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回穿越成丑女 穆冰云长长的睫毛微颤,慢慢从昏迷中醒过来,但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因为她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绑匪不但没有人性,而且很没有职业道德,就算拿到钱,也一样会撕票。 可她这倒霉催的,不就是跟自己一个富二代同学出来庆祝一下考上大学吗,居然受了池鱼之灾,跟着她一起被人绑架了! 真是没有天理,前前后后有她什么事儿啊,要跟着受这回惊吓!结果倒好,她那同学的家长二话不说,报了警。 要说警察的办事效率就是惊人,十几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红光闪闪,好不威风。 然后那句“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喊话才说一半,绑匪就恼羞成怒,不等警察叔叔们把例行的台词说完,毫不犹豫地引爆了炸弹。 于是乎,就在那么一瞬间,一切都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十几年寒窗苦读啊,就这么化为了泡影,可恼啊!可恨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种程度的爆炸之下,连那间小破房都被炸得四分五裂,穆冰云一介肉体凡胎,居然可以保住一条命,老天也算待她不薄。 她前世一定是只猫,有九条命,就是不知道,她的同学是不是也这么幸运。 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万一绑匪运气也不错,没被炸死,她还是没脱离险境,再看看。 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下很柔软,应该是在床上,身体上有些酸痛,应该没受太大的伤。 她正想着睁开眼睛看看,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 “彤儿,你说三小姐撑不撑得住?” 隔了两秒钟,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却是含了轻蔑与嘲讽的: “我看不太可能,别忘了三小姐是被马撞飞了耶,飞那么高,摔那么重,活得了吗?” 然后是一声叹息,似乎很惋惜的样子。 接着又是这个彤儿接上话,“卉儿,你也不用这样,反正三小姐又丑又傻,从来不受人待见,她要撑不住,才如了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意!” 穆冰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可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处境,也不敢随意睁开眼睛,只能先保持沉默再说。 卉儿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是作孽哟,三小姐本来就痴痴傻傻,被马撞这么一下,可怎么受得了!” “那也是她自找!”那彤儿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明知道自己傻,还不好好待在府里,非要去看寰王爷,哼,有大小姐和二小姐在,轮得到她看?” 卉儿赶紧道,“别乱说,当心让沐临风护卫听到!他那么维护三小姐,一定不会饶了咱们!我就是觉得三小姐好可怜,总是受欺负,一天下来也不说几句话,现在还……” “有什么可怜!”彤儿冷笑一声,“谁叫她不自量力,长那么丑,还想飞上枝头!寰王爷是什么人?那可是人中龙凤,凭她想当寰王妃?做梦!” 穆冰云很小心地动了动脑袋,听到这里,她大致可以确定一件事: 她并不是没有死,而是在刚才的大爆炸中,她的肉身已经粉碎,灵魂却穿越时空,拿别人的身体做了寄体。 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穿越”吧?好像满有意思的。 彤儿和卉儿正说到起劲处,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显奔着这边来了,她们两个一下没了声息,等了一会彤儿的声音才又响起,“沐护卫。” 没有人应答,来人直接进了屋,喘息声很急,估计是憋足了劲儿赶回来的。 眼前光线一暗,感觉到来人停在自己身边,穆冰云本能地绷起身体,做了个攻击的姿态。 但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来人已俯身靠近了她。一股淡淡的、类似荷叶的清香之气沁入鼻端,很好闻。 这是一种能令穆冰云安心的、放心的气息,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令穆冰云瞬间放松身体,任由来人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 “公主!”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仿佛直入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不过,这个“公主”……是在叫她吗?又是三小姐,又是公主,又是痴傻,又是丑,她到底“穿”成了一个什么怪物啊?光听着就有够乱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时还真弄不清楚。 “公主!”沐临风再叫,轻拍着她的脸颊,“醒醒!醒醒!” 要不要睁开眼睛?穆冰云迟疑着,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人。 谁知道就是这一耽搁的当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来,沐临风的气息远离了她。 走了? 穆冰云心一沉,突然有种要被遗弃的感觉,才要出声,沐临风去而复返,跟着额头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凉毛巾。凭感觉穆冰云也知道,沐临风是在帮她消热。 “公主,快点醒来,别吓我。” 沐临风声音里有丝丝的颤抖,应该是真的急了。他不过才离开了一小会,公主就…… 你真的这么在意我吗?穆冰云心里打了个颤,到底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接着就兴奋了起来: 果然是个帅哥呢! 方才听这声音那么沉稳,本以为这个人至少会在三十岁以上,却不料竟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 秀气柔和的五官搭配成一张清秀的脸,眼神温和,慈祥得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公主,你醒了,”看到她睁开眼睛,沐临风却是波澜不惊,浅浅一笑,“有没有肚子饿?” 他是刻意不提先前的事吧,尽管到现在还后怕不已。虽然没有亲见,但光是听旁人说,他也已经出了好几身冷汗。 公主竟然、竟然被马撞飞,她身子一向柔弱,怎么受得了?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甚至不敢想像,公主现在会是怎样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 不过还好,公主似乎没受什么伤害,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他还是瞬间放下心来,这口气一松,他几乎晕去。 穆冰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大眼睛眨了眨,不说话。 那个卉儿说过,原本的三小姐一天下来也不说几句话,为免太快露出破绽,她还是少说话为妙。 彤儿和卉儿一见穆冰云醒过来,都瞪大了眼睛:天哪,三小姐有神人相护吗?被撞成那样,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你们的事了,出去。” 沐临风冷冷吩咐她们两个一句,对穆冰云淡漠的回应,却似早已习惯,拿了她额上的毛巾,去那边洗了,再回来。 “公主要见寰王,我是知道的,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去?”沐临风看着她,浅浅一笑,“那,公主是要现在过去看看寰王吗?” 就是刚才那两个丫头说的,我的准夫君? 穆冰云又眨了眨眼睛,听那两个丫头说,她丑得很,那个什么寰王会愿意见她? 不过,她倒很想去看看,那个寰王究竟好到何种程度,可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 主意打定,她点点头,坐起身。 “公主慢些,”沐临风放下毛巾,扶起她来,“公主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穆冰云又是摇头,除身体上的本能和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之外,并没觉得哪里疼。 沐临风似乎放了心,上前扶起她,“公主请。” ------------ 第二回夫君是人中龙凤 安陵侯安陵轩鹤功在社稷,自然得当今皇上东丹天极格外器重。 前几日他偶染小恙,未曾上朝,皇上便让寰王代他前来探望,以显皇恩浩荡。 寰王可是当今月宛国的风云人物,更是无数待嫁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如此一来,安陵侯府上下还不一派沸腾,特别是大小小姐安陵冰玉、二小姐安陵冰雪,好一阵梳妆打扮,到现在还没收拾停当呢。 现在穆冰云当然还不知道这些,缓步来到前厅,抬头向前看过去。 还没等她看个明白,旁边椅子上坐着安陵轩鹤已经“腾”地站起来迎上去,一脸惊异,“冰云,你没事了?!” 他年已四十五岁,身子骨却份外硬朗,十几年沙场征战,更是练就一身好功夫,脸膛微黑,五官大开大合,很威武的样子。 女儿在大街上被马撞飞之事,他自然知道,也找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事,他也正奇怪呢,如今见女儿竟是毫发无伤,不由他不惊讶万分: 就算是个壮年汉子,被马这么一撞,也早骨断筋裂,死得奇惨了,可女儿却…… 穆冰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回不过神来。 隔了一会,见穆冰云还是不应声,沐临风有些诧异,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怎么不说话?侯爷在问公主呢。” 穆冰云回头看他一眼,表情有点尴尬:她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要怎么说? 当着东丹寒啸的面,被女儿这样漠视,安陵轩鹤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这个女儿一向痴傻,会有此反应,也不算太过分。他讪讪然向东丹寒啸看一眼,“王爷见笑,小女……不太见生人,所以……” 沐临风扶好穆冰云,似乎想给她支撑的力量一样,再压了压了声音,“上座之人,便是寰王。” 哦? 穆冰云缓移视线,看将过去,接着就愣了:这是怎样精致的一个人! 及腰的长发黑如墨,瀑布般垂下,脸颊两边垂下的发丝,映衬着他雪一样晶莹的肌肤,黑白分明。 黑眉如剑,一双眼眸闪着莹润的光,凭添几许柔和,尖尖的鼻子下是淡粉色的薄唇,轻抿成一线,透出丝丝的忧郁。 月宛国寰王,东丹寒啸,当今皇上三子,母烟贵妃,正是安陵轩鹤之妹,所以说,他与穆冰云的婚事,是亲上加亲。 东丹寒啸自幼即聪慧无双,气度过人,且承继了父皇母后的好相貌,月宛国无人能出其右。 因月宛国崇尚武学,因而东丹寒啸向来好兵法,好习武,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当得起一流高手之称谓。 十三岁时指挥三万大军,以少胜多,灭羌若国,一战成名,天下皆知。 十六岁得封寰王,成为月宛国开国之后,最年轻的王,风头直逼当今太子,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穆冰云眼神瞬息万变,忍不住地想要惊叹: 用“人中龙凤”来形容这个人,落了俗套。但要怎么形容他呢,她一时还想不出来。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虽然不是花痴,也知道寰王必定不喜欢她这个丑妃,她还是对这个人动了心。 刹那间,穆冰云觉得时光在眼前倒退,这张脸慢慢幻化成七、八岁的稚童模样,唇红齿白,俊美无双。 “寒啸哥哥,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这声音仿佛是从她心底响起,虽然稚嫩,却无比清晰! 这话,是她说自己说过的吗? 那么,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好像是笑了吧,露出莹润齐整的牙齿,“好啊,我等你,快点长大哦!” 我等你,做我的新娘子。这算是他对她的承诺吧? 于是,在那之后,她开始天天蹦蹦跳跳地过,只为快点长大,做寒啸哥哥的新娘子。 之后呢?为什么从那之后,她就没了任何记忆!从那之后到再见到他,这中间漫长的一段,为什么全都是空白? “不……”脑子里突然剧烈一痛,穆冰云身子一晃,眼神痛苦。 “公主?!”沐临风立时紧张变色,扶住她,“公主不舒服吗?” 越是要想起来,大脑越是一片空白,穆冰云不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好难受,仿佛生生空出一块,无可念想。 “侯爷,寰王,恕属下失礼,先带公主回去。” 简单一句话,沐临风扶了穆冰云就走,甚至不等东丹寒啸开口。 “这个沐临风,越来越不像话!”似是怕寰王会恼,安陵轩鹤歉然而笑,“王爷恕罪,臣定会好生管教下属。” 东丹寒啸一抬手,“无妨。” 举手投足间,风仪无限,模样儿虽如女儿家俊俏,气质却如万年寒冰般冷漠,让人难以亲近。 目光向着穆冰云消失的方向,他的眼神越发地冷了下去:方才她看到自己时,眼中似乎透出厌恶与憎恨,她的意思,是讨厌他吗? 自从安陵冰云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其实很少见她。 虽然也知道如今这般模样非她所愿,但要与这样的她相守一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当得起身后人异样的眼光。 只是……他爱她吗?在乎她吗?他眼神中透出丝丝的迷茫,不愿细想。 不过,能够从马蹄下逃得一命,她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谢王爷不罪之恩,”安陵轩鹤施礼,笑道,“臣已备薄酒,王爷请。” “侯爷请。” 两人互相礼让,到底还是安陵轩鹤尽地主之谊,当先而出,东丹寒啸随后跟上。 先前不曾留意,这次去而复返,穆冰云才看个分明:她所居的小院,在王府最后面,最不起眼之处,一切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样说吧,如果把王府比做皇宫,那她所居的地方,就是冷宫。原来,这个三小姐在安陵侯府,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啊。 穆冰云所以而又无奈地抿唇,但接着又释然了,谁叫她长得丑,之前人又傻,别人不待见她,也是人之常情。 回到房中,沐临风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退后两步,“公主,要不要叫大夫来?” 穆冰云摇头,终于开口,“我的名字叫冰云?安陵冰云,安陵侯府的三小姐?” 大概没想到一向痴傻的她会突然说出如此清晰的话,沐临风明显一愣,才点头,“是。” “我相貌丑陋,之前一直痴傻,遭人厌恶?” 安陵轩鹤,她名义上的父亲在她被马撞了之后,还有闲心陪人聊天,他这么不待见自己,更何况旁人。 不过这倒有一点好,那就是她之前是傻的,那现在对从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就太顺理成章了,也省得拿失忆当借口,忒俗。 沐临风咬唇,不语。 “你呢?”穆冰云似笑非笑,抬高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这个人应该是个高手,居然甘心保护一个傻瓜,他是有毛病吗,还是有所图? “公主……”沐临风神情尴尬,似是想摆脱她的手,偏又不敢,只能温顺地低垂了眼睑,“我……” ------------ 第三回她的身份 可他还没说出什么,就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霍然抬眸,满眼震惊,“公主,你……你醒了?!” “没想到?还是不敢相信?”看出他的眼神有惊无喜,似乎不盼着自己醒来,穆冰云松手,挑高了眉冷笑,“我问你,你为什么叫我公主?” 沐临风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闻言本能地答,“公主不知道?” 我要知道,何必问你。 穆冰云斜了眼看他,“现在是我问,你答,明白吗?” 也许是她的清醒太突然,这让习惯了她痴傻的沐临风一时无所适从,本能地点头,“公主不记得吗?” 露出破绽了?穆冰云眨眨眼,有点心虚,只能装出很迷茫的样子,“我应该记得?” “也不是,”沐临风却点了点头,“公主那时毕竟只有四岁,记得的也不会太多。” 穆冰云心中暗惊:这么说,她的痴傻并不是天生的,而且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就对了? 她心里打着算计,为了舒缓紧张的精神,她慢慢向后靠进软榻中,“说下去。” “公主是乌离国云镜公主之女,自然也是公主。”沐临风浅浅一笑,唇边一个很深的酒窝,很好看。 好像听起来挺不错的。穆冰云立刻兴奋了起来,大大咧咧的个性开始冒头,支起身体凑近沐临风一点,,“那,你又是谁?” “我是沐临风,”沐临风诧异地看她一眼,大概觉得她有些……不大寻常吧,“在乌离国,沐家世代守护皇室,我娘亲是云镜公主的护卫,我自幼便被皇上指给公主为护卫。” 原来如此。穆冰云恍然,对他的好感指数瞬间上升了无数个百分点。 之前有算命先生说过,她犯天煞孤星,一生注定被最最信任的人出卖和背叛。 当时她就嗤之以鼻,就自己这点身家,值得别人背叛和出卖吗?瞧瞧,她才一穿越过来,就有个这么忠心的下属护着,多值! “那,”穆冰云慢慢冷静下来,想到一件事,“乌离国是不是已经完蛋了?” 虽然意外于她用语粗俗,沐临风还是一惊一喜,“公主记得?”还以为乌离国被灭时,公主年幼无知,原来她还记得这件事! “不记得,”穆冰云眼神坦然,“我猜的。” 猜?沐临风一愣,“为何?” “人性,”穆冰云不屑地冷笑,看到沐临风眼神不解,她好心解释,“如果乌离国还在,我又是公主,他们会任由我在这里受人欺凌?” 虽说对于自己痴傻时,如何受府中人欺凌她记得的并不多,但想起彤儿所说的话,连丫环都可以睡不起她,她在侯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沐临风神情一震,惊讶于她的心思细密,“公主,你……” 穆冰云却突然靠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样看着我,不觉得恶心吗?” 因为她的靠近,沐临风本能地后仰上身,却在刹那意识到,她是他的主人,因而又生生停下动作,“公主……为什么说这话?” 不管公主是何样子,永远都是他的主子,他怎会对她有丝毫不敬? “我在你眼睛里,看到这张脸,真的很讨人厌。”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穆冰云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脸,很是沮丧。不但脸容扭曲,摸起来也粗糙得很,她都无法想像,这张脸该丑成什么样子! 沐临风立刻低垂了眼睑,“公主莫要说这话,相貌天生,由不得人选择。” 你当然这么说,丑的人又不是你。 穆冰云白他一眼,“我看安陵轩鹤也算得上相貌堂堂,我却长成这个样子,这么说,云镜公主一定很丑了?” 话是这么说,她的眼神却是诡异的,根本就是在套沐临风的话。 “不!”沐临风條然摇头,“云镜公主之美,天下无双” 语声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穆冰云似笑非笑,盯紧了他,“那么,你真的确定,我是云镜公主的女儿?” 沐临风身子轻颤,咬紧了唇,“公主自然是云镜公主之女,这一点无可怀疑。” “是吗?”穆冰云显然是不相信,不置可否。 “公主恕罪,为公主安全着想,公主先莫要让府中人知道已清醒之事,尤其冰玉大小姐、冰雪二小姐必容不下公主,是非难断。” 沐临风似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但语气坚决,非要穆冰云答应继续隐瞒下去不可。 “不说?”穆冰云摸了下额头,“那就让她们继续欺负我啊?” 才不要咧,安陵冰雪是傻瓜,她穆冰云又不是,干嘛装熊? “不会,”沐临风眼神一寒,锐气尽现,“我会保护公主。” 这是身为沐家人,对乌离国皇室的使命,他责无旁贷。 “是吗?”穆冰云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划圈,停留在他心脏的部位,笑嘻嘻地反问,“你确定,保护得了我?” 虽然真正的安陵冰云会不会武功,但她怎么说也会几下太极拳,如果不是遇上一流高手,还是能对付一二的。 “我可以。”沐临风抬高了下巴,极力忽略心口被她撩拨起的异样感觉,傲然答。 “那么,今日我被马踢飞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不是信不过沐临风的能力,但穆冰云必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保护得了她,不然再落到空里,那可完了。 沐临风一震,急道,“安陵侯吩咐我出去做事,我” “是吗?”穆冰云收回手来,漫不经心地问,“原来除了我,你还认别人做主子?” 因为不想被出卖,所以她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她信任。 她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笨,一个人来到这异时空,不保护好自己怎么行。 ------------ 第四回丑得有蹊跷 沐临风身体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 公主说的对,他是公主的护卫,对别人又没有责任,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 公主能够醒来,真是太好了! “孺子可教,”穆冰云这才展颜一笑,不过因为她的脸太丑,这一笑起来,反倒更可怕,“我问你,寰王这个人怎么样?” 沐临风又被问得一愣,琢磨着回答,“公主是说寰王秉性如何吗?” 呃……差不多吧,古人说话就是这么麻烦,文绉绉的。 穆冰云不无不可地点点头,“我总得了解一下我夫君是什么样子的人,对他一无所知怎么行。” 沐临风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仍恭敬地答,“寰王少年英雄,为人正直,就是性子冰冷,不与人为伍。” 想起东丹寒啸方才那冷漠的样子,穆冰云下意识地点头:跟她想像得差不多。 “所以他一定不会喜欢我的,”摸一摸自己的脸,穆冰云无比沮丧,“我长得这么丑沐临风,帮我拿面镜子来。” 得先看看这张脸,到底有多么的人神共愤。 沐临风略有些为难,但还是温顺地答应了,“是,公主。” 说罢他起身出去,不大会儿又已回转,除了拿来一面小镜,更抱来几大卷布帛: “这是公主四岁之后到昨日,我所记下的与公主有关的重要之事,公主一看便知。”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穆冰云眼中露出喜色,她本就对这个时空一无所知,又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正想着要如何问个明白,沐临风这一下,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却是帮了她的大忙。 心里虽然高兴,她表面却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放着吧,我会看的。” “是,”沐临风将布帛放到桌上,低了头,“公主请休息,我先出去。” 穆冰云点头,看他离开,这才慢慢翻开镜面,对准了自己的脸。 天! 她差点惊呼出声,手一松,镜子掉到了她腿上。 这张脸……还是人的脸吗? 高低不平不说,还黑一块、紫一块,简直、简直惨不忍睹,难怪寰王一点都不喜欢她了。 不过,在慢慢冷静下来之后,她想到一件事:沐临风所说云镜公主貌美之事,应该不假。 那她身为云镜公主与安陵侯之女,就算不能如娘亲般貌美无双,也断不可能丑到这种地步。 换句话说,她的丑一定不是天生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不过沐临风刚才的样子,显然没打算要告诉她。 照这么看起来,她要查清楚的事,还有很多。 “来日方长,我一定会弄个清楚明白!” 穆冰云,不,现在已经是安陵冰云,她定定神,按照布帛的顺序,抽出第一卷打开来。 沐临风的字迹潇洒刚劲,与他本人的温和温顺极不搭调。 冰云看了几眼,立时有种亲切感,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第一行写明本朝,即武德皇帝东丹天极,十一年前登位,为武德元年。 “我四岁那一年的事?” 冰云心里略震了震,凝目看下去。 结果她才看了两行,敲门声一响,随后彤儿和卉儿推门而入,“三小姐,水烧好了,三小姐要沐浴吗?” 这两人都是十五、六岁上下,模样儿也平庸之极,对冰云的态度说不上厌恶,但也不会亲近。看来服侍三小姐,对她们来说是极为丢脸的事吧。 先前冰云已经记得她们的声音,知道这个先开口之人是卉儿,另一个满眼不忿,但没有即时发作的,就是彤儿。 不喜欢留在这里?我偏要你们不痛快! 冰云暗暗冷笑,“我自己会去,”突然又想起什么,脸上现出白痴一样的笑容,“不要你们管,出去啦!” 傻着的安陵冰云,是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想来也差不多,彤儿、卉儿互视一眼,“是,三小姐。”接着就转身出去,动作够麻利的。 冰云嗤笑,继续往下看。 四岁那年,乌离国被他国所灭,因为事出突然,月宛国纵有心相救,也是鞭长莫及。 那时云镜公主正带着她回去探望,结果正遇上了乌离国灭顶之灾,她们母女也遭追杀,逃脱不得。 结果是,云镜公主伤重不治而亡,她则因为受伤和中毒,以致容貌被毁,神智受损,成为痴傻之人。 “原来我的脸是这样毁的!” 冰云恍然大悟,后面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她在侯府中的遭遇如何,可想而知。 其实,不止是安陵侯府,她甚至是整个京城的笑柄,亏得她平时不怎么出门,也不通人情世故,否则只是世人那嘲讽的、污辱的眼神,她也承受不起。 看到这里,冰云冷笑,那个弱不禁风的痴傻之人,已经死了,现在的安陵冰云绝不再是任人欺凌之辈! 谁不信,谁来试试! 看了大半个时辰,她又累又困,慢慢伏在桌上睡着了。 不大会儿,沐临风轻轻推门进来,看到这情景,微摇了摇头,看来是在叹息冰云就算醒来,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吧。 他嘴一张,想要叫醒冰云,到床上去睡,却又在刹那间打消这个念头,轻手轻脚地把冰云抱到床上,替她盖好棉被,这才退了出去。 床上的冰云却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其实她睡觉一向很警醒,刚才沐临风一动她,她就醒了,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会做什么,会用什么眼神来看她而已。 结果,她虽然没睁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沐临风对她的维护,是出自真心的。这让她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儿:如果对她这样好的人是寰王,那该有多好。 她正胡思乱想,沐临风的声音却响起来,“彤儿。”听他的语气好像很生气,但还是勉强压抑着不发作出来。 “沐护卫有什么吩咐?” 话是这么说,但彤儿的语气颇为不屑,显然没把三小姐当主人,更不用说跟在三小姐身边的沐临风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 沐临风的气息瞬间冰冷而锐利,也许只有在他的主人面前,他才会收起所有的锐气,变得温顺吧。 “我……不关我的事!”彤儿立刻替自己辩解,“三小姐一听说寰王要来,就非要出去看,我也劝不得她,沐护卫又不在,所以……” “那你们就任由公主一人犯险?”沐临风起身,周身竟泛起丝丝杀气。 彤儿显然是怕了,“我……” 卉儿赶紧接过话来,“沐护卫别恼,我们也不想这样,可你也知道,三小姐虽然……但却拗得很,只听沐护卫一人的话,我们也劝不住她。” 接着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大概沐临风觉得卉儿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指责她们,说了句“好好服侍公主”,然后没了动静,应该回屋去了吧。 冰云咬着被角偷笑:有沐临风保护她,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 第五回逼她退婚 卉儿彤儿隔着窗户往里看了一眼,见冰云睡得很好,就一左一右,靠着窗棂说话,以免太无聊。 彤儿先是哼了一声,语气颇为不屑,“也不知道沐护卫瞧着三小姐哪里好,要这么维护她。” “也不是这么说,”卉儿压低了声音,“其实三小姐挺好的,就算她长得丑了些,也痴傻了些,但从不打骂奴仆婢女,你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就……” “别说了!”彤儿狠狠骂她,“我看你一天不被大小姐和大夫人打,就皮痒了是不是?为这个丑八怪,值得吗?” “唉呀,彤儿,你不要再说三小姐是丑八怪,我听着不好,”卉儿不自觉提高了嗓音,“平常除了沐护卫,连侯爷都……唉,三小姐这日子真是难过,她” “算了吧,”彤儿又是嘲讽地笑个不停,“沐临风再想要维护这个丑八怪,难道还能违抗夫君和大夫人的命令不成?随便找个理由,还不就支出去了?” 听到这里,冰云气鼓了腮:怪不得她被成撞飞的时候,沐临风不在,原来是府中人有心算计她! 可恶,这笔账早晚跟你们讨回来! 她正气得想骂人,又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女人的声音,“大姐,寰王可还没走呢,别让他看到咱们找冰云才好。” 是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而在这侯府中,有资格说此话的,必是二小姐安陵冰雪无疑。 那被她叫做大姐的人,就是大小姐安陵冰玉了? 冰云唇角一弯:正主儿到齐了,先会一会她们,倒是不错。 “就是因为寰王在,才要傻丫头当着寰王的面答应退婚,看寰王还怎么拒绝我!” 安陵冰玉语声狠毒,带着无尽的失望。 而整个安陵侯府无人不知,大小姐心系寰王,大有势在必得之意。但冰云却被皇上亲指为寰王妃,这障碍不除,她难隧心愿。 于是,自然而然的,这些年来,安陵冰玉瞧冰云百般不顺眼,变着法儿欺凌冰云,府中上下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我觉得冰云不会应,”安陵冰雪没大姐那般乐观,“大姐,你看都这么多年了,不管我们怎么逼她,冰云都不肯答应退婚,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可恨!”安陵冰玉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看来两人已到了门前,“我倒是奇了怪了,那傻瓜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怎样都不肯退婚,可也奇了!” 说的也是。 冰云虽然痴傻,心里却像明白很,别的都可以,只有退婚一事,她从不肯答应,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屋里,冰云把她们两个的话听了分明,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须叟间,东丹寒啸晶莹如玉的脸萦绕脑间,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见到他、亲近他的感觉竟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几乎无法自控! 难道,她就是为了与他的这段缘,所以刹那穿越了千年,出现在他面前的吗?可是,以这样的她,怎么才能得到他的真情,与她白首一生? 虽说相貌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但连她自己都看不下这张脸,更何如名满天下的寰王。若是她与寰王在一起,就算寰王不说,她也会自惭形秽。 心神悲烦间,耳畔传来沐临风温和的嗓音,“大小姐,二小姐见谅,公主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你们。” 停了停,安陵冰玉不屑的声音传来,“让开!沐临风,你是什么身份,敢挡我的路?” 堂堂侯府大小姐,文武双全,身份尊贵,岂容一个下人呼来喝去? 若换在平时,沐临风便会退下,虽然会保护冰云不受大的伤害,但她们欺侮冰云,他一样阻止不得。 但今天不同,冰云的话提醒了他,他的主子只公主一个,其他人的话,他没必要听。 “大小姐恕罪,公主今日死里逃生,身体不适,睡下了。” 沐临风匡护不退,神情坚决。 “你、你大胆!”安陵冰玉大怒,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更是气不过,劈手夺过侍卫手中钢刀,扬手就砍。 果然不愧是侯府大小姐,好大的脾气。 沐临风振臂手退,“大小姐息怒,也请收手,我不想伤了大小姐。” 这话太过狂傲,也太不把侯府大小姐看在眼里,安陵冰玉气白了脸,扬手“唰唰唰”就是三刀,厉声吼,“你先伤了本小姐再说!” 看她来势凌厉,沐临风更不能真的伤了她,只能再退。不过,他虽一直在退,身法却如行云流水一样自然,从容不迫。 “大小姐,请住手,我不想扰了公主休息。”两人对招的间隙,沐临风还可以气息沉稳地开口说话,端得是不简单。 安陵冰玉一连攻出十几刀,连沐临风衣角都没碰到,越发恼羞成怒,一招紧似一招地跟上,“沐临风,你找死!你找死!” 耳听得安陵冰玉受挫,冰云心情大好,不慌不忙打开门出来,“什么事呀?” 原来装痴傻也挺好玩的,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有趣。 看到正主儿,安陵冰玉一腔怒火总算有了发泄之处,手腕一翻,“唰”一下,将钢刀对着冰云的脸就掷了过去。 “啊!”一旁的安陵冰雪惊叫,脸色煞白,“冰云,快躲!” 惨了惨了,冰云不懂武功,这一下非伤了,或者死了不可! 沐临风本就被安陵冰玉逼得离开房门十几步,这一下变生肘腋,只怕要抢救不及。 然他毕竟是个中好手,虽惊不乱,一口内息提至顶峰,一掌向着钢刀拍出。 冰云再也没想到安陵冰玉竟会对她下这种狠手,脸都吓白了,“啊呀”惊叫一声,脚底下一滑,人已向后倒去。 好巧不巧的,几乎是同时,沐临风掌风已到,钢刀被生生定在半空,随后断成数截,掉落地面。 好强的内息。 冰云略略放慢呼吸,平稳下心神。 沐临风旋身接住冰云,心虽狂跳,语声却平静,“没事的,公主莫怕,没事!” 我知道没事,因为有你在。 冰云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假装害怕般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哦!吓死了!” 沐临风却“唰”一下回眸看向安陵冰玉,眼神森寒,“大小姐,你若伤了公主,我绝不饶你!” 安陵冰玉呆了呆,接着就勃然大怒,“沐临风,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 沐临风才要再说,冰云却一把按住了他,“别吵,别吵。” 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安陵侯府,沐临风就算武功再高,明着跟他们做对,也会没办法收场的。 沐临风气息窒了窒,恨恨咬牙,退后一步站定。 ------------ 第六回惊天容貌 安陵冰玉刚刚也是气极了,才会有此一招,如今见冰云没事,她反倒骂上了,“少装傻!安陵冰云,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跟寰王退婚?!” 这句话她已问过冰云无数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她都快气死了! 寰王那如月一般的人,岂能拿冰云这等货色来配,简直暴殄天物! “不要,”冰云故意笑得很傻,“不要退婚,不要。” 想杀她?想夺她的寰王妃之位?休想!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傻了的安陵冰云,想从她手上抢走什么,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你”安陵冰玉大怒,抬手就要打。 “大小姐就丝毫不念姐妹亲情?” 冰冷的声音响起,一道雪白的人影蓦然出现,不是寰王东丹寒啸,还能有谁。 与安陵轩鹤一番对饮,这位千杯不醉的侯爷就借口不胜酒力,要回房休息,让东丹寒啸随意。 东丹寒啸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跟侯府两位小姐多亲近,也就不当面拂他的好意。 但他却拒绝了安陵冰玉姐妹的相陪,一个人闲庭散步,不知怎的,就来了后院。 也许他是放心不下吧,总觉得冰云就算从马蹄下捡回一命,也必定受了重伤,总要来看一看的。 于是,方才的一切,他俱都看在眼里,安陵冰玉这种人,怎入得了他的心。 “我……”自己最无风仪的样子落入心上人眼中,安陵冰玉大为尴尬,“我……臣女只是、只是跟妹妹开个玩笑” 开玩笑? 很好玩吗,我差点给你一刀杀掉! 冰云暗暗冷笑,眼中掠过一抹狠色:幸得沐临风相救及时,她才不至丢掉性命,不然,她死也也就死了,谁又会心疼。 “是本王多言,不该插手侯府家事。”东丹寒啸目光回转,看向冰云,“……没事吗?” 冰云神情一震,不敢置信:他……在关心她? 东丹寒啸却是面无表情,得不到回应,他只当冰云痴傻,回身便走。 冰云一急,脱口道,“别走!” 东丹寒啸停步,却并不回身,也不开口。 冰云咬唇,做出傻呼呼的样子,但她眼里对他的情意却绝不是装出来的,,“不退婚,好不好?”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就是看上你了,寰王,别对我不屑一顾! 东丹寒啸负于身后的右手一紧,平静地道,“你不想?” 当然不想。 听出他语声里的嘲讽之意,冰云脸色一变当然,她的脸原来就没有人色,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继续装傻,“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 东丹寒啸气息一冷,缓缓回身,黑眉下一双眼眸如冰似铁,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想进我华阳宫,拿出你的本事。” 冰云一呆:什么意思?难道嫁给他做王妃,还得一路打进什么华阳宫才行?这是什么破规矩! “否则,本王要你何用。”东丹寒啸摞下狠话,冷然离去。 瞧不起我? 冰云怒不可遏,跳着脚地叫,“不退婚,不退婚!我要当王妃,我要当王妃!” 东丹寒啸,你少狂!你不想要我,我就偏不退婚,这个寰王妃我还就当定了,咱们走着瞧! 她这一气,脸容一扭曲,看到者必会做恶梦。 安陵冰玉姐妹冷冷看着她,眼神里是同一个意思: 白痴。 等她们离开,冰云眼神一变,又气又恨,“好个目中无人的寰王,原来也是以貌取人之辈,有什么了不起!” 沐临风微微叹息一声,“公主别恼,寰王性子一向冰冷,也不是只对公主如此。” 看看安陵冰玉痴心了这许久,也没有打动寰王的心,就可见他心性有多冷了。 “我就偏把他这块冰给化掉!”冰云扬眉,自信满满,又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逼我答应退婚?” 皇家婚事虽不是儿戏,然又丑又痴傻的她确实配不上东丹寒啸,想要退掉这门亲事,应该很容易。 沐临风看她一眼,“我的手札上有记载的,公主没有看到?” “还没,你说。”冰云有点不耐烦,催道。 “因为云镜公主对当今皇上有恩,皇上便指公主为寰王妃,并承诺永不弃婚。” 原来如此。 冰云恍然,却也知道必有下文,“除非?” “除非,”沐临风迟疑了一下,“公主德行有亏,或者,主动退婚。” 怪不得安陵冰玉一直在逼她退婚,原来这门亲事要不要成的主动权,在她手上。 “哈哈!”冰云怪笑两声,惊起一树鸟雀,“想我退婚!做梦!东丹寒啸,我还就吃定你了,你躲不过!” 这个,也算是誓言吗,不离不弃的那种? 她这话有点不伦不类,沐临风一贯平静的眸子里终于现出几丝惊异,凛然意识到:公主的清醒,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这一天下来,其实冰云已经知道了很多事,这片东域大陆就是乌离国所开创,只不过在其后的两百年里,经过数次分裂,成十六国瓜分之势,乌离国反倒成了不起眼的小国。 乌离国被他国所灭之后,天下一度风起云涌,战争不断,后月宛国与夜弥国渐强,两相对峙。 如今东域大陆,便是这两国的天下,为将对方收入囊中,近年来两国都加快了征战步伐,不断吞并各小国,准备做最后一战。 当然,国之大事对现在的冰云来说,无关紧要,她首先要做的,是嫁进皇家,做寰王妃,让天下人都看看,她这个丑女,一样可以飞上枝头! 好,就这么决定了,第一个目标: 嫁给寰王,成为寰王妃,让那些妒忌她的人得红眼病去! 夜已深,万籁俱寂。冰云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得厉害,尽管还是不太放心现下的处境,却敌不过汹涌而来的睡意,早已睡得很熟了。 少顷,门被人轻轻推开,沐临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反手关门,而后到了床边,坐下来。 “公主?” 他轻声叫,见冰云毫无反应,他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来,然后握住冰云的右手,催动内息,慢慢输过去。 不大会儿,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冰云脸上的青黑色斑块儿居然开始移动,就像飘在水面上的冰一样! 但沐临风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依然不惊不惧,慢慢将内息在冰云体内运行,直到她脸上的斑块完全消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肤如凝脂,微微透着些粉色,双眉如远山长,长长的睫毛轻颤,朱唇微启,吐气如兰,我见犹怜。 难怪沐临风从不对冰云的相貌有丝毫厌恶,原来只有他知道,冰云真正的容貌竟是如此天下无双。 “公主,你知道吗,你一点不丑,你很像云镜公主,很像……” 沐临风低语呢喃,直到内息在冰云体内运行一个周天,确定无恙之后,才撤回手来。 不大会儿,青黑斑块重新浮上冰云的脸,又成了原先那副人神共愤的样儿。 沐临风再痴痴看了她一会,悄然离去。 ------------ 第七回硬的不行来软的 冰云已经清醒过来的事,别人还不知道,所以这两天安陵侯府上下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新鲜。 按照安陵国的规矩,女子十五岁行了成人之礼,就可以嫁人了。而冰云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是十五岁。 换句话说,如果再不想个法子让她答应退婚,她就会名正言顺地嫁给寰王,一步登天。 所以,这两天安陵冰玉又气又急,动辄就迁怒于下人,都快气疯了。 “大姐,我觉得我们是逼冰云太狠了,把她的倔劲儿逼出来了,这样下去没用。” 想来想去的,安陵冰雪总结出这一点,一脸的“睿智”。 “不然怎么样,”安陵冰玉白她一样,“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倔到什么时候!” 刚刚才对着丫环发了一通脾气,她可累得慌,坐在椅子上呼呼直喘。 安陵冰雪眼珠转了转,神神秘秘的,“大姐,我觉得你得换个方法试试,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软的? “怎么说?”安陵冰玉瞪大了眼睛,很期盼的样子。 “就是哄着冰云呗,”安陵冰雪翻了下白眼,“好吃好喝好穿的哄着她,趁着她高兴,让她跟寰王退婚,也许有成。” 安陵冰玉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反正府中有的是钱,而冰云从小就没享受过好日子,只要把她吹得高兴了,她一飘飘然,没准就答应了呢! 好办法! 安陵冰玉大喜,像得了锦囊妙计一样,立刻开始付诸行动。 首先,她让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光是用闻的,就让人垂涎欲滴,那丫头一定会高兴得疯掉!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安陵冰玉不惜纡尊降贵,亲自端着点心盘,去了后面小院。 结果她才一出现,沐临风立刻迎来,“大小姐。” “三妹在吗?”安陵冰玉往门里看了一眼,又举了举手上的托盘,“我给三妹送点心来。” 屋里的冰云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那天安陵冰玉还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今天却一口一个“三妹”,叫得那么亲热,这是唱得哪一出? 沐临风伸手去接,面无表情,“多谢大小姐,交给我就行了。” 谁知道这点心里有没有古怪,就算不当面拂大小姐的意,也绝不能拿给公主吃。 “不用,”安陵冰玉躲开他的手,往屋里走,“我给三妹送进去吧,这点心要趁热吃。” “大小姐” “什么事呀?”不想沐临风跟安陵冰玉闹太僵,冰云捏着嗓子开口。 安陵冰玉瞥了沐临风一眼,端着托盘进去,堆起笑脸来,“三妹,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了几样点心,你看合不合口味。” 冰云当然是装出一副傻傻的样子,好奇地凑过去,“点心?什么啊?” 切,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绿豆糕、牛角酥之类,不过在月宛国,不一定是这个叫法罢了。 “你尝尝,很好吃的。” 安陵冰玉真就会做戏,表现得多疼人似的,拿筷子夹起一块点心,送到冰云嘴边。 “是吗?我要吃,我要吃!”冰云拍着手笑,很高兴的样子,张开嘴巴。 沐临风突然劈手夺过,“公主先别吃。”接着把点心放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呀!”冰云生气地拍他,“你坏!你坏!抢我的点心,不要不要!” 表面装着生气,她心里却叹息一声,知道沐临风是怕点心里有毒,所以、自己先尝过。 可他却不知道,前世的穆冰云是学过中医的,懂医理,点心里如果有毒,她分辨得出来。 傻沐临风,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鲁莽,万一真的有毒,你不就中招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是,是我错了,公主莫气,”沐临风将一口真气运行周身,没有异样,这才放心,“我以后不会了,公主息怒。” 冰云故意恨恨地哼气,也不用筷子,直接拿手抓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大嚼特嚼。 不意外的,她在安陵冰玉眼里看到了嘲讽和鄙夷,不过没所谓,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就让他们以为自己痴傻,就不会来找她麻烦,等到她嫁进华阳宫那天,安陵侯府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安陵冰云。 “好吃吗?”安陵冰玉帮冰云倒茶,“三妹慢点吃,别噎着了。” 冰云呜呜几声,一气不停地吃,跟饿了八百年似的。 “那三妹慢慢吃,我先回去了,”看时机差不多,安陵冰玉站起身来,“如果三妹觉得好,我以后会吩咐厨房,多给三妹做些来吃,好不好?” 她也还算聪明,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就先对冰云施些小恩小惠,等到时机成熟,再提出要冰云答应退婚之事不迟。 “谢谢大姐!”冰云嘿嘿笑,“大姐再见!” 安陵冰玉看着她的丑脸,忍下要吐的感觉,温柔地笑笑,这才转身出去。 她一走,冰云就长舒一口气,“撑死我了!” 为不让安陵冰玉起疑心,她当然得使劲吃。虽然她还不知道安陵冰玉到底想做什么,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就对了。 沐临风抿唇,想笑,但忍下了。 “还有你,”冰云突然抬头,盯紧了他,“以后别这么冲动,知不知道!万一点心里有毒,你” “我说过会保护公主,这些事当然要由我来做。”沐临风义正辞言,理所应当。 “笨蛋!”冰云不客气地骂,因为感动,她哽咽着道,“点心里有没有毒,我会分辨,你真以为我傻啊,有毒也要吃!” “呃……”沐临风被骂得有些讪讪然,但心里却是欢喜的,因为公主很在乎他。 “以后不准这样,知不知道?”不放心他这个直肠子,冰云再嘱咐一句。 “是,公主。”沐临风点头,看着一桌子的狼籍,“这些……” “倒掉吧,”冰云皱眉,“我不喜欢这些个东西。” “是,公主。” ------------ 第八回奇怪的恶梦 因为灵魂刚刚来到异世,寄宿的又是一个原本孱弱的身体,因而冰云总觉得身体上酸痛难当,体内更是烦躁莫名,有什么需要发泄一样,却又不得其法,别提多难受。 原先为了考大学,她每天就知道学习、学习再学习,现在突然闲下来,她只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是,身体里似乎有某种力量蠢蠢欲动,如同沉睡了千年,想要醒来。 这是什么力量? 她茫然而又有微微的恐惧,身体不受自己意识支配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好不容易觉得心里好受些了,在彤儿卉儿服侍之下,她沐浴完毕,上床就寝。 一开始没有睡意,心里烦躁得厉害,可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到有人来到床边,她的意识到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做不到,这感觉真难受。 接着,耳边有人在说话,很轻,很慢,一字一句,“意念之道,心法成纲,神功大成,无敌天下……” 是谁? 是谁! 这声音就像响在她心底,引导着她的思维和意识,让她不自觉地跟着它走,灵魂仿佛要被抽离身体一样,好痛苦! “不……”冰云嘶声低叫,左右摆头,冷汗涔涔而出,拼命聚起意识,跟这声音对抗,“不要……走开……” “……日积月累,厚积薄发……” 这声音开始转强,速度也变快,硬要冰云应和一样。 “不!不!”冰云大叫,身体剧烈一震,猛地翻身坐了起来,“走开!” “公主?!”沐临风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公主,你怎么了?!” 冰云愣了愣,转头看他,“沐临风?” “是,”沐临风满脸担忧,他身后站着惊恐莫名的卉儿和彤儿,“我听她们两个说公主一直在叫,所以来看看公主,公主怎么了?” 他的房间虽然就在冰云房间隔壁,但为了避嫌,晚上他是不会进冰云房间的,有什么事也是让彤儿卉儿代为转达。 “我……”想到刚才的梦,冰云又是害怕,又觉得茫然,“我好像做了个恶梦……” 算是恶梦吗? 好像也不是,就是有种很诡异的感觉,具体怎样,她又说不上来。 “原来是恶梦,那没事,”沐临风明显松了一口气,“公主莫怕,没事的。” 不,你不明白,不是那样。 冰云摇头,虽然看不出脸色如何,但她这一头一脸的冷汗,也足以说明她是真的害怕了。 “天还不亮,公主再睡一会,我就在门外。” 沐临风对她安慰地笑笑,起身出去。 彤儿卉儿也退了出去,冰云倚到墙上,睡意全无。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安陵冰玉姐妹俩就双双来到小院,“三妹,你起来了吗?” 因为被那个梦吓到,冰云后半夜没睡,早早就起来了,坐在桌边发呆。 听到声音,她皱眉,又怎么了? 姐妹俩一起进来,一个比一个笑得甜,“冰云,今天有集会,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出去? 再被马踢飞啊? 冰云噘嘴摇头,“不出去,有马踢我。” 安陵冰玉一愣,接着又笑开了,“不会,有大姐二姐陪着你,不会有事的!那,集会上有很多好吃好玩儿的,大姐买给你,好不好?” 冰云看着她的脸,一时看不出异样。 她是真的想对自己好,还是想找什么法子害人? 沐临风静静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大小姐二小姐害到公主就是了,如果公主愿意出去走走,也不是坏事。 “好不好?”安陵冰玉再靠近一点,甚至忍着恶心拉起冰云的手,“大姐说真的,你喜欢什么,大姐就买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冰云求证一样地看向安陵冰雪,后者也是一脸灿烂,她心里略略考虑了一下,就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来,“好,好,我要去!” 就看看她们两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陵冰玉姐妹互相对个脸,一左一右扶起冰云,“那走吧。” 姐妹三个一起出去,沐临风随后跟上,注意力只在冰云身上,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会在第一秒之内出手救人。 集会上果然热闹非凡,从城东一直摆到府前街,吃喝用度一应俱全,各种香味儿经久不散,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很有意思。 冰云是第一次来逛古人的集会,自然觉得哪里也新鲜,一出来就撒开安陵冰玉姐妹的手,瞪圆了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很高兴的样子。 而在安陵冰玉姐妹两个看来,这就是冰云没见过世面,这么傻的人,好哄。 走着走着,安陵冰玉在一个玉器店门口停下来,“冰云,大姐买个玉镯给你,好不好?” “好,好!” 你舍得花钱,我就舍得要! 冰云拍手笑,一头扎进去,瞪大眼睛看。 老板纵然不认得罩了面纱的冰云,也绝对不可能不认识安陵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赶紧堆着笑脸迎上来,“哟,大小姐二小姐,又来照顾小号的生意?” 安陵冰玉坐下来,颐指气使地吩咐,“有什么好看的镯子,拿出来给我三妹挑挑。” 老板一愣,目光投向冰云,“这位就是……” 安陵家的三小姐不是傻的吗,而且极少出门,今天怎么出来丢人现眼了? “少废话!”安陵冰玉双眉一剔,“叫你拿你就拿!” “是是是!大小姐别生气,我这就去!” 乖乖,安陵侯府的人就是不一样,看这脾气,大着呢。不过,人家架子大,钱也肯花,侍侯好了这位,比他们做一个月买卖都强! 不大会儿,老板亲自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十几个或翠或白的镯子,质地上乘,颜色通透。 冰云就算不是行家,也绝对看得出来,这都是些好东西,价值不菲。 “三妹,来看看,喜欢哪个。”安陵冰玉笑着向冰云招手,摆出的架势真足。 冰云心里叹息一声,这些千金大小姐,随随便便买个镯子,就够普通人吃穿好几个月,这贫富差距,自古就有啊! “不要,好贵。”冰云摇头,咬了咬嘴唇,那眼神算得上“忧国忧民”吧。 “呵呵,”安陵冰雪惊奇地笑,“不错哟,咱们三妹还知道这都是好货色,也知道替咱们省钱,呵呵。” 她这一说不要紧,旁边和门口挑东西的都听了个分明,纷纷围拢来,议论个不停: “那个就是安陵侯府的三小姐?” “她不是傻的吗,怎么还出来了?” “对呀,对呀,看旁边那两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吧,果然漂亮……” “小心你的嘴!不过可也奇了,大小姐二小姐不是从来不跟三小姐一起,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着人群的议论,再感受到他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辣的目光,冰云就算不觉得相貌丑是错,也有些抬不起头,匆匆说道,“不要了,要回去。”接着拨拉开人群就冲了出去。 晕啊,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装得痴傻,脸都丢光了! 早知道不听沐临风的话,这都叫什么事。 “三妹!”安陵冰玉姐妹两个愣了愣的功夫,冰云早跑出去了。 沐临风咬牙,脸色也不大好看,追着冰云出去。 ------------ 第九回王爷给的羞辱 可这“无巧不成书”是很有道理的,冰云本来是想快点回侯府,结果出门拐了个弯儿的功夫,就跟什么人撞到了一起。 “唉哟!” 一声娇俏的女音传进耳朵,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没了声息。 摔了? 冰云吃了一惊,定神一瞧,是个满身罗绮、满头珠翠的女子,长得很漂亮,细眉黑目,很晶莹的一张脸。 “对不起!”冰云很不好意思地去扶她,“我不是” “放手!”随后出来的人语声冰冷,“不准碰她!” 冰云脑子里“轰”一声响,一瞬间动弹不得:这个声音……寰王? 东丹寒啸弯腰扶起地上的女子,眼神关切,“没事吗?” 女人眼泪汪汪,但是摇头,“没事,谢王爷。” 冰云愣愣看着东丹寒啸,心一阵一阵紧缩,好不难受! 王爷,你的关切,你的柔情,都给了眼前这个女子了吗?所以,你对我不屑一顾,我连碰一碰你心爱女人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我只是想扶她起来? 不大会儿,一名年轻男子跟着过来,“三哥,什么事?” 这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容虽稚气未脱,但眉目清秀,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看他满脸笑容,眼神明朗,仿佛没有烦心事,瞧着什么都顺眼一样。 能跟东丹寒啸如此随意的,除了他的同胞弟弟,当今皇上四子东丹寒凌,还能有谁。 东丹寒啸也不答他的话,冷冷回眸,“没你的事了,走。” 他是没认出她吗,还是装做不认识?不过隔了一层面纱,他对她就真的没有一点在意吗? “王爷,”冰云颤抖着开口,“是我……” “谁呀,”东丹寒凌好奇地瞪大眼睛,“三哥,你认识她吗?” 东丹寒啸仍旧不答他的话,只是略一怔,但并没有意外的样子,“我说过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拉起女子的手,回头就走。 “三哥” 他的绝情让冰云一阵心痛,倔劲儿还真就上来了,“不走!不走!” 凭什么他说走,她就得走? 为什么东丹寒啸跟别的女人亲亲热热,她这个正牌王妃,他看都不看一眼? 东丹寒啸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你说什么?” 东丹寒凌可要闷死了,用力晃东丹寒啸的衣袖,“三哥,她到底是谁,说呀,说呀!” “冰云,”冰云咬着牙说话,“我是冰云,我是他的,王妃。” “啊?”东丹寒凌吃了一惊,接着又忍不住地笑,“三哥,原来她就是安陵侯府的三小姐?怎么出门啦,不是被马撞了吗,真没事?” 东丹寒啸一把将他拉回来,冷然看着冰云,“你想怎样?” 他的话说的不够明白吗,她还非要纠缠做什么? “王妃,做王妃。”冰云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很清楚。 东丹寒啸眼里露出嘲讽之色,“好,本王给你机会来人。” 立刻有两名侍卫过来,“王爷。” 东丹寒啸将那女子送过去,“送璇玑回府。” “是!” 那美人儿璇玑一看就是乖巧之人,不反对,也不问为什么,“那奴婢先回去了,王爷小心。” 东丹寒啸略一点头,回身就走,“跟本王走。” 冰云想也不想地,迈步跟上。 “公主”沐临风眸子里有跳动的怒火,想要阻止。 “不要管我。”冰云追着东丹寒啸的脚步去,像要上刑场一样绝决。 沐临风呼出一口气,紧随其后。 望岳楼是月宛国京城最大的酒楼,派头足,酒菜的价格自然也贵,平日也就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会时常光顾,普通百姓,谁有这财力。 东丹寒啸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一进门,立刻有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过来,“王爷,楼上请!” “不必,”东丹寒啸一摆手,“就在这里。”他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意态优雅,无与伦比。 “好嘞,”店小二绝对是会看眉眼高低的主,立刻象征性地抹了抹干净的桌面,“王爷今儿来点什么?” “酒,”东丹寒啸眼睛看着冰云,眼神酷寒,“三坛。” 三坛? 店小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有点摸不着头脑: 寰王虽然时常过来,但都是小饮几杯,恰到好处,什么时候动过这么大手笔了? “去。”东丹寒啸吐字如冰。 “哎,哎,好嘞,王爷稍等!”店小二心里犯着嘀咕,但也不敢怠慢,不多时就着人搬上来三坛上好的竹叶青,放到桌上。“王爷慢用。” 东丹寒啸拍开坛封,顺着桌面,推到冰云面前,“喝了它。” 冰云身体一震,“你” “本王给你的机会,”东丹寒啸以手支颐,嘴角笑容浅淡,却是风情无限,“安陵冰云,你不是要做本王的王妃,那就喝了它。” 什么? 这就是东丹寒啸给她的、所谓的机会?污辱人也不带这样没有限度的! 更要命的是,东丹寒啸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周围人一片嘘声: 原来这就是寰王的准王妃?奇怪了,这两人不在府里“缠绵”,到这酒馆来做什么? 难道寰王不知道,三小姐貌丑痴傻吗,还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但他们不知道,冰云却在刹那间心头雪亮:东丹寒啸就是在用这样的方法羞辱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真的?”冰云只觉得心里发苦,声音都在颤。如果她喝得下,他真的会遵守承诺,纳她为妃即使她心里很清楚,就算醉死,她也喝不下这本坛酒! “本王言出必行。”东丹寒啸一抬下巴,“只要你把这三坛酒喝下去,本王即刻娶你为妃。” “呼……” 周围又是一片议论,人人都瞪大了眼睛,兴奋而又期待,等着看好戏。 沐临风眼中怒火大炽,上前一步,“公主,我们回府。” 堂堂乌离国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即使不做这寰王妃又如何,也不能这样任人欺凌! “别管我!”冰云咬牙骂,“我要喝!” 他想看她出丑,她就如他的愿!就让他知道,这样羞辱她,一个痴傻的人,到底谁更可悲。 “公主!”沐临风急了,一把按住酒坛,“我替公主喝!” 东丹寒啸笑容讥诮,“是你要嫁给本王吗?” 沐临风咬牙,怒目而视,东丹寒啸却一派悠闲,根本不把他的怒气看在眼里。 “退下,”冰云拉回沐临风,“说了不要你管!”说完她举起酒坛,对着嘴狂灌。 “好!” 周围人一片叫好声,拍手声,当然都是在看冰云的笑话,个个可着劲儿起哄,就要看看冰云能喝下多少去。 东丹寒啸冷冷看着冰云这般折磨自己,神情不变,却暗暗捏紧了拳。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本王给你台阶,你还不下,怄这个气做什么? 你当真以为凭你,能喝得下三坛酒? 冰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白酒,才喝下几口,嗓子里就又辣又疼,眼泪都呛了出来。 但,不管再难受都好,她就是不肯停下来,来不及咽下去的酒从她嘴角直涌进衣服里,湿透的面纱紧贴在脸上,隐隐透出她可怖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够了!”沐临风再也看不下去,一掌把酒坛打飞,几乎要咬断牙,“公主,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冰云脑子里已经一片迷糊,感觉眼前都是晃动的人影,都不会思考了。“别管我……” “公主,我们走!”沐临风咬牙,忍下要跟东丹寒啸大战一场的冲动,扶着冰云就走。 “不走……”冰云执拗地挣扎,“还有两坛……” “走!”沐临风不由分说,强行扶着她出了酒馆。 看热闹的人纷纷自动让路,可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他们还没有散,大声议论嘲笑,估计接下来几天,他们又有得说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的东丹寒凌摇了摇头,有点无奈,“三哥,你这样胜之不武吧?就算你不喜欢,也用不着这么戏弄人家,你是看她还不够可怜?” 东丹寒啸起身,“是她自找的。” 东丹寒凌一下被噎住,得,算他多嘴。扔下一锭银子在桌上,他蹦跳着追了出去。 ------------ 第十回问罪 “哇……哇……” 回到府中,冰云趴在床沿就开始吐,直吐得喉咙刺疼,嘴里又酸又苦,那恶心的感觉还是没散,好不痛苦。 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喝成这样,算什么事! “公主,我去大夫来看看?”沐临风又急又心疼,脸都白了。 “别去,”冰云虚弱地抬手阻止,“别让人来,看我的笑话吗?” “那公主还逞这个强!”沐临风气呼呼的,把她呕吐的脏物端出去,又拿了干净毛巾替她擦手擦脸。 冰云无奈一笑,“我知道王爷是想羞辱我,我就如他的愿。” “为什么!”沐临风咬牙憋着气,“公主这又是何苦!” “我喜欢王爷,”冰云皱眉,忍下又一波的恶心感,“我想跟王爷在一起。” 当看到东丹寒啸对那个美貌女子一脸关切时,没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是,她知道自己长得丑,换不来王爷的另眼相看,不,哪怕是多看她一眼,不要用那么冰冷的、厌恶的目光多看她一眼,她也会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他没有,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她,她对他就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吗,哪怕他们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夫妻名分! “……”沐临风没了动静,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响。 公主喜欢的,他会替她拿到、办到,可东丹寒啸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能怎么样? 公主的喜欢,只能是自讨苦吃,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累了,”冰云疲乏至极地闭上眼睛,“让我安静会儿,你去吧。” “是,公主。” 关门声过后,屋里安静下来,冰云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地哭起来。 门外,沐临风背对着房门,听着冰云压抑的哭声,他攥紧了拳,眸子里精光一闪,悄然出了侯府。 一个多时辰之后,沐临风匆匆赶回,身上湿漉漉的,好像赶路太急,出了一身汗。从窗口看了看,冰云睡得还好,他也没做打扰,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因为身上太难受,冰云这一觉就睡得很沉,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谁?”她迷迷糊糊翻个身,意识还没清醒。 “三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卉儿也顾不上那么多,推开门进来,“三小姐快起来,寰王带人来了,说是要拿沐护卫!” 虽然她也知道三小姐是傻的,可这府上除了三小姐,谁还会替沐临风说句话? 什么?! 冰云的脑子瞬间清醒,猛一下坐起来,浑身僵硬,目光发直,像被鬼附身一样。 卉儿吓了一跳,吃惊地掩口看着她,“三小姐,你怎么” “在哪儿?!”冰云顾不上装傻,回头一把抓住她,“寰王在哪儿?!为什么要拿沐临风,为什么?!” “奴、奴婢不知道,就听他们说是沐护卫去华阳宫行、行凶” 不可能! 冰云心里大叫,顾不上许多,跳起来就往外跑。 前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二夫人、安陵冰玉姐妹都在,一字排开,个个一脸惊惶,赔着小心。安陵轩鹤和大夫人不在,应该是去拜会同僚了吧,否则还不气个半死。 沐临风在他们之前,凛然而立,无惧无畏。 东丹寒啸则站在他对面,神情冷峻,眼神冷酷。 “不准动沐临风!”声到人至,冰云冲了过来,一下挡在沐临风身前,“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丹寒啸微一愕,“你?” 她不是傻的吗?怎么突然之间,眼神如此清澈,气息如此冷冽,像刺猬一样的,张开了浑身的刺? “到底怎么回事?”冰云回头,又气又急,“沐临风,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依她对东丹寒啸的了解,他断然不会无事找上门,这当中肯定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沐临风脸色变了变,但倔强地咬唇,不说话。 “王爷!”冰云气极,回过头来,“沐临风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摆这么大阵势来拿人,说出个理由来!” 东丹寒啸心中越发惊奇,看冰云这个样子,说话流畅,有条有理,根本一点都不傻。 难道,她之前一直装的?目的何在? 所有人都在沉默,冰云都快疯了,“你们、你们说话好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安陵冰玉同样被冰云的咄咄逼人给震到,“安陵冰云,你、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傻的吗,怎么” “你闭嘴!”冰云哪有空跟她多说,“王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沐临风闯入本王的华阳宫,打伤侍卫,你说,本王该不该拿他?” 东丹寒啸冷冷看着她,眼中有明显的怒气。 好个安陵冰云,居然敢装傻来骗他,胆子不小! 冰云踉跄一下,几乎一跤坐倒: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 不用说,沐临风一定是借此来替她出气,以报她被东丹寒啸羞辱之仇。 冰云狠狠咬牙,真想扇沐临风一个耳光!“沐临风,你疯了吗,你怎能擅闯皇宫,那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一听这话,安陵冰玉可算逮到理由了,“好啊,安陵冰云,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指使沐临风去华阳宫捣乱,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懂不懂!” 她才是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就把罪名安到冰云头上,惟恐东丹寒啸想不到是不是。 二夫人本就胆小,一看这阵势,更是吓得脸无人色,话都说不出来。 偏偏东丹寒啸冷目一转,看到她脸上,“二夫人怎么说?” “臣妇、臣妇不敢妄言,”二夫人打个冷颤,勉强维持镇定,“王爷说、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东丹寒啸冷然一笑,“沐临风以下犯上,惊扰本王,杖脊五十。” 冰云身体一晃,眼前刹那漆黑一片:杖脊五十,就是铁打的背,也撑不住,不死也要残废! 东丹寒啸,你就这么恨我吗,连我身边的人都不肯放过? 沐临风刹那脸色惨白,但不求饶,也不反抗。去华阳宫闹事,他早知道逃不了责罚,可如果不替公主出这口气,他怎对得起公主。 到底还是少年人,如此沉不住气,他怎就不想想,如此作为不但帮不了冰云,反而只会让她为难而已。 ------------ 第十一回没那么狠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情知安陵侯府上下不会有出来替他们说句公道话,冰云惨然一笑,涩声开口,“王爷能不能网开一面?” 东丹寒啸眼里是玩味的笑,“你想本王卖人情给你?” 就算是吧。冰云点头,快要站不住了,她知道这次是沐临风的错,她硬要替人求情,恐怕只会受东丹寒啸的为难而已。 “本王的人情很贵的,你拿什么买?”东丹寒啸一笑,艳绝天下,却也无情到极致。 他的意思冰云当然明白,不就是想要她答应退婚吗,以解除婚约,做为换沐临风性命的条件。 如果她不答应,沐临风就会被活活打死,如果她答应,就将失去做寰王妃的机会。 可是,她又何必这样执着,她怎么就不想想,东丹寒啸可以为了逼她退婚,绝情至斯,就算她真的嫁给他,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可她就是喜欢他,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忍心放弃! “公主,我愿意领罚。”沐临风咬牙,冰云这样难过,他好生不忍,知道自己这次是做错了。 “好,”冰云含着泪一笑,让开一边,“那就让他们动手,你撑不住了,我再替你。” 这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半晌反应不过来:她、她什么意思?她替沐临风挨打? “公主不可!”沐临风急了,冷汗如雨,“我、我自己可以” “闭嘴!”冰云咬着牙骂,“你还嫌我不够难堪是不是?!” 沐临风气息一窒,不敢再说。 公主为了维护他,已经被众人看出她清醒之事,必定后患无穷,这次他真是太冲动了,几乎无可挽回! 冰云抬头,眼前其实已经模糊一片,脑子也渐渐晕眩,哑着嗓子开口,“王爷,你动手吧。” 东丹寒啸看着她的脸,眼里表情很奇怪,但,还是无情地抬手。 侍卫得令,提着刑杖站到沐临风背后,猛地扬高了手。 但,这第一还没落下来,就听见“扑通”一声,冰云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再加上她先前醉得太厉害,又怎么还受得住,眼前一黑,人已昏倒在地上。 “公主!” “三小姐!” 意识渐渐被抽离,尽管不放心沐临风,冰云还是慢慢陷入无底的黑暗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冰云似乎看到了沐临风浑身是血地向她求救,她受不了那种绝望,又是一个挺身,直直地坐起来,“沐临风!” 接着,沐临风的声音响起来,是带着愧疚和不安的,“我在,我没事。” 没事? 冰云猛地回头,果然见沐临风就跪在她床边,低着头,呼吸都放得很轻,如果不是他出声,她根本不知道他在。 “啊!”想起先前的事,冰云大叫,一把抓住他,“他们打你了?!打哪了,我看看,我看看!” 说着话,她对着沐临风上下其手,非要扒开他衣裳看个究竟。 “公主!”沐临风大窘,抬手去挡,“我真的没事,寰王没打我。” 冰云一愣,“真的?” 想想那时候寰王的气势,非要把沐临风打了才甘心,他会就这么算了? “是,”沐临风红了脸,满眼愧疚,“是我太冲动,差点给公主惹来大祸,请公主责罚。” 冰云看了他好一会,见他脸色如常,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应该是没有挨打。 她松了一口气,一下躺回去,“吓死我了!” 缓过一口气之后,她又无声地笑起来:看来东丹寒啸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冷酷无情嘛,到最后不还是放了沐临风一马? 照这样看起来,她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让他发现自己的好,知道自己对他是一心一意的,也许,他就会感动也说不定呢? 沐临风偷眼看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期期艾艾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公主,我……” “得了,”冰云一抬手,很轻松的样子,“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我才不管你!” 沐临风越发地红了脸,小声应了,“是,公主。” 公主对他的维护,他看得分明,还不对公主感激莫名,死心塌地? “对了,”冰云半翻个身,支起脑袋来看他,“沐临风,你说寰王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心狠?” 沐临风想了想,点头,“也许……是吧。” 可寰王在酒楼那么侮辱公主,就是他不对,他不会因为寰王放他这一次,就消除对他的敌意。 “我看就是,”冰云得意莫名,“古语有云,攻心为上,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爱上我!” 她倒是得意了,晃个不停,沐临风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公主居然说、说爱? 公主可是女子,怎么能随便说出这种话,都不觉得脸红吗? 他哪里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就这么豪放,喜欢就是喜欢,该争的就得争,让来让去的,有什么意思。 ------------ 第十二回让她别妄想 晚上,安陵轩鹤和大夫人回府,安陵冰玉直接冲了进他们房间,“父亲父亲,大事不好!” 安陵轩鹤正倚在榻上休息,一名三十几岁的美妇陪在他身侧,听到声响,他猛地翻身坐起,“冰云出事了?!” 那中年美妇,既安陵府大夫人,安陵冰玉之母闻言冷声道,“夫君急什么,那丫头不是好好的?” 别看冰云又丑又傻,旁人不待见她,可安陵轩鹤可一直记挂着与云镜公主的一份情意,对这个女儿颇为在意。如若不然,冰云也不会越发不入大夫人的眼。 “话不是这么说,冰云此一劫可谓凶险无比,若是她有什么事,我如何向云镜公主在天之灵交代!” 安陵轩鹤叹息一声,连连摇头。 云镜公主之美,无人可比,性情温柔无双,令天下男儿为之疯狂。他何其有幸,得此佳人为伴,还生下女儿。 可惜,他又何其不幸,云镜公主伴他,只短短五年,着实让人不甘! 听他又提及那个狐狸精,大夫人满脸不悦,狠狠哼了一声。 “父亲,那些事无须再提,我、我是要告诉父亲,冰云她、她”安陵冰玉一口气哽在喉间,半天才说出来,“她好像是清醒了呢!” “什么?!”安陵轩鹤一惊,继而一喜,腾一下跳起,“当真?!” 冰云痴傻了这么多年,难道被马这一撞,反倒因祸得祸,因此清醒? “大概、大概是吧,”其实安陵冰玉也不太确定,“我就是瞧着冰云不寻常,也许” “我去瞧瞧!” 安陵轩鹤难掩兴奋,大步出门。 “就知道偏心那臭丫头!”大夫人恨恨地骂,“她醒了又如何,还不照样是个丑货!” 想起自己方才受的委屈,安陵冰玉不依了,“娘,女儿被那丑八怪欺负,你要给女儿做主!” 更可恨的是,寰王居然为了那丑八怪指责她不念姐妹亲情,使得她在寰王面前失尽颜面,这笔账,那当然要算在冰云头上! 大夫人冷笑,眼神狠毒,“放心,娘自会替你做主。” 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没得机会知道,不然还不又借此大作文章,揪着不放。 冰云刚刚吃过晚饭,正坐在镜前研究自己这张脸,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冰云,你在吗?” 冰云暗暗冷笑,知道一定是安陵冰玉向他告状,他已知道自己已经清醒,干脆不再装,过去开门。 沐临风,你个心口不一的,又去哪了,不是说好要保护我? 不过,这一开门她才感觉到,沐临风的气息仍在,想来是知道安陵轩鹤不会伤害她,所以不曾阻止吧。 “冰云,你醒了吗?” 安陵轩鹤上下打量她,难耐惊喜。 “你希望我醒来?”冰云转身回屋,气息微微凝滞。父亲的惊喜之情不似作假,她是不是不该冷言以对。 “那是自然!”安陵轩鹤跟进,转到她面前,“冰云,你可知道这些年为父心中有多难过……” 冰云眼神嘲讽,不客气地回应,“难过到任由他们欺负于我,你都不闻不问?” “……”安陵轩鹤喉咙一窒,脸容尴尬而愧疚,“为父、为父对不起你,冰云,你醒了就好了,为父一定好生照顾你,你放心吧。” 其实,冰云这些年受他长女、次女欺凌,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只是他整天忙于朝政,家中事一向交由大夫人掌管,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何况只要看到冰云浑浑噩噩的模样,他便想起云镜公主的无双风姿,心中越加难过。为免见女思人,他也只能自欺欺人地选择回避了。 说到底,人性都是自私的,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沐临风倾心相护,冰云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只不过,先前沐临风念着冰云到底是侯府三小姐,又痴痴傻傻,不想跟侯府人闹僵,所以有时候不得不退避一二而已。 “我醒了,是越加不好吧,”冰云一点情面不留,“我一日不同意退婚,安陵冰玉和安陵冰雪就没得机会做寰王妃,还不恨我要死?” “冰云,你怎么这般说话?”被说中心事,安陵轩鹤红了一张老脸,“你才是皇上亲指寰王妃,你别多想。” “你知道就好,”冰云没所谓地扬扬眉,“父亲,我是一定要做王妃的,你就告诉安陵冰玉和安陵冰雪,让她们死了这份心吧。” 安陵轩鹤有些尴尬,“这……冰云,你身体还没好,就先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像是怕冰云会逮着他不放似的,话才说完,他回头就走,门都来不及关。这么多年,冰云都是傻的,在这个女儿面前,他也从来不用考虑什么。 可现在,突然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冰云,他还真是不习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了。 “跑这么快,躲鬼吗?”冰云嘀咕着,“我再丑,还不是你生的,又不是我的错!” 其实,冰云是不是清醒的,对安陵侯府上下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毕竟她的样子实在太不入眼,寰王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既然她成不了寰王妃,就只能是侯府不受人待见的三小姐,他们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不过,冰云已经清醒的事传入皇宫烟贵妃耳中时,她却是惊喜莫名的,传冰云入宫,看个究竟。 “皇姑姑还要见她何用!”安陵冰玉大为不忿,“就算她清醒,还是个丑八怪!” “谁叫皇上指冰云为寰王妃,有什么法子。”安陵冰雪拨拉着桌上碗盏,兴致缺缺。 她也想助大姐一臂之力,怎奈天不隧人,有什么办法。 “哼,她也不用嚣张,就算她不同意又如何,寰王不愿,皇上终是强迫不得!” 安陵冰玉冷笑,倒是觉得没那么悲观。 那日东丹寒啸对冰云的态度,她们都看到了的,这桩婚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恐怕寰王也不能忤逆皇上旨意。”安陵冰雪没她那么乐观,摇头叹气。 “就知道泼我冷水!”安陵冰玉气不过,捶了妹妹一拳,眼里却闪着算计的光。 总要想个办法,让那个丑八怪永远都绝了做寰王妃的念想才行。 ------------ 第十三回难堪 借着烟贵妃生辰之喜,皇上在偏殿设宴,请一干人等同贺。 自然,烟贵妃就是想借这机会,看一看冰云是否真的清醒,做不做得她的皇媳。 知道自己长得丑,冰云也未做任何装扮,穿了一身素色长衣,罩了面纱,留长刘海,就这样入了宫。 本来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她是没什么兴趣,可是只要能看到东丹寒啸,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去。 皇宫巍峨自是不在话下,宫中处处花红柳绿,鸟语花香,宫娥内侍穿梭而行,一派喜气。 冰云边走四下里看,眼神警惕。 “公主,有什么不妥吗?” 感觉到她的戒备,沐临风上前一步,低声相询。 “咳……”冰云轻咳,眼神略有些尴尬,“没事,习惯而已。” 因为是孤儿,所以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烈,每次到了陌生地方,都会首先观察周围环境,设想可能存在的危险,及解决方案、路线,如果发生什么不好的状况,能在第一时间离开现场。 沐临风眉头皱眉不解,但也不多问。 两人到达偏殿时,众人皆已到齐,内侍扬声通传,“安陵侯府三小姐到!” 本来还各自言谈的众人立刻齐齐住了声,看向门口。 传闻中安陵三小姐痴傻,不通人情,如今一朝清醒,他们当然是想看看,她与往日有何不同。 冰云虽还不太适应如今这身份,但她的冷静与沉静却非一般人可比,缓步入殿,脚步轻盈,从容不迫,这份风姿倒是很不错。 刚刚在殿门口,沐临风已悄声提醒她,要对皇上皇后行跪拜之礼。 虽说在现实社会,自小是孤儿的冰云从未跪过谁,但在月宛国,这是必备的礼数,也就盈盈拜倒,“叩见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看她虽轻纱蒙面,看不清相貌,但举止大方得体,气质高雅,身形飘逸,语声更是清脆而不失柔婉,也并非一无是处。 皇上东丹天极似是颇为满意,“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他年届四十,丰神俊郎,眉眼之间尊贵之气尽现,不怒自威,令人折服。在位这十一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 “谢皇上。”冰云起身,低眉垂目,恭敬地站了。 一旁的皇后月晴画云鬓高挽,眉目姣好如画,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眼波流转,唇角含笑,如婴儿一样无害。 右侧的烟贵妃则温婉可人,眉眼含笑,眼神温和,必定是个极好侍侯的主子。 “看来冰云是真的好了,可喜可贺!” 月皇后这一开口,众人即随声附和,却是神情各异,不言自明。 清醒了又如何,还不是丑人一个,怎配得上寰王。 “正是,”烟贵妃笑容满面,做为今天绝对的主角,她一开口,众人自是静了下去,“冰云,身子可好了吗?” 冰云被马撞到之事,她闻之亦心惊,不过据东丹寒啸所说,冰云并未受伤,她却不甚放心,如今见冰云无恙,才算放下一桩心事。 “是,谢贵妃娘娘挂念,冰云无事。” 冰云转眸看向她,眼神不自禁地温和了些。 较之月皇后的娇柔,烟贵妃的美是温和而仁慈的,双眉细长,目光柔和,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亲近。 “那就好,”烟贵妃微一颔首,转眸看向东丹寒啸,“啸儿,还不将冰云领将过去?” 冰云与东丹寒啸虽未完婚,但她是早就被指定的寰王妃,自然有资格坐在他身边。 自冰云入殿,东丹寒啸就一直不言,更不曾看她一眼。听到母后吩咐,他神情未变,也未动,“她既未受伤,又有手有脚,自己不会走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不是惊他对冰云的不喜,是惊他居然当殿给冰云难堪。 如此看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喜这个王妃,更没有要迎娶她的打算了? 感觉到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嘲讽的目光,冰云面纱下的唇角抿了抿,眼神很无奈:东丹寒啸,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即使看在烟贵妃的面子上? 太子东丹寒枫目光扫过冰云,含笑不语。 他年长东丹寒啸两岁,也生的一副好样貌,唯眼神太邪,除心肠狠毒胜过东丹寒啸数倍,别无长处,在气势上终究输寰王一筹,月宛国上下,有目共睹。 早就听闻安陵冰云貌丑,无颜见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虽说还隔了面纱,但那张脸却依旧让人恶寒,也难怪三弟对她不喜。 “东丹寒啸,你这就不对了,冰云是你的王妃,你不顾念她,谁顾念她?”烟贵妃神情未变,眼中却已满是警告之意。 “烟儿说的是,”皇上也沉声开口,“啸儿,还不去?” 今日可是专为烟贵妃生辰设宴,若是僵在这里,可不好。 “无妨,”冰云却适时开口,替东丹寒啸解了围,“王爷是不拿冰云当外人,冰云自己过去就好。” 说罢她当真昂首挺胸,轻移步过去,坐在东丹寒啸旁边的位子上,眼神傲然: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退无可退! 不意外的,东丹寒啸身形一让,离开她半尺。 冰云跟过去,不顾他怒目而视,旁若无人地整了整衣衫。 东丹寒啸轻咬牙,压下心底怒气。 冰云摆明就是跟他过不去,他若再退,一来失了颜面,二来岂非越加让众人看了笑话去。 看看那些人的眼神,要把他们两个用目光给淹没了一样。 “来,众位爱妃、皇儿不必多礼,请。”皇上举杯,示意众人。 众人亦起身,说声“贵妃娘娘请”,便同饮了此杯。 接着众人各自向烟贵妃敬酒,气氛才又重新缓和下来,众人各自闲谈,不再刻意将注意力放在冰云身上。 ------------ 第十四回无情亦或绝情 东丹寒啸一连饮了三杯,冰云的目光还未离开他脸上,他回头,冷目以对,“看够了没有?” “没有,”冰云答得干脆,再挨近一点,眼里洋溢着亲近,“这么多年不曾与王爷诉衷情,这么一会怎么够。”就是要逗逗他,让他知道她不是一无是处,也并不呆傻。 东丹寒啸收回目光,一时无言。大概他也没想到,冰云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么赤、裸、裸的情话来吧。 看出他似乎有些害羞,冰云乐了,“不过不急,来日方长嘛。” 古人就是样内敛,喜欢也不敢说,等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了,再后悔去吧。 她才不要咧,喜欢的就要去争、去抢、去夺,没什么可丢脸的。 你不知羞耻! 东丹寒啸终于被激怒,起身就走。 “宴席还没结束,王爷就这样离开,是想让烟贵妃颜面尽失?” 冰云悠哉的语声响起,不轻不重,刚好让对面的烟贵妃听到。 烟贵妃美目含怒,“啸儿,坐下。” 东丹寒啸攥拳,深吸一口气,坐了下去。 安陵冰云,你够狠,非要如此戏弄于我,你才开心,是不是? 好,本王陪你! “王爷是不是想摔东西,或者打人骂人以泄愤?”冰云好心替他排解怒气,“想就做,莫要忍着,免得伤身。” 东丹寒啸轻笑,如云破月现般,美得如此不真实,“本王不气,你如此善解人意,是本王之幸,本王怎会气。” 这是他对自己绽放的第一个笑容,不管意义如何,至少冰云心口一紧,异样情愫陡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酒宴本也无趣,不如你陪本王出去走走?”东丹寒啸挨近了她,耳语般道,“是你开口,父皇母妃必会应允。” 他的气息就拂在耳根,冰云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转眸迎上他嘲讽的目光,心下了然: 他就是要看她这般无措的样子,摆明了是在戏弄于她! “好,”冰云轻笑,随即向上道,“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冰云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气,不知可否让王爷相陪?” 皇上与烟贵妃对视一眼,得前者许可,烟贵妃道,“也好,啸儿,照顾好冰云。” “儿臣遵命,”东丹寒啸当真体贴入微,起身,向冰云伸手,“冰云,随本王来。” 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他们有多恩爱呢。 看你耍什么花招! 冰云大大方方将手伸过去,东丹寒啸握紧了她的手,两人肩并肩,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飘然出殿。 走下长长的台阶,来到宽阔的空地,冰云突地停下脚步,“还要多谢王爷那天对沐临风手下留情,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会还的。” “不必了,”东丹寒啸冷冷回应,“上次的事本王就不再计较,如果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狠狠羞辱冰云一番,让她答应退婚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用含了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时,尽管对她无意,他的心还是猛地一紧,竟然有些不忍。 所以,他放过了沐临风,并且对自己解释:不是他对冰云有情,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毕竟沐临风是安陵侯府的人,如果他做得太绝,于安陵侯脸上也不好看。 “我会记得的,”冰云语气坚决,晃了下手,“不过,这戏演完了,王爷还不松手吗?”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满愿意王爷牵着她的手,让她种幸福的、满足的感觉。 东丹寒啸微一愣,这才醒悟掌心的柔软与细腻,仿佛被针刺一样,猛地松开手,退开两步。 冰云心里叹了口气,唉,还是躲我向洪水猛兽一样啊!王爷,你不用这样,痴傻和丑陋又不传染,你这样很伤人的,知不知道? 她正自怨自艾,东丹寒啸已经冷冷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冰云回头看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话应该我问王爷才对吧?王爷叫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刚才在殿上发作不得,就找个借口避开皇上和烟贵妃,他要说的话,一定不会好听。 东丹寒啸半转身,看向遥远的天际,语声平静而冰冷,“本王要你,退婚。” 退婚…… 退婚…… 冰云只觉得耳朵里像是有轰鸣声,一遍一遍,雷涛滚滚,响着的尽是这两个含了无尽绝情与屈辱的字! 好啊,痴傻了十几年,受尽欺凌与世人白眼,她始终不曾放弃,想不到清醒过来,听到的却是他亲口所说的“退婚”二字! “理由?”冰云呵呵一笑,面纱下的脸不知已何等恐怖,她的眼神却是绝望而痛心的。就不给她个机会,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吗? 东丹寒啸负手而立,不再说话,好像除了“退婚”两个字,他再没有别的话跟她说一样。 冰云转到他面前去,微抬高下巴看着他晶莹如玉的脸,“王爷嫌弃我长得丑?” 这是唯一的解释。世人向来以貌取人,没想到睿智如寰王,也不能免俗。 她应该庆幸早早看透他的真面目,还是该失望他跟世人一样,看不见她心中哀伤? 半晌等不来他的应答,冰云握拳,语声已颤,“寰王爷,你当真如此绝情?” “本王对你从来无情,何来绝情。” 东丹寒啸字字如刀,刀刀砍在冰云身上,不过片刻间,她在他面前,已尊严尽失,体无完肤。 “哈哈,”冰云冷冷一笑,“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怎么样?” 杀了她?还是就这样跟她耗着,耗一辈子? 这回答也许在东丹寒啸意料之中,他神情未变,冷然道,“本王与你没可能在一起,你何必执念于此。” 冰云略略低眸,再抬起眼来时,眼底已一片淡然,“那倒未必。除非皇上要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强近我退婚,否则,你休想。” 她对自己发过誓的,这个寰王妃,她当定了,她要跟东丹寒啸在一起,就一定会尽全部的努力去争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 东丹寒啸嘴角一勾,锐利了眼神,“这婚约,你当真不退?” “不退!”无惧他眼中的杀气,冰云昂首而立,半步不让。 东丹寒啸静静看她一会,衣袖一挥,绝然远去。 ------------ 第十五回靖衣侯 直到他走得人影不见,冰云强撑着的身体才晃了一下,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原来这世上最让人痛苦之事,不是狠毒,而是无情。他对你无情,就不会将心放在你身上,更不会多看你一眼。那种无所依托的感觉,会让人疯狂! “公主!”沐临风上前一步,扶紧了她,“公主莫要难过,寰王他……” “我没事,”冰云语声冷静,挺直了背,“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难过有何用。” 沐临风微感讶异,方才看公主的样子,似乎就要昏去,怎会如此快就冷静下来? 说起来公主四岁那年开始变得痴傻,他就只见她整日眼神游离,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这么多年,公主如果不曾痴傻,应该是何种脾性,他亦不得而知。 “那,公主要现在回府吗?” 算了,还是不要想太多,守护好公主要紧。 “回府也是心烦,”冰云皱眉,显见是真的不胜其烦,“在宫中待着也是无趣,出去走走。” “是,公主。” 冰云也不再去向皇上与烟贵妃拜别,直接出了宫门,在城中闲逛。 月宛国不愧是东域大陆一霸,京城之繁华,自不必说。各色店铺一字排开,一眼望不到边,各种叫卖声亦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街上人来人往,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冰云信步走来,脑中想起一句词: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也许是冰云这一身装扮太过引人注目,引来行人观望,大概都是在想,这面纱下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吧。 沐临风暗自戒备,提醒道,“公主,不如早些回去?” “急什么,”冰云甩袖,不大高兴,“不然你先回去。” 沐临风被噎了一下,“我自是誓死保护公主。” 冰云突地停步,回身瞪着他。 沐临风一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公主?” “听着!”冰云突地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将他拉近自己,“你若真想保护我,就先学会一件事!” 沐临风转目看了看,果然已有人停步看着他们,他略有些尴尬,“是,公主请吩咐。” 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这个样子,有点……不大妥。 “别把死字挂在嘴上,”冰云气息冷然,“你只有留着命,才能保护我,知道吗?” 再没料到公主竟是这般在意自己,沐临风呆了呆,忽地感动起来,“是,公主!” 看他似乎红了眼圈,冰云翻个白眼,不客气地骂,“笨蛋!”然后松手,姿态优雅地整理衣衫。 不过寻常一句话,至于要哭给她看吗? 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尽最大能力活着,本就天经地义。 这本是他们主仆之间的对话,却不料斜刺里响起一个带了笑意的温润声音,“说的极是丰羽,丰翼,你二人可听着了?” 冰云微愣,心道此人真是有意思,拿旁人的话教训他自己的人,算什么事。 她本不想多事,可这声音听来有如春风拂面,让她烦躁莫名的心境倍感舒爽,到底还是忍不住,转目看过去。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左手负于后,右手执一把折扇,姿态清雅之至。脸如古玉,目若朗星,嘴角边一抹极温和自然的笑意,有如赤子。 见她看住了自己,少年浅浅一笑,“少容失礼,姑娘莫怪。” 他身后两名侍卫打扮之人正低眉受教,两个一般高,面容也极是相像。 双生子吗? 想到他两人的名字也极像,冰云只顾揣摩这一点,未曾答少年的话。 “大胆!”左边那人立刻冷叱,“侯爷面前” “丰羽,”少年手一抬,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不得无礼。” “是,侯爷。” 又是哪门子的侯爷,如此年轻俊俏,震得住场面吗? 冰云上下看他一眼,“你……” “靖衣侯,梅少容。”沐临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相告,“京城无人不知。” 是吗?果然有气度。 冰云颔首,“冰云失礼,侯爷莫怪。” 梅少容笑容略一凝滞,眼里有淡淡的惊讶,“安陵侯府三小姐?” “是,”冰云坦然迎视着他的眸子,“难道冰云也如此有名,人尽皆知?” 这话倒是不错,在月宛国京城之中,她确实很有名。 不过,她的有名是因为,她是整个京城的笑柄,是安陵侯府的耻辱,如此而已。 梅少容缓缓敛了笑容,目光晶莹剔透,要看穿横在两人之间的、冰云脸上的面纱一样,“三小姐莫怪,少容不知三小姐身份,本无意唐突” “侯爷言重了,”冰云抱拳施礼,“大街之上如此攀谈,多有不便,侯爷容冰云先行告退,请。” 说罢她转身就走,走得极快。走出很远,仍旧觉得梅少容的目光尤自在背,针刺一样,极不舒服。 “靖衣侯此人,为人如何?”脑中闪电般掠过沐临风手札上记载,冰云很知此人底细: 世袭靖衣侯爵位,自老侯爷过世,他便独挡一面,较老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二十一岁之龄得以位列朝堂,已属难得,何况此人看似温润,实则睿智果敢,几次领兵出征,皆大胜而归,名扬京城。 “宽容仁德,忠心为国。” 沐临风言简意赅,八个即折射出靖衣侯之品格,令人敬佩。 冰云颔首,想起在靖衣侯面前,她竟会对自己的容貌生出嫌隙之心,不愿与之深交。 是不想在他眼中,看到他对她的轻视和嘲讽吗? 想到这里,就不期然想起东丹寒啸对她的冷漠和排斥,冰云叹了口气,“沐临风,我到底中了什么毒,你知道吗?” 什么毒如此厉害,竟把她的脸毁成这样,还使得她痴傻十几年,也太霸道了吧? 沐临风沉默了一下,摇头,“不知道,我对用毒之道知之甚少,这些年烟贵妃倒是派御医来替公主看过,但他们都解不得。” “原也指望不上他们,”冰云冷笑,心中已约略有数,“侯府上有药房吗?” “有,”沐临风很快答,“药材方面倒是不缺。” 那就好。在现实世界,她虽然年纪轻,但却对对歧黄之术很感兴趣,跟楼下一个老中医混得很熟,从他那里学了很多东西,用心钻研过几年,有这本事在,看能不能解掉脸上的毒再说。 ------------ 第十六回狗奴才的庇护 回到侯府,安陵轩鹤简单问过几句,大概是怕冰云失了风仪,惹皇上不悦吧,不过冰云这般平静地回来,料想应该没什么事,也不再多问。 冰云既转个弯,直接去了药房,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正在看账本,很认真的样子。 “徐伯,公主要取些药。”沐临风对老人叫了一声,态度很恭敬。 老者抬头,呵呵一笑,“是三小姐啊,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老夫给你看看?” 他倒不嘲讽冰云之丑,更不问她为什么已经清醒,还会自己取药,不知是聪明人,还是糊涂人。 “不必,我自己可以。” 冰云大致看了看,基本都是药店常有的药材,想来比较珍贵些的,不会放在这里吧。 她翻看了一会,拿了几味药,回了自己的小院。 “公主先休息一会。”看出她有倦意,沐临风即体贴地退出去,在门外把守。 看到他的影子投在地面,巍然不动,冰云放缓了声音,“我没事,你也回去休息。” “我没事,”沐临风语气坚定,“我在这里保护公主。” “你终究是人,不是铁打的,”冰云语声一沉,“在这侯府之中,也没人会真的伤我,你去休息。” 安陵冰玉姐妹顶多就是捉弄一下她,看她的笑话,要说伤她性命,倒还不至于。 像那天安陵冰玉对她用刀,估计也是气狠了,没想真要她的命。不过,这笔账她还记着呢,如果安陵冰玉还是不识好歹,那就一起算。 沐临风沉默了一下,虽然不大放心,还是应了一声,回自己房中。 冰云解下面纱,擦一下额头的汗,慢慢躺到床上去,闭上眼睛放松身体,进入冥想状态。 本来不愿想起东丹寒啸,可什么他清冷的脸,还是清晰地浮现眼前? 当他说出“退婚”之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时候,他虽然就在她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可他的冷漠却瞬间将她推开,两人之间相隔的,何止万水千山! 东丹寒啸,你对我当真就没有一丝念想吗? 容貌在你眼中,就真的如此重要?你甚至不问一问我,这些年是如何被欺凌,在清醒之后看到你的第一眼,又是如何怦然心动! 她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心中又气又伤心,却未曾察觉,两行泪顺着可怖的脸滑落,一直淹没在帎头里。 冰云去宫中饮宴归来,一切风平浪静,这让盼着她惹出事的安陵冰玉姐妹大为不满,更感到了某种危机: 莫非冰云这一清醒,就越发得到皇上和烟贵妃认可,要她做寰王妃? “可恶!”安陵冰玉恨恨跺脚,“那丑女怎会有如此好运,早不醒,晚不醒,偏要在这时候醒来!” 安陵冰雪笑笑,“莫非冰云傻着也会计算时候,在这时候清醒,好嫁给寰王?” “她就是个白痴,会算什么!”安陵冰玉不屑一顾,“不过,她也不用得意,纵使清醒了又如何!她终究是个丑八怪,还那般弱不禁风,寰王对她绝看不上眼!” “那大姐就不用急了嘛,早晚还不是大姐如了心愿。”安陵冰雪对此无意,也就不觉得怎样。 只不过这么多年,家中有个痴傻的妹妹可供她玩乐,她也将冰云当成戏耍的对象,不时捉弄冰云一二,已成了习惯。 冰云冷不丁清醒,她还真是不习惯呢。 “不行!”安陵冰玉咬唇,“不能任由冰云闹下去!夜长梦多,还是得要她主动退婚才行!走,去看看!” “大姐”安陵冰雪一下没拉住,她已经跑了没影,“有那个沐临风在,你动不了冰云的!” 她无奈摇头,想了想还是去叫大娘和娘过来看着点儿,别出乱子才好。 这个安陵冰玉,才安生了几天,又闲不住了。 冰云正拿针刺破手指,捏出一滴血,再加入些药粉,仔细观察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皱起眉来,百思不得其解:她已经用了不下五种方法来检验,却还没有验出身体里的毒到底是什么成份,不禁咂舌:好厉害的毒! 四岁时的事她根本就记不得许多,正想叫沐临风进来问个明白,脚步声一进耳中,她就不厌其烦地皱眉: 安陵冰玉,安陵冰雪,你们就不能让我安生一会,是不是? “通”一下,半开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安陵冰玉一步踏了进来,看到满桌的药材,不禁一愣,“你……做什么?” 丑八怪懂医理?什么时候的事? 冰云头都不抬,“什么事?” 前两天故意对她好,也不知道怀着什么目的,现在没看到期望的结果,就又露出本来面目了,是不是? 而且,她们要是知道,面前的安陵冰云早已灵魂全非,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子! 经她一说,安陵冰玉才想起此行目的,傲然道,“我问你,寰王可对你提起退婚一事?” 冰云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安陵冰玉喉咙一窒,受冰云蔑视,她恼羞成怒,“你” “我不退婚,我一定要嫁给寰王,你是要听这个吗?”赶在她发狂之前,冰云先把她的路堵死,看她说什么。 沐临风早已站在门口,严阵以待,安陵冰玉如果出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哈!”安陵冰玉怪笑,瞥了沐临风一样,“安陵冰云,你就是靠着这个狗奴才的庇护,才有恃无恐,是不是?” 沐临风的武功修为不在其父安陵轩鹤之下,除此之外,侯府上下没人是他的对手。 冰云手上动作一停,霍然抬眸,“你再说一遍?” 敢出言在辱骂沐临风,看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她真当自己还跟过去一样,任人欺凌! “再说一遍怎么样?”安陵冰玉冷笑,浑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你不就是倚仗着这个狗奴才相护,才口出狂言!有本事自己来跟我较量,手底下见真章!” 她就吃定冰云自幼体弱,与人动不得手,所以才敢放出这话来,又有何了不起。 冰云怒极反笑,脸上黑的黑,紫的紫,很是吓人,“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有本事就来!”安陵冰玉手向腰间一摸,执鞭在手,跳出门去。 她早就想痛痛快快教训冰云一顿,今日父亲早朝未归,是个好机会。 “如你所愿。”冰云推开满桌药材,起身出门。 沐临风上前一步,“公主不可” “放心,我能应付。”冰云拍拍他的肩,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公主如此成竹在胸,难道有法子应付? 沐临风心中疑惑,只好退开,但也聚起全身功力,等下有什么不对,立刻抢上去便是。 ------------ 第十七回四两拨千斤 两人面对面站在院中,安陵冰玉傲然道,“别说我欺负你,去拿兵器。” 倒是要看看,这个丑八怪能接她几招! 冰云摇头,“不必。”说罢她左足后退一步,双手一圈一划,摆了个太极的起手势。 嗯? 安陵冰玉和沐临风同时皱眉,表示不解:这,是什么功夫,怎么瞧着怪怪的? 以前冰云爱好广泛,各方面都有所涉猎,这太极拳也是她喜欢的运动之一,还曾经获过国内的奖项呢。 现在对付安陵冰玉,她用太极拳当然有自己的考量:那天安陵冰玉动刀,冰云就已看出她内息并不深,靠的也只是速度和一定的力量而已。 所以,跟她动手,非太极拳之手慢让手快、四两拨千斤不能胜。 “你、你这是什么招术?”安陵冰玉心里没大有底,面上先露了怯色。 冰云摆好驾势,很是稳当,“能赢你的招式,废话少说,动手!” “你少狂!”安陵冰玉气不过,“唰”一下甩掉长鞭,“本姑娘不占你这个便宜!”说着话她欺身而上,一拳奔着冰云的脸打过去。 我这张脸还不够你解恨吗? 冰云暗暗冷笑,待到她这一拳打近,双拳一挡,封住她这一拳,不等她回过神,跟着巧妙地往旁边一带,她就身不由己地扑了出去。 “啊!”这一下猝不及防,安陵冰玉惊叫出声,好在她自己这一拳力道本也不大,所以侥幸站稳,再回过身来时,脸已煞白,“你、你用妖术?!” 方才她还没看清是怎样,就觉得身体被带了出去,几乎要撞上房门! 冰云回手,气定神闲,“你说是就是。” “你找死!”安陵冰玉被激出了真火,右手五指成爪,再度攻过去。 冰云从容不迫地让过,身体已不可思议的角度逆转,肩膀在她心口一撞。 “嗯……”安陵冰玉心口大痛,踉跄出去好几步,捂着心口,疼得眼泪汪汪,喘不过气来。 冰云也不迫她,收手站立,“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你、你……” 这是安陵冰玉十几年来在看着冰云之时,第一次露出恐惧之色:这个、这个丑八怪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厉害的招术,连她都打不过? “玉儿?!”惊呼声响起,大夫人急匆匆过来,满脸心疼,“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娘!”看到母亲,安陵冰玉一腔委屈总算找到发泄对象,扑过去哭诉,“冰云她欺负我!” 大夫人瞪着冰云,咬牙切齿的样子很吓人,“贱人,你敢欺负玉儿?” “我没欺负她,”冰云收手,挑高了眉,“是她非要跟我动手,技不如人就恶人先告状,这招不新鲜了,大夫人,你还要硬维护安陵冰玉吗?” “你大胆!”大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冰云的鼻子骂,“你、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你要造反吗!” “跟我讲身份是吗?”冰云笑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好,我就告诉你,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皇上亲指的寰王妃,你敢对我不敬,王法难容!” 她凛然站立,脸虽然丑,气势却是骇人,真让人心惊! 大夫人和安陵冰玉姐妹根本没想到冰云这个傻瓜还会有这样凌厉的时候,一个一个都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没话说了?”冰云冷笑一声,“那就请你们都记住自己的身份,还有,”她向大夫人伸出手指,摇了摇,“不要再叫我‘贱人’,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你、你”大夫人简直要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真是反了!我、我要告诉侯爷,看他怎么收拾你!” 她拉了安陵冰玉的手,跌跌撞撞地去了,这一半气一半吓的,她都有点无法接受,得回去冷静冷静才行。 等她们全都离开,冰云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回头,正对上沐临风奇怪的眼神,“看什么,不怕做恶梦啊!” 沐临风立刻低垂了眼睑,“公主什么时候修练了别派的武功?” 冰云一愣,“什么别派不别派的,随便练练防身的,怎么了?” 沐临风呼吸有些紧,“公主要练,也该练云镜公主所留的心法,那才是正道。” 正道?太极拳不是正道吗? 冰云有点茫然,“沐临风,你在说什么?这跟云镜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沐临风抬眼看她,眼里有千言万语,却摇了摇头,“没事,以后再跟公主解释。” 神神秘秘,不知道你搞什么。 冰云白他一眼,想起刚才做的试验还没完,就又一头扎进屋里忙活起来。 管她大夫人要不要向父亲告状,她才不怕! 不意外的,等安陵轩鹤回府,大夫人和安陵冰玉对着他好一阵痛诉,添油加醋的,把罪过全都推到冰云身上去,巴不得安陵轩鹤把冰云给活剐了才甘心。 “真的?!”安陵轩鹤倒是惊喜莫名,“你是说冰云身体不似从前那么弱,还会武功?” 那真是太好了!本来他还在发愁,这个女儿又丑又傻,身体又弱,简直一无是处,要嫁给寰王,别说别人了,只是他就觉得丢不起这张老脸,对不起寰王。 冰云现在清醒了,又会武功,虽然容貌还是丑了些,但至少让他也有些底气不是。 “夫君!”看他没找到重点,大夫人又气又急,“你是不知道,冰云她有多嚣张,居然指着我的鼻子骂,她太目无尊长了,再不好好教训,将来怎生得了!” 一旁的二夫人怯弱地看她一眼,见安陵轩鹤脸色似乎不太好,赶紧陪着笑打圆场,“大姐,冰云年纪小,又才清醒,不懂规矩也在所难免” “我跟夫君说话,有你什么事?”大夫人冷冷看她一眼,眼神狠厉。 二夫人哆嗦了一下,笑都笑不出来,赶紧闭上了嘴。 这么多年了,大夫人把她压得死死的,但凡有事情她看不过眼,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有什么办法。 “夫人,你就别跟冰云计较了,她还是个孩子而已。” 安陵轩鹤确实不太高兴,大夫人对冰云太苛刻了,这让他越发觉得对不起冰云,心里很不好受。 “不行!”大夫人还就较上这个劲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顶撞于我,就是犯了家规,不处罚怎么行!” “你这”安陵轩鹤气极,“好,那就让冰云过来,当面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去请三小姐!” 说起来他也不是偏听偏信之人,是非曲直,总要问个明白。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立刻往后院跑去。 安陵冰玉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有点不安。这事儿要认真追究起来,也确实是她先去招惹冰云,如果两下里对质,她恐怕没多少理。 大夫人昂首挺胸的,示意她不用怕。 ------------ 第十八回我不道歉 不大会儿,沐临风陪着冰云过来,一看这阵势,冰云心里雪亮,上前几步,“父亲,大夫人,二夫人。” 看看咱这气度,不跟她们计较今天下午的事,够可以了吧? 二夫人冲她安慰地笑笑,大夫人则气哼哼地偏过脸,架子十足。 冰云也不以为意,看着安陵轩鹤,笑眯眯的,“父亲叫我来有什么事?”没等父亲回答,她又抢着问,“是大夫人和大姐向父亲告状,说我欺负大姐吧?” 安陵轩鹤有点惊奇,“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冰云挤了挤眼,“看大夫人气成那样,还能有别的事。” “贱……臭丫头,你别目无尊长!”大夫人气极,差点骂出来,“是你对我无礼,就该家法侍候!” “我对大夫人无礼?”冰云转过脸来,眼神傲然,“大夫人没对父亲说,我为何对你无礼吗?” 如果不是大夫人骂她那句“贱人”,她会顶撞大夫人? 大夫人喉咙哽了哽,却还是一脸愤恨,“我身为安陵侯府的大夫人,也是你的大娘,难道还说你不得?” “你说得着我吗?”冰云冷笑,突然寒了眼神,“那么多年我痴傻丑笨,你关心过我吗,维护过我吗?现在我清醒了,分得清是非,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没资格管我!” “你”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又坐了回去,“你……反了反了!你简直反了!来、来人哪,家法侍候!” 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丑八怪,居然敢跟她堂堂夫君夫人叫板,今天要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日后她还不反了天! “你敢!”冰云胸膛一挺,“我没有做错,而且我说过,你管不着我!” “你” “冰云!”眼看着局面要僵,安陵轩鹤顾不上震惊,出声阻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娘说你几句,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跟大娘顶嘴,快给大娘道歉!” 父亲,难道你也不问青红皂白,只知道指责我吗? 冰云冷笑,慢慢摇头,“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冰云,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安陵轩鹤脸色一沉,“快跟大娘道歉,快点!” “我不!”冰云摇头,慢慢后退,“我没做错事,不会向你们道歉,你们受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几乎跌倒。 身后传来父亲的叫声和大夫人怒骂声,冰云都只当没听到,一气跑回自己的小院,冲进屋里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见她还没有动静,沐临风担心得要命,憋着气开口,“公主,我去帮你出气?” 还来? 冰云忽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你敢去!沐临风,你忘了上次的教训?” 沐临风有点尴尬于上次的冲动,但看到冰云并没有哭,更是觉得意外,“公主,你……不是在哭?”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是人都想哭一场的吧,何况公主这种际遇,又异于常人。 “我为什么要哭?”冰云满不在乎地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把他们气成那样,我心里痛快着呢,为什么要哭?” 其实吧,说实话,她这心里也确实有点难受。 好吧,她承认,是很难受,难受得她想哭。 但是,哭有什么用,没人会心疼,没人会在乎的,他们就是认为,凭她这个样子,不配嫁给寰王,不配享有荣华,不配拥有幸福。 他们不拿她当什么,她又何必为了他们的薄情无意而哭,不值得! 沐临风大为欣慰,“公主能这样想最好!这些人,公主别指望他们。” 冰云笑笑,斜着眼看他,“我就指望你了,沐临风,你要是背叛我,我一定不得好死。” “我不会!”沐临风脸色大变,一下跪倒在地,“沐临风对天发誓,绝不会背叛公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冰云还没回过神来的功夫,沐临风的毒誓已经发完了,她又好气又好笑,拉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而已!跪这么猛,膝盖不痛啊!” 沐临风有些讪讪然,抓着后脑勺摇头,“不痛,一点也不痛。” 痛也不说。 “笨蛋!”冰云心中感动,声音都有些颤,“以后不准给我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 “知道,公主。”沐临风喜滋滋地答应,好不得意。 他是公主唯一信任的人呢,这感觉真好。而且他们沐家世代受乌离国皇室之恩,也是应该誓死相报。 虽然现在乌离国不在了,但还有公主,他的使命就不会结束。 冰云顶撞大夫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侯府上下表面没有动静,暗里却都在议论,说是三小姐彻底清醒了,连大夫人都拿她没辙,现在看来,她还真能当上寰王妃,也说不定呢。 这结果无疑是最让安陵冰玉生气的,一夜都没睡,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阻止这桩婚事,都快成心病了。 安陵轩鹤上早朝回来,一脸愁容,唉声叹气的,好像天要塌。 大夫人端人茶来,关切地问,“夫君,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安陵轩鹤叹口气,“贵妃娘娘背上恶疮复发,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之前烟贵妃背上曾生有恶疮,在太医们竭力医治之下,曾经大见好转。 不过想来是因为前几天她生辰,多喝了几不酒,结果诱发了恶疮。这次病情来得凶猛,太医们都治不得,烟贵妃受尽拆磨,都快承受不住了。 “是吗?”大夫人少不得也有点担心,“那怎么办?” 安陵侯府的富贵可都指着烟贵妃呢,她要因病失宠,那不就完蛋了。 “不知道,”安陵轩鹤连连摇头,“太医们都治不得的病,旁人有什么法子,只能看贵妃娘娘的造化了。等下我去问问徐伯,他可有法子。” 这话说的,可真是无情,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一介武夫,又帮不上什么忙,还能怎么样。 冰云研究了几天自己的身体之后,终于确定,她身体里面确实没有毒素,这张脸何以会丑成这样,还得另外找原因。 她刚到药房准备拿药,就听见安陵轩鹤跟徐伯的话,不禁一愣:贵妃娘娘生了恶疮?怎么会这样? 再仔细听了一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她眼珠转了转,悄悄往回走。 ------------ 第十九回妙手回春 一个时辰后,冰云带着沐临风出现在宫门口,“我要见贵妃娘娘,烦请通传。” 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什么人?” 贵妃娘娘身份何等尊贵,岂是旁人说见就见的?何况这女人大白天的戴着面纱,神神秘秘,万一是什么刺客,那还了得。 冰云坦然回答,“我是安陵冰云。” 啊? 寰王妃? 侍卫吃了一惊,却是半信半疑,“真的?” 不是说安陵府三小姐是傻的吗,现在看来,不像啊? “如假包换,”冰云说了句古人未必听得懂的话,“我有重要事情要见贵妃娘娘,你快快通传,否则这后果由你来担!” 侍卫嘴角抽、搐了一下,终究不敢怠慢,飞身向里,一层一层通报进去。 至于贵妃娘娘要不要见,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大半个时辰后,消息总算传了出来,要冰云进去。 冰云呼出一口气,暗道古人就是麻烦,见个面还要费这么大劲,这要是急病,等她进去,人早咽气了。 穿街过巷的,总算来到烟贵妃的宜和宫,沐临风在外等候,冰云进去拜见。 “安陵冰云参见贵妃娘娘。” 冰云这一跪倒,才看到东丹寒啸也在,想来他是不放心母妃的身体,所以前来侯着吧。 “王爷。”冰云向他打个招呼,未语先笑。 东丹寒啸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不回应。 纱帐后的烟贵妃俯卧床上,似有些不满东丹寒啸的冷淡态度,低声道,“啸儿,冰云是你的王妃,你怎能如此待她?冰云,起来吧。” 听她声音沙哑,带着隐隐的痛苦,想来这病也让她受尽了苦头。 “谢贵妃娘娘,”冰云起身,也不以为意,“王爷是心急贵妃娘娘的病,冰云明白。” “真是个好孩子,”贵妃娘娘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冰云,你要见本宫,有何要事?” 如果不是侍卫通传,说冰云有要事见她,她这个样子,原也不想见外人。 如此看来,她对冰云真的很好,绝非以貌取人之辈。 冰云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回贵妃娘娘话,冰云听父亲说娘娘身染恶疾,心中牵挂,冰云不才,对歧黄之术略有研究,不知娘娘可愿意让冰云瞧上一瞧吗?” 这话一说出来,东丹寒啸不禁一愣:歧黄之术?“安陵冰云,你休要胡闹,你根本就不会诊病,这岂是儿戏!” 从四岁到她前一阵子醒来,这中间她一直是痴傻的,何时学过歧黄之术? “王爷稍安勿躁,冰云到底会不会,一试便知,”情知他想到了哪里,冰云立刻打断他,“反正娘娘这个样子,太医也治不得,就让冰云试试,万一治得好呢?” 烟贵妃略一思索,果断地答应,“冰云说的是,如今也是无法可想,就让冰云放手试吧,无论结果如何,本宫都不怪她。” 反正也没个好法子,若是冰云能治好她,那是万幸,如若不能,也算是多了条路不是。 东丹寒啸仍旧不放心,坐在床边不动,“母妃,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任由安陵冰云乱来!” 烟贵妃声音一冷,“那你有何法子?” 东丹寒啸身子一震,“儿臣没有,但是。” 他又不是太医,空有一身功夫,又有什么用。 “那便让开,”烟贵妃还就信了冰云,“冰云不嫌弃本宫身患恶疾,愿意替本宫医治,已是不易,再说冰云是本宫的侄女,难道会害本宫不成?” 东丹寒啸咬唇,到底还是让了开来,但冷冰冰加上一句,“若是有什么差错,本王不会饶你!” “闭嘴!”烟贵妃厉声斥责,“东丹寒啸,你再对冰云这般,本宫才不会饶你!” 东丹寒啸抿了抿唇,他对母妃一向恭敬,而母妃又一味维护冰云,他心中再有气,也不再多说,让到一边。 冰云无奈苦笑,挑起纱帐进入,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揉了下鼻子,坐到床边,“贵妃娘娘,冰云冒犯了。” 烟贵妃说了声“无妨”,便放松身体俯卧着,一动不动。 冰云小心地揭开她被上衣服,露出她红肿溃烂的背来,果然见这恶疮已十分严重,溃烂厉害的地方,都已隐约露出白骨来。 她仔细地查看了半晌,心中大致有了计较,挑帘出来问道,“王爷,宫中可有麦饭石吗?” 东丹寒啸一愣,“什么石?” 冰云舔了下嘴唇:难道古人不是这样叫?“就是长寿石,或者健康石。” “似乎是有,”东丹寒啸状似思索,“本王不太清楚,需要找御医问过。” 冰云少见他这样“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王爷问过太医们,要好些的,我把方子写下来,让他们照着做。” 说罢她去桌边写药方,把所需的药材和处理方法都写得明白,交与东丹寒啸,“给。” 东丹寒啸眼神怀疑,但还是接过来看了看,也不甚懂,直皱眉头。 冰云看他这样子着实可爱,就故意不说话,直到看得心花怒放了,这才开口,“王爷若是对此方有怀疑,可拿给太医看。记住做药时一定要仔细,按我的要求做,不然药效不足。” “啸儿,去吧。”烟贵妃吩咐一声,许是看到了治愈的希望,她声音也高了些。 东丹寒啸应一声“是”,即刻转身出去。 而后,宫中人便备齐冰云所要的一切,按她方子上所写开始治药,她则在一旁看着。 待那麦饭石经火醋十次浸泡,放入乳钵中碾至细腻如面,她方才满意地点头,“可以了。” 而后配入研成细末的鹿角二两,白敛生研末二两,银器内放入存放三年的米醋煮沸,再将药粉慢慢加入,煎熬了两个时辰,这药就成了。 待药自然冷却,她用鹅毛挑了,仔细涂在烟贵妃背上恶疮四周,中间留孔,以使脓血排尽。 大功告成,冰云擦一下额上的汗,“贵妃娘娘只管安睡,待明日冰云自会前来替娘娘换药。” 烟贵妃只觉得这药涂在背上,极为舒服,心中对冰云越发地喜欢,更相信她能治好自己,便笑道,“是了,辛苦冰云,好生回去休息吧啸儿,送冰云出去。” “是,母妃。”东丹寒啸施礼,看一眼冰云,“走。” 听听他这口气,好像抓犯人一样的,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啊。 冰云却也不以为意,向烟贵妃施礼后,退了出来。“王爷回去服侍贵妃娘娘好了,我自己回去。” 既然他不愿意相送,她也不勉强。知道他一定会心急于母妃的病,所以她才不顾可能会有的非议,自告奋勇前来替烟贵妃治病。不是想要讨好他,只是不想他伤心难过。 王爷,我心中所想,你可明白吗? 东丹寒啸停下脚步,果然不再相送。 冰云无奈苦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沐临风迎上来,似乎说了句什么,她摇了摇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东丹寒啸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但转瞬即逝,转身进去。 ------------ 第二十回请旨完婚 用了冰云的药,一天之后,烟贵妃就觉得痛楚大为减轻,自是大喜,向皇上夸赞了冰云一番,皇上更是欣喜莫名,特赐冰云可随时入宫,以便替烟贵妃治病。 刚开始时,烟贵妃这疮是一日一洗,换一次药,十天之后改为两日一次,一个月后,这疮面便全部愈合,结痂脱落,除了留下一块淡淡的疤痕之外,已全部好了起来。 如此一来,不但烟贵妃欣喜莫名,皇上更是龙颜大悦,下旨大大夸赞了冰云一番,还赏赐她上好首饰和锦缎,派人送去安陵侯府。 望着面前这些宝光璀璨的首饰,和亮闪闪的布料,冰云不禁瞠目:“至于吗,不过是给贵妃娘娘治了个病而已。” 沐临风忍不住地笑,“谁叫太医们治不好的病,公主就手到病除呢?不过,我倒是很奇怪,公主这医术是何时学来的?” 这些年都是他在服侍傻了的公主,没见公主看过医书啊,是怎么回事? 冰云脸容一僵:得,要露馅了? 怎么办? 要怎么解释? 说她是穿越过来的,她是穆冰云,不是安陵冰云? 要真那样的话,估计沐临风会有两个反应:一是直接昏过去,二是直接杀了她这个冒牌货。 而这个两个结果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那,眼前这关要怎么过? 想来想去,也没个好说辞,冰云又急又无奈,冷汗都流了下来。 “那,沐临风,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安陵冰云,也不是你的公主,你信不信?” 犹豫了半天,她决定说实话,也省得这个谎言越扯越大,将来沐临风知道真相,会恨她要死。 沐临风愣了愣,皱起眉来。 “这样说吧,”冰云想着措辞,“你听说过灵魂出壳吗?比如我,现在这具身体还是你的公主,但灵魂已经变成了别人。” 说完她屏住呼吸,看沐临风是什么样的反应:要么说她是疯子,要么以为他自己疯了。 但,沐临风只是咂了下嘴,有点无奈,“公主不愿意说就算了,何必开我的玩笑。” 冰云满头冷汗涔涔而下,被他这一句话给憋回来,好半天张不开嘴。 鼓了半天的勇气,决定说实话,居然这样给挡了回来,这可要怎么才解释得清啊? 烟贵妃旧疾痊愈,完全得益于冰云的妙手回春,看出这个侄女相貌虽丑,却非比常人,她自是动起了心思。 皇上面前,烟贵妃主动请旨,“皇上,臣妾以为啸儿与冰云皆已长大,不如让他们完婚如何?” “哦?”皇上颇有些意外,“这个……啸儿可有此意愿?” 烟贵妃一笑,道,“这门婚事是皇上亲指,啸儿早晚是要跟冰云完婚的,难道要一直拖下去吗?” 东丹寒啸有多反对这门亲事,朝中上下自是心知肚明,烟贵妃这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罢了。 皇上略一沉吟,“总要问过啸儿才好来人,传寰王觐见。” “遵旨!” 烟贵妃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言。 不多时,东丹寒啸迈步入殿,跪倒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罢了,”皇上挥手示意东丹寒啸起身,接着问道,“啸儿,方才你母妃替你请旨,要你与安陵冰云完婚,你意下如何?” 东丹寒啸喉咙气息一窒,眼神瞬息万变,口一张,拒绝的话才要出口,看到烟贵妃眼神,立刻道,“但凭父皇母妃做主。” 他如此温顺,皇上自是龙颜大悦,“如此甚好!朕会着礼官查一黄道吉日,准你与安陵冰云完婚!” “谢父皇母妃!” 行罢礼,东丹寒啸轻咬唇,心头陡地如同堵了千斤巨石,呼吸不得。 待回到宜和宫,烟贵妃先开口,“啸儿,你既已答允你父皇娶冰云,就该好生待她,知道吗?” “母妃当真喜欢安陵冰云?”东丹寒啸目光如冰,语气中透出丝丝怒气,“儿臣本是要拒绝的,母妃又不是不清楚。” “啸儿?”烟贵妃一个警告的眼神过去,“冰云本就是你父皇指给你的王妃,你有何理由拒绝?” 东丹寒啸张口,欲言又止。 烟贵妃突地冷笑,“你是觉得冰云相貌丑陋,丢了你寰王的脸?” “儿臣不敢,”听出母妃动气,东丹寒啸心一沉,即刻低眉垂目,“可是儿臣” “没有可是,”烟贵妃衣袖一挥,语气绝然,“冰云待你是一心一意,你也要好生待她,听到没有?” 东丹寒啸心中有气,对母妃之语虽不敢违逆,却也抿紧了唇不吭声。 知道他心中对冰云有芥蒂,烟贵妃叹息一声,面色稍缓,“啸儿,母妃是过来人,这因色而成宠之事,也是看得多了,纵使容貌无双,终有年华老去的一日,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依靠不得的。” 东丹寒啸心中一紧,愧意已生,“是,儿臣不能体谅母妃苦心,儿臣知错。” 烟贵妃虽现在得宠,凭的也不过是贤良淑德,容貌绝美,再加上东丹寒啸如此优秀而已。 如她自己所说,容貌再好,终是不能长久,若有一日色衰而失宠,便是“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之时了。 “冰云虽貌丑,却是聪慧之人,且医术过人,必能好生助你,你听母妃的话,不会有错,知道吗?” 拉了儿子的手,烟贵妃循循善诱,耐心劝说。 东丹寒啸只是沉默,良久才一抿唇,眼神忧郁,“没用的,母妃,就算儿臣肯善待安陵冰云,她亦不会与儿臣一心。” 容貌美与丑,在他眼中,当真不算什么。 不愿与冰云携手,实在是另有原因。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便只能装出一副无情无意的样子,这份苦楚,堪与谁言? 烟贵妃奇道,“这是为何?” 难道在啸儿眼中,安陵冰云竟是如此没心没肺、不知感恩之人吗? “因为她的身份。”东丹寒啸目光清冷而睿智,似是看透玄机。 烟贵妃一怔,“哦?” 知道母妃并不解自己话中之意,东丹寒啸微一摇头,亦不多做解释,眼神越见清幽,仿若一池碧潭,深不可测。 ------------ 第二十一回下药 七月初三乃黄道吉日,冰云和东丹寒啸的好日子,便订在这天。 圣旨一下到安陵侯侯,上下皆惊。当然,要说到最惊者,莫过于安陵冰玉。 “什么?要完婚?”素白的手猛地拍在桌面,安陵侯府的大小姐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仪态尽失。 安陵冰雪点头,有些无奈,“是啊,圣旨都下来了,要父亲好生做准备。” 这么说,是无可改变,再也没有机会了? 安陵冰玉咬牙,连连转圈,“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快……” “想是冰云治好了烟贵妃的病,讨了皇上的欢心吧,”安陵冰雪把玩着桌上碗盏,“大姐,我真是替你不值,等了这许久,还是没改变这样的结果,多亏。” “别说了!”安陵冰玉烦躁莫名,“那臭丫头怎么就如此好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安陵冰雪看了大姐一眼,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哟,圣旨都下了,大姐就算不甘心又能怎样?反正冰云是绝计不肯退婚的。” 安陵冰玉狠狠瞪她一眼,再转了几个圈,突然有了主意,阴森森地笑,“她不退婚,就让寰王休了她!” 安陵冰雪一惊,“什么?可皇上有言在先” 安陵冰玉一抬手,跑到桌前,拉开抽屉翻找一阵,找出一个绿色小瓶,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来。“还在就好。” 安陵冰雪好奇地凑上去,“是什么?” “春、药。” “……” 自打冰云痴傻,她的一切饮食起居皆由沐临风亲自负责,唯恐有一点闪失。想想那年,沐临风不过才九岁,能够做到如此份上,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其实,冰云医术过人,旁人倒是不可能在她饭菜中动什么手脚,在这一点来说,沐临风倒是多虑了。 少顷,彤儿和卉儿手捧大红嫁衣进来,“三小姐,这是您的嫁衣,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这么快就做好啦?”冰云大为高兴,一把扯起来,不由一声惊叹,“哇啊,好漂亮!” 明晃晃的凤冠,大领对襟的霞帔,火一样的红,耀人眼目。 抚摸着这吉祥喜庆而高贵的凤冠霞帔,冰云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儿。能够嫁给寰王,是她期盼之事,可寰王对她无情,前途如何,竟是无从想像。 “三小姐,奴婢帮您穿吧。”卉儿一笑,走上前来。 冰云收起思绪,点了点头,拿着嫁衣进了内室。 脱掉身上的素服,卉儿和彤儿一一为她穿起嫁衣,她相貌虽然丑,身形却是玲珑有致,纤腰一握,体态轻盈,颇具神韵。 “三小姐身子骨生得真好,”卉儿不由赞叹一句,替她收紧腰身,“这嫁衣也刚刚好,三小姐觉得呢?” 望着镜中的人影,冰云有些痴了:如果不是这张脸,哪怕只是平常相貌也好,配上这身嫁衣,也该挺有看头的吧。 “三小姐?”卉儿心里犯着嘀咕,主子也不吭一声,是不满意这嫁衣,还是怎样的? 冰云回神,勉强一笑,“嗯,挺好的,帮我换下吧,仔细别弄脏了。” “是,三小姐。” 彤儿卉儿收拾好衣服出去,沐临风已端着托盘进来,“公主,吃些点心。” 冰云悻悻地坐下去,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用力嚼着。 沐临风微一皱眉,“公主怎么不高兴?是嫁衣不合心意吗?” “没有,”冰云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起吃,“就是觉得我这样子,穿这般好看的衣服,是浪费了。” 沐临风赶紧着咽下嘴里的点心,“怎么会?公主万万不可有此念想,公主之美,天下无双” 话至此,他突地听到门外有异响,过去就着门缝看了看,没什么异常,就又退了回来。 “得了吧,”冰云失笑,拍一下他的肩,“就算你是跟我的,也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丑便丑了,自己不知道吗,不用你安慰。” 沐临风赧然,既然有心隐瞒她貌美之事,自不会在这般时候说破,便安静地吃着点心。 “寰王可有什么言辞吗?” 想起东丹寒啸对自己的无情,冰云心中越发难过。 可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好,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事,便派了沐临风不时打听东丹寒啸的动静,意欲投其所好。 说到这件事,沐临风便有些忿忿,“有,动静大得很。” “哦?”冰云一愣,“怎么了?” 沐临风却是冷笑一声,“那帮朝臣还真是会看眉眼高低,知道寰王大婚,争相送礼,唯恐落于人后。” 冰云失笑,“这本是人之常情,你气些什么?” 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现代社会,亦不乏趋炎附势、巴结奉承之辈,有什么稀奇。 “我气的不是这个!”沐临风恨恨的,几乎让点心噎到,“最可恨就是那右相,居然送了十名美貌女子给寰王,你说可气不可气?” 送美女?冰云眼神一变,下意识地抠紧了桌沿: 右相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美女给寰王,是借此嘲讽她吗,还是想让寰王越发地厌恶貌丑的她? “那……寰王可曾受下?” 睿智如寰王,必能窥破右相之用心,想必是不会受这等污辱的吧? “自然是,”沐临风冷笑,“不但收下,还挑了两名最美者留在身边,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呢。” 冰云的心顿时尖锐一痛,禁不住地黯然神伤:寰王果然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啊,明明就要立妃,却还…… “呃,”沐临风省及自己说得太过分,讪讪道,“公主莫气,这、这也许是误会,我也没有亲见,公主别难过,好不好?” “我难过又怎样,谁会在乎,”冰云勉强笑笑,许是心情太过烦躁,这身上也有些不舒服,不禁扯了扯衣领,“要下雨了吗?怎么热得厉害。” 沐临风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窗外艳阳高照,摇头,“应该不会,公主,你怎的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 冰云皱眉,摇了摇头,又点头,说不出是何感觉。 身上热得厉害,体内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搅得她心神难安,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好热,好热……”说着话,她烦躁地扯开衣领,露出一侧锁骨来。 莫要看她脸容丑,身子却是白皙晶莹,微微透着些粉色,仿佛吹弹得破。 沐临风大窘,赶紧替她拉上衣领,“公主不可” 谁料一句话未完,一股热力陡地从他小腹急蹿而上,他不禁打个冷颤,身上便也燥热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暗吃一惊:难道是中了毒? 细一想也不可能,点心虽是府上厨子所做,但已经他仔细验过,断无可能有毒才是。 “好难受……”冰云脸颊火一样的红,额头上渗出粒粒汗珠,眼中泛起水雾,如江南烟雨般迷蒙。 只是配上她这张脸,那就…… ------------ 第二十二回不从 “公主,你忍一忍,我这就去找大夫!”沐临风咬牙,竭力压抑心底的悸动,起身过去开门。 哪料一拉之下,门竟已被人从外面上锁,他吃了一惊,提声叫道,“来人,快开门!” 没有人应声,想想也是,平日里只要有他守护,这院中便少有外人在。 对了!方才他听到的异响,难道就是旁人将他和公主一起锁在这房中?亏得他武功过人,居然会如此容易就让人算计,真个是罪该万死! “沐临风,我、我……”冰云用力抓着心口,似乎有些呼吸困难,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完全的痛苦,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临风用力晃门,原本依他的功夫,要劈碎这门是不成问题,可现下他却是浑身无力,躁动难安,欲要发泄什么一般。 “公主!”身后猛地贴上一具热到吓人的躯体,沐临风的身体剧烈一颤,不敢动弹分毫,“公主快放手啊!” 心口处陡地巨痛难当,仿佛有利刃直刺心房,沐临风痛叫一声,几乎用尽全力,将冰云甩在一旁。 “啊!”膝盖猛地磕到地面,冰云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你、你” “公主不可!”沐临风踉跄后退,眼神痛苦,心口处的痛一波一波涌向全身,他已快要昏死过去!“我们、我们怕是中了、中了媚药!” 身体上某处胀痛难当,急切地想要发泄,可面前之人是他一直守护的公主,玉洁冰清,岂容他践踏! “媚药?”冰云一惊,混乱的脑海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怎么会?” “还不知道,”沐临风颤抖着,“也许是让人算计了!公主让开些,我先开门再说。” 冰云简直说不出此刻是何种感觉,也许是方才这一摔,让她恢复了大半理智,羞愤之下,她蜷到墙角,动也不敢动。 沐临风深吸一口气,想要聚起掌力来劈门,却觉一阵异样情愫掠过心头,说不出的满足。 然温情只是刹那间,下一秒他心口便如钢针直刺,痛得他整个人都弯下腰去,喘不过气来。 看出他的异样,冰云眼神一变,“沐临风,你怎么了?” 难道是他把持不住,想要怎么样吗? “没、事!”沐临风咬牙,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却也同样因为这样的剧痛,压抑了体内躁动的欲望,他右手掌心内力流转,扬手劈向房门。 “哗啦”一声大响,房门四分五裂,沐临风当先奔出门去,到井旁打了一桶水上来,从头浇下。 冰凉的井水沁人心脾,他激灵灵打个冷颤,身体上翻涌不息的欲望才稍有缓解。 “好厉害的媚药!”他低语,森寒了眼神:这般时候是谁会给公主下媚药,不用想也知道! 他怒极,几乎要忍不住冲去前院问个清楚,但又记得上次莽撞起来独闯玉宵宫的教训,便咬牙忍下,转身进去扶起冰云,“公主先坐一下,我让人拿浴桶来。” 要解媚药之害,冲凉水是最快的法子,可公主怎能如他这般,必得好生服侍才行。 “不必,”冰云哆嗦着,“帮我打桶水。” “可是……”沐临风才要反对,瞥见冰云眼神,只得顺从道,“是。” 说罢他扶着冰云出来,替她打了桶凉水,她哆嗦着站好,“倒。” 沐临风一抿唇,倒也不犹豫,兜头给她浇下。 “哇啊!”冰云被刺激得跳起来,接着就冻得剧烈颤抖,“好冷!好冷!” 在这刺骨之寒的折磨之下,体内的欲望总算减轻大半,想来过一会儿就该没事了吧。 沐临风心疼不已,“公主快进去,我让卉儿彤儿侍候公主换衣。” 冰云一伸手,阻止他,“别声张,这院子里肯定有安陵冰玉派来的人,我自己换,你也去换好衣服,再来见我。” 沐临风眼神一寒,立刻会意,“是,公主。”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两人都换好衣服,冰云也已恢复冷静,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取暖。这前后一想,她知道点心中必有古怪,便吩咐一声,“把点心给我。” 沐临风端过一叠点心去,有些奇怪,“这点心我是看过的,没有问题,我们怎么会中算计?” 冰云高深莫测般一笑,“媚药不同于毒,用测毒的方法是测不出来,莫说是你,连我都一时不察,会中算计有什么奇怪。” 就着这盘子,她先是闻了闻,仔细分辨了一下,再掰开一块来,轻咬了一口仔细品尝。 方才只顾着生气东丹寒啸的无情,她根本不曾注意,这会儿很容易就分辨出,今日这点心较往日要香甜得多。 吐出口中的点心,冰云怒笑,已明白个中缘由,“安陵冰玉,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沐临风脸色一变,“公主确定是大小姐?”甩手将盘子摔了出去。 “还用说?”冰云拥紧被子冷笑,“安陵冰玉逼我不得,就想害我失贞,到时寰王便有理由休我!好个狠心的安陵冰玉,她到底当不当我是她的妹妹?!” 其实,真正的安陵冰云是,而她穆冰云却不是,这话倒也不该这么说。 沐临风双臂一振,杀气流转,“公主要如何做?” “别冲动!”冰云白他一眼,“又不曾抓着她手腕,现在去找她,她也不会认。” “那……” 冰云略一沉吟,随即起身,“你去外面买几样跟这一样的点心,快去快回。” 沐临风心下奇怪,却也不多问,飞身而去。 安陵冰玉姐妹两个正伸长了脖子等着一个结果呢,方才她们派去的人来报,说是刚刚那边小院中有动静,也不知道成事了没有。 安陵冰雪其实没怎么抱希望,“大姐,我觉得这事儿成不了,沐临风武功那么高,能锁得住他?” 该不会是去锁门的人让沐临风给抓了,正逼问他口供吧? “不一定,”安陵冰玉自信满满,“那媚药厉害着呢,就算是绝世高手,只要中招,就会全身无力,只想着好事,他抵抗不了。” 安陵冰雪笑笑,有点不安,“大姐,我觉得这样不好,冰云本就是皇上指的寰王妃,这样子害她” “安陵冰雪,你什么意思?”安陵冰玉恼了,“事到如今,你倒装起好人了,胳膊肘往外拐是怎么的?” 安陵冰雪被骂得老大不高兴,更是不服气,分分辩道,“大姐,什么叫我装好人啊?一直想当寰王妃的是你,与我何干了?再说,冰云是咱们三妹,我替她说句话,也是便宜不出外,怎么就成了胳膊往外拐了?” “你”安陵冰玉怒极,“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我顶嘴,你反了天了!” 一语不合,她扬手就要打。 ------------ 第二十三回欲诉无门 “大姐二姐!”冰云适时出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们都在啊,真是巧!” 看到她没事人一样,安陵冰玉喉咙哽了哽,随即收手,坐了回去,“三妹不好好准备做新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反正圣旨已下,冰云要做王妃是不可改变之事,她也不必再做戏,更不必给冰云好脸色。 对她两个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冰云只作未见,示意沐临风将篮子放下来,“厨房今日做的点心很好吃,我就想着跟大姐二姐一起分享才好。” 点心? 安陵冰玉脸色一变,本能地起身后退,“我不吃!” 开玩笑,今日这点心里可是加了媚药的,她要吃下去,还不出尽洋相,受尽羞辱? 她如此反应,更是让冰云确定先前猜想,不禁暗中冷笑,面上却一脸无辜,“大姐怎么不吃,是不喜欢这些点心吗?” “我……我现在不饿,”安陵冰玉佯装咳嗽一声,“三妹,你自己吃就好,我要什么自会吩咐下人,不劳你多事。” 这话说的就相当不客气了,安陵冰雪自也明白个中缘由,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臭丫头,你敢说试试? 安陵冰玉狠狠瞪她,恨不得拿根棍子把冰云给轰出去,太碍眼了。 冰云似乎有些不高兴,“那好吧,二姐,你要不要?” 安陵冰雪摇头,脸上笑意不改,“我一向不爱吃甜食,大姐知道的。” “哦,”冰云点头,也不勉强她们,“那我不客气啦!”说着话,她拿起一块点心,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安陵冰玉姐妹立刻双双瞪大了眼睛:冰云她、她竟然吃下去了? 坏了坏了,等下要是药性发作,她发起狂来,这可怎么好? “真好吃,”冰云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异样,吃得啧啧有声,还相当粗俗地舔一下手指,“这个最好吃!” 吃惊之余,安陵冰玉也因为冰云难看的吃相而嗤之以鼻:就这样的安陵冰云,如何得寰王欢心! 吃过几块点心,冰云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屋里屋外玩了个够,大半个时辰后才说回去,还客客气气跟大姐二姐拜别,一脸无辜。 安陵冰玉姐妹两个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出门,很是疑惑:难道这点心中没有下媚药吗,怎么冰云吃过之后,跟没事人一样? 出了前院门,冰云敛去笑容,“临风,可看出什么了?” 沐临风眼神冰冷,“大小姐和二小姐看公主吃下点心后没事,满眼不能相信,没有鬼才怪。” 冰云眼神略一瞥,“还不去?” 沐临风立刻会意,“是!” 安陵冰玉再没料到沐临风会去而复返,正将一名侍女,名叫螺儿的叫来训问,“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螺儿一脸惶恐,“是,大小姐,都办妥了。” 不就是往三小姐点心里下媚药吗,虽说一听这话,她也吃了一惊,可大小姐给了她一对上好的玉镯,她自是欢喜不禁,满口答应。 “胡说!”安陵冰玉拍桌而起,“螺儿,你居然敢骗我?!说,你是不是不曾按我的吩咐去做?” 螺儿吓了一跳,连连叩头,“大小姐息怒,奴婢、奴婢确实按您的吩咐,将媚药放在点心中” “住口!”安陵冰玉一惊,瞄一眼门外,无人经过,这才稍稍放心,“这话不可乱说,知道吗?” “是,是,大小姐,奴婢知错!”螺儿吓得面无人色,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怎敢说出去。 安陵冰玉揉了揉眉心,“罢了,你先下去,若有需要,我自会吩咐你。” 躲过一劫,螺儿自是暗呼万幸,逃命似地奔了出来。却不料刚拐过屋角,就被一道冰冷的人影给拦了下来,“你” 扑通一声响,螺儿被摔跪在冰云面前,膝盖的剧痛让她刹时流下泪来,“好疼……” 冰云板着脸训斥一句,“临风,不可如此。” 沐临风同样面无表情,“是,公主。”其实他心中真正想的,是将这小丫头狠狠教训一顿,看她还敢不敢谋害公主! 螺儿心惊胆颤的,看一眼冰云,“三、三小姐要奴婢来,是为了何事?” 平日里除了卉儿和彤儿,旁人跟三小姐也没有什么交集,更何况她才做了亏心事,怎么会不害怕。 冰云微俯下身看她,似笑非笑,“螺儿是吧?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用刑?” 螺儿吃一惊,“什么?” 完了,三小姐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这、这可怎么办? 冰云直起身,“装傻没用的,螺儿,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受安陵冰玉指使,在我点心中下媚药,欲陷我于不贞不洁的境地,对不对?” 螺儿刹时面无人色,登时辩解不得,磕头磕得通通响,“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 冰云冷笑,慢慢吐出一口气,心中已有了计较。 晚饭时候,一向不在餐桌上出现的冰云突然直闯进来,把安陵轩鹤和大夫人、二夫人等人弄得一愣,“你来做什么?” 冰云冷目一扫所有人,最后看定安陵轩鹤,“父亲,女儿找你要个公道。” 安陵轩鹤一愣,“公道?什么公道?” 冰云往旁一让,战战兢兢的螺儿便现身出来。 安陵冰玉脸色一变,啪地拍桌而起,“安陵冰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冰云却是波澜不惊,“大姐,我还只字未提,你便如此慌张,是心里有鬼吗?” “你说什么!”安陵冰玉差点跳起来,也省及自己这反就是太大了,“我、我哪里有鬼,明明就是你想借机生事!” 该死的螺儿,什么时候投靠了安陵冰云,是想造反吗? “借机生事?”冰云冷笑,“大姐的意思,我要借什么‘机’,生什么事?” “我” “好了,”安陵轩鹤一摆手,“冰云,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不管如何,圣旨已下,冰云就是注定的寰王妃,侯府上下怎能怠慢了她。 冰云也不绕弯子,“父亲,大姐指使螺儿在点心中下媚药,想害我。” 安陵冰雪大吃一惊,猛地看向大姐:冰云已经知道了? “你胡说!”安陵冰玉大惊,同时大喊,“我才没有!父亲,你不要听冰云乱说,我没做过!” 大夫人亦是满脸怒色,“冰云,你无凭无据,怎可胡乱冤枉人?冰玉从来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你这是想害冰玉吗?” 冰云嘲讽一笑,“原来大夫人也知道这是下作之事吗?你要证据是吗,好,螺儿就是证据!” 安陵冰玉脸色一变,狠狠瞪了螺儿一眼,“螺儿,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不要冤枉我!” 螺儿被她这杀人的目光给吓到,同时心念电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侯爷,大夫人,大小姐容禀,奴婢、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媚药不媚药,是三小姐她、她硬要奴婢这么说” 她自是清楚得很,在这侯府安陵冰玉才是掌握她生杀大权之人,三小姐不过是个丑货,根本不受待见。 她若矢口不认,谅三小姐也不能将她怎样,可她若真将大小姐供出,下场一定比死还惨。 ------------ 第二十四回一招不慎 冰云一怔,“螺儿,你怎么……” 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这螺儿怎么能翻脸不认,说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算你识相。 安陵冰玉暗暗冷笑,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加委屈,“父亲,娘,你们都听到了,明明就是冰云想要诬陷我,我可没有害过冰云!” 安陵轩鹤皱眉,面上露出不悦之色,“冰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冰玉和螺儿所说,可是事实?” 冰云被这突发的状况弄了个手足无措,“父亲,大姐她确实在我点心中下媚药,想要害我,我差点” “我没有!”安陵冰玉挤出几滴眼泪,“冰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就快要成为寰王妃了,我、我也不想再和你争,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你……”冰云又气又恨,“你少装” “好了,”安陵轩鹤有些粗暴地打断冰云,“冰云,我知道你一直在气我们没有好好待你,也气冰玉想要抢你的夫婿,可如今圣旨已下,无可更改,你就不要再生事,好好等着嫁入皇宫,不好吗?” “父亲,我” “别再多说了,”安陵轩鹤脸色一沉,“这次的事就算了,冰云,你回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冰云身上,嘲讽、愤恨、妒忌,诸如此类,让她如坠冰窖之中,全身发冷。 原来他们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被冤枉,就认定她是个又丑又傻的白痴,根本不配得到幸福,更不与得到别人的信任与尊重。 可惜呀,一招不慎,让他们看她的笑话,竟是这般无地自容! 冰云咬牙,回身就走。 父亲,安陵冰玉,大夫人,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若是你们再敢惹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沐临风迎着过来,他已听到众人对话,亦是满脸不平,“公主,他们欺人太甚!” “无妨,”冰云咬牙,“是我太大意,高估了自己。” “那怎么办?”真是不甘心,明明可以好好替公主出一口气的,怎会这样? “算了,”冰云摇头,“父亲认定是我想生事,螺儿又不敢违抗安陵冰玉的话,不会有结果的。” “那……” “由他们去,”冰云刹那心灰意冷,背也有些弯,“如今我只盼着早一日离开侯府,再不要见他们!” 话又说回来,依着寰王对她的冷漠,待她嫁进玉宵宫,岂非正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吗? 这般苦日子,何处是个头! 媚药之事虽在螺儿谎言之下很快平息,但安陵冰玉却很清楚,她与冰云之间已成敌对之势。依着她为人处世的认知,自然认为一旦冰云得势,就会找她报复。 所以,想要日后高枕无忧,唯想法子彻底除去冰云,永绝后患。 反正她对冰云这个三妹向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到了这般时候,更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这些天,安陵侯府上下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冰云不受人喜,自然也没人会替她张罗大婚之事,唯沐临风跑前跑后,也不过略做准备,能过得去就好。 看着一桌子的衣服首饰,冰云心生戚戚,情绪很是低落。 卉儿整理了一会,知道冰云心中难受,便叹了一口气,道,“三小姐不要多想,后天就是您的好日子,还是好好儿上轿吧。” 冰云抬头看她,“卉儿,我若走了,你会去服侍哪个?” 卉儿一愣,倒是没想到冰云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这个奴婢说了也不算,要看大夫人如何安排。” 反正除了三小姐,那些个主子都不好侍候就是了,谁叫她是供人差使的命,难道还有得选择吗? 冰云一笑,“那你愿意跟着谁?” 卉儿吓了一跳,“三小姐怎么这么问?奴婢、奴婢自然是听大夫人吩咐,不敢有异议。” “你莫怕,我不是要害你,”看她如此惶恐,冰云心生不忍,“那日我被马撞到,昏迷中时也隐约听到你出言维护于我,我很是感激你,所以想在走之前,能看到你有个着落,不是要试探你,你且放心。” 卉儿呆了呆,跟着心中大暖,眼泪都要流下来,“奴婢、奴婢就说三小姐心地好……” 除了三小姐,从来没有哪个主子这样替她想过,她怎会不感动! 冰云略一沉吟,“我方才是在想,我若嫁入皇宫,身边除了沐临风,也没个熟识之人,沐临风是男儿身,于我多有不便,你若有心,我会向父亲请求,带你入宫,如何?” “啊?”卉儿大吃一惊,“带奴婢入宫?!这、这” 她之前是做梦都没想过的,皇宫那是什么地方,怎由得她想去就去? 原本她是想着,自个儿就在这安陵侯府侍候着,将来或许会被安排给谁做老婆,老死一生呢。 “你在这侯府也没个出头之日,若是入了宫,见得人多了,也许能逢着个如意郎君也说不定,”冰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当然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你!” “奴婢愿意!”卉儿喜极而泣,“奴婢愿意服侍三小姐,一生一世!” 冰云轻笑,伸手相扶,“傻瓜,快起来!” 卉儿傻傻地笑,虽不美但纯净的脸容,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不多时,侍卫来报,说是靖衣侯梅少容亲自登门,送上贺礼,以贺冰云之喜。 “他来了?”眼前闪过梅少容干净青秀的容颜,冰云的心也莫名地平静下去。 “是,靖衣侯言明要将贺礼新手交给三小姐,三小姐要见他吗?” 哦?冰云愕然,随即自嘲一笑,“堂堂靖衣侯要见我,已是放低了身段,我以多大的谱,敢说不见?快快有请。” 三小姐倒会说话。侍卫心中泛着嘀咕,立刻应道,“是,三小姐。” 少顷,靖衣侯迈步而入,衣白如雪,气质宁静,仿若天人,不染纤尘。 “少容贺安陵三小姐新婚之喜。”梅少容浅浅一笑,嘴角一道深深的梨涡,很是喜人。 “侯爷有心了,”冰云回礼,“请坐。” “多谢,”梅少容也不客气,姿态优雅地坐下去,顺着桌面推过一个小小木盒,“这钗是少容亲手打磨,三小姐就算嫌弃它的粗陋,也定要收下。” 冰云失笑,“我可不可以认为,侯爷这是在强人所难?” 这个梅少容,有些意思。看他神态虽淡然,举手投足间却是贵气尽现,言辞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端得是不简单。 “少容不敢,”梅少容微一欠身,眼中略有了些忧色,“三小姐与寰王自是天作之合,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少容虽无通天之能,但若有朝一日三小姐有所求,见钗如见人。” 哦?冰云心中暗惊:原来梅少容送此贺礼,目的在此? 那,他何以会认为,自己日后定有求于他? “有什么事与我有关,侯爷知道,我却不知道?”冰云这话说得真是拗口,却也含了冷意,如同质问。 梅少容却是神情不变,“少容绝无恶意,三小姐莫怪。少容此举或许有些托大,或者穷此一生,三小姐也不会有用到少容之时,不过,”他略一沉默,展颜一笑,“有个随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朋友,也不是坏事,是吗?” 朋友吗?我们两个?只见过两次面的朋友?冰云迎视着他水一样清澈而温柔的眸子,心莫名地跳了跳,微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将钗收下,“是。” 梅少容“哗”地打开折扇,轻摇了两下。 ------------ 第二十五回花轿去而复返 七月初三这天,一大早安陵府上下就挂起红灯笼,多少透出些喜气来。 冰云穿戴整齐,不多时,二夫人来替她梳头,她冷冷道,“不必了。” 二夫人略有些尴尬,不过她脾气一向温和,倒也没发作。 出得小院,安陵轩鹤和大夫人就坐在前厅,自是等她前来行礼拜别。 冰云缓步上前,也不跪倒,略一施礼,“冰云拜别父亲、大夫人。” 说罢也不等二人回话,她将红盖头往头上一搭,回头就走。 “你、你”大夫人气极,几乎换不过气来,“夫君,你看她、她这算什么” 安陵轩鹤又气又无奈,“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反正冰云出了这个门,就是寰王妃,日后怕是也不会轻易回府,这个女儿就算是给了人家了。 只是想到云镜公主……他心中一阵抽痛,又哪忍心责怪冰云。 “没教养的野丫头,贱人胚子!”大夫人恨恨地骂,犹自不解恨。 侯府门外,一顶勉强入得了眼的花轿已等候多时,反正东丹寒啸是不可能亲自前来迎亲的,冰云看着鞋尖,心情失落。 沐临风掀开轿帘,冰云小心地坐进去,卉儿服侍在侧,“起轿。” 立时一队人吹吹打打地上路,不见热闹,反见讽刺。 邻里街坊皆知安陵侯府今日嫁女儿,都围拢来看热闹,眼见得冰云的送亲队伍如此寒酸,都不禁窃窃私语,尽显芸芸众生相。 队伍远去之后,安陵冰玉慢慢步出门口,阴狠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进不进得了皇宫大门! 自安陵侯府到皇宫,路上要经过长长的官道,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寂静得很。 冰云正坐在轿中憋闷着呢,这凤冠也太重了些吧,压得她头都抬不大起来,暗道古人成个亲还真是受罪,脖子都要断了。 正想着,轿身却是一晃,跟着停了下来。 冰云一怔,“何事?” 沐临风瞬间欺近轿前,沉声道,“有一群人往这边过来。” 冰云“哦”了一声,“让他们先行避让就是。” 拜堂都有时辰的,错过了可不吉利。虽说身为现代人,她并不看重这些,但要适应现下的新身份,就得入乡随俗不是。 “是,公主。”沐临风答应一声,上前阻拦。 可这帮人的数量竟是出乎意料的多,粗粗看去也有上百人,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与乞丐无异。 “你等快快让开,冲撞了王妃,该当何罪?” 众人明知轿中人身份,却不惧不怕,到近前停了下来,“什么王妃不王妃,与我们何干?” “就是!大道朝天,各走半边,谁碍着谁了?” 他们态度如此嚣张,沐临风瞬间怒气上涌,厉声道,“你们是什么身份,竟敢藐视寰王妃,是不想活了吗?!” “寰王妃?”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邋遢的男子讥笑着,不屑一顾,“就是那个传闻中丑陋的安陵府三小姐?哟,不错嘛,终于上了花轿啦?” 冰云心中一动: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 听这男子言辞锐利,夹枪带棒,绝对不是一般百姓,难道是故意来找碴的? “你好大的胆子!”沐临风眼中杀机一闪,“再敢诬蔑寰王妃,我绝不饶你!” “是吗?”男人不屑地笑,“不饶我,你能把我怎样?我们不过路经此地,又没对王妃怎样,难道王妃的气量竟是如此之小,非要跟我们百姓过不去?” “你”沐临风气极,一时偏偏又无可奈何。他自是武功过人,但怎能对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动手。 “弟兄们,咱们也不走了,坐下歇会儿!”男人反倒来了劲儿,就地一坐,自顾自扇起风来。 后面百十人轰然响应,学他的样子坐了个七七八八,将这官道占了个严实。 沐临风双拳捏得咯咯响,就这阵势,公主的花轿是不用想过去的,若是从路下绕道,岂非失尽颜面? 两下里正僵持着,早已明白一切的冰云挑帘,蒙着红盖头下轿,“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挡本宫的路?” “公主?”卉儿吃了一惊,赶紧相扶,“公主怎可下轿?” 冰云一摆手,示意无妨,略转了转,隔着红盖头,依稀看得出为首之人的样貌,“是你带他们坏本宫的好事?” 男人瞥她一眼,“王妃可别说这话,小人担当不起,王妃请。” 冰云无声冷笑,一股煞气自她周身散出,但听她冷声道,“沐临风,拿下此人,本宫要好生审问!” 主子下发话,沐临风可算有了理由出这口,立刻扬声道,“是,公主!” 说罢他错身上前,一把扣住男子的左肩,不等男人呼痛,已将他摔至冰云面前。 “啊!”男人大叫,眼里有几丝惧色,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王妃好没道理,好端端地指使手下殴打百姓,是王妃就可以不顾律法吗?” “跟本宫讲律法?”冰云冷笑,“好,本宫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律法!沐临风,此人胆大包天,顶撞本宫,掌嘴二十!” 余下众人一听这话,立时被冰云的气魄吓到,个个露出惊疑不定之色,有些人已坐不住,准备闪人。 “你、你敢?”男人也害怕了,起身就要跑。 沐临风手一伸,已扯住他的衣领,右手连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正反扇了他二十个耳光,接着将人摔下。 男人两边脸颊已是又青又肿,鲜血喘着嘴流下,也够狼狈的。 冰云冷声道,“说,是谁指使你们前来捣乱?” 如果没有人指使,这些人何来如此胆量,又如何知道她会在此时经过,等在这里给她难堪。 男人被打得牙齿松动,满嘴鲜血,如何说得出话来,“我……我……” “不说?换下一个。”冰云抬头,缓缓扫过众人。 尽管隔着红盖头,可众人还是觉得她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不禁吓得纷纷后退,“不是我!不是我!” 沐临风随手一抓,抓过一个脸容稚气未脱的少年来,扬高了手,“说不说?” “别打!别打!”少年立刻讨饶,赔着一脸的笑,“咱们、咱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乖乖,是哪个说安陵侯府的三小姐貌丑痴傻,怯弱不堪,又不受寰王所喜,故可任人欺凌的? 瞧瞧这阵势,王妃这气势,是一般比得了的吗? “倒是识时务,”冰云语声清脆,“说出实情,本宫不为难你。” 迅速在心中衡量一下利弊,少年立刻谄媚地笑,“是是是,王妃宽宏大量,草民都说,都说!” “很好。”冰云冷冷一笑,自是听个分明。 半个时辰后,已经抬出安陵侯府的花轿去而复返,立刻引来众人好奇围观,议论不绝。 冰云想来也不愿将事情做绝,只让花轿停在府门口,一干相关人等进府之后,侯府大门立刻紧闭,不许进,不许出。 安陵轩鹤一听下人禀报,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回来了?” “是,侯爷,三小姐正带着一帮乞丐冲进去,说是来兴师问罪的!”下人战战兢兢,更是暗暗佩服这位三小姐行事果然不同于常人,这花轿只要出了娘家门,哪有再回来的道理,这不是摆明触安陵侯府的霉头嘛! 大夫人立刻怒容满面,一掌拍上桌面,“好个胆大妄为的丫头,这般急不可待回来耀武扬威吗?好,倒是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夫人,你这”安陵轩鹤一个拉她不及,她已甩袖去了前厅,不由他不气恨不已,“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 第二十六回麻雀翻身 前院站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乞丐,个个低了头,不时四处瞄一眼,神情各异。 冰云扯了红盖头,露出依旧丑陋的脸容,眼神却是冰冷而决绝的。 大夫人当先而出,看到这帮人,厌恶地皱眉,“安陵冰云,你打哪儿弄来这帮人,这是要做什么?” “大夫人,你逾矩了,”冰云冷冷看她,“本宫已是寰王妃,‘安陵冰云’四字,岂是你叫的?” “你”在人前失了面子,大夫人又羞又怒,脸上亦是阵红阵白,“你好大的架子!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陵冰玉呢,叫她出来!”冰云比她怒气还要大,“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侯府上下就别想安生!” 两人正吵闹着,安陵轩鹤大步而出,见状也是皱眉,“冰云,到底出了何事,你怎的又回来了?他们……又是什么人?” 冰云冷笑,抬高了下巴,语出惊人,“要刺杀本宫的人。” 大夫人和安陵轩鹤同时大惊,“你说什么!” 刺杀?这怎么可能! “不相信是吗?”冰冷的目光缓缓在他二人脸上扫过,冰云眼神酷寒,“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不多时,沐临风已强扯了安陵冰玉,一路过来,而后松手,“公主,安陵冰玉带到。” 安陵冰玉满脸惊怒,揉着发痛的胳膊,厉声叫骂,“沐临风,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对我,你不想活了吗!” 她方才正在房中休息,沐临风一脚踹开她房门,二话不说拖了她就走,简直粗鲁之至。 活到这般大,还从没有人敢对她这样无礼,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一刀剁了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以消心头之恨! 沐临风昂首而立,不拿她的话当一回事。 不待安陵冰玉再发飙,冰云冷冷接过话来,“不想活的人,只是大小姐你吧?” 安陵冰玉一怔,这才看到院中那一帮破衣烂衫的人,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还不承认?”冰云一笑,居然很温和,“大小姐,明明就是你指使府中管家,拿银钱买通这些人,让他们等在半道行刺本宫,事实俱在,你抵赖得了吗?” 这话一入耳,不待安陵冰玉出声,大夫人已惊声道,“安陵冰云,你少胡说,玉儿才不会做这种事,你、你这是诬陷?” “本宫诬陷?”冰云转脸看她,眼神骇人,“他们都已向本宫招供,本宫哪里诬陷她了?好啊,既然大夫人不相信,不妨将管家叫出来,大家当面对质!” “你、你”大夫人又惊又怒,胸膛剧烈起伏,却是一口气走岔,刹时出声不得。 安陵轩鹤冷眼去看安陵冰玉的反应,暗道一声不妙,只怕这个祸,她是闯大了。“冰云,你是不是误会了?冰玉是你大姐,她怎可能让人行刺你,总要问清楚才好。、” “本宫问得很清楚,侯爷,”冰云冷笑,随即一回目,“沐临风,那管家何在?” 沐临风立刻抱拳道,“回公主,方才我已找过,他不在府上,许是畏罪潜逃了,不过公主放心,只消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定会下旨,张贴布告通缉于他就是。” 越是听下去,安陵冰玉越是心惊,终究知道此事瞒不过,咬牙道,“安陵冰云,你少小题大做!是,那些人是我叫去的,不过我可没想要刺杀你,只是想他们生些事端,误你吉时而已,这样你满意了吧?” “玉儿,你”大夫人意外而又愤怒,“你怎能如此糊涂?” 横竖安陵冰云已经要嫁进玉宵宫,还生这些事做什么,没得把自己牵扯进去,又落到什么好了? “我就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安陵冰玉咬着嘴唇叫,泪落如雨,“凭什么她一个丑八怪,能嫁寰王,我却不能?我就是不想她过,就是不想” “够了!”安陵轩鹤一声怒喝,转向冰云,面色又和缓了些,竟是带着些讨好意味的,“冰云,哦,王妃,是玉儿一时糊涂,不过她毕竟是没有恶念的,王妃何不饶她这一回?” 侯爷,父亲,你这是在向我求情吗,为了你这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大女儿? “饶?”冰云挑高了眉,眼神狂傲,“安陵冰玉这般做为,是犯上之罪,侯爷,你让本宫如何饶她?” 听她话中怨念至深,大夫人脸色一变,将安陵冰玉护在身后,“安陵冰云,你、你想怎样?” “沐临风,当朝律法,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冰云冷酷的双眸锁定他们,不讨回一个公道,誓不罢休。 沐临风朗声道,“视情况而定,安陵冰玉此种做为,可杖责三十,小惩大戒。” 安陵冰玉忽地面无人色,“安陵冰云,你敢?” “本宫为何不敢,”冰云怒笑,手一挥,“来人,行刑!” “谁敢!”大夫人恼羞成怒,张开两臂,如泼妇般向四下示威,“谁敢动玉儿,我绝不饶他!” “沐临风!”冰云厉声叫,杀气四溢,“本宫是依律行事,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此语一出,满院皆惊,却个个噤若寒蝉:乖乖,一向受欺凌的三小姐终于发威,真是……怕人哪! “你、你”安陵冰玉亦是吓得青白了脸色,平日里的嚣张气馅半点不见,哆嗦得不成样子,“你敢打我?你、你敢打我?” 安陵轩鹤面色同样难看,今日这事,于情于理冰云都没有做错,谁叫安陵冰玉不知天高地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可长女是他心头肉,这打在儿身,痛在双亲的心,他怎能不说句话。咳嗽一声,他试图劝解,“王妃息怒” “侯爷在朝为官,一向忠心为国,不会不知律法森严吧?”冰云先一步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何况侯爷一向责人宽,律己严,若侯爷执意包庇,安陵冰玉,传了出去,于王爷清誉,只怕也是有损吧?” 安陵轩鹤被这几句话挤兑得红了一张老脸,同时暗暗纳罕: 没想到冰云痴傻了十几年,一朝清醒,竟是如此咄咄逼人,软硬不吃,真是难应付!也就自家大女儿有勇无谋,硬是要跟她过不去,这不自找苦吃吗? ------------ 第二十七回受刑 冰云似是颇为满意他的沉默,“侯爷不说话,那便是赞同本宫之语了?不过本宫也知道,若让侯府之人动手,日后必逃不过安陵冰玉报复,如此……沐临风,你去。” “是,公主。”沐临风面无表情,上前拿过刑棍,几步过去就要抓人。 “你敢?”大夫人急红了眼,一边推搡沐临风,一边冲安陵轩鹤大叫,“夫君,你、你就不替玉儿说句话?她、她怎会做这种事,定是、定是这小贱人存心诬陷!” “大夫人!”冰云眼神一寒,厉声道,“你若再对本宫口出恶言,休怪本宫连你一起教训!” “你、你这” “闭嘴!”安陵轩鹤铁青了脸色,一声暴喝,场中條地安静下去,“安陵冰玉以下犯上,王妃依律予以惩戒,哪个敢阻拦,同罪。” “夫君!”大夫人惊怒而绝望,“这怎么可以?玉儿身子骨娇弱,又是尊贵之身,怎容这奴才任意践踏!” 说着话她狠狠瞪着冰云,眼神怨恨:贱人,你今日算是得意了,是不是? “不必再多说!”安陵轩鹤看都不看她,“本侯言出如山,绝无更改!” “夫君!” “算了,娘亲,”安陵冰玉白着脸,却是冷静下去,自大夫人身后走出,“她要打,就让她打,今日犯在她手里,算我倒霉!” 冰云冷笑:是你倒霉吗?明明就是你心存恶念,这是现世报,你不明白吗? “玉儿不可!”大夫人心痛莫名,可安陵轩鹤都发了话,冰云又不肯罢休,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改变什么? 安陵冰玉甩开她的手,站在冰云面前,抬高了下巴,“事情是我做的,你要打就打,别迁怒娘亲。” “好一个孝女!”冰云这话说的倒没有讽刺意味,接着一使眼色,“沐临风,行刑。” “是,公主。” 沐临风答应一声,手起棍落,打在安陵冰玉后背。 这一棍并不怎样重,但也绝对不轻,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有被动过一根手指头的安陵冰玉来说,无疑于是难以承受的,就算不想在冰云面前失了气度,她还是忍不住痛叫一声,浑身颤抖起来。 “玉儿,玉儿……”大夫人哭得比安陵冰玉还要痛,心下早已将冰云骂了个体无完肤,恨不得将之锉骨扬灰。 沐临风手下不停,“啪、啪、啪”一连三棍打在安陵冰玉后背,竟是毫不手软。 “啊……嗯……”安陵冰玉身体被迫前倾,却又咬着牙直起腰,几下之后,她已冷汗如雨,快要趴倒下去。 安陵轩鹤咬紧牙,负手而立,故意不去看女儿的惨相,心里替她数着数:……七,八,九…… 十棍一过,安陵冰玉已快要昏死过去,一干乞丐也都没了动静,旁人更是慑于冰云之威,根本就不敢开口。 蓦地,却是卉儿怯怯道,“王妃,这吉日快要到了,王妃娘娘是不是该……起轿了?” 众人一呆,再也想不到竟是毫不起眼的卉儿敢在这般时候出声,齐唰唰看将过去,卉儿立刻脸红到耳根,嗫嚅着低下头去。 冰云看她一眼,自是明白她这是变着法儿替安陵冰玉求情,她突地一笑,扬手道,“停手。” 沐临风随即住手,退到一边。 疼痛缓了一缓,跟着漫天而上,安陵冰玉眼前一黑,终于还是昏倒于地。 “玉儿!”大夫人心痛大呼,扑过去抱她,“玉儿,醒醒,醒醒,别吓我,别吓我!” 冰云神情不变,冷声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诸位若有不满,只管来找本宫理论,若再对本宫使什么阴招,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狠话摞下,她才不管众人脸是何反应,将红盖头重新盖好,回身就走。 卉儿才上去相扶,却见她突地停下脚步,“王妃娘娘?” 冰云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却是透着隐隐的失落与痛心的,“想来本宫一朝嫁入宫门,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回到侯府,我与侯府之间,自此情断义绝也好!” 安陵轩鹤大吃一惊,顾不上计较她伤安陵冰玉之痛,失声道,“冰云,你胡说些什么?就算只是看在云镜公主之面,我也……” 语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云镜公主已经死了,侯爷大可不必空守什么承诺,”冰云哑然失笑,“侯爷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翻飞的大红衣角渐渐消失于众人视线,院中人虽多,却个个寂静无声,仿佛方才的一切,是他们的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沐临风紧跟轿旁,侧耳倾听。 公主临出门时情绪瞬间低落,他不是感觉不到,别是躲在轿中哭泣才好。 “沐临风。” 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沐临风赶紧应道,“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冰云叹一口气,“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太狠了些?” 当时也是凭着一时之气,加上一直以来安陵府上下对她薄情寡义,她心中积怨已深,正好借此机会,尽数发泄罢了。 “不曾,”沐临风摇头,神情坦然,倒不是刻意安慰于她,“若是公主放手让我去做,侯府上下,我都不会放过。” “你敢,”冰云软绵绵叱他一句,“算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在一起,由他们去吧。” “是,公主。” 冰云收声,倚着轿壁坐了,心情沉重而失落。 如果只是侯府中人不喜她也就罢了,可寰王也……天下之大,竟没有她容身之处吗? 前途茫茫,她真不知自己执意嫁给寰王,到底是对,还是错。 花轿抬到宫门处,早已有一队人马在等候,许是见吉时快到了,还不见王妃到来,所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看到送亲队伍过来,一名侍卫立刻向主子禀报,“四皇子,王妃已到。” 东丹寒枫立刻精神一振,“来了便好,快快相迎!” “是!” 侍卫一字排开,齐声道,“恭迎王妃!” 冰云心中一颤,知道已近宫门,立刻坐正身体,捏了捏嗓子,这才开口,“不必多礼。” “谢王妃!” 中爽朗的笑声响起,东丹寒枫满脸喜气地上前,“三嫂,小弟前来迎亲,请。” 冰云暗暗苦笑:东丹寒啸虽未亲自前来,却派了东丹寒枫相代,也算是给足她面子吧。“有劳。” “不客气,请。”东丹寒枫对冰云倒是客气而又尊敬,也不知是冲谁的面子。 宫门缓缓而开,轿子抬入后,再重重关闭。 一入宫门深似海,是福是祸,就全凭各人的造化了。 ------------ 第二十八回拜堂 玉宵宫内早已是人来人往,各处彩灯高挂,红绸飘扬,真是喜庆。 寰王大婚,不但朝臣们无一例外前来恭贺,就连皇后、妃子和几位皇子皆都到场,算是给足东丹寒啸面子。 太子东丹寒凌站于左侧,看上去神情懒散,目光却锐利,不时注意朝臣的动静,只是这一切皆被他掩饰在一派悠闲之下,无人得知罢了。 不多时,喜娘满脸笑开了花,高声喊道,“新娘子到啦!” 一句话引得众人纷纷围拢上来,却又留出中间红毯,议论纷纷: “新娘子来啦!快看,快看!” “莫要闹,新娘要跟王爷拜堂的,你急些什么?” “安陵三小姐好福气呀,嫁得如此人中龙凤!” “还用说,寰王乃当世奇才,与安陵三小姐那真是朗才女” 得了,这句还不如不说。 东丹寒凌状似漫不经心,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任三弟才华无双,却娶得如此痴傻丑女,也算是一大笑话了吧。 东丹寒啸身着红袍,头戴玉冠,果真是丰神俊朗,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成亲之人是他,眼前这一切却似跟他没有关系,花轿到来,他依旧一片平静,脸容让人看不出喜怒。 喜娘掀开轿帘,搀冰云下轿。 这般时候,沐临风再跟着便不合适,就算不放心,也只能让到一旁等待。 结果冰云在轿中坐得太久,加上心中紧张,双足才一落地,膝盖一打颤,往前就倒。 众人惊呼声一片,却都不敢上前相扶,却是离她最近的太子伸手托住她手肘,“王妃当心。” 冰云只觉一阵淡雅的气息扑鼻而来,心中一颤,低声道,“有劳。” 她与太子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未曾听他说过话,自然是谁解了她的围,对他唯有感激而已。 喜娘这才松一口气,搀着她到近前,将红绸递与寰王,“王爷,拜堂啦。” 东丹寒啸停了停,接过红绸,引着冰云到内堂去。 皇上居中而坐,月皇后与烟贵妃分居左右,都是一脸喜色,至于他们心中作何感想,便是冷暖自知了。 三拜过后,冰云便被送入洞房,皇上皇后与烟贵妃俱都离席,命太子招呼宾客,也是不想他们在场,众人过于拘谨而已。 不大会儿,东丹寒啸回转,与众人同饮。 太子带着一脸无害的笑,对东丹寒啸举杯,“三弟,咱们喝,不醉不归。” “那怎么成,”东丹寒枫不着痕迹地替三哥挡下,“三哥今晚还要洞房呢,太子哥哥饶了三哥这一回,不如我陪太子哥哥喝个痛快,如何?” 太子笑容不变,“四弟无须担心,三弟是千杯不醉,不会有事。何况这洞房花烛嘛,自然是小饮几杯,才有情趣。三弟,是不是?” 东丹寒啸自然明白他的嘲讽之意,却是神情不变,“太子哥哥言之有理,四弟,咱们就陪太子哥哥喝个痛快!” 东丹寒凌眼有忧色,但感觉到三哥在他后背捏了一下,也就顺着话说,“那好,太子哥哥请。” 太子大笑,“痛快!” 当下兄弟三个直如竞赛一般,一人一杯,旁若无人,喝得还真是高兴呢。 夜已深,满院宾客都识相地纷纷告辞,侍女侍卫快速收拾着残局,忙而不乱。 拒绝东丹寒凌的相送,目送他出门,东丹寒啸眼神一变,立时清醒得如同夜鹰,抬步往新房过去。 红烛已将燃尽,坐了大半个晚上的冰云亦是颈酸腰软,快要支撑不住了。 “卉儿,我听着外面没了动静,都散了吗?” 卉儿去窗口看了看,“回王妃,应该是都散了吧,王爷应该就快过来了。” “嗯,”冰云动了动麻木的身体,“那就好。”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先觉得脸上发烧,好像她有多盼着王爷来似的。 卉儿掩口吃吃的笑,一双眼睛却是好奇地东张西望,长这么大,她也是第一次来皇宫,新鲜着哪。 “对了,沐临风去了哪里?”冰云突地想起,自打下了花轿就没见人影,不会有什么事吧? “沐护卫被安排在后院,”卉儿轻快地回答,“王妃今晚洞房嘛,沐护卫不能跟着。” “好了啦!”冰云隔着红盖头翻白眼,“等下你也早些去休息,那些个礼节,能不守就不守。” 能得主子如此体谅,卉儿自是满心欢喜,“谢王妃!”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卉儿奔过去看了看,“是王爷来啦!” 冰云心一颤,不知道东丹寒啸会如何对待自己,心早已揪了起来,呼吸不得。 门一响,东丹寒啸推门而入,带进一股温和而带着些微酒香的凉风,闻起来倒也清爽。 “王爷。”卉儿只看得一眼,就觉得目眩,不敢再抬头,深深施礼。 “下去吧。”东丹寒啸一挥手,待卉儿退下,他反手关门,站在当地。 隔了一会,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冰云忍不住开口,“王爷不是该给妾身揭了盖头?” 再要戴下去,她就算不给闷死,也要让这凤冠给压死了。 “这是你想要的,现在你满意了?”东丹寒啸语声清冷,不带一丝情意,“你想做寰王妃,由你,除此之外,再也休想。” 冰云的心猛烈一颤,一把掀掉红盖头,直直盯上他的脸,“你说什么?” 穿了吉服的东丹寒啸越见莹润,脸如古玉般通透,声如满月样无瑕,竟是毫无缺憾的。 冰云承认,她是配不上他,可是……爱了就是爱了,想要在一起就要在一起,容貌美丑,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似是极为厌恶她的脸,东丹寒啸移开视线,“本王能给你的,只有一个名份,你好自为之。” 不待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他开门走人,避她如洪水猛兽一般。 冰云呆呆望着空空的门口,眼神数变,似是要哭,却还是笑了出来,“名份!名份!”她咬牙,“东丹寒啸,你知不知道,我最不稀罕的,就是什么名份!” 今晚是她跟东丹寒啸的洞房花烛夜,尽管她从未奢望,他可以与她两心相印,但也不必在这种时候,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如此决绝! “这样就想甩掉我!做梦!” 冰云冷笑,三两下扯掉凤冠,脱掉霞帔,只留里面的红色小衫,奔出房出,左右看了看,向着最亮处跑了过去。 ------------ 第二十九回别样的洞房花烛 东丹寒啸此时正与一名美姬玩乐,连吃点心边喝酒,好不快活。 这女子亦是朝臣所送,东丹寒啸为她取名醉心,与另一名女子醉情一起得以服侍在他身侧,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只为讨他欢心,将来得个名份,这辈子便吃穿不愁了。 醉心真是少有的美人儿,肤白如雪,发黑如墨,身躯玲珑有致,媚眼儿一勾,最是销魂。 “王爷,吃这个,很甜。”醉心露出妩媚的笑,将一粒剥了皮的荔枝送至东丹寒啸嘴边。 “是吗?是你更甜,还是它更甜?”东丹寒啸语声放浪,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抚摸。 “王爷好坏,取笑人家!”醉心双颊飞红,扭着身子不依,眼里却是得意的笑。 能得王爷另眼相看,她在这玉宵宫可谓风头正足,即使今日王妃过门又如何,王爷还不照样撇了那安陵冰云来陪她,那个丑女人,哼,她才没看在眼里! “哈哈……”东丹寒啸朗声笑,竟是无比得意,有意无意向门外瞄了一眼,那眼里竟是半点笑意也无。 门外的冰云自是气到浑身发抖,王爷不与她洞房也就罢了,居然、居然跟别个女子调情,是要置她这个正妃于何地? 耳听得醉心已开始娇喘连连,两道人影纠缠一处,密不可分,冰云自是忍无可忍,一脚将门踹开,闯了进去。 “谁?!”醉心吃了一惊,猛地翻身坐起,接着一怔,“你……该不会是……王妃吧?” 虽说不曾亲见,可看冰云这身打扮,这张丑脸,九成九就是安陵冰云,刚刚过门的寰王妃。 冰云冷着一张脸,“既知本宫身份,还不出去?” “我”醉心暗怒,才要发作,瞥见东丹寒啸神情不悦,她立刻有了主意,撒娇般偎过去,“王爷,王妃要妾身出去,妾身要不要听?” “妾身?”冰云嘲讽一笑,“你尚未得封,有什么资格自称‘妾身’?” 醉心窘迫地红了脸,心中虽怒极,却是反驳不得,只能轻摇着东丹寒啸的衣袖,“王爷,你说句话嘛,说句话嘛!” 东丹寒啸却是头都不抬,冷冷道,“本王方才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冰云咬牙,凉意直透心底,“很清楚,不过,王爷在你我洞房花烛之夜这般作为,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吧?” 东丹寒啸面上却无半点愧色,眼中现出丝丝讥讽,“你的意思,要本王与你洞房?” 不知羞耻。醉心偷偷冷笑,心中得意莫名:王爷才不会看上这个丑八怪,她才不怕! 谁料他们两个都不曾想到,此冰云非彼冰云,她面色如常地点头,“是。” 啊?醉心瞪大了眼睛:这、这王妃也太没脸没皮了吧,连这个都说得出口? 东丹寒啸倒没怎样吃惊,缓缓摇头,“可惜,本王不愿。”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地拒绝,再没有比这更无情的羞辱,冰云颤抖着指尖,泫然欲泣。 要哭了吗?醉心注意着冰云的反应,倒是盼着她大哭大闹一阵才好,那样王爷就会更讨厌她,自个儿的机会就更大。 然冰云行事就是异于常人,瞬间恢复面色,“那王爷也休想碰别的女人。” 醉心大怒,才要反驳,却觉腰间一紧,东丹寒啸揽住了她,她喜道,“王爷?”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做主,出去。”东丹寒啸冷声吩咐完,再转回脸来时,已是一派温柔,“来,给本王斟酒。” 醉心微眯了眼,露出自认为最为勾魂夺魄的笑,嗲声道,“是,王爷。” 冰云冷冷看着他们,突然道,“该出去的不是我,是她。” 说罢不等他们回神,她两步上前,一把扯起醉心就走。 “呀!”醉心吃痛,纤弱的身子却是不自禁地被她扯向门口,“你、你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伴随着一声闷响,她已被冰云扔出门去,半晌缓不过气来。 东丹寒啸一时有些发怔,空空如也的身边只留一抹香气,他缓缓抬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冰云端着一张丑脸靠近他,“王爷若不要妾身,也不能要别的女人,就这个意思。” 理智丝丝回转,东丹寒啸甩袖,起身走人,对地上未曾起身的醉心也不加理会。 冰云也不恼,整理一下衣服跟上去,一脸悠然。 走得几步,身后的人如影随形,东丹寒啸脸上浮起薄怒,眼神却是冷然的,“你想怎样?” “王爷去哪儿,妾身就去哪儿,这叫夫唱妇随。”冰云笑笑,那样子实在不讨人喜。 东丹寒啸这个气,倒是没想到自个儿娶了个如此难缠的王妃,竟是软硬不吃!“不要跟着本王,本王不想看到你!” 冰云心中大痛,面上却越发不在乎,“那怎么成?王爷,妾身是你的王妃,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你不要见妾身,难道要蒙起脸来做人?” “你”东丹寒啸终于被激怒,扬高了手。 “你敢,”冰云扬高了下巴,“王爷,错不在妾身,你有什么理由对妾身动手?” 东丹寒啸咬牙,收回手,加快了脚步,竟连轻功都用上了。 冰云心中叹息,再次跟了上去。她原也没想跟东丹寒啸闹僵,可这一番对峙下来,事情怎么越来越糟糕了? “再跟着本王,本王绝不留情!”东丹寒啸声音里已透出杀气,眼看着就到了玉宵宫门口。 “不准走!”冰云抢上一步,拿后背倚住门,“王爷,你哪都不许去!” 东丹寒啸冷笑,“凭你还管不得本王,让开!” “不让!” 东丹寒啸不再多言,单手掐住她的肩,往旁一甩。 他本就是武学高手,冰云虽说也曾在他面前比划过几招,但绝不是他的对手。 然这一上手他才发现,冰云的身体竟如游鱼般灵活,他的手才搭上她的衣衫,就被她沉肩躲了过去。 “你”东丹寒啸终于露出吃惊的表情:难道真如安陵冰玉所说,她会妖术? 冰云缓过一口气,眼里露出哀求之色,“王爷息怒,妾身不是要管王爷的事。只是今晚你我成亲,就算王爷不想碰妾身,至少也要做做样子,否则于皇上和烟贵妃面子上,都不好看。” 如若不是顾忌到方方面面,她又何必上赶着来受羞辱欺凌,难道真的是她犯贱吗。 “本王既无心,就无须做样子,”东丹寒啸冷笑,“要洞房你自己去。” 他这般绝情,冰云亦寒下脸来,“那王爷就别想摆脱我!” “那就试试!” 东丹寒啸被逼出了真火,出手也带上了几分内力,直逼过去。 冰云虽没有内力,但她好歹也练过太极拳,懂得以柔克刚,东丹寒啸就算再气,也不会下死手,两人你来我往,不大会儿就交手十几招,难分难解。 侍女侍卫皆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真没见过谁家小两口像他们这样,洞房花烛夜动手过招,好玩吗? 这情景虽说有些荒唐,可沐临风和卉儿不在这边,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劝阻,也是莫可奈何。 玉宵宫侍卫统领、东丹寒啸的贴身侍卫庄靖彦见状不妙,情知这两位哪个也得罪不得,只好悄悄出门,搬救兵去。 ------------ 第三十回伤她 东丹寒凌尚未封王,加上烟贵妃要东丹寒啸好生照顾这个弟弟,便让他们兄弟两个同住玉宵宫,彼此照应。 这前院一对新人一个走、一个追,到后来打到一处,尽管动静不是太大,可东丹寒凌还是被惊动,急急赶过来看个究竟。 便是这时候,怎么都摆脱不掉纠缠的东丹寒啸压抑不住怒气,横空一掌拍向冰云左肩。 话说回来,经过两人这一交手,他虽还不清楚冰云到底用的何种功夫,却也觉出她不是弱不禁风的闺中女,故而这一掌虽用了力,却也笃定她会躲开。 千不该万不该,东丹寒凌不该见此情景大叫一声,“三哥不可!” 冰云一愣,猛地省及自己这泼辣样儿若是入了四皇子的眼,在皇上和烟贵妃面前一说,她可露了脸儿了。 这念头一起,她立刻收手,抢着解释,“我不是” 孰料她会收手,东丹寒啸这一掌去势已尽,根本不及变招,就听“啪”一声响,结结实实打中了她。 “啊!”痛叫的不是冰云,而是东丹寒凌,他顾不上男女之别,一把将人扶起,急白了脸,“三嫂,你没事吗?” 冰云一口气憋在胸腹间,好一会才缓过来,额上已有冷汗流下,却摇了摇头,“没事。” 左肩如刀劈斧砍一般痛着,胸口也是隐隐犯疼,东丹寒啸打她这一掌,真是不留情。 冰云中招的瞬间,东丹寒啸心中一惊,待见她语出如常,便冷哼一声,又要走人。 “王爷!”冰云哑着嗓子叫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妾身死,才肯罢休?” 东丹寒凌这个气,板着脸道,“三哥,你不要倔了好不好?今晚好歹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们闹成这般样子,父皇母妃面前,如何交代?” 东丹寒啸停步,但并不回身,便在此时,内侍高喊: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东丹寒啸脸色一变,不及细想,皇上与烟贵妃已双双而入,乍见冰云坐在地上,两人都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冰云就着坐姿翻身跪倒,“儿臣叩见父皇、母妃!” “快快起来!”烟贵妃亲手相扶,一见冰云脸色,吃了一惊,“冰云,你脸色怎地这般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真亏得她还能从冰云这张脸上看出异常,想来多半也是看冰云眼神痛苦,满脸冷汗,所以才有此一问吧。 “不曾,”冰云勉强一笑,胸口还丝丝拉拉疼着,她却报喜不报忧,“有劳母妃挂念。” 皇上沉着脸,不怒自威,“啸儿,怎么回事,为何侍卫来报,说你与冰云起了冲突?” 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去告状!冰云气及,赶紧摇头否认,“没有,父皇息怒,儿臣和王爷好好儿的,没有事!” “怎么没有?”东丹寒凌气不过,一语道破,“三哥方才还跟三嫂过招来着,把三嫂打到地下” “四皇子?”冰云暗恼,但也知道他是替自己鸣不平,又不好埋怨他,“王爷只是、只是不小心,并非有意!” 再并非有意,烟贵妃一听这话,美目含怒,冷声道,“啸儿,可有此事?” 堂堂寰王,成亲之夜动手打王妃,这成何体统! 东丹寒啸脸色泛白,低眉垂目道,“是。” “荒唐!”皇上大力甩袖,一脸怒色,“东丹寒啸,这门亲事是朕亲指,你如此相待冰云,是在打你父皇和烟儿的脸,是不是?” 这话太重了,东丹寒啸怎承受得起,双膝一屈,再次跪倒,“儿臣知错。” “父皇、母妃息怒!”冰云看得心疼,赶紧跟着跪下去,“儿臣与王爷只是随意过过招,王爷一时失手,儿臣没事,父皇母妃不要责罚王爷,否则儿臣于心难安!” 皇上面色稍缓,语气仍是不善,“看在冰云面子上,今日便饶你这一遭!东丹寒啸,日后要好生相待冰云,若是再伤了她,朕绝不轻饶,听到没有!” 东丹寒啸暗暗攥拳,“是,儿臣听到了。” 烟贵妃这才扶起他,“啸儿,不是父皇母妃要说你,冰云是个好妻子,定会助你,你万不可辜负她才是。” “是,儿臣知道。” 折腾了大半夜,这看着天就要亮了,皇上与烟贵妃再嘱咐东丹寒啸几句,见他颇为温顺,这才放心,双双离去。 他们一走,东丹寒啸便寒了眼神,冷冷道,“东丹寒凌,回你房间去!” 可恶的四弟,居然帮那个女人不帮他,存心让他不痛快! 东丹寒凌知道他在气什么,又是扮鬼脸又是吐舌头,“谁叫三哥打伤三嫂,我看不过眼哇呀,别打,我这就回房,这就回房!” 看他连蹦带跳地走开,东丹寒啸缓缓回目,看着冰云的眼光竟是含了温柔的,“我们也回房去?” 是征询的语气?冰云眨眨眼,有点不太能接受他的突然转变,“……好、好。” 房中一派喜气,入目是一片耀眼的红,大红锦被上的一双鸳鸯栩栩如生,如梦如幻。 房门一关,东丹寒啸冷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冰云才费力地坐到床榻上去,闻言一愣,“什么?” “你这招,叫‘苦肉计’是吗,用得真是时候。”东丹寒啸拨弄着桌上红烛,手掌自火焰上方移来移去,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与厌恶,冰云胸口大痛,眼前一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留下他,只是不想她一过门,就独守空闺,惹人笑话而已! 是,她是长得丑了些,那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如此简单的事,为何在东丹寒啸眼中,竟成了她在耍心机,使手段? “随便你怎么说,”东丹寒啸一脸冷漠,“你有什么招数,只管在父皇母妃面前使出来,本王不在乎。” 冰云惨然而笑,喉咙一阵腥甜味儿涌上来,内外交攻之下,这伤痛她如何还压制得住,只说得一句“我知道你不在乎”,便眉头一皱,“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东丹寒啸悚然一惊,“你受了伤?” 这话说的,打她那一掌有多重,他会不知道吗?真亏得全无内力的冰云能够隐忍到现在才发作!若是当着皇上与烟贵妃的面吐血,今晚的事儿就不定是个什么结果。 冰云难受得喘息着,满眼自嘲,“王爷不是说……这是我的苦、苦肉计吗,那总要、总要装得更像才行……” 一句话未完,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闭,歪倒在床上。 ------------ 第三十一回发现她的美 “你”东丹寒啸欺近床边,一把抱起她,“醒醒,醒醒!” 这般时候,他连她的名字都不屑叫出口,还真是无情到了极点。 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东丹寒啸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指尖搭上她脉门。 少倾,他双眉略见舒展:冰云这内伤并不是太重,休养几天就会没事。想来她会昏倒,多半是心上不痛快吧。 “那般逞强,还以为你有多少招数。”东丹寒啸狠狠瞪她一眼,冰冷的脸上现出几许孩子气,忿忿地跟她的右手相握,将一股醇厚、纯净的内力输送过去。 好吧,他不是心疼,不是心软,也不是愧疚……呃,有一点点,看在的确是他打伤她的份上,就替她疗伤,说明不了什么。 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他的内力在她体内流转,她脸上的青紫斑块开始缓慢移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一样。 东丹寒啸大吃一惊,猛地松手后退,缓不过气来:这、这是什么状况?! 失去了内力的牵引,那些青紫斑块又静止下来,烛火映照之下,闪着莹莹的光,会让人想起毒蛇的牙、蝎子的尾巴。 “安陵冰云?”东丹寒啸低叫,确定她确实昏迷,这才惊魂稍定,慢慢坐了回去,好一会儿还不敢伸手。 难道,她的丑另有原因,或者说有得治?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突地锐利了眼神,再不犹豫,握住她的手,再度将内息输送过去。 果不其然,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为有了先前的事,东丹寒啸不惊不惧,源源不断地将内息输送过去。 慢慢的,冰云脸上的青紫斑真完全消失,露出她天人一般的容颜来。 东丹寒啸目中露出惊色,怔怔看着这张脸,半晌无言。 良久之后,他已平静下去,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用另一只手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你如此做,是想考验我吗?” 在他看来,冰云是故意扮成这副丑样,是看他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这张脸这想法,倒也合情合理。 昏迷中的冰云毫无知觉,许是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他,微有些抖。 “可惜,没用的,”东丹寒啸低叹,语声酸涩,“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会恨我,一定会……” 所以,他才将所有对她的温情都深埋心底,拿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对她吗? 可是,这仇恨从哪里来,又真的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吗?看这情形,似乎越来越乱啊。 冰云是被刺鼻的药味儿给熏得醒过来的,她皱皱眉,不满地嘀咕一句,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什么味道?难闻死了!” “王妃,你终于醒了!”卉儿长舒一口气,差点要喜极而泣,“你可昏睡了大半夜啦,要再不醒来,奴婢可要吓死了!” 昏睡哦?被东丹寒啸打伤的情景浮现脑海,冰云苦笑一声,“没关系,小意思而已王爷呢?” “在书房吧,或者上朝去了,奴婢也不清楚,”卉儿紧着把在炉子上温着的药倒出来,“不过王爷有吩咐,一定要王妃喝下这药,不然会罚奴婢的。” 他这是在替我着想吗?冰云心中大暖,登时觉得这药味儿不是怎样难闻了,“端过来吧。” 卉儿应了一声,将药端过来,“王妃小心,还烫着。”说到这里,她倒是觉得奇怪,“王妃怎会要喝药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昨儿个才拜堂成亲,今日就要喝药,看样子王妃还病得不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冰云暗暗苦笑,料想东丹寒啸也不想更多人知道昨晚之事,她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含糊应了一声,小心地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左右不见沐临风,问道,“沐临风没过来见我?” “王妃该自称‘本宫’,”卉儿一本正经地纠正,接着才答,“此处是内眷所居,沐护卫不能轻易进入。” 冰云想一想也是,就点了点头,“好。”这样也好,先避着点沐临风,不然要让他知道自己受伤,还不定多着急。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王妃,快到午时了。” “什么?”冰云一惊,“腾”地坐起,却又牵到胸中内伤,疼得白了脸,“都这时候了?!卉儿,你怎不叫醒我,还得向皇上、皇后和母妃行礼呢!” 这可是皇家礼数,缺不得的。 “王妃莫急!”卉儿赶紧扶住她,“王爷有交代,说不要叫醒王妃,行礼之事,王爷自有安排。” 有安排?那也不成,万一让皇上他们以为她这个王妃架子太大,连礼都不去见,岂非不妙。“我没事,快替我梳妆!” 卉儿自是不敢怠慢,赶紧替她打扮好,还不忘端过药碗,“王妃先喝药吧。” 冰云一把夺过,三两口喝下,随意一抹嘴角,忍着伤痛,快步出门。 东丹寒啸并未上朝,他自然知道今日按礼应带冰云去向皇上皇后与母妃行礼,但也考虑到她的伤处,这才吩咐卉儿莫要叫醒她。 天亮之后,他过来几趟,见冰云都在昏睡,也不曾进屋。 冰云风风火火闯进来,“王爷,不是要去给皇上皇后行礼?” 东丹寒啸冷清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伤处不疼了吗?” 冰云微苦笑,“王爷不是说妾身在演苦肉计,会关心妾身还疼不疼?”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不是不知道东丹寒啸的脾性,直接说个“没事”不就好了吗,何必反将他一军? 好在东丹寒啸并未打算与她计较,接着起身,“那就去。” 跟皇上皇后见过礼,而后去到烟贵妃处,她扶住冰云,“罢了,昨晚啸儿可曾伤了你?” “谢母妃关心,儿臣没事了。”冰云浅浅一笑,心中颇为感动。 穿越而成安陵冰云,没有娘亲疼,大夫人视她为眼中钉,二夫人懦弱怕事,她从未体会到这等温情。 烟贵妃不计她貌丑,如此温柔相待,她心中一感动,险些落下泪来。 “没事就好,”烟贵妃拉着她的手,到身边坐下,转回头去,“啸儿,日后你要好生相待冰云,不可欺负她,否则本宫绝不饶你,听到没有?” “儿臣不敢。”东丹寒啸一脸平静,应对得很是从容。 细细嘱咐一阵之后,烟贵妃才让他们两个回宫歇息。看得出来,她对冰云很是喜欢,或许是看出冰云的聪慧,能助她成事,也说不定呢。 ------------ 第三十二回注意身份 三日之后,东丹寒啸要陪冰云回门,安陵侯府须设宴款待。 但冰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却被挡在了侯府门外,“王爷王妃恕罪,侯爷与夫人、两位小姐皆感染风寒,怕连累王爷王妃受病,故而不宜出来相见。” 冰云一怔,随即冷笑一声,“七月天感染风寒?这是安陵侯报复本宫的拙招吗?” 安陵轩鹤不过是气她成亲那日责罚了安陵冰玉,找什么借口?真亏得他胆子如此之大,敢将寰王与王妃拒之门外。 “王爷、王妃恕罪!”侍卫吓得满头冷汗,暗暗叫苦不迭:这两方闹别扭,把他夹在中间,算什么事。 “如此,让侯爷与夫人安心养病,本王改日再来拜访。”东丹寒啸将话摞下,回身便走。 虽然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安陵冰云先前痴傻,不受侯府上下所喜,他却很清楚,多说无益。 冰云倒不是在意在东丹寒啸面前失了面子,毕竟东丹寒啸曾亲见安陵冰玉要杀她,这些人对她还能有什么情意。只是,“王爷,害你吃了闭门羹,妾身惭愧。” 东丹寒啸足下未停,“吃了什么?” 啊?冰云一怔:感情这月宛国人没这一说?“就是因为妾身的不受待见,让王爷受了难堪,妾身很过意不去。” “无妨,”东丹寒啸一派云淡风清,“礼节到了就好,倒是你,会难过是吗。” 这话听着真舒服。冰云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一笑摇头,“不会。” 出嫁当日,那“情断意绝”的话还是出自她的口,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安陵冰云,对这些人又有什么情意可言。 东丹寒啸瞄了她一眼,许是觉得她在强撑,也不再刺激她。“如此,回去吧。” “是,王爷。” 沐临风默默跟随,即使现在冰云大多数时候都会忽略他的存在,他对她的守护依然如前,不离不弃。 这日早朝一过,东丹寒啸出了大殿,才走几步,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三弟。” “太子哥哥,”东丹寒啸止步回身,态度恭敬,“有何吩咐?” 太子浅浅一笑,也是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三弟新婚之喜,不在玉宵宫多陪陪娇妻,急着来上朝做什么?” 于他话中针刺之意,东丹寒啸只作不懂,眼神无辜,“太子哥哥取笑了,我现下便回去。” 太子一点头,“王妃样貌虽不入人眼,却是医术绝佳,气质过人,三弟该当好生待她才是。” 这算什么,试探,还是讽刺? 东丹寒啸施礼,“谨遵太子哥哥教诲,太子哥哥请。” “去吧。”太子一扬下巴,很是亲密的样子。 东丹寒啸点头,不急不徐地离去。 因寰王之名渐盛,大有凌驾于太子之上的势头,太子与月皇后及其身后的人会作何打算,人人心知肚明。 不过,东丹寒啸和烟贵妃亦非等闲之辈,不但烟贵妃平日里谨言慎行,对月皇后极尽恭敬,东丹寒啸更是在太子面前尽显谦卑,从无半点越礼之处,让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装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要装到何时!”太子森寒一笑,动着计谋: 那安陵冰云,似乎可以好生利用一下。 回到玉宵宫,问过卉儿,冰云还不曾醒来,东丹寒啸略一沉吟,去了她房中。 尽管不会说出来,但他不放心冰云的伤势,记挂了一个早上了。 轻轻推开房门,警觉性一般般的冰云仍旧睡得很沉,一无所觉。 东丹寒啸步子轻到几乎无声,缓缓坐在床边,看着她脸上的青紫斑块,若有所思。 “安陵冰云?”他轻叫,“醒了吗?” 冰云模糊地应了一声,并未睁眼,看来将方才的声音当做梦境了吧,反正在醒着的时候,王爷是决计不会如此温和地叫她。 东丹寒啸不再出声,仔细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他伸手,在冰云脸上比划着:记得初见她时,这块青斑有这般大,是在这个位置 “住手!”惊怒的声音陡地响起,跟着人影一闪,沐临风已如神人天降般现身,反掌一挑,隔开东丹寒啸的手。 冰云被惊醒,猛地翻身坐起,先摆了个姿势,“谁!” “公主,你没事吗?”沐临风惊魂未定,清秀的脸上一片惧色,“有未受伤?” 啊?你知道我受伤的事了?冰云略有些心虚,躲避着他的视线,“唔……什么受伤?谁受了伤?” “我方才看到王爷要伤害你!”沐临风急了,这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公主,你是不是伤了?” “你胡说什么!”冰云暗暗明白两人说的是两回事,不禁放了心,叱责道,“我与王爷已是夫妻,王爷怎会伤我,是你太紧张了,沐临风。” “我” 知道他受命于乌离国皇室,誓死守护自己,但也不必这般草木皆兵吧? 东丹寒啸眼神清冷,语出如冰,“沐临风,本王是不是该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沐临风一怔,“什么?” “安陵冰云已经是寰王妃,不再是公主。”东丹寒啸目光突然锐利,“你至今不曾改口,是郁结于心,还是别有企图?” 这话听着让人莫名其妙又胆颤心惊,冰云不禁变色,“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沐临风只是一直这样称呼于我,习惯而已,他能有什么企图?” 意外的是,沐临风却并不辩解,只是低了头,接着认错,“是,我知道了。” “你只是王妃的护卫,是一名下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本王教你,是吗?”对于冰云的话,东丹寒啸竟是理也不理,真真气人。 沐临风脸色一变,呼吸短促了起来,“是,属下明白!王爷明鉴,属下只是奉命保护公主,绝无其他!” 东丹寒啸沉默,表情奇怪,好一会才摞下四个字,“最好没有。” 你什么态度!对着他的背影,冰云无声地晃了晃拳头,一脸不忿。 沐临风对她忠心耿耿,她可是感激得紧,都不舍得骂他一句,东丹寒啸却瞧他百般不顺眼,这还不是因为她不讨人喜吗? “对不住啦,沐临风,害你被王爷骂。”冰云很不好意思,揉了下乱发。 沐临风忍俊不禁,根本不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公主,呃,那个王妃不必向属下道歉,属下没事,只要公主,那个王妃安好,属下死、呃,那个就放心了。” 这几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全无章法,也是难为他了。 “傻瓜,”冰云失笑,“我不会有事,不用担心。” 待到起床穿戴整齐,她才突地想起:方才王爷是主动来找她的,怎么没说有什么事? 昨晚没有洞房成,冰云心中像是哽了块石头,闷闷的,很是难受。 她是很清楚,东丹寒啸没可能碰她,但她同样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说过的话也有一句是一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 第三十三回你要避嫌 用过晚饭,冰云皱眉喝下药,边坐在镜前梳发边问,“王爷呢?” 卉儿脸色变了变,不太忍心说,“回王妃,王爷想是在那两位……美人那里。” 醉心醉情又未经册封,也只能以“美人”相称了。 冰云咬牙,忽地就怒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好,那就走着瞧! 结果她才冲到门口,几乎撞上东丹寒啸,两下里一照面,后者一个侧身让开,俊眉微皱,“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做什么?” “呃”冰云尴尬地笑,抓抓眉心,解释不得,“我这妾身” “本王今晚要批阅公文,会到很晚,王妃先安睡吧。” 话一交代完,东丹寒啸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似的。 冰云却是傻了,半天作声不得:王爷特地过来知会她一声吗? 这么说起来,她在他心中,也不是全无份量? 一念及此,冰云登时欢喜莫名,忍不住大叫,“王爷!” 东丹寒啸又一皱眉:叫那么大声,当他是聋子吗?“还有何事?” 冰云喜滋滋的,“妾身知道了,王爷不要看太晚,身体要紧。还有还有,以后随便找个人知会妾身一声就行了,不必亲自过来。” 靠啊,这话一说完,她又强烈地后悔起来:明明就是等着盼着见王爷嘛,干嘛装大方? 万一王爷以后真的不在她面前出现,她找谁哭去? 万一万一,王爷又在那什么醉什么情的美人房中过夜,难道她还次次都去捉、奸不成? 东丹寒啸平静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看她又是掀眉又是瞪眼的懊悔样,他眼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脸容却仍是冰冷的,不露半点喜怒,起步离去。 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但冰云还是看到了希望,所以这晚她是带着笑入睡的。 可这好心情并未给她带来好梦,那个如附骨之蛆一样的恶梦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又来扰她安宁。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一直在响: “……日积月累,厚积薄发……” 不要,走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冰云辗转,甚至想捂起耳朵,以逃脱这可怕的折磨。 “……神功大成,无敌天下……” 冰云再也受不了,往死里排斥这声音钻入耳中,猛地翻身坐起,“走开!” “公主,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是沐临风的声音,惶急而带着明显的喘息,似是受了惊吓。 冰云转头看他,冷汗涔涔,“沐临风,你怎么会在?” 卉儿不是说过,内眷居处不允男子轻易进入吗,沐临风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沐临风脸上一红,带了些小心翼翼,偏又不愿意回避视线,观察着冰云的反应,“属下不放心公主,若是王爷再欺负公主,属下也好相护。” 背着人时,他还是以“公主”相称,难道真如东丹寒啸所说,他心有郁结吗? “王爷不会欺负我,”冰云缓过一口气,倚到墙上,注意到自己只穿了内衫,她微感不悦,“沐临风,白日里王爷不是说过,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如今已是寰王妃,你该懂得避嫌,知道吗?” 像他这般如往常一样,随时随地进出她的房间,让有心人看到,那还了得。 沐临风脸色一变,眼神委屈无辜得如同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狗,“公主这是嫌弃属下碍手碍脚,不想要属下了吗?” 十几年的忠心相护,公主一朝清醒,得嫁寰王,就再不需要他了吗? 冰云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沐临风,我的意思是说,你我终究男女有别,你……” 话未说完,她惊讶地发现,沐临风眼中竟流下泪来!这一下她当真是手足无措,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你别哭呀,我、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你这” “属下知道了,”沐临风哑声回一句,缓缓叩个头,然后起身,“属下这就出去,王妃请安歇。” 冰云哑然,第一次觉得,沐临风的背影于她竟是如此冰冷,如此陌生。 第二日晨起,卉儿端了洗脸水过来,进门就一脸诧异,“王妃训斥沐护卫了?” 耶?冰云诧异,“什么?没有啊,怎么了吗?” “没有吗,”卉儿后折身往门外看了一眼,“方才奴婢见沐护卫在王妃门口站着,很疲惫、很悲伤的样子,还以为他受王妃训了呢。” 冰云心中一紧,记起昨晚她对他说过的话,有些不安,喃喃道,“那个傻瓜!” 就因为她要他避嫌,不要随意进出她的房间,他就失落到如此地步? 唉!沐临风,我该拿你怎么办。 洗漱过后,冰云心中还是觉得憋闷,匆匆用过早饭,还是决定去给沐临风解释一下比较好,免得那个死心眼儿的闹起别扭来,没个完。 玉宵宫的侍卫婢女都住在后院,几排整齐的房子,基本都是几人一间,倒也还干净。 沐临风是冰云的侍卫,待遇自是好些,住的两人一间。他虽是一夜未睡,却并不显得困顿,正在院中练功。 熟悉的气息传过来,他忽地收手,喜道,“王妃?” 冰云缓步走近,上下看他,“没事吗?” “没事啊,”沐临风奇道,“王妃怎会这么问?” 那看来是我多虑了。心头郁结一散,冰云重新高兴了起来,“没事就好。王爷处理公务,繁忙得紧,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趣,你陪我四处走走。” 这玉宵宫以后就是她的家,得多多熟悉才行。 “是,王妃。”沐临风应一声,恭敬地跟在她身后。他面色虽如常,眼中却有着淡淡的哀伤,只是没人察觉而已。 ------------ 第三十四回不过是争风吃醋的戏码 转过回廊,穿过小桥,冰云站在荷花池旁,看那花儿亭亭绽放,顿觉心旷神怡。 难怪王爷身上时时有荷花的香气,原来是拜这花园所赐吧? 冰云正弯了嘴角,不自觉地笑,煞风景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王妃吗,也来赏花了?” 三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先后过来,当先一人正是醉心,中间那个冰云也见过的,是那日与她撞到一处的璇玑,至于最后那位,比这两位还要美些,想来就是另一名美姬醉情了。 她们自是一个比一个娇媚动人,冰云就算再不想认输,心底也有几分挫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若是她,必然也会选择她们,更何况东丹寒啸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情意。 不过思索间,三人已走近,璇玑恭身行礼,“民女见过王妃。” 醉心与醉情却只是站着,没有行礼的打算。 冰云拂袖,示意璇玑起身,眼睛却是看着醉心醉情的,“见到本宫该有的礼节,还要本宫亲自教?” 她两个会如此傲慢,冰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毕竟她这个正牌王妃不受东丹寒啸所喜,玉宵宫上下对她自然也是不冷不热。 “不敢,”醉心斜了眼,满脸不屑,“王妃手腕果敢,雷厉风行,民女可是怕得很,不劳王妃费心,民女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她拉了醉情,回头就走。 至于璇玑,见了这丑女的面就先低了三分,让人不齿,理她做甚。 冰云眼神一冷,“站住。” 醉心醉情对视一眼,根本不加理会,自顾自走开。 冰云冷笑一声,一个闪身欺近,把她们拦下来,“敢对本宫无礼,醉心,本宫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 陡地想起那晚被冰云扔出房外,这无异于是醉心所受过最大的羞辱,她气红了脸,嘲讽道,“民女哪儿敢!王妃可是好气魄,上赶着跟王爷洞房,可惜王爷可不比王妃这般不知羞耻” “啪”一声脆响,冰云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你再说一句试试?” 醉情吓了一跳,禁不住花容失色,“安陵冰云,你这算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你讲不讲道理?” 醉心捂了脸,又气又没面子,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 冰云横了眼睛过来,“本宫教训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守礼节之人,管你什么道理不道理!还有,安陵冰云这名字,也是你叫的?” 或许是冰云的气势太过迫人,醉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发白,不敢出声。 冰云眼神傲然,“醉心,给本宫磕头认错,本宫念你是初犯,可免去惩罚。” 磕头?“你休想!”醉心气极大叫,“你嚣张什么?不过是个弃妃,王爷对你都看不上眼,你凭着什么得意?要我给你磕头,下辈子吧!” 冰云冷冷看着她,待她喊完,才诡异一笑,“本宫一向没什么耐性,等不了下辈子那么长。沐临风,教教她该怎么做。” “是,王妃。”沐临风面无表情,一步上前,抬脚踹在醉心膝弯处。 他本就是男子,力气大了醉心何止一倍,加上气愤于她对冰云不敬,脚上用了两分内力,她哪里受得住,腿一弯,“通”地一声跪了下去。 “啊!”膝弯的痛加上膝盖硬磕在地面的痛,醉心哪里受得住,眼泪当即流了下来,“你、你这泼妇” “还敢嘴硬?”冰云也被逼出了真火,“沐临风,掌她的嘴!” 倒是要让这些人知道知道,谁才是玉宵宫的主子! 醉情早吓傻了,不敢给醉心求情,更不敢再嚣张,呆若木鸡的样子真是可笑。 “是,王妃。”沐临风毫不含糊,扬高了手,“啪啪”正反两个耳光,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醉心原本就挨了一巴掌的脸越发肿了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下,秀发蓬乱,也着实可怜。“你、你敢打我……哇……我要告诉王爷,哇……” 好巧不巧的,这旁正闹得一团乱,东丹寒啸下了早朝回来,见此情景,先皱起了眉,“怎么回事?” 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安分,没事要弄出三分事来,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王爷,你可回来了!”醉心这满腔冤屈总算找到发泄之处,哭着扑过去,“王爷要替妾身做主” 一句话没说完,她身体陡然窒了窒,跟着一个前扑,趴到了地上,半天出不了声。 冰云拍拍手,“本宫说过的话,你总也记不住,摔跟头也是活该。” 她这个正妃都还没挨着王爷的边儿,醉心是什么身份,当着她的面对王爷投怀送抑,当她透明的啊? “你”醉情吃了一惊,如同见了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生生扯住醉心的衣角,待她身体失去平衡再松手,这不明摆着让她难堪吗? “让她长记性的意思,”冰云神色如常,指尖一一滑过醉情和璇玑的脸,“你们若不知规矩,下场也是一样。” 醉心摔得又痛又委屈,抬眼泪眼,可怜兮兮地,“王爷……” “起来,”东丹寒啸眼神冰冷,却没伸手相扶的打算,看着冰云道,“到底怎么回事?” 冰云毫不回避他的视线,“是不是只要妾身说了,王爷就会信?” 还是他会选择相信醉心的话,先护着她再说? 东丹寒啸不置可否,“玉宵宫是讲规矩的地方,不留颐指气使的主子,你的理由最好说得过去。” “如若说不过去呢,如若是妾身看她们不顺眼,故意找茬呢,王爷会如何?”冰云还真就不怕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东丹寒啸眼中掠过怒意,“不要跟本王逞口舌之利,你安陵冰云的本事,不过尔尔。” 又是本事? 冰云心头堵得难受,好不委屈,“王爷,你一定要妾身有本事做什么,跟你过招吗?” 第一次见面,他就摞下话来,若要进玉宵宫,让她拿出本事来。 她是来做王妃,不是来做打手护院好不好,这挨得上吗? “你到底说是不说?”东丹寒啸觉得自己也有些幼稚了,居然纠缠个没完。 “王爷,是民女的不是,”醉心赶紧着认错,“民女没有按王妃的要求向王妃行礼,惹王妃不高兴,不是王妃的错,王爷要罚,就罚民女吧。” 东丹寒啸看一眼她的脸,“谁打的你?” 沐临风才要张口,冰云横过一步,将他拦下,“是妾身教训她目中无人,怎么,打不得吗?” 东丹寒啸轻呼一口气,“醉心所说,可是实情?” 冰云略一沉吟,点头,基本来说,事情就是这样。看来醉心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玩弄心计那一套在东丹寒啸这里行不通,所以先认错,博得怜惜与同情,高招。 ------------ 第三十五回要洞房 “那你挨打也不冤,”东丹寒啸果然不愧是寰王,处理起事情来公正得紧,“不过,”话锋一转,还有“但书”,“打人不打脸,王妃,你有些过分了。” 冰云正呆愣着呢,万没想到东丹寒啸会如此待她,话都要说不出来,“呃,是,妾身下次会注意。” “本王希望没有下次,”东丹寒啸冷目一扫三名美姬,“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王妃就是王妃,玉宵宫上下以本王和王妃为尊,明白吗?” 冰云这个激动,眼前直冒小星星,幸福得晕晕乎乎:也许她之前是将东丹寒啸想像得太绝情了,如今一看,他根本就是个大好人嘛! 念头才起,她不禁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干嘛把他一点点宽容看得那么重,她身为玉宵宫的女主人,她们尊她为主子,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值得得意炫耀的? 三名美姬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表面却是恭敬得很,“是,民女遵命!” 东丹寒啸似是颇为满意,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沐临风,我们也走吧。”冰云心情大好,走路都用跳的,一蹦一蹦,像小兔。 醉心与醒情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自然:看来她们低估了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想要她失宠,还得另外想法子才行。 “沐临风,你说王爷是不是心肠很软,很容易相处?” 冰云很快乐,她的快乐很简单,这不因她貌丑与否而改变,只是一种单纯的、希望被尊重的愿望得到满足后的轻松而已。 沐临风略一沉默,“王妃,处在王爷这个位置,心软是致命的弱点。” 冰云一怔,“你说什么?” “属下失言,王妃恕罪。” 冰云转身,好笑地看着他,“沐临风,现下又没有旁人,你还‘属下、属下’地做什么,跟我还用如此生分?” 别说,沐临风突然这样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她真有些适应不了。 “还是注意些的好,王妃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让人说闲话。”沐临风微弓着腰,像模像样。 冰云歪着头看他一会,下了结论,“我知道了,你在生气。” 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沐临风,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我都已经道过歉了,还不够? “属下不敢,”沐临风依旧像块寒冰,带着明显的疏离,“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好王妃,别无其他。” 冰云的心一路下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沐临风,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有,”沐临风坦然承认,“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王妃恕罪。” “你”冰云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你非要如此坦白,又留三分吗,你是想闷死我?” “属下不敢。” “你这人!”冰云快被他给气死了,但也很了解他的性子,他不愿说的事,信勉强得了他。“好啦,随便你!” 沐临风嘴唇抿了抿,眼中悲色又现。 不知道何故,自从冰云嫁入皇室,他眼中就时常涌现出这种悲色,就好像一个人在全身心守护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被夺走了一样,悲哀、恐惧,偏又无可奈何。 條忽间,又是一个夜晚悄然降临,冰云沐浴完毕,散着发,穿着内衫,不时看向门外。 知道她在等什么,卉儿有些无奈,“王妃,奴婢方才看过了,王爷还在书房,不如王妃先歇息?” 也许等下王爷就会去别的美姬那儿,王妃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 冰云咬唇,“再等等吧,反正我也不困。” “哦。”卉儿闷闷地应一声,真替王妃不平。 再等了大半个时辰,仍不见东丹寒啸的影子,冰云牙一咬,随手披上件长衫,打开门出去。 今晚又别想安生。卉儿心中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东丹寒啸确实在书房,只不过除了他,还有醉心醉情两人相伴而已。 “王爷,这是民女亲手做的荷叶粥,王爷尝尝看。”醉心除了生得美,也练就一手好厨艺,倒不全是绣花枕头。 “放着就好。”东丹寒啸语声平静,听不出喜怒。 醉情察颜观色,嫣然一笑道,“王爷想是累了,不如民女帮王爷松一松筋骨?” 呸,你才需要松一松筋骨,免得这么扭来扭去的,闪了腰。 冰云大为忿,就是看不得东丹寒啸跟别个女子亲热,便故意重重咳嗽一声,从敞开的门进去,“王爷,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 醉心醉情对视一眼,双双施礼,“民女见过王妃。” 这回可是学乖了。冰云微一点头,“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看东丹寒啸有何反应,“王爷,民女先行告退?” “去吧。”东丹寒啸头也不抬,淡然挥手。 冰云来找他,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话说,难道由得她们两个留下,看他们两个争吵吗? 两人大失所望,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乖乖施礼退下。 冰云近前,关切地道,“王爷还要看到几时?”瞧瞧桌上这一叠公文,光是用看的,就够让人头疼了。 难道这宫中除了寰王,都是一群闲人不成,只拿俸禄,不用做事? “本王一向如此,王妃若是困了,先行安歇就是。”东丹寒啸拿过一本公文打开,目不斜视。 “妾身不困,”冰云拖过一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妾身在这里陪着王爷。” 随便你。东丹寒啸不置可否,只管看自己的。 然一刻钟之后,他终忍不住,微怒道,“安陵冰云,你的眼睛可不可以看别的地方?” 这样一直盯着他看,不会觉得不自在吗?真亏得她一个女儿家,竟会有如此胆量。 “妾身眼中只有王爷,”冰云似听不出他话中之意,还有些沾沾自喜,“王爷不必管妾身,批公文就好。” 东丹寒啸这还怎么看得下去,起身就走。 冰云也不拦她,随后跟上。 惊觉洞房花烛那夜的事情又要重演,东丹寒啸生生刹住脚步,咬牙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洞房呗,”不假思索地突口而出,冰云大窘,脸红到耳根,但却并不后悔说出心事,“王爷不想吗?” “你够了没有!”东丹寒啸微红了脸,更加恼怒,“这话岂是你能说得出口的?” 怪了,言辞不端的人是冰云吧,为什么他要脸红,又没做亏心事! “为什么不能说,妾身不坑不蒙不拐不骗不偷,哪里见不得人?”冰云梗着脖子,很是大方,“不然王爷也是要去找醉心她们,妾身说过,王爷不要妾身,也别想碰她们。” 这般女子,东丹寒啸必定是生平仅见,瞪了她一会,才突地冷笑,“安陵冰云,你之前十几年痴傻,一朝清醒,就没人教教你廉耻妇德吗?” “痴傻”二字入耳,冰云已惨白了脸色,好不心痛! 这是她难以言说的苦楚,是她最最不堪面对的过去,为什么睿智宽容如东丹寒啸,会如此在乎,拿这件事来伤她? ------------ 第三十六回拿你怎么办 “是啊,我之前是痴傻,但我并非不知道廉耻!”冰云咬着牙冷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喜欢王爷,想跟王爷在一起,天经地义,我有什么错?” 她虽貌丑,但这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样子也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东丹寒啸喉咙哽了哽,一时无言。 冰云举袖,狠擦一把泪,眼神挑衅,“难道像王爷这般左拥右抱,处处留情,就是知道廉耻,是天大的功德?” 东丹寒啸又一次被噎到,空有满腹才华,却是反驳不得,最终如同孩子般赌气道,“本王的事,不用你管!” “只要王爷不碰别的女人,我就不管!”冰云还真就跟他杠上了,半步不让。 “不可理喻!”东丹寒啸狠狠摔门,回到桌边坐下,继续批公文,当冰云不存在一般。 冰云得胜似地笑笑,又将椅子拖近一点,圈了双臂,下巴搁在手背上,仔细看着。 她意志是很坚定,但受东丹寒啸那一掌,伤势还未好利索,不大会儿,上下眼皮就剧烈打架,再不甘心,最终还是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带刺一样的目光终于撤去,东丹寒啸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之间不见了冰冷,显出几分无奈和疲惫。 “安陵冰云?”他轻叫,“要睡回去睡。” 安陵冰云换个方向枕着臂,咕哝了一句什么,继续睡。 东丹寒啸轻抚了下眉心,轻轻从书桌后绕出来,将她抱了起来。 冰云自是没有醒来,只是朦胧中感觉到被人呵护着,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 “你对我,就这样放心吗?”东丹寒啸低语,声音有些哑,有些颤。他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待怀中人了。 一觉醒来,冰云发觉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不由懊恼万分,“我不是陪着王爷吗,怎么回来了?” 卉儿掩着嘴笑,“王妃不知道吗,昨晚是王爷把王妃抱回来的哟。” “是吗?”冰云脸上有些热,“我、我跟王爷没什么啊,你不要乱想,就是、就是在书房睡着了,所以王爷送我回来。” “奴婢没有乱想啊,”卉儿眼珠子乱转,一脸的“不怀好意”,“其实会乱想的,是王妃吧?” “好大的胆子,敢取笑本宫?”冰云假意板脸,但随即又大方承认,“本宫就是有想,怎么样,怎么样?” 卉儿吃吃地笑,冰云没见害羞,她倒红了脸,想来冰云这般豪爽的女子,她也是生平仅见吧。 一主一仆打闹过后,卉儿帮冰云打扮停当,又收拾了屋子,只做这些事情,对她来说,真是轻松得很。 冰云伸伸胳膊踢踢腿,当真是无聊得紧。 在现代社会,她可是刚刚从地狱一般的高中生活中解脱,平时偶尔也会看看电视、上上网什么,放松一下。 可这古代社会,除了可以看书,其他什么都不能做,她虽新婚,却无法像其他小夫妻那般甜甜蜜蜜,还真是闲得慌。 转了几个圈之后,她小声问,“卉儿,我能不能出宫去玩?” “啊?”卉儿瞠目,“这恐怕不好吧,要是让王爷知道” “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冰云不以为然,更多则是失落,“反正他也不管我的事。快点,叫上沐临风,咱们悄悄出宫去,别让人发觉就行了。” 卉儿无奈,主子有吩咐,她也只能照办。 一个时辰后,主仆三个已经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接触到人气地气,冰云登时心情舒畅,看什么都顺眼。 正自高兴着呢,卉儿突然轻声道,“王妃,是靖衣侯。” 是吗?冰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梅少容正闲庭散步一般而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正是那对双生子。 冰云本不想跟他招呼,但两下里如此之近,若假装不见,反倒矫情,便对他施了一礼,“侯爷。” “王妃娘娘,少容有礼。”梅少容微一欠身施礼,恭敬得很。 丰羽丰翼亦拱手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心有灵犀一样的。 “侯爷也有如此兴致,来逛街市?”冰云抬眼看他,发上正别着他送的金钗,造工精致,很是漂亮。 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吧,梅少容眼中笑意更深,“随意走走而已,寰王不曾相陪王妃吗?” 提他做什么。冰云心中苦极,面上淡然一笑,“王爷公务繁忙,怎能时时陪着妾身。” 梅少容略一沉吟,相邀道,“既如此,相逢既是有缘,王妃肯不肯屈尊,与少容共饮?” 冰云一怔,眼神讶异:这靖衣侯此举是何用意?明知道她已是寰王妃,不但不避嫌,还邀她共饮,是想怎样? 沐临风眼神警惕,上前一步。 “沐临风,不可无礼,”冰云将他拦下,面带犹豫,“非是妾身要拂侯爷好意,只是你我身份” “少容原也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梅少容略有些失落,“是少容唐突,王妃莫怪,请。” 不知怎的,冰云就是见不得他失望,脑子一热起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去便去,客气什么,走吧。” “王妃娘娘,这……”卉儿有些急,试图阻止。 “我已经答应侯爷,你无须多说。”冰云瞪她一眼,后者只能闭上嘴,暗自担忧。 梅少容眼中布满笑意,“王妃快人快语,少容佩服,请。” 几个人一起步入街旁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彼此之间也不客气,坐了下去。梅少容即吩咐道,“丰羽,让他们上酒菜,要雅致些的。” “是,侯爷。” 丰羽立刻出去吩咐,不大会儿便回转,兄弟两个站在梅少容两侧,沐临风则站在冰云身后,三人你瞪我,我瞪你,彼此戒备。 感觉到他们身上外泄的杀气,梅少容沉声道,“不得对王妃无礼。” “是,侯爷。”兄弟两个答应一声,果然放松下来。 压力骤除,沐临风也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 ------------ 第三十七回成何体统 冰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侯爷恕妾身多言,这两人可是双生子吗?” “正是,”梅少容居然露出孩子般的顽皮笑意,“王妃不妨猜上一猜,他们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这种问题拿来问我? 幼稚。 冰云暗暗翻白眼,却觉得心情大好,想也不想就指向左边那个,“这个是哥哥。” 丰羽大为诧异:这么厉害? 他们兄弟两个长得极像,如果是不知情者,根本不会分得清,何况王妃连仔细看他们都没有,如何猜得准。 梅少容拍掌而笑,“王妃聪慧无双,少容佩服!”说罢他隔桌靠近了些,眸子里竟似带了乞求的,“王妃可否相告,何以猜得?” “名字,”冰云也不绕弯,“羽翼渐丰,自是羽在先,翼在后,除非他们有意颠倒。” 丰翼、丰羽两兄弟亦大为意外:传闻中安陵侯府三小姐不是痴傻之人吗,可今日一见,她明明就聪慧过人,出人意料。 倒是传言不可尽信,时常有误,但也不至于“误”到这般地步吧? 梅少容微愕,继而点头,满眼钦佩,“王妃心思缜密,少容自叹不如这杯敬王妃,请!” 冰云但笑不语,饮了这杯。 梅少容手执酒壶,替冰云满上,“恕少容多言,王妃已嫁入宫中,今日怎会孤身外行,是心中不快吗?” “侯爷很清楚妾身的事?”冰云微微眯了眼睛,眼神却锐利。 明知道她不会武,梅少容还因她眼中的利气微微一惊,“少容多言,王妃恕罪。” “侯爷何罪之有,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让侯爷见笑了。”冰云心中酸涩,这香醇美酒入口,也化作了苦水一般,难以下咽。 有意无意间,梅少容温和的视线扫过她头上的发钗,神情淡然,“心中有话,不吐不快。若王妃当少容是朋友,但说无妨。” 方才还说自己多事,如今却又寻根问底,靖衣侯的行事作风,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冰云以手支颐,想一想,摇一摇头,面露苦笑,“有何可说的,徒增笑料而已。不说了,侯爷请!” 她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举杯就饮,喝得又快又急,抢着赴死一般。 梅少容伸扇,压住她执壶的手,脸有忧色,“王妃这般喝法,很快会醉。” “醉了正好,省得想那些烦心事,”冰云拍掉他的扇,抢了壶倒酒,老大不高兴,“是侯爷说要请妾身的,怎么,才喝一不,侯爷就心疼了?” 梅少容莞尔,“王妃说笑了,少容是担心王妃若是喝醉,会惹得寰王不高兴而已。” 既是王妃,就该知礼仪进退,当街喝醉,成何体统。 冰云摇头,苦涩一笑,“王爷才不会管我!他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 说到伤心处,一阵悲从中来,她连饮三杯,眼神已开始迷蒙。 沐临风看不下去,上前劝解,“王妃莫要喝了,回宫可好?” 说罢还冷冷看了梅少容一眼,指责意味相当明显。 梅少容清颜不改,略一颔首,“说的是,王妃莫要再喝了,早些回去吧,莫让王爷等得心焦。” “说了他不会在乎!”冰云大叫,是真的有些醉了,“他不在乎……他根本就嫌弃我长得丑……他根本就不想娶我……” 瞄到丰羽兄弟诧异而冰冷的眼神,卉儿都替自家王妃尴尬,赶紧上前扶住她,“王妃,咱们回去吧,不然贵妃娘娘该担心了。” 梅少容眼底笑意一闪,这丫头相貌虽平凡,心思倒玲珑,居然揣测得出,这般时候冰云不买寰王的账,但定不会不顾烟贵妃的面子。 果然,冰云勉力睁开眼睛,“母妃吗?说的是,那……走吧。” 话落她摇摇晃晃站起,眼前却尽是模糊的影子,身子僵了僵,往旁就倒。 “王妃小心!”沐临风一把扶住她,眼见这样也不是法子,便道,“卉儿,你看着些,我去找车来。” “不必,”梅少容抬手阻止,“本侯的马车就在附近,让丰羽去王妃这般样子,本侯也该当面给寰王一个交代。” 沐临风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跟什么人较劲输了气势一般。可细一想,梅少容所言也不无道理,也就不再拒绝。“如此,多谢侯爷。” 东丹寒啸是晚饭时候才知道冰云不在宫中的,当下便发了通火自然,他涵养极好,所谓的发火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任谁都不敢靠近。 冰云会私自出宫,绝对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这事可大可小,万一给左相等人知道,又该大作文章了。 派出去找的人还不曾回转,庄靖彦已进来禀报,眼神怪异,“王爷,王妃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东丹寒啸一甩袖,快步出门。 “呃……”庄靖彦赶紧跟上去,“王妃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知道,有沐临风和卉儿两个人,东丹寒啸倒是不担心冰云的安危,只是这终究不成章法,看来得好生警告她才行。 此念才行,庄靖彦下一句话生生让他变了脸色: “是靖衣侯送王妃回来的。” 一股戾气透体而出,东丹寒啸微眯了眼,“梅少容?” “是。”庄靖彦恭敬而惶恐地站了,连额上流下的冷汗都不敢擦。 靖衣侯虽于朝廷有功,但所谓“功高盖主”,加上此人鲜少与朝臣有往来,行踪过于诡秘,令人捉摸不透。 “有趣得紧。”东丹寒啸这一笑,冷入骨髓,不但不怒,反而一派悠然自得,大踏步出去。 冰云已被卉儿扶去房中睡下,梅少容负手立在前厅,脸上光华流转,气质不凡。 东丹寒啸一停步,梅少容既深深施礼,“臣参见王爷。” “有劳侯爷送冰云回来,多谢。”东丹寒啸浅然一笑,不见心机,只见坦然。 仿佛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一同归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臣惭愧,”梅少容低眉垂目,长长的睫毛轻颤,不胜惶恐,“臣与王妃偶然碰上,是臣逾矩,邀王妃共饮,王妃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臣才自做主张,送王妃回来,有失礼之处,还请王爷降罪。” “侯爷思虑周到,何罪之有,”东丹寒啸一抬手,“本王还要多谢侯爷,否则冰云若是人前失态,本王岂不是也没面子。侯爷辛苦这一趟,不如进来喝杯茶?” “不敢叨扰王爷,臣告退。”梅少容再施一礼,恭敬地退去。 东丹寒啸眼神渐变,笑意全无,冷声道,“沐临风,卉儿!” 两人早已在旁站了多时,闻言双双变了脸色,屈膝跪倒,“属下(奴婢)在。” “你们可知罪?” 纵容王妃出宫,还公然与靖衣侯共饮,他寰王的面子快要给人丢尽了。 辩解不得,推托不得,两人只能咬牙认下,“属下(奴婢)知罪。” 东丹寒啸冷哼一声,“每人杖责二十,小惩大诫。” 于沐临风而言,二十杖自不算太严重的刑罚,可卉儿就 “王爷,”沐临风平静开口,“卉儿是女子,受不得如此刑罚,属下替她……十杖,恳请王爷成全。” “不、不用了,沐护卫,”卉儿早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却还不想连累他人,“你武功好,要保护王妃,我、我没事。” “不要多说!”沐临风暗暗瞪她一眼,再转向上叩头,“请王爷成全。” 东丹寒啸冷冷看他一眼,随即转身,“随你。” “谢王爷。” 于是,冰云还在屋中醉到不知天南地北之时,沐临风和卉儿则在咬牙挨打,出声不得。 ------------ 第三十八回喜欢是错 冰云砸吧着干涩的嘴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晨,醉酒后的头疼虽在所难免,但好在不是太厉害,她还受得住。 “卉儿,我要喝水。”一手扶着头硬撑着起身,冰云暗骂自己一句不知深浅,昨晚居然喝着喝着就醉了,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门“吱呀”一响,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的侍女,替冰云倒了水,“王妃请。” 冰云一愣,脑子也清醒了,“你是谁?卉儿呢?” “奴婢紫苏,王爷命奴婢来服侍王妃。”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儿很水灵,一笑两个酒窝,很讨人喜。 可冰云却半点不高兴,“本宫要卉儿过来服侍,你去叫她来。” 紫苏低了头,眼神闪烁,“王妃恕罪,王爷有吩咐” “走开,”冰云气得直想跳,推开她就往外走,“除了卉儿,本宫谁都不要!” 哼,说什么服侍,东丹寒啸这是怕她不安分,所以派了人来监视她吧? 可恶的寰王,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王妃!”紫苏急了,追着她出去,三绕两绕地挡她的路,“王妃莫急,奴婢、奴婢一定会服侍好王妃” 一句话未完,冰云已一把推开卉儿的房门,冲了进去。 “谁!”正趴在桌边,由另一名侍女帮着上药的卉儿吓了一跳,跟着立刻起身跪倒,“王妃!” 冰云满腔怒火一室,空气中飘着伤药的味道,她隐约猜到什么,眼神也冷了下去,“出了什么事?” “没事!”卉儿摇手又摇头,匆忙间披上身的外衫滑落下去,露出她红肿的肩膀来。 冰云咬牙,扑到她背后,只看得一眼,便痛苦地闭上眼睛,转开头去。 卉儿背上青紫肿胀,伤痕交错,明显是受过杖刑!而在这玉宵宫,除了东丹寒啸,谁敢打她的人?“可恶!”冰云低低地骂,回头就走。 “王妃别去!”卉儿一把拉住她,“王爷已经罚过奴婢和沐护卫,王妃就别再” 冰云眼神一变,踉跄了一下,“沐临风也挨了打?” 卉儿心中一哽,懊悔得想咬掉自己舌头:沐护卫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说出来的,她怎么来了嘴快了? 冰云深深吸气,再慢慢呼出来,眼神已变得冷静,“我知道该怎么做,卉儿,你起来吧,好生养伤。” 卉儿诧异地起身,“王妃别为了奴婢跟王爷顶撞,不值得。” “别乱说话,”冰云笑笑,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也够吓人的,“乖乖养伤,我自有分寸。” 卉儿点头,重又感觉到背上彻骨的疼痛,吡牙裂嘴地坐了回去。 冰云目中闪过愧疚之色,去了书房。 东丹寒啸毫不意外冰云会来兴师问罪,看到她出现,他神情不变,“来替他们两个讨回公道?” 冰云看着他,眼神悲哀,“这次的事,错在妾身,王爷要罚,也该罚妾身才是,何必迁怒无辜。” “无辜?”东丹寒啸抬眼,淡淡讥讽,“他们既跟着你,就该知道轻重,放任堂堂寰王妃当街喝醉,罪在不赦。” 冰云反将他一军,“王爷不是不认妾身这个王妃,又何必在乎这些。” 东丹寒啸冷笑,不上她的当,“本王不是说过,能给你的就是一个名分,本王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有什么不满意?王爷,你这话说反了,你应该问,我有什么满意! “王爷息怒,妾身知错,妾身不是来找王爷算旧账,只想请王爷在妾身做错事的时候,惩罚妾身就好,不要迁怒妾身身边的人。” 冰云咬唇,几乎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儿。 她不是骄傲吗,不是不将东丹寒啸的警告放在心上吗,如今却低声下气相求,有什么了不起。 东丹寒啸静表看着她,摇了摇头,似怜悯,似嘲讽,“安陵冰云,你就是认定本王动你不得,是不是?本王警告你,这次的事再发生,本王绝不轻饶!” “是吗?”冰云坦然迎视他喷火的眸子,“不轻饶,你想将妾身怎样?你不是不管妾身的事吗,这般警告来警告去的,你当妾身是吓大的?” “你” “再说,”冰云冷笑,怒极之下,她又忘了过来找东丹寒啸的初衷了,“王爷本就想休了妾身,若是妾身失贞失德,岂非正给了王爷休妾身出门的借口,王爷何乐而不为。” “安陵冰云!”东丹寒啸忍无可忍,厉声怒喝,“你一定要本王不容于世,是不是?” 若真是那般,不但冰云会受尽千夫所指,就连东丹寒啸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所谓“两败俱伤”,不过如此。 好个安陵冰云,难道她硬要嫁给他,存的就是这份心,以报复他对她的冷酷无情? “不,王爷,妾身没想过这样,”冰云缓缓摇头,心如刀割般疼痛,眼泪将落,“妾身只想王爷设身处地想一想,王爷对妾身如此无情,妾身心里有多难过!” 东丹寒啸怒火一窒,移开了视线。“本王一向如此,是你执意要嫁,本王并未对你不起。” “是,你没有对不起我,”冰云扬高了下巴笑,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是妾身犯贱,硬要嫁给王爷,让人家笑话、看不起,也还是要嫁给王爷,因为妾身喜欢王爷,喜欢得要死!” 从没有哪个女子敢把喜欢的话说出来,东丹寒啸冷酷的俊脸微红,有些不知所措,“你、你错就错在” “妾身只是喜欢王爷,有什么错?”冰云犀利反问,唇剧烈颤抖,几乎语不成声。 “你喜欢本王,就是错。”东丹寒啸绝然回身,却将一双握紧了拳亮了出来。 但冰云已被他这话震到,根本不曾留意,“为、为什么?” 听他话中之意,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他对她隐瞒了什么? “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再生事。”东丹寒啸轻轻呼出一口气,恢复了淡然的面色。 为什么喜欢他是个错,原因吗,有是有,但是不能说,真的不能。 ------------ 第三十九回别给我希望 失魂落魄般回到房中,冰云好一会才想起受罚的沐临风,急急过去看他。 “属下没事,王妃不必挂怀。”沐临风趴在床上,隔着一层单薄的夏衣,隐约可见他的背上是青紫一片,但他却半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 冰云白他一眼,心疼莫名,“三十杖呢,怎么会没事,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要不是卉儿告诉她,她还真不知道沐临风如此仗义,是个真汉子。 “小意思而已,”沐临风笑得毫不在乎,“而且王爷只是想吓唬属下,并未让人用真力,否则属下早趴下啦!” 冰云失笑,拍了他后肩一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话!” “属下真的没事,”沐临风活动了一下,以做证明,“只是伤了皮肉,几天就好了,王妃放心吧。” 没事就好。冰云点点头,渐渐失神,只觉前途茫茫不可知,心中便生出几分恐惧来。 经此风波,玉宵宫上下安静得很,到得晚上,东丹寒啸略作思虑,去了冰云房间。 熟悉的清香气息隐隐传来,冰云一下站起身,“王爷来了。” 屋外的东丹寒啸一愣:她不是没有内力,而他对自己的功力又一向自信,绝对不会有脚步声,她是如何知晓的? 冰云迎着到门口,却是波澜不惊,“王爷忙完公事了?” “不曾,”东丹寒啸摇首,眼眸同样冷静清幽,“本王过来,是要给你一个承诺,你也给本王安分点。” 还是给她一句话,让她安安心,免得每天晚上都要盯着他看,还要偷偷跑出宫去,他消受不起。 冰云愕然,张着口,反应不过来,“什么承诺?” “你想要的,”东丹寒啸扬眉,“在碰你之前,本王不碰别的女人。” 说罢他潇洒转身离开,飘飞的衣袂带起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沁人心脾。 然许久之后,冰云才领会过他话中之意,却不如预料当中那样狂喜,反而苦笑出声,“这算什么承诺!” 不过是找个理由把她禁锢在玉宵宫,让她就算苦死闷死,也欲诉无门而已。 “东丹寒啸,你够狠!” 因为愤怒、伤心和失望,冰云扭曲了脸容,咬牙咒骂。 天上月儿一个打颤,悄悄拉过一片乌云挡住自己:这个丑女,怕是疯了哟。 带着怒气躺到床上,冰云睡得极不舒服,不时翻来覆去,不多时又折腾出一身汗,恨恨地起来,拿湿巾匆匆擦了遍身,这才不情不愿地迷糊过去。 东丹寒啸平日里公务虽多,但也不会多到每晚都忙到半夜,之所以夜夜留在书房,只是不想冰云再生事而已。 望着砚台里的残墨,他眼前陡地现出冰云脸上青紫斑块移动的样子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起身,悄然去了后院。 冰云房中烛火未熄,但已变得极弱。没有沐临风和卉儿在身边,她纤细的身体只占了大床的一小部分,让人看了平白生出几分萧瑟之意来。 东丹寒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坐在床边低声叫,“安陵冰云,睡了吗?” 冰云才睡过去不久,是睡意正浓时,就算动静再大些,也惊不醒她。 东丹寒啸慢慢伸手,试探着握住她的右手,见她仍无动静,便缓缓催动内力,输了过去。 谁料还不等有什么异样,冰云却皱了皱眉,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接着一愣,“王爷?” 她没有在做梦,也没有感觉错吗,怎么王爷竟然握着她的手? 东丹寒啸绝未料到会与她这样面对面,禁不住尴尬地红了脸,猛地抽回手去,“本王、本王是看你未曾盖被,怕你着凉,所以” 冰云轻握骤然空了的掌心,忍不住地苦笑,“王爷既对妾身无心,又何必给妾身希望。” 东丹寒啸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你既医术过人,连母妃的病都可以治,可曾替自己看过,是中了何毒吗?” 人人尽知冰云是在十几年前乌离国那场大乱中受伤中毒,而后变丑、变傻,若是验出她所中何毒,对症下药,是否她就可痊愈? 冰云坐起身,只觉嘴里发苦,舌头发麻,话都要说不出来,“王爷,你当真如此、如此在意妾身的容貌?” 难道就因为我的容貌不入你的眼,你就不肯好好看看我,不试着了解我,明白我,跟我携手这一生吗? 东丹寒啸抿唇,半晌无言。 “那,”冰云换个问题,“如果我变美,王爷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东丹寒啸闭了闭眼睛,“本王对你无情,无关你的容貌。” 这话真个让冰云一惊一喜,“为什么?王爷,你是不是瞒着妾身什么事,说出来啊,也许妾身可以帮忙呢?” “早就注定的事,不会改变,”东丹寒啸冷冷起身,“你再喜欢本王也不会有结果,你那点心思,收回去吧。” 和着冰冷月色,他决然离去,头都不回,不做丝毫停顿。 冰云怔怔看着门口,只觉万念俱灰。 是继续死乞白赖地留下,等待着王爷回心转意的那一天,还是痛快放手,给两个人解脱? 让我好好想一想。冰云屈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认真地想了一夜。 第二日早朝过后,烟贵妃放心不下他们两个,亲自过来探望。 冰云自是高兴得紧,纳头就拜,“儿臣参见母妃。” “罢了罢了,快起来!”烟贵妃很是高兴,扶她起来,“冰云,近来可好,啸儿有未欺负你?” 冰云暗暗苦笑:王爷连理都不理我,何来欺负一说。“自然不会,王爷是母妃的儿子,心性如何,母妃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孩子,就是会说话,”烟贵妃笑笑,却是眼有忧色,“啸儿心性耿直,这原是好事,可他性子太过冰冷,遇事总不愿委屈求全,本宫担心他早晚会吃亏。” 果然知子莫若母。冰云深表赞同,“不瞒母妃,儿臣也是这般认为,王爷年纪小,不知轻重,偏又倔强得紧,听不得人劝,儿臣也很担心这件事。” 烟贵妃听得好笑,“你这孩子,年纪比啸儿还小,口气却是老气横秋,看事面面俱到,本宫真是服了你,呵呵……” 冰云赧然,暗道一声侥幸!穿越过来之后,占据的这身体也就十五、六岁,而且一直痴傻,自然不会有什么高深见解。 而她在现实世界,却是苦读了十几年书的好好学生,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知道的当然比一个傻子要多,有什么说不得。 “母妃见笑了,不是儿臣面面俱到,是儿臣心系王爷安危罢了。”冰云不好意思地笑笑,难掩失落,“只是王爷并不稀罕,是儿臣自做多情。” 烟贵妃笑容一窒,叹息一声,“本宫原也知道,啸儿一时有些……不过他早晚会知道,能娶到冰云你,是他几世修来!” 冰云脸上有些发热,“母妃太夸赞儿臣了,儿臣受不起。” 烟贵妃轻抚着她的头,“冰云莫怕,母妃总是向着你的,你且放心,若是啸儿敢欺负你,本宫绝不饶他!” “谢母妃。”冰云语声已哽咽,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好吧,看在烟贵妃对她真心相待的份上,她决定了:不管前路多难,只要她知道自己是爱着东丹寒啸的,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东丹寒啸,你放马过来,我见招拆招,绝不放弃! ------------ 第四十回一厢情愿 沐临风安静地站在东丹寒啸对面,面色虽如常,却也看得出,他有些微的紧张。 不管怎么说,东丹寒啸都是当今三皇子,皇上亲封的寰王,皇室血脉何等尊贵,半点也轻视不得。 “云镜公主当年被追杀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没来由地问起这个,东丹寒啸也不担心沐临风会想多。 果然,沐临风眼神一冷,满脸警惕,“王爷为何要问此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属下也不到十岁,记不得许多。” “那就记得多少,说多少。” 东丹寒啸扬眉,看起来如同说家常一般。 事实上当年云镜公主带着冰云回乌离国,并非探亲,而是接到乌离国皇上密信,所以才匆匆返回的。 至于她何以一定要带上冰云,就无从得知了。当年沐临风的母亲是誓死追随云镜公主,而沐临风做为冰云的玩伴和护卫,自然一并随行。 如今云镜公主和沐临风的母亲都已过世,冰云当时年纪小,最清楚当年之事的,自然是沐临风无疑。 沐临风警惕地看着他,“属下只记得云镜公主回乌离国见皇上,然后在返回月宛国途中被追杀,伤重不治。” 仍旧只是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睿智如东丹寒啸,岂会看不出沐临风根本就隐瞒了什么。 或许一代一代守护乌离国皇室,沐临风的对冰云的忠心不会稍有移动,但他毕竟年纪轻,不通人情世故,心里有什么,就大多表现在脸上,还差得远呢。 情知问不出什么,东丹寒啸也不多问,反正他意不在此,“那安陵冰云所中何毒,你可知道?” 毒?沐临风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冷笑道,“王爷还是如此在意王妃的容貌?” 这话说的不无讽刺之意,可他怎就不想想,如果不是他事先知道冰云容貌绝美,在面对一个如此丑陋的冰云时,他会半点芥蒂也无吗? “本王只问你知不知道,说!”东丹寒啸冷声厉喝,气势迫人。 沐临风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赌气般道,“属下不知,王爷恕罪。” 东丹寒啸微皱眉:如此说来,冰云脸上青斑会随内力而移动之事,沐临风并不知晓? 看来此中有隐情,还得再找机会试一试冰云才行。 冰云却不知东丹寒啸动了什么心思,一大早不见沐临风,东丹寒啸不理会她,卉儿又忙着整理房间,她是百无聊赖,一个人四处走走,散散心。 才走到陶然亭附近,沐临风一脸怒意地过来,她一愣,迎上去道,“怎么气成这样,出事了?” 不会又是玉宵宫的侍女侍卫私下里议论她貌丑的话给沐临风听到了吧?这人,就是这般脾气,她都不在意,他气成这样做什么。 沐临风却摇头,“是王爷……” “他打你了?”冰云一惊,“出了什么事?他怎么能” “没有,”沐临风赶紧解释,“王妃稍安勿躁,方才王爷将属下叫去,是问王妃所中何毒,并无其他。” 冰云愣神,转不过弯,“王爷昨晚也问过我此事,他不过好奇,或者想帮我解毒,心总是好的,你气些什么?” 沐临风神情更见焦急,嘴一张,愣了半晌却又解释不得,“总之属下觉得王爷对王妃没可能有情,王妃还是莫要一厢情愿的好。”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冰云心中一痛,好不苦涩。 “呃,”沐临风讪讪然,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王妃恕罪,属下、属下是替王妃着想,王爷都不与王妃一心,更何况别人!” 听他越说越扎人,冰云勉强一笑,“王爷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这张脸,来日方长,他会明白的。” 守着这最后一点希望,她才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忍耐,怎么能轻易放弃,又怎么忍心放弃。 “王妃,你别傻了!”沐临风是真急了,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攥住她的手,“王爷根本就没将你放在心上!哪天你若有事,他也许看都不看上一眼,王妃若不保护好自己,还能指望谁!” 看他这急坏了的模样,加上他说的话太离谱,冰云不禁啼笑皆非,“我若有事,不是有你吗?” 他可是整天信誓旦旦地要保护她来着,不会等真有事的时候,他反避之惟恐不及吧? 沐临风被噎了一下,赶紧松开手,讪讪然道,“那、那是当然,可、可王妃若有能力保护自己,属下也放心得多。毕竟,王爷现在不许属下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妃,属下很担心。” 冰云心中感动,也多少有些愧疚,“沐临风,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我相信王爷虽不喜欢我,也绝不会害我,你不用担心。” 二十一世纪的穆冰云虽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但她对周围的人都保有一份警觉性,“逢人只说三分话”一向是她的座右铭。 可眼前这个人,却将他的所有忠心都给了她,恨不得将心剖开来放到她面前,这让她感动之余,常常觉得不安: 若有朝一日沐临风发现自己所信非人,该会有多失望、多恨她! 沐临风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王妃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太过在意一个人,最后又得不到,是会很痛苦的。” 听他语声略带了沙哑,冰云奇道,“为什么这么说?你有过?” 不是吧?难道沐临风有喜欢的人,却没办法跟她在一起是因为他要守护自己这个公主吗? 沐临风身子震颤了一下,眼中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属下的事无关紧要,总之王妃最好有能力保护自己,别让人欺负,属下才放心。” 冰云不明所以,总觉得沐临风今天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好啦,我会小心的,你别太担心了。”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离开花园。 不大会儿,醉心醉情从假山后转出来,一脸算计。 醉情抖抖衣袖,眼神冷然,“看他们两个的亲密样子,要说没有私情,谁信!” 她两个知道沐临风武功高,怕被他发现,所以躲得远了些。沐临风和冰云说的什么,她们自然听不到,凭空猜测而已。 “我早看出这个沐临风不对劲,”醉心也是一脸笃定,“他看着那丑女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她,没准他两个早就……” “我看不会,”醉情倒是冷静得多,不似她这般鲁莽,“不过总有机会的。要是王爷知道他们两个有染,绝容不下丑女,哼!” 又是打的这般主意!真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多因爱生妒之人,非要将人弄到身败名裂、天地不容才甘心。 冰云这才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看不见的明枪暗箭四面八方袭来,这可叫她怎么躲! ------------ 第四十一回搬弄是非 要说这世上有没有聪明人?还真有,当然,聪明和自做聪明之间仅一线之隔,一个不慎,就容易自食恶果,翻身不得。 醉心醉情两个想要当王妃,自然要先将冰云除去,可要想动冰云,沐临风就是第一大障碍,从他身上下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她们两个就千方百计制造机会,让玉宵宫上下都以为沐临风和冰云之间有染,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 沐临风从后院过来,就听到亭子那那边有人在闲聊,听声音就知道是醉心和醉情,他不加理会,自顾自走开。 可醉心不屑的声音偏偏钻入耳朵中,不听也得听: “醉情,你是没看到沐临风对王妃有多紧张,活像旁人碰不得一样。” 沐临风咬牙,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且听听她们背后都在说些什么。 醉情懒懒地拂了拂衣袖,不甚在意,“那是自然,你不知道吗,沐临风从小就陪着王妃,王妃的事儿,他可比王爷清楚得多了。” 醉心讥笑道,“那有什么打紧,王爷还不稀罕知道呢,看那沐临风对着王妃时的痴样,一个丑,一个傻,倒是绝配。” 沐临风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一个现身出来,“你们胡说些什么!” 骂了他不要紧,她们怎能怀疑他对王妃有私情,还把话说那么难听,简直不可饶恕! 醉心醉情吃了一惊,没想到会被他逮个正着,但她们却不怕他,冷冷道,“我们自说我们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沐临风冷冷瞪着她们,双拳握起又放开,“再让我听到你们说王妃坏话,我不会对你们客气!” 他又不是笨蛋,怎会看不出她们的险恶用心:就是故意中伤王妃,让寰王休了王妃,她们好得渔人之利。 醉心哈哈怪笑,“不过一个奴才,好大的口气!我们又没将王妃怎样,你强替她出什么头?” “你” “再说,”醉心不紧不慢地接上话,人家越气,她越高兴,“你不对我们客气,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闭嘴!”沐临风大怒,一个闪身欺近,目露凶光,“王妃才没有你们这般蛇蝎心肠,你们不要造谣生事,听到没有!” “哈!”醉心翻白眼,不屑看他,“不要脸的事你做都做了,还怕我们说?” “你”沐临风终于被逼至极限,扬手就要打。 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东丹寒凌一看事情要糟,赶紧开口,“沐临风,住手。” 看在三嫂面子上,还是不能让沐临风动这两个女人,不然三哥肯定又要借机找三嫂的不是了。 沐临风一愣,转头去看,疑惑地道,“你?” 这位是谁,好迫人的气势。虽说他脸上是带着笑的,可就是让人觉得光华流转,不敢逼视。 醉心醉情却是乖巧无比地行礼,“民女参见四皇子。” 沐临风了然,“原来是四皇子,属下失礼。” “无妨,”东丹寒凌挥手,笑得别有意味,“沐临风,你对三嫂忠心是很好,可这玉宵宫的人也不是你说动就能动,你得分得出轻重,知道吗?” 沐临风汗颜,也知道自己方才太冲动,“是,属下该死,请四皇子降罪。” “得了,也没那么严重,”东丹寒凌瞥一眼醉心醉情,“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说的好,三哥最恨人搬弄口舌是非,谁犯了他的忌讳,可没好果子吃。” 醉心醉情当即道,“是,多谢四皇子教诲,民女谨记。” 东丹寒凌摸摸眉心,“那没事了,散了吧,还想再吵不成?” “属下不敢。” “民女不敢。” 两下里散开,东丹寒凌无奈地摇头叹息,“三哥啊三哥,瞧瞧你惹的这些乱子,好好的装什么风流,女人哪,就是麻烦!” 到得东丹寒啸下早朝回来,醉心醉情服侍东丹寒啸早膳,而后彼此对视一眼,已有了主意。 “王爷要不要去花园走走?”明知沐临风和冰云就在花园,醉心还故意这般说,自然是让东丹寒啸去“捉、奸”呗。 东丹寒啸还真就起身往外走,随意道,“王妃呢?” 可算逮着机会了。醉心几乎是抢着答,“回王爷,许是在花园吧,应该是跟沐临风在一起。” 东丹寒啸皱眉,觉得这话听着刺耳,“王妃最近有未找你们的麻烦?” 这话说的,好像冰云闲着没事,就会惹是生非一样。 醉心暗暗欢喜,王爷这一问,明显是向着她们的,她们的胜算自然又大了几分! “没有,王妃最近都是由沐临风陪着,不曾理会民女等。” 每句话都带上“沐临风”这三个字,东丹寒啸再笨,也听出异样,“醉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他是傻瓜吗,任由人牵着鼻子走? 他这一变脸色,醉心暗惊,勉强笑道,“民女没、没有什么啊,就是王爷问什么,民女就答什么。” 东丹寒啸冷冷注视她一会,回头就走。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暗道王爷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双双跟了上去。 冰云现在正苦恼着呢,因为沐临风非要她练剑,说是防身之用。 说起来也是沐临风看出玉宵宫上下对冰云都没安好心,他又无法时刻伴在冰云身边,所以才有此一想而已。 可问题是冰云从未练过这些个兵器,穿越过来之前,倒是练过数年太极拳,而且小有所成,可要动刀动枪,她根本没这天分。 “王妃看这一招,”沐临风特意将剑招放慢,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演给冰云看,“手腕要柔,剑要稳” “我累了,休息会儿。”冰云有些气恼他的坚持,随手将剑一抛,坐到石桌边呼呼直喘。 沐临风有些无奈,但也不强迫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剑,好脾气地道,“此剑虽貌不惊人,却是云镜公主所留,杀人不见血,是天下至宝。” 冰云瞅了一眼,这剑比一般的剑要短一些、窄一些,而且剑身乌突突的,剑锋圆润,再普通不过,她是半点没看出来,它“宝”在何处。 “不过一把普通的剑而已,恐怕连木头都劈不开。”冰云不屑,直撇嘴角。 “那是因为王妃混沌未开,还驾驭不了它,”这话脱口而出,沐临风似是知道自己失言,立刻转了话题,“王妃莫要丢弃此剑,否则云镜公主在天有灵,定会伤心的。” 自身并非安陵冰云,因而冰云最不愿听到的就是“云镜公主”四字,这会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自己是个冒牌货。 心中烦躁一生,她就越觉得愧对沐临风,情绪瞬间低落,“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它。对了,这剑有名字吗?” “杀破狼。” 冰云一惊,顿觉背生寒意,“好、好吓人的名字!” 杀破狼是紫微的一种命格,是七杀、破军、贪狼三颗星。按命理学来说天煞孤星和杀破狼合称为两大绝命,不过一把不起眼的剑,干嘛起这种名字,白吓唬人吗? ------------ 第四十二回撞见私情 “王妃莫怕,它名字虽充满煞气,但对驾驶它的主人却是温顺得紧,王妃总有一天会明白。”沐临风倒转剑尖,将剑递给冰云,“王妃再试试刚才那一招。” “我很笨的,学不会剑法,”冰云接过,顺手放到桌上,“可我会太极拳,也能对付别人,你见过没,就上次” “王妃不可以练别派的武功,”沐临风似是最不注意听这个,有点不高兴,“王妃要练,当然是练属下教的剑法和内功,因为这是云镜公主所留,是乌离国皇室一脉相传的,其他都不是正道。” 冰云听着这话刺耳,老大不服气,“谁说其它不是正道?武学无界,而且要看武者练武来做什么!就算你的剑法是正道,可你练了来就要去滥杀无辜,也是对的吗?” 沐临风被驳了个哑口无言,好半天不知道如何应对。“但、但是” “不如咱们就来比比,”冰云挽袖掖襟,摩拳擦掌,“你能破我的太极拳,我就跟你学剑,否则免谈!” 靠啊,她当王妃是因为喜欢王爷,要跟他长相厮守、举案齐眉的,好好地干嘛非要练剑,既折磨自己,又折腾沐临风,找抽吗? 沐临风面露难色,“这不妥,属下不能伤了王妃。” “去你的!”冰云骂粗口,一点不脸红,“你先伤了本妃再说!” 话音一落,她轻抬手、慢移脚,摆好起手式。 沐临风无奈,说了声“得罪”,而后一掌攻过来,带了三分内息,劲风扑面。 看出他留了后手,冰云不慌不忙,从容应对。太极拳本就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她懂的。 轻轻松松被化解掉这一掌,沐临风也有些讶异,出招见快,力道也增强,真个把冰云当成敌人一样。 拆了三五招,冰云没有内力,渐感体力不支,却见沐临风越打越上瘾,她不禁慌了,嚷道,“喂喂喂!沐临风,我们是闹着玩儿的,你干嘛这么认真!” 沐临风左掌反挑而上,面色如常,“王妃不是有言在先,若属下赢了王妃,就好好跟属下练剑。” 你妹的,要不要记这么清楚,就当没听见,会死啊? 冰云暗暗腹诽,在沐临风漫天掌影之下,她早已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但觉眼前尽是白花花一片,别说进攻了,守都守不住。 好在沐临风根本不敢、也不可能伤她,每次都是在打到她的一瞬收手,不然冰云早被打趴下了。 “好啦,不打了!”冰云恼怒莫名,后退两步,哑着嗓子叫。 沐临风气定神闲地站了,“王妃这是认输吗?” “我”冰云红了脸,“我才没有!我只是累了,先休息一会。” “那见了输赢再说!”沐临风的倔劲儿还就上来,双掌一错,又攻过来。 冰云这个气,知道打不过,索性不闪不避,“让你赢,行了吧?” 沐临风哪里料到冰云会如此,心下大惊,好在他武功高强,硬生重将这一掌挪开,击中冰云身后假山,一声大响,几块碎石落了下来。 虽说这一招未打实,可冰云的肩头还是被掌风扫中,她“哎呀”叫一声,坐到了地上。 疼…… 是屁股疼,肩膀上只是有些麻麻的,并没有事。 “王妃!”沐临风吓白了脸,扑过去就跪倒,“属下该死!” 冰云疼得直咧嘴,又不好意思摸屁股,摆了摆手,“没事啦,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 明明打不过,还要耍赖,当然不关沐临风的事。 可沐临风却吓得要没有呼吸,不由分说一下抱起冰云,“属下送王妃回房!” “哎你”身体一下凌空,回过神来时,已感觉像是在云端飘,冰云好气又好笑,“我真的没事,你快放我下来!” 她堂堂寰王妃让别的男人抱着,这也太拉风了吧? 沐临风可不管她在说什么,抱着她一路飞奔,回了房间。 不大会儿,才来到花园的东丹寒啸被一名侍卫拦下,诚惶诚恐地禀报,“王爷,沐临风打伤了王妃。” 东丹寒啸眼神一寒,疾步去了后院。 醉心先是愕了愕,接着得意地冷笑:天助我也。 东丹寒啸来的真不是时候,或者说,真是时候。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所看到的情景就是,冰云被沐临风强按了双肩躺在床上,纠缠不清。 “放开我,沐临风,你干什么?!”冰云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得。 “王妃莫要乱动,让属下看看。”沐临风不由分说按紧了冰云,竟似要霸王硬上弓。 冰云恼怒地红了脸,更多的则是害羞,“那、那地方怎么是你看的,你、你快放开,像什么样子!” 她摔疼的地方可是屁股好不好,连王爷都没得看,沐临风能看吗?不怕流鼻血。 “不行!属下一定要看!”沐临风的意思其实是,看一看冰云被他打伤的肩膀,有没有伤到筋骨,没想别的。 他两个一时哪里明白,彼此是在鸡同鸭讲,此“看”非彼“看”。 “不行不行!” “属下一定要看!” 屋外的东丹寒啸再也听不下去,一掌劈开半敞的门,冷然站在桌边,压抑着道,“沐临风,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 惨了惨了! 冰云暗呼完蛋,趁着沐临风一愣神的当儿,赶紧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匆匆解释,“王爷,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住口!”东丹寒啸不客气地瞪她一眼,“本王等下会好好问你!沐临风,你敢对王妃不敬,是不知本王的规矩吗?” 沐临风脸色发白,但神情不卑不讥,“王爷明鉴,属下没有对王妃不敬,只是要替王妃检查伤势而已。” “伤势?”东丹寒啸冷目一扫冰云,后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方才侍卫来报,说你被沐临风打伤,怎么回事?” 他本也是不放心冰云,怕她伤得太重,却不料看到这火大的一幕,心情怎好的了。 “没事没事!”冰云双手连摇,“妾身只是跟沐临风随意过招,不小心摔了而已,不关沐临风的事!” 那你们方才 这话没问出来,因为东丹寒啸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吃干醋!明知道冰云和沐临风之间不会有私,可看到他们那么亲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要打人一样的。 ------------ 第四十三回证明清白 “沐临风,事实可是如此?” 罢了,这句真是没话找话,东丹寒啸也觉得自己很幼稚,幼稚得可笑。 “是。”沐临风神色平静,半点愧色也无。 东丹寒啸冷哼一声,“即便如此,你二人也不该如此轻浮,近来玉宵宫流言不断,本王知道你们清白,旁人不一定如此认为,安陵冰云,你好自为之。” 什么?流言?冰云茫然,“什么流言?” 她行得端、坐得正,更没有半点害人的念头,这流言从何而来。 沐临风却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杀机一闪。 “你想怎样?”东丹寒啸眼神突然锐利,竟似对沐临风起了杀意,“本王早就警告过你,你这么快便忘了吗?” 沐临风气息一窒,强忍下胸中滔天怒意,“是,属下不敢忘。” 东丹寒啸勾了勾唇角,“很好,去后面待着,不得随意进出王妃闺房,否则宫规处置。” 沐临风突地面无人色,还要辩解,被冰云一个眼神阻止,咬牙道,“是,属下遵命。” 王爷这是要把他调离王妃身边吗?可是那怎么行,没有他在身边保护,王妃又如此心无城府,一定会有危险? 怎么办? 拖着沉重的脚步出去,沐临风全身僵硬,竟似丢了魂一般。 冰云看得心生不忍,解释道,“王爷息怒,妾身跟沐临风之间真的没什么,他受命保护妾身,本是职责所在” “该避嫌的还是要避,”东丹寒啸不为所动,“否则若有什么闲话传进父皇母妃耳中,本王也无脸见人。” 又是为了你的脸面。冰云苦笑,虽说这话不无道理,可她心中还是酸涩难当,什么都不想再说。 平白等了大半天的醉心醉情不禁大为失望,直奇怪王爷怎会如此宽容,居然不计较这件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显然是王爷还没有逮到王妃跟沐临风勾搭成奸的证据,还得再努力才行,就算没有证据,也给他们制造出一个来再说。 夜深人静,冰云早已睡下,沐临风隔着窗子看了她一眼,悄然去了书房。 东丹寒啸低垂着眼睑批阅公文,脸容宁静得如同这夜,纯净而清幽。 “如果是为白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用说。”知道来人是谁,他头都不抬,语出如山。 沐临风白着脸进来,一言不发,跪了下去。 这是东丹寒啸没有想到的,到底还是抬起眼来看他,“做什么?” “属下跟王妃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沐临风还是要解释,不是为他自己,是为冰云。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东丹寒啸复又沉下视线,“没有就回去。” “属下恳请王爷恩准,让属下守护王妃,属下不会进王妃房间,只在屋外守护就好。” 沐临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除了对冰云,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东丹寒啸不为所动,“在玉宵宫,没人敢伤王妃,而且到现在为止,伤了王妃的人,唯你而已。” 沐临风神情一震,眼中有愧色,“属下一时失手,王爷要打要罚,属下绝无怨言,只请王爷不要让属下离开王妃向身边,属下不放心王妃。” “你有何不放心?”东丹寒啸嘴角含了讥诮,“沐临风,你不觉得你对王妃太过在意?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本王,甚至瞒着王妃?” 当他是笨蛋吗,他不闻不问,不表示他不会有怀疑,沐临风的言行举止太过反常,这当中隐藏了什么,他还不得而知,但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对了。 沐临风咬唇,“属下不敢。属下只求王爷答应,如果、如果王爷对属下有怀疑,属下可以证明绝无二心。” 说着话他动的动手解衣带,动作很快,迫不及待一样。 东丹寒啸微一惊,“你要做什么!” 沐临风不答,快速解开衣衫,从左侧肩膀上将衣服拉开,露出心口,指着其上一点黄豆大小的红,“这是‘断情刺’,断情绝爱,身中断情刺者,若对人动情,则痛苦难当,求死不能。” 沐家世代对乌离国皇室忠心耿耿,但也不一定是男子守护男子,女子守护女子,若彼此错开,为免护卫对主子动情,则他们一出生,就会在心口打入断情刺,以防他们以下犯上,心生妄念。 “断情刺”一说东丹寒啸也听母妃提起过,却不料在乌离国亡国这么多年之后,还会存在于世。 东丹寒啸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沐临风惨然而笑,“王爷还是信不过属下,是吗?”略一沉默,他眼神数变,最终咬牙,亮出一把匕首,“既如此,就请王爷亲生废了属下,永绝后患。” 这话一入耳,饶是东丹寒啸心性冷酷,也不禁悚然动容: 沐临风对安陵冰云的守护,竟到如此地步吗,为了她,不惜承受宫刑? 未等他从震惊中回神,沐临风已收回手来,“属下不敢污了王爷的手,属下自己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扬高了手,向着自己刺下。 东丹寒啸身形一晃,抓住他手腕,一拧一带,将匕首夺下。 沐临风愣住,手腕一跳一跳的疼,一瞬间忘了呼吸。 东丹寒啸把玩着匕首,扬高了眉,“你是要安陵冰云找本王拼命吗?起来,把衣服穿好,回你房间。” “王爷” “本王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破坏,若安陵冰云有需,自会吩咐你去做事,你若不想安陵冰云受你连累,尽管任意妄为。” 很清楚沐临风的死穴在哪里,东丹寒啸出语也很不客气。 沐临风呆了呆,才要绝望,却猛地领会过他话中之意,不禁大喜,叩头道,“谢王爷!” “不必,”东丹寒啸将匕首递还,“你既非要如此,那无论有什么事,就先护好安陵冰云,其他的别管。” 无论有什么事?沐临风奇道,“王爷的意思,会有什么事?” “不必多问,事情早晚有个了断。”东丹寒啸一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沐临风满腹狐疑,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说声“属下告退”,便悄然退出,转眼不见了踪影。 良久,东丹寒啸轻叹一声,“倒是个热血男儿,安陵冰云有他相护,我倒也不必替她担心。” 可惜,这是他的想法,冰云的想法怎样,他都不顾了吗? ------------ 第四十四回难道有孕 宜宁宫为月宛国后寝,其奢华程度在各宫自是翘楚,不过月皇后的性子倒也淡然,从不喜奢侈之物,故而深得皇上尊敬赞赏,从未想过动她中宫之位。 太子是月皇后十七岁那年所生,如今太子虽已长大成人,三十七岁的月皇后却因驻颜有术,看起来仍如二十五、六岁的女子一般丰盈,明艳动人。 斜倚了香榻,月皇后放松身体,两名宫女替她捶腿按摩,很是惬意。 太子看得一会,突然笑道,“还是如母后这般美人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怜三弟要天天对着个丑女,也够难为他了。” “东丹寒枫,你好大的胆子,敢调笑本宫?”月皇后微睁了眼,真看不出如此慵懒的她,会有这般锐利的眼神,让人心惊。 明知她这锐利不是为自己,见怪不怪的太子淡然一笑,“儿臣不敢。母后还是不放心三弟?” “你就放心?”月皇后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这才冷笑出声,完全不似方才的不食人间烟火,“东丹寒啸风头日盛,安陵烟儿八面玲珑,他们想怎样,你会不知?” “儿臣瞧着烟贵妃对母后很恭敬,三弟也从不给儿臣脸子看,能有什么心。”太子颇不为然,右手托了腮,看着母后如画的脸,看得心旷神怡。 “东丹寒枫,你再这样下去,早晚让东丹寒啸将你赶出东宫去!”月皇后起身,冲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儿子扬高了手。 太子立刻讨饶,“母后息怒!儿臣知道母后的意思,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就知道你是故意气本宫。月皇后瞪了他一眼,再坐回去时,又是一派事不关己样,“安陵冰云如何?” “小打小闹,不成体统。” 太子答得如此之快,而且言辞清晰、果断,看来很清楚玉宵宫的事莫非东丹寒啸身边,有他的眼线? “本宫料也如此,”月皇后才一颔首,又想起一事来,“不过安陵冰云有如此医术,本宫倒是相当意外,更是不解,她这医术从何而来?” 如果说一个傻了的人也会学医术,那才是奇谈呢。 “儿臣也想过这件事,”太子颇有些不以为然,“或许是巧合。” “世事无巧合,”月皇后摇头,清冷一笑,“多留心玉宵宫的动静,派人查一查安陵冰云的底。” “是,母后。” 太子也不曾有异议,本来他就在想利用冰云对付东丹寒啸,所以这夫妻两个越是不和,他的机会才越大不是。 “对了,”月皇后又想起一事,“安陵冰云是云镜公主的女儿,那她是否会解读乌摩经文?” 太子眼神骤然一亮:“儿臣不知,不过据儿臣推测,应该不会。” “为何?” 乌摩经文关系重大,放置刻满经文石碑的地方也是月宛国皇宫禁地,足见其中牵涉了怎样的秘密。 “如果安陵冰云可以,烟贵妃和三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太子说得很笃定,突又一笑,“烟贵妃执意要三弟娶个丑女,目的还不就在此?” 不过,解读乌摩经文向来是可遇不可求之事,这次烟贵妃只怕要失算了。 月皇后却缓缓摇头,“未必。我们能想到的,烟贵妃和寰王不可能想不到,他们是在等待机会也不一定。” 太子不置可否,低垂的眼睛下,眼眸精亮,在打什么主意,怕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冰云觉得很郁闷,因为最近这几天,她越来越能睡,常常一夜无梦,醒来时已经快晌午,这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而且不止如此,这越是睡得多,她就觉得越没有精神,越想睡,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身上也越来越没力气,好像病了。 可她自己就会诊脉,替自己看过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异常,脉相还算好,还真是奇怪得紧。 更可怕的是,这几天她几乎每晚都要做那个恶梦,那个声音总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听不懂的话,像是要将那些东西强行灌输进她脑子里一样,那种感觉痛苦之至。 “沐临风,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梦?”冰云拿手托着脑袋,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又想睡了。 沐临风在门口恭敬地站了,“属下没有。” “为什么我要一直做这个梦,”冰云长长打个呵欠,意识越来越迷糊,“而且我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那根本、根本不是梦,好像真的有人在跟我说话……” 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终于慢慢伏到桌面上,又睡着了。 “王妃?”卉儿小声地叫,见冰云没有动静,不禁无奈地摇头,“王妃最近好能睡,我觉得王妃肯定是病了,要不要禀报王爷,请御医来看看?” “王爷不会管的,”沐临风冷着脸摇头,“他才不关心王妃是好是坏。” 卉儿想了想,摇头,“也不是这么说,我听他们说过,王爷就是性子冷酷,其实是心很好,他若知道王妃病了,不会不管的。” 沐临风也不同她争辩,“你要去就去。” 卉儿“嗯”了一声,扶冰云上床休息,这才转身出门。 东丹寒啸一听卉儿这话,很是意外,“病了?她自己不是会看病?” 卉儿暗暗摇头,“王爷,奴婢顶嘴,医者不自医,王妃看不出自己的病,也不稀奇。” 东丹寒啸抿唇,他还不及一个小丫头会考虑事情是怎么的,“有什么症状?” 卉儿道,“就是很爱睡,然后身上没有力气,还没有胃口吃东西。”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道,“该不会是……” 等一会不见她有下文,东丹寒啸冷冷道,“不会是什么,快说。” 卉儿一个哆嗦,“王爷恕罪,奴婢看王妃这些症状,该不会是有、有孕……” 乍一看来是挺像的,虽然算算日子,好像不太对。 东丹寒啸一愣,气极反笑,“不得胡言!你回去好生侍候着,本王会派人去请御医。” 他根本没碰冰云一根手指头好不好,她是从哪里有孕的,简直荒唐! 卉儿被东丹寒啸突然绽开又敛去的笑颜给“电”到,好一会儿才深深叩头,“是、是,奴婢告退!” 王爷可真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单是这无双的容颜和气度,就非人可比。 能嫁给王爷,王妃是有福气,可要不受王爷待见,真是比死难受! ------------ 第四十五回是你害我 是寰王派人相请,御医自然不敢怠慢,急急前来,问明情况之后,去给冰云把了脉。 这御医四十几岁,看过不少疑难杂症,医术很是精湛,但他仔细替冰云看过之后,也是说她并无什么不好,应该是太过劳累,郁结于心所致。 “那要如何治?”东丹寒啸似是明白冰云这病所为何来,有些烦躁。 御医小心地道,“回王爷,此种症状,汤药所起的效用不大,还是要王妃凡事看开些,自个儿解开心结。” 东丹寒啸沉吟一会,伸手道,“有劳大人开药方。” “是,王爷。” 御医很快开出药方,卉儿拿了药方去药房抓药不提。 看着冰云沉睡中的脸,似乎是有些瘦了,东丹寒啸低声道,“这两天她可是不高兴吗?” 能高兴才怪。沐临风握拳,面无表情,“王妃自嫁进玉宵宫,就没有高兴过。” 东丹寒啸條然回头,一双如冰似铁的眸子盯紧了他,“沐临风,你敢顶撞本王?” 沐临风心中一凛,自然有所顾忌,立刻道,“属下不敢!属下是担心王妃的安危,别无其他。” 东丹寒啸冷哼一声,“你自幼跟随王妃,对她的性子应该甚是了解,她想要什么,只管来告诉本王,顺着她的心意就是。” 沐临风嘴一张,欲言又止。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东丹寒啸收回目光,语声低了下去,“但是不可能。” 除了他的真心,其他的,他都可以给。 可惜,除了他的真心,其他的,冰云都不稀罕。 所以,他们两个注定彼此折磨,互相等待,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沐临风眼中现出明显的失望之色,但在失望之后,又被绝然所替代:这样看起来,他的选择没有错,不必再不安了。 冰云静静睡着,几乎不翻身,更不用说这两个男人为了她,各自动的心思了。 卉儿将药煎好,等了一会也不见冰云有要醒来的迹象,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冰云摇醒,“王妃,该喝药了。” 被强行唤醒的冰云意识还处在混沌之中,眼睛都没有睁开,本能反问,“喝什么药……” “王妃病了,这是御医大人开的药,快喝了吧。” 病了?冰云颤了颤,似乎是记起什么,勉强睁开眼睛,“我没有病,就是很想睡……让我再睡会儿……” “王妃!”卉儿一个阻止不及,冰云又闭起眼睛,睡得真香。 卉儿无奈,只好将药碗放下,等冰云睡过一阵,醒来再喝算了。 冰云这一觉直睡到晚上,才缓绥醒来,眼眸看上去清澈了些,“咕咕”,肚子发出叫声,她苦着脸道,“好饿!” 当然饿,从早上起来没多久,她就开始睡,一直睡到夕阳西下,三顿饭没吃,不饿才怪。 卉儿大喜,“王妃想吃东西啦?那奴婢去拿!” 果然不愧是御医啊,医术了得,才喝过一副药,娘娘就有了食欲,这可真好! 冰云眼光一闪,叫住她,“等等,我也一起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啊?”卉儿一愣,跟着觉得也有道理,赶紧拿起一件风衣,“是,王妃。” 一主一仆来到厨房,几名侍女侍卫进进出出地忙活,也没人出声,挺安静的。 “王妃,您慢点。” 忙活着的人一听这话,立时一愣,王妃来厨房干嘛? “参见王妃!” “起来吧,”冰云一摆手,脸色不太好,“平日就是你们负责玉宵宫上下的饭菜?” “是,王妃。” 冰云沉吟着,“可有旁人会进出吗?” 卉儿暗暗奇怪,王妃怎的突然问起这些事了?“回王妃,平时也就送肉送菜之人进来,不过都是在外面,不会进来这里。” 冰云若有所思地点头。 “啊,对了,”卉儿突然想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奴婢怎么忘了,王妃所吃所用都是沐护卫亲手做来,不在这里。” “哦?”冰云眼神一凝,“一直如此吗?” “是,”卉儿点头,“娘娘忘了吗,在安陵侯府时就是如此,入宫后沐护卫就先得了王爷准许,给娘娘留了个小厨房。” 冰云暗暗感激,没想到东丹寒啸居然会应沐临风这等要求,想来沐临风是不放心旁人经手她的饮食,所以一切亲力亲为吧。 “那,过去看看。” “是,王妃。” 来到小厨房,冰云往里看了一眼,暗道一声“好干净”,所有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灶台锅碗都洗得干净到能照出人影来,几样蔬菜摆放在篮协子里,给人很宁静的感觉。 “沐临风人呢?” 左右看了看,不见人影,这不都到饭点了吗,怎么不见人? “大概去拿什么东西了吧,奴婢看这米是淘洗好的。”卉儿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看神情也挺意外的。 沐临风一个男子,居然可以细心到如此地步,真是难得。 冰云“哦”了一声,随意来回走了几趟,在水缸、米缸等处都伸手鼓捣几下,眉头一皱一皱的,似乎不得其解。 卉儿瞧着奇怪,“王妃,有什么不妥吗?” 冰云摇头,“这小厨房是不是只有沐临风一个人会来?” 卉儿思虑着,也不是太清楚,“应该是吧,而且只要是给王妃的吃喝,沐护卫都会亲自验过,没有问题才拿给王妃,一次都不会忘。” 那他该多累,多紧张啊!冰云的心一阵一阵抽紧,感动而又难过,喃喃道,“我真不该怀疑他。” “什么?” “没事,”冰云脸色有点难看,“回去吧。” “是,王妃。” 冰云会有此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她虽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有一点却很清楚,那就是病从口入。 这一阵子她嗜睡、无力,肯定是得了某种病症,且九成九是人为。而有机会在她饮食中动手脚的,就必定是她身边的人。 她正想着玉宵宫谁会对她不利,欲除她而后快,可如今一见沐临风会防范至此,别人应该不会有机会动手脚才是,除非…… 她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经开始怀疑什么,看着沐临风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王妃怎么这样看着属下,是这饭菜不合胃口吗?”沐临风奇怪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不是,”冰云笑笑,移开了视线,“是没想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很感激你。” 沐临风脸色一变,“王妃怎么跟属下说这么见外的话,是不想要属下了吗?” “这话怎么说的,”冰云淡然一笑,“我今日才知道,我的饮食都是你负责,从不假手他人,是吗?” 沐临风立刻道,“那是自然,属下不会给别人机会害王妃的。” “是吗,”冰云慢慢拨拉着碗中饭粒,虽未抬头,眼神却突然锐利,“那害我的人如果是你呢,你怎么解释?” 这话一出口,卉儿猛地惊呆,沐临风也惨然变了脸色,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屋子里就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 第四十六回为什么背叛 沙漏中的沙子细细地往下落,似乎永无止休,会让人感觉时间在拼命溜走,人们却来不及做些什么。 沐临风的脸渐渐转白,白到近乎透明,沙声分辨,“属下没有害王妃。”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卉儿亦是奇怪而心惊,帮衬着说话,“王妃,奴婢觉得沐护卫不会做害王妃的事,以前在安陵侯府” “卉儿,你先出去。”冰云只看着沐临风,眼神冷酷。 卉儿喉咙一哽,不敢不听,更受不了这屋子里的压抑气氛,赶紧退了出来。 沐临风慢慢跪了下去,低垂了眼睑。 “为什么在我饮食中下药?”冰云放下筷子,冷冷看着他,愤怒、伤心而且悲哀。 枉她才觉得即使不被寰王所喜,即使所有人都不会与她一心,沐临风也是值得她全身心信任和托付的。 可结果呢,偏偏是沐临风要这么对她,让她在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王妃,若有私心,天诛地灭。”沐临风早就说过,有事情瞒着冰云,但现在不会说。 照他的回答看起来,是不会解释了? 冰云拍案而起,三两步过去,抄起墙上的鞭子再回来,努力使自己冷静,“沐临风,我虽猜到是你,但我宁愿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所以我选择问你,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沐临风眼中掠过讶异和痛苦之色,是没想到冰云会对他动鞭子吧,但他仍低眉垂目,全身放松,自是不打算做任何抵抗,继续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冰云咬牙,呼吸短促而沉闷,“沐临风,是不是你并不想跟在我身边,只是碍于你对乌离国皇室的承诺,所以脱身不得?” 她就说嘛,谁会甘心守护一个又丑又傻的人,如今还被寰王视若敝屣,谁瞎了眼,会对她死心塌地! 然沐临风却最听不得这话,脸色惨变,“属下没有!属下甘愿守护王妃,至死不渝!” “好一个至死不渝!”冰云怒极反笑,一鞭打在沐临风左肩,“你的意思,是死也要带上我吗?” 沐临风身子颤了一下,左边肩膀火辣辣的疼,他却动都不动,“属下没有!属下只是、只是” 说不得,真的说不得! 难道这些日子,他对王妃的忠心还不足以让王妃相信,他绝不会害她吗? 冰云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我知道我不受人待见,什么也给不了你,你也不可能守着一个丑八怪一辈子。沐临风,你是自由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会拦你。” 沐临风身心巨颤,膝行两步过去,抓紧冰云衣角,哀求道,“王妃不能不要属下,属下只能为王妃去死” “不必了,”冰云后退,神情冰冷,“我要不起你。” “王妃!”沐临风惨然低呼,方才那一鞭未令他有丝毫动容,冰云这句话却将他打到摇摇欲坠,“属下不能离开王妃,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冰云微低了头看他,心也像刀割一样疼。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那你告诉我,你给我下药,到底想怎样?” 她看得出来,沐临风给她下的药并不足以致命,只会令人神智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之前她的嗜睡、无力等症状,皆由此而来。 其实这种药于她而言,很容易就分辩出来,只是之前她绝想不到问题出在沐临风身上,所以未加防范而已。 沐临风咬唇,直到血丝从他唇齿之间蜿蜒而下,也不曾出声。 “你”冰云怒极,心底却有如一道亮光闪过,突地想到一件事,“我、我之前的痴傻,难道也是你” 沐临风猛地打个哆嗦,头垂得更低。 想来是了,之前的安陵冰云就是受制于沐临风的药,所以痴傻,而因为她的穿越,灵魂占据了安陵冰云的身体,所以才一朝清醒,恢复神智。 如此一来,倒可以解释为何沐临风知道她清醒之后,只惊不喜了,想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冰云何以会摆脱他的药物控制吧。 “呵呵,呵呵,”冰云连连冷笑,“沐临风啊沐临风,我还真是看不透你,你年纪不大,心机竟如此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沐临风放开痛到麻木的唇,也快要说不出话来,“属下对王妃绝无二心,否则” “不用发什么狗屁誓言,没用!”冰云急怒之下,又说粗口,“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 话落她扬高了手,又快又狠地打在沐临风两边肩膀,真要活活打死他一样。 沐临风只是安静地跪着承受,不解释,也不反抗。 但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门外的卉儿和其他几名侍卫皆变了脸色,虽不知沐临风到底怎样得罪了王妃,却没一个敢上前阻拦或者求情。 “说,说啊!”冰云呼呼直喘,眼泪已流了下来。 这样责打沐临风,她其实比他更痛,可她实在是被一朝知悉的事情给气疯了,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发泄这股怨气。 “属下绝不会背叛王妃。”沐临风咬牙,两边肩膀早已血迹斑斑,痛到麻木。 “沐临风,你想死吗!”冰云怒不可遏,加重了手上力道。 卉儿再也看不下去,悄悄跑去了前院。 万幸,东丹寒啸正在书房,卉儿顾不上其他,冲进去跪倒在地,“王爷快救沐护卫!” 东丹寒啸微怔,“什么?” “沐护卫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王妃要活活打死他呢!” 什么? 东丹寒啸眼神一变,起身就走。 才进后院,就听到“啪啪”的声音,有淡淡的血腥味儿飘出来,东丹寒啸心中怒气已生,大步进去,冷声道,“住手!” 冰云一愣,似是没想到东丹寒啸会来,愣在当地,“王、王爷?” 看一眼面无人色的沐临风,东丹寒啸眼神更冷,“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安陵冰云,你这算什么?” 他可从来不是擅用私刑的主子,且一向以理服人,甚少责打侍女侍卫。 安陵冰云倒好,才嫁进来没几天,就这样折磨人,算什么主子? 冰云狠狠瞪了沐临风一眼,“他做错了事,妾身还罚他不得?” 沐临风闭了闭眼睛,仍旧沉默。 “沐临风对你的忠心,瞎子也看得出来,”东丹寒啸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就算他做错事,也是为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不怕寒了他的心!” 冰云愕然,再也料不到东丹寒啸不待见她,对沐临风却如此称赞,难道真是她错怪了沐临风?“妾身、妾身问过了,他不肯说,所以” 东丹寒啸下意识地攥拳,似是被触及了痛处,脸色微微泛起青色,“不说总有不说的理由,安陵冰云,你就没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吗?” 这回轮到冰云大吃一惊,猛地后退一步,“妾身” 说到这个,应该没有人比她身上的秘密更惊人了。她根本就不是安陵冰云,又凭什么要沐临风对她坦白,死心塌地? 念及此,她长舒一口气,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人也平静下去,“王爷说的对,是人谁没有苦衷,妾身知错了。” 东丹寒啸微感讶异,还以为她死也不肯认错,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说通? “你……知道就好,这种事本王不想再有下次。”东丹寒啸甩袖而去,心中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安陵冰云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诡异,很不对劲呢。 冰云疲惫至极地扔掉鞭子,手抚额头坐了下去,无力地叫,“卉儿,扶沐临风去敷药吧,我累了,要休息。” “是,王妃。”卉儿小心地进来,扶了沐临风出去。 冰云趴在桌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身心俱疲,看不到未来的路。 ------------ 第四十七回就是不解释 冰云刑求沐临风之事,一夜之间传遍玉宵宫上下,众人对此事的议论那叫一个热烈,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似的。 “你们听说了吗,王妃打了沐临风!” “早听说了!我就说嘛,貌丑的人心都狠,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 “要说沐临风最可怜,平日围着王妃转,结果落到什么好处了?” “就是就是,沐临风也是个美貌少年郎呢,跟在王妃身边,可惜了!” “说什么哪,清逸,你发春啦!” “你才发春!” “哈哈……” 每说到后来,总是以嬉笑打闹结束,好像旁人如此痛苦,正合了他们的意一样。 冰云面无表情地从人后走过,对卉儿惶恐的目光视若不见。 卉儿有些不安,试图替他们遮掩,“王妃不要生气,他们也没有坏心,王妃恕罪。” “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替他们求情。”冰云瞥她一眼,其实并没有生他们的气,卉儿倒是白担心了。 卉儿赧然,“奴婢多嘴,王妃息怒。” 沉默了一会,冰云突然问,“不问我为什么打了沐临风?” 这小丫头还真是沉得住气,不管他们议论成什么,她也不参与其中,更不曾问过半句,该说她会看眉眼高低,还是缺心眼儿? 卉儿笑一下,“王妃取笑了,奴婢的本分是服侍好王妃,不该问的就不问。” 冰云无声冷笑,倒也不是针对她。 回到后院,不意外地看到门边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管站了多久,沐临风的身体仍旧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前天他才受了一场鞭打,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呢。 冰云视他如无物,直接进了屋。 卉儿抿唇,无奈地对沐临风摇了摇头,意即王妃气还没消,她也没办法。 沐临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太深沉,透着彻骨的绝望。 冰云打他、骂他,甚至用再残酷的刑罚折磨他,他亦不会有怨言,可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不理他,视他如同陌路。 “卉儿,你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吩咐你。”冰云挥手,语声平和。 “是,王妃。”卉儿退了下去,走到门口,又是一声叹息,仿佛垂垂老者。 沐临风却是目不斜视,只看着冰云,双脚如同钉在门口的地上,动也不动。 冰云也不理会他,径自去床上休息。 沐临风眼中闪过哀色,但神情仍然坚决,心中再痛苦,他也不会做任何解释,他的忍耐力,让人吃惊。 一个多时辰后,看看时候差不多,沐临风拖着酸麻的双腿去了厨房,不大会儿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放了几样小菜和一碗米饭,送到冰云房中,“王妃,请用膳。” 还吃你做的饭,不怕吃傻了我啊?冰云无声冷笑,侧身向里,不动,也不说话。 沐临风哑声道,“没有放药,王妃,这饭菜是干净的。” 我再不会信你。冰云不为所动,干脆拉过薄被蒙到头上,跟人赌气似的。 沐临风好不绝望,低声哀求,“王妃想怎样处罚属下都好,请不要、不要折磨自己,不然、不然属下万死难赎!” 说到后来,他声音里已带了哭腔,看着冰云这样,估计比把他给凌迟了,还要让他无法忍受。 冰云心中甚是不忍,可想到他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现下还没问出个结果,她不能心软。 等了一会,不见冰云有动静,沐临风叹息一声,慢慢站到门口。 王妃不吃,他也不会吃,陪着她一起饿着好了。 冰云这个气,到如此份上,他还是不肯解释一句,是要跟她杠到什么时候? 心里气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是东丹寒啸在问话,“还是没吃?” 沐临风低声道,“不曾,王爷劝劝王妃吧,再这样下去,王妃会饿坏的。” 东丹寒啸抿抿唇,冰云的倔强真让他头疼,偏偏她跟沐临风之间的事,他不想插手。 隔了一会,是沐临风的苦笑声,“王爷也觉得,是属下背叛了王妃?” 东丹寒啸轻呼出一口气,“多此一问。” 沐临风心中一暖,不胜感激,“多谢王爷。” 冰云心中动了动,听东丹寒啸的语气,似乎知道沐临风对她下药的目的?没道理啊,难道他对沐临风,比对她这个王妃还要用心? 一念及此,冰云不禁打了个冷颤:王爷该不会是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别忘了王爷虽然不喜欢她,身边却有醉心醉情和璇玑,个个美艳动人,旁人又不是看不到。 一想到这个,冰云更气,用力翻个身,然后坐起来。 沐临风立刻喜道,“王妃醒了,可要吃东西吗?” 冰云冷冷看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沐临风的神情立刻黯淡下去,仿佛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低下了头。 东丹寒啸抿唇,有些无奈,迈步入房,“你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沐临风?” 冰云心中委屈,觉得东丹寒啸不问缘由就护着沐临风,很是不服,“王爷可知妾身为何责罚沐临风?” 对于此事的内情,东丹寒啸也确实不太清楚,只听卉儿说过,沐临风要害冰云,但他是绝计不信的。“你说。” 难得东丹寒啸对她这般耐心,冰云神情一震,“妾身” “王妃,”沐临风抢着开口,眼里又露出哀色,“属下绝对不会害王妃,王妃明鉴。” 冰云眼神一冷,“抢着解释什么,欲盖弥彰吗?” 沐临风神情一震,闭紧了嘴。 看来这次王妃对他是恨到骨子里,除非他说出实情,否则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东丹寒啸突然一笑,摇了摇头,“安陵冰云,你真的相信沐临风要害你?他在你身边十几年,连痴傻的你都不离不弃,会在你清醒的时候害你吗,你就这么信不过他?”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冰云打到脸色惨白,张口结舌: 是啊,沐临风守护她那么多年,如果真想害她,何必等到现在! 可是为什么,沐临风要给她下药,让她重新变得痴傻,这会有什么好的、能说服她的理由吗? 冰云突然转头,狠狠瞪着沐临风,“好,你给我一句实话,为什么给我下药,你喜欢看我傻?” “不是!”沐临风飞快地看了东丹寒啸一眼,急急地想要解释,“王妃,属下只是、只是想王妃能够心无旁骛,绝不会害王妃的!” 嗯?冰云愣住:心无旁骛?做什么? 东丹寒啸冷眼旁观,沐临风有所隐瞒,不过因为有所顾忌,所以不能说。 “你们两个都不许再闹,若是出了什么差子,本王绝不姑息。” 近几日玉宵宫上下又是流言不断,他都有些疲于应付了。 冰云心中不解气,但也不想给东丹寒啸难堪,便恨恨地道,“是,王爷。” 正说话间,庄靖彦进来禀报,“王爷,王妃,烟贵妃到。” ------------ 第四十八回硬赶着洞房 烟贵妃也是听到一些玉宵宫不好的传闻,所以才要来看一看的。而且这些事还都跟沐临风有关,她怎放心得下。 一听她是为此事而来,东丹寒啸皱眉,“母妃怎可听信他人之言,儿臣知道是非黑白,绝不会行差踏错。” 冰云亦面露愧色,“母妃息怒,是儿臣考虑不周,日后定会注意,不会再犯。” “得啦,”烟贵妃笑道,“本宫也没说问你们的不是,只是提醒你们一二而已。啸儿,你在宫中日久,自然知道轻重,冰云刚刚入宫,还要你多提点她,知道吗?” “是,母妃。”东丹寒啸乖巧应答,那温顺的样子十分讨人喜。 烟贵妃颇为满意,点了点头,拉过冰云的手,在她肚腹上瞄了一眼,“冰云,可有动静吗?” “啊?”冰云一愣,随即恍然,“腾”的红了脸,“没、没有。” 什么动静?东丹寒啸一时未会过意,“没有什么?” 冰云越发羞赧,恨不得钻地缝,“就是、就是……” “就是母妃等着抱孙儿。”烟贵妃干脆说了出来,眉眼含笑。 东丹寒啸尴尬地回避了视线,佯装咳嗽,“咳,咳,儿臣没想过此事。” 冰云暗暗苦笑,低头不语:王爷至今都不肯近她的身,她怎可能有孕。 “怎能不想,”烟贵妃沉了沉脸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皇室一脉一向人丁单薄,东丹寒啸,你不替皇室绵延子嗣,就是大不孝,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东丹寒啸被训得有几分狼狈,“儿臣……会的。” 才怪。 冰云暗暗翻白眼,虽说伤心于东丹寒啸对她的无欲无求,但看到他出糗,心里还是多少痛快了些。 烟贵妃这才缓下面色来,“啸儿,不是本宫要过问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这长子定要是嫡出才好,你要跟冰云多多亲近,知道吗?” 东丹寒啸已恢复了面色,只管答应着,“是,儿臣知道。” 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烟贵妃不禁心中有气,不紧不慢道,“那便好,看这天色已不早,本宫就在这里用膳吧。” 啊?东丹寒啸一愣,随即道,“是,母妃。” 他心下不禁犯起嘀咕:母妃从不在他的玉宵用膳,这是怎的了? 不大会儿,饭菜便摆满了桌子,烟贵妃硬是让冰云坐在她身边,一边吃一边闲聊几句,看上去倒是融洽得很。 母妃对冰云如此亲热,对自己是那般冷落,东丹寒啸有些吃味儿,也没怎么吃,只顾着吃醋了。 晚膳过后,烟贵妃也没有要回宫的意思,东丹寒啸越发不解其意,适时道,“母妃,天色已不早,儿臣送母妃回宜和宫可好?” “不好,”烟贵妃坐在桌边看书,“本宫累了,不想动,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什么?东丹寒啸愣神:母妃歇在自己这里?这……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烟贵妃心中暗笑,面上却如常,“你不必管本宫,只管跟冰云去歇息就好。” 冰云一愣,随即明白了烟贵妃的意思:这是在替她和东丹寒啸制造机会,说白了就是赶鸭子上架!她不禁哭笑不得,东丹寒啸对她无意,就算硬关在一起又如何,不会有什么的。 “这……母妃,父皇他” “你父皇今晚去宜宁宫,本宫回去也是一个人,无妨。”烟贵妃早有了十八般对答,是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小两口成了好事。 东丹寒啸有些头疼,自然不好硬赶,只能吩咐侍女收拾好屋子,请烟贵妃安歇。 “不必管本宫,去吧。”烟贵妃含笑将东丹寒啸和冰云送至门口,非要看着他们进了同一间屋子,这才放心。 小子,本宫就不信,对付不了你! 回到房中,烟贵妃略一琢磨,又吩咐身边的侍女清妍,“去王爷门外守着,如果他敢出来,立刻来告诉本宫。” 去听人家墙根?不大好吧?清妍红了脸,吃吃地笑,想想也觉得有意思,应道,“是,娘娘。” 屋里,冰云坐在床沿,东丹寒啸则负手站在窗边,不动,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冰云突然一笑,“王爷是打算在那里站一夜?” “你睡你的,不用管本王。”东丹寒啸头也不回,显然没打算做什么。 冰云脸上笑容变得落寞,摇了摇头,“王爷不必避妾身如洪水猛兽,妾身虽喜欢王爷,但还不至于对王爷霸王硬上弓,王爷不愿,妾身不会勉强王爷。” 霸王什么?什么意思?东丹寒啸虽不解,却也因她的话而耳根一热,既恼且羞,“不必多说,本王心中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每次都这么说,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有数。 冰云忿忿,也不理他,径自脱了鞋袜外衫,去那边沐浴完毕,上床睡觉。 淡淡的清香之气传来,东丹寒啸身体一阵燥热,不禁狠狠骂自己一句:没见过女人吗,这般时候也能起情、欲念头。 房中烛火一息,门外的清妍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可再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她不禁又皱眉:到底成没成啊,这么安静? 谁料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吓了一跳,借着月色一看是寰王,不禁讪讪然,“王、王爷。” 东丹寒啸冷冷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奉母妃之命来看着他,心中有气,斥道,“偷偷摸摸,成何体统,还不回去?” “是,王爷。”清妍吓得吐舌,连蹦带跳地去了。 东丹寒啸冷哼一声,反手关门,才要走,烟贵妃的声音已从对面传过来,“给本宫进去。” “母妃!”东丹寒啸无奈,“这根本” “进去!”烟贵妃摆足娘亲的架子,“今晚你敢踏出冰云房门一步,就别认本宫这个母妃。” 东丹寒啸吓了一跳,立刻认错,“母妃息怒,儿臣遵命就是!”说着话他像中箭的兔子般跳转,几乎是扑进了冰云房间。 “咯咯……”清妍笑得像只小鸡,能够看到堂堂寰王这等狼狈样,她可是眼福不浅。 烟贵妃拍她一下,“再笑,当心啸儿寻你的仇!” “奴婢不、不敢!”清妍忍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乐开了花。 一片昏暗中,冰云坐起身来,“等母妃睡了,你再悄悄出去就是。” 东丹寒啸坐到桌边,声音平静得很,“本王答应母妃会留下,你只管睡。” “你在那边,我怎么睡得着!”冰云气极,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连礼节都忘了。 想想也是,你在床上睡觉,旁边坐了个俊美无双的丈夫,不睡,不动,不说话,像尊雕像,能睡得着才怪。 东丹寒啸似是有些发怔,大概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半晌后幽幽一叹,“你的意思,是想怎样?” 因他这一声叹息,冰云的心骤然缩紧,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柔软和彷徨,心先软了,“我……我……不如王爷到床上来,妾身坐那边。” 黑暗中,东丹寒啸嘴角挑了挑,似乎是在笑,“算了,你睡吧,本王绝不会吵你。” 算了就算了,如果再这样争下去,天都该亮了。“随你。”冰云放下纱帐,拉过被子躺下,也就那么睡着了。 东丹寒啸坐着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天才刚亮,没怎么睡踏实的冰云就醒了过来,隔着纱账,隐约看到伏在桌边的身影,她嘀咕一句“这样也能睡着”,接着悄悄起身下床,慢慢走了过去。 东丹寒啸想来是实在敌不过睡意,所以伏在桌上睡着了,近看他的脸容仍旧没有瑕疵,肌肤细腻柔滑得仿佛初生婴儿。 看着他这张脸,冰云心底涌起一股挫败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苦笑低语,“王爷,我是真的配不上你,我知道。” ------------ 第四十九回出大事了 一早起来,婢仆们已备好早膳,东丹寒啸不用上早朝,就同烟贵妃一起吃。 左右看了看,不见冰云,烟贵妃眉眼含笑,“冰云还未起身?是不是昨晚累坏了?” 情知她误会了什么,东丹寒啸嘴角抿了抿,却并不解释,“不必等她,母妃请。” 烟贵妃点点头,伸手覆上东丹寒啸的右手背,语重心长地劝慰,“啸儿,不是母妃硬要逼你,冰云虽丑,但心地良善,识大体,绝对值得你对她好,知道吗?” “儿臣知道。”东丹寒啸想也不想,脱口就答。 他答得这般痛快,烟贵妃反倒愣了愣,“你知道?你知道还不对冰云好一些,非要母妃赶着才去她房间?” 东丹寒啸脸上红了红,顾左右而言他,“这些事母妃就不要挂心了,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你呀,就知道跟母妃绕弯子,”烟贵妃无奈笑笑,“快吃吧,多吃些,瞧你这身子骨瘦的,成什么样了。” 东丹寒啸心中暖暖的,乖巧地点头,“是,母妃。” 谁料这温馨之情并未维持多久,庄靖彦已青着脸进来,“王妃,王爷,大事不好。” 东丹寒啸脸色一沉,“什么?” “昨夜夏员外家被洗劫,上下三十余口,无一幸免。” 东丹寒啸大吃一惊,瞬间惨白了脸色,“当真?” “是,听说皇上已发雷霆之怒,正召集了群臣在承风殿议事。” 东丹寒啸嘴唇动了动,有些喘不过气来。 烟贵妃亦是心慌不已,颤声道,“啸儿,你还不去?” 东丹寒啸回神,立刻道,“是,母妃靖彦,送母妃回宜和宫。” “是,王爷。” 承风殿上,皇上铁青着脸,咬着牙,狠狠自群臣身上瞪来瞪去,剧烈地喘息着。 方才发了一通火,他是又累又气,这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群臣更是胆颤心惊,右相康良骥一派悠然,眉宇之间甚至有几分得色,似乎出了这样的事,正如了他的意一般。 而左相贺兰翔则眉头紧皱,有些许的不耐,想上前奏,又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故而先静观其变再说。 东丹寒啸入殿时,看到的就是皇上跟一帮臣子比赛似地沉默着的情景。 看到他入殿,皇上也无甚反应,挥手阻止他的揖拜,突地叫,“彭池!” 刑部尚书彭池打个哆嗦,明知要受责骂,可还是硬着头皮越众而出,向上行礼,“臣在。” “这是第几起案件了?”皇上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彭池暗暗叫苦,老老实实回话,“回皇上,第、第三起。” 从去年至今,月宛国京城已发生三起富商家中被洗劫之事,这帮歹人也着实狠毒,要钱倒也罢了,还非把人杀光,不留一个活口,简直畜牲不如。 “可有线索?”皇上咬牙,愤恨难当。 前两起案件发生之后,他已经是龙颜大怒,着令彭池亲自督办此案,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可这大半年过去,不但未能将凶手抓到,反而又是一起命案,他怎能不恼火? “这……”彭池连流到嘴边的冷汗都不敢擦,颤颤巍巍道,“据臣所查,前两起命案应、应是同一伙人所为。” 这个人尽皆知!皇上怒极,“然后?” 彭池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已经尽力在查,可这帮人行事端的是天衣无缝,根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让他怎么查!“臣、臣一定加紧侦办此案” “就是说没有其他进展了?”皇上冷冷看他一眼,“彭池办案不力,拖下去,重责三十杖!” 啊?这就打?彭池一个劲儿地哆嗦,“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两名侍卫上前拖了他就走,不大会儿传来啪啪声和压抑着的呻、吟声,群臣更是不敢开口,免得成为无辜池鱼。 群臣退去之后,东丹寒啸接到母妃传话,就直接去了宜和宫。 “怎么样?”烟贵妃满脸焦急,“本宫听说彭大人被皇上责罚,可重吗?” 彭池是她一力举荐,同时也是她的远亲,说白了是她的人,如今彭池被皇上责罚,岂非是打了她的脸,她不急才怪。 东丹寒啸皱着眉摇头,“三十杖,不至于要了彭大人的命,但没十天半月,不用想起身。” 彭池是文臣,平时也不曾吃过什么苦,这三十杖有他受的了。 烟贵妃恨恨拍了下桌子,“这帮畜牲,怎能如此狠毒,三十余条性命,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东丹寒啸目光锐利,“母妃,儿臣在想此事绝不简单。” “哦?”烟贵妃一惊,“怎么说?” “之前彭大人说前两起案件是盗贼所为,可依儿臣看,未必如此,”东丹寒啸冷冷一笑,“普通盗贼哪有如此细心,杀人劫财后半点线索不留。” 烟贵妃下意识地颔首,“那,依你之见,会是何人所为?” 东丹寒啸摇头,“儿臣未曾亲见,无法下断言,但儿臣可以肯定,这些人绝不会就此罢手,定还会有人被杀。” 烟贵妃惊得坐倒,“这可怎么办?” 因为前两起命案,京城已是人心惶惶,有些富商更是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尽快缉拿凶手,以安民心。 月宛国国库之所以充盈,自然要靠这些富商融通经济,上交税银,他们若是生事,皇上必将穷于应付。 如今又是一起命案,富商们还不定要闹多大动静,要是再有下一次,只怕京城就将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东丹寒啸略一沉吟,果断道,“母妃,你帮儿臣请旨,儿臣想接手此案。” 会有此一想,并非他一时冲动,而是早有此打算。 烟贵妃微愕,“这……”那帮凶手如此穷凶极恶,若是啸儿前去,会不会有危险? 东丹寒啸却很有自信的样子,“母妃,彭大人被皇上责罚,已对母妃面上甚是不好看,儿臣若能破此案,既能安民心,又能令父皇高兴,岂非一举两得。” 话虽如此,可烟贵妃还是不大放心,“这……也好,母妃去跟皇上,若是皇上另有安排,母妃也别无他法。” 就让啸儿试一试也好,再说啸儿已民经长大,总该承担一些事,否则将来何以安天下。 “谢母妃。” ------------ 第五十回凶案现场 或许皇上是被这桩案子弄到焦头烂额,又或者是出于对东丹寒啸的信任,他不顾群臣的反对,将案子交给东丹寒啸审理。 一接到圣旨,东丹寒啸自是不敢耽搁,去刑部拿上本案的相关卷宗,而后准备马车,路上一边看卷宗,一边赶去夏家看一看情况。 冰云早已收拾停当,换了身便衣,长头发也束起来,看起来很利索,随后跟出来,沐临风寸步不离地追随。 东丹寒啸微一皱眉,“你做什么?” 冰云答得理所应当,“跟王爷一起去。” “胡闹!”东丹寒啸脸一沉,“本王是去断案,你去做什么?” 没听说过哪个女子去凶案之地的,也不怕吓到。 “去保护王爷,”冰云似是早想好了说辞,想也不想就答,“王爷一个人去,妾身不放心。” 东丹寒啸看她一眼,表示怀疑,“如若真有什么事,你保护得了本王?” 冰云讪笑,但是半步不让,“妾身的武功虽然不济,但别的法子有的是,一定帮得上王爷。” “不行,”东丹寒啸拒绝得干脆,“你留在府上,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王爷阻止不了妾身,”冰云很平静,但很坚决,“妾身早晚会找到夏家。” 东丹寒啸怒极,一时又找不到话来说,梗在当地。 “王爷放心,妾身只是想看着王爷平安,其他的都跟妾身没关系。”冰云赶紧说明,甚至附送上讨好的笑。 在现代社会,她可看多了了关于破案的电视电影,凶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而且还时不时来个背后放枪,她不跟着去,怎么放心。 眼见这两人坚持不下,沐临风哑着嗓子开口,“王爷就从了王妃吧,王妃性子拗得很,说不服的。”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东丹寒啸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做无谓的劝说,回身就上了马车。 冰云神情淡然,情知沐临风不会放她一个人去,也不多言,跟了上去。 马车不算很大,冰云和东丹寒啸面对面坐着,车身摇晃厉害时,他们的腿就会碰到一起。 东丹寒啸往一旁错了错,拉开与冰云的距离。 冰云苦笑,“王爷,丑是不会传染的,你何必躲这样快,太伤人了。” 东丹寒啸抿唇,“本王不是……” 算了,何必解释,她要这样认为,就由她去,反正早晚是两相对立,长痛不如短痛。 等了一会不见他有下文,冰云也不追问,看向车外。 大概是又出了凶案的关系,京城子民都怕了吧,街上少有行人,显得有些寂寥。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栋大宅子前停了下来,未等下车,冰云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她皱了皱眉,忍着不适感下了马车。 “你要进去?”东丹寒啸左右看了看,夏宅大门外没有明显被破坏过的痕迹,凶手明显未让任何人跑出大门,下手真是够快。 冰云点头,“是。”想了想又小心地问道,“那个,里面没有、没有尸体吧?” 长这么大,她可从来没亲眼见过尸体,别回去做恶梦才好。 “怕了?”东丹寒啸眼中似乎含了揶揄,既然害怕尸体,那还硬要跟来,自找不痛快吗? 冰云急了,一抬下巴,“谁、谁说的,我才不怕,我就是觉得、觉得” “那你胆子很大,”东丹寒啸打断她,迈步往里走,“本王就很不愿意看到尸体。” 哎?冰云愣神,一下红了脸:人家寰王爷都坦然承认怕见尸体,那她还搁这较什么劲哪,真是! 走到大宅里面,血腥味儿越发浓烈,闻之欲呕。冰云用力压了压心口,就怕看到什么惨不忍睹的场面。 还好,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地上有一滩一滩干涸的血迹,距离不远不近,想来原先尸体摆放于此,未干的血液渗漏下来所致。 冰云稍稍放了心,亦步亦趋地跟在东丹寒啸后面,大致看了看周围环境,也不怎么往心上放反正她只想顾全东丹寒啸,其他的不归她管。 院子里的摆设并不见乱,显见凶手出手很快,在引起更大的骚乱前就将所有人都杀掉,否则也不会直到第二天晨起,别人才发现夏家被灭了满门。 从前院到后面,路面都很干净,几乎没有血迹,只有几个隐约的、带着血迹的脚印,冰云不由有些奇怪,难道夏家人都是仰高了脖子就死的吗,不然凶案现场怎么可能如此整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东丹寒啸负手而立,眉头皱得很紧,尽管寰王之名京城尽知,他也够睿智果敢,但毕竟头一次办案,一时半会的,还真有无从下手之感。 不大会儿,查看了一圈的庄靖彦走了出来,“王爷,没什么特别发现。” 情况大致和府衙呈上来的卷宗中所记差不多,尸体也都集中到了一处,想来任仵作也已经检验过了,如果没有其他,就得尽快将他们入土为安,否则天气如此火热,尸体放得久了会坏掉的。 东丹寒啸眉头皱得更紧,“再仔细看看。” “是,王爷。” 庄靖彦领了几名侍卫在夏宅四处转着,也没有什么特别发现。这帮凶手既然能够连做三起案件而不留下丝毫线索,又怎能轻易让人看出什么。 东丹寒啸左右看了看,进了后院。 每间房都很整齐干净,可怕的景象都在床上:被褥都被鲜血染成暗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冰云心口猛地翻扬了一阵,瞬间想到什么,刹白了脸:“难道夏家的人” “是,”东丹寒啸咬牙攥紧了拳,“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害,一无所觉。” 根据卷宗上记载,夏家人全部都是死在床上的,半夜里他们自然是在睡觉,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睡就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冰云哆嗦了一阵,“好狠的人,都是畜牲吗?” 如若不是附近子民看到夏家府门大开,偏又无一人进出,觉得事有蹊跷,进去一看究竟,只怕还没人知道,夏家已被灭满门。 冰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视线绕屋子里一圈,没看到对东丹寒啸有危险的事物,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 第五十一回打赌 东丹寒啸在原地站了一会,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就又退了出来。 冰云抿抿唇,只好跟着退出来,心里直犯嘀咕:这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参观旁人的家的?就这么走来走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分析,能断案? 一柱香的功夫,庄靖彦回来复命,“王爷,没什么特别发现。” 冰云失笑,摇了摇头。 东丹寒啸和庄靖彦同时回过头来看她,前者不悦道,“你笑什么?” 这可是发生了大案好不好,三十多条人命,他心里正堵得难受,他家王妃怎么还笑得出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冰云满脸歉意,对着四周拜了拜,“夏家上下老老少少,对不起啦,冰云不是有意要笑,是无心之过,千万恕罪,千万恕罪!” 东丹寒啸不耐道,“安陵冰云,你够了没有?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成心给本王添乱是不是?” 冰云不服气,直喊冤,“妾身哪有!王爷恕罪,不是妾身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请恕妾身直言,王爷没有查过案吧?” 被说中软胁,东丹寒啸脸上一热,移开了视线,“是又如何?” 爽快。冰云点头,“所以说王爷经验还不够,这样是查不到什么的。” 她虽也没有亲自查过案,但好歹来自二十一世纪,又特别偏爱刑侦类小说、电影电视,也学了少东西。 “是吗?”东丹寒啸有些恼,“依你的意思怎样?” 倒是没想到啊,这个王妃不但医术过人,对查案也有一手,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大概也知道不该当着侍卫的面让东丹寒啸难堪,冰云摇头又摆手,“王爷言重了,妾身并不是要教王爷怎么做,有句话说‘兵贵神速’,查案也是一样。” 要知道在案发后二十四小时是破案的黄金时间,往后耽搁的时间越长,很多有用的证据就会越消失于无踪,无迹可寻。 东丹寒啸心中颇为认同,但少年人的倔强心性上来,嘴上却是不肯认输,“本王自是知道,你以为自己很会断案吗?” 他眼中的轻蔑之色令冰云很是不高兴,冷哼一声道,“至少比你会。” 什么? 东丹寒啸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你才莫名其妙!”冰云恼了,跺着脚吼,“明明什么都看不出,还想破案,做梦吧你!” “你说什么!”东丹寒啸眼神一寒,“安陵冰云,你少狂,本王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就跟你一般见识吗?”冰云不屑地冷笑,扬高了下巴,“幼稚。” 什么?我堂堂寰王被你说成是幼稚?“安陵冰云,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就是幼稚!” 要吵架是吗,来呀来呀,谁怕谁! 一帮侍卫面面相觑,然后来回看着两位主子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吵嘴,庄靖彦更是哭笑不得,硬着头皮上去劝架,“王爷,王妃,是不是先断案要紧?” 小夫妻要抖嘴,也回家关起房门来慢慢吵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什么样子。 东丹寒啸抿唇,惊觉自己居然跟冰云较劲,失了风度,白白让手下笑话,恼道,“要如何断案,本王自有主张,你别碍本王的事。” 早知道如此,真不该同意让她来,这不摆明没事找事吗? 冰云不屑地退开两步,“我什么时候碍你事了?明明是你本事不到家,破不了案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她这倔劲儿一上来,又忘了自己是安陵冰云,不是穆冰云,该有的礼节都顾不上了。 “你”她这话又成功惹毛了东丹寒啸,某人狠狠瞪着她,“你说谁本事不到家?” 冰云瞥他一眼,“难道是我?” 东丹寒啸气得咬牙,暗暗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跟冰云一般见识,“本王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无知的女人。” “我无知?”冰云反手指指自己心口,“哈哈,我无知?东丹寒啸,我还真不是跟你狂,就这件案子,我能破,你都未必能破!” 才举步的东丹寒啸猛地刹住身形,“你说什么?” 冰云眼珠一转,有了计较,似笑非笑道,“王爷,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东丹寒啸皱眉,“赌什么?” “赌谁先破案,”冰云挽起袖子,摩拳擦掌,“也好证明究竟谁无知。” 东丹寒啸斜着眼睛看她,不作答。 “你要不敢就算了。”冰云大方挥手,“不勉强你。” 东丹寒啸咬牙,怒气无处宣泄,“激将法?” “对,”冰云大方承认,毫不脸红,“是不是很受用?” 东丹寒啸森寒地笑,点了点头,“是,很受用。” 沐临风和庄靖彦双双在一旁目瞪口呆:这、这两个人,到底谁没有长大? 冰云乐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要先把赌注说好。” 怎么这么麻烦!东丹寒啸勉强按捺着性子,“什么赌注,快点说!” 冰云笑笑,神情有些落寞,“如果我赢子,王爷要好好陪我一整天,吃饭、逛街市,随我的意愿。” 东丹寒啸一愣,“就这么简单?” 还以为她要提什么条件来刁难他呢,就她所说的这些事,即使不打赌,只要她开口,他也会答应尽管只是看在母妃面子上。 “就这么简单,”冰云扬眉,“如果我输了,那王爷就我你最想给的。” 呃,东丹寒啸才要问,脑子里瞬间想到什么,突然就红了脸。 冰云好奇于他的反应,往前凑了两步,仔细看着他的脸,“王爷,你的脸怎么红了?我说的是休书,你以为是什么?” 东丹寒啸猛地后退一步,脸越发地红,回头就走。 身后传来冰云不解的咕哝声,“好端端的,这又怎么了?” 东丹寒啸背对着她扬起了嘴角,突然间发现,有这么个王妃时时跟他抖嘴吵架,感觉还蛮不错的。 隔了好一会,冰云突地醒悟到什么,“王爷,你该不会以为妾身说的是……” “住口,不准说!”东丹寒啸脸上发热,狠狠瞪她一眼。 “哈哈哈”冰云大笑,第一次发现东丹寒啸心性竟是如此纯真,仿若赤子。 ------------ 第五十二回像那回事儿 尽管在惨遭横祸的夏家打这种赌,有些不敬,但既然两个人的目的是为了破案,替夏家讨回公道,这一点小小的不合时宜,就算了吧。 为公平起见,东丹寒啸吩咐下去,所有侍卫皆听从冰云调遣,而冰云所需要的东西,也会有人尽快送上,就看两人谁最先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冰云一下认真起来,带着沐临风在夏家所有地方转了一圈,既然夏家人都死于床上,别的地方当然也没有太明显的血迹,不会有什么线索。 看了个差不多,冰云再来到屋外,蹲在地上仔细看那些脚印和血印,一忽儿皱眉,一忽儿摇头,一忽儿叹息,一忽儿沉思,表情丰富之至。 因为之前就看了一圈,也没看出特别之处,加上东丹寒啸也被冰云的样子引起了好奇心,干脆站在一边,看她怎么做。 半个时辰后,冰云站起身来,叫过一名侍卫吩咐,“将仵作的尸检录拿来给我。” “是,王妃。” 侍卫转身跑掉,丝毫不敢怠慢。 东丹寒啸眼睛亮了亮:对了,怎么没想到先看一看那个,说不定会有线索。 这个念头才起,他不禁有些无奈:自己果然是欠缺这方面经验的,这一上手就让冰云得了先机,还怎么跟她赌? 不大会儿,侍卫已回转,将一本册子交给冰云,“王妃请过目。” 冰云先翻到最后一页,看一看仵作留下的名字,“康裕?王爷,此人技艺、为人如何,可靠吗?” 东丹寒啸一愣:问本王?“前两起案件也是他和另外两名仵作负责验尸,信得过。” 冰云点头,算是比较满意,然后从第一页打开,慢慢看。 夏家虽富甲一方,但却人丁单薄,四代同堂也不过才十口人不到,加上十几名护院,七八名丫环婢仆,总共不到四十人。 所有人似乎都意识到冰云不简单,瞬间就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个个屏息凝视,唯恐打断她的思路。 庄靖彦摸了摸眉毛,走上两步提醒,“王爷,属下等要做什么?” 不是打了赌吗,怎么大家伙儿都围着王妃转,什么都不做? 东丹寒啸一愣,“做什么?去殓尸房看看。” “是,王爷。” “我也去!”合着冰云还能一心二用,看着尸检录,还能听到别人的动静。 东丹寒啸眼神诧异,上下看她,“你真的不怕?” 其实想想那种地方,连他都觉得后小脊背发冷,更不用说冰云一个女子了。 “呵呵,”冰云讪笑,打个哆嗦,“我站在外面就好,让、让沐临风帮我进去看。” 先前她还气沐临风来着,这会儿用着却这么顺手,也就是沐临风,旁人谁这么大度量。 沐临风自是心中一喜,赶紧点头,“属下但凭王妃吩咐。” 王妃还肯用他做事,是不是就表示不生他的气了?那真是太好了! 东丹寒啸冷瞄她一眼,当然知道这当中的事,不屑道,“过河拆桥。” “什么?”冰云还在想尸检录上的记载,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走吧。”东丹寒啸以手背掩口,佯装咳嗽了两声,避而不答。 殓尸房一向鬼气森森、怨气冲天,冰云站在门口都觉得阵阵发冷,更不用说进去了。 沐临风其实也觉得碜得慌,但冰云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进来替王妃看些东西。 府衙的人已将尸体分别存放,护院、丫环、仆人、夏家主人,大人、孩子,一目了然。 “王妃,要看什么?”沐临风攥紧了拳,脸色有点发白。 “看一看成年者,有没有腿有残疾者。”冰云一边翻看尸检记录,一边吩咐,同时手向后一伸,“笔。” 好巧不巧的,她伸出手的方向正冲着东丹寒啸,后者一愣,“做什么?” “做记录。”冰云也不回头,想也不想就答。 东丹寒啸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去拿了笔墨来,摆放在桌子上。 冰云颇为满意,坐了下去,胡乱将毛笔蘸了墨,然后等着。 等了一会,她突然意识到不对,抬头道,“王爷,你不去查案吗?” 东丹寒啸摸了摸鼻子,“你先问,问完了本王再去。” 其实是他有些好奇冰云到底想查什么好不好,而且看冰云的手法,好像很有自信,偏又无章法可循,他只顾着看,都忘了打赌这回事了。 冰云也不跟他计较,耸一下肩膀,低下头来。 盏茶功夫之后,沐临风扬声道,“回王妃,没有。” “看仔细了?”冰云眼睛亮了亮,若有所思。 “看仔细了,没有残疾者。”沐临风是武学高手,这些人腿有没有残疾,他一上手就能摸出来。 “很好,”冰云在纸上做了个记录,“再看一看他们的身高,过七尺者有几人。” “是,王妃。” 不大会儿,沐临风详细报出数目,冰云再做个记录。 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眼看天已晌午,冰云仔细看了看记录,向里打声招呼,“先这样,沐临风,快出来吧。” 都把人放殓尸房这么久了,别闷出病来。 沐临风其实快要吐出来了,一听这话,立刻天下大赦般跳出来,冲到树边干呕。 冰云愧疚不已,过去递给他一块手帕,“对不起,让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没事吧?” 沐临风白着脸摇摇头,“属下没事,谢王妃关心。” 看他眸子里洋溢着亲近和满足,冰云叹一口气,“没事就好,下次我会注意。” 东丹寒啸拈起冰云的记录,看了两眼之后,还没明白要领,倒先确定了一件事: 这手字写的,啧啧啧,真难看。 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笔画时粗时细,墨色时轻时重,就算七八岁的孩童,也比她写得要好。 其实他是不知道,冰云根本不会写毛笔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之前冰云不是一直痴傻吗,不会写字有什么稀奇。 “看王爷这表情就知道,王爷并不认同这些,是吗?”冰云笑笑,也不以为意。 “没有,”东丹寒啸老实承认,“本王看不明白你写的什么。” 冰云哑然失笑,“既如此,我可要指使你的人做事了?” 哦?这么快就有了目标跟方向?东丹寒啸微一偏首,“你有把握?” “有几成,不过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冰云将记录从头看了一遍,“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再说。” 东丹寒啸置可否,只一伸手,意即请便。 冰云点头,叫过一队侍卫吩咐,“你们几个派人通知京城各大药铺,凡是购买伤药者,立刻跟上,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王妃。” “你们几个去查一查,京城之中有哪些武功高强之人是跛着左足,或者左腿受了伤的,身高吗,比我高一个头左右,不过要千万小心,莫要被他发现。” 因为不太清楚月宛国的尺寸换算,冰云也没法跟他说得太详细,只好给个概数。 一名侍卫偷偷瞄了冰云一眼,在心里大致做了个比对,应道,“是,王妃。” 冰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尤其是长指甲者,要特别留意。” “是,王妃。” “你们几个,去各车铺查一查,最近几天有没有人雇佣马车、马匹,不要走漏风声。” “是,王妃。” 安排了一圈之后,冰云看看,就手头的资料,也就只能先做这么多,便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情况,先保命要紧。” 侍卫心中感激,纳头就拜,“谢王妃!”而后起身,各忙各的。 冰云一招手,“沐临风,我们再回夏家看看。” “是,王妃。” “等等!”东丹寒啸这才回过神,一下拦住她,“就算你急着破案,也不用如此拼命吧?” 都这般时候了,是不是该先用饭,然后休息一下再查? 冰云愣了愣,抬头看一看大太阳,这才觉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湿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爷说的是,那就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东丹寒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走吧。” ------------ 第五十三回抽丝剥茧 随意找了间客栈,简单用过午饭之后,东丹寒啸让人安排了两个房间,各自休息了一个时辰,冰云就要返回夏家,他也没有异议,一同前往。 走至半路,冰云突地想起一事,“夏家的钱财银两,是不是都存在钱庄?” “刑部已查过,夏家在各钱庄约有三百万两,已于昨夜被人提走一半有余。”东丹寒啸看了她一眼,大概没想到她能想到这里吧。 “该死!”冰云砸拳,愤恨不已,“怎么早没想到!” “夏家是天亮之后才有人发现被洗劫,谁能想到凶手半夜会去提现银。”这倒不是谁的错,只是凶手太狡猾、太残忍。 “那,他们一次提这么多银两,钱庄就不怀疑吗?” 比如在现代社会,从自动提款机上提钱,一天最多也就能提几万块而已。就算古代的钱庄没这么先进,可有人要半夜取走这么多银两,他们就没有疑惑吗? “各钱庄向来认银票不认人,能怀疑什么。”东丹寒啸对此也是颇为不满,看来就是这样的规矩,给了凶手和不法之人以可乘之机,有什么办法。 “可恨!”冰云又是跺了跺脚,“那夏家的其他值钱物呢,比如古董或者字画之类。” “一件不留,”东丹寒啸耸了下肩膀,真没想到一向严谨的他也会有如此动作,“凶手费尽心机,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该死!”冰云又骂,还真就无计可施,突又想起一事,“啊,对了!王爷,凶手拿走夏家的宝贝,肯定是要换算成银两的,别给他们再钻了空子!” 东丹寒啸这回却不急了,淡然一笑,有些得意,“本王已经派人在各当铺看着了,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嘛。冰云吐舌笑笑,虽然样貌不入眼,神情还是很可爱的嘛。 回到夏家,冰云又从前院转到后院,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而后去了厨房,转悠了一圈,冰云在地上找到一些已经干了的粥末,极细、极白,混在灰白的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想来是成事之后,下药者不想留下证据,所以将锅打翻,却不料还是被冰云给找到,也是天意。 “果然不出我所料。”冰云冷笑,眼神睿智,自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什么?”东丹寒啸凑首过去看,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疑惑,样子很可爱。 从来没有跟他离得如此之近,冰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发丝拂在自己额前,那种淡雅的荷花香更是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冰云怔怔看着他的尖下巴,有些痴了。 “嗯?”半晌得不到回应,东丹寒啸一拍她额头,“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呃,冰云赧然,“我、我是说夏家人之所以在死之前神情平静,也不见挣扎反抗的痕迹,而且全部都是死在床上,所以” “所以你怀疑他们是先被下药,然后被杀?”东丹寒啸接上话,好像开始明白冰云的思路了。 “正是,”冰云打个响指,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而且我怀疑夏家有人是凶手的内应,而且这个人应该还没有死。” “哦?”东丹寒啸一惊,接着释然,“有道理来人!” “在!” “去仔细查一查,夏家被杀之人数目可对,去户部比对。” “是,王爷!” 转回头来,东丹寒啸边看着厨房四周边问,“冰云,你觉得还有哪里可疑?” 冰云身子一震,猛地回头看他,眼神怪异。 东丹寒啸正好回眸,迎上她的脸,不禁一怔,“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冰云心中五味陈杂,落寞一笑,“王爷第一次叫我‘冰云’,我很高兴。” 东丹寒啸唇一抿,心也是猛地一沉,异样感觉陡然升起,他狠狠一攥拳,以指甲刺进掌心的痛来让自己清醒,恢复以往的淡然,“不过顺口,现下破案要紧。” 冰云暗暗苦笑,“我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爷现下处处于我方便,就不担心我先于王爷而破案?” “破案为第一要务,谁赢谁输都一样。”东丹寒啸答得倒快,却不知这一局输赢对他来说没区别,对冰云来说,可是退一步天堂,进一步地狱。 冰云咬牙,“东丹寒啸,算你狠,既然如此,我还非赢不可了!” 东丹寒啸似是心情大好,微一笑,伸手道,“请。” 冰云狠瞪他一眼,大踏步出去。 东丹寒啸随后跟上,居然很虚心地讨教,“能不能告诉本王,你为何能确定凶手的身材特征?” 又是比她高一个头,又是长指甲之类的,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冰云挤眼睛笑笑,“看在你不耻下问的份上,我不跟你绕弯子,跟我来。” 话落她拉着东丹寒啸的手就走,亲密而且自然,似乎忘了两人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肌肤之亲。 说本王不耻下问?你这是赞本王,还是抬高自己?东丹寒啸心中忿忿,感觉到冰云细腻柔滑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一阵心神荡漾,本来应该甩开她的,却不知怎么的,没有忍心。 来到其中一间房,看陈设而已应该是夏家当家夫妇的卧房吧,冰云不由自主地敛去笑容,眼神变得悲戚而庄重,指着对面墙上的道,“王爷看这里。” 东丹寒啸看了一眼,墙上五个血字:为富不仁,杀! 看来是用死者的鲜血所写,血迹已干涸,呈现暗红色,笔画僵直,透着沁人心脾的怨气。 “本王已经看到了,”东丹寒啸回眸,“有什么问题?” 冰云上前两步,“这几个字显然是凶手以手蘸血写成的,一般而言,人在站立时往墙上写字,都会在与眼睛持平的位置,所以可以大致推测这个人的身高。” 别怀疑,这不是冰云独创,而是从《福尔摩斯探案》之《血字的研究》当中看来的。当初只是因为抱有深厚的兴趣而看了几个案例,却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东丹寒啸颇为意外,这种推测方法,他是闻所未闻,但想一想却又正是这么回事,不由他不叹服。“那这长指甲又是……” 冰云拉过他,指着某一笔画,“看这里,有明显的划痕,又细又深,自然是因为写字之人指甲很长,所以在写字时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否则别无其他解释。” 这也看得出来?东丹寒啸看她一眼,再凑近了看,颇以为然地点头,看一眼屋外地上散乱得几个带血的脚印,“这些脚印左边清晰,右边模糊,显见左脚比右脚用力要大,所以凶手之一是个跛子,或者左腿受了伤,由此而来?” 冰云大为赞赏,“王爷也是这样认为的?英雄所见略同啊。” 东丹寒啸但笑不语,略一思索,心中已有数,“那你要他们查车铺,是在想他们会用车装走洗劫来的财物?” 冰云摇了摇头,“原本是的,不过现在,应该不可能。” 东丹寒啸一笑,“因为他们不可能在这风头正紧之时,冒险将财物运出京?” “对,”冰云脸上一红,“这是我的疏忽,王爷早就想到了吧,却不说出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那倒没有,”东丹寒啸坦然摇头,“只是听你分析过案情之后,慢慢想到的。” 冰云呼出一口气,感觉有点闷,目前为止,也只能查到这么多。她毕竟只是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想要凭这些抓到凶手,谈何容易。 东丹寒啸抬头看一看天,“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宫去,看有什么消息送回再说。” 冰云活动了下发麻发酸的胳膊和腿,没有异议,“也好,王爷请。” ------------ 第五十四回唯一的活口 谁料他两个刚要往外走,就见沐临风眼神一厉,“谁?!” 东丹寒啸一惊,想也不想,一个闪身拦在冰云身前,双掌一圈一划,摆了个攻守合一的姿势,无懈可击。 然冰云却根本不曾在意是不是有危险,只是在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丹寒啸并不宽阔但却让人觉得分外安心的肩背时,她眼前陡地就模糊了起来: 原来王爷很在意她吗,一有危险,本能反应竟然是挡在她前面? 那两个男人却浑然没注意冰云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在突发状况面前,两大高手彼此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从两边慢慢接近声源。 东丹寒啸一只手向后,将冰云护住,另一只手护胸,一步一步迈出,落地无声。 前面是间很小的屋子,应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冰云匆匆看了一下四周,有一些模糊的的血迹一直延伸过去,看起来是被拖动、或者爬动时留下的痕迹。 “唔……”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类似野兽落入陷阱时发出的呜咽。 果然有人! 东丹寒啸和沐临风交换个眼色,前者示意冰云留在外面,两人一左一右欺近房门,几乎同时出掌,将房门劈个粉碎,而后闪电般让到一旁。 没有动静,没有预想中的反扑或者绝地遁逃,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人? 东丹寒啸皱眉,抬脚就要往里走,冰云一把住他,“王爷不可!” 沐临风抢身进去,待到冰云想要阻止时,为时已晚。 还好,他不过进去一刹,立刻道,“王爷王妃,快来!” 冰云和东丹寒啸快步进去,沐临风正蹲在地上,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满身血迹的年轻男人正倚在墙边,咽喉处一道伤痕,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痛苦地张大嘴喘气,瞳孔放大,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活不了多久。 “我看看!”冰云心中一紧,也顾不上脏乱,蹲下去仔细看了看,抬头冲东丹寒啸无奈摇首,“救不得了。” 杀他之人还真是残忍,手法也干净利落,一刀割喉,却又并不能使人立即致命,所以这人才有力气爬到这里躲起来。 只可惜他伤得太重,不但救不活,现在更是连话也说不得,怕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咯……咯……”男人拼命用手抓挠咽喉伤处,却换来更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努力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不能。 “别急,你别急!”冰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只觉得浑身发冷,快要吐出来,“先别说话,别说话!” 尽管救不得,她还是不能眼看着这人死,抽出锦帕去裹他颈上伤口。 男人的身体剧烈抽、搐着,渐渐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支撑不下去。 东丹寒啸背负的双拳紧握,冷声道,“你是夏家的人?” 男人吃力地看向他,不过估计他已经看不到什么,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果然是。东丹寒啸眼神一寒,“是你给夏家人下药,害他们死于非命?” 冰云吃了一惊,沐临风也相当意外,两人齐齐看向他,“王爷,你” 男人眼里也现出震惊之色,嘴唇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试了几次之后,他紧绷的身体绝望地落回地面,眼神却骤然清醒,举起手,摊开掌心。 “什、什么?”冰云吓了一跳,才见他掌心有一块鸡蛋大小的圆形牌子,看不出材质,上面刻着很奇怪的图案,意义不明。 “咯……鸡……鸡……”男人掐紧了手里的牌子,短暂的回光返照过去,他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 “什么鸡?精?你要说什么?”冰云哆嗦着,快要看不下去,“王爷,沐临风,怎么办,怎么办?” 救他,快救他啊!不管是不是他害了夏家人,到底是一条人命,能救就救! 东丹寒啸摇头,“救不得。”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体在挺了一挺之后,头慢慢歪向一边,手臂也垂落下去,竟是死不瞑目。 “喂你”冰云咬唇闭上眼睛,转开头去,摸索着替男人合上双目。 好一会儿,东丹寒啸和沐临风都没有出声,大概都觉得这人死得太过痛苦吧。 蓦地,冰云突然开口,“王爷何以认为,是这人给夏家人下药?” 她起身回过头来,指尖拈着那块牌子,轻轻摸索着,想着他临死前发出的唯一一个有意义的音节: 鸡?还是精?还是记什么的,什么意思? “只是猜测,”东丹寒啸呼出一口气,“想来此人必是受凶手蒙骗,给夏家人下药,之后凶手杀他灭口,所以他是夏家人中唯一一没有死在床上的人。” 有道理。沐临风下意识地点头,皱紧了眉,他今天看了两个时辰的尸体,已经着实够了。 冰云沉默了一会,将牌子递给他,“王爷认识这上面的图案吗?” 东丹寒啸接过看了看,正面刻着的应该是一种兽,吡牙瞪眼,很是凶恶,背面则是花形,但看不出是什么花。 正反看了看,他摇头,“没见过这种图案,不过应该是某种图腾。” 东域大陆承载了十几个不同国家的不同文明,包括已经永远消失于这片土地的文明,这图案属于哪个国,一时之间难有结论。 冰云轻轻颔首,没再多言。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这必定是很重要的线索,也许是凶手落下的,代表了某种身份之类,从这上面着手,也许能有所收获。 当下东丹寒啸派人将这人的尸体一并移至殓尸房,而后先回宫再说。 回到宫中时天色已微黑,累了一天的他们简单用过晚膳,就各自回房。 不多时,庄靖彦将刑部送来的关于关两起案件的其他文书,“王爷,请过目。” “放着,你下去吧。”东丹寒啸有些累,但还是强打精神坐到桌边。 “是,王爷。” 东丹寒啸定定神,打开一本卷宗,才要与夏家一案做比对,门一响,冰云走了进来。“还不睡?”他低头,看得很认真。 冰云一笑,“王爷不是也没睡?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她好像忘了之前跟东丹寒啸打赌这回事,说着话就坐到桌边,一起看。 其实真要说起来,她一介女流,是不能参与政事的,不过东丹寒啸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把一本卷宗递给她,“这是第二起岳家灭门案的卷宗。” 冰云“嗯”了一声,打开一页一页翻着看,眉头皱得很紧。 一个时辰后,两人互相说了自己的看法,而后总结出两点: 一是这些人手法干净利落,三起案件无一活口尽管今天那个男人算是例外,但最终也没逃过一死; 二是凶手将三家的钱财都洗劫一空,目的显然就是求财,杀人只是不想露了行踪。 至于他们何以要如此多的钱财,又以何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现在还无从得知。 “真是丧心病狂!”冰云一掌拍在桌子上,胸口憋闷得厉害,“拿钱就拿钱吧,干嘛把人都杀光,没有人性吗!” 东丹寒啸看她一眼,“这帮人做事很小心,自然不能留下破绽。” 如此看来,想要破案,还得费一番功夫了。 冰云有些挫败,“可是现在还什么都线索都没有,他们又如此狡猾,怕是查不到。” “哦?”东丹寒啸眼神调侃,“白日之时你不是自信满满,怎么,想认输了?” “谁说的!”冰云挺起胸膛,“赌局才刚刚开始呢,我一定要赢!对了,王爷,那块牌子给我看一下。” 东丹寒啸扬眉,将牌子递给她,“小心些保管,这可是重要证物。” “我知道,那我先回房,你慢慢看。”冰云冲他一笑,转身出门。 东丹寒啸略有些出神,好一会儿都集中不起精力来做事。 ------------ 第五十五回奇怪的图腾 夏家灭门案一出,不但皇上龙颜大怒,朝野震惊,京城子民更是愤恨难平,预感到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京城富商一夜之间炸开了锅,人人自威,联名上书皇上,措辞激烈,毫不留情面,要皇上立刻着人破案,将凶手抓出,还死者一个公道,否则就不再上交税银,以做抗议。 一时之间,京城人心大乱,山雨欲来,皇上自是焦急万分,将东丹寒啸叫了来,询问案子查得如何了。 东丹寒啸恭敬地道,“回父皇,儿臣查到一些事,正要向父皇禀报。” 有进展就好。皇上眉眼之间略松,“讲。” “是,”东丹寒啸略一沉吟,回道,“儿臣将夏家一案与前两起案件做了比对,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帮人所为,为求财,杀人应是想扬威,以乱民心,制造可乘之机。” 皇上微一点头,“有道理,继续。” “这帮人出手狠辣果断,进退有度,绝对不是一般盗匪,必是受过严格训练,”东丹寒啸眼神一寒,“儿臣猜测定是有什么人在操纵着他们,进行天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皇上一惊,“哦,有这等事?” “儿臣只是猜测,”东丹寒啸低垂下眼睑,敛去眼中锋芒,“如今一切还未有定论,儿臣会加紧追查,请父皇放心就是。” 当下他将案子的一些细节禀报给皇上,当然有些情况他还未做肯定,就先不说破,免得父皇越加着急。 皇上看起来还比较满意,“既如此,你就加紧追查,还有,千万小心,莫要伤了。” 东丹寒啸心中感动,恭身道,“谢父皇,儿臣会小心。” 出了承风殿,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冰云赶紧迎上来,“如何,父皇有未为难你?” 东丹寒啸摇头,“怎会,父皇又不是不知此案关系重大,哪那么容易查清。” 不过,父皇心急莫名倒是真的,要知道各国之间一向不太平,弱肉强食是铁律,若是月宛国因此而大乱,岂非给了别国吞并他们的良机。 想来凶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所以明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案,还真就不把东丹一脉放在眼里了! “那就好,”冰云舒了口气,“妾身还担心……咦,那不是靖衣侯?” 东丹寒啸抬眼,果然见梅少容从容而来,身后跟着那对双胞胎兄弟当中的一个,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 梅少容停步,唇角淡然含笑,“臣参见王爷、王妃。” 东丹寒啸拂袖,“不必多礼。” 冰云瞄了他身后的人一眼,“王爷怎么只带了一个护卫,那个呢?” 梅少容一愣,大概没想到冰云会问此事,“回王妃,丰翼身体不适,在府上休息。” 身体不适?电光火石之间,冰云似是想到什么,心却猛地一沉,不敢想下去,“哦,怪不得,那、那侯爷是要见父皇吗,有什么事?” 东丹寒啸微微讶异,“冰云,不可对靖衣侯无礼。” 他与梅少容少有交集,可冰云却问得这般直接,不嫌太过“亲密”吗? “无妨,”梅少容却是半点不悦都不见,“回王妃,臣要回乡祭祖,故向皇上告假三日。” “哦,”冰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窘,“侯爷恕罪,妾身多言了。” 梅少容道声“无妨”,而后进殿。 东丹寒啸脸容一沉,“安陵冰云,你是什么意思?” 冰云似乎还意犹未尽,盯着梅少容的背影猛瞧。 东丹寒啸怒极,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脸上拂过一阵清风,冰云猛地回神,“哎!王爷怎么走啦,等等我,等等妾身……” 东丹寒啸不理会她,越走越快,两人一个走,一个追,闹得一路的侍女侍卫都好奇地看过来,东丹寒啸懊恼地咬唇,感觉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户部的人送来有关夏家人口的记载,加上后来死去的那名男子,人数与夏家上报的人数相同,看来情形与东丹寒啸所料不差,只可惜那男子已死,再也问不出什么,也无从找寻迷、药在何处,这条线索等于是断了。 这些天京城各当铺也很平静,并没有人去当特别贵重的东西,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夏家才被灭门,这事儿还在风头上,凶手哪那么笨,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去当东西。 沐临风抿了抿唇,“属下倒觉得他们未必会在京城将东西当掉,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将大批银两运出京,钱财必定还在,只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冰云白了他一眼,“用得着你说!我现在担心的是,根本无从知晓凶手的身份,就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那些钱财,只怕很难抓到他们手腕。” 被抢白一句,沐临风有些赧然,加上冰云还在生他的气,他也不敢再多说。 冰云想起那块牌子,又拿在手上把玩,“这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张怪兽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盯着它的眼睛看一会儿,它好像会活起来,很吓人。 沐临风不经意瞄了一眼,怔了怔道,“属下好像看到过。” “啊!”冰云又惊又喜,“真的?那你快看看,这是什么图案!” 沐临风上身一仰,躲开冰云戳到他眼前的手指,有点哭笑不得,“是,王妃。” 接过牌子,他仔细地看了一会,道,“好像是羌若国的皇室图腾。” 哦?冰云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你确定?” “不太确实,”沐临风老老实实答,“有些像,记不太清了。” “为何?”冰云拿回牌子仔细看了一会,“羌若国是怎么回事?”她对此一无所知,问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是与月宛国比邻而居的小国,”沐临风眼中有精光闪过,“几年前灭于寰王之手。” “是吗?”冰云大为震撼,说实话这些事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更是无从得知,“几年前王爷才多大,指挥得了战事?” “所以说寰王是当世人中龙凤,”沐临风笑笑,这笑容却似含着怨气的,“那时寰王曾抓回几名羌若国皇室中人,皇上更将一些得来的财物古玩赏赐给臣子,属下好像在侯爷那里看到过类似的图案。” 不过,那时候他一心照顾痴傻的冰云,根本无心这些,当时也匆匆一瞥,至于是不是,他也不敢肯定。 冰云目光闪烁,脑子里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好像至关重要,却怎么都连不成一线。 被灭的羌若国,被俘的皇室中人,图腾,这些东西在她脑海中模糊又清晰,乱成一团。 一抹素白、纤细的身影陡地从脑海中划过,冰云打个激灵,竟有些怕了起来: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也许她真的不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掺和进来,还跟东丹寒啸打赌,没得让自己进退两难,可要如何收场? ------------ 第五十六回逆天之举 “夏家的案子,东丹寒啸查得怎么样了?”月皇后轻啜一口茶,上好的西湖龙井是她的至爱,入口清香微涩,很是享受。 太子脸上依旧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进展,父皇正急着呢。” “想来也是,”月皇后姿态悠闲,倒也未露出幸灾乐祸之意,“已经是第三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如此唯恐天下不乱。” 太子眼中杀机流转,面上笑意不改,“母后还如此沉得住气,不担心月宛国大乱?” 月皇后看他一眼,“东丹寒凌,想套本宫的话,你还嫩了些。你的心思,当本宫不知吗?” 太子却未必怕了月皇后,微微眯了眼,媚色道,“母后倒是说说,儿臣什么心思?” 月皇后抖一抖衣袖,不答反问,“东丹寒啸若是破不了夏家之案,又当如何?” 太子微哂,“还能如何,父皇必不忍心责罚于他,还不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就算。” “若是东丹寒啸破得此案,他的风头可又长了几分,东丹寒凌,你还是为自己担心吧。”月皇后出语竟是如此凉薄,难道太子不是她亲生骨肉吗,她竟是一点都不心疼他似的。 太子扬眉,不置可否,想来也习惯了母后对他的态度,“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东丹寒啸哪里有心思想别的事,对着面前摊开的卷宗,微微出神。 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敛神出声,“找本王什么事?” 冰云迈步进来,有些无聊的样子,“没干什么要紧事,他们可有回禀?” 那天她可是一一吩咐下去的,这几天过去,多少总该有些收获吧? 东丹寒啸摇头,“有一些消息送回,但无甚要紧。” 凶手作案手法既然如此高明,就绝对不会轻易让人查到,即使知道一些特征,恐怕也无济于事。 冰云似早料到这样的结果,也没表现得怎样失望,坐到桌边,“那王爷也不要如此烦恼,于事无补。” 怎么可能不烦。想起父皇震怒的样子,东丹寒啸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冰云看着他俊秀的脸,突然笑道,“王爷不用愁啦,妾身相信你一定可以抓到凶手!当年王爷才多点大,就可以指挥大军灭了羌若国,区区一件灭门案,不在话下!” 这话明明是夸人的吧,可在东丹寒啸听来,却有些扎耳,斜了眼眸道,“谁跟你乱嚼舌头?”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何况他虽战场扬威,却并不是喜好杀戮之人,那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 “没,王爷天威无双,这事儿谁人不知,”冰云一笑摇头,“王爷,你是不是还抓了羌若国皇室中人,他们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皇宫?” 看她眼珠乱转,显然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从不会细看她的东丹寒啸一时未察觉罢了。 东丹寒啸眼底生出警惕,语气也变得冷冽,“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人对你说过什么?” “随口问问,”冰云心底一惊,情知问到了忌讳处,但她眼神却是坦然,一脸漫不经心,“对了,王爷,这牌子给你。”她递上那块牌子,又问,“王爷想起这图案了吗?” 视线落在那诡异的图案上,东丹寒啸眼神冷然,不再计较刚才的事,“本王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 冰云目光闪烁,有意提醒,“妾身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所有,会不会是什么部落或者帮派的标志,是月宛国所有吗?” 这话无疑成功提醒到东丹寒啸,他眼神一凝,忽地起身,在书柜上翻找。 冰云唇边掠过一抹了然的笑,跟了过去,“王爷找什么?” “也许还有,等本王找找。”东丹寒啸好一阵翻找,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翻出一块穿了红绳的圆形玉佩,细看这玉佩中间的图案,赫然正是那块牌子上的图腾! “这是”尽管心中有数,冰云还是低声惊呼,瞪大了眼睛。 东丹寒啸冷笑,眼神锐利,“羌若国。” 如果这三起案件都是羌若国余孽所为,那一切就很好解释,他们必是不甘心亡国,因而故意在月宛国杀人劫财,一来制造恐慌,二来拿这钱财招兵买马,妄图复国。 “他们?”冰云脸色发青,晃荡了一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自然是不甘心屈居于月宛国之下,”东丹寒啸咬牙,“本王要去禀报父皇!” 冰云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他,“等等!”看到东丹寒啸眼神,她一个哆嗦,“我、我的意思是,除了这块牌子,王爷还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是羌若国人所为,不是吗?” 倒也是。东丹寒啸气息稍平,意识到自己有些浮躁了,“你的意思怎样?” “至少要再查清楚一些,”冰云勉强一笑,“何况你若现在禀报父皇,父皇问个什么,王爷不是什么都说不出?”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她就是不想再查下去,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拖得一时是一时。 东丹寒啸略一沉吟,点头,“也好。” 冰云暗暗松一口气,松开了手,掌心已湿,“王爷,可以说说羌若国的事吗?” 东丹寒啸诧异地瞥她一眼,“不过是弱肉强食,有什么好说的。” 冰云苦笑:不过是不想跟她说话而已,用得着如此敷衍?“那妾身不打扰王爷,妾身告退。” 嗯?东丹寒啸一愣,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你、你又要去夏家查案?” 如此看重跟他的这次打赌,她就那么想赢? 冰云也不解释,“若是妾身输了,就将无处安身,不赢怎么行。” 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慢慢远去,东丹寒啸脸容悲戚,好生不忍。 回到后院,沐临风立刻迎上来,“怎样?” “王爷已经知道那图腾从何而来,”冰云仿佛不胜疲累,坐了下去,“这件案子恐怕不是我想像中那样简单。” 沐临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说话。 冰云揉着发胀的额角,心绪烦乱。良久之后,她突然叫,“沐临风。” “呃?”沐临风一愣,立刻道,“属下在,王妃有何吩咐?” 因为他给王妃下药之事,王妃可还给他记着一笔账,如今他都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王妃消气,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冰云现在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个,“你说,被灭了的国家,真的能再复国吗?” 沐临风身子一颤,突地阴冷了眼神,“这要看他们决心有多大!” 他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冰云一惊,霍然抬头看他,“你、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气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误,沐临风立刻低眉垂目,“属下没有生气,属下的意思是,事在人为。” 冰云看着他,慢慢摇头,“不,沐临风,人力不能胜天,复国是逆天之事,成不了的。” 她可是学过中国历史的,朝代更替是必然,无论是反元复宋,还是反清复明,不管他们决心有多大,最终都是笑话一场,是历史的尘埃而已。 沐临风明显不忿,张嘴才要反驳,出口却换了别的言辞,“王妃还要再查下去吗?” “当然,”冰云想也不想道,“难道你希望我被休出宫?” 沐临风咬唇,低头不语。 冰云摆摆手道,“不说了,再去夏家看看,走。” ------------ 第五十七回复国的问题 再去夏家一趟,冰云也没有再看出什么,不禁有些挫败。 毕竟案发后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尸体被挪动之后,很多有可能证明什么的证据也会消失,再也回不来。 不过,想到如此种种,她心头禁不住地憋闷,感觉这些血腥杀戮太过残忍,根本就不是她想看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一定要杀来杀去,各过各的安稳日子不好吗?”冰云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心情很抑郁。 沐临风微低了头跟在她身后,闻言眼角动了动,“东域大陆一向如此,王妃不曾经历过而已。” “我宁愿不要经历!”脑海中浮现出尸横遍野的情景来,冰云打个冷颤,直犯恶心。 穿越而来已成事实,不无可更改,她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这种事她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沐临风似是不有些不高兴,没有接话。 隔了一会不见他有动静,冰云回眸看他一眼,“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 是不是还在为上次被她打的事情生气? 哼,说到这个,她还在气着呢,明明就是沐临风对她不起,还有了理由了,摆脸子给她看? “不是,”沐临风声音闷闷的,“属下觉得王妃很讨厌复国这种事。” 冰云皱皱眉,“呃,也不是讨厌吧,就是不想起战争而已,生灵涂炭的,多残忍。” “那就甘心当亡国之奴吗?”沐临风的情绪骤然有些激动,“看着胜利者耀武扬威,不拿我们当人,肆意杀戮,他们” 冰云吃惊地瞪大眼睛,“沐临风,你怎么了?” 怎么说着说着,他就把主语给换成了“我们”,不过是羌若国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沐临风脸容僵了僵,显见是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属下失态,王妃恕罪。” 莫名其妙。冰云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已,“沐临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奇奇怪怪的,到底搞什么鬼? 虽说知道沐临风对自己的忠心,可冰云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他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谜,除非他自己说出谜底,否则她只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 沐临风静静看着她,不答反问,“王妃恕属下直言,如果是王妃,会不会复国?” “不会!”冰云想也不想就断然摇头,“我没那野心,也没那实力,更不想亲手制造杀戮,看着别人为不可实现的目标而送命。” 沐临风有些呆了,眼底慢慢涌起一种悲哀之色,接着低头,咬紧了嘴唇。 “对了,帮我查查靖衣侯这个人,越详细越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冰云郑重嘱咐。 沐临风一惊,“王妃怀疑他?” “那倒没有,”冰云摇头,但神情并不怎样坚决,“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不急着下定论。” “是,王妃。” 朝廷上下极为在意夏家一案,朝臣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东丹寒啸能查出什么结果,而最最担心的,莫过于烟贵妃。 “有何进展?”一大早将东丹寒啸和冰云都叫来,烟贵妃神色中难掩担忧。 冰云下意识地看向东丹寒啸,后者摇头,“与上次儿臣禀报给母妃的情况无异。” 烟贵妃点头,“尽人事而听天命,记得莫要轻易犯险。” “儿臣知道。” 冰云察颜观色,猜到烟贵妃必定还不知道此事牵涉到羌若国,也不多言。 烟贵妃转首看她,脸上一派温柔慈祥,“冰云,本宫听啸儿说,你也懂得断案?” 冰云讪笑,“是王爷谬赞了,儿臣哪懂断案,就是提些自己的看法而已。” 说罢她偷瞪了东丹寒啸一眼:你不是吧,把我们打赌的事也告诉母妃,想挨训吗? 东丹寒啸挠挠眉心,做若无其事状。 “本宫知道你心性聪慧,必能助啸儿一臂之力,”烟贵妃很是高兴,“你们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定可破案!” 夫妻同心?下辈子吧。冰云暗暗苦笑,面上却恭敬得很,“儿臣定会尽全力,母妃请放心。” 再寒喧几句,两人施礼退出,冰云立刻道,“王爷,你该不会” “没有,”东丹寒啸甚是轻松,“本王还不想挨母妃训。” 说的也是,没有人比烟贵妃更希望他们两个心心相印,若是知道他们打赌之事,还不知道会多生气。 那还好。冰云松一口气,心底却莫名有些惆怅。 因为她很后悔跟东丹寒啸打这个赌,如果赢了,她就得面对残酷的、她最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如果输了,就得被休出皇宫。 这才是“骑虎难下”,更叫她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 ------------ 第五十八回有办法了 “对了,王爷,靖衣侯不是回乡祭祖,回来了吗?” 东丹寒啸微一愣,“他?不知,应该还未回,今日早朝未曾见他。” 还没回来?冰云皱眉,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么在意靖衣侯?”东丹寒啸看似不在意地问,心里却丝丝拉拉的,很不舒服。 “在意?不,妾身没有,”冰云底气不怎么足地笑笑,“只不过想起来,随口一问。王爷,这靖衣侯府上还有什么人吗?” “双亲皆亡,没有兄弟姐妹。” “这么干净?”冰云咕哝一句,越发觉得梅少容此人不同寻常,可哪里有问题,她又说不上来。 什么?东丹寒啸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无从得知冰云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在意什么、讨厌什么,感觉两个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纱,彼此的心离得很近,但就是无缘得窥。 “没什么,”冰云摆手,“回去再说。” 东丹寒啸这两天也没有闲着,而是命人暗中追查羌若国余孽,为免引来更大的动乱,他严厉吩咐手下人,绝不可走漏风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隔了一天,有消息传回,说京城之中未见羌若国余孽,但现已归入月宛国版图,改为羌若郡内却有不寻常动静,不得不防。 一得知此事,东丹寒啸瞬间寒了眼眸,禀报父皇说是要去查案,便带了庄靖彦和几名高手,悄悄前往羌若郡。 这一次行动极端隐密,他谁都没有告知,等冰云早晨起来找不到人,才知道他半夜就已离开。 “可恶!”冰云拍桌子大叫,气得直噘嘴,“就这么想躲开我吗?” “王妃别恼,王爷是不想王妃犯险,”卉儿讨巧地笑着,“王爷有吩咐,王妃不必跟去了,去了也找不到他,他很快回来。” “哼!”冰云大为不服,“只要我想,就没有找不到!” 不过算了,反正她不会武功,捉拿凶手这种事,她在只会碍手碍脚,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卉儿也不同她争辩,咬着嘴唇直笑。 不大会儿,沐临风在外道,“属下求见。” 呵,这么守规矩,王爷又不在。 冰云一笑,“进来说话。” “是。”沐临风走进,低眉垂目,“王妃让属下查的事,有些结果。” 冰云笑容一敛,“说。” “靖衣侯在数年前承袭爵位,平日少与人交集,但常以俸禄接济贫苦人家,口碑极佳。” 冰云眼睛里闪着亮光,“他府中可有姬妾?” 沐临风摇头,“靖衣侯为人虽清心寡欲,身边也有女子陪伴,至于是否是他的姬妾,还无从得知。” 边回着话,他心里相当不解,靖衣侯身边有没有女子,这很重要吗? 冰云捏着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靖衣侯是不是武功过人?” “靖衣侯武功深浅,属下无从得知,不过从他沙场扬名来看,当是不弱。” 说到武功,沐临风眼中闪烁着光彩,那是高手遇到高手时的期待和尊敬,两人总有一天会一战吧,他本能觉得。 “可知师出何门?” “不知。” 这么神秘。冰云挺直的背落下来,只是知道这些,还是不能确定她心中所想,看来得另谋他法才行。 黄昏时分,东丹寒啸从羌若郡回转,因为这一路赶得急,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神情阴郁,让人望而生畏。 冰云犹豫了半晌,还是走进书房,“王爷此行可有收获?” 东丹寒啸疲惫地摇了摇头,“时间仓促,何况他们行事必会加倍小心,很难查到。” 意料之中。冰云点了点头,又考虑了一会,才断然道,“王爷,妾身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会有结果的。” 他们手上的证据太少,而且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说不定正躲着看他们的笑话,案件已到了死胡同,解不得了。 “本王何尝不知,”东丹寒啸神情很无奈,“可证据不足,也无可奈何。” “妾身有办法。”冰云一双眼眸炯炯发亮,像狼一样。 哦?东丹寒啸神情一震,“什么办法?” “响鼓用重锤。”冰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东丹寒啸下意识地看向沐临风:这是你家主子,你倒是说说,她想怎么折腾。 沐临风挑眉,表示自己很无辜:不管王妃出的是什么主意,都跟他没关系。 一夜之间,一件很诡异的事儿传遍京城,人人都以为自个儿是第一个知道的,暗地里口口相传,越传越玄,假的也成了真的。 ------------ 第五十九回谁中谁的计 “听说了吗,寰王找到夏家灭门案的证人了!” “真的吗?是什么人?” “说是夏家的人,被凶手给收买,做了内应。” “什么?什么人这么狼心狗肺,居然出卖自己主人!” 某人翻白眼,表示不屑,“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就是喜欢钱,为了钱出卖主人有什么好稀奇?” 这倒是。“可是不对啊,不是说夏家无一活口?” 某人的眼白都要翻过来,“笨,当然是寰王和寰王妃足智多谋,硬是将这人给找出来了呗。” “寰王妃?真是稀奇,查案的事,跟那个丑女有什么关系?” “噤声!敢说寰王妃丑,你活得不耐烦了!” 自知失言的人缩了缩脖子,“你的意思,寰王妃也懂断案?” “可不!”某人得意洋洋,好像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能够找到证人,寰王妃是大功臣,而且还找到证明凶手的重要证物!等着吧,只要那个人醒过来,凶手铁定被抓出来!” “那就好,省得整天提心吊胆,不定什么时候被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你得了吧,就你吃了上顿没下顿,谁会看得上!” “你很有钱吗,也是个穷光蛋吧?” 蒙了面纱的冰云站在人后,沐临风在她身后两步之遥,将这一切尽数听入耳中。 “看来,效果不错。”面纱下的脸虽依旧丑陋,这双眼睛却灿若星辰,光华流转。 “是,”沐临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是王爷和王妃都会很危险。” 冰云这一招,就叫做“引蛇出洞”,相信凶手很清楚自己杀人的手法,那个给夏家人下药之人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世事无绝对,这种事当然不容许有半点闪失,为了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凶手一定会千方百计找出那个人。 如果遍寻不获,把凶手逼急了,他们会对东丹寒啸和冰云下手,一定不奇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扔下豪言壮语,冰云一声轻笑,“这次是我们备好虎穴,等凶手来闯。” 沐临风的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在生气:早知道王妃的计谋如此凶险,他应该阻止的。 虽然,未必阻止得了。 靖衣侯府有个不大但是美丽非凡的花园,尤其在这个季节,更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阵风吹来,花香沁人心脾,无处不在。 梅少容负手立在花丛前,竟是人比花娇。 听完丰羽的回报,他手一挥,手下人退去之后,但见他唇边绽开一个淡然而决绝的笑意,“不用想骗我,那个人死了,我知道。” 他看着自己十指修长莹润、骨节分明的右手,很是满意,“我亲手杀了他,他一定会死。”叛徒没必要再活在世上,他们该死! 于武学一道,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比如那个出卖夏家的小人,就是被他割断了喉管。他要入骨切三分,就绝不会切到两分九。 至于那块牌子,“寰王,寰王妃,你们不会令我失望,是吗?” 微风轻送,这低语有如呜咽,随风飘散。 因为外面传得太不像话,东丹寒啸吃了一惊,以为是走漏了什么风声,可当他得知这是冰云所谓的“重锤”之时,气不得也笑不得,斜了眼眸看人,但不作声。 盏茶功夫过后,冰云终于投降,“妾身没有跟王爷商议,是妾身的错,但传言已满天飞,王爷还是部署好一切,准备抓人吧。” “你也知道这是错?”东丹寒啸一掌拍向桌面,但并未用力,“这太张扬,若是在抓到凶手之前惊动父皇,你如何解释?” 冰云可怜兮兮地看他,“王爷就忍心让妾身一个人去向父皇解释?” 东丹寒啸被她水样的眸子惊了一下,瞬间移开视线,佯装咳嗽,“咳,这是自然,谁让你自做主张,此计若是不成,看你如何收手!” 凶手何等精明,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拙劣的法子,他们未必会上当,没准到头来是空忙一场。 “一定会成,王爷等着吧,”冰云却是自信满满,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敢保证,现在凶手已经坐不住了,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东丹寒啸眼神诧异,原本想问她何以如此笃定,却只是冷哼了一声,“希望如此。” 靖衣侯梅少容早在两天前就已回转,但仍旧未曾上朝,说是偶染小恙,在府上歇息。 入夜之后,本就遗世孤立一般的靖衣侯府更是一片死寂,府中透出点点烛火,如鬼似魅。 不多时,四周响起衣袂声,数十道人影快若闪电般进入侯府,接着了无痕迹,一切快到像是从未发生过。 府内很是宽阔,假山假水一应俱全,虽不过分奢华,但大气中透着宁静,很符合靖衣侯的身份。 不大会儿,假山前已是黑影绰绰,不知什么人在某处按捏了几下,假山从中而开,十几人前后而入,没有一丝声息。 最后一人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动静,这才悄然而入,假山随后恢复原状,看不出一点端倪。 火把照耀下的地宫人影婆挲,当中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梅少容。此时的他尽去脸上的温和宁静,而代之以一片森寒肃穆,望之令人心惊。 良久,他缓缓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粗犷汉子上前一步,“属下等不知,这传言一夜之间散开来,真假难辨。” “哼!”另一名年轻男人子道,“还用说,一定是假!那人是太子殿下亲手所杀,怎可能还活着!” 粗犷汉子怒道,“展擎,我有说是太子殿下的错吗,你抢什么话?” 展威瞪大了眼睛,“这摆明是寰王和寰王妃的诡计,也就大豹你笨到会上当!” 大豹勃然大怒,“你说谁笨!” “你。” “你” “够了,”梅少容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见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眼中闪过一抹疲惫之色,随即恢复冷然,“现下局势很紧,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 大豹偷偷瞪了展威一眼,而后恭敬地向上道,“那寰王那边要不要让人去看看?他们会拿到什么证物?” 尽管知道梅少容手下从无活口,可万一那个人还活着,岂非要坏事? 联手做案三起,兄弟们之间配合天衣无缝,怎么可能留下证物? 梅少容略一沉吟,摇头,“寰王打的就是这主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擅自行动,听到没有!” “是,太子殿下!”众人轰然响应,却都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莫非现在就到了生死一搏的时候吗? 大豹满脸的胡碴仿佛都炸了起来,眼珠一通乱转,显然打定了什么主意。 一大清早,冰云就带了沐临风从玉宵宫出来,两人一并朝着某个方向走,不急不徐,冰云还不时四下看看,眼神机警。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沐临风守在屋外,冰云提着食盒进去。 一个时辰后,冰云提着空了的食盒出来,两人又一起离去。 半路沐临风折了个弯,去药房抓了药,再折回那个院落,不大会儿清烟袅袅,有药香味儿飘散开来,满像那么回事。 两天之后,深夜,一道黑影急速向那小院飞奔而去,隐身暗处的冰云冷笑一声,使个眼色给沐临风,后者点一点头,飞身追上。 谁料沐临风才离开没多久,冰云蓦地感到冷风刺背,條然回头,却是一个瘦削的蒙面人眨眼之间向她逼近。 坏了!她暗叫一声不妙,情知中了敌人的计,她想也不想,回头就跑。恐惧万分之下,居然忘了张口呼救! “嗖”一声响,一物击中她右膝弯,剧痛袭来,她“哎呀”叫了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一阵大痛,一时起不来身! “可恨!”她喃喃着骂,年年打雁,今年叫雁啄了眼,怎么就没想到,敌人会将计就计,向她下手! “来人,快来人!”冰云大叫,拼命向前挪动身体。她倒不全是因为怕死,而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敌人不接着杀她,肯定是要从她嘴里问出实情,或者拿她威胁东丹寒啸,甚至是皇上! 蒙面人似乎冷笑了一下,三两步追上来,一指点了她哑穴,伸手就要抓人。 冰云眼中现出强烈的惊骇之色,正万般绝望之时,蓦见白影一闪,有人将蒙面人拦了下来。 英雄!冰云心里呐喊,差点感动得落泪。 “你好大的胆子,敢动寰王妃!”来人语声沉静,衣不染尘,如同神人天降。 冰云却蓦地瞪大了眼睛:靖衣侯?怎么会是他!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皇宫来做什么! 蒙面人显然没想到会在如此关头功败垂成,双掌一错攻过来。 梅少容从容应对,一脚旋踢,将蒙面人逼退三步。 这边一动上手,到底还是惊动了侍卫,“什么人!” “有刺客!快捉刺客!” 蒙面人眼中闪过恨意,不敢恋战,跺脚飞身而去。 梅少容追上两步,接着想到什么,退了回来,并指解开冰云穴道,“王妃可曾受伤?” 冰云缓过一口气,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看定了他,却不说话。 梅少容眼神一凝,“王妃受了伤吗?是哪里,可否让少容看一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冰云冷冷看着他,淡淡的月光下,犹可见她脸容清冷,似乎见到了仇敌。 梅少容唇角微动,低垂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