利杨公爵语气平静的吩咐说,第四把匕首在他的指尖旋转飞舞,耍出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动作。“托马德先生,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 “一个有着足够诚意的表示,巴米利杨公爵大人,不过我想有个人比我更需要您的解释。”托马德朝旁边退开一步,托特勋爵——或者说穿着托特勋爵那身铠甲的德拉巩逊侯爵——掀开头盔上的护面甲,充满痛恨的目光居高临下的逼视着情报大臣。 ------------ 第三十章 蜘蛛亲临,铩羽而归... 巴米利杨公爵耍弄匕首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差点把匕首丢在地上。“更多的问题……得到了解答。”他有些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躺在房间里的是托特勋爵?啊,我早该想到的,龙?冯德里克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是他把毒药涂在狮鹫之剑的时候吗?” “比那更早些我的未来女友最新章节。”托马德朝着情报大臣眨了眨眼睛,“您不该安排他去联系唐克斯子爵。” 巴米利杨公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联系唐克斯子爵的不应该是他,要塞里面有好几个不眠之眼的暗探,无论是哪一个都比冯德里克更适合。” “那天下午,崔西?血蛇看到了唐克斯子爵和冯德里克先生鬼鬼祟祟的凑到一起,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发展出某种超友谊的感情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唐克斯子爵立场的突然变化肯定和冯德里克先生传达的命令有关。”托马德带些调侃意味的耸了耸肩膀,“好了,公爵大人,您还没有作出解释。” “很抱歉,但是我不愿意作出欺骗的回答,所以无可奉告。”巴米利杨公爵脸色严肃的回答说,同时手抚胸口鞠了一躬,“如果一些赔偿能够缓和您和德拉巩逊侯爵大人的敌意,那么我愿意付出两万枚金狮鹫或者等价的物资。” 托马德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两万枚金狮鹫!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在西风郡任何地方购买一大片土地。一个拥有农舍、果园、耕地,外加一百名佃农的普通庄园大概价值一千枚金狮鹫,考虑到战争对于帝国西部边境的影响,现在八成只需要花上六百就足够了。塔尔隆要塞的每年军费开支也不过一万两千,这些钱需要给超过四千名战士发军饷、修理军械、购买粮食和其他物资,还要应付钢拳骑士团的占用和各级军需官的层层盘剥,考虑到要塞的现状,身为临时指挥官的托马德的确动了心。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德拉巩逊侯爵重重的哼了一声,“出的一手好卖,老蜘蛛,三个条件,换取和解。” “啊,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呐。”巴米利杨公爵笑容满面的回答说,“托马德先生没有意见?哦,当然,只要我能够办到的话,我愿意尽力而为。” “你当然办得到。第一,我想知道如果你的计划成功,我被刺杀,托马德背上污名,谁来担任塔尔隆要塞的守护者?” “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我出卖同谋?”巴米利杨公爵苦笑着轻拍自己的面颊,“好吧,其实我不说你们也猜得到,是塞德里克伯爵和他的白狼骑士团。” “显而易见的事实。”德拉巩逊侯爵评价说,“第二,你刚才提到了要塞守卫军里面有不眠之眼的眼线,我想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是唐克斯,如果您愿意把他完好无损的还给我的话,我还可以给您一份名单,关于钢拳骑士团里面安插的眼线的名单。” “钢拳骑士团里面也有你的人?”德拉巩逊侯爵有些怀疑的瞪起眼睛。 “不眠之眼,永世关注。”巴米利杨公爵的语调依然柔和谦卑,但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带出了一丝骄傲的味道。“不过将这些暗探全部清除并不是什么好事,德拉巩逊侯爵大人,您不会认为我们的陛下很乐于看到一支强大武装力量不在不眠之眼的监视之下吧?就连巴布鲁帕修道院的巡礼者弟兄,也有不眠之眼的暗探呐,托马德先生,您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我不想知道,在公正之主的威严目光之下,一切宵小都无所遁形。”托马德冷冷地回答说,随后转开话题,“我想知道的是,唐克斯那家伙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唐克斯很有用,从哪些贵妇人嘴里挖到的消息,有时候比朝堂之上还要多,而且往往比较真实可信。”巴米利杨公爵坦诚的解释说。“所以我要一个完好无损的唐克斯,如果他那张小白脸被划伤了,那么就请你们帮我好好安葬他。” “可是他说不定还活着。” “他就为那张脸活着。”巴米利杨公爵轻声说。“好吧,侯爵大人,让我听听您的第三个条件。” 德拉巩逊侯爵轻轻摇了摇头,“第三个条件是属于托马德的斗罗大陆ii绝世唐门。” “龙?冯德里克现在为我做事,我答应他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托马德 “这是第三个条件?”巴米利杨公爵似笑非笑的看着托马德,突然握紧的左手里面,金质徽章的棱角硌得掌心有些疼痛。 “不,这是我的小小提醒。”托马德摇了摇头,“第三个条件是您答应付出的两万枚金狮鹫,一半要现金,一半用石材和粮食支付,一个月时间内送到这里。” “这简直算是两个条件了,不过没问题,我的年轻朋友,能够用钱来解决的事情从来都算不上麻烦。冯德里克今后是您的人了,不过那枚徽章依然有效,不眠之眼打算继续做您的朋友,而非对立的敌人。”巴米利杨公爵说完这番话之后,再次鞠了一躬,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托马德和德拉巩逊侯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沙丘后面了。 休从另一个方向快步返回,“戈尔本已经脱离危险了,大人。”他将三把装饰精美、但是锋刃短得出奇的匕首托在手上,恭恭敬敬的递到巴米利杨公爵面前。“请您指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巴米利杨公爵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握在手里的蒙面纱都掉在地上。休和穆法沙大师都胆战心惊的注视着这位一反常态的情报大臣,然而这阵笑声之中并没有带出任何不甘和仇恨,听上去似乎充满愉快的味道。 “大人,您……” “真是太有趣了,人生要是没有遭遇到这样的对手,简直就像是一杯清水那样索然无味。”巴米利杨公爵没有捡起已经落地的面纱,反正他的身份已经被认了出来,面纱排不上任何用场了。一声清脆的弹指之后,面纱在沙丘上剧烈燃烧起来,眨眼之后就只留下一点点灰烬。 自己曾经到过这里的证据消失在火焰之中,巴米利杨公爵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语气轻得怕人,“穆法沙大师,您年高德劭,见多识广,然而您曾经见过主动把暴露出来的间谍放在身边的人吗?” “没有,这样做太傻了。”穆法沙大师摇了摇头。 “托马德就这样做了。”巴米利杨公爵用手指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这真是非常巧妙的手段,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我还能相信继续龙?冯德里克没有背叛,而是继续忠诚于我吗?” “冯德里克大人……有什么问题吗?”穆法沙大师有些迟疑地问。 “他传来了警告的讯息,但是又什么都没有解释。正因为这个讯息,我不得不把您从深层冥想之中唤醒,想要终止暗杀计划。但是这个讯息的内容又短又乱,而且来得太晚了。除了让您意外受了伤之外,我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变的举措……” 巴米利杨公爵一面思考,一面缓缓说着自己的分析,“那么冯德里克这样做就只有两种解释,第一,他已经私下向托马德表示效忠,这个讯息根本就是他用来转移我的注意力的小伎俩;第二,冯德里克自己也掉进了托马德精心布置的陷阱,不过这样一来,就很难解释托马德为什么会继续留用他。” “或许是……”休挠着脑袋说,“我猜或许是托马德缺少人手?” “我的前任曾经对我说过,一把锋利的刀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巴米利杨公爵语气庄重的表示,“现在我觉得这句话真是太正确了。” “大人,如果我们就此离开的话,塞德里克伯爵他们怎么办?”穆法沙大师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他还在等待唐克斯子爵的消息,我要不要通知他计划已经取消了?” “计划?什么计划?”巴米利杨公爵撇了撇嘴,朝着塔尔隆要塞相反的方向迈开步子,“我曾经答应过白狼伯爵什么事情吗?不眠之眼是陛下的眼睛,永世关注,绝对忠诚,可不会做什么超过限度的事情呐。” ------------ 第三十一章 巴米利杨公爵的犹... 巴米利杨公爵花了一周时间,才从塔尔隆要塞返回光耀之都菲尔梅耶,这不能算是很迅速,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忠诚部下――暗影狮鹫骑士戈尔本身负重伤,经不起骑马赶路的颠簸;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巴米利杨公爵需要花些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不眠之眼的立场是从不与胜利者为敌,然而麻烦的是,一向无往而不利的判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让巴米利杨公爵把自己暴露在胜利者的对立面上了。这很麻烦,但是并非无法解决,巴米利杨公爵坚信自己能够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个意外。两万枚金狮鹫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屈尊示好更是轻而易举,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处理了。 八面玲珑的圆滑手腕固然是巴米利杨公爵的处世之道,脚踩两条――甚至多条――船更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不过随着脚下的船彼此渐行渐远,巴米利杨公爵也不得不考虑需要收回哪只脚。最近几年时间,他将大量精力倾注在佣兵王约瑟夫?铁托的身上,一方面这位有着皇族血统的年轻人精明强干,拥有成就大事之人所必须的杀伐果断的性格,另一方面狮鹫大帝陛下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昏庸多疑的一面逐渐显露出来,已经对巴米利杨公爵的地位造成了一定威胁御宝天师最新章节。 在掌握着至高权力之人的心目中,一个家族――哪怕是巴米利杨这样数百年来展现出一贯忠诚的家族――也不能值得信任,不眠之眼的暗探眼线无孔不入,为狮鹫大帝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情报,然而这个组织终究没能直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狮鹫大帝已经通过好几名亲信向巴米利杨公爵进行了暗示,希望他能够交出手中掌握的情报网,然后转任大帝陛下的顾问,或者宫廷重臣,诸如此类。 巴米利杨公爵谨慎有礼的表示了拒绝,他必须如此。巴米利杨家族不是守护帝国边境的白狼塞德里克和钢拳德拉巩逊,也不是手握重兵镇守京畿重地的焰轮威尔普斯和长弓格雷斯,他的手里只有不眠之眼,由数不清的暗探、眼线、杀手和游荡者组成的情报网络,这是巴米利杨家族的立身根基,即使是拿重臣之首的首相地位来交换,巴米利杨公爵也绝对不会考虑。 更何况让一个太监担任的首相,毫无疑问会留下一连串脍炙人口的笑话。巴米利杨公爵一点都不想充当吟游诗人口中的小丑形象,永远不想。 所以巴米利杨公爵必须考虑一条退路。 这条退路原本属意佣兵王约瑟夫?铁托,为此巴米利杨公爵不但暗中放松了对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的监视,还刻意压下了许多情报没有上报,明里暗里的支持更是多不胜数,每年花费的金狮鹫都数以万计。然而自从勾结和扶持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之后,约瑟夫?铁托的野心就膨胀到和他的能力完全不符合的地步,一连串错着不但丢光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基业,更让巴米利杨公爵感到了非常失望和等量的犹豫。 特别是在巴米利杨公爵发现了一个新的选择的时候。 托马德?安。如同彗星一般崛起的年轻巡礼者,魔山峡谷一战让他声威大震,而后在塔塔尔丘克建立了相当响亮的名声。这个年轻人虽然出身孤儿,却和威尔普斯家族的次子,剑术天才罗兰德?威尔普斯交情深厚,甚至连威尔普斯家族传承的狮鹫之剑都交给了他,如果不是所有情报都显示罗兰德在感情方面洁身自好到了苦行僧的地步,巴米利杨公爵绝对会把托马德当成是他的私生子。 塔尔隆要塞守卫战的大获全胜,让托马德的声望达到了相当高的地步,长子死于托马德剑下的德拉巩逊侯爵慨然让出了要塞指挥官的职务,并且还亲笔上书,支持将首功授予这个年轻人。这是第二件让巴米利杨公爵感到意外的事情。他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明天朝堂上发生的争论,威尔普斯家族一贯反对德拉巩逊家族的所有提议,不过在这件事上却肯定会选择支持;白狼伯爵倒是不甘心看到帝国第一要塞拱手让人,但是劳师远征而又寸功未立,已经让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恐怕难以明确表态反对。 四大带剑贵族之中两支持一中立,虽然还有长弓格雷斯伯爵没有表态,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应该都不会坚决反对,所以至少塔尔隆要塞指挥官的位置,已经稳稳的送到托马德的身下了,有了这座要塞作为立身之基,加上巴布鲁帕修道院和钢拳、焰轮两大家族的支持,托马德?安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会成为帝国西方一颗有分量的砝码,按照这次他立下的功绩,至少会赐予一个子爵头衔和相应的领地。 这样的身份虽然还不足以成为巴米利杨公爵需要的靠山,但是和那个连自由都市都丢掉的前皇族子弟相比,似乎已经成了更好的选择。更何况,那个有着一双金色眸子的年轻人身上有某种独特的气质。 巴米利杨公爵沉吟着,手指在马车的车厢上敲出一连串无意义的轻响,这种气质他似乎有些印象,不是近两年,甚至也不是十年八年,而是在几百年前……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将巴米利杨公爵从深沉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他不悦的抬起双眼,语气之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气,“休,发生了什么事情?” “非常抱歉,大人,有人阻拦马车。”车厢外面立刻传来了休的回答位面无良奸商最新章节。 “我的行踪并不需要保密,你没有告诉他们,谁在这辆马车上吗?” “还没来得及,但是……大人,拦住马车的是杰诺爵士,还有罗兰德?威尔普斯爵士。” 不需要再问下去了,铁卫骑士之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阻拦马车。巴米利杨公爵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动作敏捷的来到车门前,伸手拉开门闩。 车门开启,巴米利杨公爵看到一身灰色精钢鳞甲的杰诺爵士站在马车前面,威名赫赫的断罪之剑悬在腰间,面庞仿佛岩石雕刻而成似的,冷峻到没有一丝表情。在杰诺爵士身后,二十名手持长戟的皇宫近卫列成半圆的阵列,同样一身灰色鳞甲的罗兰德爵士站在阵列正中间,手按剑柄,目光锐利,令人不由得凛然生畏。 休和几名血匕首成员已经在马车前面组成了一道小小的防线,不过没有人敢在代表着无上皇权的铁卫骑士面前拔剑。也幸好他们没有这样做,杰诺爵士号称帝国第一骑士,传言中早已达到了斗气圣化的境地,如果有人胆敢冒犯的话,在巴米利杨公爵走下马车之前,他的手下早就被那把断罪之剑像是切奶酪一样切成碎片了。 “看在诸神的份上,”巴米利杨公爵满脸惊讶的叫喊起来,“杰诺爵士,您摆出这副阵势是要做什么?陛下想要拿去他忠实臣子的性命吗?那就拿来吧,毒酒,还是一条来自亚汉古国的白色绫罗?” 杰诺爵士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或者说,抖了一下脑袋。“不,”他用硬邦邦的语气说,“巴米利杨公爵大人,陛下很信任你,他希望尽快听到他的情报大臣对某件事情的看法。” 巴米利杨公爵表情夸张的松了一口气,拂去额头不存在的汗水,然后用同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如此,我很乐意为陛下分忧,那么我们马上赶往灰堡?或者陛下在金翎毛宫?” “不,”杰诺爵士第二次摇头,这次幅度大了些,随后铁卫骑士之首向旁边退开半步,单膝跪地,“陛下就在这里,拜见诸国百族之主,神赋血脉六十五代,至高无上的狮鹫帝国皇帝李维?史顿陛下。” 从皇宫近卫之中走出一个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巴米利杨公爵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跪倒在地,额头实实在在的触地三次,然后才稍稍抬起头来,目光看着那个人缝着金属甲片的高筒皮靴。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您的忠实臣仆奥修?巴米利杨听候吩咐。” 全罩式头盔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戴上去的时候,就连狮鹫大帝也看不出和其他卫士有什么区别,不过摘下头盔之后,就连村夫野老都能看出此人气度不凡,面容威严端正,和头发同一色调的胡须打理得一丝不乱,双眼炯炯有神,目光犀利无比,似乎随时都在看透人心,搜寻其中背叛的蛛丝马迹。 没有人敢于直视这双眼睛,就连杰诺爵士这样发誓用生命来守护皇帝的铁卫骑士,也只敢把目光放在皇帝陛下胸甲上精心锻造的金色狮鹫徽章上。近些年来,皇帝陛下永远身着铠甲,据说就连就寝的时候都不肯脱下,三餐都需要宫廷侍者先尝过才会入口,而且总是贴身带着一名学者大师,擅长解除各种毒素的危害,药箱里面全是应对不常见毒药的缓解剂,其中一格装着满满的开塞露。 上一代狮鹫大帝在一次长达三天的暴饮暴食之后,死于――疑似死于――剧毒扼杀我。这似乎已经成为李维六十五世的最大梦魇,所以他命令在贴身护卫之中增加一名擅长解毒的学者大师,还常备有大剂量的开塞露――足以让十个成年人严重腹泻到脱水而死。 “我们到马车上去说话吧,你和我,没有其他人。”注视着跪伏在地上的巴米利杨公爵,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之后,皇帝才满意的缓缓点头,然后开口说。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巴米利杨公爵迅速起身,不过依然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态,后退着来到马车前面,然后为皇帝打开了车门。 ------------ 第十四章马车之中的密谈 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巴米利杨公爵多都算得上是佞臣之中的优秀样板。他是个阉割后的太监,容貌妍丽,嘴巴甜蜜,心肠恶毒,掌握着狮鹫帝国最大和最可怕的情报网络,还有数不清活在阴暗世界的刺客和杀手,为他的不轨行径提供掩护,并且毫不犹豫的除去政敌。 但是对于皇帝来说,这样的臣仆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巴米利杨公爵没有子息,从来都没有,更没有什么旁系后代和私生子。只有天上的诸神知道这个家族是怎么延续至今的,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公开的,每一任巴米利杨家主都对上一任恨到刻骨铭心,以至于巴米利杨家族从来不需要家族墓地,新家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家主的尸体挫骨扬灰。 除此之外,巴米利杨家族的特色就是非常忠诚,建国时期的九柱家族到现在早就更换了好几批,就连四大带剑贵族也有过家主因罪被赐死的记录,但是巴米利杨家族却从来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如果不是惧怕贵族阶级发动大叛乱,皇帝陛下甚至有种念头,最好把所有贵族和官员都阉割了才好,这样他们就不会有种种私心杂念,能够真正做到恪尽职守,精忠报国了。 当然,巴米利杨公爵的生活似乎稍微奢侈了一些,心胸也格外狭窄,简直称得上睚眦必报。不过这点缺陷在皇帝心中根本不算什么,巴米利杨公爵的佞臣之名越响亮越好,这样的话,这位掌握着庞大情报网和阴暗世界的帝国重臣就不得不紧紧依靠着皇帝的宠信生存,如果失宠的话,光是那些仇家的反扑就足以让其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李维六十五世皇帝陛下懒洋洋的靠向铺着瓦尔羊毛毯子的椅背,再次考虑皇后的提议会不会暗藏心机,虽然巴米利杨家族把持情报网数百年,的确是个隐忧,但是换成是其他人来掌握的话,难道就不是问题了么?唐纳家族、休斯家族、梅里斯特家族和安斯艾尔家族,这些曾经烜赫一时的功勋家族哪一个不曾经忠心耿耿?又为什么都在最后心生叛意? 肯定是因为他们有根东西没切掉。皇帝坏心眼的眯起眼睛,决定回去就对皇后直言相告:她的家族想要取代巴米利杨公爵掌握不眠之眼,这没有问题,绝对可行,但是前提条件是整个家族的男性都必须阉割,然后挑出最小的那个改姓巴米利杨。 皇帝一言不发,巴米利杨公爵自然不敢打扰。他悄声叫来休,吩咐他准备饮食。因为早有准备,休很快就送来了午餐,一碟蜂蜜,一碟炼乳,两大块烤成焦黄的燕麦面包。此外还有几片新鲜的水果和奶酪,上面扎着银质牙签;一碟特恩瓦力香肠,没加胡椒、丁香和藏红花等等香料,完全都是猪肉本身的浓香味道。 食物的香味让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醒过来,他毫不意外的看到面前已经摆上了符合自己口味的饮食,优雅的伸出右手。巴米利杨公爵连忙递上了银质刀叉,然后轻手轻脚的为皇帝斟满一杯金色的贵腐葡萄酒。这种琼浆玉液适合盛在水晶杯子里面细品,但是皇帝陛下从来不用除了白银以外材质的东西盛放饮食,所以只能换成一个雕饰精美的银杯。 皇帝吃了一小片香肠,又尝了尝奶酪和水果的味道,然后从银杯里抿了一口酒。“很会享受,奥修,你这里简直比我的皇宫还要奢华了。” “这是您赏赐给我的马车,陛下,皇恩浩荡啊,我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的保养和装饰呢?”巴米利杨公爵恭恭敬敬的回答说。 “我永远忠诚于您,陛下。”巴米利杨公爵语气诚恳的回答说。 “那就好,拿去看吧。”皇帝将一个羊皮卷轴放到桌上,然后推到巴米利杨公爵的面前,“这是德拉巩逊侯爵送来的文书,他在里面提议将击溃蛮兽人大军的首功授予一个叫做托马德?安的年轻人,还要推举他接替塔尔隆要塞守卫军指挥官的职务,看完之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巴米利杨公爵当然知道这份文书里面写了什么,甚至还知道执笔人是托特勋爵,因为德拉巩逊侯爵的确伤了肩膀,但是他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表情连续变了好几次,仿佛第一次看过信里的内容一样。 “毫无疑问,德拉巩逊侯爵在这件事情上面完全没有私心。”几分钟之后,巴米利杨公爵抬起头来,字斟句酌的说出自己的意见,“陛下,我到过前线,亲眼目睹了一切,虽然塔尔隆要塞守卫战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要塞本身依然遭受了严重的创伤,钢拳骑士团的军力至多剩下一半,要塞守卫军更为严重,连四分之一恐怕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德拉巩逊侯爵已经没有实力继续担任塔尔隆守护者,他推荐托马德?安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这么说,奥修,”皇帝叫着巴米利杨公爵的名字,语气显得十分亲近,“你也建议我把塔尔隆要塞交给那个毛头小子来掌管喽?” “当然不,陛下。”巴米利杨公爵惊讶的叫了起来,“我没有任何建议,我的陛下,只有您才拥有神祗所赋予的伟大才能!像我这样的人,只能作为忠实的仆人,严格执行您的命令,而不具有任何做出建议的能力。” “难道就连无垢者,我的情报大臣,朝堂上公认最为狡猾和阴险的奥修?巴米利杨公爵大人都不能做到**思考吗?”皇 帝似笑非笑的抬起双眼,眸子深处蕴藏着阴冷的风暴。 “我不得不如实禀报,陛下。”巴米利杨公爵用人类喉咙所能做到的最坦诚的声音回答说,“您忠实的仆人的确有那么一点小聪明,但是没有大智慧,其他人也统统没有,在整个帝国,乃至这片大陆上,能够向您提出建议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为什么这么说,你这佞臣?”皇帝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是想要恭维我吗?告诉你,我最痛恨的就是满口歌功颂德!” “陛下,请听我说。”巴米利杨公爵连忙起身,在马车的地板上跪下,“我没有任何恭维的意思,但是只有和您同样聪明睿智,具有极强洞察力和敏锐头脑的人,才能向您提出值得考虑的建议,这样的人当然找不到!您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英明君主,是神赐血脉赋予的伟大能力,像您这样伟大的智者,数百年来,或许只有登临神位的李维一世陛下能够比拟。我们能够提出什么建议呢?我们考虑到的事情,您一定早就考虑到了,我们没有考虑到的事情,您也早已成竹在胸,陛下,您还需要我们这些愚昧之辈的建议做什么?” 皇帝的严厉表情慢慢变成了微笑,“你说的很实在,奥修。”他的身体靠向椅背,眼神迷离,“拥有超越巅峰的智慧,就永远没法和凡夫俗子沟通,有些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很累,大陆的未来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却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即使是我的决定都非常正确,也有种寂寞的感觉,你能够体会吗?” “我不能,陛下,因为我远远达不到您的高度。”巴米利杨公爵回答说,“您站得比我高,看得比我远,我盼望着自己能够至少接近和您之间的距离,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为您效劳,但是您却把我抛得越来越远。恕我直言,在您五岁的时候,我还兴起过那么一丝嫉妒之心,而在您登基之后,所有的嫉妒都不存在了,只有完全高山仰止的敬慕和悲哀。” “悲哀?永远无法企及的悲哀吗?真可惜,我是无法感受得到了。”皇帝稍稍抬起一只手,“奥修,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诚,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也不需要下跪来表现。” 他用银质牙签扎了一片香肠送进嘴里,然后再次抿了一口金色的酒浆,“给我仔细查查那个叫托马德的小子,如果他的身世确定没有问题,就让他担任塔尔隆要塞的指挥官好了,爵位方面,帝国子爵应该能够奖赏他的功劳了,但是领地有点问题,西风郡没有领主的土地已经所剩无几,封赏几个骑士和爵士倒是绰绰有余,然而一位帝国子爵,我总不能封赏给他七八块互不相连的土地吧?” “您说得对,陛下,那会让托马德子爵成为茶余饭后的一大笑话的,也和您封赏功臣的初衷不符。”巴米利杨公爵巧妙的更换了对托马德的称呼,“不过西风郡的土地所剩无几,但是帝国其他地方可并不是这样啊。” “西风郡之外?”皇帝敲了敲银质餐刀,切了一块沾满蜂蜜的燕麦面包,“你是说在北境郡或者南方四郡给他找块领地?这倒是可以考虑,但是托马德同时还是塔尔隆要塞的指挥官,必须常年驻守在那里,总不能让他把领地交由其他贵族代管吧?” “我说的是亚伯拉罕大沙漠,陛下,那里广袤无垠,足以封赏十七八个帝国子爵的领地。”巴米利杨公爵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表示“非常巨大”的动作。“您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封赏给托马德子爵,说真的,他虽然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毕竟原本的身份太低,子爵爵位已经够高了,再给他过于富饶的封地并不合适,肯定绘有许多短视和贪婪的家伙予以反对的。” “让那些家伙也立下同样的战功,再来反对吧!”皇帝冷笑着回答说,然后皱了皱眉,“亚伯拉罕?那里不是许多蛮兽人部落盘踞的地方吗?这次塔尔隆要塞遭受进攻,不就是那个什么蛮兽人之王祖鲁?格里投茨所为吗?奥修,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个天穹之下的土地都是您的领地,诸国百族都是您的臣民!亚伯拉罕大沙漠同样也属于您,陛下,难道您承认那些满身虱子跳蚤的肮脏蛮子才是亚伯拉罕大沙漠的主人?难道您认为凭着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帜就能抗拒您最忠诚和最精锐的帝国大军?”巴米利杨公爵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像是受到了偌大的冒犯。“还有,托马德子爵是塔尔隆要塞的指挥官,要塞正好毗邻他的领地,赶走领地内的蛮子和强盗当然就是托马德子爵自己的事情了,不需要帝国付出一兵一卒。” “说得好,奥修。”皇帝愉快的拍了下巴掌,“不过那片土地毕竟太过贫瘠……这样吧,亚伯拉罕大沙漠里有几十处绿洲,加起来的面积也能够和一处子爵领地持平,我把整个亚伯拉罕都封给托马德子爵,成为他的直属领地,然后再加上那个自由都市塔塔尔丘克作为食邑,这样总不会有人再说什么反对的意见了吧?” “您的决定,永远都是最为英明睿智的,只有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才会反对您的意见。”巴米利杨公爵一面恭敬的回答,一面深深的低下头去,掩饰住眼底滑过的愉快光芒。 “托马德?安,现在我已经为你争取到了合适的舞台,就看你能不能成为足够让我攀附的强大势力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呐。” 本书由>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