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春眠不觉晓 豪华阔大的卧室,一片宁静。伴随着古董座钟细碎的滴嗒声,卧室内有细细的鼾声静静缭绕。 地面上铺着豪华的波斯手工地毯,猩红之上绣满繁复而华丽的花纹。原本尊贵的地毯上,此时却凌乱地东躺西歪着两个人的衣物。 男款的笔挺衬衫,袖口镶嵌着两粒钻石袖口,钻石在清晨的阳光里散发出慵懒而又清冷的光芒。银灰长裤的裤管狼狈地卷成一团,委屈了原本优良的材质,只有腰上那根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真皮腰带依旧保持住了自己的格调。 女款的则是一套纯黑的职业套裙,款式稍显古板,躺在地上依旧顽固地保持着挺直的线条。紧挨着套裙躺着一条衬裙。纯白的衬裙没有花哨的点缀,就那么素气地扭身躺着,不过却在奢华的地毯上显出优雅的姿态,像一朵百合,纯白宁静地绽放在这个略显靡靡的早晨。 房间的光线都被窗上流苏蕾花的天鹅绒窗帘遮住。窗帘与地毯同色,都是暧昧的暗红,从幽暗的光线中看上去,像是古时新娘花烛夜后交给婆婆看的白布上书写着的骄傲。 骄傲?狗屁的骄傲!杜兰溪在梦里瞄着眼前的一片暗红,不赞同地挑了挑嘴唇。 自己与老公的初ye秘密要被迫呈送到婆婆眼前去,这算哪么巴宗事儿啊?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像是跟婆婆三个人一起洞房花烛的好不好!更何况,还要让那老女人通过白布上的血痕来确定自己是不是桢洁……拜托老太婆敢用人格担保自己儿子从前就还是个雏儿不? “兰溪你说得对,真的不该梦想嫁入豪门。”闺蜜尹若一脸泪水出现在她梦境里,“他从没爱过我,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也许他们同意我嫁过去,不过是看我身家清白;却还是不肯轻信,竟然要验我的身子……兰溪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兴许真是被这狗屁逻辑给气着了,杜兰溪终于从梦中缓缓醒过来。额角一跳一跳地疼,杜兰溪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喊,“妈,妈!帮我冲杯咖啡啦,拜托!” 好吧,她知道她老妈的脾气,一听她早晨睁开眼睛就要喝咖啡,老妈一定会跟她唠叨个没完。她忍,她都忍还不行?谁让是自己亲妈,二十年后的她自己八成也逃脱不了妈如今的性子,就当是提前对二十年后的自己妥协一下好啦。 “要喝咖啡?自己去冲!”冷不防,耳边传来一个欠揍的男声。 等会儿……什么,她听见耳边有男声??? 杜兰溪吓得立时从梦中全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十厘米的俊颜―― “啊!!!”杜兰溪的尖叫声高八度地响起,音波陡然冲向天花板顶,“总总裁,您,您您怎么在我家里!” 总裁大人妖媚一笑,在杜兰溪注视下不慌不忙坐直身子,丝毫不介意纯白的被单沿着他地胸膛滑下来,露出他紧致精壮的胸肌;继而忽地绷起笑容,向杜兰溪呲出森冷的犬齿,“真不好意思你弄错了。这是我家里,这床也是我的床。” 【左右,左右……扭着蛇步,某苏回来啦~~】 ------------ 2、梦里花落知多少 “神、神马?!”杜兰溪险些一个腚墩儿从床上掉地上去。环顾四周,该死的现实迎面就糊了她一个满脸花――眼前这房间的豪华程度,哪里可能是她的家! “怎,怎么会这样?”杜兰溪瞪着总裁大人那张瞬间从妖孽变作妖魔的脸,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打起寒颤来。她疯了她,干嘛要主动来惹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兽? “杜兰溪,不必这样故作惊讶吧。我早知道,你总有一天会主动爬上我的床。” 总裁大人唇角又挑成妖媚微笑,“你从前打扮成老姑婆,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我注意你吧。麻雀变凤凰――杜兰溪你不择手段终于达到了目的,真是恭喜你啊。” 月明楼说完,只在唇角噙一抹似笑非笑的奚落,懒洋洋靠向床头,仿佛很期待观赏杜兰溪接下来的表演。 杜兰溪在被单下头攥紧双拳,使劲提醒自己:杜兰溪你给我忍住,别忘了你是多么不容易才赢得这份工作;还有,你来这份工作为的是什么! 杜兰溪漠视自己指甲抠进掌心皮肉的疼,努力露出微笑,“总裁您误会了。我知道您不待见我,觉着我古板又无趣;其实――您也不是我的菜。” “什么?”月明楼大出意外,咬牙坐直了身子,“你,你敢再说一遍?” 男色侵扰,杜兰溪无法不注意到随着月明楼的动作,他腰间的被单再度下滑,已经滑到了不可以再滑下去的位置――男性的小腹的人鱼线魅惑收紧,隐约露出影绰绰的毛发……杜兰溪之前勉力堆砌起来的冷静登时全都土崩瓦解,她惊慌失措地叫出来,“总裁您不能因为员工说实话就解雇我!我,我没有懈怠工作,更没有半分失职,所以您要是敢以这个理由解雇我,那我就上劳动监察大队去投诉您!” 总裁,总裁,就是总是裁人,是不是? “解雇你?”月明楼反倒笑了,他的气息全都嚣张喷吐到杜兰溪面上,“……我倒是不在乎因为解雇你而要多付出的两个月薪水,我只是绝不会――那么便宜你了!” “毛?”杜兰溪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解雇我,还是便宜了我?” “该死的,难道你忘了你昨晚上对我做了什么!”月明楼浑身的刺儿仿佛都竖立起来,一股子邪气沿着他周身疾走,气急败坏之外仿佛还有那么一股子――欲语还羞,“杜兰溪,你甭以为吃光抹净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我绝不会饶了你,绝不会!” “嗄?”杜兰溪彻底傻了,“总裁您说神马?” 月明楼面上掠过一丝狼狈,却没闪避,而是盯紧杜兰溪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事后一定不承认!没关系,我留下了证据。要看么?敢看么?” “看就看!”杜兰溪也豁出去了,都已经到悬崖边缘了,还怕再往前挪蹭一点儿么? “好!”月明楼呲着犬齿,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来,当着杜兰溪的面按到视频去,然后邪气潋滟地将手机举到杜兰溪眼前,仿佛带着小孩子的意气,“你看你看啊!我看你还能怎么抵赖!” 杜兰溪来不及看清月明楼面上神色,她的注意力都被手机上的画面给吸引去――画面里有些凌乱,拍摄的角度也不是很好,手机仿佛是被搁在枕头上的,后来又从枕头上滑下来,于是拍到的只是两人身体的一个部分,并不能照见两人的脸。可是就凭那么一小段身子,杜兰溪也能分辨得出那就是自己啊! ――她她她,分明是她骑在月明楼的腰上! 【谢谢依旧的闪钻!】 ------------ 3、小屌丝的逆袭 杜兰溪一看之下,吓得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更要命的是里头不光有影像,还传出声音。那声音都是她自己醉了之后的尖声,“总裁大人,哈,狗屁!什么天之骄子,我看根本就是被精虫蒙了眼睛……老娘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当你个助理怎么就成高攀了?凭什么就成了老妈子,一点正式的工作都得不着,每天只能给你端茶倒水、订机票、甩女人啊?” “……我不过就是没有那帮妖精的胸大臀翘嗓音嗲呗!如果我也能像她们一样,天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在你面前晃,你就会觉得我也跟她们一样有工作能力了,是不是?……”后头还有若干醉酒之后的呢哝,连杜兰溪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不过就这么几句话也已经足够杜兰溪惊慌到恨不得直接拉开窗帘,从高层窗户直接跳出去! 她疯了么她!怎么真敢酒后吐真言,将这么多日子以来的不满都给吼出来了;而且,还是骑着总裁说的! “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看你还怎么抵赖!”月明楼登时变身意气风发的小痞子,眯起眼睛挑着唇角阴测测盯着杜兰溪冷笑,“杜兰溪,咱们这回的梁子结大了!不整死你,我月明楼就不必混了!” 视频依旧在播放中,杜兰溪捂住脸颊,不敢再看向后头的影像——真没想到她自己还有当成人片女主角的潜质,而且还敢在月明楼隐约反抗的时候劈手就抽了他一个耳光!趁着月明楼发愣的当儿,她她她,她主动“吃”了他…… 这时代是流行屌丝的逆袭,可是也没有她逆袭到这个份儿上的啊!完蛋了,她不但彻底得罪了自己老板,弄不好还得摊上个强j的刑事罪…… 竟然是她上了他……杜兰溪都没勇气再继续看下去,闭上眼睛从坐姿转为跪姿,双膝跪倒在月明楼面前,扯着哭腔,“总裁大人,是我错了。我昨晚喝醉了,我也不知道竟然会醉到这个份儿上。总裁大人你说吧,只要能对您稍有补偿,让我怎么着都行!” 作为豪门公子哥儿,总裁大人的身子的尊严也许没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的心灵创伤——想他一向潇洒花丛走的家伙,竟然会被自己古板无趣的小助理给强上了,他能不恨她入骨么! “杜兰溪,我跟你发誓,你一定会生不如死;直到最后死的那一刻,也一定会死得很难看。”月明楼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缓缓挤出狠话来,杜兰溪清晰听见他指节咔咔有声,相信他恨不得现在就伸手卡断了她的小细脖,却又不甘心这么就让她死了。 杜兰溪是真的害怕了,登时声泪俱下,“总裁大人,我昨晚真的是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喝醉了,您就是躺着让我强上,我也肯定不会要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说什么!”月明楼恨恨惊呼。 “我!”杜兰溪真想甩自己一个嘴巴,她说什么呢她,“总裁大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想上您;您真的不是我的菜!” “你给我滚!”杜兰溪越描越黑,月明楼大怒之下,伸脚一脚便将杜兰溪踹到地上去,“杜兰溪,你等着不得好死吧!” 【谢谢蓝的红包+鲜花,成山的红包~】 ------------ 4、其实我也疼了 杜兰溪裹着被单,噤声一件件捞起地上的衣裳,顾不得狼狈都重新套回身上。形象是顾不上了,她更是无法哀悼自己昨晚一不小心丢失的坚贞。以为自己是坚定的女生,坚定到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将身子托付给一个人,绝不会拜金乱性;结果到头来自己讽刺了自己,竟然是主动爬上了总裁大人的床,主动将自己强塞给了人家。 跟总裁大人身旁油走过的一个个女人相比,她连个丑小鸭都算不上。原来她骨子里竟然是这样自不量力的坏女人,平时那些不嫁豪门的说辞不过都是给自己面上贴金。 兰溪穿戴好了,深吸口气拉开.房门,没敢回头再看一眼月明楼。他此时怕是满脸的杀意吧,她也活该。出门的刹那,兰溪还是停住了脚步,想了想从钱包里将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连躲在角落里的两枚一毛的硬币都没放过。一堆零散的钱币,加在一起也不过百十元,兰溪将它们都搁在门口的鞋柜上,这才走出门去。 所有的电影和小说不是都那么表现么,在过夜之后富有的男子会抽出大把的钞票给那女子。她是穷人,不敢用那点零散钞票买得月明楼的原谅,她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稍作一点补偿。换位思考,如果被强了的人是她,她也会悲愤欲绝的吧。 强自镇定下楼去,果然撞见楼下佣人一脸的惊愕。两眼精明的管家刘三姨迅即敛了面上的神色,一如往常含笑走上来问,“杜小姐,来得这样早啊?” 刘三姨不说是兰溪昨晚留宿,反倒说是今早才来,不着痕迹地帮兰溪开脱了。兰溪却也明白,刘三姨帮的不是她,是维护的月明楼的形象。兰溪便顺着台阶下来,点头一笑,只勉力说了声,“是啊,总裁早晨有公事要我送过来。” 据说这几个老佣人都是从月家大宅那边派过来的,都是最精明,最得力的,待人接物也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兰溪每回面对这几位,就只觉得心脏抽筋,有点胆怯。 “是这样啊,辛苦杜小姐了。”刘三姨觑着兰溪的神色,不动声色地客套而笑,亲自开门送兰溪出门。兰溪几乎逃命一般奔出大门下了电梯,沿着清晨幽静长街一路疾行。 身畔有出租车招徕地按喇叭,前方不远处也有公交车站,兰溪却都只能低头走过。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月明楼的鞋柜上。那点钱虽然对于月明楼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可是却已经是她这个月身上仅剩的现金。 踩着歪斜的高跟鞋,兰溪脚下的路变得举步维艰。可是她依旧咬牙忍着,一步一步走向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家。月明楼的公寓在富人聚居区,而她的家则是在下岗工人聚居的老式厂矿宿舍楼里,这是两个遥远不相连通的世界,永远地泾渭分明。 都说富人都穷得只剩下钱了,其实穷人也只穷得只剩下口头的自尊了。可是她却自己将自己的自尊践踏在脚下,踩碎了还蹦在上面狂笑大呼。 屌丝的逆袭?哈,哪里有什么成功的块感,却付出了自己身子里仅剩下的那一寸傲骨。 从此再也没有资格在好友面前说,“别梦想嫁入豪门,那里供养不起咱们高贵的心。”从此后她在旁人眼里,也只是一个主动爬上总裁的床去的拜金女。 从此…… 兰溪竟然不知不觉走回校园去,抬头便能看见校园里那棵百年的古樱——从此便再也没有资格去奢望,那立在樱花树下的白衣男子温柔向她微笑。 【谢谢zzy的红包~】 ------------ 5、丑小鸭 “兰溪,回来了?” 兰溪推开家门,母亲刘玉茹从厨房探头出来招呼。瞄见兰溪面上神色,不由得一愕,“这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是我说啊,你们现在这帮年轻人就是不注意养生,不就是昨晚上联欢一个通宵么,身子就这么吃不消了?” 兰溪只能强撑一笑,“是,老妈威武。”便一溜烟躲进房间去,轻轻关严了房门。 楼下小饭店的油烟味儿又强行从窗子飘进来,强j她的鼻子。兰溪烦躁地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泪水想要流下来,却被她自己推回去。 昨晚是公司的周年庆,除了派驻在外的人员,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把酒同欢。就连平素阴晴难测的月明楼,也一扫往日疏离,笑脸迎向每一杯递到他面前的敬酒。总裁都如此,总裁办的全员便也都出动,帮着总裁大展亲民公关。主任特地留下兰溪,嘱咐她别喝酒,说别整个总裁办的人都喝翻了,到头来没人照顾总裁。 总裁办一共是八个人,七个美女加一个她。于是一向都是由她来承担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兰溪早已习惯了。 兰溪原本加了12分的小心,可是却还是没能逃过。可能总裁办在公司员工看起来,是一个特权的小集团吧,所以各部门主管都殷切过来主动与总裁办的员工喝酒。兰溪不好驳了那些总监、经理们的面子,只好强撑着喝了几杯。 到后来也记不清具体是喝了几杯,多亏同在总裁办的孟丽过来帮她解了围,暗暗给她倒了杯醒酒的饮料,这才让她没至于当场醉倒在地。她只是担心自己醉了就没办法再照顾总裁。还是孟丽够姐妹儿,说一切交给她,让兰溪放心。 可是后来怎么又是她跟着总裁一道回家,而且后头又发生了什么,兰溪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了。就像一直追的连续剧,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却横遭腰斩。兰溪咬住被角,躲在被窝里懊恼申银。 房门却在这时不识相地砰然被推开,伴随着高跟鞋敲地的响声,一个嗓音也冷冷传来,“大白天的拉什么窗帘?杜兰溪,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房间,拜托你总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兰溪的家庭是重组家庭,刚上小学那年母亲带着兰溪嫁进了贺家。此时说话的人是继父贺梁的女儿贺云。贺家住的是老房子,传统的两室一厅,于是兰溪只能与贺云共用一个房间。 贺云比兰溪年长一岁,是一名优秀的空姐。只可惜贺云身为空姐的温柔微笑都只留给了旅客和父母,贺云对兰溪始终存着强烈的敌意。 兰溪叹了口气,只能从被子里钻出来主动示好,“姐你下班啦。飞欧洲累了吧,我给你放水洗个热水澡吧。” 贺云望着兰溪身上皱成抹布的古板套裙,耸着肩哂笑,“杜兰溪我知道你衣着审美依旧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可是你现在好歹也在当着月集团总裁的助理,月明楼是出了名的倜傥风流,你总归也要给你老板留点脸吧! 兰溪知道,每回月明楼带着她出席商务场合,一见她的穿着,月明楼的那些商业伙伴都会露出的那些神情……兰溪只好扯着衣摆尴尬地笑,“姐,不好意思啊。在你这位大空姐的面前,我的衣饰总是蹩脚。姐你别拿你们空姐的标准来要求我啦。” “随你。”贺云冷冷一笑,脚后跟为轴曼妙一转,提了换洗的衣物推门走进洗手间。仿佛再跟兰溪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谢谢丫滴拉风红包,璇滴花。】 ------------ 6、好像都与她无关 贺云不待见兰溪,贺家晚餐却是另一番气象。贺云在餐桌上大包小裹掏出她从欧洲带回的礼物来,一件件派给家人。尤其将一条大红的围巾展开了,亲亲热热绕在刘玉茹颈上,贺云像个小姑娘似的抱着刘玉茹撒娇,“妈,我就知道您围上这个一定好看!妈,好看极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每次回来都给妈买这买那的。欧洲的东西都那么贵,可别破费了。”刘玉茹的面上被映上一层喜盈盈的红,由衷欢喜地也回抱住贺云。一家的气氛圆融热烈,丝毫不像是重组的家庭。 兰溪坐在桌子对面,望着母亲与贺云的相拥,只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仿佛妈跟姐才是真正的亲生母女,而她是妈抱错了的孩子。这样隔着餐桌望过去,却已经遥远得像是在隔岸观火。那边的热烈与美丽,半分都不与她相干。 兰溪低头扒着饭,心底努力劝慰自己。贺云能将妈当做亲生母亲般看待,她该觉得开心才是。她不该再生出抢夺妈注意力的好胜心,而应该笑着将妈拱手让人。毕竟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那个,妈却要永远留在贺家。这样想着心便舒坦了一些,兰溪努力挤出微笑来。 “兰溪看你啊,真像只贪吃的小猫儿……”对面的贺云却主动抛过一脸的笑意来,“我给你买的那条裙子,你倒是换上给爸妈看看啊!” 贺云一向如此,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露出对兰溪的恨意来,当着外人的面,绝对是最温柔可爱的姐姐。兰溪早已习惯了,也懒得戳穿什么,这样的一团和气其实才是妈最看重的幸福吧。兰溪便也尽职地扮演受宠的小妹,回给贺云娇憨一笑,“谢谢姐~” 身为屌丝就得内心强大到,看见亲人欢喜,自己便也跟着欢喜了。 “杜兰溪,你们总裁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里,有没有飞欧洲的计划?” 夜深人静了,兰溪窝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看小说,冷不防听见贺云的问。 兰溪赶紧将头钻出来,“有。” “哪天?去哪里?”贺云显然想不动声色,可是兰溪还是听出了贺云声调里的雀跃。兰溪不由得有点懵。 “下个月3号飞巴黎,然后转去柏林。可能下旬还要去一趟瑞典……”月明楼的日程都是兰溪安排的,兰溪自然最清楚不过。 “哦,知道了。”贺云在黑暗里轻轻挑了下唇角,翻身过去睡了。 兰溪就越是睡不着,盯着贺云的背影良久,想要问,却终究没敢开口。只是觉得心里忽然间千头万绪,一时梳理不开。 只好给好友发短信,“总裁文里为什么总是让女秘书、女助理跟总裁发生一也情啊?” 好友蜘蛛是某文学网站的编辑,对网文的传统套路最是谙熟不过。 蜘蛛随即回复:“别怕,你是例外。” 尼玛!兰溪瞪着手机差点没穿越过去掐蜘蛛的脖子——蜘蛛是说她压根儿就不可能被总裁看上,是不是! 兰溪忧桑地躺回床上。可是她的的确确跟总裁睡过了,这以后该怎么办?明早就要上班,又要面对那头妖兽……杜兰溪知道,自己这个晚上是甭想睡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谢谢蓝滴小星星~~还有哦。】 ------------ 7、伴君如伴虎 周一的早晨,万里晴空。月集团的办公室里,洋溢着紧张工作到来前最后的一刻慵懒。咖啡香如丝绸流动,总裁办里七位丽装的美女已经都提前坐到了座位上,做着开始工作的准备。 孟丽瞄了一眼兰溪还空着的座位,朝另几位耸肩一笑,“她前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今早上是不是没脸来上班了呢?” 其他几个美女都会意哂笑。主任丁雨轻咳了声走过来,“孟丽你去准备总裁的咖啡。时间差不多了,总裁快到了。” “哦。”孟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平素这些伺候人的活儿都是兰溪的。 兰溪从电梯里走出来,经过茶水间,正听见孟丽在里头不满嘟哝,“……主任让她别喝酒,结果她还喝得酩酊大醉。主任只好调整人手,让我送总裁回去。结果当着那么多人,她大吵大闹夺走总裁……丢人都丢到家了,我早晨还得替她擦屁股。” 兰溪就愣在当场。 “我也听说了。”另外一个人搭碴儿,是总秘小汪,“送完总裁后,司机等在楼下,想着夜深了也好送杜兰溪一程。结果一直等到天亮,都没见杜兰溪出来……” 孟丽咬着牙根阴阴地笑,“这个杜兰溪,看来我们平素倒是小看她了。真有手腕儿啊。” 兰溪站在原地想要抬脚,却抬不起来。 “杜兰溪?”丁雨从办公室里出来,正瞧见呆立在走廊里的兰溪,“既然来了赶紧去收拾会议室。今早总裁跟各部门经理还要开会。” “哦。”兰溪赶紧收拾心绪,低头疾步走进办公室去。 兰溪用力擦着大会议桌。桌面锃亮,倒映出她的面庞。兰溪吸了口气朝里头做了个鬼脸。 怎么啦杜兰溪,就被人家说一句,就真的扛不住了?真的做了就是做了,敢做就得敢当,有什么怕的?要怕也只是怕总裁陛下,又何必怕孟丽她们的闲言碎语? “兰溪!”丁雨忽然开门冲了进来,“你先停下手里的活儿,到总裁办公室去一下!” “嗄?”兰溪脑筋有些短路,却被主任面上的严峻吓到,赶紧低声问,“主任,怎么了?” 丁雨叹了口气,“你今早来得晚,我就让孟丽替你给总裁准备咖啡。结果总裁一口就喷出来,正在跟孟丽发脾气。兰溪你赶紧去再冲一杯,别影响了总裁今早的心情。” “哦。”兰溪心下暗自哀叹。本来想躲呢,结果还是没躲成。 兰溪重新冲好了咖啡,端进月明楼的办公室去。兰溪没敢抬头看月明楼,却能感受到办公室内的紧张气氛。孟丽束手呆立在办公桌前,不知所措;而办公桌后面的月明楼满身的阴鸷都展开,像是枭鹰挥舞巨大的黑色羽翼。 兰溪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将咖啡搁在办公桌上,转身就想溜。 “杜兰溪,我允许你离开了么?” 【长大以后好几年没有过压岁钱了~~谢谢大家大大红包,让某苏又找回了小时候受宠的感觉~~谢谢大家,稍后加更!】 ------------ 8、一会儿不怒自威,一会儿胡搅蛮缠 “是!”兰溪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只敢抬头看到月明楼鼻子的高度,再不敢向上去看他的眼睛。 “你们都是总裁办的人,难道是我没有定明白总裁办的规矩么?身为我身边最近的人,就连你们都分不清自己的职守?”月明楼却是冷冷朝着孟丽。 孟丽就越是慌张,讷讷想要解释,“总裁您误会了。不是我擅自替兰溪冲咖啡,而是兰溪今早迟到了,是主任吩咐我……” 兰溪心就更凉。难道总裁这是杀鸡儆猴?表面上训斥孟丽,实则是让她下不来台?毕竟孟丽也算是代她受过。 “我没说咖啡的事。”月明楼的目光终于施舍了一缕落在兰溪面上。 “我身边的人最大的规矩就是要明白自己身在什么位置上,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我月明楼的总裁办都变成了搬弄是非的弄堂,那我月明楼岂不是要被人质疑连这一点驭下的能耐都没有!” 兰溪张大了嘴巴,视线不自觉向上一调,恰恰撞上了月明楼的眼睛。上午的阳光正好,更映得月明楼瞳仁黑如点漆。他的眼睑很薄,看向人的时候便仿佛窄窄的刀锋一下子切开人心的心房,避无可避。兰溪连忙垂下头去,小心脏扑腾腾乱跳。 “总裁,我再也不敢了。”孟丽见月明楼动怒,声泪俱下,“总裁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这一回……” “自己回去找丁雨,让她给你行政记过一次。”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孟丽,月明楼全无半点怜惜之心,“如果再有下回,就不必留在总裁办了!” 孟丽流着泪走向门口去,转身之际目光正掠过兰溪面颊。兰溪便只觉有如被三九的寒风给割着了一般。也很想表示安慰,却又怕反倒弄巧成拙,只能更深垂下头去。 房门轻轻响过,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兰溪觉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轰隆隆地刺耳。兰溪只能清了清嗓子,“总,总裁,请问您留下我,还还有什么吩咐?” “哼。”月明楼轻如月色地哼了声,“你甭以为我是在帮你。她嚼舌头也是在说我呢!现在就连孟丽和小汪都知道你睡了我的事了,那么整个总裁办就也很快都会知道,接下来就是整个公司……杜兰溪,你倒是说说,你该怎么替我负这个责?” “我!”兰溪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了一下,最后还是只好再更深地将头垂下去,“总裁对不起……” “你还真没用!”月明楼盯着兰溪那窝囊样儿,真想跳过去踹她一脚,“你没能耐负责任,你倒是别作恶啊!我可真是倒霉,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笨蛋!” “我!!”兰溪这个委屈,她也不想的!谁让她的事儿跟传统总裁文正弄个颠倒——人家传统总裁文里,总归英明神武的总裁做了恶,然后人家也有钱有能力来摆平啊!可是她只是个小屌丝嘛,她有神马办法? “……不管了,反正你得给我想办法!”月明楼就跺起脚来,“要是让公司同事知道了我竟然被你这么个——给上了,还是强的,你让我还怎么活!” 【三更完毕!谢谢常任的神笔(这回叫错没?哈!)】 ------------ 9、九十四块二毛 “我……”兰溪都想跪了。他怕丢人,那她就不怕了?怎么他身为总裁的不想办法,还都推给她! “你什么你?”月明楼猛地从桌面上探过半身来。兰溪只觉眼前像是毒蛇吐信,吓得她连忙向后跳了半步,“总裁我说我豁出去了,我肯定想办法堵住孟丽的嘴!”一惊吓,兰溪的话不经大脑地就喷出来。 说完了她自己都差点哭了。孟丽定是恨死她了,她还有什么法子堵住孟丽的嘴? “是么?你确定你行么?”月明楼这才坐回椅子上去,慵懒的散着肩膀,“别拿口头的来诓我。” 兰溪闭上眼睛认命了,“我要是做不到,就回来听凭总裁你处置。要杀要剐,我也再没话可说!” “行,那就这么地了。你出去了,别在我这儿碍眼。一看见你就生气,哎哟真是的,怎么大礼拜一的就要对着你!哎哟……”月明楼说着转过椅子去,跟心脏病人就要病发了似的。兰溪咬牙,转身走出办公室门去。 就算孟丽那是个火海,她也得光着脚丫子蹚了;谁让月明楼这儿根本是个刀刀见血的刀山啊! 兰溪双拳握紧,弓着后背走出去。瞄着兰溪的背影,月明楼无声挑了挑唇角。秘书打过电话来,说各部门经理已经到了会议室。“我知道了。”月明楼目光依旧留在门板上,并未急着起身。 挂断电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来,缓缓在桌面上撒开手。叮当两声,两枚一毛的硬币闪着银光落在桌面上。可能也是因为这办公室太豪华,那两枚平素掉地上都没人捡的角子,这会儿竟然华光潋滟。 月明楼眯着眼睛再看那聚成一小堆的零散钱币,他修长的手指翘着再一张一张从那堆里扒拉过。仿佛怕脏似的,扒拉完了赶紧避开。继而再挑起薄唇,抬眼狠盯了一眼门板,“杜、兰、溪……” 有人敲门进来,儒雅的男子被阳光照亮,通身宛若羊脂白玉,温润而华贵,“小楼,怎么还不过去开会?”目光落在那一堆零钱上,那儒雅的男子也惊奇地挑了挑眉,“不过去开会,只为对着这一堆零钱?” “是啊。”月明楼抬头呲牙一笑,“数钱原本就是商人最爱干的事儿,不是么?” 仿佛习惯了月明楼阴阳不定的桀骜,那男子宽容而笑,“可是看你的样子,像是跟这些钱有仇才对。况且你要数也不必数这些零钱吧?” 那男子笑容虽温雅,但是目光却是凌厉,简单瞄了那堆纸币一眼,便笑了,“94块?这么零?” 月明楼又掀了掀红唇,“这儿还有二毛呢。硬通货。” “哈哈……”那男子都忍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明楼咬牙,“我也是不明白,怎么就是这个数字。94块2,她是不是想说我‘就是2’啊!” 【谢谢微风、liuqing、清水的红包~还有更新哒。】 ------------ 10、皓月慕白 “哈哈!”温雅男子又忍不住笑起,“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女人?” “怎么会!”月明楼连忙伸手,将桌面上散落的钱都搂起来,塞回口袋去,“什么时候有女人胆子大到敢惹我生气?” “是么?”温雅男子也只是耸了耸肩,“那好吧。你先忙,我告辞了。” “月慕白你站住!”月明楼站起身来,“今天是公司例会。你既然都来了,难道又想临阵脱逃?” 月慕白只轻轻回头,“秘书给我看过会议议程。这些事情小楼你独立做主就好。” “五叔!”月明楼从办公桌后转出来走到月慕白身后,“爷爷的圣旨,要你我共同主持月集团事务。” “小楼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月慕白径直开门走出去。 月明楼长眉轻蹙,秘书却又打电话来催促。月明楼只好走向会议室去。 “孟丽,我求你了。我知道前天晚上我对你多有得罪,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公司天台上,兰溪站在风里,双手抓紧孟丽的手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拜托拜托!” “哈!杜兰溪,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孟丽被月明楼处罚,原本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看见兰溪这副样子就更是恼怒,“我哪里还敢得罪杜小姐你?否则总裁还不得将我赶出月集团!” “孟丽……”兰溪百口莫辩,“你误会了,真的。总裁处罚你,不是帮我。” “不是么?”孟丽就笑,“我在茶水间里是说了你,但是我说的有一句错么?你前晚出丑,是全公司都看见的。你留在总裁家里整晚没有离开,难道这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兰溪急得都快哭出来,不知道怎么能让孟丽消了气。 正在此时天台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兰溪和孟丽都一震,都赶紧收拾面上神情。 “不好意思,不知二位捷足先登。打扰了。”有温润的男子嗓音从门内传来。 兰溪便如遭雷击。 孟丽则赶紧挂上明媚笑颜,推开兰溪连跑几步到门边去,“月总您太客气了。我跟兰溪说两句话,已经说完了,这就离开。” 立在门口的正是月慕白。 “原来是孟小姐。”月慕白微微颔首,“上回临时需要找一份资料,总裁不在,多亏有孟小姐协助。” “啊,月总说得是哪里话。”孟丽之前被处罚的阴霾一扫而空,此时又是满面明艳的丽人。 月慕白点头,“我会记得将此事告知总裁,相信总裁奖罚分明。” “那,那就谢谢月总了!”孟丽开心地离去,只剩下兰溪愣怔在风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都动不了。 “兰溪,还好么?”月慕白这才将目光落在兰溪身上。缓步走过来,将手搁在兰溪肩上。成熟男子掌心的温暖,透过衣衫熨暖了兰溪的皮肤。兰溪用力吸鼻子,藏住眼泪,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月慕白。 【谢谢粽子的红包串儿~~微风、清璇的红包,菲菲的花。晚安。】 ------------ 11、独自守护的爱情 兰溪自认是内心强大的屌丝,这几天接连遇着这么些闹心的事儿,她都没掉过一颗眼泪。可是这一刻面对那风度翩然的男子,她却眼窝一浅…… “月老师,是我太没用。你难得来公司,却被你看见这样的我。” 当年兰溪刚进大学的时候,月慕白曾经是她的老师。刚刚硕士毕业的儒雅男子,华年盛貌,立在讲台上舌灿莲花,引得兰溪不由自主地倾心。那时候尚不知月慕白出身名门,兰溪也只当月慕白是白衣雅士。后来月慕白家族中横出事故,月慕白受命回月集团,这才离开教职。兰溪的倾慕被迫戛然而止。 大学毕业后,兰溪拼了命也要进入月集团来工作,为的不过是月慕白。哪怕只是能这样静静守着他,时常看见他的面容,便已是她梦想得偿了。 她已经拼命做到最好,至少每回在月慕白来公司的时候撑起自己最明亮的笑颜。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兰溪,别这样说。”月慕白轻轻拍着兰溪肩头,“不是你没用,而是你骨子里不会喜欢跟孟丽这样的人低头。” “孟丽那样的人,你这样恳求她没有用,只会助长她的骄矜,更拿捏你的短处。兰溪在职场里,你得掌握应对各色人等的技巧。只凭着你的热诚和勤谨,并不够的。” “月老师……”兰溪的眼泪终于无声滑下来,“谢谢你。”她深深垂下头去,不想让月慕白看见她颊边的眼泪。 月慕白轻轻叹息,“兰溪,是不是总裁他要求你这样做?或者我可以跟总裁谈谈。” “月老师千万不要!”兰溪惊得连忙抬头,“不是总裁他……其实,其实是我自己犯了错。” 月慕白皱眉,转头望了一眼长风涤荡过的这座城市,“……兰溪你犯了什么错?难道方才孟丽所说,你在总裁处过夜了,是真的?” “……总裁,对于这条北欧线路,您的意思是?” 会议室里,各部门主管发表完自己的意见之后,都望向月明楼。月明楼的脸被投影仪的蓝光浸透,明显地在走神。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五叔说的这么一句话始终在月明楼心头盘桓不去。五叔既然都来了公司了,又为了什么而宁愿放弃会议?是什么事这样重要? “总裁?”总秘小汪连忙伸手碰了碰月明楼。 月明楼这才回神,望着各部门主管惊愕的眼睛,尴尬地咳嗽了声,“郑经理的论述翔实,线路的设计合理。只是侧重点过于集中在线路自身的硬件指标上。郑经理,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文化与情感的诉求,我希望看到的是这条线路能够打动消费者的卖点。” 小汪都只能跪了。总裁陛下溜号的时候,竟然还能听进下属的发言,而且还能总结出自己的意见来!这个老板果然是非人类,怪不得在业内被称为妖兽。 【谢谢蓝的陈欧体红包撒。还有更新。】 ------------ 12、撒谎的女人 “散会吧。”月明楼草草起身,也不知道自己今儿这莫名的心慌为的是什么。沿着铺着长毛地毯的走廊走下去,月明楼跟自己较劲:难道男人也有“第一次”情结? 虽说他的处.男之身早在青涩少年时便稀里糊涂给丢了,可是前晚上毕竟也是他“第一次被强”啊! 月明楼心内烦躁,便没回办公室,而是沿着走廊一直朝前走。走廊尽头就是通往天台的门。月明楼原本只是想站在门口透透气,却看见了天台上站着的人。 月明楼便停住脚步,直起了耳朵。 天台长风过耳,兰溪惊慌地抬起了头。月老师竟然听见了孟丽说的话,竟然知道了她在月明楼那里过夜的事!这个世上,她独独不想让他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老天不肯放过她,竟然就让他全都听见! 兰溪心中百转千回,完全不知月明楼已经站在门口。兰溪攥紧了双拳,轻颤着开口,“月老师,您,您是误会了……总裁喝醉了,我只是留下来,呃,照顾他。” 老天原谅,她不想撒谎的!可是面对月慕白,她怎么说得出来那夜的真相?倘若真的说了,那她这么多年独自守护的暗恋,便注定只能成为一场水月镜花。原谅她,拜托…… 月慕白面上便是一晴,掌心依旧放在兰溪肩上,终于微笑,“兰溪我也相信那不过是孟丽她们的传言。你不是那样的人。” “月老师……”愧疚又感动,兰溪就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立在天台浩荡的风里,哭得浑身颤抖。 月慕白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伸臂将兰溪抱进怀中来,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兰溪依靠。这个时候,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独自疼痛。 月明楼却立在门边猛地攥紧了拳头! ――杜兰溪该死的,她竟然敢撒谎!竟然还敢在公司公然搂搂抱抱!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不识相地响起来,惊动了天台上的两个人。月慕白和兰溪都下意识回头――兰溪就惊得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门内光线幽暗,那立在门内的男子就更像是披着夜色而来的撒旦。他周身都是阴鸷的羽毛,偏他脸上却还露出乖戾的笑。就仿佛发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看两人都转头来看他,各自面上都有惊讶。月明楼忽然觉得想笑,于是他便笑了。笑容越来越大,甚至他都忍不住鼓起掌来。稀稀落落的掌声里,他迈步走上天台去,不屑看那个撒谎的女人,只静静平视月慕白。 “五叔,恭喜啊。爷爷奶奶一直操心你的婚事,原来你是喜欢办公室恋情。” 月明楼话里带刺,月慕白轻轻皱眉,“小楼,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怎么会。”月明楼越笑越阴晴不定,“五叔你忘了我是谁么?我是月明楼,月集团的总裁啊。当年是你手把手教我做生意,你还称赞过,说我是月家这三代里最为眼光独到的子孙。五叔你说我怎么可能会看错?” 兰溪看出月慕白的为难,知道这一切又是自己惹的,便豁出去了想将一切都自己承担过来,便攥紧了拳头呼唤,“总裁,都是我的错!” “杜兰溪你给我闭嘴!”月明楼通身的戾气终于再也压不住,仿佛有巨大的黑色羽翼向兰溪兜头挥去,“我没叫你说话的时候,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 13、他被气傻了么? “总裁!”月慕白闻言也皱眉,郑重喊出月明楼的公职,提醒他这是在公司里。 “五叔多虑了。我不是对职员任意发脾气,我这也是在驭下。”月明楼黑瞳里看不出一丝真实情绪,完全漠视兰溪而只望着月慕白,“我总裁办的人,上班时间却跟人这样搂搂抱抱,这就是坏了公司的规矩!” “……就算那个人是我月集团的ceo也不行!” 当年月家出事,月慕白与月明楼临危受命。那一年月明楼还没毕业,所有的担子都在月慕白肩上。随着月明楼越来越成熟,月慕白便也淡出日常管理,只作重大事件上参与意见的ceo,而将月集团的实际控制权都交给了月明楼。 叔侄两人之间多年亲密无间,可是这一刻却怒目相视。兰溪心底一疼,急忙跑上前来扯住月明楼衣袖,“总裁,请容我单独跟您说句话!” “我说过,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月明楼眸色一冷,宛如薄薄的刀锋径直切向兰溪来。兰溪一颤,却没放开手,“求您,就一句。” 进了办公室的门,月明楼便爆发开来,“杜兰溪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撒谎!这算什么,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 兰溪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摆,眼睛却倔强地迎向月明楼的眼睛,“我说谎,其实也是为了总裁您!” “什么?还是为了我?”月明楼气得绕着兰溪走了一圈儿,“你祈祷不会说错吧。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你!” 他的双手还没卡上来,可是他的怒气早已化作嚣张的双手欺上了兰溪的脖子。兰溪紧张得喘不上气来,却依旧顽强地梗直了脖子,“是总裁说,不想让孟丽将话说出去,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前晚发生的事――难道总裁就可以让月总知道么?” “呃?”月明楼倒是被问得一愣。 “所以我撒谎不是否认前天晚上我伤害了总裁您……我,我也是为了不让月总知道,也是为了保护总裁您!”兰溪知道自己疯了,竟然敢在月明楼愠怒的时候还跟他当面争辩,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总裁难道您希望月总知道我们的事,进而让您的家人也都知道么?” 月明楼终于挑眉,正眼凝视兰溪,仿佛想从兰溪那张紧张到苍白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真的?” “真的!”兰溪小腿肚都抽起来。 月明楼仿佛被说动,转身走回了办公桌去,让兰溪身周那紧迫的气场放松下来。兰溪这才大喘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快憋死了。 月明楼站在办公桌后头,伸手托住自己下巴,仿佛认真想着什么。良久之后忽地一扫戾气,红唇轻挑,扑哧儿一乐,“要是让他们知道,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嗄?”刚放松下来的兰溪又是浑身抽紧。他说被谁知道不是坏事儿――难道是他家人? 总裁被气傻了吗? 【月明琼楼畔,兰香绕溪来。】 ------------ 14、更重要的事 夕阳斜下,月明楼披着一身斜阳余晖,脚步轻快走进月家大宅。 月慕白站在台阶上,遥望光晕里俊美的侄子,留意到他似乎还边轻声哼着歌儿,不由得微微一怔。 “心情好了?”月慕白自己冲咖啡,也递给月明楼一杯。月明楼单手握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慵懒靠着橱柜,微微吊起眼梢斜睨月慕白,“五叔怎么会以为我心情不好?” 月慕白便也一笑,“白天看你似乎真是动了气,正想回来找你聊聊。” 月明楼耸肩,“五叔以为我真被杜兰溪那个蠢女人气着?怎么会啊――如果真那么蠢的她生气,那我还不天天都没得好心情?” 月慕白垂首望咖啡,“兰溪她一点都不蠢,小楼你这样评价对她不公平。” “是么?”月明楼凤目微眯,“难道在五叔眼里,那女人很顺眼么?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五叔既然来了公司,却舍弃了会议而去办的那件‘更重要的事’,是去给杜兰溪解围?” 月明楼思前想后,认定月慕白绝不会那么巧合出现在天台。唯一的解释是月慕白进他办公室之前,可能正好看见杜兰溪跟孟丽在天台。于是月慕白这才放弃会议,跑去英雄救美。 月慕白倒也没否认,只目光沉静望月明楼,“小楼,兰溪的性子我知道,她其实在总裁办生活得很艰辛。在那些八面玲珑的女子面前,她总是吃暗亏,可是她却也都独自承受下来。小楼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善待她。” “嘁。”月明楼没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将咖啡抿掉。 月慕白望着月明楼,缓缓说,“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当初她刚进月集团的时候,你怎么会钦点她进了你的总裁办?她的相貌并不出众,职场经验也欠缺,原本不该入你的眼睛才是。” 月明楼一口咖啡好悬呛着,平复了下才转眸回望月慕白,“我就看她蠢,不行么?天天看五叔口中那些八面玲珑的女人,我也看得厌烦。索性弄一个蠢的搁在眼前,换换感觉,不行么?” “小楼你竟然将公司事物这样儿戏么?”楼上传来威严的女声。随之,高跟鞋声沿着楼梯走下来,一位贵态老妇满面威严。月慕白和月明楼都赶紧站端正,月明楼暗暗皱了皱眉,“奶奶,孙儿只是跟五叔开玩笑。” “你多大了,还开这种幼稚的玩笑?”郑明娥面上寒霜不减,“你好歹现在也是月集团的总裁,就算你骨子里天生轻狂,也不容你对公司的事物都这样来对待!” “母亲……”月慕白皱眉,赶紧走上来扶住郑明娥的手肘,“小楼在公事上的表现十分出色,您放心。” “嗯。”郑明娥这才神色稍缓,“小五啊,你总归要看着些。千万别让你爸爸一生的心血,都被人当成游乐场才好。” 月明楼愤而转身,“我去看爷爷!” 郑明娥却冷声拦着,“你爷爷才睡,不必惊动了。还有,上个周末约好的陈秘书长的千金,你说公司周年庆给推了。这个礼拜倒是见还是不见啊?” 【卖汤圆,卖汤圆,苏糖家的汤圆是圆又圆~~o(n_n)o哈哈~,苏糖们元宵节快乐!~谢谢蓝的大花花,菲菲和阮阮的红包~】 ------------ 15、又到周末了 周一上午月明楼对她不阴不阳地笑完,兰溪战战兢兢了一星期。幸好接下来的几天里,月明楼一直很忙。孟丽也似乎是慑于月明楼与月慕白的双重压力,没有再找兰溪的麻烦。兰溪终于熬到了周末,正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却周五晚上还在地铁上就接到了月明楼的电话。 那一刻兰溪刚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一位老人家,电话就响起来。兰溪盯着屏幕上那个狰狞的号码,真想痛恨一下这个世界:她刚日行一善的好不好,怎么还给她这样的际遇? “总,总裁您好。”抱怨归抱怨,兰溪还是赶紧堆起笑脸来接电话。 “你在哪儿呢?” “嗄?地铁啊。” “下一站是?” “北京路。” “下车。到4出口。” “嗄?”兰溪登时浑身颤抖,“总,总裁。我,我妈说她都做好晚饭了。我要是不按时回去吃我妈做好的晚饭,那我妈一定不会放过我……”兰溪一急,连老妈都搬出来当救兵。 “是么?”月明楼不急不慌,“老板留下加班,你妈也拦着?” “我!”兰溪只好装傻,“喂?喂喂?总裁我听不见你说话。喂?信号不好,喂?” 兰溪终于安全随着地铁到了她们家那站下车,刚还庆幸自己聪明逃过了总裁的魔爪,没想到刚出站口,就发现总裁大人的车子就停在道边。总裁大人隔着墨镜,正面无表情盯着她! “总裁,内个,我……”兰溪顿时只觉千万只虱子同时在身上爬起来,又不敢挠,就那么手脚转筋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上车。”月明楼也没废话,隔着墨镜的面上就更是看不出喜怒来。 兰溪只好给妈发短信,说公司临时加班。抬眼却见月明楼将车子开到名苑广场来。名苑广场是最豪华品牌的聚集地,平素兰溪也经常来观光来着,不过都是隔着橱窗对人家里头的东西品头论足一番,连大门都没敢埋进去的。不是怕被价签吓着,是没时间跟那帮那啥眼看人低的售货员置气。 “总总裁,您这是?”月明楼几乎是拎着兰溪的手臂,将她拽进了门店去。月明楼看都没看那深鞠躬的门迎,径直点了货架上几件衣裳,就将兰溪毫不客气地推进了试衣间。 兰溪隔着试衣间的木门试探着问,“总总裁,您您女朋友尺码几号?如如如果还是张梦佳,我我跟她尺码差得太多……” “你说什么?”月明楼瞪大眼睛。 “……难道不是张梦佳了?总总裁您的新女朋友是,是哪位?”兰溪站在一堆高档服装中吓得一闭眼。看来是又拍马脚上了。 “你管我新女朋友是哪位?”月明楼气得叉腰,“你管得着么你!” 兰溪趴在门板上真快哭了,“总裁您不告诉我是谁,那我怎么替她试衣服啊?” 【谢谢粽子的大花。还有更新哦。】 ------------ 16、烫疼了眼睛 “杜兰溪,你究竟是怎么加塞儿进化为人类的?”月明楼在外头气得真想直接拉开门给她一拳,“挑你喜欢的!” “嗄?”兰溪隔着门板与月明楼面面相觑,“总裁您难道是要,买衣服送给我?” “嗯。”月明楼仿佛已不耐烦。 兰溪站在门里就傻了。身为屌丝,也还是忍不住会虚荣一下。总裁难道是……? 杜兰溪,你给我停下!——理智在脑海里及时出现:你喜欢的是温润儒雅的月老师,月老师,月老师…… “你念叨什么呢?”月明楼在外头握拳,“你再念叨一声试试!”毛线啊,他给她买衣服呢,她心里却还惦记着五叔? “我!”兰溪哑了。只好认命试衣服,却一紧张就被拉链夹了肉。兰溪疼得一叫,月明楼在外头听见,拉开门就冲了进来,“怎么了?” 两人相对,都傻了眼。兰溪衣衫半褪,衣衫只到胸以下,露出大片凝脂一般的雪肤;她又急又窘得满面通红,两手就更不知挡住哪儿才好。月明楼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又怎么了?” 兰溪背抵在冰凉的镜子墙面上,使劲低头,“拉链,拉拉拉不上了。” 月明楼皱眉,“转过去。” “不用了总裁!”兰溪又是一声尖叫,“总裁叫导购小姐来就好!” 月明楼气得咬牙,“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 兰溪不敢再惹月明楼,只好闭紧眼睛贴着镜子墙面转身。她后背的一块皮肉已经被夹红。月明楼一皱眉,心想他目测的尺码难道小了?伸手下意识去轻抚那块红肿。 “嘶……”他手指触来的刹那,兰溪疼得低吟。闭眸忍疼的神色透过镜面折射到月明楼眼底。月明楼瞧见了,忽地心跳一乱,急忙伸手帮她将拉链扯开。随着拉链,她整个背都裸裎在他眼前,月明楼心便更乱,扭头想向外喊,“再拿大一码的来!” “小姐,好美哦……”兰溪走出更衣间,都没敢抬眼去看月明楼,迎面就撞见导购的赞美,“这款胸部设计是采用叠加蕾丝,小性感又不失高雅。小姐试穿好完美,丝毫不逊模特儿的效果!” 兰溪更是险些找条地缝钻进去。拜托不要这么肉麻的吧? “嗯,就这件。”月明楼直接递卡。 兰溪转眸望他,却见他早已转身走向门口,并没看见他面上神情。或许早见过了百媚千红的总裁陛下,根本就不屑看她这一副样子吧。兰溪自嘲地笑了下,赶紧追上去,“总裁请稍等,真的不必了。” “嗯?”月明楼霍地转身,瞳仁黑得烫疼了兰溪,“不喜欢?” 兰溪轻叹而笑,“我很喜欢。可是我不希望送这衣服给我的人是总裁您。或许将来我有了男朋友,我会要他买给我。那晚的事已经让您牺牲了,我哪里还能让您再破财?” 【谢谢蓝、丫丫的红包~有亲觉得兰溪弱?看她拒绝总裁大人哪里含糊嘞?o(n_n)o】 ------------ 17、却没想到遇着她 “杜兰溪,你果然不知好歹!”月明楼气结。 两人正怒目相视,店门一开,一抹高挑倩影姗姗而来,扭头指着橱窗里陈列的服装问门迎,“请问那套衣服还有l号么?” 门迎小姐略有为难,“有是有,不过正在这位顾客身上试穿……我们店里每个尺码只有一件,所以小姐你可否看看其它款式?” 兰溪急忙扭头应声,“这件衣服我不合适,还是给喜欢的客人吧。”目光绕过珠帘撞上那客人,兰溪便是一怔。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垂下头去。 倒是那客人煞有趣味走过来,“兰溪,原来是你。” “呃。”兰溪垂下头去,心下暗暗叫苦。来人竟是贺云。 不是兰溪不认贺云,而是贺云曾经说得明白,在外头单独的时候,不准兰溪说是她妹妹。 贺云的高挑明丽,立时与垂头丧气的兰溪形成鲜明对比。月明楼都不由得眯眼凝睇贺云一眼。贺云便笑着,自信地转头回望月明楼,“这位是?” 兰溪避无可避,只好介绍,“我老板。呃,这位是……”兰溪正想着要不要扯个谎,说是校友或者邻居之类,倒是贺云主动大方伸手,“月总裁,久仰。我是兰溪的姐姐贺云。” 兰溪张大嘴望贺云。贺云的目光却都在月明楼面上,哪里分一丝给兰溪? 月明楼倒是薄唇轻挑,慵懒握住贺云主动伸过来的玉手。目光却轻轻滑过兰溪面颊,“真没想到兰溪有这样一位姐姐。幸会。” 兰溪的头就埋得更深。月明楼是说有她这么个丑小鸭妹子,想不到姐姐美如天鹅吧。 “……只是这套衣服,真不巧,我已经先买给令妹了。”月明楼懒洋洋地笑,“或者贺小姐也可以跟令妹借来穿穿?” 兰溪吓得呼吸都快停了,都不敢看贺云的表情,只敢看月明楼。贺云贵为空姐,何时可能会跟她借衣服穿? 贺云也满面尴尬,“月总裁可真会说笑话。” 兰溪赶紧扯月明楼衣袖,“总裁我们不是还要加班?咱们赶紧回去吧。”她跟老妈说是加班,如果贺云回去说她是跟总裁买衣服呢,老妈还不撕了她? “嗯,走。”月明楼倒是乐见其成,迈开长腿便走向店门。只淡淡瞥了贺云一眼,“贺小姐回见。” 直到上了车,兰溪还在心思惴惴,都忘了自己真的就穿着那套衣服出来了。想要跟月明楼请求再换下来,月明楼却手肘抵着方向盘笑起来,“我也算替你扳回一城,你好歹也得谢谢我吧。” “嗄?”兰溪脑筋又有点短路。 “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月明楼冷笑,“也只有杜兰溪你这种笨女人,才会受这样的姐姐的欺负吧。” “我……”兰溪再度垂下头去。 “你那晚上亏欠我,今晚上又得谢谢我――杜兰溪,你总不好意思还跟我说no了吧? “嗄?”兰溪再度大脑当机。 月明楼懒懒挑起唇角,“陪我去相个亲吧。” ------------ 18、月朦胧,心朦胧 化妆灯明晃晃晒着眼睛,兰溪只能认命地闭眼,听凭化妆师在她脸上摆弄。总裁陛下赌咒发誓要整死她来的,这不就来了?她虽然不想去当挡箭牌,可是月明楼说得没错,她今晚是真的不好意思说no了。 也是俗人啊,看贺云那么吃瘪,她心里还是龌龊地欢脱了。于是就为了这个,她也甘愿今晚陪着总裁共赴刑场。反正她平常也扮惯了替总裁挡桃花的角色,倒是不多今晚这一回。 “好了。”兰溪睁开眼睛,撞见化妆师在灯影里亮闪闪的眼睛。兰溪一羞,急忙想要垂首。化妆师明了地笑起,“相信我。今晚的你会让人刮目相看。” 兰溪被化妆师推出化妆间,迎向月明楼走出去,兰溪紧张得闭上眼睛,绞紧手指。看了她今天这古怪的样子,月明楼一定会笑得直不起腰吧? 半晌无声,兰溪只觉与月明楼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温度骤降,兰溪手脚都冰凉起来,心早已沉到寒潭底。却听见化妆师笑谑的低唤,“小月。小月?” “叫p叫!” 兰溪睁开眼,正看见月明楼恼羞成怒地举起拳头作势要打那化妆师。冷不丁撞上兰溪偷望的目光,月明楼腾地脸红。 化妆师大笑,“不耽误你们正事。月总别忘了你我后天的约会哦。” 上了月明楼的车,兰溪还回望化妆师。金黄光晕里的男子身材修长,侧影完美。兰溪不由得再看一眼月明楼……月明楼握紧方向盘,冲兰溪露出犬齿来,“杜兰溪,收回你的想象!” “呃……”兰溪赶紧窝着坐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却莫名觉着——月明楼似乎在拐弯的过程中,目光有几回仿佛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很轻,也朦胧,就像隔着云层淡淡洒下的一抹月光。 却在心上,有了奇异的重量。 相亲的地点设在月集团旗下的“明月廊”酒店。门童先给女士开门,兰溪立在繁如星河的门阶上,局促地握紧了手袋。月明楼眯眼望兰溪的背影,心底忽地恍惚,有点没办法将眼前的可人儿与曾经那古板无趣的小助理当成一人。 她也并非难看,只是素日服饰过于呆板。又不会化妆,脸上连粉底都不打,一张素脸还时常挂着两个黑眼圈;一见人便紧张地绷紧五官,有时候唇角还会微微神经质地轻颤……跟月集团光鲜亮丽的女职员们相比,她实在乏善可陈。 今晚祝炎用他的魔术手,将她面上所有的优点都妆点出来,仿佛在这个夜晚创造了一个现实版的辛迪瑞拉。 兰溪并不知月明楼在背后偷偷凝望她,她心里只惴惴着待会儿的表现。月明楼今晚的相亲对象是市政aa府陈秘书长的千金陈璐,是她一个小屌丝绝对得罪不得的人物。 月明楼走上来扶住她手肘,却带了点无赖地挑眉望她,“待会儿,我可全靠你喽。” 总裁大人才不会傻到去得罪市政aa府秘书长,于是他就拿她来当挡箭牌。兰溪悲愤地瞪月明楼,前方已经传来酒店经理的迎候声,“总裁好!陈府贵客已经到了,请总裁上楼。” 经理还特地挑眉盯了兰溪一眼。兰溪只觉无地自容。 明月廊顶层是透明的旋转餐厅,隔江远望,就像是明月微晕。兰溪踏上透明的地板,腿已经完全麻木。只能呆呆地看见临窗的座位上,袅娜立起一位美人儿来。美人儿目光胶着在月明楼面上,却在看见兰溪的刹那冻结——就在陈璐目光飘来的刹那,月明楼竟然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兰溪的手。 【谢谢爱似的红包串儿~明天见。】 ------------ 19、嚼着心酸,挺直腰杆 “哎你别抖啊。”月明楼嗓音里夹着笑,一漾一漾。兰溪坚决甩脱他手,“谁说我抖了?” “你就是抖了。”他手指被甩开,笑却还在。 “我说没抖就是没抖。”兰溪眼睛瞄着陈璐,不想跟他废话。 “呵……”他低低笑开,“别怕,走过去。今晚你比她……”却停住。 他的嗓音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兰溪迈开步还忍不住回头来望他。只见他的瞳仁恍如夜色里灼灼闪耀的纯黑星子,不见往日冰冷,仿佛多了些温暖。兰溪心便一定,已是微微笑起,迎着陈璐的目光径直走去。 走到桌边,月明楼的电话就那么天衣无缝地响起来。月明楼含笑,“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脚步款款,那家伙自己就逃离了战场,只将兰溪留在敌人的壕沟前。 “你是谁?”陈璐劈头问过来。 兰溪嫣然而笑,“陈小姐以为呢?” “你!”陈璐咬住唇,“你难道是他的……” 兰溪还是笑,只是当着陈璐的面,微微扬起了下颌。这样的场合,也许不用多说什么,只消淡然自信的笑,便会让对方自己心防崩溃。 陪同陈璐来的是她的表姐,那女人便拍了桌子,“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兰溪依旧好脾气地笑,“那今晚二位也算长了见识。”兰溪的话音未落,陈璐表姐已经一杯果汁泼过来,兜头盖脸滑下。 “表姐!”陈璐也有些意外。表姐扯住陈璐手腕,“咱们走!倒要看月明楼怎么收拾!” 饱含丰富果肉的橙汁粘稠地在面上流淌,兰溪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可是今晚既然来当挡箭牌,她就知道逃不过这样一杯饮料。兰溪淡定抓过餐巾纸来给自己清理,不去望周遭侍者的目光。反正身上的衣服、面上的妆容也都是总裁买单,总裁早已为她此刻的狼狈付了费呢。 “兰溪?” 兰溪的淡定从容却在听见这样一声呼唤时,尽数瓦解!兰溪仓惶回头,正望见月慕白立在身旁,满眼的不可置信,“兰溪,真的是你?” 兰溪忽地就笑了。这世上的事情果然不能早一步,也不可晚一步。如果月慕白能早来一步,看见的会是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盛装丽容;可是不过一步之迟,她却只能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摆在他面前。 “月老师,您怎么会来?”兰溪尽量从容,甚至伸手抿了抿被果汁糖分定型了的鬓发,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些。 月慕白皱眉,“我是作为家庭代表来陪总裁参加今晚的场合……” 兰溪又笑了。看来今晚月明楼真的是想好好捉弄她一下呢,他一定早知道月老师会来,所以要她在月老师面前丢丑,是不是?总裁手腕果然老辣,既用她挡住了桃花,又利用这个机会整死了她。亏她还以为某一刻心上荡漾起纯白月光。 【谢谢咪.咪的花,loveyuan的红包。还有哦。】 ------------ 20、他在望着谁 兰溪尽量从容走出旋转餐厅,一路上还是引来片片目光。进电梯的时候,两个丽装女子还唯恐被她身上的果汁沾到,满脸鄙夷地用力躲远。兰溪使劲撑着自己嘴角,保持微笑的弧度。 “兰溪!”电梯门即将关合的瞬间,月慕白伸手过来撑开电梯门,挤到兰溪身旁,“我送你。” “月老师我没事。”此时的兰溪最不想面对的人,其实就是月慕白。 “别拒绝我。”月慕白脱下自己的外套,当着电梯里那两个女人的面披在兰溪身上,紧挨着兰溪而立。那两个女人被月慕白的风采吸引,不住偷偷转眸打量,月慕白却微微垂首,目光只专注停落在兰溪面上。 等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兰溪虽然还是一身的狼狈,可是却已经让那两个女人满眼的艳羡。兰溪知道这都是因为月慕白,便再无法拒绝月慕白送她回去的好意。两人并肩走向大门,月慕白甚至小心伸手揽住兰溪的肩头,尽量挡开周遭人的目光。 走到门口,月慕白忽然停下。点手唤酒店工作人员,吩咐去酒店的商店取一套女装来。兰溪慌忙推辞,“月老师,真的不必了。” “你这样回家去,家人会担心。” 月慕白的体贴让兰溪登时泪涌满眼。没错,她杜兰溪是内心强大的屌丝,就算她不在乎自己这样一身狼狈,可是一旦回到家去,妈又会多难过?今天吃了瘪的贺云,怕是更要趁机踩上一脚。 月慕白跟工作人员交待服装款式和尺码,兰溪扯紧外套望向停车场,却看见月明楼。夜色里一身纯黑正装的男子就那么立在灯影车河里,侧背对着兰溪的方向,目光遥遥地落在远处。让人一瞬想到地老天荒。 兰溪不自禁顺着月明楼的目光望去,夜色幽影,只隐约能见到远处一辆车子边静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兰溪我开个房间,你去换上衣服。”少顷衣服送来,月慕白体贴嘱咐。 “不用了。”兰溪急忙摆手,“月老师车子借我用下就行。” 月慕白只好将车子开过来,兰溪抱着衣服钻进去。月慕白叹了口气,背身立在车门边,替兰溪把风。兰溪窝在车子里一边小心翼翼换衣服,一边还控制不住地去望月明楼的方向,却见月明楼已不在原来的地方。 兰溪一分神,头发便被勾住,她下意识叫出了声。“兰溪怎么了?”月明楼俯身来望。 “啪,啪啪。”却听见夜色里稀稀疏疏响起掌声。兰溪和月慕白都惊愕望去,夜色裹衬之中,月明楼一抹笑冰冷透骨,“原来我今晚还是做了件好事。我向来温润如玉的五叔,与古板封建的小助理,竟然也是车震高手哦?” “小楼你胡说什么!”月慕白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被抢白得压不住了火气。 “总裁您误会月老师!是我的衣裳不小心勾住了头发!”兰溪拼力解释,却越解释越见月明楼笑得阴鸷,兰溪的心便沉落下去。 “果然还是那一招。”月明楼笑得宛如寒江冷月,“杜兰溪你刚给我使过的,怎么回头就又用我五叔身上了?拜托你也有点新花样吧。” 【谢谢粽子的红包糖葫芦~~臭月月!】 ------------ 21、饶了你这回 兰溪不想哭来的,可是这一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刚为了帮他而弄得自己这样狼狈,可是他反过来还这样说!与月慕白比起来,他真是狗p都不如!幸好自己喜欢的是月慕白,而不是这个渣! 月慕白使了力将月明楼给推开,“小楼,你太过分了!” 月明楼被推得一个趔趄,他反倒笑得更邪,“哟,五叔心疼了?五叔原来也知道那个傻女人暗恋你许多年了么?那五叔怎么还装作不知道,就让那笨女人一个人死撑了这么久?” “小楼!”月慕白闻言变色,连忙转头来望兰溪。兰溪浑身惊颤,仿佛当众被月明楼一把撕碎了衣裳一般! 有些暗恋,其实藏在心底就好。就守着自己心里的那份念想,也许未必一定要他回应什么。只要能时常看见他,就会很幸福;月明楼他明白不明白?这样地喊出来,便仿佛魔法失效,一切的美丽都被黑暗的现实敲碎,不得不将自己壳里最脆弱的核露给人看…… 这么多年,以月慕白的睿智,如何看不懂她的感情?可是月慕白从不回应,他就已是给了她明白的态度――是她傻,她都知道,行不行?她不用别人何样撕开她的疮疤,不用的…… “五叔你要是真在乎她,那就收了她;如果不喜欢,又何必不说得明明白白?”兰溪确定月明楼没喝过酒,可是这会儿却只觉他的状态仿佛微醺。 停车场里这一闹,便有人围观过来。酒店净璃见是集团两位大佬吵起来,连忙调动车队,将停车场出入口全都拦死。月慕白首先冷静下来,他双眸凝住月明楼,“小楼你记住现在的身份!你现在是月集团的总裁,不再是从前那个放荡无忌的少年!你现在一言一行,都马虎不得!” 月明楼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他立在夜色里抿紧了唇角。目光轻轻掠过月慕白的肩头,落在车里的兰溪面上。她小小的身子窝在暗影里,身子一抖一抖地在哭,却不露出一丝声音。 月明楼闭紧眼睛,“五叔,拜托你送她回去。” “你送!”月慕白却将车钥匙扔进月明楼手里,“我得留下来处理善后。酒店进进出出这么多客人,包括媒体,你总归不希望奶奶明早就从媒体上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月明楼满脸黯然,默默攥紧车钥匙。 “还有……”月慕白长眉紧锁,“陈秘书长那边。也要你亲自做个交待。” 月明楼刹那疲惫,握着方向盘,仿佛那是沉重的枷锁。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滑入无边的夜色。远远近近的灯火璀璨如星,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兰溪先时还是无声地流泪,不去看向月明楼。到后来还是忍不住偷眼去看他。在他身边工作这么久,从来都是看见他在商场上的意气风发,或者是私下里的桀骜张扬,倒极少见他这样的时候。 车子滑入兰溪家的小巷,兰溪咬了咬牙,“看在你这样不开心的份儿上,我今晚便不向你报仇。总裁大人拜托你记住,如果下次你再随便提起我对月老师的感情,我就跟你拼了!” 【还有哦~】 ------------ 22、老娘跟你拼了! “跟我拼了?你来啊,来啊!”月明楼正一肚子气没处撒,没想到小助理还敢这么挑衅!他开门就跳下车去,打开后车门一脸的桀骜,“杜兰溪,你有种你下来啊!” 好在夜深,巷子周遭已没了人,只有满街的梧桐在月色里无声地摇曳。兰溪瞪着月明楼,看那家伙在月色里高高仰头,眉眼飞扬,兰溪就觉得心里有一堆被封住了的灰,呼地被挑开,便有鲜红鲜红的火苗子噌地一下子又燃烧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兰溪伸脚就迈下来,立在月明楼眼前!就算个子还是比人家矮,可是她下巴翘得比他还高! 月明楼就邪气更盛,“杜兰溪你就是个傻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就敢动我五叔的念头?你胸脯没ru沟,大脑没沟回,言谈举止更是跟我五叔有代沟!我五叔凭什么就要接受你,我要是我五叔,我躲还来不及呢!” “滚你妈的!”兰溪被气疯了,跳起来便叉他双眼! “嗷!”月明楼躲闪不及,生生被兰溪叉中!他惨叫着抱着眼睛连连后退,“你这个疯女人,你真叉啊!要是叉瞎了,你赔得起么?卖了你100回,你也赔不起!” “大不了我跟你同归于尽!”兰溪也出离愤怒了,追上前去还想再用高跟鞋照着他关键部位补上一脚! 妈的,就算他是总裁,他就能这么欺负她?她不活了,她今晚上跟他拼了! 月明楼预感到危险,奈何双眼不给力,连退几步还是被兰溪追上,兰溪十指挠下!月明楼只能下意识俯下头去,兰溪索性不管不顾抓乱了月明楼的发型! 反正她今晚被泼了橙汁已经狼狈不堪,他就也别想继续发型楚楚! “疯女人,啊,你给我住手!”月明楼退到墙边死角去,“否则,我也还手了!” 兰溪已是刹不住车,哭着停不下双手。月明楼本能抓住兰溪双腕,却又制不住她,只能将她困进怀里来,用全身的力气圈住她的厮打! “混蛋,你放开我!是我老板就了不起么?姑奶奶现在就跟你辞职,老娘不伺候你了!陈秘书长的千金你自己去搞定,老娘再懒得管你的p事!”兰溪手脚都受制,嘴却还在不放弃, “你说我没ru沟,那你就有么?不信你敢跟老娘的比比,谁的更深!” “大脑沟回?你有能耐把你脑袋劈开给我看看你那个!” 巷子里虽然没几个人了,但是偶尔也有两三只猫猫狗狗走过,都惊讶地看着这两只搏斗。兰溪不管不顾,月明楼却不能不顾及形象。看兰溪还在疯喊,他的手又控制着她的手腕而腾不出来,于是只好――垂首含住了她的唇,封锁了她接下来还指不定喊出什么来的疯话…… 这个――疯女人!好吧,他这么封住她的唇,其实是更疯……可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 23、都怪那只发了情的猫 原本是无奈之举,没想到这一吻却停不下来。两人肢体的缠斗全都微化到唇齿之间来,兰溪想躲,月明楼却怕她再喊而缠着;兰溪被缠着缠着就也昏了头,忘了自己原本该躲,转而想要跟月明楼去争夺主动进攻权…… 这里原本就是无人之境,这样的夜色原本就是无限缠.绵。两人吻着吻着便连四肢都缠绕在一起,月明楼将手臂从兰溪腋窝下穿过去箍住她的背;而兰溪的腿勾住月明楼的脚踝,勉强支撑自己靠着墙壁站稳…… 唇舌都因为对方的缠绕而更加濡湿,可是却又只觉唇舌的摩擦之间仿佛咔嚓咔嚓遍生干燥的火花。那火花沿着唇舌的纠缠弥散到夜色里,映在两人相对的四目中。直到两人体内所有的氧气都被这火苗的燃烧而消耗殆尽,两人这才拼命喘息着推开彼此。 月色便如一盆水,哗啦一下从天上泼洒下来,氤氲了两人凝视的眼。 月明楼大口大口地喘息,没有餍足地狠狠盯着兰溪的唇,目光继而向上逡巡,绕过她小巧挺直的鼻,落上她迷蒙湿润的眼。他狠狠紧喘了几口气,便伸手捏住兰溪的下颌,再度落下唇去,深深吮吻。 兰溪整个大脑也在缺氧状态,一口刚吸入的新鲜空气还来不及补充她全身的需要,便只能虚软地被月明楼压在墙壁上,颤抖地无法抵抗。 直到――不知是哪只发了情的猫立着尾巴在墙上撕心裂肺地尖叫,这才吵醒了一对接吻鱼。月明楼狼狈地猛地抬头,仿佛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逃脱这吻的磁场。兰溪也终于得到了充足的氧气补充,便尖叫着一脚踹开了月明楼! “你!你!”兰溪一手捂着自己的唇,一手指着月明楼,气得眼泪都滚落下来,“你混蛋!” 月明楼略微清醒,可是眼睛里还氤氲着浓浓情.潮。他痞子相尽显,勾着唇角凝着兰溪,“我混蛋?我不过亲了你的嘴;别忘了你对我干过什么!啊,亲嘴在亲热的过程里算是第几步骤呢?距离你对我做过的那些,还差得远吧?” “你!” “我什么我?”仿佛这个吻给月明楼充足了电,他再不是刚刚的被动挨打,而是找回了主动权,“还想惹我?或者还没打够?杜兰溪我郑重警告你,你再没完,我不保证我不将你对我做过的,一样一样都给你做回来!――而且我保证,会做得比你还要坏!” “你!!”兰溪终究是女生,气得腿一软,坐在地上就哭出来,“那怎么能是一样?我那晚上醉了,我不是自愿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月老师,你怎么还能这么对我!” 月明楼恨得在月光下呲牙,白牙映着月光泛出森冷的银色,“怎么,你还真想当我五婶啊?我告诉你,不用做那个梦了!且不说我五叔他根本不喜欢你,还有我呢!――你跟我都做过了,你还好意思给我当婶儿?那咱们俩到时候算婶侄,还是炮友?” 【还有更新哟。】 ------------ 24、曾经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 兰溪气得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走! “杜兰溪你别走啊。”月明楼还不依不饶,“再掐会儿,我好久没跟人这么畅快地掐过架了!” 兰溪转头霍地举起手机,“你给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打电话报警!尊敬的总裁大人,你丢得起这张脸么?” 月明楼顿了下,却还是邪邪笑开,“你以为你吓住我了么?不妨告诉你,月总裁那张画皮都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还记得我五叔说过的那句话么――顽劣少年,我原本就是个顽劣少年,哈!你们,都被我骗了……” “呃?”反倒是兰溪噎住。 有一片云飘过天际,遮住月光,筛落一段幽影下来,罩住了月明楼的脸。他满脸的邪气仿佛因此而削掉了棱角,看起来又似乎平添忧伤,“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更喜欢当那个月总裁,还是我自己。” 兰溪的呼吸一窒,心底莫名漫延开无名的疼。人在这个世上,似乎都有不由自主:究竟是想当别人眼里的自己,还是只当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 兰溪摇摇头,转头一声不响地走开。今晚经历的一切已经够了,她好累,她不想再深思,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月明楼望着兰溪的背影。小小的,虾子一般,弓着腰,迈着无声的脚步。月明楼只觉胸臆一阵莫名的翻涌,他用力别开头,抽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急慌慌地点燃。直到兰溪的背影消失在那个老旧的小区里很久,月明楼缓缓抽完了这根烟,才落寞转身,独自离去。 滨海大道,海天月色辉映,银白无边。只有月明楼自己知道,他再度握上方向盘的时候,才发现心头之前郁结而起的那些愤懑,已经释放了开去。也许就化作了车窗外倾天彻底的月光,淡淡的,白若轻纱。 周一大早,丁雨办公室。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丁雨正色望兰溪,“我希望你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因为上周与同事之间的误会。” 兰溪摇头苦笑,“主任不是的。我是平心静气提出:我想辞职。” 丁雨目光沿着兰溪五官移动,确定了兰溪是认真的,这才点头,“好,那我就走程序了。” 兰溪静静等待辞职手续的审批,整理完毕手头的工作,再环顾自己的座位周边。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自己,第一回坐在这里时,那虽然有些无措,却还是忍不住埋下头去偷偷笑开的神情。毕竟这里是月集团啊,更是月集团最神秘的总裁办公室,绝不是她这样一个并不算优秀之极的应届毕业生能够赢得的职位。 她还记得第一天来报到,整个总裁办里的员工都晃瞎了眼睛的模样。她至今依旧能听见当日自己内心的声音:杜兰溪,你一定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你一定要,将她们今日满怀鄙夷的目光,换成来日的钦佩注目。 言犹在耳,她今日却不得不灰头土脸地主动请辞而去。 【初入职场时,你是否也有一点点兰溪的影子?】 ------------ 25、站好最后一班岗 “兰溪,你现在还方便再处理一点事情么?”总秘小汪有点面无人色地从外头疾步走进来,截断兰溪的思绪。 兰溪就笑了,“小哥,你说吧。” 小汪望了眼旁人,压低了声音,“陈秘书长的外甥女打电话来,点名要找你。总裁现在忙着,兰溪你看……” 兰溪就明白了,她也早猜到了,“小哥没事,交给我吧。” 十分钟后兰溪到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迎面就看见陈家那位表小姐不阴不阳的笑脸。一路看着兰溪走过来,那女人就笑得越发无可自抑,“原来你平常就这形象啊,真是让我惊艳!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那晚上那女人。” 此时的兰溪,纯黑的职业套裙,长发在脑后绾成最古老的髻;挺括的白衬衫衣领卡着脖子,鼻梁上还卡着黑框眼镜……看着没五十,也有四十了。任何女人在兰溪这儿都能找见自信。 兰溪距离桌边还有好几步呢,就赶紧一步一鞠躬,“都是兰溪目不识珠,那晚真是太唐突二位娇客。我那晚上是陪总裁见客户,客户是出了名的爱挑刺儿,我就给乌龙了,把二位陈小姐给当成了那客户……说话就没把门儿的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对于陈秘书长这样的家庭,月明楼自然不能开罪。兰溪那晚就已经知道事后要如何处理,基本原则都是:开始装懵懂,事后扮孙子。将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来,月明楼就没了责任。反正自己这副形象,一般白富美都觉着没必要再不依不饶。 每当要干这事儿的时候,兰溪就会拼命想周星驰的电影。那些小人物边挨耳光边露出笑脸给人看的样子,就是她的范本。这是屌丝的悲哀,可是何尝不是屌丝的生存智慧?能屈能伸,也许转眼就是另一片天。 “……我们总裁特地批评我了,说我真是太不像话。”兰溪继续乖顺躬身,“总裁气得都要我辞职……” 兰溪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表小姐想要找回来的都找回来了,此时身为富家女的优越感便也尽显,“那倒不必了吧。有你这样的助理跟在身边,我倒替我表妹放心许多。” 陈家表小姐买了单昂首从兰溪面前离去,兰溪始终躬身相送。好在今天已经递了辞职报告,也算是为总裁站好最后一班岗。除了那晚上的“强抱”事件,她再不欠他任何。 兰溪调整好了心情,想要抬头,却望见视野里多了一双男装鞋。一把嗓音阴测测落上她的后颈,“原来你辞职,是为了这个?” 看她又跟个虾子似的弓着身子,月明楼就觉着脖子被谁卡住了一般。再看她面上此时还未褪尽的谄媚笑容,他就想上去掐她一把! 咖啡厅就在公司楼下,他瞄见兰溪下楼,他就忍不住跟着下来。他知道兰溪这是在帮他,可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今天再看见她这样干,他就只觉怒不可遏! 她还在笑,还在笑!难道她不知道,她那一笑比哭还难看么? 【更新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哦!谢谢蝶舞的红包。明天继续。】 ------------ 26、忽然想要逃 “总裁,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想回去办理交接了。”兰溪不理月明楼面上的阴翳,躬身便想离去。 “交接?”月明楼不慌不忙望兰溪背影,“我还没批准,你办什么交接?” 兰溪停步回望。月明楼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从容坐下,就在方才陈家表小姐的位子上,“你先过来坐下,说明白辞职的理由。” 此时的月明楼,又是青天白日下那衣冠楚楚的办公室帝王。他银灰色正装西服在阳光下仿佛漾起青碧色的光芒,便映衬得他的瞳仁黑亮得惊人,一张薄唇更加棱角分明。兰溪的心突然发足狂奔。 杜兰溪,你坚持了那么久,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身在月集团两年,你偷着哭过多少回,可是却从没想过要离开。你是为了月老师,可是你何尝不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你更想让所有人终有一日对你刮目相看……杜兰溪,为什么要放弃? 兰溪听见自己的心一直还在追问。 她知道她手上有现成的理由:她强抱了总裁,她指着鼻子大骂总裁,还叉总裁眼睛……总裁说要整死她、总裁竟然让她她最狼狈的样子都被月老师给看见……这些说出来,都够充分吧?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那晚被泼了果汁,她很痛;可是她那晚整夜睡不着,想着的却一直是月光灯影里,月明楼立在车场中那一瞬的地老天荒…… 她跟他掐架时原本斗志昂扬,却因为看见了月明楼眼底莫名流淌的忧伤,而觉得再掐下去都没意思…… 还有那晚月明楼竟然又吻了她。再没有酒醉的托辞,而她竟然没能推开…… 她忽然觉得好害怕,不知如何再继续跟他一同工作下去。她不知自己为何对他开始生出好奇,甚至有了同情。她从来不相信突然而至的感情,她更承受不起与月明楼这样的人交集渐深。他让她觉得危险,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猝然变化了的局面――于是第一个跳进她脑海里的解决办法就是,逃。 兰溪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胆,走过去坐到月明楼面前,“总裁不好意思,是我觉得自己不再喜欢这份工作了。请总裁批准吧。” 月明楼目光玄黑,都落在兰溪面上,“不喜欢这份工作了――是因为周五晚上那杯果汁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这份工作了,你不会直到今天才提出来;今天与过去两年唯一的不同是,那杯果汁。” 想起那杯果汁,还有陈家表小姐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兰溪努力想要装作不在乎,却还是鼻尖生了酸。她使劲笑,“或许,也是这样吧。所以请总裁签字吧,我想尽快离开。” “那杯果汁,嗯――”月明楼仿佛也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那杯果汁,杜兰溪,我想我欠你一声道歉。那晚是我让你去帮我挡桃花,是我疏忽了……” 月明楼竟然在跟她道歉么?兰溪惊愕望向他。 “给我一杯鲜榨橙汁。”月明楼转头吩咐侍者。 【谢谢巧的大花,adara的红包。明天见。】 ------------ 27、这样行不行? 侍者将橙汁端过来,月明楼示意侍者将果汁搁在兰溪面前。兰溪有点傻,“总裁我,我不想喝橙汁。” “不是让你喝。”看侍者背影走远,月明楼手肘抵在桌面上,上身向兰溪倾过来。他薄薄的眼睑里流过淘气,“是让你报仇的!杜兰溪,拿出你那晚跟我对掐的勇气来,泼回来!你来呀你来呀!” 又是那晚欠揍的语气,兰溪就觉着自己有根筋又一跳一跳起来……好在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按压住了那根躁动的筋。兰溪就笑了,“总裁别说笑了。您不要面子了,我还要呢。”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记仇?”月明楼面上的笑意终于冷却下去,他靠回椅子靠背上去,目光里丝丝生出凉意,“杜兰溪你变了。平常我欺负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从前能忍过去的,今天怎么就不能忍了?况且我这么低三下四跟你道歉,杜兰溪你该知道,月集团里从没第二个人享受到过!你还没完啊你,啊?” “你强抱完我,我说要整死你,你不怕死却只怕我解雇你……你那时候的胆子哪儿去了?那杯果汁真的就那么伤着你了,让你一下子变了?” 兰溪垂头绞紧手指,“总裁,不是的……”他竟然看出了她不一样了? “行,杜兰溪,你行。”月明楼恨得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隔着桌子,兰溪的脑袋只剩下一块脑瓜顶迎着他,分明一副顽抗到底的模样!月明楼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底腾地就燃起一把火来,伸手就将她面前那杯果汁给抓过来! 盛着橙汁的玻璃杯修长微凉,一握紧掌心,月明楼心底的躁热就降了。仿佛这就捏着了答案――他就又笑了,甚至放柔了嗓音轻唤对桌那个笨家伙,“杜兰溪,杜兰溪?你抬起头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兰溪懵懂抬头,只见阳光如金,丝丝缕缕聚在他身周。那黑瞳烫人的男子,忽然挑高了薄薄红唇,抬手――宛如一个慢镜头,然后哗啦将整杯的橙汁全都从他自己头上倒下! 粘稠的橙汁以缓慢的速度沿着他的面颊流下来,为坐在阳光里的他挂上浓墨重彩。他坐在那一团耀眼的色块里,黑瞳依旧烫人地朝她眨着,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他的唇因为橙汁而显得更为浓丽,唇角挑起的弧度仿佛拥有摄魂的魅力…… 兰溪就定在座位上,无法呼吸。 “天啊,客人,您,您还好么?”餐厅的侍者惊慌得赶紧奔过来,用雪白的餐巾想要帮忙。月明楼却拦住,就挂着一脸的橙肉邪邪地笑,“杜兰溪,还不够?那我就这么一路走回办公室去,怎么样!” “总裁,您别闹了!”兰溪赶紧起身冲过来,“这是公司楼下,您还要这么走回公司去?您是月集团的总裁,您忘了?” “嘁。”月明楼转头盯着杜兰溪,“我都告诉过你了,这才是真正的我。我想当的原本就是那个放浪无忌的少年,月总裁那张皮不过是给人看的。杜兰溪,我用月总裁的身份拦不住你,我这样撕开画皮来拦住你,能不能让你留下来?” 【辛西娅大拇指~下午还有一更。】 ------------ 28、不想失去你 这世上每个人都披着一张面子。有时候最怕的不是伤了心,而是失了面子,于是每个人都拼命武装自己,在人前只显露出自己最光鲜的一面来,仿佛自己强大到百毒不侵,仿佛自己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有晚上回到自己的小窝,脱下那张面子来,才能在黑暗里独自面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就像被泼果汁。原本果汁不疼,甚至还富含维生素能美容养颜的,但是它却因在大庭广众下伤了面子,于是变成能伤人的利器――却没想到堂堂总裁大人,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这样将他的面子撕开了,只为让她留下来…… “总裁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太欺负人了!”兰溪急得直掉眼泪,“你凭什么不让我辞职啊?这是我的自由不是么,你怎么就这样呢!” 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挽留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助理?他的用力,反倒让她更加心慌。 咖啡厅的服务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月明楼恼得就朝兰溪垂下头去,“杜兰溪你还没完!难道你记仇的,不止这一杯橙汁?还有什么――打架?可是分明是你打我!” 月明楼眼睛忽然一亮,“啊我想起来了,我还骂你胸脯没ru沟……”就有一片不合时宜的红霞缓缓爬上月明楼的颧骨,“……难道,还真的要比ru沟,证明我真的被你打败了,你才能不闹了?” “总裁,我!”兰溪真被吓傻了,他怎么拐到那去了! “……那,走吧。”月明楼脸上挂着那抹该死的羞红,睫毛仿佛也变长,忽闪忽闪地伸手就扯住兰溪的手,“咱们找个地方去比去!” 兰溪只能跪了,拖住月明楼的胳膊,都快哭出来了,“总裁我认输了还不行?我求求您,可别闹了……” “别认输啊,咱还没比呢!比过才知道!”月明楼还没完。 兰溪恨得跺脚,“我是说我不辞职了,总裁您饶了我吧行不行?” “真的?”月明楼这才缓缓敛了邪佞,从口袋里掏出兰溪的辞职报告,“那还给你。” 兰溪咬牙,只得接过辞职报告来,自己亲手给撕了个粉碎。可是委屈还是翻江倒海,兰溪只能别过头去,望着窗外人来车往的大街,无声落泪。 “杜兰溪,也许我一直忘了对你说。”月明楼却敛尽笑谑,正色说,“我直到今天还记得,你来向我报到的时候,你说总裁我一定会好好干,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记得你那时眼睛里的光芒。” “杜兰溪也许你觉得我派给你的工作让你很委屈,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将那些工作都交给你,是因为你比任何人做的都好,比任何人都让我放心。” “杜兰溪,现在我是月集团的总裁。我不希望公司失去任何一个优秀的员工,我邀请你留下来,行么?” 兰溪愣住,转眸去望他,却还是不小心让眼泪流了下来。 月明楼看着她颊边的泪,轻轻咬牙,“……或者我再加上一条:我从此不再玩笑你对我五叔的感情。甚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撮合。你看这样,行了么?” 【谢谢蓝的大红包,小火柴的大花花~】 ------------ 29、旁观者清 月明楼与兰溪迟迟没有回来,倒是孟丽坐不住了,“真不知道一向雷厉风行的人力资源部,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张辞职单,都午休了还没递回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么?”孙倩雯起身去茶水间,瞟了孟丽一眼。 孟丽就追到茶水间去,“孙倩雯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孙倩雯浅淡一笑,“我只是恰好公司年会那晚,看见了你跟杜兰溪姐妹情深的一幕。你不但帮主动要她照顾总裁,还给她倒了解酒饮料……” 孟丽面色果然大变,“你!” 孙倩雯耸肩一笑,自顾冲咖啡。咖啡香氤氲而起,“不妨打个赌吧,我赌总裁不会放杜兰溪走。” 正说着话,兰溪跟月明楼从电梯走出来。兰溪面上有些尴尬,月明楼却改换了形象――他只穿着衬衫,外套挂在臂弯;早晨一丝不苟的发型此时丝丝缕缕垂挂下来,让他凌厉的棱角看得柔和了许多。 孟丽就呆住。 倒是丁雨从办公室里出来,面上没有任何的惊异,只淡然说,“兰溪你跟机场方面再确认一下天气和航班的情况,回头再跟我碰一下,看看总裁的欧洲之行还有什么准备不周的细节。” 孟丽又惊讶地望向丁雨去。看丁雨的样子,仿佛早就想到总裁不会批准辞职单一样。孙倩雯倒是亲热走上来拉住兰溪,“兰溪我们先一起午饭去,回头我帮你整理总裁要带的东西。” 总裁办里的分工,除了兰溪是内勤之外,另外七位美女都帮总裁独当一面。孙倩雯精通法语和德语,这次月明楼欧洲之行带的助理就是她。相对孟丽此时的一脸惊讶,孙倩雯的淡然与友善就更加珍贵。 月明楼没理这几个女人之间的波诡云谲,只径直走向自己办公室去。到了门口忽地回头望向兰溪,“我不在公司期间,需要ceo坐镇。杜兰溪,去说服他。” 他狭长的凤眼,眼角微挑。仿佛原本是想挑起一抹笑意,却终究还是停在了半路。兰溪就觉得心都跟着一停。月明楼却已经闪身进了门去,门板铿然关严。 孙倩雯就笑,“总裁真是难为你。谁不知道ceo喜欢闲云野鹤,不愿来公司坐班,就连总裁自己都搞不定。” 兰溪只能努力地笑。总裁的意思她明白,他说要帮她跟月老师撮合,也许这就已经是了。 华灯如五彩攒珠,在夜色里远远近近地亮。月明楼收回心绪,迎着祝炎碰了下杯。酒吧的舞台上有长裙长发的女子,鬓边簪大花,唱着爵士,整个夜色因此而变得更加靡靡。祝炎凝着月明楼面上神色,缓缓咽下口中的酒,“要飞欧洲,又是一场硬仗要打。从前你总是主帅出征的意气风发,要去给自己的事业帝国再添领土――今天怎么这样心不在焉?” “没有啊。”月明楼耸肩,“你看错了。” “是么?”祝炎也不反驳,只笑,“不然聊聊你那个小助理?她那晚还好吧?给你当人肉盾牌,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月明楼怔忡了片刻,不自觉地缓缓笑开,“其实不轻松的是我。被她给揍了,还得赔笑脸哄着她别辞职。” “啊?”祝炎好悬一口酒都喷出来,“月大总裁,这真的是我认识的你么?” “嘁。”月明楼冷嗤,“软硬兼施罢了。” “嗯……”祝炎抱着手肘研究月明楼面上神色,“月总裁,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肯这样用心挽留她?你问过你自己么?” 【谢谢zzy的大花,咪.咪的花。下午还有。】 ------------ 30、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 月明楼今晚仿佛非常高兴,跟祝炎就有点喝得多。两人从酒吧出来就都没敢自己开车,捋着马路朝正街走,去打车。经过一间影院,看见影院正面挂着《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海报。天空湛蓝,一排青春的男女排排坐,每个人面上都是一个春天。 月明楼仰头望着那海报,伸手搭住祝炎的肩膀,“小祝你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儿么?” 祝炎挑眉,转眸望月明楼,“记得这件事,却早忘了那个人。月总裁,别告诉我你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月明楼就摇头苦笑起来,“我当然早已忘了她。” “那就好。”祝炎正色望月明楼,“如果你还不能忘,那就是你自讨苦吃。别忘了她当年怎么对你!” “是啊,呵……”月明楼摇着头,却已经站立不稳,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两只凤眼化作月儿弯弯,卖萌地望着祝炎,“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那么费心留下杜兰溪来么?我知道你心里动什么小九九呢,你是想说我是对杜兰溪动了心吧?祝炎我告诉你,你错了,你这回真的弄错了……” “是么?”祝炎也坐下来,陪月明楼发酒疯,“那你说吧。” 月明楼打了个酒嗝停下来,眯着眼再去望那电影海报,“是因为,我明白她的心情啊。那种长久暗恋一个人,却只敢遥遥地看着,都不敢走到人家身边去的心情……明知道一定会被那个人拒绝,却始终不愿放弃的心情……看见了杜兰溪,我就像看见了我自己。我也许不是帮她,我是在帮当年那个无力又无助的我自己。” 祝炎便一皱眉,“还说你已经忘了她了!你这,又是何苦?” 月明楼就笑了,“我也想忘啊,真的。可是谁让,她留给我的烙印那么深?男人就是发贱吧,永远难忘的是自己的初恋……”月明楼说着眯起眼睛来,“还有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是不是?” 祝炎都一惊,“你的意思是,你当年的第一次,是给了那个女人?” 月明楼却不再说,只是摇摇晃晃站起来,迎着正街的灯光,脚步散散地走过去。夜色流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却照不亮他背后那段来时路。就像五叔一直在提醒他,“记住你自己现在是月集团的总裁,再不是从前那个放浪无忌的少年!”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兰溪跟丁雨、孙倩雯一起加班整理总裁欧洲之行的材料,下班都是深夜。巷子里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风从后头吹过来,只觉后颈生寒。兰溪就有点胆突,裹紧了衣裳便连走几步。可是越走越不对劲,越走就越听见后头有跟随的脚步声。 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便也慢了。 【谢谢树熊的红包。】 ------------ 31、想找你,藏猫猫 恐惧将兰溪的脊骨挑起,嶙峋地耸起在后背。兰溪紧走了几步闪身避到墙角那边,听准了背后的脚步声,伸脚就猛地踹出去!兰溪计算好了,这一脚蹬出去,就算不能踹中那人命根子,至少也能让他横着摔出去,这样她好有机会撒腿就跑! 没想到那人也是机灵的,竟然在即将被她脚踹中的刹那,一个水蛇扭腰给避过去了。顺便,还伸手就捉住了兰溪的脚踝! 兰溪猝不及防之下,重心顿失,就张嘴叫起来,“救命啊――” “诶,你别喊啊!”那人伸胳膊就过来一把捂住了兰溪的嘴。 天上碍事的云终于飘走,露出纯白的月色来。兰溪大口喘息着盯着眼前的人,瞪大了眼睛。眼前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的,同时却双眼贼亮贼亮的,不是总裁大人又是谁? 借着月色看清兰溪满眼睛的惊吓,月明楼乐得弯了腰,这才松手放开兰溪,“哈哈……,杜兰溪,原来你这么不禁吓啊。哈哈!” “总裁!”兰溪又尴尬又发懵,“您这是干什么!” 月明楼眯着眼凝着她,忽地泄了口气,“我出去喝酒了。后来一想,这么回家去也不行,得在外头把酒意散尽了再回去。就绕着绕着到你家这儿来了,正好堵着你。想跟你玩个藏猫猫而已,谁知道你还下死脚啊!” “您找我玩藏猫猫?”兰溪都给气乐了,“总裁,您明天的飞机。今晚还有心情玩藏猫猫?” 月明楼坐下来,靠着墙。还伸手拍着身边的位置,招呼兰溪也坐下来。瞧着眼前的醉猫,兰溪也只好叹了口气坐下来,支着下巴扭头去望他。丝丝缕缕的月光柔白缥缈,遮着他的眉眼,兰溪试探着问,“总裁,该不会是您心情不好,所以特地来找我掐架吧?” “哈哈!”月明楼大笑,转头眼睛灼灼地望着兰溪,“你说对了。不过现在不用掐架了,刚刚我偷着跟着你,把你吓叫唤了,我已经心情好起来了。” 兰溪气得磨牙,低低骂了句,“有病啊!” 月明楼这次却没恼,反倒更是朗声大笑。再扭头望兰溪,“杜兰溪,这也才是真正的你吧?原来觉得我只把真实的自己给你看了,我有点吃亏;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我那晚上也看见了真实的你。杜兰溪,平常那个窝窝囊囊的杜兰溪,也是你的面具,对不对?” 兰溪吓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瞪着月明楼那一脸的得意,不知道怎么作答。 “哼,你不用装了,我这回确认了。我就说嘛,你强抱我那晚上怎么就那么野啊,哪儿是平常窝窝囊囊的那个你啊?果然你也是藏起来自己的,跟我一样。” 兰溪有些不甘,撇了撇嘴,却没反驳。 “杜兰溪,你为什么把自己给隐藏起来的呢?”月色氤氲,像是柔软的纱帐,这一刻月明楼整个人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难不成,你是为了我五叔啊?你以为儒雅的他,喜欢的也是文静纤柔的女子,对不对?” 【还有。】 ------------ 32、当哥们儿吧 “用你管?”兰溪连忙将pp从他身边往远处挪了挪,拉开安全距离这才又转头来望他,“不散尽了酒气都不敢回家……总裁你该不是怕你公寓里的刘三姨,回月家大宅去告发?” “哈哈……”月明楼又是大笑,却没否认,只抬头望天上的月亮,“你去找我五叔了么?” 兰溪摇头,“还没去。明天。” “紧张?”月明楼俯下头来窥视兰溪面上神情。 兰溪咬住了唇。自从跟月明楼那一夜后,她就觉无颜面对月慕白;尤其后来又被月明楼吻过,她就跟不敢再走到月慕白面前去。兰溪越想越悲愤,忍不住低吼,“还不都是你害的!” 月明楼悠长叹息了声,将头抵在墙上,高高地仰起头,“杜兰溪你别怕,我不会跟我五叔说出去的。” “真的?”兰溪不放心地凑近了盯着他眼睛。 “我保证。”月明楼轻轻点头,认真望兰溪的眼睛,“杜兰溪,当哥们儿吧。” “哥们儿?”兰溪结舌,“可是你你你是总裁大人!” “屁!”月明楼笑起来,这一次眉眼如画,“我说的是办公室之外。反正你我也彼此见过对方的真面目,还装总裁跟助理么?你我孤男寡女,可惜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既然没办法当情人,那就只能当哥们儿喽。” “嘁。”兰溪只能晃头笑开,“我倒是无所谓,可是总裁大人你却是纡尊降贵嘞!” “杜兰溪,其实跟你在一起说话,挺欢乐的。能找见一个投机的人不容易,所以哪里还有你那个破词儿?就这么定了!――我比你大,我当你哥,我罩你。作为见面礼的就是――我跟你保证,不将你我之间发生的事儿跟我五叔说,而且会尽量帮你们撮合,行了吧?” “杜兰溪你今晚要睡个好觉,明天才能没有黑眼圈,这样你走到我五叔面前去的时候,才会漂亮那么一点点。”月明楼酒气褪了,摇摇晃晃走向巷子口,在月光里转头跟兰溪说。月色流淌在他妖精一般的容颜上,让人心惊肉跳。 兰溪想了想,追上去将自己包包里的口香糖整瓶都塞进月明楼手心去,“好啦,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小心回去晚了,刘三姨再打你小报告!” “讨厌~~,怎么都让你给看穿了。”月明楼摇摇头,走向巷子口去,高高举起口香糖瓶子,算作道别。 兰溪回到家,还觉得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闷着拿了毛巾进卫生间洗澡,贺云隔着门扇就凉凉地笑,“怎么着杜兰溪,一回来就躲着我?怕我问你月明楼出差的行程么?” 兰溪咬住唇,不想说话。 “杜兰溪你不用装出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儿,”贺云冷笑,“其实你早在心里k了我八百遍了!” 【谢谢蓝,花梨的红包。】 ------------ 33、太皇太后 “姐你误会了。”兰溪只好赶紧包了毛巾出去,“我加班回来,一身汗,怕影响姐你。” 贺云靠着墙壁讪笑,“杜兰溪你装得累不累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骂我装,可是你自己何尝不是?你在我爸面前装听话的乖乖女,让我爸更疼你多些……你以为我没看出你的原形?” 兰溪深深吸气,“姐,时间不早了,你也睡吧。明天你还要上机。”说着便走向床铺去,不想多说。 贺云甩头,盯着兰溪背影,“杜兰溪,月明楼对你有意思吧?” 兰溪定住,没有转头,“姐你又说笑了。你也说过了,我的审美还停留在上个世纪50年代,我们那一向倜傥风流的总裁大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是么?”贺云继续冷笑,“那我追他,你不会伤心吧?” 兰溪背着身,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攥紧浴巾,“……姐,加油吧。我们总裁身畔一直不少女伴,这个城市的权贵觊觎他的也不少,所以并不容易。” 贺云这回却笑得开心,“只可惜,只有我是杜兰溪的姐姐呢。” “姐?”兰溪心底惊惊一跳,猛然回头,贺云却转身走开,再不跟她多说。 这一夜便是辗转反侧,梦里看见贺云挽着月明楼的手臂向她走来,趾高气扬。第二天醒来,兰溪不意外地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两团黑眼圈。昨晚月明楼还嘱咐她不要弄成这样,至少走到月慕白面前去的时候,要漂亮那么一点点……可惜,还是没做到。 兰溪破例打了粉底,还加了点遮瑕霜,看上去气色要比往日都好些,这才奔月家大宅去。 兰溪来得早,佣人说月慕白晨跑去了未归,让兰溪坐下稍等。兰溪坐在客厅里捧着茶杯,待佣人走开了才敢偷偷打量这座月家大宅。这座老宅是欧式建筑,房子已经有超过百年的历史。里头的装饰与家具也无一不是古董级的陈设,处处透露出低调奢华,让人不敢轻易碰触。 “杜小姐?”兰溪正盯着一架古董自鸣钟上的机械小人儿好奇的当儿,楼梯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兰溪惊得连忙起身,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一位老妇,雍容典雅而来。这样早的时辰,老妇却已经收拾齐整,发式、妆容、服装,甚至配饰,全都一丝不苟。兰溪就觉得都不敢呼吸了。 “老,老夫人?”早听说月家的老夫人是个不好亲近的主儿,总裁办私下里都称呼她为太皇太后。没想到她头回来月家大宅,这就迎面撞上了。 “坐吧。”郑明娥微微点头。两人落座,佣人端过鲜牛奶来。兰溪刚想说早晨吃过了,却见郑明娥是将双手浸入牛奶去――原来这鲜奶是给人家太皇太后泡手用的。 郑明娥当着兰溪的面净了手,这才说,“听说你进月集团工作,是小楼钦点你进的总裁办?” 兰溪心底一惊,“……是。” 郑明娥淡淡一笑,“公司传言说有个女职员借着送小楼回家的机会,在小楼的公寓里留宿了整夜的……该不会,也是杜小姐你吧?” 【谢谢蓝的大红包,小夜的红包。还有~】 ------------ 34、原本就不是巧合 兰溪惊得急忙再度起身,心底却流过悲哀。不是替自己,倒是替月明楼――原来总裁公寓里的那位刘三姨,果然是太皇太后派过去的。名义上是更好地照顾,实际上怕也是监视吧? 看兰溪一时说不出话来,郑明娥就更是洞若观火,“同为女人,我倒也理解。古往今来,哪个灰姑娘不想飞上枝头呢?只是杜小姐,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你还是月集团的员工。我们家是决不允许有人进入月集团工作,只是为了钓金龟的。” “如果杜小姐只是想玩感情游戏,那请主动离职。”郑明娥满眼的笑意里却都是轻蔑。 兰溪攥紧了手指,“老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很尊重月集团的这份工作。” “母亲!”大门被推开,月慕白一身运动服走进来,长眉紧蹙,“母亲您误会了兰溪。” “月老师!”兰溪没想到月慕白会这个时间正好回来。 “兰溪?月老师?”郑明娥挑眉望月慕白,敏锐捕捉到两人的彼此称呼。 月慕白皱眉,“兰溪曾经是我的学生。” “哦。”郑明娥面上没露出什么,只是目光再度从兰溪面上滑过,丝丝薄凉。 “母亲您先去忙吧,我跟兰溪谈些公事。”月慕白亲自送走母亲,这才走回来向兰溪致歉,“不好意思兰溪,我母亲她……” “没事。”兰溪摇头一笑,眼睛里没藏住小小狡黠,“月老师,我是来邀请您回公司去坐镇的。只要您答应了我这个请求,那我就没白来。” 月慕白皱眉,知道此时已是不忍再拒绝兰溪,便点头,“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裳。” 吃亏是福,这是兰溪进入职场后才明白的道理。比如今天劝月慕白这事儿,如果之前不是吃了太皇太后的排头,便也没这么顺利。兰溪终于将月慕白带回公司,长出了口气,站在电梯口望着月慕白的背影微笑。 月慕白接过总秘小汪递过来的日常日程,忽地转头望兰溪,“总裁不在的这段时间,兰溪你也过来帮我的忙吧?回头我亲自跟丁主任说一声。” “总裁放心,ceo已经按时出现在了公司。日常事务我已经向ceo汇报清楚,再加上兰溪的助力,ceo已经很快进入状态。”总秘小汪向月明楼汇报。 飞机起飞,月明楼望着舷窗外飞掠而过的白云,翘了翘嘴唇。杜兰溪这个蠢女人终于有机会到五叔身边去工作了,她一定乐得傻掉了吧? “月总裁需要什么饮料?”耳边有空姐柔美的询问。月明楼抬眸,望见贺云明媚的笑脸。 “贺小姐。这么巧?”月明楼长眉微扬。 “不巧。”贺云笑,微微压低声音,“我是用心打听到了月总裁的行程,特地跟同事调了时间来飞这趟。” “哦?”月明楼便也笑了。 是谁出卖了他,还用问么?他只是忍不住玩味她的意图――难道她真的在默许,甚至帮着她姐追他?她拿他当什么? 【谢谢半面、苏打的红包。】 ------------ 35、摄政王 “ceo虽然不经常来公司,可是谁不知道那是摄政王?更何况,摄政王的背后还有太皇太后撑腰。就算总裁现在君临天下,可是人单势孤;将来这月集团落在谁的手里,还未可知。” 月慕白回公司坐镇,类似的流言便不断钻进兰溪耳朵里。 “倒是杜兰溪果然不能小觑,人家真是左右逢源哪。总裁把她搁在身边儿,ceo也要了她去。啧,也许月家这二位爷的审美都有些独特。”孟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挖苦兰溪的机会。 兰溪从外头进办公室,便只当没听着,只垂首走回自己座位。孟丽却冷笑着将一叠报销单子扔过来,“杜兰溪你什么意思?这叠单子你原封不动给我拿回来,是想从我工资里扣么?” 孟丽是接待主管,平素如果不是重量级的场合,不需要月明楼亲自出马招待的饭局,就由孟丽负责。孟丽人长得漂亮,尤其善于酒桌上的交际,酒量尤其好。 兰溪努力压住脾气,“这叠单子上都是超出招待范畴之外的费用。不好意思孟丽,我不能替你交上去。”这叠单子上许多都是女性消费品,从包包到化妆品,不一而足。 孟丽就笑了,“杜兰溪,你摆这副清高的姿态给谁看?月集团又不是你们家的,批准不批准是领导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就在你这儿给卡住了?我告诉你,我这样的单子多了,总裁每回看了都一样给批了――或者你觉着,你比总裁的判断力还强?” “又在吵什么?总裁刚出差,总裁办就乱成一锅粥?”丁雨从ceo办公室出来,严肃望着两人。兰溪躬身,“主任,对不起。” “兰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没想到月慕白也在丁雨身后。兰溪只觉面上仿佛有针在扎,只能垂首跟着月慕白走过去。 月慕白接过兰溪手上的报销单,一张一张仔细看了,长眉不由蹙紧,“这些单子,平素总裁都是批准的?” 兰溪硬着头皮点头。月慕白一叹,推开这些单子,起身走到窗边去,遥望窗外。兰溪不由得担心地攥紧了手指,讷讷说,“……我想,也许总裁有他的考量。” 月慕白回头望兰溪,这才轻叹了口气,“兰溪你不必为难。这些单子我稍后会跟总裁电话沟通,如果总裁认为没问题的,我也会签字。” “好的。”兰溪越发有些手足无措。月慕白再叹了声,缓缓走到兰溪面前来,“兰溪你不必总这样紧张。其实我还记得你……你当年在大学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性子。那年你才入校吧,就满操场追着我喊,‘诶那个帅哥,你是大几的学长?能不能让我们拍个照片?’” 思及往事,月慕白轻轻微笑,“那时候的杜兰溪,天不怕地不怕。面颊鼓得像个小红樱桃,眼睛闪亮得耀眼――可是兰溪,后来这几年的时光,怎么会磨尽了你的光芒?” 【姐妹们节日快乐!谢谢蓝的大花,s的花,飞云的红包~还有更新。】 ------------ 36、曾经珍惜 那年的自己……兰溪当然记得。就算不记得那个时空里的自己,也记得淡金色的光晕里,月慕白一身白衣,淡然回首的那一幕。 那时候大一的小妮子们,都流行在网上晒自己学校的校草。仿佛哪个学校的美男多,哪个学校才是最牛叉的,比什么211工程的重要多了。兰溪就也跟尹若、蜘蛛去满校园地搜罗,结果她第一眼就看见月慕白了。 那天正是满操场的欢腾,男生们都顶着一脸的汗水奔来跑去,阳刚却看着毛糙。却只有看台边上的他,一身白衣的背影,仿佛青岚出岫的白云。 兰溪就不顾一切举着相机冲过去。他却婉拒了。 兰溪当然不甘心,追着他跑过大半个校园,赌咒发誓地保证,说回去给照片处理成柔光,绝对看不出本人;而且绝不泄露他的资料……倒是月慕白都忍不住笑了,“你说不泄露我的资料——看来你知道我的资料?” 兰溪就囧得满脸通红。她根本不认得他,连名字都不知道。月慕白笑了一下便又继续走掉;兰溪也来了扭劲儿,就一直跟着他,也顺手偷.拍了不少。虽然都是背影,可是却也一幅幅完美如画。 蜘蛛就说,“诶可惜了都是背影,不然绝对惊艳全网。不过就算是背影也没关系,背影也照样倾倒众生——贴出去贴出去,让她们的哈喇子流满地!” 可是兰溪到底也没将那些照片贴出去。原因是后来发现照片里的帅哥不是学长,而是她们的老师……兰溪说是因为不敢得罪老师,其实是小心翼翼将那些背影独自珍藏起来,不想与人分享。 往事让兰溪的心丝丝缕缕地疼,于是就算是月明楼打电话过来,她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总裁您怎么给我打电话?” “杜兰溪,我刚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找死啊?”月明楼的脾气只会比兰溪更臭。 兰溪扁了嘴弓下了身去,“总裁我错了。您有事么?” “又是废话!”兰溪听得出来,月明楼在那边快要跳脚了。不过他旋即又冷静下来,恢复不阴不阳的笑,“杜兰溪,谢谢你送我的出差礼物啊。” 兰溪就觉胃痛。身为助理的,经常听不懂老板的话,这真是个致命的短处。“总裁您您说什么啊?” “你姐啊。”月明楼语气越发明快,“你真是我好哥们儿。我刚说要撮合你跟我五叔,你扭头就打算把你姐推上我的床来。咱们俩真是哥俩好,哈哈哈。” 兰溪就一闭眼睛,“总裁,您误会了。” “我没误会。”月明楼继续杀人一般地笑,“不如我今晚就遂了你的心愿,顺便点评一下,在床上你们姐妹谁的功夫更好?” 【谢谢粽子、爱似、呢喃、丫、常任、清璇等亲们的红包,微风、乔安娜等亲们的鲜花。】 ------------ 37、不意 夜晚就这么不负责任地降临了,兰溪数着手指头算中国与巴黎的时差。7个小时,她用指头算来又算去。蜘蛛咬着吸管盯了兰溪一眼,“哟,都会7以内加减法啦。” 兰溪好悬一口气背过去。蜘蛛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此时是中国的夜色正浓,再过7个小时巴黎也将进入这个时段,那总裁…… “尹若回来了。”蜘蛛咬着吸管不急不慢地宣告。 “是吗!”兰溪眼睛一亮,“那怎么不把她一起叫出来?” 蜘蛛耸肩,“刚回来,她得在她公婆眼前伺候几天才能出来,否则她婆婆又要说她闲话。” “嗯。”兰溪也替尹若难过,于是就再垂下头去,自顾数着7根手指。 “哎,你叫我出来,该不会是让我陪你数手指头吧?”蜘蛛常年挂在网上,脸色被辐射荼毒得约有青绿色,板起脸来就更严肃紧张。 兰溪咽了口口水,“蜘蛛,你说一个女人怎么知道,她跟一个男人睡了一夜之后,到底内个没有?” 蜘蛛差点被饮料呛着,不过眼睛立马蓝了,“废话呀,那还不简单!看床单上有没有血印,看自己疼不疼啊!我白推荐你看那么多言情小说了,这还问我!” 兰溪就一闭眼睛,“你说的都是女生第一次……我问的是,如果不是第一次呢,那怎么判断?” “嗄?”蜘蛛又瞟了兰溪一眼,“……谁不是第一次了?溪呀,你不是说你自己吧?” 兰溪咬着吸管连忙伸脚踢蜘蛛的凳子,“谁说,谁说是我自己啦!” 兰溪说完望着窗外一片一片的灯光,就愈加郁卒:她跟总裁之间,究竟真的发生过内个没有? 巴黎。 夜色初上,埃菲尔铁塔披满灯火。映入窗棂,便成为餐馆最好的壁画。月明楼转头望铁塔灯火,一边听孙倩雯介绍法国儒勒旅游集团的情形。儒勒旅游集团是这次月明楼欧洲之行,想要争取的合作伙伴。 “总裁,据悉国内有数家同业也在争取儒勒集团的合作。虽然我们月集团拥有绝对优势,但是对手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月明楼点头,“依你看来,哪家的威胁最大?” 孙倩雯审慎看手头资料,“怕是庞氏。” 月明楼凤目微眯,却绕过话题,只伸手向孙倩雯举杯,“这么美好的夜晚,喝酒。窗外有美景,手中有美酒,眼前有美人……这才是最重要的。”酒杯清脆碰在一起,月明楼洒脱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孙倩雯便也微笑,仰首饮下杯中酒。餐馆门口正有中年的法国男子走来。 这是一间能看得见埃菲尔铁塔夜景的餐馆,却不大。以月明楼的身份,怕是应该登上铁塔125米处的餐厅才是。只有孙倩雯才知道,因为这里是儒勒集团执行总经理阿兰先生经常光顾的餐馆。 “月总?”月明楼的目光正悄然落在阿兰身上,耳边却响起一声轻快的呼唤。贺云含笑立在桌边,低声凑在月明楼耳畔,“……相信月总裁此时选择这间小小餐馆用餐,定然也不是巧合吧?”贺云的目光顺着月明楼的目光,也落在阿兰身上。 【谢谢蝉、grui等亲们的红包~】 ------------ 38、棋逢对手 都午夜了,兰溪数了几千只绵羊,才勉强有了睡意。刚要会周公去,电话嗡地一响。月明楼发过一张图片来,背景是光彩琉璃的埃菲尔铁塔,画面正中是他与贺云搭着肩,一同比二卖萌。 兰溪就吓得什么睡意都没了,心下暗骂“真是二!”,赶紧抓起电话,也顾不得计较越洋电话的肉疼。电话铃响了许久,那边才懒洋洋接起电话来,“深更半夜的,你打电话找我干嘛?该不会——是你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吧?” 如果真能透过电话信号伸过手去,兰溪真的会狠狠掐他脖子!既然没办法闹鬼,兰溪只能赔笑,“总裁,您还没睡呢?” “早着呢。”月明楼嗓音慵懒,“巴黎比北京时间晚7个小时呢。我们这儿,好戏才开始。” “总裁你别……”兰溪赶紧咬了下舌尖,“哎总裁,我是想问,月老师给您打电话了没有?” “嗤……”那边笑开,一刹那宛如月色里樱花怒放成海。却不说话。 兰溪就更囧,“是,是孟丽报销单的事。月老师说要跟总裁打电话沟通的!”不是,不是她故意打电话给他,没话找话说哦! “我五叔生活很规律,且明白我此行的重要,所以他不会三更半夜用小事来烦我。杜兰溪你没事就挂了吧。”月明楼依旧不紧不慢,唇角眼梢在巴黎的灯火里轻轻挑起。 “呃……”兰溪再不知说什么,“那,总裁晚安。” “嗯,你也晚安。”月明楼转头望一眼埃菲尔铁塔,轻轻补了一句,“好好睡,别明早又挂着黑眼圈。” 兰溪挂了电话将被子拉上头去,挡住窗外偷.窥的月光。忍不住小小腹诽:她黑眼圈关他什么事,怎么他都提了好几回? 月明楼回到餐桌边,面上还挂着笑。贺云正与阿兰碰杯,转头瞟了月明楼一眼,“这个电话果然是灵丹妙药,月总裁心情变好了。” 阿兰听不懂中文,也只是望着贺云笑。 月明楼一笑坐回贺云身边,“贺云,今晚有约么?” “当然有。”贺云展颜而笑,“就是月总裁你哦。我答应你了。” 孙倩雯送阿兰回去,月明楼跟贺云沿着灯光流溢的大道走到铁塔下。世事总有意想不到,却也似乎冥冥注定。阿兰是月明楼此行要努力争取的合作伙伴,贺云却是早认得阿兰的。贺云飞欧洲航线,阿兰是机上常客,有回阿兰在航程中心脏病突发,飞机又无法降落,多亏贺云平素工作用心,身上带着速效救心丸。贺云成了阿兰的救命恩人,如果她说一句话,阿兰定然会倒向月明楼一边。 月明楼的面容在灯影之中便越显邪气,“贺云,我倒也喜欢明白人。若能帮我拿到我想要的,我自然也会给了你想要的。” 贺云点头微笑,“我知道月总裁喜欢这样做事,于是我也是掂量好了自己手中有几斤几两,这才走到你面前来的。如果我没有能让月总裁看重的东西,月总裁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哈!”月明楼轻佻一笑,“不会就连儒勒集团的事,也是杜兰溪告诉你的吧?” “在走到你面前来之前,我已经用心做了许久的功课。”贺云迎着月明楼的目光,“我既然主动出击,便要取胜;若是没有准备的仗,岂不是必输?” “哈——”月明楼又是清凉一笑,“我身边的女人不会超过三个月。贺云,你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你给我这个开头就好。至于究竟是三个月就要结束,还是能持续更长久,那就看我的好了。”贺云不为所伤,反而笑得更为笃定。 【还有更新。谢谢茶山的红包。】 ------------ 39、国宝 兰溪陪月慕白去打高球应酬,一进俱乐部迎面就撞上容盛。容盛跟月慕白打过招呼,就盯着躲在月慕白背后的兰溪乐,“诶,国宝小姐,又见面啦!” 兰溪就差点哭了。总裁说让她别黑眼圈,却还发那照片来给她看,她早晨能不黑眼圈吗? 月慕白挑眉望来。容盛就更乐得桃花乱坠,“小楼每回带她来,就省了球童,非让她抱着球杆满场跟着走。我们就都开玩笑,说楼少的球杆才最贵,连球杆架都是国宝级的……” 兰溪恨不能当场晕厥,还不得不死撑,“容少惯会说笑话。” 茶送上来,兰溪面对月慕白便用力低垂着脸。茶香氤氲,月慕白目光落下,“兰溪,最近经常睡不好么?” “呃,有一点。”兰溪只能尴尬点头,“可能是工作的压力有点大。” 月慕白了解地轻笑,“其实兰溪你不妨尝试运动疗法。”月慕白喝过茶,伸手拉起兰溪,“走,打球去。” “可是月老师,我不会啊!”高球场她是没少来过,可是都只是当活动球杆架不是?月慕白就笑,垂首到兰溪耳边,“兰溪,还做回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你就会发现,打球其实很容易。” 球场的草是新剪过的,被阳光暖着便氤氲起青涩的香气来。月慕白成熟男子的气息随着青草香一同缓缓飘落下来,兰溪便无法呼吸了。忖着他的话,说如果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个她……兰溪轻轻闭上眼睛,便一杆挥了出去! “哟,国宝小姐好给力啊!”容盛的笑声就又飘过来。兰溪睁开眼,看见眼前飘过一片草皮,土屑纷飞,她就红了脸去望月慕白,那温润如玉的男子这一刻也是启唇而笑。 兰溪想要丢了球杆,月慕白却笑着走过来,在兰溪思维骤然停顿的刹那,握住了兰溪的手。他几乎是将兰溪整个环抱在了怀中,目光却远远望着前方的球洞,手臂略一用力,便带着兰溪的手臂挥舞出去。小小高球化作一道白色弧线,在金阳青草的背景里曼妙划过,继而准确落进球洞,激起一片叫好声!“月总不但自己的球打得好,就连教人都教得这样好!” 容盛也笑起来,“下回应该让楼少跟国宝小姐赌一场。”容盛仿佛想起什么,笑着耸了耸肩,“只是不知道楼少是不是又要出个奇怪的赌注。” 月慕白的目光掠过去。容盛便一笑,“他非要跟我们赌94块2的,我们没地方给他找这又是整又是零的,便只好故意输给他。” 月慕白微微挑眉,走向一边去的兰溪一没留神脚下,被她自己刚“刨”出来的土坑一下子给绊倒在地,摔得狼狈。 “兰溪!”月慕白追过来想要扶起兰溪,却有人抢先在兰溪面前伸出了手。那人笑着,“兰溪你真是月家的红人。月家叔侄竟然都带着你出场,连容三都认得你。” 【谢谢蓝、gaby的红包。】 ------------ 40、旁枝斜出 “庞、家、树!”兰溪几乎是咬着牙喊出那个人的名字。那也是姿如玉树般的男子,神色也柔软,却怎么都抹不掉他神色夹缝里的阴气。 月慕白见状也走上来,主动向庞家树伸出手来,“家树,一向可好。” 庞家树却没握住月慕白的手,只讪笑,“月五叔倒是越见成熟风采。想当年我跟着我父亲过府拜望,月五叔也不过是跟在你大哥背后的顽童。虽然仗着辈分比我高一辈,不过年纪也不比我大几岁。” 月慕白便是一皱眉,“难得家树你还记得家兄。家兄为兄亦为父,当年我的确是跟着大哥长大的。” “哈!”庞家树扬声冷笑,“便如今日月五叔与月总裁的关系――为父,亦为兄。只是不知,月五叔是真的甘心将整个月集团都让给侄儿,还是不过只是惺惺作态?” 周围商界人士的目光都投过来。兰溪都心下惊惊一跳,抬眼望月慕白。倒是容盛哂笑走来,“无论是月五叔,还是月明楼,人家总归大笔写不出两个月字来。就是不知道,人家月家的家事,怎么又轮到姓庞的来胡说八道了?” 庞家树面色一变,转眸回望容盛,“容三公子向来不屑与我们这些锱铢必较的商人为伍,倒是格外青睐月明楼。据说能好到共用一个妞,甚至同床过夜的地步。来日遇见月总裁,我倒是要讨教一番,月总裁是如何能得容三公子如此青眼的?” 庞家树句句带刺,却碍着场合,没人能公开去捂他的嘴。兰溪四下望了一眼,回手拿起桌上一杯饮料,很急地朝前跨步,不小心整杯饮料都泼到庞家树裆部! “哎你!”庞家树惊得一跳,面上登时狼狈。容盛挑着一双桃花眼,瞄着兰溪就无声笑起来。月慕白只好皱眉,柔声训斥,“兰溪,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刚起来,别又摔倒了。” 庞家树带来的女伴急忙拿纸巾替庞家树擦拭。可是那个关键部位又岂是适合光天化日之下被女人反复碰触的?庞家树就更是急上加怒,指着兰溪吼,“杜兰溪,你是故意的!” 兰溪咬唇瞪着他,虽没敢回嘴,却满脸的倔强。庞家树就越发挂不住,推开身边的女伴就冲过来,“月集团小小一个助理,我难道还治不了你!” “庞家树,请你慎行!”月慕白抢先一步,挡在兰溪前面。 面对庞家树的凶戾,一袭白衣的月慕白就显得过于文弱。庞家树一拳直接打向月慕白面门,众人便都是一片惊叫! 说也奇怪,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忽然陡转。只见庞家树的拳头已经落入月慕白掌心,月慕白手臂只是轻轻那么一转,便将庞家树的手臂反剪过去,庞家树就如同杀猪一般痛嚎起来! 【还有更新,看官大人们多多收藏哟。】 ------------ 41、是她笨 庞家树这么一嚎叫,在场众人的目光便都逡巡向月慕白和兰溪。月慕白在商界一向是风姿儒雅,就算当面遇上对手挑衅也不过清风明月一笑。可是今日竟然为护着一个小助理,便公然接下庞家树的拳头? 容盛叽叽咕咕地乐,走到庞家树旁边拍着他肩膀,“月五叔的太极一般不给人看。你不光看见,还能亲身感受到,啧,真是运气好到爆。” 庞家树就更恨得口臭乱喷,“哟,月明楼的贴身助理,月五叔怎么也这么紧张地护着?难不成是趁着月明楼出差去欧洲,月五叔便急不可耐接手这女人?” 眼看情形越闹越糟糕,兰溪咬牙奔上去怒指着庞家树,“你甭胡搅蛮缠!你明知道,我是为了尹若!”兰溪恨得一指跟在庞家树身旁那妖娆的女子。 “你认得他老婆?”容盛就更跟好奇宝宝似的凑过来。 兰溪咬唇,压低了声音,“尹若是我姐妹儿,却被他们庞家虐.待。” “家树,每个人都有不想外人知道的家事。希望你今日到此为止。”月慕白松手放开庞家树,庞家树扭头愤愤,却也没敢再出手。只转头瞪了一眼身畔的女人,恨恨转头,“走!” 一场应酬不欢而散,但是好歹是月家这边占了上风。兰溪回家就攥着电话打给尹若,担心庞家树回去找尹若麻烦,却怎么都打不通。倒是先接到了孙倩雯从巴黎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探寻地问,“兰溪,你认得庞氏儿媳妇尹若?” 兰溪答是,“怎么了?” 孙倩雯犹豫了下,“庞氏跟我们争夺与儒勒集团的合作权。现在儒勒集团已经初步达成与我们的合作意向,庞氏那边好像非常气愤。我担心庞氏会找你的麻烦。” 兰溪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不会吧?就算我跟尹若有私人交情,我又没影响他们在公事上的利益。” 孙倩雯惊愕,“兰溪难道你不知道么?这次帮总裁赢得儒勒集团的最大功臣就是你姐姐贺云小姐!而且,总裁在向法国这边介绍贺云小姐的时候,已经说是他的女朋友了!” 孙倩雯的电话挂断了好久了,兰溪还是盯着自己的电话,有点回不过神来。贺云是追着总裁去欧洲的,她知道;可是她怎么能帮到总裁,而且又怎么这样快就成功地获得了总裁的接纳? 哦,是了……兰溪坐在夜色里,缓缓苦笑开。她想她大抵明白了:对于总裁那样的男人来说,事业原本就是最重要的,就连爱情都可以作为交换的工具。贺云能帮他拿下儒勒集团,他自然会接受贺云的感情。这在这个钱字打头的时代,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她笨,还以为面具之下的月明楼也许跟别人不一样。 【看出端倪来没有? _ 】 ------------ 42、夹缝里的苦 早晨刚上班,丁雨就叫了兰溪进去。看丁雨拿出一张支票来,兰溪就笑了。虽然是在笑着,却有一丝一缕的苦沿着唇边直咽下喉咙去,吐不出,说不清。 “老样子,支票里的钱够买一套黄金地段的房子,或者是一辆进口跑车。兰溪,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都不必我再提醒你了。”丁雨面上平静无波,做的也仿佛是一件熟稔到了麻木的事。 兰溪致电张梦佳。这个时间张梦佳一定在忙,可是只要见是兰溪的电话,就一定会亲自来接听,无论有多重要的工作、陪着多重要的人,也都一定会推掉。 外头的太阳好大,晒得兰溪眼前一片一片的白,张梦佳在电话里欢快地叫,“兰溪你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明楼他要回来了?他希望我去接机,是不是?” 兰溪轻轻阖上眼帘,“张小姐,你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找你。” 张梦佳是近年走红的平面模特,渐渐也开始接影视剧的拍摄。兰溪找见张梦佳的地方,正是张梦佳给杂志拍大片的摄影棚。张梦佳长发大眼,是典型的美人坯子,更难得是即便红了却不摆架子,尤其对兰溪更是平心相处的好。 见兰溪进来,张梦佳一边粘假睫毛,一边指着沙发上的一个袋子,“上星期去香港,想要给你买个手袋来的。知道你打死也不会要,就给你买了点零嘴带回来。兰溪,不会连我的零嘴也不稀罕吃吧?” 兰溪坐下来,握紧了包包带子,努力地笑,“张小姐你忙完了过来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张梦佳也是聪明的,一看兰溪的神色,她脸上的笑就僵了。仰起脸来跟化妆师努力地笑,“老师,我跟姐妹儿有点私事说,您先去休息下,待会儿我叫您啊。拜托,谢谢啦。” 化妆师出去,偌大房间只剩下她们两个。张梦佳光着脚就走过来,蹲在兰溪膝边,“兰溪,别告诉我,你是来替明楼跟我说分手。” 兰溪心里像是被拧了一把,可还只能忍着,将手袋里那张支票掏出来,捋平了,轻轻搁进张梦佳的掌心,“张小姐,总裁向来做事的风格你也知道。这张支票的数字,足够为你买一套房,或者一辆车。接受这张支票后,只要张小姐退回路人的身份,日后如有需要,总裁也定会在适当的时机伸手援助,将张小姐在演艺之路上推向更高的山峰。” 张梦佳大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灭下去。兰溪却无力挽救,只能熟稔又机械地继续说,“相信张小姐也是明白人,定能平心静气接受这支票。” “我不要,你拿回去!”蹲伏在兰溪膝边的张梦佳突然爆发,站起身来泪已流下,“我是真心喜欢他,真心的。我不是攀附他的富贵,更不是想要利用他的支持――我是真的喜欢他!” 张梦佳的眼中漾出梦幻的光影,“那年我还没毕业,出来打工给人当摄影模特。我就看见他了。他跟摄影师是朋友,走来看摄影师的作品。我就望着摄影师背后垂眸看小片的他,一点一点地沉醉下去……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月总裁,我只是喜欢他。” 张梦佳奔过来握住兰溪的手,“兰溪你帮我跟他说,告诉他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请他别不要我……”张梦佳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跌落下来,“我不要钱,我只想呆在他的身边。兰溪,拜托你帮我……” 【绣姐好像又抽了,某苏昨天回复过的留言,回复的话全都不见鸟~还有更新。】 ------------ 43、他究竟爱谁 月慕白赶过来的时候,兰溪正坐在路边的小公园里,大颗大颗地掉眼泪。小公园里的花草青青,将那郁郁的颜色兜头盖脸地落了她满身,便显得她小小的身子越发小。月慕白只觉心上被重重擂了一拳,急忙走过去轻轻按住兰溪的肩,“怎么了?” 其实兰溪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张梦佳哭是理所当然,也许她是心疼张梦佳才落泪吧。可是也不知怎么一落泪便收不住,耳边一遍一遍回响张梦佳悲伤的问,“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我都改。兰溪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不要我?” 还有张梦佳攥着她的手问,“兰溪我自问对你真心相待,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只喊我张小姐。你用这称呼的距离隔着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你要替他来对我说分手?” “兰溪你说,他为什么是这样薄情的人?他究竟有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个女人,而他又究竟对什么样的女人才肯付出自己的心?” 兰溪想着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自己心伤为何,就连月慕白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想要控制住悲声,却还是被月慕白听见。月慕白当即就说,“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 “月老师,对不起。”兰溪用力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月慕白看她满脸的泪。月老师说过,希望她还做回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可是此时的她,这样不堪,“我知道您下午要见客户,我办完事就应该马上回去,帮您把资料带好……可是我却没能赶回去,真是失职。” “兰溪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月慕白坐下来打电话,“丁雨你帮我取消下午的会面。对,替我跟他们道歉,说我明天亲自登门。” “月老师?”兰溪转头惊慌拦住月慕白,“月老师我没事了,现在咱们就回公司去。别耽误公事!” “好了,兰溪。”月慕白叹了口气按住兰溪,“不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我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些天一直关在公司里也厌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月慕白带兰溪去了月亮湾。青山小,水清浅,月慕白在滩上支起画架来。兰溪蹲在水边丢了会儿石子,便也凑过来看月慕白画画。月慕白没画油画,只用水彩。他微微偏了头来望她,“这里的景色,只合用水彩。”纵然她没说话,他却也直接回答了她的疑惑。 兰溪的颊便一热。月慕白目光了然,却只淡淡一笑,“兰溪,也过来一起画。” 兰溪惊得跳手跳脚,“月老师,我不会啊!” “你会。”月慕白手臂那样长,伸出来一把扯住兰溪,将她带到画板前,“每个人都天生会画画。”他将手中的画笔和颜料盘都塞进兰溪手里,“又不要你当画家,只循着自己的心画出来就好。再多的不愉快,变成色块落在画纸上,它们就从你的心上剥离了。” 【今天给大家答谢加更,谢谢这些天来大家的各种支持。稍后还有一更。月儿啊,你究竟是个渣,还是个处啊?】 ------------ 44、负你千行泪 兰溪微怔。转头望月慕白,他已经褪去鞋袜,将长裤卷至膝弯,缓缓走向水边去。水风漾起他纯白衣袂,更显他身若白鹤。仿佛随时可以乘风飞上青云去。 兰溪便沉下心去,一笔一笔蘸了颜料,在画纸上涂抹下去。画面几乎不能看,或者只是抽象的颜色堆叠,却真的奇异地将心给松绑了下来。 “嗯,先时颜色厚重,到最后几笔已经都是鲜亮的颜色。兰溪,心情果然好起来了吧?”月慕白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兰溪身后,他的笑浸润了水雾,轻轻罩住兰溪。 兰溪只觉鼻尖一酸,转头去望他,“月老师,谢谢你。” 月慕白摇头轻笑,“这个法子其实是我大哥教给我的。我也曾年少轻狂过,胸臆里也总有不平在激荡。大哥就带我来这月亮湾画画,让我的心在这山水之间平静下去;后来更是在我满了18岁那年,买下整座月亮湾送给我。” 水上的雾随风吹来,兰溪悄然凝望月慕白,“月老师,您很爱重您的长兄吧?” 月慕白垂首微笑,水风吹动他发丝,“我是父母晚来得子。爸年纪大了,与我颇有代沟;妈应酬也多,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有限。倒是大哥到哪里都带着我,就连睡前的故事都是大哥讲给我听。可以说,在我心里大哥已经取代了父亲的角色,成为我这一生追随的榜样。” 兰溪悄然湿了眼眶。只想问,有那样的父亲,月明楼却怎么是这么个性格? “大哥这一生没拜托过我任何事,只是在弥留之际将小楼的手搁在我手心。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地望着我。”也许是水汽空濛进了眼睛,月慕白的目光仿佛水中捞起的月色,“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他是将他唯一的孩子托付给了我。他这一生是我的兄长,亦是我的父亲;所以我也会,用同样的心情来对待小楼。” 月慕白转眸过来望着兰溪,那目光里无声漾起雾一般的疼,“所以兰溪,请你明白:只要是小楼要的,我都会放手。并非我不知珍惜,只是——我不能跟自己的孩子争抢。” 兰溪仿佛听懂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握不住,便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望着月慕白,不由自主地落泪。 月慕白侧身望着兰溪,轻轻微笑,“兰溪,别再这样偷偷掉眼泪,也别再拼命压抑自己的个性。还做回那个勇敢明亮的你,好不好?否则,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兰溪的心仿佛被挖坍了一角,她就那么如遭雷击般望住月慕白。 月慕白长眉紧蹙,急忙转回身去。这两年来她默默追随的目光,这两年来她偷偷流下的眼泪,他全看得见。不是全无所知,更不是不想回应,只是他不能……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谢谢wh104亲的红包。明天见。还没看出端倪的亲们也别急,跟着某苏来就好。迷茫的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 45、自己的选择 这世上仿佛每件医院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长得仿佛永远跑不到头。兰溪撞开几个挡路的人,才终于跑到急救室的病房门口。站在那里,腿已是都软了。 病床上的床单被罩都是纯白的,便映得张梦佳那一张小脸更是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兰溪迈着沉沉的腿走过去,原本想笑一下,可是眼泪就扑簌簌地自己落下来。拉住张梦佳的手,兰溪只能说得出一句话:“张小姐,你怎么那么傻……” 原来张梦佳昨夜竟然割腕,幸好还救得回一条命。隔着她手腕上的纱布,还隐隐能看见她手腕上那一条猩红狰狞的伤。她是平面模特儿啊,怎么能留下这样的伤? 张梦佳望着兰溪,也想还一个笑,却终究笑不出来,“兰溪,怪不得你来帮他给我送遣散费。他还在欧洲呢,你就这么急着切断我跟他之间的牵绊――亏得我一直真心与你结交,还想拜托你去帮我求他……原来都是我傻。” 兰溪怔住,“张小姐,你在说什么?” 张梦佳的经纪人走进来,冷冷将兰溪推在一边,“看见我们佳佳这样,你们姐妹就开心了吧!原来杜小姐的姐姐就是月总裁的新女友,怪不得杜小姐急着来打击我们佳佳!” 兰溪一个踉跄,想要辩解,却知道已经无用。 经纪人将兰溪半推半送出病房门,冷笑,“杜小姐自己姿色不够争宠,索性把自己姐姐推出来。真是有手腕呢。” 病房门随即铿然关严,将兰溪挡在外。兰溪望着那扇冰冷的木门,真想用力大喊“不是不是!”可是哪里还会有人信? 兰溪委屈难当,沿着马路一直走,手里捏着电话,还是忍不住给月明楼拨了过去。电话铃嘟嘟地响着,月明楼长久没有接听。兰溪站在日头底下,眼前就电影回放般地仿佛又看见自己第一天到月集团报到时候的情景。 丁雨一双丹凤眼不温不火望在她面上,语气柔软却又权威,“兰溪我要你首先弄清楚,总助与总秘之间的区分。我们总裁办里,有助理也有秘书,外头人分不清,可是你既然进来了就要弄清楚。总秘是按照总裁的吩咐办事,勤快乖巧就可;总助却是要协助总裁办事,有时甚至要做到总裁头里,即便总裁没说呢,你也要先给做到――更重要的是,总助的工作没有时间地点的具体划分。即便是下班了或者休假呢,只要总裁需要,你就得随叫随到;工作的内容也不仅是公事,总裁的私事你也要兼顾到。” “说白了,总助的工作就是帮总裁管起他一切杂事小事来,让总裁能将精力都集中起来在公司的重大决策上。兰溪,既然你的职位是总助,我希望你从现在这一刻就要明白自己肩上的职责。” 兰溪知道自己可以在电话里冲月明楼大吼一声,“甩女人的缺德事,你凭什么自己不去干,偏要让我去干?”可是她自己心里却早已有答案:因为你是总助,因为这是你的份内事,因为这个职位更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你凭什么抱怨? 【稍后第二更~~】 ------------ 46、讨厌他! 电话终于接起来,月明楼那边三分慵懒七分轻佻,“哟,你怎么百忙之中还能抽出工夫来给我打个电话啊?” 他语气就不对。兰溪忍着,“我又哪里得罪总裁了?” “没有啊,你哪里得罪我了。”月明楼坐在巴黎清晨轻纱一样微微漾起的晨色里挑起唇角,“你把我五叔照料得那样好,让他能那么乖乖呆在公司,我要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斗嘴,兰溪自知永远不是他对手。心底的委屈就那么翻涌上来,兰溪朝着电话怒吼,“我讨厌你,讨厌你!”喊完了便将电话挂死,拔了电池。 讨厌他竟然真的就接受贺云了,讨厌他害得张梦佳自杀,讨厌他让她因此而背黑锅; 讨厌他总是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讨厌他不准她辞职,讨厌他――讨厌他当年钦点她到了总裁办,从此不得不认命地做他的助理! 委屈了也不能抱怨,不想见也无法逃避。讨厌他,讨厌! 下班回家,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巷子两边的树木森森,显得巷子更加幽深漫长。 几个邻居阿姨跟刘玉茹坐在楼门口边摘菜边说话。兰溪走过去,正听见隔壁门洞的王阿婆跟妈絮叨,“你们家小云啊,真是个好孩子。你看追她的男孩子哟,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可不是嘛。”旁边的邻居也凑趣,“个个模样周正,又是年少多金的。贺家嫂子啊,你可真有福气的嘞。将来女婿给你们买洋楼,送飞机票让你们环游世界的嘞。” 兰溪已经走到跟前,王阿婆扭头就看见了,便也打招呼,“兰溪回来啦?兰溪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带回个男朋友来看看?不求英俊富贵,知冷知热的就好哦。” 兰溪努力地笑,寒暄了声就转头钻进楼门去。邻居们的话虽然无心,却也让她雪上加霜。 一夜睡得沉沉噩噩,一大早兰溪就醒了,索性出门跑步。不知不觉就跑回高中去,偌大操场空着没人。清晨的阳光蒙蒙的,晨雾将操场那一边半弧都遮得影绰绰,不过红的塑胶跑道却煞是好看。 如今的条件真是好了,当年兰溪没毕业的时候,这里还都是土的。400米一圈的操场,800米达标要整整跑下两圈来,若是赶上大风天,跑完800米,脸上就可以扫下二两尘土来了。想当年跑800米达标的时候,她不但得自己跑,还得跟蜘蛛一边一个扯着尹若跑。她那时候边跑边呼喝,也顾不得风卷着尘土灌进嘴里去,只想着一定要鼓励尹若一直冲到终点。三个人一起,不丢下一个。 回想着往事,兰溪不知不觉就跑得出了汗,站在看台前喘气。果然不复当年勇,这才跑了一圈就已经虚了。擦汗的当儿,兰溪的目光不经意滑过晨雾渺渺里的树丛,忽然脊背上所有的寒毛便都集体立正了! 【糖糖们昨天的收藏8错,那某苏也得给力――今天继续加更!稍后第三更。】 ------------ 47、真——好看 “谁?” 兰溪浑身的热汗登时变成冷汗,沿着脊梁沟淌下来。那影绰绰的雾气树影里,分明立着一个人!看不清面貌,只是大概的身形轮廓。 “笨。” 一声似嗤似叹,那人缓缓从雾气里走出来,面容亮在阳光下。一向倜傥的男子,这一刻狼狈得西装都打了褶皱,发丝更被雾气染得湿哒哒打了卷曲。10个小时的夜航飞机才会让他这样狼狈,是不是? “总裁?!”兰溪脚踝一下子就抽筋了,疼得她呲牙咧嘴地站不稳。 月明楼冲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横抱起她来,将她按在看台上,“不能跑还来晨跑,你有病啊?” 兰溪想回嘴,却不知怎地忽然硬气不起来。看着雾气染上他的睫毛,那么长长的,在她眼前蝉翼般轻颤着,“总裁你,你怎么回来了?今天应该从巴黎转到柏林去的。” 月明楼抬头白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兰溪就愈发心虚气短。虽然他没说话,她却仿佛得到了答案。 月明楼的手指修长有力,扳着她脚尖,抽筋一会儿便好了。他这才抬眼望她,“下午再飞回去。说吧,怎么了?” 兰溪就想哭,“张小姐她,她割腕了!” 月明楼也一皱眉,却还是目光凝着她,“……还有呢?” 光是张梦佳自杀这一件事,难道还不够她讨厌他么?凭什么他还要继续问。 “说。” 看兰溪下意识抿住嘴唇不想说,月明楼伸手捏住兰溪下颌,“要我亲你么?说不说?” “总裁不要,我说!”脚踝还在人家手里,他半个身子几乎包围住她,兰溪知道自己只有投降,“总裁,你太过分了!张小姐是真的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月明楼挑高了眉,“所以呢?” 兰溪被逼得闭上眼睛,“我很讨厌这样的你!讨厌你们这样的男人!凭什么可以这样让她伤心,只凭――她爱你?” “嘁。”他却笑开。有风吹散了漫天的晨雾,阳光终于坚定而温暖地落下来,照亮他的眉眼。他就在她眼前,独独凝望着他,他又捏住她下颌,笑意仿佛挡不住地盛放,“这样的你,嗯,真――” “嗯?”上回跟陈璐相亲,他话说到一半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兰溪只觉浑身的每个毛孔都紧张地张开。 他凝着她,仿佛想闪躲,终究摇头叹了口气,“――好看。” “嗄?”兰溪的呼吸和心跳一下子就乱了,她大脑全都停摆,完全听不懂总裁在说什么。 月明楼颊边也仿佛涌起绯红,他转头跟兰溪并肩坐着,微微侧过了脸去,“比那个窝窝囊囊的你,好看多了。” 所有翻涌在胸臆间、都蓄势待发在舌尖的怒火,一下子反噬回兰溪心底。灼烫的一条火线,倏地沿着四肢百骸漫延。兰溪不知所措,只能清着嗓子,“总裁,去看看张小姐吧?” “你陪我去么?”月明楼转头望她,目光灼亮,“诶你是我哥们儿哎,你总不能看着我单刀赴会吧?” 【哦也也,又是三更完毕哒!月儿,为啥回来呀?】 ------------ 48、无情 走进病房去,张梦佳一看见月明楼,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往下掉。兰溪都不忍看,退在门边用手撑着门框。 助理正端了水盆过来要给张梦佳净面,看见月明楼来也惊得好悬整盆水都跌到地下。月明楼伸手将水盆接过来,这才解了助理的围。助理讷讷还想说什么,月明楼只盯了她一眼,助理便不敢说话了,连忙退开。走出病房的时候,还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兰溪。 兰溪就会意,也想尾随那助理出去。月明楼却回头冷冷一句,“你站住。”兰溪就不敢动了。 月明楼伸手将毛巾浸入温水里去,拧干了贴在自己面上试了试温度,这才伸向张梦佳去。张梦佳就越是哭得无法自已,“明楼你别这样伺候我,我不习惯。从前都是我这样对你才对……” 月明楼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你好好呆着吧。”他手指修长,捏着毛巾几下便替张梦佳净完面,再将毛巾洗净了挂在盆沿儿上。兰溪连忙跑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盆,送回洗手间去。月明楼盯了兰溪一眼,这才又转身坐回床边去,从床头柜上拿过早餐来,亲自一勺一勺喂给张梦佳吃。 张梦佳就越发哽咽到无法下咽,谈过身子来抱住月明楼大哭失声,“明楼,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 月明楼任张梦佳抱着,缓缓说,“可是小佳你也该知道,我并不爱你。从你我在一起第一天,我就已经说得明白。” 月明楼搁下饭碗,伸手捧着张梦佳左腕,轻轻叹息,“小佳,为了我这样的人而伤害你自己,多不值得。” “值得,值得!”张梦佳大哭抱住月明楼,“明楼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不可以试着爱我一点点?” 月明楼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能的话,怎么还会让你这样伤害到了自己?如果真是我爱的女人,我会时时刻刻让她在我视野里,就算她想要伤害自己,我都不让她有这个机会――所以小佳你要明白,我是真的对你,做不到。” “明楼,明楼!”张梦佳大哭,死死扯着月明楼的手,不让他离开。月明楼伸手摩挲张梦佳的发顶,“小佳,希望你下一次,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 从医院出来,兰溪一直垂着头,心里坠坠沉重。月明楼扭头看她,“说吧。” 兰溪裹紧衣裳,“总裁我想回家了。陪你来过医院了,再见。” “喂!”月明楼伸手扯住兰溪的手臂,“你这当哥们儿的太过分了吧!你现在就走了,我还怎么回柏林?我机票还没买呢!难道你让我亲自去买机票?――哎,我怎么也是月集团的总裁啊,我自己去买机票,这多跌份儿啊!” 【还有更新~】 ------------ 49、多情却被无情恼 临时要买去柏林的头等舱,兰溪跑去托了人才拿到一张票。月明楼跟到大爷似的坐在一边,翘起二郎腿,享受地看着兰溪跑来跑去。帮忙办事的地勤女生遥遥看见了,红着脸颊凑到兰溪耳边,“兰溪,月总裁真是好帅哦~~我可不可以跟月总裁合个影?” 兰溪知道机场工作的女孩子都喜欢在微博上晒自己跟名人的合影,只是月明楼那脾气……兰溪吸了口气走到月明楼身边去,陪着笑脸,“总裁可不可以跟那边那位美女合个影?是真的大美女哦。而且,多亏人家帮忙才买到机票……” 月明楼挑起眼角睨着兰溪,再微微扭头去看那边的地勤。那边的女生果然是个美女,窈窕明媚,羞红着面颊等在那里。 月明楼就耸肩一笑,“照呗。” 地勤美女开心高高举着手机,凑在月明楼身边摆各种pose自拍。月明楼竟然从始至终都摆着一张臭脸……兰溪都看不下去了,地勤小姐后来也笑不出来了。 兰溪不忍心看地勤小姐尴尬,趁着月明楼的目光转到她面上的刹那,冷不丁朝月明楼做了个斗鸡眼――月明楼那边显然猝不及防,“嘁”地一声笑开。 地勤小姐看得都呆住,竟然忘了拍照。兰溪真是郁闷,白忙了。 月明楼的笑容缓缓敛回,长眉一挑,“杜兰溪,过来一起。” “嗄?”兰溪懵了。这是地勤小姐跟总裁合照,叫她干嘛? 地勤小姐看见月明楼又笑了,登时大受鼓舞,伸手便将兰溪扯过来,“一起照嘛!” 手机镜头喀嚓喀嚓,三个人一同摆了无数个笑脸。地勤美女心满意足,拉着兰溪连声道谢,兰溪压低声音,“你回去把我裁下去就行。” 走向座位的月明楼忽地停住脚步,转头扔下一句,“美女把你号码发到我手机上,我手机是……” 地勤美女登时惊喜得满面红云,抱住兰溪几乎跳起,“月总裁他,跟我要电话了!” 兰溪跟在月明楼背后,使劲瞪他背影。磨蹭了许久才走回他身边去,坐下来。 月明楼翘起二郎腿,长眉微挑,“别告诉我你又着急回家。你总归不能让我一个人这么坐着等时间吧?” 兰溪摇头,深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手指,“总裁你既然说我们是哥们儿,我也陪你去过医院,又给你买过机票了――那我可不可以,也请你帮个忙?” “说。”月明楼高高扬起下颌,面上有莫名的光辉闪过。 兰溪更深地垂了垂头,“我好像知道月老师为什么一直不回应我的原因了――总裁,好像是月老师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嗯?”月明楼声音便是一冷。 反正都说出来了,兰溪就索性豁出去,“总裁当初把我钦点进总裁办,月老师就误会了。能不能拜托总裁您跟月老师说清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的,让我还有机会继续喜欢月老师!” “哈,你!”月明楼指着兰溪,却又颓然放下,硬生生转过头去,再不肯望她。 兰溪也拼了,站起身来用力向月明楼90°鞠躬下去,“总裁,拜托了!” 【偶们兰溪哪里那么容易追?谢谢蓝、爱似的红包。】 ------------ 50、真想宰了你啊 “你打算干什么?”月明楼再转眸回来,已经又是从前那个冷硬的总裁陛下。 兰溪深吸了口气,“月老师说得对,这几年其实也都是我自己的错,只以为自己默默喜欢着他就好了,他早晚都会知道;月老师说希望我变回从前勇敢灿烂的我,我想从现在开始努力——” 兰溪脸一红,蓦然撞上月明楼幽黑的眼瞳,“……我,我想,我想主动出击试试看!” 几乎是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决心,兰溪双眼晶亮,不自觉握紧拳头。月明楼瞪着她,半晌轻蔑撇嘴,“就凭你?” “总裁你又想打击我!”兰溪囧得满面通红,“是你说要当哥们儿,还说什么你当我哥罩着我;还有啊,也是你说要帮我跟月老师撮合的……可是你怎么能非但不鼓励我,还反倒打击我!” 月明楼被诘问得闭上眼睛,胸膛却起伏不停。半晌他睁开眼睛笑,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杜兰溪,我真想宰了你啊!” “嗯?”兰溪吓了一跳。 月明楼白了她一眼,清了清喉咙,“我是说,要好好宰你一顿才行。” “没问题!”兰溪眼睛顿时亮如晨星,“总裁只要您帮我跟月老师解释清楚,我一定请你吃一顿好的!我整个月薪水的,好不好?” “就你那么点钱……”月明楼毫无兴趣。 兰溪悲愤了,“我薪水低,是你这当老板的不仁吧!” 月明楼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尖。这小妮子,还伶牙俐齿起来了! “飞往柏林的xx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机场广播小姐柔美的嗓音轻轻漾起。月明楼黑瞳黯了一下,站起身来。座位之间的空隙原本不大,他这一站起来,便将兰溪挤到前排座位的靠背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变小。 兰溪一喘,下意识跳开去。月明楼却伸手扯住了兰溪的手臂,在她惊恐的注视里朝她压下目光去。直到四目相距不过5厘米,他才挑眉问,“杜兰溪,其实你那是让我帮你撒谎。你让我对我五叔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别忘了我们该做过的都做过了。我不信你能忘得了。” 兰溪惊得不敢呼吸,只能望着他眼中雾霭一样飘过的东西。 倒是月明楼深吸了口气,放开兰溪,转头便走向闸口,再不回头。 兰溪腿一软,跌坐在座位上,遥遥望着他的背影。一向对自己形象一丝不苟的他,从早晨到现在连脸都没顾得上洗,便要又这样再乘10个小时的飞机飞回柏林去……心底有说不清的疼痛,细碎地翻卷而起。 再抬头去望他,他的身影已经没入闸口。仿佛转弯之间,他的目光转回来,从她面上一瞥而过。兰溪便赶紧垂下头去,避过他的目光。 不该这样的,不该…… 与总裁的那晚,还有那个吻,都只是意外。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爱着的,只有月老师。如果月老师果然对她无意,那她就也可以让自己绝了奢念;可是月老师的不回应原来不是不喜欢她,而只是误会了总裁的意思……所以她就应该再勇敢起来,别再放手对月老师的感情,对不对? ------------ 51、这样也好 巴黎,机场。不时有银色的大鸟飞掠过航站楼透明的穹顶,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可是时间却在贺云脚边蜷伏下来,慢得宛如静止。 好在她是空姐,对于这里早已熟稔。她握着纸杯咖啡,一口一口缓缓地抿。她早已不是小孩子,她明白越是急切盼望的事情,越值得坐下来耐心地等待。 孙倩雯接了个电话,从远处急急走来,“贺小姐让你久等了。已经联系上总裁了,总裁说让我们先乘机到柏林会合,就不必等他了。” 贺云倒是淡然,只点头微笑,“好的,知道了。辛苦孙小姐你了。” 发现月明楼忽然没了影踪,孙倩雯急得到处联络,就差没报警;贺云却是自始至终都没太着急。孙倩雯接过贺云递过来的咖啡就笑,“贺小姐,请原谅我的好奇:怎么倒没见你着急?” 贺云微微耸肩,“因为我相信他的为人。他说好了明天要与柏林那边会面的,就一定不会失约。” 贺云的手机里,静静躺着她刚刚浏览过的网页。机场地勤小姐原本就是她的同事,于是她发在微博上的照片,贺云当然又岂会看不见?微博上的照片里,只有地勤小姐在专心朝着镜头摆pose,另外那两人却分明都将心思只放在对方的存在上――兰溪是在努力躲避开,而月明楼的目光则都落在她面上。 夜色低垂,兰溪拎着保温饭桶走向医院去。保温桶里是她央着妈给用鸡汤煨的紫菜虾仁馅儿的小馄饨,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从前跟张梦佳提过,张梦佳就也嚷着要去兰溪家尝尝,却一直都没成行。兰溪一直想着她抱住月明楼大哭时候的眼泪,便明知自己不受欢迎,却还是带来医院给张梦佳。 还没进住院部大楼,就在楼门前的树影下,兰溪的手机一响。兰溪看了就皱眉,是贺云的短信:“谢谢你帮我解决掉张梦佳。” 兰溪攥紧电话闭上了眼睛。心里钝钝地疼,忍不住按下去,“入职两年来,我一共帮总裁解决掉六任女友。姐,希望下一个不是你。” “借你吉言,我们一定相亲相爱。” 贺云又回过来一条之后,便永远陷入了沉默。兰溪盯着黑寂下去的电话,用力大口地呼吸。就如月慕白那天在月亮湾对她说过的话,只要是月明楼要的,他便永远不会去抢――这种心情,兰溪如何不懂? 跟着妈嫁进贺家来这么多年,她何尝不是什么都让着贺云?只要是贺云要的,她也从来都不去争,无论那东西是她多想要的……不是她怕贺云,她为的是妈。这个世界上总是传扬关于继母阴狠的故事,殊不知继母最难当。妈一直小心翼翼做到最好,她如何忍心因为自己一时的不甘心,而让妈左右为难? 所以那一刻,她对月慕白除了痛惜,更有感同身受的理解。 就连总裁在巴黎都向生意伙伴介绍说贺云是他女友,总裁更是授意丁雨让她了结张梦佳的感情,那么看来总裁是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么人微言轻的她,何必心底还有芥蒂?兰溪努力扯了扯两边面颊,让自己的唇翘起一个微笑的形状。 杜兰溪,反正你的志向是当他的五婶,将来总有他向你躬身请安的那一天。so,你该高兴的,茄子。 【谢谢微风的红包~谁没收藏呢,掐掐~】 ------------ 52、两两相像 张梦佳果然不肯吃兰溪带来的小馄饨,只是背转了脸,不愿面对兰溪。 张梦佳的痛,兰溪都懂。这才几天的光景,张梦佳已经瘦得脱了相。张梦佳的经纪人和助理都防卫地守在一边,仿佛随时准备将兰溪捉起来丢到门外去。 兰溪就笑了,搁下手里的碗,“张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其实坦白说,我不是你该恨的人。之所以替总裁来送那张支票,不过是我职责所在;就算贺云是我姐,她的行为也只是她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 这是兰溪第一回这样说话,张梦佳都忍不住转头来望她。 兰溪深吸一口气,“我来,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女人。我也明白感情不被接受的疼……我今晚上来,不是要你原谅,更不是要惹你生气,我只是来送这小馄饨的。是你说过想吃,我想着也许以后就更没机会请你吃,所以今晚就硬着头皮送过来。反正我送来了,你要是真不稀罕吃,哪怕你倒了也随你。” 兰溪说完又深吸了口气,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包。倒是张梦佳有些愣,盯着兰溪,讷讷问,“兰溪,你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兰溪么?” 这一问,兰溪就笑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我杜兰溪,只是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杜兰溪。张小姐,谢谢你发现了我的变化。” “兰溪?”张梦佳不由自主被兰溪眸中光芒吸引,“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了?” 兰溪面色微红,轻轻颔首,“其实是张小姐你的勇气给了我鼓励。我在想,当一个女人向自己的手腕割下去的那一刹那,那该需要多大的勇气?一个女人既然为了爱,都敢放弃自己的性命,那我为什么就不敢拼却一切再去试一次?就算也许结局是粉身碎骨,也算不辜负爱过一场。” 张梦佳忍不住哽咽,“兰溪你知道么,现在的你看起来――跟明楼好相像啊。” 兰溪一愕。 “从前我从不觉得你跟明楼是相似的人,可是你们此时的风格,却如出一辙。”张梦佳苦笑,“是因为兰溪你跟在他身边日久了,对么?” 从住院处走出来,夜色已深。漫天的星斗,一颗一颗硕大地在幽深的夜空上闪烁,仿佛一抬眼,它们便能与你宁静相对。兰溪轻轻呼出胸臆中的闷气:张梦佳依旧悲伤,可是兰溪看得出来,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情是失恋女子心头的一道伤。但是这个世间的伤,只要你还活着,就终归有结痂痊愈的那一天。所需的,不过是忍着疼痛的静静等待。 一种被无声凝视的感觉,倏然洞穿兰溪独处的宁静。兰溪蓦地转眸,顺着那感觉望去,便怔住――住院处楼门前的灯影莹白幽静,就在那片灯影里,静静立着一个袅娜的身影。 【稍后第二更,谢谢鱼的红包。】 ------------ 53、我见犹怜 灯光幽如月色,兰溪和那女子的目光隔着距离撞在一处。兰溪只觉心口仿佛挨了一闷棍,无声的钝痛立时向四肢漫延开去。 那灯雾里的剪影,这样熟悉,却又那般陌生。 那女子也发现了兰溪望来,便急忙调头,惊慌地奔开。 “你,你站住!”兰溪跑下台阶追过来。那女子不想停,却终究被及膝裙和高跟鞋束缚住,跑不过兰溪的休闲装,几步便被兰溪按住了肩头,狼狈地努力背转了脸去喘息,声息哀哀。 兰溪也有些紧张,喘匀了气才唤,“尹若。” 那女子肩头颤抖,却不回头来。兰溪就急了,手上加了力,“虽然两年没见,我总不至于连你也会认错!” 尹若却还是不肯转头。 兰溪手上加劲,猛地将尹若的肩膀扳过来――灯光幽暗,尹若面上还戴着口罩,可是却也还是能清晰看见尹若额角、耳朵等处的块块血瘀! 兰溪惊得倒抽口凉气,“是庞家树,他打你?!” 尹若没说话,只是眼泪沿着面颊流下来,没入口罩中。 兰溪恨得攥紧了拳头,“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他打你!” 尹若抬眼静静望兰溪良久,终于伸手抱住兰溪,在兰溪怀中“哇”地一声哭出来,“兰溪,你别怪我……不是我回来之后不跟你联系,刚刚也不是不想跟你相认,只是我怕你看见我脸上的伤……我白天都不敢出来,只能趁着晚上才敢来医院看医生,兰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兰溪忍着泪,托着尹若的下颌,细看她面上的伤。 尹若躲闪了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坠下泪珠来,“……家树他,他这阵子的心情不大好。兰溪你也许知道,庞氏这几年的景况一年不如一年,所以,公公就将家树也叫回来一起帮忙……家树原本一腔雄心,自信回来就能挽救庞氏,可是,可是他最近的心情非常糟糕……” 兰溪就明白了。 庞氏与月集团一样,主业都是从事酒店旅游业,这两家一直是竞争对手。前些年月家出事,月集团的业绩遭受重创,庞氏趁机扩张半途,抢走了月集团不少生意;后来随着月明楼的日益成熟,月集团从庞氏手中收复不少失地。 而庞家树最近的“心情不好”,说的定然就是庞氏被月明楼打败,失去跟法国儒勒集团合作的机会。相信原本庞家树对这项合作下足了血本,却没想到落败。 兰溪就轻轻闭上眼睛,“庞家树打你,是因为我,对不对?” “兰溪,不是的,你千万别这么想。”尹若轻颤起来,用力握紧兰溪的手,“我是他妻子,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跟我发泄……兰溪你别多心,跟你没关系。” “你还瞒着我!”兰溪低低怒吼,“我跟庞家树早就碰过面了,我知道他恨死我了!他为什么打你?――是他说你卖了庞氏的情报给我,而我将这情报给了我们总裁,从而帮月集团赢了他,是吧?” 【咳咳,是不是有亲要尖叫鸟?】 ------------ 54、小野猫变身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没有贺云打扰的房间内,兰溪独自面对梳妆镜,一根一根将长发都编成麻花辫。已经多年不编这样的辫子,都觉得手有些生。 房间里的暗光浮漾,镜子里仿佛一幕一幕回放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她刚跟着妈嫁进贺家来,上了继父厂矿的子弟小学。那时候贺云也在子弟小学,高兰溪一个年级。贺云小时候就是漂亮又优秀的女生,能歌善舞,是学校鼓号队的指挥,是校园里老师和同学们的心头宝。于是“贺云后妈的女儿”,自然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恶女孩儿,便没有肯主动搭理兰溪。 那年兰溪还小,又是刚到新的家庭,再面对学校这样全然陌生的环境,她的压抑和悲苦无人能明白。 那时候他们班有三个女生最不受待见,她一个,另外两个就是尹若和蜘蛛。蜘蛛是因为相貌普通,又喜欢独往独来;尹若则是甜美得仿佛布娃娃,却因为性格过于柔弱而总是遭人欺负。三个女生共同缩在被冷落的角落里,而渐渐将目光落在彼此身上。 真正开始了友谊是在那天放学后,兰溪最后一个走出校门,在校门拐角处就听见有嘤嘤的哭声。兰溪就忍不住走过去,正看见尹若被本班两个霸道的女生围着,跟她索要一盒好看的橡皮。 尹若哭着死死抱着自己的书包,说,“那是我爸在韩国打工给我寄回来的。爸爸在韩国很辛苦,病了都舍不得看医生买药;就连早餐也舍不得吃,只能啃香蕉……这是爸走了三年才第一次寄回来给我的礼物,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两个女生抬手就要打,兰溪看不过去,就冲过去一只手扯住一个女生的头发,硬生生将她们给拽到一边。毕竟那时候都还小吧,那两个女生见兰溪一脸的戾气,便也吓得走掉。尹若哭着抱住兰溪,“你叫杜兰溪,是么?谢谢你兰溪……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我做朋友?” 兰溪终于拥有了学龄时代的第一个朋友,后来又加入了蜘蛛,于是三个人从小学一起走过来,情如姐妹,形影不离。三人中尹若是最弱的那一个,而她从一开始便担负起了保护尹若的责任。 往事历历在目,兰溪也已经手脚麻利结束了自己的妆容。映着夜色出现在镜子里的,再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小助理,而是涂着紫色眼影、口红,长发以缤纷发绳编成满头发辫的小野猫。 兰溪再看了一眼镜子里那有些陌生的自己,这才裹紧了黑色镶铆钉的机车夹克,轻手轻脚走出家门。 “爹,给我找个人。”兰溪踩着高跟长筒靴站在夜风里打电话,“屁!只要是进了夜场的,还有谁能逃得过你那双醉眼?” 半个小时后,兰溪到了“欢”酒吧。庞家树果然就坐在卡座里,对着一个妞。兰溪冷笑一声直接走过去,双手“砰”地拍在桌面上,吓得那妞一声尖叫,兰溪却只笑着斜睨庞家树,“姓庞的,玩玩儿吧。” 【嗯,还有尖叫不?还有更新。】 ------------ 55、伪装 庞家树眯着一双醉眼,上上下下地瞄兰溪,然后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啧,小太妹,你终于肯出现了?” “你干什么呀?”那个妞冲兰溪吼。兰溪看都没看那妞,只冷冷一声,“滚。” 庞家树在灯影里眯着眼睛盯着兰溪,“那天在高球场,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从前那个为了护着尹若,敢跟任何人拼命的小野猫,怎么变成那么个窝窝囊囊的欧巴桑了。原来你是改邪归正了啊,给自己套上那么古板的伪装,你不累么?” “废话少说。”兰溪咬着口香糖瞟庞家树,“老规矩,敢不敢玩?” “玩儿啊。”庞家树咬着根牙签,醉眼朦胧。 兰溪一哂,伸手扯起庞家树直接出门去,拦了辆出租车,“游乐王国。” 一个小时后两人已经站在蹦极台上。脚下是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头顶是漫漫星辰。夜晚高处的风尤其大,俯仰之间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落高台。兰溪妙目如冰,“跳啊!” 庞家树的酒早醒了一多半,垂首望脚下,那片悬空的距离,漆黑得没有一盏灯。庞家树的腿就有些软,“小太妹你别闹了。现在早就结束营业了,这么跳下去会活活撞死在塔架上的!” “不敢?”兰溪瞟着庞家树,“还是老规矩,不敢就认输,然后答应我一个条件。” 庞家树不甘心地又看了看高台下的暗寂,终究还是腿软地缩了回来,咬牙切齿瞪兰溪,“好,你说!” 满城灯光,在遥远的天际与漫天星光交融成了一片。兰溪正色瞪着庞家树,“虽然现在尹若已经是你老婆了,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打她!尹若从来没有向我出卖过你们庞氏任何的资料!至于我们总裁是怎么赢了你,而我姐是怎么帮得上总裁的,这跟尹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兰溪缓了口气,“庞家树,对尹若好点。否则,就算她不敢,我也会代她出头!庞家虐媳,相信你们庞家丢不起这个脸吧!” 庞家树满脸阴郁,一声不吭。兰溪叹了口气,孤单走上高台尽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星光,便扑向那黑寂的夜空去。坠着长绳的她,宛若大鸟,在空中几个腾落,身子终于沉向无底的黑暗去……当空荡荡的风都浮涌起来,庞家树已是吓得双腿都打了颤。 柏林。 受凯宾斯基酒店集团的邀请,月明楼偕公司团队参观当地酒店设施。贺云陪同阿兰先生也一同前来。 酒店经理引导两位贵客一路向前,经过游泳池。一个清脆的嗓音遥遥飘来,“月大哥!” 所有人都闻声停步,月明楼则眯了眼睛,望着那从碧波之中涌起的美人鱼。黑发女子,一袭纯白比基尼,漾着水花向他曼妙走来。 倒是孙倩雯眼尖,急忙替月明楼打招呼,“陈小姐,世界真是好小。” 竟是陈璐。 【统一谢谢大家的红包、鲜花。乃们的支持和信任,某苏都收到了,谢谢大家。群么。】 ------------ 56、盛气凌人 “玩得开心么?”月明楼倒是仿佛没有惊讶,还伸手去扯了浴巾,亲自给陈璐披上。手接着便停留在陈璐肩上,极显亲昵。 凯宾斯基的经理好奇挑眉,月明楼微显轻佻一乐,“我妹妹。正好要来德国玩儿,问我哪间酒店好,我当然要全力推荐凯宾斯基。” 酒店方自然欣然,贺云则在一旁挑高了眉。 月明楼自顾揽着陈璐的肩,“运动完饿了吧?待会儿去吃点东西?表姐shopping去了?”距离不远不近,可是呵护的语气却一点都不瞒人。 陈璐的反应更是娇羞万状,扯着浴巾双眼含春凝着月明楼,“表姐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亏你还那么大方让她去shopping……” 阿兰先生就望了贺云一眼。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孙倩雯刚从陈璐房间回来,贺云就不请自来。打开门看是贺云,孙倩雯就笑了,“贺小姐是想问陈小姐吧?陈小姐是市政aa府秘书长陈志才的女儿,是跟她爸爸在一个商务场合邂逅了总裁,从此念念不忘。就在总裁来欧洲之前,陈家还特地安排了一场相亲,不过后来是让兰溪给搅了。” 贺云从孙倩雯房间走出来,一路想着孙倩雯的话,却冷不丁被走廊里一个女人给截住。贺云皱眉,“请问你是?” 那女子干瘦,却是眼光锐利,更用一身名牌武装到了牙齿,看着就是盛气凌人,“我是陈璐的表姐。贺大空姐,有空聊两句吧?” 两人到了咖啡厅,表姐就开门见山,“贺云,国航空姐,国航形象代言人。啧,真不错。” 贺云也是自豪笑笑,“小小成绩,不足挂齿。” “可是倒可惜啊,却是个寒门小虎出身的。”那表姐冷冷截住贺云笑容,“听说是帮月明楼赢得了儒勒集团的合作。不过也只是巧合照顾过阿兰先生而已……如果下次,月明楼再遇见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贺云你就没这么走运了吧?” “这位小姐,你……”贺云被戳动心上疮疤。 表姐只是翘着自己手指看自己刚修好的指甲,“空姐这一行倒也没什么不好,可就有些人偏养成了个虚荣的毛病,以为自己天天对着头等舱的官员富商的,就认定了将来自己肯定也得攀附上这样的一个。殊不知啊,一旦年华老去,人家还能稀罕你点什么?” 贺云努力控制着自己,捉紧了台布角,“其实月集团的生意不光在鹏城,更是国内酒店旅游业的扛鼎者,生意的触角更是遍布全球……陈家就算能帮到月集团,怕也有限吧?” 表姐就又笑了,“你一个白丁,你懂什么?听着名头,就以为我舅舅这秘书长也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官儿了吧?给你扫扫盲吧――俗话说,铁打的秘书长,流水的市长。整个鹏城的事物实际上海都在我舅舅手里。” “至于你说什么国内啊国际啊的,那就更是你这种眼界的女人所不懂的了。但凡能在官场熬到这么久的,依靠的是什么?――人脉。我舅舅自己的年纪到了,不会再多升迁,但是他的朋友、同学、甚至是部下、学生,却是遍布整个官场。” 表姐冷冷瞟贺云,“听我一句劝,别自不量力了。或者我再说难听点,别给脸不要脸!” ------------ 57、怨妇 咖啡厅外的走廊,月明楼正带着孙倩雯,跟着凯宾斯基的经理一同经过。听见两位中国女宾客用中文仿佛在争吵,那经理看是贺云,便示意月明楼。月明楼倒是唇角淡然一挑,“随她们。” 月明楼说着轻瞥了孙倩雯一眼。孙倩雯忙笑着用德文翻译,“我们中国人最喜欢一句话:他乡遇故知。她们二位正讨论得热烈,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月明楼高高仰起下颌,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长腿走向门外。孙倩雯又瞥了那两个人一眼,唇角也是蔑然一弯。 月明楼打过电话来的时候,兰溪正陪着她爹吃火锅。小雅间里热气蒸腾,杜钰洲就眯着眼睛盯过来,“溪哥,当白领丽人不是更好么?” 兰溪就一口毛肚给辣着,急忙抓冰水猛灌,“还叫我溪哥?诚心不让我吃饭了?”白领丽人那句话,是她曾经跟她爹说的。当年洗尽铅华,梳顺了长发,套上那古板的衣裙,她爹就郑重问过她:这真的是她自己想要的么? 兰溪记得自己那一刻自信满满,用力跟她爹点头。月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就能变成什么样子。变成那么端庄的样子走近月老师去,他一定就会发现了她吧? 月明楼的电话这一刻打过来,倒是帮兰溪解了围。兰溪就跑到走廊里去接电话,将她爹的目光都给挡在门内。 “你猜我跟谁在一起呢?”月明楼那边就卖关子。如此无边夜色,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握着电话时候长眉飞扬。 兰溪脚尖捻着地面,她皱眉,“我姐。” “嗤……”月明楼笑开,“反正我不告诉你。” 兰溪掐了空气一把,“总裁你又隔着半个地球耍着我玩儿吧?” “怨妇。”月明楼嗤地又笑了,那笑声像是长梗火柴在夜色里点燃,随之光焰明丽,照亮夜色,“我还有两天就回去了。诶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 兰溪张了张嘴。月明楼随即就补充过来,“我每次到国外出差,你们总裁办这帮家伙不都是要我带礼物?说吧。” 柏林有什么吸引她的?兰溪想了想就笑了,“我小时候最喜欢克林斯曼,不然万能的总裁大人帮我把这金发帅哥带回来?” “杜兰溪,我这是认真的!” 兰溪也忍不住笑出来,“总裁,一路平安就好。” 兰溪挂断了电话,走回包间去,面对她爹的注目,就有点脸红。她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是因为什么。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兰溪便狠叨叨地问,“我妈都不要你这么些年了,你什么时候也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啊?攥着那么多停车场的收入,也够你衣食无缺了。” 杜钰洲又望了女儿一眼,终于沉默垂下头去。 柏林的黄昏,月明楼捏着电话立在窗边,没留意自己唇角已经高高翘起。房间里再无旁人;只有他手机的屏幕上,是他跟地勤小姐与兰溪的合影。 【谢谢64408亲的红包。】 ------------ 58、勇敢迈出第一步 月集团总部大楼的外墙镶嵌白色反光材料,夜晚便仿佛月色倾城。白天的外墙也是光华乍开,宛如明镜。兰溪走进大楼之前,还立在墙边看了看墙壁倒影内的自己,心内暗暗给自己打气,“杜兰溪,你就算不明艳动人,可是也好歹还是有点气质滴!” 陪月明楼出席商务场合,他那些商业伙伴估计实在说不出她是美女,一般就都说一句,“杜小姐果然是气质出众。”这年头“气质”已经成了不美的代名词。 镜子里的兰溪,今天改穿了灰色套裙,长发也放下来;面上轻敷薄粉,唇也用了蜜桃色的唇彩。整个造型虽然还显保守,不过已经有了清秀之姿。至少再不像欧巴桑。 蹭到最后一班电梯才上楼去,避过同事们的侧目。总裁办的同事看见她时都张大了嘴巴,兰溪就越发紧张,连忙扔下手袋就去给月慕白泡茶。与月明楼早晨喝咖啡不同,月慕白是喝茶。 忙碌的时候还好,端着茶杯走进月慕白办公室的一刹那,兰溪还是紧张得双手都颤抖起来。茶缸的盖子就在杯沿上咯咯啦啦地响,将她的心慌全给泄露出去。兰溪咬唇拍自己胳膊,低低命令,“不许抖了!” 说也奇怪,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总裁跟陈璐相亲那晚上,他捉着她手臂说,“你别抖啊”,又说“今晚的你其实——”现在她知道,总裁那晚想说的应该是“你其实比她还好看”。 心便奇异地安静下来,兰溪不由得偷偷微笑起来。向来眼光那么挑剔的总裁都说过她好看,那她今天这么穿,也一定比往日好看了。 自信无声涌满胸臆,兰溪呼了口气按住门把手。有勇气面对月老师了。 “兰溪,站在门前这么久?”冷不防却从后头传来月明楼温煦嗓音。兰溪惊得猛然回头,手里的茶杯叮叮咣咣好悬没扔地上。原来刚刚的一切,竟然都落入了月老师的眼睛?! 月慕白笑着抢前一步,一手托住茶杯,一手揽住兰溪的肩。两人四目相对,月慕白微微挑了挑长眉,低呼了声,“兰溪?” 兰溪的羞涩铺天盖地而来。月老师发现了,是不是? 月慕白扶着兰溪站稳,唇角已是噙了笑,“真是个美好的早晨。谢谢你的茶。”说着接过茶杯,径自走入办公室去。 回味着他的话,偷望他颀长背影,兰溪站在原地,只觉痴了。 开心是心底偷偷绽放的花,兰溪回到办公室去,即便撞上孟丽讥讽的冷笑,也不觉得囧了。孟丽就越发尖刻,“哟,知道总裁今儿回来,就真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儿啊?只是真可惜啊,开了花的土包子,依旧还是土包子。” 兰溪倒是果然一惊,“总裁今天就回来?” 孟丽耸着肩膀乐,“总裁回来了,ceo就得让位了。是不是有人遗憾,从此再没机会眉目传情了?” 【谢谢锦绣、清水的红包。】 ------------ 59、整拧了…… 丁雨、小汪和司机去接机,丁雨先上来的,后头是孙倩雯和小汪抱着大包小裹。看见总裁办里人都伸长了的脖子,丁雨就笑,“总裁带了很多礼物回来。都安心去工作吧,总裁哪次会少了你们的?” 大家就都呼啦一声聚到电梯门口去列队欢迎总裁回銮。倒是兰溪站在最后头,心忽然慌成一团。 电梯门再开,月明楼神清气爽地大步跨出电梯门来,笑着迎向大家的欢迎。他的长眸在人群里瞟了一圈儿,最后才在最后一排扫着了低头含胸的兰溪,他不由得微微挑眉,唇角已是不自禁地挂了微笑。 月明楼回来后先跟月慕白关进办公室去讨论公事,总裁办就热火朝天开始分礼物。每个人都收到了几个大盒子,里头是欧洲的化妆品、零嘴和丝巾,大家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兰溪坐在座位上努力不受其扰,可是终究做不到。 孙倩雯发了一圈,盯着自己空了的手就有点愣。所有的礼物都按照标签发完了,可是独独没有兰溪的。办公室倏地宁静下来,大家都扭头来看兰溪。孙倩雯不好意思了,急忙从自己的礼物堆里抽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兰溪,“兰溪,这是你的!” 每个人面前的都是那几个盒子,兰溪如何看不出来?她便笑着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其实是我跟总裁说了不必带礼物。我说要个克林斯曼来的,总裁看来果然没办法贩运人口……” 孙倩雯就只能讪讪地陪着笑。好在总裁办里的规矩也严,大家笑闹过一阵就都赶紧恢复工作状态了。 兰溪垂下头去,万般怀念中学时候流行过的一种钥匙链。是那种巫咒娃娃,坠在钥匙上,愤恨了就抽出针来在上头扎几下……如今长大了进入职场,再不能那么幼稚。再说人家总裁也果然没得罪她,是她自己不要的好不好。 电话就这时候贼兮兮地响起来,月明楼在里头拿腔作势地说,“杜助理,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兰溪咬牙切齿地起身,可惜勇气在一步一步走进他办公室的途中,就也一步一步地泄尽了。打开门迎向他的目光,兰溪就又没出息地红了脸。 也奇了怪了,最近怎么一面对他就脸红耳热? 月明楼手肘抵在桌面上,十指相对挡住自己半张脸。他知道自己在笑,却不想让她给看见。今天的她这么清秀可人,让他看着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嗯!”兰溪平稳呼吸,清了清嗓子,“总裁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月明楼也使劲藏住笑,“杜助理,真是不好意思,总裁办的同事都拿到了礼物,却让你空了手……” “没关系的总裁。”兰溪有些局促地背着手,压低了眉眼,不让他看出她刚刚连巫毒娃娃都想到了……“是我自己说的,我不要礼物。” 月明楼轻轻阖了一下眼帘。她轻柔说出的那句“总裁一路平安就好”,至今还像一贴暖宝宝熨在心上。旁人都只要礼物,只有她看重他的平安呵…… 月明楼起身,逆着光雾一步一步走到兰溪身边来,他个子那样高,用影子居高临下压住她,“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是为了欢迎我回来吧?” ------------ 60、呃,这礼物 “嗄?”兰溪好悬被自己的唾沫给淹死,她仰头瞪着月明楼,使劲把脑袋变成拨浪鼓,“不不不,总裁你,你误会了!” “是吗?”月明楼慵懒抬起身子,却还是前前后后绕着兰溪转,“如果真的不是为了给我看,那看见我脸红什么?” “我!”兰溪真希望地面自己裂开大缝,让她原地消失算了。 “诶,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儿上,那我就告诉吧――其实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月明楼隐秘一笑,像是捡了一毛钱交给警察叔叔后等着遭到表扬的小孩儿,“既然你都说了,我能不想办法给你弄回来么?” 兰溪就惊了,也顾不得尴尬了,“您您您还真把克林斯曼给我弄回来了?” 月明楼又笑,他这一笑,便仿佛办公室的空气里都有桃花飞舞。他凤眼凝着兰溪,手指修长伸进口袋去,掏出皮夹。 兰溪就更愣,“总总裁,我,我不要钱!” 难道是她跟他抱怨说薪水低,所以总裁就给她实惠的? 月明楼一副要捏死她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乐,“瞧你这点出息!”说着以食指和中指从皮夹里捏出一张物件儿伸到兰溪眼前,“喏,你想要的礼物。” 兰溪一看那礼物,先是惊喜得尖叫一声,继而又泄气地垂下头去――敢情人家总裁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是克林斯曼的亲笔签名照! 就这,兰溪已经很开心;可是让她泄气的是,那照片是总裁跟克林斯曼的合影,而且总裁在照片里占据的面积比克林斯曼两个还大!拜托,究竟能不能分清谁是主角、谁是陪衬啊! 月明楼挑着眉瞄兰溪的表情,还抖了抖手,“还不接着?不用鞠躬了,说声谢谢就行。” “总裁,我――”兰溪还是没敢抱怨,只能认命地接过照片来,都要哭了。她记着自己跟机场地勤小姐说过的话,让人家把她从合照上裁下来就行;这招儿她当然也能用到手里这张照片上――可是,克林斯曼的签名竟然就在总裁身上……她怎么把总裁给裁下来啊! 他故意的吧,是不是! “喜极而泣了吧?”月明楼开心地抱紧手臂,“行了,晚上请我吃饭吧。我可告诉你说,我为了这张合影,可托了好几层的关系呢。照片虽轻,情意可重!杜兰溪,正好你今天还穿这么好看……嗯,今晚就这么定了。” 兰溪真是都要狰狞了。她自己今天是稍微打扮了一下,可是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太大变化,结果到了总裁嘴里就成了“穿得这么好看”……那么夸张干什么?又是想反讽她,是不是? 兰溪又听见了自己身子里骨头一点点嶙峋起来的咔嗒声,她捏紧了照片,猛地在月明楼面前直起腰来,“总裁拜托你别继续误会下去了行不行?我今天是打扮了,可是我压根儿不知道总裁今天回来――我今天打扮了,是决定要鼓起勇气,主动跟月老师表白的!” 【谢谢minmin的红包。还有更新。】 ------------ 61、我心狂野 “你说什么?”月明楼面上的笑意全都凉了下去,一双凤眼眯紧,冷冷盯着兰溪。 那种抽筋的感觉又来了……不过兰溪还是豁出去,“总裁您究竟什么时候跟月老师说明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好不好?反正我也答应了事成之后要请总裁吃饭,就今晚洗尘兼答谢了,行不行?” “你准备今晚就表白?”月明楼瞳孔收紧。 “就今晚。”兰溪深深吸气,“早点表白,就能早点开始。” “杜兰溪你给我滚出去!”月明楼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猛地朝兰溪砸过来,擦着兰溪的肩膀头飞过去,啪嚓撞碎在门板上,跌了一地的狼狈。 “总裁?”兰溪被吓住,仰头仓惶望月明楼。 月明楼又听见自己山呼海啸而过的狂野,就像当年。可是耳畔又传来五叔的提醒,“小楼,别忘了你现时的身份!更别忘了你是在代替你爸完成他的心愿!”月明楼忍下来,深沉呼吸了下,冷冷面对兰溪的惊诧,“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在我面前说这些私事。出去!” 兰溪将照片都要攥出水来,只能低头走向门口去。在门口还是蹲下来,将碎了的瓷片捡起来收到垃圾箱,再用纸巾蘸干了地面的水渍。这才走出门去――没敢回头,只觉得他的目光烫在她背上,仿佛洞穿。 回到办公室,孙倩雯凑过来问,“总裁单独给你礼物吧?” 兰溪苦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签名照,“是哦,就这个。” 瞧见不过是张照片,孙倩雯也乐了,“总裁可真有创意。不过,有点小气哦。” 兰溪捉着照片坐在桌边,俯首看着。照片上仿佛还留着总裁的体温,热度沿着她的指尖一直攀到她心上,烫得她有点疼。忍不住去想,他这照片搁在皮夹子里,放在贴着心口的内袋里,究竟有多久……照片是轻,可是男生的皮夹子却是特别的所在;尤其是总裁这个级别的男人,他皮夹子里的位置就更不是轻易可以占据的。 也许就像总裁自己说的,他能拿到这张合影真的是托了很多人吧。所以他才这么郑重其事地将照片搁在皮夹子里,一路飞来都贴着心口。 兰溪用力呼吸,再呼吸。垂首给月明楼发短信:“总裁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我会放在我的钱包里。” 总裁办公室,月明楼一脸怒容盯着手机,不知不觉唇角上扬――那还差不多,算她识相。 一想到他的照片终于可以堂而皇之进入她的钱包……月明楼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不过好心情没超过五分钟,兰溪随即又给他发了条短信:“总裁我都向你赔礼了,你就帮我晚上约月老师一起吃饭吧。顺便帮我解释明白,拜托拜托。” 月明楼恼得抓电话找容盛,“出来,掐架!” 武术馆,容盛怪叫着躺倒在地上,“诶小痞子你给我停下。我认输还不行?玩儿这野路子,我哪儿打得过你这当年横行霸道的小流.氓!” ------------ 62、吹不散眉弯 月明楼跟容盛撒完气,冲了个澡,不等头发干透就开了车向“月如眉”去。 月家旗下有国际大型连锁酒店“明月廊”,也有“月如眉”这样雅致轻巧的私房菜馆。小小院落隐在胡同深处,青瓦红灯,娇俏妩媚。 月明楼知道是自己发贱。原本以杜兰溪那审美,随便定个什么道边的馆子就是了,他明明不愿意来的,可是还是贱兮兮地给主动定了月如眉的桌子。 有冷风从天窗里飘进来,钻进月明楼的嘴,便有一颗后槽牙兹儿地疼起来。月明楼捂着腮帮子下了车,站在幽静小巷里。再追问一下自己这样发贱的缘由――总归还是担心,五叔会当面拒绝。若是在大庭广众,那个笨女人还怎么活? 月明楼进了院门,将车钥匙丢给门房。熟门熟路地绕过紫藤花架去,眯了眼睛望红纱竹帘后影绰绰对坐着的杜兰溪和月明楼。总归不得不承认,这样看着那两人,倒是登对。 “小楼,来了么?”月慕白耳朵尖,便从窗内扬声。 “哦。”月明楼闷闷应声,便踏上台阶掀帘而入。六安瓜片的清香偏盈面而来,月明楼便也噙了一抹笑,吊儿郎当望那局促坐着的傻女人。他是故意晚来了会儿,就是要看那女人独自面对五叔的时候,该有多么手足无措。 她果然是紧张的,从那双腿并拢、双手握紧茶杯的傻样儿,就能看得出来。可是月明楼又分明无法忽视她面上的神情――她双瞳闪亮,颊边漾着微微红晕;纵然局促不安,可是这样子却又这样该死地――好看! 月明楼一步步穿过珠帘而来,心也随着那珠子的撞击而叮叮当当地响成一团。忽地有点后悔,后悔自己这样迟来,竟然让她这样好看的神色都独独只落进五叔的眼底…… 妈的,他这是自相矛盾什么呢! 不就是个女人么?还是个丑女人、笨女人、比男人还粗暴的女人!――月明楼,你至于么? 可是后槽牙就是那么不争气地一直在疼,疼得他万般烦躁,恨不得当场就跳起来,直接掀了桌子扯了那笨女人的手臂就走! 许是被他的目光吓着了,兰溪更紧地握紧了茶杯,不安地朝他微笑,“总,总裁。” “兰溪?”月慕白蹙眉,伸手自然地将兰溪的手指从茶杯上拉开,“滚烫的水,小心烫着。” 兰溪就越发有些慌,手指乱七八糟起来,连茶水都给溅出来;就没避得开月慕白的手指,两人的手指摩擦而过……月明楼一双眼睛就只剩下黑眼仁儿,看不见白眼仁儿了。 月慕白笑着按住兰溪的手腕,“好了兰溪,我来。”便伸手拿了餐巾,仔细将兰溪手边的茶水擦净。 月明楼面上的神色就越发轻佻,他伸直了两臂,手臂搭在座位后头的仿古美人靠上,“五叔真会伺候孩子。将来定是好爹。” 这话里带刺儿,兰溪脸都白了。月慕白倒是温雅一笑,“你才知道么?还不是打小伺候你伺候出来的?” 【谢谢常任的红包。还有更新。】 ------------ 63、被女人咬了 月明楼被噎住,兰溪只能急吼吼低头去喝茶。 月慕白整理完了,这才抬眼正色望月明楼,“是你定好的桌子和时间,怎么偏你来得晚?我和兰溪今晚都是为了给你洗尘,你个主客怎地反倒姗姗来迟?” 今晚的由头当然是给月明楼洗尘,不然月慕白怎么会来。兰溪也只好再抬起眼来,这才仔细打量了月明楼一眼。目光便落在他唇角一块红斑上。 实则那是月明楼刚刚跟容盛掐架落下的伤痕。容盛那么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其实身手也是不容小觑的,虽然月明楼把人家打趴下了,他自己也不轻不重地挨了不少下子。只不过他当时在气头上,气势上就把容盛给吓着了。 月慕白也望过来,轻轻皱眉,“怎么受的伤?” 月明楼略微尴尬一下,反倒吊儿郎当地笑了,手臂几乎能勾着兰溪的发尾,眼睛却睨着月慕白,“被女人咬的呀……就哄着她舌吻,结果反倒是她要不够,急吼吼地咬上来。” “小楼!”月慕白闻言就一皱眉,目光掠过兰溪的脸,“女士在场,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啊。”月明楼邪气更盛,转了头去盯兰溪的脸,“女人就是这么回事儿,表面端庄淑女,说什么不要不要;可是真的逗起来,就跟母老虎一样,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男人……杜助理,你说是不是啊?” 兰溪就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嗽得地覆天翻。月慕白皱眉,急忙冲过来帮兰溪拍着后背,一向清风明月的眸子已是含了怒意,“小楼,你又要故态复萌?这一晚上都说的什么话!” 月明楼撇了撇嘴,高高仰起头看房顶的雕花藻井,“我实话实说罢了,你们想问,难道又不准我说实话?我反正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扶不起的――阿斗呵。” 兰溪咳着,却莫名被他话中的忧伤给击中。素来意气风发的总裁,可是有时却又脆弱得像个孩子,总是猝不及防就击中她的心,让她莫名地跟着疼…… 难道都像是言情小说里说的那样,女人总归无法放下跟她身.体上有过亲密的男人?纵然心上无爱,却终究无法抹掉身子上的烙痕? 兰溪就望着他,渐渐平息了咳嗽。他的眼睛就也回望过来,黑瞳幽深又宁静,染了忧伤地落在她面上。 兰溪急忙闭上眼睛,生怕给月慕白看出来。努力平复了下心跳,这才扯开唇角,“对不起。可是我还要说一声,总裁你好过分!我刚刚是激动了,因为我实在太生气了――既然总裁已经高调宣布跟我姐交往了,你怎么刚刚还能其他的女人……!” “小楼你跟兰溪的姐姐交往了?”月慕白也惊问。 “谁说我跟贺云交往了!”月明楼也惊得一立眼睛。 兰溪也有点愣――是孙倩雯说的;不过倒的确不是总裁自己说的……兰溪赶紧朝月明楼挤眼睛――她都在他眼前提到贺云了,就是给月明楼做铺垫呢,让他赶紧跟月慕白解释明白就行了嘛! 就是要月老师明白,总裁都跟贺云交往了,所以跟她之间就什么都没有啊! 她那么明白地挤眉弄眼,月明楼自然明白了。妈的可是他真不想明白啊,他这一刻希望自己是白痴傻子更好! 兰溪看他还不往正题上唠,便在下头悄然伸脚踢了他脚踝一下。月明楼死死压着自己心底的火,呲牙朝月慕白一笑,“她说是就是吧,哈哈哈哈。” 【总裁待我如初恋,我拿总裁当闺蜜……谢谢粽子的一嘟噜红包,喵亚的鲜花。】 大家都问上架的事儿,某苏给大家说一下哦:红袖是得7万字才能上架,这个文今天才够了7万字呀。而且编辑们对手下的文上架会有一个安排的日程,所以具体哪天偶还得问一下编辑~~亲们表急哦,就这两天啦,偶得到消息再跟大家说哦! ------------ 64、故意使坏又怎样 看月明楼承认,月慕白不由得皱眉。月明楼去跟陈家赔罪,主动哄着陈璐邀请她和表姐去欧洲玩儿,这件事月慕白已经得到公司欧洲分部的汇报。谁知这中间又出现个贺云……月慕白看向月明楼的目光不觉有些沉肃。 “哎,喝酒。”月明楼点手唤酒。服务生送来的酒是黄泥封口的小酒坛,看不出任何标识。月明楼亲手拍开了泥封给兰溪倒了一杯,眯着眼瞅着她乐,“别糟践了我的东西,喝出来是什么没?” 兰溪原本急着让月明楼跟月慕白解释明白,可是看他那么殷切的目光望过来,便也只好捧起了酒盅。入口微酸,却是回味甘冽绵长。兰溪不懂酿酒,只循着直觉――“梅子、蜂蜜?” “哈哈!”月明楼击掌,“虽然没全说对,不过倒也没委屈了这酒。” 月慕白约略尝过,就微微皱眉,可是还是忍不住漾了一丝笑,“小楼你别捉弄兰溪。” “总裁?”兰溪情知不妙,却还忍不住好奇,“还有什么?” 月明楼笑得狂气潋滟,“都是好东西。你说蜂蜜,实则是蜂巢;你说梅子,实则是梅子同酿的蝉蜕……” “神马?”兰溪只觉胃里猛然翻涌,“蝉、蝉蜕?” “嗯!”月明楼像是献宝的小子,黑瞳晶亮地凑近兰溪,“整只的哟,连头顶的触角和复眼都是全的……” 兰溪捂了嘴猛地起身就跑向外头去! 月如眉后头面向古运河,石阶而下,水面灯影潋滟。兰溪蹲在石阶上干呕了好几声,这才忍住恶心。抬头望运河上,有夜游的木船,船家摇着木浆吱吱呀呀地响,船上有琵琶声晕着灯影咽咽地传来,兰溪望着,便微微出了神。连身后吊儿郎当的脚步声都没听见,待得发觉,那人已经到了她背后。 “谁!”兰溪一警,转头望是月明楼,便是轻轻皱了下眉,“月老师呢?” “切!”月明楼恼得将手里刚抽了两口的香烟直接弹进河里去,火红的一点划了道弧线便没入深黑色的水中,再也看不见,“我知道你看见我就失望,希望是我五叔追你出来吧!我说实话吧,我五叔是想追着你出来的,是被我拦住的!――我说惹了你的人是我,我追着来向你道歉,我五叔自然就不好意思跟我抢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兰溪就急了,起身瞪着他,“总该不会,你就连刚刚恶心我,都是故意的吧?!” “诶杜兰溪你还真变聪明了啊,哈,真是可喜可贺啊。”他就堵在高于她的石阶上,薄凉地乐,“看出来就看出来了,我本来就是故意的!――我恶心了你,你跑出来吐,那你就没时间跟我五叔玩儿什么真情告白了!” -------- 【谢谢墨砚的红包、星星的花~~】 ------------ 65、难道你也认为我不配? “你!你太过分了!”兰溪好悬被气哭喽,跺着脚踏上石阶就想推开他走掉。 月明楼却故意打横堵着兰溪。运河里潋滟的灯影便都落在他面上,将他的容颜都映得水色浮生,“杜兰溪,反正我就不让你顺心如意。你想跟我五叔告白,我还就偏不让了!” 兰溪推又推不开他,走又走不掉,气得便在原地跺脚,“总裁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可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忍不住了又怎样?又想跟我掐架?”月明楼反倒长眉斜挑,满脸妖娆姿,“来呀来呀,谁怕你啊!正好上回让你给掐了,我还想报仇呢!” 兰溪心里的火腾腾地起,可是也许是身在水畔吧,兰溪倒是给忍住了。转而转眼瞪他,“我要是跟你掐架,正好又掉进你的圈套!一来掐架浪费时间,二来月老师要是看见我那撒泼的样儿准给吓跑……所以我才不上你的当!” 月明楼就“噗!”地一声,也不知是没忍住乐,还是直接要吐血。 兰溪又叹了口气,“总裁我求你,别闹了。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去吧。不然月老师该担心了,他再寻出来,看见咱们俩在这儿,还不得又多误会了?” 兰溪说着软话,再想办法踏上石阶去。月明楼却扯住了兰溪的手臂。背后的游船上染着灯光,咽咽漾来琵琶声,唱得人心都跟着一碾一碾地碎碎地疼。 月明楼就笑了,唇几乎贴上兰溪的颊边,“诶你先别急着走,我和着那曲儿,给你唱一段呗?昆曲的《鹊桥仙》,可好听了。” 兰溪都给气乐了,“真没想到总裁还这么多才多艺。只是可惜,我都听不懂。总裁咱们回去吧。” “哎呀别人想听我还没唱过呢!”月明楼执拗起来,“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牛郎织女隔着天条,还有喜鹊搭桥一年一会呢;我都主动给你唱小曲儿了,你怎么还说走就走!” 兰溪气得咬着嘴唇,“总裁我明白,你是刚刚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刚刚那恶心算是硬的,这回又来软的,是不是?” “诶你看出来我其实挺温柔的了吧?”月明楼一双凤眼映了水光还跑了个媚眼儿,“其实,我要是温柔起来,比我五叔还温柔的。” 兰溪恼得真是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他那叫什么温柔,他那叫娘兮兮! “够了总裁!”兰溪忍不住了,“我不知道你今晚上为什么要这样,可是我告诉你――够了!总裁你可以任意宣布结束跟一个女人的感情,随即就开始跟另一个女人的――我不过是想要将多年的心意都表达出来,怎么就让总裁你这么横拦竖挡的?” 兰溪说得委屈,暗暗攥紧了指尖,“难不成,是总裁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们月家,所以才会这么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只为了拦着我?” 【待会儿还有。谢谢雨人、boy的红包,rong的长篇留言~】 ------------ 66、笛在月明楼 月光如水,水色映天,映在水上的灯影就像是古时女子淘澄胭脂盒子落下的脂粉,一漾一漾地让人心不由得跟着软了下来。月明楼居高临下看得清兰溪面上的神色――她的眼闪着倔强的光,可是她分明脆弱得要哭了…… 月明楼忍着心底一抽一抽的疼,“杜兰溪,你还真的没说错。也许外人看着我月家是家大业大,可是身在月家却未必幸福。以你的性子,就算将来真能跟我五叔在一起,你进了月家的门也不会幸福。杜兰溪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儿,就听不进去我的劝?” “谢谢总裁这么替我打算。”兰溪倔强仰头,“不过总裁真是替人忧天了。我既然敢喜欢月老师,我就敢面对月家的未来。再说我喜欢月老师的时候,尚不知月老师是月家人;月老师也从来不是炫富攀比的人,所以我并不担心月家的门槛。” 她的勇敢就像天幕上闪耀的星辰,光华让月明楼不敢直视。月明楼缓缓闭上眼睛,“杜兰溪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你坚信你对我五叔的感情,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五叔也是喜欢你的――杜兰溪我不妨再跟你说得明白点,你从来就不是我五叔喜欢的类型!即便你将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可是你永远变不成这样的人!” 兰溪转眸向月明楼望来。 月明楼有些不忍,“你如果真想知道,哪天我给你看张照片。那才是我五叔真正喜欢的女人。她曾经是我爸的秘书,也是娴静温婉的女人;你现在皮毛也许有她的一两分模样,可是骨子里――却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月明路两手插在裤袋里,避开兰溪的目光,只遥遥看月影水色,“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可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兰溪讶然,只轻轻问,“那,那个人……?” 月明楼烦躁地掏出根烟来,却怎么点都点不着。长梗的火柴在磷面上徒劳地划下一道道痕迹,“死了。跟我爸妈一起。” 远处游船上一声弦断,琵琶声成了绝响。 兰溪的心忽悠一晃,看他还在徒劳地划着火柴,便急忙走上来,从他手里接下了火柴。特制的长梗火柴,从盒子里刚取出来,还有原木的香气,火柴头的蜡油也泛出微微的苦香来。兰溪定了下神,唰地划燃了火柴,火苗红彤彤地亮起。兰溪唯恐它被水风给扑灭,便捧在掌心凑到月明楼眼前去。 火光跳跃,猝不及防照亮他黑幽幽的眼,他那么深地凝望着她,让兰溪的手一抖,险些又将火光熄灭掉。 “嗤……”他就笑了,伸手捧住了她的手,不等她挣扎,抢先点燃了烟。兰溪就慌得险些被那火给烧着了手,几乎是慌不择路退开,将火柴给扔了。 有烟在手,他仿佛又恢复了从容。深吸口烟吐出来,隔着白袅袅的烟雾眯了眼睛望她,“我跟我五叔最是相像,小时候我爸一起带我们出去,外人都说我们是亲兄弟。杜兰溪,你何不考虑考虑我?也许我,比我五叔好追……”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谢谢粽子的红包~】 ------------ 67、心疼 “总裁又说笑了。”兰溪转头去看水上灯影,“那我姐可怎么办?” 月明楼深深抽气,“我说了,我没跟贺云交往!” 兰溪也仰头望他,“豪门公子哥的伎俩我也见过,我明白总裁也是善于玩文字游戏的。没说正式交往,但是不等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总裁真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杜兰溪你!”月明楼徒劳地挥舞了下手臂,“真想揍你!” “总裁你其实非常思念你的爸妈吧?”兰溪却蓦然转过话题,“在公司里,有关总裁双亲故去的话题成为禁忌,没人敢随便说起。如果不是今晚总裁提起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总裁是一同失去了两位亲人……” 月明楼猝不及防,水光一漾就落进了他眼底。他生生转头望着兰溪,薄唇轻轻颤抖了下,“他们,其实是被我害死的。” 兰溪一怔,仰头去找他的眼睛。此事她从未听人说过,只是隐约听说当年月明楼还没毕业就回月集团主事,是因为月家发生了大事――可以想象到那件大事是他双亲亡故,却没想到原来他双亲之死还与他有关。 月明楼笑,“五叔小时候也几乎是被我爸养大,他虽然是我五叔,可是几乎是我大哥。我爸便时时刻刻在我面前说五叔多优秀多出色,而我却总是顽劣的小子。我就恨我爸,后来更狂妄地认定,没有我爸没有月家,我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所以我就翘家出走,不跟任何人说我是月家的孩子……后来得罪了人,被人拆了车闸,我开着车从盘山公路上眼见就要出事。是我爸闻讯赶来,硬生生用他的车别停了我的车――而他的车却被我的车子给冲出盘山公路,连同车上的我妈和秘书,一同坠落山崖……所以你看,我真是月家的好子孙,竟然亲手杀了我的爸妈……” “总裁!” 原本是讨厌他这一晚上的胡搅蛮缠,可是这一刻兰溪却抑制不住了自己的心痛……他这样的伤,定是不肯轻易展露给人的。如果说他恶心她、给她唱曲儿的招都使出来,也只是他顽劣;可是这一刻,他却真是在掏心窝子给她看…… 兰溪走上去轻轻扯住月明楼的衣袖,“咱们不说了,啊。总裁你刚刚也喝了不少酒,站在这儿被凉风吹着,小心着凉。” 水面风来,吹着水畔人家檐下的红灯泠泠飘摇。红光里,连对面人的眉眼都朦胧起来。月明楼垂首凝着兰溪,“其实杜兰溪,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我一直是有一点,有一点……” 月明楼仿佛费劲地拿捏着字眼,岸上却传来飒飒的脚步声。月慕白站在红灯下,嗓音如月,“兰溪、小楼,怎么这么久?” 【还有更新。谢谢绘、微风等亲们的红包~~】 ------------ 68、难道不能多给一分钟? 月明楼两手插在裤袋里,就笑得肩头都轻轻抖起来,“月慕白,你晚来一分钟会死么?我就要一分钟,都不行么?” “小楼你喝醉了。”月慕白走下石阶,扶住月明楼的手肘,“时间已经不早了,贺云来接你。” “你说什么?”月明楼目光迷蒙掠过月慕白的脸,最终定在兰溪面上。 兰溪轻轻地阖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睛时,面上已经沉静似水,她只仰头望月慕白,“月老师,时间不早了――真不好意思,我妈还有门禁,规定我在谈恋爱之前不准超过22点进门……我先走了,月老师、总裁再见。” “兰溪我送你。”月慕白伸手扯住了兰溪的手腕。 兰溪的目光在灯影里一晃,猝不及防地回首,便没来得及藏住自己眼底的泪光。虽然她尽力忍着,还是被月慕白看见。月慕白长眉一蹙,便踏前一步去,握住了兰溪的手。 月慕白的手指修长微凉地握来,兰溪惊得不敢动。 月明楼清清冷冷笑起来,“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月慕白没松开手,转而走到兰溪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小楼,兰溪交给我吧。” “月老师?”兰溪惊得不敢呼吸,只仰高了头,映着摇曳灯光望月慕白的眼睛。 月明楼也微怔,满身的邪气儿被风吹散,只眯了黑瞳盯着月慕白,“月慕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忘不了章荆南!” “我是忘不了她。”月慕白轻轻阖上眼睛,“我也跟你一样,曾经长久地被囚禁在往事的疼痛里。我始终自责,那晚要是与她一同去看歌剧,她就不会在大哥大嫂的车上,就也不会发生之后的惨剧……” 月慕白说着回望兰溪,“可是我却不公平地也连累了兰溪,将她也一同锁进了我对往事的痛悼中。我问她,她的勇气和光芒是怎么消失殆尽的?其实我哪里有资格这样问她――因为那个肇事者,其实就是我。” “所以我决定醒来。”月慕白目光温柔落在兰溪面上,“谢谢你一直在等我,兰溪,辛苦你了。” 今晚是兰溪想要的告白日,中间却被月明楼给搅合了,原本以为今晚注定失望,却没想到事件这样奇峰陡转。此时,是月老师在主动对她说“开始”么? 兰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反倒突然迟疑,迟了半晌就是说不出话来。月慕白就笑了,轻轻再握了握兰溪的手,“欢喜得傻了么?” “月总,兰溪,恭喜!”贺云不请自来,袅娜立在灯影下鼓掌,“我这个妹妹呀……怪不得安排相亲也不去,自己又说没有男友,妈妈私下里跟我说了许多回,让我劝劝她;原来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贺云走到兰溪面前,握住兰溪的手,“月总这样好的人,怪不得你愿意痴等了这么久。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爸妈一定都会欣然应允。” ------------ 69、习惯做女朋友 “贺云你怎么那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月明楼冷尖冷尖地笑了起来,“杜兰溪喜不喜欢谁,关你姓贺的屁事?亏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妹妹,你拿她当过妹妹看么?” “小楼!”月慕白急忙喝止,“你喝醉了。” 贺云也只是柔软地笑,走上前来扶住月明楼的手肘,“是我以前做错了,行不行?我知道我过去对兰溪不好,可是明楼你总该理解,毕竟她是继母的女儿……” 每家都有自己难唱的曲,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我今天就也当着你、月老师和兰溪的面保证,从今日起我一定改了过去的成见,真心实意拿兰溪当我的亲妹妹。” “那便好了。”月慕白也正色望贺云,“如果日后兰溪还受委屈,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月慕白亲自开车,兰溪坐在副驾驶,贺云扶着月明楼坐在后座。各自都没说话,只有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洒落进来,月明楼荒腔走板地唱着戏词,隐约听得是什么“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在眉峰、心坎别是一般疼痛……” 到了月明楼公寓,月慕白亲自扶着月明楼进去。贺云想跟着,月慕白歉意说了声,“公寓里有佣人帮衬着。时间不早了,我送进去就好。” 贺云坐回车里来,独自面对兰溪,面上的不快便都露出来。兰溪望着窗外月色,幽幽地说,“姐,你该不会是给我手机定位,或者是偷翻了妈的手机吧?这两回我都是给妈发了短信。” “你说什么?”贺云勃然变色。 “呵……”兰溪无所谓地一笑,轻轻摇头,“不会总是这么巧的。上回买衣服遇见你,这回你又不请自来‘月如眉’……姐,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只是从此后,有我的地方就未必也有总裁出现。你要改路数了。” 贺云略有狼狈,却随即恢复常态,“翻看了她手机又怎么样?你去跟你妈告状啊?你信不信你妈非但不会说我,反倒还会训你呢。” “我当然知道。”兰溪闭上眼睛。从小到大,但凡她跟贺云争的东西,妈都会只给了贺云,于是她后来就也学会了不争不抢。若是她再是从前的性子,即便争抢到手,到头来真正难过的只有妈,其实伤不到贺云分毫,所以她学会了忍。 月慕白从公寓里出来,面色也不好看。兰溪忙招呼,“月老师,总裁很沉吧?” “是哦,呵。”月慕白启动车子,也再没说话。 月慕白送兰溪和贺云到了楼下,贺云先下车,朝二人暧昧一笑,“我先上楼去,什么都看不见的。” 贺云这一说,兰溪才猛然意识到,此时她与月慕白的关系,已经再不是从前。羞窘就铺天盖地而来,兰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反倒是月慕白从容地笑,凝望了她眸子一眼,便自然握住她的手,“兰溪,从现在开始,你要习惯做我的女朋友。” 【还有更新。】 ------------ 70、杜兰溪,我疼…… 月色倾盖,月慕白的唇缓缓落向兰溪额头。兰溪却惊得猛然向后跳开! “月老师,我……” 兰溪真想掐自己一把:杜兰溪,你这是矫情什么呢?是你暗恋了月老师那么久,终于等到月老师的接受,你怎么反倒这么磨磨唧唧起来? “呵,没事。”月慕白倒是从容一笑,“兰溪其实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一起从头慢慢开始。” 兰溪深深垂下头去,不敢看月慕白的眼睛;更不敢仔细追问,自己心里的别扭是所为何来。 目送月慕白的车子离去,巷子口只剩下梧桐树影摇曳,凌乱了月色。兰溪的心里就更是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说不清、理还乱。 耽搁了一会儿才上楼去,妈在门口迎着兰溪。趁着兰溪换拖鞋的当儿,刘玉茹压低了声音问兰溪,“我都听你姐说了,这么大的好事儿,亏你脸上还绷得这么严!连妈都不告诉,嗯?” 兰溪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刘玉茹就乐,用肩膀拱了兰溪肩头一下,“跟你老妈我还不好意思!你爸爸也知道了,欢喜得不得了,又担心你害羞,这才躲回房间里去,让咱们娘儿俩单独聊聊。” “是么?”兰溪却笑不出来,也羞不出来,只能愣怔望了一眼父母的卧室。里头灯影辉辉,继父贺梁定然是也没睡。兰溪轻轻闭了闭眼睛——虽然贺云不好,可是继父对她是真的好。小时候考试成绩糟糕,妈开完了家长会就满地找拖鞋要抽她,每回都是继父护着她。好几回妈的拖鞋都抽到了继父的身上……而且甭管多晚,也甭管她多笨,每次考试的卷子,继父总会陪着她一道一道修改正确。 兰溪抽了下鼻子。从小到大忍让着贺云,也有对继父的感激在里头。 刘玉茹却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你呢,我是不担心的了。我看过杂志上对月慕白的专访,都说那是个真君子,他既然主动跟你表白了,那这人就一定是认真的……”刘玉茹说着瞟了女儿一眼,“更何况你那性子,你骗得过你爸和你姐,却骗不过你老妈我!谁能欺负得着你啊,是不是?” “啊,这个……”兰溪又词穷了。 “倒是你姐的事啊,我真放心不下……”刘玉茹忧心地皱紧了眉头,“你姐也跟我说了她跟你们总裁交往的事。” “她说了?”兰溪一讶。 “月慕白倒还好说,你们这个总裁却不是好性的。看报纸电视上他的花边新闻那么多,我真怕你姐会吃亏……”刘玉茹伸手握着兰溪的手,“兰溪,你好歹也是总裁办的人,跟你们总裁接触的机会多——你可得帮衬着你姐,啊。” “我打你姐8岁那年进了贺家的门,这些年自问待她超过己出。可是毕竟不是十月怀胎的亲生,所以外人都看着呢,我总归得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把你姐的婚事办完,才算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白费。兰溪啊,妈知道这些年一碗水没能端平,委屈了你不少;但是总归你是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妈不委屈你,又能委屈谁呢?你姐的婚事,妈也没人能指望,只能指望你了……” 这一晚经历了太多事,兰溪躺在床上睡不着。又怕影响了贺云,便只能披衣攥着手机到阳台上网。 月色倾洒而下,照得眼前的世界仿佛裹了一层霜。兰溪揪着衣裳,只觉得冷。电话隐秘地响起,兰溪吓得险些丢了手机——她骗不了自己,攥着电话出来其实不是为了上网,冥冥之中其实若有所待。 只不过这个等待她不想让家人知道,更不想对自己承认。 当这个等待忽然成真,她反倒害怕了,怕得真想就装作没听见,然后转身跑回被窝里去。 电话也仿佛就跟兰溪较上了劲,她不接,它就一直响! 兰溪咬牙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浓重的鼻息声。兰溪的心就莫名一软,连忙压低了声音问,“总裁,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睡了。”那边的嗓音有点跩,也有点——孤寂,“我这就是梦游着给你打电话呢。” 杜兰溪你个猪脑子……兰溪只能骂自己,还得陪着笑脸冲着电话,“总裁那您继续做梦吧,晚安。” 兰溪说了晚安,可是她哪儿敢挂断啊?就盯着手机,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电话那边仿佛轻轻地笑了一声,月明楼的嗓音染了睡意,带着点说不清的性.感传过来,“杜兰溪,我疼……” “嗄?”兰溪的心就激灵灵一跳,哑着嗓子问,“总总裁,您您怎么了?病病了么,要不要我现在给您打120?” “他们治不好。”月明楼继续慵懒地回应,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子在耍赖,“杜兰溪,只有你能治得好。” 他这一声叫得兰溪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地柔肠百转。兰溪就软下语气,“总裁,你哪里疼?” 月明楼咕哝着,“嘴疼……疼得我都睡不着。” 兰溪想起他唇边的红斑,忍不住咬了咬唇,“涂点芦荟胶就好了!”被别的女人咬了,还有脸来跟她说疼么? “嗤……”月明楼在电话那头得意地乐,“杜兰溪,你生气了——哦不,你吃醋了。” “总裁你说什么呀!”兰溪吓得险些从阳台上跳下去! “我说是就是,你不承认也没用。”他笑得像是月色起了涟漪,之前的月色成霜,这一刻却化作满谷花舞,“杜兰溪我骗你呢。我那伤不是被女人咬的,是跟容盛掐架掐的——杜兰溪你个没良心的,我就被你咬过,别的女人能咬得着么?亏得你还信了!” “我!”兰溪整个人腾地就着起火来,手里的电话更成了烫手的山芋,忽然不敢再跟他说下去,只能告辞,“总裁我要睡觉了,拜拜。” “喂!”月明楼慵懒地叫,“我想让你——亲我。亲了我的伤,就不疼了。” ---------- 【当当当,从明早开始上架啦!明早万字更新!未来的日子里,也期待大家的多多支持,某苏会用自己的努力来回报亲们~~~在红袖,追某苏的文,一定让大家最放心!】 ------------ 7171、情不自禁 【万字一并发出来,亲们注意翻页】 “别别开玩笑了总裁!”兰溪都结巴了。 难道他还跟小孩儿一样,也要隔着电话来个晚安吻才能消停? “我没开玩笑。”月明楼那边倒是正色起来,“杜兰溪,你必须得亲我!” “我!”兰溪彻底被打傻,“总裁你别闹了,晚安。辶” “下来。”月明楼在兰溪来得及挂断电话前,已经果断出声。 “啊?” 兰溪吓得蹦起来,“总总裁,你你你在楼下?澌” 好在兰溪家的楼是上世纪80年代建造的老式厂矿家属楼,一共只有六层高,兰溪家在五楼,兰溪站在阳台上便能毫不费力地看见楼下的健身器材旁猛然亮起一张鬼脸! 蓝幽幽的光,映照着那鬼脸的五官,那凹凸嶙峋的鬼样子,吓得兰溪好悬失足从阳台给卡出来――更何况那竟然是月明楼举着手机,用手机的光故意照着他自己的脸! 他这么兵临城下,他想干什么? 兰溪都要哭了,赶紧在电话里低声哀求,“总裁你不是喝醉了么?你乖乖回家睡觉吧,别闹了,行不行?” “行。” 他答应得倒是干脆,“你下来,亲我一下,那我就回去了。我保证不吵也不闹。” “总裁……”兰溪就觉着百爪挠心,“你不带这样儿的。” “杜兰溪,下来!”月明楼也不废话了,直接挂断了电话,仰头朝着兰溪的阳台就喊! 兰溪能堵住电话,却没办法隔着五层楼来堵住月明楼的嘴,夜色里他的喊声便显得格外清晰,前后的楼房都配合地响起回声…… 兰溪只得投降,冲下头低声喊,“总裁你别喊了!我这就下去!” 兰溪裹着外衣举着手机跑出去,到了月明楼眼前,忙伸手扯了他就往僻静的地方躲。 开玩笑,这是她家楼底下啊!妈这个年纪,晚上起夜又频繁,要是妈顺带着嘘嘘的时候往窗外瞄一眼――那她就死定了! 兰溪将月明楼扯到小花园的石头亭子里去。小花园白日间有老人们聚在此处下棋唱戏,于是石桌石凳头顶便设置了紫藤花架,那一片宛如瀑布般垂下的花枝正好将两人身形遮蔽住。亭子旁的路灯也恰好不知被哪个顽童给打破了,整个亭子暗寂得只能凭借月光来看清彼此的轮廓。 许是下楼走得急,又使了大力气才能扯动月明楼移动,兰溪一站在亭子里就呼吸急促起来,面对着月明楼怎么用力平复也都没用。 倒是月明楼乐了,却也没说话,只是伸臂直接将兰溪带进了怀中。 兰溪仿佛受惊的小鹿,在他怀中浑身颤抖,用力去推;却反倒被他越抱越紧,直接将她整个身子都按着贴到了他身上。 “总裁,你放放开我!”兰溪也不敢喊,只能求。 月明楼朝兰溪压下面颊来,随着呼吸,他身上淡淡麝香调子的古龙水便氤氲包绕了兰溪。他的嗓音带着奇异的沙哑,宛如丝绸一般裹着她的身子游动,“杜兰溪,亲我……” 兰溪双手尽力推着他的胸膛,努力垂下头去避开他气息的侵扰,“……总裁,我不能。” “你能。” 他说让她亲他,可是他自己的唇却已经先一步霸道地落了下来,蜻蜓点水般印在她颊边,再一点一点滑下她的颈侧。他唇上起了短短的髭,硬硬地刺着她颈侧的柔软皮肤,让她浑身敏.感到颤抖……尽管他的吻还只是这样地外围游弋,却也已经让她的身子自作主张地酥软下来,仿佛叫着臣服。 “总裁你不可以对我这样!” 兰溪只觉自己像是一只小虫,落进蛛网,一步一步看着蜘蛛迈着懒洋洋的脚步走近,却越挣扎反倒被蛛网粘得越紧。 “那你对我这样。”他在颈侧坏笑,他的呼吸都喷在她颈子上,暖暖的麻痒,“我说了,只要你亲了我,我就乖乖地走开,不吵也不闹。可是反过来,如果你不亲我,那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自己的话,他还伸出舌尖儿,极快地舔了兰溪的皮肤一下,“我从前可是放荡无忌的痞子,为了得到想要的,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总总裁!” 兰溪自认当年也是小太妹来的,可是这一刻还是被月明楼周身的邪气儿给吓着了。就有点后悔自己会下来,还主动将他带到这么个黑灯瞎火、避人眼光的地方来…… “亲我。” 月明楼手臂沿着兰溪的身子曲线,缓缓缠磨,“乖,亲我。” “总裁你饶了我吧……” 兰溪真是快被吓哭了,“你明知道,我刚刚跟月老师开始……我是你五叔的女朋友了,总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兰溪说完,已经带着烈士般赴死的壮烈。明知道这话是他最听不得的,听了之后是一定要发脾气的――可是她也被逼到绝路了,不这样说,都已经找不到别的法子来推拒。 “我五叔的女朋友?”他果然冷冷地挑眉笑了,微微向后抬了点头,目光刺着她。 这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纵然路灯坏了,可是借着朦胧的月色,也能看清了他的眼睛――他生就一双凤眼,眼睑极薄,薄得让人心生寒意。于是当他这么吊了眼梢朝她冷冷望来,兰溪就吓得不敢说话。 “……只可惜,这只是我五叔的自说自话。” 他缓缓敛了戾气,伸手捏住兰溪的下颌,坏坏地笑,“又不是你自己告白的,我也没听见你答应过,所以你怎么就成了我五叔的女朋友呢?杜兰溪,你说是不是?” “我!” 兰溪被诘问得噎住――总裁说得也有道理,今晚原本是她自己想要的告白日,虽然有他的阻挠,可是到了最终她也没能朝月老师表白出来。甚至就像总裁说的,月老师跟她说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半个字明确的答允……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将自己安进“月慕白女友”的身份里去了啊。 ------------ 7272、总裁的私宠 - “诶我说你有点儿病吧?” 高球场上碧草如茵,清透的金色阳光倾天而降,便显得那一同坐在阳伞下的三个男子越发眉眼如画。 周遭走过的女子,都忍不住回头来望,都希望能吸引那三位的目光。 只可惜,那三位的眼睛都各自忙着——其中那穿月白色球衫的英挺男子,目光遥遥望着球场上一个身影。那身影像个悲催的小企鹅,左右摆摆地走来走去辶。 他旁边着粉色球衫、墨绿球衫的两个男子,则将四只眼睛都望在月白球衫的男子身上。他们四个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惊讶神色,仿佛白衫男子面上开出了牡丹花儿似的。 月白衫子的自然就是月明楼,粉色球衫的是容盛,墨绿球衫的则是祝炎。 说话的就是容盛,“你还亲自把国宝小妞给调离了你的总裁办,给送到你五叔身边儿去了?你脑子不清楚了吧?澌” 祝炎虽然没说话,不过目光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一样一样滴。 月明楼百忙之中调开一丝儿眼神,扭头白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转头去专注遥望他的私宠“企鹅”——可怜的杜兰溪,穿着黑套裙,踩着高跟鞋,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费力地拖着月明楼的球杆袋。 一想起杜兰溪听见他要让她陪他来打球,她脸上刹那涌起的惊讶,月明楼的心情就更是愉快——他知道她想什么呢。她以为她都被他赶出总裁办了,于是她就能逃出他的“魔爪”了……啧,真是个笨到家了的女人。 月明楼直到此时还很得意自己当时的回答,“我知道你们私下里提到我的时候所打的比方,说我是什么公司的帝王——那你给我背背那句词儿:那个什么普天之下、率土之滨的……” 她当时就睁大了迷蒙蒙的黑眼珠乖乖给他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当时真是心花怒放,真是太喜欢那小傻瓜一步一步被他牵着走的感觉了。 可是他还是忍着笑,故意很严肃地挑起眉毛点头,“就是啊!你就算再调离总裁办,难道你还不是月集团的员工了?我月明楼身为月集团的总裁,难道还使唤不动你个小助理了?!” 然后那个小傻瓜就萎靡地垂下头去……月明楼想到她那小模样,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她当然猜不到他将她调离总裁办的用意,他也不会告诉她。其实这也是他跟自己打的一个赌:既然她那么想要到五叔身边去,他索性让她去好了。他相信这反倒会让她自己明白,也许那里根本就不是她真的适合呆着的地方——然后她就会自己转头,乖乖自己走回他身边来。 谁让她就是那么个性子呢,宁折不弯。她说要去,他若拦着,她反倒恼了;只能冒了风险跟自己打一个赌。不过他相信,他终归会是赢家。 月明楼的神情,怎么会逃得过容盛和祝炎的眼睛去?容盛按捺不住好奇宝宝的心,扯着祝炎就偷偷问,“小祝,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觉着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呢,难道真的有点儿病了?——难道堂堂花心大少月明楼,也有一天会对着那么个女人,发花痴?” 祝炎正喝清酒,好悬一口给喷出来。 其实三个人的交往里,容盛是吃了一点先来后到的亏的。祝炎跟月明楼是自幼一块长大的发小,两人一同经历过曾经那段荒诞不羁的少年时光;容盛是月明楼回了月集团之后才认得的,所以月明楼好些当年的事儿,容盛就都被蒙在鼓里。容盛这家伙也千方百计打听过不少回,不过都被月明楼不软不硬地一个钉子一个钉子地给敲回去。 后来容盛也学聪明了,就不直接跟月明楼问了,转而跟祝炎来打听。 祝炎当然也不会放弃能够刺激月明楼的乐趣,便也偶尔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说给容盛听,然后在容盛夸张的尖叫里,看月明楼被气白了或者囧红了的脸。 祝炎老神在在望容盛,“没错,他就是犯花痴了。” “对对对那国宝小妞?”容盛不淡定了,一着急也结巴了,“他他他什么时候这么重口味了!” 月明楼就霍地回头盯了容盛一眼,目光里嗖嗖飞过刀片儿去,“我准你在我面前也结巴了么?” 容盛就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诶?怎么我结巴也干你的事了?你月大总裁管天管地,连我结巴也要管?” 月明楼冲他呲了呲犬齿,“在我面前,就是不可以。” 容盛捂了捂脑门儿,“完了,我现在越发确定,他真有点儿病了。” “你有药啊?”月明楼眼睛不离开私宠小企鹅,嘴上却不耽误回击容盛。 容盛就委屈地凑到祝炎身边去,“小祝你别吓我的小心脏啊,他真的对着那国宝小妞发花痴?” 祝炎忍俊不已,“除了是这样,否则没办法解释他现在的状态啊。” 月明楼面上有些囧红,抓过桌边的手套朝祝炎丢过去,“瞎扯什么呀。我是看着我球杆呢,怕她一不耐烦了再把我球杆给撅了。好几万块呢。” 祝炎也不示弱,晃着头就笑,“小月,你敢说你那晚上带着她来让我化妆,真的就只是让我给她化妆?——难道不是让我给她洗净了脸,让我在灯下仔仔细细看清她的五官相貌,然后帮你确定一下,是不是那个人?” 月明楼就一口气呛住,咳嗽得惊天动地。兰溪正好走到近前,忙丢了手里的球杆袋跑过来;容盛则是好奇心长出刺儿来,扯着祝炎问个没完。祝炎却只是笑望那三个人的慌张忙乱,淡然起身,“打球去吧,别在这儿闲磨牙了。三个长舌妇,怎么也变不成一个诸葛亮。” 月明楼跟祝炎打球,一来二去两人就有点较上劲了。容盛的心早就不在打球那,扔了球杆就凑到兰溪身边来,托着下巴问,“诶国宝小姐问你个事儿:你该不会是以前就认识你们总裁吧?” ------------ 7373、还想装作不认识我么? 这日的高球场上原本人来人往,高天艳阳,大片浓翠的草坪一直延展到湛蓝的海边去,仿佛海上的浪一个拍打涌过来,便能将白色的泡沫都浮到草尖儿上……可是兰溪却忽地只觉整个世界都暗寂下来,静得让她心慌。 他们是河的两岸,一边立着娉婷娇柔的尹若,一边立着剑眉星目的月明楼。只有她不当不正站在中间,恰如立在水里。水若是动了,一个浪头便能将她卷走,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水若是继续静着,冰冷的水就会浸透她的鞋袜,爬上她的裤管,直至将她整个冻成冰棍儿…… 她知道她这一刻该动一动。哪怕就是抽身而去也好――原本她此时站在这里就是多余的呵,就算她此时就这么离去,也没人留意,更没人在乎。 可是她的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拔也拔不起来,就像是立在水里久了,小腿的肌肉已然被冻僵,或者干脆是被水草缠住了脚踝……小时候听老妈讲故事,那些水里的水鬼,就是用她们长长的头发卷住渔夫的脚,将他们拖进水底给啃了的。 兰溪此时一想到那个故事就有点想笑。老妈真的不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就算好容易给她讲个故事,讲出来的竟然也是这些吓人的故事。也许老妈真的是在她爹身边太久了,于是也学会了江湖气十足;倒是后来老妈进了贺家的门,才跟着继父贺梁学着娴静下来。到后来就连她爹杜钰洲再远远瞧着她老妈,都有点发愣,还问,“溪哥,那个笑不露齿的女人,真的是那你妈?辶” 兰溪知道自己想远了,连忙扯着自己的神思往回拽,然后努力撑起笑容来,举头望那两个呆呆相对的人。与之前的四目凝眸相比,尹若和月明楼的目光终于各自发生了一点变化:尹若妙目中涌起水银一样的泪花,而月明楼的目光里则多了丝凉薄。 “小天,真的是你么?” 尹若依旧是拼命压抑着,可是却已经压抑不住,她忍不住向月明楼伸出手去,却又隔着距离而不敢向前――就像人在追忆过往的时候,会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轻抚故人的画像抑或是旧物澌。 尹若原本生得娇弱,她这一哭就更是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她深深吸气,“可是,又怎么会是你?明明,明明他们当年告诉过我,说你已经死了!小天,你究竟是真的出现在我眼前,还是,我看见了幻象?” 尹若哭得兰溪肝肠寸断,兰溪忍着自己的心痛,抢上一步去扶住尹若,低声劝着,“尹若你别激动,他当然是真人。这其中的事情,等我慢慢讲给你听。”兰溪说到这里,猛然觉得自己失言,忙又更正,“……或者,你更希望是他亲自说给你听。” 祝炎皱了皱眉,也递了张凳子过来,“你先坐下,小心晕了。” 尹若这才望见祝炎,她刚刚平静了一点的情绪就又激动起来,眼泪再度滑落下来,“火神?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小天身旁?原来这么多年你们还都好好的,可是你们却都瞒着我,从来没有人联络过我,没有人告诉过我一个字……” 祝炎却没有月明楼和尹若这么激动,听着尹若的话,他长眉反倒微蹙,回应也并不热络,“尹若,是你自己先消失的吧?你跟庞家树在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如何好意思再联络你?” 尹若虚弱地摇晃,“火神,你们果然还在恨我……” 兰溪舍不得看尹若这样,便忍不住闷声跟祝炎说,“尹若她是有苦衷的!你们,是错怪了她!” 祝炎特特盯了兰溪一眼。 兰溪便又是一惊,急忙垂下头去。这么不小心插话进去,岂不是在自己揭开自己的面具? 尹若坐下,却还是高高仰着头,目光只落在月明楼面上,仿佛只等着他说话。 月明楼倒是缓缓恢复了常态,转身走回去,坐在沙发上,长腿高高交叠起来,仿佛将他与尹若之间的壁垒搭建得更高,“真不好意思庞少奶奶,你怕是认错人了。其实你也并没说错,当年的‘天钩’确实已经死了;此时坐在你面前的我,是月明楼。” “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得连一朵花都买不起给你的小混混,今天的我是月集团的总裁,是伸手就能将庞家脖子狠狠掐住的最大对头!” 故人重逢,隔着遥远的七年的时光,相信每个人也都曾在那寂寞的时光里反复憧憬与描摹重逢的欢喜吧?尹若仿佛没想到月明楼的反应竟然是这等的凉薄,于是她就更加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可是她却在月明楼的冷硬前不敢再自在落泪,便死死抑住悲声,手指紧紧攥住自己手臂。修剪完美涂着蔻丹的指甲都抠进凝脂般的皮肤里去,一道一道的红色印子,看得兰溪都觉着疼…… “小天,我知道你怨恨我,我没有资格求得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要面对你的怨恨,可是我今天还能亲眼看见你一切安好,我却是欢喜至极……小天你要怪就怪吧,这原本就是我欠你的,我乐意还。” “是么?”月明楼却清清凉凉地笑,“那你要穿越回七年前去才好。若若,你有时间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才能穿越,就别在我眼前哭了。” 尹若疼痛得用力吸气,身子都在压抑地抽.搐,可是月明楼还这么说话――兰溪终于压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怒视月明楼,“我说了,当年是你们误会她了!你还没听她说明缘由,你凭什么就这么对她!”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容盛这会儿倒是主动蹦起来,走过来扯着兰溪,压低了声音警告,“诶,你这时候还敢惹他,他在气头上哎!国宝小姐,咱俩先出去避避风头去,小心被台风尾扫到。” “我不出去!”兰溪伸手推开容盛。 倒是月明楼仰头,清清冷冷地盯着兰溪乐了,“啧,杜兰溪,这里哪儿有你插嘴的地方?我跟故人说7年前的旧事,你不过是进我月集团2年的小助理――你知道什么?” ------------ 7474、有个女孩儿叫“蒲公英” 【6000字章节,亲们注意翻页】 那年,兰溪她们所在的高中只是一所普通高中,学生们用心学习的不多,学校的管理也比较松散。 学生们逃课、打架、谈恋爱就成了家常便饭。 兰溪她爹杜钰洲原本就是道儿上混的人,所以纵然兰溪她妈对她死看死守,可是在这样的土壤里,兰溪的野性想不发芽也难。 而尹若那时候正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简直就是琼瑶小说里走出来的女孩子,白裙飘飘,在水一方,于是便招惹得学校里许多男生追求;到后来声名更是跨越了校墙,就连学校周边几所学校的男生也都追过来。同时招引来的,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小痞子。 尹若性子柔弱,遇见男生追过来,也不敢直接说出拒绝;有时候就连吃了亏,也不敢反抗,不敢声张辶。 兰溪怕尹若吃亏,便替她挡着,但凡是看着不三不四的,兰溪决不让这样的人粘尹若的边。 眼前那小子虽然气质不错,不过一看就是道儿上混的。这样的小痞子,兰溪跟着她爹见得多了,知道他们就算有的本质也不坏,不过却没办法真的给了尹若幸福。于是兰溪早就想逮着他警告一番,今天下午终于寻到了机会。 那小子也够吊,完全不将兰溪放在眼里,懒洋洋地转回身来,还一步一步走回到兰溪眼前儿来,“你谁呀?凭什么不许我招惹尹若?——难道,你是她妈啊?澌” “你!”兰溪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你长没长眼睛啊!” “当然长了。”那少年上身穿着紧身的黑色跨栏小背心,背心前胸也不知是故意扯开的,还是攀爬篱笆墙什么的被划的,有一道一道的口子,隐约露出少年精壮的肌肉,“我还长了肚脐眼儿、耳朵上还有几个耳朵眼儿呢。是你自己没长眼,所以没看见吧?” 兰溪那天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念头。就算小时候一直被贺云明里暗里欺负着,她也没生出这样的恶念来,可是她一天,她当真是恶向胆边生! “滚你妈的!” 周遭没有适合杀人的武器,唯有脚下滚烫若涂炭的土地,兰溪也顾不上许多,弯腰抠起两大把干土面儿来,抬手就都扬向对面那嚣张的家伙! 兰溪的攻击手段选的不错,的确也奏效了,那家伙全无防备,眼睛便被干土面儿给击中,疼得他双手捂住眼睛就跳起脚来——可是兰溪却也没来得及计算时机,虽然是攻击得手,却忘了自己是站在下风向的,于是随着风来,便也有不少土面儿“反.攻倒算”进她的眼睛里去! 结果就成了两败俱伤,两个人各自双手捂着眼睛,或站或蹲在原地疼得干嚎。 那家伙听见她也叫了起来,费力地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忍着眼睛里的疼,都给气乐了。按说这也算是给他报了仇了,可惜却没办法减轻他眼睛里的疼痛。 他就气得伸脚踹了她屁股一下,“你们学校的水房在哪儿?还不赶紧都洗出来,眼睛待会儿都磨瞎了!” 兰溪当然不是怕他,当真是怕自己的眼睛也磨瞎了。坦白说少女时代的她对自己的相貌还真没自信,满脸上下觉得自己还能入眼的也就这双眼睛了——就算大半夜窝在被窝里,举着手电筒看小说,竟然都没看出近视来;顾盼之间更是晶光流转……所以就这么个优点,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兰溪只好去找水冲洗,他就也跟着一起来了。 学校后院篮球场边有一排水龙头,是平时方便师生们打完了球洗手洗脸用的。这个时候正是盛夏的下午,整个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兰溪就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里将自己的头整个都浸进去。 水龙头里的水沁凉,球场上静得一无声响,只有远远那棵树上不安分的知了“莎啦啦、莎啦啦”不知疲倦地聒噪着。 兰溪小心竖了耳朵听着旁边的水龙头。那家伙就在她身边,与她并排打开了水龙头冲洗。他那边的水花都霸道得飞溅过来,不时侵犯她的发丝。 流水的清凉带走了眼睛里的干疼,兰溪终于恢复了生命力,决定继续跟他干下去——便猛地朝他一转头。 ——就忘了自己是短发,又沾湿了水,于是这一甩头,满脑袋的卷发就像变身成一个巨大的花洒,将水花长长甩出去,溅了他一身! 他就叫起来,有些狼狈,却有些仿佛止不住笑。他也回击,将水柱里的水捧在掌心都扬向她,弄了她也是同样的一脸一身…… 兰溪当然不甘心,却忽地觉得没意思,便自动停下来,扭关了水龙头,兀自走到一边去风干着。 不是打不过他,而是觉得刚刚那一瞬——整的跟两个人戏水似的,很别扭。 尤其那一瞬在水花里,那家伙黑瞳水濛濛地凝着她,继而轻挑红唇,露出他满口整齐的白牙——兰溪觉得这样打下去,真的好没意思。 “诶,你别站风口上吹啊。” 水战蓦然停止,那家伙仿佛也有点闪了腰。不但没继续跟她打,反倒整出这么一声儿宛若关心的话来。 “用你管?”兰溪恨恨扭头瞪他。 她狼狈死了她,身上都被水湿,t恤长裤都紧紧贴在身上,箍得黏糊糊的。更要命的是——这样一来,她少女的浮凸便也都暴露在那个混蛋的眼睛下。虽然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让她这样的,只是——这样真的让她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这十几年宛如蒲公英一样长大,野草似的粗糙,她甚至曾经一度在心里把自己当成爷们儿看的。可是这一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矜持。 夏日午后的阳光盛大而喧嚣,阳光落满的地方便仿佛浮起尘灰来,他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情形——其实这个野丫头他也看见过不少回了,每次她都跟个假小子似的护在尹若身边。可是坦白说,他平常都没多看过她一眼,因为她在娇美柔弱的尹若面前,实在是太过普通的女孩子;行为又总是大大咧咧,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 ------------ 7575、狂野的悸动 月明楼轻轻挑了挑长眉,也没难为她,起身就径自转向里面的隔间去,看样子是去拿洗车的东西。 兰溪就站在原地。车库里巨大的寂静,无声将她包围,让她情不自禁又想起少年往事。其实看见总裁养了一库房的车,她倒是不意外的,因为当年的他原本就是个赛车的少年。 与少年天钩在校园偶然不打不相识之后,没过几天她就又一次看见了他。 那时候她爹替一帮赌车的公子哥儿们看场子。那时候国内还没引进超跑的赛车场,于是公子哥们就看中了一条盘山公路,公路弯旋的曲度正好像是赛车道的设置。 但凡这样的地下赌盘,自然要是要请道儿上的人物来看场子。杜钰洲就成为这场子的瓢把子。杜钰洲的小弟每晚上提前将盘山公路给封了,不让外头的车进来捣乱;杜钰洲自己则顺带当当裁判,维持下秩序,再从中抽红辶。 兰溪就一直缠着她爹要去看看,杜钰洲拗不过兰溪,那个晚上就带着她去了。 那个晚上夜色当空,漫天的星子又大又闪。盘山公路上的街灯橙黄温暖,远远近近地亮着,就像一只又一只夜色里的眼睛。 几小队人各自簇拥着自己的车子站着,有的在交谈,有的在抽烟,都在享受开赛前最后的休息和宁静。他们身边簇拥着打扮靓丽的女子,或者是赛车手的马子,或者是崇拜者――兰溪也多少知道一点赛车的规矩,那些女子多半是用作彩头的澌。 男人的狂野和激情在速度中被催发到顶点之后,胜利者便要用女人来宣泄多余的压力和精力;而那些女人也乐意在这样的比赛之后献上自己,仿佛沾光。 杜钰洲嘱咐兰溪远远地看着,他走过去办事。兰溪就也有一搭无一搭地望着那群搏命的赛车手,然后――就看见了他。 他在抽烟,就是用长梗火柴点烟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被那一团红色火焰照亮,将他从那人群中脱颖出来。 兰溪张了张嘴,想要别开目光去,没想到他吸着第一口烟,目光也下意识顺着第一口吐出的烟雾而飘向她来。然后就定格在她面上,没有转开。 兰溪就莫名地被惊得一跳,赶紧背转过身去,避过他的目光去。 也浑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知道他是出来混的,却不知道是混哪条道儿的。那个年代男生们都是看《古惑仔》看的,个个以为自己出来都能混成陈浩南。其实兰溪最看不起那些傻了吧唧就知道当街无缘无故砍人、逞英雄那些小屁孩儿。那样的小子,她在她爹手底下看得多了,个个她连正眼都懒得瞅一眼的。 倒是没想到天钩原来是赛车的。 与那些就知道仗势打群架的小混子比起来,他这个有技术含量多了――而且不能不承认,开赛车的男孩子,真是帅爆了。 他今天就穿着皮革质地的赛车服,身上是红黑相间的花纹,远远地看着像是矫捷的豹子。尤其腰线那里被掐得修长而紧致,将他更脱去了稚气,透露出更逼人的男性魅力来。 兰溪悄悄地眯了眯眼睛:上回见他,倒是没觉得他哪里帅啊;可是今晚,他真的好――好看。 杜钰洲走回来,看见女儿的样子就有点奇怪,“溪哥,怎么了?脸红什么?” 兰溪瞪了老爸一眼,“这么黑的天儿,路灯也不亮,您凭什么就说我脸红啊?” 甭看整天一大帮小子跟着爹的腚,叫大哥,其实她爹最怕她;从前是最怕她老妈,如今老妈已经不再是他的女人,就剩下她了。 “哦。”杜钰洲就乖乖点头,“那是我看错了呗。溪哥你妈刚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去。我吓死了,生怕她听出来你在这儿呢。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一帮傻小子玩儿命,有什么好看的呀?” 兰溪当然怕老妈,却还是犹豫着摇头,“爹,我想看今晚上的。你觉着,谁会赢?” 杜钰洲倒是耸了耸肩,“我只管收钱,不管谁赢。都是一帮半大孩子,都是玩儿命呢。就算这次赢了又怎么样,说不定下回就摔下去了……” 兰溪就越发站在原地,没办法离开了。 杜钰洲被人叫走去检查监控设备去,天钩就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根烟正好吸完,他站在她面前潇洒地将烟蒂弹飞。火红的一点划了一道弧线,沉降进无边的夜色里去,再寻不见。他的眼睛转过来盯着她,让她刹那之间错觉,仿佛刚刚那烟头的火花是飞进了他眼睛里去的。 “你,认识他们?”他回手指那一簇簇围站着的赛车手。 “不认得。”兰溪摇头。 “那你,认识他们?”他再指向另外一边。与赛车手们隔着一段距离,围拢着几个几个人。兰溪听她爹说了,那几个都是赛车的老板,他们自己没胆子上来赛车,就花钱雇人来比赛。 “也不认得。”兰溪还是摇头。 他就笑了,那一笑便更像是他眼底燃起那团小小红红的火花来,“那么这些人里你认识的人,只有我一个。这么说――你是来看我比赛的?” 兰溪就瞪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扭着脚踝,半晌才喷出一句来,“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他的脸登时就红了。 尽管那是在夜色里,尽管周遭的街灯光一点都不亮,可是兰溪还是百分之一万地确定看见,他的脸一瞬间就红透了。 兴许是看出来了他们俩这边的剑拔弩张,天钩队伍里的一个少年奔过来,后来兰溪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祝炎;祝炎当时的诨号叫“火神”。 火神就扯着天钩,低声说,“快开赛了,回去准备吧。” 他就随着火神回去了,走了好几步还扭头来恨恨瞪她。 兰溪自己心里也乱七八糟的,其实她没想故意跟他说不好听的,可是谁让他说什么她是来看他啊?她跟他什么关系啊,顶多就是掐过一架呗。他不是厚脸皮,又是什么呢?她本来也没说错啊…… ------------ 7676、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刚刚冲洗完的莲花跑车,果然就像是一朵出水芙蓉,机关盖上又湿又滑,兰溪被月明楼从后头压过来,前边所有还干燥的地方就一下子都被濡湿了。 车漆面上的冷,便一下子刺透她的湿衣服,像是一片小小的钢针尖儿,细细密密地刺着她的皮肉。 这样的刺.激之下,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激活,全身敏.感得仿佛赤脚在刀尖儿上跳舞,使得背后的他每一个细微的碰触,都让她感觉到疼,以及无法抗拒的酥麻;这疼痛和酥麻沿着神经一直攀爬上来,最终在她身子深处终又会合起来,变成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蚀骨滋味。 兰溪身子深处,某些压抑多时的颤抖,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醒来,沿着她那已经被刺.激到巅峰的神经,一同轰然合击向她的头顶,让她不由自主在他身.下,高高仰起下颌,无法自制地吟哦出来…… 那朵不驯的蒲公英,终于在他的身.下颤抖起来――这极大刺.激和鼓舞了月明楼,让他更贪婪地将所有的体重都放肆压在她身上辶。 好吧,其实每回跟她“搏斗”,他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去。空有一把力气却挡不住她花样百出的攻击手段,到后来就剩下自己比她个子大这一个优势去,于是他这回干脆从后头压紧她,才能避过她的反抗。 这样趴伏的姿势,便让她乳的弧度更加完整地都落进他掌心去,他嚣张地揉住,继而垂下头来,哄着她,想要同时吻上她的唇。 ――这样趴伏的姿势,更让她的臀挺翘着全都朝向他打开。尽管还隔着衣料,他的壮硕却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她那嫩软的邀约……该死的,他还舍不得这么快,他怕吓坏了她,怕她一怒之下转身就跑了――可是她的身子,天杀的让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澌! 亏她自己还说她自己难看――她要是真的难看,他却总是对着她想入非非,那他是不是有病啊! 他渴,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沙漠里独行了太久的旅人,都要被沙漠的滚烫和干燥给渴死了。可是他不敢吓坏了她,于是他只能努力忽视自己下边那兄弟的嘶吼,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十根手指,是他自己的十个分身,他几乎兽一样低吼起来,饥饿地攥紧了她的乳…… 他一点都不温柔,他掐疼了她! 天杀的! 他灼热的喘息都喷在她颈侧,沿着她的领口侵入她bra,火烫而又潮湿地包绕住她的乳。他的大手就直接强悍地从bra的下沿强伸进来,带了点微微的颤抖,用力地揉搓…… 胸尖因为冰冷和刺.激而高高地站立起来,被他的掌心放肆地揉弄着,便让她觉得更加不舒服……地上的水喉还在流水,哗哗的水声更加重了兰溪的紧张。 兰溪用力缩紧身子,转着头不肯被他吻到。将面颊紧贴在机关盖上,她用力嘶吼,“总裁你放开我!” bra下沿的钢丝因为他大手的侵入而勒疼了她,兰溪痛得大喊,“放开我,混蛋,我疼!” 他却不肯怜香惜玉,越发捏紧了她的乳,甚至大手扩张,试图将她两边的乳都捏入同一掌心――同时还用指尖逗着她的两颗红豆,尽情玩弄。 听见她若泣若痛的呼声,他非但不放松,反倒咬住她耳珠,沙哑低喊,“我就是要让你疼――” “蒲公英,当年我第一次认识你,就让你湿透了――而我那一天,就想这样摸你。你都不知道,你曾经在我梦里,折磨了我多久……我想要摸你,想得都疯了。所以你今天怎么还能跑得了?就算疼,我也要这样对你……不然,我会更疼。” 他在说什么?他说当年那一次,他看见了她少女的胸尖因为冷水的刺.激而峭立起来,他那天就想摸她?――他他他怎么能这样,他们那时候分明还是陌生人! 月明楼依旧想要兰溪的唇,大掌继续摩挲,唇已经吻上兰溪的后颈,然后舌尖缓慢沿着她后颈一直舔吻到她颈侧,继而喘息着咬住她的耳廓,将灼热的喘息和低沉的呻.吟都毫无保留送进兰溪的耳鼓。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后来再看见你,每回都控制不住地盯着你的胸……傻妞,是你让我疯了,是你让我第一次明白,渴望要抱女人的那种滋味。” “蒲公英,我不信你感觉不到。就算你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可是我不信你没看懂……”他的喘息更为绵长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来放肆地扭着她的下颌,想要强迫她转过脸来被他吻。 兰溪却被他的话说得害怕了。 不,他说错了,她当年没看懂――什么什么都没看懂。他别吓她,他别告诉他,对于当年的事,他竟然还有可能有所直觉…… 她没跟他在一起过,她跟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没有,没有。 她没有背叛过自己一直保护着的姐妹,她更没背叛过自己一直高高供奉着的自尊! 她绝不会做重色轻友的事,她没有…… 彻骨的寒冷沿着她的身子漫延,兰溪冷冷地喊,“你闭嘴!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那时是尹若的男朋友,你怎么可以同时在对她的姐妹怀着这样的心!滚开,混蛋放开我!” 兰溪激动起来,拼命挣扎,“月明楼你这个流氓!吃着嘴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嗯?这就是你们豪门少爷们的把戏――是不是还梦想过跟我和尹若玩儿一王二后?我送给你四个字:滚、你、妈、地!” 兰溪反抗起来,月明楼倒也不意外。如果不反抗了,那她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蒲公英了。 须知,出身为小痞子的他,不但在道儿上打过无数场架;连容盛那样被行伍出身的老一辈训练出来的军门后生,也能被他给打趴下――可是他却自打7年前认识了杜兰溪,便没有一次打得过她。 ------------ 7777、幸好还有你 月明楼冷笑着挑起长眸,“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月慕白缓缓起身,一向儒雅的男子,身上罕见地溢出冷冽来,“小楼你在车库里对我说,可不可以再伤害我一次,可不可以不将兰溪交给我――我现在回答你:不可以。 ” “凭什么?” 月明楼反倒没急没恼,就坐在椅子上,仰头冲着月慕白笑。 “就凭……”月慕白也不急不慌,垂首细细思忖,脑海中现出兰溪当年在校园中追着他跑的那一幕。月慕白便笑了,“……也许就凭,她忽然对我说,她要拒绝我。这样好的女孩子,我如果真的错过了,才真是可惜。辶” “五叔明明知道我不会放开她。那五叔这样决定,难道是要公然与我决裂么?”月明楼缓缓敛紧指尖。 “小楼你长大了。”月慕白昂然凝望月明楼,“再不是那个需要我来扶持着你的孩子。” “我明白了。”月明楼反倒笑起来,“五叔,走着瞧。祝你好运。澌” 月明楼晨会上心不在焉,多亏有月慕白主持,这一切兰溪自然看在眼底。有隐约的不忍,却也只能当事不关己。开毕晨会回到办公室,丁雨忽然拍手叫大家都起来,“孟丽和兰溪调去ceo身边,大家不是都嚷嚷咱们办公室人手不够用?告诉大家个好消息,我们总裁办又来了新的同事。” 大家都好奇向办公室门外张望,已经看见人力资源部的同事站在了门口,知道是已经带着新人来了。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丁雨不经意地望了兰溪一眼,便笑,“让我们欢迎新同事!” 大家都应景地热烈鼓掌,兰溪却在瞧见那姗姗而来的新人的刹那,只觉双手沉重下来。 怎么会是她? 丁雨笑着给大家介绍,“这是陈璐,未来将与我们一同工作。陈璐刚毕业,对职场的事物难免还有生疏,大家平常工作上多帮衬。” 丁雨说着又望了兰溪一眼,“兰溪,你带带陈璐吧。把你当初在总裁这边的内勤工作都转给陈璐。” 陈璐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便热切地望过来,小女孩儿一样疾步走过来握住兰溪的手,“兰溪姐,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 兰溪自己有些没反应过来,孟丽等几个知道她们之间宿怨的,也都各自挑起唇角来冷笑着等着看戏。 “好了,各自工作吧。兰溪你跟我进来一下。”丁雨稳稳掌控住总裁办里的气氛。 兰溪跟着丁雨走进去,坐下来,心还无法平静。丁雨盯了兰溪一眼,“我知道这样的工作安排可能会让兰溪你为难。可是陈璐的背景你也明白,陈秘书长那边是咱们不能得罪的。既然你们之间有了渊源,我要是另外安排别人来带陈璐,可能反倒会出岔子。兰溪你多委屈一点,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 丁雨略微沉吟了一下,“总裁绝不会随便找人去替他挡桃花……兰溪,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总裁当初既然选中了你,就是相信你有能力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所以带陈璐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去做。” 兰溪吐了口气,便也认命点头,“主任我明白。这件事我会用心办好,主任请放心。” 陈璐这样步步紧逼,想来定然是对总裁不肯放手;总裁也公然答应让陈璐进总裁办来――难道说,总裁也已经接受了陈璐这段感情? 想到这里,兰溪急忙提醒自己收回思绪来。这是人家总裁的事,与她何关? 午饭时间,为了带陈璐熟悉公司,兰溪便没有出去吃饭,而是带着陈璐到了公司的餐厅。陈璐显然很不适应端着餐盘打饭,好悬将餐盘给扣了,到了还是兰溪把她安顿好,又替她打好了饭菜端过来才罢。 陈璐被周遭同事的目光压得不敢抬头,凑在桌面上跟兰溪说,“兰溪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兰溪用勺子舀了一大口米饭吞进嘴里去,想了想,摇了摇头,“其实,我反倒羡慕你。这不是你的错,毕竟你家庭条件好;再说这也没什么难,你三两天自然就适应了,别挂在心上。” 陈璐默默垂下头去,少顷似乎已是有了哽咽,“兰溪姐,谢谢你。我以为我当初那么对待过你,你一定会借机也报复我的;却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 “其实陈璐你多虑了。”兰溪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忽地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她唇角一枚小小的梨涡毫无预警地显露出来,看得陈璐都一呆。 “其实陈璐,说句实话,如果我是你,也有这么好的家庭,那我说不定比你还公主一下的……环境决定性格,如果你不那么做,反倒显得假了。只要是坦白直率的人,我就都不讨厌。”兰溪下意识去拨了拨额发,阳光便撒过来,让她的发丝都根根闪亮,“所以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陈璐便又是一呆。很奇怪地,陈璐只觉此时眼前的这个女子,跟当初见过的那个,好像不一样了。 两人吃过午饭,一起说说笑笑走回办公室去。一直偷眼打量着两人的孟丽十分惊讶,便忍不住跟过来冷笑,“原来杜兰溪也学会演戏了。啧,演技不错啊。” 兰溪叹了口气,转头望孟丽,“孟丽你这句话真是说得晚了。我早就在演戏,可惜你却没看出来;现在的我不是在演戏,不过是在洗去铅华,反倒被你当做是在演戏――孟丽,原来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这杀人不见血的职场,你该怎么生存下去呢?” “你,你什么意思你!” 这样的兰溪让孟丽心惊,她攥着茶杯都有些不稳,“杜兰溪,你倒是说清楚啊你!” 兰溪叹了口气,“这次人事调动,我被调到ceo那边去还有情可原,毕竟我之前一直跟在ceo身边工作;那孟丽你呢,你难道不好奇,你怎么会被调过去的?如果我是你,我可要好好猜猜总裁和主任,是怎么看待你的了。” ------------ 7878、野花才想偷 现在城市里出租车难打,有些出租车司机就也跟着矫情起来,远远地刚到小区外的街口,出租车就停下了不愿意往里走,司机的理由是,道窄不好挑头,他不乐意倒着出来,说什么不吉利。 兰溪真想学着华妃娘娘骂他一句:j人就是矫情!转念又想,还是算了吧。人在社会各有各的难处,得饶人处且饶人。 兰溪给了钱下车,不由得回头看去。 从月慕白那里出来,月慕白要送,兰溪却婉拒了,坚持自己打车。月慕白不放心,一直开车跟在出租车后头,兰溪其实都知道。看出租车在街口就远远地停了,月慕白的车子就也提前挑头离去。 兰溪只能远远看见那辆奥迪a8的尾灯,黑色的车身早已融入夜色去,就像一个孤寂的灵魂。 兰溪叹了口气转身独自走向小街。街两边的梧桐在夜风里飒飒地响着,老住宅区的街灯偶有一盏不亮的,街面便忽明忽暗,仿佛这样踩着步子走过去像是走回片段的时光记忆辶。 当年在师大第一次看见月慕白,他远远地一袭白衣立在球场外,蜘蛛和尹若都在大呼帅哥。她便举着相机冲过去,却在他转身回眸的刹那,忽然停住。 之前离着远,只能遥遥地望见他的背影,可是只是一个背影却已经帅到让人惊呼。实则她刚一看见那背影时,早已心脏狂跳。那么像那个家伙――可是那气质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她确信那定然不是那家伙本尊;却还是忍不住为了接近这个背影而跑过来。 却哪里成想,就连他的面容也仿佛有那个家伙的几分影子――相似的眉眼,却镶嵌在截然不同的气质里,于是她就愣在他面前澌。 于是心底就生出一份奢念,一如当年的想望:如果这世上还能多出来这样一个人,如果不用跟自己的姐妹去争……如果他不是个愣头青的小痞子,而是能带给她安定的稳重男子…… 那一刻仿佛魔法呈现,上天真的就派了这样一个男子,一袭白衣、目光温柔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确知,刚上大学的那个季节明明是初秋,可是她却仿佛在那一刹那,看见无数粉红的樱花,从他鬓边飘散。 她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了单恋,为了追寻他的身影,她不顾一切一往无前。其实一直忘了停下脚来问自己一句:你这样追逐的,究竟是那个白衣男子的背影,抑或是7年前的遗憾? 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底其实并不求月老师的回应,而情愿自己这样单恋下去――原本只因为,她彼时暗恋的原本不是月老师这个人,而只是月老师的躯壳吧? 许许多多事情,是需要岁月和阅历才能帮着心灵找到答案的。她当时不懂,此时豁然明白了,便更觉对不起月老师。 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月老师都没做错过什么。错的,一直都是她。 想着这些事,兰溪觉得胃疼,极想抽烟。可是已经到了家门口,便打死都不敢。兰溪在一棵梧桐树下弯腰蹲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胃。 兰溪头顶的街灯恰好是坏的,树影婆娑便将她严严实实都裹在黑暗里。来来回回走过的人都没有人留意到她,没人能弯腰问一下她是否需要帮助。 小街上却忽然亮起一柱灯来,灯影明晃晃地直射过来,照得兰溪头疼。兰溪眯着眼睛抬眼去看,就见眼前强光里人影一晃,一个人走过来不由分说就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几步就上了车子! 那光太刺眼,兰溪又毫无防备,便惊得叫起来,“唉你谁……” 还没喊完呢,眼睛就适应了光线,看见月明楼一双凤眼闪着寒芒弯腰过来给她扣安全带,兰溪就不敢继续喊完了。 “你继续喊呀。”他给她扣完了安全带,还故意挑衅,“最好喊得你家里人都看见,你是跟我在一起呢。” 兰溪非但不敢喊了,还紧紧抿住嘴唇。 他这才展开长眉,若有似无地一笑,“胃又疼了?” 兰溪抿着唇,只能用力点头。 他叹了口气,“又忘了吃饭?” 兰溪心底一颤,偏转过头去,不想回答他――她胃疼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口热一口地惯了,胃就造反了。这毛病她当年在他面前犯过几次,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着。 “给你妈打电话。”他冷不防又来一句。 “嗄?”兰溪没反应过来,扭头盯着他。 他没说话,只勾着手指头,指了指车子上的时钟。兰溪看了就吓了一跳,“哎呀快10点了!” 她喊完了才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让她打电话跟她老妈请假。老妈10点的门禁,也是从青春期那会儿就定下的;原来他也还都记着。 兰溪便使劲摇头,“总裁我要回家。” “吃饭。”他甚至都没看向她,态度倨傲又慵懒。 兰溪咬着唇还是摇头,“总裁没事的,我家里有饭,我上去吃。” 他这才扭头过来,大惊小怪地盯着她,然后慵懒地笑,“杜兰溪,我是说让你陪我去吃饭。” 兰溪好悬咬了自己舌头,“总裁……” “公事。”他依旧不冷不热地,仿佛很疲倦,“打电话。或者我替你打?” 兰溪赶紧掏出自己的电话来嘀嘀嘀地按下按键去。贺云已经跟老妈说了在跟总裁交往,如果月明楼这么打电话过去,贺云和老妈怕都会多心……电话很快接通,兰溪飞速说完,又飞速将电话挂断。仿佛怕被老妈的耳朵听见她身畔多了一丝呼吸声。 他的莲花跑车就轰然一声,跟个火箭似的窜出去了。也没见他吸取了上回撞车的教训,这回还在小区的窄道上就直接轰油门――兰溪只能扭头瞪他。 他的眼睛虽然在专注盯着前头,而且大晚上的还卡着墨镜,不过他还是溜出一线目光来瞥了她一眼,“忘了我从前是干什么的?再瞎操心,就把心搁家里去别带出来。” ------------ 7979、总裁爱你 瞧见张梦佳出现在庞家树身旁,兰溪一愣。 却也随即便恢复了从容,笑着迎面走过去。 庞家树瞧见兰溪这么淡定走过来,他就有点难以淡定了。他面上是横眉立目起来,可惜脚丫子却下意识往后蹭,转头故作从容跟张梦佳说,“佳佳,你可不知道吧,你眼前这个窝窝囊囊的杜兰溪,当年可是个小太妹!你可别被她看似善良的外表给欺骗了啊!” 兰溪看见了就笑得更欢快,“哟,这不是庞少么?”兰溪还故意低头打量了一下庞家树的膝盖,“庞少的腿哆嗦什么呀?难不成今天又准备好了双膝下跪?” 鹏城的政商圈子就是这么大,里头的人来来去去也都差不多是熟面孔,现场有些人当日也是在高球场出现过的,于是听见兰溪这样的讥讽,就都忍不住笑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最丢人的都未必是戴绿帽子,而是给在对手的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噗通就双膝跪下了辶。 庞家树气得五官扭曲,指着兰溪,又碍着这是政府搞的招待会,也不敢太放肆。 张梦佳歪着头一直听着,此时倒是轻灵一笑,“庞总您说的可真对。杜兰溪这副样子,看上去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竟然这样伶牙俐齿。要不是今晚上有机会得见,连我都被她骗过去了呢。” 兰溪目光轻轻转过去,落在张梦佳那美丽细致的面庞上澌。 张梦佳这样明白无误的攻击,兰溪也早已不意外。因爱生恨,殃及池鱼,这原本就是每个女人可能都逃不开的诬咒。 张梦佳也是鹏城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儿,给本地不少商家的产品代言过,于是许多商界人士也都认得她。她美丽的笑脸看起来这样无害,于是人们的目光便都集中在兰溪这边。终究,兰溪在外貌上是落在下风的,也许看起来比张梦佳更适合当反派角色。 感觉到气氛不对,月慕白也疾步从朋友处走回来,静静站在兰溪身畔。他刚过来不好直接接过话茬,却伸手轻轻按在兰溪的肩膀。 兰溪明白月慕白的意思,这是无言的陪伴与无条件的支持。兰溪转头望着月慕白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兰溪再笑着转头回望张梦佳,“张小姐不必担心。你我同为女人,就算我要骗张小姐,也绝不会严重到骗了名声又骗终身幸福。” 兰溪再悠闲地将目光落回庞家树面上去,“可是张小姐身边的这位庞少爷,那可就不一定喽。” “呵……”周遭人还不知如何反应,月慕白倒是率先笑起来。 看出兰溪已经应对自如,月慕白就也放松下来,手指轻轻点着兰溪的肩头,悠闲自在地说,“谁都知道家树家有美妻,所以历来就算在外应酬再多,也总归不会乱来。” 月慕白的话不软不硬,乍一听着好像是在夸庞家树,却等于一遭儿将庞家树和张梦佳两人都给损了。庞家树面上一红一白,张梦佳的身份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当面顶撞月慕白,便也只能忍了。 “二位随意,我跟兰溪先过去了。”月慕白洒脱带走兰溪。 走得远了,月慕白这才缓缓回眸又凝了一眼那沦为全场笑柄的两人,继而垂眸望兰溪。这一眼,已经满满的全是惊喜,“兰溪,你回来了!” “昂?”兰溪讶了下,随即会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刺猬吧。得遇见有人扎我,我才想起来要竖起自己的刺来。” 月慕白却轻轻摇头,“是你长大了。你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你却也不是独独忍让,如果真的碰触到了你的底线,你自然会又狠又准地反击!” 兰溪更是脸红,“月老师,您过奖了。” “这才是我记忆里的你。”月慕白欢喜得不想隐藏,手指握着兰溪的手肘,紧了又紧。 “慕白,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市政府秘书长陈志才走过来,热络地拍着月慕白的肩膀。月慕白便跟兰溪示意,转身跟陈志才融入那边的人群里去。 陈志才是典型的官员模样,红光满面,一双眼睛却鹞鹰般锐利。看见月慕白的手在兰溪手肘上,便也特特盯了兰溪一眼。 月慕白一笑,跨前一步将兰溪挡在身后,“陈秘书长,我们过去吧。” 兰溪看着陈志才热络拉着月慕白的模样,便更加垂下头来,只认真地抿着手里的发泡果酒。由此可见,月明楼让陈璐进月集团的这一步棋是走对了,陈志才现在几乎已经拿月家人当成自己人一样。这样在政商两界,月家便能从中得益不少。就连方才庞家树能隐忍着不发作,怕也是与此有关。 “听说你跟尹若是闺蜜?”张梦佳竟然走过来。 兰溪抬头迎视着张梦佳,“是。” “哈!”张梦佳一笑,“我听说,你在高球场还因为庞家树旁边带着别的女人,就把庞家树裤.裆给泼湿了?” “也没错。” 兰溪静静望张梦佳的脸,“张小姐,曾经相识一场,我忍不住想问一句:张小姐对庞家树,该不会认真了吧?” “认什么真啊?” 郑梦佳转着高脚杯,水晶的光泽静静倒映在她柔美的面上,“我倒是曾经认真过,不过却被人家全不在乎。从那时候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认真二字不过是狗屁。谁认真了,谁就是自取其辱,活该被人不当回事。所以,以后谁还认真的?不过都是玩儿,是交换,你给我能要的,我也给你我能给的,规矩明白、得失平等,这多好。” 兰溪心下一疼,忍不住垂下头去,目光落上张梦佳的手腕。 张梦佳今晚穿的小香风连衣裙是七分袖,细致的手腕都露在外头。在她原来伤口的地方压着一条编织了各色珠子与干花的手链,精美新颖,正好掩盖住她的秘密。 兰溪低声问,“张小姐,你的伤,全好了吧?” 张梦佳伪装得再完美,在兰溪问到这个问题时,也无法继续强撑下去。兰溪静静抬头看她,没错过张梦佳转眸之间眼睛里闪过的水光。 ------------ 8080、就是你先喜欢我! 虽然逆着晨光,兰溪却也能看得清总裁面上溢满的锐气。 甚至还有他眼睛周围淡淡的一圈黑眼圈,都黑得那么销.魂。他是满腔地兴冲冲地冲到她面前来的,张开口急急吼吼就想说什么――却话还是被截留在舌尖儿,他的目光从兰溪的面上滑掉,落在她身边的尹若面上。 兰溪的心就莫名地一沉。 心沉下去,就也不惊慌了;不惊慌了,就也不结巴了,“总裁早,请问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要紧的公事么?” “你先闭嘴!我跟你的事,待会儿再算账!”月明楼的目光凝在尹若面上,忽然吼向兰溪。 兰溪的心便彻底沉下去辶。 其实贺云说得没错,她真是原本就不该存了什么奢念。就算7年已过,就算尹若早已是庞家树的妻子,但是只要她往人家尹若身畔那么一站,只要是个明眼的就都看得出来孰优孰劣。 她杜兰溪,永远只能当尹若身畔的绿叶。 “你怎么在这儿?”月明楼没顾上兰溪的反应,只问尹若澌。 他的黑瞳在艳金色的阳光里却失去了之前的热烈,只剩下幽深幽深的黑。他甚至在尹若面前更高地扬起了下颌,将头颈向后挺直,两手插在裤袋里,显露出疏离,甚至是防范的姿态。 “庞家树怎么能舍得你整晚不回家?他独守空房,睡得着么?”月明楼唇角凉薄地抿起。 尹若站在原地垂下头去,肩头瑟瑟。 兰溪闭了闭眼睛,抬头朝向月明楼,“总裁你不必这样吧!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如今都过了那么多年。尹若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你如果不能理解,至少也不用这样抢白她吧?” 月明楼眸色更冷,极缓极缓地朝兰溪转过头来。他确知他现在对她拥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他仿佛极享受这种慢慢凌迟她的满足。 兰溪果然心底发虚,咬着舌尖不敢再说下去,低了头去躲避他的目光。 “杜兰溪,你又为了护着她,跟我对着干了,嗯?”他朝她走过来,微微垂下了头,“你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如今都已过了那么多年……那你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有半点改变?” “总是护着尹若,总是把她的感受放在首位――杜兰溪,你又是否想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都已经长大,也许她不再需要你护着了呢?” 兰溪扁着嘴,一时无从分辩。 “小天你别跟兰溪发脾气,这都不关兰溪的事。”尹若含泪抢步过来,挡在月明楼和兰溪中间,“小天你恨的是我,你别把脾气都撒在兰溪身上。兰溪只是在护着我……” 如今的月明楼,比7年前的小痞子天钩,又长高了许多。成熟男子昂藏的气势,穿透纯黑的西装,露出峥嵘的棱角来。他辗转着眼神睥睨着尹若,“庞少奶奶,我想你没弄清楚状况吧?我是在跟她发脾气,可是却不是因为你――曾经的蒲公英也许首先是你的姐妹儿,可是如今的杜兰溪却首先是我月明楼的助理!” 月明楼黑瞳灼灼闪亮,“我是她的总裁,她是我的员工――我跟她之间的这段关系,跟你尹若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在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拜托你站在原地即可。” 尹若惊住,仰头望着一脸冷漠的月明楼,泪珠子就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小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求你,别因为兰溪是我的姐妹,你就对她这样……” “对了庞少奶奶。”月明楼直接打断尹若,“请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叫什么小天――正如庞少奶奶所说,曾经以为天钩已经死了的;那么就当他早已死在7年前好了。请叫我月明楼。” “好。”尹若也仰高了头凝着月明楼,“月总裁,这样可以让你对我的姐妹和颜悦色些了么?” 楼道里也渐渐响起关门声和脚步声,兰溪的邻居们也纷纷下楼,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看见这三个人这么剑拔弩张地站在楼门口,就都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有的还跟兰溪打招呼,“兰溪啊,这么早就上班啊?” 兰溪知道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便伸手拖了尹若的手走,尽量低声劝说月明楼,“总裁有什么事,我们到公司再说。我现在得先去送尹若,而且我不想上班迟到。我不想失去全勤奖。” 月明楼还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退开一步,让开通路。 兰溪扯着尹若的手,有一点落荒而逃般的慌乱。尹若却并不与她齐心,被她扯着走,身子却是在后头的。兰溪都不必看也知道,尹若必定是一步三回头。 兰溪心里头闷闷地疼起来,却还是忍着停住脚步,郑重望尹若,“或者,我可以拜托他开车送你一程?早晨上班高峰,不好打车,公交车更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兰溪认真去望尹若的眼睛,“只是你,是否受得了?他也许还会没完没了地尖酸。” 尹若咬了下嘴唇,低下头去,“兰溪,我不怕。” “好。” 兰溪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笑了,放开尹若的手转身走回月明楼面前去,要高高仰头才能看得清的他的眼睛。兰溪轻轻吸了一口气才说,“总裁,拜托你送一送尹若吧。她去蜘蛛的办公室,地址在东三大街150号,挨着海关大楼,总裁应该知道。” 她说完转头就走,朝着公车站的方向。 晨阳倾天洒落,路过枝叶繁盛的梧桐,铺满老式小区的水泥地面。兰溪用力地走,用力地只去看那灿烂的光,努力地不回头,更不准自己的心思多胡思乱想一秒钟。 原本就是这样的,原本。 只要有尹若出现的地方,他的眼睛便都只落在尹若身上,而根本忘了那里还站着一个她。所以她必须用力地走,赶快地离开这个地方。她给自己的理由是不想去当电灯泡,可是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她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受伤――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四目相对,难道非要确认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 8181、就想在办公室对你这样 兰溪目送孙倩雯乘坐的出租车从视野里消失,汇入这个城市无边无垠的洪流里去。 其实公司就像是高速公路的服务站,从人生这条路上经过的她们,偶然在这里相遇;然后就很快地各自又走回自己的路,可能这样一别就是永远的不再见面――就像,从没遇见过。 兰溪上楼,胃里很不舒服。就像吃过了的东西不消化,一直有细细密密的气泡升起来,顶着她的胃壁,鼓鼓的,叫她很不好受。 进了办公室,大家都转头望她,却没有一个出声打听一下孙倩雯走的好不好。兰溪叹了口气坐回座位上,倒是陈璐从隔断伸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兰溪姐,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兰溪方才下去得急,都忘了带手机。兰溪赶紧拿着手机到走廊去接电话。是蜘蛛打来的,说尹若到了她办公室之后一直在哭,蜘蛛怎么都问不出来,蜘蛛这才打电话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溪握着电话有些怔忡辶。 其实理由是现成的,只需告诉蜘蛛尹若在家里遭遇到了什么,就足以来解释尹若此时的哭泣――可是兰溪却又说不出口。 尹若是为了庞家树那个混蛋而伤心欲绝,可是尹若今早上分明也已经恢复了平静;尹若此时到了蜘蛛的办公室还在痛哭的原因――怕更多是因为她。 她跟月明楼立在街边,她被他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这个世上的男女拥抱虽然不一定都指向爱情,可是那一刻她却无法再遮掩澌。 “蜘蛛,我公司这边刚发生人事变动,还有很多事情……就拜托你帮我劝劝她。有些事,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再去跟你解释。”到了最终,兰溪只能这样说。 蜘蛛在电话那边静默了一阵子,忽然跟兰溪说,“尹若跟我说,让我帮她打听离婚的程序。兰溪你说,她该不会是要跟庞家树离婚吧?” “是么?”兰溪也讶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那也挺好的,我早就劝她离开那个畜生。以前是她自己一直不敢,如果现在真的能鼓起勇气来,那咱们一定得鼓励她,帮着她。” 蜘蛛又沉默了一下,才又问,“兰溪,如果尹若真的离婚,你也会一直帮她么?” 兰溪被问得一怔,却不想被蜘蛛听出来一般地马上回应,“蜘蛛,当然了!我们是姐妹,我们不帮她,谁帮她?” 兰溪挂断电话回办公室,心就更乱了。陈璐一看她回来,两眼又亮晶晶地望过来,“兰溪姐你可回来了!怎么办啊,总裁要我写公司郊游的策划案,兰溪姐你帮帮我啊!” 公司的郊游活动,自然另有行政部等相关职能部门去负责,但是总裁办总归逃不了干系。谁让公司万事都以总裁马首是瞻,于是行政部那边的策划安排必须等总裁办这边的初级意见出来的――总裁办的初级意见,说白了就是总裁的意见。否则难道能总裁希望上山,而行政部却独独安排了下海么? 而按着总裁办内部的分工,这些事情自然都要身为内勤的负责。从前这都是兰溪的职责范围,如今内勤的这部分工作交给陈璐了。却没想到陈璐刚上这几天班,天上就掉下这么巨大一个鸭梨来。 兰溪心里虽然乱,可还是仔细给陈璐讲:“其实策划案也不难。具体的安排,行政部那边自然会有安排。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咱们提前跟总裁问清楚了他的意思。陈璐你去跟总裁请示明白了,给行政部那边传达下去就行。” 陈璐的眼睛就更亮,“兰溪姐,你说我这么着去请示总裁,他不会不高兴吧?” 尽管陈璐已经进入月集团来工作,但是平日能单独面见月明楼的机会反而不多,因此一听可以有理由来单独去敲月明楼办公室的门,陈璐便欢快起来。 兰溪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也只能含笑点了下头。 陈璐就兴冲冲打内线电话给月明楼,嗓音出奇地甜美,“总裁您现在忙么?关于公司郊游的安排,我有事要当面跟您请示。” 电话随即挂断,陈璐兴奋地向兰溪比了个ok的手势,就绯红着脸颊跑向月明楼的办公室去。 孟丽的目光就又清清凉凉地飘过来,似笑非笑地落在兰溪面上。 稍后在卫生间遇上,孟丽从镜子里瞅着兰溪,“孙倩雯走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你跟我倒是难得找到一个共同点。我也早看着她不顺眼,没想到你动手比我还快。” “孟丽你什么意思?”兰溪心头一跳,忙转头望孟丽。 孟丽耸肩,“别在我眼前装了。早晨是你姐贺云来找的月总,我进去给倒茶,当然看得清楚。你姐怎么会好端端知道孙倩雯的把柄?还不是你私底下说给她的?” “杜兰溪,你真的挺厉害啊。自己不方便直接出手,就让你姐来。转头人家孙倩雯走,你还装好人给送出去。你难道不知道,你送孙倩雯出去的那会儿,总裁办所有人都盯着你看么?” 兰溪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没想到,竟然是贺云……贺云那晚莫名问她孙倩雯的事,没想到贺云竟然这样快就出手了。 兰溪忍不住去给贺云打电话,贺云接到电话一点都不惊讶,反倒在电话里冷笑,“陈璐都进总裁办工作了,她要的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如果再不加紧一点,岂不是要被她超过去了?原本她陈家的家世就是我比不了的,那我就得用自己的方式来取得月家家长的认可。” “杜兰溪,你以为想要成为月家的媳妇,是一件简单到只需要爱情就够了的事情么?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至于那些你侬我侬,不过只是生活的调剂品。对于商人来说,这世上不会有独一无二的女人,更没有不可取代的爱情――他要看见的,是他的妻子能带给他的利益。” “姐,你真市侩。”兰溪闭了闭眼睛。 ------------ 8282、她不是第一次 月慕白体贴给兰溪盛好小馄饨,小心吹凉了送到兰溪手边。 杜钰洲瞧见了就隔着白蒙蒙的热气笑,“溪哥啊,连你老子我都算不准你究竟什么时间到,所以都没敢给你煮这馄饨;可是人家慕白却像心里有数似的,跟我喝着喝着酒,忽然就将那小馄饨下锅了,说你要到了。我还纳闷儿呢,这不小馄饨刚一浮起来,你就进来了。” 杜钰洲带着醉意点着头呵呵地笑,“这应该叫个什么来的?就是你们老文绉绉说的那个什么――心有灵犀吧。” “爹啊!”兰溪赶紧站起来,也给杜钰洲舀了一勺子馄饨,“吃馄饨吧!” 而兰溪自己第一口馄饨咬下去就被面皮里涌出来的热气烫疼了舌尖儿,跟小狗狗似的吐着舌头直蹦,带着哭腔跟老板要冰的酸奶辶。 火锅店是个小餐馆,里头准备的饮品不齐全。月慕白就含笑起身,“杜叔、兰溪,你们父女先聊,我出去买。” 月慕白出了门去,杜钰洲就冲着兰溪摇头,“别装了溪哥。” 兰溪就也收了泪花,安安静静坐下来吃小馄饨。她的伎俩能瞒过月慕白,却瞒不过她爹去。她打小就爱吃紫菜虾仁馅儿的小馄饨,跟着她爹来这个店里吃了有不下一百回了,早都吃得成精了,最知道怎么将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小馄饨先咬出一个小口来,放净了里头的热气和热汤,再腰进嘴里去,还至于让热气给烫了舌头么?更何况她老早就知道这店里只卖销量好的酒类和碳酸饮料,不备着酸奶的。她这么叫嚷,不过是让月慕白出去给跑腿去,她好有机会审问她爹澌。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啊?”兰溪在灯下冲杜钰洲一瞪眼,“你怎么跟他坐一起吃上火锅了?” 杜钰洲那双仿佛总是醉意朦胧的眼睛里,这一刻也露出了清明来,“是你妈打电话告诉我,说你有了男朋友了。这个人还不是一般人,是月家的公子,还是你曾经的老师,说是你暗恋了许多年了。你妈这个人呢,你别看她平常就会咋咋呼呼的,可是其实她一旦细心下来,倒真是个细致的人――她偷偷查了你存着当年旧东西的盒子,看见过你给月慕白偷.拍的照片,还有有关他消息的报纸杂志……你妈就郑重跟我说,说我这一辈子都可以当个不称职的爹,但是在这一回上再不能含糊。” “你妈是这么交代我的,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就从接着你妈电话的那个晚上起就在暗暗追着月慕白,查查他这个人究竟怎么样。” 杜钰洲说着在热气里眯起了眼睛,显出多年混在道儿上的一丝狠劲儿来,“这个世上的男人,只要晚上出门的,那就逃不过你爹我的眼睛。如果他真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或者跟其他女人勾打连环的,你爹我第一个就能瞧见,那我就肯定拦着你。” 杜钰洲说着,眸色缓和下来,眼神里仿佛沁进了水汽般,暖暖软软地落在女儿面上,“月慕白通过你爹我的检验了。更让我被惊着的是――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在跟着他。那个晚上他从咖啡厅里跟人谈完了事情走出来,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却没急着开车走人,而是站在门边望向我的方向。” “看我要走,他就乐了,对我说,‘叔啊,不如咱们爷俩坐下来喝一杯?您老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跟我问出来。我跟您保证,有一说一。’我有心考验他,也没带他去什么饭馆,就拎了两瓶老白干来,坐在停车场旁边的马路牙子上,一人对着一瓶地吹。那酒烈,他那样温雅的人,肯定扛不住。我就是想听他酒后吐真言。我们爷俩就坐在深夜的马路牙子上,他就跟我讲是怎么认得你的,然后后来又是怎么明明看着你却不能回应你……” 杜钰洲的笑容更加柔软,“丫头,爹我这辈子看人还算没出过什么大差错:这个月慕白是入了我的眼的,我也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的。丫头,这样你爹我就也放心了。” 兰溪就越是食不甘味。这家的小馄饨,她原本是爱吃的,觉着滋味儿差不多是仅次于老妈亲手包的;可是此时,她只拿筷子戳着那馄饨的面皮儿,看粉白的虾仁和黑绿的紫菜都鼓出来。好好的馄饨,在她的心不在焉之下变成了一团狼狈。 老妈和爹的心,她都明白。他们都是为了她好,都是希望她能遇上个好人。月慕白实在是太适合入老人们的眼的,温雅如玉、言行有致,为人端正而毫无花腔,是每对父母都能放心将女儿托付的女婿人选。 其实就连她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她也希望能这一辈子稳稳当当地过日子,不提心吊胆,那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希望拥有的幸福――可是也许就是不知足吧,终究是事到临头反倒迟疑:这样的月老师,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或者说,月老师是杜兰溪想要的,却真的也是蒲公英想要的么? 虽然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中规中矩的杜兰溪;可是当年的蒲公英却从未就此尘封,她一直活在杜兰溪的骨头里。 “兰溪,买回来了。” 月慕白挑帘子从外头进来,怀抱里却煌煌地抱着整整超市大号袋子一袋子的酸奶! 兰溪忙惊呼一声起身去接,“月老师,怎么买了这么多!” 月慕白望着兰溪,面颊有些微微地红,“超市里的酸奶牌子有很多,我拿不准你会喜欢哪个牌子的,就索性每个牌子都买一瓶回来。” 兰溪眼睛就是一热。从小到大当惯了杂草一样的蒲公英,爸妈都没有什么时间来娇宠她,于是她也早忘了这种被人呵护的滋味――此时的月慕白,还有这一瓶瓶纯白的酸奶,让她酸在鼻尖,却醇香落在心底。 杜钰洲也是动容,起身拍了拍月慕白的肩膀,转头吩咐兰溪,“丫头,给我和慕白倒酒。我们爷俩今晚上是不醉不归!” ------------ 8383、要疯?我陪你! 车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呼呼啦啦在午夜的街道上疾驰,风声磨着车窗,唰唰地灌满了耳朵。 兰溪坐在车子后座上,将手臂从车窗伸出去,摸着凛冽而来的风,兴奋地大声喊着,“我要飞了!飞飞飞,一直飞!” 开车的庞家树也喝过了酒,车就开得宛如走蛇游龙,兰溪便不待见了,在后头伸脚踹着他后座,“庞家树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你这是自行车啊,还是残疾人的助力车?要不我下次买个婴儿车送给你算了!” 虽然是午夜了,可是路上的车子也还不少,而且仿佛都是撒欢了一样,唰唰地飙着高速。庞家树虽然开得也不慢,可是他还没傻到要玩儿命的程度。被兰溪从后头这一骂,就忍不住回了一声,“草,你拿我这当月明楼当年玩儿命的赛车呢?” “原来畜生你不敢么?”兰溪就大笑着坐直了身子,从后头左右伸出手来,蓦地卡住庞家树的脖子,“妈的,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还玩儿什么玩儿啊!辶” “小太妹,你给我放开爪子!” 庞家树一边醉眼朦胧地驾车,小心避过车流已经不易,哪里想到兰溪就这么从后头过来卡住他的脖子! 兰溪继续笑,笑得像柔软的柳枝在风中款款摇摆。庞家树这个畜生害怕了,看他那怂样真让她开心,哈哈哈…澌… 兰溪怎么舍得放手这一刻的快乐,于是她非但没有放开手,反倒一点点将手指收紧――都能感觉到他颈侧的血管,在她指尖之下突突地跳,仿佛再稍微用一点点的力,那血管里的血就会化作喷泉,唰啦一声都高高地喷溅出来,在这宛如黑纱般练练飘动的夜色里,绽放成一朵做冶艳的花! “哈哈,哈……”兰溪越想越开心,越开心手指就越收紧。 她完全听不见了庞家树惊恐的尖叫,看不见风挡玻璃里扭曲闪过的车道。 “妈的你给我放开手啊,疯女人!” 庞家树被掐得快喘不上气来,大脑急速缺氧,前头路况就是险象环生,把他给吓得最后一丝色胆都没了。他拼命转动方向盘,只想将车子靠边停下来。他是想玩儿女人,可是他没想过要玩儿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车河中忽然窜出一辆莲花跑车。红黑相间的车身,穿行于夜色与街灯的光影里,流线型的车身仿佛水中自由滑行的鱼,几个加速已经窜到了庞家树的车子旁边! 叭叭的喇叭声刺穿周遭的喧嚣,兰溪微微迟钝地转着眼睛,转头去望窗外。 并行的那边车子里,夜色里的霓虹灯影像是水影沿着他的车身流淌,而他的黑瞳,在暗色的驾驶室里凛冽盯过来,像是燃着两簇火花,灼灼烫得她生疼。 兰溪就笑起来,指着那跑车里的人,忽然分不清时空的界限――此时的她是杜兰溪,还是7年前的蒲公英?而坐在那红黑相间的跑车里的,是如今的月明楼,还是从前的小痞子天钩? 他怎么那么生气啊?干嘛瞪着眼睛狠狠地凝着她?她招惹他什么了么? 兰溪傻傻地笑,看着他一边小心控制自己的方向盘,一边转头朝庞家树大喊,“控制你自己的方向,我带你停过去!” 从快车道想要连续并线停到道边去,这个时间势必登天。可是月明楼的车子就像是自由游走在骨头缝里的薄刃,谁也无法看清他究竟是怎样操纵车子自由闪转腾挪,将前后疾行的车子都给别到旁边的车道里去,给庞家树的车子挤压出转圜的空间来。 可是他所做的一切看似简单,实则却是最危险的,他等于是用他自己的车子来护着庞家树的车子,倘若后头有车子躲闪不及的话,就会直接冲到他的车上来! 高速旋转的轮胎与柏油路面不时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外头灯影里滑过的车流与他的车子擦肩而过也不时险象环生。兰溪被吓得都酒醒了几分,担心地望着窗外的他,捂着嘴止不住地尖叫。 可是那个笨蛋庞家树,他一着急还找不见了车闸,半天也停不下来,一直被车河裹挟着不断朝前去! 兰溪也顾不得许多了,从后座上直接冲到副驾驶去,伸腿想要够刹车。可惜距离太远,庞家树又吓得四肢僵硬地碍事,兰溪醉眼也有点看不清――她便蹲下去,爬到庞家树腿上去,小心地弯腰去看下头的踏板。 终于看清了刹车在哪里,兰溪回手就给了庞家树一个嘴巴,厉声喝着,“畜生,踩右二!右一是油门,别再踩了!” 庞家树这才如梦初醒,脚踝向左就用尽了全身力气踩了下去――轮胎又不要命地尖叫起来,巨大的惯性将兰溪砰地给顶到方向盘上去,疼痛沿着神经叫嚣着爬上头顶。可是车子好歹终于是停了下来。 兰溪顾不得自己,忙抬眼望车窗外。只见那辆红黑相间的莲花,为了给庞家树的车子周围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竟然在疾驰中连续几个漂亮的漂移甩尾,将后头跟上来的车子都给强行甩到别的车道里去! 有几辆,堪堪就差那么几个厘米的距离就要撞上,看得兰溪是尖声惊叫! 终于,公路上所有的轮胎摩擦声和汽车喇叭声都安静了下来。夜色像是海水,无声地浮涌起来,将两辆几乎要冒烟了的车子包绕起来。 月明楼下了车,走过来打开车门,将几乎吓瘫了的庞家树给拎出来,跟扔堆垃圾似的给掼到地上,“打电话给救援公司,你那轮胎不行了。” 庞家树还惊魂未定,可是面对月明楼还是五官狰狞起来,“我用你管!” 月明楼冷笑,“拜托你看明白,我管的不是你,是她!要不是她在你车上,你摔死才好呢!” 庞家树说不出话来,只恶狠狠瞪着月明楼。 月明楼睥睨着庞家树,轻轻转了转手腕,“至于你今晚上是怎么把她带到你车上来的,你又是想带着她干嘛去――这笔账,咱们日后慢慢算。今晚的你实在太废物了,我都懒得揍你。” ------------ 8484、心已像头饿狼 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势,月明楼却依旧歪着身子,笑得吊儿郎当。 仿佛根本不将月慕白的质问放进眼里去,更不在意各部门经理质疑的目光。 就像统御王国的帝王,始终将傲慢挂在脸上,只是那傲慢不尽是缺点,反而是一个帝王用以显示自己拥有统御帝国的能力,用这样的方式反而能带给臣民以信心。 独.裁,却让人仰望。 “ceo难道忘了么,欧洲计划中间出了什么纰漏?以ceo的睿智,今天竟然将这个问题摊开在桌面上问出来,倒是真让我有点惊讶。” 只是轻轻浅浅一句话,会议室原本一边倒的气氛便是骤然一滞辶。 “既然ceo将这个话题摊开了来说,那我也只能据实回答:欧洲计划原本没有错,可是那个中间出现的纰漏却让我不得不做出暂时搁浅的决定。” “什么纰漏?”月慕白紧追不放。 月明楼看似在认真听着月慕白的话,只有兰溪知道,他的眼睛始终隔着那长长的会议桌,落在她面上。方才她担心地一抬头,就看见他朝她促狭眨眼澌。 这样紧张的场合,他居然还有心思戏耍她!她真怒了,却还是得赶紧垂下头去,心中益发担心。 看兰溪的头都快藏到桌子底下去了,月明楼这才无声一乐,将眼睛再转回月慕白脸上去,“……ceo忘了那个人么?――就是被ceo开除了的孙倩雯啊。” 闻言,就连兰溪都不由得盯了月慕白背影一眼。而月慕白,长眉也是一皱。 月明楼翘着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乐,“大家现在兴许也都知道了,孙倩雯是怎么会走的吧?就算别人不知道,ceo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么?――毕竟这件事就是ceo亲自发现了,耳后跟人力资源部以及总裁办的丁主任说了,于是这两位部门主管才下了共同的决定,将孙倩雯扫地出门的,不是么?有了ceo的签字许可,都不必我这个总裁的签字,人事令就可以生效了。” 公司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倩雯是因为什么走的,公司各部门经理差不多已经都知道了;不过他们之前还以为是月明楼亲自下达的命令呢,倒是没想到原来是月慕白。 这样又狠又准的手腕,倒是与月慕白素来温润的形象有所差别。于是几位部门主管便不由得转眼去望了月慕白一眼。 月慕白岂能不明白月明楼刻意这样说的用意是什么?小楼这样轻轻巧巧就将开除孙倩雯的责任全都推在他身上,顺便让大家也见识了一下他温润外表之下的杀伐决断――借着欧洲那个计划的搁浅,实际矛头却直接向他刺来……小楼这一招果然狠辣! 可是却也已经来不及分辩,月慕白只能微皱了长眉盯着对岸的月明楼。 月明楼瞄着现场情势,浅浅一笑,“既然ceo发掘出了公司的内奸,而她恰好还是负责这次欧洲计划的总助,那么我便无法不担心,这个计划的内部细节有没有什么纰漏,有没有什么已经是早被庞氏掌握在手的,在日后挖好了陷阱等着咱们跳进去呢。” 月明楼再不急不缓地将目光在月慕白的脸上兜了一个转,“五叔做事向来稳妥,怎么这回反倒这样急着冒进?就算公司前期的投入是不小,但是这个计划一旦冒进了,掉进了庞氏的陷阱的话,那损失可就大了。那可是远非前期投入的那个数字可比……” “如果我是五叔,非但不会在今天的会议上这样贸然向我提出质疑,反倒应该事先想通了这些关节才是――五叔看来今天是累了吧?不如五叔回家里多休息几天吧。” 月明楼依旧不急不缓,“从我出差欧洲到现在,烦劳五叔天天来公司坐班,真是累坏了五叔了。” 这话不阴不阳,不软不硬,却句句都叨着月慕白的软肋……连兰溪听着都觉如坐针毡,心底暗骂:月明楼,你真够狠! 会议结束,兰溪和陈璐留下来整理会议室的桌椅茶杯。陈璐在家没怎么干过家务,干这些伺候人的事儿就很有点吃力,兰溪只好让陈璐先出去了,她自己忙活。 收拾好桌面,将投影仪整理好,就差再去将窗帘拉起来就完事儿了,兰溪忽然就觉着办公室门口那边有巨大的压力,像一股子黑色的云雾飘渺过来。兰溪惊得一喘,转头去望门口。 那个一身黑西装的家伙,就邪邪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袋里,挑着唇角眯着眼睛望着她忙碌。 兰溪吓得一跳,“总总裁,您有事么?” “有事啊。”他就关严了门,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我跟她们说,我手机落在会议室里了,我自己回来拿。” 兰溪当然知道他是撒谎呢,便也没傻着去替他找,只一躬身绕开,“那总裁先忙,我先出去了。” “诶我让你走了么?” 他就站在原地笑,又伸手去扯她发丝,“你开会的时候,一看见我就脸红什么呀?害得我开会的时候都没办法专注,一直在分神。你是故意勾我呢吧?” “你说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我五叔正向我开炮呢,你要是害得我一下子分神了,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前言不搭后语了,那可怎么整?你可得,怎么赔偿我啊?” 他还都赖她?兰溪气得一咬牙。 “其实是总裁利用我才对吧,还冤枉我么?” 他就大惊小怪地笑了,眼中却没藏住激赏,便逗着她问,“你说我怎么利用你了啊?” 兰溪小脸气得鼓鼓的,“月老师跟你坐在对面,你一眼一眼地盯着我看,月老师不可能看不见。而你那眼神――”而他那眼神又是故意挑.逗着她的,月慕白岂能丝毫不受影响,一点都不分神? 月慕白向来是细腻缜密的人,喜怒不易形于色;而今天会议上的月慕白则明显失去冒进――这其中的缘由,她都猜得到! ------------ 8585、裙子惹了火(2更1) 周六一大早,月集团停车场。 公司车队的所有车辆全都出动,还从外头租赁来十几辆大巴车。所有的车子上都坐满了兴高采烈的月集团员工,车子上也被他们绑了彩色的气球和飘带。整个场地上都充盈着欢乐的气氛,大家都等着发车的时间。 临发车时间还有十分钟,行政部组织各部门清点人数,除了公司留守人员之外,要将每一个人都落实到车号和座位。 一身粉红色雪纺短裙的陈璐,今天清新可爱,就像粉红的桃花,迎着朝阳。陈璐点着点着名单就露出惊慌的神色来。丁雨就问,“陈璐,谁还没来?” 总裁办的员工有幸跟月明楼、月慕白同车。陈璐就下意识回身瞅了月慕白一眼,“是,是兰溪姐还没到!辶” “兰溪?”丁雨也一皱眉。兰溪一向是总裁办里最吃苦耐劳的,但凡有这样的事情总是兰溪冲在前,她今天怎么反倒拖后腿了呢? 陈璐又赶紧瞄了月明楼一眼。月明楼坐在右手门边的第一个双人座,他靠窗坐着,鼻梁上还卡着大号的黑超墨镜。仿佛从上车到现在,他的唇角一直抿着,跟谁都没说过一句,或者笑一下。所以总裁办的这辆大巴上一直处于气压超低的状态,跟其他大巴兴高采烈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也正因此,陈璐原本是鼓足了勇气想要坐到月明楼身旁的空座上去的,可是最终也没敢,只好挪蹭到月明楼后面的座位去澌。 陈璐讷讷地跟月明楼说了句,“总裁,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车队晚一点发车?我现在就去给兰溪姐打电话!” 月慕白却先起身,“陈璐你坐吧,我去打电话。” 月慕白跟司机打了个招呼,下车去打电话。总裁办的美女们便都私下里相对而笑——兰溪跟月慕白的事情,在总裁办里早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月慕白下车,先联系上行政部,交待了发车时间延后,等他亲自通知。接下来给兰溪打电话。月慕白想到的原因有许多,比如早晨挤不上公交车,或者是公交车半路抛锚等等。可是月慕白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一直是占线的提示音。 月慕白就还是有些着急了,不由得担心她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比方说是不是公交车不是抛锚,而是发生了车祸,而她恰好就受了伤……月慕白不敢继续想下去,转身便去开自己的车,捋着她来的路去迎着她。 公司上下都看见了这一幕,心下便也都对月慕白和兰溪的关系有了更深一步的体会。 整个公司的人都等着呢,月慕白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贸然,只是顾不得了,只想着赶紧确定她的安危。如若真的不幸有事,他也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旁。 月慕白走得实在太急,车子与一辆出租车相向擦肩而过,便没来得及看清那出租车里坐着的人。也是巧,那一刻兰溪坐在车后座上,看眼前就到公司了,便低头从包包里往外掏钱。 月慕白的车子风驰电掣向后而去,兰溪则急着交钱下了车,朝着大巴奔来。 今早上不是兰溪起来晚了,也不是她路上遇到了问题,而都是被贺云送给她的那条裙子给折磨着了。那裙子因是贺云送的,兰溪心里未免总是隔着一层,于是到手了这么久也只是被她扔在柜子里,拿都没拿出来看过一眼。 也仿佛就是为了惩罚她的怠慢,早晨将这裙子套身上,兰溪才发现出问题来。 那裙子最初贺云刚送给她的时候,为了意思意思,她大致瞥过一眼。只记得那裙子是件牛仔布的,款式也算大方随性,倒是不太违背她的性子。这样的材质和款式,郊游穿出去也不算啰嗦,于是她就也接受了贺云和老妈的建议。 倘若真是什么雪纺绉纱的,就算她老妈跟贺云说破了嘴,她也绝对不会在郊游的时候穿出去。 结果早晨将裙子往身上套,她才发现问题——看似大方随性的设计,却其实藏着小心机:衬衫款的上半身设计,故意在心口以上的地方没留扣子,穿在身上的时候,就从颈子一线到心口处的皮肤都luo露出来。 裙子里头还有一条原款搭配的bra,同样的牛仔布设计,只有1/2罩杯,正好将半个圆弧都若隐若现在衣襟里。bra的正前方对着衣襟开口处,还有银色的铆钉设计——整个穿在身上,就只能用狂野、性》感来形容。 “啧啧,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有料,穿得竟然比那边走秀的超模还好看……”贺云从镜子里瞄着兰溪,满意地笑,“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你穿这裙子走出去,保管你们全公司的同事见了你都要尖叫!” 兰溪自己却好悬哭了,“姐,你觉得我就穿成这样上班去?” “为什么不行?”贺云耸肩,“别拿你那上世纪50年代的保守审美来挑毛病。杜兰溪,我跟你保证,就你露这么点肉,到了公司之后立马会被淹没在一大片xiong脯和大腿的白肉里。你这打扮,已经是很保守了。” 兰溪却将裙子往下脱,“不行,我不能这么穿。” 贺云就笑得前仰后合,“行了,我再给你弄弄。看你这个保守,真是枉费了我一片心;更何况,这裙子可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贺云从配饰盒子里掏出来两枚安全别针,走过来给兰溪将xiong口固定住,挡住里头的bra,“这回总该行了吧?看上去无非就是一件略微修身的牛仔长裙,很干净,很保守,有森女风,挺配衬你的。我都这样替你打算了,你要是再敢把这裙子给我脱下来,那就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刘玉茹也敲门进来,看见镜子里的兰溪,不由得一怔。 兰溪脸红起来,别别扭扭地扯着裙子,“妈,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刘玉茹的眼睛里却隐约闪出泪光来,她还掩饰着,走上来替兰溪前面扯扯,后面拽拽的,嘴里却一个劲儿直说,“挺好看的,真是挺好看的。兰溪你长大了……”刘玉茹说着还没忘了夸贺云,“还是小云的眼光好,这衣服可真合体,就跟裁缝照着尺寸给剪裁的一样。” ------------ 8686、我要给你七次-① (2更2) 车上的气氛就微妙下来。 身在总裁办的,原本就个个都是人精儿;更何况月慕白这样的了?这话只是月明楼没说透而已,又岂是他人看不透的? 就连车队的司机都从镜子里瞄了兰溪一眼。 兰溪虽然觉得不妥,可是这时候越多说一句就越多错一点,便只能低眉顺首,在月明楼身边的座位坐下来。继续使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姿势来。 车子继续在乡道上像大青蛙似的蹦蹦跳跳,车上所有人可都不敢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了,只不远不近地偷偷瞄着并肩而坐的总裁和兰溪,还有后头远远望着他们的月慕白。 “你说你到旧物市场去找过那票兜子,找见没?”月明楼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自在地问辶。 兰溪摇头,“估计那东西距离文物还远,留着又太旧,所以没人存着。” 月明楼就笑了。这么一笑,映着窗外明媚的眼光,真算得上是明眸皓齿,“我手里倒是存着一个,哪天借你瞧一眼。” “真的呀?”兰溪是真的惊喜,“总裁你也喜欢那东西?澌” 月明楼咬着眼镜腿儿,神神秘秘地一笑,“连你说那种长条的车票,我手里也还存着几沓。是当年那车票退休的时候,我托人从公交公司里直接都给收来了。” 兰溪就崇拜了,“总裁我想看!” 月明楼手指敲着膝盖,得意地笑,压低了声音凑近兰溪,“我可以让你再玩儿一回真的卖票。真的票兜子,真的旧车票,给你穿上公交公司的过去的制服,站在真的老公车的壳子里……” 兰溪的眼睛就蓝了,忘了之前的所有尴尬和不快。 月明楼就笑得更加愉快,“美梦成真了吧?” 大巴车上的气氛终于平静下来,可是车子下头的路况却是越来越糟糕。车子这只大青蛙越跳越高,车里的乘客就彼此靠着抱着以稳住身形。 兰溪比较可怜,尽管坐着都快被弹起来了,也不敢向邻座的总裁寻求扶助。倒是月明楼自己也被颠得东倒西歪地,不时撞到兰溪身上,或者是头直接靠上她的肩…… 行政部在前头领路的也不好意思地用步话机传达过来,说是原本这路上没这么颠簸,结果这两天东山水库这边有新建工程,来来往往的重型车将路给压得坑坑洼洼,载重车上还掉下碎石块来,所以才会这样糟糕。说前头的距离不远了,让大家再稍微忍一忍,就到了。 大家这才放松下来。倒是月明楼趁着又一个颠簸,直接靠到兰溪的身上来,还叽叽咕咕地乐,“挺好玩儿的啊,跟过山车似的。” 兰溪就瞪他一眼。 他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更凑近来说,“……瞪我?那我就说更邪恶的:我觉着跟做.爱似的,高.潮叠起啊。一波刚下去,另一波又来了!”他说着还故意在她身上又挤了挤,“一压着你,就来高.潮了……” 妈的,妈的…… 兰溪死死攥紧了自己的双拳,否则真要跳起来掐断他的小细脖了啊啊啊! 终于熬过了这一段颠簸,车子进入了平稳的行驶。刚刚被颠簸折腾得累了的员工们,纷纷进入了小睡。 兰溪因是坐在月明楼身边,便一刻也放松不下来,挺着腰杆跟他小心保持着距离,是半丝睡意都没有。 月明楼有意无意地扭头回望了一下车厢内的其他同事,这才俯身到兰溪耳边来,压低了声音说,“冰淇淋,真好吃。” “昂?”兰溪又大脑当机,扭头盯着他。 看见他的眼睛正看着她身上,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兰溪一看之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敢情她那裙子xiong口用于固定的两枚安全别针,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奔跑,或者是刚刚的颠簸,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给脱落了!此时襟口大开,从月明楼的角度看过来,正好能看见她的半弧玉圆! 兰溪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难不成之前全公司男同事冲她吹口哨,竟然是因为这个?一向古板、穿衣保守的小助理,今天竟然狂放到襟口大开,是不是?! 瞧见兰溪涨红了脸捂着心口的小模样,月明楼这才无奈地翘起了唇。枉费他从早上就气到现在,原来她不是故意的,而是自己压根儿都不知道。 他掀了掀唇,终于不再生气,而是再用力从她指头缝儿里多看了一眼,低低说,“手放开,还没看够呢。” 兰溪都要哭了,低低说,“不要脸!” 他就笑得眉眼生色,借着椅子背的遮挡,朝她戏谑地眨眼。 兰溪朝外约略扭了身子,不肯再理他。车子继续平稳向前,司机也放了轻音乐出来,于是后头睡着的大家就睡得更沉。兰溪只觉肩上猛然一沉,只见他象一座大山似的压过来,不偏不倚地就躺在她肩上,像是睡着了似的模样。 兰溪就只好稍微挪回去,让他能睡得舒服些。良久再去偷偷看他睡颜,妈的,才看见他的唇角一翘一翘地在那偷着乐呢! 却又怕被旁人给看出来,兰溪只能忍了。车子平稳滑行,他无赖地靠在她肩上―― 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时光,这样静好。 公司包下的是东山水库山下小村子的一整片农家乐山庄,这里原本是当地村委会搞的富农产业,后来也被月集团收购下来,作为月集团产品线的丰富和延伸。 因月集团的经营,便曾经在这里拍摄过一部著名的农村背景的喜剧片,所以这座农家乐山庄在全国都是非常有名,每年旅游季节都会吸引全国各地的游客。正因为此,这座山庄虽然名头是“农家乐”,实际上硬软件的设施都相当齐备,很有低调奢华的味道。 这山庄兰溪早就知道有,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来,也觉新鲜。 城市里的年轻人们,刚到山庄就被山庄的乡土特色给吸引,纷纷找着挂在墙上的大红辣椒、金黄苞米去拍照;有的还将土炕上的红花布被面围在身上留念。 ------------ 8787、我要给你——②(第一万) - 这个晚上注定是不眠夜,陈璐跟着总裁办其他同事说要出去爬山看月亮。 嘁,一个破月亮有什么好看?天天上班对着两个姓月的,难道还没够? 兰溪自己摇摇晃晃走回房间。觉着头重脚轻的,浑身说不清为什么地一片躁热。便想着,自己兴许是之前一边偷看着月明楼,一边就一不小心偷喝高粱酒喝多了辶。 其实高粱酒的度数不会太高的,以她溪哥的酒量,从小就是被她爹拿筷子尖儿蘸着酒给喂大的,说他杜钰洲的独生女儿怎么可以不喝酒!所以她怎么会被区区几碗高粱酒就给灌醉了?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说不在意,可是看见他那么神采飞扬地在人群里,终究还是忍不住一边偷看着他,一边就把自己给灌醉了啊澌。 7年已过,以为自己已经由蒲公英长成了端庄的女孩儿,却原来,心底依旧是老.毛病。只要他出现在视野里,便忍不住去偷偷望着他,又怕让他知道,也怕让别人知道,却总是管不住自己。 兰溪郁闷地找水喝。小一瓶矿泉水都灌进去了,却非但没有解决喉头的干渴,更没有降低身上的躁热。 热啊,好热……就好像身子深处,有什么毛毛的东西,沿着血管和神经,快要爬出来。 呃,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兰溪迷蒙地想,该不会是白天总裁拿着那根狗尾巴草玩儿她的时候,把那毛毛,呃,给伸进去了,然后就给留在里头了吧…… 妈的,这么一想,她就觉着浑身更是躁热起来,仿佛那些毛毛从身子最深处都穿透表皮长出来了似的。 兰溪扯着自己的领口,想让自己凉快一点。去翻包包才发现,早晨都是被这条裙子给折腾的,包包里竟然一件替换的衣裳都没带! 甚至,连睡裙和更换的内.衣也没带! 兰溪敲了一下自己麻木的头,心说:杜兰溪,你在搞什么啊!难道今晚要luo睡不成? 兰溪正敲自己脑袋呢,门外响起敲门声,月慕白的嗓音清朗如月色泻来,“兰溪,出来走走。你喝的酒有些上了头,散了酒气再睡,仔细明早上头疼。” “呃。”兰溪赶紧起身,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更奇怪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月慕白的嗓音,身子怎么会莫名地这么兴奋。仿佛他那悠扬如大提琴一般的嗓音,每一个高回低转,都会正敲在她心尖儿的麻痒处,让她心痒难挠。 走向门的时候经过穿衣镜,兰溪转眸瞥了自己的影子一眼――她就又忍不住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她在笑什么呀?她明明没有想笑啊,可是脸上那盈盈妩妩的,是什么? 而且那笑怎么看着那么风sao啊?连自己看着,都只觉心头有小鹿一撞! 啊她今晚上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似乎有点熟悉? 啧,她这辈子从来没觉得自己媚眼如丝过,可是这一瞬,她不敢保证是不是自己醉眼昏花看走了眼,反正就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儿也有些诡异…… 怎么了啊,真是喝醉了,把好端端的穿衣镜也给看成哈哈镜了吧? 兰溪用力抽了自己嘴巴一下,暗暗命令自己:杜兰溪,你给我正经点!就算你是杜钰洲的女儿,就算你骨子里是个小太妹,可是你表面上也得给我差不多点! 耳光挺疼,让兰溪自觉恢复了正常一些,她这才走向房门去。 兰溪打了个酒嗝,开门迎着月慕白走出去。 东山水库的夜空好美哦,没有了工业污染的天幕上,星子又大又亮,一颗一颗都仿佛克拉钻那么耀眼。在这样钻石一样的星辉衬托下,月光更是皎白如玉盘――而立在这白玉和钻石共同织就的光晕里的风雅男子,这样让人心动。 兰溪听见自己的心,在这暗夜里,扑腾,扑腾。 抬眼去看,兰溪的目光止不住地先落在月慕白的唇上。只觉今晚月老师的唇好软,让她好想抬起脚来吻上去,感受一下那柔软――心里想着,身子便也这样做起来,兰溪太高了脚尖,便向月慕白送上唇去。 她的身子也贴上月慕白的身子,想要寻找支撑――两人身子的贴合,激出了兰溪身子深处更绵密深邃的渴望,她喘息着瘫软在月慕白的怀抱里,高高仰头,不自知地妩媚笑起,“月老师,您用的什么剃须水?这样好闻。让我闻闻,好么?” 这样柔软妩媚的兰溪,主动投怀送抱而来,月慕白已是舍不得抵抗。唇便迎着她的唇,渴望着彼此贴合的那一刹那…… 他成熟男子的气息,像是淡淡的麝香,浸润了月色的清凉,向她弥散过来。兰溪知道自己明明在渴望,却用力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渴望的那个人,虽然有相似的眉眼,相近的感觉,却,却不是眼前的人。 今晚月色清朗,山庄周遭房檐屋角都挂着红纱罩灯,如此良辰如此夜,月慕白却看见了兰溪眼底流溢而过的抗拒。月慕白狠下心来,将兰溪抱入怀中,唇便急促压了下来。 “不!”兰溪却在吻上的那一刹那,忽地嘤咛着伸出手指来隔在两人的唇瓣中间。 尽管唇还没有贴合,但是月慕白都已经能隐约感受到兰溪唇的柔嫩,他嗓子里传出沙哑的低吼,懊恼怎么就差这么一点点……他抱紧了兰溪,沙哑低喊,“兰溪,给我。” 兰溪用手指隔着两人的唇,在月慕白怀里不由自主地娇俏笑着,尽管她醉得站不稳,尽管控制不足地眼睛如缠.绵丝裹着月慕白,她却还下意识伸出手臂隔在两人中间,不让月慕白真的贴上她身子的敏.感部位: ------------ 8888、我要给你③(第二万) 月慕白面色刹那惨白! 兰溪勾着月明楼的脖子,歪了头俏皮去望月明楼的眼睛,忽然冲他做鬼脸,“总裁,我警告过你了,不准欺负月老师啊!如果你敢欺负月老师,我也一定会保护月老师的!”说着还伸手去掐月明楼的面颊,“小p孩儿,打你哦!” 她被药力控制着,说出的话却这样清明――月慕白面上所有的神色都如潮水退去,他只深深、深深凝望那迷蒙之中面颊潮红的兰溪,极缓极缓地向后,退开一步。 虽然不甘心,可是看得见她正在被药力所苦……她在这样的折磨里依旧想着当初许给他的诺言,说即便是他跟月明楼争斗起来,她也会保护他。 她做到了,他又怎么能不忍痛让开脚步辶! 只因为,她从头至尾呼唤着的名字,只是,小天…… “去吧!”月慕白用力深深吸气,“我会嘱咐保安部,今晚不让人去打扰你!公司这边的公事和私事你都放心,有我在……” 月明楼也是长眉微挑,却还是抱紧了兰溪抬步离去,走出去数步才回头来,“五叔,谢了。澌” 又迈一步,又转头再说,“这样的时候,也因为有五叔在,我才能全然放心。” 说罢抱紧了兰溪,大步向前去。一天一地的月光,照着只剩下孤身一人的月慕白。 月慕白,这名字或许也注定了,他只能当一痕无奈又孤寂的白月光吧。也许有幸落在人的心上,却随即便如轻纱一样,散了。 幸好,夜风里隐隐还能传来她娇憨的嘟囔,“不许欺负月老师哦,要不,打死你!” 他笑,用力仰高了头,去望天上那月亮。纵然满如银盆,却仍旧只是孤零零一个。 月明楼一路抱着兰溪回到房间,一看满屋子的龙,就又想起兰溪说的“龙潭虎穴”,他便忍不住笑。可是让他同时还生气的是,她一路都在骂他威胁他,只是为了保护她的月老师! 月明楼想着就有点狠,将她直接扔到龙凤雕花大床去,砰地一声,丝毫也不温柔。 兰溪缩成一团,却迷蒙里被床头雕刻的凤凰吸引去,伸直了胳膊指着她笑,“烧鸡,啊小天我要吃烧鸡!” 月明楼瞪着她,恨不能一口气背过去! “那不是烧鸡!”月明楼气得走过来扯兰溪的裙子。 说也奇妙,兰溪的裙子干了,竟然也不再透明。看样子那面料里头加入了亲水的纤维,才会出现这样遇水透明、水干则恢复的情形。由此可见,那送裙子给她的人,是费了心机的。不过恐怕这小傻妞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 兰溪倒是乖乖让她脱衣裳,只不过却依旧不放开那只鸡,“不是烧鸡?那,那是肯德基?” “啊?”月明楼都被她的跳跃思维给吓着了。 兰溪的裙子已经从前面襟口敞开,柔软的身子在大红龙凤绸缎的被褥上,玉.体横陈,将所有的美丽都毫无保留呈现在月明楼眼前。 她却仿佛还没意识到什么问题更重要,小馋猫似的咬着自己的手指,无辜地凝望他,“我说的,不是kfc;我说的是――啃的鸡……” 月明楼乍一听,原本还想笑,心说这小妮子都这样了,还只记着吃;可是下一秒钟,月明楼忽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因为那小野猫,已经从床褥上爬起来,跟小猫一样匍匐着身子,一双妙目闪着奇异的光,望向他腰下…… “小坏蛋……” 只被她这么瞄了一眼,月明楼便彻底完蛋了――脑海中只是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娇憨无辜地说,“啃的鸡……” 兰溪闪着迷蒙的大眼睛,翘着小pp向他爬过来,猫儿一样娇憨伸出舌尖舔着嘴唇,伸手去碰他的昂扬――月明楼用力吸气,伸手扯住兰溪的小猫爪子,“小坏蛋,还不行!” 兰溪便跟偷鱼不成的小馋猫,懊恼地滚在床褥里,“总裁欺负人,不给人家吃!”浑不知自己的身子滚动时,隐藏在腿内的秘密,都若隐若现出来…… 月明楼粗喘出声,心里却又在狂怒。妈的,他真想现在就抓住那个卖药的、配药的,狠狠审问一下,他们配的卖的这是什么混蛋药!以他的阅历,这几年在夜场里什么样被迷了的妞没看见过,怎么就没见过眼前这样的啊! 简直,简直就是野猫系+娇憨萝莉+强势御姐+萌妹纸的几合一!让他完全无法预知,她下一秒是什么反应;更完全无法掌控她! 月明楼挣扎着,转身去打电话,打给他堂弟、男子人气天团“青花和月”的月如璧,让他帮忙打听到段竹锦的电话。 月明楼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他还打电话给她找“啃的鸡”的外卖?他难道不够她吃? 段三郎的电话终于打过来。月明楼尽量隐晦地形容了一下兰溪现在的情形,向段竹锦请教,这类药物的类型与副作用。 段狐狸就在电话那边坏笑起来,“这药是从东瀛来的。也只有他们那帮专爱玩弄小姑娘的,才会做出这种bt药来。那药是将女人给驯导出击中不同的潜意识来,分别是:宠物、萝莉、御姐,让男人享受玩儿小猫、调.教萝莉、被御姐驾驭等等几种快.感……不过别担心,没太大的副作用,只要将集中潜意识都满足了,之后就自然醒来,恢复自我了。” 月明楼忍不住咬牙,“我以为段郎你已经够bt了,原来东瀛有人比你更bt!” 段竹锦在那边笑骂,兰溪已经小猫一样爬过来,正用小爪子解开他的腰带……粉红的小舌尖伸出来,隔着长裤就已经舐上他的雄壮…… “不行!”月明楼闷哼着挂断电话,用手机隔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兰溪撅起嘴来,“总裁,为什么不可以?” ------------ 8989、我要给你……④ 月明楼翻身再来,兰溪嘤咛醒转,眸色迷离着,“你又要干什么!” 当发现月明楼又是跃马扛枪而来,兰溪便扭身尖叫起来,“妈的,你不能让老娘歇一会儿!被你折腾死了,翻过来调过去的,你当你是在烙饼啊!” 一听兰溪这醒来张口的腔调,月明楼就只能哑口无言了――御姐来了。 月明楼深吸了口气:好吧他承认,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地,骨子里是有点怕兰溪的。 按说他当年也是一帮兄弟的老大,更是敢开车玩儿命,什么阴的阳的他都不怕,却偏偏总是搞不定那个短发蓬乱的小丫头辶。 他耍横,她就跟他拼命;他玩儿阴的,她不顾一切地跟他掐。她的个子没他高,力气没他大,身边更不如他有火神和那一班兄弟的帮衬,可是她单枪匹马就是敢跟他当阵对敌。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更一点都没有对付这样女孩子的办法。 如果是尹若那种普通的女生,他一副相貌就够了,顶多再耍一下酷,夺取芳心或者吓怕对方,几乎不用太费气力;可是这些伎俩对蒲公英这颗小刺头,却全然不管用澌。 便是从气场上,他其实早已输给了她。 所以他其实从七年前就知道,这颗蒲公英骨子里是个御姐;至少在他面前是个御姐。于是后来她变成那个窝窝囊囊的小助理杜兰溪之后,他就怎么看着她怎么来气――不是看不惯她文静了,而是心里堵得慌,心说就这样个蠢女人笨女人,却竟然是他月明楼压根儿就掐不赢、斗不过的! 于是他没事儿就找她的茬儿,以为能趁着她是窝囊杜兰溪的时候打败了她,结果年会的晚上又被她给强抱了;更没想到――她那次在她家楼下,她竟然又把他给揍了。 他,堂堂月明楼,这辈子竟然就毁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几次三番被她揍!他真想大哭一场,却也在那一刻彻底明白,就算逃避了七年,就算以为戴上面具就可以装作彼此未曾相识――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随着时光老去,更不会被面具遮盖, 比如,他打不过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比如,就算时光流逝七年,就算她几乎全然变换成另外一个性子,他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他此时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就是这辈子生来克制他的御姐。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被驾驭的小受。 心里越发明白彼此气场的对比,便能更准找见自己的定位。于是他软下声音来,求着,“求你,就再给我一次呗……我,还想要。” 好吧好吧,他知道自己现在像个啥,哪里像跃马跨枪的男子汉,简直像咬着手绢儿低声哀求的小媳妇儿――反正在他面前,他活该就这模样,他也就不怕丢人了! “又要?”兰溪纠起半边眉毛瞪他,“你那小身子骨,行吗?” 月明楼大力点头,“我行,我行!再给我一次,我保证我行!” 兰溪起身,爬到他面前,扯开他盘在一起的腿,垂首看了一眼他那里――审视的目光,简直跟车间主任检查零件似的。上下看了几眼才又说,“就你这尺寸,老娘不满意!” 月明楼真想以头抢地、血溅三尺啊啊啊! “内个,就通融一下呗?”月明楼越发像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握着兰溪的手腕,轻轻摇呀摇。 “月明楼,你怎么那么烦人啊!”兰溪就火了,在月明楼面前叉腰跪着,混不在乎自己那最美好的,都正好展现在他眼前。 月明楼看着她那幽谧的芳草,便无法呼吸。跪下来,伸了舌尖进去…… 御姐继续叉着腰,没闪开,而是强悍地感受着他的讨好。酥麻向林深处扩散,她满意地又将腿松开了些,方便他的继续讨好…… 月明楼看见她的反应,便开心地起身,用手指代替了舌尖,绕到她的后头去。激昂地,贴上她的紧翘……他激动喘息,寻找适合的角度,就将突入他想要求证的梦境…… 却,她猛地跪伏着身子,向后踹出一脚,将他活活给踹开,“想从我后头来?滚开!你把我当成什么?骡子,还是马?” 月明楼懊恼得想要尖叫!――好吧他想起来了,御姐是最不能接受从后头来的,这是对她们那高傲自尊的不敬;可是他这一次必须要从后头来,才能确定他心里的那个猜测! “我没有当你是骡子、马。”月明楼只能软语解释,“我将你当成,当成小猫……” 段竹锦说了,控制她的药水里,还包括“宠物”这一种。那他就当她是小猫,总该没错吧?更何况,女人原本就是与猫的性子最为接近,乖顺时敞开肚皮任你抚/摸;可是一旦发起脾气却会亮出利爪,不留情面地撕挠。他说她是小猫,这总不会让御姐再不高兴了吧? “猫,猫?”御姐却更绷起了脸,伸手就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带向她,“你想说老娘是一只发了情的母猫,翘着尾巴向你晃p股,是不是!恨不得喵呜喵呜地一边晃p股,一边冲你叫,‘快来,喵呜,快来嘛,我要……’” 她说着,还真就故意冲他转过身去,摇颤着浑.圆的小pp,朝着他喵呜喵呜地叫…… 月明楼要疯了,上前攥住她的小蛮腰,就要强行闯关! 兰溪却又是一脚向后把他给踹开,咬着指尖儿妩媚地瞪着他,“滚一边儿去!姐姐我最不待见你这样的小弟弟。姐姐我喜欢的,是成熟的男性,有与我匹配的成熟与智慧。你这样的小屁孩,还是一边儿玩泥巴去吧!” 她说着,眯起眼睛来转头望向窗外,仿佛又想起了自己是杜兰溪一般,轻轻甩了甩头,“――就像,月老师那样的男人。” 兰溪不说还好,这一说到月慕白,月明楼岂能还放过她! 此时外头扬起纷纷乱乱的声音和脚步声,仿佛那些到外头去爬上看月亮、捉萤火虫的员工们终于肯回来了。平房拢音,窗子又薄,从里头听外头的脚步声的言语声都那样清晰,那么恐怕房间内的响动也会传到房间外。 ------------ 9090、我也想要一点小小的幸福 阳光洒满天地,月明楼开车带着兰溪回到山庄。 公司的同事们已经被安排去第二天的行程,到田地里去摘果子去了。山庄里静静的,月明楼熄了火,不急着下车,还仰躺在车靠背上转头慵懒地望着兰溪,“我累死了,车门都推不开了。” 兰溪脸红似火,“那,那我去下车给你打开。” “傻瓜。”他笑,伸手来攥紧她的手,十指交/缠。他将两人相握的手举到唇边来,“明知道我是骗你呢,还甘愿让我骗?” 兰溪心尖微微一颤。 月明楼吻上兰溪的手背,“这两年在我身边,对我低眉顺首,言听计从,听话地去执行我任何的命令,明知委屈也会做得周全,不让我.操半点的心――傻瓜,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都明白。辶” “你是在戴上面具逃避我,可是你何尝不是在暗暗替我周全?因为你是那个模样,所以无论是总裁办,抑或是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会防备你。她们以为你好欺负,他们觉得你完全是无用的废棋。就连我五叔也被你骗过了吧,他也没看见真正的你――你让我放心地将总裁办所有的核心事情、琐碎事情都交给你办;就连我的私事,也可以全权托付给你……” 阳光流金,月明楼的眼睛里闪过泪光,“傻瓜,只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所以张梦佳自杀的那次,你才会那么崩溃地在电话里冲我发脾气,你说我能那么对她,只不过是仗着她爱我……让我来不及解释,你就气得扣了电话――你是想到了你自己,傻瓜。澌” “可是她跟你怎么能一样?就算她在我身边呆过三个月,就算她为我自杀――我会有道德上的歉疚,却不会心疼,只因为我不爱她。” “而你,杜兰溪,我已经爱了你那么多年……” 兰溪闭上眼睛,只觉眼睛里流动起滚烫的东西。她用力用力地深吸气,不想让自己就这样哭出来。 原来这两年,她默默守护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替他做的事,他全都看懂了。也许在外人眼里,她只是窝窝囊囊受气的小助理,为了这份工作而不敢违背总裁的意愿,就算挡桃花她也义无反顾地去――那当然不是她的本性。她去做那些事,只因为,她知道那些事是必须要替他做,才能保护他不受到伤害的。 她以为她做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不露痕迹,她甚至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的――却原来,从没逃过他的眼睛。 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从前仿佛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的,却其实早已看穿了她的心。 其实她做的这些,从没打算要让人知道。就像七年前那个雨夜,她明明被他伤得那么重,初经人事就遇到那样激烈的掠夺――可是她却从没有一点怨他。 将自己给了他,是她心甘情愿;就算后来发现他压根儿就不记得是她,她也毫无怨怼。 她对他没有奢求,没有埋怨,只是因为,因为―― 她爱他。 爱到深处无怨尤,仅此而已。 兰溪用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转眸去望他。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一瞬的目光,已经仿佛变作另外一个人。她这一生,第一次能这样堂堂正正,用这样的眼神去望着他。 “总裁,既然你已经明白,那我就需要继续再伪装下去。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本性,也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她脸红起来。 月明楼就笑了,他听懂了,“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终于相爱了?” 兰溪咬着嘴唇,终于用力点头,“尤其是我姐和陈璐。不能让他们因为知道此事,而倒向庞家树。” “哦?”月明楼挑高长眉,“难道你还能眼睁睁看着我跟她们在一起?” 兰溪想笑,却还是绷起了唇角,“我早看习惯了。我亲手替总裁了结了六任女友,总裁忘了?” “你不生气?”月明楼眸子里忽地闪过异样神彩――原来,她早已懂了他么? 兰溪面颊更红,深深点头,“总裁在这两年里一共有过六任女友,除了中间的几个月间隔期之外,平均每个女友都不超过三个月。这在外人看来,只觉总裁荒唐,换女友如换衣服;实则,我倒是明白……” 因为每一次甩掉那些女人的缺德事儿都是她来干,于是每个女人那一刻的崩溃都是对着她,她们或者歇斯底里、或者颓丧失望地对她讲述她们跟月明楼之间的那些交往,甜蜜的片段、或者是不甘心的心情……只是几乎每个人都对她隐约说到,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月明楼上.床。 兰溪又紧张地吸了口气,抬眼望他的眼睛,“三个月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时限:如果总裁跟一个女友交往,前三个月还没上过床,这倒是正常的,可能反倒体现总裁对那女友的尊重;可是如果真的超过了三个月还没有亲热,那怕人家就会以为总裁不、不行呢……所以总裁才会三个月就结束。” 她说着,脸色已是红透;月明楼先是在笑,可是笑着笑着也是伸出双手捂住了脸,只是从指头缝儿里促狭地偷着瞅兰溪,“哎,你怎么这样啊!连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怎么活啊!” 他摇头笑,想着媒体上对他的那些评价,什么“冰山总裁”、“花心大少”。祖母几乎逢着他,就要用这些花边新闻来敲打他;五叔也总是皱眉提醒他不许再荒唐。就连容盛这样的密友,也真的被他三个月换一个女友的速度给折服。 却没想到,压根儿就没骗过她。 他觉得好没面子,却又觉得――好开心。 虽然披着月集团总裁这光鲜的外衣,其实他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如果他喜欢的女孩子,只是一朵温室里的娇花,看不懂他的心思,不能体谅他的难处,更没有勇气与他共同面对危机……那他还哪里敢奢侈地去爱? ------------ 9191、是爱就有酸甜苦辣 郊游的疲惫未来得及褪尽,周一又已经到来。 丁雨早晨险些睡过了头,于是催着小哲上学就急了些,眼睁睁看着儿子是红着眼圈上的车,她心里虽然歉疚,却真的已经顾不上。 丁雨家的小区建在半山上,车道有些陡,丁雨每回下坡时都要半踩着刹车才敢向下溜。上回有次下雨,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司机没踩住刹车,车子滑下山坡去,直挺挺顶上一辆公交车,险些出了人命。 丁雨知道自己就连这样冒险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倘若她出事,就算小哲幸好不在车子上,却也没有人来照顾小哲。 车子小心翼翼滑下坡去,路过公交车站牌时,丁雨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这个时间公交车站上挤满了人,从那一大堆罗列在视野的脸孔里,丁雨又看见了那张清秀的男孩子面庞。 是小汪辶。 有次下雨,丁雨开车经过这个公交站牌,看见小汪在这里等车,便停了车招呼他上车,才知道小汪是跟朋友合租在附近的小区里的。。 小哲也发现了站台上的小汪,便也忘了还在跟妈妈赌气,拍着车窗朝外朝丁雨喊,“妈妈,是小汪叔叔!” 上回小汪坐丁雨的车,在路上将小哲逗得很开心,小汪会变几手小小的魔术,于是便轻易虏获了小哲的心。小哲后来也在丁雨面前要求过好几次,说还想去看小汪叔叔变魔术,却都被丁雨给拒绝了。虽然知道两个小区相距不远,但是下班之后两人的环境就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丁雨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再麻烦小汪澌。 “呃。”丁雨只简单回应了小哲一声。 她的冷淡,让早熟的小哲扁下嘴去,“妈妈,是你说过,同学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你开车上班,小汪叔叔却在等公车,你可以叫小汪叔叔上车一起走。” 丁雨从镜子里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小哲还太小,她还无从去跟孩子解释成人世界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是同路,虽然让小汪上车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却不可以。因为他们在公司是上下级的关系,于是在私下里就不可以太近,否则会有不当的影响,也会影响公事上的全然客观。 车子很快就滑过公交站牌,远远地不见。小哲便也失望地坐回来,垂下头去。直到到了学校门口,下车走进校门去,都没跟丁雨再笑笑。 丁雨也觉得心疼,下车追到校门口来,喊,“小哲!” 小哲背着扭头回望。 丁雨深吸了口气,扯着自己的耳朵朝小哲扮成狗狗的模样。小哲这才一笑。 丁雨挥手告别,“儿子,在学校开心哦。” 儿子这才雀跃地向她摇手,然后蹦蹦跳跳进了教学楼去,终于恢复了小孩子的欢快。 丁雨重新启动车子,心里还在自我检讨:不能让自己焦躁悒郁的心情影响了小孩子。养儿子,不是只让他吃饱穿暖就够的,更要关注小孩子的心理健康。 只是,男孩子终究是应该多跟父亲在一起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难以一个人的力量做到父母的双重作用。 这样一想,刚刚调整好些的心情,便不由得又沉重下去。 到了公司打开电脑,只觉如山如海一样的工作又扑头盖脸地来,丁雨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兰溪的周一早晨也是忙得团团转,不过她的心情却是与丁雨截然不同的。手上的工作都是琐碎却重要的,需要她一件一件料理清楚,让她不敢分一丝心;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地走神,总要从工作里劈出一丝的注意力来,悄悄地望着门外。 她是提前到的办公室,这个时间月明楼还没到。她是存了点小心思,想要在他上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他。 陈璐也来得早,正眼巴巴等着兰溪将月明楼昨日在东山水库山庄那边跟她提过的“瑞典橡树集团布洛林先生的家庭资料”。兰溪便不敢怠慢,生怕这件事出了纰漏,便小心将资料从档案库里调出来,拣选能给陈璐看的,整理到一个文档里。 陈璐忍不住问,“兰溪姐,总裁下回再出差欧洲,就是要去瑞典会见这位布洛林先生吧?” “正是。”兰溪点头,“总裁做事一向是周全的人,虽然距离出差启程还有一些时间,但是他都会提前很多日子就来做功课。” 陈璐听着就越发不敢怠慢,“总裁这次特意要的是布洛林先生的家庭资料……” “是啊。”兰溪微微一笑,“总裁说过,做生意绝不只是一纸合同上的内容,更不仅仅是合作双方的互惠共赢。有时候做生意的成败,关窍都在生意之外。尤其是欧洲人,他们做生意的原则,时常是更看重人本身。总裁跟布洛林先生的生意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可是他们私下里已经成为了不错的朋友。这回要去瑞典,总裁更惦念的是要去拜会布洛林先生的家人,所以需要提前做一些功课。” 陈璐“呼”了一声,“兰溪姐说真的,刚来上班的时候,我以为当助理一点都不难的。看你工作的内容,好像也就是处理一些各种单据啊,仿佛除了琐碎之外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可是这段时间工作下来,我才知道有多不容易。内勤看似只是跑腿的,可是事实上好像是总裁身边的总管太监啊!” 兰溪被“总管太监”的字眼给逗得笑出来。陈璐脸红着赶紧摇手,“兰溪姐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是太监,我的意思是……” 兰溪当然明白。古来帝王身边,最重要的角色就是那个总管太监,那个角色有时候甚至比宰辅更重要,因为皇帝的大事小情都在这个人心里。不过这个人总归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影子,是一个小人物。兰溪其实也希望自己是这样,不被人注目地,小心替他看好这一切。 “其实,我挺喜欢太监的啊。”兰溪想着,便这样不自觉地说出口。 ------------ 9292、其实不是我想故意吃醋 兰溪将打包的紫菜包饭带回公司去,果然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 其他同事跟着尝了两块后也都向兰溪打听是在哪儿买到的这么好吃的紫菜包饭,兰溪自然要替尹若母女宣传,“不光是这东西好吃,老板娘更是一对母女姐妹花,地址就在前面的商业街,距离咱们公司很近的,大家要多多捧场啊!” 大家就都笑,纷纷问兰溪怎么会这么卖力宣传。兰溪这才笑了,说是自己同学的店子。 便有年轻的同事一拍手,“哦,原来是那家‘爱的紫菜包饭’!早就听人说起过,那家的老板娘美到让人心跳,我同学他们还猜测过她的店名叫‘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兰溪给各个部门经理送完了紫菜包饭,忙提着留给月明楼和月慕白的那份上了楼去。站在电梯里,心中就还是被方才那些同事们的话说得有些翻涌。 尹若挑在公司附近的店面开店,名字又叫做“爱的紫菜包饭”……这一切,真的只是这样巧合辶? 电梯嗡嗡地上行,不时有同事出出入入,兰溪用力甩了甩头,截住自己越飘越远的心思,努力与大家含笑点头。 上了楼,兰溪先给月慕白送去。月慕白客气地笑,还问兰溪自己吃过了没。兰溪这才想起来,之前因为一直挂心着会议的事儿,方才又忙着跑腿,自己直到这个时间还没吃饭。却也不好意思跟月慕白直说,只点着头说吃了。 可惜肚子不争气,却在这时候叫起来。兰溪的脸腾地就红了,赶紧跟月慕白躬身告退澌。 捧着紫菜包饭进月明楼的办公室,兰溪不知怎地便紧张起来,甚至要在推门前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压住慌乱。进去的时候月明楼仿佛正在讲什么重要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看见兰溪进来也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结束通话。 兰溪便只好将紫菜包饭放下,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也不知怎地,心一下子就坠落下去。 孟丽盯了兰溪一眼,自己起身去给月慕白倒茶。从月慕白办公室出来,孟丽冷冷跟兰溪说,“月总叫你进去一下。” “呃。”兰溪起身走向月慕白办公室去。 许是一直没吃饭,刚刚跑腿又走得急了些,兰溪就觉得有些头晕。推开月慕白办公室的门,还扶着门把手站了一下,才稳定住身形。 “月总,您叫我?” 兰溪下意识去望桌面上,心说兴许是月慕白吃完了饭,需要她帮着收拾一下吧。却讶然看见月慕白上的透明饭盒里,紫菜包饭依旧满当当地搁在那里。黛色的紫菜包着白白胖胖的米饭,里头卷着粉红色的火腿、嫩黄的煎蛋、碧绿的黄瓜……兰溪咕咚吞了下口水。 月慕白就笑,伸手召唤兰溪,“兰溪真不好意思,恐怕要白让你跑这一趟腿。刚刚也听见同事们议论,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正是兰溪你的同学――所以我不吃都不好意思。只是我实在不太习惯这味道,兰溪我求你帮忙,帮我消化掉吧。不然丢掉的话既浪费粮食,又觉得对不起你。” “月老师?”兰溪倒是有点意外。 “来吧。”月慕白含笑起身,扯了兰溪的手臂,拉着她到桌边坐下。亲自将方便筷掰开了,甚至事先小心磨光了筷子上的毛刺儿,才递到兰溪手里,“吃吧。” 说着还倒了一杯热茶,搁在兰溪手边。 他便径自转回办公桌后去,处理起自己手头的公事去,并不抬头,仿佛以免兰溪尴尬。 兰溪便默默将紫菜包饭一块一块夹起来,尽量快地都塞到嘴巴里去。也真是饿了,又是真的喜欢这熟悉的味道,手边还有热茶,便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地都吃掉了。小心地又喝了一大口热茶,才没打出饱嗝来。 上回在东山水库,她站在大太阳下头打饱嗝的一幕都被月慕白给看见了,真是糗死了。兰溪小心抬眼去看月慕白,他依旧垂首在处理公事,阳光从身侧照过来,金色的丝线照亮他的面颊。隐隐看得见,似乎,他的唇角在向上扬着――兰溪心一跳,赶紧起身来鞠躬,“月总我吃完了,谢谢您。” 月慕白这才抬起头来,敛了唇角,静静点头,“兰溪,谢谢你啊。” 兰溪将将饭盒收拾出来,站在门口,望着门板,心里无声说,“不是您该对我说谢谢;是我该说一声:谢谢您,月老师。” 陈璐也正好从月明楼的办公室出来,手里端着空了的饭盒。看见兰溪,便笑,“兰溪姐,刚才总裁打到你办公桌上叫你来收拾饭盒,你没在,我就替你去了。原来你去月总办公室了啊。”陈璐说着还促狭地朝兰溪眨眼。 兰溪知道陈璐是误会什么呢,便笑着摇了摇头,“跟你一样,我也是去收饭盒的。” 因为一直没机会亲眼看见月明楼吃紫菜包饭时候的神色,兰溪就整个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可是一整个下午月明楼也没叫她进办公室去过,兰溪就更无从去猜测他到底知没知道这紫菜包饭来自尹若母女。 平日都是盼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可是今天的下班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到了眼前。看着同事们都高高兴兴准备下班,讨论着晚上去哪里逛街,或者晚上有什么放松的安排,兰溪就觉得心上一片一片地长满了荒草。 磨蹭到最后一个人,就连丁雨走出她的主任隔间,都盯了兰溪一眼,问,“兰溪你还不下班么?” 兰溪忙起身,“主任您先下班吧。待会儿我来关灯拉闸。” “呃,好。” 丁雨背了包走出办公室去,兰溪从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墙目送着丁雨下了电梯去,这才悄然舒了口气。 终于等到月明楼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她还坐在办公室里,他仿佛愣了下,这才悄然走过来,从背后蒙住她眼睛。 兰溪叹了口气拉下他的手,“忙完了?” “你,在等我?”月明楼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可是眼睛里的闪光还是泄露了他的欢喜,“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一下,我好早点出来。何必又被那些劳什子的公事,浪费了这么些时间。” ------------ 9393、我会好好地爱你 贺云急急捧着一个榴莲进了养老院去,院长看见她来,可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解释,“贺小姐,实在不是我们这边不用心照顾老人,而是榴莲这东西的确太贵了,咱们每天配给给老人们的饮食都是有预算的……如果单给一位老人买了这么贵的水果,难免后头没有别的老人跟着闹,那就不好收拾了。 ” 贺云点头,“院长我明白。以后但凡我妈要什么,您都只管打电话给我就好。” 说着话,贺云走进房间,看见她妈宋淑娴正歪在床榻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贺云看了心里就是一疼,忙含笑招呼,“妈,您看什么呢?” 跟宋淑娴同屋的张阿姨含笑招呼,“贺云你来了啊。你妈都念叨你好几天了,快坐快坐。” 张阿姨说着就避出去,房间里就剩下宋淑娴、贺云母女俩。宋淑娴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抽回来,望着女儿,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那树上挂了一张蜘蛛网,今早上刚结的。我就看着那个大蜘蛛一圈圈地吐丝,一圈圈地结网。眼见着那张网一圈一圈地结成了,不知不觉也都到了这个时辰。辶” 贺云心底拧着一疼,面上却没敢显露,只小心捧着个刺猬似的榴莲到母亲眼前来,“妈,您要吃榴莲,我买来了。泰国金枕,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宋淑娴看着榴莲,很是欣喜,却忽地变了脸色,“怎么这么久才买来?你不是当空姐的么,飞机一下子就到泰国了,却耽搁了这么多天!” 贺云只能叹息,小心地解释,“妈,我是飞欧洲的。澌” 宋淑娴这才好像是醒过神儿来,“哦。我都忘了。” 贺云叹了口气。她不怪妈。 贺云的相貌长得像宋淑娴,可是老街坊却还说,贺云的相貌其实还是比不上宋淑娴年轻时候的。毕竟现代人都能化妆,善打扮;而宋淑娴年轻的时候,那是正经的清水出芙蓉。当年的宋淑娴和贺梁,那也是学校里郎才女貌的顶尖搭配。以宋淑娴的美貌,得遇贺梁的才学,大家都说这正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只可惜后来时代改变了,贺梁纵然才华横溢,却被老厂矿的濒临崩溃而拖累。彼时也有不少外资公司向贺梁伸来橄榄枝,邀请贺梁加盟。可是贺梁却也有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骨气,觉得手里掌握着的核心技术机密,一旦泄露给了外国企业,那么对于当时已处困境的老厂矿将是灭顶的打击,所以他宁肯自己清贫,无数次摇头拒绝。 先时,宋淑娴还能理解,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厂里的技术骨干纷纷辞职跳槽,后来都渐渐华屋名车地富贵起来。后来,就连贺梁的助手都荣升一个外国公司的技术副总,拿着百多万的年薪,有天在街上遇见了,非要请贺梁夫妻俩吃饭,结果在饭桌上说着说着便骄矜起来,话里话外地想要超出贺梁一头去…… 贺梁涵养好,一直忍道吃完饭告辞。宋淑娴却再也忍不了了,回去就跟贺梁大吵了一架,戳着脊梁骨骂贺梁是孬种,说贺梁没能耐,非要逼着贺梁当即就写辞职报告,然后也去外国公司任职。 一向好脾气的贺梁,那个晚上大发脾气,甚至扇了宋淑娴一个大耳光。宋淑娴大受刺.激,终于将“离婚”二字冲口而出,到后来索性变成最后通牒,说如果贺梁第二天再不去辞职,那就两人直接奔民政局离婚好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贺梁终究没有去辞职。两人就这样去民政局离了婚…… 贺云从小到大,父母之间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就算偶尔妈会发脾气,好脾气的爸都能给哄好。可是那一次,她真的被吓怕了。那个晚上她一直在哭,第二天爸把她托付给邻居王奶奶,就跟妈一起走出了门去。她记得她在后头拼命地哭,跑上去一只手扯住爸,一只手扯住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哭喊,求他们千万不要离婚,千万别不要她了…… 是爸蹲下来抱住她,擦干她颊边的眼泪,说,“爸爸永远不会不要小云。小云乖,爸爸很快就回来。” 爸爸果然没有失约,很快就回来了。只不过爸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跟妈的离婚证书…… 那段时间是贺云这辈子最满怀恐惧的一段日子。妈走了,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摔碎了,爸就坐在那一地的破碎里,抽了整夜的烟。贺云那时候真恨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身子,不能跟动画片里一样分成两个,那她就可以一个去追妈妈,一个陪着爸爸……可是她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妈绝然地离开。 再后来,再后来爸竟然带回来了另外一个女人。 为了让爸开心,也为了让那个女人降低警惕,她就甜甜地冲她笑,乖巧地喊她“刘阿姨”,可是心里却只一眼就恨死了她。 她开始小心地去那个女人原来住的地方去打听她的根底,还紧张地将这件事情告知给妈,她不希望爸认识那样的女人,她希望妈再回来。 妈听说爸有了新欢,就也后悔了。原本妈说离婚,就不过是赌气的话,只不过后来骑虎难下。妈就真的听了她的话,转头回去找爸,说想要为了她而复婚…… 可是爸,那个向来最爱她、脾气最好的爸,竟然在那天绝情地对妈说了不。爸竟然还说他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说那个女人带给他从来未有过的幸福。 妈哭了,后来又好多次来求过爸,甚至都给爸跪下,说至少要为小云着想……她从来没见过爸那样绝情过,竟然推开母亲的手,就直接离开。 那些日子,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光是爸,就连他们从前的街坊、朋友都也埋怨妈,说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妈当年还年轻,还能坚持过来;可是退休之后,随着年纪大了,身子骨就也渐渐不好,便容易忧思伤神。到后来竟出现了些状况,贺云怕她出事,便将她送进养老院来,找人陪着、看着。 ------------ 9494、终于还清,欠你的甜 开始做好的娃娃,充棉还不到位,有的地方有空着凹陷下去,有的地方则太多了,胀得缝合不上。 可是兰溪还是好快乐,小心伸手进去将那些棉花整理好,再学着大姐的样子,仔细地用手针将注棉口给缝合起来。针脚要隐藏在里面,这对于一向男孩子气的兰溪来说,真是鲁智深绣花了。 虽然已经费尽小心,但是兰溪终究不善于此道,缝合的效果不是很好。不是针脚大了、歪斜了,要不就是最后系线的疙瘩没办法藏到里头去……总之,小玩偶很漂亮,却像是被她这个蹩脚的外科医生给留下了一条大疮疤似的。 兰溪就越来越不好意思了,捧着带着“疮疤”的玩偶,瞅着店主大姐,都有点快要哭了,“大姐真对不起,我想我可能是闯祸了。这样的娃娃,肯定卖不出去了……” 大姐接过娃娃来看了看,也只能叹气了。这样的娃娃,绝对是残次品了。 兰溪看大姐那神色,就越发难过,深深垂下头去辶。 正好门上铜铃一响,有一对母女走进来看娃娃。兰溪看大姐忙着,便赶紧起身去招呼,心下暗暗给自己打气:杜兰溪,你给大姐做坏了这么多个娃娃,那你就要打起精神来帮大姐多卖掉几个娃娃哦! 小孩子一进了娃娃店,那简直就是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了,看了这个娃娃好看,马上又觉得另一个娃娃更可爱,胖胖的小手指头便指着货架上一个一个的娃娃,让兰溪一个一个都给她够下来。 兰溪就笑,“没事的,丫丫喜欢什么,姐姐都拿给你哦。虽然这次只可以买一个,可是我们可以一次看到所有你喜爱的娃娃哦!” 丫丫的眼睛立时便亮了,跳着朝兰溪叫着,“姐姐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小孩子在这么一大堆的娃娃中间,就有些举棋不定起来,要兰溪帮她选。兰溪想了想,便给每个娃娃都编了一小段故事,取了一个名字,讲给丫丫听。小孩子不明白你说什么面料,什么做工,她只能听得懂生动的故事,以及一个顺耳的名字。 最后丫丫选了一个弯着一只耳朵的小兔子。因为兰溪讲给她的故事是:这是小兔子弯弯,生来有一只耳朵这样弯着,于是她的兔子哥哥姐姐们就都不喜欢带着她玩儿……丫丫登时便大眼睛亮晶晶地抱紧了弯弯,说,“弯弯不哭,丫丫带你回家玩,丫丫最爱弯弯了!” 兰溪看见,那妈妈去付款的时候,仿佛眼睛里都含着泪。 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同情心,是多么珍贵。不管在未来长大的过程里,我们要渐渐披上多么厚重的壳,将那同情心一点一点地给封锁起来,至少现在,要让它尽情地闪放光芒。因为这原本是人性深处,最宝贵的柔软。 兰溪送母女俩出门,丫丫小,只顾着抱着娃娃开心;那妈妈却忽然回转身来,轻轻握了握兰溪的手,“导购小姐,谢谢你。其实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也曾经有一只小兔子弯弯住在我的心里……谢谢你,让弯弯找到了自己的家。” 兰溪心也一跳,吸着气,向那位妈妈露出温暖的微笑。 那母亲笑着挥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弯弯。” 兰溪目送母女俩的背影走远,回头去,正看见店主大姐泪光盈盈地望着她。 兰溪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吸了口气,走过去鞠躬,“大姐,这些做坏了的娃娃,您看看一共值多少钱?我,我看我全买下来吧。” 大姐想了想,“不如这样,你当我也是顾客,你来向我推介这些并不完美的娃娃。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兰溪没想到大姐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却也倏然明白,大姐一定是刚刚也被弯弯的故事感动――或许在每个女子小时候,心里都曾经住着一个弯弯吧?就像她将自己叫做蒲公英一样。觉得自己不够完美,面对别人的眼光的时候会有小小的不自信,就算疼了难过了,也不敢奢望别人的关爱。 兰溪就笑了,想了想,从做坏了的娃娃堆里挑出一个小泰迪狗来。那泰迪狗有着蓬松的卷发,与我见犹怜的小黑眼睛,做得栩栩如生。那蓬松的卷发,让兰溪找到了自己。 她将小泰迪狗搁在脸边,仿佛自己的一个分身,她跟泰迪狗一起凝眸大姐,缓缓倾诉,“我出生的时候,是一只最小最弱也最丑的小泰迪。主人不待见,就连妈妈也顾不上,我没有力气挤上去跟哥哥姐姐们抢奶吃,也不懂得如何来讨主人的欢心……我被放在宠物店的笼子里,隔着大玻璃窗与哥哥姐姐们一起望向窗外,就连路过的人们,都只欣喜地指着哥哥姐姐们,却很少会有人看向我。” “直到有一天,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姑娘,被她爸爸推着轮椅走到窗前来。她因为坐着,便看不见上面的哥哥姐姐,而看见了蜷缩在最底层角落里的我……她停下来,将脸凑到窗前来。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里,仿佛因为我而亮起了一丝光芒。我觉得,那丝光芒不仅点亮了她的眼睛,也照亮了我的生命。” “后来是她买了我,她到哪里都带着我,看着我在风里奔跑,她就开心地大笑。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有能力给主人带来欢乐的。我明白,她是在看着我,代替她奔跑……” “我第一次明白,原来欢乐是会传染。于是我在自己的背后开了一个大口子,每天晚上自己将自卑和不快乐从那大口子里掏出来,扔掉;然后第二天早晨,我就又变成了快乐的小泰迪。我在风里跑,回眸看着她大声地笑。” ------------ 9595、你好甜 高铁静静地穿行在s城与鹏城之间,窗外的山川树木都被夜色拉成水墨伶仃的剪影,一屏又一屏,从眼前飞快地闪过。 这个时间的高铁里没什么人,商务车厢里就更是只有兰溪和月明楼两个人。兰溪却还规规矩矩地对号入座,非要跟月明楼隔着过道,各自坐在车厢两边。 看她那规矩的模样,月明楼就笑,隔着过道伸手过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着问她,“说啊,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甜啊?” 兰溪真被他打败了,红着脸看车厢的首尾。虽然车厢里就他们两个人,可是车厢前后的电子门却毕竟是透明玻璃的,就仿佛他这话都能被外头的人给听见似的。 看她局促,月明楼就笑得越发开心,将上身都探过去,沙哑着问,“我,哪儿甜啊?辶” 兰溪果然吓得差点跳起来,伸手过来想要捂着他的嘴,“哎你别瞎说了行不行!” “怕什么呀?”他眨着眼故意逗她,“别人也听不见。我就说给你听的。” 兰溪也只能红着脸瞪他澌。 其实他原本不必跟她一样搭乘火车回鹏城去的,他尽可以今晚在他自己家的明月廊好好地睡一觉,明早坐飞机回去,或者开车回去,一样来得及处理明天上午的公事。可是他却非要跟她一起坐火车,却又不肯按着她的级别去坐二等座,而是临时改成了商务座。 原来他这么着就是为了在这无人的车厢里好故意说让她脸红的话,是不是? 兰溪就转过头去,红着脸不理他。他也好意思地下了地,就蹲在她扶手边继续无赖,“诶,你都说人家是小甜甜,怎么不肯具体说清楚啊?” 她避无可避,只能红着脸颊转头来瞪他,“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就笑,一根一根缠住她手指,“……你知道。” 兰溪真是被他打败了,转头去望店主大姐送给她的那个非卖品的娃娃,只见那娃娃乌黑着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面上仿佛有微笑。 正好广播里播放到站通知。兰溪也听不清是哪里了,或者也都顾不上,便扯了他的手起身,挑衅地去望他的眼睛,“敢跟我下车么?” 他眼中闪过璀璨花火,少年的桀骜又绽放在面上,“为什么不敢?走着!” s城直达鹏城的火车,中途不知名的站点,他却毫不怀疑地随了她走。兰溪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扯着他的手,及至站在了陌生车站的月台上,听见背后的火车轰鸣着开走,这才有些心虚地转头去望他。 “真的,不后悔?” 他就笑起来,满眼的灯火璀璨,“现在说,不是太晚了么?” 接车的工作人员也都收了旗号和灯,打着呵欠转身走入了办公室去打盹。偌大的站台,只剩下他们两人。兰溪的眼底灼灼闪耀着火花,转头走入他怀里,借那娃娃遮住工作人员办公室的方向,张开小嘴儿咬在他胸尖…… 他今天是来s城视察明月廊的分店,所以穿了西装的正装。笔挺的衬衫,便越发凸显他骤然的激凸的美妙…… 他没想到幸福竟然就这样突然到来,微微垂下头去,惊喜地望她。 她则像个小猫儿一样,伏在他的怀中,抬头迎视着他的眼睛,却没停下小嘴儿的动作――她故意伸出舌尖儿,隔着衬衫舔弄着他的尖凸,缓缓打转,邪.恶地濡湿了他,让他又要挺直了身子挡住她的坏坏,却又按捺不住地大口喘息。 她就像只小猫,柔软又邪.恶的小东西,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火花,神情却那样无辜。她仔细地觑着他面上的神情,看着他的惊喜,更看着他的按捺不住…… 她笑了,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喵呜”了一声,便不再只是舌尖儿的轻舔,转而伸了牙齿去轻轻咬啮…… 月明楼站在夜风里喘息起来,却仍要用力支撑着她的体重。两人从外表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拥抱,就像站台上任何一对即将分别或者是刚刚重逢的情侣之间的那种拥抱――只有月明楼自己知道,她实则藏在他的西装衣襟里,正在对他做着何样坏坏的事。 她仿佛对他的反应极满意,又细细碎碎地“喵呜”了声,然后从他衣扣的缝隙里伸进舌尖儿去。小小丁香,仿佛害羞的小姑娘,犹疑着向前探索,已经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却还故意打着转转。 他几乎失控,恨不得捧住她的头,将她直接按上他那里……她仿佛低低地笑了声,终于将那舌尖儿温暖濡湿地舔上他的红豆。 他感知到自己在她舌尖儿无法抗拒地膨起,就宛如他另一个部位同样的感受――他将手都揉进她的发丝里去,感受她如丝的长发从他指间滑过,带给他不可思议的曼妙缠绕。 知道她可能会疼,可是他却也忍受不住,微微用力扯紧了她的发,让她再距离他近一点,再给他更多…… 那小猫儿就像初生的小猫崽儿,刚刚吮着妈妈ru头的模样,天真娇憨地,却也是用尽了力气地吮着他、舔着他、含着他、咬着他…… 她一边舔着他,一边娇娇地笑,“你这里,好甜哦。我好喜欢舔……” 他听见耳边铮的一声,仿佛什么丝线被硬生生扯断。他几乎嘶吼着,一把捏紧她的臀瓣,“该死的,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她笑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凑近他耳畔,“我早就想对你这样。小天,你对我做的那些坏事,我早就想同样地向你做回来。” 月明楼如兽一般嘶吼起来,“坏蛋,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不如不坐火车,就留在s城。我在酒店里有专属的房间……” “我才不要!”兰溪眨着小野猫一般灼灼的目光,“明月廊是公司的,若是我到你房间去,总归瞒不过人。再说,那样豪华的房间不适合我,反倒让我紧张……” 她在阑珊灯火里仰头,目光满是挑衅,“我是蒲公英,不懂得如何给你娇柔的爱。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给你这样野生的爱。你若不喜欢,可以明白告诉我。” ------------ 9696、画皮之下的你,真丑! “什么,她曾经是总裁的前女友?” 听见尹妈妈这样的喊声,月集团的那几个员工不由得怔住。 周围看热闹的,也都吃了一惊。 却也有好事的,赶紧打电话爆料。原来月集团与庞氏之间的商斗大戏,中间还夹着这样精彩的三角恋故事,这是媒体最喜欢的戏码了! “妈,看您!嘱咐过您,别随便说出来啊!” 尹若顾不得自己还在轻颤落泪,便挣扎着从月明楼怀中起身,奔过去捂住母亲的口。回身向月明楼落泪致歉,“小天对不起,我妈是吓坏了,太急着保护我,才这么慌不择言。辶” 月明楼在灯影里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倒是淡然一笑,“尹婶儿原本也没说错,前女友就是前女友。虽然已经隔了长长的七年,久远得连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楚了,不过该认的账我还是认的。” 月明楼说着回眸望了周遭围观的人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本集团的几名员工面上,“咱们月集团的人,什么时候也要这么小家子气?咱们跟庞氏生意场上是竞争,但是也不妨碍咱们给庞氏少奶奶的生意捧场不是?日后多来着点儿,多来照顾照顾生意。”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都回家去吧。下班的时间多宝贵,该回去陪老婆的陪老婆,哄女朋友的哄女朋友,在这儿磨叽什么!澌” 那几个员工先时惶恐,后来听见总裁这话就有点想乐,于是都抿着嘴赶紧跟月明楼鞠躬告辞。 月明楼再转身向周遭看热闹的看客,“各位也都散了吧。如果还有什么意犹未尽的,或者想要打听的,”月明楼回手一指月集团的大楼,“我月集团的大门敞开着,欢迎大家去找我聊。别欺负人家这母女俩支撑的小店,省得显得你们自己是欺软怕硬的。” 月集团的总裁,又岂是这些人能惹得起的?看客们便悻悻地各自散去,紫菜包饭店门口终于清静了下来。只有橘黄色的灯光还在寂寞地明,照亮尹若窄窄的肩头。 她在寂寞的灯影里抬起头来,一双剪水双瞳里泪光盈盈,“小天真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月明楼耸了耸肩,“来找你麻烦的,是我月集团的员工。作为月集团的总裁,我理应到场来管束职员。如果是其他人来捣乱,我直接帮你们报警就是了。” 尹若眼睛里一黯,又垂下头去,“小天,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可是不管你是来管束你的员工,还是为了我而来,刚刚的一切总归是你帮忙结束的。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 尹若深深吸气,屏住饮泣,“小天我真的不想,时隔7年之后还给你带来麻烦。小天,真是对不起……” 月明楼在灯影里笑起来,近乎凉薄地盯着尹若的柔弱,“这算不上是给我丢脸,尹若你千万别这么想。就算你是我前女友,又怎么样,毕竟已经是隔了那么多年的旧事;其实今晚上真正丢脸的人,是庞家树。” “想那么爱面子的庞家,竟然会让自己的儿媳妇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再说,前女友总归比不上‘尚未离婚的妻子’更重要,是吧?” 月明楼说着转身,“好了,既然今晚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二位好好照顾生意吧,回见。” 他腿长,几个大步,身影便已经融入幢幢人影去,渐渐再也看不见。 尹若依旧站在店门口的灯影下,痴痴凝望。 尹妈妈看不过去,走过来扯着女儿的手臂回店里,关上了店门,“亏你还那么眼巴巴看着他。听他的话儿,倒不是为了你才来,而是为了不让他们月集团的员工惹祸才来!” “那又怎么样。他来了就行。”尹若转过脸便已经是一脸淡然的微笑,再不是之前那个泪水盈盈的人儿,“外人又岂会知道那么多,他们只看见他为了我而来了。这就够了。” 尹妈妈愣了一下,“女儿啊,你倒是跟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在喜欢他,啊?” 尹若转着眼珠望她母亲,“我当然喜欢他啊。难道您以为是假的?我从七年前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如今重逢了他就更喜欢。不然您以为,我是喜欢庞家树?” 尹妈妈听了也一愣,忍不住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现在怎么了,当初又怎么了?”尹若冷笑着瞥着母亲,“当初我哪里能想到小天竟然是月集团的皇太子,当初难道您忘了您跪在我脚边大哭着求我的事情了?如果我当初不把自己卖给庞家,我爸早死在韩国,尸骨都被扔进大海里喂鱼了吧!” 尹妈妈心虚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女儿一脸的冰冷而落泪。 尹若身子微微打起颤来,她从手包里哆嗦着抓起一根香烟塞到嘴里,却怎么都找不见火机。她只好将手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都倒出来,摊在桌面上,才在口红、化妆镜、眉笔等化妆品的中间找见打火机。小巧的女士打火机“哒”地一声点燃,她深深地吸了口烟,这才平缓下来。 转头,望着她那个遇事只知道哀哀哭泣的妈,淡淡一笑,“当初已经过去了,来不及挽回。可是幸好,还有现在。现在你女儿我也不老,也不丑,甚至要比当年还要更好看一点――所以现在什么都还来得及。” 尹若仰望天棚,吐着烟圈微微出神,“当年我就喜欢他,如今就更喜欢他。看见他对我故作不理不睬的模样,我就越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那个样儿。追上了,拥有了,才会更有成就感。” 尹妈妈不由得担心,走上来扯住她手臂,“可是,他现在已经跟兰溪……” “他现在跟兰溪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尹若冷笑着转头回来望她母亲,“……我才是他最先喜欢上的。他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不是我抢了兰溪的,而是兰溪抢了我的。” ------------ 9797、Cry On My Shoulder 黑色的奥迪a8穿行在幽静的夜色里,车身稳定得仿佛没有在行驶。 兰溪将头歪在靠背上,目光无焦点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物。一天一地,一水一桥,一街一角,一树一灯。各自飞身掠过,各自与她无干。 月慕白担心地望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放了音乐来听。有和缓的哼唱响起,传来磁性的英文歌声: if0the0hero0never0es0to0you. if0you0need0someone0you‘re0feeling0blue. if0you0wait0for0love0and0you’re0alone辶. if0you0call0your0friends0and0nobody‘s0home. …… but0if0you0wanna0cry澌. cry0on0my0shoulder. 乐曲声渐渐高亢明亮,众人轮唱的嗓音穿透夜色,仿佛月光终于劈开天际云翳,清洌洒向人间。 兰溪吸了口气,转回头来望月慕白。 稳重儒雅的男子,便是开着车,都仿佛身驭骏马般,踏着盛装舞步地优雅。兰溪便轻轻笑了声,“月总,谢谢。尽管我上学的时候英语听力就一塌糊涂,可是最后两句,我还是听懂了。” ――如果你想哭,那就依在我肩上。 月慕白没说话,只将车子直接开到海边去。海天明月,天地银白,他这才熄了火转头来望她,“愿意跟我说说么?” 兰溪笑了,却摇摇头,“我说过了,我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月总您。” 就像所有的言情小说或者爱情电影里的设定情节,女主角当对男主角的爱情产生疑惑与动摇的时候,就是深情男配出场的最佳时机。男配充分向女主展示出温柔的力量,如果编剧再狠一点的,就干脆这个晚上安排男配跟女主共度一夜。 没错啊,这样的安排也是符合人性。女人在对爱情产生迷惘的时候,是最容易将爱情本身当做报复的工具。心底有小小的魔鬼叫嚣着:“他不是背叛我的爱情么?那我也背叛他好了!”于是半推半就地就跟男配成其好事…… 可是她不想。 就算自己也疼了,心里也飘起过阴云,可是她不想那样。 “今晚的月色很美,方才的歌儿也很好听。谢谢你月总,我该走了。”兰溪想要打开车门,迈步离去。 “兰溪!”月慕白探过身子来,“你是从庞家树妻子的店里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跟她是姐妹儿。小楼英雄救美的报道我也看到了,我没忽略掉记者记录下来的尹若母亲的话――尹若是小楼七年前的初恋,对不对?” 月慕白轻轻叹息,“尹若现在在闹离婚,她为的是要再回到小楼身边。而你刚刚跟小楼在一起,你现在彷徨又痛苦。所以你刚刚站在马路牙子上,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来,被滚滚车轮碾压而过!” 兰溪深深吸气。 这些事情,看似隐晦,实则早晚是瞒不过睿智的月慕白的,兰溪早就知道――可是此时听月慕白这样明白地说出来,她还是感觉好难过。 看见兰溪面上流淌而过的疼痛,月慕白深深叹息,“兰溪,这也正是是我最担心的。我知道你是爱着小楼的,我也愿意相信小楼是真的爱着你的。可是兰溪,每一段时光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个人都会受到过往的影响,可能人这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都会积重难返。” 兰溪听着反倒笑了,转头来目光明亮望向月慕白,“所以月总给我的建议是什么呢?” 月慕白闭了闭眼睛,“兰溪,趁着你跟小楼刚刚开始,一切还都有转圜的余地,所以现在你可以暂时向后退一步。给小楼和你自己一点时间,看清楚自己的选择之后,再重新开始交往也不迟。” 兰溪就笑了,“月总的意思是,总裁终究会想起七年前的旧情,然后放弃我这个刚刚开始的,转身奔回尹若身边去。” 月慕白眸色沉痛,“虽然这个现实很残酷,但是它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 兰溪便越发笑得控制不住,可目光却渐渐冷却了,凝眸望月慕白,“月总,其实我一直想问您一句话:伤害自己至亲的人,真的会让人感到快乐么?” 兰溪想着之前尹若的眼泪和说出的话,她就想要笑,“是不是有些人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他们明白自己也许没办法去扳倒强大的对手,于是就从自己身边至亲的人下手?――只因为他们知道,那些至亲的人不会对他们防范,也不舍得反击他们,所以他们才恃宠生娇,都不顾了自己的良心?” “兰溪!”月慕白沉沉低呼,“原来你已经这样看我?” 兰溪正色望月慕白,“我这样说的,也许是您;也许是尹若;也许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披着这样画皮的人。如果您没做过这样的事,那我向您鞠躬说一声抱歉;如果您也做过这样的事,或者正预备着要做这样的事情,那我骂的,就是您!” “兰溪……”月慕白眸子里飘过迷茫月色。 “够了月总,就说到这里吧。您之前说送我回家,到我楼下转身就走,可是您却自毁前言,将我带到海边来。我今晚没兴致跟您一起赏月,我难过了宁愿钻回自己的被窝去哭几声。不消您的好心与温柔了,我根本就不需要。” 兰溪说着推开车门走出去,一天一地的月色迎面而来,她立在海风里深深呼吸。 是难过了,可是谁说难过就要去找别人?她早已学会自己疗伤。 月慕白坐在车里,遥遥望着兰溪的身影越走越远。天地银白,她微微佝偻着身子,像是一只小小的虾,负重却执着地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车里的音响还在一遍一遍地播放:“but0if0yoer.” ------------ 9898、毒蛇亮出尖牙 周末一大早,贺家全家就都早早地起身了。 兰溪有点郁卒,想要在被窝里偷偷懒,却被刘玉茹进来给揭了被子,直接给扯起来。 原本以为刘玉茹和贺梁要见月慕白与月明楼,只要在外头找个馆子坐下来就行了,谁知道刘玉茹、贺梁和贺云竟然都说要在家里搞家宴。兰溪一对三,不用说出抗议就直接先败下阵来。 贺云是当空姐的,那抓紧时间画出完美妆容的功夫,绝对是兰溪学不来的。贺云的通身都收拾完美了,兰溪连个头发还没弄利索。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刘玉茹就过来撵人,要兰溪和贺云到楼下去迎着那两位去。兰溪腿肚子转筋,哀求道,“妈,房间还没收拾干净呢。我姐自己一个人下去就行了,我得再收拾收拾。” 刘玉茹过来就暗暗掐兰溪手臂,“让你去就赶紧去呀!房间我给你收拾!辶” 贺云也过来亲亲热热挎着兰溪的胳膊,“兰溪,别不好意思啦,走吧。” 走出房间,经过厨房,兰溪看见贺梁正扎着围裙在厨房里亲自忙活。兰溪看见贺梁身上穿的那件t恤是簇新的,是她上个月开工资给贺梁买的。贺梁一直没舍得上身,今天却这样隆重地穿上了――兰溪心底一暖,问了声,“爸,家里还缺什么不,我顺手带上来。” 贺梁用锅盖盖住煎鱼崩出来的油星,朝兰溪摆手,“丫头,给爸爸带上来一个好女婿就够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你们各自的幸福。澌” 兰溪鼻尖一酸,赶紧垂下头去。 两姐妹往楼下一站,来来往往的邻居和行人的目光都落在贺云那张姣好的脸上,也都是跟贺云打招呼,问着她下回又飞哪个国家啊,飞机上遇见过哪些名人啊之类的;兰溪在贺云身边垂下头去,习惯地又用鞋底碾着脚下的地面。 跟邻居打完了招呼,贺云这才侧眼瞅兰溪,“你不用总做出这样一副灰姑娘的受气样儿吧,是他们愿意主动跟我说话,我可没故意抢你风头。” “我没这么想。”兰溪抬头迎着贺云的目光,“毕竟这里从来都是贺家,我跟我妈是后来的,所以这里的邻居都跟姐你更熟,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就好。”贺云仰起脸来一笑,“我可不希望待会儿月慕白、月明楼来了,看见你这副样子,再以为是我欺负你。” 兰溪转头望贺云,“姐,你这么极力建议安排家宴,就是想让街坊邻居都看见吧?” 贺云微微挑眉,倒是一笑,“杜兰溪,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那我也不妨跟你直说:咱们这片老厂矿的家属区,街坊邻居彼此都是认识的,于是街坊邻居们说的话就很重要。你妈是后嫁过来的,她就格外在意街坊邻居的态度,我今天就是要让邻里邻居的都看见月明楼是我男朋友,到时候就算你妈以后想要反悔,却都不能够。” 兰溪咬紧牙关笑。 贺云倒真更像是老妈的亲生女儿,她对老妈性子的拿捏真是到位。老妈年轻的时候飒爽得太过了吧,于是年纪大了之后反倒谨小慎微起来。贺云说得没错,老妈现在在意极了街坊邻里的话语。 贺云抬高下颌望周遭来来往往的邻居,面上傲然地笑。除了要让街坊邻里看见月明楼是她男朋友,她也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是月家的公子进了她家的门。而且不是一位,一来就是两位! 身在鹏城,还有什么公子哥儿的身价能超过月家的公子呢?她就是要让所有曾经瞧不起她爸的人都看着,不是她爸没能耐赚不到钱,而是她爸乐守清贫。她爸曾经丢了的面子,她这个当女儿的,终究会风风光光地给找回来! 贺云眯了眯眼睛。她妈宋淑娴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爸从前的助手,后来跳槽做了外资公司技术副总、用个榴莲让宋淑娴难过了许多年的那个人,如今在月集团下属的子公司任职。就算他都未必认得她贺云了,贺云却还是认得出他。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以他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那人会是什么神情。 贺云想着都忍不住暗暗地笑。到时候她一定抬来一筐榴莲,请那位叔叔一口一口地全都吃光。然后好好让周遭的人,都闻见他嘴里的臭气。 两人各怀心腹事,却听见小区外头的马路方向轰然传来巨大的噪声,就好像是有个找错了机场,飞到他们这边来了呢! 听见那巨大的轰鸣声,道上的行人都急忙向两边避闪。兰溪和贺云也都抬头朝那边望去――只见一辆嚣张的蓝色跑车轰然而来,巨大的动力系统卷起路上尘埃,呼啦啦都喷向周遭的行人去,十足的霸道。 周遭所有看见了这辆车子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这个年代,国际上什么豪华的车子,在中国城市的大马路上都能看见了,但是人们却还极少看见这样凶神恶煞的一辆车子。只见那车子蓝碧色的车身头盖到前脸,有两条白色漆带,仿佛毒蛇露出的尖牙;两侧大灯怒目而视,前脸进气格栅嚣张地宽阔着,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片小区的住户以年纪大的居多,便都被这车给惊住,纷纷低声嘀咕着,“这是什么车啊,这么凶啊!” “是法拉利吧?” “不是,车标不对啊!” 还是老太太们更关注实际的,“这车是到谁家去的?” 兰溪便一闭眼。这辆车子她认得,是月明楼的道奇蝰蛇,车头上的那个蛇头耸立的车标,她当初看着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蝰蛇的后头跟着的正是月慕白的奥迪a8。一个嚣张到狂妄,一个稳重却不失锐利。 贺云也笑起来,“好帅!”便欢喜地迎上前去。 月明楼故意耍帅,连停车都要先漂移摆尾,扫起一片轻尘,他在尘土飞扬里卡着墨镜下了车,紧身t恤配卡其色的工装裤,嚣张得像是枪战网游里走下来的男主角。 ------------ 9999、闭嘴!(2更1) . 又像是喝多了可乐,气体在胃里鼓胀起来,越鼓越大,胀得兰溪四肢百骸都被胀满了。 兰溪就笑了,轻轻将贺云的手给拨开,“姐,你够了!” 缓了缓,兰溪尽量克制着,继续说,“姐你就这么急着我嫁出去呀?是不是这么多年,我跟姐分享一个房间,给姐带来了许多麻烦,所以姐心里早就烦了我了吧,所以才这么急着让我嫁出去?都说恨嫁恨嫁,我自己还没起恨嫁之心呢,姐怎么就替我急成这个样儿?辶” “要是早就烦了我了,姐何苦不早说?忍了这么多年,又是何必?” “兰溪,怎么会。你千万别多心!” 贺梁连忙打圆场,再朝贺云皱眉,“小云,这件事你妈妈还没说,怎么轮到你着急?再说兰溪和慕白的心里也都有数,咱们还是尊重他们两个自己的意见才是。澌” 刘玉茹也有点尴尬,伸手拍兰溪,“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怎么还这么说啊!” 兰溪盯了刘玉茹一眼,伸手抓过刘玉茹面前的酒杯,仰头就将杯里的酒喝下去,然后将酒杯“咣”地墩在桌面上,挑着眼角瞟着刘玉茹乐,“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就是我自己不知好歹,行不行?” 刘玉茹皱眉,“你喝醉了吧?” 方才她眼前是满满的一杯白酒,是贺梁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他珍藏的十年陈,被兰溪那么仰脖子就给干了,她那小脸儿登时就一层红了。 “我没醉。” 兰溪起身,笑着朝月慕白鞠躬,“月总,就是我杜兰溪不知好歹。我妈我姐今天请您二位来,是想谈我跟我姐的终身大事的,可是我却不是。” 兰溪笑着环望桌子边上的几个人,摇了摇头,“我今天之所以请了月总来,其实就是想当着家人的面说清楚:我从前是暗恋过月总,但是我对月总的感情也仅仅限于暗恋。而且这暗恋已经结束了。我不会跟月总在一起,更不会谈婚论嫁。爸、妈、姐,请你们别再误会下去;月总,辜负您的厚爱了,对不起。” 刘玉茹完全没想到兰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惊得起身拍打兰溪的手臂,“哎,你这孩子,你这是瞎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失礼啊!” 月明楼却笑了,可是面上的冷冽却反倒如潮退之后的岩石,棱角全都显露出来。他眯着眼睛望刘玉茹,“伯母您不必担心所谓的失礼,我五叔从来都是洞若观火的人,他对这个世上的人和事,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我跟您保证,他早就看出兰溪的心思来了。” 月明楼转头凝视月慕白,“五叔,难道不是么?” 月慕白面对月明楼的质问,月慕白皱眉,却只望向刘玉茹,“伯母,请不要为难兰溪。兰溪其实没有错,若有错也只在我。是我当年在知道兰溪的暗恋的时候迟疑,而如今在兰溪已经结束暗恋的情形下,我才醒悟――现在是我在暗恋兰溪。” 刘玉茹越发尴尬,“那,那要是慕白你暗恋兰溪也好啊。兰溪你个死丫头啊,有慕白这样好的人,你还不知足什么啊你!” “妈你够了!” 兰溪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妈,究竟是要给我挑男人吧,难道你就不能听我自己的!” 兰溪想再去抓酒瓶子。 月明楼不声不响地将酒瓶子抓起来,给她满了一杯酒。兰溪盯了月明楼一眼,仰头再将杯中酒都倒进嘴里去。 喝完酒,兰溪就更放松了些,她笑着摇头指着月慕白之前送给贺梁的瓷瓶,以及送给刘玉茹的玉镯,“妈,我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是什么德性,您总归该心知肚明。您看看月总给您和爸带来的这些礼物,就知道我跟他是多么不一样的人。” “那瓶子,爸能看出来是什么年代的,有多大的价值,可是在我看来,那有什么用啊?那么大的家伙,既占地方又怕碎,就是月总送我,我也绝对是不要的。还有您这玉镯子――哎哟,照我看来跟外头地摊儿上10块钱一个那种,根本就没什么分别啊!” “你这孩子!”刘玉茹急得摇头跺脚。 兰溪就笑了,遥遥望着月慕白,“所以啊妈,婚姻和爱情不是强扭的瓜,我就是顺了你的心意跟月总到一块儿去了,也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女儿我啊,从来就不是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站得太高我还怕我摔下来摔断了脖子呢。我就想当个自自在在的人,过自己普普通通的日子,所以不是月总不够好,是我配不上他。” 兰溪眯着眼睛,含着一点醉意瞟着月慕白,“月总,千万别再说什么如今是您暗恋我的话。甭说我不信,连您自己也不信吧?――我们根本就是天遥地远的两个人。” 兰溪这么发作开,月明楼跟着便笑了,起身给贺云倒了一杯酒,亲自举到贺云眼前,“贺云,来,我也敬你一杯。” 贺云有些愣怔,却也不好推却,便起身将酒喝了。 月明楼看着贺云因酒而在面上涌起的红晕,眯着眼一笑,“贺云,既然今天都摊开了,我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贺云一紧,伸手便捉住月明楼的手臂,“明楼你要说什么!” 月明楼近乎孩子气地眨眼一笑,转眼向贺梁与刘玉茹,“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是要跟二位长辈鞠躬说一声抱歉。” “我月明楼向来是情场上的浪子,身边的女朋友三个月换一个,这样的消息相信伯父伯母多少也有所耳闻。既然伯母今日是想跟我们要一句准话,那我只好对不住伯父伯母您二位的心意了:我月明楼现在跟贺云还没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月明楼再扭头望贺云一眼,“贺云很美,仪态也高雅,行为处事都也不委屈我;要是当当普通的男女朋友交往,倒似乎也无可无不可。只是可惜,她还没有重要到让我爱上她。” ------------ 100100、刀光剑影 早晨一上班,丁雨就将兰溪叫进去,嘱咐她说陈璐请了长假,陈璐这边的工作要兰溪重新再担起来。 忙不过来的部分交给小汪。 兰溪听了,心便没来由地一沉。 陈璐前一天下班还没见不舒服,这突然就请了长假,怕是有事。 兰溪走出丁雨的办公室就看见公司的各部门总监上楼来走向会议室去。兰溪担心,走过去问小汪,“怎么了?” 小汪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市里有块地,原本私底下说好了是给咱们的,结果今早上挂牌公告,却是给了庞氏。辶” 兰溪心里轰然一声。 以月集团在鹏城的影响力,公开买地的时候,也往往都能得到相关部门内部的透风。这块地月集团筹划很久了,跟银行方面的贷款都谈妥了,就等着挂牌公告出来就要正式动工呢。这一挂牌易主,这前期已经投入进去的前期费用以及银行那边的利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小汪为难地搓着手,“各位总监都已经上来了,都等着总裁呢,可是我不敢去敲他的门……兰溪拜托了,你帮我去通知总裁。澌” 心底纵然惊动,兰溪却也小心压制着,走过去轻轻敲月明楼的门,轻唤着,“总裁,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都在等着您。” 月慕白也从办公室走出来,望向这边。 等了一分钟,月明楼终于打开办公室的门,望了兰溪一眼,点了点头。 兰溪让开路,月明楼扭头望见月慕白,就笑了,“五叔果然雷厉风行,这样快就使出狠招。” 兰溪讶然抬眸望向月慕白。 月慕白叹了口气,“先开会吧。其他的事情,开完会了再说。” 兰溪看着会议室的大门关严,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和幽暗,半点声音和光亮都不透出来。她转身到了走廊尽头去给陈璐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可是陈璐那边却迟迟不肯出声。兰溪的心就有不好的预感,她却还在努力地笑,“陈璐,今早得知你请了长假了。怎么了,是病了么?” 半晌,陈璐在电话那边凉凉地笑,“兰溪姐,亏你还惦记着我。谢谢了,真不敢当。” 兰溪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陈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陈璐笑得凄凉,“是啊,我是听说了兰溪姐的好消息了。原来从前总裁让你跟他一起去跟我见面,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总裁用心的安排――原来兰溪姐你就是总裁的真命天女啊,是我眼拙,才跟你交往了这么久,都没看明白。” 陈璐的态度,便不难解释今早上月集团冷不丁遇到的这个难题了。 兰溪握紧电话,心臆间翻腾着千言万语,却终究只说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哈……”陈璐在电话里笑起来,须臾之后却是哽咽出来,“兰溪姐,你打电话来,不会只是来问候我吧?” 兰溪也含了泪,“是。陈璐,月集团遇见困难,总裁也遇到了难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小人心度君子腹了,我觉得今天早上的事情不会这么巧合――陈璐,你说会不会是陈秘书长他从中……” 陈璐思忖了片刻,“这倒的确是我爸办事的手段。” 兰溪咬着手指,努力忍住自己的难过,“陈璐,帮帮总裁。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陈秘书长在主导,那么能帮总裁的就只有你。” “我为什么要帮他?”陈璐在电话里哽咽着笑,“我爸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不是么?我凭什么要为了他,再去顶撞我爸?我已经让我爸很丢脸了……” “因为你爱他!” 兰溪忍住自己的难过,一个字一个字说给陈璐,“因为你对他一见钟情,因为你为了他而进入月集团来工作,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大小姐,却要从做最琐碎的内勤工作做起,只为了能在他身边……” “因为你――即便生了他的气,即便知道今天早晨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可是你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来。因为你知道他怕是遇见困难了,你想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形,你想知道他,好不好……” 兰溪握紧电话,流下泪来,却让自己笑起来,“所以陈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我相信你一定会帮他。” 陈璐在电话那边也哭了,“就算是这样,就算我这么爱他,可是他却也还是不爱我!兰溪姐,我自问还做不到那么无私,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去伤我爸的心!” 兰溪让自己笑得更灿烂,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她对着电话轻轻地说,“陈璐,那么你就接受我的条件,好不好?我知道我也许左右不了总裁的意志,但是我能左右我自己的意志:我退回原点,好不好?” “你,真的肯?”陈璐在电话那边也愕然,“兰溪姐,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兰溪更用力地笑,“如果我不能做到,就让我出门便被车撞,好不好?陈璐我跟你发这样的毒誓,是不是能让你相信了?” 谁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忽然峰回路转,月明楼等人还在会议室里开会,却忽然接到市里打来的电话。说是临时工操作有误,将两块地的挂牌公告给弄混了,原本要批给庞氏的是b2号地块;而原来月集团投标了的a1号地块,真正的中标企业还是月集团! 几位之前正愁得长眉紧蹙的部门总监,当场就在会议室里欢呼了起来。月慕白也含笑起身与几位总监握手,只有月明楼坐在原地半晌没动。 “小楼?”月慕白转头唤他。 月明楼却没回答,径自起身便走出会议室去,将月慕白和一班管理人员丢在办公室里。 总裁办里已经隐约获得了好消息,大家都在替公司开心着,兰溪也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月明楼走到总裁办门前来,所有人都赶紧噤声。兰溪则自顾低着头,仿佛没看见。 ------------ 101101、这点苦,我咽得下 月家二老从欧洲突然决定动身归来。 纵然公司里还有事,月慕白和月明楼还是亲身到机场迎接。 月中天老爷子当年中风留下后遗症,身子虚弱,于是下飞机的时候都是坐着轮椅。月明楼忙上前从随行人员手中接过轮椅来,亲自推着祖父。 月慕白则走到郑明娥身畔去。 郑明娥略略慢下了脚步些,月慕白就情知母亲有事,便也不动声色跟着慢下脚步来。眼见月明楼推着月中天,带着随行人员走得远了,郑明娥这才抬头盯了月慕白一眼,“小五,公司出事,你爸爸大为震怒。” 月慕白听着便一皱眉,“母亲,是儿子对公司照顾不周……辶” 月慕白还没说完,却被郑明娥打断,“千万别以为你爸爸现在懒得理公司的事情,就什么事情都能瞒得过他。你在我面前说说这话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到你爸爸眼前去自讨没趣。” “母亲?” 月慕白一惊,连忙扶紧了母亲的手肘,“爸爸他……?澌” 郑明娥转头瞄了一眼月明楼推着老伴已是走远的背影,“那个贺云,是你引荐到我和你爸爸眼前来的。结果转头出事的就是这个贺云……你当你爸爸真的被中风后遗症夺走了所有的智商?” 月慕白面色也是一变,“母亲,贺云的事实在是让儿子也意外。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如此说来,你这就是承认这事情是你做的?”郑明娥抬眼瞟月慕白,“小五,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又如何瞒得过你爸爸?” “咱们月家,这么多年来了也没少闹腾过,无论是你爸爸,还是历代的家长,一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别闹得太过分,更别影响到公司的根本利益,那倒是可以由着小的们去玩玩儿,也算是实战演习了。” “可是这回西欧市场的失利,却是影响到了公司的整体利益――小五啊,你做事总要想清楚前因后果才行。” 月慕白皱眉垂下头去。 郑明娥看着幼子的神色,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千万不要小看小楼这个孩子。别看我时常责备他,可是小五你心里也应该明白,这孩子若是认真起来,智慧和手腕怕是都在你和你大哥之上。他欠缺的,不过是韬光养晦,与实战的经验。别忘了他从小忌惮你,便不愿意与你大哥在一起,可是却也使得他跟你爸爸格外亲近――几乎可以说,他是你爸爸一手带大的。” 月慕白一凛。以他的智慧,又如何敢去与父亲较量? 月明楼推着月中天已经到了大门外,月中天坐在轮椅上转头回望。郑明娥望见了,急忙调整神色,挎着月慕白的手臂说笑了几声,便疾步迎上前去,与月中天会合。 贺云上班,忽然接到人事通知,说让她暂时停飞,转成地勤。 贺云拎着人事通知就去找主管,“领导,让我停飞,总该有个理由吧?” 贺云是空乘人员的标杆,还曾经做过公司宣传片的形象代言人,于是主管对她也还是比较客气,“贺云啊,这也是公司正常的轮值安排。空乘也有空乘的辛苦,轮下来做一段时间的地勤,让大家也都能休息休息,养养身子,陪陪家人。” 贺云就笑了,“领导,可是空乘跟地勤的待遇也差太多了吧。空乘忽然改地勤,这分明就是内部惩罚的措施,如果没有什么缘由的话,领导怎么会这么安排?” 主管便有些不耐,“贺云,其实遇见这样事情的时候,作为有资历的空乘人员,你不应该首先从自身上寻找问题么?在你这样直接来找上我之前,我更希望你自己已经消化解决了这个问题。” “领导的意思是,是我自己工作出了问题,所以才导致领导做出这样的惩戒?”贺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可是领导,我贺云自问没有在工作上出现过任何可以导致这样惩戒的疏失!” 主管终于露出愠色,“是么?你以为航程上没有事,那就是你的服务已经很到位了?那你当我们手里收到的旅客事后的投诉,又是怎么回事!” “旅客事后投诉?”贺云一惊,“领导,你让我看看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是谁!” 主管一拍桌子,“贺云你还懂不懂点规矩!我们航空公司有特殊的服务条例,因为所有的乘客都是实名购票,所以我们要在安检之外的所有环节替旅客保守身份信息的私隐。你竟然还要为了你一己之私来追问旅客的身份信息!” 贺云凄凉地笑,“领导,这是有人陷害我。” “是么?”主管缓了口气,意在安抚,“贺云,我们也并非没有综合考虑过你平日的表现,我们也愿意相信你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主观过错。但是我们做航空服务的,你也明白,我们是必须要对旅客的投诉做出及时的反应,尤其是对于一些尊贵的客户……贺云,这件事就这样执行吧,我们也会尽快找机会让你复飞。” 贺云还能说什么?主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就算你贺云没有错,可是为了那些“尊贵的客户”,公司也得强压着她低头。说白了,空乘人员自然抵不过客户在公司领导层心中的地位。 贺云从公司办公大楼出来,站在阳光下,却是从头到脚地冷。 她想她能猜到是谁在整她;那日月家老夫人的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她想不顾一切,月家轻轻松松就能让她失去一切!――她贺云说到底,从小到大最大的自豪,就是这份空姐的工作。于是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毁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 蚍蜉撼树,月家就是要让她自己明白,小蚂蚁的胳膊腿有多么不堪一击。 而且月老夫人能这么摆上台面地整她,就是要让她知道,这回只是小小警告,若有下回便不会这样便宜…… 月家二老回到家中,吃过了晚饭,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 102102、不痛,真的(2更1) 【今天的一万字分为两更发出来,亲们注意。 】 杜钰洲倒是真给月慕白面子,满满一小盆海鲜捞饭竟然都给吃光了!吃到后来都打嗝了,月慕白笑着起身去给倒水,兰溪尴尬地帮她爹拍着后背,忍不住唠叨,“爹啊,就你这还好意思说吃遍大江南北的?丢死人啦!” 杜钰洲顺了顺气,才瞟了女儿一眼,“你爹我是什么都吃过,只是还没吃过女婿做的饭。等了20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还不让我多吃一口?就是剩下一个米粒儿,我也是要心疼的。” “屁!”杜钰洲用牙签剔着牙,“人家慕白从看见你到现在,眼睛都是落在你身上的。吃饭的时候都忘了吃,就一直看着你的反应,直到你说好吃了,人家才放下心来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辶” 兰溪愁得叹气,“我怎么不知道杜钰洲原来是观察力这么细腻的?我看您干脆别在道儿上混了,您改行当言情小说作家去算了!” “哈哈……”杜钰洲不以为忤,反倒开怀大笑,伸手拍着兰溪的脊背,“溪哥,只要你愿意好好给我跟慕白谈恋爱,那我就真给你当言情小说作家去!就算赶不上莫言,我怎么也能赶上琼瑶啊!” 兰溪“噗”了一声儿澌。 杜钰洲这话倒是没说太过分的,她老妈跟她讲过,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杜钰洲也没少了邀请刘玉茹去看琼瑶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儿,什么林青霞主演的《窗外》呀,还有林凤娇主演的《碧云天》啊……那时候还都是录像带,他带着刘玉茹去钻录像厅,也都是为了博她一笑。到后来,对那影片的剧情,杜钰洲倒是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月慕白看父女俩说话开心,便告辞。 兰溪有心想不送,却被杜钰洲在桌底下蹬了一脚。杜钰洲面上还笑着跟月慕白说,“慕白啊,我累了,想早点睡。这丫头她妈晚上有门禁,不能太晚回去。我懒得下楼了,就烦劳慕白你替我送送这丫头。天晚了,我也不放心。” “杜叔您放心,我一定安全送到。”月慕白便笑着应承。 兰溪跟月慕白走下楼去,这时候正是夜色里华灯璀璨的时候,夜色有一种宁静的曼妙,让人的心情不自禁地跟着放松。 兰溪便笑笑,“月总,真不好意思我爹总是瞎说呢。他是很喜欢您,所以巴不得总把咱们两个往一块儿说。月总您千万别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月慕白站在街灯下仰首微笑,头顶的灯光连着夜幕上的星光,点点闪亮全映在他面上,在夜色里有一种格外的动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兰溪垂首轻轻闭了闭眼睛,“月总,在我看来,以您的睿智,不该总说这样的话。” 其实是感念他今晚照顾爹的这份心情,也感念今晚上一直宁谧安详的气氛。可是对不住,她真的忍不住了。 “月总真对不住,也许我天生就是老古板的性子吧,我实在不善于应对拿感情开玩笑――月总我想我跟您都说得很清楚了;我跟总裁之间发生了什么,相信月总您也能看得清楚明白。就算这个时代发展了、观念更新了,但是我依旧不相信:月总您真的还会继续喜欢着一个跟其他男人过夜过的女孩子,而且那个男人还是您的亲侄子!” 兰溪一口气说出来,“您曾经是我的月老师,您又是总裁的叔叔,所以有些时候我不得不尊敬着您;甚至于为了不至于让您跟总裁发生矛盾,我也愿意忍着您些――可是拜托月总,请您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些暧.昧的话!” 兰溪脸憋得通红,微微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发乎情,止乎礼,相信月总比我更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算月总可以认为我是随便的女孩子,可是月总您自己也总归还该有自爱吧!――我是跟您的亲侄子上过床的女人,您该退避三舍才是!” 其实心里一直对月老师有所歉疚,毕竟当初是她先暗恋,所以说起来她该负的责任更多些;于是平时月慕白说这些话,她都忍了――可是总该有个结束。 兰溪说完了,在夜色里深深呼了一口气,仰头看满天的星斗,“月总,您在我心中一直是那月亮,宁静而纯白。我永远不希望,它毁了。” “兰溪……”月慕白转头望兰溪,眼睛里涌动着看不懂的波涛。仿佛许多话即将喷涌而出,却又硬生生忍住。 “月总,今晚就说到这里吧。不用您送我了,谢谢您给我爹做的晚饭。”兰溪转头,眼瞳黑白分明地望了月慕白一眼,“月总再见。” 她说着就转身跑开,小小的身影融入夜色。月慕白站在原地深深吸气,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区。窒闷钝烈的疼,突然漫延。 它怎么可以,这样说来就来了,这么不听他的话? 大半夜的,小哲做完作业了忽然吵着要吃蛋糕,丁雨只好下楼来替他买。幸好还有一间小蛋糕店没有打烊,丁雨小心地买了不加奶油和香精的无水蛋糕,提着袋子缓缓走回家去。 在公司她要当女强人,管着整个总裁办,平衡着总裁办内外的各派系关系;在家里,她必须是超人一般的妈妈,既要有母亲的细腻,又要有父亲的勇敢……她所有的世界都差不多被公司和家两个部分占满,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被挤压得越来越扁,最终就像一枚书签一样,只能可有可无地插在生活之间的夹缝里。 这会儿虽然是替小哲下来跑腿买东西,可是却幸运地拥有了这样一点点独处的时间,让她能在公司与家之外的天空下,独自一个人深深地吸一口气。 走过一间精品店,丁雨忍不住转头去望那窗子里,一排一排的娃娃那么精致美丽。想到明天上班女同事要带着娃娃上班,丁雨也忍不住有些神往。却最终还是笑了下,转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 103103、想要的 能要的(2更2) ------------- 周五的晚上,尹若的生意格外忙。 这个时间出来逛街的情侣特别多,店里准备好的紫菜包饭很快就卖完了。尹若叹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早一点打烊。 约好了美容师做皮肤护理,尹若打着呵欠走出店门。商业街地面上的铺着大理石,倒映着街上灯火,远远地看着像是刚下过雨一般湿漉漉地。 就在店门对面的路灯下头,兰溪歪着头站在那里,头抵着街灯杆,仿佛立在水里辶。 尹若犹豫了下,还是走过来,“来了怎么不进去?” 兰溪摇头,“看你忙,不想给你添麻烦。” 尹若愣了愣澌。 这还是她认得的兰溪么? 她认得的那个兰溪,何曾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黯然,甚至是软弱的神色? “兰溪你说什么呀?”尹若叹气拉住兰溪的手,“快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尹若将兰溪带到美容院去,也给她交了钱,两人一同躺着让美容师做脸。蒸汽沙沙地喷下来,兰溪的心情仿佛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便喁喁地给尹若讲: “尹若,我好难过。你知道么,他们都说我们总裁要跟陈璐公开关系了,这次陈璐过生日,不过是个幌子,就是为了要在生日宴上宣布这个消息。” “哦?”尹若在细密的丝丝雾气里轻轻睁开了眼。 “庞太太,您有哪里不舒服么?”给尹若做脸的美容师赶紧低声问,生怕是自己的手法弄疼了尹若。 听见那美容师还在当着兰溪的面称呼她为“庞太太”,尹若皱眉,却没顾得上否认,只问兰溪,“这个消息确定么?” “我哪里知道确定不确定呢?”兰溪依旧在沙沙的蒸汽里闭着眼睛,面上是掩藏不住的脆弱,“大家都这样说,就连那请柬的样式,只要换成大红的底色,就是婚宴的请柬了。即便这一次不是婚宴,那也有可能是订婚宴吧……” 兰溪的睫毛在雾气里轻轻地颤抖,“尹若,我好难过。” 尹若悄无声息地笑了。 做脸的美容师瞥见,不由得分了眼睛去望兰溪一眼,却没说话。 美容师给两人脸上涂好了面膜,两人面上的神情便都被遮掩去。兰溪情绪平复了些,“尹若,看见你还有心情来做美容,我真高兴。” “是啊。我自己也挺高兴的。”尹若不动声色,“还是因为一直都有兰溪你和蜘蛛的鼓励,让我不可以因为离婚而消沉;为了生意,我更不可以蓬头垢面。所以就这样一直坚强下来。” 兰溪微微地笑了,“还记得那天在商业街上你我偶遇么?我在橱窗外面看那些并不适合我的衣服,而你在里面试衣服。那晚上看见你像个小花蝴蝶一样向我飞来,身上穿着新衣服,那么开心,那么闪亮――我就知道,其实尹若你一直都是很坚强的。” “那时候你还没确定要跟庞家树离婚,那时候张梦佳跟庞家树的绯闻传得正盛,可是你还是能那么欢快地出来买衣服……我就知道尹若你长大了,你变得坚强了。” 也是从那个晚上,兰溪就猜到尹若根本就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其实不是一提到离婚就要落泪,一想到将来就仿佛无望的……女人只要还有心情去买新衣服扮靓,那就是心没有死,或者心里早已预备好了全新的希望。 尹若微不可查地笑,“这几年在庞家,公婆亲戚没一个给我好脸色的,庞家树又不护着我,到后来就连家里的佣人都敢给我掉脸子。我在那样的环境里孤单无依,娘家指望不上,兰溪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就只能让自己的心学着坚强。不然那样绝望的境地里,我早就自己窝囊死了,又哪里能捱到现在,重新挣得一片天呢。” 兰溪横着伸过手来握住尹若的手,“尹若,苦了你了。” 尹若笑起来,“吃不得苦,便尝不到甜。兰溪,我们会互相扶持的。你说对么?” 两人从美容院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兰溪望着尹若,心下不由得暗赞。同样是做完了美容,兰溪自己只是觉得毛孔舒张而已,而尹若,立在灯影下的她,面上细腻得仿佛新剥壳的鸡蛋清。不用拿手去碰,便都能感觉到那细嫩的弹力。 兰溪叹了口气,“尹若,日后你又要怎么办呢?如果总裁真的跟陈璐公开了关系,那你以后想要回到总裁身边,就更是难上加难。” 尹若却笑了,脸上并无半分忧色,“兰溪,我们都长大了。这几年在庞家的日子,难道还不够让我长一点眼色么?庞家不待见我,月家岂会就待见我了?说白了,咱们这些平头小百姓在他们豪门人家的眼里,原本就是没有资格进门的。我在庞家遭过的罪,又哪里会笨到要到月家去继续遭?” 兰溪一诧,“尹若你的意思是?” 尹若抚了抚鬓角,立在灯影下一笑,“我是想回到小天身边,但是我却也知道怕是没有机会嫁进月家的。除非月家那两个老的死了,或者月家的亲戚都闭上嘴――不过你也知道这些世家了,最是不肯让人安生的。所以我就只能自己个儿死了这份心:我没想要成为月家的少奶奶。” 尹若再瞟了兰溪一眼,“我当月明楼的女人,就够了。” 兰溪惊了惊,“尹若,我以为你依旧在爱着他。” “当然爱啊。”尹若凉凉地笑,“现在这个时代,爱情跟婚姻早已不是划等号了。我依旧爱他,我也会让他爱我,但是我不会傻到去跟他强求一个婚姻。否则要是吓跑了他,我倒成了鸡飞蛋打。” “所以那陈璐我倒是不在乎的。她仗着的不过是她爸,而她爸就快退休了。到时候以她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小姐身份,她倒未必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兰溪便笑了,挑眼望长街上的灯。夜深了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只有一辆一辆车子看不清面目地呼啸而过,离得近了时都能撩起她的衣襟,轰轰地仿佛从她心上碾过。 ------------ 104104、匿·爱 “昂?” 兰溪傻了,两个脚尖都恨不得变成个锥子似的直立起来,满头的发丝倒是抢先都根根立起来,扎得头皮都发麻,“总裁你说啥?” 月明楼只能叹气。 好像自从她进入月集团,两人重逢了之后,他面对着她叹过的气,比他之前叹气过的总和还多。 “你是听不懂中国话;还是,听不懂人话?辶” 他扭头瞟她,“我让你过来,躺下!” 她听懂了啊,她当然听得懂中国话,更听得懂人话――她只是没听懂他字面之下的意思。 他让她躺下,要干嘛??澌? !-!-! 紧张之下,她的嘴皮子又不利索了,她扯着两边裤子外侧,“总总裁,这这是公共场合。” 月明楼就瞪着她。眼神里的意思是:你当我是白痴看不懂么? 兰溪再吸了口气,“总总裁,门门门没关上。” 月明楼伸手扶额,有点无奈地说,“好,你去关上。” 狭长的凤目睨着她,忽地笑了笑,“这是你要关的哦,可不是我要的!别回头你又赖我。” “昂?” 兰溪脑袋又打结了一下,有点没回过味儿来,手脚却已经自行其是,将摄影棚的门给关严了――兰溪扭头去看已经关严了的门,心里忖着,如果再给打开的话,那是不是反倒她心虚了? 月明楼蹲在地上,一手搭在膝盖上,扭头瞅着她的窘样儿就忍不住乐,“门都关严了,你能过来乖乖躺下了么?” “我!” 兰溪有一点想撞墙――其实她在意的不是关门不关门,她是不想过去“乖乖躺下”啊,啊啊啊! “杜助理,你今儿都肯这么早早地来帮忙,怎么到了真章,你就掉链子?”月明楼绷起连来,“杜助理,请你执行力高一点,行不行!” “遵命!” 兰溪吓得就差没童子军敬礼了,虽说还是咬着后槽牙,却还是赶紧走过来,在延展到地面上的背景纸上,按着总裁的命令――“乖乖躺下”。 摄影灯呼啦啦地从四面八方遮天盖地照过来,将兰溪的视觉感官与神智全都包围住,让她没办法看清隐在灯光背后的月明楼,更没办法冷静地思考。 就像一个阔大空寂的舞台,舞台中央只有一个她;又像是献祭的祭坛,她被当做牺牲品被娇小无辜地绑在上头。 兰溪紧张地喘息,死死并拢了双腿,手下意识遮住xiong口。 嗓子没来由地干渴,她心底小小地庆幸――亏得女人没有男性那种喉结,所以不会出现男人在yu念汹涌里会上下涌动的喉结。 可是这样一想,她却又情不自禁想起月明楼的喉结――妈的,刚刚虽然光线很暗,可是她好想真的看见他对着她的时候,喉头那么上下滚动了下。 可是,可是好像男人平常正常的时候也会喉头滚动一下吧,不光是shou兴大发的时候吧?毕竟,是个活人就得咽吐沫啊! 越想越乱,兰溪被灯光照得就有点昏。眼睛渐渐适应了强光之后,隐隐约约似乎能看见月明楼的眼睛。他蹲在背景纸边儿上,手中握着相机,可是他的眼睛却带着贪婪,逡巡在她身上…… 妈的,这感觉就好像她是草原上傻了吧唧的小鹿,浑然不知旁边的草丛里就趴着头饥饿的狮子,还自己蹦蹦跳,顺便朝水面里自己的倒影抛个媚眼儿啥的…… 其实她比那傻了吧唧的小鹿还悲催――因为她根本明明知道那饥饿的狮子就在脚边的草丛里,她还得装作不知道。 兰溪就更加紧张,呼吸急促得仿佛被人给掐住了脖子。 脸也热了,心也乱了,xiong更是随着呼吸的急促而上下起伏;摄影棚里静静的,将她的呼吸声都给邪.恶放大,原本普通的呼吸听起来竟然也有了坏坏的味道…… 啊啊啊,妈的,她要受不了了! “腿分开,放松。” 就在兰溪仿佛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可能崩断的刹那,月明楼忽然不紧不慢地发号施令。 “昂?”兰溪吓得反倒赶紧将腿更绷紧起来! “嘁……” 月明楼再度扶额,“你的腿并得太紧了,两个膝盖都在哆嗦,你这么摇摇晃晃的,让我怎么测光啊!” 好吧,尽管她的担心也正是他的所想。不过,她也不用这样怕他吧? 他都做过她多少次了…… “测,测光?” 兰溪大脑再度当机,“总裁您的意思是,让我躺下来,是要让我帮您测光?” 月明楼忍不住了翻白眼儿,“杜兰溪,你还能再多笨一点么?” 原来是这样啊……兰溪拍着心口,大大地舒了口气。白瞎了她刚刚紧张成这个样子,原来都是杞人忧天。她也说嘛,今天既然是总裁为了哄陈璐才来拍照的,怎么还会先跟她内个啥! 真是的,她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兰溪在心里使劲安慰自己。月明楼在灯影背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凝着她小脸儿上的神色,缓缓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失望?” “哪有!” 兰溪惊得差点平地蹦起来,两手使劲摆着,“总裁您千万别误会!” “哦。”月明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却无声落在兰溪xiong口上――她急着挥舞双手拒绝,浑然不知她的柔软都被弹震起来,悠然摇曳,仿佛肉味儿的邀请。 月明楼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平息下.腹的躁动。 “躺下,分开腿,手自然向两边伸展开。” 月明楼躲在灯影背后,怡然自得地摆出专业的腔调,慵懒地支使他的小助理,“你别再想歪了,我给你扫盲:灯光落在不同的衣料,不同的角度上,会产生不同的反射。你现在的姿势只是为了配合测光,我可没让你凹造型。” 说着笑笑,“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凹成曲别针的,你不用挑战高难度。” 兰溪只能悲愤转头,“总裁您快点。时间也不多了,陈璐八成已经在路上。” 月明楼垂眸凝视兰溪,忽地轻轻笑开,“快点?杜兰溪,我会很慢很慢,很持久,很持久……” ------------ 105105、危险的气息(2更1,6000字) 【今天的一万字分成两更,现在先更六千字,早晨还有四千。 】 今年的夏天格外地热,即便节气都已经近了初秋,可是大清早地还是暑气迫人。孟丽站在省市纪委门前的大牌匾下,额头和鼻尖就更是爬起层层细小的汗珠。 大楼两边树上的知了,这么早早地就在聒噪地叫,知啦,知啦,吵得孟丽的心越发焦躁不定。心头突突地悸跳着,仓皇不安,就像心脏病患者,因为这暑气而觉得仿佛生命就要戛然而止。 ――是暑热,也是紧张辶。 犹豫了良久,想着庞家树那张软硬兼施的嘴脸,孟丽还是豁出去了抬步走向纪委大门去。 从前只是依照庞家树的吩咐来做事,用做好的事情换得自己需要的金钱,孟丽从来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天,庞家树要将她作为牺牲品。 就算她现在想要反悔,却也来不及了。谁让她早已泥足深陷,早先的那些事情原本就都是她做出来的,抵赖不得澌。 纪委工作人员听孟丽说完,都是惊了一惊,“……你说你要举报谁?” 周一上班,总裁办的员工都凑过来看陈璐存在电脑里的小片儿,大家评头论足,一片热热闹闹。只有兰溪望了一眼孟丽的座位,那里是空的。 兰溪拿着考勤单去问丁雨,“主任,孟丽的考勤怎么做?我跟人力资源那边打听过,她没请假。她跟您请假了么?” 丁雨摇头,“我并没接到她的电话。” 兰溪默默出去打孟丽的电话,想要循例问她现在还没到岗的原因。却没想到孟丽的电话关机。 走廊狭长,只有窗口这一边溢满阳光;再往前去,却是幽深的漫长。兰溪立在窗口,握紧手机,心下不知怎地,有惊慌的跳动。 回到办公室,兰溪握着笔在孟丽的出勤状况表格上,想了想,还是没有画上旷工的标记。丁雨从办公室走出来恰好看见,便停下来问兰溪,“还是联系不上?” 兰溪点头,“按着她的员工信息登记表上的联系方式都打了电话,座机没有人接听,手机关机;其他联系人的号码则是空号。” 丁雨也微微皱眉,“好的,知道了。再稍等等,也许她稍后会打电话过来解释。” 丁雨想了想,忽然问,“孟丽手头还有什么工作没有交么?” 兰溪心里一跳。因为陈璐分管了兰溪的部分工作,可是这阵子陈璐又是请假,又是才痴心于生日会的筹备的,便许多工作有些耽误了进度。虽然重要的工作兰溪都帮她兜着,但是好像报销的事情一直耽误着没做完。 兰溪便悄声问了陈璐一下,陈璐登时红着脸颊望向丁雨,“主任,兰溪姐,不好意思我还没整理完。” 丁雨盯了兰溪一眼,“把孟丽经手的报销单子都拿来给我看。所有的。” 少顷兰溪将手头能找到的孟丽经手的单子送进丁雨的办公室去,两人仔细核对了单子的编号与存档的内容,便四目相对。 兰溪心下惊慌一跳。丁雨的神色已是印证了兰溪的担忧,兰溪赶紧转身向外,“主任我再去找!” 孟丽经手的单子里,有一部分数额重大的竟然不翼而飞。 更重要的是,那些单子上都有月明楼的亲笔签名! 那些单子,兰溪也隐约知道了是做什么用。那都是在酒桌上,月集团用来打点官场上那些官员们,疏通关系用的。那些钱的数目都不小,有的更是一样一样列明了所购买的东西都是什么――有些就是兰溪曾经发现过的那些昂贵的女士包包、化妆品、名牌鞋子。这些东西倘若一旦深究起来,那就是月集团行贿的证据。 更要命的是,那上头有月明楼的亲笔签字,就证明是月明楼心知肚明的! 企业行贿,身为企业总裁还心知肚明,这就是坐实了罪名,逃无可逃。 因为事情尚未落实,丁雨和兰溪便都没有声张。整个总裁办依旧沉浸在与陈璐同欢的状态里,没人太注意兰溪满头大汗地恨不得全身都钻进档案柜里去翻东西。 遍寻不获,兰溪急得想要尖叫。 也怪她当初大意了。当初她就觉得那单子早晚是祸根,就连月慕白都不肯签字,她也委婉地提醒过了月明楼――可是那家伙却还是不当回事地给签了。 她那时就也麻痹了,以为月明楼既然签字了,便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也就是那单子会引致月明楼与月慕白叔侄之间的矛盾,隔了些时日就也没事了。 ――却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些单子如果落在有心人的手里,轻易就能扬起泼天的祸事! 兰溪坐在一堆被翻出来的文件堆里,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难过得想哭。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可是却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是这样地没用!她自己那点小聪明,放在这波诡云谲的商场斗争里,压根儿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伎俩! 她没有这样的大智慧,没有能看出几步棋之外的长远眼光。这样的她,怎么配站在月明楼的身边? 如果说当初的蒲公英没资格站在天钩身边,只是她缺少了尹若那样的美貌;可是如今想要站在月明楼的身边,那么就需要更多更多的东西…… 兰溪丧气地想要掉眼泪。原来自己还差这样多,这样多。 再抬头去看陈璐。兰溪越发明白自己与陈璐的差距在哪里――家世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级别不同,它也包罗着家世所能带来的周边的一切。 她自己不是不够努力,可是有些事情她受家世所限,从来没机会见识过,于是便没办法提前做好因应的准备;而陈璐呢,她就是再怎么相对心思单纯,可是她毕竟是在官场家庭长大,对于人心之间的较量一定有相当的预判能力,而她的父亲也定然会教会她许多因应的手段。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没用,兰溪懊恼地将所有的卷宗都塞回柜子里去,转身走出欢声笑语的办公室去。 ------------ 106106、有钱就了不起?(2更2,4000字) 陈璐的生日会就在周末,剩下的几天时间里,陈家的准备紧锣密鼓。 虽说是陈璐的生日,但是真正最忙碌的是陈璐的母亲董湘和陈璐的表姐。借着陈璐过生日的机会,来陈家送礼的人踩破了门槛。 陈志才曾经严肃地跟政商两界的朋友说过,谁也不许送礼,谁送礼就是打他陈志才的嘴巴子;可是送礼的非但没见减少,反倒更多了几成。 对此,董湘和陈璐表姐倒是早就见惯不怪了。陈志才那话就是说给大家听的,既然都知道他女儿过生日,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表示,那才是真的打他的大嘴巴子呢。你当他这么多年在鹏城官场上是白混了? 陈表姐帮着登记造册,便忍不住喜滋滋跟董湘说,“舅妈,这次收的东西都比过年还多了。舅舅虽然要退居二线了,不过这威望看来是一点都没降低。辶” 董湘却叹了口气,“再威望没有降低,也终究是要退居二线了。你舅舅说得明白,咱们家里再没别的什么大事了,就剩下璐璐将来结婚生子。不过璐璐还小,结婚生子的时候你舅舅怕是已经彻底退休了。就剩下这回生日会了,而且那些人也都明白这次不是不是普通的生日会,是要正式宣布跟月家的亲事呢――就趁着这次机会再捞点吧。日后这样的机会就没了。” 陈表姐倒是皱了皱眉,“听舅舅说,现在纪委对即将退居二线的官员查得尤其严,现在凡是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纪委派人到场……” “那怕什么。”董湘轻哼了一声,“年年都说查,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纪委派员就派员,你舅舅到时候酒桌上陪着就是,我就不信还敢动你舅舅一根寒毛。澌” 陈表姐听着就也笑了,“是啊。舅舅在官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见过。” 两人又忙碌了一阵子,陈表姐疑虑着问,“舅妈,月家该明白这次生日会的意思吧?咱们也前前后后地暗示过几回了,可是他们家老的一直没表态,更没来上门提亲,他们是什么意思?” 董湘摇了摇头,“谅他们也不敢。月明楼的情形特殊一点,他爸妈都不在了,家里那两个老的还都病病歪歪的;身边就一个叔叔,还是个小叔叔,自己还没结婚呢。所以于这礼数上欠缺了些也无妨。反正这次生日会只是公开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订婚的事儿呢。” 陈表姐笑笑,“都说月家那个老的是个老狐狸,虽然几年前中风了,身子半瘫,脑子也不活络了;但是我总觉得对于这样的老狐狸,咱们还是小心着些为妙。” 董湘便笑,“再是老狐狸,他也终归只是个狐狸。狐狸再狡猾,还能逃得过猎人手里的猎枪么?咱们中国啊,你做再大的生意,是再成功的商人,可是在当官的面前,你也得夹着尾巴乖乖地。否则,哪个企业仔细查起来,都是有问题的。” 陈表姐心悦诚服地笑,“舅舅的这步棋果然高。马上要退休了,舅舅要为自己下一步考虑,如果自己从头做起,那时间太长代价太大。借着璐璐的婚事,直接幕后控制住月集团,趁着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一步一步将月集团拿过来。” “而月明楼那个毛头小子,现在只顾着跟自己五叔内讧了,当然不会想到舅舅早已安排好了这样多。” 两人相视一笑,在对方眼里都看见了满满的自信。 父母、表姐们在研究什么事情,陈璐自己却不知道。剩下的几天里她只好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都去美容院,还要早起做运动,就是希望在生日会那天自己能以最美的状态立在月明楼身边。 暗恋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有一天要贴上属于她的标签,陈璐一想到这个,心里就甜得宛如喝了蜜。 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爸妈和家人都能帮她准备好,唯独在月明楼这件事上遇见了不小的阻力。不过好在她始终没有放弃,所以终究能走到这一天。这样经过了争取的拥有才最开心。 星期三的时候,月老夫人郑明娥亲自邀请陈璐吃了顿饭。 陈璐素日遇见这样的场合,不是有母亲陪伴,就是会找表姐做伴。可是今天郑明娥来得突然,陈璐有些措手不及,便向兰溪央告,“兰溪姐你就陪我去一趟吧。我有点怕这位老夫人……” 那位太皇太后,兰溪曾经在月家大宅见过一次。兰溪那次也是被吓着了,便直觉地想要拒绝。却禁不住陈璐的央求,再者她也想知道郑明娥单独会跟陈璐说些什么――毕竟在月明楼与月慕白之间,这位太皇太后更偏袒月慕白一些,所以能多听一听这位老太太的话,说不定将来也能帮得上月明楼。 见到兰溪陪着陈璐来,郑明娥倒是朝着兰溪挑了一挑眉。兰溪急忙垂首,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 郑明娥体贴地给陈璐点了鲜果捞官燕。一勺子鲜果洒在完整的燕盏上,鲜丽浓艳,就像是女孩子的脸庞;而那燕盏就是金贵的托儿,有这样底子的女孩子,那面上的娇丽自然就更有资本。 兰溪盯着那燕盏心下苦笑。这道菜里值钱的当然不是那些好看的鲜果,而卖的只是那燕窝罢了。就连郑明娥老太太看中陈璐的,也是撇开鲜果之下的那层底子。 而她与陈璐之间相差的,便也掐掐就是那层底子。 于是今天有人可以作为主客,被那老太太细心细语地照顾着;却也有人只能作为陪衬,麻木地坐在一边,仿佛是个多余的摆设。 陈璐乖巧地笑,当着郑明娥的面,含羞带俏地品尝着老太太为她亲自点的菜。还没忘了说,“兰溪姐,你也吃啊。” 郑明娥看都没看兰溪,只慈祥看着陈璐吃完,这才笑着从tod’s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搁在陈璐眼前,“陈璐啊,周末是你的生日会,这是月奶奶送你的一点小小心意。原本我们也应该去给你道贺的,只是你月爷爷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我又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的,所以只能提前将这个小小礼物送给你。璐璐,你可别见怪。” ------------ 107107、邪 恶漫画 省城。 城若熔火。 孟丽下了出租车,快速走向走进咖啡厅。到了门口却没急着进去,而是立在门口拉下墨镜,小心地四处打量了下,确定没有人跟踪,她这才走进咖啡厅去。 她小心地找了个最里面角落里的座位,不挨着窗,不挨着过道,而且一抬眼就能将整个咖啡厅都收入眼底。 即便如此,她还是神经质地紧张着,就连侍者过来问她喝什么咖啡,她竟然也结巴着,半晌才说清楚要蓝山。 幸亏这是在省城,而不是在鹏城。如果是在鹏城的话,她是绝对不敢出来见人的,否则她是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辶。 这次祸惹得很大,于是便也要得到更高的价码。庞家树答应过她,只要这件事做完,就给她钱让她出国去。她今天之所以还敢壮着胆子出来,就是为了来见庞家树,从庞家树手里拿到许诺给她的钱。 至于这一场举报,到最后的结果演变成什么样子,谁死还是谁活,那她可顾不上了。 可是已经到了跟庞家树约好的时间,庞家树却还迟迟没来,孟丽的心就有些惊。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腕表,心惊肉跳地看着那秒针的挪动,心里在反复斗争,是现在起身就走了,还是再多等一会儿澌。 就在孟丽惶惶不可终日的当儿,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娉婷而立,一眼便准确地找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孟丽。 那女子就笑了,避过侍者的带位,遥遥向孟丽的方向挑了挑下颌,“我约了人。” 高跟鞋敲着大理石的地面,哒哒哒,仿佛冷冷敲在人的心上。孟丽听见了,便兢兢地抬头,待得看清了那逆光走来的人面时,更是惊得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来。 “孙倩雯,怎么是你!” 孙倩雯倒是只淡淡地笑,“孟丽,别这么紧张。坐下。” 孙倩雯自己说着坐下,含笑盈盈迎着侍者,听他介绍完本店的招牌咖啡,点了曼特宁。侍者微微挑眉,孙倩雯不急不慢问“怎么”,那男孩子就笑,“大多都是男士点曼特宁,女士点这个的不多。” 孙倩雯点头。曼特宁厚重浓烈,被称为咖啡中的凯撒大帝。曼特宁喝起来酣畅淋漓,有恣意江湖的感觉,所以这种口味让男人们心驰神往……但是对于女士来说,是偏重了些。 “因为我心里,住着个男人的灵魂呢。”孙倩雯含笑跟那侍者调侃了句。 侍者含笑走去准备咖啡,孙倩雯的目光便又赚回来落在孟丽面上,“再聪明的女人,也难免小心眼儿,于是只会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锱铢必较;而男人,才有更长远的眼光,知道眼前可以暂时小小地放弃,为了将来更大的收获。” 孟丽也没示弱,“孙倩雯你这是在自比么?你说我是只看见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你自己却可以长远获得更多?” 孙倩雯凝着孟丽就笑,“我们同在月集团的总裁办做事,也一同都给庞家卖命,若按照正常的逻辑,你我倒是应当互相扶持才对;哪里能想到,你这个人竟然连我都排挤。” “我明白你是防着我,生怕我将你的老底给掀出来。于是你私下里使小动作,让庞少将我牺牲掉。孟丽,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人,怎么配有好下场呢。” 孙倩雯倨傲地翘起二郎腿,将手指抵在额头上,偏着眼睛望孟丽,“于是看见你今天这副样子,我可真开心。孟丽你自以为你独霸了月集团的资源,就能从庞家那边捞到更多的好处;却终究没想到,庞少反而将你当成了牺牲品吧……” 孟丽脸色紫红如猪肝,“庞家树答应我了,他会给我钱,让我走!今天怎么是你来?庞家树呢!” 孙倩雯就笑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孟丽你觉得庞少真的会亲自出面来见你?庞少当然是避之不及,要我来见你就不错了。” 孟丽的脸登时惨白。孙倩雯从月集团撤走之后,没多久就正式入职了庞氏,而且职位颇有提升。虽然此事在业内也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但是商场中人对此早已见惯不怪,于是现在的孙倩雯在庞氏反倒混得比她孟丽更是风生水起。倒是她孟丽,在月集团内部越发走下坡路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庞少也都告诉你了?”孟丽狼狈得在桌面下握紧了拳。 “那当然。”孙倩雯缓缓抿着曼特宁,“孟丽其实我劝你还是别急着要走。想出国容易,可是这个时候你却未必是走得了的。虽然你是举报人,但是你同时也是那些事情的经手人,纪委就算会记你污点证人的功劳,不过你涉案该有的惩戒怕也是一时洗不脱。” “不用试验去买机票通关了,我打赌你现在一定是在被限制出境的名单上。”孙倩雯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根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严重也只是对于孟丽自己来说很严重。说到底,孟丽的死活,又与旁人何关呢? 民间那句俗话说得好: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孙倩雯悠闲自得地品完了咖啡,从手袋里抽出钱包来,将钱搁进侍者的托盘里,眨眼一笑,“帅哥,这钱是我自己这一杯咖啡的钱。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至于那位女士的咖啡钱,请她自己付。” 孟丽气得银牙咬碎! 她不是在乎那一杯咖啡的钱,她是明白孙倩雯这是在故意踩她,落井下石! 孙倩雯享受了一会儿孟丽面上的扭曲,这才笑着起身,回首嫣然,“孟丽,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替庞少给你送钱的吧?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就连这杯咖啡,我都不会替你付。” 孙倩雯说着迈开长腿哒哒地走。 孟丽双拳搁在桌面上死死捏紧,绝望地冲孙倩雯背影喊了一声,“孙倩雯,我要见庞少!” 孙倩雯缓缓停步,回头眯了眯眼睛,“孟丽,如果庞少肯见你,那自然早就见过你了;如果庞少不肯见你呢,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 108108、穿越时光的公车① 这个废旧的大厂房,像是在时间长河中隔断出来的一个小小密闭的时空。 时间仿佛流水,从厂房两翼无声流过,全然影响不到这密闭小时空。兰溪也仿佛迅速从时光中后退,变回了小姑娘的模样。 她蹦蹦跳跳登上公车去,抬眼看见那小时候才见过的木条的座椅、车窗,车门边上售票员专座上的小桌子,兰溪小时候最好奇那桌子上镶着的可以开门的按钮……她的眼睛不由得湿了。 小时候她就是总坐公车的。爸跑路了,妈着急上火跟着生病,可是又倔强着不肯去医院。她就要每天放学后坐着这样的公交车到医院去帮妈拿药。那时候的公交车都是长长的,像是一条大蛇,腰那边分成两截儿,用仿佛手风琴风箱一样打褶的部位来连接着。每次车子拐弯,那部位就会扭动起来,连钢板铺着的车厢地面都随之左扭右摆。 也许就是因为这扭动,于是成年人们都不喜欢站到那去,那里就相对人少些。兰溪个子小,每回就都主动站到那边去,至少还能有个扶着的。然后就看窗外车影流过,觉得时光宛如车厢一般细细地漫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更无法预测小时候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究竟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后来又长大些,上学放学也是要坐公车。那时候中学生们的家境还没有如今这样富裕,上学放学有车子接送的,除了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子女,再就是父母有当公务员的,可以公车私用。除了他们之外,绝大部分的中学生都是自己搭公车的辶。 那时候上学放学的时间,学校门口的几条线路的公车上,几乎90%的乘客都是这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大家都穿着差不多样式的校服,张着青春的眼睛去好奇却又小心地观察着周遭同龄的少男少女。 很简单的搭乘公交车的旅程,也许对成年人来说没什么,可是对于那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来说,却是一趟奇妙的旅程――那也许是他们在学校与家庭两线之间,唯一能有的一次小小的脱轨,可以让青春期的心思隐秘地蓬勃一下,去远远近近地偷看一眼异性。 兰溪、尹若、蜘蛛三人在公车上又是三重截然不同的境遇。尹若是一上车就被周围的男生给包围,整个途中不断受到搭讪,甚至有时候遇见的还是社会上的大人;蜘蛛则是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偶尔跟兰溪讲一下,说你看那边的谁谁谁,肯定暗通款曲呢澌。 兰溪在那样的环境里,则总是有一点走神,或者是习惯沉浸在自己思绪的世界里。就像一朵蒲公英一样,立在花丛中,却保持着自己的静默。她不是太能发现其他男女生之间的小暧.昧,却也几乎从来没有男孩子主动跟她搭讪过。 一切的平衡都是在少年天钩出现之后被打破的。 兰溪和尹若、蜘蛛的家庭住址并不在一条公交车线路上,但是她们三个人如同年少时代所有的姐妹淘一样,都会故意陪着对方坐几站再下车,就是为了要车上小小的聚会时光。尤其是尹若在车上遇见sao扰之后,兰溪和蜘蛛就更是自发承担起保护尹若的责任来,有时候会陪着尹若坐车到家,两人再转头各自坐回去。 少年天钩刚刚追求尹若的时候,就也故意地制造了许多回公车上的“偶遇”。 车子上挤,天钩便会逞能,挤到尹若旁边去,帮尹若挡着人;有时候趁着司机急刹车之类,还会故意碰碰尹若的发丝或者手臂。 兰溪开始非常看不过去,便以身相替,只要看见天钩上车来,兰溪就先挤到尹若身边去,用自己来隔开尹若和天钩。车子行驶中,这一对少年男女也在私下里斗法,天钩想要挤开兰溪,兰溪则硬生生非要隔着。 后来一来二去的,结果反倒是天钩的身子总跟蒲公英的身子撞到一起去。两人虽然都是暗暗地剑拔弩张着,可是毕竟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那样的碰撞和挤压,让两人渐渐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到后来天钩跟尹若正式交往了,兰溪跟他们同在一辆公交车上,就觉得更是尴尬。 人家已经正式在一起交往了,兰溪自然就不好意思拦着了,于是同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兰溪就得将位置让开,允许天钩挤过来,挨在尹若身后。 随着车子开动,人家两个柔情蜜意,身子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有意无意地总是碰在一起。每当此时天钩就会坏坏地笑,狭长的凤目里涌满了促狭;而尹若则会粉颈低垂,只握紧了手边的扶手铁杆,却不拒绝…… 每当那一刻,兰溪就觉得胸闷气短,就跟在车厢里被闷得要窒息了一样。想要逃得远一点,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却因为公车里人满为患,根本就动都没法动。 她也想学着蜘蛛的老僧入定般的平静,努力不去注意背后发生的事情,可是就是觉得如芒在背,怎么想要努力忽略也都做不到。 后来想要不再陪尹若坐公车了,说反正也有天钩护送。可是尹若却红着脸扯住她手臂,求兰溪别不管她。尹若说就算小天可以来陪她,却也没办法是每天都来。尹若说也不知道小天在忙什么,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说来就来了,可是有时候说不来就好几天都看不见影子……尹若说,兰溪如果没有你陪着我,那我在车长再遇见坏人可怎么办。 兰溪便只能再忍着,忍着。后来终于有一天,兰溪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车里的人太多,而夏天人们又穿得有点少,于是就有些坏男人想要打女中学生的主意,所以总是隐约地听见女生们私下里说过类似的事――结果那天竟然让兰溪自己给碰上了。 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若有似无地碰着她,而且那呼吸喷在她后颈上分明有很臭的酒味儿。兰溪开始还尽量包容,想着车上人多,大家挤一下就挤一下吧;可是越来越不对劲儿,兰溪凭着从小跟她爹手下那帮小混子那里听到的三言两语,也大致明白她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 109109、穿越时光的公车② “痴汉电车?” 兰溪之前只是大致看了一眼靳兰泉的漫画,就被那比例夸张的女子身.体给吓着了,倒是没来得及看清靳兰泉画的是什么场景。 不过《痴汉电车》兰溪倒是知道的。她爹手下的小混混有露骨地提过的,再加上她身边还有蜘蛛那样深谙网络文化的文艺女青年啊。就前阵子还听说“痴汉电车”成为一款游戏,竟然做成了app可以下载……兰溪跟蜘蛛当场同时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他,他是靳家的孙公子,他怎么能画那个?” 他的身子精壮滚烫地从后头贴着她,兰溪头脑昏热,只能将身子更紧缠住身前的白钢栏杆,借取它的强硬来支撑身子,也要它的沁凉来平复脑中的昏热。却不知怎地,也许是这栏杆的形状太过特殊,总是让兰溪不期然想起钢管舞的暗喻意义,于是她的头脑非但没能冷静下来,反倒更加昏热…辶… “因为每个男人,潜意识里都想成为电车上的痴汉啊……” 他沙哑呢哝,伸手抬高了她的臀,让她以更美妙的角度对着他。 “什么?澌” 兰溪被他摆弄得,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只能用双手死死把住栏杆,费力地转头问他,“难道总裁你,竟然也是那样的!” “是啊。”他笑,将她的臀更拉近他,手指探进去,隔着小裤裤摩挲她柔嫩的窄谷。 兰溪死死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想要冲口而出的吟哦。 他却越发从容,仿佛掌握她这个小宫婢生死大权的帝王,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肆意抚/弄她,一边凑在她耳畔慵懒作答,“我当然想啊……男人的骨子里,都住着一头野/兽。不过野/兽与畜生的区别就在于:我们想要在公车上这样对待的,只是自己爱着的女人;而那些畜牲才是逮着谁都想下手。” 他的手又换了个角度,从前方搓.揉她的窄谷,刻意挤弄她窄谷前端的青梅……一波毫无预警的电流,从他指尖与她接触的点倏然而起,猛地贯穿她的身心! 兰溪上半身抵在栏杆上,咬着牙关嘤咛而起。他再将手移上她的雪柔,沙哑却又霸道地命令,“喊出来,乖。我要听。” 阔大陌生的古旧厂房,人迹罕至的古老街区,就算这样大声地喊出来,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对吧? 可是他能容得兰溪还冷静思考的时间不过这一瞬,随着他的手指一边一个捻住她的xiong尖儿,环绕拧转,那微微的疼痛立时便汇入之前的煌煌电流,让兰溪所有的自制都顷刻飞走。 “嗯,啊――” 她的嗓音如阳光里柔韧的蚕丝,洁白清亮,宛转不绝! 大约十分钟后,兰溪才醒来。睁开眼睛,她先被吓了一跳。 周遭的光线已经变化,仿佛一辆行驶在夜色中的公车,而不再是之前午后日光氤氲的情境。 “这车子我已经改造过,车窗上加了感光膜,车灯也都是改成摄影灯,可以调节亮度与色度。” 感知她的惊愕,月明楼的嗓音慵懒解释。 兰溪又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垂眸看去,兰溪险些骂出来。 原来那个坏家伙竟然趁着她短暂昏厥,将她的身子摆成了他想要的角度。她侧躺着,膝盖上弯,短裙那下头所有的旖旎全都曝露了出来……而他,正跪在她那隐秘的方向,正在按动着快门! “啊混蛋,你还拍!” 兰溪惊了,伸脚踹他。想要伸手挡着镜头,这时才发现她的手腕上竟然被他用领带给绑着! 虽然绑得不是很紧,她不疼,可是一想象到自己之前昏晕的状态里,以这样的情形被他拍照――啊啊啊,她比被强抱了还来气啊啊啊! 兰溪两下将绕着手腕的领带给扯脱,将它变作鞭子抽向他,“你,你欺负人!” 月明楼却只是笑,“我就是欺负你了。我早就想任意地欺负你,想了很久了……” 他像野/兽一般跪爬着走到她眼前来,与她平视,狭长的凤目里邪气潋滟,“杜兰溪,我不会放弃欺负你的,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将用我所有能想象到的法子,一样一样地欺负你,一种都不放过。” 兰溪便喘息得都无法自持,只红着脸盯着他的眼睛,“……你,你好过分。” “嘘……”他倾下唇来吻她,“别说我过分,因为――你喜欢。看你的身子的反应,你分明喜欢极了。那就让我给你,更坏,更邪/恶的。” 他的话仿佛魔法,她也不知怎么就被他的话给控制住了,全然无法拒绝他接下来的坏――他将她推着倒在车厢地面上,将她衣襟拉开,扯断她bra的肩带。然后牵着她的手,让她自己一边一个托住自己的丰盈。却又故意扯开她的指缝,让她的红豆从那指缝间曝出来…… 他推着她的膝盖拱起,让那短裙全都上掀到腰上去。她的膝盖尽管并拢着,可是腿之间的隐秘还是从下面的角度全都露出来…… 他沙哑笑着喘息,端起相机来尽情捕捉她天生的媚态。在她快要羞得忍受不住时,伸了修长的手指进她唇里,让她含住…… 兰溪被他折腾得理智尽失,当他手指伸进唇里来时,便自觉含住,仿佛退化成了小小的婴儿,只知道凭着本.能吮/紧,再吮/紧。 她唇里的水润美妙、紧致缠裹,都让月明楼按捺不住的吟哦起来。他垂眸望她,那小小的脸颊上依旧还有方才未褪的粉红,而她的身子因为已经历经过了一次巅峰,因此便反应得益发美妙。 他颤抖得单手已经擎不住相机,索性扔到了一边去,将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也伸了进去――只不过,这只手指是伸进了她下方的小唇…… 两根手指都被她美妙地裹紧,收缩缠绕,水声琳琅――月明楼知道自己身为男人,作为主动进攻的那一方,他现在应该淡定一些才是;可惜,他做不到了。 ------------ 110110、小人之心 又到周末,紧张工作了一个星期的人们都放松下来。 华灯初上,商业街上俪影双双。 庞家树陪张梦佳见过了几位制片人和导演,喝得有些上头,便嘱咐司机送张梦佳回去,他自己开了车沿着街道前行,漫无目的地绕着这个已经熟悉到有些腻歪的城市打转。 鬼使神差一般,他竟然还是将车子开到了月集团所在街区的商业街来。 他将车子停泊在月集团大楼与商业街之间的马路边儿上,将车窗降下来,让晚风清凉地扑进车窗来,吹醒他的酒醉。 他明白他这样干挺冒失的,如今酒驾入刑,他要是正好被交警给查了,回头就得成为鹏城的头条新闻。其实上新闻他倒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他真正忌惮的是他父母。如果又出了丑闻,又给庞家丢面子,那他爸妈可真要骂死他辶。 庞家树明白,庞家那几位叔叔也都不是吃素的,他要是再荒唐,说不定那几位叔叔以及叔伯兄弟是真有可能抢走他手里继承权的。 一想到庞家旁枝的那些虎豹豺狼,他妈都恨得在他面前哭。整天哭天抹泪,在他眼前唠唠叨叨,数落他没出息,凡事都不让他们两个老的省心。 庞家树想着这些,烦躁地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根烟,用力地吸澌。 尽管喝得头重脚轻了,现在就想着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可是一想到那两个老的又要数落他,他就烦得不想回家。 如今想想,倒不如从前了。从前不管怎么说,家里还有尹若等着他回去。不管他闹腾成什么样儿,尹若还都是逆来顺受,软语温言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她去给他熬醒酒汤? 尹若就算小有埋怨,也绝对不会像他妈那么指着他的鼻子骂个没完。 其实现在想一想,能让一个男人最为减压的,正是尹若那样软性子的女人。 虽然结婚后,尹若对他而言就失去了从前宛如纯净百合一般若即若离的魅力,再眉目如画的美人儿,看久了也从心头上那抹白月光,变成了衣裳上黏着的饭粒子。于是后来便看着她怎么都不顺眼起来,不如外头的女人解风/情,更不如张梦佳年轻粉嫩、撒娇发嗲。 可是男人也许天生都是cheap,现下人家尹若走了,他反倒想起人家的好处来。 也许终归是张梦佳的新鲜劲儿过了吧,总还是明白张梦佳也不是个能娶回家的女人。月明楼的女人他是都要去追,不过玩儿过了、利用过了,便也就甩手就扔了;尹若倒是那唯一的一个让他明媒正娶了的。 如今想来,也许当初他是真的跟月明楼斗得太狠,于是将对筹码的感情也当了真,所以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那么固执地结了婚。也终究是当年还是年纪小,如果是换到现在,他怕是再没有那个心了。 ..... 庞家树坐在车里,眯起眼睛来望商业街那边。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看着街上那些并肩而行的情侣们的身影不顺眼。怎么,都想讽刺他庞家树终究落得个孤家寡人,是不是? 曾经的年少痴狂,曾经的不顾一切,曾经的以为终于夺走了月明楼最重要的东西、借此而扳倒了月明楼一程――短短几年便是黄粱梦醒,他终究还是没打败月明楼,他以为得到的都已经失去。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商业世家的子弟,他可以忍受被软弱寒门的妻子主动提出离婚,他却无法忍受又被宿敌终究扳倒的滋味! 原本是他已经赢了的,原本是已经赢了的! 他戾光漫溢的眼睛,望见了橘黄色灯影下,身着白裙、戴着橘黄色温暖的围裙,俏生生立在门口台阶上照顾生意的尹若。 不能不承认,如今离得远了,用一个客观的眼光再去打量那个女人,她的确似乎又是比从前在他身边的时候漂亮了。而且也许因为要顾着生意,她现在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苍白,不再只是面对他的怒火时只知道软弱哭泣和躲闪的那个女人,此时的她有了女子独立的光芒和颜色。 庞家树不由得砸了方向盘一下:能让她重新光彩照人起来的原因,还有月明楼吧。她设法重新回到月明楼身边去,所以她又找回了从前属于她的爱情,是不是? 他明白,当年能够侥幸赢了月明楼而娶了尹若的原因,就在一个钱字上。那时候尹若他爸出事,只有他能给尹若拿出那笔钱来;尹若是不知道天钩就是月家的继承人,否则也不会答应了他。 他以为他终于能够捷足先登,甚至为了讨尹若的欢心,就答应了她在婚前什么都不做的要求――却没想到,新婚之夜竟然发现尹若的那层膜是假的! 妈的,那j货也是下了功夫的,只可惜她忘了他是从花丛堆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那玩意儿当年的修复手术的技术还没有如今什么微创那么完美,当年的缝合术是有痕迹的,他婚前憋了那么久,新婚之夜自然要玩儿个尽兴,于是里里外外地都玩儿到了,就发现了她的造假! 她还嘤嘤地哭,说什么她不是故意在骗他,原也没想要做修复术,后来都是兰溪给出的主意――妈的,那个小太妹用从他爹那帮小弟那学来的手段来糊弄他,当他是白痴是不是! 早就知道那丫的一直在偷偷帮着天钩追尹若,没想到后来就连处/女膜这事儿她也能替月明楼周全! 他发誓,他不会饶了月明楼,也绝不会饶了杜兰溪那个野丫头! 若他这辈子注定失败与孤家寡人,他也一定会拉着他们两个一起下地狱!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的早晨,旁氏董事会的例行会议。 原本因为旁氏与法国儒勒集团的合作利好消息的鼓励,庞氏的股价已经连续十几个交易日上涨。因此庞家树相当自信,董事例会上他的成绩一定会得到众位董事的赞扬。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庞氏在与月集团较量中的相对劣势,也终究会弥补过来。 ------------ 111111、夜兽 周末,陈璐的生日庆祝会终于如期即将到来。w w. v m) 为了彰显陈璐与月明楼的关系,陈璐的生日会就定在月集团旗下的明月廊酒店举行。 月家负责明月廊酒店内部管理事务的正是当红男子天团“青花和月”中月如璧的父亲月出海。早在日期定下之后,月出海早已亲自带人将场地整饬一新,将一切细节安排的妥妥当当。 外人都道这次的生日会,根本不是普通顾客的生日会,而是月家未来少奶奶的“正身”仪式,于是月家这样周全地准备,便更加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政商联姻,原本就为全社会瞩目,更何况陈秘书长是鹏城政坛幕后的一把手,而月家则是鹏城商界的执牛耳者,于是这一场政商联姻便是鹏城最顶尖的强强合作。说不定,这一场联姻过后,都有可能影响到未来鹏城政商两界的格局,于是这场生日会便格外引得鹏城各界的瞩目辶。 月氏家族上下也是格外重视这次生日会的操办。自从几年前月明楼双亲坠崖死后,月家厄运不断,算到今日,月明楼的正常喜事倒是数年间月家头一件大喜事。中国人都喜欢冲喜、博彩头之说,于是月氏家族上下都希望月家能借由此事,重新找回从前的和乐;说不定有这件事冲喜,月中天老爷子的身子就能这么一下子好起来呢。可不用再如这几年间因了中风后遗症而一直病病歪歪着。 周五晚上,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作为总裁的亲卫兵,整个总裁办的同事下班都没回家,都自动自发到场地那边去帮忙。兰溪也跟着去了,一进大厅就看见冲洗成巨幅的引导照片,照片里盛装的月明楼与陈璐并肩而立,郎才女貌,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澌。 他们脸上的笑容那么幸福,那般闪亮。有了那样耀眼的容貌与笑容的对比,反倒显得陈璐颈子上那串钻石的项圈都黯然失色。 兰溪站在照片前,望着这对璧人,努力地笑。如果那照片中的人换做是她,就算有祝炎那双魔术手,她怕是也笑不出陈璐这样好看吧?――说的不是相貌的优劣,而是气场。陈璐虽然年纪小,可是毕竟出身在那样的家庭,于是她的笑容里是满满的自信与灿烂;而如果是她,肯定会被月明楼的强大气场给压住的。 同样尺幅巨大的照片,除了搁在门口的这张引导照片,大厅里头还有好几张,有的喷绘成了墙壁上的装饰,有的则作为舞台的背景墙。 虽然这场生日会还不是婚宴或者是订婚,但是整个操持的规模,已经隐隐透露出那样的气氛来。 总裁办的女人们也个个都是有眼光的,瞧见照片里的陈璐,每一张所佩戴的首饰都不相同,便忍不住低低咋舌,“每一件都是货真价实的。如果将这些的价格加在一起,那怕会是个天文数字了。” “有这些首饰做配衬,怪不得陈璐的照片拍得这么美……” 总裁办的人虽说是来帮忙,可是事实上没帮上什么太大的忙。明月廊酒店的管理人员已经将细节都苛刻到了力争完美的地步。 丁雨环望了大家一眼,便拍了拍掌,“我看咱们还是都先回去吧,别回头在这儿没帮上什么忙,反倒都成捣乱的了。大家回去都好好休息,明早上可都得美美地早早儿地过来。咱们总得让人知道,咱们总裁可不仅仅是身边只有陈璐一个美女,事实上他背后也有咱们这一大群美女呢!” 大家就都笑着响应。 大家陆续退去,丁雨盯了兰溪一眼,走过来跟兰溪一同下楼去,边走边说,“兰溪你今晚可得好好做做眼部护理。家里有眼膜没有?我这边倒是有两片,是温和质地的,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兰溪下意识拍拍自己脸颊:怎么,原来她竟然真的没用到已经让神色都跟着憔悴了么?她原本还是要小心藏着的。 “谢谢主任。”兰溪尴尬地笑,“其实我还没用过这个。从前就是偶尔用点眼霜,还没坚持下来。” 丁雨就笑了,“那是因为你还年轻,还有偷懒的资本。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天天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眼角平添的皱纹,那危机感就自然催着你不许偷懒了。” 兰溪也笑,“主任瞧您说的。您一点都不用担心这个,看您的皮肤倒是比我还好呢,绝对都猜不到您竟然是当妈的人了。” 兰溪说着,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还努力细看了丁雨的脸一眼,“我妈就总说,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服老是不行的,生完孩子之后不论怎么保养,皮肤也自然都是要松了的。可是看丁主任您,这皮肤还是吹弹可破,真是让我羡慕死了。” 电梯落底,电梯厢仿佛微微晃悠了下。丁雨只能提醒自己这是错觉:毕竟以明月廊的星级,各种硬件都是用的国际尖端的,怎么可能会用晃当了的电梯。 两人走出电梯,丁雨敛了敛心神,便笑,“兰溪,你姐姐贺云也是一名优秀的空姐。按说,空姐是最善于妆扮的,你在家里怎么没跟她多学学这些化妆和护肤的技巧?” 贺云就是兰溪心上的闸门,一旦碰触就会让她觉得泄气。 “各人底子不一样吧,我就算化了妆也没办法跟我姐似的那么好看。”兰溪搪塞过去。 以贺云对她的仇视,怎么可能还会教她护肤与化妆的技巧?她只有在贺云面前扮演无害的丑小鸭,只尽职地配衬贺云这朵鲜花,才能让贺云的脾气平和些,也让家里的气氛舒缓些。 丁雨之前无心的一句话,却仿佛一语成谶。 兰溪回到家中,贺云就不肯放过她。一家四口围坐的晚饭桌上,贺云就尖着嗓子朝兰溪笑,她的眼睛却是瞟向刘玉茹的,“兰溪,听说明儿陈璐的生日会,就是要宣布陈璐跟月明楼正式交往呢……兰溪,你果然是大义灭亲啊,我到底没福气仰赖你帮忙,你反倒还去帮陈璐拍照,又收拾会场的。” ------------ 112112、山雨欲来 兰溪是直到天光破晓才勉强睡了会儿。 醒来已是差点完了,望见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团黑眼圈,也已经顾不上了,急匆匆从柜子里抓出来一套正式一点的套装套上,便急匆匆出了门。 走出房间的时候,只来得及瞥了父母的房间一眼。房间里静静的,悄无声息,可是兰溪却也知道,那房间里的安静不是两位老人还在休息尚未起身,而是――只怕是两位老人都在担心之下,只能相顾无言。 兰溪走下楼梯,从昨晚开始的心神不宁便益发泛滥开,脚下的鞋跟便一不小心绊在楼梯上,好悬让她从楼梯上直摔下来。她原本就有点穿不好高跟鞋,在月集团工作了两年了,还是非必要的场合宁愿还是一双运动鞋;再加上今天莫名的心慌,就更觉每一步都走不稳当。 兰溪抓住楼梯的扶手,稳当了下心神,虽然犹豫,却还是给贺云打了个电话。 昨天闹也闹过了,这个家终究不能散辶。 可是贺云那边却迟迟没有接听电话,兰溪只能握着电话听电话那端传来的空洞的声响。 不知为什么,兰溪只觉那声音想得凄凉,仿佛绝望。 可惜电话终究还是没有被接听。由此可见,贺云的气还没有过去,说不定对她的恨越发加深了澌。 兰溪上了公车,深吸了口气,按下按键去给贺云发短信:“姐你在哪里?爸和妈都很为你担心。先回家吧,好么?有任何事,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 短信的字数有限制,很难精准拿捏字眼,时间又紧迫,兰溪只能大体掂对了,便按出了“发送”键子。 兰溪发完了短信,坐在公车里,心就一直在惴惴地等着贺云的回复。哪怕就是贺云依旧如往日那样,尖酸刻薄地回复一条来骂她也好,至少让她能知道贺云此刻还是活蹦乱跳的。 幸好今天是周末,早晨的路上车子不多,兰溪虽然出门晚了些,可是路上的时间却还是刚刚好。兰溪在明月廊酒店站点下了车,还是谨慎地再看了一眼手机――贺云一直没有回复短信。 兰溪的心莫名地就一直向下沉。 贺云纵然对她不好,不过话却都会说在明面上。如果还是恨她,肯定就直接回复来骂她了,可是这么迟迟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让兰溪莫名地心惊肉跳。 兰溪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情况告诉妈和继父知晓。若是不告知,如果出了任何的意外该怎么办?可是如果告知,她这边又走不开,妈和继父那边再干着急上火该怎么办? 兰溪想了又想,还是打电话给她爹杜钰洲。这个时候只有她爹才有这个能耐,既能不声不响地找到人,又能让她信赖的。 杜钰洲听了电话,却有些不愿意。 其实多年以来,兰溪一直很小心不在她爹的面前抱怨贺云。毕竟她爹是个粗人,一旦听说前妻和女儿都受欺负,那真说不定哪顿酒喝高了,就直接拍桌子派手下的小弟出来收拾贺云!――那可就越帮越乱了。 兰溪只好说好话,“爹啊,求你了。” 杜钰洲仿佛不愿通融,“那个丫头,我真是烦得很!找她做什么!” 兰溪只能握着电话掐腰撒泼,“怎么着,我的话你都想违拗了是不是?是不是打算让我未来一整年都不搭理你,让你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啊!或者,我直接找你手下的小弟睡一晚上,你说怎么样?” 杜钰洲也一向都是固执的人,奈何就是固执不过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听女儿都说这p话了,就知道女儿是当真了,便只好改了语气陪着笑,“溪哥,那你明天过来陪我啊?只要你答应,我现在立马就撒下人出去找去。就算是个耗子洞,你爹我也肯定把它们一一都给掏出来!” 兰溪这才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小汪也正好在公车站下车,看见兰溪就笑,“兰溪你就准备顶着这两团黑眼圈去参加陈璐的生日会啊?” 兰溪撑起勇敢,“那又怎么啦?今天的主角是陈璐,所以只要陈璐今天艳光照人就行了。至于我嘛,反正今天的任务主要是当观众,说白了在那场合里,只能是路人甲。” 兰溪是撑着勇气说出这些话的,说的时候还尽量表现出没心没肺来,可是当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心里却还是有伤感油然而生。 就连素日一向有点伪娘的小汪,这一刻也仿佛不赞同地朝兰溪攒了攒眉,“兰溪,我怎么忽然就想起来总裁经常朝你说的一句话呢?――总裁总说,‘杜兰溪,我求你可千万别笑了行不行?你那一笑就跟哭似的,要是出来吓坏了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噗……”结果兰溪不及防地乐出声儿来。 这是总裁过去故意气她才说的话。那时候总裁一这么说,不光是总裁办的其他同事,就连兰溪自己都认定是总裁在讽刺她长得难看呢。 只有到了如今,她才渐渐品咂出那话中的味道来:实则他是看出了她是在强颜欢笑啊。他不想看见她一笑跟哭似的,实则是舍不得她要那么委屈自己。 于是此时听见小汪重提这句话,她就应该笑出来。用这笑来提醒自己:杜兰溪,不管即将的生日会上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因为他的心,你总该明白。 兰溪的设想没有错,虽然是月集团总裁办的员工,在月集团内部也算是地位特殊的,就连总公司和分公司的老总、各部门总监经理们的见了,也都是极为客气。可是她和小汪一走进生日会的会场,便立刻像是两粒尘埃一样,迅速被周遭的衣香鬓影给彻底湮没。 今天到场的人,都是鹏城,甚至国内各界顶尖儿的人物。随便提起一个,都是响当当的大名。更有些人,兰溪都只是在电视新闻和财经杂志上才有幸看见过照片儿的,没想到今天竟然都出现在了眼前! ------------ 113113、眼看他楼塌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陈志才还在台上高举酒杯,一看见孟丽背后跟着的几个男子,他接下来的话登时便说不出来了。 多年混迹在官场上,他那张被养得红光满面的脸上,这一刻红光尽失,一层层的苍白控制不住地浮涌起来,他那双老狐狸般的眼睛也渐渐浮现起了苍茫。 倒是一同立在台上,作为联合主人家的月明楼笑了,走到麦克风前朝着孟丽和那几个男子举杯,“今天,来的都是客。各位先请喝杯酒,向今天的寿星陈璐小姐道一声生日快乐。” 孟丽和那几个男子显然有些迟疑,却仿佛被月明楼满脸的笑容所慑服,便也只能伸手从旁边迎上前来的训练有素的燕尾服侍者手里各自拿过酒杯来,站在台下遥遥地向陈璐举了举杯,周全了礼数。 孟丽和那几个人仰头饮酒,陈璐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悄然走到月明楼身边,压低声音轻问,“月大哥,我有点担心。” 月明楼缓缓摇着手中的酒杯,浅金色的香槟在透明的水晶杯里映着阳光轻轻荡漾,华贵的光芒层层潋滟,正是为鲜花著锦的热烈做那锦上添花。于是有人可能就会忘了,酒同时也是误认的蠢物,一旦因酒而醉,或者就不醉人人自醉,那就会失去了对眼前陷阱的预判能力,以为自己能步步生莲,却终究落得个步步惊心辶。 “陈璐,这世上最没用的,有可能正是‘担心’二字。” 月明楼的目光随着酒液一同摇曳,凤目微眯,却并不回望陈璐,而只是凝着杯中酒,仿佛那酒远比陈璐更吸引他的目光,“担心只会让人在事情面前变得软弱,失去抵抗的能力;可是话反过来说,如果早知今日会有担心,从前何必要去做冒险的事?” 他微微地在舞台的灯光下抬起了头,目光放远,仿佛已经穿透了宴会厅的大门,投向遥远的地方,“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这一切不会因为担心二字而发生任何的转圜――对于我月明楼来说,早已学着将担心二字从自己的字典里摘除,而要全心全意在事情发生之前去想办法来解决。澌” 陈璐一时之间听不懂月明楼话中的含义,便只能仰头望着月明楼,目光愣愣。 倒是陈志才的秘书等手下先行动起来,迎上前去与孟丽身后那几人客套起来。 那几人也是谙熟官场上这些虚礼,便只是冷漠地伸手挡开。 孟丽喝完了杯中酒,稳了稳心神,便向那几人指着台上的陈志才,“……没错,我现在可以指认,我孟丽举报的人就是此时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也就是鹏城的是政府秘书长陈、志、才!” “你说什么!” 当场便有人大哗,陈志才的手下、陈家的亲友都呼啦一声围过来,怒气满脸,“这是哪儿来的疯女人,跑到今天这场合说什么疯话!” 孟丽也果然不是白给的角色,她此时不慌不乱,反倒转头面向那些人,“我不是疯女人,我是月集团总裁办的助理,我叫孟丽。” “我说的更不是疯话,一字一句全都有证据,我也更敢面对国家工作人员,敢为我自己说出的话担负法律责任!” 陈璐表姐尖叫起来,“你竟然是月集团的员工?那你还说你自己不是疯子!你跟我表妹陈璐是同事,现在我们陈家跟月家又将成为姻亲――你竟然还会跳出来说什么举报?” 兰溪也是怔住。 她想到了孟丽有可能是要举报,但是她原本以为孟丽要举报的人是月明楼,却没想到孟丽是要举报陈秘书长! 陈璐站在台上也是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幸亏扯住月明楼的手臂,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陈志才暂时不方便说话,他老婆董湘却是按捺不住了,一改往日官太太的雍容气度,冲过来指着孟丽大骂,“……我们老陈多年清誉,政界人口皆碑。你血口喷人!” 董湘气得发疯,但是这些年跟丈夫一同在官场浮沉,果然还是锻炼出几分冷静的。她指着孟丽骂够了就冷笑,“以你的身份,我谅你还没胆量跳出来做这诬陷的事。你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你说,那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董湘的问题,同样也是在场的人士们共同想要知道的。 兰溪也想知道。 孟丽身后的国家工作人员便走上来隔住孟丽和众人,威严宣布,“目前还在案件调查阶段,举报人受国家法律保护,可以不必向各位的提问做出任何的回答。至于事情的真相,大家请等待案件的最终结果,我们总会给各方一个交待。” 隔着国家工作人员,孟丽是安全的,她可以不必回答。可是孟丽却突然冷笑着望着几乎失控的陈家亲友,忽地横向一伸手,指向站在台上慵懒而笑的月明楼,“难道我方才的回答,还不够清楚么?我是月集团的员工,又是总裁办的助理,那么我所做出的一切,当然都是受我们总裁月明楼的指使!” “你说什么!” 在场众人再度大哗,纷纷望向台上的月明楼。 陈璐也凛然一惊,被烫着了一般放开月明楼的手臂,连退几步,面色苍白地望向月明楼。 现场的气氛几乎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月明楼却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他轻晃酒杯、慵懒而立的姿态。 国家工作人员也很重视孟丽的话,记录下来之后还谨慎向孟丽求证,问她是负责任的揭发,还只是在开玩笑。 孟丽就笑了,转脸迎向月明楼的眼睛,“总裁,这个问题其实还是由您自己来回答,更恰当吧?总裁你是个男人,难道不敢当着陈家人的面来承认,你这几年来一直在暗中收集陈秘书长的贪污证据?就连我跟陈家外围相关人员的接触,总裁不是也暗示我可以主动行贿以‘钓鱼’搜集证据;甚至还默许我送给他们家的那些礼物么?” ------------ 114114、我要替你报仇 陈志才被国家工作人员“请”走,月明楼也随着一同前往。 宴会厅里方才的鲜花著锦、烈火烹油,这一刻已是倒了冷灶。众人目中面上皆是一片灰烬颜色,默默向后退开,给那一行人让开通路。 那一行人无声穿过静默的人群。月明楼走在最后,经过兰溪的面前时,略微抬眸望了她一眼。那目光落得极快,只一瞬便飘开,让兰溪没办法去辨认清,他眼中流淌着的情绪。 月明楼走到月慕白面前站定,微微一笑,“五叔,我去配合调查,可能要耽搁些许日子。公司就拜托给五叔了。” 月明楼说着回首望在场的月集团高层管理人员,“诸位一定要配合我五叔管理好公司。相信以各位的能力,一定能让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让公司依旧继续正常经营。”月明楼说着再一旋脚跟儿,带了些邪气儿挑眉望月慕白,“……甚至,会取得比我在公司时还要好的成绩。辶” 总裁这样说,手下的管理人员自然要点头应诺。 兰溪只转头去望月慕白的反应。 其实先前董湘的问题问得好,不管孟丽这人是否聪明,是否善于耍手腕,但是以她孟丽这样的小人物身份,敢于跳出来先举报陈秘书长,继而再将月明楼拉下水,那么她身后一定有人在指使澌。 那个能一下子就想到的幕后黑手,自然是庞家树。 利用孟丽来首先摧毁月家与陈家的联姻,同时明着是举报陈志才,暗中实际是要将月明楼拖下深渊……这样一石三鸟的计策,对于庞家树来说不过只是牺牲掉孟丽一个小小的棋子,而收获却是不可计数,于是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干。 只是――只是兰溪却又不能不去想到月慕白。 一旦月明楼出事,月集团便毋庸置疑会落入月慕白的手中。可以说月慕白是兵不血刃便能坐收一切,对外更不用挑明自己与侄儿的矛盾。这样含而不露、运筹帷幄的手段,的确像极了月慕白的风格。 兰溪不希望这其中真的有月慕白的干系,可是她却无法不去关注月慕白的反应。 众声静默里,月慕白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月明楼的肩头,“小楼你安心去吧。公司这边的事情,你尽放宽心。一切都有我在。” “好。” 月明楼面上风色涌动,眼角眉梢仿佛有桃花色的雾气涌起,轻轻袅袅,让人猜不透他这样的邪气儿所为何来,更猜不透他邪气儿之下掩盖着的真实情绪又究竟是什么。 他长眉斜飞,含笑抿唇,“行,那我就走了。大家回见。” 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只知道面面相觑,兰溪却忍不住,追了上去,伸手想去捉月明楼的衣袖,却终是忍住。手悬在半空,深吸了口气问,“总裁,那周一是不是会正常上班?按照工作流程,我这边还有些工作需要总裁的亲笔签名。” 月明楼停下来,却迟迟没有转身。旁人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站在他身后的兰溪知道,他实则心中也是波涛难平。只是他用力地压抑住了。 他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轻袅袅落在兰溪面上,微微耸了耸肩,“这样吧,如果有什么实在不懂的,就去问问我爷爷。” “老主席?”兰溪也是一愣。那位曾经叱诧商海的老人家,在兰溪进入月集团之后便已经极少在公司出现,所以兰溪几乎还没机会跟那位老人家直接打过交道。想及那位老人家的种种传说,以及不怒自威的面相,兰溪迟疑。 月明楼便笑了,仿佛打趣,“怕他?” 他笑起来的时候,凤目眯起,眼稍微翘,于是那目光便也仿佛一弯月牙儿。这月牙儿此时都照在她面上。兰溪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迎视月明楼的眼睛,鼓了鼓腮帮,“我谁都不怕!” “哈哈!”月明楼朗笑出声,再凝望了兰溪一眼,目光随之再扫向众人,轻轻一颔首,“那,我走了。” “爸!月大哥!” 陈璐哭着也追上来,却被她妈喝她表姐一左一右给扯住。陈璐哭着叫,“妈……” 兰溪只能回首深深去望那个方才还站在云端的女孩儿,这一瞬却坠落地狱。今天是她的生日会啊,却又是她自己的首饰成了她爸犯罪的最有力证据。 命运仿佛永远是这样。不管你是出身豪门,抑或平头小户,得到的与失去的,仿佛永远是命运的左右手同时伸到你面前。 这一场生日会像一场闹剧,当日便在网上被爆了出来。虽然碍着国家工作人员执法的相关尺度,媒体没敢大肆的爆料,只是相对客观地讲述了事件当时的情形而已。可是这样的事件已经足够让想象力丰富的看客们,从中条分缕析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来。一时间街谈巷议,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下午的空闲时间,尹若也坐在店里,晒着暖暖的阳光,有些懒洋洋地伸展了腿,捶着站酸了的腰,看着手机上与这条新闻相关的消息。 尹妈妈倒是有些担心,凑过来问,“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这月明楼如果真的出事了,那咱们的将来,还能指望谁?” 尹若从手机中抬眼,望着母亲莞尔一笑,“妈,您的观念该更新了。现在早已不是女人只凭着美貌与温柔,就能只望着男人一世无忧的时代了。咱们想要指望着小天,那就必须得让小天也得先指望咱们一回。让他明白了咱们的价值,那他日后才不能推开咱们。” 尹若笑笑去望窗外。倾天敝地的阳光被大理石路面反射,在天地之间漾起一层刺眼的强光。 “……所以说啊,这件事的发生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呢。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着的机会。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闺女,你这是说什么呢?”尹妈妈的思路有些跟不上,只能望着女儿瞠目。 尹若就笑了,起身将围裙摘下来,“其实这件事是个多好的话题啊。要是蜘蛛知道了的话,说不定立时便能提炼出一个故事来。虐爱情缘、豪门恩怨,多吸引人眼球。” ------------ 115115、我不会让你出事 兰溪这顿大闹,后来竟然是杜钰洲亲自来了将她扯走的。w w. v m) 那俱乐部看场子的,从前跟杜钰洲混过。原本碰见有人来闹是要动手的,或者干脆报警了事,是因为认出了兰溪是杜钰洲的女儿,这才没动手没报警,而只是暗中通知了杜钰洲来。 兰溪正在气头上,却是被她爹给扯着头发拽出俱乐部去的,没办法反抗,更没办法挣脱,于是兰溪恼得等她爹放开了手后,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杜钰洲你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你非但不帮我,你竟然还帮那畜/牲不如的家伙!更可恨的是,你竟然敢扯着我的头发把我给拽出来!难道你忘了,我最恨人扯我头发!” 兰溪坐在地上两腿踢蹬,不管不顾地抹着眼泪破口大骂辶。 “杜兰溪,你够了!” 杜钰洲看着女儿这样子,他自己也是心疼,蹲在马路牙子上掏出香烟来,却还迟迟打不着火。终于点着了火,火光照亮他那张已经布满了皱纹的苍老的脸,连他的手都因为年纪和多年喝酒的缘故而抖了,再不复当年之勇。 “我当然知道你生气,我也自然不是帮那个兔崽子。我之所以狠心扯了你出来,我还不是为了你!澌” 杜钰洲深深吸了口烟,“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你爹我也老了。就算俱乐部里看场子的那几个猴崽子还肯叫我一声大哥,可是私下里却早已未必肯买我的账。他们今晚上没动手,已经是给了我面子。” 杜钰洲手中的红星一亮一灭,映得他苍老的容颜也随之一明一昧,仿佛难测阴晴,“再说了,那些看场子的不过都是喽啰,那俱乐部里真正惹不起的是幕后的老板。知道有人去砸他的场子,他能让你胳膊腿俱全地走出门来,那他日后还怎么混?” “溪哥啊,你是我闺女,你爹我当然知道你实则也是个跟我一样的火爆脾气。我也看得见,自从你长大后,你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看着文静秀气了,也有女孩儿家的样子了——你今晚既然闹出来,就证明你是真的忍不住了。” 杜钰洲说着哽咽了声,他用力转头去望远方,不想让闺女看见他眼睛里的难过,“所以,如果是你爹我罩得住的场子的话,你说我怎么能舍得拦着你,而不让你发泄个痛快?” 兰溪也被她爹的哽咽声惊住,呆呆转头来望他。 杜钰洲已是平静了下来,转过头来继续用力地吸烟,“你爹我亏欠你很多。打小儿就没好好当过一个好爹,如今又没能给你攒下什么钱。就连你受了委屈,你爹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唉,溪哥啊,在这个流行拼爹的时代,你是没有个好爹可以拿出来拼,你要怨就都怨我吧。” 兰溪狠狠收住泪,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收敛,便既没能收拾了庞家树,没能给月明楼和贺云报仇,反倒要伤到自己的爹。 兰溪抽了抽鼻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杜钰洲面前来伸出手,“别小抠自己一个人抽烟,给我一根儿。” “不行!”杜钰洲急忙捂着装着烟盒的口袋,“你妈要是知道了,非跟我没完!” 兰溪却不管那个,还是扯开了她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来,跟她爹对了个火,然后并排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仰起头来朝着天上的星星吐烟圈。 她小时候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抽烟,不过她倒是很早很早就迷上了爹朝她吐烟圈儿。那时候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吸二手烟好不好的问题,她爹哄她的时候,就会吐烟圈儿逗她玩儿。就是为了能学会吐烟圈儿,兰溪才学会的抽烟。 杜钰洲抽着烟,扭头瞅了女儿好几眼,这才吞吞吐吐地问出来,“贺云出事,你妈跟着伤心了吧?” 兰溪点头,“是啊。就连我都要来找庞家树拼命,我妈当然就更难过。” 杜钰洲就一皱眉,“我告诉过那帮猴崽子不许告诉你是庞家树干的,结果他们全都给我嘴上没把门儿的!看我不亲手把他们的嘴都给缝上!” “哎,老杜你淡定,淡定。”兰溪伸手爷们儿地揽住爹的肩头,“你真以为你能瞒得住我么?” 杜钰洲尴尬地笑笑,垂首盯着地面滋溜滋溜地抽烟,半晌才又说,“溪哥,答应我,日后千万别再单独来找庞家树。” 兰溪点头,“我明白。我也不是自找苦吃,我其实不过是故意激怒他,只要他能说出来是他干的,那我就录下音来了,然后交给警方就是了。我还没傻到要赤手空拳跟他们庞家斗,爹,你闺女我不是小时候那个只知道用蛮力的傻丫头了,我知道现在遇事要先动脑,再挥拳头。” 杜钰洲这才欣慰地乐,“这才是我闺女。这点聪明劲儿,都像我!” 兰溪叹了口气,“只可惜,还是没能录下音来。不过我早晚还有机会,我绝不会就此放弃的。爹啊,就算你不答应也没用。我没办法袖手旁观,那样我会觉得我自己不是个人。真的。” 杜钰洲愣了半晌,苍老地叹气,“溪哥,就算你听不进去,可是爹还是要唠叨: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庞家那就是一窝子的小人啊!” 同一间俱乐部,楼上的一扇窗子落着厚厚的纱帘,窗前一个修长男子的身影映在帘子上,远远望着路边哭过闹过之后终于平静下来的兰溪。 背后的桌子边,庞氏的董事丁松笑着招呼,“月总,还没透完气?” “不好意思。”那男子含笑转身,走回桌边坐下。 ——月慕白。 丁松点头一笑,“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月总你不必这样见外。来月总,喝我一杯酒,庆祝月总独立执掌公司。” 月慕白挑了挑眉,却没急着举杯,只淡淡说,“此时庆祝,怕是早了。就算在小楼协助调查的这段期间,公司是要由我来执掌,可是小楼临走之前却也是埋下了伏笔的——他当着整个鹏城政商两界人士面儿说,将公司‘托付’给我。他是摆明了自己的主人身份,强调我不过只是临时的代替品罢了。” ------------ 116116、鞋跟断了就踮起脚尖 “又何必呢?” 月明楼面上毫无感动,倒是笑了笑,不过那笑是百分百的绝情,“尹若你跟庞家树的离婚还没闹完。 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看我,庞家树知道了,他自然会怀恨在心,又怎么肯在财产分割上再念着旧情而让你半分?” “我不在乎。” 尹若攥紧手袋,眼泪无声地直堕下来,“小天你的讽刺我听懂了。你是想说,我迟迟拖着没能跟庞家树办理完离婚,就是卡在跟他的财产分割上,是不是?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早已将我认定是拜金女,就连离婚也要赚够了再走。” 尹若笑起来,柔弱的身子轻轻摇晃,仿佛夜风中摇曳的弱柳,“也是,这都是我活该。小天我不怪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我当年因为钱而离开你,跟了庞家树,所以你认定我是拜金女是没有错的。辶” 尹若流着泪缓缓在月明楼膝边蹲下来,“……可是小天,就算死刑犯临死之前还能容许说两句实话:小天我这次真的不是为了钱。” 尹若用力吸气,“我是嫁给他之后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心中早有宿怨,所以我才成了你们两个之间争夺的一个筹码。跟他在一起的这几年,我一点一点知道他一直都在布局,想要害你,想要打败月集团,想要一口吞下整个生意版图。” “我开始想着跑来告诉你,可是我担心你因为恨我而不肯信,我还担心一旦我找的时机不恰当的话,反而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我渐渐明白,也许我能帮到你的最好办法,就是在他身边忍气吞声地留下蓝,看清楚听清楚他都在做什么,然后小心地收集证据――然后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好能帮得上你。澌” 尹若伸手轻轻搭在月明楼的膝盖上,“小天,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早就提出跟他离婚了。” “我们婚后不久,他就又玩儿开,他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可是我打掉牙齿和血吞,我要求自己一定要忍下来。为了保护小天,我也必须要忍下来。这是我欠小天的,也是我心甘情愿替小天做的。” “就连这次以财产分割的理由而迟迟拖着不将离婚办完,也是我想要保留着‘庞家树妻子’的这个头衔。我就是要等到今天,等到这件事情爆发出来的时候,利用这个身份才能帮到你。毕竟‘妻子’比‘前妻’在法律上的证言意义更重。” 月明楼凤目微眯,凝着梨花带雨的尹若,“你竟然会为了我,而那么委屈你自己?” 尹若摇头,“小天我不觉得委屈,因为是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帮到你,只要能在他要害你的时候护着你,那我就吃多少苦都不觉得委屈。” 尹若仰头望月明楼的眼睛,“小天我知道你恨我,我明白你不愿意再相信我。我今晚来,也不是为了要让你一下子原谅我,一下子相信我。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我会为了你,甘愿与庞家树撕破脸皮,我不惜出庭来指认他,只为了能让你转危为安。小天,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做给你看。我不怨你对我尚有猜忌,我会用自己的诚意,一点一点洗脱你对我的不信任。” 尹若将双手都叠在月明楼膝上,身子向上仰起,妙目热切凝望月明楼,“未来还长,我们还都年轻,我会一点一点做给你看,我也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对我改观,重新接受我。” “小天,我们还能在年轻的时候重逢,我还有机会为你做一点什么,这原本就是老天在给我机会。那么小天,你也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是么?” 月慕白召集国内各大区的经理开会。 从前月明楼在公司的时候,月慕白从来都不会单独召集会议,更何况是召集攸关公司基本生命线的国内市场各大区的经理开会。 所以接到月慕白这个决定的时候,总裁办的员工们也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下,心下都明白,这是月慕白正式伸手抓过了公司的执政权柄。 可是那面面相觑却也不过只是一眼之间,便都各自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跟行政部沟通安排会场和接待,或者是电话联系各位大区经理的,大家都忙得这样理所当然,仿佛并不因发布这个命令的人从月明楼换成了月慕白而有所迟疑。 原本也是的吧,也许就连外界也并不会惊讶。毕竟坐在皇座上的那个人,依旧是人家月家本家的人。换了谁坐龙床,那江山依旧是月家的江山,月集团依旧还是月集团。 兰溪知道自己就算再担心,也不能过于表现出来。否则在这样一群面上平静如水的人当中,戴不住面具的她就会成为异类,从而成为众矢之的。 她忍。 可是走进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她还是不小心崴了脚踝。原本就穿不好的高跟鞋,真是会找时机给她眼色看,就在只差一步迈进会议室的这个当儿,“嘎巴”一声折了! 兰溪努力深吸了口气,没急着去看狼狈的高跟鞋,只抬眼扫视一眼会议桌边已经坐了一圈儿的各大区经理。个个都是深色西装、纯白衬衫,削得极短极薄的发丝遮不住他们精明凌厉的眼。而此时,那一双双眼睛正都不约而同落在她面上。 兰溪还特地望了一眼那位曾经被月明楼电话里叱责过的华东大区经理郑明。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下一秒钟兰溪已经站直了身子,踮起鞋跟断了的那只脚,依旧保持着跟另一只鞋跟同样的高度,从容迈动步子,在众位大区经理的注视下走进会议室去,淡然坐到月慕白座位后头的座位上去。 鞋跟断了就一定会狼狈么?她才不会。 那几位大区经理也都是人尖子,只一眼望过之后便都各自垂眸下去,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月慕白走进来,各位大区经理齐刷刷起身。月慕白温润一笑,“各位都是我月集团的功臣。不必这么客气,都坐吧。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大家了。” ------------ 117117、我一定会勇敢一点(万字,答谢加更) “你说什么?” 月中天老爷子顿步,猛地回头,老眼中迸发出灼人的光芒,“黄口小儿,这就是你要到我面前说的话么?” 兰溪被吓着。 其实从小跟她爹在一起,什么凶神恶煞般的人物也没少了见识到,但是眼前的月中天老爷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的威慑不是来自狰狞的神情,或者孔武有力的四肢,以及身上花里胡哨的那些刺青;他的威严宛如花斑老虎,纵然还未出林,可是一啸却已经震动林岳,令百兽伏首。 兰溪却还是攥紧了拳头,半步不肯退?“您说我是黄口小儿,我还要说有志不在年高呢!月老爷子,我今天早您眼前来,不是为了我杜兰溪自己的任何利益,我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来;换句话说,我是为了你们月家的利益而来!辶” “是么?”月中天老眼微眯。 一个中风之后的老人家早已没办法找回从前的威严,可是他这么忽然一眯眼,还是让兰溪心下一惊。不是怕老爷子,而是这双眼睛实在是像极了――月明楼。 兰溪用力深深地吸气。此时才了解,原来自己是这样地想他。即便只是看见与他酷似的眼睛,也让她忽地就有想要站在原地放声大哭的渴望澌。 如果说年少时也曾爱恋,可是后来分开却也分开了,虽然也想念,却没有迫切到想要重新找到他。而此时,即便只是分隔开了这么几天,她就已经要崩溃――原来此时的心,早已比年少时更多爱了他许多倍了么? “当然是!”兰溪控制住自己,先说服眼前的老爷子要紧。 “老爷子您听我说,虽然我只是公司的小小助理,也许做不到有宏观的眼光,可是我至少知道,作为一个企业,尤其是月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朝令夕改、任意调整发展方向的话,那不叫随机应变,那叫朝三暮四。早晚,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 “总裁锐意进取,头脑灵活,他主持的革新给公司已经注入了全新的空气;月总虽然博闻广识,虽然为人稳重,但是稳重的同时却也可能习惯墨守陈规,对新鲜事物缺乏足够的理解与把握。老爷子,如果您再坐视眼前的情况下去,说不定公司近年来刚取得的革新成效,就将全部付之东流!” 兰溪用力呼吸,“老爷子,再说说您家里的事。总归总裁才是月家的继承人,月总可以为辅助,却不可以直接抢夺决策权,是不是?如果您再不管管,那么他们叔侄之间的积怨将更深,到时候您家里怕也再无天伦亲情了!” 先时月中天还在静听兰溪的陈述,可是到了后来听兰溪提到他家里的情形,老爷子却冷冷一笑,“杜小姐,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月家的事,岂容你一个外人置言!” “就算如你所说,你是为了公司着想,可是我月家的事也轮不到你来评论。”月中天长眸里露出森冷的光来,“再说,是谁告诉你说,月集团只能是月明楼继承与经营,却不准月慕白经营?” “嗄?”兰溪真是被问住。不是谁告诉她,而是大家不是都那么说么? 月中天望着兰溪的惊愕,笑得越发阴冷,“月集团不光是我月家一家人的私人产业,更是全球十数万月集团员工共同的事业。这样的公司凭什么注定了只因某一支的血统而决定归属?杜小姐,我不妨直言告诉你,不管外界如何传说,到我月中天这里却都是行不通的。” “在我看来,能够继承月集团的那个人,永远只是竞争中的最强者,永远只能是真正有能力带着月集团走向下一个高峰的那个人;而不是所谓的什么嫡子嫡孙!” 晨雾渐散,天光放明。月中天老爷子立在小巷里,身子虽然因中风而看似萎缩了,可是他的神色却让人不能不仰视,“月明楼和月慕白之间,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杜小姐,你明白了么?” “此时月慕白有机会去握月集团的权柄,都是月明楼自己闪出了空当给他。而这个空当,就是月明楼自己布局的不周全而造成的!”月中天不紧不慢地凝着兰溪,将兰溪面上的惊、怒、呆、悟全都收入眼底。 “俗话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或者说,前车之覆,后车之鉴。眼前的情形就是月明楼应该自己为之付出的代价,惩戒他的少年轻狂,提醒他日后更加谨慎。如果等他回来,发现月集团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话,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就自己再夺回来;如果夺不回来的话,那我看他倒是不如赶紧滚开吧。没有能力的人,就算是我月家的长房长孙,我也一样绝不会将公司交到他手中去!” “我们月家不养二世祖,月家的子弟永远不准在祖荫之下乘凉。真正的月家子孙要一代一代依旧去开疆拓土。在自然的竞争里,优胜劣汰。” 老人说完,身子已经从之前的佝偻里伸直。面上绽放出成功者才会有的光彩。却也随即――还是弓回腰去咳嗽了起来。 恭立在车门边的司机赶紧跑步过来,扶住月中天的手肘,“老爷子……” “我没事。”月中天摆了摆手。 月中天扭头再望兰溪一眼,“我今天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小丫头,即便是我月集团的高管,我也未必会说这么多。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兰溪仿佛被封锁在迷雾里,似有所悟,却又完全划拉不出来个清晰的轮廓。 月中天在司机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出小巷去,上了车子。黑色的劳斯莱斯昂然而去,穿越晨雾,而前方天际,朝阳初升。 听见办公室门上轻轻的响动,月慕白停下手中的笔,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看。兰溪走进来先是向他问早安,然后便自如地拿着抹布收拾起办公室来。收拾完了亲手替他泡了碧螺春送过来,搁在桌面上,还向他莞尔一笑,“月总,请喝茶。” ------------ 118118、装柔弱,我也会! 兰溪陪月慕白赴橡树集团办公室,布洛林先生一早恭候,笑着与月慕白拥抱,还略带孩子气地向兰溪眨眨眼。 与儒勒集团的那些法国佬不同,眼前的瑞典人非常可爱。布洛林先生虽然身高超过185,但是却生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满头的金发半长地垂下来;不像个严谨的商人,倒是有点像大叔版的天使。 兰溪也见过布洛林家的三个儿子,越发从他们的相貌上确定,布洛林先生年轻的时候是真的像个天使的。 于是即便兰溪当初的性子还有些自卑,但是却也能跟布洛林先生一家打成一片,或许也正因为此。 兰溪不由得回想起当初月明楼跟布洛林先生一家在一起的时候――那简直是两个长不大的大孩子凑在了一起,两人甚至跟三个孩子一起滚到泥塘里去,为了抢一个皮球辶。 想起月明楼那时候的模样,兰溪不自禁地微笑。 “很开心见到大月先生,却遗憾没看见小月先生。”布洛林先生就连称呼月慕白与月明楼的称呼,都很可爱。 月慕白也笑,“小楼在国内有事,暂时脱不开身。澌” 布洛林先生看了看手头的备忘录,再抬眼时已经收起了笑谑,恢复了商人的敏锐,“大月先生,坦白说小月先生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的一个全新的提议。不过我也知道,就算贵公司内部,对于小月先生的那个提案也会有不少的反对意见。” 布洛林先生耸了耸肩,“恕我直言,我很尊重中国人的严谨与质朴,但是我也要尖利提出:我个人并不欣赏许多中国商人的死脑筋。这些年跟我谈生意的中国商人不少,但是他们拿出来的方案,要么是将欧美成功范例的生搬硬套,以为这就是‘与国际接轨’了;要么就是完全就只是一拍脑袋的意识流,或者是只跟我谈假大空的设想。” “小月先生是我很欣赏的年轻人。他有思想,也有胆识,同时更有脚踏实地的韧劲儿;最可贵的是,他敢于为了他自己的意见而跟我据理力争,甚至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布洛林先生笑了笑,“我喜欢这样直率而勇敢的年轻人。他从不逢迎,他只展示诚意与实力。” 月集团,总裁办。 丁雨放下电话急急招小汪进办公室。 “小汪,总裁之前与瑞典橡树集团谈过的方案内容,你跟我说一下。” 小汪一怔,“主任,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丁雨都笑起来,“总裁就你一个秘书,与瑞典方面的函电往来应该都是你经手的。” 小汪还是一片茫然,“主任,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些函电是我经手的,不假;只可惜我看不懂瑞典语。总裁的函电往来都是用瑞典语的,我听见了看见了,却也一个字都不懂。” 丁雨便皱起眉来,不知道怎么跟月慕白交待。 月慕白到了瑞典去,原以为能亲自与布洛林谈,结果他竟然连月明楼的方案内容都不知道,那怎么跟人家谈?月慕白便打电话回来找丁雨,让丁雨务必搞清楚方案内容。 小汪看丁雨发愁,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主任,从前瑞典语这一块,应该都是孙倩雯负责的;而其它的方案内容细节则是在兰溪手里。” 兰溪知道方案内容,丁雨当然清楚。只是既然月慕白打电话回来问,就证明兰溪根本就不想将内容告诉给月慕白。 而孙倩雯呢……那已是泼出门的水了,如何还好意思跟人家去问? 丁雨情急之下抬头瞥了一眼办公室外的开间,便亲自走过去将办公室门关严了,将百叶窗都放下来。转身,她紧张地吸了口气,便捉住了小汪的手。 她的掌心温软柔腻,正是女人最you人的时候。小汪触手便是一激灵,“主任?” 丁雨垂下眼帘,“小汪,我现在没人能求,只能求你。我这个总裁办主任的位子,也许原本不值什么,可是总裁办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儿,她们却都盯着呢。这个位置我做得是兢兢业业,却也同时是战战兢兢。可是这一切我都只能忍了,为了我的孩子。” “现在正是公司内部大动荡的时候,月总在人事安排上怕也会做出调整。他现在人在瑞典,电话回来跟我要这份计划的内容。这是要紧的关口,如果我做不到,月总回来怕就会撤换了我……小汪我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然我的小哲该怎么办……”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有多不易,与丁雨住得近的小汪是最知道的。许多个周末的早晨,他都亲眼看见,一向衣衫发丝一丝不苟的丁主任,却几乎披头散发、脂粉不施地下楼来给小哲买早餐;或者是打着呵欠,陪小哲在健身器材边儿上玩。 小汪心中不忍,“主任,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义不容辞。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 丁雨将小汪再握紧了紧,“小汪……其实现在总裁的办公室空着,总裁也不会回来。总裁平日存放文件的习惯,你是最了解的……” 小汪便是一惊,“主任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偷拿文件出来!” 丁雨黯然垂下眼帘去,“小汪,我知道这件事情会让你承受风险。我会补偿你的。” 丁雨又深深地犹豫了下,双手握着小汪的手,搁在了她的xiong上…… 女人完美高耸的弧线尽入小汪掌心,小汪不由自主地颤/栗,“主任,你……” 丁雨近乎绝望地抬眸,望小汪的眼睛,“小汪我没有其它的条件可以交换给你。我出身普通,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拼尽了全力来打拼;当了总裁办主任这几年的工资,也全都用在小哲的身上,并无半点存款――所以除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没有其他的可以给你。” 丁雨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颧骨上留下一弧浅浅暗影,“小汪,也许我是赌错了;如果我真的错了,请你见谅:我知道你现在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而你女朋友又没在身边,所以你收到同学的工口图片,才会自己躲到洗手间去解决――那我给你吧。” ------------ 119119、一起不正经吧 徘徊在一壁之隔,兰溪正是挣扎到底要不要去看看月慕白的时候,电话这忽然一响,倒仿佛帮兰溪解脱了。 兰溪感激地抓起电话来,一看那短信的号码,原本坐在床边的她,竟然一个趔趄从床掉到地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可以想象楼下客人惊愕望向天花板的表情。 兰溪却顾不上p股上的疼,跪爬起来去抓电话。生怕自己是一时眼花了,看错了相似的号码,于是不敢流眼泪,只是用力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将那11个数字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反反复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清楚…… 兰溪没哭,可是泪珠子却豆大地一颗一颗掉到屏幕上去,模糊了视野。 一定是外头下了急雨,一定是这屋子顶都漏水了——反正,绝对不是她哭了。她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哭,不会辶! ——那个号码,竟然是月明楼的。 而月明楼发过来的短信竟然是——“你跟谁在一起?除了我,你还敢跟别人么?” 这是跩到什么份儿上的兔崽子,才说得出来的这样兔崽子的话澌! 不过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现在无法按捺住自己心跳的原因不是短信的内容,而是——而是他重新拿回自己的电话,又重新拥有了与外界联系的自由了!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国内那边的事情有了积极方向的转圜;是不是说,他没事了? 兰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马打电话过去,可是她忽然不敢。生怕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也许只是月明楼偶尔拿到手机了,然后碰巧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而已呢?然后手机就又会被收回去吧? 那样棘手的案件,怎么可能说自由就自由了? 虽然她心里是巴望的,却着实不敢相信。毕竟这是牵扯政商两方面的案子,调查起来困难和阻力该有多大,又岂能是这么短短时间就能查清楚的? 兰溪挣扎良久,还是只按着按键给他发短信。还是之前的心情,不管他能收到也好,或者收不到也罢。 “你还好么?” 却没想到他那边很快又回过来一条! “好啊。三餐丰盛,美女24小时贴身相陪。” 兰溪气得瞪了电话半晌,几乎没经大脑地就按下按键去回复了一个字——“草!” 发完了兰溪这才囧了,将头都伸进被子底下去了。拜托她现在不是小太妹了啊,怎么还这么下意识啊! 电话又响,他那边发短信回来。竟然是欢欣鼓舞的样子:“你来呀你来呀!” 兰溪真是被他气死了,想了想,又发回去:“我是说——斩草除根!” 妈的,吓死他! 兰溪抱着手机终于得意地笑起来,伸手擦掉眼角积存的泪。真好,他能这样自如地跟她发短信了,那就证明国内的情势真的已经向好的方向转变了,至少他目下应该是恢复通讯自由的了。 而且,他还能这么跟她油嘴滑舌,足见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这就好——只要他还有力气贫嘴,那就证明他还有足够的精力去跟敌人周.旋。从前她是最看不惯他在大事之时不正经,可是现在,她真是爱死了他这个时候的不正经了! 所以,她现在也要不正经。陪他一起。 电话再响起来,却已经不是短信提示音,而是电话铃声。兰溪又惊又喜,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抓起电话来接听。 他在电话那端低低地笑,笑声中难掩气急败坏,“诶你个狠女人,你还要斩草除根!” 原来他听懂了…… 兰溪也笑起来,却没跟他贫嘴,只是捧了电话,将面颊贴过去,声息细细小小地问,“你怎么能打电话过来?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当然吉人自有天相。”他在电话那端吊儿郎当地乐,“倒是有人啊今天都晕倒了,没事了么?” “昂?”兰溪有点惊讶,“你竟然都知道了?” “嗯。”他淡淡地答,“杜兰溪,别那么为难你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都知道。别再让自己晕倒,知道么?” 兰溪本来说不哭的,可是这一刻还是掉了眼泪。 她“晕倒”,就连她自己都在骗自己,说这是自己的小伎俩,是在故意装柔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那从椅子上跌下的瞬间,她的眼前的确是一片空白,而且飘动起无数金色的小星星的? 当听见月慕白一字一句地将月明楼计划中的内容说出来,兰溪就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知道月慕白是怎么知道计划内容的,却也不难猜出公司里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总裁;再然后就更确定了月慕白此时已是铁了心站在总裁的对立面上。 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忽然被压缩成会议室的四壁,然后四面墙壁忽然都向她挤压过来,将她越挤越扁,将她身周的氧气全都抽空…… 商场的游戏真的不是她的擅长。从小当惯了蒲公英,遇见事情就想亮出拳头的她,在这样一颦一笑都是心机的战场上,只觉自己力不从心,更无所适从。这些日子的经历是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可是她无依无靠,更不知道能向谁求助,只有自己这样挣扎着咬紧牙关挺着。还不能在面上露出任何一点软弱来——那一刻,她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额头狠狠地撞上地板的一刹那,她都不知道疼。只觉整个脑袋变得又大又昏,仿佛那皮肉都瞬间加厚了许多,而与现实世界远远地分隔开来——而在那两个世界的夹缝里,她看见了月慕白,看见了丁雨,看见了小汪,看见了总裁办的每一张面孔…… 她那一瞬间觉得好累,累到心如灰烬。原来也许身边的每个人都是不能相信的,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可能转身就换做另外一副面孔。 月慕白口中说出那计划的内容的同时,兰溪便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几个猜疑:丁雨、小汪,或者还有总裁办内其他的同事——他们原来都未必是真心实意站在总裁身边的。 ------------ 120120、爱の暗渡(八千字,答谢加更) 布太太的午餐准备好了,她笑着走到门廊下招呼大家入席。w w. v m)三个小毛头欢呼着抱着篮球先跑进房子里去冲澡换衣服,月明楼斜挑唇角走向兰溪来,享受着兰溪面上因他而起的羞红。 “布嫂子,我们马上就来。” 他还没忘了支应布太太一声,看布太太走回去了,他便一步步将兰溪给逼进花架下去。花架上缀满兰溪叫不上名字来的瑞典花朵,形状像是野蔷薇,开得热烈如一蓬蓬的云霞。红艳霞光一片一片落满兰溪身边左右,仿佛将她锁进一个云蒸霞蔚的小小世界,全然同外头的世界隔开,让她只能仰起头来,望着他。 他便笑了,伸手捏住她下颌,狎昵地用下巴上滋生出的小小胡茬,亲昵地厮磨着、刺着她。麻痒层层密密地沿着毛孔爬进灵魂深处去,兰溪不可自已地轻颤。 他获知她的紧张,也探知了她的臣服――这才仿佛懒洋洋地落下唇去,吻住她辶。 可以想见,他原本是想要慢一点,想要装作漫不经心一点,可是当四瓣唇瓣相贴的刹那,他却彻底现了原形――他忽地闷声哼起,身子猝然贴紧了她,将她挤压在花架的立柱上辗转碾挤。 舌尖放肆地直冲入内,搅着她的舌,进退缠绕,听得见舌尖儿吮/咂之时淋漓而起的水声……他这还不够,还要伸出一只手来向上紧紧托住她的下颌,让她将嘴全都张开,让他的舌能侵/占她的每一寸…… 兰溪被他身上霸道而灼热的气息裹缠着,他刚刚运动完的汗味儿洋溢着雄性的掠夺。他的长腿硬生生别进她腿之间来,将她向后抵着,用大腿肌肉悍然挤压上她神秘的柔软…澌… 繁花如锦,开得一片一片的红。在那些浓艳轻红里,人的神智都出了壳。兰溪只觉自己的身心都化作如那花烟一样的轻粉软红,被他拿捏着,拢在掌心里,肆意地玩/弄。 “你昨晚在电话里的呻/吟,让我一夜无法入睡。” 他咬着她耳珠,沙哑呢喃,“电话里也到了,是不是?小坏蛋,你真是个敏/感的小妖精……” 兰溪喘息得急了。其实哪里是她敏/感,分明是他在电话里的嗓音太惑人。他的嗓音低柔沙哑,贴着她的耳畔,缓缓you弄,让她只觉他就在她身边――而那抚/摸着她的手,根本就是他的。 更为让她羞涩的是,因为电话的缘故,他还要求她必须将每一寸的感受都讲给他听。那些隐秘而羞耻的感受,那些一旦出口便几乎是对自己绝大挑战的感觉,让她在吐出口的刹那,便叠加成无数倍的强烈,让她在讲述里就已经,已经…… 兰溪早已在他的需索下投降,身子本/能回应着他的每一个抚触。虽然知道这是在人家后院呢,可是身子的强烈反应早已经是理智无法控制的。 她想他,好想他。 两人之间的热汗腾起,在花雾里蒸腾成袅娜的轻雾。月明楼越发悍然挤来,他的阳刚代替了腿,挤进她腿间,放肆地摩擦她。两人湿透了的衣裳早已不是阻碍,反倒让身子的感觉更为灵敏。兰溪都能感知到他阳亢的颤抖与整根的轮廓,而他也放肆地将她的裤子底勾扫出起伏的幽谷…… 再多一下摩擦,两人就都会受不了了! 兰溪哽咽喘息着,用力咬了他的颈子一下,“我想要!受不了了……” 月明楼还以为她原本是要拒绝,却没想到她说出的竟然是这样甜美的邀请――月明楼便疯了,伸手过来便想要撩起她的裙子! “小月,兰溪?”布太太的嗓音却在这个节骨眼儿响起来。 月明楼闷声一哼,像是濒死的兽,身子一下子颓下来。 兰溪也是惊慌,可是看见他那个模样,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就觉得男人真的好可怜啊――女人内,不管前一秒怎么兽/性大发呢,可是一旦遇到突发情形,只需深呼吸一口,收拾好了裙摆还能不露马脚地走出去见人;男人可就惨喽…… 兰溪笑着推开月明楼,抢先走向布太太去,用蹩脚的英语表达着,说月明楼运动之后累了,脚脖子有点抽筋,所以大家先入席吧,她来照顾他一下,马上就来。 布太太善意点头。 兰溪回身搀扶着月明楼进屋去,带着他去洗手间。月明楼倚在兰溪肩头就笑骂,“你还真拿我当病人处理啊?” 兰溪抿嘴笑,“那你倒是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一下啊!” 他敢才怪嘞。 客人用的洗手间就在一楼,与餐厅只隔着一面墙。 一进洗手间月明楼便反身将门锁紧,将兰溪压到了墙壁上。之前的灼热加倍腾起,月明楼这一回再不迂回,直接伸手进兰溪裙子底…… 丝袜碍事,月明楼耐不住,便分手扯开了袜子底。将她的小裤裤拨开一边,都来不及再花费时间去褪下,便这样急急冲入! 小裤裤与袜子还穿着,拨到一边的小裤裤便更起了收束的作用,于是他乍然冲入的一刹那,被那里紧得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而他的硕大已经几乎要胀爆了尺寸,这样毫无预警便一下子冲进来――遽然而来的充满感,带着微微的疼痛,让兰溪身子不自觉地更加紧绷…… 她便更紧,而他则被她的紧致刺/激得更加膨胀。 于是所有的节奏还没有展开之前,只是这样第一个动作,月明楼便已经嘶吼,“该死的,我要不行了!” 兰溪身子因渴望而轻颤,听他这么说她便恼了,忍不住扬手甩了他一下,“你敢!” “我……” 全然想不到她竟然会打他。月明楼更加亢奋,于是更难压抑,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滑落下来。 兰溪紧张地转头,便推了月明楼出来,让他略作冷却。 客用洗手间面积很小,只有最基本的俄盥洗设备:三角浴缸、洗手盆之外,就只身下一个马桶。兰溪顾不得太多,伸手便将月明楼推坐在马桶上,她双腿叉开,一左一右停在月明楼身前。 ------------ 1211、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看见月慕白、月明楼、杜兰溪三个人一同走出机场闸口来,来接站的丁雨、小汪和老范狐疑互望了一眼,便也连忙掩住惊讶,迎上前去。 一向好脾气的月慕白这一刻却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鼻梁上卡着的茶色太阳镜将他的神色完美地掩饰住,让人看不出他的喜乐。但是熟悉月慕白性子的丁雨、小汪和老范,谁能不明白,月总这样的面无情绪便已是最明白的情绪。尤其他金抿着的唇角,更是泄露了他心里的恼怒。 丁雨忍不住在心底轻轻叹息了声。 原本以为接机来,会看见他意气风发的脸。毕竟这一仗刚刚胜利打完,回来便会得到董事会的正式认可,是多年来心愿达成的美好时刻――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带着这样一副神情走出闸口来。 丁雨不由得再望了一眼月明楼。他这样不开心的缘故,定然就是因为总裁吧?就连丁雨也全然没有想到,总裁竟然从检察院那边说出来就出来了,而且还去了瑞典……这一切,全然无人知晓辶。 按说,此时的总裁应该是失败者,是应该面上消沉的,可是总裁此时却开心得像个大孩子。推着小汪,让小汪去帮月慕白提行李去;又挡住老范的手,说哪儿有年轻人自己不拎箱子,却让老人家动老胳膊老腿的? 到后来人家一只手提着两个箱子,另外还能闲出一只手来,从身后将一直有点紧张地低头含胸如同虾米似的走路的杜兰溪给扯出来,不顾杜兰溪的躲闪和挣扎,就那么自自然然地当着他们的面――牵住了杜兰溪的手。 作为总裁身边最近的人,即便总裁和杜兰溪自己都尽力掩饰着,可是丁雨、小汪和老范却也早就看出来那两人的关系了。可是有关系不等于会公开,就像总裁身边来来去去走过的那六个女友,就像这个商场上哪个总裁身边还没有几个女人的澌? 可是现在总裁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就在机场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牵住了杜兰溪的手――丁雨便明白,总裁这是打算公开了。 丁雨震惊之下赶紧去看月慕白。她明白月慕白何以这样的情绪不佳,显然她现在才看出来的事情,月慕白怕是早在瑞典的时候就已经明白。 赢得了事业,却失去了杜兰溪……所以他才这样落寞,全然笑不出来吧? 丁雨是愣住,而且以她的年纪和身份不好乱开玩笑;其实此时三个人中,原本那个最适合此时出言插科打诨一下的人是小汪。 可是小汪今天却也没笑出来――他只是悄然凝望着丁雨,而丁雨的目光,一直只落在月慕白身上。 倒是老范是真心地高兴,看着月明楼跟兰溪牵着的手,便笑得合不拢嘴。有年纪的人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搓着手望着他们笑,讷讷地重复,“好啊,太好了……” 听老范这么一说,兰溪就更是羞到无地自容,赶紧想将手从月明楼的手里抽回来,却被月明楼给死死扯住;仿佛为了绝了她想逃跑的念头,还将手指都穿进她指间去,十指紧紧缠绕。 月明楼与兰溪上了老范的车,小汪迟疑了下,还是钻到了那辆车的副驾驶去。丁雨跟月慕白上了月慕白的车。 与月慕白并肩坐着,丁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幸亏今天是带了两台车来,否则还真是要免不掉尴尬了。 今天是个响晴的好天气,道路两边的树影婆娑落下,错落地筛进车窗来,照得月慕白的面颊一明一暗。丁雨知道一直这么沉默着总不是事儿,便轻咳了声说,“月总,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累了吧?不然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公司的事情明早再处理也不迟。” “没事。”月慕白淡淡答。 丁雨怒里想说一点让他安心的话,“月总不必担心。董事会这边,基本的意向已经不会出错:总裁这边毕竟还背着行贿的负面消息,董事们也担心如果继续由他来主事的话,会影响到公司的商誉……所以月总,这一局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 “丁雨,这些年辛苦你了。”月慕白终于转过头来,定睛望丁雨,“这几年我以退为进,让外界都以为我是闲云野鹤……公司内部的事物,多亏有你及时的通报,与谨慎的盯着。” 丁雨笑了。几年来的努力,终于换得他一声感谢。对她而言,却已经足够。 丁雨摇头,“月总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没有您和荆南,我丁雨现在可能还打拼在社会底层。我时常看着我们小区外头那些小商贩,如果当初没有你们的帮忙让我进入月集团的话,也许那其中的某个小店每天从早忙到晚的中年女子,就是我。” 月慕白倒是摇头,“其实就算丁雨你是当个体商贩,你也能做得很出色。” 丁雨却笑着摇头,“也许经济收入上也不少吧,但是却要从早忙到晚,就会顾不上自己的孩子。我不是怕自己辛苦,我是怕小哲会因为我而丢脸。月总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都已经被家长灌输进许多的功利心思,他同学的家长是炸油条的,收入其实比我还要好,可是却有其他同学嫌弃她,说她身上一闻就都是油腥味儿……那孩子哭着回家去,说再也不要上学了。” 人心世态,也许不能单纯用一个“对”或者“错”来界定,但是大人世界里的这些东西却要一个稚龄的孩子来背负,的确太过沉重。月慕白听着便紧抿唇角,面上藏不住痛苦的表情。 他是想到了小哲。 每一个孩子来到这世间都应该是同样幸福的,不该有孩子要为长辈们犯的错来背负一世的痛楚。 “丁雨,小哲他……”月慕白挣扎。 “你放心。”丁雨垂眸轻笑,“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慢他,我会拼了我的命去保护他。我会尽我所能给他一切最好的。” ------------ 1222、如果眼泪有魔法 夜风吹来,吹干眼泪,就连夜风都仿佛染了淡淡的咸涩。w w. v m)幸好这个城市沿海,夏夜里的风原本就是这个味道。 小时候妈哄他睡觉,给他讲过美人鱼的故事。妈说美人鱼的眼泪,每一颗都会圆满一个愿望,所以从古至今,所有人都疯狂地想要去寻找美人鱼的眼泪。那时候他小,尚不能明白故事里的隐喻,只是问,“那美人鱼是为了王子流过最多的眼泪。可是她的眼泪为什么不能帮她美梦成真,反倒被王子伤了心?” 妈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悠长悠长地叹息,“因为美人鱼知道,不是王子故意想要伤她的心。就像她爱上王子一样,王子也是给了她同样的心。可是她毕竟是人鱼啊,她如果走入王子的国度,成为王子的妻子的话,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因为她的到来,王子会失去他的威信,也许有一天,王子的王位就会被其他的王族子弟给夺走。” “美人鱼是真的爱着王子,她就不能为了自己的爱而使王子失去他的地位与未来,否则她就成了自私的女人。于是她甘心为王子流泪,却不启动眼泪的魔法。就像她宁愿将鱼尾劈开成为人的腿脚一样,她也甘愿主动放弃梦想成真的机会。” 那个晚上,他从妈的眼睛里也看见了一闪一闪的泪珠。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妈是为了故事里的美人鱼而哭泣,还是为了现实中的她自己辶。 也许妈讲的就是她自己的故事。为了爸,她甘愿放弃自己的世界,收起自己在舞台上的绝代风华,而甘心当一个远离聚光灯的家庭主妇,每日从早忙到晚只为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可是即便如此用心,却仍然无法真正走进爸的世界,总是不能被月家真正接纳。再多的努力也洗不掉从前身份的烙印,再多的忍让却只会换来更多的猜疑……于是妈也一定如美人鱼一样,许许多多回,独自躲起来默默落泪。 他是男生,那时候就算小,也总没办法去深切体会到美人鱼的心情,于是即便妈眼含泪光,他竟然还能粗心地跌进梦乡。也许对于男生们来说,真的不能接受女人们心思的那么多弯弯绕啊。 他记得就在他彻底被梦乡抱住而跟清醒说拜拜的刹那,又听见妈幽幽的一叹,“……或者美人鱼也还是用她的眼泪来梦想成真了――因为她最美的梦,就是让她爱的王子幸福。于是她用眼泪让王子忘了她,而她终究化作日出时刻漂浮在海上的泡沫――她毁掉了她自己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让她的王子能够没有负累地幸福……澌” 也许妈说那句话的时候停止了抽泣,用着异常坚强的语气吧,所以他才会这样深刻的记住了许多年。如今想来都是心惊――难道曾经,妈甚至曾经想过为了成全爸,而毁掉她自己么? 妈是昆曲名旦,天生多愁善感,她深知她自己是夹在丈夫与婆婆之间的障碍,是家庭不睦的原因。她努力过,她为了家庭甚至忍痛放弃了她最爱的事业,可是这样仍然无法弥合家庭的矛盾――于是那时候,妈真的是累了吧? 想到这里,月明楼便觉得心底被疼痛蚀出了千疮百孔一般。他很他当时年纪小,他更恨自己没用,竟然没办法帮到妈…… 妈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依旧是郁郁寡欢的吧?当月家的媳妇,对她来说也许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场噩梦。月明楼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样不堪的月家,这样不敢去冀望的未来,这样看似强势却其实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他……他真的也要将兰溪扯进来么? 他相信自己会百分百地爱她,可是即便坚强如她,会不会也跟美人鱼一样,即便确信王子的爱,却仍然宁愿为了成全他而离开,甚至毁灭了自己? 即便当年英明神武如爸,却仍然没做到保护好自己最爱的女人吧……那他,能做得到么? 月明楼掏出手机来,调出兰溪的号码,却只是看着那个号码在屏幕上亮着,却不敢按下拨打键。在他头顶,千万颗星子一同闪烁,纵然璀璨却是无言地寂寞。 可是就在这一刻,电话竟然忽地就响起来。来电的号码正是他亮在屏幕上的号码,一跳一跳的数字惊得月明楼自己也差点没在楼顶上跳起来――难道是他不小心给拨打出去了? 月明楼连忙接听电话,劈头就传来兰溪的叫骂,“月明楼,你不是东西!” 以他的聪明,很少有大脑当机的感觉,但是从七年前到现在,他却经常在兰溪发脾气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便如此时――不过月明楼还是能听得出来,兰溪的舌头是硬的。 月明楼忍不住蹙眉,“你喝酒了?” “哦!”她在那边硬着舌头根儿毫不犹豫地答,“姑奶奶喝酒,怎么啦?难道你不知道,姑奶奶是会喝酒的吗?” 月明楼一头的黑线,却忍不住挑起唇角,“好了姑奶奶,是我错了,还不行?跟我说,你在哪儿喝酒呢?” “我在……”电话里的兰溪仿佛犹豫了下,“我在,当然在酒馆喝酒啊!你问的这个p话!” 月明楼唇角的笑纹加深,“好好,又是我错。你告诉我酒馆的名字,行不行?” “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兰溪在电话那边兀自发脾气,“月明楼,你都有话藏着掖着不告诉我,我凭什么就神马都对你说?你当你是谁呀,圣母玛利亚,还是观音菩萨?” 月明楼都乐出声儿来了,“姑奶奶,我保证我不是圣母玛利亚,也不是观音菩萨。不过还是求你告诉我吧,我好去接你去。”他说着再放柔了嗓音,“马上就10点了,你不怕伯母的门禁啊?就算你打车,就凭出租车司机的车技,也没办法用这么短时间送你回家。还是我去吧,乖啊。” ------------ 1233、为了握住你的手,我愿放手所有 翌日上班,兰溪是从未有过的仓惶。 昨晚上月明楼送她回家,为了避免她老妈发现而发飙,于是她坚持让他在小巷口就放下她。她的酒早醒了,就是走路还有点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于是她索性踮着脚尖走路。 小时候特羡慕那些学舞蹈的小姑娘,一只一只都像是美丽的白天鹅,就那么翘着脚尖八字脚地走路,走得那么好看;可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适合学舞蹈的相貌和气质,更没那个耐心。她爹曾经一语中的,说如果要让她学舞蹈,还不如让她跟着他学砍人呢,她的气质更适合这个还差不多。 她爹的话糙理不糙,真不能指望着李逵去拈着绣花针不是?否则李逵这样的变成了东方不败,那东方不败就永远没机会成为东方姑娘了。 就在兰溪拎着两只鞋,一左一右摇曳着踮着脚尖儿走得正兴起的当儿,他忽然从后头晃了两下大灯。兰溪在光柱里站住,扭身瞪他。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当不正地问了句,“诶,你今晚上喝醉,其实不光是为了尹若吧?是不是冤枉人家尹若了?辶” “毛?” 大灯光柱太刺眼,她逆着光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却将他语气中的戏谑给听得真真儿的。她庆幸自己今晚是喝了酒的,于是又鼓起酒疯来,要朝他发飙。结果那兔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车子一拧身调腚就跑!妈的就算她逞酒疯撒丫子追上去,两只脚也追不上他四个车轮子啊! 眼睁睁瞪着他的尾灯转弯消失,她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摇晃着手里的两只鞋乐澌。 烦人,怎么又给他猜着了? 她是因为尹若的事情不开心了,可是她忍着尹若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前那些日子那些破事儿,她都能忍下来没去喝酒发疯去。她今晚发疯,实则只是拿尹若当了借口――她其实是紧张了。 他在瑞典看似笑谑的一句话,说“回国公开吧”,她却没办法真的当他只是笑谑。这样的事他既然说出了口,怕是终究要做的;而且在机场,当着丁雨、小汪和老范的面,他就公然那么牵住了她的手。 就算那三个人也算是知近的人,知道就知道了,可是毕竟当时的场合是在机场,是公众场合,难保就不遇上几个记者,或者好事的人。既然他在机场都那么做了,就可见他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了。 一切的时机,好像都挤在了今天早晨的上班时间。 他真的会要跟她公开么? 还有,今早上班之后,董事会又将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月老师真的会因为瑞典的case,而正式从月明楼的手中抢走公司的决策权么? 从前对月老师还存着最后的一丝念想: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他还尊重月明楼的总裁身份,那么一切也许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倘若月老师真的将一切都挑开,真的公然借助董事会的力量从月明楼的手中夺走执政权――那么他们叔侄之间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兰溪下了公车,远远瞄见公司大楼,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喘了口气。 在家族和公司双重危机的时候,他们叔侄能够并肩携手带领着月集团渡过难关。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却让自己变成了对方最大的敌手。这是不是就像古时候的开国君臣的关系,能一起打天下却不可一起坐天下,所以天下大定之后就是杯酒释兵权,或者是自相厮杀? 兰溪想得太出神,直到走到公司大楼门口的喷泉旁,才看见站在那里的月明楼。 朝升的太阳温软如金,灿烂而不强烈,在他周身聚拢成明媚的光晕。他一袭纯黑正装西装立在光雾里,颀长英挺,令得阳光都因他而失色,仿佛生生将所有的光彩都被他夺走。 兰溪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他平素不会这样早来上班。就算偶有早来上班,也绝不会立在公司大门口,而是从车库直接乘总裁专属电梯上楼去。 他今天,这是要干嘛? 兰溪的目光努力绕过他今早英俊得过分的面庞,刻意忽略他今早清爽帅气的发型,而只落在他的领带上――他今天穿那么正式的黑色正装西服,可是脖子上竟然扎了一条大红的领带! 同样大红到刺眼的,还有他领口袋里的配饰丝帕,以及――好吧,兰溪用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就地晕倒的冲/动――堂堂总裁大人,竟然脚上还穿了一双同样大红的尖头皮鞋! 好吧好吧,就算那皮鞋的款型是正装皮鞋,可是它毕竟是大红的啊!如果是为了配合晚宴的场合,身上可以穿紫红的西装,然后配这红鞋也算不突兀――可是他是站在公司门口,在上班的时间,配着身上再正统不过的纯黑丝质正装西装穿的大红皮鞋啊,啊啊啊! 兰溪看见的,月集团其他的员工也都看见了。 从月集团门前经过的路人也都看见了。 月集团的员工们相信心里也跟兰溪一样地差点原地晕倒,不过还都克制住了,依旧带着职业的微笑,走过去向月明楼鞠躬问好。月明楼也潇洒依旧,微微点头,“你们早。” 他的眼睛没有落在向他问好的员工身上,只是远远地飘落在兰溪的面上。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扬,清光流转。薄薄的眼睑扬起的是藏不住的桀骜,也有宛如孩子气般的固执,却还有――努力掩饰起的羞涩。 他早看见了兰溪,也许从她下了公车就看见了,然后一直远远迎着她走过来,将她一路上的走神全都看在了眼底。兰溪越想越窘,站在喷泉旁停住脚步,不知该向前去,还是拐个弯从他身旁逃走。 她的意图却被他识破,他遥遥地朝她扬起下巴,带了点傲然,“杜兰溪,你过来。” 这毕竟是公司大门口,人家毕竟是总裁陛下……兰溪只好忍了,垂着头向他走过去,小心地警告自己:一别哆嗦出来,二别笑出声儿来。 ------------ 1244、代替我嫁给他 民政局,工作人员再望了坐在桌前的两个人,最后一次问,“你们两个,真的都想好了?” “想好了。 ” 尹若淡然抽过摊开在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毫不迟疑便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协议书推到庞家树面前,眼波平静如水,“家树,签字吧。” 庞家树挑着眉毛,有些气急败坏,却碍着这是公众场合而没有发作出来。他冷笑着点指离婚协议书,指力穿透纸张,将桌面都敲得砰砰响,“尹若,我真的没想到,你今天说放弃就放弃了?我真要怀疑自己的记性,当初是谁不满意这张纸上的财产分配而迟迟不肯签字的?” 庞家树眼睛里都爆出血丝来,“尹若你给我看清楚,这上头可是白纸黑字写着,你尹若是要净身出户,不得带走我庞家赠予你的一分一毫!辶” “我当然看清楚了。” 尹若依旧淡然地一笑,目光只在庞家树面上落了一下,便转了开去望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我从前是不甘心。不管怎么样,总归跟你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没能生出一男半女来,可是有些财产按照法律界定也是我们的婚后共同财产――我不甘心被你们庞家就这么扫地出门。当年忍辱负重那么久,没想到你们庞家竟然真的这样绝情。” “不过现在我倒是想通了。这世上财产再贵重,又怎么比得上自由的珍贵?澌” 尹若转眸回去,轻描淡写落在庞家树面上,“家树,作为那个放手的人,我此时都能看得开;难道你作为获胜者,反倒会看不开了么?” “我,我怎么会看不开!” 庞家树被尹若讥诮得满脸紫红,抓过协议书来便唰唰签了字,签完字将笔摔在桌上,“这婚终于离了,等着嫁给我庞家树的女人早排到二里地外去了!我可是太高兴了,哼哼哼哼!” 民政局的办事员挑眉盯了庞家树一眼,将两人签好字的协议书收拢过去,按着规定一道一道地走手续,最后拿出两本离婚协议书来,填写,盖红章子,按钢印。然后面无表情地将两个本子一人一本交到尹若和庞家树手里来,轻车熟路到仿佛跟站在路边派传单一样无关痛痒。 尹若接过离婚证书来冷笑了装进背包里,起身就想转身离去。 庞家树被尹若最后那声冷笑给刺得终于绷不住了,大步跟出去,也顾不上是在民政局门口,扯住尹若的手臂就嚷,“尹若你甭在爷眼前装了!装什么潇洒,还真的什么财产都不想要了,就急着跟爷离婚要你他妈的什么自由!――根本是你不敢要那财产!” “月明楼是怎么从里头出来的,你当爷真的不知道?我告诉你尹若,商场这潭水可深着呢,吃我们这碗饭的,谁在公检法里头没早早就养下几个人?所以你当你去举报爷的那点子举动,真的就能瞒过我的眼睛去了?” “你出卖了我,你还有脸跟我要财产吗?你当然不敢要!” 庞家树凶相毕现,“况且,你都用自残的方式来重新去攀月明楼去了,你当然就再不敢要我的财产。否则月明楼和月家人,怎么还能要你?你这不是潇洒,不是自由,你这是舍车保帅。” “j人,一想到你这些年一直在我眼前假惺惺地演戏,我真特么觉着恶心!” 民政局门前从来不缺少人生悲喜剧,来登记的新人会不吝惜地上演各种拥抱亲吻的戏码,刚离婚的前夫妻也绝对会扯下面具来露出狰狞面目。庞家树这么一闹,外头等着看戏的人不用招呼就自动围拢过来,认真品头论足,然后分析剧本脉络。 也有眼尖的,就认出庞家树来,指着二人惊呼,“哎哟,这是庞氏的少爷内!” 尹若见人越聚越多,面上挂不住了,甩脱庞家树的手,满眼含泪,“庞家树,你够了!也请你忌惮些你们庞家的面子,别继续在这儿丢人现眼!我尹若服侍了你们庞家上下这么些年,我今天一分钱不要,甘愿净身出户,我已是仁至义尽。请你,不要再纠/缠!” 尹若奔下楼梯去,梨花带雨的模样引来观者的同情。跟庞家树的凶相毕现比起来,尹若的柔弱更容易占尽人心。 庞家树立在台阶上望着尹若的背影,咬牙大喊,“尹若,你以为月明楼他能娶你?我告诉你,他早在公司公开了跟杜兰溪交往!” 尹若一震,停住脚步,转头望庞家树,泪水无声淌下面颊,“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就算他不能娶我,也不影响我继续爱他;而他宣布跟兰溪交往的内里原因,你以为他就没有事先告诉过我么?” 尹若打车远离了民政局,远远将围观者们都抛远,她这才坐在出租车里缓缓地擦干了眼泪。再掏出化妆盒来,仔细地给自己补妆。补妆完毕,她朝着镜子里明媚完美的自己莞尔一笑,全然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样子。 她之前根本就不是真的用心在哭的,当然不会落下痕迹。眼窝不肿,鼻子不塞,这才是最佳的火候。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从镜子里打量了尹若一眼,问,“小姐去哪里?” 尹若想了想,抿嘴一笑,“去深秀。” “深秀”是鹏城名门贵妇们常去的私人俱乐部。这俱乐部有别于“名媛”、“丽人”等俱乐部,到这里来的多半是四十岁以上的名门贵妇,更低调,也更不容易见一面。 郑明娥就常来这里。 当初月家刚出事的时候,她里里外外一个人照应着,身子和神经也都落下了不少小病小痛;后来月中天身子见好,不必她时时日日地跟着,她便也跟圈中几个老姐妹到这里来喝喝茶、品品香,放松放松。 尹若当年是庞家的媳妇,于是便也拥有了“深秀”的会员卡。只是她从前嫌这里的人都年纪大,而且姑婆们一见她就难免说三道四。今儿她这张卡倒是用得上了。 ------------ 1255、致我们终将消逝的青春 尹若醉了,倚在兰溪肩上呢哝。 蜘蛛却是清醒的,她转眸去望兰溪。房间内灯影幽暗,大屏幕上一片一片的雪花白,映着兰溪毫无表情的面容。 蜘蛛很担心。 兰溪却耐心地听尹若说完,甚至后来还体贴地拍了拍尹若的面颊,轻声呼唤着,“尹若,尹若?别睡啊,我们该回去了。” 尹若没有回答,兀自沉沉睡去。 蜘蛛觉得仿佛自己眼花,因为她忽然从兰溪的眼睛里看见一抹笑意,冷冷的,毫无温度。这与兰溪之前对着尹若时候的态度,截然不同辶。 兰溪冷笑了一下之后,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将尹若从肩头拨开。她自己起身,尹若便软软瘫倒在沙发上,沉沉睡着。柔软而妩媚的尹若,从此时的灯影里看起来,真像一条白蛇;只不过这个“白”不是人家白素贞的白,而该是“白眼狼”的白。 兰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仿佛也想将尹若刚刚留下的痕迹当做尘埃一般拍落。继而回眸望蜘蛛,“蜘蛛我不打算送她回家了。你送么?” 这回反倒轮到蜘蛛有点紧张,讷讷地指着软软倒在沙发上的尹若,“……你,你就当着她的面这么直接说出来了?不怕她是装睡的?澌” “不怕。”兰溪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刚往她酒杯里扔了一片药。她刚刚也许是装醉,不过现在是真睡着了。” 兰溪邪/恶地想起他爹那个徒孙将药片塞给她时,脸上露出的坏笑,“姑奶奶,这药吃下去,就算被轮/奸了都不知道!保准醒来都不带报案的!”兰溪当场还踹了那小子一脚,看着那小子委屈地扁着嘴跑开。 不管这药被那帮小子用来干嘛,她只要用它来让尹若酒后吐真言就够了。 兰溪跟蜘蛛走到大厅去,兰溪还认真地俯首在吧台上认真一笔一划地在纸条上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又多给了车钱和小费,嘱咐侍者叫车送尹若回去。出租车来了,兰溪甚至还小心地记下了车牌号,又弯腰进副驾驶去记下了出租车司机的工号,这才看着侍者将尹若给架进车后座去。 车子开走,尾灯在夜色里散开,迷迷蒙蒙地像两颗不新鲜了的鸡蛋黄。 蜘蛛咬着牙签儿摇头,“都决定不送了,还是这么小心啊。” “嗯。”兰溪坦率点头,“也许是习惯了,总不能看着她自己这么坐陌生的出租车回去。我今晚不送了,但是抄两串数字、目送一下的情分总还是能尽到的。” “怎么今晚就能狠下心来不送了?” 蜘蛛是今晚三个人中唯一没喝酒的那个。之前看兰溪和尹若在那碰杯加流泪,蜘蛛就担心,自觉地滴酒不沾,以备后头要一个人送两个人回家。却没想到,兰溪喝是喝了,却一点都没醉。 其实蜘蛛一直都想说,喝了一点酒的兰溪,看起来好可怕——从小都是的,半醉的她眼睛里总是涌起连蜘蛛她都看不懂的寒芒,凛冽得让人心惊。 兰溪立在夜色里冷冷笑起,“蜘蛛不好意思,之前真是让你见笑了。我没啥演技,演起戏来可能挺蹩脚的,摆在你这审美格调超高的文艺女青年眼前,肯定挺难看的。” 蜘蛛想笑,却只勾了勾唇角,没能笑出来,“你也看穿了?我也觉得今晚一切还都好,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让你代替她嫁给月明楼,有点演得过火了。” 蜘蛛扭头来望兰溪,“是不是如果她不在最后那句话演过了,你还是愿意继续配合她演戏的?戏中人看戏,也许别有一番风味吧?” 兰溪有点大惊小怪转眼瞪着蜘蛛,“哎,这些都谁告诉你的啊?我什么都没对你说过吧!” “呃!”蜘蛛咬住舌尖儿,瞪着兰溪就说不出话来了。 兰溪笑,伸手过来掐蜘蛛,“快跟我坦白从宽,是不是容少跟你说的?我才不信你个小白文艺女青年,也能看穿我们商斗文里的道道儿来了!” “我,我我我没有啊!”蜘蛛慌张后退,“我我我没跟那个死鱼眼在一起!” “哈,蜘蛛童鞋,你不觉得你刚刚说的这句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兰溪大笑,继续追着蜘蛛跑。 漫天星光,两姐妹笑闹追打了一阵,便并肩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跟两只小青蛙似的一起捧着肚子喘气儿。 “溪子,我之前真担心你还跟七年似的,什么都只想着尹若。”蜘蛛边捯气儿边说。 “我明白。”兰溪浅浅地笑,“你几次三番暗警我,我听出来了。” 兰溪坐在星光下向蜘蛛微笑,“我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也许永远不是尹若的对手。但是我至少还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两次都被同一条门槛给绊倒。” 兰溪跟蜘蛛分头回家,兰溪独自坐在公车后座上,头抵着车窗。窗外夜色深沉,窗外行过的车子,灯光都被拉成长长的线条,一条一条从视野里飘过。 兰溪掏出手机来,调出从前与蜘蛛、尹若的合影。这么多年了,她每一次换手机或者更新手机卡,却都会小心翼翼将这些影像保存着,从当年拥有了第一支手机到现在,从第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一直都好好地珍藏着。 看着三个人的面容和表情,从当年还是十几岁的少女,渐渐长大,发型神情都变化——一张张的照片翻过来,就像是一幅制作出来的青春主题的动画片。 车子路过电影广场,兰溪转头看海报,是正红火上映的《致我们终将消逝的青春》。兰溪愕了愕,心头仿佛被电光击中——就像有的影评人说,青春是什么?青春为何又让那么多人追溯再追溯、留恋再留恋?就是因为:青春是注定了短暂而终将消逝的;青春也是注定了是会犯错的,是有缺憾的…… 公车沿着转盘道转了个弯,热热闹闹的海报灯光都被甩在车后,就像不管曾经多么光鲜、多么动情地流过眼泪的青春,终将退位为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一样……兰溪释然微笑,终于按下手指,将那些照片中她与尹若的单独合影一一删除。 ------------ 1266、别动我男人! “兰溪你说什么啊?” 尹若也真是高杆儿,听着兰溪这样的话,依旧能不咸不淡地在电话那边好脾气地笑,就像完全听不出来兰溪话语里的刺儿一样,“饭团不吃也是浪费,所以兰溪你吃了就吃了,其实你吃了我也是高兴的,因为你是我的姐妹嘛;” “可是便当盒为什么要扔掉呢?那多浪费啊。 兰溪我记得你从来不是浪费的人啊,连积攒了好几天的饭团你都能一个不剩地吃光,又怎么会舍得扔掉便当盒?” 兰溪心下冷笑:尹若你行,你这是直接把我当成泔水桶了,专装剩菜剩饭的,是吧? “尹若,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有保鲜期的,对么?你做的饭团再美味,可是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就算再用了心的,也终究会变酸变馊。用过了头的心意也是如此,若是时机错了,就算用了再多的心,也是徒劳。辶” 兰溪喘了口气,轻轻笑了声,“尹若,七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年那么久了,早已过了保鲜期。不管七年前你跟小天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你以为还留存着什么,都该过去了。现在他当众宣布的人,是我。” “我以月明楼公开女友的身份对你说:请你不要再继续送饭团给他,或者再徒劳地做其它的事情了。他不会接受,我也不会允许他接受。如果再收到你送来的饭团子,我不管是过期了的,还是新鲜出炉的,我都会直接扣到垃圾箱里去。” 兰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缓了缓,“尹若,其实我是很‘护食’的。如果我还没咬进嘴里的,就也罢了;倘若我咬进嘴里的,却有人还想来夺的话,我会咬断那个人的喉管――不管那个人是谁!澌” “别再跟我提姐妹情深――尹若如果你还认为是我的姐妹儿,就收起你的爪子,别再来抢我的人!” 兰溪那边“咔嗒”挂断了电话,尹若就笑了,瞪着只剩下茫然单音的电话,缓缓敛了笑意。从小到大,这还是兰溪第一次扣她的电话。 尹妈妈小心地瞄着女儿面上的神色,“跟兰溪拌嘴了?” 尹若冷冷将电话扔到一边,“跟她拌嘴又怎么了?犯得着您挂着这么一副担心的样子?” 尹妈妈陪着小心,“兰溪这个丫头倒是没什么的,我就是担心她爸……” 尹妈妈说着小心地转头望了一眼门外那两个门神,眼睛里满是恐惧。混黑道的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倘若杜钰洲知道了尹若跟兰溪拌嘴,会不会也跟门外头那两个似的,说不定是很么时候也打上门来? 如今女儿已是跟庞家彻底断了关系的,跟月明楼之间仿佛还隔着千山万水,倘若杜钰洲真的闹上门来,她们母女还能倚仗着谁? 一看她妈那一脸的惶恐,尹若更是心灰意懒,“是,从这一点上来说,就连兰溪都比我强!她再不济,背后还有一个足矣为她撑腰的爹!所以她才敢这么跟我说话,这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而我呢,我呢?我除了我自己,我还有什么!我爹,我根本从他身上什么都得不到不说,他能不给我添乱,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只有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什么都能靠我自己……我还剩下什么?还剩下什么――我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尹若越说越激动,尹妈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句话就这么触痛了女儿,只能在一边发呆。讷讷地解说,“若若啊,你,你也别这么说你爸。虽然你爸现在不争气,可是你从小到大也没受多大委屈,我跟你爸也都是拼了命地干活,给你吃的穿的用的也都不比其他的女孩儿差……” “你爸他现在是混蛋了,还要你给还债,可是他当年在韩国收入好的时候,不是也给你寄回来不少好东西?那些衣服和包包的,国内的小姑娘们见都没见过啊!” 尹妈妈不说这句话还好,一听妈这么说,尹若更加忍不下去,起身抓起包包,都没顾上身上还穿着在店里的工装,就迈步走出店门去。 尹妈妈在后头追着喊,“若若啊你干什么去!店里的生意……” 尹若迈出店门去,高天上的阳光炽烈洒下来,被大理石的地面反射起来,像是一片刺眼的火芒,耀耀地,晃得她脑仁儿疼。 店里的生意?去死吧! 曾经的那些光鲜的衣服和包包,亏她妈还真的好意思认定是他爸从韩国给她寄回来的――她爸在韩国那点工资,他自己早都输光了吧,他还哪里会记着给自己的女儿买一点礼物! 这些年她只有自己,只有她自己…… 月火工作室,月明楼和祝炎在办公室里仔细挑选着应征模特儿们拍的样片儿。 月明楼肯回来掌镜,工作室里的样册自然要全都换掉,换上符合月明楼风格和审美的,也好展示给顾客看。月火工作室便发出了招聘启事,征聘摄影模特儿。月火虽然一直低调,但是在业界也早有口碑,于是各大模特儿公司,甚至许多演员经纪公司也全都闻风而动,纷纷递过来自己旗下新人的材料。只要上过月火的样册,就一定有机会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甚至有可能被广告商发掘而赢得代言。 除了这些业内的专业应征人员之外,社会上投来的简历更是飞如雪片。许多艺术院校的大学生、以及年轻貌美的姑娘们也都来送来照片应征。 月明楼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抓着水杯走到窗边去了,祝炎挑眉望他,“怎么了?看美女也能这样提不起兴致来?” “腻歪。”月明楼含一口水,从左逛到右,“都跟同一张脸似的,有什么好看。” 祝炎就乐了,“看你家兰溪的话,会治愈了吧?” “那还差不多。”月明楼登时乐了,坐回来闭上眼睛,“她吧,就是跟这些不同。要是拍她,绝对不能摆拍,否则她能给你僵硬成一根萝卜;她只有自由自在起来才最生动,怎么看怎么美。” ------------ 1277、贺云手里的把柄(3更1,求月票) 【今天加更。w w. v m)一共是三更,凌晨先更上来一章,第二更大约在早晨8点左右。】 晚饭的餐桌上,兰溪帮妈将餐桌摆好后,并没有如贺梁、妈和贺云一般入座,而是端起茶壶来,挨个给三个人都满上一杯茶。 继父贺梁是老工程师,平素也不喝酒;刘玉茹的酒量虽然不错,可是到了贺家之后也都收敛了。于是今天兰溪是以茶代酒。 兰溪倒完茶,如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站好,向贺梁和刘玉茹一鞠躬,“爸,妈,姐,我今天要跟大家正式宣布一件事:我跟我们总裁,也就是月明楼,决定正式交往了!我今天是通知大家一声,但是却不是请求大家的同意;我长大了,这件事我自己已经决定了。” 贺梁愣住,端起的茶杯没有送到唇边去。贺云“咚”地一声将饭碗墩在桌子上,起身就回了房间,将房门摔得山响辶。 “你说什么呢?”刘玉茹惊愕望向兰溪,“兰溪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眼前的情形来得山崩地裂,却也都是意料中事,兰溪挺直腰杆,“妈,我没做错事。我长大了,我有恋爱的自由,再说我们两个原本就是两情相悦。” 兰溪倔强地抿紧唇角,眼角余光瞥过紧闭的房门,“……我没有亏欠过谁。澌” “你这死孩子,你还这么说!”刘玉茹有些慌乱,瞄了贺梁一眼,便转过桌子来拍打兰溪,“你真是长大了,啊?你翅膀硬了!” 兰溪不闪不避,只看着贺梁,“爸,我唯一要说一声对不起的人,是您。不过我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才道歉,我只是,只是心里也觉得搞砸了家里的气氛,很对不住您。” 兰溪吸了口气,“我知道今天的宣告会让我姐情绪反弹,而她难过了您自然会跟着难过,总之说起来是我间接让您也跟着难过了――所以我道歉。” 贺梁深深望了兰溪一眼,“兰溪,你的潜台词还是我会更在乎贺云一些,对吧?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所以这些年无论我怎么待你,你在心里实际上还是将我隔开一步的。” “兰溪!” 刘玉茹就更担心,拍着兰溪的手臂。 贺梁叹了口气,“兰溪,其实如果今天贺云的处境换做是你,爸爸也一样会心疼。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兰溪,这些年爸爸我扪心自问,我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兰溪原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跟每个人对抗的,这是她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这样干,可是听见了贺梁这样说,她还是梗了梗脖子,一眨眼的工夫,泪珠子就掉下来。 她再深深鞠躬,“爸,这是我诚挚的道歉。为了这么些年,我自己心里的没能一碗水端平。爸,对不起……” 贺梁起身,这一刻看过去,背仿佛更驼了,他弓着脊背走向贺云的房间,“你们母女俩先聊着,我去看看贺云。兰溪,你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她今天这样是有点过分,我也替她请你原谅。” 兰溪用力点头。 看着贺梁的身影没入房门里去,刘玉茹才鹰爪手又来掐兰溪,“你个死孩子,你真想闹到众叛亲离吗?” 兰溪忍着母亲的鹰爪,摇了摇头,“妈,您别危言耸听,行不行?至于众叛亲离么?再说我姐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上我们总裁的,她生气的原因是挫败感,这件事不至于真的伤到她。” 刘玉茹恨其不争地咬牙,盯着女儿面上熟悉的倔强愣了愣神儿。其实自从进了贺家之后,女儿面上倒是许久没见过这样倔强的神色。身为杜兰溪的生身老妈,刘玉茹清楚,一旦女儿面上露出这样的倔强,就连她也已经是无力改变的了。 刘玉茹忽然悲从中来,手上加了把劲,“死丫头,你别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说了会让你众叛亲离,就是众叛亲离!你趁早给我赶紧整理整理,否则,第一个跟你掰了的,就是你老妈我!” “妈,您又折腾什么?”兰溪没被吓着,只是摇头叹气,“妈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能对我爹或者爸爸管用,我早看过太多了。别闹了,您吓不住我。” 刘玉茹心都漏跳了一拍,“杜兰溪,你真当我是在吓唬你?我说真的!” “好,我相信您。”兰溪甩甩头,“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也累了。” 刘玉茹有些挣扎地盯着女儿的脸。别看她平常在女儿面前像只母老虎似的,其实一旦女儿打定了心思,她对女儿一点影响力都没有。当年她跟杜钰洲闹的时候,拎着菜刀要自杀,或者抬脚上窗台要跳楼,杜钰洲都吓得面色刷白,只有这个女儿冷冷静静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杜兰溪,我真的不是在吓唬你。”刘玉茹挫败地挥了挥手,“别忘了你爹当年是为了什么事而坐的牢!你爹心里一直恨着他们家呢,他们玩儿自杀就自杀,干嘛连累了你爹啊!” 刘玉茹闭了闭眼睛,“虽然你从小跟着我,可是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面上表现得对你爹丝毫不在意,可是其实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就是你爹!――甚至,比在乎我还要在乎。杜兰溪,你难道不怕你爹会为了这件事,被你伤了心!” “不会的!” 兰溪推了她老妈一下,“还说您不是危言耸听?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爹才跟您想的不一样呢。他是大男人,才不会小心眼儿。当年他虽然因为月家的事坐过牢,但是他也一定明白,那其实不怪人家月家的。” “我爹他干那行,就知道早晚都会有事。就算月家不出事,也可能出在别人身上。那样搏命的赌车,怎么可能从来不出事呢?老妈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这么些年我爹从来就没在我面前再提起过那件事,这就说明他早忘了。” 兰溪给自己打气,再重复一遍,“……嗯,一定早就忘了。” ------------ 1288、你会不会觉得我丑?(3更2,求月票) 如今这个时代,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兰溪溜着墙根儿一直朝前走,结果因为房子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兰溪一直这么走下去,等再抬起头来望,已经快走出半个城市去了。 兰溪悲愤地瞪着脚下的高跟鞋。 她出来的时候,因为心念成灰,浑然没看自己穿的是什么鞋,结果就顺手拎起了上班时候的高跟鞋来穿,还忘了穿丝袜。结果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路走下来,鞋口那一圈儿的皮肤都给磨破了,有的地方还结了水泡,火辣辣地疼。再想那么原路返回走回去,是打死都不能的了。 兰溪再伸手掏口袋——钱包竟然也忘了带! 这下子,想打车都不成了辶! 兰溪站在路边,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悲伤。幸好出来的时候手里还下意识攥着电话,而且这一路都是死死地攥着,此时看过去,掌心都被手机边缘给硌出方方正正的印儿来。 兰溪就只好认命地站在路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月明楼的电话号码。 其实是不想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他的,否则很担心自己脾气压不住就跟他开火——可是担心的同时,却又捺不住心底涌起小小的甜: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所以她即便是冲他发脾气也是正当权利了,嘿嘿澌。 这样想着,便情不自禁微微挑起了唇角。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是独独属于她的了,可以在分享她的快乐,也有义务分担她的忧伤。 这样的感觉真好。 电话打通没几分钟,月明楼就到了眼前,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兰溪就惊讶地瞪着他笑,“别告诉我你没超速!” 月明楼就笑,“别怕,我计算着那12分呢。这一年的12分,还是够疯几次的。不然留着12分,一整年一分都不扣,多浪费资源啊!” 兰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月明楼那有关12分的巨跩理论给气着了,而且神志不清了,否则她现在绝对不会粗线在跑道上,而且脚上还穿着那双天杀的高跟儿鞋! ——她竟然神志不清之下,竟然自不量力地扯了人家月明楼到高中来跑圈儿! 人家月明楼还心不跳气不喘呢,兰溪自己先趴地上了。原来中学时候的八百米噩梦还在,她果然还没跑完两圈就又趴下了。由此可见,她的青春还没走得太远嘛,厚厚厚厚。 月明楼瞪着她,只能怒其不争地笑,“原来你叫我出来,是找我来嘲笑你的啊?真好笑,哈哈哈哈。” 兰溪趴在地上仇恨地抬头瞪他,“你再笑,我用高跟鞋的鞋跟儿,一颗一颗敲掉你的大牙!” 月明楼急忙捂住嘴,却不怀好意地蹲下来,“我要是没有牙了,就只能退化回到一天三餐都喝奶的地步去——亲爱的,你该不是主动请缨要承担下给我喂奶的责任吧?” “或者说,你说这句话,实际上是主动提醒我,我好些日子没喝奶了……你比我更急。” “月、明、楼!” 兰溪抓过事先搁在跑道边儿上的高跟鞋,都朝月明楼扔过去,“……我都够烦的了,你还惹我!” 好吧,原来真想憋住不说来的,就让他来陪她纯跑步一下。跑完了,跑累了,各回各家安生睡觉便罢。谁知道他还故意这么气她! 月明楼这才笑着坐下来,跟兰溪并肩坐在跑道上,轻声问,“说说吧。是不是又生我的气了?” 这时候高中的晚自习都下课了,可是教学楼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从操场上望过去,仿佛能看得见每个点着灯的窗口里都燃烧着的灼灼斗志。 那是青春的火焰。 兰溪轻轻地朝着那火焰的方向握了握拳,心里便腾起了明亮的勇气,“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爹和我妈的气。作为曾经打破头,互相视对方为三世仇敌的他们俩——竟然,竟然还藕断丝连。身为他们的女儿,我很觉得哑巴吃‘黄莲’,不是黄连就是‘黄莲’,就是他们俩藕断丝连的那一根!” “苦死了。” 兰溪作势伸着舌头,“虽然我理解他们俩,可是我还是觉得很糟糕,毕竟我妈都已经跟继父结婚这么久了。站在继父的立场上,我有点恨他们会这么干。可是那恨——却又说不出口。” 兰溪转头过来望月明楼,“警告你哦,不许笑,也不许因此而看低我的父母。他们这个这一对是活宝,也是惹事精;我知道他们甚至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们是我杜兰溪独一无二的生身父母。所以只许我怨念他们,却不准你说一个不字,否则……” 兰溪举起小拳头来,“否则,我会打歪了你的下巴!” 月明楼“扑哧儿”笑出来。 回想起那天,正式从董事会转身,踩着大红鞋迈着狐步走出会议室,在众人惊愕夹道的目光里,一直走出月集团的大门,然后到“月火”去报到。那个晚上祝炎遣散了所有人,连约好了的几个杂志的大片儿都给推了,气得阮灵打电话来,威胁要亲手掐断祝炎的小细脖—— 祝炎连阮灵的威胁都浅淡地咽下去,只拎了两打啤酒过来,哥俩儿在工作室大厅的地面上席地而坐。 那晚上没点灯,就窗外筛落进来的月光。他淘气,从祝炎的办公室里摸出一瓶特供茅台来,伸打火机就给点着了。液面上滚着蓝莹莹、紫滴滴的盈盈火光,堪称有史以来最贵的蜡烛,只为了他们哥俩儿的烛光晚餐。 这要是往常,祝炎早跟他火了;可是那个晚上,祝炎竟然盯着那燃烧的特供茅台,眉毛都没皱一下。一双眼睛只映着火光,炯炯地盯着他, “真的甘心么?就这么被五叔从你手里拿走公司。” 他就笑了,借着火光眯着眼凑到祝炎眼前去,“你看我不甘心么?或者连你也认为,我现在挂在脸上的笑,不过都是逞强,是装出来的?” 祝炎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这才也跟着笑出来,“你要是逞强装笑的话,一定不会让自己笑出鱼尾纹来,否则多影响美容啊……可是你现在乐得满脸都是褶子,那我就放心了。” ------------ 1299、有多少爱可以重来(3更毕,求月票) 以纯白色调装潢的餐厅里,一切都仿佛拢在纯白的光芒中,人都像是坐在云端,只觉周遭世界圣洁典雅。 纯白的墙壁与桌椅,纯白的窗帘与桌布,就连桌面上都摆放着大篮纯白的长梗海芋。翠绿的花茎与花叶,衬托着洁净清雅的花朵,月慕白目光落在上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家里曾经挂着的一幅画儿。 那是他很小时候的事,爸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儿,里头是毛、周、刘、朱四位伟人。大哥就是指着那幅画教给年幼的他认识这四位伟人的。那画儿反映的是周恩来1964年访苏归来,毛、刘、朱三位领导人前去机场迎接的画面。当年的月慕白最关注的是周恩来手中捧着的一束花儿。 也许是那个年代花束还不多见,尤其捧在周恩来这样的伟人手里便更惹眼,月慕白便指着那些优雅洁白的花朵问大哥是什么花儿,大哥告诉他是马蹄莲,说那是周总理最喜欢的花儿辶。 他便记住了,就跟大哥小时候教给他的所有知识一样,都一直记到今天。 他当然也一样地记得,哥也是非常喜欢马蹄莲;嫂子进门后,还曾经在楼顶的花园里栽种过马蹄莲。那时候的嫂子温玉颜一袭白裙立在花影里,其实也像极了那娉婷清雅的花朵。 此时桌面上的这束海芋像极了当年那幅画上的马蹄莲澌。 “月总,您很喜欢这海芋花儿么?” “哦?”听见赵小雅的轻唤,月慕白这才回神,略微尴尬地笑,“赵小姐方才说什么?” 月慕白一向为人谨慎,极少出现这样当面走神的纰漏,为了弥补,便更做殷勤一些,遂亲自提了茶壶,替赵小雅续上香茶。 赵小雅是母亲郑明娥安排的相亲对象,月慕白心知肚明。赵小雅的祖父曾是省内高官,父亲和叔伯辈也都在各级政府部门任职,正是母亲期望的政商联姻的对象。 母亲的心愿,月慕白当然不能拒绝。不过来是来,相亲是相亲,他自己动心与否却是另外的事。至少,他不会在面子上忤逆母亲。 赵小雅红了脸,小心指着桌面上的海芋,“我是看月总你一直盯着那花儿在看。便想着,也许月总你是特别喜欢这花儿吧。” “是啊。”月慕白淡然一笑,“我看咱们也别这样拘束了。我可否唐突直呼你为‘小雅’,而你也可以叫我慕白。否则这样月总、赵小姐地叫下去,倒是越说越生分了。” 月慕白的如月风华轻易已经虏获赵小雅的心,听月慕白这样说,赵小雅自然开心。便垂下头去,低低唤了声:“慕白。”话音落下去,她的颈子,甚至是耳垂尖儿都红了。 这时代还有这样娇羞的女孩子,倒真是难得。月慕白由衷一笑,“我们点菜吧。” 两人言谈甚欢,一顿饭下来,赵小雅对月慕白的学识与风采已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两人作别,月慕白含笑从桌面花篮里抽出一支海芋,将手边一张餐巾纸夹在花茎间,递给赵小雅。 赵小雅不解其意,抬头惊诧望月慕白。 月慕白微笑,“上车再看。” 周小雅就又羞涩地垂下粉颈,这下子连眉毛尖儿都红透了。 上了车,周小雅急忙打开海芋花儿上的餐巾纸看。一看之下,心便跳得慌乱起来。 ――柔软的餐巾纸上,用简单的笔触,仿佛就是随身带着的圆珠笔,寥寥地勾勒出一个女孩子害羞垂首的侧脸。 圆珠笔的痕迹是蓝色的,虽然寥寥的几笔,却将那女孩子的神态描摹得栩栩如生;而蓝色的笔迹落在纯白的纸张上,更显淡雅标致。 而那画中人,正是周小雅自己。 原来是那么一瞬,他竟然画下了她的神态。特地夹在海芋花茎内送给她,便是隐约地在夸赞她那一瞬的含羞垂首,模样像极了海芋吧? 再想到他之前回答她的,说是喜欢海芋……周小雅周身都热起来,忍不住转身回头去望月慕白。 他仍旧站在餐厅门口,遥遥目送着她。 如果说这个世间,真的又男子可以用“姿如玉树、笑若朗月”来形容的话,那必定就只是他。 周小雅将小像和海芋紧紧贴在心口。她知道,她沦陷了。 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月集团的执行董事,也不是因为他渊博的学识,恐怕只是因为手里的这一份心意。 望着走远的车子后窗里,周小雅含羞回首的剪影,月慕白面上笑着,却待车子转弯走之后,唇角便疲惫地垂了下来。 他知道他轻易就做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虏获了那个女孩子的芳心,他回去自可以向母亲交差――其实他月慕白也并非不懂如何追求女孩子。只要他想,他追求女孩子的技巧不逊于商场上任何一个人。 只可惜,他却从没能获得兰溪的心。 也都怪他笨吧,总觉得兰溪是不同的,他不该对她用任何的技巧,而该本着自己的一颗素心。可惜这颗素心在小楼的桀骜面前显得过于苍白,于是终究败下阵来。 如今独掌公司大权,看似人生终于如愿,可是他却并不快乐。 日日能在公司看见兰溪,可是兰溪却待他客套而疏离。她的眼中已经学会了平静无波,就仿佛他是一个对她而言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就连愤怒,她都已经不屑给他了。 月慕白心区又窒闷地疼。他仰头深吸口气,抑制住这份疼。 送走周小雅,月慕白独自开车去了墓园。 月潮生、温玉颜合葬,章荆南的墓与他们的合葬墓并列。 月慕白先走到章荆南的墓碑前,深深凝视墓碑上那个含笑如花的女子。章荆南的相貌轮廓很有一点像林志玲,同样的长发大眼,同样的既女神又亲切。 月慕白深吸口气,这才对着章荆南的遗像微笑,可是吐出的话却终是语意沉沉,“荆南,也许能跟他并肩长眠,是达成了你的心愿;可是你却未必想到,他的选择竟然是跟我大嫂合葬吧?” ------------ 13010、与小哲的见面 “嘁。 ” 月明楼立在风里笑起来,伸手故意揉乱了兰溪的头发,让她在风里变成一朵长毛版的蒲公英。 “呀!”兰溪抓狂大叫,“你给我住手!” 妈的,当年头发短的时候,他揉也就揉了,溪哥她不过伸手去耙两下就还是一条好汉;可是伦家现在是长发的女孩纸,头发乱了可没那么容易整理回来,他怎么那么烦人啊! “你把我头发给弄乱了,你赔得起么!”兰溪伸脚去踹他辶。 月明楼抱着手臂挑着长眉笑,“嘁,有什么赔不起的?” 兰溪气得鼓起脸来。山上本就风大,发丝被风给拉扯得都粘连在了一起,再被他这么一揉,用手指头都顺不开了。兰溪恼得扯着发丝跳脚,“你赔你赔你赔啊!” 然后偷偷抬眼看他的眉眼,看他长眸里的神情——心下小小地舒了口气。他在笑,笑意是真的一直延伸到眼睛里去的。笑意取代了他眼睛里之前的阴霾和泪光澌。 呼,她这样故意撒泼耍浑的,终究没有白费。 也算是她笨吧,如果真的来个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场景,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如还是这样骂出来喊出来,她才知道如何来控制场面和节奏。 月明楼唇角勾起,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扯过兰溪的发丝来。兰溪捂着头皮大叫,“哎你要干什么呀,疼,哎疼啊!” 月明楼却也没松手,直到兰溪自己忍不住疼,乖乖自己凑到他眼前儿去,他这才松了手劲儿,不过手指还扯着她的发丝。修长手指穿进她发丝中间去,轻松滑动,宛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兰溪的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便轻易被他全给疏通开,他就手一转手腕,十根手指左右旋转,眨眼一根麻花辫子编就,满头随风狂舞的乱发终于肯乖乖地垂下肩头来。 兰溪脸一红,转眸瞥了一眼月明楼,却还是举了举拳头,“厚,原来这么会给女生编辫子的哦!比我的手法还熟练——看来是常给人编啊?” “嗯。” 他竟然没有否认!只是懒懒地哼了一声,“看一遍就会了,还用试验很多遍么?只有某些笨到家的,才会给自己梳了十几年的头发,依旧还不能顺利搞定。” “你!” 兰溪气死了,满地跺脚,不知道不小心伤害了多少条蝼蚁的性命,却也顾不上了俄。 “好啦。” 月明楼看着她着恼的样子,忍不住浅笑,又下意识伸手过去——却还是半路停住。真是积习难改,看在他亲手编好的辫子面上,他还是忍下来吧。 “走吧。”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迈动长腿,率先走向前去。兰溪抚着还在热着的面颊去望他的背影。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他父母的合葬墓前。转头朝向她,“过来。” 兰溪登时紧张了,紧张到手足无措。虽然明知道那不过只是一座坟墓,两位长辈早已长眠于地下;可是她就是该死地紧张,就是觉得那两位长辈依旧会从墓碑上的遗像里,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她。 兰溪更紧张地赶紧再抚了抚头发,整理身上衣裳,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来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看她紧张,月明楼轻轻地笑,遥遥向她伸出手来,“过来吧,别紧张。” 勾起唇角,还是忍不住淘气地补上一句,“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 兰溪扭捏着朝他走呢,一听这句,就又局促地站住不敢向前了。月明楼大笑,走回去伸手一把扯住兰溪的手,将她硬拽到墓碑前去。 兰溪环视左右,低声喝止他,“你这人,怎么在墓园里狂呼大笑的。注意点!” 月明楼敛住笑容,却仍旧挂了微笑在面上,伸手握紧了兰溪的手,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月明楼捏了捏兰溪的手指,“爸,妈,我带她来见你们。” 兰溪紧张得恨不得弓起身子来变成一只行走的虾子,可是却知道不能那么跌份儿,于是屏住呼吸撑着自己的身子直立着,却一张口还是结巴了,“伯伯伯伯父,伯伯伯伯母,你们好。我我我,我叫杜兰溪。” 月明楼忍着乐,一本正经地朝向墓碑,“……她不是先天性的口吃,不会遗传,爸妈放心。” “你说什么呢!”兰溪扭头一瞪眼睛。 月明楼继续乐,还是一本正经朝着墓碑,“……爸妈你们看见了吧,她骂我的时候就不结巴了。” “你!” 明知道是面对一双早已长眠地下的长辈,可是兰溪还是羞囧得无地自容。他怎么能这样呢! 月明楼面上的笑谑却一丝一丝地抽去,他望着父母在墓碑上的遗像轻轻叹了口气,“爸,妈,我今天带着她来见你们了。当年你们还在的时候,是我混蛋,还没能确定自己的心意,总想着也许未来的日子还长,将来带她来见你们就好了——却没想到,那机会却永远地失去了。” “爸,妈,你们也看见了,她今天紧张得要死。这就证明,她在心里其实根本没当你们是亡人,她还在用心在乎你们对她的意见的。这样的她,是不是可爱死了?” “喂……”兰溪心里一甜,可是面上还是慌张起来,忍不住伸手掐他。 他却没闪没躲,缓缓说,“她是紧张的,其实我自己也更是紧张的——我也怕因为咱们家那些破事儿,会把她给吓跑了。爸,妈,对于咱们家这些破事儿,反正你们俩都是要负些责任了,我不管了,我今天就赖上你们两个了,不管你们俩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你们俩都得卯足了劲儿保佑我们两个——让我们在一起,永远别分开。” 兰溪望着月明楼,眼泪不受控制地自行流下来。之前还在掐他的手,这一刻曲起手指,握住他的手。 月明楼深深吸气,忍着自己的眼泪,依旧含笑望着双亲的遗像,“都说父母是前世亏欠了孩子的,而你们还走得这样早——所以我就任性一次,将这都托赖给你们了。说好了啊,一定要保佑我们两个,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会遭遇什么人,都不准让我们再分开了。” ------------ 13111、他说想要的那个女孩儿(2更1) 月家大宅的晚餐,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月中天领着一子、一孙先自顾自吃着,可是三个人都瞄着郑明娥。今晚的郑明娥仿佛心情不错,一直微抿唇角,不时抬头望向门外,仿佛若有所盼。 看见老妻心情不错,月中天老爷子就也跟着心情不错,“今天是打麻将赢了钱么?” 郑明娥愣了一下就笑开,用胳膊肘顶了月中天一下,“说什么呢。我哪里有这个爱好。就算小时候就陪着我爷爷他们打打马吊,不过咱们家出事,我早没了这个心思。” “那这么开心是为了?”月中天凑趣儿,“啊,难不成是给谁当红娘促成了佳偶?辶” 这个贵太太的圈子里,给人做媒也是那帮女人的乐趣所在。圈子内的联姻,门当户对的结合,仿佛是这群上了年纪的贵太太们一致的追求。 郑明娥含笑瞟了月慕白一眼,“倒也说对了一半。” 月慕白见母亲的目光望来,便也含笑解释,“今天跟小雅的见面很愉快。小雅也是个博学多才的女孩子,在现今的年代倒是难得了。做朋友,倒是投缘。澌” “看看,都直接叫‘小雅’了,还说什么‘做朋友’……” 郑明娥愉快笑开,与老伴儿对了对眼神儿,面上便越加愉快,“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是说白了,中国家庭的这些老人啊,哪个不是要看着儿孙幸福了,自己才能安心的?” 听着那边厢唱念做打,月明楼兀自享受着自己盘子里的狮子头。还是喜欢小时候的这道菜的称呼――“四喜丸子”,四平八稳、喜事进门,该有多好听。这菜因稍嫌油腻,爷爷身子弱,禁不起;奶奶不喜欢,于是他就自顾端到眼前来独自享受。 听祖母跟五叔之间说的那些话,还真不如好好专心享受眼前的美食。 佣人走进来凑在郑明娥耳边低语,郑明娥含笑起身,朝着月中天说,“……我方才说你猜对了一半。喏,现在那后一半的开心事,便来了。” “哦?”月中天老爷子也很雀跃。 月明楼正好将嘴里的一口丸子咽下去,抬眼望着爷爷。其实以爷爷的眼力,早知道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爷爷非但从来不在当面上批评老妻,甚至有时是有点装傻充愣的,图的不过是哄老妻一笑。 更因为两人现在都是这样的年岁了,爷爷仍然能做到这一点,便更显得可贵。 月明楼瞧着爷爷的模样,缓缓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愿意当面顶撞奶奶,中气小气儿就都生生忍了,其实也是看着爷爷――爷爷这样的男人,能这样忍着老妻,内里的原因不过是一份深情。 月明楼于是相信,月家男人的钟情定是这样一脉相连。看着爷爷,想着自己,便更愿意去相信爸。与商场交织在一起的情场,原本就是乱花迷人眼,也许相信那些眼睛看见的表象,或者是耳朵听见的传言,倒不如相信自己家庭这一脉相传的血缘,来得更靠谱些。 月明楼这样想着,心便越快了许多,再看向身边的五叔,仿佛也能平心静气了下来。如果是七年前的他,还能这样平静地跟五叔一个桌子吃饭,怕是天方夜谭了。 门边传来一声娇柔的招呼,“月老先生、月老太太,月总,你们好。” 月明楼还没回头,长眉便一挑。他眯了眼睛懒洋洋转眸过去。 月慕白倒是轻轻一声呼,“尹若?” “你走错门了吧?”月明楼慵懒挑眉,“这里姓月,不姓庞。” 郑明娥却起身迎着尹若走过去,边回头望家人,“尹若是我请来的客人。小楼,你甭得了便宜还卖乖。” 席上唯一没说话的人就是月中天老爷子。老爷子挂着一贯的模样,笑眯眯地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郑明娥将尹若领进来,吩咐了佣人去倒茶。郑明娥亲自拉着尹若的手,将她安置在桌边,另外添了碗筷。 “奶奶,您这是……”月明楼收起之前的不豫,这会儿又是满脸的戏谑来,“奶奶您老的眼光一向好,这回怎么能这样呢。那是庞家泼出门的水,说白了就跟扔的垃圾没什么两样,却被您从道边儿给捡回来――您老不怕人家外头说您拾人牙慧啊。” 郑明娥难得地没动气,反倒笑,“小楼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我就说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没冤枉了你!” “奶奶您总说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道理?”月明楼笑得更是灿烂,慵懒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郑明娥望着孙子,面色一整,“……你跟我说过,想要让我答应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就是尹若么?” 不等月明楼反应,郑明娥淡然一笑,“能让小楼你顾大局而暂时退出公司的管理,只为了与我交换喜欢一个人……小楼啊,从小到大你就没这么识大体过,于是奶奶我怎么能不动容之下派人去查这个人会是谁。” “其实只要用心去查,便一切都不是秘密,我便知道了尹若这个姑娘的存在。原来尹若就是你的初恋啊,是你在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里,倾尽了心力去追求的姑娘。坦白说,奶奶总认为你过去年纪还小,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怕也是荒唐之举;可是细细查了之下,还是不由得不为你这孩子当年的用情而感动。” 郑明娥转眸望了尹若一眼,“我之前对尹若曾有成见,毕竟她曾经是庞家树的妻子。可是查清了当年的事由我才知道,原来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她被庞家树威胁着嫁给庞家树,一来是为了救父亲,二来何尝没有小楼你的缘故――那时候你没摆明身份,这孩子只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少年,那在庞家树的财势面前该有多么不堪一击。” 尹若便也含泪,轻轻点头,“当年庞家树威胁过我,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他不但会让人弄死我爸,让我爸客死他乡再回不来;他还会弄死小楼……”尹若的泪滑落下来,泪眼望着月明楼,“那时候的小天是在搏命赛车,庞家树要想动一点什么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 13212、蠢女人 吃过晚餐,月中天老爷子咳嗽不止,尹若便乖巧告辞。 月明楼拿了车钥匙,挑眉朝着尹若一笑,“今晚上说了这么些话,也累了吧?走吧我送你,累坏了的你如果自己走下去,半路再摔着,倒仿佛是我们月家待客不周。” 尹若面上白了又白,却还是含羞垂首,顺从地跟着月明楼一起走向大门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回身向月家人鞠躬告辞。果然是在庞家训练出来的人,这个懂礼貌。 月明楼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尹若的头发就都平行飞起来。可是她忍着,没喊出声儿来,只从面孔的瞬间紫红里,看得出她的紧张。 月明楼从镜子里瞥着她,忍不住冷笑,“连这都能不叫出来,尹若,你姓尹倒真是姓对了,真善于隐藏啊。辶” 一边绕着盘山公路将油门踩到底,一面还将手放开了方向盘,“诶尹若,你现在不是正在找兼职嘛,正好青花和月在拍《画心》呢,就是讲狐狸精的故事的。不然我跟我们家bb打个招呼,让他介绍你也去演个狐狸精呗?我觉着你非常合适,肯定能演得特别好!” 月明楼自己越说越热闹,脸颊上都涌起两团小红晕来,“哎,说不定你能借此机会一炮走红,那将来可就是大明星,用不着还这么卖紫菜包饭,更不用再上月火去委委屈屈找兼职,甚至啊――将来都不用再倚靠男人生活了。你说那你该多前途无量,多幸福啊!” 月明楼边说还边闷***地抚了抚自己的长眉,浑然不顾他这个开车法,尹若一副汗毛孔都被吓得立起来的模样,“啊,如果你还是想钓金龟的话,当了明星之后机会更多!就算不一定能钓到比我还好的,不过可供选择的面儿就更大了,不用除了庞家树就是我,除了我就是火神,这面儿多窄啊!等你当了明星之后啊,陪饭局,或者供人包/养什么的,机会大把地自己就送上门来了……澌” 尹若拼命哑忍着,这一刻也终于再忍不住,霍地转头,“小天!” 却随之就是尹若一声痛苦的尖叫,“啊――” 月明楼笑眯眯踩了刹车,关怀地弯腰过来问,“哎,尹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这正高速围着盘山路转呢,这多大的拐角啊,你怎么还能这么鲁莽地猛然扭头?看吧,脖子扭了吧?” “不过谢天谢地,你扭的力气还不算大,不然还不得逆着那向心力而把脖子扭断了啊!” 尹若捂着脖子,疼得眼泪都掉下来,还得忍着月明楼这样毫不留情的奚落――他刚刚一定是故意的。若论操控盘山道的车技,有几个人比他更厉害?于是他是早就计算好的拐角和路径,就是等着她故意这样自己撞上枪口来! 脖子疼,心却更寒。 尹若咬紧了唇,“小天,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我知道你还在为七年前的事情恨我,可是我都解释了这么多,而且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啊?” “难道真的要我死在你眼前,你才肯相信我的一片真心吗?” 月明楼冷笑着推开车门下车,就站在悬崖边儿上,坐在那几乎悬空的粗铁链子上,点燃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甚至还孩子气地故意将那铁链子当做秋千一般地荡了几下,山上风大,便显得那铁链子几乎是要飞下悬崖去,吓得尹若惊叫,“小天你小心啊!” 月明楼淘气地伸手,“尹若,你不是说想让我原谅你么?那你过来,来啊,跟我并肩坐这儿打会儿秋千。只要你肯,我就原谅你了,怎么样?” 尹若死死咬住唇,攥紧了手指就朝月明楼走过去。都走到了悬崖边儿上,距离月明楼不过一步之遥。月明楼笑着,冷不丁伸手一把扯住尹若的手臂,将她向他身边拉,结果吓得尹若高声尖叫起来,挣脱了月明楼,转身就跑回去,躲得远远的! 月明楼笑的开心――就知道她不敢的。 “尹若,真没意思,真的。我都明确告诉过你了,我对你早没任何的好感了,你又何必这么死乞白赖地缠上来?你动这么多心思,你不累么?”月明楼眯着长眸睨着她,不掩轻蔑。 尹若尴尬得面上的肉都在抖动,“不会的,小天。我知道你这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会真的不喜欢我了,而去喜欢杜兰溪?” 从小到大,杜兰溪都只是她这朵花儿身边的绿叶,凭什么会有超过她的一天去?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月明楼一瞬不瞬凝着她面上神色,“尹若,原来你的心结在于不甘心,不甘心兰溪超过你去。”他没用疑问句,而是用的肯定句。 “不是的,小天!”尹若用力解释,“……因为,因为我还在爱着你啊!我爱你小天,我一直都还在爱着你!我的初次是给了你,小天难道你都忘了么!” “你爱我?” 月明楼一声冷笑,将手中的烟蒂扔掉,起身走向车子去,钻进车子去便落下车锁,踩下油门。车子滑过尹若面前,他冷笑从车窗望出来,目光中全无半点怜惜,“爱我,那就自己走回去吧。” 车子极快没了影踪,尹若在山间惊慌大喊,“哎,哎!” 月明楼送尹若走,月慕白将母亲请进了书房,皱眉道:“母亲,您这样做未必是好棋。” “不是好棋又怎样。”郑明娥笑望幼子,“我原本也没打算让尹若进门,我说来说去也只是答应他们暂时交往而已。尹若不是一颗好棋子,但是她至少有能力堵住那个杜兰溪。” 郑明娥说着抬眼瞟了月慕白一眼,“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我都是绝对不会让那个流/氓的女儿进咱们月家来的!别忘了,你大哥大嫂的死,与那个流/氓不无关系!” 郑明娥冷冷笑了一下,“也算他命大,竟然还能从牢里活着出来……” “母亲!”月慕白闻言一颤,“难道当年,您……” ------------ 13313、夜色里的惊吓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你不要这么在意了。 ” 洗澡水微微有些凉了,小哲在浴盆里坐直身子,隔着浴帘悄然一笑。 “豁,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妈都瞒着了?”丁雨故作嗔怪,“有开心的事情,都不想跟妈妈分享了?” 丁雨做母亲做得很小心。毕竟不是自己生养,她担心自己没办法做到真正的生身母亲那样,能对小哲的任何变化都能提前查知,于是她才要更小心翼翼地探知小哲的心意。小哲小的时候还好,他会什么都说给妈妈听,可是一旦小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丁雨很担心自己就不能走进小哲的内心世界,无法洞察他的心事了。 听见妈妈这样问,小哲听出了她语气里小心隐藏着的担心,便笑了,“妈,真的没什么的,不过是遇见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姐姐。年纪本来老大不小了,还当自己是***战士,其实她早不是少女了,更算不上***好吧……辶” 隔着半个城市,兰溪坐在床铺上,便没来由地“阿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哦?”丁雨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哲就笑,“她还张嘴闭嘴就是‘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妈妈,这是《***战士》里的经典台词。澌” “原来是这样。”丁雨也抿嘴笑,“其实每个女生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吧。你妈妈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片是《花仙子》,所以直到今天还会梦想会拥有一把花钥匙,那我的每个愿望就都能实现了。” 丁雨想到小时候的梦想,轻轻地笑。其实比起花钥匙,她更羡慕花仙子小蓓的是她能遇见李嘉文这样英俊的王子吧?小时候的她也曾经梦想过,什么时候她才能遇上自己的王子;她的王子又长着什么样的容貌? 后来长大了,梦想被越打磨越薄,到如今她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王子这一说――或者说,就算还有王子存在,也都是为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准备的,就如同章荆南会遇见月慕白;而她丁雨,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邂逅属于自己的王子了。 丁雨想着,落寞地摇了摇头,提醒小哲,“小哲,水凉了就穿上浴袍吧,别着凉了。”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小哲乖巧应答。 水声哗啦里,丁雨转身走出卫生间去,掩住自己的心酸。 她知道,随着小哲的越来越长大,她就更失去了再去等待自己命中的“王子”的机会。她会为了小哲而放弃自己的情感,将未来所有的时光都用来照顾小哲。所以就算爱情小说里会说“别着急,上天一定给你准备好了一个人,他虽然来得晚,可是他却一直都走在寻找你的路上……”而她知道,她的王子将永远不会来。 也幸好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追问小哲遇见的那位“***战士”的容貌特征,由此而更没知道“***战士”身边还跟着一位王子一般的保镖。 尹若被月明楼扔在半山腰,自己从山上走下来,到山脚下却也因为时间晚了,打不到车。她用手机里的打车软件呼叫了好几次,却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车来。实在没办法,她只好站在路边,豁出去了向过往的车辆伸出大拇指来,期望能搭到顺风车。 这样晚了,又在这样偏僻的路段,她一个单身女子独自伸手来搭车,她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可是已经别无选择。 一辆辆车子风驰电掣从眼前飞驰而过,没停留下来,只留下风凛冽地打在尹若面上和身上。今天为了来月家,尹若还特地打扮,穿了裙子和高跟鞋,风从道路上漫过来,首受其害的就是尹若的裙摆。轻/薄的面料不时又走光之虞,尹若只能一只手招车,另一只手攥着手袋拼命按住裙摆。 忍不住想起梦露也有这样按着裙子的经典照片。可是人家梦露是享受那性/感一刻,照片拍出来也只有美,并无局促和尴尬;可是尹若却惨了,她完全是首尾难顾。 尹若在心里忍不住暗暗将这份尴尬都归咎给月明楼。如果他肯给她一点点怜香惜玉之心,她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想当年那个为了追求她而变着法子献殷勤的少年小天,究竟去了哪里? 尹若一边按着裙子,一边恨恨地想:这七年来让小天改变了的缘由,不光是时光,怕是也有杜兰溪的影响。毕竟杜兰溪在月集团、在小天的身边工作过将近三年了。这她不知道细节的三年里,说不定杜兰溪在小天面前都说过她尹若什么话――说不定就有不好听的,于是潜移默化地,让小天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杜兰溪在小天面前丑化她的目的,不过是想将小天的心给抢走。 尹若越想越气,忍不住朝着想象里的兰溪冷冷眯眼:“呵呵杜兰溪,你果然了不起,如今小天真的是受了你的蛊惑,要了你而不要我了!杜兰溪,你等着瞧,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算。我绝不会输给你的,绝不会!” 尹若正向空气中的假想敌泄愤,眼前忽然“吱――噶”停下一辆suv。 尹若登时开心地暂时赶走想象中的兰溪,弓身去拍着车窗,“你好,我在这边叫不到出租车,请问您可以带我一段路么?我要去的地方是会展中心附近……”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男子的脸,“好啊,上车吧。” 尹若小心地看了一眼那男子。年轻的男子,头发剪得很短,有修饰得宜的面容与装束。车内的装饰也透着低调奢华的味道。这样的一眼让尹若放心下来不少,再小心将男子的车牌号码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才打开车后门。 “坐前面来。”那男子瞟着镜子说。 尹若略有迟疑,不过看见了后座上搁着的自行车,心下变也释然。看来这个男子还是个自行车爱好者,随着车子带着自行车,也许是刚刚在俱乐部运动完吧――尹若的心里便因此而再放了一点心。 ------------ 13414、报应不爽 “报警?” 那男子之前还眉清目朗,这一刻忽然仿佛微醺,目光摇摇晃晃地盯着尹若乐,“哦,原来你是喜欢玩儿这个调调。 喜欢被强,玩儿凌/虐――好啊,那我就满足你。” 那男人随手向后座一捞,便将原本固定自行车用的户外长绳捞在手里,原本斯文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影里越显狰狞,狞笑着向尹若扑过来! 尹若吓得尖叫,可是尖叫声却被锁严的车子密封起来,就算也能泄露到车外头去一部分,却也很快就被隧道内双向轰鸣而过的车声给吞噬掉,根本没机会落进人耳朵里去。 尹若拼命扭动身子挣扎,却不济事,那男子手法熟练地用长绳将尹若五花大绑辶。 尹若先时还在绝望地哭泣,等到明白自己的处境时,她终于缓缓停止了哭泣。从小到大,她太明白在逆境里哭泣,是压根儿一点用都没有的道理――甚至,在受到欺负的时候,你越哭,非但不能得到欺负你的人的同情而放开你,反倒会让他们更开心,更能感受到嗜血的快乐。 所以尹若决定不哭了,她在长绳的捆绑里用力扭转身子,让自己的能稍微舒服一点。继而抬头向那男子冷笑,“哥儿,说好了要玩儿,可是你这么着却有点过了。你这不是要买我,你这是要杀人啊!你再这么捆绑下去,说不定你还没玩儿玩我呢,我就先断气了。” 尹若从哭泣,转至平静,这转变让那男子也有点愣怔澌。 “哥儿你想要的是玩儿,是用金钱换来的放松;你要的可不是杀人,不是要背上一桩命案吧!”尹若看见那男子愣怔,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扭转了颓势,现在甚至已经一点一点有希望将主动权都抢过来。 先时虽然害怕,可是她对自己一向有信心:在男人与女人角斗的战场上,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更有能力将男人斩落马下。因为上天给予一个女人来战胜男人的利器:美貌、温柔、智慧,甚至魄力与狠毒,她都一样不缺。 就像她即便是被月明楼丢在了半山腰,她也依然相信自己早晚能再度虏获月明楼一样――就算这次要多费些时间,多绕些周折,但是最终的胜家,一定还是她。 尹若莞尔一笑,她的美貌就更仿佛花火璀璨,“哥儿你放开我。或者你真的想要玩儿捆绑,我也依你,可是你总不能真把我给捆这么紧,否则我又怎么做活儿呢?” 尹若柔腰如蛇,俯身过来将面颊蹭着那男人的手臂外侧,“哥儿,松开我一点。咱们说明白了,我好按着你的心思给你做。” 尹若软软地说着,媚眼如丝也软软地绕着那男人转,“对于哥儿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钱其实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既然能花钱买得到的享受,哥儿肯定不会冒法律的风险,哥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哥儿放松,来嘛,松开我,我就让哥儿你满意……” 那男人眼中流淌过一丝惶惑,随即就也笑了,忍不住骂了声粗话,“还说你不是鸡?之前站在路边撩裙子,等我停车又俯身露出半球来给我看,到现在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个中老手。” 尹若这回学乖了,也不反驳,依旧娇柔地笑,“人家还不是配合哥儿的需要?我就看出来哥儿是个平日工作压力甚大的白领,喜欢的定然也是我现在摆出来的调调儿。只有这么着对我,才能让你的工作压力都纾解下来……” 那男子终于勾起唇角来,“好。既然你这么识相,那我就松开你。不过该做的活儿,你可得给我做全了,要不我可不放过你。” 尹若回到住处,已是过了午夜。 她立在道边的梧桐树下,手撑着树干,用力地向外干呕。呕吐不干净,她狠了心伸手指进喉咙去挖,终于哗啦啦吐了出来。 妈的,她开始只是想虚与委蛇,一旦骗得那男人松开她,她好找机会下车逃跑,或者利用电话报警的――结果后来才发现,那男人竟然是嗑了药的,就算松开了她些,可是那直勾勾的眼神还是太吓人。尹若知道人一旦嗑了药,说不定直接掐死她都是可能的,于是她只能忍了…… 尹若恨恨地将心底里默记的那个车牌号也抹掉――这样开着车子嗑药的,怎么可能用的是真牌子!不是假牌就是套牌了,她今晚算是便宜了他! 尹若吐够了,起身走向小区的大门。电话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一条短信。 尹若按开一看,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字:“尹若,你今晚的口技表演可真是精彩。” 尹若惊得险些扔了手机,心惊胆战地转头四望,仿佛总觉得像是夜色里有人在蹲伏――可是这样茫茫的夜色,哪里能看见半个人影! 尹若慌张地按着手机,想要查这个短信的来源号码。可是来电号码竟然是不显示的!――显然那发了短信的人,是用了什么隐藏号码的软件,屏蔽掉了来源号码,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是谁?是谁!” 尹若几乎疯掉,歇斯底里站在路边朝着电话吼起来,“你给我出来!你到底是谁,是谁!” 电话寂静,没人回答她。 尹若手指成爪,勾着刺向夜色,无数个可能的人选一一从她眼前闪过。 “是谁?难道是,小天?不会的,他不会这么蠢。他刚刚送我下山,要是他安排的话,那么他自己就也逃不脱干系,他做事绝不会这么傻……” “那,难道是杜兰溪?”尹若双眼里迸射出寒光来,“有可能,有可能!她那么跟我撕破了脸,要是听说了我去月家,她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我的!就算她自己没这个能力,她还有她爹!那帮流/氓,什么干不出来呢!” 尹若说到杜钰洲,忽地紧张起来,急忙伸手堵住嘴,再惊慌地四顾――就算她不怕杜兰溪,她总归是得罪不起杜钰洲的!所以她方才的话决不能让杜钰洲给听了去,否则,否则她就死定了! ------------ 13515、只为一人弯(①更) 月火工作室,天气晴。 阮灵带着旗下的几个小模特儿,以及芒果新签约的艺人来拍大片儿。月火的各个棚都忙碌起来,几个组的摄影师分别行动,整个月火工作室都在全负荷运转。 就连祝炎都要前后串联,到各个棚内去做统筹工作。只有月明楼跟个大爷似的翘着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跟个懒洋洋的公猫似的,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咖啡。 祝炎有几次走出来用眼睛凌迟他,月明楼只是用手指扯了扯裤管,优哉游哉地仰头朝祝炎微笑,“虽然阮灵也不是外人了,可是咱们还得有待客之道。” “谁都知道阮大经纪人不好得罪,小祝你也说不上什么话,于是这最棘手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有我保驾护航,你们在里头尽管轻松地工作,我保证阮大经济人不会横挑鼻子竖挑眼。辶” 祝炎只能摇摇头笑着走开去。 阮灵从茶几下伸脚踹月明楼,“喂,有你这么拿我当人肉梯子的吗?” 月明楼慵懒地伸了伸懒腰,“踩都踩完了,现在才来抗议也晚了。澌” 阮灵当然不是吃素的,她转着眼珠子就一笑,“那好说,踩了就踩了,反正我也疼;这么着吧,给我手下内两个新人拍两个p的片儿。” 阮灵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她知道就算有月如璧中间这个人情,可是她也未必能请得动人家月明楼给亲自掌镜。于是她故意承了个情,好让月明楼不好意思推脱。 月火工作室的摄影师团队,其实已经是国内顶尖的了,就连韩芷都曾经咬牙切齿地说过,真想砸一笔大银子将月火的摄影师团队给整体挖过来,她要让这帮子摄影师有事没事儿就街拍、巷拍、私房拍……反正各种拍,那她手底下的模特儿和艺人管保都能大红特红起来。 但是那帮摄影师却终究比不上一个月明楼,一想到这个阮灵就牙根儿都痒痒。 是怎么都说不动月明楼给掌镜的,一切全看人家自己心血来潮。甭管中间托多少关系来说,人家不想拍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耷拉一下。 “就两个p,浪费不了你多少工夫。以你的水准,捏个20张左右就够用了,后期都不用修片儿。”阮灵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地流转,让人不好拒绝。 月明楼就乐了,送着肩膀盯着阮灵,“阮大经纪人,你这话只说了一半儿吧。另一半也吐出来吧,我听听,要是能行呢,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 “嘁……”阮灵都笑了,忍不住又从茶几底下伸脚过来踹了月明楼一脚,“喂月总裁,不带你这样儿的啊。你们家bb那么本分乖巧的小孩儿,怎么你这个当堂哥的整个跟个阉了尾巴的狐狸似的?怎么什么都没瞒住你啊!” 月明楼嘴里正好整以暇地含着口咖啡,结果听见“被阉掉了尾巴的狐狸”,好悬一口咖啡都直喷到阮灵脸上去。 阮灵看他硬生生憋着的样儿,这才开心地一笑,“男人啊,憋着跟憋着其实都一个模样。我也就不深究你这表情是憋着笑,或者是憋着尿,或者是憋着其它的了……” 月明楼这回是彻底笑喷了,赶紧用手帕掩着嘴,心里再度同情了钱未然一下。 阮灵挑了挑眉毛尖儿,“既然月总裁都问出来了,那我就开诚布公了:这两个p的大片儿呢,当然不能是在你们月火的棚里拍的,否则还怎么体现月总裁您的身份呢?不如这样,咱们换到明月廊的房间里去拍。” “明月廊客房的场景美轮美奂,是任何摄影棚都比不上个犄角的,这都是我们艺人的梦想;反过来说也算是给你们明月廊做个软性广告――月总裁,能登上时尚杂志的大片儿,如果是正常渠道的话,你们月集团还得花不少银子呢,我这就算奉送了,你说这叫双赢,对吧?” 阮灵的精明,像是薄薄的刀刃,一下一下切割着人的神经。一般人都扛不住阮灵这既刚烈又妩媚的讨价还价,于是阮灵在业内的声名也日日见隆。尤其是男的,一般都举手投降了。 可惜阮灵这一套对月明楼压根儿不好用。 月明楼再度笑开,却轻描淡写地还是摇头,“我们明月廊从来不上杂志去宣传。明月廊的房间陈设,一向是最大的卖点,就是要客人完全猜不到内里的模样,这样亲眼见到了才是惊喜。” 阮灵嗔怪起来,“月总裁,你就说你拍不拍吧!” 月明楼正笑,眼角一扫,瞄见尹若从大门口走过来,便敛了笑,懒洋洋地再去喝咖啡,仿佛跟阮灵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了。 妖精似的阮灵,如何察觉不到?妙目瞟向尹若,阮灵便笑了,伸手打招呼,“哟,这不是庞少奶奶?也来月火拍照啊?” 尹若抬眼见是阮灵,稍有尴尬,便也走过来打招呼,“原来是阮小姐。我是在这里工作。” 阮灵旗下的艺人曾经给庞氏的产品代言过,阮灵便也跟尹若有过一面之识。 庞家的那些事儿,阮灵这样耳聪目明的自然早已听说。阮灵眼睛便在月明楼脸上转,却是笑着跟尹若继续搭话,“庞少奶奶竟然在月火工作……哟,月火的老板真是好大的面子。相信庞少奶奶怕是看在老板的面上,才会屈尊来的吧?” 尹若脸上红了红,“明楼和祝炎,都曾经是我年少时候的好朋友。” “哦,是这样啊……?阮灵故意拉着长声,眼睛继续在月明楼脸上打转。 月明楼果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伸手在面前挥舞了下,仿佛有小苍蝇绕着他似的。 阮灵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直觉,便笑得像个得意的母老虎,“月总裁,咱们书归前传――您倒是给我们拍啊,还是给我们拍啊?” 月明楼先时的烦躁反倒散了,挑着眉尖儿朝阮灵抛了个媚眼儿,“就不拍!……你有种,爱上我啊!” 月明楼起身坏笑着走掉。他早知道阮灵对钱未然的执念有多深,让阮灵爱上他,比让阮灵变弯了爱上韩芷还难。 ------------ 13616、伦家冷战呢!(②更) “对不起阮小姐,这件事我是真的帮不上忙。 ” 阮灵没想到,杜兰溪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拒绝了她,不太善于被拒绝的阮灵坐在原地有点汽水喝多了,被顶住了的感觉。她拉远了一点距离,这才又正正式式地又盯了杜兰溪两眼。 其实坦白说,以阮灵的审美来看呢,乍一与杜兰溪会面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一点小失望的――那么孔雀男的月明楼,哪儿能想到配在身边儿的女孩子竟然是第一眼没什么惊艳感觉的普通女生呢? 阳光从座位旁的落地大窗漫进来,金晃晃地落满眼前的女孩儿一身。这样强烈的光线之下,让杜兰溪的眉目更加清晰地展现在阮灵的视野里。阮灵此时方更加看清了她黑白分明的眼,与她轮廓线清晰的菱唇紧抿的弧度。 阮灵便笑了,她终于看懂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魅力所在辶。 她的五官眉眼若摊开来,每一样都不是极美的,跟阮灵日日看惯了的那些模特儿和明星比起来,只是算平头正脸罢了――可是一旦加上眼前这股子倔强的神情,杜兰溪的身上就像笼罩上了阳光一样,开始变得光彩熠熠,开始让人无法不凝眸。 美是一个很难具体量化的词汇,觉得一个人美不美,往往不具体在于那人的五官模样,而往往更是观者的一种主观的感受――阮灵心里忍不住小小地使坏了一下想:自然界往往都是雄性比雌性更漂亮,比如孔雀,比如鸳鸯,再比如狮子。于是在月明楼这样的男人身边,也许就注定该出现杜兰溪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吧。 也许看似普通,却在月明楼眼中看得见她与众不同的美澌。 阮灵这样想着,面上便堆起了笑来,“杜小姐,我今儿来的冒昧,所以也不怪杜小姐会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 兰溪转了转眸子,朝阮灵摇了摇头,“阮小姐你误会了。我说帮不上你的忙,不是觉得你冒昧,也不是我故意摆着架子――其实是因为我现在正在跟总裁冷战中,我才不要跟他说话!” 阮灵一个猝不及防,都忍不住扑哧儿一声笑出来。眼前的杜兰溪,真是直率得可爱。阮灵绕了绕手指,“那我能打听一下是因为什么吗?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不用了。”兰溪摇头,“不用人帮忙,我跟他也早晚都能和好。关键是,我没觉着冷战有什么不好的,所以我不急着结束。” 兰溪说着,脸颊终于微微地红了红,“……其实,我觉得跟他冷战,也挺好玩儿的。” 跟月明楼冷战,是真的挺好玩儿的,兰溪不是在阮灵面前强撑笑脸,她说的都是心里的真实感受。 七年前站在尹若的身边,眼睁睁看着尹若跟小天之间的交往,尹若撒起娇来的模样,一直深深刺在她心底――其实女孩子撒娇真的是好看,尤其是故意找别扭的时候,看着虽然让人着急,可是那一扭身一顿足的娇蛮模样却忒煞生动,往往会让男生的怒火一下子就平了,反倒要追上来一把抱进怀里去哄着,哄着哄着便两人都笑了,女孩子却还要故意再红一红眼圈儿的…… 可是七年前,兰溪却只有临渊羡鱼的份儿,心底里何尝没有奢望过,自己也能有这样对着小天的一天?如今终于名正言顺了,她才也要体尝一下。 于是当听说尹若正式去月家拜见过了,并且得到了月家老太太的首肯;还有,尹若竟然也进了月火工作室去当兼职模特儿――溪哥的脾气就撒开了,正式摆开了跟月明楼冷战的架势。 兰溪告别了阮灵,走回公司的途中接到月明楼的短信:“……听说你都把阮灵的面子给卷了?牛!” 兰溪站在阳光下,小脸儿绷得严肃,极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按下回复:“冷战呢,别跟我说话!” 月明楼站在她背后不远处,看着短信气得一直脖。却还是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再好脾气地发过去一条,“我没跟你说话啊,我是发短信呢,不算违规。” 兰溪盯着屏幕认真地想了想,再认真地按下回复,“那好吧――总裁我想吃‘爱的紫菜包饭’了,麻烦总裁大人立刻马上给我送一盒来呗?谢谢啊。” “噗――”月明楼看着电话,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果然是他的蒲公英,柔软的绒毛一旦被怒火干燥了,随时变成扎人的硬刺儿。 “傻丫头,别生气了,行不行?”他回复过来的却是这样的一条。 兰溪的心颤了颤,眼睛有些酸。她克制着想要回头去望向他的渴望,还是垂下头去按着按键,“我爱生不生,关你p事!” “笨。”他终是笑着跟上来,伸手扯住她的手,“你生不生,还说不关我的事?我不给你,你生什么?” 兰溪猛然发觉口误,张大了嘴巴愣着看他。 天地阳光,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起耀眼的光雾,像是燃起了火焰一般。他就站在那团火里,用更炽烈的目光凝视着她,“人家当年华约和北约冷战的时候,也偶尔暗通款曲一下,哪有你这样呀――杜兰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先认输行不行?” “那你都错在哪儿了呀,你给我说说呗?” 兰溪一时没忍住,让他给破了功,站在他眼前的火光里,笑得露出了藏在右边唇角里的那颗小虎牙。 其实她知道错不在他。 尹若去了月火工作室,是祝炎答应的;尹若去了月家,是月老夫人的主意。一边是发小,一边是祖母,月明楼有他不能直接拒绝的缘由。这些,兰溪都明白,只是心里还是拦不住地吃味。 “我错了好多啊。”月明楼站在商业街上,也不管周遭人来人往,跟个向班主任老师承认错误的好孩子似的,微微垂着头,手下意识地闹着后脑勺,“比如说我不能知人善任,竟然一直跟小祝这个家伙称兄道弟了这么些年,知道他答应了尹若,却没一个勾拳打掉他下巴……” ------------ 13717、梦醒的时候,你会不会痛?(2更1) 听着总裁办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兰溪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好意思立时起身去望一眼月明楼。 好容易捱到将手头的一个活儿忙完,兰溪忙捧了杯子出了办公室的门,看着方向是朝着茶水间去,实则是在茶水间门口脚底抹油,看大家都没注意便奔向电梯的方向去。 电梯下到三层,才能看见挑空大厅里的情形,兰溪小心地倚着三楼的栏杆,不着痕迹向下探头望――却见宾客等待区的沙发空空的,哪里还有月明楼的身影! 兰溪心底莫名一紧,赶紧掏出电话来拨打,意外发现月明楼的电话竟然已经关机。 兰溪心情忐忑回到办公室,将手里的杯子又放回桌面上。小汪从外头进来,瞄见还是空空的茶杯,就笑了,“兰溪你不是去茶水间了么,怎么还是空着杯子回来?” 兰溪有些尴尬,“咖啡、茶水、果汁,没有想好喝哪个,于是索性暂时都不喝了。辶” 看着兰溪那神思不属的模样,小汪就笑了,低头趴在隔断上跟兰溪小声嘀咕,“是去看总裁去了吧?总裁都公开跟你的关系了,看你还这么小心,真是的――我看见总裁了,跟月总在办公室呢。” “啊!” 兰溪紧张得抽气,脑子里一百八十个弯地去猜测,月明楼跟月慕白在办公室里会谈什么澌! 兰溪越想越忧心。月明楼非要等她下班,可是偏偏还进公司来等着,还特地坐在楼下迎宾沙发上――这是摆明了回来砸场子来了。他挑的对手自然是月慕白,而他将向月慕白扔过来的炸弹,怕是小哲。 兰溪忍不住抬眼瞟了一眼丁雨的办公室。 让兰溪没想到的是,她抬眼瞟向丁雨办公室窗子的刹那,丁雨就站在窗前向外看着,而且目光正若有似无地也落在她这边! 只是丁雨的脖子以上都掩在百叶窗后头,从兰溪的角度望过去,看不见丁雨面上神色。反过来说,兰溪的所有反应却都会直挺挺地全都落进人家丁雨的眼底去。 兰溪就非常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将所有的神色都露在面上――丁雨就不会吧?多年的职场打拼,丁雨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丁雨真的是敌人,她要如何才能赢过她? 如果今天月明楼来找月慕白,真的是为了小哲而来,那么丁雨的忠奸便也会就此揭开。 兰溪的心狂跳了起来。 相比兰溪的紧张,被撞见了视线的丁雨倒是依旧从容不迫,她自自然然开门走出办公室,朝站在兰溪座位边上的小汪点了点头,“小汪你进来下。” 兰溪不得不佩服丁雨化解尴尬的能力,她叫小汪进去,便可以自然将她方才凝着兰溪的举动解释成为原本是望着小汪,因为要找小汪有事。 “主任你叫我?来了。” 小汪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看得兰溪更是两眉紧蹙。真的不希望丁雨和小汪同时站到总裁的对立面上去,毕竟他们曾经都是总裁日常工作中最为倚重的人。 月慕白办公室里,月明楼依旧不严肃,歪着身子半躺在沙发上,将头仰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噙着笑,望着五叔面上的严肃。 “有事你就说吧。” 月慕白亲手给月明楼倒了杯茶,茶香正好,“小楼你不会无缘无故又提到章荆南。逝者已矣,不该再随便提起来扰了她的安静;索性你这次问出来,我一并回答了你就是。” 月明楼乐了,“五叔能这样痛快,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五叔我只是好奇,如果章荆南天上有知,她若知道丁雨的儿子有着我月家人遗传的相貌时,她会做如何想?” 月慕白手中的茶杯一顿,杯中香茶一晃,倾了些水出来,打湿了茶几漆面。 不过月慕白随即恢复平静,“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也好,我知道你早晚都会知道。” 月慕白缓缓顿了顿,“不过听你意有所指:你认为小哲是我跟丁雨的孩子。所以你认定章荆南若知道自己的闺蜜与男友有染,而且生下了孩子,定会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是不是?” 月明楼并不喝茶,修长的手指却罩着茶杯口,指尖儿绕着杯沿儿打转,“是与不是,不该是我来说的。” “五叔说我早晚会知道小哲的存在,这我也大致看明白了――如果五叔不想让我知道小哲的存在,就会千方百计将他送走才是,怎么会就养在鹏城,养在我的鼻子底下。五叔这叫稳坐钓鱼台,等着我这条鱼自己咬了鱼钩,自己将反应摆到五叔眼前来。” 月慕白未知可否,只是依旧温雅地浅笑,“一来小楼你向来聪明,不论怎么隐藏也总会被你找到,所以我想就不必那么费事了吧;二来我也觉得小哲既然来到人世,便有他自己的权利,总不该被强行隐藏――他自己该知道的事情,甚至是该面对的困难,他总归逃不脱,要一点一点知道才好。” 月明楼乐了,将指尖儿从杯沿儿上翘起来,“难道丁雨是五叔的女人?我倒不信――或者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如果五叔真的肯跟丁雨生下儿子,又何至于这么多年始终单身,不给那对母子一个名分;更何至于要对兰溪这样念念不忘?” 月慕白没说话,目光只是静静落在月明楼面上,仿佛等着月明楼自己的反应。 “唉……” 月明楼也没让月慕白失望,深深地叹了口气,“五叔小心翼翼地埋伏着丁雨和小哲这两颗棋子,又说早晚会被我发现――那就是说,这件事真正会伤到的不是五叔,而是我。” 月明楼挑了挑唇,笑起来,“五叔是在家中亲眼看见我对我爸和我妈之间感情事的态度的,五叔了解我护着我妈的心情――所以五叔最清楚,凡是涉及到我爸和我妈感情的事,对我而言最有杀伤力。所以算来算去,小哲怕不是五叔的孩子,而是我爸的吧?” ------------ 13818、就是不能输掉你(2更毕) 时间过得这样快,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瞄一眼墙上的古董挂钟,已是过了下班的时间。月明楼轻轻地抬手敲了敲额头――方才他也是堕入梦中了吧,被梦境给魇住了,心神在梦境里游走八荒,这么久才终于醒来。 月明楼坐在原地,想笑,唇角却仿佛坠了铅块,迟迟地挑不起来。 “五叔你说我爸强/暴了章荆南?” 小哲是谁的孩子,其实在现代社会的科技条件之下,一点都不难查清。只需拿到小哲的头发或者是唾液等样本,就能去做dna的检测,所以这早已不是月明楼心底的谜团。 虽然想到爸竟然跟别的女人生下了孩子,想到爸这样是对妈的背叛,这让月明楼心里梗着很难受;但是毕竟这都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现实,所以用了这么多天,月明楼自己已经能够渐渐平静下来,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辶。 也许父母之间有些事,是他做儿子的所不能够参详明白的;所以也许爸的出轨,说不定有他情非得已的原因。至少在跌落悬崖、生死攸关的那一刻,爸是用他自己,护住了妈…… 月明楼却着实没想到,这件事说到头来竟然被落在了一个“强/暴”的字眼上! 他宁愿是丁雨或者章荆南是心甘情愿,他宁愿是不论如何爸和那个女人之间也许有一点点情分在――却没想到,竟然一切都归因在这样丑陋的字眼上澌! 他的父亲,那位在商界口碑如神的男子,竟然真的会丑陋到强/暴自己的女助理吗? 更何况,那是自己亲弟弟的公开的女朋友! 月明楼心底按捺不住地翻江倒海,可是面上却依旧还挂着微笑。 没来由的,他想起“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图景。不管海上波平如镜,还是海上怒浪滔天,天上的那轮明月依旧自在圆缺,安静无声。谁让他是天生姓月呢,于是他现在喜欢这样的淡定从容,于是即便是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惊涛拍岸,他还是能腾出一部分心绪来,冷静面对。 “嗯,不管怎么样,我总算能明白五叔红转黑的缘由。我从前还只以为是嫡庶有别造成的恶果,可是我总想着,以五叔的豁达怎么就非绕进那个牛角尖儿里出不来呢?什么嫡子庶子,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狗屁。”月明楼说着,甚至还伸出手来,隔着茶几轻轻拍了拍无数的肩头,仿佛安慰。 月明楼的淡然反倒让月慕白愣愕。 关于今天,关于这个话题的谈话,小楼可能呈现的反应,他想象过千百种,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淡然。 月明楼掌心拍到肩头的时候,月慕白垂下头去,“关于小哲,小楼你的意见是?” 月明楼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家经过当年的那件事之后,已经冷清了这么多年。多一个小孩子总是好事,至少能让爷爷奶奶开开心。五叔找个机会带小哲回家吧。” “我是替我妈觉得不值,但是我总不能因此漠视小哲这个孩子的存在。坦白说小哲那孩子的反应倒是让我惊讶,我觉得他当得起月家子孙的身份。就这么定了吧――我想也许奶奶还会对小哲的身份有些抗拒,那护着小哲的责任就要拜托给五叔你了。” 月明楼起身朝向办公室的门,顿了顿,“五叔,就像当初你护着我一样,再护着你的另外一个侄儿吧。那孩子比我还孤单,需要五叔更多用心。” 月明楼说完,没有回头看月慕白面上神色,便抬步向办公室的门走去。 走到门前,他却没着急拉开门,还特地凝立了那么两秒钟,才忽然闪电般出手,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一声小小的惊呼从门缝内飘进来,一个身影跟个小炮弹似的猛然倒进门来。 月明楼轻轻吹了声口哨,好整以暇伸出手臂去,那姑娘就自己弹射进他怀里了。 他顺势拥紧,笑着低低说了声,“原来急成了这个样。那走吧,我们回家。” 月慕白面色遽然全白,抬眼去望。正从月明楼手臂缝隙里,看见兰溪一张尴尬着红透了的脸。 兰溪想走员工电梯,却还是被月明楼扯进了专用电梯里去。不过也好,她至少可以放心大胆地在电梯里说话了。公司里也只有总裁专用的电梯里不设摄像头,更没有保安部的人录音兼录像。 兰溪咬唇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偷/听呢?” 月明楼理所当然地乐,“你那么关心我,知道我这只小羊羔进了五叔的办公室,你能不担心我的安危么?所以你一定会在外头偷听,一旦我五叔欺负我了,你好能冲进来美救英雄啊!” “滚!”兰溪仗着总裁专用电梯里没有监控,大方地伸脚去踹他的小腿。 “知道我在门口,那你还故意那么使劲拉门?我都马失前蹄了,你想让我摔个狗啃泥啊?”兰溪扭了扭手指,“……在月老师面前,那多跌份儿啊。” “嘁……”月明楼笑开,伸手揽了揽兰溪的肩头,“你这家伙,到现在了还那么在意五叔么?” “呸呸呸!”兰溪赶紧跺脚唾弃,“你这人真没趣儿,人家是故意这么说着气你呢,你怎么还顺坡就下来了?” 月明楼将她的小手贴在他心区的位置,“好吧你赢了,你是真的虐到我了。杜兰溪,我可以把公司神马的都输给五叔,唯独不能输了你。” “哦,我知道。” 掌心下头是他咚咚的心跳,兰溪乖乖点头,“你放心,我自己的心早就是坚定的了。月明楼,从七年前我喜欢的人就是你,直到今天依旧是。月老师曾经是我的偶像,就像心头上的白月光,只远远看着就够了,不适合一辈子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仰头,认真凝着他的凤眼,“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将我输给月老师的。就算你月明楼输掉公司,就算你月明楼一无所有,我也只留在你身边。” ------------ 13919、我的地盘谁做主 月明楼开车径直将兰溪带回他的公寓。 漫天的星子像是睁开的无数只小眼睛,隔着车窗淘气地盯着兰溪紧张到皱在一起的脸。 兰溪揪着安全带死不放手,惊愣地瞪着月明楼,“你,你这是要干嘛?” 月明楼大惊小怪地盯着她乐,“下班了,不回家,难道你希望我去泡妞?” “我的意思是……”兰溪喘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干嘛不送我回我家,却到你公寓这儿来了?” 夜色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兰溪的脑袋好像清醒了下,她小心地探询,“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自己回家;让我自己在你家楼下打车回我自己的家?辶” “嗤……”他忍不住笑起来,俯身过来,不由分说扯开她的安全带――那猛烈的动作和姿势,简直跟撕她衣裳,或者是要生吞活剥她差不多。 好在他成功扯开了安全带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人模人样,转身下车,绕到副驾驶门,打开门,绅士地躬身,向兰溪伸出手来,“小姐请下车。” 兰溪给面子地将小手搭进他掌心――反正清宫里那些小主们跟身边儿的太监们也是这个姿势的澌。 “你到底,要干嘛呀?” 月明楼反手攥稳了她的小手,夹入肋下,这才嚣张地一仰下颌,“当然是回家、吃饭啊!” 兰溪这会儿想挣脱开手也晚了,她哆嗦着问,“你你你的意思,该该不会是让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月明楼的公寓没什么吓人的,真正吓人的是他公寓里伺候着的那几个老佣人,那都是月老太太从大宅派过来的。尤其是那位主事的刘三姨,兰溪是一看见就腿肚子转筋的,每次听她不阴不阳地说两句话,都能让兰溪脊梁沟跟着发凉好几天。 果然是月老太太训练出来的人,为人处事的态度一脉相承,对待她的态度也都如出一辙。 “你怕了?” 月明楼明知故问,还眨着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猩猩地盯着她,“当初在东山水库,明知道那房间是龙潭虎穴,你都昂首挺胸地进了;怎么我这小公寓,就那么两只自称霸王的公猴子、母猴子,你就怕成这样儿了?” “这个么!”兰溪抚着手臂外侧,心里更心惊胆战了――他好模样地干嘛提起内“龙潭虎穴”啊? “别担心,一切有我呢。”他攥紧她的手,进楼门,上电梯,一气呵成。 等兰溪说服自己,终于能冷静下来时,她已经被月明楼扯进了门,想拒绝都晚了。 果然一开门就迎上刘三姨的目光。 兰溪也听月明楼多少说过一点刘三姨的事情:她是月老太太郑明娥身边的侍女,一辈子没出嫁,只陪在郑明娥身边。也许是这样的经历使然,所以刘三姨年纪一大把了还习惯在脑后梳着根麻花辫子。 年纪大了,头发白了,也稀疏了,于是那根想象中当年应该是油光水滑的一根大辫子,如今花白且细了。坠在脑后不再见年少时候的美丽,反倒更加凸显出老人家性子里的固执来。 刘三姨本人精瘦,脸上的褶子就显得多些。曾经也是饱满灵动的一双眼睛,如今眼睑松弛下垂,看上去有点像三角眼。 这样的辫子、三角眼,再加上刘三姨素日总穿着的中式立领白色的褂子,就更显得这老太太冷漠而不近人情。所以就连兰溪这样的丫头,见了她也觉得打怵。兰溪即便是面对郑明娥的时候,都没有见着刘三姨这样的不自在。 刘三姨见了兰溪,也是微微一怔,却依旧从容地取过了拖鞋来,亲自躬身搁在兰溪脚底下,“杜小姐晚上好。” 兰溪不好意思,赶紧自己来,“刘三姨我来吧。让您老这么客气,我实在不好意思。” 刘三姨面上一丝神色变化都没有,“这是我的本分,杜小姐别难为我。想当年孙少爷刚下生的时候,日日三四遍地洗屁股,都是我来做的,也没见孙少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兰溪原本满心的担忧,结果一下子破功,硬是没撑住笑出声儿来。抬头仰望月明楼――她确定,在玄关的灯光里,他脸颊的肉是真的抽/搐了若干下。 看见兰溪笑,他转眸过来瞪了兰溪一眼,明白是警告。兰溪却更忍不住了,赶紧趁着换拖鞋的当儿,使劲将头埋进膝头。 不过刘三姨倒是不为所动,仿佛之前她只说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毫无笑点可言,“杜小姐随孙少爷回来,是来说公事的吧?”说着再瞟一眼月明楼,“那孙少爷的晚饭开餐时间再向后推延一点吧。我先给杜小姐准备饮品。杜小姐喜欢晚上办公的时候,是喝咖啡、茶、果汁,还是其它的什么,我去给杜小姐准备。” 兰溪敛了笑,偷偷冲月明楼吐了吐舌头。 月明楼抿了抿唇角,“晚饭你们先端去吃吧。我跟杜兰溪自己做。” 再郑重地盯了刘三姨一眼,“她今晚上来不是来跟我谈公事的。就不用你们跟着前后张罗了,让她自便就好了。也不是外人,就不用待客之道了。” 刘三姨虽然是佣人,但是特殊的老资格,让月明楼一直将她当长辈尊敬着。刘三姨听见月明楼这样说,便当面驳回来,“孙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杜小姐来咱们这公寓,虽然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算不得是外人了,但是客人终究还只是客人。咱们无论是老宅还是公寓这边,主人始终都只是月家人,杜小姐当然还是客人。” 月明楼也没恼,笑眯眯伸手搁在刘三姨的双肩上,“她是我媳妇儿,三姨您懂了没?” 月明楼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想到刘三姨却梗着脖子继续拦着,“孙少爷您别乱说话,没的外人听起来还得说我们这些老人儿没看护好您!且别说孙少爷根本还是未婚的身份,就算女朋友――老夫人那边也是都宣告的了,老夫人认可的人选是尹若尹小姐,根本不是这位杜小姐!” ------------ 14020、好饿 人果然都是识敬的,之前兰溪给了刘三姨面子,刘三姨接下来的态度倒也和缓了不少。w w. v m)月明楼后来要求刘三姨和几位老佣人都去休息,晚饭他自己来准备,刘三姨眼中虽然还是流淌过一些不情愿,不过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月明楼望着几个老佣人的背影,终于伸了个懒腰长舒了口气,跟孙猴子终于摘掉了紧箍咒,而且不用再听师父的唠叨了一般。 兰溪却不苟同地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倒是觉着,你何其幸运。这么大的一个房子,如果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人住着,那该多孤单。有他们陪着,是你的福分。” 月明楼怔了下,认真地看一眼他的蒲公英。 ――所以这么多年,她能够乖顺地忍在贺家,能够逆来顺受地让着贺云,是不是辶? 月明楼的心里,宛如海天之间筛入明月,朗朗的,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他笑,拖了她的手进厨房,“我饿了。” 一进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兰溪就有点慌张起来,“我说了我不做饭的!” “不会做也得做。澌” 他好整以暇卷起袖管,将电锅、白米、以及若干花花绿绿的食材都堆在她眼前。长臂一捞,从门后扯过围裙来,三下五除二给她系好,“谁让你是女人,活该。” “哥不是女人!”兰溪登时恼了,举拳抗议。 “真不是么?”他直接伸手,握住她的乳,凑过来喘息已是灼热,“那我要检查身/体,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滚!”兰溪扭着抗拒,身子却背叛了她自己,登时变得又热又湿又软。 冷战了这么些日子,心虽然还在顽抗,身子却早已经臣服。 “还嘴硬?” 他早已探知她身子的反应,哪里肯在这样美妙的时刻放过她。一只手继续捏着她的乳,微微用力,将她困进他与橱柜之间去,另一只手悍然揉住了她的臀瓣,“嘴再硬,这儿都是又湿又软了……” 手指从她臀瓣儿之间溜向前去,强分开她腿缝,钻进她最女人的地方去。 他贴着她后颈,大口喘息,“看,我还没进去,就被她自行含住了。女人,你饿极了……”手指狂烈纳入进去,却不肯让她如意,一点一点推入,感受着她柔瓣的点点裹紧。 兰溪几乎哽咽,低低哀求,“我认输了行不行?你别闹了,我做饭给你吃。不过我真的手艺不太好,你对付吃吧。” “嗯哼。”他仿佛应允,手指却仍然在原地。 兰溪慌张张淘米下锅,想象着只要赶紧将生米做成熟饭了,他就会乖乖放过她,坐下来吃饭了。电锅通了电,兰溪双手撑着橱柜案板,努力想要摆脱他,“我都给你做饭了,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不行。” 他坏笑,手指灵巧地沿着她的谷地,细致地摩挲,染遍花/露,再气定神闲地急冲而入――兰溪按捺不住,扭着腰闪躲着嘤咛出来。却不知,那细腰的扭转,反倒让秘径更加紧缩,月明楼嘶吼着扯开兰溪后领,垂首咬上她脊背。 兰溪被他叉着俯身颤抖,“你再这样,那我就不做饭给你吃了!” “你敢!”他沿着她脊柱一直啃啮向下,“那我就一块一块吃了你!” 他不是开玩笑的,语声刚落,他的狼牙就狠狠啃在了兰溪的圆翘上――浅咬慢舔,推着她不自觉地向上拱起…… 他从后头喷来的热气,嚣张袭上她的桃源。芳草萋萋,青梅栗栗,兰溪紧紧咬住唇,才能控制住漫出唇的吟/哦―― 虽说刘三姨等老佣人都各自回了房间去,可是工人房与厨房同在一楼;厨房又是没有门锁的,她若吟出声来,难免老佣人们会奔来看是否发生事故。 兰溪败下阵来,主动回身抱住他,“……就一次。不过你动静小点。还有――回你房间。” 月明楼得逞地欢叫,手指一个纵深,兰溪在他指尖儿痉/挛开来,暖泉如瞬间爆开的焰火,照亮夜空。 兰溪知道月明楼体力好,却没想到他抱着她冲上楼梯去,竟然都有博尔特的速度。这还不算上他要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唯恐哐哐哐踩着楼梯的话,会被刘三姨看见。 进了房间,小心地将房门锁严,月明楼一路走来,周身的衣裳已经被他一路扯掉。地摊上,每一件衣裳都成了他的脚印。佛祖诞生的时候,七步生莲,而这位怕是步步狼变了。 兰溪知道她今晚难逃一场疾风骤雨,却还是低估了他。他伏在她身上,强硬地冲进来,却将她的双臂竖直控制在头顶,另一手还扣着她两边膝盖,迫使她双腿并拢起来――这样一条直线的身姿,让她的整个身子全数紧绷,他则成为这紧绷的唯一破坏者,硬生生挤进挤出…… 他很野蛮,兰溪却并不觉得疼,因为之前他已经给了她彻底的润滑。于是他这样近乎野蛮的挤进挤出,带给兰溪的也是巨大而陌生的快乐。 灯火幽黄,她面上和周身漫起桃花一般的粉红。长睫如扇,黛色垂在面上,随着他的冲击而轻轻颤抖……月明楼野性再敛不住,左手压紧了她双腕,右手则再将她膝盖推紧,她乖顺地配合,让他登时被推上巅峰! 他不想这样快的,可是他是忍了太久,就这样忍不住了。而身子下的那个小人儿,竟然主动再度将身子向上下用力,将她自己更加绷直――无可比拟的紧,无可比拟的缠裹,让他双手骤然抬高了她的臀,嚣张地将所有的灼热都深深送入! 兰溪手指抓紧床单,身子被他抬成拱桥形状,腰/肢悬空地尖叫出声―― 终于,他倾尽了最后一滴。兰溪喘息着想要躺回去,却被他再扣紧了腰侧,“不许!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在里面再醒过来!” 看见兰溪宛如哽咽的面容,他忍不住咬下去,“……怎么可能就一次,你死了这份儿心!” ------------ 14121、惹火烧身(①更) 兰溪表面上大义凛然,实则手指头暗自揉着围裙边儿,小心地瞄着月明楼的反应。 月明楼直接抓着整根的紫菜包法塞进嘴里去,给面子地咬上一大口,嘴被填得满满的――用力咀嚼了两下,然后就忽然不嚼了,而是顿在那里,高高仰起头,喉头低调地跳了几跳。 兰溪的心就率先“咕咚”一声沉了下去,面上还要装作不在乎,“不好吃是吧?我都说了,不好吃可以吐,你不用忍得这么辛苦。” 她说着弓腰下去,借着四下去找垃圾桶的机会,也将自己脸上的表情藏起来。 她知道她做的不好吃,肯定比不上尹若做的。一来她不善于做饭,二来她更不善于做紫菜包饭,所以不好吃是正常的,好吃才是不正常的辶! 她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的,她也没奢求他昧着良心非得把她的手艺夸得像朵花似的――那她还真扛不住。她就是朵蒲公英,真的做不到香甜温软,要是有人非硬往这个方向上来说,那就肯定说的不是她了。 兰溪终于找见了垃圾桶,一猫腰从桌底角落里将它给扯出来。纤尘不染的白钢垃圾桶,与地砖摩擦,发出铿锵的鸣响。兰溪捧起来举到月明楼面前去,却惊讶发现,方才他还是鼓鼓的嘴,竟然瘪了! “你把它吐哪儿去了?”兰溪四下去找,“《小学生守则》没告诉你不准乱扔垃圾么?澌” 找了一圈没找见,回头竟然看见他举起手里那根紫菜包饭,气定神闲地又填进嘴里去,不急不慌地咬了一口! 兰溪有点傻了,举着垃圾桶,脑筋急速当机,“……你你你,你竟然还在吃?” 月明楼调了目光从她脸上转过,虽然没说话,可是那神情分明是“你难道是白痴吗,看见了还要问”。 兰溪心跳得更厉害,“……那那那,那刚刚那口你不是吐掉了,而是,而是――吃掉了?” 月明楼盯着她,一下一下用力嚼着口中的紫菜包饭,可是兰溪的感觉他分明是在一下一下地嚼着她……兰溪挣扎了一下,“是真的吃掉了吧?” 月明楼直了直脖子,将口中的紫菜包饭咽下去,这才抿紧了唇盯了她一眼,“你说呢?” 他的目光又滑过她一直举着在他眼前的白钢垃圾桶,“……你要是敢说我是活体垃圾桶,我现在就掐死你!” 兰溪举着垃圾桶,面对着眼前这个更大号的超级人肉垃圾桶……小心地将那个已经滚到舌尖儿的笑给藏好,再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个笑给压回去。 嗯,她不笑,更不说出来他是人肉垃圾桶――她在心里乐,在心里偷偷说,就好了嘛! 月明楼咬牙切齿盯着眼前的小人儿,她是没说什么,她也用力憋着没笑出来,可是她这么在他眼前,眼眉毛一抖一抖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嘛! 月明楼郁闷,就下意识将那根紫菜包饭再填进嘴里去――嗯,这回正好能将剩余的部分都塞进来。用力咬,嚼,嚼,同时眼睛怒视着她,看她还敢笑! 看着月明楼这样吃她做的紫菜包饭,而且姿态上很有点大快朵颐的意思,兰溪的心里也忍不住打鼓了――难道她的手艺真的见长? 或者说,难道她刚刚故意“添油加醋”之下,她做出来的紫菜包饭非但没有如同预期之中的难吃,反倒是负负得正,变得好吃极了? 兰溪越想后面的这种可能性越大――俗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她杜兰溪说不定也有遇到这样妙事儿的时候。谁说她就天生不会下厨呢?谁说她想要洗手作羹汤的时候就真的比不过尹若呢? 谁说她就没有能力拴住月明楼的胃呢?――厚厚厚厚,看来她也行的! 甜蜜脑补之下,兰溪忍不住瞄着月明楼的吃相,然后伸爪子去抓盘子里剩下的那根紫菜包饭。也顾不得女孩子家的吃相神马的,她也没将整根的给切片,而是学着月明楼的模样,直接将那根裹着紫菜黑黑粗粗的家伙抓进掌心里来,然后笑眯眯地塞向嘴里…… 轻启朱唇,玉齿浅切――然后她就无法再做出下面的动作了,站在原地,手在背后死死抓住桌沿,努力控制住面上轰然就燃烧起来的火苗。 就在她牙齿切开的那个缝隙里,有一股凶猛得如猛兽似的味道,宛如猛虎下山一般,一下子冲进她口腔,进而占满她所有的味觉――妈的,她知道自己之前是故意多加了料,神马辣酱、陈醋、芥末地都微微多添了那么一点点,为的是不动声色地报复月明楼的威胁一下的…… 真是现世报啊,结果现在她没荼毒到人家月明楼,反而荼毒到了自己――现在嘴里跟含着个炸弹似的,舌头可以想象地已经火辣地肿了起来。她好想吐,好想吐――呃,打死她也咽不下去,否则遭到荼毒的将不止是口舌,还有五脏六腑了…… 兰溪用力盯着眼前的白钢垃圾桶,现在觉得好渴望它啊――只需要打开垃圾桶,呸地吐出去,那她就可以解放了……农奴翻身把歌唱,啦啦啦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想象正火热,冷不丁月明楼瞥来冷冷的一眼,“不许浪费粮食。” 兰溪吓得一直脖,难道他竟然看穿了她是怎么想的?――可是就在她这么一直脖子的时候,那块天杀的紫菜包饭,竟然顺着自由落体的重力,沿着她的食道打着滑梯,就自己溜下去了!等兰溪自己发现,它已经顺利闯过咽喉这一关,一路火辣地欢叫着,朝着她的胃底直冲而下! “喂,喂你!”兰溪惊得不敢动了,朝着自己肚子尖叫,“你给我回来!” 可是那得逞了的紫菜包饭当然不肯听她的话,一路加速下滑,在兰溪食道内壁划出一串***辣的小火花! 然后,几乎能听见那“咕咚”一声,它终于落到了胃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兰溪的胃部小世界呼啦火起! ------------ 14222、请让我们在一起(②更) 这个晚上,月明楼的动作很慢,耐心地掐着兰溪的双腿,纵容地让她在他腰间尽情索取――可是进出的节奏,却还是被他控制着,耐心地纳入,再耐心地抽/出,将过程这样厮磨着延长,牵引出兰溪更多的渴求与更绵长的吟哦。 那辣从心底蜿蜿蜒蜒地爬上来,像是一条小蛇,最终缠到嗓子眼儿上,让她要不停不停去缠着他的唇。唇齿之间的水声清冽,仿佛是她在这人间唯一的水源,她不停吮/吸、吞咽,才能让肺腑里灼灼的辣减轻些。 他都由着她,只是强行掰开她的腿,趁着她顾上顾不了下的机会,无赖地挤了进来。 两人对面坐在床榻上,她坐在他的腿上,他侵入她的深处。她索吻的上下起伏,正好形成他进攻的韵律,两人缠绕在一起,互为侵占,也互为被动――她强占他的唇舌,而他掰着她的腿放肆进出…… 他却更慢,故意折/磨她。她已经到了浑身酸麻的那里,只差最后一点就可飞上云天,可是他就是懒洋洋地不肯让她如愿。 兰溪咬着他的舌尖儿哽咽起来,“你,你坏;给我,嗯,给我……” 他也喘息,大手从掰着她的双腿到直接托住她的圆翘,双掌按压着两瓣浑圆,让她将他夹击更紧――她距离飞升更近了,只剩下窄窄一带通道,可是他却还是不肯给她…澌… 兰溪哭出来,“求你,我怎么都愿意,求你给我……” 他额头早已落下热汗,在幽暗灯光之间笼起轻雾,他满意看着她的臣服,却还不知足;修长手指一转,攻入两人连接之处,加重对她的摩擦――兰溪哭声里带着娇/吟,不时还要尖叫,才能承受住他这样放肆的攻击! 兰溪终于忘了嘴里的辣,可是身子深处却仿佛更辣了。她按捺不住地去垂下头去,看两人身子的结合处。他的人鱼线紧致勾勒,那几条肌肉的缩/紧与放松,交织出最惑人的节奏;隐约之间从萋萋芳草之间恰能看见他修长手指的勾缠――兰溪身子更不自觉地缩/紧,被他就势放倒,再掀起…… 兰溪被他弄得魂儿都飞了,再无半点力气拒绝,任凭他随意摆弄。只能一再一再哭求,“我要……快给我,我要……求你了,我想要……” 他却邪肆捧住她脊背,牙齿沿着她双/峰一直咬向下去,沙哑惑引,“小傻瓜,这样的时候,很危险的啊――你想要的话,我可不会拔出去的……我就在里面,就在你最深处……想好了,真的要么?” 兰溪早已成为没有半点理智的玩偶,就像乖巧的橡皮娃娃,完全任凭他弄着。她只能哭着长吟,说不出半个不字。 “要么?”他陡然加速,从之前的慢条斯理,化作狂风骤雨。 兰溪尖叫迭声,只能乖乖地答。“我要!给我,给我!” 月明楼长眉落汗,他却最后忍耐了一下,没有这样的姿势爆发;而是将她翻转了身子,从后面高高提起她的浑圆,攥紧了,居高临下的角度最深攻入,神笔将她上半身紧按在床榻上,然后才以这样的角度――猛烈击发! 枪林弹雨,倾盆而降,兰溪控制不住地连声尖叫! 月明楼攥紧她的腰侧,感受她内里螺旋一般的缠裹与振/颤,恨不得自己此时将整条命都注入进去――不要停,一直这样喷发着不要停。 最后的一击里,他抱紧了她汗津津的身子,将两人嵌合在一起,紧紧相贴――这个角度,该是受孕的最佳角度。 兰溪被他弄到精疲力竭,刚刚停下来便跌入睡梦,梦里还在低声地骂着,“流/氓……” 月明楼已经软了下来,听见她的梦呓,还挑着唇角坏坏地再拱两下,这才任凭它滑出来――它滑出来,他便也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弓着身子,皮肤散发出迷人小麦金色光泽的人儿,伸手抓起兰溪的电话来,走进套间内的卫生间。 拨下号码,月明楼眯着眼睛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刘玉茹略显惊慌的声音,“月总裁,怎么是你?兰溪呢?兰溪怎么不自己打电话来?” 月明楼握着电话轻轻地笑,“伯母,别这样紧张。我跟兰溪在一起,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伯母请放松下来。” 他故意磨磨蹭蹭,故意让兰溪无法快速结束,分明早已算计好了时间。当墙上的挂钟超过了10点那个关口,他才按紧了兰溪,将一切都给了她……他有自信,经过之前的“开胃菜”,再上这道“主菜”,一定能让兰溪累得昏睡过去。 已经超过了刘玉茹给兰溪定下的10点钟的门禁,所以他笃定刘玉茹一定是在焦急地等着兰溪的电话。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请你叫兰溪过来听电话!”刘玉茹在电话那边毫不客气。 “不好意思伯母,兰溪她睡着了。”月明楼宠溺地笑,“我舍不得叫醒她。所以打电话来告诉伯母您,今晚不必再为兰溪等门了。我今晚不会放她回去。” 月明楼顿了顿,微微抬头望窗外月光。天空寂朗,银月幽幽,月明楼轻轻叹了口气,“兰溪张大了,伯母,她现在不该只是母亲身边的女儿,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世界。从今晚起,我将接过伯母您手中的责任。就算您不答允,我也不会放弃。” 月明楼轻声笑了笑,“就这样定了吧,以后每周有两晚,她在我这儿睡。” “月明楼你不要太过分!”刘玉茹压抑不住而动怒,“我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我不同意兰溪跟你交往!月总裁,我不管你给出的理由是什么,可是你别忘了子女的恋爱与婚姻,总归也要尊重父母的意见的!” “我当然知道。”月明楼难得还能好脾气地笑,“……所以这么久以来,伯母一直小心地在兰溪的饮食中添加避孕的药物吧?伯母知道兰溪已经跟我在一起,于是便想着,只要不会珠胎暗结,那么就还有拆散我们的一天。” ------------ 14323、匪气测漏(③更) 听见她“咚”地一声落地,月明楼这才装不下去了,颤着睫毛忍住笑睁开眼睛,“诶,现在才知道着急,是不是太晚了?” “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兰溪白了他一眼,差点都要哭了。 身上的衣裳越着急越穿不好,衬衫的扣子设计得又细又密,米珠子似的扣子从领口一直向下到衣摆,兰溪情急之下系串了好几颗。 “唉……”月明楼实在看不下去了,卷着被单坐起身来,伸手扯着兰溪的衬衫,将她带到眼前儿来,修长的手指将她系串了的扣子解开,再从容地一颗一颗帮她系回去。 兰溪忍不住脸红起来,垂首盯着他的睫毛,低低说,“呃,谢谢啊。我得赶紧回家去……辶” “我昨晚上已经给伯母打过电话了。”月明楼不慌不忙地一粒一粒系着扣子,“……我跟她老人家请求过了,希望她允许我们在一起。” “呃?”兰溪怔住。 “怎么?”他这才不急不慢地抬眼望她,狭长的凤目里闪过一丝淡淡冷诮,“害怕了?澌” 兰溪心中不由一乱,伸手推开他的手,扯回自己的衣襟来,背转过身去。心跳咚咚地像敲起一面大鼓,兰溪望着窗帘边缘透进的熹微晨光,深深地吸了口气。 “昨晚,是你故意的吧?” 当初公司年会那晚的记忆也宛如倒带,不期然重新冲进脑海。那晚上孟丽是给她喝过一杯所谓的“解酒饮料”,不过事后细想,孟丽给她喝下的饮料更应该是催眠的药物,这样好让孟丽自己有机会越过她而送总裁回家――进而爬上总裁的床,握住庞家树更想要的把柄。 可是那晚上,兰溪却是动情了,而且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动情――孟丽怎么会有病到给她喝动情的药?那孟丽岂不是要坏了自己的事? 于是前前后后地串联起来,兰溪不能不将目光放到月明楼这儿――她当初如果不是被药物影响着,单凭那么点酒醉,还不至于乱性到那样……更何况,那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在推开他的啊,怎么会因为一次酒醉而毁掉了自己之前一直的努力? 兰溪再吸口气,“昨晚上的紫菜包饭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里头的***也是我自己下的,所以开始我没想过会有问题――现在想想,那紫菜包饭就算在辣,可是也不至于把我辣到那个地步吧。” 兰溪缓了口气转头来望他,“是你趁我不备,在里头加了东西,是不是?” 兰溪攥紧衣摆,“我不是放不开的人,我不是生气你给我下药。如今想来当初年会那个晚上,我也是被你下了药吧,可是你还都赖在我身上――我生气的是,你是故意设计了昨晚这个契机,然后背着我跟我妈摊牌。” 兰溪闭了闭眼睛,“我知道这也许更能体现你对我感情的坚定,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商场上也许我们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儿,可是我跟你之间不是商场;我不希望你将商场上的手段,也用到你我之间来。” 兰溪不高兴了,月明楼顾不上身上缠着的被单,急忙一条腿迈到地下来,伸手扯住兰溪,“傻丫头,你听我解释!” 兰溪挣了挣,却没能挣开。月明楼勾紧了她的手,将她拽回他眼前去,狭长的双眸敛起戏谑,正色望她,“杜兰溪,我这辈子不是只想跟你谈一场恋爱,我要娶你当老婆的。可是许多事情不是你我两人相爱就足够,还不能不面对一些阻碍――比如我的家庭,比如你的家庭。” 月明楼说着也为难地抚了抚额,“碰巧的是,我的家人跟你的家人,竟然都是倔脾气,绝不肯轻易妥协服软的。咱们两个想要得到他们的首肯,势必得用些小伎俩,否则真的等到他们由衷点头,怕咱俩头发都白了。” 兰溪抿了抿唇,还是点了下头。 终于看见她点头了,月明楼这才在心底长出了口气。面上便也更和缓下来,指尖儿一下一下轻轻挠着兰溪的掌心,“你说的没错,年会那晚上是我给你用了药。小傻瓜其实你自己不知道,那晚上你一直忠心耿耿地守在我身边,小心翼翼避开任何人的敬酒,就是为了守着我。” 想及那晚,月明楼不由得微笑,“像个小小忠犬,让我忍不住再度怦然心动――我这人孤单了一辈子,也只有你肯这样对我不离不弃。就算那两年里我有时候故意欺负你,故意想要拆穿你的面具,故意惹哭你――可是你总是自己偷偷找地方掉完了眼泪之后,转身就又一脸坚强地走回来,从来没有动过要辞职的念头……” “我就知道了,杜兰溪,其实你跟我一样,即便分开七年,你也一直还在爱着我,所以你要守着我,也将我放在你自己的视野里,你能看见,才能放心。” 兰溪用力抽了抽鼻子,不想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月明楼伸手揽住兰溪的腰,将她扯回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是抱着小小的婴孩,“……那晚我就知道,我再装不下去了。我没办法继续将你当做路人,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来。看见孟丽给你那杯饮料,我知道有问题,所以我舍了所有人跑到你身边去;可是让我惊讶的是,她那饮料竟然没能立即让你睡着,你反倒为了对抗那药性而撒开了自己的小性儿,你扯开孟丽揽住我胳膊,你说总裁是我的……” 月明楼因回忆而笑得长眉轻颤,“……于是我就决定了,那个晚上一定要与你在一起。我给你下了一点药,于是那晚上……” 他说着笑得面上浮起粉红。后来发生了什么,兰溪当然知道,便也红了脸别过头去,不想搭理他了。 “昨晚上,也是的。”他点点收了笑意,认真凝着她的侧脸,“如果不给你用一点药,一到10点,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回家去的。杜兰溪,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也想让伯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 14424、委曲,可否求全? 兰溪站在电梯里的时候,还在想着月明楼之前给她讲过的刘三姨的故事。 原来无论是月老夫人郑明娥,还是刘三姨,她们对兰溪所展现出来的强硬性子,都是有缘由的――原来郑明娥老太太的祖父曾经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那时候正是国家大乱的时候,落草为寇的也都成为一时枭雄,郑老太爷后来抓准机会得到了北洋政府的任命状,从占山为王的土匪摇身一变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 起于山林,一生戎马的郑老太爷治家就也依旧没洗脱了当年的呼啸之风去,就连郑明娥这个孙女儿,也是打小就当小匪女来养的。 人家大家闺秀几岁大就琴棋书画、刺绣女红的,可是郑明娥却是五岁就能策马,六岁就能开枪的。郑老太爷最中意这个孙女儿,一直遗憾这是个女娃子,而不是个男孩子辶。 于是在郑明娥的婚事上,郑老太爷便更是用心些,早早地就相中了书香门第的月家,打小就给郑明娥和月中天订下了娃娃亲。 当然,这对怨偶的爱情之路走得也不平坦,后来月中天也是抗拒过的……至于后来两人怎么化干戈为玉帛,一辈子走到老,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月明楼说他知道的也不详细,兰溪就也只能脑补。 而刘三姨,就是郑明娥在那个年代里收到身边儿的侍女澌。 月明楼说听老佣人提起过,刘三姨是被卖到窑子的,刚十岁就要被迫接客,刘三姨是宁肯打死也不从,结果被大小姐郑明娥打马从窑子门口过给看着了,郑大小姐挥起马鞭抽了那龟/公和老鸨一通,从他们手底下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刘三姨给救下来。 从此刘三姨就跟在郑明娥身边当侍女,并且发誓一辈子不嫁,就陪着郑明娥。 ――兰溪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一对主仆老太太都是那么强硬的性子;兰溪也就更能明白,怎么不管郑明娥说什么,不管对错的,这位刘三姨都是梗着脖子执行到底。 虽然本心里还是不喜欢郑明娥和刘三姨,不过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兰溪心里的不平倒是顺气了些。随之而来的好处就是,再面对刘三姨的时候,她腿肚子不转筋了;甚至已经能够轻松下来开一开冷笑话反唇相讥。 然内心里,已经剔除了恨。 兰溪站在电梯里回想月明楼的深意,不由得轻轻微笑――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的祖母和这位老佣人吧,但是他却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她们的坏话,于是她明白,不论她们是曾经怎么对待过他,他心里却还是感念着她们的。 他特地讲这个故事给她听,其实也是想委婉地替她们向她求情的,是不是?他不希望她受委屈,却也不希望她会恨毒了她们…… 这个傻瓜。她杜兰溪骨子里是桀骜的,但是她却也从小到大都是一朵蒲公英啊――看似浑身竖起那么多的尖刺,可是其实那些尖刺都是柔软的,她是最不忍心刺伤自己身边的人的。 人这一辈子这样短,有缘分聚在一起是多么不容易,所以即便是也受过大大小小的委屈,可是却也没什么大不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兰溪眼中轻轻含泪,微笑摇头。其实他的心情她从一早就知道,因为他对待祖母和刘三姨的心情,就如同她对自己的妈以及贺云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啊。 跟文学女青年蜘蛛咬文嚼字过一回,特地确定了“委曲求全”的原貌是“委曲”而不是“委屈”。委曲者,如长河九弯,知忍耐,知暂离,而求得最后的完满;而非要让自己受尽委屈,主动找虐来求得成全。 所以她跟他是一样的啊,是委曲,是不争一时之短长而维护亲情与家庭;而并非故意让自己委屈,来换得所谓的平静。这样的委曲是智慧,而非委屈的啊。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立在电梯里的兰溪终于释然而笑。 不期然想起,那时她陪陈璐见月老夫人,月明楼后脚赶来,似乎笑谑的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时老太太听了便是勃然变色。彼时兰溪还以为月明楼说的是他自己曾经年少轻狂的那一段,如今才明白,他刺向的是老夫人身世的软肋,怪不得老夫人气成那样。 却在此时下意识抬头望向开启的电梯门,不经意目光落在那个同样带着一脸惊讶的人的面上。 此时是清晨,距离上班的时间都早,于是整座大厦都还没从睡梦中醒来,于是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即便想要装作对面不相识,却已经避无可避。 兰溪抱着手臂,忽然只觉早晨的凉意沿着手臂爬上来,让她的笑都被冻结,“尹若,怎么是你?” 心里的冷再翻了翻,“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 尹若最初惊愕一下之后,便已经恢复了原态,施施然一笑,“我就是住在这里的。很残酷是么?不过这是你自己知道的,不是我告诉你的。” 兰溪笑起来,“怪不得你从前一直不肯说你住在哪里;怪不得我曾经想上你住处来看看,可是你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来呢。” 尹若轻蔑地笑了笑,“杜兰溪,其实我也是顾惜着你的,不是么?不管怎样,当时我们还没有闹掰,我总归也要顾着点你的面子――看你现在面色还这么苍白呢,若是当日我便什么都告诉了你,你岂不是会更难过?” 尹若轻轻耸肩,“我当初从庞家出来,走投无路、求告无门,身边唯一能捉住的救命稻草只有小天。既然现在你什么都看见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是小天当初不许我告诉你的――我的店铺,我现在住的房子,当然都是小天帮的忙。” “真的是他?”兰溪心漏跳了一拍。 尹若回身轻飘飘瞟了兰溪一眼,笑得满含奚落,“那个时候,你觉得我身边还有谁有这个实力,能帮到我这么多?且不说店铺的那个铺位在商业街中心地带,房租寸土寸金;你可以再看看这间公寓大厦――并不是有钱就能住进来,这家开发商摆明了是走高端路线,所以他们是要对每一个住客做身份审定的,没有老住户的担保与推荐,根本就住不进来。” ------------ 14525、真希望是我错了 兰溪敲开物业办公室的门,调整了神色,露出职业的笑脸来,“您好,我是来交物业费的。 ” 跟物业公司打交道,只要你说自己是主动来交物业费的,保证他们能笑脸相迎,摆出最配合的姿态来。 “好啊,小姐快请坐。请问您交的是哪一户?”办事的出纳大姐,乐得一脸灿烂。 兰溪脸红了下,“哎呀大姐,太不好意思了。我是替我们同事来交的,他告诉我楼层了,可是我一时粗心竟然给忘了――哎呀大姐,要不我今天不交了吧。” 出纳大姐赶紧给拦住――好容易到了嘴里的,哪儿能还吐出去啊?大姐殷勤地问,“知道楼层就好办。咱们都是一梯两户的,一层楼里就那么两家,你说说名字,我给你查查。辶” 电梯停在八楼,尹若上来的,所以兰溪不会报错楼层。 大姐听着就笑了,“哦,我知道了。八楼那两户啊,有一户是已经交完了物业费的;小姐你是来交月总裁的那套吧?其实不打紧的,小姐你也太客气了,咱们公司也是月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下属的分公司,哪儿还能跟咱们老板要物业费?” 兰溪的心“咚”地沉下去澌。 ――果然是月明楼自己的房子,果然。 心底被扯开大洞,五脏六腑都迅速滑落下去,兰溪面上却还得硬撑着跟那大姐乐,“哦?那房主叫月明楼?啊,真对不起啊大姐,那我一定是搞错了。我同事不叫这个名字啊。完了,看来我连楼层都给记错了。” “大姐真是万分万分地对不起,看来我今天的物业费是交不成了。还多亏大姐您提醒了我那房主的姓名,不然我还真给弄错了。这大厦的物业费这么贵,好大一笔银子我要是给交错了,怕不得还从我自己腰包里出……大姐多谢你啊,下次来了请你吃冰棍儿!” 大姐满脸的笑都吊在那儿,有些尴尬,“啊,是这样啊。那行吧,等你确定了之后再来交吧。” 兰溪从物业办公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外的阳光下。 她还说下次来的时候要请人家出纳大姐吃冰棍儿呢,实则她站在这门口的阳光下却已经冷得透心儿凉――她是先吞了根巨大的冰棍儿给自己啊。 抬头望越来越大的太阳,兰溪一点都不觉得温暖。眼看时间都不早了,时间一出溜就到了这个钟点,她可真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本以为早早地从他身边起床,趁着晨光尚早能安全地溜出去,再回家想办法安抚老妈就是了――却没想到耽搁了这么多时间,竟然还绕在这个小区里,止步不前。 就跟她的人生何其相似――以为跟他在一起了,以为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去了,以为就算途中还有阻碍却不会耽误他们俩一起携手往终点飞奔;却没想到,脚下早已预备好了一块大石头,她一脚绊上来就磕肿了脚,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兰溪笑着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从包包夹层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 想了想,还是窝下去给月明楼发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去,“你知道尹若现在住在哪里么?” 月明楼的短信回过来:“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兰溪咬着烟,良久忘了嘬一口,任凭端头结出长长的烟灰:“啊,是蜘蛛要问。好像网购要给她寄东西吧,却不知道地址;我也不知道,以为你知道。” 顿了顿,再按下去,“毕竟,你之前替她介绍了位律师嘛。我想律师总该知道她住址的。” 月明楼良久才回过来,“我也不知道。” 随着又追过来一条:“你到家了么,你妈训你了?” 兰溪看着他那“我不知道”四个字,无声笑起来,笑得都浑身颤抖起来,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着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就仿佛,怕他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她这样的笑声。 笑着笑着,笑得泪珠子都掉下,落在手机屏幕上摔成八瓣儿。却还在兀自按下按键去回复他的提问:“没事啊,一切都ok。” 一切都ok,原本就是。当心麻木了,什么疼就都感受不到了啊。 他那边再回复过来,“好的,那你好好歇着,乖。” 兰溪笑着看他那个“乖”字。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乖,就是要告诉她:要听话,不要没事儿找事儿,更不要给他带来麻烦,是不是? 她应该听他的话,她应该选择在这个时候沉默下来。因为这个时候,他要面对的事情还太多,如果她没能力帮到他,至少也不要拖他的后腿。 兰溪将电话揣回去,用力抹了把脸,将上面的液体全都抹干净。 妈的,她还是不甘心啊! 再将电话抓回来,给她爹打电话,“爹啊,帮我查一件事。查查尹若店铺的房东是谁;还有……” 兰溪顿了下,才又说,“再帮我查查‘月倾天下’a座8楼的业主身份……嗯,就是这两个。哎呀您别管了,帮我查就是了,我有用。” 兰溪闭着眼睛再嘱咐了句,“爹啊你再听我说一句,你一定要让你手下那帮徒子徒孙给我用点儿心,别给整错了。我要准确无误的信息,如果错了,我死给你看。” 杜钰洲在电话里被唬得一跳,“溪哥,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反正你给我查吧,别问那么多。”兰溪捏着电话,虚弱地捶了捶头,“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你不知道么?还问三问四的,烦不烦啊。” 挂了电话,兰溪握着电话用力地呼吸。 她知道她不能轻信尹若的话;刚才就自己问出来的那些,她也适当选择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她相信爹一定能帮她找到确定的答案。 这辈子她身边的所有人,最亲的就是爹、妈和小天。小天有他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庭;妈呢也有了继父贺梁,还要照顾到贺云……只有爹,只有爹放弃了他自己的所有,爹的世界里只有她,于是她相信,就算小天和老妈也许还有可能做事瞒着她的话,爹一定不会。 ------------ 14626、杜兰溪你就是条笨狗(2更1) 等航班一落地欧洲,心理医生就打越洋电话回来告诉兰溪,说贺云的一切表现都还好。 虽然能看出创伤的痕迹,不过她的表现并不如兰溪她们一家人担心的那么严重。 越洋电话那么贵,人家心理医生没说几句就挂断了;兰溪心里还是放不下,便又忍痛又捐献出自己的一笔银子来,又给心理医生买了回程的头等舱,拜托那心理医生回程的时候再跟贺云聊聊,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那心理医生都笑了,跟她说,“不然你还是只给我付回程经济舱的票价就行,升舱的钱我自己出。” 兰溪听了就害臊得耳朵都红了,心想一定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把心里的舍不得给化作咬牙切齿表现出来了,没能逃过人家专业人士的耳朵。兰溪只好强撑着跟人家在电话里傻笑,“厚厚,穆医生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怎么能叫您自己破费。” 结果心理医生回程又跟贺云聊了一路,回来确定地告诉兰溪,说贺云真的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平时不要有意刺激到她就可以。兰溪这才长出一口气,虽然心疼自己那两大笔银子,但是明白这钱花得是值得的辶。 ――至少确定了贺云安好。这就是花多少钱都值得的。 确定了贺云安好,同时也让兰溪对她隐隐地心中生出佩服来。那样的经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该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够在原地站立起来,破茧重生? 于是今天尽管贺云又是语气不善,可是兰溪却也没顶回去,反倒揪着被子,轻轻地问了声,“姐,你说在商场上打拼的男人,是不是都免不了要逢场作戏?澌” 贺云仿佛被问得一怔,她停下鼠标,转头来盯了兰溪一眼,“你什么意思?” 心思一转,贺云就笑起来,“哈!杜兰溪,你该不会是发现了月明楼背着你干的事儿,你受到伤害了吧?是不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世上的男人皆不可信?可惜了你从前还死心塌地相信他,为了他而不惜跟所有人闹翻。” 兰溪隐在被子里咬牙,却也不客气地白了贺云一眼,“姐,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自行联系到我们总裁身上去行不行?脑补不能当真的剧情的,这个道理你总归该知道吧?” 贺云气得瞪她。 兰溪也瞪回去,“你直接回答我问题就行。如果不愿意回答的话,那就别说话;让我安静会儿,我一会儿上网去问去。” 贺云被噎得抿紧了嘴唇,半晌才终于开口,“……商场上的男人,原本就都不干净。” “杜兰溪你在这个圈子里时间也不短了吧,该看过无数个类似的场面:某某老总刚刚跟妻子秀恩爱,在媒体的聚光灯下过万结婚若干周年的纪念日;等媒体散去,他撒手就推了糟糠妻,转身就去叫上小蜜出去嗨皮。” 贺云耸肩,“我们那个圈子里,就有不少人给商人们当着‘女朋友’。实则哪里是什么女朋友啊,说白了不过是当小三儿;而且还是心知肚明地永远不能扶正的小三儿,因为商人们在人前还要维持家庭美满的假象。” 贺云冷笑,“商人重利轻别离,从古到今一直都是这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贺云说着转了眼珠子,目光落在兰溪面上,“所以啊,相爱了又怎么样?结婚了又怎么样?男人终究是男人,本性难移;当商人的因为手里有钱,本性里又是好钻营,所以他们就更难守住忠诚二字。” “凡是嫁作商人妇的,如果连这一点觉悟都没有,那趁早等着当怨妇,或者是下堂妇。” 兰溪将自己整个都沉进被窝里去,感觉被窝里的黑暗和燠热,宛如水波一样漫上来,将她淹没。 贺云的话说的冷,却并非没有道理。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原本就是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道理。 而小天呢?他原本就是深谙商场之道的人啊,所以就算他爱她,可能也会有些背着她的事情发生吧? 贺云盯着钻入被窝的兰溪,良久便笑了起来,“我早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杜兰溪,其实我早说过,你不适合跟月明楼在一起。你一直觉得我是贬低你,实则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就你那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你怎么适合站在他的身边?” “商人真正需要的妻子,不光要漂亮,更要八面玲珑,甚至还要善于逢场作戏,或者是打掉牙齿和血吞……可是你杜兰溪会什么呀?” 兰溪闷闷地攥紧了被子,“好了姐,你别说了。我没问你这些,你回答完刚刚的问题,就可以安静下来了。” 贺云恼得抓起椅子上的靠垫,就想砸到兰溪脑袋上去。 “杜兰溪,看你那个窝囊的样儿!” 贺云想了想还是将靠垫塞回到腰后头去,抱着手肘冷笑起来,“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一定又是尹若那个小j人吧?从当年我就看出来她是个狐媚子,一站到月明楼眼前儿恨不能骨头都是酥软的……杜兰溪你真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七年前你斗不过尹若,如今还是败下阵来,是不是?” 兰溪闷闷地从被子里哼了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好啊你还有力气骂我,呃?” 贺云气得腾地站起身来,“你说我是狗,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还是耗子呢!” 兰溪不搭理她了,贺云瞪着窝在被子里的那个轮廓,气恼地还想继续反驳些什么,却还是终究没继续说出来,而是闷闷地坐回去,转过身子继续扒拉着鼠标。 杜兰溪说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杜兰溪自己呢?杜兰溪偷偷摸摸替她干的那些事儿,她是装作不知道,也不想欠她的人情――可是她不说出来,却不等于她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 她没想到,在她人生最失意的低谷里,杜兰溪没有趁机踩上一只脚来跟她报仇,反而鼓鼓捣捣替她做了那么多事儿――贺云用力地吸气, ------------ 14727、宛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2更2) 丁雨毕竟是丁雨,拿捏个把小汪这样的职场新人当然不在话下。 丁雨这样真刀明枪地问出来,反倒将小汪逼到墙角,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丁雨笑得更加从容,她抱着手肘,脚跟在地毯上轻轻转圈儿,“小汪你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爱上我了,除非你有病。” “且不说我年纪比你大了这么多,更何况我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妈妈。男孩子不好养,未来小哲的身上要花的钱还多着,就凭小汪你现在的收入,就知道那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小汪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绝不可能是真的爱上我了。” 丁雨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手肘从容地四周顾望,确定周遭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即便走廊里走来人,远观着两人的模样,也仿佛只是丁雨在与小汪说着公事罢了。 “――既然小汪你不可能是真的爱上我了,那又凭什么要跳出来对我管三管四?我喜欢不喜欢月总,关你什么事?至于小哲的爸爸是谁,就更与你无关。辶” 丁雨凝着小汪的脸,看见他颧骨上那点红晕一点一点地消散了,最后化作苍白。 丁雨知道自己的话说得狠,可是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才是最管用的。就像人在迷途,该给他当头棒喝。 她绝不能让小汪真的爱上她澌。 是的,她知道她这样做对小汪不公平,当初这一切的发轫是由她始作俑,是她为了帮月慕白而主动勾/引了小汪。可是一场情错不该发展为长久的迷情,她跟小汪在一起不合适――小汪还有他未来的大把青春,还有他自己的女友,而她早已过了女孩子最好的年纪,更何况还有小哲。 她当年将小哲抱进怀中的时候,便已经发誓,这一辈子放弃个人的情爱,只专心家庭,将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小哲身上。 丁雨心中越是翻起凉涩的苦,她面上的笑反倒越甜,“小汪,至于我是否喜欢月总――其实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罢,我想反正你也都看出来了:我就是喜欢他,而且喜欢多年。” “当年因为有荆南在,我不能越过荆南去而喜欢月总;不过此时已经不同。荆南已经故去多年,而月总依旧是单身;我呢,就算还带着小哲,毕竟也是单身。对于我们这样一对单身男女来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天不管地不管,就更轮不到小汪你来管。” 丁雨的话一句一句地说出来,小汪的脸一层一层地苍白。 话已至此,便再无温情。小汪的手指用力地捏着杯子,捏得太用力,而使得指节都呈青白色。他忽地笑起来,“主任,我在咱们总裁办的脂粉堆里打滚得久了,心思也变得娘起来――请原谅我的恶毒,让我猜一下:主任你其实是很恨兰溪的吧?” “你说什么?”丁雨眯起眼睛来,面上的从容笑意瞬间冰冻,“小汪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主任怎么会不懂?” 小汪苍白地笑,“主任方才说得明白,主任是喜欢了月总多年的,当年不能表达是碍着章荆南;可是章荆南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主任却还等了这么多年――是因为这期间又出现了兰溪啊。从大学到现在,兰溪暗恋了月总多年,实则也是月总偷偷喜欢了兰溪多年,于是丁主任的青春就又因兰溪这个意外多出来的障碍而又多蹉跎了多年。” 小汪面上溢着既顽抗又脆弱的神情,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反抗,不管自己的疼痛,而豁出一切去要将对手也刺伤,让她也感受到自己一样的疼。 “所以主任怎么能不恨兰溪呢?哈哈,哈,此时想来,当初兰溪想要辞职,人力资源那边还没走程序呢,主任却忙不迭地签了字……” “主任向来是性子沉稳的人,那次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呢?原来主任也是个公私不分的人啊,根本不是往日里所表现出来的那个冷静沉稳的白领丽人的形象!” 丁雨说不出话来,只谨慎地再转头四顾,生怕有人会走出来听见。 小汪笑得更加绝望。他真的不想这样跟她撕破脸,更不想看见她那样防备的神色――他只是想,只是想让她多看他一眼;他只是想让最在她心中多一点分量……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今天的话越说越过分,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越拉越远。 小汪只觉心区窒闷,用力地低吼出来,“……小哲,小哲虽然年纪还小,可是他一看就是月家的孩子!” “主任你说,咱们整个公司的员工,是不是只有我阴差阳错而有机会见过小哲?倘若别人也见过小哲的话,是不是大家就都明白小哲的身份了?” 小汪自己仿佛都在如同秋风中的叶片一般摇晃,他是绝望地,也是摊开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地决绝,“……主任你说,如果我把小哲的身世秘密说出来的话,这会不会成为咱们月集团最吸引人的一个故事?” “你敢!” 丁雨惊得双目圆睁,跨前一步,几乎贴到了小汪耳边,“无论你对我有多少恨,我都受了;可是你如果敢打小哲的主意――小汪,我会杀了你的!” 丁雨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竟然让小哲被小汪给看见过――这真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这几年她将小哲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小汪会住在同一片居住区,所以撞见小哲。 更巧合的是,小汪因为是总秘的缘故,于是对月家也都比其他员工熟悉些,他熟悉月家人面貌上的遗传特征,所以他才敢一口咬定小哲就是月家的孩子! “我会誓死保护我的孩子,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丁雨再强调了一句,“任何人,都不准伤害我的孩子!” “我也不想……” 小汪被丁雨的气势迫得轻轻闭上了眼睛。清秀的男孩子,年轻而干净,这样闭上眼睛便又泄露出他的慌张――只有原本善良、不善于真正做恶人的,才会在这个针尖相对的时候,还会向对手露出自己的慌张。 ------------ 14828、女人是冤家 月慕白正色望丁雨:“这几年不是她在妨碍着你,真正妨碍着你的人是我――是我喜欢她,才无法将别的女子放进我心里去。 ” “其实不光是丁雨你,就连荆南……”月慕白叹了口气,不肯再说下去。 丁雨轻轻闭上眼睛,只觉心落进了无底的深洞。 “我都知道……甚至,就连荆南她自己也都知道。自从你在大学里遇见那个胆大的女孩子之后,你连对荆南的感情都没了。” 她还记得那天一切如常,阳光一如往常般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的墙壁上犁出一条一条明暗相间的线条,她正在忙着手里的工作,却见章荆南面色惨白地走进来辶。 一向明艳自信的荆南,那一刻连脚步都是摇晃的。 她赶紧扔下手中的一切,避开总裁办同事们的目光,拿了小会议室的钥匙,将章荆南扶进去坐着。 那天的阳光落在环形的会议桌上,发出琥珀般的光芒。那时候公司还是月潮生主持,月慕白在大学任教,极少到公司来。但是会议室里还是给月慕白留下位子。章荆南就坐到给月慕白预留的那个座位上,哀哀地落下泪来澌。 丁雨从没看见过这样的章荆南,一向沉稳的她那一刻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章荆南。 章荆南良久才抬起泪眼望向她,忽地问,“丁雨,你也是喜欢着慕白的,是不是?” 丁雨那时正给章荆南倒茶,听章荆南这样一问,手里的纸杯一个摇晃,里头的热水就扑出来,滚烫地淋在虎口上…… 她却顾不得,只能那么傻傻地望着章荆南愣着。 章荆南却笑了,轻轻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去,“丁雨你别紧张,我不是找你秋后算账。你喜欢他,我是早就看出来的――” “其实这也不怪你,是我日日在你面前念叨着他的好、他的英俊、他的出色。所以你心里会毫不设防地就认定了他是个优秀的男子,日后再见着他,便会好感渐增。” 丁雨绞着手指垂下头去,知道在章荆南的面前,否认和虚饰都是无益的。若她说谎,也对不起章荆南对她的帮助。 于是丁雨点头认了,“……荆南,对不起。” 章荆南却笑着摇头,仰头就将那么滚烫的一杯水直接倒进嘴里去。丁雨吓得赶紧过来抢,却是晚了。 章荆南泪盈盈地抬头看她,“丁雨,如果真的是你的话,那我就也心甘情愿了。至少,我不是败在其他女人的手下。” 丁雨惊得轻颤,“荆南你说什么?” 章荆南摇头,一笑再笑,“慕白对我说:对不起。他说这几年与我的感情淡泊宁静,他也以为这是他想要的爱情了,可以一生一世的……” “可是他现在遇见了另外一个人,他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平淡如水的感情。他说他也才知道自己的骨子里是渴望着燃烧的,他说他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章荆南用力吸口气,“丁雨,慕白对我说分手。” “什么!” 丁雨惊得心跳都停下来,“荆南你该不会是以为,他说的那个人是我吧?” 荆南笑,想要控制眼泪,可是那泪却还是自己无声流淌下来,“丁雨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恨你的,真的――慕白这么多年,身边关系最亲近的女人,就是咱们俩。如果不是你,又能是谁呢?” “丁雨,我宁愿那个女人是你,真的。” 丁雨震惊得一把攥住荆南的手,“荆南你误会了,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是偷偷喜欢着他,但是我跟他之间绝没有半点超越朋友的交往。荆南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章荆南眼泪不停不停地流,“那还会有谁呢?丁雨,你说那会是谁呢?我守着他这么多年,甚至我们两家都已经开始提婚事了,如果他说的那个人不是你的话,他又有机会去喜欢上谁呢?” 丁雨用力厘清章荆南之前说的话,脑海中一亮,“他跟你说,他‘现在遇见了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他说的是他新近遇见的,那就不可能是我――荆南你先别慌别乱,我想我们静下来,就有机会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那时候月慕白的生活简单到了两点一线。白天在大学任教,晚上下班就回家里陪伴二老,于是丁雨和章荆南就暗中到了大学去。 几回回,在火热欢腾的操场上,看见月慕白的身影。他总是一袭白衣,含笑坐在看台上,看着运动场里。 先时丁雨和章荆南还只以为月慕白是在看热闹罢了,可是渐渐才将焦点集中在运动场中间去。原来他含笑远观的那些运动场上,说巧不巧地都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或者是打羽毛球,或者是打排球,甚至还幼稚地大帮人玩老鹰捉小鸡,要么就是跳绳…… 丁雨和章荆南最初都没有太留意那个女孩儿的原因,是那个女孩儿真的不算明艳照人,在一群女孩子当中只算是中等相貌。 况且她正在留头发,头发半长不长地在眉毛双耳处翻翘着,看着毛躁而不整齐――在丁雨和章荆南的眼里,这样的女孩子是半点都不合月慕白的审美的,也许根本就不可能被月慕白看在眼里才对。 所以当两人都确定月慕白在偷看的是那个女孩子时,章荆南崩溃大哭。她当着丁雨的面扯乱自己的长发,伸手糊开自己的妆容,她抱着丁雨不甘心地嚎啕,“丁雨,丁雨,一定是我们弄错了,是不是?凭什么是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女孩子!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妆扮,在他面前力求完美的一切,原来竟然都是错了么?” “我以为青梅竹马地长大,最了解他心思的人一定是我;我以为我在他眼前摆出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模样――却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怪不得他说他不是真的爱我,怪不得他说跟我分手就分手……那么温柔的人,明知道我会伤心,却还是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原来他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爱上我的。” ------------ 14929、每个人的秘密都深如海洋 丁雨笑得凄然,“且不说荆南与您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丁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口而出,“即便是我,都是比杜兰溪更早出现在您面前的;即便是我,对您的情分也比杜兰溪多了不知多少倍!” “我跟荆南,这么多年来在月集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月总您。 因为我们看不得您受委屈,看不得您在兄长和侄儿面前的隐忍神情,所以我们拼了一切也要将您应得的还给您――我们的心、我们的情,我们月总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她呢,从始至终都只站在总裁那边吧?当您和总裁争执起来之后,她不惜与您彻底决裂!” “可是您为什么心里只念着她,只想出力护着她?” 丁雨极少这样失控,可是此时她是真的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愤然起身,眼泪已是不由自主跌落下来,“……原来这么多年,我跟荆南对您所做的一切,在您眼里却也根本无法与杜兰溪一个人相提并论吧?即便荆南付出了生命,而我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青春――这些代价,在月总您的眼中,也比不上杜兰溪一根手指头吧!辶” “丁雨!” 月慕白也是动容,起身想要想要劝慰。丁雨却哭着伸手推开月慕白的手臂,转头奔出办公室门去。 这一刻心念成灰。忽然不明白自己这多年的坚持,为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澌。 原本说不悔,原本说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原本劝慰自己说不求回报,原本开解自己说他快乐,自己就也快乐了…… 却原来,看他还在这么护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信仰和坚持便都这样土崩瓦解。只是如今已经走得这样远,哪里还有回头路?只是茫然自己这多年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并且要将自己的未来也奉献给小哲……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宛如都只剩了一个笑话。 丁雨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等下班时间,总裁办的员工都走空了,她才按着额角颓然起身,动作迟缓地关了电脑、熄了灯,脚步沉沉走出办公室去。 整个楼层都静了下来,只剩下走廊里幽幽的壁灯。地面上铺着的猩红地毯便泛出血样的光泽来,顺着走廊狭长的形状望过去,只觉像是自己的心一路淌出来的血。 蜿蜒过时光,这样一路淋漓过来。伤口来不及结痂,新的血又流淌出去。 丁雨立在电梯门口叹了口气。 其实她不该怪人家月慕白。她自己毕竟又与章荆南不同,她跟月慕白之间什么都没说过,更是什么都没有过,她所做的不过都是一厢情愿的心甘情愿,月慕白没有额外要求过她什么,所以也不算欠了她什么。 女人啊,说到头,都是自己傻。 所谓情网,也不过都是女人自己的心念编织出来的,然后自己一头栽进去,将自己作茧自缚。 丁雨将头深深垂下去――其实丁雨,你自己还这么想,又有什么意义?你已经跟小汪做过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干净的丁雨,难道你心里还在偷偷希冀着,月慕白会喜欢你? 又或者说,原来你发誓一辈子照顾小哲,竟然也不光是为了荆南和小哲,而是私心里还希望着以小哲为契机,让月慕白终究接受你么? 要么再将时光向前追溯一下,是不是你心里也曾偷偷地嫉妒过章荆南?嫉妒她有那么好的出身,嫉妒她能够正大光明地爱月慕白;而章荆南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丁雨无缘拥有的…… 丁雨你算了吧,原来你也是这样丑陋的人啊。 想到这里,丁雨真的觉得就连活着都是一种负累,让她一时迷茫不清,她究竟为什么要继续这样地活下去。她生命的曙光,又究竟在哪里。 电梯上来,丁雨垂首走进电梯。视线所及,竟然出现一双男装皮鞋。丁雨惊讶抬眸,瞥见电梯中的小汪,那年轻的面上滑过一丝尴尬的微红。 真是冤家路窄。 丁雨皱眉,还是点了个头,“落了东西啊?”便侧身等着他走出去。 小汪却没走,尴尬地抬了抬手臂。丁雨这才看见,里头是一份肯德基的晚餐套餐。 丁雨叹了口气,“带了晚餐――是回来加班?我记得这几天好像没什么急事,不必加班。下班吧。” “不是!”小汪红了脸,冲口而出解释,“……这是买给你的。” “什么?”丁雨走进电梯,立在角落里,尽量与小汪拉远距离。 小汪攥紧了纸袋子,“到了下班时间,我看你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以为你要加班,又担心你还没吃晚饭,就下去给你买一份。” 年轻男子的目光有些慌乱,闪躲着,却也有恁样动人的坚定,“……反正买都买了,你要是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再抬头,立在电梯的灯光里,直白地望着她,“不过主任都是当母亲的人了,应当知道浪费粮食是不应该的事情。所以主任你拿着吧!” 带着点少年的青涩,小汪将手里的袋子硬塞进丁雨的手里去,不容抗拒地压紧了她的手背。 看她没立时扔了,这才仿佛小小舒了口气,面上漾了些喜色。 丁雨没做声,就看着他这么一连串的动作和反应做完。不知怎地,丁雨忽地就想笑,强忍着,别过头去。 手上,倒是攥紧了那装着快餐的纸袋子。 他说得对,不管怎么都是不该浪费粮食的。套餐她自己不吃的话,还可以带回去给小哲吃。她从小就管着小哲,很少带他去肯德基这样的快餐厅,小哲难得吃一回,如果今晚看见,说不定会开心的。 电梯落地,丁雨率先走出电梯门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低低说了声,“谢了。” 甩手不管了公司,月火的公事又泰半都扔给祝炎,月明楼越发像个甩手大掌柜似的,频繁出没在各地的各种消遣场所。 远洋集团刚砸大笔银子建了条赛车道,说是想承办f1大师赛的一站。跑道竣工,远洋集团请本城的几位赛车高手上去先试跑。月明楼跑了一圈儿就下来,坐在跑道边儿上抽烟。顺着烟气飘荡的方向,他眯起眼睛瞄向那边踽踽走来的人影。 ------------ 15030、你什么时候让她走呢?(①更) 月明楼回到月火,嘴角还是噙着笑的。 一看他那模样,祝炎就了解地耸了耸肩,“又玩儿谁去了?” 月明楼笑得跟个马猴子似的,蹿过去攀住祝炎的肩膀,“还是小祝你最了解我!――我调/戏小汪去了,胜利归来。” 祝炎挑眉望他。 月明楼兀自大笑,“还真别说,那小孩儿真是容易推倒的类型。当年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觉着他是个天生的小受材料;今天刚一伸手,还没用力推呢,他自己就主动倒下了……各种的任我揉搓,各种的甜美反应。辶” 祝炎都一口唾沫呛住了,用拳头捂着嘴咳嗽。 走过来的尹若听见了,面上就更是一变色,顺着月明楼的话问,“小汪?我记得小天你的秘书也叫小汪吧?” 月明楼淡淡点头,“嗯,说的就是他。澌” 尹若就一口气好悬没上来,瞪着月明楼半晌才说,“小天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月明楼就笑了,“既然你都知道小汪这个人,你就也该知道他的相貌和气质。那孩子长得可不就是个天生的小受?” 月明楼说着还故意朝尹若眨了眨眼,“所以当年看他到我月集团去应聘,我也是钦点了他到我身边儿去呢――他一个小毛孩子,没什么过人的能力,如果不是凭他那么张小脸蛋、那副娇弱的小身板儿,你说我干嘛要钦点他去当我的‘贴身秘书’呢?” 尹若面上霎时苍白,“小天,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祝炎也伸手将月明楼给扯回去,“别闹了,看把尹若吓的。再说这儿还有顾客呢,别把顾客给吓着了。毁了我财路的,我可谁都不留情。” 阮灵正好从棚里出来,瞧见了就抱着手肘笑,“月总裁,既然在这儿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不如进棚里去,替我的姑娘们拍几张片儿呗?” 月明楼就笑,“阮大经纪人,看你这唱念做打,怎么那么像鸨儿呢?你说好姑娘谁还敢签你啊,都怕被你给当成姐儿给卖了吧?” 月明楼这么不客气,阮灵却听得心爽无比。她就喜欢人说话这么爽快的,骂也要骂个辛酸麻辣最好。 可是阮灵不会错过尹若那一线目光,便妖娆拧着小蛮腰笑,“哟这位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用眼刀子一刀一刀切我的肉呢?难不成月总裁是这位圈养的,不容别人跟说句话、笑两声的?” 尹若被骂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登时涌满双眼。半晌才愤愤,“这位阮小姐,欺人不可太甚!” 阮灵冷笑,“我就是欺负你,怎么了?你别以为你对我们佳佳做的那些手脚,我阮灵就没看出来!” 阮灵胳膊长腿长,气氛之下指着阮灵,手指头便差点都直接戳到尹若头上去: “佳佳拍照的时候,高跟鞋是怎么断的?还有摄影师存在存储卡里拍好的片儿,怎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 “至于佳佳那些一时不小心的负面新闻,是怎么传到小报记者那边去,被登出来大炒特炒的,这就更是尹小姐的功劳吧!” 尹若一张脸被吓得苍白,身子如风里的柳叶,柔软而脆弱地颤抖着,“……阮小姐,说话要有证据。我不知道这些事,更不明白阮小姐怎么会朝着我来?” 尹若说着转眸去望月明楼,“就算张梦佳小姐也曾经是月总裁的前女友,但是他们毕竟是分手已久了的;就算张梦佳小姐还是庞家树的新欢,但是我跟庞家树早已离婚了的――我何至于还会对张梦佳小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尹若忍了忍眼泪,“倒是张梦佳小姐对我心存嫉恨吧?阮小姐所以为的事情,真相会不会其实要扭转过来,其实是张梦佳小姐要故意与我为难呢?” 尹若说着走到月明楼身畔去,仿佛想借着月明楼挡住阮灵能杀人的目光,“张梦佳想要装柔弱,重新吸引月总裁的目光,这心情我理解,可是也总不至于要踩着我过河。阮小姐,其实倒是我想要说一句:阮小姐和张梦佳小姐,你们二位欺人不可太甚。” 尹若的眼泪流下来,“就算我此时早已不是庞家的儿媳妇,更不再是月总裁的女朋友,我尹若孑然一身、无可依傍,但是我也还有我的骨气在,绝不受你们这样践踏的!” 这样在大堂里闹开,月火的职员都瞠目不说,进进出出的客人也被惊动,诧异地望过来。 祝炎走过来劝说,却压不住尹若。尹若只转头望着月明楼,摆明了是只有月明楼才能安抚住他。 月明楼皱了皱眉,还是走过来,双手叉在裤袋里耸了耸肩,“好了尹若。张梦佳那边的事情,我会求证。如果真是她故意栽赃给你,我们月火会不再接拍她的case。”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真是你故意找张梦佳的麻烦,那我只能拂了小祝的面子,停了你在月火的兼职。” 尹若哽咽,伸手扯住月明楼的衣襟,“小天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月火门外,兰溪立在台阶上,隔着透明的大玻璃门,恰恰看见这样一幕。虽然月明楼没有伸手出去,可是尹若却是那样小鸟依人依偎在他身边。 兰溪站在原地苦笑,打断了自己想要进去的念头,转了个身,走下台阶去。 原本她就犹豫着要不要来月火来找月明楼,毕竟月火是工作的地方;可是还是来了,却被现实的玻璃门给挡住――她果然是不该来的。 至少,在爹给她准确的答复之前,她还是不该来的。 月火门前有高高的台阶,显得门脸器宇轩昂。 可是这么高的台阶,让兰溪走得有点辛苦,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却不想还是在最后一级的时候崴了脚。 脚崴了,虽然不是甚疼,但是兰溪还是觉得委屈一下子都泛滥开来。她扁了扁嘴,就一p股在台阶上坐下来,双手托着额头,沮丧地站不起来了。 后头的台阶高处忽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急切地。 ------------ 15131、露骨的挑衅(②更) 大学的班长从国外归来度假,便将在鹏城的同学都叫到了,一起出来聚会。 班长的人缘很广,所以当晚到来的不光是同班的同学,更有其他班、其他院系的同学,甚至还有几位老师。于是这个晚上看起来,不光是本班的聚会,倒更像是大学的跨院系和班级的混合大聚会了。 兰溪原本有点犹豫,可是后来还是决定来了。 总不能因为不想面对尹若,便连同学之间的情谊都抛却了。蜘蛛知道兰溪心里担忧什么,于是自觉守在兰溪身边。 让兰溪没想到的是,月慕白也来了。 班长与月慕白大笑拥抱,转头却是冲兰溪眨眼,“当年我们都知道兰溪暗恋月老师,说实在的我这个当班长的真替你担过心,总觉得怕是你跟月老师走不到一起去。结果在网上听说你竟然毕业就进月集团工作去了,我当时在大洋彼岸就长出了口气,心说真是有心人天不负。辶” 今晚到场的同学,有一些是从附近城市赶过来的,他们毕业后就离开鹏城,所以并不知道兰溪在月集团的这些变故,于是便也都善意地跟着班长一起瞅着兰溪乐。 兰溪就有些尴尬,抬眼去看月慕白。 月慕白却只是含笑听着,面上并无尴尬。见兰溪转头望他,他便静静转眸来迎上兰溪的目光。从外人的角度看过来,仿佛四眸相对,脉脉含情澌。 兰溪皱眉,“班长你误会了。我哪里配得上月老师,那不过都是上学时候的心思罢了。”当着这样多的老师和同学,她还小心为月慕白顾着面子。 “啊?”班长有些没想到,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原来是这样啊,啊,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有些尴尬,幸好远处传来一声甜美的呼唤,“班长――” 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循声去望。兰溪就皱了眉,原来那娉婷走来的人,正是尹若。 班长也开心回应,“哟,我说是谁,原来是我们美丽的校花尹若啊!” 尹若虽然是大学中途肄业,跟着庞家树结婚去了欧洲,但是她的美丽还是给大学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不管她真实的性子如何,她从小到大的美丽却都是毋庸置疑的,而对于男生来说,也许美丽就是一个女生最重要的质素了,于是大家仍然对尹若记忆犹新。 尹若今天格外打扮了,大摆连衣裙,美丽得像是绽放的花冠;鹅黄的连衣裙上点缀着翠色的小小碎花,灵动而美丽,仿佛依旧是青春年少,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看见这样的尹若,兰溪便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有时候,女子的美丽就像是无声的武器,隐隐刺出锋尖来。尤其是对于此时已经彻底撕破脸的兰溪和她之间来说,这样的刻意妆扮便更不只是她自己个人的事,而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挑衅。 原本兰溪与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永远都是她身边的落叶,被她的美丽掩盖在其下――这种心理上的优势,尹若当然最是善于拿捏。 尹若完美地跟班长以及一圈老师和同学打完了招呼,这才不慌不忙转眸来望兰溪,笑着走过来,“兰溪原来你站在这儿啊。我刚刚都没看见你――兰溪你这家伙也真是的,今天是班长远涉重洋回来,你好歹也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怎么这么就来了啊,怪不得我刚刚都没看见你。” 蜘蛛想要回嘴,却被兰溪扯住。兰溪没心思为了外貌的事儿跟尹若一争短长,更何况这么多老师同学呢,别坏了大家的兴致。 话又说回来,她的相貌的确是比不过尹若,这是她多年来早已心知肚明的;既然争不过,又何必要争? 倒是月慕白一笑,走过来捕捉痕迹将兰溪护在身后,“尹若这条裙子好漂亮。我想想,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月慕白自己的低调,所以同学们都不知道月慕白原来是月家人,毕业后大家才都知道。以月家的身份,月慕白看见过什么奢华的东西都是正常的,于是尹若便更得意了几分,眼睛光闪闪地抬头望月慕白,“月总是在哪里见过?难不成是陪着女朋友逛街的时候见过的吧?” 月慕白恍然而笑,点了点头,“记得那家店说过,这是从法国直运过来。这几年中国大陆的消费力大涨,这件衣服就是专供中国大陆这边的,连欧洲还没上市。尹若的眼光果然好,裙子穿在你身上,实在恰当。” 听见月慕白这样的夸奖,尹若便更是得意。 蜘蛛终于按捺不住,悄然一笑,“这裙子一定不便宜吧?尹若,如今你已经没有了庞家的财力支持,又靠什么来买这么贵的裙子?” 尹若面色一寒。同学这个圈子里,大八卦就那么几件,这其中自然包括尹若跟庞家树离婚的事儿。想当年尹若肄业嫁入豪门,是多少同学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差一点就给传成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了;可是原来童话果然都不可信,于是尹若的离婚便也悄然在同学圈子里被传了良久,各种版本的说法也不一而足。 可是今晚大家到这里,却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在尹若面前提这件事。大家不提,尹若自己就也当是忘了,却没想到被蜘蛛给提出来。 不管怎么样,大学的时候大家还都以为尹若、蜘蛛和兰溪是三姐妹的。却原来友情比爱情还要更早夭。 尹若当然不肯示弱,瞟着蜘蛛,嫣然一笑,“就算没有了庞家,难道我就不能认识新的男朋友么?” 看尹若这边火药味有点浓,大家便也都打圆场,班长带着几个女生过来将尹若和蜘蛛隔开。女生们主动包围了尹若,开始议论她今天身上穿的戴的,以及鞋子皮包等配饰。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耳酣面热。有女同学又提起之前的话题来,好奇地问尹若,“尹校花,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新男朋友究竟是谁?一定比庞家的小开更优秀吧?” ------------ 15232、爹的答复(4更1,求月票) 【今日四更,共两万字。 】 看兰溪起身出去接电话,蜘蛛想要跟着,却被兰溪给伸手按回在座位上。 兰溪是不想让蜘蛛知道月明楼可能就是给尹若背后各种帮助的人,于是她独自走出去听电话。 桌上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在把酒言欢,没人留意兰溪的神色。月慕白却看见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婉拒了一位老师的敬酒,起身绕过众人,悄然跟在兰溪身后辶。 餐厅的包间外头是安静的长廊,长廊的一边全都打通,朝向后院小小的花园。花园里花木扶疏,枝叶纵横,将天上投下的月色切碎,零零落落摊开在地上。 兰溪的心仿佛也是那满庭月色,无端端地被这些枝杈扰乱,想要仔细捋清,却已经找不见头绪。 兰溪伸手扯着窗帘的穗子,按下了电话的接听键。不知怎地,忽然有一点后悔,仿佛不该去听爹的电话――这是她一直在等着的答复啊,她怎么会忽然不想听了澌? 电话很快接通,可是杜钰洲却在那边也没急着说话。父女两人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兰溪就努力笑了声,“爹啊,您说吧。” 真是的,这无端端地在紧张什么呢?其实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统统该来的都会来,躲都躲不过。 杜钰洲在电话那边明显地深吸了口气,“丫头,你听爹说。” “嗯,我听着呢,您说吧。”兰溪屏住咚咚的心跳,努力只去想着爹的紧张。呵呵,好像许多年了,再没听见爹这么紧张的语气过。 杜钰洲又喘了口气―― “哎呀爹,你别跟英雄似的,躺在战场上血泊里,就是死活不肯一口气说完啊!”兰溪忍不住催,手指不自知地绕进了窗帘穗子的绳套里去,缠紧了,都不知道疼。 “丫头,你交待我的事情,爹都给你查了。其实早两天已经有结果了,可是爹知道你在意这件事,就生怕那帮兔崽子给查错了,于是你爹我撂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又亲自从头去查了一回――这次,爹保证给你的一定是准确无误的答案。” 兰溪心一跳,只觉连说话催促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像被绑上了绞刑架,只盼着赶紧绳套拉紧,死也死个痛快好了。 “――尹若那个店,房东是个叫什么舜华的贸易公司。” 兰溪的心里霍地吹进一缕清风,“爹,那就是跟月集团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是不是!” 她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就知道。 半晌。 “爹,你怎么不说话了?”兰溪还噙了一半的笑在嘴上。 “……丫头,舜华贸易公司就是月集团旗下一个不起眼的子公司。原本已经是快要倒闭了的,所以就也很少有人还知道月集团旗下有这么个公司了。” 兰溪唇角那半个笑就冻僵在唇角上,再也笑不出来。 “那,‘月倾天下’的业主呢?”兰溪伸舌尖润了润唇,可是嗓音却还是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过。 “――也是月明楼。” 宁谧的夜色里,忽然涌来一阵风,那风扯动花枝,哗哗啦啦,将原本已经被切割成碎片的月色,又搅合成昏乱的清影。 兰溪只觉这一刻的目光和心神都被窗外的那一场乱风摇动给扰住,于是没能静下心来听爹的话。她捏着电话,半晌才又问了一句,“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啊。您再说一遍,好不好?” 杜钰洲在电话那端,声息已是哽咽了,“傻丫头,听爹一句话,别再傻了,好不好?” “溪哥,你总喜欢说一句话,你说不怕自己犯错,只是决不准自己在同一条门槛上绊倒两次――当年就是你们三个,当年就是他为了尹若而伤了你;如今都过了这么些年,溪哥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啊?” 兰溪的眼眶里灼烫着,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想要流下来。兰溪知道那不是眼泪,而分明该是她的血――爹的话直刺她的心,将她的心都给戳烂了,一股子一股子的血就这么淌下来,她想盖都盖不住。 真是的,真是她还是执迷不悟。 兰溪笑起来,“爹啊,你骂得对。可是你闺女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七年前我喜欢他,却没机会说出来;七年后我有机会说出来,而且也听见他说同样的话了――所以我就不是在同一条门槛上绊倒,我也算进步了。” 兰溪握紧拳,指甲都抠进掌心的皮肉里去,可是她却根本不知道疼。她还在用力对着电话笑,“爹我没事儿,您放心吧。我挂了啊。” 就算他还跟尹若藕断丝连,又怎么样? 就算他真的还帮尹若找了房子、租了店铺,又怎么样! 她忍了,她都打掉牙齿和血吞了,行不行? 只要他还有亲手赶走尹若的那一天,只要他跟尹若之间也许只是在顾念着当年的情分所以才会伸手帮忙而已――只要他跟尹若之间没其他的事情,只要他还爱着她,那她就都忍下来,行不行! 她要做到他希望的,她会乖一点,她会听话,她不会给他添乱,她会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咽下去……行不行? 她杜兰溪这辈子没什么奢望,她杜兰溪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出息――她杜兰溪当年的梦想是他,如今的梦想依旧是他;也许许多年之后的梦想,仍然还是他! 所以这点委屈她忍下来,她拼着自己难过,也想留在他身边,行不行! 兰溪攥紧电话,转身想要走回包间去。却终究还是斗不过心底泛滥开的委屈,伸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杜兰溪,你他妈就是自己犯j! 可是宁愿犯j,却也还是想要留在他身边啊。她好不容易才能正大光明走到他眼前,她好不容易才能正大光明地告诉他,她爱他…… 兰溪用力吸气,只放纵自己哭这一声。 吸进肺叶里的空气,薄寒得像是刀刃,直接切开兰溪的肺叶,让她疼得抱紧自己。 她将身子都倚在墙壁上,在心里用力用力提醒自己:杜兰溪,记住你是蒲公英,你更是爹口中的溪哥……你不可以软弱,你更没资格自怨自艾。就算疼,你也要咬牙给我挺住! ------------ 15333、我最美的梦,不过是握你在手心(4更2) 尹若笑,兰溪当然更要笑。 “嗯,我看出来了。恐怕不光是我看出来了,地球人也都看出来了。” 兰溪正一肚子的怒火没地方撒呢,这是尹若自己撞上枪口来。原本她只是想暗讽尹若一句,如果尹若自己忍了,她也绝不会穷追猛打;可是尹若这个反击的笑,让兰溪压不住了脾气。 蜘蛛都忍不住凑过来问,“兰溪你看出什么来了啊?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兰溪便笑了,向蜘蛛解释,“是在说尹若的裙子啊。那裙子虽然是从法国运过来的,时尚又好看,不过可惜了却是件孕妇裙……辶” “尹若今晚竟然穿了件孕妇裙来聚会。想来真是高兴过了头,选裙子的眼光就出了差错吧。” 兰溪的话被桌上的女同学都听见,大家就都先是微惊,继而都笑起来。 尹若当年是班里的校花,不光是相貌生得美,她穿的戴的也都是要超出普通女生一截的,于是女生们心底未必没有暗中较劲的。今儿听说尹若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大丑,于是大家就都各怀心事地笑开澌。 兰溪隔着桌面冷冷回瞟尹若。 既然爹已经查清楚了,那些事情真的是小天帮她做的,那么就等于是尹若正式跟她摆开了战场的――虽然还在遗憾当年的情谊,虽然真的不愿意跟自己的姐妹儿这样两阵对决。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摆下了战场,那兰溪就绝不会退缩。 从今往后,她再不会给尹若面上留情。 面对大家暗含各种心态的笑,尹若虽然面上黯了黯,却并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半点被压住气势的意思。她甚至回给兰溪越发得意而甜美的微笑,“……兰溪果然是我的好姐妹,就连我还没有向任何人公开的秘密,原来兰溪也都看出来了。” “那我索性就也不瞒着了,就这么都告诉大家好了。借着今晚这个机会,既是给大家伙儿凑凑兴,也让大家替我高兴高兴。” 尹若微微侧了侧身,将自己的身形侧对着兰溪,她明明白白地朝兰溪轻轻拍了拍她的腹部――“各位兄弟姐妹,大家恭喜我吧。我要当妈妈了。” “你说什么!” 兰溪只觉耳边轰隆一声,拍了桌子起身,遥遥冷对尹若的甜笑,“你把话说明白!你怎么就要当妈妈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桌上大家都惊了。就连月慕白这一刻也是面色倏然一白,惊讶地瞪向尹若。 还有善良泛滥的女同学们弯腰过去慰问尹若,“哎呀尹若,你不是说你不会在乎一纸婚书了么?你的意思是,难道想要当个未婚妈妈?还是不要这个孩子了吧,否则孩子生出来,岂不是要你跟着一起受委屈?” “是啊,爱情是爱情,也许可以不在乎一纸婚书;可是有了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私生子的名声可不是好背的,总得要替孩子着想啊!” 众声纷繁,尹若却兀自淡然而笑。看上去,倒真像一朵插在污泥上的莲,整的濯清涟而不妖的模样。 “大家的关心,我都明白。谢谢大家……对于这个孩子,我早已经想得明白。”尹若静静含笑,“私生子的名声虽然不好背,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是否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人间;如果他能拥有他爸爸最深的疼爱,那么就算没有婚生的身份倒也无所谓了。” 尹若说着瞟向兰溪,“有些婚生子,却也未必能得到家庭的温暖,空守着一个名分,又有什么用呢?我孩子的爸爸就是看透了这些,所以干脆不在乎这个了。兰溪,你说,是不是啊?” 兰溪知道尹若在暗示她什么,她只觉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冲到头顶去,有些站立不稳,身子轻轻摇晃。蜘蛛一把攥住她手腕,低声说,“兰溪,她是故意气你呢,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尹若继续跟其他女同学说话,“……再说了,按着咱们国家的法律,非婚生子跟婚生子女拥有一样的权利呢。继承权都是一样的,等将来一样可以分得自己的那一份,所以我又何必在乎有没有那一纸婚书呢?” 兰溪死死瞪着尹若那张得意的笑脸。 整个房间好像都寂静无声,桌上所有人都不存在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她跟尹若两个人,据桌相对。 兰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声音。如果是从前,她一定直接跳上桌面去,巴掌抡圆了甩到尹若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上去,打她丫的,让她丫的还敢那么得意有挑衅地笑! 可是此时,她不能…… 她只能仰起了头,用力用力地呼吸。像是濒死的鱼,拼力咽下每一口氧气。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问,“你凭什么就敢说,是他的孩子?” 周遭虚白,只有桌子对面的尹若一张脸生动而多彩,她朝兰溪笑得更甜,“当然是凭真实喽。” 她说着轻蔑地笑,仿佛对着旁人说话,“这都什么时代了,难道还有人会怀疑别人会随便弄个孩子来当要挟么?现在是随便弄根头发,找个烟头都能去验dna的,还会有人傻到要让别人抓小辫子么?” 尹若转着晶亮的眸子来瞟兰溪,“兰溪,你是不是跟蜘蛛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看了太多蜘蛛推荐给你的言情小说,然后就拿言情小说里的桥段当真理了?你还真的向我问出来这样幼稚的问题啊……” 尹若眸子转若万花筒里的花玻璃,让兰溪一时都分不清,她眼睛里的颜色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兰溪,就算你会笨到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来,难道你以为我也跟你一样笨到会真弄出个假孩子来么?我今天既然敢这样公开宣布,那我自然就是有真凭实据的。即便到孩子生出来,也绝对不会出错。” 兰溪身子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尹若既然都敢这样说了,看来她担心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了――是她在骗自己,以为小天他虽然将尹若放在自己同一座大厦里住着,却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她相信小天是爱她的,是真的爱她的…… ------------ 15434、撞碎了……(4更3) 医院里,一片没有生色的白。 白的墙壁、白的灯光、白的医护人员身上的大褂与口罩,同样白的还有医生们眼睛中的神色。 兰溪知道这是他们的专业要求,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病人和家属,他们自己都要首先保持冷静,不能因为你的哀求而投入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可是他们出于职业的冷静,却让兰溪心中希望的火苗被硬生生地压灭。 蜘蛛急着给月家打电话,兰溪则一屈膝跪倒在医生面前,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只哀哀地求着,“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月老师,一定要啊……” 当那辆失控的车子朝着兰溪高速冲撞过来的时候,是月慕白冲了过来,将她推开,而他自己则被碾压进了车底! “请你先起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医生劝说着兰溪辶。 兰溪却摇头,“我就等在这里,除非知道月老师没事了,否则我就不起来!” 护士急匆匆走过来,“病人的家属在么?需要病人家属签字!” 蜘蛛还在打电话,这样事发突然,月家人还没办法赶过来。兰溪便举手,“护士,我来签字吧。澌” 护士有些犹豫,“是重要的手术,我们需要直系亲属的签字。你是病人的直系家属么?” 兰溪手一颤。这个时候却也已经容不得她犹豫,她用力点头,“我,我是他未婚妻!” 护士这才长出口气,“那好,你快点签字吧!”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大门关严。兰溪跌坐在地上,用力地望着那扇大门,希望自己的念力能给门内的月老师加油。 老天啊,拜托千万不要让他出事,千万不要…… 虽然因为他们叔侄之争,她早已选择站在月明楼一边,而与月老师割断了所有的牵绊。可是却不等于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更何况他是为了救她! 在这个绝望的夜晚,被月明楼伤心了的她,却被月慕白舍命相救……她不想要这样的命运,不想要啊! “小五?小五你在哪里?” 郑明娥从大门外冲进来,四处张望着寻找。月家的司机和家庭医生等人也尾随着一同奔进来,却都跑不过那位老人家。 兰溪转头含泪望着郑明娥。她这么多次见郑明娥,老太太从来都是衣饰周正,从来连一根发丝都不肯乱的,可是这一刻的老太太彻底乱了手脚,甚至脚上还穿着拖鞋。 兰溪流泪起身扶住郑明娥,“老夫人,月老师他在手术室里。” 郑明娥盯着兰溪,眼中是比刀锋还冷的光芒,这样望着,都让兰溪冷到骨头里。 “小五他情形怎么样?” 兰溪含泪摇头,“我也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拜求了医生,一定要救月老师。” 郑明娥缓了口气,“我再问你,小五他是因何受伤?他向来不是鲁莽的人,他怎么会被车子撞到!” 兰溪愧疚地垂下头去,双臂坚持扶着郑明娥,却已经深深鞠躬下去,“老夫人对不起。是我,都是我……月老师他是为了救我。” “此时躺在手术室里的人应当是我,不该是月老师。月老夫人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 “啪!――”兰溪的话音未落,郑明娥咬紧牙关,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耳光重重打在兰溪面颊上,通红的一个手掌印。 郑明娥睚眦俱裂,“j人!果然是你,果然又是你!”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把小五连累到什么地步,你说!你究竟还想害我们月家到什么样,难道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们父女才肯甘心吗?!” 又是一场车祸,又是一场车祸! 上一次车祸的余悸未消,郑明娥已经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自己的一个儿子,哪里想到如今就连幼子也同样地遭受了车祸! 难道车祸又要夺走她仅剩的这个儿子了吗? 郑明娥又惊又痛,恨不能现时就生吞活剥了眼前的杜兰溪! 郑明娥的巴掌如疾风骤雨似的接连扇了下来,“我们月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过你们父女,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害我们,怎么能一而再地这样狠毒!今儿我老婆子索性也不活了,我跟你拼了!” “你有能耐就跟我这个老婆子来,你放过我的儿孙们吧,我绝不容你们再伤害他们!” 郑明娥的惊痛,兰溪都懂。这一刻她自己都已痛不欲生,又何况身为母亲的郑明娥老太太…… 所以纵然她也委屈,可是她这一刻半点都不闪躲,只小心环抱住自己的腰,听凭郑明娥这样兜头盖脸地打。 脸上不知被扇了多少下,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疼,可是她毫无怨言。 如果换了是她自己,如果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躺在手术室里,那她也一样会发疯了吧?所以她现在不怪郑明娥,如果能用自己的疼来减轻老太太心上的悲痛,那她也值得了。 蜘蛛打完电话冲回来,一把挡住郑明娥,“你干什么啊!老夫人我知道你恨兰溪,可是请你也好好想想,杜兰溪也是你儿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护着的人啊!” 郑明娥被蜘蛛喝得一愣,呆呆停住手,只盯着蜘蛛看,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 蜘蛛也难过得落泪,“月老师是何等聪明睿智的人?如果他真的恨兰溪,他又岂会傻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护着兰溪!――月老师用性命护下来的兰溪,如果再被老太太你给打坏了,那月老师醒来看见的话,岂不又是第二重的伤害!” 月家的司机和家庭医生等人也冲上来,拦住郑明娥,低声劝慰。 家庭医生安抚郑明娥,“老夫人我现在就去看医院方面的诊疗方案。凡事有我,您放心。” 郑明娥这才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老泪纵横。 月家的司机看了一眼兰溪,走过来轻声解释,“接到电话,老夫人没敢告诉老爷子,怕老爷子旧疾发作;老夫人是独自承受下这份疼痛的,她的情绪有些失控,也请你们二位多多体谅。” ------------ 15535、梦里不知身是客(4更毕) 兰溪便尽量装作无事,笑着望月老师,“月老师,您……” 还没等说,月慕白就跟小孩子似的微微皱眉,“喂,还叫月老师!我可生气了啊!” 兰溪张着嘴,傻在当场。 月老师这是,怎么了? 郑明娥也发现不对,急忙握紧儿子的手,“小五啊,你别说这么多话了啊,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说的,等明天再说也不迟。辶” 月慕白却笑着摇头,“母亲,这就是兰溪。就是我一直没明白告诉过你的、那个我喜欢了多年的姑娘。” 月慕白面颊微红,抬眼望兰溪,“兰溪,还不快叫人啊?” 兰溪和郑明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与自己同样的惊疑澌。 郑明娥慌乱回眸去找医生,医生也是面色严峻,躬身扶了郑明娥到另外的房间去密谈。病床前只剩下兰溪一个人,有点手足无措地面对着这样的月慕白。 兰溪面上的惊疑之色,月慕白倒仿佛了然于心,他温雅含笑握住兰溪的手,“兰溪,其实是护士说错了,我虽然担心你,可是没到麻醉苏醒的时间就自己醒过来,其实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我被自己的梦给吓醒了,兰溪,你说这样的我可笑不可笑?” 实则他的手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手指上包着纱布,手腕上还挂着吊针,只需微微挣扎一下便能挣脱。可是兰溪还是没忍心推开,便任凭他这样松松地握着。 兰溪努力地笑,“月老师做了什么噩梦啊?我妈说,人做了噩梦没关系,说出来就好了,一说就破了。” 月慕白笑,乖乖点头,“……兰溪,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梦里我自己亲手毁了我所有最在意的一切――我怀恨我最尊敬的大哥;我没做到大哥临终嘱托,我没能照顾好小楼,我甚至还将公司从小楼的手中抢了过来。” 兰溪的心惊惊一跳! 月老师在说什么啊?他说的哪里是噩梦,他说的分明是活生生发生着的现实啊! 他怎么会说这些是梦? 月慕白面上依旧挂着如梦如幻的微笑,继续在说,“……我还梦见我终于失去了兰溪你;甚至,你再见到我都不屑再看我一眼,连最普通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兰溪怔怔,说不出话来。 原本就是这样,原本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的啊!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早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冰点,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啊! 月慕白的指尖颤抖起来,他用力握紧兰溪的手,眼帘颤抖着垂下,“……兰溪,吓死我了。我怎么会做这样可怕的梦,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我还怎么活下来?” “我被吓醒了,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在心里对自己欢呼:幸好,那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 月慕白睁开眼睛,用尽了性命一般凝视着兰溪,“……我绝不能失去你,兰溪。” “月老师,您听我说!”兰溪惶急,想要解释。 月慕白却摇头,“兰溪,我知道这个噩梦一定是上天用来惩罚我的。惩罚我这几年一直装作不知道你的感情,惩罚我这几年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对你的爱――兰溪所以我不会再等了,我不要再特地准备一个机会才带着你回我家去拜见二老,我要现在就将你介绍给我母亲,郑重告诉她我有多爱你。” “我一定要让她接受你,我一定要――这辈子跟你再也不分开。” “月老师!” 像是一块大石,凌空从天上坠下来,直直砸中兰溪。兰溪只觉窒闷得无法呼吸,大脑中的血液全被瞬间抽空。她无法思考,她不知怎么来面对眼前的情形,她想丢开一切转身就跑开――她想问一句:上天啊,现在做了噩梦的人不是月老师,而该是她自己才对,是不是? 兰溪正想要解释,郑明娥从医生的房间走回来,一把扯住了兰溪,厉声喝止,“杜兰溪!” 兰溪被吓得一惊,转头望老太太,从她眼中看见了最深最痛的绝望,还有最浓最重的吓止。兰溪只来得及嗫嚅,“老夫人……” 便见郑明娥疲惫地坐下来,轻合双眼,手却握紧了兰溪的手,继而抬眼换上欢喜的神色,“小五,原来这就是兰溪呀?果然一看就很投妈的眼缘。妈妈很喜欢,呵呵呵。” “老夫人!” 兰溪只觉自己一定是在噩梦中走得更远了,否则怎么会遭遇这样诡异的事情! “呵……”月慕白轻轻笑起,“母亲,那我就放心了。” 还补充一句,“一定是儿子噩梦做得太深,便总是担心母亲不会接受兰溪,所以一直踌躇至今。想来,倒是儿子错了。母亲是最疼儿子的,怎么会不喜欢儿子深爱的姑娘。” 郑明娥攥住儿子的手,低低垂下泪来,“那是当然了。小五,你就是妈的命根子。只要是你喜欢的,妈自然也都喜欢;只要是你想要的,妈一定都给你捧到眼前。” 护士小姐温柔地走过来低声劝,“天都快亮了。老夫人和杜小姐先回去休息吧,病人也需要好好休息――大家今晚都不容易,不过终究是都熬过来了,天亮了就会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月慕白含笑点头,朝着母亲,“您先回去吧,爸爸还需要您照顾。儿子没事,您放心。” 月慕白说完,目光又落在兰溪面上。手却不肯松开兰溪。 兰溪讶了讶,只能向郑明娥躬身,“老夫人您先回去吧。这边还有我们年轻人在。您的年纪大了,不适合熬夜。” 兰溪原本的意思是,这里不光有她,还有月明楼,或者是月家的家庭医生,最不济也还有蜘蛛呢……这么一大帮人陪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差错。 月慕白含笑点头,向护士小姐说,“这房间这样大,拜托帮我在病房里加一张床。母亲年纪大了应该回去,可是我却不想放她走。” 说着再虚弱地喘了口气,“如果不握着她的手,我就会再睡进噩梦里去。真的好可怕,我想让她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 15636、我只要一年的时光 【今天继续两万字,四更!】 最难熬的晚上过去,兰溪从病房里出来,已经是隔日。 终于从监护站拿回了自己的电话,兰溪打开电话,就看见蜘蛛打过来的无数个电话,还有妈和爹的电话。 让兰溪有点意外的是,那一大堆宛如流水一样从屏幕涌出来的电话号码里,竟然还有一个是贺云的辶。 兰溪吸了口气,不知怎地,看见了贺云的电话,让她心头有些潮湿。 兰溪先给蜘蛛回了电话。蜘蛛的电话都是凌晨那个时间段打来的,那个时间她分明已经跟着月明楼他们一同离开了,却还这样密集地给她打电话来,想来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发生。 电话终于打通,蜘蛛接起电话来,未等说出话来,已是先哽咽了澌。 兰溪反倒笑了,“蜘蛛,别哭啊,有什么事慢慢说。” 蜘蛛惊讶地问,“兰溪,我没想到你还能笑出来。” 兰溪仰头,望医院长廊里雪白的顶棚,“原本我也以为我会笑不出来了。可是经历过昨晚的事,自己到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又亲眼见证了月老师的转危为安――我忽然就有种大彻大悟了的感觉。” “这世上永远有不如意,无论怎么小心也是避不开的,所以又何必要故意去逃避呢?这世上最珍贵的,还是生命。既然昨晚我跟月老师都没事,都还能看见今天早上的太阳,我便觉得其他的事情也许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了……与其愁眉苦脸,又何必不好好地笑对人生?” 蜘蛛也被兰溪的情绪鼓舞,缓了口气这才说,“我昨晚知道你在病房里不能用电话,可是我还是要忍不住给你打电话。妈的,如果不打电话的话,我真是要憋死了!” “到底怎么了啊?” “还不是月明楼!”蜘蛛在电话里忍不住呛声,“我真是被他给气死了!――他竟然还好意思反问我,说我何必对尹若怀孕的事情这样激动!” 兰溪愕了愕,却还是努力地挑了挑唇角,“蜘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件事还是交给我自己吧。” 正说着话,外头呼啦啦走进来一小队人,是月家的人。郑明娥带着助手、家庭医生,郑明娥身边是月明楼,月明楼手里推着的轮椅上赫然坐着月中天老爷子。 兰溪便急忙与蜘蛛道别,起身迎向那一队人。 郑明娥离着还远,便用目光觑着兰溪。兰溪明白,那是老夫人无言的警告。兰溪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记得老夫人昨晚上说的话。 月中天的轮椅到了兰溪眼前,月中天示意停下。老爷子也是一夜苍老,抬头望了兰溪一眼,只沙哑地说了声,“辛苦你了。” 兰溪躬身,摇头努力微笑,“您老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月中天和郑明娥担心儿子,便没耽搁,直接走了消毒程序,然后进入病房去。兰溪也想跟进去,却被月明楼伸手扯住了手臂。 兰溪用力深吸了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回头便朝着月明楼冷淡一笑,“这是在医院里呢,总裁这样拉扯着不好吧?总裁请放开手吧。” “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月明楼手指攥紧,“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明白!” 却原来,他反倒要她跟他说明白;原本不该是他先跟她说明白的吗? 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多希望给了她答案的,不是爹,而是月明楼主动跟她坦白啊――哪怕他是对她说,也许心中对尹若还有余情未了,也许心中还有一点牵挂;甚至是也许因为旧情未了,而曾经一起过夜过……也许她的心里还能好过些。 总比他口口声声地说爱她的同时,却背着她跟尹若私下里来往要好啊! 她杜兰溪不是输不起的人。如果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输了,那她会毫不拖泥带水地转头离去,就是哭也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不会给他们两个添麻烦的――又何必要等她自己一点一点地发现了真相,又何必要等到尹若怀了孕啊?! 兰溪深吸口气,仰头望月明楼,“我问你:尹若怀孕了,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病房门内,穿了隔离服的家庭医生推开门叫兰溪,“杜小姐,方便进来谈谈么?” 兰溪点头,“好的,我马上来。” 可是她的眼睛却还盯着月明楼的反应。他面上一刹那的犹疑让她的心直觉下坠――“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月明楼长眉紧蹙,犹豫地垂下头去,“你听我说,这件事我原本想等到过些日子再跟你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只是不想让你太早知道;我怕你会误会……” 兰溪惨然一笑,用力甩脱了他的手,压抑着自己的嗓音,却还是低吼出来,“果然还是跟你有关系,果然!――放开我!月明楼,你真让我恶心!” 如果他不爱她,这没关系;可是他怎么能一边在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另一边却偷偷摸摸地让尹若怀了孕,啊?! 月明楼面色刹那惨白,“……你果然说我恶心。我就是因为怕这样,所以才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你。” “等一切尘埃落定?”兰溪笑着摇头后退,“难道你是希望等孩子生下来了,才让我知道么?” 兰溪忍不住再加上一句,“你们月家有了一个小哲,难道还不够么?你竟然也想再创造出另外一个小哲来?” “兰溪!”月明楼惊痛地喊。 “对不起,这样的游戏我不陪你玩儿了。”兰溪甩开他,愤然转头,“也许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七年前我就玩儿不起这个游戏,可是我却执迷不悟;却原来七年后,我依旧玩不起这个游戏――总裁,你根本是我杜兰溪要不起的人啊。” “你,你在说什么,啊?!”月明楼惊得疾步追上来,死死扯住兰溪的手,“我不许你走!” 兰溪却含笑回首,用力凝望着他,却小心地藏住了悲伤,“总裁,昨晚上我遇见生命危险的时候,你在哪里?是月老师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救了我,而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他呢――同样唯有这一条命而已。” ------------ 15737、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送月慕白和兰溪出国的事情,准备得紧锣密鼓。 郑明娥并不向兰溪具体通报什么,兰溪知道自己只需安静等着就好了。待一切都准备好了,郑明娥自然会告诉她准备动身的。 这一切都是瞒着月明楼的。 任谁都知道,一旦月明楼知悉,那么兰溪就无法跟着月慕白一起走了。到时候一旦闹起来,那层保护着月慕白的“玻璃罩子”就会被打碎,对月慕白的康复将形成重大的影响——于是这一回所有人都赞成要瞒着月明楼。 就连月家那位唯一还能站在月明楼一边的月中天老爷子,这回也是站在了老伴这一边。 纵然明知月明楼会心碎,可是在月慕白的性命攸关面前,其实心碎便也变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辶。 在医院里圈了好几天,倒是月慕白主动放开兰溪,笑着向她眨眼,“出去逛逛街吧,这几天让你寂寞死了。去买两件新衣裳回来,穿给我看。” 月慕白说着示意护士,将自己的钱包拿来,将钱包整个都交到兰溪手里,“我平时不甚花钱,里头每张卡的额度都不低,你放心去吧。” 兰溪囧得连忙推拒,“月老师,我不去。我本来也不是很爱逛街,我没什么要买的。更何况,如果真的需要什么的话,我也可以在病房里淘宝啊。澌” 月慕白却还是坚持地将钱包塞进她手里。他的手指还是虚弱无力,可是那样的姿势却是无比的坚持,让兰溪无法拒绝,“女孩子逛街,哪里就是一定要买什么?走走逛逛,也是一种快乐。” 他的笑温暖如倾天暖阳,“……也帮我买两件吧。兰溪,拜托了。” 护士小姐过来查看吊针的情形,听见了便笑着打趣,“月总,您对您未婚妻可真好。咱们所有当班的护士都私下里说呢,像月总这样既高富帅又专情温柔的男人,真是再也找不到了。” 兰溪张大了嘴巴,尴尬地望着那护士。她自称是月慕白的未婚妻,只是为了手术签字的从权考虑,没想到这些护士就当真了,一直在月慕白面前这样称呼她。 兰溪小心地瞟了一眼月慕白,却只见月慕白面上含笑,仿佛并不觉这样称呼有任何的不妥……兰溪心里沉了沉,不知他的梦境里是否也真的这样误会了。 兰溪自己走到商业区去,逛了几圈,还是不自觉走到了月集团的楼下。 月明楼回公司去坐镇,兰溪明白他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公司自打落入月慕白的手中后,月慕白对人事任命做了全盘的清洗,现在公司从上到下都是月慕白的人,月明楼纵然回到公司去,也是孤掌难鸣。 他要一个人面对整个心怀二意的公司,处境不亚于群狼环伺,他的为难将可想而知。 兰溪高高仰头看向他办公室的窗口。那么小小的一个小方块,高高地湮没在空中飘浮着的清尘里,只一眨眼,便看不清了。 兰溪离开公司大楼,打从尹若的店面门前过。却见正有装修工人在热火朝天地干活,“爱的紫菜包饭”的招牌被摘下来,堆在一边。 原来尹若的店不做了么? 兰溪想着,却也笑了自己一下:尹若现在怀孕了啊,她当然有资格母以子贵,只需跟月明楼伸手要抚养费就好了;月明楼自然也不会再舍得让她挺着肚子出来干活。 兰溪想着想着就想笑——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注定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而有些孩子却总是来得那么不合时宜。 兰溪去看小哲。 英语班的孩子,多数是拿这里当放学后的托管班的,于是他们就只顾着打打闹闹。只有小哲那孩子,即便出来玩儿,可是手里还是拎着英语书的。那些孩子不带他玩儿,他就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看一会儿书,再遥望一会儿小伙伴们的游戏。 兰溪看得心疼。 兰溪正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的时候,倒是小哲先发现了她。隔着那么多嬉闹的孩子,小哲一双明净的黑瞳望过来,便轻轻地笑了。 这回是小哲自己走过来,站在兰溪面前。面色已是微微地红了,却还是跩跩地扬起下颌,微眯了眼睛睨着兰溪,“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 兰溪原本心情如灰,可是看见这样的小哲,却还是忍不住笑开。这样的小哲,真是像极了小天,纵然在那帮孩子里身处劣势,却依旧不改骨子里这样嶙峋料峭而出的锋芒。 是谁也无法忽视,更是任何对手都打不倒的。 兰溪仰头望小哲,小男生的背后是湛蓝的晴空,耀眼的阳光在他身周笼起金色的光圈——像是一个小小的天使少年。 “你想见我?”兰溪也调皮地笑,反唇揶揄他。 “嘁……” 小男生有些招架不住,却还是不甘服输,抿紧了嘴唇。目光却还是有些羞涩地躲闪开,“……是你上次说暗恋我。暗恋我的话,怎么会隔这么久才来?” 兰溪笑得更大,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小哲,过来坐。” 小哲很是犹豫了下,还是走过来坐下。带着小孩子的乖巧,却两条长腿垂在地下,看着已经很有少年男子的气势。 月家的男子,总是生得这么出挑,总是很有气势的啊。 兰溪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腰,闭上眼睛微笑。 兰溪的这个细微动作,却没逃过小哲的眼睛,他微眯着眼睛望过来,“你笑什么?” “你管我笑什么呢?” 兰溪继续这难得的调皮和放松,故意跟他对着干。 小哲抿了抿嘴,“真是奇怪的女人。” “哈哈……”兰溪被小哲那老气横秋的样子给逗笑。 笑容敛了,许久才缓缓说,“……小哲,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盼着我来。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多多来看你。” “哦。”小哲垂下头去,用脚尖踢了踢地面的枯叶,“……其实,我也没那么盼着你来。所以你就不用觉得抱歉了。” ------------ 15838、心痛的时候不出声 月火工作室,月光斜笼。w w. v m) 月光将大厅里分成若干个明暗相间的区域,一片银白、一片幽深。 大厅内高大的绿植也被月光和夜色共同给勾勒成了宣纸上的墨竹,骨节劲透,茕茕孑立。 尹若从摄影棚里走出来,深深地伸了个懒腰。这个片儿拍了大半夜,耗光了她的体力。 原本以为大厅里已经没人了,前台的几位女员工都下班回家了才是,却冷不防被大厅黑暗中的一线目光刺中,吓得尹若将半个呵欠硬生生吞回去辶。 “谁、谁在那里?” 沙发处的暗影里,“嚓――”点燃一抹光亮。 光亮里蓦地浮凸出一张脸,却因为那脸距离火光中心太近,而使得脸上的五官全都狰狞起来――所以这张脸非但没让尹若放心,反倒将尹若吓得一声尖叫澌! “谁!――” 暗影里,一声轻蔑的冷哼响起,“从前见到我,你不是都很开心么?却原来都是假的,你其实是怕见到我呢。” 一听那声音,尹若的脚一软,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拍着心口良久才说话,“……小天,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不是我怕你,而是你太淘气了。”尹若笑了笑,“你从小就是喜欢这么玩儿的。我还记得有一回咱们一帮人一起去看电影儿,中间片子断了,你跟火神就忽然点燃了打火机这么吓我……你现在还这么玩儿,你真是坏死了。” 月明楼轻轻吹气,吹熄了手中的火柴。火柴熄灭后的袅袅白烟腾空而起,他将自己再度陷入黑暗里。 那件事的结果是――结果是尹若被吓叫唤了;然后兰溪抓起她手边的可乐,不管不顾就倒了他一头…… 他坐在黑暗里笑了一下。那笑却又极快地消失。 他记得他后来还傻了吧唧地认真问过祝炎一句:“咱们俩一起拿打火机吓的尹若,凭什么蒲公英她就拿可乐泼我自己一个人儿?她怎么不泼你啊?” 倒是火神那小子让人牙根儿痒痒地说了句,“……说不定,她偷偷喜欢我呗,所以才舍不得泼我啊。” 结果那晚上他气得掉头就走,后来好几天都不跟火神说话。 “尹若,听说你怀孕了。”缓缓地用幽暗抿住自己的心情,月明楼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的扶手说。 不是问,只是说。 尹若就笑了,“我就知道你会为了这件事儿来找我的。小天,你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了?” 尹若笑,一张依旧粉嫩的小脸儿,映在月光的明处,越发显得娇憨可爱,“我只是没想到,你是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 月慕白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媒体被月家给压下去了,没敢正面报道出来;可是小道消息却也长了脚。尹若岂能不明白她那晚上是惹出多大的乱子? 而月明楼,又如何会放过她? “……小天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不然你这些日子也不至于只窝在月集团,连月火都不来了。小天你听我说,其实我那是跟兰溪她们闹着玩儿呢,我不是故意的――是兰溪先扛上我的,她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儿说我穿的是孕妇裙……我哪能下的来台,就顺着她的话说笑而已,谁知道她却当真了。” 尹若小心地瞄着月明楼的反应。只可惜月光幽暗,他又背着月光坐着,于是整张脸都隐藏在幽暗深处,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保持着之前的坐姿没有动,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频率也纹丝没有乱。 尹若的心就定了定,笑得更加无辜,“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小天你总不会将月总的受伤都记到我头上来吧?我是不该开那个玩笑,可是撞伤了月总的却是那个开车的司机!” 尹若从座位上起身,弓着膝盖行到月明楼膝边,仰头望着他,脸上早已无声地爬满了一脸的泪,“小天我知道错了。虽然我不甘心向兰溪道歉,可是我却没想到还是伤害到了你――兰溪为了月总的救命之恩而选择留在他身边,我事先也没办法预料到。小天你惩罚我吧,我对不起你。” 月明楼坐在黑暗里没说话。 尹若担心地又喊了一声,“小天?” 月明楼这才清清冷冷地笑了声,“算了。反正我跟杜兰溪,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既然今天被你打散了,就长痛不如短痛好了。” “小天?” 尹若再轻轻地唤了声,只是黑暗里,她的眼角眉梢暗暗爬起了喜色,那些喜色像是随着春风爬上梢头的桃花,渐渐地粉红潋滟。 “小天你别担心,还有我呢。杜兰溪可以可以为了一场救命之恩而留在月总身边,我更是早就发誓要陪在你身边的了……小天我不会让你孤单,更不会惹你伤心。” “我知道。”月明楼浅浅地应了,疲惫地伸手,仿佛想要抚一抚尹若的发顶;却在半空停住,只用指尖浅浅点了点尹若的肩头,“今晚也累了吧?回去吧,早点休息。” 尹若追着月明楼的背影,直追到大门外,望着他的身影下了台阶去,立在汉白玉石阶上,披了一身的月色,“小天,你不能送我一程么?” 月明楼停顿了下,回首来向尹若温柔一笑,“我还有事,推不掉的。你打车吧,我报销。” 月明楼说他有事,却是到了医院去。 这时候的医院已经全然安静下来,再不见白日里的喧声。月明楼并没走进住院处的楼门去,而是在外头的一处花坛边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咬着烟卷缓缓吸着,仰起头来眯着眼睛望二楼的一个窗口。 那是月慕白曾经住过的病房。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哦不,不是人去楼空,那里头依旧还有住着的病人,只不过早已换过了陌生人。 如今的那个窗口里,再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那天一切都毫无预兆,他坐在会议室里开会,一群经理像是狼一样围攻他,抱团反对他的意见――小汪都担心了,借着给他倒茶的机会向他使眼色,仿佛想让他不要这样公然与那么一大帮人撕破面皮。 ------------ 15939、B a b y 欧洲小镇,美丽得仿佛世外桃源。 从窗口就能看见远处的阿尔卑斯山,山顶积雪,雪上是碧蓝的天空,山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地……美得,仿佛到了童话世界。 兰溪将目光从窗口收回来,用心给坐在轮椅上的月慕白按摩双腿。 月慕白的腿上搭着一条毯子,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边的壁炉里熊熊燃着火光,火光照得房间内红彤彤、暖融融,让兰溪即便跪坐在地毯上,也并不觉得凉。 可是月慕白却伸手拦住了兰溪,月家如出一辙的长眸里漾起宛如孩子般的嗔怪,“都叫你别再按摩了,你还不听话。罚你乖乖在沙发上坐好!” 兰溪笑起来,手撑着腰,略显沉重,却并不笨拙辶。 这应该感谢她打小就是溪哥吧,没被养成笑不露齿的淑女,言行举止都跟假小子似的好处就是――身体倍儿棒,就连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依旧手脚灵活,从后头都看不出来是个孕妇。 “我没事啦。” 可是还是拗不过月慕白,兰溪还是被他扯着在沙发上坐下。月慕白还转动轮椅,拿了个两个厚厚的垫子过来,一个帮兰溪垫在后腰,另一个放在他的膝盖上,伸手将兰溪的腿捞过来,搁在垫子上澌。 他将手中的书搁在一边的小茶几上,修长的手指放在兰溪的小腿上,轻柔按摩。他的力道刚刚好,让兰溪舒服得抱紧了垫子,像个小猫咪似的咪呜了两声。 月慕白听见了,笑着转眸望她。兰溪则不好意思地赶紧垂下头去,下意识想要抽回腿去,却被月慕白又捉紧。 月慕白气息平稳,面上平静无波。兰溪想躲,却在月慕白的气定神闲前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小腿的浮肿又严重了些。明天我要与医生聊聊,看是否应该帮你适当补钙。还有你晚上也有些睡不好,应该是因为电解质的缘故产生了抽筋。” “我哪里有那么娇贵啊?没事的。越在乎就会让自己变得越软弱。” 兰溪想起爹给她讲过的故事。爹当年跑路跑到过内蒙大草原去,说牧民的女人啊那叫一个强悍,即便是怀孕了一样要骑马放牧,等到要生了的时候,下马在路边的草丛中就能生下孩子……爹说,也只有这样强悍的母亲,才能孕育出历史上成吉思汗那样勇猛的战士。 兰溪觉得爹说得对:只有坚强的母亲,才能养育出坚强的孩子。所以她绝不能对现实示弱,她要健康强悍地面对一切,她要成为孩子第一个榜样。 兰溪抱着垫子歪了歪头,“本来是我该照顾你的,结果反倒成了你在照顾我。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月慕白笑,“虽然受伤的那个人是我,但是我这双腿已经被医生宣告就这样了,所以已经算做是伤愈了。你却不一样,你现在是你女人一生中最应该坦然接受照顾的时段。因为你被照顾的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还有宝宝。” 兰溪与月慕白落地欧洲,兰溪已经破釜沉舟想了许多办法,一旦肚子显怀,她可以豁出去跟月慕白撒谎,说是跟外头什么男人生的也好;却没想到当她宣布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月慕白却欣喜得落下泪来,当着诊所里那么多人的面,坐在轮椅上便将她抱起来,说,“我们终于有孩子了。谢谢你,兰溪。” 他转动着轮椅,还能抱着她转圈,兰溪被吓着,更被他的话给惊着。他却坦然地笑,“你是我未婚妻,而且我又那么爱你,于是我们有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在我被宣判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的时候,ta来了,给了我新生的勇气和希望。” “可是……”兰溪不忍心这样欺瞒他。 他却笑,伸手握着她的手,说,“兰溪你是怨我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孕育下的么?不是我故意,是那场车祸也许让我忘记了些事情――兰溪你别生气,我发誓会用尽我余生所有的力气,爱他,陪伴他,保护他。” 月慕白的话显示出他越来越进入父亲的角色,就连他近日手上看的书都从艺术品鉴变成了育儿类书籍,兰溪越发有些不自在,便抽回腿来,指着壁炉,“木头要烧光了,我再去取些来。” 月慕白却伸手按住她,“你别动,我去。这是男人的工作。” “可是!”兰溪惊呼。 月慕白灵活转动轮椅,到了门口,回头孩子气地瞪她,“怎么,想提醒我,我是个瘫子么?再没用的瘫子,也必须要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妻儿才行。” 他说着伸臂支撑自己的双腿站起,熟练撑起搁在门边的拐杖。颀长的身子虽然缓慢,却并不笨拙地准备打开门去。 兰溪赶紧追上来,将厚厚的大围巾给他缠在颈子上,“外头下雪了,你小心些。” “放心。”月慕白笑,伸手揉了揉兰溪的发顶。 她的头发又剪短了,依稀又是旧日的模样,柔软的短发不听话地蓬松卷翘起来,就像一朵会行走的蒲公英。 这是刘玉茹的建议,说怀孕了就应该剪短了头发了。一来怀孕了总是容易流汗些,长头发便脏得快;二来有了肚子的话,就不方便弯腰去洗头了。 兰溪开始没吱声,可是刘玉茹也真小强,每回来电话都说,没完没了地说……后来兰溪还是禁不住这个折磨了,就给剪了。 头发再宝贵,也宝贵不过老妈这三不五时的越洋电话费;就算她心知肚明,老妈能这么糟蹋的钱,一定是爹给出的,那她也不能这么让爹当冤大头啊。 ――这是兰溪说给月慕白听的理由,月慕白听了就笑了,说刘玉茹说的有道理。孕妇的新陈代谢速度快,头发短一点的确是方便的。 其实兰溪剪了头发的原因,是那个晚上忽然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夏日里的草原,她仿佛是小红帽的装扮,穿着裙子提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走在草地上。天那么蓝,阳光那么暖,心情那么好。她便去辣手摧花,一路摘了许多花儿放在篮子里;最后还是看上了草地上星星点点的蒲公英。 ------------ 16040、天网恢恢(治愈章 节哟) 中国,鹏城,妇产医院。 尹若和月明楼走进来。护士看见了,远远便打招呼,“月总裁又陪着尹小姐来做孕检啊?” 尹若面上红了红,“张护士,要排很久的队么?”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预约牌,含笑劝慰,“还有十几个。尹小姐你先到休息上坐一下吧,你也知道,现在各个医院的妇产科都是人满为患。” 说着还瞟向月明楼,“尹小姐您有月总裁陪着,真是好幸福。你看那么多孕妇都到了孕晚期了,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得自己一个人来孕检,老公都不能陪;尹小姐你从确定怀孕到现在,月总裁一直都陪着呢……真是羡慕死个人了。辶” “是,是哦。” 尹若笑得有些勉强,不过在人前还是要撑起笑容来。 那边厢月明楼已经将座位擦干净了向她招手,手里还端着买好的牛奶,殷勤的姿态毫不遮掩澌。 护士忙伸手让着,“尹小姐快过去坐吧,稍候排到尹小姐了,我喊您啊。” 在护士与一众孕妇羡慕的目光里,尹若走向月明楼去,她知道她应该挂上满面的得色来,才不枉这么多人满眼的艳羡――可是,她真的是笑不出来。 月明楼自在地与尹若并肩坐下来,还被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里的动画片给逗乐了,看他的样子倒是仿佛比身为孕妇的尹若更自在,全然没有陪绑的不舒服。 看见他这样,尹若就更不自在起来,低低跟他说,“小天,还要等排十几个。不如你先回公司吧,别耽误公事。让老范在车里等我就行,你放心吧。” “那怎么行?” 月明楼脸上还挂着方才看动画片的笑容,体贴地伸手拍了拍尹若的手臂,“我一定要陪你的。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尽职尽责。” “小天――”尹若还想坚持。 月明楼便笑了,只是这一笑多了些阴冷,“怎么了?难道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周到?尹若你看看整个妇产科里,有几个老公比我还周到的?我做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满意么?” 月明楼将修长的手指伸直,覆在膝盖上,凤目冷睨,“还是说,尹若你根本不想见我啊?如果是的话,你倒是直说,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小天,我不是这个意思!” 尹若面色一白,急忙伸手扯住月明楼的衣袖,“我的意思是,怕我影响了你的公事。公司的事情那么多……” “没事。” 月明楼淡然一笑,不着痕迹将手臂从尹若手中抽出来,“什么事也比不上你更重要。尹若,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一定会在你怀孕这段期间内好好地陪着你。确保孩子万无一失地降生。” 月明楼说着向尹若眨了眨眼,宛如调皮的顽童,“我说到做到哟。” 尹若强撑欢笑,站在电梯门前目送月明楼上楼去,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进门就将手袋摔到地上,气得大声吼起来,“这算什么?算什么啊!” 尹母从厨房端着刚顿好的补品出来,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想要哄着女儿喝补品呢,却没想到撞见女儿大怒的脸。 尹母便小心翼翼地劝,“若若啊,这是怎么了?难道孕检,有什么指标不达标?“ “没有。”尹若走到沙发边,丧气地瘫坐在沙发里,用手撑住了额角,“一切都很好。这块肉它竟然该死的什么都好极了!” 若若她疯了么?她怎么会这样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尹母都被吓到,愣怔地看着她。 都说孕妇会有不同程度的焦虑与抑郁,所以脾气好也是正常的……可是若若这样似乎有些太过脾气坏了。 尹若的脾气非但没平息,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尹母看在眼里就更忧在心上,“或者,是月明楼没陪你去?他明明说今天要陪你去的啊,他怎么能这么说话不算话……” “他当然去了。他哪次肯放我一个人去?!” 尹母又愣,“……他,他对这孩子上心,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这么大的脾气?” 尹若冷冷地白了母亲一眼,“我说您别在这瞎猜了,行不行?我烦,我非常心烦,您让我清静会儿,行不行!” 这房子原本是尹若独居,自从怀孕后,月明楼便将尹若的母亲接来住,说原本想雇个妇幼专家的,但是毕竟比不上自己的母亲来得亲近。 可是尹母改不了的唠叨,三天两天还行,日子久了让尹若一个头两个大。 尹母端着补品,进退都不是,看见被尹若之前掼在地上的手袋,就又忍不住再唠叨两句,“这么贵的手袋啊,怎么说摔地上就摔地上了?虽说现在因为你怀着孩子,想要什么月明楼都给你买,但是也不值当这么糟蹋呀。” 尹若便越听越不顺耳,“您别再胡言乱语了,行不行!” 尹母怔怔望着女儿,“……我说错什么了么?” “按说,你怀了月明楼的孩子,这是大好事一桩。可是怎么从你确认了怀孕的那天起,你就这么不开心的?难道若若你又改了主意了,又不想回到月明楼身边了,所以才嫌弃这个孩子是个累赘?” 尹若咬牙,攥紧了手指朝半空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来,“妈,您什么都别再说了,算我求您了,行不行?您回房间去,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会儿,拜托!” 尹母无奈地自行退回房间去,将房门带严。尹若觑着母亲关严了房门,起身便大跨步到小吧台前,抓过红酒便倒了满满一杯的酒,站到窗前仰头灌进口里。 怀孕真的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她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真是烦死人了! 酒喝干了,她还舍不得放下,仿佛这酒杯代表着她被强行剥夺走的自由。她走到窗前去,望窗外的万家灯火。 外人都道她怀了月明楼的孩子,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暂时未必能明媒正娶,至少跟月明楼是注定分不开的了;就连月明楼自己,在人前人后也做足了戏份,活脱脱一个真的耐心等着孩子出生的模样。 ------------ 16141、蒲公英的孩子(继续治愈) 那位受到月明楼客气相待的金先生,竟然就是那晚于山下遭遇的嗑药男子! 尹若听见自己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被网在网中央,几乎就要窒息的鱼。 她想闪躲,却又担心那金先生的反应;她留在原地,却又怕被月明楼看出她的恐惧――她只能用力微笑,心中向上苍千百遍地祈求,只愿那个晚上天黑、他又嗑药了,于是未必能记得她的容颜。 金先生瞅着尹若清清凉凉地笑,问月明楼,“这位小姐是?” “朋友。”月明楼耸肩而笑,伸手拍了拍金先生的肩头,“金酱,这位尹小姐不但说得一口好h语,更能做得一手非常好吃的紫菜包饭哟。郑重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等下次有机会,带你一起尝尝她亲手做的韩国料理。辶” “哦?”金先生闻言便笑了,目光更是一瞬一瞬落在尹若身上,趁着月明楼转身开去拿饮料,他凑近尹若低声说,“……我们,倒真是有缘啊。” 尹若惊慌得恨不得当场昏倒,只仰头死盯着金先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月明楼端了两杯酒,自如转身,恰好听见了金先生的话。月明楼便笑,“我也觉得你们二位真是有缘呢。澌” 月明楼说着朝尹若眨眼,“金先生孤身来到中国,平日里难得能碰到会说h语的朋友,尹若你替我多陪陪金先生,以尽地主之谊。” 月明楼说着朝尹若压低了声音,“金先生可是我想要尽力争取的大客户,能不能与他们合作,也许都在尹若你了。尹若你会帮我的,是么?” 尹若只能闭上眼睛,仰高了头用力吸气,却还是点下头去,“……是。小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那个晚上尹若又陪着金先生喝了许多,再然后她记得是月明楼和金先生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喝醉了的她离开会场。 再然后……再然后她知道她跟人上了床,整个过程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显得放dang。 当隔日早晨,刺眼的阳光将她从梦中扯回现实来,她捂着额角,被那阳光刺得宛如万箭穿头似的,用力回想昨晚的一切,却有一种噩梦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昨晚那个人好像是那个金先生! 她便慌了,急忙穿衣起身,想要到外头去买事后的避孕药去。不管有没有,防范万一才好。可是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月明楼! 早晨的阳光金灿灿地落满月明楼的周身,英挺的男子坐在那团金光里显得更是光彩熠熠。他朝她笑,露出好看的牙齿,“醒了?” 尹若怔住,心里涌起侥幸,忍不住低低问,“小天,昨晚你……,你一直陪着我?” 月明楼启唇而笑,“当然。” 尹若紧紧抓着的手袋“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她的心也随之一同放下。她便笑着奔向他,“小天真的是你!小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你离开――小天,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月明楼向边上坐了坐,轻易挣脱开她的手臂,可是目光却是温柔地垂下来,仿佛爱怜地凝着她的脸,“好啊,我会陪着你的,寸步不离。” 之后的一个月,月明楼出入与h国商人的应酬都会带着尹若。虽然对外月明楼只说尹若是帮他做翻译,可是尹若心里却已是知足。这些场合里不可避免地还多次遇见过金先生,可是尹若学乖了,事先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没再出什么大纰漏。 一个月后,月明楼真的邀请金先生来品尝尹若亲手做的紫菜包饭。结果尹若在处理海鲜食材的时候,竟然当场呕吐了出来…… 月明楼亲自带着尹若去了医院。尹若原本说没事,可是是月明楼坚持要做全各个科室的检查,内科说没事又去肛肠,肛肠说没事他再带着她到了妇科……结果医生看着月明楼手里那一大叠单子就笑了,“年轻人,看把你给紧张的。何必跑这么多科室啊,到妇产科去就行了!” 妇产科大夫更是直接开单子让验尿,之后便简洁明快给出结论――尹若怀孕了。 医生冲月明楼说“恭喜啊”,月明楼当场也是笑得桃花飞过。 可是尹若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那晚隔日早晨醒来的噩梦般的直觉,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总是担心,如果那个晚上跟她在一起的人不是小天,而是金先生,那该怎么办! 心里的这个阴影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大,可是她自己没机会去拿掉这个孩子,因为月明楼真的是快要做到了“寸步不离”!就算其它的时间里,月明楼也将她妈接到身边儿来;出行呢,月明楼更是派了他自己的司机老范开车接送! 外人眼里,她现在是锦衣玉食,进出前呼后拥,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越是这样的排场,小天对她越是超乎预期地好,就越让她心里乱成一团! 具体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可是她就是觉得:她想回到小天身边这件事,不该进行得这样顺利才是! 难道真的是因为杜兰溪跟月慕白一同出国了,所以小天才又回头发现了她的好?否则一向对她横眉冷对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转性了? 又或者,真的是他对七年前不能忘情? 可是这话她没办法向月明楼问出口,更没办法向任何人问出口啊! 只是,越是看见月明楼那份殷勤小心的样子,她的心就越是说不出的烦乱!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兰溪的肚子已经圆成了一颗球,形状上已经可以断定,即将瓜熟蒂落。 月慕白和所有人都紧张到了一级战备,可是兰溪却还是要坚持每天傍晚独自出外散步。 好在这是在国外,那边对于孕妇的态度跟国内有所不同,支持让孕妇在临产前还要多多走动;甚至生产后都是不坐月子的,所以兰溪的坚持便也得到了医生和席勒太太的支持。 ------------ 16242、月夕花朝(儿童节彩蛋,砰砰!) 兰溪一边大口大口地吸气,努力保证大脑供氧,让自己也能冷静下来;一边搜索手机。 摸遍了周身却也没能找见手机――兰溪这才想起来,都说手机辐射对孩子不好,于是兰溪出来散步的时候便也没有带手机。 兰溪有些紧张起来,努力告诉自己冷静,然后举目四望。 以此地的距离来衡量,想要再安全无恙走回住处去,已经是不可能。此时比较可行的办法是,找电话――如果能找到路人,或者路边的商铺,能借用电话的话,相信一切还都有希望。 兰溪站起身来,大口呼吸着,小心地大步迈向公路去。这片树林她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从前开车从公路经过的时候,记得不远处有几间小型超市和饭馆;再不济再往远一点还有一间加油站辶。 她只要能再坚持一下,坚持到那里,找到人和电话,那她和宝宝就都安全了。 兰溪一边向前疾行,一边跟跟肚子里的宝宝保持通话,她用尽力气让自己平静地与孩子交谈,“孩子,现在全靠,你了。你是妈妈身边,唯一的人;你一定要,给妈妈勇气和力量,咱们,咱们一起,一定要安全地找到电话,一定要……” 兰溪越走越疲惫,汗水湿透了衣衫,视野里的天地都模糊起来,树影缭乱,一起在她眼前旋转起来澌。 她知道她快要力竭,腿之间也湿湿而下――她努力想象那只是汗水,绝不会是羊水破了,绝不会…… 汗,从每一个汗孔淋漓而出,兰溪周身很快就像被暴雨淋湿成落汤鸡一般。双/腿/之间的水意不减反增,在阿尔卑斯山山脚清透的空气里隐隐闻得见淡淡的腥气――兰溪紧走几步,一把扣住路边的树干。 事已至此,兰溪不再怕了,她甚至仰起头看了看天空,笑着拍了拍肚子,“嘿,小家伙,看来咱们两个是来不及走到医院去了。也好,那就在这里见面吧――喂我告诉你哦,这可是便宜你了,你不知道医院的白色有多让人紧张,医院的味道有多不好闻……” 肚子规律地疼痛起来,兰溪知道怕是开始宫缩了,孩子已经开始了来到人间的最后一段紧张的旅程――其实这也要谢谢月慕白,是他在后期陪着她一起看《子宫日记》,一起将几乎整个孕晚期到分娩的所有知识都摸索一遍。 月慕白说过,就算没有实战经验,至少在关键时刻还能纸上谈兵一下,不至于被突发情况吓得手足无措。 那一刻,兰溪在月慕白脸上看见更深的担忧――她明白,那是他在自责,因为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不良于行;他担心一旦她出现紧急情形,他怕自己没办法如健康时候一样,能轻松抱起她冲向医院…… 兰溪大口大口地呼吸,心里轻轻地笑了。这下子月老师也不用担心了,就让所有的担心都由她自己一个人背负就好――原本,这场孕育与这个孩子,就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就算没有那个提供精子的男人,就算没有一个婚姻和家庭,她也一样会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好好地让ta快乐地长大。 其实并非没有动过拿掉这孩子的念头,就在月慕白的医院里,夜色里她坐在病房里,想着与病房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是妇产科的诊室。只需要她走过去,只需要那么一个简单的小处理――那个时候孩子还只是一个细胞,处理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那么她就解脱了。 不是她狠心不想要孩子,只是担心这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如果尹若真的是怀了月明楼的孩子,而月明楼又知道的话,那么她的孩子又算什么? 甚至还有将来――尹若这样的人,为了给她自己的孩子来争地位、争继承权等等,一定会对她杜兰溪的孩子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这是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既然ta不受欢迎,或者说得不到生身父亲全部的爱――那么她宁愿不让孩子来到人间,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也遭受到小哲那样的可怜。 有一次她甚至都走进妇产科诊室里去了……可是后来,还是放弃了走出来。隔壁诊室,不知道是哪位妈妈,一直在放《亲亲我的宝贝》;那歌声被mix不同的版本,除了周华健的原唱,还有网友的各种翻唱,最萌的是一个小宝贝儿的版本――那孩子好像话还没能说全,因此演唱的时候句子断句都是磕绊的,可是却唱得那么情真意切。 那歌声让兰溪湿了眼睛,不自禁地去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会这样唱歌儿了,那该是多可爱的样子。原本想要放弃的念头就并不坚定,这一刻在那歌声面前就更溃不成军。 就算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就算这孩子可能得不到父亲全部的宠爱,可是ta还有她这个母亲啊――她自己一个人一样会给孩子一份幸福的生活,她能做到。 后来又去看小哲,清清楚楚看见那个孩子冷漠的面具之下其实藏着的那颗温热的心。兰溪便觉得,尽管小哲的处境让人生怜,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变得更美好了几分。 既然孩子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不管ta来得是否正是时候,她也要将ta留下来。 兰溪咬着牙,找地上柔软的花絮和干草,聚集起来堆成柔软的床垫;然后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准备待会儿包裹小孩子用…… 她精疲力竭地坐下来,将身子尽量后仰放松,然后抬头看碧蓝天空,说,“你知道么,现在的天空好蓝啊,蓝得就像是蓝水晶;哦不,还要更深一点,就像蓝宝石吧;“ “还有远处的阿尔卑斯山,哇,真的好漂亮啊。小家伙等你长大了,我们母子档一起来登到山顶行不行?因为那山顶银闪银闪的,我一直觉得它上头不该只是白雪,而说不定有银子,或者白金,甚至是钻石呢!――只有爬上去才能探个明白,到时候咱们娘俩儿可发财喽。” ------------ 1631、归来(2更1) 鹏城,机场。 杜钰洲和刘玉茹这一对怨偶,难得这一次联袂同来,焦急地等候着。 月家也是全家出动。除了月中天老爷子与郑明娥之外,月家还有几位叔伯也都来了。最让人瞩目的是当红男子天团“青花和月”的大明星月如璧。 ――月明楼却没来。 只是,月家与杜钰洲和刘玉茹却形成两大阵营,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彼此并不买账辶。 先时刘玉茹到达的时候,还出于礼貌,客套地跟月家那边点了点头。可惜除了月如璧执晚辈的礼节,郑重向杜钰洲和刘玉茹躬身一礼之外;月中天老两口的表现都冷淡。 月中天还算点了点头,郑明娥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径自转过头去;下颌微微上扬起。 杜钰洲看见了,便干脆就不掩愠色,一把将刘玉茹给拎回来,搁在身边,远远离开月家人的队伍。杜钰洲一边冷冷地凝着月家人的反应,一边扯着大嗓门训斥刘玉茹,“为了迎接我外孙子,这些日子我可学会了不少成语。啧,一看见那家人,我就觉得那些词真是有了用武之地:比如假门假事、比方说口蜜腹剑,或者还有人面兽心……澌” 月家的司机和助理都扭头瞪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闭上你那张臭嘴吧!” 刘玉茹紧张得赶紧一把扯住杜钰洲,手下暗暗使劲,拧着杜钰洲胳膊上的皮肉打转转,连忙向月家那边尴尬地堆了堆笑,然后咬着后槽牙压低了声音警告杜钰洲: “我也看不惯他们那样儿;但是你好歹替兰溪想想吧。你这么骂他们,回头他们还不得都报复到兰溪头上啊?外孙子都生了,兰溪注定是他们家的人了,别告诉我你想让兰溪当受气的小媳妇儿啊?” 若是从前,以刘玉茹的性子也不愿吃这哑巴亏,定要叉着腰骂回去才能平了心气……可是这一刻,为了兰溪,她愿忍了。 杜钰洲听刘玉茹说到兰溪,也直着脖子叹了口气,纵然不甘也只能泄了气。 “……诶你说,溪哥是到了欧洲才有的孩子吧?”杜钰洲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刘玉茹白他一眼,“废话啊!是到了欧洲一个月之后才告诉我说怀孕了的。难不成你还以为是在国内就有了孩子了?” 刘玉茹说着瞟了一眼月家那边,低声说,“你忘了临出国之前那段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月慕白刚出了车祸,整个身子都动不了,他怎么让兰溪怀孕啊!――你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糊涂了么?” “呃……”杜钰洲抬手挠了挠脑瓜皮。 他的头发一向剃得很短,从头发丝里里就能看见泛青的脑瓜皮,当年也因为这个特征,被人称作“海东青”来形容他出手的又狠又快。 “那就好。”杜钰洲叹了口气,低低嘟囔,“我还不是怕她怀上的是月明楼的孩子?要真是月明楼的,我宁愿没有这儿外孙。” 杜钰洲眉毛攒紧,“说来也是孽债,溪哥身边兜兜转转的男生,竟然都是他们月家的……看来是老天爷故意跟我作对,就非得安排溪哥嫁进月家不可。” 杜钰洲扶着栏杆,仰头向天,翻着眼睛仿佛沉思良久,这才又叹了口气,“我就想着,如果老天爷真的故意跟我作对,那我就得从那两个里头挑一个更能对溪哥好的。” “他们叔侄两个,更靠谱的那个当然是月慕白。” 刘玉茹闻言也点头,“不管怎么样,都是月慕白更好。那个月明楼,性子太不妥帖。” 说着瞟了杜钰洲一眼,“更何况,还有当年那事儿……” 月慕白虽然也是月家人,可是毕竟只是月潮生的弟弟,而且当年还生出龃龉过;月明楼却是月潮生唯一的儿子――这样看来,总归月慕白是更好的。 杜钰洲垂首盯着脚尖出神,“只是溪哥未必明白咱们的心。我就怕她早晚会因为这事记恨了我……其实我这辈子所有的心,都只是想护着她,让她一辈子平安才好。” 刘玉茹抬眸望杜钰洲,心头也是流淌过怜惜。他们两口子当年是打破了头的一对怨偶,可是至少在对女儿的这件事上,心情却是相通的。刘玉茹便轻轻劝解,“兰溪这回也当了妈了,再不是毛楞的小孩子。相信她能理解咱们这当爹妈的心吧。” “来了,来了!” 月家那边***/动起来。杜钰洲和刘玉茹便也忙噤声,目光都急切投向了闸口的方向。 当兰溪推着月慕白的轮椅,身影一出现在闸口,郑明娥和刘玉茹便都不由自主地哭出了声。两个烈性子的女子,都伸手掩住自己的嘴,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一年的远离,今日终于熬到了终点。也曾经劝慰过自己,说一年根本算不得太长的时间,有什么好想的呀,一眨巴眼就回来了……可是那些被思念煎熬到无法入眠的夜晚,那种滋味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却还要在人前硬撑着,说没事没事,只有那么一点点想。 等到孩子终于出现在了眼前,那些用力才能压抑住的想念便一下子爆发开来。一年结束的时候,才知道一年的时光原来漫长得这样难熬;想念的孩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想念孩子的滋味是这样的蚀骨刻魂。 母亲思念孩子的这种心情,即便是情人之间的想念都无法相提并论。情人之间不过是将彼此比喻成对方的肋骨,而孩子却活生生地真的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含着泪,千方百计压抑着,至少不想被孩子看出来。可是当孩子走到眼前的时候,郑明娥倾身抱住坐在轮椅上的月慕白、刘玉茹抱紧当了妈妈后略显丰腴了的兰溪,都还是压抑不住地落下泪来。 “小五啊,你一切都好吧?”郑明娥拍着月慕白的脊背,“你爸的身子让妈走不开,家里和公司的事情也都繁杂。这一年来几次都准备要去看你,有一次都到了机场又不得不折返回去――小五你不怪妈一直没能去看你吧?” ------------ 1642、脱胎换骨(2更2) 觑着那帮人都围着小宝宝,郑明娥用眼睛盯了兰溪一眼,随后率先走进了洗手间。 兰溪瞧见了,跟月慕白说了一声后也随着走进洗手间去。 郑明娥有话要问她,兰溪明白。 确定洗手间里别无旁人,郑明娥立在镜子前问兰溪,“怎么突然决定回来?小五的情形并未见好转,我的意思是宁愿你们在国外一直生活下去。你们现在回来了,就又要面对国内这个环境。到时候小五又是被现实刺激到,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兰溪弯腰从水龙头里接了清水,拍在面颊上。水的清凉让她更冷静些,“其实是月老师思乡情切,想要回来的。” “您二老年纪大了,月老爷子身子又不好,月老师身为人子,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喜乐。他为此也与我争论过多回,最终我我也被他说服,同意他回来。辶” 兰溪抽了面纸静静擦脸,“老夫人,我明白您想要留月老师在国外的一片苦心。只是,总留在国外也未必就是与世隔绝的桃源。现时,即便欧洲不起眼的小镇,华侨也都成为当地的重要社团――月家这样家大业大,那些人里头也难免有认得月老师的,到时候一样都会说破。” 兰溪最后这句话说动了郑明娥。 月家的生意不局限在国内,而是遍布全球,于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对于月家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澌。 更何况,如果月慕白还是从前月家那个不问世事的幼子,也许还能有机会隐姓埋名,可是他却早已上了台前,成为过月集团的执行董事,当过月集团真正意义上的摄政王,于是便不可能真的无人知。 郑明娥担心地握紧手袋提梁,“回来也好。不过我还是不打算让小五恢复社交活动,还是让他继续留在家里静养吧。” 郑明娥盯了兰溪一眼。“你的任务还是时刻陪在小五左右,好好地小五过滤外界的信息。哪些东西该让小五知道,哪些不该传进小五的耳朵;哪些人小五可以见,哪些人坚决不能见――杜兰溪,别告诉我你没能力做到。” 兰溪深吸了口气,凝望镜子里自己素净的容颜,“老夫人您放心,这是我应该做的。就算没有老夫人您的吩咐,我也会尽心尽力地做好。” “月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如今的情形都是为了我,所以我责无旁贷。” 郑明娥望着兰溪的侧影,嘴唇蠕动了下。仿佛有什么话急着要冲出口,可是老太太这一刻也踌躇了。 兰溪便笑了,转身过去面对郑明娥,“老夫人是想说孩子的事吧?老夫人以为我会凭借着孩子作为要挟,然后嫁进月家么?老夫人放心,我绝不会的。甚至,就算老夫人首肯,或者是求我,我都不会的。” 兰溪坦然地笑,“孩子只是我杜兰溪一个人的。我这样说,老夫人是否能放心了?” “可是你生下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郑明娥面上还是难掩了不豫之色,“就算你现在不谋求嫁进来,可是你既然生下了孩子,孩子就自然成为了你捏在手里的筹码。谁能保证你将来不借助这孩子,来谋夺我月家的什么?” 兰溪笑起来,笑得都控制不住自己,“那要我怎么样呢?我现在就替孩子签署下放弃任何继承权的承诺书,老夫人你说这样好不好?” 郑明娥脸色铁青,抿紧唇角没有说话。 兰溪收拾好自己,抬步走向门口去,“老夫人让我照顾月老师,我责无旁贷,只是今晚我恕难从命。离开家一年了,我今晚得回家去陪陪我自己的家人。明天一早,我会准时回到月家去,照顾月老师。” 兰溪走向外去,外头的天光照射在光滑的地砖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华,照亮了兰溪的眼睛和前路。 今时今日的杜兰溪,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杜兰溪。独自生下孩子,那一刻赢得新生的不只是孩子,她也脱胎换骨。从此她要担负起独力保护孩子的责任,她必须要快速成长,变成永不受伤的坚强。 此时无论面对什么,她都不再怕了。 两家人在机场外分别,月慕白随着家人回月家去,兰溪则回家去。 临分别的刹那,月慕白从兰溪手中接过孩子,贴在心口紧了又紧;又小心嘱咐兰溪,说如果孩子半夜醒来不想睡,就让兰溪唱歌给他听。 直到月家的车子走远,还能看见月慕白从窗子转身望回来。 刘玉茹看见了便欣慰地叹了口气,“月慕白他真的很喜欢孩子。” 兰溪点头,“是的。小东西精力旺盛,时常睡到半夜就醒了,然后吵着找人玩儿,都是月老师陪着他的,给他讲故事,后来还听见月老师给他唱歌。” 兰溪想起那猝不及防闯进视野的温馨一幕,也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自从生下小东西,她的睡眠被切割成了无数的碎块。最开始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兰溪白天还要照顾月慕白,精神和身子都很疲惫,于是晚上小家伙不想睡,兰溪就忍不住跟小家伙发脾气。 那个晚上她捧着水瓶就睡着了,而且一下子就睡死过去,小家伙醒来了咿咿呀呀地叫着,她竟然没听见。等到猛地醒过来,赶紧转眼去看孩子,却见月慕白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推着轮椅进了房间来,正坐在小家伙的床边,逗着他说话。 那一刻灯影昏黄,柔柔照亮月慕白的面颊,他在跟小家伙说话,仿佛那不是襁褓里的新生儿,而是个长大的小伙子一样。他怕惊醒她,于是只是小声地哄着小家伙,那一刻他眼里和面上流动的柔情,像是夜色里默默无声的清风,吹开兰溪的心扉。 不管怎么样,他能这样对待孩子,她对他所有的心结便也愿意尽数开释了。 小家伙仿佛也很享受月慕白的陪伴,咿咿呀呀地跟月慕白“对话”着,也乖巧的仿佛听懂了月慕白的话,压低了声音,不哭也不闹,笑得都那么低柔,仿佛是真的不想惊动妈妈…… ------------ 1653、良辰美景奈何天 刘玉茹和杜钰洲都跟要吃人似的瞪着兰溪,兰溪便笑了。w w. v m)从她决定了给儿子取小名叫“小花儿”,她就想到会有今天了。爹和妈都是老派儿的人,是绝对接受不了管男孩子叫“小花儿”的。 “回去再说吧。”兰溪瞄了一眼司机。 是月慕白坚持,让月家的司机送兰溪一家人回去;而他们自己打车。 月慕白坐轮椅的,普通的出租车车厢狭窄,他坐进去很困难,可是他却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回到贺家,贺梁也早早就下了楼来站在道口迎着。兰溪明白,如果不是她爹杜钰洲一定要到机场迎接的,贺梁怕与他对面会让刘玉茹不自在,这才主动退让了一步而没来辶。 结果杜钰洲一见贺梁,还是磨叽了,嘟嘟囔囔跟兰溪说,想让兰溪带着小花儿到他那边去,别回贺家了。 刘玉茹听了就瞪眼睛,“你想得美!我今晚上还要搂着我外孙子睡呢,凭什么到你那去啊?再说了你那叫家么?一个空房子,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让我外孙子睡得舒服啊?这是我外孙子回到中国来的第一个晚上呢,你好意思让我外孙子过得那么简陋么?” 杜钰洲就又一次气得直耿脖子,却无言以对。半晌才气哼哼地说,“我现在就去买,我把我那房子打扮成个超级儿童房,外头什么东西好我就买什么,我看到时候你还想怎么拦着我!澌” 兰溪就笑,伸手按着爹的手背,“爹,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我都是在这边长大的,我想该让小花儿先跟我回这边吧。爹你也说了要去布置房间,怎么也需要些时间,别怕我帮你;等咱们弄好了,再让小花儿到你那边去,就这么定了吧!” 听见女儿都这么定了,杜钰洲也只能点头了。瞄着车子跟贺梁还有段距离,便让司机停了车,他半路下了车离去。 兰溪转头望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都跟妈离婚这么多年了,可是杜钰洲还是没办法对贺梁心平气和。 贺梁伸手抱住小花儿,也是红了眼圈儿。 小花儿今天很争气,骤然回到全然陌生的环境来,见了这么多面孔陌生的人,却一点都没怕生,一声都没哭,只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瞅着大家。 等回到贺家,小花儿便困了。吃完奶后就睡着了,一点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担忧。 贺梁和刘玉茹忍着一肚子的话,只能退出去,让兰溪和小花儿休息。兰溪望着睡熟了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给孩子取小名叫小花儿,还要从兰溪陪伴月慕白一同出席华人社团的新年party说起。 晚会上有人客套问起,说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月慕白只是向她望来,让兰溪明白自己是应该给孩子提前取好名字了。 那场晚会上,非常重头的演出是当地华侨从国内邀请过去的昆曲名家的联袂演出。 在国外的华侨,许多比现阶段的中国人更加重视传统,尤其是对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听一听名角的昆曲,倒是比听什么歌星唱的流行歌曲来得更有中国味道。 既然是演唱昆曲,那么《牡丹亭》就是避不开的。看着杜丽娘和柳梦梅在舞台上深情款款地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兰溪便湿了眼睛,起身离席想到外头透口气。月慕白问来,她只推说听不懂昆曲,那样咿咿呀呀的唱词,真是难为了她这个粗人。 月慕白体谅地笑,便放她出去。 立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冬夜里,兰溪却忍不住抬头望着漫天的星斗,掉了泪。 眼前一漾一漾地,都是当初在“月如眉”那个夜晚的记忆。远处波光如鳞,波上桨声漾漾,红灯摇曳,琵琶弦断……然后有个男子,立在石阶上,明明无赖,却又掩不住眼底的水影,扯了她的手说,“……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这辈子,她本不善于与男子谈情,更哪里想到那样的他竟然会用唱曲儿的方式来讨她的欢心。她当时还觉得他是不认真、是孟浪,直到后来知道了他母亲温玉颜原是昆曲名角的时候,她才明白,他那晚不是在与她笑谑,而是真真儿在给她掏出他的心来。 那样一个看似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家伙,实则在心底永远藏着一个治不好的疮疤――母亲当年的疼痛,他亲眼看着,却无能为力…… 兰溪站在欧洲的星空下,买了一盒香烟,却忌惮着肚子里的孩子,没敢点燃,只是一根一根地抽出来,搁在鼻子下,用力去嗅那烟草的气息――用这样的方式想到他,他的身上总是染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昆曲名角的唱词从大厅内咿咿呀呀地传出来,被冬风带进她的耳鼓。她听不清是在唱什么,却觉得那旋律似曾相识,原来那晚喝醉了的那个家伙,也曾经在车子里荒腔走板地唱:“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在眉峰、心坎别是一般疼痛……” 不知不觉就落了泪,挂在面颊上被风吹得冰凉。兰溪便抓了电话给蜘蛛打电话,说:“诶你说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听都听不懂,可是几百年来怎么就被津津乐道、传唱不休?” 作为文艺女青年,蜘蛛严肃地批评了兰溪的文盲,将唱词解释了四个版本给兰溪听;兰溪到后来终于明白:不管是怎样版本的解释,至少“良辰美景”四个字是极好的意境,尤其可以用来形容相爱男女共度的美好时光。 兰溪就在那一刻轻轻拍拍肚子,“小家伙,等你出来了,我就用‘良辰美景’这四个字儿给你当名字,好不好?” 那时候兰溪还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只是想着若是男孩子就叫“良辰”,女孩子就叫“美景”便是。 结果蜘蛛耳朵尖,从电话里听见了,就笑话兰溪是“土鳖”。说这四个字好是好,却都被用烂了,如果兰溪直接用这个给孩子当名字了,难道是希望孩子跟兰溪一样是半个文盲么? ------------ 1664、针锋相对 兰溪翌日带着月花朝回月家去,刘玉茹一大早就早早起身,帮兰溪和孩子两人拾掇着。 收拾完了,刘玉茹鬼鬼祟祟将一个存着塞进兰溪手里去。 “妈?”兰溪瞪大眼睛。 刘玉茹脸红了红,“你妈我也没什么大能耐,你小时候也没能照顾上你什么;这么多年,就勉强攒下这么点私房钱,你收着吧。” “我不需要用钱,拿着也没用。再说,如果需要用钱了,我自己出去找工作赚就是了。” 刘玉茹叹了口气,“我知道,有月家的财力支撑,你和小花儿的吃穿用度都不成问题。只是……” 刘玉茹小心瞟了兰溪一眼,“毕竟你还没过门儿呢。兰溪啊,你别怪老妈又跟你唠叨,你跟月慕白究竟怎么商量的,到底什么时候补办婚礼?澌” “虽说时代不同了,现在抱着孩子办婚礼也不会让人笑话了,但是毕竟还是该趁早。你看孩子现在才这么丁点儿大,可其实长得可快了,一眨眼就满地跑了,所以这婚礼的事儿可不能再拖太久了。” “妈……”兰溪皱了皱眉,“我没想过要嫁进月家。” “你说什么!”刘玉茹吓得脸都白了,“杜兰溪我可警告你,你别给我整幺蛾子!你妈我不是要让你攀高附贵,我就是要求你怎么也得结婚啊!不然难道真的让小花儿当私生子啊!” “妈,您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兰溪烦闷,不想过多深谈,“妈您相信我,这世上最不想让小花儿受委屈的人,是我。所以我的决定也都是为了小花儿着想,我绝不会是不负责任的母亲,您放心。” 月家的司机早早儿就在楼下等着了,刘玉茹纵然千般的不放心,却也得放人。 敲着车子一溜烟地走远了,刘玉茹揪心得直摇头。 隐约觉得女儿这一回是真的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虽然也是个倔脾气,可是一旦她这个当妈的说什么,便也都还是肯听的;可是这一回的女儿虽然面上也是柔和的,却仿佛谁也没能力扭转她心里的想法了。 兰溪抱着小花儿回到月家。 站在大门阶下,兰溪仰头望那高高的门庭,想起自己从前来过的那两回,每一次走到这里都是会不自觉地胆怯了,要握紧指尖才敢迈上那石阶去。 可是这一回,她知道她自己必须改变,再也不能那么战战兢兢。 因为她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她是带着儿子一同来的。她的气场与境遇,将直接决定了小花儿将来所成长的环境。如果她再是战战兢兢、束手束脚的话,那么小花儿可能也会被轻视,甚至被欺负。 兰溪吸了口气,朝着天空灿烂的朝阳,展颜而笑。她给儿子取名花朝,为的不就是这样崭新的一天、若繁花盛放的一天? 她不再紧张了。 月家的佣人早在门口迎着,见兰溪进来便躬身叫:“杜小姐。” 豪门大户的生活,每一项都有既定的规矩。兰溪听见佣人喊她“杜小姐”,心中便是有数了。她不觉委屈,反倒笑得坦然,“您老客气了。论年纪您是长辈,就直接叫我兰溪吧。” 那佣人愕了愕,随即笑着伸手接过孩子,“年纪归年纪,规矩却是乱不得的。杜小姐将小少爷给我吧,我带小少爷去逛逛。” “不必。”兰溪抱紧小花儿,“我的孩子,我自己来照顾就好。麻烦您老帮我向老爷子和老夫人通传一声,就说我们回来了。” 老佣人又愕了愕,下意识转头望了望楼上,尴尬地压低了声音跟兰溪说,“杜小姐这真是为难我了。即便是杜小姐和小少爷回来了,也没有让老爷子和老夫人亲自迎出来的道理。咱们月家这个规矩是立得严,甭管来了什么贵客,只要是晚辈的,老爷和老夫人是决计不会迎下楼来的。” “是么?” 兰溪却没被吓住,反应依旧是淡淡的,“您老也说了,那是待客之道。我们娘俩又不是客,那规矩用不着。” “杜小姐……”老佣人颇为为难。 “没事,您老只帮着通传就好,至于迎不迎下来,就让老夫人来决定吧。我跟小花儿就等在楼下,二老若不下来,那我们就也不进去了。”兰溪抱着小花儿在沙发上坐下来,淡然逗着孩子说话,并无半点不自在。 老佣人见兰溪心意已定,叹了口气,便转身上楼去。 兰溪一边逗着小花儿,脑海中却缓缓拉开两幕情境――其中一幅是月明楼的母亲温玉颜,而另外一个人是尹若。 当年无论是温玉颜还是尹若,初初嫁入豪门的时候,都是将自己降低到了尘埃里,以为可以用这样的姿态来赢得豪门公婆的接受吧?可是到头来,境遇一天比一天差,终究落得一个委屈死去,另一个自求下堂。 也许在豪门人家的眼里,早已看惯了人的低声下气,所以不觉得是你的尊敬,反倒觉得你自己轻贱,便也更不值得人家对你好了。旁人的故事,就是自己的借鉴,兰溪绝不会让自己在月家,再重复温玉颜当年的路。 如果今天月老爷子和月老夫人不亲自迎出来,不用这样的做饭来给小花儿一个正经的对待,那她就会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她自己原本就不奢求嫁入月家来,她的孩子更不一定就非得姓月,于是她会毅然转身。她不会为了这个所谓的门第,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兰溪。”一楼的电梯门开,月慕白自己转动轮椅走出来。 月家为了月慕白,特地加装了电梯,可见月老夫人这位母亲,用心是多么周到。 月慕白转着轮椅过来,笑着解释,“我昨晚一夜没睡踏实,耳边一直仿佛听见小花儿在哭。天一亮我就到大门口去迎着你们,可是时间是太早了,就没迎来。回来吃了早饭后,结果盹着了,竟然错过你们回来。兰溪,你不会怪我吧?” ------------ 1675、小子非等闲(①更) “小楼你回来了?” 是佣人看见了,急忙出声招呼,也算是给里头那三个人一个知会。 郑明娥听见了,便神色一收,眸中又是平淡无波,抬头望向门口。 月慕白转着轮椅侧了侧身,转头去望立在光晕里的月明楼。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看见他双瞳深如古井。 兰溪尽量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这才抱着孩子转身,迎着来自门口的日光和目光,微微点头,“是总裁回来了。辶” “嘁。” 他冷笑了声,并无温度,将手里的公事包交给佣人,这才懒洋洋迈着步子走过来。整个身子从逆光里点点析出,渐渐能看清了眉眼。 依旧是那冷魅清隽的男子,一年没见,只觉他身上宛如有月光环绕,更耀眼,可那光却也更清冷,有明摆着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澌。 他一双狭长凤目轻轻冷冷朝兰溪瞥来,“哟,原来是杜兰溪。久违了。” 说着又垂眸望了一眼月慕白,“只是不知道,五叔现在希望我怎么称呼杜兰溪呢?” 月慕白一皱眉。 月明楼又转眸望向郑明娥,“祖母大人是决不允许我随便抬举人的,所以我可不敢乱叫,没的若是叫错了,祖母大人又要不依不饶。” 他的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说毕便清清冷冷地乜斜着瞟着兰溪的反应,仿佛嘲弄。 兰溪便笑着迎上,“总裁又何必这多纠结?我是杜兰溪,从前是,如今是,未来也是。总裁便直呼我的全名就好了,直截了当。” “小楼你这个时间不去上班,怎么会跑到这边来?”郑明娥截过话茬儿,冷冷睨着月明楼。 月明楼抱着手肘,轻轻地笑了下。兰溪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她颊边滑过,虽然一闪即逝,却刺得她有些疼。 ——他不说话,他故意不回答郑明娥的话。 可是这沉默,却成为另外一种回答。惊得兰溪有些心惊胆战。 还是月慕白出言打了圆场,“母亲,时间还早。小楼这也是听说我们回来了,理应来见一见。” 月明楼这才启唇清冷地一笑,“原来月家的亲情团聚时,我月明楼总是多余的人啊,就连想回来见见面,都被祖母大人视作不道。” “大清早晨的,你又在这里放什么厥词?” 楼梯顶端传来月中天老爷子的语声,“从前你嘴上没把门的,我们当你是小孩子就也都不计较了;如今小花儿回来了,哪里还有你童言无忌的份儿。” 月中天老爷子拄着手杖,一步一步缓慢往下走,老爷子更清减了些,可是骂起月明楼依旧字字到肉。 月明楼面上红了红,“……他叫,小花儿?” 对于孩子的小名,估计地球上所有人都会诧异一下子。可是月家上至二老,下至佣人都忍住了,因为不想暴露出对这孩子格外的注意,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大惊小怪吧。可是这个浑身披了一层清冷气质的家伙,却直接问出了口。 兰溪瞟了他一眼,“是啊。” 语气轻蔑而笃定。意思就是——你管的着么?关你p事啊? 月明楼眯起眼睛盯着兰溪,月中天老爷子轻咳了声,“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说别人,我小时候还被当过女孩子养,扎过小辫子,穿过裙子,脸上也抹过胭脂。” 大家一听都惊了,郑明娥老太太更是登时满面的通红。 月中天老爷子见多不怪了般,缓缓讲着:“……我们家祖上是书香门第,男孩子普遍身子骨弱些。到了我这一辈,我父母膝下竟然只得我一个儿子。早年上头还有个哥哥,结果十三岁上便夭折了。父母担心我也养不活,于是将我当做女孩儿来养,说是骗过牛头马面去的。” 郑明娥凝着老伴,目光不自觉地柔了柔。想当年她第一回见着月中天,便是看见他女装的模样。后来她爹说要将她许配给月家,郑大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了许多日子,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嫁给个女里女气的丈夫。 后来,她出了性命的危险,却是那个看上去柔弱得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月中天将她救下——也由此成就了一段姻缘。 月中天轻轻叹了口气,“于是我倒是赞成这孩子叫小花儿的。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月中天老爷子这样一说,月慕白便落下泪来。 兰溪也是抱紧了孩子,由衷向月中天鞠了一躬。其实她心里的愿望便也不过如此,没想到这点掩盖起来的想法,还是被月中天老爷子说透了。 月明楼则蹙眉看月慕白面上的泪痕——按说,月慕白不至于这样善感才对,怎地就至于这样流了泪? 月慕白知道月明楼在观察他,擦了泪痕抬眼瞪月明楼一眼,“如今我坐在轮椅上,容易多愁善感些,这都不行么?或者你要趁机笑话我一下,你随意。” “哈!” 月明楼冷冷扬眉一笑,“算了吧五叔。如今你坐在轮椅上,其实非但不见弱,这反倒成了你一件更有效的武器。自此后任凭谁都不能随便再跟你说一句不好听的,否则就成了欺负残障人士,是不是?” 月明楼说完,不等月慕白反应,再懒洋洋转眸斜睨兰溪,“以杜兰溪的水平,能给她儿子取出这么难听的名字,我倒是都不意外。” “我之前惊讶,不过是纳闷儿五叔竟然也能忍受这个难听的名儿——毕竟五叔学富五车啊,怎么跟杜兰溪这个半文盲相比?” 兰溪气得手都微颤。刚想反唇相讥,不料小花儿却忽然哭了起来。 还是孩子更重要,兰溪跟月慕白手忙脚乱地照料孩子。兰溪红了红脸,“听他这个哭声,怕是尿湿了。月老师你抱着孩子,我给他换纸尿裤。” 兰溪回头到沙发上的背包里去找纸尿裤,留出空当来,满脸跩色的月明楼也终于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不成想躺在月慕白腿上的小花儿瞧见了月明楼,忽然朝他伸出手去—— ------------ 1686、冤家路窄(②更) 下午月明楼走进俱乐部的时候,祝炎、容盛和月如璧都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垂下头去,跟小鸡仔瞧见了黄鼠狼差不多。 月明楼指着三个损友冷笑,先拎着容盛的肩头问,“容三,你这阴阳怪气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容盛双手抱拳,“一年前蜘蛛举着水果刀在我眼前,那水果刀的寒光唰唰在我脸上窜――她说了我要是不跟你绝交的话,她要么就上边一刀,要么就下面一刀,让我自己选。我是脸蛋儿舍不得毁,命根子更不能丢,所以我跟她说我‘大义凛然’地跟你断交了,末了还照着你的p股踹了一脚,留下一枚完美的脚印。” “――所以你说,我见着你了能不紧张兮兮一下么?眼前就像上下刀光齐寒一样啊!” 月明楼气得呲牙,却也还是忍了。蜘蛛为的是什么,他心里当然明白辶。 他就放过了容盛,转悠到了祝炎身边去,“火神你内?” “我?” 祝炎挑了浓眉,仿佛用力地想了想,“我恨你,天下皆知。我那么迷恋尹若,结果还是被你给撬走了。你说尹若在我主持的月火工作室当模特儿当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扣绿帽子吗,我见着你岂能开心?澌” “哦。”月明楼这把难得竟然平心静气地接受了。 月如璧知道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便笑了下,可是手指尖儿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月明楼走过来,手肘压在月如璧肩上,“bb你可是我自家兄弟,说说你怎么见了我也阴阳怪气的?” 月如璧跟面临高考的中学生似的,面上的神色严肃紧张,深深吸了口起后这才书卷气地一笑,“我听五叔说了,那孩子的小名叫小花儿。我一时没忍住,回去就跟青花和月的兄弟说了,结果花上苑一听就拍桌子跳起来,说他要认小花儿当儿子……” “还有呢?”月明楼保持克制地笑,“说罢,那家伙肯定还有下头半句。 月如璧被呛了下,为了避免月明楼搁在他肩膀上的手直接掐上他的脖子,便只好坦承,“……楼哥你要报仇就去找花花公子,我只是客串传话的――他说干脆让小花儿别姓月了,随他姓花就好了。” …… 屋子里静了足足有一分钟,祝炎和容盛都使劲憋着笑,特正经地在那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再加上月如璧一个,三个人都在等着月明楼发火呢。 却没想到月明楼面上是绷了一分钟之久,可是一扭身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却鬼鬼祟祟地笑了。 竟然没发火! 竟然都没反唇相讥! 竟然也没有介绍花上苑去看精神病科医生! 那三个人默默地将目光调回去,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麻将牌。一副象牙骨刻出来的麻将牌,饼子条子都是镶嵌的翡翠,这副牌旁人连见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所以那三个人便专心致志只看牌,不看月明楼了。 三个人垂首盯着麻将牌看了大半晌,祝炎倒是微微叹了口气,“就算我职业病发工作吧――我怎么觉着今儿某人的气色这么好啊?跟打了玻尿酸似的。” 容盛跟月如璧循声望过去,容盛低声跟月如璧说了声,“至于么?真的为了今天的见面,还做美容了啊?” 月明楼则直接被“玻尿酸”这个词儿中的“尿”给剜到痛处了,一拍沙发扶手腾地站起来,“你们三个都甭这么打哑谜了,你们是知道我被小花儿给浇了,是不是?” “啊?”三个人惊吓得六只眼睛一起张大了瞪着月明楼,然后齐声回答,“你被小花儿用尿给浇了?――我们不知道啊!” 月明楼挑眉盯了三人一眼,只淡淡应了声,“呃。” 他的反应虽然淡,可是却在那三个人面上掀起巨大的波澜,三人映着牌桌上吊着的幽幽灯光,迅速交换眼神,各种表情快速滑过。不过随即也都平静下来,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摸着麻将牌。 容盛努了努嘴,“月总裁,是你约我们三个来打牌,可是你怎么这么半天了还不上牌桌,就在一边儿坐着啊?还是说――你让我们三个来,打牌不过是托辞,你其实是让我们三个来欣赏你这张被童子尿浇灌过的如花容颜?” 祝炎懒洋洋转了转眼珠接上:“据说被童子尿淋头的人,牌桌上的运气会特别好。我看我们三个还是不要给他机会来证明这个传言了。不如我们换场。” 容盛听见便笑了,“小祝,我要喝咖啡!你请我!” 兰溪带着小花儿去妇幼保健站打预防针,月慕白不方便下车便坐在车里等候,席勒太太陪着兰溪进去排队。原以为顶多半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排完队,整个保健站里充斥着医生们大嗓门的吆喝,以及各种家长的嗓音与孩子的哭声。 席勒太太有一点被吓到,兰溪就笑了,“中国人多,这就是最生动的证据。” 兰溪说笑着,想要缓解席勒太太的紧张,也让怀中有些不耐烦地扯着她头发的小花儿安静下来,可是脊背上却有一线刺过来的感觉,让她觉得颈椎一凉。 兰溪将小花儿交到席勒太太手中,转头迎向那线目光,便笑了。 是尹若。 小孩子打预防针,都是根据居住地来划分管片的,兰溪既然带着小花儿来这间妇幼保健站,就知道早晚都会遇见尹若。于是今天的见面不算撞见,而只是她意料中的事。 尹若旁边跟着她妈,母女两个见到兰溪,面上都有些尴尬。 兰溪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这样从容地笑出来,那么尹若反倒会抢走主动,转而来踩她。这么多年的相处,尹若的那点子手段,她也大致摸透了。 “伯母,尹若,你们也来啦。”兰溪甚至含笑从容地打招呼,“我也是带着孩子来打预防针。嗯,想来咱们未来的几个月里,会经常有机会在这里遇见了。” ------------ 1697、就算从此要与你为敌(2更1) “哇,你真的对尹若这么说啊?” 兰溪和蜘蛛坐在夕阳斜下的咖啡厅里喝咖啡,身边大片的落地窗外,一轮夕阳仿佛浓墨重彩的油画。 兰溪给蜘蛛讲了与尹若见面的情形,蜘蛛都有点惊讶。 “是啊。”兰溪倒是淡然地以小银匙搅着咖啡,“我是在车祸里死过一回的人了――纵然身子没死,心却死了;我又是在生小花儿的时候重新活过来一回的人。” “对于我这样一个有过重生经验的熟女来说,难道还会怕尹若么?现在的我啊,为了小花儿可以随时拼命,真的。我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只为我自己一个人活,就算我不一定要为了自己争,也要为了小花儿争。” 蜘蛛咬着小勺子,盯着兰溪看,“都说女人当了妈,才是真的长大了。嗯,现在我知道是真的了。辶” 兰溪抿嘴笑,tx地盯着蜘蛛笑,“要不然,你也生一个来玩玩儿?” “本宫赐你一丈红……”蜘蛛翻了白眼,不肯搭理兰溪了。 兰溪笑,伸手隔着桌子握住了蜘蛛的手腕,“这一年来,是不是还跟容盛在一起?澌” 蜘蛛难得地脸红了红,“是在一起,不过也不算什么正式在一起啦!” 蜘蛛说着忧伤地望了望窗外那一轮虽然光灿,却一点一点沉落西山的夕阳,“他身边的女人多得数不清,或许只因为我长得跟她们都不一样,所以他才能记得起来我。等哪天他对我这‘独特的容貌’也腻歪了,就会忘了我了。” 兰溪被蜘蛛说得有点伤感了,蜘蛛感觉到了,忙甩着头转换话题,“咳,怎么说到我这儿来了。今天的主客是你,还是继续说你和小花儿的事儿。” 蜘蛛咬着小银勺子,谨慎地瞄了兰溪一眼,“……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为了小花儿来争的话,就势必要跟月明楼撞上。毕竟尹若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就算还没结婚,终究是堂堂的嫡子嫡孙。” 兰溪抿了一口咖啡,任凭温软的泡沫裹住她的嘴唇,仿佛让心灵也得以这样柔软地安憩一下吧:“蜘蛛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从前是站在总裁那边,与月老师对抗的;而如今,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的立场也都已经转到了月老师这边。” “想要为小花儿争,我就必须要支持月老师,对抗总裁和他的孩子。我明白从这一刻起,我已经要成为他的敌人。” 这种局面是让兰溪艰难的,可是她没有选择。毕竟在外人眼里,小花儿是月慕白的孩子 蜘蛛垂下头去,兹溜兹溜地喝了好几大口咖啡,闷闷地说,“……兰溪,还是你当初说得对,嫁入豪门一点都不好玩儿。不管尹若怎么样,咱们两个的性子都是太不适合豪门的游戏了。可是老天爷就是故意捉弄咱们是不是,明明不想跟豪门沾一点边儿的咱们两个,怎么终究还是跟豪门撞上了。” 兰溪笑,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蜘蛛还是相对幸运的,虽然有感情的牵绊,但是蜘蛛至少还有理论上的机会,可以转身就走;可是她自己呢,因为选择了让小花儿来到人间,那么她就已经失去了选择。 她不是贪恋豪门,更不是想让小花儿将来继承月家,她只是要赌一口气:如果将来不要这些了,也是他们母子自己放手不要的;而绝对不可以是被别人逼到绝路才被迫放弃的。 这是她杜兰溪身为蒲公英的最后底线,也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该为孩子争取的基本尊严。 尤其――是不能被尹若这样的女人,以及她生下的孩子给抢走! 从前她能忍受尹若的种种,可是从上一回车祸,都已经欺负到了生死的底线上了,她如何还能继续再容得尹若! “请问你们二位在吵架么?” 兰溪正在自己的脑海世界里杀气腾腾地摩拳擦掌呢,冷不防耳旁有柔软的嗓音。兰溪赶紧停了磨刀霍霍,回到现实世界里转头去望。只见咖啡店的老板娘端着白瓷咖啡壶,立在桌边柔软地笑。 “没有啊。”倒是蜘蛛先回了话。 “哦,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啊。”老板娘笑着瞟了兰溪一眼,“我是看这位姐姐满脸杀气,”又瞟了一眼蜘蛛,“而这位姐姐趴在桌面上,一脸的消沉。” “于是我就以为是这位姐姐在骂这位姐姐啦。” 原来是这样――兰溪感激地抬眼笑,“谢谢你啊。” 老板娘这才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壶,“不用谢的。其实我不是来劝架的,我是来给二位续杯的――我们店里的咖啡是免费续杯哟。” 蜘蛛跟兰溪对了个眼神儿。 果然那老板娘继续说下去,“……其实二位就算真的吵架也没关系的,我给二位续了杯之后,就会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转身就走的。” 蜘蛛忍不住了笑出来,“老板娘是不是还特希望我们就势摔了杯子,然后正好赔钱给你买套新的呀?” 老板娘登时瞪大了眼睛,“这位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兰溪没法厚道了,口里的咖啡噗地喷出来,她自己赶紧拿餐巾掩了。笑得咳嗽着趴在桌面上都直不起腰来了。 原本今天跟蜘蛛的见面,谈的话题有些沉重。兰溪既为蜘蛛和容三的未来而感觉沉重,兰溪同时又为自己未来与月明楼的对敌而感觉沉重――可是多亏了有咖啡店老板娘这样横插过来的一杠子,让兰溪从沉重感里成功地抽身而退。 未来是有点沉重,可是再沉重也要笑脸相迎。 “……内老板娘挺好玩儿的啊,不然以后咱们俩的偷/情地点就改在这儿吧。”蜘蛛转着手里的两顶小草帽,“看,人家这咖啡店还送给客人每人一顶绿草帽――那老板娘偷着跟我说:别让男人给气着;如果真有男人让自己生气了,就大方地送给他们戴绿帽子吧!” “噗……”兰溪笑喷了。 坐在月家的车子上,转头去望窗外。天边的斜阳终于没入西山去,只留下一大片红红的余晖映在天上。 ------------ 1708、有一种爱 叫水月镜花(2更2) 月家人都在一楼,二楼已经没有人,于是二楼并未打开大灯,只有走廊墙壁上幽幽的几盏壁灯。 那灯火聊胜于无,却根本照不亮任何的黑暗。 那狭长一带的幽暗像是一条盘踞的蛇,缠在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身上,与那人一同无声凝注着兰溪母子。 真正明亮的灯火从一楼漫上来,越过栏杆,倾泻一地,一直绵延到兰溪脚下。 兰溪的心,忽然又惊又恨又奇异的苦涩与甜蜜…… 小花儿还在她怀中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地吃着,对兰溪姿态的改变还颇不满意,忍不住用小牙床咬了下去,以示警告辶! “嗷!” 兰溪疼得低呼,伸手扯着小家伙的后颈将他拉开,连忙将衣衫扯下来。惊魂难定地盯着那边,咬了牙低低吼,“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嗤……澌” 月明楼蔑笑着从走廊的暗影中走出来。脖子上绕着毛巾,头发还是湿润的样子,“我刚从房间洗澡出来,想要下楼去。你觉得我如果不从这儿走,难道要从栏杆直接跳下去么?” 从二楼的走廊要下楼梯去,必须要经过这个小厅,他说的并不算胡搅蛮缠。 兰溪咬唇,“可是你不能稍等一会儿么?明明看见我现在正……,非礼勿视的礼节你还是知道的吧?” “哦?非礼勿视?” 他面上笑意更浓,走过来躬身凑到兰溪耳边,“杜兰溪,你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你不要脸!”兰溪怒不可遏,抬手便要扇过去! 她的手腕却被月明楼轻易攫住,死死攥紧,他的面颊向她面颊更靠近来,“想打我?杜兰溪,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是么?”兰溪用力扯着手腕,“走着瞧。” 他这样故意对她说这样的话,绝不可能是事出无因――她在妇幼保健站跟尹若母子宣战了那天开始,她就知道有这样的一天。 想想尹若那样的性子,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到他眼前诉苦吧,或者哭得梨花带雨,或者扯着他的手臂摇着不依。 而他,终于会替尹若来向她报复了。呵呵,终于。 兰溪真是想笑。女人有了儿子就是不一样,从前的月明楼对尹若还能不假辞色,如今尹若有了儿子在手,他便只护着尹若了。 看来他们终于还是渐行渐远,立在不同的队友身边,看着两人中间的楚河汉界越扩越大。 “月明楼我不会输给你的,我发誓。”兰溪压住心底的苦涩,高高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是么?这么有信心?”他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凤目中掠过冷冷的芒,“我可是个你惹不起的对手。不过你若真的能打败我,那这世上就没有你打不过的敌人了。” 两人剑拔弩张,可是那小花儿却瞧着两人气鼓鼓的脸,张开小嘴巴乐得嘎嘎的。 二楼的电梯门无声打开,月慕白转着轮椅走出来,抬眼静静望兰溪和月明楼,忽地寒声,“小楼,放手!” 月明楼皱眉,松开了手。 “发生什么事?”月慕白抬眼望兰溪。 “没事。” 兰溪忙走过来立在月慕白轮椅后,“总裁是逗着小花儿玩儿呢。” “原来是这样。”月慕白这才展颜一笑,“怪不得我听见小花儿在笑。” 月慕白说着望月明楼,“小楼,我很高兴你喜欢小花儿。” “是么?”月明楼双手插到裤袋里去耸着肩,“谁说我喜欢那小子?初见面他就尿了我一脸,我恨他还没恨完呢!” 月明楼说完,两只手分别揪着毛巾的两头儿,迈开长腿朝着楼梯走下去,边走边懒洋洋地说,“难得我回来吃顿饭,怎么还没准备好啊?是不是故意不想给我吃啊?” 兰溪盯着月明楼的背影,恨得忍不住嘟囔,“这点出息!有能耐等我们小花儿长大了,再来单挑啊!” “兰溪。”月慕白伸手拍了拍兰溪的手背,“别跟小楼一般见识。他自小的性子就是这样桀骜。不过我相信他方才只是玩笑,他是不会真的欺负小花儿的。” 月慕白坐在二楼的幽暗里,仿佛也跟着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又说,“他这孩子其实最护着家人。不管他平常顶撞谁,可是若一旦真的出事,第一个站出来挡着的一定是他。” 兰溪心头一晃,垂首望着月慕白。看不见月慕白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脊背和发顶。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之看见他发顶中心处似乎隐隐地生了一根白发。 她没想到,月慕白这一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她曾经所希冀的模样:他们叔侄依旧同心协力,他们叔侄从没有成为彼此的敌人。 恍惚了半天才省得,月老师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忘记了曾经与月明楼之间的龃龉,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吧――如果他还是健康的时候,怕已经不再会这样说。 “月老师你放心。”兰溪将小花儿搁进月慕白怀里,推着月慕白进电梯,“我也答应你――我不会轻易跟月家任何人开战。如果可能,只要我还有忍耐的地步,我也一定会帮你维护好你的家人。” “就算是总裁,只要他不过分,我也不会伤害他。我发誓。” 席勒太太的身份虽说是月慕白和兰溪的管家,但是毕竟远来是客,又是外国人,所以月家出于待客之道,也是让席勒太太跟他们一起吃饭。 看着兰溪推着月慕白走出电梯,席勒太太就笑,“就等着贤伉俪了。楼少爷都下来半天了,我很好奇贤伉俪躲在楼上说什么悄悄话呢?” 席勒太太说这番话本是善意,可是却让在座的人各自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郑明娥吩咐一声,“开饭吧。”佣人们上来,将盘子碟子的白钢保温盖子都掀开,菜肴的色香味登时涌满鼻息。 月明楼则清清冷冷盯了兰溪一眼,垂下头去自顾扒饭。 月中天瞟了月明楼一眼,“今天下午出去找老朋友下棋,偶尔听见人说起,陈志才的案子快要开审了。” ------------ 1719、拾玉镯 尹若公寓,孩子在放声大哭。 尹若开始还抱着哄哄,可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了,非但没有停下哭,反倒哭得愈发厉害。 尹若恼了,将孩子往沙发上一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心情不好了,可以想哭就哭,那我呢,我呢?我也很想哭啊,你知道不知道!” 尹母从外头买菜回来,开门正看见这一幕,担心得赶紧放下菜篮子跑过来,“哎哟,尹若啊,这又是怎么了?有什么火也不能跟孩子发啊!” “不跟他发,又要跟谁发?” 尹若捂着脸坐到沙发上,“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我现在才会连杜兰溪都斗不过了!一想到她那天那个得意的样儿,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辶” 杜兰溪敢抱着孩子直接登门去月家,还能获得月家老夫人亲自迎接下楼的待遇,可是她尹若敢么? 杜兰溪的儿子她看见了,尽管才几个月大,可是那特属于月家的遗传特征是那样明显:白肤、高鼻、深眸,一看就是月家的种;可是她的儿子呢,相貌正好相反! 小眼睛、趴鼻子、饼子脸……这特么一看就知道不是月家的种澌! 是,时代是发展了,科技是进步了,人心也是可以收买的,让她弄一张亲子鉴定的证书来都没有问题――可是无论时代发展到了何样地步,人心总是科技永远没有办法控制的;这些面容上的遗传特征,也是没办法随便改造的。 所以面对杜兰溪的志得意满,她竟然都不敢反击! 这一切都是这死孩子带来的,都是他! 真后悔怀孕期间没想方设法弄掉这孩子,否则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的这步田地――怀孕的时候弄掉孩子,从法律上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如今生下来了,要是再想怎么样的话,那就是犯罪了! 这个死孩子是个活枷锁,将她给这么生生锁住了! “若若你别这么灰心,咱们还有机会的!我听说了,陈秘书长的案子终于要开庭了,到时候月明楼还得靠你才能脱得清干系,就从这一层来说,他们月家就不敢怠慢了你!” “若若啊,就算你自己已经想好了未必要嫁进月家去,至少也要为孩子谋一个前程……只有这孩子得到了月家的承认,才能保得住咱们长久的衣食无忧啊。” 尹若放开脸,转头望着母亲冷笑,“妈,昨晚上月明楼就告诉我了,不准备再让我替他出庭作证。他说是不想将孩子也牵扯进来;再说,我跟他之间已经有了孩子,我的证言难免出现偏袒,所以即便出庭作证,法庭又能采信几分?” “如今我对他来说,早已是一枚失去了用途的棋子,他将我放在他眼睛底下,不准我随意外出;纵然外出也要由他跟着……哈,他这是怕我出去给他惹事、丢人了!” 尹母一听也慌了,“哎哟,竟然是这样!哎哟,这可怎么好,怎么好啊!” 仿佛因为听见大人惊慌的声音,那孩子就越发扯着脖子哭。尹母走过去将外孙抱进怀里去,祖孙两个是相拥而泣。 听着母亲和儿子的哭声,尹若自己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擦干眼泪起身去补妆。 “若若?”尹母惊问。 尹若从梳妆镜里望着母亲,清冷一笑,“……且让她杜兰溪再得瑟一时。我心里的那个秘密藏了很久了,如果她再敢惹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陈璐走进茶舍雅间去,一路经过绿植盆景、小桥回廊,及至掀起帘子见到那坐在檀木座椅上的修长男子,心还是止不住地跳,眼底压抑不住地泛起了泪光。 “月大哥,别来无恙。” 座上人正是月明楼。 从前两人的关系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夫妻,可是一切的一切却都在那一天被打碎,曾经倾心喜欢的人,成了妈日日夜夜在口中咒骂着的仇人。 陈璐心中倒是并不如母亲和家人一样记恨月明楼。父亲陈志才这些年在官场所为,陈璐也是看在眼里的;表姐也打着父亲的旗号,明里暗里做过许多过分的事,这些陈璐更是清楚的。她知道父亲早晚一天会东窗事发,这不是举报人的错,其实是父亲自己有错在先。 只是她却明白,因为父亲的案子,她跟月明楼之间的缘分便已彻底断了。 所以当月明楼忽然打电话约她出来见面时,陈璐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明楼抬眼看见陈璐眼中的泪光,便笑着让,“陈璐,坐。” 月明楼亲手给陈璐倒茶。茶香飘满小小雅间,与周围盆栽绿景合为一体。 陈璐吸了口气,“月大哥你今天找我来,是有话要说吧?请你说吧。” 月明楼点头,抿了口茶,“陈秘书长的案子要开审了,我是关键证人。陈璐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些事如果我自己担了,那么陈秘书长的量刑便会轻了不少。” 陈璐眼中一亮,“月大哥,你真的肯?” 月明楼点头,“陈璐,我可以做这些。我只要求一件:将那只镯子还给我。” 翡翠珍贵却易碎,这样想来,有一点像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的爱情。 初相爱时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就像这冰种的翡翠一样硬翠而光亮;可是其实一旦遇见现实的阻击,轻易地便碎了。 月明楼捏着母亲遗留下来的翡翠镯子上了天台,站在母亲亲手伺弄的小花园儿里。 又是夏日,小花园儿里又是浓翠欲滴,与这翡翠镯子的翠色互相呼应。月明楼深吸了口气,推开小花园的木门――那个案子终于要开庭了,曾经小心掩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揭开。他今天要带着这手镯来告慰母亲,也是来告诉母亲,也许要很久很久不能来见,希望母亲不必想他。 是他对不起母亲,让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替她报仇;而这个仇,他也许永远也不能报了。 小门推开,花影摇曳,他看见花影深处立着一个人影。穿简单的亚麻白衬衫、蓝色工装裤,正举着喷壶踮起脚尖来给花草浇水。 ------------ 17210、背后的人 开庭的那天,月家全家人的心都被高高地提起来了。 第一天的庭审不过只是掀开一个序幕,还不会涉及到关键证人与证据的出示,可是月家的气氛还是紧张起来。 只有小花儿不知愁苦,到处找人陪他玩儿,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逗他呢?兰溪便跟席勒太太带着小花儿去了早教中心。倒不指望在那儿能让小花儿怎么成神童了,就是想把他扔进小孩儿堆里去摸爬滚打去。 她不想说,她也是不想被月家人看出来她自己焦虑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是恨他怨他,可是却仍旧不希望他出事。这世上就算有人可以伤他,也只可以是她自己才行。 临出门走过书房门口,隐约听见郑明娥老太太说,“……当初将那镯子给了她,就是要个报应。今天终于等到了。辶”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里头便停了声音。兰溪虽然没听懂具体在说什么,可是一路到了早教中心,心里却还是奇异跟着乱的。镯子,她想到当初郑明娥送给陈璐的那一只。 兰溪这时候接到尹若的电话,尹若说正好在附近,约兰溪出来喝杯咖啡。 兰溪将小花儿托付给席勒太太,便走进隔壁商场顶层的咖啡屋里去澌。 尹若今天依旧那样美,精致的碎花衬衫,小小金属镶尖儿的领子,更映衬得她下巴尖尖,双目盈盈。 见兰溪来,尹若便笑了,“……我在想,如果让小天知道了我单独约你出来,他会不会撕了我?” 兰溪坐下冷笑,“怎么,他就护着你护着到了这个地步?他生怕你单独见我的时候,我会伤害你吧?” 尹若笑得娇媚,“嗯,你说是,那就是吧。” 尹若抿了口咖啡,“其实今天如果不是他要出庭,那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出来的。” 尹若今天约她出来,就是想炫耀的么?兰溪冷笑着点头,“哦,你们俩甘愿为对方画地为牢,将自己囚困在彼此身边,哦?够言情的呀,下次把这个梗提供给蜘蛛当小说算了。” 尹若依旧自在地笑,不置可否,悠闲地转头望着窗外的人来车往,半晌才缓缓说,“……我知道你恨我,因为那场车祸。其实兰溪你难道都没想过,那场车祸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 兰溪微微挑了挑眉,冷冷一哂,“你又想说什么?是不是这个世界在你眼中,人人都怀鬼胎,事事都有阴谋?我猜你可能想说,是有人安排了车子,趁着我情绪失控冲向路边的时候,故意来撞我?” “很有可能哦。” 尹若依旧不置可否,可是那笑却看得兰溪心头火起。 兰溪就一拍桌子,“尹若你今儿出来就是找我说这事儿的吧?那你就直说吧,你再磨叽拖延时间,我也不会给你付费。” “靠,杜兰溪,你拿我当三/陪小/姐啊?”尹若果然被惹毛了。 “那你赶紧说。”兰溪抱着手肘,“你要是再磨叽,那我真就当你是三/陪小/姐了!” 尹若咬着牙低低骂了声,随即面上又挂上神气的笑容来,“兰溪,我是真的羡慕你有个好爹啊。对比我爸那德性的,我就觉得你可真幸运,能遇上这样的爹。就算他是走黑道的,就算他也曾经丢下你们娘俩不管,就算他到底跟你妈离了婚――不过他对你倒还是真的不错的。” 兰溪听尹若提到爹,不由得眯起眼睛来。尹若这时候提起她爹来,准不是随便说说的。 兰溪恨得骂出来,“靠,说重点行不行?” 尹若翘了翘手指,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就奇怪啊,杜兰溪,你出国去了一年多,怎么连这层还没想明白呢?――现在咱们鹏城,所有生意兴隆的夜场外头的停车场,不都是你爹罩着的么?” “那晚上咱们聚会的地儿也一样。那车子就是从停车场里开出来的……”尹若说着笑起来,“我明白你肯定没往这儿想过,其实我也被吓了一跳。都说虎毒不食子,我也真的没想到你爹竟然会派车子出来撞你啊!” “你说什么?”兰溪哗啦站起来,双手砸在桌面上,“尹若我问候你八辈儿祖宗!你吃了大粪么,跑我面前来喷什么!” 兰溪这样大骂,尹若竟然没回嘴,依旧笑得那么甜美,起身召唤侍者付账,“杜兰溪,我可做不到你那么粗俗和小气。你上回连一杯咖啡的账单都不给我付,我却是要替你付的。我可做不到你这么卑鄙。” 尹若付了账单,还给了小费,并且轻声细语地替兰溪跟老板与在场的顾客道歉,“各位见笑了,我的这位姐妹因为众叛亲离,大家请原谅她的崩溃吧。” “尹若你别走,你有种把话给我说明白!”兰溪顾不得旁人的目光,除了咖啡屋还扯着尹若的手臂。 尹若就笑了,“你扯着我问,没用。你去问你爹好了。那么多年,有那么多事他瞒着你那样久,我倒要看他老人家还忍心继续瞒你到什么时候。” 兰溪让席勒太太先带着小花儿回月家去,她自己去了杜钰洲那。 杜钰洲正在屋子里忙碌着,兰溪开门进屋的时候,他正踩着两个凳子在天花板上挂一盏变形金刚形状的灯。 看见女儿进来,杜钰洲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搭话,“哎,溪哥,我这么装饰行不行啊?小花儿会不会喜欢?” 兰溪站在门口环顾整个房子一周。杜钰洲独居的三室大房子,这么多年来都空得跟雪洞似的,可是这一回她都险些不敢认了,还以为走错了门儿呢。 墙面刷上了彩色乳胶漆,是那种带着卡通画的;屋子棚顶垂着各种各样的轻纱,整的如梦如幻的。地上就更是再难,一堆一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玩具,几乎市面上能见着的,这里都有存货。 兰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爹,你这是干嘛呀?要开幼儿园啊?” 兰溪扶着杜钰洲从凳子上下来,哽咽着说,“小花儿也不是天天在这儿住,顶多一个星期来一个晚上,您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干什么啊。再说月家那边准备的很周全了,什么都不缺。” ------------ 17311、恨不得亲手宰了TA 月明楼回到公寓,电梯经过尹若的楼层,他按下了停止,走出电梯去。 尹若见是月明楼来,欣喜得将月明楼带进房间去。 “孩子跟我妈已经睡着了。”尹若穿着吊带睡衣,膀子白莹莹软颤颤地露在灯光里,真是迷人。 月明楼轻笑一声坐下来,抽出一支烟来,慢条斯理地在烟盒上轻轻墩着,“……听说你今天,跟杜兰溪见面?” 尹若一慌,“……啊,啊小天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趁着你不在,自己偷着出去约杜兰溪的。辶” 尹若一边搜肠刮肚地小心解释,一边心里暗忖:难道是月明楼私下里给她的手机定了位,或者是暗中调了她的通话记录?否则他是怎么知道她跟杜兰溪见面的? 呵,月明楼,他果然是早已在暗中监视了她的一举一动啊! “……我是,我是去给孩子看早教中心啊,我一家一家地都去看,我也没想到在那里会遇见杜兰溪啊。澌” 尹若在月明楼膝边蹲下来,“小天你信我,我真的是偶遇杜兰溪,我真的……” “是么?好,我姑且信你这一番解释。那你只要一五一十将与杜兰溪说过的话都说给我听就行了。” 尹若紧张得都透不过气来,“小天你也知道啦,我跟兰溪自从闹掰了之后,每次见面就只是会吵些没用的。反正就是女人的那些小伎俩,吵来吵去没什么内容的那种啦!” “说。” 月明楼丝毫不为所动,兀自墩着那根香烟。 尹若咬紧了唇,像是被刺痛了的母兽,“小天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告诉她,为什么啊!是她爹做了错事,不是吗?那她爹就应该为此承担责任,不是吗?” “小天你整天圈着我,不允许我出门,也不许我私自见人,我知道你都是在囚禁着我,就是不想让我把那件事告诉给杜兰溪,是不是!” 尹若悲愤得流了满脸的泪,“就连我的孩子,也是你用来要挟我的,是不是?” “你终于知道了么?” 夜色那么静,静的让人的心上都积满了霜雪。月明楼却这样笑着,让尹若的牙关都跟着撞击起来。 “小天,你什么意思?”尹若不敢置信地摇头望着月明楼,“小天你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我不信你真的能对我这样狠心,我不信你完全不顾了我们当初的情分……” 月明楼懒洋洋地扬了扬头,“尹若,陈志才案的庭审开始了,我实在没时间再陪你打哑谜了。我现在不妨说开:在这个案子审结宣判之前,没有人能准确预料结果。我提前警告你一声,如果案件宣判的时候,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而进去的话,你决不许在这段时间里去打扰杜兰溪。” “当然我早知道你的性子,你是绝对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的。那我就拿你的儿子作为要挟吧。” “你想对孩子怎么样!”尹若有些癫狂起来,“你敢伤害我的孩子?那你,那你也是要犯罪的!” 月明楼又无声地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在这样幽幽的光影里,他的牙齿看上去像极了毒蛇呲出的毒牙。 “谁说我要伤害你的孩子了?尹若,别忘了从你怀孕到现在,每一次孕检都是我陪着去的,孩子的每一个时刻都有我陪在身边――所有人都说,我这样爱这个孩子,你说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那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月明楼垂首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缓缓地说,“……我只是会带着他去做个简单的dna鉴定罢了。尹若你别怕,真的很简单的,都不必抽血,只需要一点口腔表皮细胞,或者干脆就是头发都能做的。” 尹若一个踉跄,勉强伸手扶住墙壁站住,“小天,原来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只是怀疑他不是你的骨肉。可是就算不是又怎样,你又凭什么用孩子来要挟我?” 月明楼抱着手肘,仰头望尹若,轻轻地耸了耸肩,“我在乎的不是他是不是我的骨肉,我真正想要揭开的是――他究竟是谁的骨肉。你说我到时候给他亲生父亲送回去一个亲生儿子,这好不好呢?” 月明楼含笑点了点头,“出于对你们母子的关心,我爱屋及乌也特地调查了你爸当年的事情――哎哟我还真的发现了好玩儿的事情。当年你爸在h国欠了一大笔债,好悬被人追杀,嗯,原来那债主就正好是金酱的家族事业啊。” “不要!” 尹若诡异地浑身颤抖起来,双眼空茫地睁大,仿佛连瞳孔都苍白地放大了。她望着眼前的月明楼,可是仿佛目光又越过月明楼而看到更远的远方去。她的双手神经质地摆动着,“小天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好,那我就不这么对你。” 月明楼温柔地笑,温柔地将她在他眼睛前胡乱摆动的双手并拢在一起,放回她身子两侧去,用仿佛哄着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尹若,我其实也不想伤害你的,你知道啊。所以只要你乖一点,只要你听我的话,只要你不在我不在的期间去找兰溪……那,你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尹若绝望地紧盯着月明楼的脸,“……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允许我进月火,就是你方便让人看着我;你在我怀孕的时候,寸步不离,就是让我没机会弄掉这个孩子,是不是!” “你计算好了一切,就是为了给今天做准备,是不是!” 月明楼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平静地看着她翻涌着绝望与愤恨的眼睛。 “尹若,其实我本不必这样费事。你该明白,以我今时今日的手段,就算想要除掉你,都不会太费事。只是我不想这样做,我想积点德――我会让你活下来,只是我也要管住你的嘴,仅此而已。” “哈哈,哈……”尹若绝望地笑起来,“我明白了,原来你所有这一切,为的还都是杜兰溪!” ------------ 17412、最亲的敌人(2更1) “爹,您说什么?” 兰溪惊得瞪着杜钰洲的脸,看着他那张饱经了岁月的风霜、虽然上了年纪却仍然不减虎威的容颜,心头狠狠一凛!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爹,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因为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口一个“溪哥”地叫她、任凭她欺负的人……于是她时常都会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更是道儿上混过来多年的大哥级人物,曾经也是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命过的混子啊! 这样的人,一旦戾气发作,杀人放火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兰溪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绞着衣角,桌面上还能不动声色地给她爹再将酒杯斟满。她都想给自己一枚大拇哥,佩服一下自己此时处心积虑想要灌醉自己亲爹的冷静辶。 不是她冷血,而是在生命的面前,所有的血都不敢随便地再躁动地热。她必须要冷静下来问清楚事情来由,也好知道那些年被她一直忽视的亲爹,曾经在她与月明楼之间,扮演过何样的角色。 “爹您净说说笑话儿。当年的天钩啊,就是那么屁大点儿的毛孩子,嘴上没毛乳臭未干呢,他何至于就让您老动气了?他还真没有那个资格,他还不配!” 杜钰洲就笑了,端起兰溪给他倒满的酒杯,提到面前,瞅着灯光在酒面儿上的倒影,粼粼的,“……溪哥,你爹我甭看是道儿上混过来的粗人,可是我自打你小时候儿就严格控制着你,不让你跟我手下那帮兔崽子交往。我就是不想让你也碰这条道儿,一不小心也成了小马子,我更不想你将来嫁的人也是爹我这样着三不着两的!澌” 杜钰洲抬眼望窗外苍茫也空,嘴里仿佛是喝出了苦一般地咧了咧嘴,“……你妈当年就是因为我那个模样,才带着你嫁给了贺梁。所以溪哥啊,我是自己跟自己发了誓的,决不让这样的事儿在你身上重演。” 杜钰洲抬眼郑重其事地凝着灯光里的女儿,“我一定得亲眼盯着,给你找个好男人,嫁了,这一辈子稳稳当当地相夫教子去才好。” 兰溪喉头哽了下,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就都喝下去。爹面上粗鲁,可是内心里对她,从来都是十足十的细心,反倒是她自己有时候没能察觉到爹对她的用心。 “……所以,后来天钩那个小子出现之后,我就知道我真正的敌人出现了。” 杜钰洲面色一转,这多年被年纪掩藏进了骨子深处的戾气仿佛全都掀开,一下子都风起云涌到脸上来,那阴森的眼神让兰溪都一个激灵! “我杜钰洲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就算将刀子架在我老杜的脖子上,只要他有能耐杀了我,那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皱――我是不怕死的,但是我绝对不容许有人将主意打到我闺女头上来!” 杜钰洲目光越来越寒冷,“溪哥,你以为你私下里对那小子的心思,你爹我真的就驽钝到什么都不知道?你爹我再是个粗人,也都是过来人,你那点子小心思,你爹我是全都看得清清的!” 兰溪只觉xiong口被窒闷一拳,连呼吸都被截止了。她用力吸气,还要小心对爹说话,“您既然看得清清的,就该知道是我暗恋人家。人家没招惹我什么,您干嘛就气成这样?” “胡说八道!” 杜钰洲恼怒地一拍桌子,“你还说他没有招惹我?!溪哥啊,你还当我不知道,你还要瞒着你爹我吗?他明明追的是尹若那个丫头,却又在私下里与你勾勾搭搭,一边跟尹若亲亲密密,却还要用眼神儿吊着你!” “他那是什么,啊?他那是当我杜钰洲是个死人,看不见自己女儿眼睛里、脸上的悲伤,当我杜钰洲没能耐保护自己的女儿吗,啊?!” 杜钰洲说到痛心疾首处,伸手抓起桌上的酒瓶子,仰头对着瓶口灌酒。兰溪惊得大叫,起身去抢酒瓶子,“爹,你别这么灌啊!” 酒瓶子被兰溪抢下来,杜钰洲嘴角挂着酒水,一双眼睛漆黑得像是最深的夜色,“想要左拥右抱,吃着碗里的却瞧着锅里的……这样的小畜生就该死!” 兰溪手指紧紧捏着酒瓶的细颈处,只盯着酒瓶上灯光的反射,细细地吸了口气,“爹,你为了我,于是想要杀了他?” 杜钰洲眯着醉眼凝着女儿,“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闺女,你爹我真的怕你毁在这个小子的手上。你的性子我最知道,你跟你爹我一样――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直心眼子,又重情。你拿尹若当姐妹儿实心实意地护着,你一旦爱上哪个小子就会豁出去了一切拼命地跟随着。” 杜钰洲望着女儿,满眼的戾气里忽然涌出满满的柔情,“……一边是姐妹儿,一边是喜欢的小子,那小子还不安好心,不能一心一意。而你啊,在男女事儿上还是个傻丫头,看着是个大姑娘了,实则什么也不懂。” “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尹若和天钩那两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上,你知道不知道你爹我的心有多痛,啊?可是那时候我知道你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这个粗人的爹的话你就更听不进去――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啊,看到实在再也看不下去,非得亲自动手解决了这一切去不可。” 兰溪惊得眼泪直直堕下,“爹,难道,难道竟然是您在小天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当年就知道小天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但是兰溪只以为是庞家树那边的所为,她绝对想不到原来这竟然真的可能与爹有关! 是她疏忽了,是她一直就没想到过爹。爹后来这些年一直都是做着停车场、修车厂的生意,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都是了解车子性能的,其中当然也不乏高手,若是他们在小天的车子上动过手脚,即便小天自己也是高手,但是以当年的年纪和少年狂傲,是真的可能没有发觉的…… ------------ 17513、最亲的敌人②(2更2) 杜钰洲终究是老了,再有豪气也敌不过岁月去,话说完了,再强撑也还是醉得睡过去。 兰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架到卧室去躺好,直到这时兰溪才发现,爹空有一个大个子,实则体重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兰溪心中满满的愤懑,这一刻忽地找不到发泄的途径。 难道该向爹吼出来么? 难道要指着爹的鼻子质问:爹你凭什么要这样做?你凭什么要自以为是地当做是保护我,事实上却是彻底毁了我通向他的路,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这样做的。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尤其是生下了小花儿,亲身当了母亲、体尝到了母亲想要不顾一切保护孩子的这种心情之后,她就知道她更是不能这样做辶。 看着爹躺倒在了床榻上,在睡梦里辗转咕哝着皱紧眉头的样子,兰溪便心痛得呼吸都困难――她夹在爹和小天中间,只能自己生生将两份痛苦都自己咽下来,不能去怨恨他们当中任何一方。 杜钰洲在睡梦里还在辗转反侧,伸出手来下意识在空中寻找女儿。兰溪赶紧将手伸出去回握住爹的手,柔声安慰,“爹,我在这儿。” 杜钰洲这才满意地睡得安稳了些,嘴里咕哝的呓语听得清晰些:“溪哥,你要好好儿地,啊。你爹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澌” 时间晚了,兰溪不得不离开。月家有月家的规矩,就算是到爹这儿来,可是若是回去得太晚了,怕是郑明娥等又要有微词。 兰溪打电话找来杜钰洲最器重的徒弟阿光,嘱咐他看着爹,她这才摇摇晃晃走出爹的家门去。阿光不放心,追出来问,是否要找人送兰溪回去。 兰溪倚在门框上便笑了,“光哥谢谢了。可是我要回去的地方是月家,他们家是最看不上道儿上的人的啊。要是被他们看见了你们送我回去,我倒是不怕他们对我说什么,我只是不忍心让你们被他们说三道四。光哥我自己回去了,我没喝醉。你好好看着我爹,别让他醉死了。” 兰溪下楼的时候,脚步都是摇摇晃晃的。今晚上她要套爹的话,所以故意小心着没有多喝,可是这一刻也说不清怎么的,就是觉得头昏沉沉的,脚步仿佛不肯听自己的话。 她知道她还是醉了――不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而是被这狗屁的现实把脑袋给硬生生地拍着了,拍得她眼冒金星、脑袋浑浊。 兰溪下楼去,被清亮的夜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没急着离去,而是站在马路边儿上,仰头望着爹的窗口,掏出一根烟来抽。 今晚爹说的一切,让她直到现在还无法消化完。每一句话细细咀嚼起来,都只让她觉得心惊! ――原来,动了小天车子手脚的人,真的是爹。 ――原来,一手创造了月潮生夫妇与章荆南的死的凶手,真的是爹! 怪不得当年爹因为月潮生夫妇的死而被捉进牢里的时候,他的面上竟然那么平静。她当年还以为爹是早已经对坐牢轻车熟路了,坐牢根本不是什么让他害怕的事儿,所以他面上才那么平静呢――如今想来,根本是爹罪有应得! 爹那么平静的原因,恐怕还是在心里窃喜吧? 爹是在窃喜警方只是因为他是赌车的组织者,而根本没发现他实则是凶手! 兰溪立在路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口大口地抽烟,仿佛要让尼古丁随着她剧烈的每一下呼吸而染黑她的肺叶,才会让她开心。 哈哈,她杜兰溪原来竟然是杀死小天父母的凶手的女儿,亏她还认定了自己曾经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那个狂傲不羁的少年! 她爹是为了她而做了这一切!如果这个世上没有她,如果当年不是她死心眼儿地放不开他,是不是也许爹就不会做这一切,那么他的双亲就不会死,而这场命案就不会成为他这辈子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哈哈,原来都是因为她,原来归根结底,整个事件真正的元凶,其实是她! 真是好笑,真的。原来生命这百年,才是一场最特么搞笑的滑稽戏! 从来都以为自己梗着脖子那么地坚强,就可以扛过生命里所有的困厄,曾经真的有那么几个瞬间,觉着自己是真的有能耐逆天呢――却原来在命运才是最大的魔术手,挑弄你于无形,早早就挖下一个个陷阱,看着你自己自作勇敢地扑通扑通往下跳,然后命运就站在陷阱边儿上捂着嘴偷笑。 可笑,真是太可笑。 兰溪流着泪笑着,将整根烟吸完。 她想发疯,可惜她现在连发疯的自由都没有了。发疯简单,可是她的小花儿该怎么办?所以她只跟自己一根烟的时间来发疯,烟抽完了,发疯的时间就也该戛然而止。 兰溪抹干了眼泪,想要转头离开,却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迟疑地抬头再望了一眼爹的窗口,握了握之间,毅然调头回去,又走回楼门去。 夜色宛如无边的海,黑色波潮吞涌。如今的城市这样拥挤,拥挤到这无人的小街两边仄仄地停满了车子。就在那一片看了让人都觉头晕的车阵里,一辆车子里一点红星明明灭灭,不过那光比之巨大的车阵,或者说比之晴天彻地的庞大夜色而言,是那么渺小到根本无人能够发现。 兰溪小心翼翼地没上电梯,而是绕着走楼梯。走到爹的家门外,小心地吸了口气,静静无声地转动钥匙开门。 房间里的灯光一直没有熄灭,就证明爹没有睡实。阿光这点规矩还是懂的,若真是她爹睡实了,阿光自然会关灯。 兰溪的猜测没有错,杜钰洲和阿光果然还坐在房间里说话。原本看似已经醉倒的杜钰洲,这一刻坐直着身子,目光冷静。 以杜钰洲对女儿的了解,他绝没想到兰溪还会转身回来――女儿如他自己所说,虽然也不是傻丫头,但却是个直心肠的,他之前已经这样掏心掏肺地说了,女儿只会难过地径直离开才是。 ------------ 17614、玉颜不及寒鸦色 杜钰洲的思绪被回忆拉得悠长。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月潮生是一个多难对付的男人。当年的杜钰洲以为手里攥着天钩的生死这张牌,月潮生爱子心切会立即妥协,给他大笔的钱财。可是杜钰洲没想到,他去面见月潮生的时候,月潮生竟然毫不留情地当面拒绝! 月潮生冷笑着说,“这位先生你找错人了吧?我月潮生根本没有叫做天钩的儿子,那么这个天钩的生死便也根本就不关我月潮生的事。” 杜钰洲不死心,同样冷笑着回应月潮生,“月总裁是不认得天钩,可是月总裁总该认得月明楼吧?事情就是这样巧,这个天钩的本名可就叫月明楼呢。” 杜钰洲这一辈子真是遇见太多想要赖账的人了,有些人遇见他们的勒索倒也是有一条硬骨头的,死活不给钱,总要杜钰洲他们使出一些手段来才肯就范辶。 毕竟这些人平日可都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看不起他们这些道儿上混的人,所以怎么可能一上来就低头呢?杜钰洲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着急。 “天钩的死活,月总裁当然不用管;可是如果这个本名叫月明楼的天钩,月总裁也并不关心他的死活的话,那兄弟我今儿就算白来了,就当有机会瞻仰一下月总裁的风采好了。” 月潮生笑得寒气毕现,“我儿子是叫月明楼,这倒是不假。只可惜月明楼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儿子――是他自己选择离家出走,不再认我这个老子,也不再认月家,所以我这个当父亲的便也自然撒手不管。澌” “他既然有这个光棍要离家而去,那他就得有能耐来顾着自己的死活。如果他真的连自己的安危都保障不了,还有眼无珠地跟着你这样的人混的话,那他就当真不配当我月家的子孙了!” “所以这位先生你今天真的是白来了。我月潮生不会为了月明楼的少年莽撞而付出一分钱――月家的钱都是月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是月集团所有员工共同打拼来的,我不会将它们浪费在他一个败家子儿的身上!” 月潮生有月家的典型面容,冷不丁一打眼看上去跟月慕白很像,只不过面上一条条的棱角比月慕白更多了月色的清冷,让人看见心下便隐约一寒。饶是杜钰洲这样刀口舔血混过来的,一见着月潮生身上这样隐然的气势,也觉得心下微微一惊。 杜钰洲见过的商人多了,开始看着义正词严,后来一吓唬就也会软下来。商人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杜钰洲以为月潮生也是如此,却着实没想到月潮生竟然似乎真的不将月明楼放在心上的。 杜钰洲不得不在那一刻相信了那个传闻:月潮生实则并非只有月明楼一个亲生儿子,他实则在外头还养着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月明楼的离家出走,据说就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月潮生才真的不在乎这个儿子的死活。 看见月潮生这样地强硬,杜钰洲便也没有强求。他冷冷哂笑着转身就走。 他想要的是从月明楼这件事上赚到钱,却并不是非要跟月潮生硬碰硬。从强硬的月潮生这里要不到钱,却不等于从其他人那里要不到这笔钱――只要另外那个人稍微柔弱一点。 杜钰洲去找了温玉颜。 温玉颜当年是昆曲名角,是剧团的台柱子,戏校毕业十几岁就登台表演。在当年那个还没有电视机的年代,看戏曾经是杜钰洲这一辈人的重要消遣方式,于是温玉颜这个人杜钰洲自然是认得的。 只是温玉颜自从嫁入月家之后,多年深居简出。当年的女神再度降临眼前,杜钰洲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显地老了,眼角眉梢更是挂着仿佛永远抚不平的忧伤。不再是杜钰洲当年偷偷剪下的画报上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杜钰洲那一刻心中对月潮生莫名生出了恨。他明白温玉颜这一切,怕都是月潮生的绯闻造成的,月潮生在外头养着女人和儿子不但伤害到了月明楼,更深深地伤害到了温玉颜。 杜钰洲心下虽然不忍,可是却还是向温玉颜说了跟月潮生说过的同样的话。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们刚刚跟人火拼过,眼下正等着一大笔钱来当医药费和跑路费,他没得选择。 温玉颜果然柔弱许多,没有月潮生的强硬,听见杜钰洲的话,当场惊得跌下泪来,满面慌乱地恳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儿子,求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我都给你!” 可是当听见杜钰洲提出的那个惊人的数字,温玉颜还流着泪的面上忽然一片死寂。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绝望地望着他,“先生,这笔钱我一下子拿不出来。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温玉颜虽然嫁入月家,可是除了日常吃穿用度之外,月家所有的经济收入都被月老夫人把控着,她手里并无多少私房钱。 可是这一层,当年的杜钰洲却顾不上理解――他只急着凑齐那笔钱,好赶在警方抓人之前安排徒子徒孙们跑路,于是他跟温玉颜撂下了狠话,说三天之后如果看不见钱的话,就会送上月明楼的“零件儿”。 杜钰洲直到今天都无法忘记,那个黄昏斜阳的光芒凄凉,而温玉颜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入那惨淡的光芒里去,直到整个身影都被那晚照的光芒吞没。 她的背影那样小,她的脚步那样踯躅,她周身弥散出来的情绪是那么绝望…… 杜钰洲的心被狠狠地刺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追上去,对温玉颜说他收回之前那些话,不再勒索了,只为了不再让她这样为难――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道儿上混有道儿上的规矩,当大哥有当大哥的难处。这些东西永远是外人无法理解的,而身在事中的他必须得独自用肩膀扛起来。他此时若是同情了温玉颜,就是置手下的那班兄弟于死地。 ------------ 17715、你是我的命 夜色庞大,兰溪独自咬牙向前走着。 脚步无声,发丝和衣衫却都被风猎猎地给吹动起来。她觉着自己的身子化成一柄薄薄的刀刃,只想独自劈开夜色,寻找一点光亮。 听见爹和阿光说的这么些话,知道了爹当年还干过的这样缺德的事儿,兰溪窒闷得真想扯开自己的xiong膛! 是她一直只从女儿的这个视角去看爹,她只看见了爹为人父的这一面,却忘记了但凡混在道儿上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非善辈的,所以她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又有什么奇怪! 原来爹不只是一手造成了月潮生和温玉颜的死,他更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带给了他们那么多为难…辶… 尤其是温玉颜,尤其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她生前在月家得不到善待,她后来又要面对丈夫背叛的流言,儿子又桀骜地离家出走而去…… 她一个弱女子独自背负这些已经够沉重了,凭什么还要去面对她爹厚颜无耻的勒索啊澌! 甚至,为了这勒索,她还不得不背负着在外私通的恶言,而不能为自己辩白。 身为这样的人的女儿,她杜兰溪还有什么脸去爱人家夫妻的儿子,还凭什么奢望着与他们的儿子共度此生? 她还怎么有脸去面对那一对已经在天上的老人,啊?! 兰溪在夜色中独自孤勇地走,与每一缕逆向而来的风相撞,撞得满颊刺痛,却都抵不过她心里的疼。不知走了多久,沿着狭长拥挤的小街一直向前,直到手指头都麻了。兰溪这才垂头看手里。 ――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紧握着一只酒瓶。 她的手指就握在瓶子的细颈上,握到手都麻了。 兰溪停下脚步,站在无人的拥仄小街上,仰天用力地呼吸,使劲地挡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这酒瓶子很可能是她在爹的房门前,听到愤懑处下意识随手拎起来的,可是她竟然就这么握着她一直走出门来,直到走到这么远了才刚刚发觉。 这足以证明,之前的这一大段路,行走着她几乎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在一直不停地行走,却已经失去了灵魂。 空气刺入肺叶,针扎一样地疼。她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然后警告自己:杜兰溪,你给我打住! 当行尸走肉是能暂时逃避现实,可是怎么能解决问题! 杜兰溪你给我挺住,越是疼痛难忍的时候越是要忍,越是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你越得给我睁大了眼睛看好了! 兰溪咬紧牙关,猛然挥舞起手中的酒瓶,将它撞碎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哗啦一声,只剩下她还握在手中的细颈。 敲碎了玻璃瓶,就像敲碎了自己想要逃避闲适的梦。纵然现实就像手中仅剩的这些玻璃碎片一样参差嶙峋,就算要让它刺进自己的皮肉,也要挺住! “杜兰溪,你要干什么!” 就在兰溪正定定垂首望手里的玻璃瓶子残渣的时候,夜色里冷不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然后另有一只手伸手成刀,硬生生切中她手腕,将她手中的残存玻璃瓶打掉! 兰溪惊得叫出了声,“啊,谁!” 回眸抬眼,望见那张在夜色灯光里惶急得苍白的英挺容颜,兰溪赶忙调转开目光,不敢多看。 “怎么是你?”正是月明楼,“你要干什么?” 兰溪用力甩着手,想要甩脱他在她手腕上仿佛要捏碎骨头一样的钳制,“你放开我!” 这一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这一刻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就是他啊…… “杜兰溪,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干什么!” 月明楼却凛然之色不改,一径死死攥着兰溪的手,冷冽地追问。只有他手指压抑不住的一点微微轻颤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兰溪再抬眼望他,努力压制心底涌过的潮,“月明楼,我不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再说我干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又关你什么事?” “你给我闭嘴!” 月明楼凤目里寒光毕现,手指越发捏紧,仿佛真的要一下子生生捏碎了她的腕骨才肯罢休一般,“杜兰溪,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话。如果再有一句违逆,我不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兰溪一颤。 “杜兰溪,我问你第三遍:你该死的手里攥着个摔碎的酒瓶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 兰溪惊得愣愣望住他――原来是他以为她手里攥着个摔碎的酒瓶子是要伤害她自己,所以他才这么满脸苍白地跑上来狠狠攥住她的手腕么? “说,你说啊!” 他向她垂下头来,两人近在咫尺,四目决绝相对,“杜兰溪我警告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敢伤害了你自己――我发誓,我会拉着所有该死的人给你一起陪葬!” 兰溪心底所有的情绪全都再压抑不住,她望着他笑起来,仿佛他刚刚给她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该死的人?月明楼,你说的是谁呢?啊,我想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我爹,对吧?” 兰溪笑着抹了抹眼角淌下来的泪,“你想要杀了我爹,是不是?他也并不冤枉,他真是个该死的人啊!” “你知道了!”月明楼凤目一凉。 “是啊,我知道了。”兰溪笑得更加欢脱,“真的会让你意外,是不是?可能你以为我杜兰溪这个笨女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吧?可是我杜兰溪也有学聪明的一天啊。” 兰溪笑着转眸去望月明楼的眼睛,“……我在想,跟我在一起的这些过往,是会让你晚一些向我爹寻仇;还是颠倒过来,因为我的存在,反而会让你更早向我爹下手?” 月明楼面上的苍白更甚,白得就像永远永远没机会有第二种颜色的月光。他绝望地松开了手,转身冲着风去,任凭夜风全都撞向他。 兰溪望着他的侧影,笑着抹干所有的眼泪,“月明楼其实是你误会了,我刚刚握着酒瓶子,根本不是想要玩儿自杀。” ------------ 17816、求 婚(①更) 兰溪回到月家,已是暗夜深沉。 全家都睡了,偌大的月家大宅,仿佛一座古墓,寂寂无声。 兰溪穿过黑暗,去看小花儿。 只有全心全意地尽力想着小花儿,才能不会回神去想方才的事。譬如月明楼怎么会那么巧地就出现在爹的楼下;又譬如,他之前已经在那里多久了、看见了她之前所有的挣扎和疼痛么? 他这是要干什么?他只去顾着尹若就好了,又何必还要管她。 小花儿睡了,小东西睡着了还不肯松开嘴里叼着的奶嘴辶。 欧洲的孩子们叼着安抚奶嘴睡觉的比比皆是,可是中国人的老观念却是不喜欢的。小花儿头晚上回来,郑明娥瞧见了就说过,这样叼着奶嘴睡觉,将来会长成龅牙、翻唇。兰溪便从此都小心地要将小花儿叼着的奶嘴给拿下来。 可是那小家伙真是顽固,堪称铁嘴钢牙,兰溪怎么都扯不下来,又怕太用力了给扯痛了。正为难,房门轻轻一响,月慕白从洗手间出来,转着轮椅走到床边。 兰溪一愕,“月老师,您还没睡?澌” 月慕白的目光都落在熟睡的小花儿身上,并没急着回答兰溪的问话,而是含笑握住了兰溪的手腕。 兰溪一愣,惊讶望着月慕白。 月慕白含笑回望兰溪的眼睛,然后轻轻将兰溪的手放回她身侧,“别硬扯,我来。” 兰溪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看着月慕白用修长的手指轻轻遮住小花儿一边的鼻孔。 小花儿呼吸受阻,小家伙本/能地张口呼吸。那个兰溪怎么都扯不下来的奶嘴,这一刻自己乖乖地掉了下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月慕白总能想到这样巧妙的法子,每一次都让兰溪心中的钦佩更添了一层。兰溪笑着抱住手肘回望幽幽灯影里的白衣男子。 这一年多来,她和小花儿身边多亏有他,每当她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都是他适时出现,无声带她回归平静。否则若是她一个人来照顾小花儿的话,那小家伙旺盛的精力、以及层出不穷的折腾人的法子,一定会让她早早地发疯了。 月慕白又将小花儿的被子掖了掖,再将他睡得东倒西歪的小胳膊腿给摆正,这才竖起手指向兰溪嘘了声,缓缓推着轮椅去将灯光调至最暗,然后回身给兰溪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笑着走出了小花儿的房间。 没当过父母的人,也许只看见小孩子的可爱;只有真正当过父母的人才知道,那些长着天使外貌的小东西其实都是降临人间的小小妖怪,跟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平常的日子,其实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只有这个时候,亲眼看见他们终于睡着了,这一天的战争才会结束――不过却也不一定呢,因为小妖怪们就连夜里都可能随时会醒来,要尿尿、喝奶喝水,甚至要半夜爬起来玩儿,甚至要出去散步也不一定…… 不过至少,这一刻终于能放松一刻、喘息一下。 兰溪站在走廊上轻轻说,“月老师,辛苦你了。” 她之前电话里嘱咐了月慕白,说要月慕白不必等她了,结果他还是等了――宛如在一起相处的这么长时间里的每一回。就仿佛必须要亲眼看见她安好回来,他才能安心地去睡,否则宁愿枯坐到天明。 月慕白坐在幽幽灯影里,静静看兰溪,读懂她面上每一缕细微神色。 他便温柔地笑了,微微垂了垂头,然后缓缓说,“兰溪,什么时候可以不必再与我这样客气?我在想,也许只有我们正式完婚了,你才会放下对我的客套,是不是?” “哦?”兰溪惊得怔住。 月慕白笑得宛如夜色中静静绽放的白色昙花,风雅生色、清美绝伦,“今天你不在的时候,社区的大姐来家访,转弯抹角地询问小花儿的事情。” 月慕白抬眼望兰溪,“小花儿出生在欧洲,可是你不希望小花儿落籍在欧洲,你坚持他是中国人,要回来落户口。我也支持你这样做,可是我们都忘了国内的政策不同,小花儿的归来让社区的工作人员绷紧了神经。” 兰溪明白了,咬唇点头。 管计生的工作人员肯定担心你这个是计划外怀孕,或者是非婚生子,一旦是这样的话会给人家的政绩带来瑕疵。 月慕白看着兰溪的表情,伸手握住兰溪的手腕,“月家始终是重脸面的人家,这样被社区几次三番委婉地追问,父亲和母亲的面上也很有些过不去……” “今天下午母亲也与我宛转谈起了我们的婚事――兰溪我们结婚吧?” “月老师???”兰溪愕在灯影里,盯着月慕白,失去语言的能力。 其实遇见今天的情形,她并不是全无思想准备。自从她为了给月慕白及时手术,而不得不自报是月慕白未婚妻的身份起,她就隐约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月慕白从麻醉中醒来,他身边的护士们就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对月慕白称呼她,于是月慕白便也会这样认定了。 更何况,此时还有了小花儿…… 只是就算再有思想准备,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兰溪还是乱了方寸。 无论是直接的点头,或者是摇头,都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点头便等于要亲手掐死自己,可是如果直接拒绝,那小花儿又该怎么办? 小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尽管有丁雨这样强势的母亲,尽管有丁雨拼尽了全力的保护,可是那个孩子还是要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社会的偏见、人心的冷暖――没有合法的父亲,不是孩子自己的错,可是旁人却要将这种痛苦都强加到小孩子的肩上来。 她不能让小花儿也遭受这样的命运。 “兰溪,你不愿意么?” 月慕白坐在幽暗里垂下头去,他的手指在灯影里显得越发苍白而瘦削,骨节毕现,“或者,兰溪你是怪我这样仓促地就向你求婚?怪我没能给你一个更浪漫的求婚仪式?” ------------ 17917、离 乱(②更) 陈志才的案件因为牵扯巨大,被媒体称为“鹏城反腐第一案”。 这样的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不断出现各种变数:或者是新的证人与证据的出现,或者是毫无预兆的当庭改口,甚至连精神状况的突发情形等等都频发出现……这些都注定了这一案件的审理会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省纪委,甚至是中央纪委这次是摆明了立场,纪委官员几次出来说过话,声称要将这一案件办成铁案,办成鹏城反腐案的典范,一定要深挖到底,打黑除恶绝不手软。 官员腐败,除了官场上的勾连之外,一定还会涉及到官商勾结、利益交换,甚至还有官员与黑恶势力之间的联手……于是一时间整个鹏城的政、商两界,甚至是道儿上的,无不人人自危,深恐自己被牵扯进来。 月集团因为被裹挟在漩涡中心里,于是股价因此案而受到巨大影响,连续几天的跌停,之后又是多日的阴线拉下来,公司的资产在无形中蒸发了惊人的数字。 这样一来,月集团内部人心自然乱了。股东不安,上下游的合作方都在观望,公司的各项经营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业内的明眼人都说,若是这个案子这样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到后来也许陈志才的刑罚还没定,月集团却先被拖垮了辶。 月集团董事会连续几天开会,大佬们都是愁容难展。心中并非没有应对之计,只是眼睛都瞄着坐在首席的月中天老爷子。 什么话说出来,老爷子肯听;什么话说了也白说,这些跟了月中天多年的老人儿自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月中天老爷子也是急火攻心,坐在首席上不停在咳嗽。郑明娥担心地立在老伴身后给老伴拍着背,却解决不了最重要的事澌。 董事会秘书忽然走进来凑到郑明娥耳边说了句什么,郑明娥就是一怔。坐在近处的几个老股东也听见了,便也都有点惊讶。 却不等郑明娥说什么,会议室的大门一开,月明楼双手插着裤袋,吊儿郎当走进来。看见满座的老人家盯着他看,还来了个童子军敬礼,“各位长辈最恨的人来了。” 月中天瞧见了便一皱眉,咳嗽着一拍桌子,“你不忙着庭审的事情,你到公司来做什么!” 这一场庭审不是只审判陈志才的,月明楼自己稍不小心自己也会崴进去。这个时候即便公司是重要的,可是月明楼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月中天老爷子亲自下令让月明楼专心忙着庭审的事情,将精力都放在收集有利证据以及当庭辩论的演练上去,不必管公司的事情。而月中天老爷子自己亲自拖着病体来坐镇公司,就是为了免除月明楼的后顾之忧。 可是这小子今天却还是来了公司,这是要来干什么? 月明楼向祖父躬身一礼,端正神色,望着众人,“其实今天,不肖子我就是来向大家鞠这一躬的。这么多年来,我月明楼始终不改年少轻狂的性子,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与各位的顶撞、龃龉不断;失言失礼处更是不敢追溯……小子我衷心感谢各位长辈们不与我计较,一直扶助我至今。” 原本大家都以为月明楼这样直接冲进会议室来,怕又是要来找茬儿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月中天却是目色一凝,“月明楼,你想要干什么!” 月明楼吸了口气,淡然一笑,“我只是来跟大家鞠这一躬,也是来向大家请辞总裁一职。” “还有……”月明楼身在众人面前,却是隐秘一笑,仿佛这一笑只有他自己明白,“还有要拜托大家,无论继任我来管理公司的人是谁,请各位长辈念着小子我今天这一礼,请多多帮衬――便如当日忍着小子我的种种不是,一直扶助至今一样。” 月明楼说着再深深一礼,“拜托叔叔伯伯们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今儿就不起来了。” “那就请叔叔伯伯们也答应了小子的请求吧……”月明楼再坚持。 大家便也都叹息着点了头,“小楼有话好说,你这孩子今天何必这样。” 实则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只要将所有负面的东西都推到月明楼个人身上去,将他与公司切割,那么在商场上是可以来拯救月集团的。而且月明楼不在的话,自然还有月慕白在,公司的一切都不受影响,月家的地位也不受丝毫减损。 难点在于月明楼桀骜,大家都怕他自己不肯放弃公司;再者月中天老爷子怕也是护着孙子的,所以在座没人敢主动提出上述意见来。 但是没想到今天月明楼竟然会主动来向董事会请辞总裁职务,这孩子难得懂得弃车保帅。 更让大家有些纳罕的是,既然他的继任者注定非月慕白莫属,那么以他们叔侄曾经的龃龉,月明楼又何至于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行礼请托? 这怎么都有点奇怪啊。 不过大家就也顺水推舟了就是,反正日后总要跟着郑明娥一起来扶着月慕白的。到时候月明楼和月中天老爷子就也怪不得他们易主了,既然这是月明楼他自己今天鞠躬拜托的…… 月明楼得着了应诺,这才朗然一笑起身。面上仿佛丝毫都没有对于庭审的担忧,而是一番少年意气风发,“那就谢各位了!” 众人皆不明白月明楼这是何意,可是几天后就传来消息:月明楼竟然推翻了前头的证言,将许多桩原本指向陈志才的金钱往来全都担了下来,说是他主动替陈志才付款,而陈志才并不知晓的!而这一切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并未与公司管理层有过任何的商量,是他个人行为,而与公司无关。 ------------ 18018、旧事重提 从庭审到合议,中间又不断出现检察机关重新提交的证据……等待宣判的日期从一个月增加到了两个月,又经过几次的重新计算审理日期,几个月的时间便如流沙,从指缝之间不经意地流逝。 四季无声交替,窗外的花谢又将花开,枯老的枝条重又摇曳起绿意。只是四季的交替尚有固定的时间可期,却没人能够准确知道这件牵扯重大的案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宣判,而宣判的结果又是什么。 纵然月家是巨商,可是这件案子已经成为了省纪委、乃至中央纪委督办的案件,月家能使的力气都使到了,却也难以清楚打听到审理的内情,无法预测宣判的结果。 时光在月家仿佛变成了佛爷的喜怒双相:一面是大家在煎熬中等待案件的最终宣判;另一方面,则是看着小花儿日新月异地长大。 也许正是这样冰火两重天的对比,才使得月家上下越发自主不自主地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小花儿的身上,只要小花儿出现在大厅里,便上至月家二老,下至家里的佣人,都会找机会聚拢过来,只看着小花儿笑辶。 看见这样的一幕,兰溪真是既心酸又欣慰。 其实当初她用了一点手腕,迫使郑明娥接受了小花儿正式的登堂入室,但是郑明娥与整个月家对小花儿的到来,态度还是有一些回避的。郑明娥对小花儿也是有点点爱搭不理,素日也顶多是当着月慕白的时候还算有些亲近。 兰溪知道,郑明娥这态度不是因为小花儿,而是针对她。就算这个孩子是典型的月家子孙的模样,可是显然郑明娥一点都不喜欢是她生下的这个孩子澌。 中国从古至今,并不只是母以子贵的,其实在宫廷或者是豪门人家里,往往更是子以母贵――只有出身好的母亲,所生出来的儿子才更受重视,更有机会赢得将来的继承权。 可是是这段难熬的时光却让小花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成了最甜美的灵药,成为了月家每个人借以疗伤的唯一方法,于是不经意之间小花儿一跃成为月家的中心。 便是一向刻意冷落小花儿的郑明娥,也终于会望着小花儿笑。 那笑,是发自肺腑的,兰溪看得出来。 所以如果从客观上来说,兰溪知道自己是该感谢月家这一场离乱的――有一点点像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吧,如果没有香港的沦陷,没有那一场倾城的灾难,也许那两位男女主角还不会真的掏心掏肺地爱上。 这样想来,兰溪的心里便更是对月明楼挥之不去――仿佛怎么看,都是因为他的离开,而让小花儿赢得了这样的关注。 晚饭后,月中天老爷子和月慕白逗着小花儿玩儿,郑明娥叫兰溪进了书房。 整个月家,这时候唯一不知愁苦的只有小花儿。此时小花儿嘎嘎的笑声还能透过门板传进来。郑明娥凝神听了会儿,难得地仿佛极轻极轻地笑了下,抬眼望兰溪,“杜兰溪,小花儿马上就满周岁了。” 兰溪心里也是一疼:是啊,儿子都快周岁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过了这么些日子。 可是这些日子一直揪心着月明楼那边的事情,揪心着爹跟月家的恩仇,她都差点忘了该给小花儿好好办一个周岁的仪式。 郑明娥盯着兰溪,“你倒是想什么时候才跟小五完婚?” 兰溪一惊,望着郑明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说月慕白的求婚,她尚且还可以找一点理由拖延,或者就干脆拿出郑明娥来当理由也可以;她却没想到郑明娥会主动向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兰溪怔了片刻便笑了,“老夫人您向来是直率的老人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您一向都不喜欢我,我知道;所以您又何必这样勉强自己而问我这样的问题?” 兰溪高高扬了扬下颌,“我记得老夫人当年曾经说过,最讨厌钓金龟的贫家女,我也说过我不会嫁入月家的。” “我不是为了你。”郑明娥遭拒,面上有些难看,“我终归是为了小花儿!孩子这么大了,又是个男孩子,难道你不替他考虑!” 郑明娥越说越气,“你要是真的不想嫁入月家,又怎么会趁着在国外的机会,哄着骗着小五跟你生了孩子!” 这个孩子来得全然出乎意料,郑明娥知道的时候早已一切木已成舟,于是郑明娥心里还是认定这是兰溪的手腕的。毕竟麻雀飞上枝头,孩子往往是最有效的筹码,古来都是如此。 兰溪却笑着摇头,“老夫人这次是您错了。就算有了孩子,也不等于我就想嫁入月家。” 郑明娥气得攥起了拳头,“你也别以为我是代替月家在求你!虽然这阵子月家遭了这么多事儿,负面的消息像是一团一团驱不散的乌云,我们是需要一点喜事来提振精神,也要让外界看见我月家威望仍在――你跟小五如果能在这个时候结婚,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你不想的话,那也就算了!” 郑明娥咬了咬牙,“还有小花儿的周岁生日呢!用这场生日会,也一样能达到我期望的效果!” 瞧着老太太那死不服软的模样,兰溪真是有点牙根儿痒痒。这老太太就是性子太跋扈,又凡事高高在上惯了,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可是还弄得跟赏赐给你似的――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月明楼反骨越长越大,没一次跟她服软的。 说句刻薄的话,是老太太自己活该。其实她能遇见月中天这样的老伴、月慕白这样的儿子,没有闹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已是老天恩遇。 兰溪心里辗转着骂了两句,心里好受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何尝没有一点与郑明娥类似的固执? 宁折不弯,打掉牙齿和血吞,就像老妈曾经说过的,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得没完没了地继续撞,直到把南墙撞倒了,或者把她自己个儿撞死了,才算完事儿。 ------------ 18119、爸妈,你们可明白? 在外人眼里看陈志才此时主动招供,以为是他良心发现,实则月明楼的律师团却是清楚内里缘由的:月明楼私下里去找过陈璐。 以陈志才沉浮官场多年的老道,他当然明白说什么对他有利,而说什么只会给自己更大的麻烦――所以月潮生这件事他始终没说。 是陈璐来看望他的时候,委婉地提及了月明楼提出的交换条件――而月明楼果然没有食言,在之前的庭审中主动替他扛下了好几桩罪责。 官场上的人大限将至的时候,心里最在乎的已经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恢复了身为人父的自觉。陈志才也是如此,于是便更将唯一的女儿的话放在了心上。陈璐有多喜欢月明楼,陈志才是知道的;陈璐就算已经失去了与月明楼结婚的机会,陈志才明白女儿也不想就此在月明楼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另外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日子总是想着这件事,月潮生便总是夜里入梦来。陈志才好几个晚上被月潮生满身鲜血的样子吓得惊醒坐起来,思来想去,怕是自己在噩梦中也多少提及过月潮生的名字,而这恐怕是早被办案人员掌握了――与其让办案人员一点一点将事情查清楚,倒莫过于自己自首,还能求得一点量刑上的宽大处理辶。 陈志才这样做的原因,当然还有另外一条:总归这件事不是他自己动手,更不是他严格授意的;不过是随便提过那么一嘴,就有想要攀附他的人主动来做这件事了――严格追究起来,他的责任不算最大,反正有那个动手的人来承担大部分的罪责。 “法官同志,其实我当年跟月潮生的关系也不错,经常一起出去吃饭打球,也称兄道弟。虽然大家会说,这种不过是官商之间的利益交换,其实我还是要说,官商之间也不是随便就能称兄道弟的,这内里自然还有对彼此人格的欣赏之情的。” 陈志才不愧是陈志才,任何事情到了他的嘴里,都还有舌灿莲花的余地澌。 “……事情的起因,在我的一片好心上。”陈志才说着,目光不自觉瞥了一眼月明楼。 “鹏城人都知道,鹏城两大商业集团:月集团和庞氏同为我鹏城的商界栋梁,可是他们双方却是势成水火。虽然说商场竞争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从鹏城经济发展的大局来说,我作为市政府秘书长,自然是希望将相和,希望他们双方能携起手来共同振兴我鹏城,而不是将大量的精力消耗在内斗上。” “那时恰巧庞经纶也找到我,向我提了希望我从中说和,跟月集团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我一想这是好事啊,难得庞经纶也有这样的心,便一口答应下来。” 陈志才好口才,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能力不啻讲故事,将法官和座上观众与媒体的注意力吸引住,都想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有月家这边一副愤愤不平。 当年庞经纶想要求和的时间,正是月集团在生意上高歌猛进的阶段,开始自不量力总是主动挑衅的庞氏被月集团打压到版图龟缩,直到快要熬不下去了,这才想求和――而这求和却并不是诚心实意,而是庞经纶想要借助陈志才来打压月集团,妄图迫使月集团停下继续掩杀他们的步伐。 陈志才继续说,“我便约了月潮生与庞经纶一起出来喝茶,席间倾尽全力想要将他们拉回到一起来。庞经纶也是诚心诚意的,可是没想到月潮生不给面子。” “我们喝茶的地方是鹏城政商两界的人物都常去的地方,结果那天月潮生就在那里跟我大发脾气,说什么弹压他,还明里暗里指责我是收受了庞经纶的好处,什么我公私不分的话来……” “当时闹到很多人都听见,我非常下不来台。就也朝着月潮生的背影说了句狠话,说真想找个人给他个教训,让他再也张不开口……” 陈志才皱眉,“我这话不过是气话,是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忘了党性的约束。结果后来就听说真的出事了,是有人为了攀附我,花钱去找了一个混子,名叫杜钰洲的。” “杜钰洲那时候做鹏城市内几乎所有停车场的生意,他们想要趁着月潮生在停车场内停车的机会,在车子上动手脚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会时候删掉所有监控视频中的影像……” 庭上都沸腾起来,办案人员也有当年将杜钰洲以“组织赌车”等理由给关起来的公职人员,原本都以为他只是间接与这件命案相关,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凶手! “陈志才给自己摘得可真干净。”月家律师在月明楼耳边冷笑,“现在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好了。杜钰洲一旦被提审,一定也会将责任拼命再推回给陈志才,我们就等着看狗咬狗,然后两条老狗一并被法律绳之以法――让他们两个丢够了丑,再获得应得的刑罚,那你父母的仇就算报了。” 月明楼却缓缓立起身来,没有回应律师的欢欣鼓舞,面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如竹笋般穿透土壤而出――不是为了谁,只是自己要这样挺身而出。 陈志才正在长篇大论着月潮生的死,于是早已有无数目光凝聚向月明楼这边,月明楼虽然无声又无表情地立身而起,却也惹来一片紧张的低呼声。 月明楼要干什么?这个性子一向桀骜的年轻总裁,怕是要冲上去抽那不要脸的陈志才一记耳光吧! 杀了人却还装出万般无辜来,仿佛他自己才是地球上最可爱的人? 法官的目光也都聚集而来,月明楼却笑了,浅浅淡淡地,仿佛伸手排掉衣衫上的浮尘一样,“陈志才,你说错了。就算你曾经有过这个心思想要报复我爸,可是就凭你的智商和手腕,想要伤害我爸――你还真没那个能耐。” “你是如何的为人,我爸既然能与你撕破脸,又如何不会做防备?所以你自以为这件事是你做的,可是我还不得不替你开脱一下――陈志才,就算你脸皮厚、也有够不要脸,不过这件事还真不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儿。” ------------ 18220、衣不如旧(2更1) 幸好当日庭上没有月家本家人。 二老年纪大,月慕白又不方便,其他月家人则没想到对陈志才的庭审中会忽然出现月家的这件事情……不过经过媒体事后的大肆渲染,月家人还是知道了。 月中天当场一言不发,独自走进书房去,反锁了房门,良久无声。 郑明娥恨得当场踹翻了茶几,桌面上的精美瓷器尖利的碎裂声涌满了房间。她起身便奔向楼上,冲进月明楼从前的房间里去,拖出月明楼小时候的小衣裳小鞋子来,发疯一般地都堆到后庭院里去,大哭着将打火机投入那一堆东西里去。 倾天的火苗倏地腾起来,兰溪惊得抱紧了小花儿,想要冲上去,却不能不止步…… 月慕白也惊愕地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辶。 只有小花儿不知愁苦,看见火了竟然拍着巴掌大笑,咿咿呀呀说着,“火,火,呼,呼!” 兰溪忍着难过,将孩子交给席勒太太,转身对月慕白说,“别让老夫人太激动。她老人家只听你的,你去陪陪她。” 月慕白拍了拍兰溪的手。兰溪这才走到后庭院去,亲自扯了郑明娥回来。月慕白亲自陪着母亲回了房间,偌大的大厅只空荡荡地剩下了兰溪一个人澌。 而月家的佣人们早已噤若寒蝉,躲得远远的,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地的狼藉。 兰溪叹了口气,抬头面对一众佣人,“麻烦大家各司其职,大厅请收拾归位。茶几坏了,再订一张来。” 兰溪自知在月家的地位,所以素日极少主动吩咐佣人做事,但凡她自己力所能及的都自己来做。今儿算是正式分派人手的头一回。 这要换在往日,也许老佣人会未必听话,可是今天事出突然,而且郑明娥自己都乱了分寸,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地狼藉不管。这时候兰溪能挺身而出,反倒让他们暗自舒了口气。于是便各自都忙碌起来。 兰溪挣扎了下,还是转头去望后庭。透过窗户看得见,方才燃烧着的旧东西被佣人泼灭了,过了火的东西焦黑一团,还散发着袅袅的淡烟。 “杜小姐,这些过了火的东西,你看……?”佣人为难地来问。 过了火的东西都已经是灰烬了,收回来了也不能再用,照理是应该清理掉的;可是这些东西毕竟都是月明楼小时候的东西,即便已经烧毁了,佣人们却也不敢擅动。 “交给我吧。你们忙你们的。” 兰溪走到后庭院去,望着那一堆浮上都成黑炭的东西。深吸了口气,还是伸手去将那堆东西都翻开。 浮上的黑烬里温度还高,亲手去整理有些烫手。佣人看见了忙奔过来递上一根棍子来,“杜小姐别动手啊,仔细烫了手!” 兰溪笑,接过棍子来却还是搁在了一边,继续用手去扒开那堆东西。 幸好那堆东西因佣人扑灭及时而没有尽毁,只是浮上的一层被烧了,扒开那一层,下头隔着几件铁皮的玩具,最下头的一些小衣服小鞋袜竟然还幸运地完好。 兰溪控制住心头轰然的潮涌,手指攥紧那些小衣服,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更不让惊喜的眼泪落下来。 兰溪亲自将那堆东西都用清水漂洗了收拾回去,就连过了火的部分仅余下的碎片都没有放弃。 小衣裳干得快,兰溪将那些东西送回月明楼的房间去,一件一件折好了搁回衣柜去,手指从每一件的纤维上摩挲而过,再度愣怔在自己的直觉里。 那些小衣裳都是旧物,经过几番洗涤,所以触手上去都是极为柔软的;偏其中混着几件,触手挺括,竟然像是全新的。更让兰溪不能不起疑心的是――那几件小衣裳的款式分明是现今流行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月明楼小时候的旧物? 除非,是月明楼穿越了。 兰溪将那几件触手簇新的小衣裳都给抽出来,一件一件仔细地看。这几件衣裳因为选料都是自然的棉麻质地,几乎不用染色,而保持着最天然纯正的颜色,所以看上去是不很鲜亮,甚至有点老旧的感觉――可是却是簇新无疑。 兰溪翻看小衣裳的标签,那些商标和洗标、尺码标的样式就更是印证了兰溪的直觉――是新的,根本不是过去那个年代的形制! 兰溪仔细去看商标,想从品牌上找到具体的线索――先前几番看那英文字母组合的商标,兰溪都没太留意,这一刻忽然,那一串平面的花体字母开始在她眼前浮凸起来,仿佛聚合成为一朵幼嫩辗转的花儿! 而那一串字母的字面则是:one-year。 兰溪捧着这几件小衣裳,心忽然跳的狂烈。她但愿是她想错了,但愿是这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但愿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知怎地就是一个劲儿想起当初在欧洲的时候,听蜘蛛在电话里给她抱怨过的那些,说尹若挺着大肚子去给小孩子挑选小衣裳,每一次月明楼都是陪在身边的。而且他不仅仅是作陪,甚至他自己也亲手挑选,目光那叫一个深情,态度那叫一个认真――就连偷偷跟在后头看的蜘蛛都受不了了。 兰溪将那几件小衣裳抱进坏里,贴着心口的位置,用力地哭出来。却不让自己出声,只保持着放声大哭的姿势――如果不哭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会被胀裂了! “兰溪?” 房门轻轻一响,月慕白推着轮椅走进来,看见兰溪的模样,心急地问。 兰溪急忙敛住难过,努力平静下来方转身面对月慕白,“收拾这些还没被烧坏的旧物,有些可惜。” 兰溪咬了咬唇,试探着问,“我看这一堆小衣裳里还有几件是完好的,这样丢着太可惜了,不如拿出来给小花儿穿吧,你看可以么?” 月慕白沉吟了一下,“母亲刚刚发火,大家都以为是她老人家恨小楼是杀死大哥大嫂的凶手――可是母亲的性子却是瞒不过我的。大哥大嫂已经过身这么多年,她老人家要流的泪,当年就已经流尽了;而且当年整个命案看起来,罪责就已经都在小楼身上,母亲她恨小楼的话,今日也已经不必再这样急痛攻心。” ------------ 18321、这是我的肩膀(2更2) 阿光的脸色原本已经很白,听兰溪这么一说就更白了。w w. v m)那张大白脸映着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倒是别有一番精彩。 兰溪耸着肩膀乐,“光哥你想得太对了,我就是打算这么告诉我爹的,就说这事儿都是你告诉我的。” “小小小师妹,你你你想害死我啊!”阿光吓得越发面如五彩灯泡。 兰溪这才叹了口气,收起那些没心没肺的笑,眯着眼睛抬高下颌睨着阿光,“想不让我这么说,也行。那你告诉我,我那场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什、什么车祸?”阿光面色又一变,却还在顽抗,“我哪知道?辶” “装,你继续装。”兰溪伏在吧台上,伸手扯住阿光脖领子上系着的那根细领带,一点点绕在手腕上,收紧。 阿光呼吸不畅,慌乱地闪躲着,“小师妹你别闹了,我真不知道!” 兰溪将领带抻到尽头,忽地一松手,阿光向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澌。 兰溪冷冷抱着手臂,“你不说?行,那我走了。” 阿光吓得连忙伸手过来扯住兰溪的手臂,“小师妹我说,我说还不行?但是你得给我保证,别跟师父说漏了嘴,更别说是我说的!” 阿光咬了咬牙,“那车祸,是师父嘱咐我干的。” 兰溪心里原本已有准备,可是听阿光这么说出来,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颤。她想着当初尹若说到这个事儿上时那满脸奚落的笑,她自己都觉着荒唐,都忍不住笑出来,“光哥,你说什么呀?我爹他真的会让车子来撞我?” “哈,他疯了么?或者是你疯了?” 阿光目色沉痛,“小师妹你别误会师父,他当然不会害你。而且你光哥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么?我能做到既撞了你,却又不至于伤害了你,这点子准头我还是有的!” 兰溪眼睛寒了下去,“什么叫既撞了我,又不伤害我?光哥你给我个痛快的,我爹到底要干什么!” 阿光为难地又闪躲了下,见兰溪不肯放过他,只好说,“小师妹你那段时间的反应,有点奇怪。可能你自己未必留意,师父却留意了。师父怕你是,是,是怀孕了……” “嗯?”兰溪一怔。 那段时间她自己很小心,不肯让人看出痕迹来;可是她终究还是太低估爹了吧。爹是经多见广的人,看她怀孕,怕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小师妹你现在也知道了,师父跟月家有仇,所以师父怎么也不肯你怀了月明楼的孩子,更不能让你因为这个孩子而嫁给他――所以,所以他就私下里吩咐了我。” 阿光尽力解释,“小师妹我发誓我只是想将你撞倒,你那一摔,孩子九成九是要掉了――我保证我有这个准头,我肯定能只让你摔倒掉了孩子,而不伤害你!” 阿光搓着手,“只是后来出了点小差错,我也没想到月慕白会打横里猛然冲过来,我一惊吓脚下就有点失了准头,结果多踩了一脚油门――不然肯定不会将月慕白给撞成现在这样,我也没想到……” “不过小师妹,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当时竟然没有怀孕……师父后来到医院还特地问过医生,让他们再给你检查检查,可是医生却说你没有。你是到了欧洲才有的小花儿,师父这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 “小师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坐在温玉颜亲手伺弄的楼顶小花园儿里,兰溪盘腿捏着一杯矿泉水。 她知道自己这样都让自己啼笑皆非:刚刚知道了那么让人崩溃的真相,她这个时候“标准配置”,至少应该跟上回似的,左手一根烟,右手一杯酒,坐在这里大哭一场,或者再行尸走肉一把才是。 可是她竟然听完了阿光的讲述之后没哭也没闹,只是安安静静回了月家来,只给自己倒了这么一杯矿泉水,乖乖盘腿坐在花影里,映着月光,一口一口地将矿泉水喝完。 空杯子放在身边,却重新盛满月光。清澈皓白,坦荡无邪。 兰溪只想笑――原来她生命里经历过的这几场车祸,竟然每一件都是爹的杰作。真的不得不佩服爹啊,入了这一行,便将这一行的专业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可惜生活不是小说,并不是一场车祸就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生命轨迹。这几场车祸下来,兴许表面上有人死了有人改变了,可是其实命运依旧轰隆隆地按着它既定的轨道向前奔驰着,就算略有偏移,可是从未改变。 那个少年天钩,成长成为少年总裁,可是依旧不变的,是他桀骜的性子; 而那个少女蒲公英呢?戴上面具,成了窝窝囊囊的杜兰溪,努力想要磨平自己骨头上的棱角――却终究,此时还是一寸一寸地醒来,看见一小朵一小朵的降落伞从头上飞起,映着月光,飞遍天地。 不管她是蒲公英,是杜兰溪,还是如今这个渐渐适应了月家豪门生活的“麻雀凤凰”,其实她的心,从未曾改。 月明楼的判决结果下来了,行贿罪,加上他自己承认的那桩所谓杀人罪,数罪并罚结果是判了个五年。 兰溪明白,这个结果已经是月家强大的律师团努力争取过的结果,背后也许有许多的妥协与交换,这个判决的数字本身让人心惊,却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兰溪笑――五年,算什么?她上一次跟他离别,是长长的七年呢,还不是弹指眨眼之间便过来了。 兰溪本没喝酒,只是喝了一杯矿泉水,却不知怎地还是有点摇摇晃晃。 她走向小花园的门,路过门口那几杆修竹。月色如水,修竹染墨,月影竹声里仿佛又看见那桀骜的家伙,斜着肩膀立在竹影里瞅着她乐,说“小时候我跟我妈总在这里玩藏宝的游戏,我们会将想要送给对方的礼物都埋在这竹子下头的土里,如果对方挖着了就送给她。” 兰溪含着眼泪朝着他的虚影一笑,“真幼稚。你妈陪你玩儿,我才不陪你玩儿。我又不是你妈。” ------------ 18422、机关算尽转眼空 夜色深浓,尹若坐在夜色里,朝着坐在对桌的张总微笑。 张总40岁上下的年纪,是海归商人,将事业重心从国外转移回国内,迅速成为鹏城商圈新近崛起的商场新贵。他的妻子陪着孩子在国外读书,张总一人在国内打拼。 尹若楚楚可怜的模样,吸引了张总的目光。桌子上的觥筹交错里,张总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落在尹若面上。尹若心中明白,便更做出弱不胜衣的模样,旁边人递过酒杯来,她也红着脸瑟缩着,百般柔弱地婉拒。 婉拒不成时,勉为其难地饮酒,一转眸便是泪光盈盈地朝着张总的方向…… 张总是学院派,又是多年在国外,最是喜欢这样的梨花带雨、婉转柔弱。男人的这一点心思,她当然拿捏得准辶。 看时间差不多了,尹若摇摇晃晃起身告别。她绕过众人走向大门的时候,有意无意在张总身畔停留了下,仿佛轻咳,身子柔若无骨地依了张总一下。 尹若走到外头站在夜风里,看似在打车,实则始终悄然回眸去望大门――她算得定,张总一定会出来送她。 站在夜风里,玩儿着这种熟稔到麻木的游戏,她也有些疲惫澌。 月明楼莫名其妙地就这么入狱了,开始一点预兆都没有。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放手了公司的全部职务,走的时候连一分钱都没有留下! 从怀孕纸巾,她已经过惯了豪华的生活。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爸妈,都认定了这回她是重新又套牢了月明楼了――看月明楼对孩子多好啊,所以她怎么可能没成功呢? 月明楼甚至还“爱屋及乌”地再给她爸钱,让她爸好不容易控制了一点的赌瘾再度发作……就连她妈,也都开始习惯当自己是老太太了一般。都说人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月明楼就这么扔下一切走了,她的日子登时过不下去。 她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想要去找月家要钱,可是却不能不忌惮着杜兰溪――杜兰溪说得明白,只要有她在,她尹若母子就休想登堂入室。如今的杜兰溪像是变了个人,尹若真的担心杜兰溪一旦看见了她儿子的相貌,就会直接拖着去做亲子鉴定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月家不是好对付的,她只能另外寻找出路。 幸好她还有年轻美貌,幸好她再也不是从前的尹若,对小天的感情也再没有从前的傻傻――她的青春有限,她等不起他未来那长长的五年。五年过后他再出来是否还能要回公司还未可知,而她的青春却早已结束了。 她等不起。 她要趁着自己还有年轻美貌的时候,再寻一个依傍。就算不为了自己爸妈,也得为了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孩子,尹若心中就更是苦楚丛生――月明楼用这个孩子拴死了她,她当初就算没看透,如今却也是明白了的! “尹小姐,还没打到车么?” 张总的黑色讴歌披着灯影滑过来,果然如尹若所期望的那样。 尹若便柔软地笑起来,“这个时间的车很难打。张总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可能还不了解国内的出租车行市,现在打车难可是城市的顽疾。” 张总约略沉吟了下,“月总裁不会派车来接你么?” 尹若挑了挑眉毛,随即目闪泪光,“张总真是说笑了。如今小楼身陷囹圄,他又哪里有时间来顾着我?月家趁机甩手了我这个麻烦才是,哪里还会派车子给我用?” 张总皱了皱眉,“那,我送尹小姐一程吧。时间不早了,让尹小姐单身一个女子在路边打车,实在是于心不忍。” 张总亲自下车绕到副驾驶来,给尹若打开车门。尹若隐秘地微笑,知道自己成功了。 张总说是送尹若回家,结果还是又绕道去了茶舍续摊。茶舍的小戏台上,有青衣隔着珠帘依依呀呀地唱,张总的手指趁着倒茶的机会若有似无地碰上了尹若的手背。 尹若没有躲闪,张总便将整根手指都掠过来摩挲尹若柔嫩的皮肉。尹若坐在幽暗的灯影里,浴着茶香,红了脸颊,一双妙目可怜盈盈。 张总情动,开始给尹若讲故事。 这种中年男人的故事,不外乎妻子和孩子常年在国外,他独自一人在国内打拼。表面上看似鲜花著锦、烈火烹油,可是当夜晚自己回到家的时候,冷锅冷灶,别提有多凄凉。 张总语重心长,“尹小姐哪里明白,你这样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说,会是心灵最大的慰藉。也许钱财到头都是空,守着尹小姐这样的女人,才是男人真正的幸福。” 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尹若就也适时垂泪,“张总觉得值得珍惜的,却可能是别人眼里的敝屣。小楼自顾入狱去了,完全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我今晚出来,也并非为了交际应酬,而是为了找人帮忙――为了父母和孩子,我得出来打工养家。” 两人各有所需,只剩下最后一拍即合便可。尹若稳操胜券,等着张总点头。 却不想,张总忽地将手从她手背上抽走,“呃,是这样啊,呵呵。” 商人的狡猾流泻而出,尹若忙问,“张总,难道您是嫌弃我是有孩子的人了?” 张总凝着尹若的美貌,目光依旧贪婪,却还是叹了口气,“不瞒尹小姐说,我是忌惮月总裁的手段。即便我归国晚,没来得及与月总裁结交,不过我也从业内人士的口中大抵了解了月总裁的脾气秉性。” “月总裁那样宠爱尹小姐与你们的孩子,这事情整个鹏城都知道――我如果有所僭越,将来月总裁一定不会放过我。” 张总说着摇摇头,“尹小姐是个美人,让我心仪;只是这世上的美人还有很多,我总归犯不上要跟月总裁抢一个。” “更何况,你跟月总裁已经有了子嗣。月总裁又那么宠爱这个孩子,那么将来是一定不会放弃你们母子的。就算五年刑期,可是他出来还是要接你们在一起的――所以我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吧。” ------------ 18523、幽幽其香 尹若终于自己撕破了那层柔弱淑女的面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兰溪将电话从耳边扯得远远的,索性直接按了拒绝键。 “兰溪,怎么了?”月慕白倾身过来问。 “没事啊。”兰溪笑,指了指电话,“打错的,说了些听不懂的狗吠。嗯,或者现在畜牲的智商也都进化了,连它们都会打电话了。” 兰溪眼中有调皮的火花,引得月慕白挪不开眼睛辶。 兰溪被盯得脸红,“怎么了?我脸上哪儿脏了?” 月慕白含笑摇头,伸手握住兰溪的手,“我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刚刚我真的迎娶了你了?看着你这样穿着婚纱巧笑倩兮,我就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其实月慕白心里想说的是:刚刚整个仪式进行时,他总觉得兰溪似乎有些溜号。虽然她面上一致尽职尽责地挂着似乎欢喜的微笑,可是她分明有些神思不属澌。 他担心她是不是不开心?或者说这一场婚礼,她不愿意? 可是此时终于看见她眼中再度闪烁起欢快的火花,他的心这才放下来。 “要我掐你一下么?疼了,你就知道是真的了,哼!”兰溪用力地调皮,想要调整此时的气氛。 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她与月慕白的婚礼,就算朴素到只是两人单独来到欧洲,找到这间古老的教堂,可是她也应该尽力让他开心才是。 原本只以为,他的腿是为了救她才会坏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害他要终身坐在轮椅上的人,竟然是她爹――罪孽由此加倍,让她再不能赎。 如果还有什么能补偿月老师终身坐在轮椅上的遗憾,她知道只剩下这一样。 他们父女欠月家这样多,而她能做的却这样少,于是她没时间再自怨自艾,她得打起精神来,拼尽十二分的力气,能做得到什么补偿就赶紧去做什么。 反正,再也不敢去奢望那个人,再也不敢去奢望还能成为那个人的妻子…… 她已不配。 “兰溪。”月慕白将兰溪的手握在唇边,轻轻吻在她手背,一双长眸深情潋滟,“……我的妻。” 兰溪闭上眼睛,努力在笑,只能仰头,藏住眼中的泪意。 从此她已成为月慕白的妻,从此她的身份也只剩下这一重,曾经的种种都要放下。 车子绕过花丛,驶上公路。兰溪从车窗回望立在大片花田里的古老的教堂,小小的尖顶像是童话里的模样。 这里是她意外的发现。曾经与月慕白在欧洲的日子,他们也曾经迁徙过多次,有一次不经意地开车经过这个小镇,讶然发现路边竟然种植满大片的兰花。 身在欧洲,兰溪看见大片的花田早已不惊讶,无论是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抑或是浓烈灿烂到天边的郁金香花田,在欧洲都不足为奇了;可是却难得竟然能看见大片的兰花。 欧洲也有土生的兰花,但是终究不同于中国兰。中国兰花最讲空谷幽兰的意境,却未必符合欧洲人的审美,所以这样大片的中国兰花,又是种植在古老的教堂旁的,便让兰溪更是讶异。 最难得,这片兰花暗合了兰溪的名字,于是在谈到要与月慕白举行婚礼,兰溪只提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是要到这里来成婚;第二个,希望只有她与月慕白两个人。 虽然这样简朴的婚礼有点点不符合月家的身份和期待,但是月家二老却也点头了。他们也担心过,一旦举行隆重的婚礼,宾客众多的情况下,可能会刺/激到月慕白。 月慕白倒是对兰溪的提议大为开心。本心里,月慕白也是这样的男子,不喜红尘扰攘,只观乎自己内心的圆满。 车子终于远远驶离,兰溪再回头望了一眼那遥遥远去的花田,以及花田里宛如童话一般的小小教堂,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向月慕白微笑。 “谢谢你,这正是我想要的婚礼。我很开心。” 没有蜜月,兰溪回到鹏城之后,就第一时间赶回月集团上班。 从前是笨拙的总裁办小小助理,一个转身回来之后却成了月家的少奶奶、月集团的执行副总经理,整个月集团都对兰溪的回归充满了惊讶,以及――观望。 从前那么笨笨的模样,只是因为一个孩子、一场婚姻,就能摇身一变高高在上,成为了公司危机时候的领导人――月集团的员工们,凭什么敢相信她? 鸭梨山大,兰溪一站到公司大楼前就感受到了。 蜘蛛也曾问过她:“兰溪童鞋,你对鸭梨山大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兰溪那时候认真地想了下,然后回答:“一口一口吃掉它。” “鸭梨再大也是个鸭梨,如果一天吃不完,那就吃一个月;一个月也吃不完,那就吃一年……” 反正她有五年的时间,她没想过一开始就什么都一帆风顺;不过五年过后,她相信自己会将这个山大的鸭梨都吞掉、消化完。 兰溪走总裁的专用电梯上楼,与公司外头的质疑神色不同,她曾经呆过的总裁办还是热情一些的。电梯门一开,小汪的叫声就传出来,随着他的叫声一起传出来的还有喷灌的彩带,砰砰的,像是开香槟一样。 兰溪笑着将粘住头发的彩带扯开,这才环望恭立在电梯门口的总裁办全体员工。一张张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此时已不再是从前的心境。 兰溪骨子里本/能地想要紧张,想要重新找回从前的相处关系,觉得那样才是安全的――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了。 兰溪笑,在伸手攥紧轻颤的手指,“大家早。很开心有机会回到公司来,又跟大家一同工作。谢谢大家的欢迎仪式。大家先回去工作吧,午休的时候咱们再聊。” 大家便都散去,丁雨亲自跟小汪收拾好了地上的东西,也要转身。 兰溪压住心头的紧张,呼唤,“丁主任请留步。方便去我办公室聊两句么?” ------------ 18624、谁都没资格鄙夷(①更) 午饭兰溪还是到外头吃。 月集团周边的那些好吃又不贵的小吃店,兰溪全都再熟悉不过,一想起当初上班的时候吃过的那些小吃,已经是忍不住要流口水。可是兰溪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想望,没去那些小吃,而是选了距离公司不远的商贸酒店顶楼餐厅的自助餐。 是要顾忌着此时的身份,至少不能再让员工们说:看她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样儿。 兰溪正端着盘子犹豫要吃什么,却被一线目光盯住。兰溪抬头看,有穿着艳粉色休闲西装的男子,卷了裤脚,光脚穿尖头皮鞋走进来。一步一步走近,却也一眼一眼看清他面上的――嘲讽。 “听说趾高气扬地回了公司去,还以为真的脱胎换骨成了凤凰呢,却原来中午还是要躲出来吃饭――是不敢在公司餐厅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吧?切,还独自一个人,连个同事都不敢约出来一同吃饭……嗯,原来之前的一切所谓的勇敢,都是装出来的啊。辶” 兰溪吸了口气,点头微笑,“容公子,这么巧。” 兰溪再小心看了一眼容盛背后的那长发大眼的美女,忍不住皱眉。 容盛也不回避,立在兰溪身边,耸着肩膀冷笑,“要是从前,我会很开心地喊你一句国宝小姐――嗯,现在倒真是不必了。你的熊猫眼都不见了,果然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就一切都不同了啊。澌” “只不过很可惜呢,麻雀飞上了枝头,却没能变成凤凰;只不过还是一只站得高了点的麻雀罢了。” 兰溪咬了咬唇,“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容公子了?” 作为月明楼的朋友,其实容盛和祝炎的脾气也都一样地不好惹,只不过从前他们在她面前都收敛着,只给她看见了他们友好谐趣的一面;今天乍然面对容盛这样没事儿挑事儿的大少爷脾气,兰溪也有一点忐忑。 “你哪里得罪我了?” 容盛抱着手臂尖刻地乐,“就凭你,哪里配!” 兰溪压在心底的火“呼”地腾起来,“容公子这话说得好没意思。既然觉得我不配,那容公子何必不自行阳关道,更何况还有美人作陪?我下午还有工作,午餐时间不多,不好意思失陪了。” “哟,你还真是能进入角色啊。跟月五叔结婚,然后就得到公司的执政权,嗯,杜兰溪不光是在婚姻上麻雀飞上枝头,更是完成了职场的华丽转身啊。啧啧,真了不起。” 容盛刻薄起来比娘儿们还狠,兰溪要用力吸气才能忍住肝儿颤。真不知道蜘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忍的。 容盛看兰溪不说话,他倒是还没玩完,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兰溪,“最近默多克跟邓文迪的离婚案闹得挺热闹的,让世人都从回溯的故事里佩服一把邓文迪的手腕。我看着你现在怎么通身的气质里,活脱脱有几分邓文迪的味道啊?” 骂人不说脏字儿……兰溪反倒仰头瞅着容盛一笑。行,他这一点上跟蜘蛛倒是越来越像。想到这里,兰溪欣慰了些。 “邓文迪就算离婚,可是她却已经缔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传奇。在你们男人眼里,也许看见的只是她的手腕,可是只有我们女人才明白,那些看似强势的手腕背后,她曾经付出了多少……” “容公子说我像邓文迪,那我倒是感谢了,因为此时的月集团和我杜兰溪本人,都正需要邓文迪的强势与生存智慧。” “杜兰溪你可真是厚脸皮。”容盛一张脸薄情地白着。 兰溪吸了口气。真是不希望跟月明楼的朋友,转眼就成了敌人,兰溪忍着难过转身,挺直了脊背离去。 容盛却还是不依不饶,追过来,拼命压着脾气,从西装内袋里抽出几张折叠得正正方方的纸来拍在兰溪面前的桌上。 “杜兰溪你自求多福吧。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遇上,都甭以为我们还会帮衬着你。你既然跟月五叔结了婚,那就是跟小楼再无瓜葛,所以也别再指望我们能对你笑脸相对。” “这是什么?” 兰溪略去容盛的敌意,只问那几张纸。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惊惊悸动起来。仿佛有一个秘密,就藏在这几张薄薄的纸页间,呼之欲出! “杜兰溪,我真替小楼不值。他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人,你从来就配不上他!” 容盛并不回答兰溪的提问,说完了这句话转身就走,仿佛再多跟兰溪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兰溪迅速打开纸张,快速瞟了一眼,眼中已是无声含了泪。 看容盛要走远了,兰溪抓着那几页纸追上来,在走廊里扯住容盛的手臂。 跟着容盛在一起的美女,远远地站在走廊另一边,很担心也很生气地瞪着这边;不过却也很懂规矩,再一副要将眼睛都蹦出来的模样,却还是远远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会听清他们这边的说话,也没敢走过来。 兰溪这才放心地问容盛,“……难道这是他,给我的?” ――那是一份股权委托书,是月明楼手书签字的。 这份股权委托书的意思就是,只要兰溪手里握着这份文件,那么她就等于是他拥有股权的全权代言人,可以在董事会上代替他来发表意见。 “不是他,难道是我?”容盛咬牙瞪着兰溪,“他从前虽然是总裁,可是总裁这个职务却是被董事会任命的。他手里是有些继承来的股份,可是比重却不大,于是这几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购进。” 容盛缓了口气,“两年多前,也就是你跟月五叔要去欧洲的前后,他忽然将这个交给我,说让我替他收着。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担任月集团的总裁了,这些东西就没用了,让我交给你。” “我当初以为是个天大的笑话:他怎么会不继续当月集团的总裁;而你既然要跟月五叔走了,他又凭什么把这个要交给你!” 兰溪捏着股权委托书立在走廊里,闭上眼睛。她不想哭出来,不想让外人看见。 ------------ 18725、就要当麻雀,谁稀罕当凤凰?(②更) 绿藤咖啡,兰溪和蜘蛛对坐。 蜘蛛听了兰溪的讲述,呆了呆,趴回桌面上去,“呃,骂了就骂了吧。兰溪你甭觉着对不住我。” 蜘蛛嘴上还是那个强悍的蜘蛛,可是兰溪无法忽视她眼中泄露出来的落寞。 兰溪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敢骂他,我开始就是想着你,总觉着我骂他就跟骂你似的……” 蜘蛛落寞中还是翻了个白眼儿,“你甭这么跟我旁敲侧击的,怎么骂他就是骂我了?他又不是我的,我们各自顾自个儿。辶” 蜘蛛用小勺子搅了搅咖啡,“反正我当初找他,就是为了给高干文找素材的。现在也没什么差儿,正好让我印证了高干子弟无真情的桥段――嗯,我回去告诉我手底下那帮美女写手去,让她们打从这一段起就可以开虐了!” “神马车祸、失忆、白血病的,统统都给我扔上来――当然不能扔女主身上,得一股脑都扔那男主身上去!最好让他格外再遭点零碎儿的罪,比如截个肢、毁个容、生意失败破产、哥们儿朋友全都背叛!” 绿藤端着咖啡壶过来听墙角,让蜘蛛给吓得,滚烫的咖啡撒出来,溅上了她的脚面,疼得绿藤哎呀一声澌。 兰溪听见了就送着肩膀笑,“可怜了,这要是换成我们当客人的在你店里被咖啡烫了,我们至少能宰你个三五百块买件裙子去的;可惜你自己是老板,在自己家店里被自己的咖啡给烫了……” “可是不赖我自己啊!”绿藤红了脸,瞪了一眼蜘蛛,“都赖蜘蛛!我是听她说的太入神,兼之被吓着了,才会这样的嘛!” 兰溪笑,“那绿藤你可千万别惹她。她可是道地的后妈,专门指导手底下作者写虐文来赚你们眼泪的。” 蜘蛛就也笑了,“是哦是哦,我现在正让他们写兰溪呢,正是虐得最抓心挠肝的地方;绿藤大妹子,不如你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让我也从你这挖到两条梗呗?” 绿藤甜蜜蜜地笑,“我刚刚从南美运来一些新品种的绿藤,磨成粉末加进咖啡里别有味道。蜘蛛姐,我给你尝尝我新品种的绿藤咖啡呗?” 蜘蛛一声尖叫,“你敢!上回加的那个什么狗屁粉末,害我出了那么大的错,你还来!” …… 兰溪想着蜘蛛跟绿藤之间的斗嘴,坐在会议室里还在微笑。面对公司高层管理人员,这些从前都要她点头哈腰的大佬们,她开始紧张到进办公室之前就跑了好几趟洗手间……不过此时因为走神,却反倒不紧张了。 于是她“溪哥减压秘籍”中又可以加入一条:如何克服对对手的紧张?――那就干脆无视他。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杜副总刚回公司短短的时间就连出重拳,这我们都理解。” 说话的又是那位华东大区的郑经理,兰溪见是他说话,她真是一点都不奇怪。这样公司刚来新主,自然就该有老员工跳出来倚老卖老,就是要让你充分认识到他的举足轻重,日后要忌惮着他的功劳而不敢随便动他。 “只是杜副总的这几拳出得实在让我们窝囊。”郑经理斜了斜身子,不掩轻蔑地瞄着兰溪,“别人家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定然都是向外施展手脚,想让公司的版图扩大。可是杜副总的三把火,怎么却都是收缩生意啊?” “杜副总是女人,又是从没有过领导企业的经验,胆子小虽然可以理解;可是别忘了您背后还有我们这些经理人呢。我们都陪着月集团走过这么多年,胆子和经验都更多些,杜副总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怎么也不与我们事先做个商量?” 兰溪便笑了,“郑经理是月集团的老臣,我们都是知道的。也幸亏大家都知道这个身份,所以才不会质疑郑经理对公司的忠心――否则我今天真是要忍不住怀疑,郑经理说这些话是不是只为一己私利,而罔顾公司的大局呢?” “谁都知道,我这次收缩版图,首选的就是郑经理治下的华东市场;尤其是郑经理力主扩大投资的高端市场……郑经理对我有意见我很理解,所以愿意这样耐心地听完郑经理的不满。只是,郑经理,怨气说完就说完了,可千万别当真;公司的举措已经成为既成事实,我绝不会为了某一个地区的反对而改变公司通盘的考量。” “杜副总这样说,恐怕是太过自信了吧!”郑经理面上挂不住,腾地起身。 “你坐下。”兰溪静静一笑,“与会的各位都是坐下来商量事情,别让外人以为是郑经理自己承认错误,这才给自己罚站呢。” “你!”郑经理面上窘得通红,“这件事,敢问杜副总与月总商量过么?想当初,总裁也是想过要缩减华东市场,倒是月总主持公司的时候重新恢复的!杜副总既然身为月总的夫人,以月总代理人的身份主持公司,怎么会与月总的意见作对?” “哦?”兰溪笑得更灿烂,“郑经理是怀疑我与月总的意见向左?” 兰溪叹了口气,将手机掏出来递给郑经理,“不如这样,郑经理亲自打电话给月总,问问月总是否同意我的做法。” “这……”郑经理一愕。 兰溪再将电话递进一步,“郑经理,别客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郑经理面上,他尴尬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兰溪面上的气定神闲,仿佛已是最有力的答案了;倘若兰溪面上有半点的闪躲和底气不足,郑经理说不定真的就一个电话打过去。 兰溪便笑了,“郑经理既然不想打电话,那还是请坐吧,听我说完。” 郑经理面上一红一白地,只好坐下。 兰溪轻轻叹了口气,“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一旦我们月集团有半点风吹草动,庞氏总会是马上活蹦乱跳起来,认定这回终于老天开眼给了他们机会一举打败月集团。” ------------ 18826、探监 兰溪下班回到月家,洗了澡,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便散着头发,光着脚丫坐在落地窗前休息。 将脚丫搁在凳子上,头抵在膝盖上。窗外只有一轮胭脂红的斜阳,整个房间里安静得没有动静――这样的静谧,让她放松。 上班总跟打仗一样,眼前来来去去无数的人,手头一件工作刚完成,另外一堆工作又急急忙忙压过来――公司大事小情都要得到她的关注,她一颗心分成八百瓣儿了还嫌不够用。 当官儿,啧,真是一件苦差。如果不是有超常的智慧,至少也得有出众的精力,否则真是应付不来,还没来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呢,就先累死了。 门轻轻开,月慕白转着轮椅进来,凝着兰溪疲惫弓着在斜阳余晖里的背影,柔声问,“一场硬仗?” “嗯。辶” 兰溪坦率回答,将下颌抵在膝头转眼来望月慕白,“对不起,我狐假虎威了,用你来打击不听话的人。” “呵……”月慕白听见兰溪的坦白,便歪了歪头笑了,“我是你丈夫,理应成为你的后盾。我没能力挡在你前头,难道还不应该作为你的后盾么?兰溪你尽管用我这点资源好了,别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句话就吹开了她心里的阴翳澌。 开始觉得自己真没用,原来面对郑经理他们那些人的时候,还是要倚仗月慕白的身份;可是这时听他这样一说,她便也释然了。 也许她“杜兰溪”这个名字狗屁都不值,可是谁让她终究还是有“月慕白妻子”这个名衔呢?这个名衔对于她来说,也是自身的一个资源,自然可以坦坦荡荡地去利用。 “可是……,我打击的人却是郑经理啊。他历来都是你的人。”兰溪想了想,还是说出来。 月慕白挑了挑眉,“兰溪,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你就会舒服些:如果他自己也认定是我的人,又怎么会当众来顶撞我的妻子?他对我真的忠心么?如果他不是真的忠心,你又何必顾忌他是不是我的人?” 月慕白叹了口气,转着轮椅过来,伸手抚了抚兰溪的发顶,“兰溪,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其他所有人,都排在你之后。” 兰溪埋下脸去,有点想流泪,却终究还是笑了。扬起脸,让月慕白看见她的笑脸,“你真好。谢谢你。我转过弯儿来了。嗯,肚子饿了,下去吃饭吧。” 她进去换衣裳,月慕白独自望着她下意识关严了的房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愿意向他微笑,愿意与他分享心事――只是她却依旧不愿意与他独处。每次这样独处,不超过五分钟,她便会想尽办法让两个人回归到人群中去。仿佛单独面对他,总是让她不自在。 第五监狱,会见室。 兰溪深吸口气,才能面对那一路走来的家伙。 他隔着玻璃坐在她面前,兰溪反倒想笑――看看周围那些监犯,个个面色苍白着,看见亲人就眼含热泪;可是他倒好,依旧吊儿郎当地笑。 更可气的是,他非但一点都没瘦,还胖了。 “你笑什么啊?”月明楼懒洋洋盯着兰溪,“说出来我听听。要是不能也把我逗笑了,那我只能认定你的智商没有半点进步。” 兰溪咬了咬牙,“你胖了,两边脸都鼓起来了。嗯,我想起了,想起了……” 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兰溪嘴角有隐秘的小小梨涡,非要笑不自禁的时候才能显露出来。月明楼眯着眼睛盯着那两枚小小梨涡,挑眉,“说啊。干嘛吞吞吐吐的?” 兰溪叹了口气,“一看就跟小花儿的胖屁/股似的。” 兰溪说完就垂下头去了,没敢再看月明楼的反应。月明楼横着眼睛瞪了她大半晌,终究也只是挑了挑眉,翻了个白眼儿,“瞅你这点想象力。果然比不上人家蜘蛛,永远成不了文艺女青年。” 兰溪撅了撅嘴,恢复平静抬头看他,“老爷子和老太太原本要来看你,可是昨晚上老爷子许是太盼着今天了,结果反倒受凉了。一大清早就发烧了,老太太和一家人都陪着,只好我来。” 兰溪指着手边的一大包东西,“你放心,家里已经拜托过狱警,里头但凡能给你优待的肯定都能做到。这里头都是你喜欢吃的,还带了多份儿,你分给狱友一起吃,就不担心你自己吃不着了。” 监牢里的规矩,兰溪听她爹说过的。里头每个牢里都有老大,不管你外头人送进什么去,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被褥,都得可着人家老大用。爹说过有的牢头身子底下垫着的被褥有两尺多厚,可是新进来的人却得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而且据说越是在外头有钱有势的,进来反倒有可能越引发众怒,各种明里暗里的欺负,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有时候你看着面上完好无损的,其实都是那帮老犯儿捂着棉被揍的;表面上一点伤都没有,其实内里的脏器都受了内伤。 兰溪尽量想说笑话来的,可是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难过。 月明楼就乐了,盯着兰溪手上的一个紫色的镯子撇嘴,“哟,哪儿弄的镯子啊,这色弄的,真难看。我五叔也没说恶心了啊?” 兰溪咬牙,忍不住剜了他一眼,“紫色招财,你不知道么?”说着还是忍不住再补上一句,“还旺夫呢!” 月明楼终于不说话了,隔着玻璃,幽黑的眼珠子瞪着她,里头隐约有了雾气。 兰溪紧张地吸了口气。好吧,其实面对整个月集团那些虎视眈眈的大佬们,她都没有单独面对一个他的时候紧张,“……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走了。你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杜、兰、溪!”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来。 兰溪起身,下意识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紫色镯子,“……别这么不懂礼貌行不行?还连名带姓地叫我,别让我笑话你这个当侄儿的不懂规矩。” ------------ 18927、不知好歹 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让兰溪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肯给。 忙过了些日子,兰溪这才屏住紧张,打电话给庞家树。 这次月家出事,庞家格外的安静,这让兰溪心里更没底。与其这样坐着干等,兰溪决定还是主动出击看看。 庞家树虽然凶,不过智商倒是不高,说不定她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些什么。 电话接起来,兰溪已经准备好了巧笑倩兮的表情,却被里头那俏生生传来的嗓音给全都噎回去,只能吞了半口气问,“请问,是庞少的电话么?” 电话那端依旧好脾气地笑,“嗯,是庞少的电话。他洗澡呢,我替他接。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待会儿告诉他。辶” 兰溪皱了皱眉。她听出来是谁的嗓音了。 张梦佳。 从前看庞家树与张梦佳在一起,两人狼狈为奸、各自嚣张的样子。可是后来慢慢的,庞家树的新鲜劲儿过了,对张梦佳就有些若即若离了。隐约听祝炎说过几句,说张梦佳后来签约在阮灵的旗下,因为在“月火”拍照的事儿,还跟尹若大大小小地吵过几架澌。 这些日子过来,兰溪还以为庞家树跟张梦佳早就分了;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的,那两个竟然还能在一起。 兰溪不得不根据现实,调整自己的计划。张梦佳当初因为月明楼,对兰溪也有恨意,兰溪不能不多加一分小心。 兰溪便笑了,“张小姐,别来无恙。在欧洲的时候,看见当地报纸刊登张小姐在戛纳走红毯的照片,被当地报纸誉为‘范冰冰第二’,还没来得及向张小姐道喜。” 张梦佳笑了,“兰溪你听出来了是我啊?哈,你也说了,不过是‘范冰冰第二’,而且走红毯也只是广告品牌的邀请罢了,自己没有作品的……‘蹭红毯’罢了,没什么值得道喜。” 兰溪隐约听见电话那边好像是房门一响,庞家树问,“佳佳,谁的电话?” 张梦佳在电话里便语气一转,“杜兰溪我警告你,别将你从前的伎俩再来一回。你当初派出你姐去勾/引月明楼不成,如今我跟庞少在一起了,结果你又让你姐来勾/引庞少!――杜兰溪,贺云不要脸,别告诉我你杜兰溪也这么不要脸!” “你说什么!”兰溪一惊,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年多来,贺云安静了许多,也许是两人之间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兰溪便也没留意贺云近来的动向――原来贺云竟然主动去找庞家树了?! 兰溪忙拨电话给妈,询问贺云的近况。 刘玉茹叹了口气,“兰溪你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断过,我也就没跟你说这边的事儿。你姐工作上遇到些问题――你也知道她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干她们这个职业的,年纪大了就要面临调岗的问题。” “或者是转到幕后做管理工作,要么就是直接改成地勤了。以你姐的资历,论理一定应该升职做管理工作的;可是事到关键,却被顶替了……” 刘玉茹的声音黯淡了下,“顶替的是个什么都比不上你姐的,甚至连调岗的年龄都还不够。可是她爹却是那个什么局的副局长。就是这样的世道,你姐知道怎么争都没有用了,回来就病倒了。” “我也劝贺梁去找找人。可是贺梁的脾气你知道,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脾气,怎么都不肯去,说不愿意助长社会上那些歪风邪气……结果你姐躺了两天,自己就起来了,跟我们说没事儿,她会自己想办法。” 刘玉茹说着,嗓音里已经有了哭意,“你姐打小儿就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自己想什么办法去了。直到后来有一天看见她跟庞家树在一起,我这才知道……想劝,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 “贺梁为了这个跟她吵过许多回,有几次闹到差点要断绝父女关系……” 兰溪沉默挂断了电话,抱着手臂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那浮尘轻扬的城市,忖了忖。 她知道她是不该管贺云,每回管了都反倒被贺云骂回来。可是她就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就算没有血缘,这么些年一起长大,打断了骨头还是连着筋。 兰溪在下午寻了个空,电话召贺云出来。没定不熟悉的地方,就带了贺云去了绿藤咖啡。 绿藤跟祝炎的关系,绿藤自己瞒得很好,从来没跟兰溪说过,兰溪便也不知道。反倒是绿藤是早早就知道了兰溪和蜘蛛是谁――静静的小店里,客人们说话一般都不避开绿藤,于是绿藤借着给人续杯的机会,左左右右地将每张桌子上客人的私语都听了个真。 这回瞧见兰溪带着贺云进来,绿藤就又好气地猜度了猜度贺云的身份。 关于月明楼跟兰溪的事儿,绿藤跟祝炎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两回;月明楼出事,祝炎因为心里难过,也当着绿藤的面儿喝醉过几次,于是绿藤大致能摸出兰溪身边儿人的身份。 一瞧贺云那一进门儿的亮相,就是典型的空姐站姿,于是绿藤就乐了,她猜着是谁了。 “杜兰溪你今天带我来喝咖啡,想干什么,你直说吧?”贺云依旧是开门见山。 兰溪点头,“姐,我听说你回头去找庞家树。我今儿约你出来,就是想劝你。” “庞家树这个人,我是打小儿看着的。你千万甭用言情小说的路数套他,以为他说不定也能有改邪归正的一天,为了某一个女人而洗心革面――他不会的,他是烂到根儿了的。” 贺云面上略有尴尬,却随后淡然一笑,“你管得着么?” 兰溪盯着她,“我当然管得着。姐,我现在是月家的媳妇,你这么跟庞家树勾打连环的,你这是还要跟我叫板啊?” 兰溪叹了口气,“或者说你跟我叫板没关系,反正从小到大咱们俩也斗够了;我的意思是――姐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觉着你自己这么做,对得起你自己么?” ------------ 19028、忏 悔(5更1) 【今日5更!】 车子从山路滑过,前面就是月家大门。 司机老范迟疑着减缓了车速,从镜子里偷望一眼兰溪的脸,“兰溪啊,你看……” 兰溪只是浅淡瞥了一眼车窗外,看见了那又站在树影里满面苍老的脸,轻轻闭了闭眼睛,“开车,不必管。辶” 那是她爹杜钰洲。 终是年纪大了,就算女儿不搭理也还好,只是老爷子抵不过想念外孙。 小花儿身在月家,原本就被纸包纸裹地保护甚严;兰溪这再不带着小花儿来见杜钰洲,那杜钰洲就是长八百只眼睛也捞不着见澌。 杜钰洲也有杜钰洲的倔脾气,你不让我见,那我就日日都到月家的路边儿来站着来。 算到今日,老头儿已经站了大半个月之久。 看兰溪的车子又全速从他眼前驶过去,女儿都没从车窗里看他一眼,杜钰洲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给兰溪打电话,“溪哥,我打白旗了,行不行?你让我办的事儿,我一定都办到喽,我跟你保证牢里那几个牢头肯定不会再折腾月明楼了。” “不过话说回来,溪哥,你怎么就这么一棒子把我给打死了啊?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溪哥,你想我怎么着都成,我都答应你,只是你让我见见小花儿吧,行不行?” 兰溪静静听杜钰洲说完,“爹,你也知道你闺女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精明的丫头――可是我想要从您那知道些事儿,而您又是个铁嘴钢牙的,我没别的路数,我只能这么逼您了。” “我也不想逼您,我心里也难受。如果您不用我逼您,您自己就把我想知道的事儿都告诉我,那我该多高兴?” “爹您心疼小花儿,我都知道;您对小花儿的感情,就像当年您对我一样。我知道您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也干过不少的缺德事儿,可是您对我终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爹啊,就是因为您对我好,您疼我,所以我就也忘了您其实也是个坏人。” “爹,我不舍得让您难过;可是爹,我也同样不舍得让另外一个人难过……我笨,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爹只要您别再让那个人为难,那您闺女我就也不会跟着为难,您看,行不行?” 杜钰洲在电话彼端老泪纵横,“溪哥啊,闺女,你爹我这辈子是刀口上舔血活过来的。害过我的人有跟我称兄道弟,向警方告发我的也有我的亲朋好友,到后来――连你妈也不要我了。我的这颗心就也渐渐冷了,慢慢地只相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道理,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人心。” “兰溪啊,我这辈子唯一能真心相信的人,只有丫头你。所以我也要拼了命地护着你,不想让人伤了你――谁他妈敢伤了你,我杜钰洲必定要他的命!” “丫头你不知道我这样的爹,养女儿又多不容易;你渐渐长大了,姑娘家大了就有了自己个儿的心事,渐渐再也不跟你爹我说。你妈还好点,总归女人家还能说说话儿,可是你的心思却从来都不说给我听。” “……当年月明楼那小子到我的车场来赛车,我就觉着不对。我小心盘查他的身份,他就是嘴硬地说他自己是个孤儿,只有个诨号叫天钩的。这小子我看着就不对劲儿,他的那眼神儿和姿态就不像是个从社会底层打熬过来的孤儿。” “我托人去查他,后来查到他是月家的小子。”杜钰洲有一点笨拙地向兰溪解释着,并不知道女儿能否接受他的解释,能否听得懂一个粗糙了一辈子的汉子心里所认定的世界观,“我便知道,这小子八成是不安好心了来的。” “我小心地观察他,除了看见他锋芒毕露,每个晚上都要赢之外,倒是没见他有什么大的疏失――直到有一天看见了他在后头跟着你。” 杜钰洲说着闭了闭眼睛,“那小子追求尹若,我是知道的。他追尹若追得大张旗鼓,恨不能天下皆知;结果他却又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跟在你的后头――我就明白了,那小子是瞄着你来的。“ “因为我得罪了月家,这小子不但要潜入我的车场里来拿捏我的罪证,他还要从你这里入手!――溪哥,他想要怎么拿捏我,我倒是不记恨。毕竟这也算是男人的手段,可是他竟然来招惹你,我怎么能让他?” 杜钰洲立在树影里,老态毕现,“我的傻闺女,你那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心里藏着的那些憋屈,你爹我都生生看在眼里。他在你和尹若之间,左右逢源,明明跟尹若在一起了,却又时时处处钓着你;让你逃不开,放不下,更可怜的是还要充当他们两个之间的和事老――傻丫头,你爹我要是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欺负你,而不动手,那你爹我还用活不了!” 那一段少年往事,那些如吞了黄连般染疼了的记忆,让兰溪也难过地落下泪来。只是爹不明白,那些痛楚虽然难熬,却都是她心甘情愿――其实她自己也是忽略了,从爹的角度看过来,这一切的确也会让爹无法忍耐。 那时年少的她,以为这一切她自己能忍过去就好,以为这一切是自己的心甘情愿就好,却忘了,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对得起自己的心,却未必能让自己的亲人熬得过去。 “我是想要教训他,所以直到今天,你爹我都不认为自己是错了。我已经忍着没有自己亲自出手,否则那小子早就活不到今天!我只是动了他的车子――他既然当赛车手的,他就得有能耐应付自己车子的各种情况,丫头你该明白,我用了这个手段,实则还是给他手下留了情的!” 夜色突降,方才还清朗的天上忽然飘过大团的乌云。风起了,卷起地面上的落叶,天空喀嚓一个响雷劈下来,电光里杜钰洲的面容忽然狰狞起来,“真正动了杀机,是他对你做出那畜牲都不如的事情来!” ------------ 19129、转 机(5更2) 当年的记忆和疼痛,就像这毫无预兆地从天上泼洒下来的急雨,兜头盖脸砸下来,一下一下地疼。 兰溪抹了一把脸,已经分不清面上的水,究竟是倾天而降的雨水,还是她不知不觉爬满了面颊的泪水。 可是她没时间继续去疼痛和哭泣。在倏然劈开的电光里,她的脑袋里也仿佛被劈开一道道缝隙,有闪亮的光,穿过时光的壁垒,明晃晃地透过来。 “爹你说你手里当年山顶上的监控录像?” “是啊。赌车赌得大,我怕那帮兔崽子有私底下的动作,我就在全线都安了监控。辶” “……爹,你跟我说实话,你看见没看见小天跟尹若在一起?爹你这次必须掏心窝子地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杜钰洲被问得一愣,“他们两个在一起是早上的事,我那个时候跟在你们这帮孩子的后头也一起去上了山,所以我倒是没看清楚那些事。” 杜钰洲倒是从来都没仔细想过这一节,凭他对小天早有的成见,他认定了小天跟尹若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更何况尹若哭得那么梨花带雨,而且坐垫上还有她的血…澌… 兰溪心底一亮,“爹你给我找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也把当初的录像给我翻出来去!” 杜钰洲登时作难,“溪哥,这都是多少年的事了?未必就留下来;就算有留下来的,这么些年哪儿能想的起来是存在哪里了!” “爹,我求你。”兰溪握紧了电话,“您帮我,行不行?这是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 爹看见了小天在暴雨如瀑的夜晚强抱了她,爹以为是小天在故意报复,可是爹不知道的是小天在那个晚上很是奇怪,分明是被人下过了药的――如果能查到当年是谁下的药,也许那件事的真情还另有版本。 如果一切都不是小天自己承认的那样;再如果,如果真的也与爹无关――那该多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当年最有力的证据,那么月明楼的案子就有可能发回重审,那么说不定能就此脱了罪也说不定。 兰溪虽然走神记挂着重审的事情,可是爹在电话那头的停顿,也一样没有逃过兰溪的耳朵。 兰溪在闪着电光的雨水里,冷静地抹了把脸,“爹你今天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索性今儿一遭都说出来吧。” “今儿都说出来了,不管怨你恨你,你总归还是我亲爹,万事我还都会想办法转圜回来;可是如果你今儿还有什么故意藏着掖着想要瞒着我的,那我就也在这电闪雷鸣里发个誓――就让我替爹你死了吧。” “不是都说雷电会劈死有罪的人吗,我舍不得您死,那就让我这个当闺女的,代替您赎了罪吧!” “溪哥你说什么你!”杜钰洲全身颤抖起来,“爹不许你说这些话,你听见没有!” “你爹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伤人害人的事儿没少做过,能活到这个年纪,还能看见小花儿出世,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有一点放心不下的,就是想看见溪哥你能好好儿的。” “所以就算要有报应,也只能是报应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绝对不能是你。溪哥你听见没,啊?” 杜钰洲仰头,望着漫天流过的电光,“老天爷你听见了没有,啊?有罪的是我杜钰洲,要遭报应的也是我杜钰洲,你不许听我那闺女的胡话,千万不许报应在她身上。” “爹!” 兰溪大哭,从树影背后跑出来,奔到杜钰洲跟前儿,伸手抱紧了爹,“爹你也别再说了,别说了。我舍不得他出事,我也一样舍不得您出事。我左右都是放不下,我宁愿死了的那个人是我自己,让我一个人扛了你们两个人的事,让你们两个都能好好地活着就好,就好啊……” “丫头你别说了,别说了!” 杜钰洲捶胸顿足,“我千方百计拦着你,不让你跟月家人在一起,就是怕碰见今天的为难。结果千算万算,却终究还是没能算明白,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爹我也后悔啊;可是后悔却已经晚了,我只能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赶,是再没有回头路的了。” 兰溪盯着杜钰洲,“您老跟我说实话,监狱里安排的人,是不是您干的?” 杜钰洲用力摇头,“真的不是我。庭审那天,听说他竟然自己认罪,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爹我是不是好人,可是我还没有恶到还会做这样的事,溪哥你信我!” 兰溪抹掉眼泪,盯着杜钰洲的眼睛,终于点头。 仰头迎着漫天的豪雨,兰溪缓缓绽放了笑颜――这件事不是爹做的,那就好;至少可以证明,还是另外有人要害月明楼的。而这个人不是爹,那么就有可能说明,当年的事也许与那个人有关。 豪雨倾盆,月慕白亲自转着轮椅,手上擎着雨伞,手里拿着另外一把雨伞。 是老范通知了家里,说兰溪半路下车,站在雨里。月慕白没让家人送伞出来,他自己来。 结果看见兰溪与杜钰洲父女抱头痛哭。月慕白这个时候不能上前去,便避在转角处,垂下头。天上的风雨落下,打在月慕白的伞上沙沙,听上去有一点点像是江南养的蚕,夜里偷偷地一同咬响桑叶的声响。 月慕白松开手,任凭手中的雨伞跌落地面。雨水如被爆炒的豆子,唰唰跳响,转瞬便将那柄伞尽数吞没在水意中。 他既然不能将雨伞送到她手中,又不能亲自擎着伞帮她遮在头顶,那么他又岂能独自荫蔽在这伞下,逃过风雨淋漓? 他既然不能在她痛哭之际将她抱入怀中,他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帮她挡开那些欺身而上的疼痛,那么他又怎么忍心独自擎着这一柄雨伞? 放开这雨伞,任凭风雨倾天而下,他坐在雨中,反倒开心地笑了。 ------------ 19230、商场如情场(5更3) “我知道你这是为的神马这么故意排揎我。 ” 容盛呲着犬齿瞄着月明楼,“你是给杜兰溪报仇呢。我给她送股权委托书那天,实在是压不住火气,骂了她两句;你这就给往回找呢,是不?” 月明楼垂下眼帘去,只看着自己的手指,“……内天,你骂她,她怎么着了?” “哭没哭?” “哭?辶” 容盛认真地想了下,“好像有那么一秒钟似乎是要哭的。可是后来,人家把疼都给甩我身上来了!” “哦?”月明楼挑眉。 容盛想起那天情景,恼得呲牙咧嘴,“她追着我跑出来,站在走廊里扯着脖子跟我喊,说立马要带着蜘蛛去相亲去,肯定找个比我好的……她不知道那走廊拢音啊,她是故意塌我的台呢她!澌” 月明楼盯着容盛面上难得一见的羞愤表情,缓缓展开了笑容,身子向后靠在靠背上,只用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活――该。” 他的声音也不大,姿势也不夸张,可是容盛就是觉着刺耳极了,有点急赤白脸地瞪着他,“你还没完了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月明楼又红口白牙地朝容盛一乐,然后才敛了笑谑,正色起来,“说正经事吧。” 容盛耸肩,“原本伦家就是个正经人;都是跟你这样不正经的在一起混的,才把伦家都给影响得不正经了。” 月明楼不搭理容盛,只说,“我想我找见孟山了。” “兰泉的分析没错,那小子在号里的确是装孙子,挨打不还手,挨骂还陪着笑脸,晚上就躺在小便池边儿的水泥地上一声都不吭;让所有人都觉着他窝窝囊囊好欺负,没什么筋骨,更没什么价值。” 容盛这才神情一正,“你确定是他?” 月明楼摇头,“不确定。孟山不过是他用过的假名,他随时能转头再换一个;反正他现在不叫孟山,我只是凭直觉。慢慢相处下去,一点一点再去挖他身上的秘密吧。” 容盛眯起眼睛来,“你跟他交朋友?” “没刻意交朋友,不过是同病相怜。”月明楼笑了笑,“如果他真是孟山的话,我故意接近他,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非但没刻意接近他,开始的那几天都离他远远的。” “后来是他也挨打,我也挨打,两个人被整个号里的人联合起来整治,我们俩就成了难兄难弟,聚在一起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靠!” 容盛听着都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月明楼你还真行,真让他们那么打你!” 月明楼轻轻摇了摇头,“挨几下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动挨打要受伤,我主动挨打,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身上受的伤就轻些。” “你是故意的。” 容盛呲着牙,“你故意挨打,就是为了跟孟山混到一起去。小楼你这苦肉计贯彻得不错啊。” 月明楼但笑不语,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世上的人啊,都挺善于染色的。” “嗯?”容盛听着一怔,“你说孟山?” “不是。” 月明楼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竟然当着容盛的面儿一笑,那笑如梦似幻,看得容盛云里雾里。 兰溪主政月集团之后,一直对各种社交活动婉拒。一则她自己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二来她也担心自己驾驭不了。可是再婉拒,却也不能一直都不参与,今晚的联谊,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兰溪让丁雨和小汪陪她一起。 丁雨是经验丰富的,有她在身边,兰溪有主心骨;小汪则是经常陪同月明楼和月慕白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对场面上的人都熟,能帮兰溪应酬寒暄。 转了一圈,喝了数口酒,递出若干名片后,兰溪转眸看着门口处被一小团人围住的一个男子。 笔直瘦削的男子,有白皙的皮肤,温润的笑容。从他修饰到一丝不苟的面容与发型以及衣饰,作为资深韩剧迷的兰溪便看出他是h国人了。 “副总,你看那边……那个人就是h国的金先生。”小汪小心提醒。 兰溪小心地瞥了瞥丁雨和小汪的神色,却发现这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严肃。兰溪便也格外留意了一下那位,整理了下心绪才也走过去。 那男子却一下子就发现了兰溪一般,穿过人丛走过来,将那一堆围着他的人都撂下,只迎着兰溪来。 “杜副总,一直希望得见一面,不过一直没能寻到机会。今晚听说杜副总会来参加这个场合,我这才推了公司的事情,赶来一见。” 兰溪静静一笑,“金先生,久仰。” 当晚的酒会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背后都是商人们在寻找新的合作机会。经过最初的寒暄,商人们便三三两两各自谈起自己的生意来。 金先生却一直都留在兰溪身旁,两人甚至连最近热播的韩剧都聊完了,兰溪只能叹了口气,只能听着金先生接下来的话题。 金先生的耐心可真好,一直憋着心里的话,不急不慌地陪兰溪东拉西扯,此时才转到正题,“……杜副总跟月总裁虽然性子不同,但是有一点却很相似的:请容我问一句,杜副总和月总裁都练习太极拳吧?” 兰溪就乐了,“要说起太极来,好像贵国比我们用的更多呢。比如什么‘太极虎’的雅号啊,还有国旗上的图案。” 兰溪之前削尖了脑袋将公司所有未尽事宜都做了功课,知道月明楼手上有一桩与h国的合作事宜搁浅着。原本是月明楼这面挺主动的,结果这事儿进入具体执行阶段了之后,月明楼自己反倒懈怠下来,换成是人家h国方面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上门来。 这事儿就凭月明楼的态度,兰溪就觉得有蹊跷。于是她格外留心了一下这桩合作的内容,以及对方合作人的身份背景。 开始还看不出端倪来,直到看见了那位金先生的照片――兰溪就怔在那里。那张照片里的脸,简直是尹若儿子的成年版。 虽然很多h国男人看起来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可是兰溪毕竟是资深韩剧迷,她的眼睛已经能在一双双几乎相同的单眼皮里看出彼此的不同。她便越发能确定,照片中的金先生与尹若儿子的相似,绝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 19331、巫女的咖啡(5更4) 三个人一同坐车回去,走出去老远,兰溪扭头回去,还能看见那金先生立在大门口的金黄灯影里遥遥目送着。 兰溪皱眉,扭头回来,却恰恰撞上丁雨打量她的目光。 坐在副驾驶的小汪咬了咬牙,扭头来跟兰溪说,“那金先生不是什么好人。杜副总你别搭理他。” 兰溪再回望了丁雨一眼,垂了头笑,“商场上,哪里就有百分百的好人?都是逐利而来,都要为了竞争而掐着别人的脖子。” “坏人不怕,因为知道他不含好意而来,心里反而能早做防备;我最怕的其实是貌似忠厚的,你被他面上的和善给骗过,心里来不及设防,就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他给害了。” 小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过去,丁雨的眼里闪过明灭不定的霓虹灯影辶。 兰溪回到月家,月慕白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等她。 兰溪不好意思地掩着口,“我喝酒了,先去刷牙,再跟你说事儿。澌” 月慕白笑着叫住兰溪,“要论喝酒,我绝对喝得更多。兰溪你坐下,别这么急急慌慌又逃走。” 兰溪被月慕白窥破心事,面色有些红,幸好灯光幽暗,能帮她隐藏。 兰溪想了想,还是将遇见金先生的事情与月慕白说了。虽然小心翼翼地怕影响到月慕白的精神状态,所以兰溪素日都是拣刺激性不大的事情说给月慕白听。这时候月家二老身子越发支撑不住了,她只有月慕白这样一个可以托付心事的人。 兰溪怕月慕白不知道金先生的来龙去脉,便将计划的大致情形也说与月慕白听。月慕白听了垂下头去沉吟不语,半晌才说,“这仿佛不是小楼的行事风格。” 兰溪点头,“我也觉得情形有异,所以格外留意了。”兰溪小心看了看月慕白的面色,“恕我直言,我觉得金先生的触角是想伸进华东市场的;我不能不将这个事情,与从前关于华东市场的矛盾结合在一起。” 月慕白也是一皱眉,“你是说,小楼当初想要收缩华东的高端市场的原因,是与金先生这桩合作有关的?” 兰溪点头,“h国市场狭窄,金先生家族的生意也急于向外扩展。只不过隔着文化的界限,他们在欧美市场的开拓并不成功,无法吸引到欧美当地的主流客源,于是他们将主力都瞄准中国市场。” “对于这些在中国投资想要快速见到效益的外国公司来说,自古以来富甲天下的华东市场当然是他们最先的着眼点。” 兰溪陷入沉思,“我只是想不通,总裁为何会用收缩市场来应对与金先生的合作。如果不合作就不合作了,又何必要动我们自己的实力?反倒感觉像是在防守――面对巨大威胁时候,本/能地首先缩紧身子保护自己。” 月慕白凝着兰溪神色,缓缓说,“兰溪,我能在家里帮你分析一些事,但是我总归不能帮上你全部的忙。如果要你自己来解开这个谜题,你打算从哪个方向入手?” 兰溪去找了尹若。 金先生是异国人,兰溪自己也不会说h语,更无从去调查金先生的来龙去脉。她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就是尹若。 尹若不会无缘无故地生出个孩子来,却活脱脱长着那金先生的面貌。 ――月明楼他更不是能随便让自己戴着绿帽子的人,可是他竟然哑忍了这么久,看着那孩子的相貌却还让世人都看着他对那孩子的宠爱。 这看似不合理的表象之下,也许就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尹若听了兰溪的话,冷笑着向后坐回去,“杜兰溪你拉倒吧。别忘了你上回是怎么污蔑我们娘俩的,什么只要有你们母子在,我们母子就休想登堂入室啊;还说什么让我带着孩子去整容……杜兰溪你我早不是姐妹儿了,这一点咱们俩都是心知肚明。” 兰溪不急不慌地笑,“我当然心知肚明――不过我更心知肚明的是,尹若你现在需要钱。” “就算你自己没关系,还有孩子。尹若我倒不是什么来帮你,我请你帮我做翻译,不过是你我各取所需――你需要钱,我需要一个翻译。” “我是可以再去找一个h语翻译,这件事花钱就能办定,一点都不难;只是我不敢相信完全陌生的翻译――你曾经是我的姐妹儿,如今是我的敌人,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我反倒更放心这样的合作。” 尹若咬牙切齿瞪着兰溪。杜兰溪竟然毫不留情地挑到了她的痛处――她需要钱,是的她需要钱! 月明楼那一年的贴身陪伴,再加上对孩子的宠爱,让整个鹏城,甚至整个商圈都给她尹若贴上了属于月明楼的标签。就如那个胆小的张总一样,现在无论她再想去钓哪个凯子,凯子都不敢上钩了! 她甚至还回头去找过庞家树――可是庞家树身边,此时不但还有个张梦佳,甚至更多了个贺云! 张梦佳还好说,没什么城府;可是贺云却不一样。每次她想去找庞家树,总是被贺云骂个狗血淋头!更有甚者,贺云话里话外地威胁,仿佛说要将她小时候的事情都揭发出来……她并不知道贺云知道几分,不过她还是怯了。 打小跟杜兰溪交往,她就不敢上杜兰溪家去,就是因为有点怕贺云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都高高在上的继姐。 如果连庞家树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她尹若此时真是陷入绝境。 “杜兰溪,你是认真的?” 尹若没得选择。同时,她也更是相信自己的――她就算斗不过月明楼,却又怎么会不是杜兰溪的对手?给杜兰溪当翻译,她就有机会进入月集团,说不定将来获得的就更多。这个杜兰溪,不足为虑。 “我当然是认真的。”兰溪将一张填好数字的的支票推到尹若面前,兰溪知道,这个数字是尹若无法抗拒的。 尹若果然笑了,抬眼来睨着兰溪,“好,就这么定了。兰溪,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不是?这样工作起来,对你对我都好。” ------------ 19432、重见月明(5更毕) 绿藤的咖啡里有料,这是所有来喝咖啡的人都知道的,只不过谁也没往心里去过。 绿藤咖啡的特色原本也就在这儿,她鼓鼓捣捣地说从南美弄来什么野生绿藤,磨碎了在咖啡上画个画儿之类的,大家非但不防备着,反倒都挺喜欢,觉得她的咖啡味道与众不同,仿佛真的带着南美的原始味道与神秘感。 就算有人稍微多想一点,也就无非觉着绿藤的这个做法,就像火锅店会偷偷摸摸往锅底里放一点大烟壳是一样的道理。对人的伤害不会太大,顶多就是商人顾着生意的一点小伎俩罢了。 兰溪却早知道不对劲。 原因无他,只因为兰溪打小就看惯了她爹手下那帮小子在夜店里搞的把戏。或者是偷着卖药片牟利,或者是用药水迷了看中的哪个女孩子……于是从一开始兰溪就有点留了心辶。 再加上绿藤是不放过任何一位客人们聊天的闲话的,就知道兰溪是谁了,知道她跟月明楼与祝炎的关系,于是绿藤也没敢怎么折腾兰溪。 两人这样心照不宣的哑谜打了不短的时间了,绿藤没想到今晚上她倒是被兰溪给要挟了。 “下作的玩儿法我也有,所以你可千万别惹我啊。”兰溪挂着仿佛小痞子一样的无赖笑容,在这个约会到来之前窝在绿藤的小厨房里,笑眯眯地威胁她,“我就天天招待几桌兄弟,让他们到你这儿来坐着。不吃不喝,就坐着,连坐一个月。谁敢进来做你的生意,我就叫他们打折他的腿。澌” “你,你流/氓!”绿藤气得脸红。 兰溪笑起来,“那就帮我,乖。” 在绿藤的帮忙之下,这个时间店里只剩下了金先生和尹若两个客人。两人喝着咖啡,兰溪借故说到外头打电话。 握着电话坐在绿藤咖啡外头的石头上,背后的石头墙上也都是蜿蜒如瀑的绿藤,兰溪仰头去望星子眨眼的天空。 爹被她吓怕了,回去掘地三尺地去找当年的录像。幸好那录像,当年爹自己是有心要留存起来的,于是刻成了光盘。爹说反复看了那录像,只看见尹若自己脱光了跟小天靠在了一起,却没看小天对她做什么。 当年的心结倏然开释,兰溪却还是笑不出来――如果尹若不是跟小天在一起了,那怎么解释后来她还要去做修复手术的事情? 小门一开,绿藤面色有些苍白地走出来。兰溪就笑了,知道绿藤还是帮她下了东西了,便拍着身边让绿藤坐下来。 绿藤瞪着兰溪,“那个女的我见过,我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你别以为我是被你威胁地才帮你啊;我是早看那女的不顺眼。” 曾经,尹若跟祝炎一起来过绿藤咖啡。只不过尹若并不知绿藤与祝炎的关系,被绿藤给噎过几句,也没想太多。 兰溪做幻灭状,将头歪在绿藤肩上,“绿藤我不活了……你这个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她不是好东西,可是我呢,跟她一起长大,相处这么多年,却一直没看出她真面目来。” 绿藤讶了讶,没想到兰溪能跟她敞开心扉。绿藤叹了口气,“算了,我跟你还不一样。你们从小靠在一起取暖过,于是自然当彼此是姐妹;而女人的坏呢,有时候小时候倒是没害处,是要长大之后才会显示出来的――你都习惯了对她的看法,所以一时之间怎么能改变呢。” “绿藤,谢谢。”兰溪黑瞳晶灿,郑重望着绿藤。 “拉倒吧。”绿藤面上一红,“不过有一样,你别把我咖啡里的秘密说出去告诉别人。”她脸又红了红,“尤其别告诉火神哥哥。” 兰溪挑眉,“嗯?我记得谁说过来的,你不是该叫他‘火神叔叔’来的吗?长腿叔叔的那种叔叔呀。” “你滚……” 两人笑声,漾在夜色里。宛如藤叶之间的花儿,小却美丽。 第五监狱,月明楼没管旁边人忙活办什么手续呢,只是低头看桌子上的一份报纸:某国又持枪扣押了我国航运公司的船只,还有渔民的船只,一律都是强行押过东经124度线之后,强行要船长和船员写口供,说是他们自己越界了,所以才被逮捕。 所有这些被扣船只,最后想要回国只有一条道:缴纳“罚金”。 除了罚金之外,船上所有的钱物都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就连船上的柴油都被卸空……每一艘船、每一个船员回国,都是带着创伤与耻辱。 而据称,竟然有中国公司做该国的中间人,替那个国家收纳中国人的罚金! 民怨沸腾,相关部门却从未公布过调查结果,远洋公司和老百姓只能自己吃哑巴亏……巨额的损失,有的几乎是船长和船员毕生的积蓄…… 月明楼越看眼眶越热,渐渐看不下去,将报纸倒扣过去。另一面又是娱乐八卦,歌舞升平,尤其是“青花和月”四位天王风光无两。 警官走进来,拍了拍月明楼的肩头,“小月走吧,手续办完了。孟山那边已经撂了,他受雇于国外的某黑道集团,组织‘帮艇’公司,勾结官员,收纳远洋公司与渔民的罚金……从他身上我们相信还能挖出更多的东西来,这些日子来多亏有你帮忙,辛苦了。” 月明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么快就放我出去啊?我还没呆够呢,里头挺好玩儿的啊。” 警官笑起来,“好了,走吧。难道你还想在里头多赖几天,然后用这个跟我们要国家赔偿啊?” 到了门口,警官语重心长对月明楼说,“这件事还要委屈你一下,暂时不能对外明确公开对你无罪释放,只能对外说是减刑加保外就医,也请你对外模糊处理一下。” 月明楼点头,“我明白,请放心。” “还有,”警官皱眉,“虽然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来自h国的金钟,但是因为他一直是通过中间人来进行所有的行动,包括威胁你父亲,也是中间人执行的――我们还需要更切实的证据,才能批捕他。毕竟他是h国人,我们要顾及国际影响。” ------------ 1951、大梦不醒(①更) 尹若觉着自己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她仿佛又是从前的模样,穿着白裙子,散着一把长发,就这样素素净净地走在春风里,都会吸引来路人的回眸凝望。 不时有骑着单车掠过身畔的少年,一边飞车而过一边还要转头来望她,一不小心便会跟前面的单车撞上,一片人仰马翻里,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一般地垂首含笑走过去,刻意不去看那些少年尴尬的目光。 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流光飞舞,阳光穿过绿叶化作点点金珠,仿佛轻易便可采撷下来,串成珠链,妆扮她的颈项。 这是她少女时代,唯一可以骄傲的资本辶。 可惜,她的美丽并不能成为她的底气,在表面的美好背后却总是掩藏着她自己不想被人窥知的隐秘。于是她不敢轻易接受任何一个少年的示好,不敢轻易跟任何人太过亲近,只因为她怕他们从最初的恋慕之后,终究会变成后来的平淡,甚至轻视。 有她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爹,又有哪个真正出身良好的少年能够真正接受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少年自己可以接受,那人家的家庭又岂能接受澌? 在中国就是中国,一桩婚姻永远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总归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甚至要追论起遗传基因会不会影响下一代…… 所以她早早就知道,自己其实被分割成了两个人——表面的那个尹若,白裙黑发、柔软美丽,总是含着娇羞的笑,仿佛与世无争;而内心里的那个尹若,总是披着黑色的衣裳,瑟缩在漆黑的角落里,绝望又挣扎地望向人世,看人家披满一身的阳光,坦然走在人世间。 她便会自卑得连骨头都跟着颤抖起来。 于是她小心地跟任何人都拉开距离,小心地只让外人看见她唯美的表面,不让人轻易走近她的内心。就是朋友,她也选择了兰溪和蜘蛛这样的女生,她们的相貌平庸、性子又不讨喜,只有跟这样的朋友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安全,找出一点点甜的感觉。 可是时光怎么一下子说变就变了呢,变得她措手不及。原来假小子似的杜兰溪,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就像经过了冬天的柳树,缓缓抽出了新芽,柔软的枝条在风里悄然地摆动起来。虽然还不及她的美丽,但是也渐渐地吸引了一些男孩子的注意;那些原本只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男孩子啊,也开始留意到了她身边那个原本就跟不存在一样的人。 她开始还安慰自己,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因为兰溪就算长大了,有了少女的模样,可是跟她比起来终归还是相差甚远,她不用担心的;可是一切的一切就在小天出现的时候,全都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 小天,那个少年实则她是早就见过的。那本性就是飞扬桀骜的少年,无论在何时何地,从来都不遮掩自己天生的光芒。即便立在人群里,即便隔着远远的距离,她都能一眼就看见他。 而许多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她也清楚地看见那桀骜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藏住心内的欢喜,低低垂下头去,抑制住心头鹿撞。她知道她不用着急,那个少年一定会主动走到她眼前,说“喜欢”。 可是她没想到,那个少年却是先去找了杜兰溪。 那天是夏日的午后,困倦如操场上漫卷起来的尘,袭上她的神智,让她不能不也跟着溜号,转头去望窗外的操场。 蜘蛛给她传来纸条,笑说兰溪又逃跑了。她回头看兰溪那个空了的座位,心中只觉羡慕——这样活活烤死人的盛夏午后,任谁都不想这样不动声色地坐在教室里,装作埋头苦读的样子吧。她也有兰溪那样的心思,只是她不敢,于是兰溪的桀骜与勇敢便成为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风景。 她转头望窗外,下意识用眼睛去寻找兰溪的身影。兰溪那宛如一朵行走的蒲公英的身影,纵然在人群中也是很好认的。 然后她就找见了兰溪,也看见了——跟兰溪对峙着的小天。 她便愣了。 兰溪在外头耽搁了许久才回来,她小心翼翼问兰溪去做什么了,兰溪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哈,没什么! 就算后来兰溪还是将小天想要追求她的意思,告诉了给她听,可是也许是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她反倒并不觉得怎么高兴了。 再后来……再后来,杜兰溪就仿佛变成了一道阴影,总是出现在她跟小天之间。就算她千方百计明示暗示过了,不希望有人打扰她与小天的独处,可是杜兰溪就是装聋作哑地一直横插在她和小天中间。 就算是姐妹,也不可以当电灯泡的,是不是?更何况是杜兰溪这样的,根本不是不小心当了电灯泡,而是随时要对她跟小天之间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跟小天之间怎么了,用得着一个外人来管么?就算是姐妹,可是在情侣的关系面前,也该是外人不是么? 更让她越来越不能忍受的是,小天虽然是跟她在一起,可是目光和注意力分明都放在杜兰溪的身上。两人看似一直在斗嘴,可是分明是将她这个女主角晾在一边,他们两个斗嘴能从头斗到尾,仿佛当她一直都不存在。 有时候她自己都不能不恍惚,那个不合时宜地总出现的电灯泡,究竟是杜兰溪,还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杜兰溪的捣乱,可能她也不会接受庞家树。 庞家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就能看得出来。庞家树与小天相比,万样都不行,只是有一宗——至少跟庞家树在一起的时候,庞家树的目光和心思都只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庞家树身边也有小喽啰,也有女孩子,可是只要是庞家树跟她在一起,他一定是毫不犹豫将那群跟班全都赶走,给了她在小天那里从没得到过的尊重。 ------------ 1962、无法放下的恨(②更) 就是在那个晚上,她第一次看见了金先生那张脸。 那看似文质彬彬的面颊,带了点书卷气的苍白,原本是斯文清秀的男子,却在那晚凌乱的灯光里显得狰狞而扭曲。 也曾经一直认定的价值观,也在那个晚上彻底倾覆:她曾经相信,以女孩子的美貌能赢得所有异性的好感;即便是小天那样桀骜的家伙,不是也对她多少存了一些好感,所以才会主动追求的么? 这世上的男人,总归都会对美女怜香惜玉,所以她才会一直努力扮演柔弱美女的形象。可是那个晚上,她发现她的一切柔弱都没能换来那些人的半分同情。 尤其是那个看似斯文的男子,即便她哭得梨花带雨,一直在软语哀求,他却也没有放过她辶! 她被按在桌子上,仿佛被搁在砧板上的羔羊。随着他强悍的动作,吊在桌子上方的吊灯不停不停地在摇曳。就像她的身子,被他捉紧了,只能被动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摇曳,没有半分逃开的可能。 他终于结束了动作,从她身子里离开,却面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冷漠的眼睛里全是鄙夷。 她以为她终于结束了噩梦,可是哪里能想到他穿好衣裳,一边优雅地系着袖扣,一边寒凉地吩咐手下:“带她出去接客。赚来的钱,给她爸抵债。澌” 他是用韩语说的,可能他以为她听不懂韩语,可是她一字一句听得那么真,于是那一字一句就也变成了针尖麦芒,狠狠地刺进她灵魂里! 她最后的幻梦都破碎――原来所有的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根本不会有所谓的黑帮大亨因为一次欢爱而真的对一个美丽的少女动情――真正的情形却是眼前的模样! 她大哭抗拒,她甚至双膝跪下来向他哀求。 刚刚跟他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她以为他好歹也能心软一下的――却没有。 她被带走,做了几桩生意,换回了大笔的钱,还了她爹欠下的债。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h国人,家族生意做得很大;不过那些生意只是幌子,真正给他们赚钱的是黑道的生意。她爸跟许多从中国过去打工的人一样,开始就是花巨资走他们的门路才偷渡成功的,到了韩国之后又被他们引着走进赌场――慢慢地,这些中国人所有的打工赚来的钱都被他们给骗去;而这些没有合法身份的劳工,更被他们捏在手心里,随时可能被遣返,甚至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之后,她连最后的一丝幻梦都彻底破灭。她知道她斗不过他们,而且她也没有靠山可以救她,于是她只能乖乖听他们的话,半分没敢反抗。 幸亏他们做事也是小心,没有让她在鹏城本地做生意,而是带着她到了另外的城市去。那里没有人认识她,做完这几桩生意、给爹还了钱,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那时候她唯一的希望是,她爸逃过了这一回就安安分分地回来吧,再别赌了。这也是她身为女儿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她年轻,又长得漂亮,做那些生意的时候,客人们有的是真的很喜欢她,于是在给现金之外还给了不少物质的东西。h国人做事谨慎,只拿走了她的现金,却没动那些物质的东西。她带着它们回到了鹏城,开始恨得只将它们都推在柜子的最角落里,曾经发誓要一辈子都不动的。 可是后来鬼使神差一般,看见学校里的女生们炫耀她们的新衣服、新包包,她的心也蠢蠢欲动起来。她那些东西原本比她们的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她便让它们在柜子角落里蒙尘,真是可惜。 她开始只是小心地拿出一个韩国的小头卡戴上,没想到在学校就收获了赞扬,说是在韩剧里见过的,国内根本没有得卖……于是那天午休,学校里所有的女生都围到她们班级门口来看她。 那些原本是因为耻辱来的东西,却不经意之间也为她带来了自豪。这样的转变让她的心也发生了转变――于是她像报复一般,又像上了瘾似的,一件一件将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穿戴上,然后一次又一次收获同学们艳羡的目光。 她便变得心安理得了,那些屈辱的记忆也仿佛被骄傲一点一点抚平。到后来她都觉得好像曾经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她还是完美的尹若,她还有资格继续去喜欢少年小天;她还可以去寄望未来,她依旧还拥有美好的人生。 可是已非完璧之身却成为她心上隐忧,她深知以小天的性子是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她――于是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能将这件事完满地遮掩过去。最好让小天以为是她的第一次是给了他,那么便一切都能瞒天过海,获得完美的结局。 于是那晚机会来了,老天都帮了她。终究就连小天也还是年少,未经过男女之事,于是只是看见她光着身子,身子下头有血,便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了“眼见为实”。 那一抹血实在是简单可笑之极――随便在哪里弄破了自己,流出来的血,都没人用肉眼分得清区别。 她在那一天早晨是感谢上苍的,觉得老天刚刚那么残忍对她之后,又给了她这个补偿,没有人怀疑整个事情。于是从那个早上开始,杜兰溪主动地消失,再也不出现在她跟小天中间;小天也对她开始努力地好起来,尽管有些勉强,却能看得出他在努力的。 这就够了,她觉得她的人生,终于否极泰来。 只是人生这场戏啊,永远都不由得出演的角色自己来做主,一切的一切剧情,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的时候,她那位生身父亲又给她闯了祸。 依旧还是老.毛病,依旧是不顾一切的赌输了钱。 那些人深知,她爸这个废物没有半点的利用价值,可是她爸却有她这么个好女儿――所以当那个残忍又苍白的男子又来找她,她就知道这一次她爸再欠下大笔的债,不只是她爸自己的原因了。 ------------ 1973、黎明之前(2更1) 尹若的梦醒来,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她不会平白无故去做这样一场梦。要知道这么些年,她是唬弄着自己、强迫着自己,让自己狠狠儿地忘了那段过往的。就连做梦,都要在合眼入睡之前警告自己,不许梦见那段过往。 她知道自己有一点像个癔症病人,仿佛坚信了一个道理:只要自己不再想起,只要自己不再耽溺在其中,那么就算是真真正正经历过的事情,只要过了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就会尽数都忘了——忘了的,就可以当做是没发生过了。 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不然她就得像个陷进泥塘里的小鹿崽子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泥足深陷,最后被污泥吞没。 那么小心翼翼掩藏的、那么处心积虑想要逃脱的,怎么竟然这么一下子就这么嚣张地都在梦境里冒出来?以她对自己的自控力,她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潜意识的自行大爆发——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对她动了手脚,利用外力将她一直深深藏在潜意识最深处的东西给逼发了出来辶。 一切不出所料,尹若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兰溪。 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进来,照亮房子的各处,唯一照不亮杜兰溪面上的神色。 尹若就笑了,“哟,杜兰溪是你送我回家来了?可是我怎么有点糊涂了啊,我们不是在外头喝咖啡么,又不是喝酒去了,怎么会弄得我跟喝醉酒了似的,竟然还要你‘好心’地送我回家?澌” 尹若的母亲抱着孩子,有些六神无主地立在房间门口,远远望着两人。 兰溪也回之一笑,“尹若你是聪明人,比我还聪明,所以你既然问得出这些话,你心里自然就也明白我是做过什么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听见了我想要听见的,该做的录音我也做好了备份;我知道你不会束手待毙,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反击——我也已经做好了因应的准备。” “尹若,我只再问你一件事——其实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关系,我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这房子不是月明楼给你住的吧?你是故意想让我误会,对吧?” 尹若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杜兰溪,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来,你还真的不算笨。只不过呢,你那点聪明都用在事后了;就算事后能明白,却早已失去了时机,所以就算还能明白,又能怎么样?” 即便处于劣势,尹若依旧能笑得像个胜利者,“再说,真正欺骗了你的人,不是我尹若,反倒是你爹——你让你爹去调查过这房子的来龙去脉吧,你爹原本能给你正确的答案,可是他故意误导了你。” “杜兰溪,就连你爹就骗你,你又凭什么记恨我呢?” 尹若转着眼珠望着房间内的一切,“严格说起来,这栋公寓所有的房子背后真正的业主都是月明楼,毕竟这房子是他旗下的公司建造的。他将房子放盘,有中介公司代为租售,我只需找到中介公司,找一间这样的房子就够了。” “我只需跟中介公司签合同,又不必跟业主真正见面的。再说以月明楼的身份,他又怎么会为了一套房子的出租,而拨出时间来打听租客是谁呢?” 尹若笑着伸手点指兰溪,“这样简单的事实,真正唬弄了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是你自己愿意向更复杂的方向去想,是你自己宁愿不相信他而相信你自己的怀疑。所以杜兰溪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姿态来质问我啊?” “你该质问的人,是你自己。” 尹若越笑越得意,“其实如果我是你,杜兰溪,我就不会再当这事后诸葛亮,在错过了最佳时机的时候还来徒劳地问什么答案——要到了又如何,一样难以改变早已铸成的事实。就算你现在知道了,杜兰溪,你却早已是月慕白的妻子——你现在是月明楼的五婶啊。” 这世上的搏命,最开心的莫过于,即便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却仍旧有机会从血泊里支起身子来再狠狠近身刺向对手一刀,看那个以为自己获胜了的对手,也跟自己一样地鲜血淋漓、难以独活。 尹若开心地笑,“杜兰溪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以月家的身份,会接受一个女人嫁完了叔叔,又能嫁给侄子的吧?嗯,除非你是《甄嬛传》看多了,真的以为可以对一家两个男人都可以是真爱。” 心区丝丝缕缕地疼,兰溪抚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染色翡翠的过程。翡翠是硬玉,看上去光华湛然、清透通澈,仿佛是浑然一体,全无缝隙。可是翡翠在不法商人的手中,其实便是“漏洞百出”。兰溪亲眼看见翡翠经过高温之后,在显微镜下头显露出一条一条的缝隙。 玉器商人制作b货,就是在那些缝隙里灌胶,制造出完美无瑕的假象;染色的程序也是如此,染料会经过高温而渗入这些缝隙,然后翡翠就会变成了人们希望的颜色。 此时她的心就是这样,看似坚硬透亮,实则被尹若刺出了千疮百孔。 可是她却不想让尹若看出来,她起身依旧明亮地笑,“尹若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说在公司的时候,我们不再费力装作继续当姐妹了——如果你非要跟我攀上一个什么关系,在人前想要继续装作相亲相爱的话,你可以叫我做五婶。” “我从来都深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从决定跟月慕白成婚的那一刻始,我就已经失去了跟小天之间的机会——尹若你真是太爱操心了。其实你与其替我来操心,还不如替你自己儿子的处境也操一下心。” 尹若面上一白,“你想说什么?” 兰溪笑了,“我想说的是——听说金先生在韩国的妻子出身政界,是从前军政府要员的女儿,善妒且手腕极狠,于是金先生这多年都被管得严严的。” ------------ 1984、该怎样面对你?(2更2) 思绪可以有很长,长到广阔无垠的时间,可是现实却总是受限的,兰溪还没将自己的心思捋出个头绪来,下行的电梯就到了眼前。 “叮”地一声响,兰溪几乎是下意识便抬步走了进去;等回神看清了那站在电梯里的人,再想回头却已经晚了。电梯门无声合上,一径向下去。 他受了,面颊显得有些缺少光照地苍白,下巴方方正正地显露出来,多了些唏嘘的胡茬子。这样的他就显得他那双眼珠子越发漆黑迫人,在电梯厢里小小的空间里,瞬也不瞬地落在她面上。 有一点被针扎一样的疼。 兰溪尴尬笑了笑,“好巧。辶” 原本一句颠扑不破的敷衍客套话,可是兰溪说完就后悔了――颠扑不破的客套话,却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对这个黑瞳厉如鹰隼的男子说出来。 他是方从狱里放出来,还没正式回月家大宅去呢。按说这算是久别重逢,怎么就能说出“好巧”两字?兰溪忖着,其实还不如说“别来无恙”呢,客套的语气是一样的,至少没这么多破绽。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恍若无形地轻笑了声。却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他不是没什么可回嘴的;只要他想,他能弄出几大箩筐的话来揶揄她,让她当场羞愤得撞壁自杀的可能都有澌。 至少他不说。 认识他这么久了,他是嘴贫刻薄的;但是这么多年里,却也有几次,明明是他占尽了先机,却只抿紧了唇,什么都不说。 兰溪记得每一次,于是这又多出来的一次,就越发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甚至,比他回嘴揶揄她,还让她觉得不自在。 兰溪吞了口气,命令自己尽量平淡地望他的眼睛,“一切都好吧?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惦着呢,收拾停当了就回去看一眼,让二老也好放心。” “哦。”他淡淡地答。 又仿佛之前那故意不说的诡秘气儿,一瞬时都散尽了,倒像是之前的那一晃,都是兰溪自己的误会。 兰溪就笑了,笑自己那平白无故的紧张,就像唱了一场独角戏,戏散了还是戏台上空荡荡的一个自己。 她不该还这么紧张的,那么紧张的背后就藏着奢望――而希望若是被扣上“奢侈”的帽子,便是不该实现的了;否则若要实现,就也要付出与得到同样巨大的代价。 那代价,她付不起。 她笑,他这才格外瞅了她一眼。半晌挑了挑眉,有些慵懒地用肩膀抵着电梯壁,“笑什么?――该不会是,还想说我这脸跟小花儿的屁/股似的吧?” 兰溪一挑眉,没忍住还是又笑了下,“还记仇啊?当时就是个玩笑。” 其实心底还是苦的,那时候看见他面颊无缘无故的肿胀,她要是不顺口开那么个玩笑,怕是自己当着他就要哭出来。其实说完了才觉着忐忑,比喻成p股不要紧,可是干嘛要在他眼前提到小花儿啊。 她终究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在他面前提起小花儿。 她还没想好要继续说什么,电梯已经落地了。兰溪看了他一眼,“啊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记着早点回大宅那边来看看。” 她觉着她自己这语气有足够的唠叨了,听着有点像婶娘嘱咐侄儿的意思吧? 他盯着她就乐了,“你说好巧,其实一点都不巧。你来这儿,不是来找尹若,就是来找我的。” 兰溪心头忽悠一晃,“我不是来找你的!” “杜兰溪你可真笨。”他吊儿郎当手指头上绕着钥匙环,“你就说来找我,是为了劝我早点回大宅那边去,这是多现成的说法啊?你既然想摆出长辈的絮叨劲儿来,用我给你的这个说法,其实更有腔调。” 兰溪张大了嘴巴――她知道她永远不是他对手,一面对他不管怎么小心翼翼地闪转腾挪,还是会轻易就败下阵来。 “我真不是。”只能徒劳地再补上一句。 “嘁。”他笑得很轻,“得了,不堵你了。你下回别摆长辈的絮叨样儿,我也就不堵你,记着了。” 兰溪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面色大红。 他垂头,挑着眼帘由下往上地瞟着她,“我没打算把尹若撵出去。这房子,还让她住着,空着也是空着。” 兰溪在背后搓着手,一时又回不过味儿来,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半晌才猛地想通了:是跟她解释一下,别让她误会吧?因为将尹若放在他眼皮底下,也才更好控制吧? 兰溪红着脸大喘了口气,点头,“这是你的房子,你自己做主好了。” “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瞟着她,“我没说跟你请示,我是自己做主呢。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儿。” 兰溪又喘错了一口气儿,红着脸瞪着他。那口气儿硬生生地卡在肋骨的缝儿里,上不去下不来,让她难受。 他又转着眼珠盯了她一眼,仿佛将她面上因为羞涩、尴尬,甚至气氛而涌起的几层红色都扫进了他眼珠儿里去,他这才又轻轻一笑,调开了眼睛去,转身迈步向前去。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回去也别说遇见我了,省得老爷子老太太知道我已经出来了却不回家,又要念叨。” “不过,”他却还是停住了脚,又扭头来瞅她,“不过你要是愿意跟他们提及,说今儿遇上我了,还说了这么大半晌的话……那我也是乐意的。” 兰溪登时又是手脚大乱,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朗声大笑,双手叉在裤袋里,有点得瑟地滑着脚步离开。身影融入门口大片耀眼的阳光里去,被强光融了轮廓,一点点地消失离去。 兰溪这才敢好好地喘了口气。 是千方百计想让自己不动声色,可是这头一回照面,她就乱了分寸。 杜兰溪,这可不行。 月明楼出狱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公司去。月集团的人心又是一片浮动――总裁出狱了,月集团是不是又要回到他手中?可是如果月慕白不放呢,两叔侄是不是又要一场争斗? ------------ 1995、惟愿记忆都搁浅 小花儿睡了,兰溪望着小花儿不知忧愁的小脸儿,难过地独自抹了抹眼睛。 因为公司的缘故,她没有办法当一个称职的母亲,白天大段的时间都贡献给公司;便是下班了也有各样的应酬不能推辞,等回到月家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即便小花儿有时候故意赖着不睡,等着她回来,可是她将小花儿抱到怀里不大会儿,小家伙还是会睡着了。 小孩子的成长是一件日新月异的事儿,每一天都有每一天不同的变化,错过了今天,明天就再也看不着了;兰溪跟每个年轻的妈妈一样,为了这事儿牵肠挂肚、百般纠结。于是晚上看着小花儿睡着了,还总是会忍不住伤感一下。 月慕白悄然递上手帕,看兰溪脸红,便又扯了兰溪的手腕,带着她到了他的房间。房间里静静的,陈设简单却又典雅。书架与博古架占据泰半墙壁,其余的地方分别挂着中国的水墨古画,另一边却也有来自莫奈的印象派油画辶。 兰溪屏息了下。 当初月慕白受伤,为了方便月慕白的轮椅进出,月家内部经过不小的改造。整个三楼带门槛的房间全部被打通,原来上头的五个房间都改造成了一个大的套间。 月慕白、兰溪、小花儿这“一家三口”就住在这个大的套间里。内里各有各的房间和书房,另外一个房间就是小花儿的。从外头看三口人是住在一起的,只有兰溪和月慕白两个人自己明白,他们实则是在内里各自有各自的小小天地澌。 月慕白刚受伤的时候,整个下半身都受到创伤,医生曾经委婉表达过,不希望两人行/房的意思;后来去了欧洲,就遇上兰溪怀孕、分娩,再回到中国来的时候,兰溪又要照顾年幼的小花儿。 等小花儿过了周岁,夜晚睡觉的时间更长了,就不用兰溪再那么频繁地夜半起来喂奶、哄慰,兰溪这边却又要开始着手忙碌公司的事。 生活的节奏在兰溪身上从来没有放松下来,每次她要去休息的时候都已是带着一身的疲惫,月慕白也体谅地没有要求过什么;可是兰溪心中却也始终都绷紧着一根弦――若是他要求夫妻之间的亲密,她该怎么办? 因此兰溪一直小心翼翼逃避两人的独处;可是再小心翼翼,也终归是在同一屋檐下。兰溪悄然安慰自己:杜兰溪你别想太多了。 兰溪心思百转的当儿,月慕白打开电脑,调出了视频文件夹,将电脑无声转过来朝着兰溪。 现代社会,给孩子拍个成长的视频早已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兰溪还是被眼前的所见感动到了。 整个文件夹整理得干净爽利,却也没有比别人家给孩子拍的视频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真正让兰溪红了眼眶的是,文件夹中每一个子文件夹上标注的时间。 6月3日8时,6月3日9时,6越3日10时…… 每一个子文件夹的时间都是如此靠近,靠近得仿佛dv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拍摄,小花儿的每一个成长瞬间都没有被错过。 “月老师你这是……难道你白日里,竟然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给小花儿拍摄?” 从婚礼那一刻起,月慕白已经几次提醒兰溪要改口,别再喊“月老师”。可是兰溪改不掉,一着急张嘴就还是“月老师”。到后来月慕白也只能默许,只是每次听见她这样喊,他的面上便会藏不住地滑过一缕失意。 月慕白完美地掩盖住了面上的失意,一笑,“看着他,就是我所有的快乐。” “兰溪,你知道不知道,你和小花儿,已经是我全部的世界――就算没有其他的,那些身外的名利如浮云,只有握住你们两个,才是我现世的幸福。” 他静默了一下,微微侧开眼睛去看了看明月孤明的窗口,“以我现在的样子,能躲在家里陪着小花儿,也是最大的快乐了。” “月老师你别这么说!”兰溪听得心都揪到一起来,“就算你的腿坏了,可是你的一切依旧完美。你还是可以出来主持公司,你依旧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一切事啊。不然我们还去月亮湾画画儿――月老师你还记得你带我去月亮湾画画儿,说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那里看山青水碧,然后将心事都托付给画笔,然后心情就会好了么?” 月慕白转眸盯了兰溪一眼。 兰溪后悔地咬住了舌尖儿――月亮湾画画儿,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可是月亮湾对于月慕白来说,也许正是所有噩梦开启的地方。 就是因为18岁生日那天,月潮生买了月亮湾送给他,他心中对兄长的怨恨才正式爆发出来的――怎么她这样笨,说什么不好,干嘛好端端地提起了月亮湾。 如果他现在的失忆状态下,她这样莽撞提到月亮湾,再刺痛了他的记忆,让他想起曾经对父兄的恨――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好,那我们哪天就挑个日子,带着小花儿,我们一家三口去月亮湾玩两天。” 月慕白笑得依旧淡然,仿佛并没有因为月亮湾而想起什么,“就我们一家三口,不带别人。兰溪你也该好好放松一下,这些日子来你太紧张。” 兰溪咬着舌尖不知该如何作答,手上忽地一暖,月慕白的手指缠绕上来。兰溪吓得下意识向后退步,月慕白抬眸,黑瞳幽深地凝视兰溪,“怎么了?” 兰溪摇头,“没事,之前给小花儿冲奶粉,水太热了烫着指尖儿。” “我看看。” 兰溪原本是想借故从月慕白手中抽回手来,却没想到反被月慕白捉紧,凑到他眼前去。 兰溪赶紧解释,“烫了一小下,外皮看不出什么来的,好像也没红;就是内里有些灼痛的感觉。” 月慕白长眉微蹙,毫无预警地落下唇来,轻轻吻上兰溪的指尖,“兰溪,这是魔法,伤就好了。” ------------ 2006、争 夺 兰溪闻言便是一惊,惶急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您别因为我就改了您的主意。” 月慕白是温煦和蔼的人,但是一旦露出锋芒来,便让兰溪觉得骨头缝儿里都寒,她便会不自觉地将称呼都改成了“您”。 敬畏之下,兰溪连解释都变成了小心翼翼,“我的意思是,我暂时代管公司,虽然放不下公司的事,但是我终归能力有限,不能长时间守着公司――我只需要一点时间,将手里进行到一半的工作完成了,就可以放手了;到时候总裁的刑期就也该满了,那时候他再回来正式接掌公司也才合适。”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方才的话给了您误会了,让您以为我是舍不得公司,所以才让您改了主意――我没有的。我保证我到时候一定退得干干净净,就回来照顾您和小花儿。” 月慕白笑了,伸手去握兰溪的手,“兰溪你别这么紧张。你看清你眼前的人,是我啊,不是旁人。辶” “我知道这些日子来,你在公司和外头,不会少了遇见委屈――有人会不负责任地说,杜兰溪原来也是觊觎月集团的权柄,原来也是来要公司的……可是我不会这样看。” “兰溪你说让我别误会,我也要让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贪恋公司的权柄――我的意思是,我这么久以来都没能送你什么喜欢的礼物。我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你的喜恶,想要投你所好,可是你仿佛从来也没在我眼前表露过这方面的态度。这回对公司的留恋,是你第一次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珍惜什么――我曾经想过,只要你在我面前表露的喜欢,不管是什么,只要表露了,我便一定会想办法找来了送给你――不管那是什么。” 月慕白温雅如月的面庞漾在夜色里,浮浮漾漾,让兰溪无法避开目光,“所以兰溪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不把公司交还给小楼了――正如你说,他现在有刑期在身,也不方便接手。公司还是由我们来经营,对公司对家里对社会,都好。澌” 月慕白眯起眼睛来,笑意隐隐,“你说了你自己支撑不来,我也看见了公司让你心力交瘁――所以我决定也回公司去。” “小花儿大了,他要上幼儿园了,我白天就不用整日陪他。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你一起去上班吧。若是你累了,或者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还能帮得上你的忙。” 兰溪惊得面色都白了起来,“……可是,你的腿!” “我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面对我的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外人的目光――可是我已经休息了这么久了,这些时间足够我来调整自己的心。” “兰溪,我是男人,不可以总让自己的女人在前面来冲锋陷阵,而自己躲在家里坐享其成。我要跟你在一起,替你挡开所有的风雨才行;否则我又该如何留住你的心?” “可是……”兰溪还想劝。 月慕白却笑着握紧了兰溪的手,那力道截住了兰溪的话,“兰溪别再担心。相信我吧,我有能力让你不再为公事所累,我也更有能力让你相信我,相信我能让你幸福。” 月慕白一旦说出口的事情,便是主意已定。兰溪此时唯一还能去找的人,只剩下郑明娥。 也许郑明娥会担心月慕白的健康情况,所以会出言反对月慕白回公司去;而月慕白又一向孝顺母亲,或许会依从母亲的意见。 郑明娥听兰溪说完,便坐在灯光里也愣怔了半晌。 显然,老太太也没想到月慕白会忽然提出想要回公司去。 郑明娥垂下头去,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一对和田玉的镯子,不知有意无意地又瞄了一眼兰溪腕上的紫色翡翠的镯子,这才缓缓地说,“小楼这孩子闹了咱们全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先是毫无预兆地就进了监狱去。咱们一家人都以为这真的是五年的一个刑期,于是什么都照着这个时间来准备;可是却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又出来了――说是假释,可是关于假释我老婆子也多少知道法律的规定的。怎么也得刑期过半,可是他就这么就回来了。” 兰溪听着也皱眉。 郑明娥盯着兰溪,“他这是拿咱们一家人的心都不当回事,仿佛谁替他担心都是多余的,都是要狼心狗肺地给扔回来――他自己拿捏的主意,他自己说进去就进去说出来就出来,浑不拿咱们这个家、这个公司当回事。” 郑明娥坐在灯下笑了笑――真是老了吧,又遇见幼子受创,于是她对于月明楼的怨气反倒没办法如从前那样跟幼子说起,怕刺激到幼子;如今倒是只能跟兰溪念叨念叨了。虽然用词要有所保留,可是态度却还是显露出来。 “是我抬举他了,还以为他这回做事是有点大人的样子了,却原来他依旧还是顽童的心性,做事永远不分轻重――这样的他,如果真的将公司交还到他手里,我是绝不肯放心的。” 郑明娥转眸回来望兰溪,“我是也不放心小五,生怕小五回到公司再受了刺激;但是对比而言,小五总归比小楼更稳妥,所以公司依旧要在小五手里才好。” “这当中的关键就要在你――你只要多加着小心,时时陪在小五身旁,即便是在公司,怕也不会太出差错。杜兰溪啊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在公司如何做吧?” 兰溪垂下眼帘去,内心里不是不想替月明楼再分辩两句;可是她也不能不承认,这次月明楼的入狱出狱,实在是让所有人都闪了下腰。 从前她以为他是替她爹顶罪入狱,于是她能豁出一切去要替他守着外头的一切;可是如今看来,反倒好像是多余了――她不怪他布局,她只忍不住想要埋怨一句:为何不与她透露一句? 如果她能明白他的意思,至少――至少她可以不用与月慕白完婚。 ------------ 2017、墙头花儿(2更1) 小花儿喊月慕白为“嘚嘚”,回头又喊月明楼是“嘚嘚”,如果再套上之前席勒太太说的“dad”,或者是老佣人说的“爹爹”——那么现场的情形就变得诡异起来。 小花儿幸福,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全家人的目光都扔到了兰溪面上来。 没办法,中国的历史真是太过博大精深,中国的老百姓对太多阴谋论的故事耳熟能详:比如某个孩子在不懂事的时候,被他妈在耳朵边上天天嘟哝,什么这个那个的,于是那个孩子就在某日,于外人面前将他妈说过的话给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于是伤害到了他妈的的那个敌人,或者得到了他妈想要的那个目的。 小孩子口无遮拦、童言无忌,这都是人家小孩子的权利,没人会责怪小孩子;真正要受到鞭挞的,是小孩子的妈。 大家自然有理由去揣度,小花儿竟然会这么叫,是不是你杜兰溪私下里日日在那不懂事的孩子耳边教出来的辶? 你这么做,又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如今你是月慕白的妻子了,可是你毕竟跟月明楼有过那么一段。怎么着,现在月明楼出狱了,你就想左右逢源了? 无形的压力,透过每个人的目光,漫漫浮荡过来,像是夜色里看似平缓,实则随时可以一个翻滚便打翻船只的浪澌。 兰溪咽了下唾沫,垂下头去看了看碗筷上精美的描金花纹,“……小花儿叫的是——嗯,哥哥。” 小花儿口齿不清地喊“嘚嘚”,也真的没人敢百分百确认他是在喊什么。就算之前席勒太太说“dad”,佣人说“爹爹”,也不过都是臆度;“嘚嘚”跟“哥哥”的发音又是相近,于是兰溪这样说,大家便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千担心万思量,不过都是怕兰溪对月明楼的心思不死;既然她今儿说了小花儿叫出来的是“哥哥”,那么便于辈分上分得干干净净。月家老人儿们都看见兰溪这样辩白的心思了,便也都默许了下来。 只有月明楼隔着桌子,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盯了兰溪一眼。 兰溪感受到了,却装作不知道,径自垂首下去,将碗里的一口汤缓缓咽完。 盛夏吃苦能去火,兰溪抿着舌根的苦味儿,面上尽是平静。 中午大家都各自午睡,可是小花儿可得了人来疯,死活就不肯睡了。从前席勒太太和保姆如果哄不好他的话,一般兰溪出马,他就能乖乖睡了;可是今天家里多了月明楼,小花儿就找见了仗恃,死活都不肯睡。 兰溪好话说绝,到后来都不得不扮演上恶毒母亲,叉着腰指着小花儿,“你到底睡不睡?” 有老人的家里都喜欢安静,小花儿又偏是个闹腾的孩子,他自己一天不睡还无所谓,可是他八成是要把家里闹腾得不得安宁,月家二老就也没得睡了,所以兰溪不能放过小花儿。 小花儿小嘴一扁,圆溜溜的肉p股一甩一甩,朝着一直坐在一边看戏的月明楼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嘚嘚,help!” 月明楼大笑一声,伸出长胳膊将小花儿捞到怀里去,正正端端地安放在腿上,柔声保证,“嗯,别怕。有你嘚嘚我在,看谁敢欺负你。” 说着凤眼霍地一挑,目光从兰溪面上打着斜儿掠过去,“……你妈也打不过我。” 盛夏午后,阳光炽烈如火。院子里的花木繁盛,树叶影子全都斑斑驳驳落在窗纱上来。郑明娥老派儿,糊窗子的窗纱还都是古老的绿窗纱,映得房间里一片幽幽净净的绿。而那些映在窗纱上的树影,扶疏摇曳,像是以水墨画笔填上的花纹,与那幽幽净净的绿一同映在地下,便仿佛人都在画中了。 这样的宁谧,偏还是被树上那一群一群的知了给打破,绿窗纱挡得住炽烈如火的阳光,却挡不过“莎啦啦”的大片蝉鸣。蝉鸣单调而喧扰地传进来,绕着兰溪打转,将兰溪的头搅成一团浆糊,没办法冷静,更没办法思考。 ——就像,多年前的一个盛夏午后,她也是这样面对着一双乜斜挑起的凤眼,觉得自己乱成一锅粥。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仿佛是烦躁,仿佛是无奈,还有一点奇怪的——期待。 兰溪用力甩头,想要甩开这些奇怪的心绪,只掐着腰跟小花儿发横,“月花朝!我警告你啊,再不睡的话,我可真不会惯着你!” 小花儿是个笑面虎,甭看他日日在人前笑眯眯的,又仗恃着自己年纪小不会说话,反正是尽情地不听话来着。大人要是说他了,他就依旧甜甜地笑,直到把你笑到没脾气了拉倒——再加上凡事都有月慕白护着,全家上下就也都惯着他。 兰溪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儿,人都不识惯,小孩子若太溺爱,早晚是要被惯出毛病来的。尤其是这男孩子,惯大了,将来就扛不了事儿、受不了挫折了。 于是兰溪在小花儿面前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严母。小花儿从小到大挨打的次数都是有数的,而这几次都是兰溪的“战绩”。所以小花儿不管怎么在大人面前“倚小卖小”,可终究是怕兰溪的——若是往常,兰溪哇啦一嗓子,小花儿再不听话,也得扁着小嘴儿、跩着肉p股屈服;可今儿,这小东西也来了劲儿了。 眼见娘亲哇啦一嗓子,跟母夜叉附体似的,小花儿扭着肉p股就朝月明楼胳肢窝底下钻,一边钻一边还做出浑身颤抖、想哭却不敢哭出来的可怜样儿,小嘴里不住地喊着,“嘚嘚、嘚嘚……” 月明楼就看不下去了,张开双臂将小花儿全都护到臂弯里,拧眉盯着兰溪,“杜兰溪,你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大呼小叫的,你想把这房顶都掀翻了啊?” “月花朝,你跟我睡觉去!” 月明楼这一说话,兰溪就更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赶紧一把拎着儿子的耳朵,将他丢到小床去,那就天下太平了——她不想因为小花儿跟月明楼起矛盾,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月明楼这么护着小花儿…… ------------ 2028、是否应该告诉她?(2更毕) 小孩子有了仗恃,总要捺不住小性儿地微微张狂一下。 更何况小孩子的眼睛虽然小,可是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的,小花儿明明白白地是看清楚了月明楼的气势上是要压过他娘亲一头去的——于是小花儿抖着胆子认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了,月明楼是一定有法子压住娘亲,不会让他遭罪的。 可是小家伙以这样的幼龄就深切体会到了,原来梦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竟然是这样地又深又长——他那颗幼小的心灵登时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创伤。 小花儿开始还忍了一秒钟,待转头看见月明楼惊愕的目光,小花儿这才伸胳膊抱住月明楼,尽情地放声大哭! “嘚嘚,嘚嘚!” “你给我闭嘴!辶” 兰溪一不做二不休,从月明楼臂弯里将小花儿给拽出来,立着眼睛威吓他,“跟我去睡觉!” 兰溪用手臂夹着小花儿,转身就走;小花儿一边在母亲怀里极尽哀痛地哭,一边还无限忧伤地从母亲臂弯回眸,满眼睛眼泪地盯着月明楼。不敢再呼救了,可是用眼神在勾着。 月明楼抿紧了唇角,忍不住低吼了声,“杜兰溪,没你这么对孩子的!澌” 兰溪想不理,可是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扭头冲他清冷一乐,“是么?可是真可惜了,小花儿是我生出来的孩子,所以无论我怎么对他,我都是他亲妈;他再哭,却也得受着。” “……总归,还轮不到小楼你来教训我、纠正我。” 月明楼长眸一寒,“你叫我什么?” “小楼啊。” 兰溪说完再不停留,夹着小花儿就上楼去。小花儿依旧世界末日一般地哭,不过却也被娘亲那一声“小楼”给吸引住,仿佛感知到了这个称呼的奇妙,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地学着叫,“楼,楼!” 月明楼站在楼下攥紧了手指,面颊有些苍白,凤目里漾着寒光,抬头瞄着兰溪夹着小花儿通通通地上楼,然后转过栏杆,直到身影没入了走廊的狭长影子里。 他无处发泄,恨得使劲咬了自己的食指骨节一口。却把自己咬疼了,在原地甩手跳起脚来,又不敢让人知道,一点声音都没敢出。 她气死他了,她! 夜如轻纱,裹着酒吧这个五颜六色的美人儿那美妙的胴.体。酒吧里的男男女女的神智上仿佛也都是裹了这么层纱,于是都借酒耍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一对对的一.夜.情拍档一拍即合。 吧台另一边一位熟女姐姐已经给汪小洋叫了第四杯酒了,可是汪小洋还不肯给面子,一径只扭头瞅着月明楼,只给人家一个背影。 连月明楼都看不下去了,乐得半趴在吧台上,“汪小洋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你。人家的酒都喝到第四杯了,怎么还不搭理人家?或者说你要是真的不想搭理人家的话,你倒是别喝人家的酒啊。” 汪小洋启了启唇,“……喝了也已经喝了,要不我问问她去,喝进去的酒再吐出来还给她,还成不?” 月明楼笑得长眉飞舞,伸手拍着汪小洋的肩膀,“我终于找见比我还不要脸的了。嗯,走一个。” 汪小洋盯着月明楼的笑脸,叹了口气,“总裁你别这样行不,太吓人了。看你这五官都乐成这样儿了,可是眼睛里怎么一点笑意都没有啊。难道你的眼睛跟你其他的零件儿,都不受一颗脑袋控制的?” 月明楼却不肯接话,径自还说着之前的话题,“……其实那熟女姐姐,不正好是你的菜?汪小洋你喜欢熟女,干嘛不接这一个?” 汪小洋终于忍无可忍,握了握拳,“总裁你别这么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了,行不行?我不是喜欢全天下各种熟女,我就喜欢丁雨那样的熟女!——总裁你要是敢在丁雨面前胡说八道,那我,那我今晚上就跟你拼了!” 汪小洋的嗓音里有一点属于年轻的清甜,这一真的动了气,那清甜就漾出来,变成高八度的尖声。那边的熟女姐姐就听见了,惊诧地向他望过来。 月明楼就一笑,伸手勾住汪小洋的脖子,眼睛却是瞟着那边的熟女姐姐的,“嗯,这可是你说的,你今晚要是不跟我拼了;那我就跟你拼了。” 酒吧里的灯光再幽暗,月明楼还是清晰地瞟见那熟女姐姐肩头的一抖。 也是,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恶寒着了,更何况人家呢。 汪小洋要迟了几秒才明白月明楼是说什么,又是要干什么呢,登时脸就红了,“总总裁,你你坏!” 月明楼就笑得更是愉快起来,“你乖啊。咱们俩的形象在外人眼里可登对呢,你娇美柔软,我阳刚强壮,嗯,怎么看都是一对cp啊。” 那熟女姐姐仿佛受不了刺激,急匆匆结账离开。走远了还崴了一下脚脖子,估计鞋跟是不保了。 汪小洋在经历了最初几分钟的懊恼之后,终于平静下来,笑着反击了,“总裁,是不是太久没女朋友了?” “滚。”月明楼被捏到了痛处,低下头去喝酒。 汪小洋叹了口气,“总裁,要不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吧?这么阳刚强壮的您,好几年了没近过女色,也真不是个事儿啊。说不准您真有可能是被憋得变弯了呢——那我都得躲您远远儿的了。” 看汪小洋越说越眉飞色舞的样儿,月明楼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来,“好吧我决定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丁雨,正式向她发动攻势。” 月明楼作势按号码,还得意地挑唇,“相信以我泡妞的功力,就算丁雨这样的单亲母亲也抗拒不了的。” 汪小洋不声不响地用贞子一样的眼神凝着月明楼,“你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拉着你同归于尽!” 两人各自拿对方消遣够了,酒劲就也都上来了。两个人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两人从酒吧出来,搭着彼此的肩膀一路哼哼唧唧地唱,一路朝前走。月光投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到地上去,看着也是丽影双双的意思——只可惜,谁心里孤单谁自己知道。 ------------ 2039、匪女(①更) 兰溪在超市闲逛逛,没想到会遇见容盛。 容盛臂弯里毫不意外地又挂着一个女孩子,这回换成了清汤挂面的小清新,看样子像是大学里的女生。两人嘻嘻笑笑着从货架之间一层层地穿过,并不确定是要买什么,仿佛只是享受两人这么居家逛超市的感觉。 兰溪看见的那一刹那,还努力劝慰自己,就当没看见算了;容盛不是蜘蛛的良人,再冲上去吵一架,无非也再度印证一下这个论题而已。她只要劝蜘蛛,让她不要再陷在这段感情里罢。 可是就是有一口气卡在肋骨缝隙里一般,上不来也下不去,硬生生地憋成了根骨刺一般。兰溪就没忍住,拎起手边货架上的一瓶罐头,朝着容盛就冲过去了。 幸亏那小清新女生明眸善睐,吊着容盛的胳膊四处游走却依旧眼珠子四处瞅着,结果回头就看见了兰溪一脸不善地追来,便是一声尖叫辶! 容盛反应也是灵敏,还没扭头看见兰溪的人,先下意识闪身一侧,避开兰溪敲过来的罐头瓶子,下一秒钟已经伸手托住了兰溪的手肘。一拧一转,正常是肯定会将对手的手臂背转过去,或者是擒拿住了追问缘由;或者松手一送,管保对手向前连跑几步,然后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 可是容盛低估兰溪了,兰溪一条手臂受制,可是她没反抗,反倒顺着那个劲儿一拧身,另外一条胳膊的手肘便朝着容盛的太阳穴砸了下去! 兰溪不会功夫,会的也都是从小跟爹手下那帮小弟学到的没有招式的拼命架势,就是在搏斗的时候自保的灵活法子。容盛也没想到,不想让自己的太阳穴被她手肘硬生生砸中,只好松了手澌。 兰溪腾腾退了几步,不过没有大碍,靠着货架稳定住身子,一双眼睛跟要吃人似的盯着容盛。 容盛看清眼前的兰溪,便长眉一皱,“杜兰溪?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容盛捂着腮帮子看兰溪点餐,用眼睛制止了身边小清新美女不耐的神色,低声哄着,“让她点好了,难道还能吃穷了我?” 谁都看出来了,兰溪进了这间馆子就是挑贵的点。 兰溪听见容盛的话,挑着眼眉瞟了他一眼,“打累了,不吃点好的,能迅速补充体力么?” 容盛咬着银牙,“说的是。你点,你点。” 兰溪不客气地将满桌子的菜都嚼进肚子里,最后慢条斯理喝那盏官燕,心满意足地瞟着容盛,“这间馆子这么有名,这些菜都是被无数人无数次称赞过的。我这也是头一次都吃全了,这都是托容公子的福。” 这间馆子以贵闻名,专宰有钱人。饶是容盛,被兰溪这么满满一大桌子地点下来,也不由得有些肉疼。再被兰溪这么一揶揄,是真的有点压不住火气。 “杜兰溪你可别这么说,没的给月家丢人。堂堂月家的少奶奶,难道连这点子东西都吃不起?” 兰溪瞟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咽着燕窝,还点手叫侍者,“如这桌子上的原样,打包五份带走。” 侍者一听登时眉开眼笑,赶紧答应,都不等容盛反悔,掉身儿就奔厨房去了。容盛气得咬牙切齿,“杜兰溪!” “还有力气嚷?”兰溪继续平心静气地喝燕窝,“再嚷我再打包五份。” 容盛脸都气青了,那小清新美女还想在旁边说什么,容盛一拍桌子,“滚!” 那美女仿佛没想到自己会遭逢这么个际遇,由此可见从前容盛对她是极好的。美女含着眼泪再问他,“你说什么?你说错了吧?” 容盛青着一张脸扭头毫无表情地盯着那美女,“滚!” 美女哭着跑出门去,沿途收获同情的目光无限。只有兰溪垂了头,慢慢将最后一口官燕喝完。 喝完了用餐巾抿抿唇角,这才说,“容公子的气该是冲着我来,干嘛跟人家美女撒气?” 容盛却笑了,有点冷酷地抿着薄唇,“杜兰溪你别装好人。你这么折腾我钱包,这么想故意让我下不来台――为的,还不是她?” “如果我不撵走她,你今天不会善罢甘休的。什么打包五份餐点啊,你待会儿说不定会一件一件把这餐馆里的东西都给买下来也说不定。” 容盛眯了眯眼睛,“反正那帮家伙也认得我是谁,他们乐得宰我这个冤大头。而我又不好意思回拒……杜兰溪你今儿是故意跟我杠上了。” 兰溪这才笑了,“你活该。” 容盛恨得咬牙,千万句反击的言语都在舌尖儿上翻滚着,可是他却还是压住了没说出来――这样一句“你活该”,当日也从月明楼嘴里听见过。 眼前的她此时说出的这句话,语气神色,竟与月明楼当日一模一样。 容盛心头就梗了下,没再跟兰溪计较。只垂下头去抽了根烟出来,因是公共场合便并未点燃,只是搁在鼻尖儿下闻着,“说罢,到底什么事。你折腾也折腾够了,骂也骂的不少了。” 兰溪垂下头去,将手边的碗筷都替人家侍者摆立整了,规规矩矩地一点都不狼狈,这才说,“我想知道,月明楼入狱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盛眯着眼睛盯着兰溪,缓缓才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来问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兰溪依旧只盯着被她给摆得规规矩矩的碗筷,“我想知道,他这次入狱究竟是处心积虑的安排,还是一切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果他的入狱,只是他算盘上的一颗珠子,前头闹出来那么大动静,却不过都只是个障眼法――那么她便死了心算了。 她的性子,他不会不知道。以他的头脑不会推算不到,若有一日他入狱,公司势必无人接手;而她若想替月家人守住公司,便必须要跟月慕白完婚――他不会推算不到这个结果,可是如果还要执意入狱,执行他自己的计划的话,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20410、我懂就够了(②更) “现在时代不同了,许多事其实也不方便军方来出面;这样一来就给我们出力拉出了很大的舞台。 ” 幸好夜已经深了,整个餐馆都再没有其他的客人。使者们也都到休息间去换衣服等着下班,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在说话。 容盛看兰溪有些听不明白的样子,挑唇讥讽地笑了下,“你听不懂才是正常的,那你就只听着,别发问好了。” 容盛衡量了下,这才又说,“月集团旗下也有航运公司与远洋集团合作,可是近年来屡屡受到劫掠。开始以为是海岛猖狂,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经过相关部门的侦查与情报分析,知道这事情是某国官方干的。我国出于大局考虑,没有公开事件真相,只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收手;可是他们却变本加厉。辶” 容盛手肘搁在桌面上,指尖相对,显然是在努力压抑怒意,“他们劫掠民间渔船,绑架我渔民,以此来交换所谓的‘罚金’;与此同时他们更将目光盯上了国家级的大船――杜兰溪你多少应该知道,如远洋集团这样的大型集团,有时候船上拉着的货物,可能会涉及到国家.机密,甚至是战略级别的物资。” 兰溪点头,心不由得揪紧。 “远洋集团的船只多次被洗劫,问题越来越大,渐渐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层面上来,相关部门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可是外交与政/治永远是一盘太大的棋,官方暂时不便直接出面交涉,这件事就需要没有官方背景的人来私下里做。澌” 兰溪抽了口气,垂下头去,“那么便是容公子你这样的人来做。” “对。”容盛也没否认,“如果能从商场的角度来解决,以正当竞争或者商斗的方式来解决,总比国家之间撕破脸,甚至大动干戈来的好――于是我们安排了商场上的这盘棋。” 兰溪摇着头笑起来,“容公子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原来你跟月明楼之间的友谊,也都只是你容公子的利益交换――你是利用月明楼和月集团,来执行你那个什么大计划;亏我还真以为你跟月明楼是兄弟。” 兰溪在笑,眼睛里却闪了寒光出来,“他这辈子结交的人是不少,可是能真当朋友的却不多。从前有个祝炎,后来又加上了您,我还挺为他高兴的,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却原来,你是利用他的!” 兰溪一双眸子,平日里看倒不怎么样,可是在夜色里这么一照,就显出一股子尖利的光芒来,看得容盛都觉得脊梁沟一凉。 “哎杜兰溪,你听我说完行不行!”容盛叹了口气,“我是要找商场上的人,可是我没存了心要利用谁。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我虽然在商圈里混着,可是那帮商人没几个是我能看上眼的;就像当初庞家树也说过,我兜兜转转的也就看着小楼投脾气。” “我不是要利用小楼和月集团,我也是掏心掏肺地先跟小楼当兄弟的。能当兄弟的人,自然也是投脾气的,我大致将那些事儿跟他提了提,他也是义愤填膺,拍着胸膛说,现在是和平时期,没什么机会扛枪上战场;如果真的有一天不得不打起来,他先捐了自己所有的个人财产,然后参军去!” “这是汉子,真的汉子。”容盛仿佛有些醉了,“和平时期我们玩儿得比别人都好,看着纸醉金迷似的;但是那些灯红酒绿永远不会熄灭了我们腔子里那热血的温度!杜兰溪你是个女人,你明白爷们儿们的这份儿心不?” 兰溪听着,仔细琢磨了琢磨,便收起戾气来,垂下头去,“滚。你该叫我溪哥。” 容盛这才笑出来。他忘了她一直自称是小匪的,“匪”其实是个包含意思挺多的字儿,是有野性,可是却也是有义气的,正所谓江湖儿女,总有热血不冷。 “杜兰溪,看你这样儿,我就心里有底了――后头不管我给你什么答案,你就也都不会怪我了,是不是?” “那也不一定。”兰溪从果盘里抓过一把瓜子儿嗑着,抿着嘴唇轻轻吐着壳儿。 容盛有点心里没底。从前的杜兰溪在他眼里就是个“国宝小妞”,有事儿没事儿凑趣逗两句的,后来是因为月明楼才对这杜兰溪多了点郑重;如今看她这模样,反倒让他心里打鼓了――想他容盛,从小到这么大,忌惮过几个人啊? 想归想,容盛还是继续往下说,“小楼入狱入得突然,出来的也突然,我知道是这事儿让你起了疑心。你觉着是他一手算计了这一切,他自己明知道入狱也是不打紧的,可是还在事先让你们所有人都担心了,是不是?” “其实你要是这么想,还真的是冤枉了他。” 兰溪这才抬头盯了容盛一眼。 “坦白说,我都想劝他晚点出来,省得多少人对这事儿起了疑心。至少熬过了一半的刑期,够了假释的条件再出来也不迟。杜兰溪你知道吧,以我容盛的能力,想让他在狱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是一点困难都没有;就是委曲他与世隔绝一段时间而已。” “可是他不干,就想早点出来。”容盛抿了抿唇角,“就连我问,他都不给我个答案。他不是不能卧薪尝胆的人,可是这回就死活非急着出来――杜兰溪,这个缘由我从他嘴里问不出来,可是我想,你多少是明白的吧?” “以他的聪明,明知道早出来会引人疑心,甚至是你的疑心,可是他还是要不顾一切地提前出来――他是想见谁,他是放心不下什么人,杜兰溪,你不知道么?” 兰溪咬着半个瓜子儿,愣在那里。却转而便是一笑,将瓜子壳儿噗地吐了,“容公子你甭跑题,继续说下头关键的。” 容盛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妞脑筋的确是比当年长进了不少。也许是阅历增加了智慧,或者是――近墨者黑了,是跟月明楼那厮在一起久了,就也跟着学得狡猾狡猾滴了。 ------------ 20511、第二战场 “总裁,庞氏与h国浦项实业合资组建新的子公司,要在国内打造文化主题旅游宾馆的项目。 他们将要布局的几个城市,正是月集团之前收缩了的重点市场。” 夏日的太阳好极了,好得让人都浑身冒冷汗,月明楼在院子里陪着小花儿玩儿,中途接到孙倩雯的电话。月明楼捏着电话,目光透过纱窗,看得见小花儿不谙世事一副懵懂转来的笑脸――那小家伙还在等着他回去跟他玩儿呢。 对于小孩子来说,玩儿就是这世上顶大的大事。 月明楼就笑了――世事如棋,总是难料,便也都当做是在玩儿,就好了。 孙倩雯听月明楼这边半晌没有动静,便有点担心地说,“总裁,这件事我觉得背后还有文章。表面看起来,对方的威胁在于针对我们收缩的几个城市;可是我觉得更有威胁性的在背后――h国浦项实业这次向中国内地市场推进的策略,竟然跟您从前想要打开欧洲市场所采用的方式,如出一辙。辶” 月明楼点头。 从前他打给法国儒勒集团和瑞典橡树集团的牌是“文化牌”,是利用中国五千年古老的文化作为卖点,在欧洲本土建造中国风的酒店,达到独树一帜的目的,更可以吸引旅居海外的华人的认同感,同时还可以承揽国内赴外的旅游团项目――如今纵观全世界,中国总是最亮眼的经济增长点。 这次浦项实业也是采取这个办法――就像中国文化在欧美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一样,如今在中国,日韩文化也拥有巨大的市场。如今八零九零后这一代,几乎都是看着日剧韩剧长大的,对每部经典日剧韩剧里的场景都如数家珍,浦项实业正是想用这些来作为卖点,打造文化主题酒店澌。 对此月明楼倒不是很在乎。 商场上的伎俩不过就是那么些,商人的智商谁也不会比谁高太多――能真正决定胜负的,不过只是看商人们对于伎俩使用的时机。 如果能先人一步,而且时机又得当,那你就赢了;事实上并不是这手段只有你自己想到,也许别人想到的比你还早,只是他没判断好时机,落了后,那就失了先机,自然就没了胜算。 商场上的道道儿,不过如此。 所以庞氏跟浦项实业联合起来,也用这张文化牌来打中国的市场,月明楼倒是不觉得有怎么受不了――他又没申请专利,从前这法子也不是没人用过,他没那么敏感。 真正触动了他神经的是:庞氏跟浦项实业联手了。 庞家跟金钟,终于狼狈凑到了一起。 月明楼立在窗前笑,冲着小花儿挤眉弄眼了下。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全然不知道月明楼心内的情绪,只被月明楼的鬼脸给逗笑,嘎嘎的笑声洪亮地在院子里漾开。 月明楼便也真的笑了,推开心上层层盘绕起来的阴霾。 猎人打猎的时候就是这样,来一个你要打,如果来的是一双,那也还是老法子继续打。 “嗯,我知道了。”他只轻描淡写地回答孙倩雯,“辛苦你了。庞家树是个白痴,这个金钟倒是不好对付的。小倩你在那边,时时处处也要为自己小心着。这是你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日后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找你,你别主动联系我。小倩,我不希望你遇见危险。” 上回欧洲的事情完了之后,月明楼曾经要孙倩雯从庞氏退出来。可是孙倩雯却拒绝了。孙倩雯知道,月明楼能在庞氏的腹地插/入一个人来有多不容易,她既然已经获得了今天的地位,就不想轻易放弃。她想多留一段,能替月明楼再多做点事。 “我知道了总裁。”孙倩雯握着电话微笑,“您别为我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月明楼放下电话,再逗着小花儿玩了会儿,等月中天老爷子午睡醒了,月明楼便进了老爷子的房间,两人密谈了许久,终于月中天老爷子出来宣布,要让月明楼回公司。 面对这突来的安排,全家人都有些愕然。月慕白和兰溪是小辈,不便说什么,郑明娥忍不住了问,“小楼他现在刑期未满,这样安排合适么?” 月明楼笑嘻嘻地接话,“爷爷的意思,其实也正是考虑到我刑期未满――用公司的事儿拴着我,我就没时间出去作恶了。” 月明楼这么说,郑明娥反倒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瞪着他。 月明楼依旧吊儿郎当地一哂,“奶奶你别担心,公司不是还有五叔坐镇吗?”说着眼睛又瞟了一眼兰溪,“还有杜兰溪呢。他们两个打我一个,我总归不是对手的。奶奶您说不是么?” 因为公司的事,月明楼跟郑明娥习惯地争吵。人在争吵的时候,最容易失去理智,他们俩吵着吵着竟然就都忘记了月慕白还在跟前儿,忘了月慕白此时是不可以想起从前因为公司而跟月明楼有过龃龉的。 兰溪担心得跨前一步,顾不得吵架的其中一方是郑明娥,便大喊一声,“你们都住嘴!” 郑明娥霍地回头来瞪兰溪,这才瞧见月慕白,猛地想起了缘由,张着嘴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月明楼倒是笑嘻嘻地挑眉瞄着兰溪,“哟,原来杜兰溪在这个家里,也有了话语权了。是谁给了你权利,让你在我说话的时候,也敢这么粗声大嗓地叫停?” 兰溪咬了咬唇,直对着他眼里的挑衅,“你从前是我的老板,如今却不是了。小楼,请你在这个家里说话轻柔些。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点规矩我相信小楼你懂。” 该死的,她又叫他“小楼”……月明楼仿佛怒极反笑,一副想要捏死兰溪的模样,却只是眯了眼睛瞄着她笑。 月慕白清了清嗓子,伸手握住兰溪手腕,“兰溪,小花儿呢?我们去陪陪孩子吧。” 兰溪便低眉顺首地垂下头去,认真听着月慕白的话,收起之前与月明楼拌嘴时所有的尖角。听罢便顺从地推着月慕白的轮椅朝外走去,面上浮起浅浅的微笑。 ------------ 20612、其实是真爱 庞氏与浦项实业组建的新公司,名为“正阳”。 对外正式宣告之后,所有人就都明白了这名字的意思。 月明楼坐在办公室里,望着一班面色沉重的臣子们,就笑起来,“别这么紧张啊,这是多大一个笑话儿啊,你们怎么都不笑?” 虽然回到公司来,却极少亲自来参加会议的月慕白今儿都来开会了。月慕白望着月明楼一皱眉,“总裁你又在说笑什么?” 月明楼扭头冲着小汪挤眉弄眼地乐,“诸位最近没看一桩笑话儿么?韩少跟郭小四之间的‘闺房情话’,那是多么可爱啊。辶” 谁是韩少,谁又是郭小四?在座上了年纪的臣子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月明楼说什么呢。 只有小汪听懂了,想笑吧又不敢,使劲憋着,跟便秘了似的一脸的紫红。 月明楼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在一班臣子面上兜了个遍,最后才懒懒散散落在兰溪面上,“诶杜兰溪,你听懂了没?澌” 兰溪一直很小心地不被他鞭梢给扫着,可是没想到还是没躲过。便面上红了红,端正了坐姿,“总裁,我想庞氏和浦项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就是冲着咱们月集团来的――咱们叫‘月’,他们就叫‘正阳’,他们是想说他们如日中天,光芒全然盖过咱们月集团。” 兰溪才不上他的当,只就事论事,一本正经地说公事。 月明楼瞅着她那一本正经,却实则颧骨上还是涌起一团粉红的小模样,就更是收不住了笑,“……杜副总说得对,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其实我觉着他们可真累啊,还拐弯抹角地叫什么‘正阳集团’啊,不如直接叫‘日集团’算了,这样外头人看得更明白些。” 大家都朝月明楼瞅过来,他刻薄地上下牙关磨了磨,“……日他老母的日。” “噗……”小汪实在忍不住了,崩溃地笑出声来。 散会而去,兰溪推着月慕白的轮椅送回办公室,她转身再出来找丁雨说事儿,没想到一出门就瞧见月明楼吊儿郎当站在门口朝她乐。 “杜副总,你刚刚是真没听懂我的笑话,还是装没听懂啊?” 兰溪要偷偷深吸口气,才能面对他那双藏在一片笑谑里的眼睛,“我现在就没听懂。总裁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真不好玩儿。”月明楼懒洋洋地乐,“韩少团队说‘萌’,郭小四反击说‘日韩’;你说这跟庞氏与浦项折腾出个‘正阳’来对着咱们的月集团,是不是如出一辙啊?外人眼里看掐架,我觉着这里头说不定倒是真爱。” 他厚脸皮地笑,“唉,金钟和庞家树,看来都是真心暗恋我的人啊。” 兰溪本想一脸严肃来的,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出来,低低骂了声,“不要脸。” “嗯?”月明楼绝不肯放过的。 兰溪赶忙正色抬头,“……我是说,庞家树和金钟不要脸。” “就是的。”月明楼得意地乐,“他们知道我喜欢的是女人,还拐弯抹角向我求爱,就是不要脸。” 他缓缓地眯起了眼睛,睨着兰溪,“杜兰溪,你说我有没有必要反击回去,大声告诉他们,我爱的,究竟是谁啊?” 兰溪怔怔一惊! 不是在说正阳集团的名字吗?或者是说韩少的“艹明”与郭小四的“日韩”……可是怎么一下子兜兜转转到了这个话题上? ――这个让她心惊胆战的话题。 兰溪大喘了口气,垂下头去,“嗯,总裁我送你个礼物。” “哦?”月明楼显然也有点没想到,“什么礼物?” 兰溪低头鼓捣手机,少顷发了个东西过去给月明楼。月明楼点开一看,是平安去年大热的一首《我爱你中国》。 “噗!”堂堂月明楼一下子也笑得弯腰靠在墙上,这才稳住身形,否则就笑得滚到地上去了。 嗯,我爱你中国,她是要他这么大声地唱给庞家树和金钟听! 虽然是笑谑,可是――月明楼眯起眼睛再去望她――其实她也没全说错。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或者说还加上他未来即将要做的事,的确有一部分,就正是这个原因。 月明楼敛了笑容,深深望兰溪一眼,“嗯,平安,我喜欢这个。杜兰溪,平安。” 他转身走了回去――原本是想故意逗她的,向她虚心求教一下什么叫“艹明”,又什么是“日韩”,想看她脸红;或者再告诉她,金钟他们玩儿日韩文化,其实是自己给自己找骂呢,让她别担心――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他知道她会如他所期地脸红,他知道他想看她脸红已经想到发疯――可是脸红之后呢?她岂不是更难过,更要面对现实? 于是他放弃。 平安,平静即安。只要她的心情平静,她就安好了。 兰溪盯着月明楼的背影没入他自己的办公室门内去,才深吸口气拍拍脸颊走进丁雨的办公室去。丁雨方才电话给她,说是尹若打电话来辞职,但是要多加一个月的薪水。 兰溪思忖着,丁雨的目光则带了点尖锐落在兰溪面上。 兰溪一惊,迎向丁雨,“丁主任,你有话不妨直说。” 丁雨就笑了,“杜副总,不用我多言吧。也许杜副总觉得在公司跟总裁嘻嘻笑笑没什么,可是你是否明白,这些嬉笑如果落进公司同事的眼里变成了什么?如果落入月总的眼里,又会变成什么?” 兰溪被诘问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地望着丁雨。半晌才郑重点头,“丁主任你说得对,我会小心的,方才是我错了。” 丁雨依旧是心向月慕白的,于是丁雨几乎成了月慕白的移动监视器,但凡兰溪跟月明楼之间多说一句话、多一个眼神儿,丁雨都是不会放过的。在丁雨的老辣面前,兰溪的职场经验相对而言还是稚嫩,所以总是逃不开丁雨的目光。 虽然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很难受,但是兰溪还是要承担下来。至少丁雨说的没有错,如今她的一言一行已经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她不再是人微言轻的杜兰溪――她要考虑到公司,考虑到月家两叔侄的脸面。 ------------ 20713、醒来(2更1) “总裁,您说什么?” 经理会议上,大家听见月明楼说出自己因应“正阳”所给出的策略时,都惊诧地瞪大眼睛。 “没错,我的意思是要与浦项实业继续谋求合作。我明白大家的心情,正阳是针对咱们月集团而来的,可是正阳却不等同于浦项实业,正阳不过是浦项实业跟庞氏合资组建的一个子公司――正阳的存在,并不影响我们与浦项实业的合作。” 连兰溪都惊愕地望向月明楼,心都揪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月慕白去辶。 月慕白自从回到公司来之后,很少亲自处理事情,也极少在会议上发言。他将一切都放手地交给兰溪,兰溪做出的决定他从来不曾质疑。 如果是兰溪遇到难处了,他才会委婉地提点两句;如果是有人对兰溪不满了,他才会请人家进他的办公室来聊聊。每每,聊完了之后那人出去,便又是对兰溪恭恭敬敬的了。 受伤后重回公司来的月慕白,已经敛尽了从前跟月明楼对峙的棱角,倒是变成了公司的和事老一般,又恢复了他当年从容优雅的模样澌。 于是此时,在座与月明楼意见相左的经理们是既希望月慕白能够阻止月明楼这荒唐的决定,另外一方面却又都担心月慕白已经敛尽了棱角,怕是说不出什么有锋芒的话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月慕白的面上,兰溪便有些紧张,躬身过去低声问着月慕白,“有没有累?不然我先送你回办公室休息吧。这个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月慕白笑,“好,都听你的。” 兰溪推着轮椅送月慕白回办公室,走廊里静静的,会议室的大门将里头的声音完美地遮拦住。兰溪抬头望走廊尽头,天台的大门透过氤氲的光,兰溪压着心跳,轻轻地问,“你同意总裁的意见么?” 月慕白仿佛轻轻叹了口气,“兰溪,其实我个人不反对小楼的意见。可是我们月集团是个大公司,这么多年真正推动着公司发展的动力,不仅仅是领头人一个人的力量――公司的发展,必须是群体的力量与智慧。” 月慕白缓缓地说,“兰溪你明白么,小楼的个人意见有时候真的是不错的,可是他若是想要执行到底,就要冒着与整个公司的管理层作对的风险。就算到最后,结局证明他是对的,但是结局总是一瞬间,而之前煎熬的过程却是更长的时间――在这个过程里,小楼因为坚持己见,就有可能跟整个管理层离心离德,到后来就算真的是证明他对了,可是他却已经因为这件事将自己推到了众叛亲离的下场。” “锋芒太过的性子,对于一个创业期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一个已经进入成熟期的大集团公司来说,却可能只是一根骨刺。” 兰溪握紧轮椅的把手,“我明白了。” 兰溪回到会议室,坐下来,面对所有的经理,深吸了口气,“我来说说我的意见吧:总裁,我不同意你的意见。” “看来杜副总还是站在月总一边了。” 会议结束之后,最先得知消息的总裁办员工们已经私下里议论了起来。 “那也是应该的吧,毕竟杜副总现在是月总的妻子,她自然跟月总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相对总裁办同事们的意见,小汪倒是更在意月明楼会后的反应。如果是从前的月明楼,他一定会摔了门出来;可是今天,他竟然是平静的,甚至嘴角还若隐若现地噙了一丝微笑的。这便更诡异了。 小汪借着给月明楼签文件的机会,小心翼翼问,“总裁,您没事儿吧?不然我给你泡杯浓茶,消消火气?” “我哪儿有火气啊?”月明楼转着鼠标,玩儿着电脑桌面。他把小花儿的照片给做成动态的桌面了,鼠标一动,小花儿的眼睛鼻子嘴就跟着抖动,甭提多卡通了。 小汪又仔细看了月明楼的神色半晌,终究还是确定总裁好像真的没生气。可是小汪还是不放心,“总裁,杜副总可是当着所有经理的面子不给您面子啊。她难道这是摆明立场,站在月总那边了?” 一听小汪都这么撕破了脸皮明白地出来欠儿来了,月明楼这才放开了鼠标,让不停抖动的小花儿休息会儿,“汪小洋,你皮痒了?” 小汪赶紧笑着躲闪开,“没。总裁我只是替你打抱不平。” 小汪原本以为月明楼还得收拾他两下的,结果却见月明楼只是坐直了身子,目光放远,连面上的笑容都点点散去,仿佛沉进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中去。小汪就有点傻,低声叫着,“总裁,总裁?” “没事。”月明楼起身,手插着裤袋走出办公室门,“听着点我五叔办公室那边的动静,有事的话赶紧告诉我。我出去玩儿去。” 小汪得了命令,便更小心翼翼听着月慕白办公室里的动静。可是那扇门里,非但没有什么大的声音,反倒似乎连正常的动静都没有了,静得让人心悸。 兰溪从散会了之后便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埋头于自己的工作里。月集团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总有些缝隙的地方,容得一些员工闲话。那些闲话也都传进兰溪自己的耳朵里了,她自己跟自己有些难受。 月慕白翻着一本画册,已经抬头看了她几次。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兰溪,你心里有话就说出来吧。” 兰溪垂着眼帘,“月老师,您还要瞒我多久?” 月慕白手中的画册轰然坠地。那是大十六开铜版纸印刷的画册,印刷精美、色彩艳丽,可是这样地落到地面去,却不合时宜地弄出那么大的噪声。 可是月慕白却都顾不上,只苍白着一张脸问兰溪,“兰溪,你说什么?” 兰溪难过地摇头,“月老师,您想起了从前了,是不是?您想起了就在公司里,就在那间办公室里,您曾经跟总裁两相对峙的事情。” ------------ 20814、手镯的语言(2更2) “兰溪,其实真正让我醒来的事情,不是月亮湾的记忆,而是――你手上的那个镯子。 ” 兰溪被惊得一震,目光垂落到手腕上去,那一只紫色艳丽的翡翠手镯,此时在阳光照射下,光华流转。 “兰溪,我记得我大嫂也有一对很漂亮的翡翠手镯。她后来是日日都戴在手腕上的,因为那是她跟我大哥的定情之物。只可惜后来出了车祸,我大嫂到走那天手上还是戴着这对镯子,结果就一只镯子摔碎了,只剩下一只。” 月慕白仿佛自顾自说着,并不抬眼看兰溪。他讲的原本是他自己家的事情,都是他自己记忆里的故事。 “一对的镯子是个好意头,成双成对、白头到老,可是后来就剩下一只了,落了单,好意头就也都成了句谶语似的不吉利了。于是这镯子就被我母亲收起来,不准人再动。辶” 兰溪心尖跳了跳。 这只落了单的、仿佛成了诅咒一般的镯子,后来却被老太太郑明娥送给陈璐了,而且是作为正式的生日礼物! 兰溪不由得想起某日路过书房门口,隐约听见郑明娥老太太说什么“这是个报应”。原来,说的就是这个么澌? 将这样一个镯子送给陈璐当生日礼物,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祝福,反倒是诅咒,诅咒陈璐这辈子得不到知心的爱侣,是不是? 而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的确是如此。陈璐那样喜欢月明楼,为了他不惜进入月集团当一个众人眼中钉一样的小助理;后来又眼睁睁在自己的生日会上,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当众揭发自己的生身父亲…… 这镯子的身上若是真的烙印着什么诅咒,那么它是真的应验了。 月慕白看着兰溪的面色苍白,苦涩一笑,“就因为对那镯子的印象实在是太深,所以我怎么会是认不出来的?就算你将它染了色,可是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兰溪你忘了我是画画的么,我的眼睛是最善于穿透色彩的变化,看见物体的真实情态的。” 兰溪颤抖起来。 那个晚上月明楼到屋顶的小花园里去,就那么伶仃地站在几杆修竹旁。天上的白月光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地面拉长,原本强健的男子,影子却是那么伶仃。 他站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起,说他小时候跟他母亲时常在竹子的土壤里头玩儿藏宝的游戏。说那土壤里头藏着的,都是他们母子想要送给对方的礼物。 彼时陈志才的官司尚未最后宣判,那时候的她也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法庭上将要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听着他的讲述,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回应,于是只能循着本能装作没听懂。 后来他替她爹顶了罪入狱而去――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落泪,她就在家里所有人都睡熟了的凌晨,自己爬上这无人的小花园来哭。漫天的星光一闪一闪,仿佛全都是谁的泪珠。 她就想起了他的话,刨开竹子下头的土,看见他用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镯子。 这镯子她也见过,从前郑明娥将它送给陈璐的那天,她就在场,还曾经为了这镯子难过了好一场――也是那天他吊儿郎当地对他祖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一刻她才明白,他说从前跟他母亲的那个故事,为的是什么;她也才明白,法庭宣判那天,他怎么会那么奇奇怪怪地替陈志才又顶下了几桩指控。 这些看似做得容易,实则对于他来说该有多难。他原本是性如烈火的人,这一生最大的放不下就是父母的命案,他这一生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杀害他父母的人――可是他为了重新得回这只手镯,宁愿放陈志才一马;他为了能让她收着这只手镯,他又宁肯替她爹顶了罪。 做了这些事,就等于要自己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他做出这一决定的那一刻,定然疼得不啻将他自己凌迟了吧? 那晚兰溪抱着这只手镯,坐在温玉颜亲手建造的这个小花园里,无声地哭了整夜。她不是一颗一颗默默地流泪,而是以嚎哭的姿态,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于是再想遮掩别人的眼睛,她还是不能不将这镯子戴在腕上,否则便觉得对不住他。可是月家人却都是认得这只镯子的,她又不敢造次,恰好在电视上看鉴宝的节目,知道如今翡翠造假的技术早已发展到登峰造极,那看似极其清透坚硬的石头也是可以被染色的――她心上一动,便找了玉器铺子,将这手镯染了色。 染色的时候她还几番犹豫,很舍不得改了它的本色。那玉器铺子的老板看出来了,便温言劝慰,说染色的究竟是染色的,不是本色,所以染在这镯子上的颜色,慢慢是会消退的。可能几年,最长不过十几年,那伪色就会褪尽了。 老板的话说的无心,她却听出深味来:其实这世上的事情也是如此。有些事也许有伪装,也许要遮掩,但是时光是最清澈的水,总能将一切虚饰荡涤尽,露出本来的颜色来。 她终于打开心结,放心地将镯子交给了老板。 后来她手上就出现了这一只紫色的翡翠镯子,她去探监的时候也特地戴了去。不管他能不能看明白,她总归不想白费了他这一片心。 古人说得好:一片冰心在玉壶。心与玉,总是相通。 “……可是兰溪,这镯子你却不该收,更不该戴在手腕上。” 月慕白的目色沉痛,“我知道是小楼将这镯子送给你,而你戴在手腕上就几乎是在宣告自己要守着对他的那份情――可是小楼他怎么可以将这样的一只镯子送给你?” “那是孤鸾失偶的手镯,我大嫂戴着它,多年凄苦;后来甚至丢了性命。相信三人同在车上,一同踏上黄泉路,我大嫂就是到死的那一刻,也是不心甘的吧?” 月慕白眼中含了泪光,“可是小楼他,竟然将这样一只手镯送给你!兰溪,我怎么能放心?就像将公司交还给他,我不放心一样;我更不放心你要回到他身边去。也许他爱你,可是他不懂得珍惜你,那我就不放手,就算想起了过往,我也要将你留在我身边。” ------------ 20915、更吹落,星如雨(①更) 她骂他神经病,而且就当着酒保的面,还那么尖声尖嗓地,都惊动了吧台边同坐的几个红男绿女了。 他只能乐,乐得无可奈何。眼见着她这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呢,她一旦豁出去了,是绝对不会给他留面子的。甭看她从前在公司、如今在月家,凡事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可是她一旦那层伪装撑不住了,自己掀开了面具去,那下头露出来的就都是鲜香麻辣的――而那些鲜香麻辣的,九成九都只是冲着他露出来。 他甘之如饴,谁让他一向重口。 他只能眯起眼睛来,不由分说掰开她手指头,将她手中的酒杯给抢走,仰头又都吞进了自己口中,“你说我神经病?嗯,那我还就神经病了――法律上来说,神经病只要不杀人,其它的民事责任是可以免除的。嗯,谢谢你提醒我,我觉得我该趁机犯点罪。” 兰溪盯着他半晌,被酒精麻醉了的脑袋才转过弯来,想明白他对什么已有所指呢辶。 她只能避重就轻地扬手去抢他夺走的酒杯,就算已经看见那酒杯空了,却还是忍不住大叫,“你凭什么抢我的酒喝啊!你要喝,自己买去啊。” 他只是不慌不忙地将杯子举得更高,让她够不着,然后漆黑漆黑的瞳仁就那么无声地落在她面上,仿佛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那不一样。” 都怪他这么没头没脑冒出来的一句话,兰溪的脑筋就又有点打结了――酒跟酒,能有什么不同?她喝的也不是自己留在吧台里的专属的酒,都是酒保同样卖给每位顾客的普通的鸡尾酒罢了,他又说什么不同澌? 他却仿佛根本不想回答她,在她一副求知若渴的直白目光里别过头去。兰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否则真没办法弄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仿佛有那么一丝的――狼狈? “你怎么会来这儿?” 兰溪就算醉了,却也知道他绝不会这么巧合地也出现在这儿吧,而且就出现在她喝醉了的这个时候,还两次抢走她的酒去喝。 可是他依旧不答,只是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面上,用杯垫遮住了杯口,示意酒保不要再添酒了。 “你这个人,怎么又不说话?”兰溪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每回他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说话的时候,就都是让她心悸的时刻。因为他每次这样的时候,就仿佛她急急追问的答案,原本就在明面上,根本就不用回答。 兰溪原本借酒撑着一口气,才能跟他这样针尖对麦芒地斗嘴,可是他这样一不吱声,她撑着的那口气便忽地都散了,她开始觉得心慌气短――好吧她方才这句话是问错了,是不该问出口的,一旦问出口就是自己败了。 他为什么也会来这间酒吧?那是因为这间酒吧原本就是他平素经常来的。追溯到他还是少年天钩的年代,他就是来这里的。 她今晚心乱,潜意识里真想捉着镯子去跟他问个明白,于是腿脚自己就转进这间酒吧里来了。就算她自己不想承认,可是却还是修改不了现实――其实严格来说,也许不是人家月明楼跟着她来的,反倒是她追寻着他而来。 兰溪便皱眉,翻出钱夹来,掏出纸笔来拍在吧台面上,“买单。” 她的神情全都落进了月明楼的眼底,他望着她神色的变化,明白她心里的纠结。 她收好包包,摇摇晃晃起身朝外走。 好吧她又输了,她还是没胆子跟他这么面对面地坐着,不敢去看他那双漆黑燃火的眸子,不敢呼吸带着他气息的空气,不敢跟他说话,不敢――不敢,不敢让自己所有的防备都这么在他眼前丢盔卸甲。所以她又逃了,她特么又这么没范儿地逃了。她认输,行不行? 只希望,她能安安静静地走吧。她惹不起他,所以就让她落荒而逃吧。 可是月明楼还是不声不响地跟出来。 外头的夜风清凉地吹过来,染凉了兰溪的额头,让那些袭上额头的酒意落了落。她懊恼地扭头来瞪着他,“你跟出来,干什么?” “你喝醉了。”他慢慢悠悠地答,仿佛这个答案天经地义。 “我喝醉了,也不用你管!” 他的天经地义,便反衬出她的狼狈不堪。她立在夜色里挥舞着手臂,“……你不要再跟上来。我警告你,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转头,大步朝前走。 可是月光这混蛋可真是不客气,一点都不肯配合她的义正词严,偏要将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地印在地上,弄得仿佛她之前的义正词严都成了个笑话。 兰溪盯着地面上她自己的影子恨恨地笑:好嘛,是她忘了,头顶上的月光也跟他是一家的,月光当然要帮他而不帮她啊! 她霍地扭头回来再盯他一眼。他果然不肯听话,他果然还跟在她身后! 妈的――有种不好的记忆不请自来,她在酒意里忽然仿佛有点分不清时空,觉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记忆吸回去,又回到了年少的时代。那时候她就总是故意对他冷言冷语,而他就这么也同样固执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有时候都一声不吭,却一前一后走完鹏城最长的那条人民路。 往往到最后,总是她先撑不住,便发了脾气扭头朝他发作开;有时候更是干脆跳上前去,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他先时也不反抗,就任凭她发作;到后来――到后来他便用他自己的方式,朝她反击回来。 兰溪越想便越是不敢想,方寸大乱之下,她也忘了此时已经长大了的自己,是穿着职业短裙、脚上穿着高跟鞋的――结果她拔腿就跑,酒意也跟着趁机发难,她没跑出两步远去,就狼狈地扑倒在地! 掌心按在了地面的小石子上,兰溪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奋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自己的速度却比不过身后传来的匆忙的脚步声。她还没等起身,身子便整个被他抱起来,他惶急的嗓音像夜色里炸开的炮仗,“你没事吧?摔到哪里没有?” ------------ 21016、月明楼,我打死你算了!(②更) “滚你奶奶的又一春!” 他这是在讽刺她,说她嫁给月慕白一事,是不是? 臭不要脸的,看来他非但没能看明白她手上这手镯的意思,他反倒用它来讽刺她,啊? 兰溪气得大骂一声,也顾不得手疼,起身就走! 方才狗啃泥摔得太重,掌心拍到小石子上,劈开肉裂,小石子都嵌入了皮肉里,疼入骨髓。 她却都当没感受到,甩着手就大步快走辶。 脑海里莫名地想起一句诗来。此时想来只觉面热,向来自诩为一朵蒲公英的她,怎么也跟文艺女青年蜘蛛似的,动不动就想起诗句来应景了?——那句诗说的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刻骨相思知不知——只作不知罢。纵然疼入骨头里,也不要让自己知晓了。 “哎,我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了?澌” 他竟然没恼,转而起身,又跟在她背后。双手闲适地插在口袋里,并不急着伸手去扯住她,反倒很享受这继续跟着她一路朝前走似的。 “我不听。你不用说了!”兰溪一边大步走,一边捂着耳朵。 “诶,你这人真是个死榆木脑袋。我说‘又一春’,你就没联系到那个所谓的谶语上去——不管我妈她戴着这镯子曾经遭遇过什么,可是都被你这一染色给破了。玉有玉的语言,你这么不经意之间给它添了‘春’,那就是说你是有了又一春,是将原来的死气儿都给破了。” 他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与她并行,“……你知不知道,那回你到狱里去看我,我瞧见你腕上的手镯换了这个颜色,我有多高兴?” “昂?”兰溪就怔住,停下脚步来,直勾勾地瞪着他。 他说什么?他说是她不经意之间的染色,原本是要掩人耳目用的,可是其实却是“又一春”的口彩,竟然破了从前这镯子上的谶语么? 她没想到,她这是误打误撞。 心里有小小的安慰,可是她还是甩了甩头继续走,“不管我怎么改了这颜色,又有了什么好的口彩——可是我问的是你!你明知道这镯子不吉利,你还送给我,你,你是安的什么心啊?” 其实不是真的在乎所谓的吉利不吉利,她知道这是温玉颜的遗物,是月明楼极为珍之慎之的,他在做出入狱的决定前送给她,这是无须用语言去说明的深情——只是她是被月慕白的话给困住了,或者说是被温玉颜的命运给困住了。 月慕白都能明白这手镯可能是带着谶语,那么月明楼怎么竟然会没想到——如此说来,岂不是说月明楼真的是比不上月慕白的细心? 还有,她自己的命运,其实与温玉颜这样地相似——难道她也终究要避不开温玉颜的前车之鉴,也要在月家过得沉闷而压抑么? 玉有灵性,这手镯上曾经留下的时光印迹说不定真的就有发生的可能。 兰溪越想越气,又讨厌高跟鞋的束缚让她走不快,她一气之下索性亲手将两个鞋跟掰断!咔嚓两声,高跟鞋变成了轻便的平跟鞋,她的脚步果然利索多了。 月明楼跟在她后头,看她一气呵成利落地掰掉鞋跟——只能摇头笑开。 该怎么办,这世上总归找不见第二个这样的姑娘。就算这个星球上每个姑娘的名字都叫杜兰溪,她们却也都不是她——在他眼里,她独一无二。 “杜兰溪,我说你还能继续再笨一点么?”他咬着压根乐,“不如,你笨死算了。” “你说什么!”兰溪跺脚瞪他,“该死的是你才是!” 他便又笑了,那一笑长眉轻扬,竟然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啊,我说要你死,你又说让我死——不如我们一起死吧。我求之不得。” 兰溪像是又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两下,还是徒劳地空握成拳,“没兴趣,我还得为小花儿活着。” “好,那我也为小花儿活着。”他这次没笑,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像是燃烧着灼热的火焰,炯炯地盯着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又从心底翻涌而起,兰溪再度后悔自己跟他纠缠这么久,真该早早就跑掉便好了。早知道,她斗嘴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看出了她的去意,跨前一步阻住她的前路,“手镯的事我可以给你答案——不过,你先答应我做一件事。” “什么?”兰溪手上的疼痛弥散开,异物入侵的疼痛漫开火一样的排异反应。 他叹了口气,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掌。小石子不大,却跟刺一样顽固地嵌入了她掌心皮肉;皮肉本/能做出反应,沿着小石子的边沿儿肿胀起来,几乎快要将小石子包绕进去——若是再耽搁,小石子取出所造成的疼痛就会越严重,甚至要第二次忍受皮开肉裂的疼痛。 兰溪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还在强辩着,“没事的。”可是他的唇却已经落了下来。 他用另只手攫住她另外一只手腕,不让她有机会反抗;他的唇带了微微的凉意,吮住她受伤处,用力向外吮着。 疼痛变成一线,随着他的吮/吸向外去。她知道被他的唇牵动了的不仅仅是那小石子,还有她的血,甚至是伤口溶出的脓。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兰溪囧了,用力向后想要抽开手,“你放开我——很脏,你别管了!” 他没停下动作,只是抬起眼帘来,眸色浓黑地瞪了她一眼。她便说不出话来了。 小石子很顽固,被他吮到一半,却还是不肯出来,他便伸出了舌尖儿去她伤口,搅着那小石子,想要将它舔出来。 他的唇原本带着夜色的清凉,有如月色一般温柔,可是渐渐地越发灼热。兰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他的唇越发灼热干燥起来,也许只是因为着急,而不是因为别的。 可是兰溪自己却已经仿佛被他的唇给烫着,周身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伤口上被他吮成一线的疼痛越发厉害,那灼热与疼痛一同让她的身子绷紧,她困难地呼吸,纵然用力压制,唇里还是不由自主溢出浅浅嘤咛…… ------------ 21117、破镜能重圆 夜色被月色星光照着,却照不亮。 远远近近,浓浓淡淡,像是宣纸上的墨色。只可惜,那两个人的撕搏破坏了画面的意境,让此时眼前的情景看起来不可能是平和悠远的中国画了,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背景的那些砍砍杀杀的页游。 月明楼被兰溪骑在底下,小心地伸胳膊护着脑袋,其余就任她打。他的脸躲在胳膊后头,一脸的笑。 他当然不是受/虐狂,他是开心兰溪的情绪终于爆发开。 眼前这样的人儿,不是长大后凡事小心翼翼的杜兰溪,而又是从前那个蒲公英了——可是话说回来,他这辈子只被她一个人这么骑着揍过;而她也是只这么对他一个人这样撒泼过。 兰溪跟女武松似的,骑着他揍了几拳,怒气过了,才想起这样的动作不合宜。兰溪尴尬停住拳头,身子一歪,滚下来,又是尴尬又是羞愤,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就落了眼泪辶。 月明楼叹了口气,坐起身来,顾不上看看自己挨那几下子有没有红肿,只伸臂抱住兰溪的头,将她的懊恼和纠结都揽过来,在月光下之下拥她入怀。 “你又干什么?放开我!”负气又纠结,兰溪头被他揽住,只能伸脚去踹。 他叹息,再伸手将她两脚并拢放好。这才映着月光,将她的面颊从她一头因为哭泣和揍人而变得蓬乱了的短发中捞出来,小心地捧起来,让她的容颜都被月光照亮,“哭过闹过,心情好一点了吗?澌” 兰溪狼狈地别过脸去,手脚都被他控制,便豁出去地将眼泪都蹭在肩头上。抽噎了几声,让自己平静下来,问,“说!手镯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只能摇头而笑。原来她还记着。 “好,我坦白,你也答应我别哭了。”他双手替她撩开蓬乱了的短发,再用指尖亲自擦干她颊边的眼泪,“我给你的手镯,不是你以为的那一只。” “嗯?”兰溪没听明白,“什么叫不是我以为的那一只?难道你手里还有另外一只?” “就是另外一只。”他轻笑。 “什么?”兰溪彻底傻了。 手镯当然是有一对,可是这对手镯的另外一只却已经不应该再存在了,因为它是在车祸中被撞碎了,所以兰溪从来没想过另外那只的事儿。 提到另外那只手镯,月明楼闭了闭眼睛,“另外那只手镯撞碎了,我当年发了疯地跑下山崖去,跪在我妈身畔,将那断裂了的手镯一块一块拾回来。” 往事让人疼痛,兰溪明白,那一刻撞碎了的不只是那个手镯,更有彼时那个少年天钩的心——虽然他对当年的事情现场不愿多说,但是兰溪也大约明白,车祸过后月潮生并未立时死去,还被救到医院去,所以后来才会有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月潮生将月明楼的手交到月慕白的掌心,是最后将他的独生儿子托付给月慕白…… 而温玉颜,以及同车的章荆南,则在当场就已经身亡。 所以可以想象当时月明楼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跪倒在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母亲身边,一块一块去捡拾起那破碎了的翡翠手镯…… 兰溪不自觉的,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你该不是说,你送给我的这一只就是你母亲当年撞碎了的那一只吧?它都已经碎了,又怎么还能这样?” “笨。”他又笑了,“亏你还到玉器铺子去染色,怎么就没听人家说过翡翠也能修补的?” “我当然知道!”兰溪咬牙,“我就算再不懂玉,也总归听过金镶玉的典故的。不是都说玉器修补要用金子来镶么,可是这个也不是啊!如果真的是用金子镶嵌修补过的,我还至于看不出来么?” 他在朦胧月色里眯着眼睛凝望她,“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修补玉器的技巧也早有更新。现在的环氧树脂或者聚醋酸乙烯胶结剂来粘连;缺损的地方用环氧树脂掺入滑石粉等雕塑或者翻模成形……” 兰溪不由得惊讶了,抬起手腕来仔细看手腕上的手镯,“可,可是完全看不出来痕迹啊!” 他便促狭地又笑了。 兰溪大囧,这才想明白,如今玉器市场上造假那么多,一般人的肉眼哪里能看得出来的,于是以假乱真完全就不是什么问题,都怪她没生出那个火眼金睛来,当然看不出来啦! 兰溪别过头去,让自己的面颊上的热缓缓被夜风吹凉,“……那,那你送这只碎过的手镯给我,又是什么意思?这,这还不如原本那只呢,那只至少还是完好的,这个都是碎过的加上造假过的!” 他就盯着她,直到将她看得自己发毛,扭回头来瞪他,他这才叹了口气,“杜兰溪,你的智商果然还是没有半点进步——我真想看看,你究竟还能笨到什么地步去。”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兰溪恼了,起身就要走,“我是笨,笨到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是因为我笨,所以你压根儿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明白,就让我自己那么徒劳地猜” “——可是我那么笨,我怎么能猜得到你心里的弯弯绕,所以我只能被骗过,只能走错了方向。到后来,走得太远都没办法再转身回来……月明楼,你这样聪明的人跟我这样笨的人说话,一定很累吧?其实我这样笨的人,跟你这样聪明的人在一起说话,也累到不想再说。” 兰溪吸入夜风,用力抹了把脸颊,将脸上的泪都抹干去,然后便使劲去褪手腕上的镯子,“你不想说便罢了,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都说玉有灵性,玉也是识主人的,我看不懂这只手镯,我就也不配当它的主人。还是还给你吧,就当今晚的这些话,从没说过。” 内心的懊丧像是突然漫开的雾霾,完全不经人同意,便嚣张地弥散开。 “杜兰溪……”他也立身而起,却没伸手拦住她,只是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影雕入月光里,“其实你不是没看懂,你是怕我说出来。” ------------ 21218、心曲千万端 兰溪愣在原地,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也许听他这样宣告,对她而言并不算惊讶。从她自己一点点发现尹若的秘密,发现尹若的房子不是月明楼给她住的,又发现尹若的孩子不该是月明楼的,及至后来隐约察觉尹若与金钟之间的过往……她才渐渐明白,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是真的不要她了,而是在为将来做铺垫。 那些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独自坐在楼顶的小花园里,外人看着她是在小心地伺弄花草,实则她是借着那些规律而柔缓的动作,一点一点梳理开自己的心结。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渐渐能够找到方向;曾经郁结在心底的,一点点终于开释。 他要跟尹若假凤虚凰地在一起,还说怀孕生子,怕就是要瞒过她爹辶。 她爹因为怕她怀了月明楼的孩子,而不惜派手下的阿光用车子来撞她,只为了让她流产――可是那个时候她自己又不知道自己爹会出手对她这么着;就算月明楼告诉她,以她的性子怕也绝不会相信的。 毕竟那个人是她爹,是她这一辈子都倚仗、都信任的爹――于是他也是没辙了,便只能使出这样的障眼法来;又不敢让她知道,以免她情绪激动再伤了孩子。那一切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等她安安稳稳生下了孩子,从欧洲回来,那边尹若的孩子也大了,那孩子身世的秘密再也藏不住;再加上陈志才的案件到了宣判期,那么当年月潮生的命案便不可能不被提及……他决定替她爹顶罪入狱去,而这件事终究还是不能提前告诉她澌。 兰溪眼珠子一转,便又是泪水盈睫――就算中间有过那么多怀疑与难过,就算此时面对着却要隔着与月慕白有名无实的婚姻,就算要扯谎说小花儿喊他的是“哥哥”,可是其实她从来都知道,他不会放弃她,他还会千方百计要她回到他身边。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直在迷惘:此时已经走错方向走了这么远的她,究竟还有机会转头重新走回来么? 她已经跟月慕白完婚,以月家的身份如何能接受一个女人嫁给过叔叔,回头又跟侄儿在一起的?别说是月家,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都无法承受这样的家门丑闻,是不是? 所以她跟他,哪里还能有未来? 就算跟月慕白的婚姻有名无实,就算一直确定自己的心中只有他一个,可是他们如何还能重新在一起? 破镜能重圆,或许这个时代的科技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有些家族伦理的观念,却不是时代的变迁便能改变的。 所以她此时听他这样大声宣告,说还要她回到他身边,她虽然感动,虽然觉得如愿以偿,可是却――还是忍不住要难过得落下眼泪来。 绝望地。 更让她不能不面对的一个问题是:既然想明白了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什么,那么她就也明白了,月明楼是早就知道她怀了孩子的。就算她那时候刚有,还没跟他说呢,他就已经都知道了。 他知道小花儿是他的孩子,从头到尾都知道。 兰溪的眼泪就越发控制不住,“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就索性什么都掀开吧――你知道小花儿是你的孩子,是不是?” “嘁。”他凝着她,慢慢悠悠地笑了,伸手来擦她的泪,“我没说过啊,你怎么知道的?” 兰溪转开头,避过他的指尖,“许多事,很多个当时觉得想不通的小细节,一直都梗在我心里。” “我在欧洲分娩的那天,几乎已经绝望,可是我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最疼最觉得活不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蒲公英,轻飘飘地飞上天去,好像有暖呵呵的云包围着我――然后醒来在救护车上,护士说是有人打电话招来救护车,而且,孩子的脐带已经断了。” “后来跟月老师参加当地华人社团的春节联欢会。那晚上华人社团说是从国内聘请来著名的昆曲名角,他们扮上了在舞台上依依呀呀地唱戏――我原本是不懂昆曲的,可是却记着你从前唱过的两句……” “还有,春节前我收到过伪装成广告册页的蜡笔画――是亲笔的作画,却是已经隔了不短的年头;” 说起这些,兰溪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她用力用力地呼吸,不想让自己失声哭出来。 “还有,小花儿一周岁生日的时候,你已经被判了刑。我莫名其妙地从你小时候的衣裳里,发现许多件全新的,那上头的商标真是奇怪,竟然说巧不巧地都印着‘one-year’……” “月明楼,我从老都知道自己很笨,可是我这个笨人却也控制不住地喜欢胡思乱想――我便想着,那些开始看起来毫无逻辑关联的巧合,其实不该是真正的巧合吧?那些事情的背后,是不是都有你?” “嘁……” 先前两人厮打吵嘴,她都没顾上留意他背后有一棵大柳树。其实柳树还有什么稀罕啊,看现在的城市路边都流行种梧桐、银杏,柳树实在是太普通,普通到现代的最近几年的言情小说里都看不见了――要不是这会儿那棵大柳树的枝条忽然毫无预兆地摇曳起来,仿佛在他面上印出柔曼宛转的门帘儿,她也都没能留意。 她定定盯着那些柳条的影子印在他面上摇曳,将他面上兜得明明暗暗,心里便是惊慌失措地跳。 只因为,从前,少年时,他就曾在这样一棵上了年纪的大柳树下头吻她。被他吻得狠了,她挣脱不开的时候,就仰头迷茫地盯着那些摇曳的柳条,心里说:柳树的辫子可真长啊,它用了多少章光101? 她其实是故意的,那样的姿势从他的视角看过来,简直就是一不肯乖乖闭上眼睛被他吻;二又是向上翻着白眼儿……他就得又是懊恼又是好笑地停下来,掐着她的脖子说她不认真,然后趁着她快要窒息的当儿再惩罚地吻下来。 ------------ 21319、这一世,请你忍耐(2更1) 月家大宅都沉入了梦境,只有月慕白还醒着。 他坐在窗帘背后,熄灭了灯,望着院落的大门。 不知道有多久,仿佛等到了地老天荒,终于看见兰溪独自走进了大门来。进门的时候,还仔细地掩着口,对门房说着话,想来是致歉这样晚回来惊动了人家门房的好梦。 月慕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兰溪,看着她恭谨小心地躬身,看着她浅笑低眉地微笑。 月家的规矩大,月慕白最是深知,平日里月家自家人怎么谨守着规矩,他都已经看得习惯了;唯独看着兰溪这样,让他扎眼。 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女子,就算长大了做了母亲,她也不必这样谨小慎微。可是她来到月家这么长时间里,还是点点滴滴学会了遵守月家的规矩。即便她对着他,也仿佛披覆着月家的规矩般,虽然言笑完美,却总是感觉疏离辶。 月慕白叹了口气,再凝眸去看从大门走向大宅门口来的兰溪。她极小心地转头望了一眼离去的门房,这才停下脚步,朝向大门外的方向扭身,小女孩儿般淘气地踮起脚尖儿来朝外遥遥地望了一眼。 其实月家大宅内花木葳蕤,外墙上也爬满了常春藤,遮蔽了墙内墙外的视线。月慕白相信从兰溪的这个角度望出去,或者说有人想要从墙外来望兰溪的话,实则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还是这样地回头去望了,更巧的是,她这样踮脚望出去之后,墙外随即便亮起一柱车灯,有嚣张的马达声轰然而去。 月慕白的心就停在这一刻,卡在肋骨的缝儿里,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想呼痛却都发不出声音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若又是洪荒,房门轻轻一响,是兰溪推门进来。 房间内没点灯,兰溪从外头进来眼睛也没适应黑暗,于是没发现月慕白坐在黑暗里。她自顾褪掉丝袜,拉开背后的连衣裙拉链,正待将连衣裙都脱掉好去洗澡,却猛地停在黑暗里。她紧张地用双手按着衣衫心口的部位,满是警惕地低喝,“谁!” 月慕白大口地喘息,这才让心口那痛缓解而去。却也是因为这大口的喘息,才被她发觉了他的存在――这世上的事,总是利弊共存。 他便尽量放柔了嗓音,不让兰溪听出来他之前痛过,“回来了?” 很显然她的脚步极轻,从进了大宅的门到踏上楼梯来,都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她这样小心翼翼,是为了不吵醒家人,可是却又何尝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这样晚才回来。 人的动作,总是泄露了自己的潜意识。她是不想被人知道,她是被那个人送回来;更不敢被人揣测,她之前是否跟那个人在一起,而这么晚才回来又是与那个人做了什么…… 若是只是普通相聚,她断不会这样想要掩人耳目――只需看她这样的小心翼翼,纵然他不问出口,却也在心底大致猜到她与他之间,是说过了什么话、做过了什么事了。 他想笑,却一口气扑出来,呛得他自己咳嗽起来。 兰溪连忙将拉开的拉链再拉回去,奔过来拍着他后背,“怎么了?”说着忙着要去开灯,“我去给你倒杯热茶来。” “不必了。”月慕白按住兰溪手背,“就是呛住了一口气,不是病了。这么晚了别惊动了家人。” 他挑起眼帘,借着月光细细看她,“喝酒了?” 兰溪之前喝醉了,纵然酒气已经过去了,还小心地嚼了口香糖,可是终归不能完全都泯去。兰溪只好点头,“喝了点。” 兰溪缓了口气,“你在,等我回来?” 不管怎样,看他这样坐在黑暗里,让兰溪心疼的同时,却也有些不舒服。仿佛总有她在明、他在暗的被监视感。 他细细凝着她神色,连最细微的眉间轻蹙都看清了,轻声地笑了笑,“我坐在这里没开灯,是怕母亲担心。你也知道她对我极为细心,如果看见夜深了这个窗子里还有灯光的话,那她也一定不肯睡,陪着我一起熬夜。” 月慕白点到即止,是解释,但是没替自己过多辩白。兰溪的心便猛然一撞,羞愧地想要落泪,“月老师,对不起。” “别对我说对不起。”月慕白静静看兰溪的眼睛,“夫妻之间,是不需要道歉的。因为这个世上不管亲人来去,抑或朋友亲疏,能真正陪自己一生到老的,只有彼此。说一千道一万,我们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宛如另一个自己。” 兰溪知道月慕白是在宽慰她,可是她却越听越难过。手指在他掌心下颤了颤,终于还是用了点力气抽出来,“月老师,我们离婚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中没有点灯,时光漫漫地浸透了夜色,便也流淌得迟缓而滞重起来。兰溪的话音落下,隔了半晌,仿佛才传进月慕白耳鼓去。他又缓缓地笑了,“兰溪,你说什么呢。你醉了,也累了,去睡吧。” “我没醉,也没累。” 这件事是件很难开口的事,兰溪又向来不善于说这样的话、起这样的头。尤其是在极工言辞的月慕白面前,就更觉自己笨嘴拙腮。 可是再难说,也要说。 兰溪在月慕白膝边蹲下来――其实她自己不知道,月慕白却是察觉得出来。在国人的文化里,“膝下”是小辈儿对长辈的居处,而兰溪总是下意识地将她自己搁置在这个地方,让月慕白看在眼里,便是刀尖剜在心上。 说到底,她心里就算曾经对他有过好感,却也从来都只是敬重罢了。她永远将他当做老师,当做长辈,是永远不可能平等相处的伴侣。 月慕白这一层心事,兰溪却没看透,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要将自己的心情表达明白,“月老师,我是清醒理智地跟您说:离婚吧。” “如果您还在失忆中没曾醒来,那我要顾忌着您的健康,许多话不敢直说;幸好您醒过来了,我便想,也许这也都是天意,让我应该将话跟您说明白――我从来不曾是您的未婚妻,更从来未曾与您以情侣的身份交往。” ------------ 21420、休想逃生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房间里只有四个人。 除了一旁做记录的小汪不时抬起眼皮来担心地望望另外的三个人,那边的三个人则都不做声,只沉默地用眼睛打量着彼此的神色。 另外三个人是月慕白、月明楼和杜兰溪。 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的会议,讨论的自然是月集团最为重要的事情。可是三个人这样僵持着,显然已是意见相左。 三个人这样都不做声,可是状态却又不同。只兰溪一个人紧张地握紧笔杆,不时左看看月明楼,右望望月慕白。在这一对叔侄中间,她很为难。 反观那叔侄两人,倒都是松弛平和。就像老谋深算的狼,只看准了自己想要的猎物,却并不急着出击,只等着看清楚猎物身上致命的弱点,然后再一扑上去,一口致命辶。 兰溪实在被两人的气场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清了清嗓子,用笔杆无意识敲着桌面试探着说,“其实,我也觉得总裁的这个意见欠妥。” 月明楼不置可否地扬眉,没忽略掉月慕白听见兰溪说话刹那微微的开心。他也不说话,只是抬高了下颌瞄着兰溪。 兰溪心一顿,继续说下去,“总裁说要跟浦项实业合作,建设韩剧主题文化公园项目……想法是不错,将韩剧的经典场景搬过来成为旅游名目,公园内建设酒店项目――只是,我想提醒总裁,国际上类似主题文化公园项目的经营现状并不妙。澌” 兰溪知道自己在月明楼眼前说什么商业案例,很是有些班门弄斧的味道,可是她顾不得了。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叔侄俩像两头公狼,非要在狼群里拼个你死我活来确立自己的权威。如果真是那样,她自己的罪孽感便更重。 月慕白自从车祸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直接表露过对月明楼的敌意。可是自从她那晚提过了离婚,月慕白便自此强硬起来,在公司里与月明楼的对峙越发清晰起来。 兰溪没办法不引咎。 兰溪只能小心地说服月明楼,“远的不说,就说迪斯尼乐园。他们曾经在全球范围内创造了那样的业绩神话,仿佛一直都在全球扩张――可是近年来从落户上海,甚至是沈阳的消息传出来后,相关的项目却一直都呈搁浅的状态。由此可见,这样的经营模式已经遭遇到了瓶颈。” “总裁不妨查阅一下香港迪斯尼乐园近年来连续几次的涨价记录――现今的票价已经让普通的家庭望而却步,难道他们不明白这样做是会吓跑客人的么?可是他们还在坚持涨价,就足以看出经营这样的项目,在表面的繁华之下,实则内里要投入多么巨大;而且一旦在经营的过程当中发生问题,船大便难掉头。” 月明楼的眼睛越来越黑,兰溪紧张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给出结论,“……所以,我也同意月总的意见,觉得总裁这个计划应该缓行。” 月明楼耸肩,“就这个理由?假设跟推理的成分更多一点,不足以说服我。” 他的样子又是倨傲的,有些居高临下。兰溪的自尊很有点受伤,忍不住咬了咬牙,“好,那我再跟总裁更多的理由。” “迪斯尼乐园所推行的迪斯尼文化,是全球小朋友家庭都早已接受了几十年的。他们创造了那么多经典的卡通人物形象,每一个都会吸引客人的到来。而总裁所看好的韩剧文化呢?它绝没有成为全球都认同的文化现象,顾客也只会局限在东亚这一部分。敢问总裁,如果砸下一笔堪与迪斯尼乐园媲美的大银子去,目标顾客群却只是人家的几分之一,总裁将如何确保这个项目的投资收益?” “还有,合作伙伴的诚信问题。总裁能够宽容大度地与浦项实业合作,可是敢问股东和投资商们,谁敢对这个刚刚跟庞氏合资建立了‘正阳’的合作方给予足够的信任?得不到股东的信任,那么公司即便是与浦项实业合作了,那么未来任何计划的推进都将遭到股东们的质疑,执行起来将是困难重重――总裁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做?” 兰溪又是紧张,又是心急,又是倔强,于是急吼吼地叭叭叭将这一连串的理由都说出来。说完了,已是脸颊泛红,鼻尖儿上都沁了细密的汗珠儿。 她这样紧张,这样急着将事情摆平,倒让月慕白和月明楼两人都无声地笑了。 叔侄两人如出一辙的黑亮眼珠子,绕过兰溪的脸,隔着会议桌凌空一撞。月明楼尖利地挑了眉,月慕白则微微蹙眉。 兰溪瞧见了,紧张得将笔杆都握出汗来,讷讷清了清嗓子,“……我说完了。” 月明楼这才不慌不忙转过目光来瞧着她,“说最终的结论。” “什么最终的结论?”兰溪有些转不过来,“我已经说了结论了:我也不赞同总裁的这个提议。” 月明楼便笑了,薄唇有些尖刻地挑起来,“那就是说,你最终的结论便是――你是跟我五叔站在一边的。你们两个一同来反对我,2比1,你想帮他将我给打败。” 兰溪心下漏跳了一拍。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只想着别让他们叔侄俩真的争斗起来――可是却又泄气地明白,无论她怎么否认,客观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兰溪午饭跟蜘蛛一起吃,将事情讲给蜘蛛听,蜘蛛毫不客气地将月明楼从头骂到脚,兰溪这才觉着舒服些了。原本被窝囊气给胀得鼓鼓的胃口也开了,中午吃了不少。 蜘蛛看她高兴,就更是变本加厉,就差没问候月明楼的八辈儿祖宗了。可是听到后来,兰溪却也笑不出来了――总归还是私心,听蜘蛛这么骂他,仿佛他一无是处的,她听着心里还是不好受了。 蜘蛛就发现苗头了,咬着筷子瞅着兰溪乐,“干嘛呀,心疼了?” 兰溪白了她一眼,“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不然我叫容三来买单怎么样?“ ------------ 21521、其实这都是争风吃醋(①更) 兰溪跟蜘蛛吃完饭,下午又完成了几个应酬,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同事们鱼贯从大门走出来,有的扯松了领带,有的换上了运动服,都是一脸的轻松愉快。见了兰溪都礼貌地打招呼,兰溪逆流穿过他们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仿佛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坐下来打开电脑,从显示屏的反光里还能看见自己唇角挂着的笑。 她其实很喜欢下班之后留下来处理公事。白天整幢大楼里都塞满了人,随时会有职员的请示与各种无法预料的事情来打断思绪,而下班后的时间则不一样。整幢大楼都空了,她可以端着杯咖啡立在窗口看天边胭脂红的夕阳,不紧不慢地将脑子里的事情思考完整。 她不想承认,实则就连这个习惯,怕也是从月明楼那儿潜移默化地学来的。他便是有这样的习惯,从前她不声不响地暗自陪着他加班,此时才更能亲身感受。 兰溪找蜘蛛吃饭,下午又与几位商界的女士和太太喝茶,聊的左不过是女人间的话题,可是兜兜转转还是转到月明楼主张的那件事情上来。 商场友谊注定了不会是纯粹的友谊,大家就算真的交好,可是还是要有形无形地刺探彼此感兴趣的消息。今天的几个应酬都是兰溪主动发出的邀约,可是对方却也显然早有此意。月集团在商界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大家都想探知月集团说与浦项实业的这项合作是真是假辶。 商场是变幻莫测的世界,但是绝不止是男人的世界――看起来仿佛总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冲锋在前,或者执掌生杀,可其实商场这个大世界里,依旧有独属于女人的小天地,女人们衣香鬓影,看似都是在谈笑风生,殊不知她们眼角眉峰的一缕神色,便有可能牵动商场上的变化万千。 兰溪虽然自问不善于与这样的女人们交往,可是还是一点点用心学习去与她们交往,只为了在这块商场中独属于女人的天地里,获得只有女人才能得到的消息。 月明楼与月慕白都是睿智的男子,可是他们再聪明也有鞭长莫及,女人的天地他们无从进入。兰溪很开心自己能做到一点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给他们做以补足澌。 捧着咖啡杯想着心事,水温的灼烫散去,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兰溪回神抿了一口,这才猛然察觉门口有人。诧异转头望去,月明楼正抱着手臂,眯着长眸凝望着她。 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这样看了她多久。 兰溪心一慌,手上的咖啡险些洒出来。他长腿大步跨过来,敏捷从她掌中接过杯子。咖啡杯多赖有他,这才安稳地一滴没洒;可是她的手反倒抖得更厉害――只因为他是先托住了她的手,继而才托稳了杯子。 这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的意思?兰溪苦恼地想了想,赶紧抽回手,红着脸望他,“……你也没下班?” 他懒洋洋瞟她一眼,“下午骂我了吧?” “嗯?” 兰溪有点傻,“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他就笑了,将咖啡杯搁在一边,却并没退后,“我耳朵下午热了整个下午,怎么降温都不管用――不是你骂我,又是什么?” 兰溪面颊大红,盯着他讷讷地,却也承认了,“你那个主张,说要跟金钟合作的,不是欠骂又是什么?不知道内情的外人,也都在说你莽撞――浦项实业刚刚跟庞氏合作了,他怎么会带着诚意回来跟你合作?所有人都说,他怕是故意挖下了陷阱等着你往下跳呢。” 他倒不否认,挑着眉点头,“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管不了,也不在乎――可是杜兰溪,你都竟敢故意扭着我,嗯?还故意跟我五叔站在一条线上,跟他2比1打败我……” 兰溪呼吸有些急促,几乎是抢着争辩道:“我,我帮理,不帮亲!” 帮理不帮亲,本是被说烂了的一句俗话。她顺嘴说的,却没想到他却霎时云开雾散。薄唇微抿,挑着长眸瞟她,“嗯,那好吧,饶了你了。” 怎么就饶了她了?兰溪惊诧里脑筋猛地转个弯儿,这才明白了,一张脸登时红成大红布,“我,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堵上你的嘴。” 他眯起眼睛来,里头云遮雾罩,“……用我的嘴。” 兰溪果然乖乖不敢说话了,用手捣着嘴,吓得连呼吸都停了。 他看她这副模样,便笑得更开心,“干嘛呀,想把自己变成木乃伊啊?喘气儿!” 兰溪这才发觉忘了呼吸,赶紧使劲吸了几口气,带着一种恨不得掐死他的目光瞪他。 他便笑了,“其实他们都说错了。金钟是有可能给我设下一个陷阱,但是在我看来他更是在给我抛过来一个馅儿饼。杜兰溪你没听过网络上的那句话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以为金钟找上庞家树当拍档,真的是他如愿以偿么?” 兰溪张了张嘴嘴,“为什么就不是他如愿以偿?庞家树这样的猪,正好可以什么都被金钟抓在手里。” “头发长,见识短。”他轻笑,促狭起来讽刺她,“庞氏这样外强中干的,抓在手里又有什么意思?商场上的男人,岂是胃口这样小,吃一口就觉得再不饿了的?” 兰溪垂下头去,之前觉得女人也能主宰商场世界的雌心壮志都漏气儿了。 “我倒是想起来,好像从前是你先主动跟金钟结交,是你首先提出先跟金钟合作的……” 兰溪知道自己眼瞎,当年眼睁睁看着月明楼跟金钟结交,却绝对看不出内里门道,更无从预知到今天的情形,甚而至于还觉得那金钟挺帅的呀,虽然长得不怎么地,可是至少修饰得宜、笑容温软,挺有韩剧男星的范儿的。 “嗯,这回终于说对了。” 月明楼攥紧手指,忍着想要弹她一个脑瓜崩的意念,“――所以他才要先跟庞氏合作。” ------------ 21622、我只要你(②更) 针对月明楼与金钟之间的合作,在月明楼的坚持之下,终于正式提上了公司经理会议。 会议桌上,经理们听完月明楼的计划介绍,便都将目光落在了月明楼、月慕白和杜兰溪的身上。 说到底,这次会议的结果,端的是要看那三个人的最终力量对比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算月慕白和月明楼相继回到了公司来,但是月中天老爷子却也没让杜兰溪回家,而是要她继续承担副总经理的职务。这样一来,她与月家叔侄就形成了三角之势,任何的事情总需要2比1才能确定;无形之间,杜兰溪的意见成为了左右月家叔侄之间胜负局势的关键。 各位经理们各个捋着中庸之道,两边都不得罪地说完了自己的意见。末了就等着这三位的意见了,他们好跟着见风使舵辶。 见兰溪迟迟不肯说话,月慕白眉头紧了紧,便还是先一步说了自己的意见。 他自然是依旧不肯同意月明楼的意见的,“莽撞”一词是他在发言中使用频率较高的。 在座的经理们,原本就是分成两派的,看叔侄两个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便跟着呛呛起来。眼见着会议室里一时势成水火,兰溪便更是紧张得都喘不过气来澌。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她,她明白现在自己已经被架到了天平中央。她就是那根指针,稍微往哪边偏一点儿,哪边就赢了;而她无论偏向哪边,事后都会给自己惹出无休无止的麻烦来。 兰溪小心地抬眼瞄了月慕白一下。 这是她当上公司的副总经理以来所养成的习惯。最初独自坐在这办公室里,独自面对那班如狼似虎的经理们的时候,她常常紧张地双股都在会议桌下头抖成一团,更遑论还能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者跟那帮虎狼臣子们据理力争。 每每那样的时候,她就会抬眼望一眼月慕白。 他总是对着她温煦地笑,那温煦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能让她的心瞬时平静下来。她知道,不管她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她永远不是自己孤单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他――如果真的是她应付不了的局面,他在会后一定会有办法替她摆平。 她抬眼望向月慕白,这一次看见的却是月慕白眼里满满的信心――可是这回他眼里的信心不是给予她的,而是留给他自己的。 他们三个人单独开会的时候,月慕白是知道她的意见的。他是认定了她这回一样还会那么说,所以注定了这场会议的结果又是他2比1获胜…… 兰溪想明白了,就有点不舒服,感觉胃和肠子都扭结在一起。 她起身,清了清嗓子。众人都以为她要发言,就都屏息凝神等着她说话――她却红了脸,盯了月明楼一眼,小声说,“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兰溪蹲在厕间里,懊恼得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 她知道她这表现实在是太跌份儿了,竟然当着那么多大老爷们儿,用尿遁来让自己落荒而逃――她还真是独出心裁啊她! 可是她是真的为难了。 如今她夹在叔侄之间,自从她跟月慕白提出要离婚之后,她说出的话将不只是针对公司事务那么客观,那两叔侄都会更多一层心眼去听她弦外之音――偏向谁都让她,说不出口。 她现在的状态是典型的蹲着茅坑不拉屎,兰溪蹲得腿都麻了了,正犹豫着是否这样就结束了尿遁,继续回去面对势成水火的那帮大老爷们儿――揣在兜儿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抓起来一看,是条短信: “我也在卫生间里呢,就在你隔壁。”是月明楼的,“……要不,咱俩凿壁偷光一下?” 兰溪都给气乐了,真想豁出去了回他四个字:滚你么滴! 却还是心结轻轻开释:她知道,他这么说是故意的,就是想让她知道,这个时候紧张到要跑到洗手间去的不止她一个。 兰溪轻轻吁了口气,还是决定起身回到会议室去。 会议十分钟的休息结束,大家又将目光都聚拢到了兰溪这儿来,兰溪深吸了口气,扭头瞪了月明楼一眼,“我的意见是――我也赞成总裁的提议,跟浦项实业合作。”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三人之间逡巡不已。 只有轮椅的钢架磕撞了桌子的声音,月慕白绷着脸自己转着轮椅愤而离场。 经理会议通过了月明楼的意见,将最终报董事会批准。 月明楼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司经理会议上这样与月慕白的对峙中大获全胜,因此会后他满脸不掩的喜色。 兰溪却喜不出来,她挣扎地扭紧了手指,敲门进月慕白的办公室去。 月慕白已经恢复了平静,坐在办公室里举着画笔在画板上细细地一笔一笔描着颜色。 兰溪心虚地主动承认错误,“……月老师,对不起。” 月慕白并未回头,声音依旧温柔,却夹了棱角,“兰溪你从不是朝秦暮楚的人。你上次已经赞同了我的意见,这次怎么忽然就都改了。” “我并不怪你,我只是想不通你怎么就改了。” 那笔颜色描完,月慕白这才扭头过来望兰溪,“是因为他么?因为他是他,所以你就可以不顾自己的立场,将自己认定的全都推翻了?” 兰溪听得心惊肉跳,又十分难过,也知道自己辩白什么都没用,只能垂首,“月老师,他的意见也是为了公司好的。” “是么?” 月慕白冷然一笑,“这么说,你与他又是心心相印了?他怎么想的,也都与你细说了吧?” 兰溪咬紧唇,不敢再说话了。 月慕白松手扔了画笔,还粘着颜料的画笔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他反倒笑了,仿佛兴趣盎然地凝着兰溪,“他什么都与你说了,我要是再瞒着就更一败涂地了。兰溪我也都告诉你:我从没失忆过,那一场车祸对我来说不是受伤,我将它当做上天的恩赐,我愿意在那一天重生。” ------------ 21723、偏要跟你好 兰溪去看小哲,带着小花儿。 幸好小学有六年,幸好小哲一直都没换了其他的英语班。兰溪知道她这一趟走得时间好长,从前约好了会再去看那孩子,这一耽搁就是数年。 小哲长大了,个子拔高,遥遥看去已有标致轮廓。不难想象,若他长大,定然是俊美的男子。也许是因为从小离群索居,或者从小身边缺少亲身父母的爱,于是他的气质要更清冷些。 月家的子弟,其实骨子里都有点清冷的,便如月色。月明楼叔侄之外,兰溪还见过月如璧,月如璧在娱乐圈中也是有名的清远的了,但是却都比不上眼前小哲那孩子的孤高。 男孩子太闹腾的不好,骨子里有所清高,会让他将来出类拔萃――但是此时眼前小哲的孤高,却让兰溪看得心疼辶。 小花儿不知愁,嘴里嘟噜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外星话,一会儿拈花惹草,一会儿招猫逗狗。及至将新环境里的东西玩儿个差不多了,才扭头意识到他娘亲的沉默。 兰溪远远望着小哲,没急着过去。 不知怎地,一看见小哲,她就总是会想到小花儿。小哲如今的性子,不光是天生遗传,更多的影响来自后天――丁雨再好,终究不能代替生身父母;那么小花儿呢,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不让他知道月明楼才是他的亲生父亲澌? 兰溪一时出神,半晌没听见耳边小花儿的外星语了,便回头寻找。一看便是大惊,刚刚还在一边玩耍的小花儿,早已不见了踪影! 兰溪惊得连忙起身寻找。绕过身畔几个花坛,却都没有;问了小区里旁边的几个居民,人家也都说没留意到。兰溪急得几乎要掉眼泪,责怪自己方才太不小心。以为这里是封闭的小区,又安静无人扰,便放松了精神,让小花儿随便去玩儿,结果却出了乱子。 “这谁家小孩儿啊?” 兰溪正着急呢,猛然听见小广场的方向传来少年的呼声。兰溪心一跳,赶紧跑过去。 那帮跟小哲一起打打闹闹的小孩子们,如今也跟小哲一样都长大了。从前被兰溪收拾过的那个小胖子,现在就连下巴上都隐约露出了青髭,显然已经是要进入青春期了的模样――那喊声就是他喊的。 兰溪一眼就看见了混在一群少年当中的小花儿。 夹杂在少年们的长腿丛林里,小花儿扭着胖p股,唧唧嘎嘎地追着人家玩儿的足球跑。一点都不觉着自己自不量力,反倒对自己极有信心般地,无比开心地跟人家一起抢球! 兰溪眼里的泪还没干呢,瞧见小花儿那小样,还是给乐出来。 看样子,原来是小花儿被小广场上热火朝天的足球给吸引了,都没顾上计较一下他自己的身高和力气,就直接冲过来跟人家来抢球来了! 兰溪笑着奔过去抱起小花儿来。小花儿还踢蹬着小胖腿,很不甘心地想要下来继续踢。 少年小胖子有点不耐烦,“怎么不看好自己家的小孩儿啊?” 兰溪就笑了,目光还是对上小哲的。小哲清冷地朝兰溪挑了挑眉。 小哲虽然肯跟着兰溪走到花坛边去坐下,但是明显神情还是非常疏离。幸好中间有个小花儿,他可不管小哲冷不冷,一径跟这个新鲜的面孔撒娇卖萌,伸着小胖胳膊腿,非想向小哲身上攀登。 小哲仿佛有些不耐烦,不过却还是礼貌地节制住了,只是僵硬地任凭小花儿往上爬。 兰溪很有些过意不去,千方百计将小花儿往回扯。小花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跟母亲对抗,最终还是成功地爬到了小花儿腿上,小家伙乐得嘎嘎的。 小哲只能扶额了。也只能伸出手臂来半揽着小花儿,以免他掉下去。 兰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瞅着小哲,“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小哲面颊上的baby-fat被时光削去,此时的少年侧影英挺而清冷。他淡淡哼了声,“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虽然面对的还是个孩子,可是兰溪还是觉得有些心虚气短,“我们上次说好了,我会很快来看你。可是一走这么久,才来看你。” “嘁。”少年清冷地笑,“你想多了,我没在乎过你的承诺。你来看我或者不来看我,对我半点影响都没有。我从来没有盼着你来过,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不来而生气。” 兰溪心上仿佛被捣了一拳――不是被小哲的清冷给疼着了,而是被自己的悔意。 大人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心理很善于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做过的事,也许小孩子们不会在乎――却不知,因为自己一句落空的承诺,会让一个孩子热切的希望全都冷冻成冰; 让他好不容易能向陌生人敞开的一线心门,再度轰然关合――而且再不轻易开放。 兰溪垂下头去,“小哲,他叫小花儿,是我的儿子。我当初来向你告别的时候,其实就是带着他来的……” “嗯?”小哲愣了下,“告别的时候你就带着他来的?可是我并没看到!” 少年转了个弯才猛然想明白,盯着兰溪的肚子,面颊红了红。 兰溪这才笑起来,点头,“上次我是带着他一起来跟你告别,我们约好的事情也有他的份儿;我走了这么久就是忙活他去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带着他再来看你。” 小哲便挑了眉,有些惊奇地盯着小花儿看。 小花儿看见小哲终于肯正眼儿瞧他了,便乐得各种向小哲挤眉弄眼地乐。到后来干脆都吐出唾沫泡泡儿来了,嘟噜嘟噜的。 小哲咧嘴,“脏死了。” 兰溪赶紧拿出纱布来擦,结果小花儿就恼了,在娘亲的纱布递过来之前,他猛地伸头――将满嘴的哈喇子都抹到了小哲的脸颊上! “哎呀你干嘛!” 小哲吓得险些跳起来,又不敢真的松手把小花儿给扔地上,两个小孩子一大一小地彼此瞪着。 ------------ 21824、随风使舵 丁雨一步步走近,一步步看清小哲搂着小花儿,一声声听清周围人的议论,她觉得双腿都被冰冻,几乎无法迈动脚步。w w. v m) 及至到了人群背后,丁雨压抑着朝小哲喊,“小哲?” 小哲正被小花儿缠磨得受不了,听见丁雨的呼唤,可算找见了主心骨,便开心地扭头迎向丁雨,“妈妈!” 听见是小哲的母亲来了,围观的人群便也善意地朝丁雨望过来。 如果是一般的母亲,应该会客气地向大家回以微笑吧?可是丁雨却是冷白的一张脸,看得大家不由得一激灵,觉得没趣便也都各自散开了辶。 小哲也看出了丁雨的不开心,有点担心地轻唤,“妈妈,怎么了?” 小哲虽然气质清冷,可是对丁雨是真的好,他赶紧将小花儿搁回兰溪的怀里,扭头就跑到丁雨跟前儿。小哲的个子高了,已经能够平视丁雨的眼睛,他急吼吼地问,“妈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坐下,我给你按摩按摩。” 小哲是懂事的孩子,丁雨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用力地微笑了出来,拍着儿子肩上的一片花瓣,“小哲,我没事。该上课了,你怎么还在玩儿呢?快去吧,妈妈等你下课一起回家。澌” “好!” 听见妈妈会在外面等他上完课,小哲开心地赶紧扭身跑回教室去。 众人都能散去,可是兰溪避不开。看着小哲的背影没入了楼门去,兰溪要深吸一口气才能面对丁雨,“丁主任。” 丁雨一张脸又是冷白如霜,她甚至是狠狠盯着兰溪的脸,“你来干什么!” “杜兰溪,你知道小哲在这里,多久了?”丁雨压着心底翻涌起来的慌乱,“……小哲不是轻易跟陌生人热络的孩子,可是看样子你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由此可见,这不是你头一回来看他――杜兰溪,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小哲的;你又究竟是,安着什么心!” 丁雨这样尖锐的敌意,兰溪心中急跳,却并不怪丁雨。 换了是她,她也会这样张开所有的尖刺,只想将孩子护在身后――尤其,丁雨还不是小哲的生身母亲,这便更是可贵。 兰溪深吸了口气,“丁主任你说对了,我是早知道小哲的身份,更不是头一回来看小哲――该怎么说呢,我现在跟小哲算是忘年交,我们是好朋友。” “忘年交?好朋友?” 丁雨苍白着脸却笑了,“我想起来了,几年前小哲有一回对我欲言又止。他分明是遇见了一件什么开心的事儿,很想跟我分享,却最终还是藏住了没说――这事儿我一直都梗在心里。因为他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跟我说的,就是那一回他终究没说。” 丁雨盯着兰溪,“如此想来,那件事该不会是――他结识了你这么个新朋友吧?” 兰溪想了想,偏头微微笑了下,“如果真的是的话,那我会感到很荣幸。丁主任不管你信不信,我也很喜欢小哲;我来看他,最初是因为好奇他的身份,可是如今,只是因为他是他。” “杜兰溪你别说这这些――这些听起来很好听,可惜也只能骗骗小哲这样良善的孩子,却骗不了我。杜兰溪,你不用对我说后来这些,你只须告诉我,你最初来看小哲的目的吧。” 丁雨闭了闭眼睛,“我想起来了,当年有一次我在这小区大门外头‘巧遇’你。你还说是什么来买这边好吃的油条的,还特地坐了几站地的公车――原来都是撒谎呢吧,你就是来探听小哲的!” “杜兰溪,你可真是会扮猪吃老虎。当年就连我,都被你骗过了。你装得忠厚善良,还有点傻兮兮的样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人的――杜兰溪我知道你与我之间的矛盾怕是无可避免了,可是你有种冲着我丁雨来,别拿我的孩子当筹码!” 最初的最初,兰溪的确是带着探寻的目的来的,于是丁雨这样说她,兰溪无可辩驳。兰溪说不出话来,小花儿却听出不好听来了,开始还跟丁雨抛媚眼儿啥的呢,后来就开始张牙舞爪了。隔着五米的距离,还使劲朝丁雨喷吐沫星子。 兰溪深深为小花儿这武器感到无奈――这小东西怎么每回都用这玩意儿来攻击人呢?这有啥杀伤力啊?不过旋即兰溪倒也释然了――或许小家伙的意思是,不咬你我恶心死你! 兰溪叹了口气,“丁主任,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在气头上,我也不跟你辩白什么了,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早知道小哲的身份了,可是我除了一个人外,从来没告诉过其他人。” “而且我也保证,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以后也绝对不对人说出去。我只是想来看看那孩子,跟他说说话;带着小花儿来跟他玩玩儿,就够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雨的脸纸一样苍白,却也随即省悟,这时候追查消息的来源已经晚了;更重要的是未来杜兰溪会如何做,“你真的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发誓。”兰溪郑重点头。 丁雨还是有些慌乱,“可是你说你已经告诉过一个人了――是总裁,是不是?原来总裁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 兰溪叹了口气,“他你也不必担心。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如果他真的要动手,真的想要伤害小哲,他不会留到今天。” 丁雨这才猛地喘了口气。 杜兰溪说的没错,以月明楼的性子,如果他真的不容小哲这孩子在世上成为他父母的丑闻和污点,那么小哲八成早死过八百回了,如何还有今天! “好,杜兰溪,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伤害小哲,更不要想利用小哲――否则,我会跟你拼命!” 丁雨甚至故意狠狠地凝了小花儿一眼。 兰溪抱紧小花儿。人同此心,她明白丁雨这个眼神的用意。作为母亲,如果有人敢伤害自己的孩子,那这个母亲绝对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 21925、孙刘抗曹(①更) “月明楼你到底什么意思?” 庞家树被月明楼引着,绕着场子都兜了五个圈子了,结果月明楼还是那么不阴不阳地,尽跟他说些暧昧的话。 “我的意思明摆着啊。”月明楼终于肯停下脚步来,又恩赐给庞家树一枚媚眼儿。 庞家树恼得攥紧了拳头,“说啊!” 月明楼又从侍者手里要了两杯酒,一杯给庞家树,一杯自己擎着,含笑拢着庞家树的肩头,“小庞,你说你也不瞎,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我今晚对你有意示好呢?难道非要我每次都收拾你,你才来得甘心么?辶” “月、明、楼!” 月明楼便笑,眼睛里却一点一点透露出认真来,“你又当我是戏弄你,是不是?庞家树,没人说打了一辈子的敌人,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战场上都能捐弃前嫌,你我都在商场上,就更应该能曲能弯,要明白为了共同利益,是可以携起手来的。” “你想说什么!”庞家树显然没听懂,脸憋得紫红澌。 月明楼怒其不争地摇头,“小庞啊小庞,别告诉我《三国演义》你也不知道,孙刘联合抗曹的故事你也没听过。” “孙刘联合抗曹?”庞家树囧得满脸通红,“谁是孙,谁是刘,又抗的什么曹?” “你自己想。” 月明楼不急不慢地喝酒,不急不慢地盯着庞家树的眼睛,给足了时间让他想。 庞家树跟他比起来是笨了点儿,不过庞家也总归是商业世家,庞家树这点子智商理应还是有的。 庞家树眉头一皱,“你说的,难道是你、我、金钟?” “哈哈,恭喜你啊!”月明楼挑起唇角,“三国相争的戏码神马的是最经典了,玩儿起来也最有意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庞家树的面上冷了下去,“你想说谁是江东,谁是西蜀,谁又是曹操?你该不会是来向我宣战的吧,你说你跟金钟是孙刘联合,来对抗我这个曹操?” 月明楼跟金钟高调地越走越近乎,月集团内也传出消息来说月明楼为了能跟金钟合作而不惜又与月慕白闹翻——甚至这中间还夹着杜兰溪。 “你是这么认为么?”月明楼抿了口酒,“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对了。因为我这么高调宣扬的原因,就是想让外界所有人都如你这样认为的。” “可是我内里,却不想这么干。” 庞家树一愕,“你说什么?” 月明楼转个了身,灯影随着他的身姿一转,一半明一半暗地罩着他的面颊,“我的意思是,你我为孙刘,金钟为曹操。” 庞家树心跳漏了半拍,随即跟听见个笑话似的笑起来,“哈哈哈,月明楼你又挖个陷阱让我跳。这回我才不信呢,哈哈哈。” 太可笑了实在是,月明楼竟然会跟他联手起来去对抗金钟?这特么天上下红雨了么? “小庞,别这么惊讶。这就是商场,没什么不可能。你只需要好好掂量我的话,想清楚跟我合作与跟金钟合作的各自利弊就好了。” 庞家树跟娘们儿似的咬了咬嘴唇,“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月明楼乐了,“小庞你不是傻子,你自然该明白金钟跟你合作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前脚跟你成立了‘正阳’,扭头又向我伸来橄榄枝——他这叫朝秦暮楚,你该懂。” “内情也不妨告诉你说吧。当初是我先跟金钟接洽谈合作的事儿,可是他后来提出的条件越来越过分,我就不搭理他了,合作的洽淡就也搁浅了。咱们两家的仇,金钟这个外国人后来也知道了,于是他才去找你合作——小庞,你觉得他是真心跟你合作么?“ “你们成立了正阳,他却还一个劲儿朝我抛媚眼儿,你不妨好好想想,为了争取我,他随时有可能牺牲了你,然后将你的残败作为礼物送给我,好促成我答应他的条件,跟他合作——小庞你被人卖了,你还在替人家数钱啊你。” 金钟左右逢源的做法,庞家树当然没傻到一点都没有疑虑,此刻听月明楼这样摊开了说,越发气得面颊苍白。 实则他之前也对与金钟的合作犹疑了一段,可是后来还是因为想到月明楼而答应了——他这辈子想要打败月明楼,已经成为了一个执念,想着可以拉着金钟来一起打击月集团……他一时冲动,就签下了合约。 月明楼静静观察着庞家树面上神色,缓缓又说,“再卖一条情报给你吧:你恨我这么多年,除了家族的竞争之外,你一直认定了要了尹若第一次的那个男人是我——可是其实你恨错了。那个男人不是我,而恰恰正是金钟。” “你说什么!”庞家树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血色尽数被抽去。 人与人的竞争,就像是被架上一辆马车。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两个家族在商场上有竞争,然后两家的年少子弟便不免被人拿来当做谈资来比较,比着比着便有了优劣之分;于是庞家树从小到大,一直是想找机会跟月明楼来别苗头的,至少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并不如外人所以为的那样,真的不如月明楼。 到后来,这辆马车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再也刹不住闸,甚至人力都不可控了,只能闷着头一直朝前跑,根本就停不下来了。此时总觉得自己跟对方已是不共戴天,都忘了要仔细去想一想,真的有这么势不两立,真的要杀了对方才觉后快么? “呵。”月明楼轻轻一笑,瞄着庞家树的眼睛,“你是跟尹若离婚了,可是你骗不过我:其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所以后来你听说我跟尹若又在一起了,尹若甚至还为了生了孩子——你就更恨我入骨,非要亲手宰了我,才能找回你那颗男性的自尊心。” “用你管?!”庞家树一囧,“你只告诉我,怎么会是金钟要了尹若的第一次!” 月明楼叹了口气,“行,我告诉你;不过你先告诉我一件事:当年赛车的时候,那个大雨的晚上,是不是你指使人在水里给我下药的?” ------------ 22026、他忍不了太久了(②更) 兰溪跟蜘蛛中午一起吃饭,天气太热,她们俩就找了间h餐馆去吃冷面。 不得不承认,虽然哪儿都有卖冷面的,但是人家地道的h餐馆做出来的冷面就是好吃。不光是那现压出来的荞面冷面根根筋道,冷面汤的味道调对得更是一绝,吃完了面让你都不能不捧起白钢碗来,把里头的冷面汤都喝干净了。 两人原本都只想吃一碗冷面,结果吃得太畅快,到后来还弄了一大盆参鸡汤,也都给喝光了。两人并肩拍着肚皮从餐馆里出来,一时走不动道,就站在餐馆门前的树荫下消食。 兰溪满足地扭头想要用手机给餐馆拍照――微博时代,遇见好餐馆当然是要跟广大网友们分享呀。 蜘蛛却赶紧伸手过来拦着,“别拍!辶” “怎么了?”兰溪不解,顺着蜘蛛的眼神儿,瞄见窗玻璃边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长裙身影。 这间餐馆地道到连服务员都是穿着民族服装的,所以那大裙子一眼就被兰溪给叨着了。 兰溪不知怎地,就觉得脊梁沟有点发凉,愣怔着瞅蜘蛛,“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澌” 蜘蛛摇头,“咱们是来吃饭的,就只管吃饭就好。对于普通的食客,倒是没什么打紧的。” 兰溪越发觉得蜘蛛是话里有话。 其实她之前也很纳闷儿的,这间店装修这样古典而考究,里头穿着民族服装的服务员也个个堪称美女,更别说人家的餐食真是地道好吃――这样的店子,怎么会感觉生意这样冷清?方才她跟蜘蛛坐在里头时,偌大个店堂就她们俩这一桌子客人。 若是普通饭店,这样惨淡经营下去,还能支持几天?用什么来支付高昂的房租,以及给服务员的工资啊? “蜘蛛你赶紧跟我招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蜘蛛脸颊红了红,小心四下看了看,甚至还要拉着兰溪跑到马路对面才压低了声音说,“我也是听容盛说的。至于是不是他胡说八道逗我玩儿,那我也不好判定。” “他说啊,国内尤其是东北,有很多这样的餐馆。都是门脸气派、服务员年轻貌美,可是却生意清淡,而人家还偏不在意的――他说这些餐馆其实都只是表面文章,实则是某国的情报机构。” “啊?!”兰溪听得寒毛都立起来了,“真的啊?” 蜘蛛耸了耸肩,“他说是给我当小说素材用的。那你听啊,小说素材,那就有可能真也有可能假了,就看听的人自己怎么来判断了。” 兰溪面色转了转,这才笑着凑到蜘蛛眼前来,“诶,你跟容三又凑到一起去了?我告诉你我可跟他说了,要带着你去相亲的。我这边都联系差不多了,你怎么跟我唱反调啊你?” h餐馆的事,蜘蛛说者无心,兰溪却听者有意。 跟蜘蛛分手回到公司,坐在办公桌前,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从前一直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月明楼会那么防着金钟。在她看来,金钟是个商人,循着商人的本性想要插足月家与庞氏之间的恩怨,继而从中来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商业利益,仅此而已――此时才猛然明白,也许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以前看007,或者谍报剧,都真的只是当做一场笑话的,觉得现代社会真实生活中不会有这些情节。可是直到斯.诺登公开“棱镜”计划,全球范围内的反响这样大,也是因为人们那根警醒的神经终于被触动了。兰溪也是由此才想到,原来就算是现今时代的现实生活里,情报工作还是无所不在的。 说情报,不止是军事和政治的情报,在现今这个时代里,更多的情报战也是着眼在经济领域里的。那么月集团被盯上,那便是毫不奇怪的。 再回想关于月明楼出狱的事,容盛跟她说过的那番话,她就觉得脊梁沟更是冷冷汗下。 这时电话响起,小汪在电话里谨慎提醒,“杜副总,是金太太打来的电话。金太太,金钟的太太。” 兰溪一个激灵,赶紧收摄心神,接了电话。原来是金太太请她一起去参加插花会。 商场上男人有男人的应酬,女人有女人的社交。金钟在努力与月明楼拉近关系的同时,金太太也开始了夫人攻势,时不时约请兰溪一起喝个茶、插个花的来增进感情。 “不好意思,我不善于此道。” 大家各自插花,空气中静香袅袅。几位太太各自捧出了满意的作品,得到了插花老师的赞扬;独独兰溪实在是整不好,胡乱地就拣选了一朵玉兰,配上疏窄兰叶,萧条入盆。比之那些太太们手下的繁花似锦,兰溪这个简直是门庭冷落。 插花老师来自日本,说得一口流利汉语,瞧见兰溪面上尴尬,却笑了,“月太太的作品很好的。插花的时候,花材繁多其实好插,反倒是这样寒叶疏枝极难掌控。” 老师真会说话,让人觉得这一课的钱花得好值。老师仔细端详了兰溪的作品一下,便笑了,“看这玉兰,皎洁如月。嗯,我想这件作品可以命名为――月满西楼。” “好极了。”金太太凑趣地鼓起掌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下了插花课,金太太请兰溪喝茶。绕着茶香,金太太笑眯眯说,“果然传闻不虚――月太太心里想着的,都在插花上表现出来了。” 兰溪的心惊惊一跳,“金太太说什么?” 其实兰溪是有点佩服金太太的。都说她是将门出身,可是她通身的气质却是温婉柔软,全然没有想象中将门虎女的彪悍。能将气质修炼到这样截然相反的地步,足见这个女人不简单。 兰溪瞥了一旁坐着的尹若一眼。 没错,兰溪每次见金太太,一定都是带着尹若的。尹若是她的h语翻译,否则怎么能说话呢。就连之前上插花课,尹若也是陪在一边的。 ------------ 22127、提亲(3更1) 月明楼连续多日回月家大宅吃饭,这是月明楼自从青春期离家开始便从来都没有过的。 饶是当年月潮生和温玉颜夫妻还在世的时候,都没办法吸引他这么勤快地跑回大宅来。 如今他这样做,内里的缘由,月家上上下下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不过心照不宣罢了。月慕白面色尤其难看,月家二老面上也冷淡。 只有小花儿无比欢快地接受了这一局面。他可巴不得家里多个人陪他玩儿。比之家里其他人,显然月明楼对他更纵容,无论小花儿要玩儿什么,月明楼总是点头的,于是小花儿就也更缠着月明楼。 幸好有小花儿作为最好的理由,这样外人看起来,月明楼经常回大宅也算有了个充分的理由。碧桂集团的张太太就曾经开过玩笑说,“从来不知道原来月总裁还是这样喜欢孩子的。喜欢孩子的男人,总是顾家的,月总裁个人的婚事也该早早筹备了吧?” 月明楼原本就是许多家都盯着的金龟人选,只是从前有陈璐,后来又是身边吊着个尹若,再后来又是入狱,许多人家便也不能不望而止步。如今一切的灾厄都过去了,尹若虽然还在月集团挂名是翻译,但是明显已经粉丝转路人,兰溪也成了他五婶——于是警报解除,家有闺女的都又蠢蠢欲动起来辶。 甚而至于,还有些商人太太在女人们的社交场合,还拐弯抹角地将此事拜托给了兰溪。他们只知道兰溪是月明楼的五婶,倒仿似都忘了曾经月明楼也在公司正式宣布过与兰溪交往这件事。 时机这样都凑在一起,郑明娥于是在饭桌上宣布,要从即日起为月明楼张罗相亲的事。 如果再不将月明楼的私人事情都确定下来,难道还要日日看着他往大宅跑,然后目光追随着兰溪吗澌? 难道真要等到,这叔侄之间的暧昧被外人看出来,继而酝酿出流言去,让月家抬不起头来,才开始准备解决的法子么? 听见郑明娥的宣布,月中天老爷子也点了头。月慕白明显神色一宽。 兰溪小心垂下头去,给小花儿舀了一勺日本豆腐。嫩嫩的豆腐配着虾仁,色香味俱美。可是小花儿却尖叫着拒绝,直接蹬着兰溪的膝盖爬上桌子去,小眼睛瞄准了桌子正中间的一盆蹄髈,雄心勃勃地想要发起攻势。 除了小花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明楼这儿。 老太太宣布是宣布了,可是最终人家月明楼是否买账却是两回事。这么多年来,月明楼当面顶撞郑明娥的事儿还少么?更何况,这次是有关他婚恋的私事,他一向不喜欢老太太在他这件事上指手画脚。 佣人们甚至暗自做好了准备,暗自握住了拖布把,等着孙少爷脾气大开,砸杯子砸碗的。 可是一切却离奇地平静,月明楼的注意力好像压根儿就没在老太太宣布的那件事上,他只是挑着唇角,煞有兴致地瞄着小花儿的蠢蠢欲动。 兰溪知道小花儿要惹事儿,在下头死死攥着小花儿的小胖腿儿。小花儿也够光棍,人家没被娘亲掐疼掐哭,一径两眼冲着那软腾腾热乎乎的蹄髈放光,扭着胖p股执着地想要摆脱娘亲的钳制,耐心地等着机会好爬上桌面去。 兰溪已是使了八成力,可是眼见着手出汗都滑了,小花儿还是不肯听话。她又怕继续用力下去会掐疼了孩子——兰溪就先冷静不下去了,抬手想将小花儿给拽回来。 “你让他吃吧,干嘛拦着他?” 多少双眼睛一起盯着的月明楼这会儿却懒洋洋地说话了,却不是针对老太太的宣布,而是拦着兰溪。 兰溪就更有些乱了——她明白郑明娥为什么忽然提这件事,她知道一切就如金太太所说的,月明楼对她的情意已经昭然若揭;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这么不知道遮掩,仿佛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自从坐在饭桌上,他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他们母子! 兰溪小心压抑着,“不行。老爷子老太太还没动筷呢,哪儿能让他折腾?就算他小,也不能没有规矩。” 小花儿却不给面子,小家伙馋得故意使劲吧嗒嘴,还用小胖手凌空做出抓蹄髈往嘴里塞的模样。憨态可掬,让大家看了都忍俊不已。兰溪倒更囧了,掐着小花儿的嫩藕一样的胳膊,“看你丢不丢啊?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你是这辈子没吃过肉的,嗯?” 小花儿急了,使劲朝月明楼伸出双臂去,想要挣脱娘亲的怀抱,找个能纵容他的人去。 月慕白长眉一皱,伸手臂将小花儿从半空截过来,抱着孩子清清楚楚地说,“小花儿到爸爸怀里来,爸爸拿给你吃。” 小花儿是个狗腿子,谁给好吃的就跟谁走,听见月慕白这么说,小花儿欢欣鼓舞地欢叫着扑进月慕白的怀里你去。月慕白一笑,有意无意抬眼瞥了月明楼一眼,自在地吩咐佣人将蹄髈挪到他眼前来。 月明楼倒是无所谓地耸肩一乐,可是兰溪却有些挂不住了。满桌子的人她不能跟任何人发作开,只能跟小花儿,兰溪扬手就给了小花儿一个巴掌,“一分钟就等不了么,啊?我说了不让你吃,你还非吃,是不是?你这么小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小花儿知道全家人都惯着他,于是他扯开小嘴惊天动地地哭,委委屈屈朝月慕白胳肢窝底下钻。月慕白便沉了脸望兰溪,“兰溪你干什么!东西是我给孩子吃的,我不开心就冲我来,别委屈孩子。” 月慕白沉了一口气,目光再盯了月明楼一眼,“兰溪,孩子不只是你自己的,别忘了我是孩子的爸爸。” 兰溪僵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滚动,不敢落下来,却又咽不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真没用,真的。来到月家这么久了,什么事她都能忍下来,从不在饭桌上发作出来;可是今天却没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甚至还跟月慕白正面冲突起来——她真是太蠢了她。 ------------ 22228、五婶的吻(3更2) 兰溪左手边坐着的是月明楼,右手边坐着的是月慕白。 月慕白此时腾出两只手都去抱着小花儿,所以兰溪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只手是谁的。 不是不动容,却不敢溢于言表。 她明白他的心,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却着实不敢接受他的情――更何况还有金太太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敢为了一己而冒险。 她使了些力气,将指甲扣在他手背上,猛然一用力。他显然没想到,一时吃痛不得不松开。兰溪赶紧将手抽出来,握着羹匙,去给小花儿舀了一勺蔬菜,极力掩着慌乱说,“小花儿你吃点菜,不许只吃肉。” 月慕白笑着望着兰溪,也附和着哄小花儿,“嗯,小花儿乖,要听妈妈的话。就连爸爸,也要听妈妈的话呢。辶” 外人眼里看起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兰溪实则心惊胆战地听着背后传来的月明楼的笑声。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笑,绝对不是好事儿! 果然他笑完了就对郑明娥说,“祖母大人,我今儿都乖乖听您的话了,那您也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呗?澌” “嗯,你说。” 郑明娥今晚的心情不错,难得笑着望向月明楼。 月明楼目光掠了掠月慕白和兰溪,笑得澹然,“……我想,搬回来住。” 月明楼说完,饭桌上一时寂静无声。 倒是月中天顿了下开口,“当年是你折腾着非要搬出去,说什么凡事都依靠自己。今儿怎么好端端地说想要搬回来?” “想家了呗。” 月明楼说得天经地义一般,“当年年纪小,觉得家是枷锁,是牢笼;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家是最不能割舍的。” 他起身走到二老背后去,给月中天老爷子捶了背,又挪过去给郑明娥捏着肩膀,“孙子年少时不懂事,惹二老生了不少气。现在才明白,那真是不孝。更何况我爸不在了,我应该代替我爸在二老膝前尽孝。” 月明楼说着仿佛喉头一哽,“昨晚上梦见我爸了,我爸在梦里教训我,说我不知道彩衣娱亲,真是该打。” 月明楼前头那几句,郑明娥听着就听着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绝没想到月明楼能说出最后这句话来。郑明娥那颗母亲的心便被猛然一撞,回神之前已是含了满眼的泪。 当年因为长子坚持非要迎娶温玉颜,她是恨过长子怨过长子,可是亲生的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尤其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孩子――她永远不会忘记,刚怀着月潮生的时候,她有多快活。心里反反复复地设想过许多回,将来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她又期望他做成什么什么大事…… 女人这一辈子,对孩子的指望,总是对长子的更多一些;就算是后来又怀了月慕白,她心里也再没有过当年初初有了月潮生时候的那种感觉。 如今他却不在了。她这个当娘的还活着,他这个当儿子的却早早地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生生吞下了人最悲哀的命运。甚至在他下葬的时候,她都忍着没有掉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母子关系不睦,因为他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是护着她并不待见的温玉颜…… 她是个要脸儿的老太太,就算在儿子面前她都不想认输,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心里真正的疼痛――她以为她不想承认,那疼痛就真的不存在了。 可是孙子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说长子在梦里还嘱咐孙子要替他来给她尽孝――那么说,就算儿子先走了一步,就算他已经不在了,可是事实上他还记挂着她是他妈,他心里其实是并没有真的怨恨过她的,是不是? 郑明娥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便跌落下来,饭桌上的全家人都惊了。 终究还是月中天老爷子替落泪了的老妻做了决断:“你那屋子,从来就没改作他用过。你说回来就回来,还搞这么些做什么?尤其还惹了你奶奶伤心――罚你回头讲一百个笑话儿,逗乐你奶奶才行。否则我一定下令将你扫地出门,这辈子都甭想搬回来住了!” 饭后月慕白有些不舒服,早早地进了房间。 兰溪给小花儿洗澡,又哄他睡觉。小花儿许是吃多了油腻的,精神头太足,折腾了许久才肯睡了。兰溪从小花儿房间里出来,月家已经陷入了安静,仿佛所有人都睡了。 兰溪手臂外侧的寒毛还是都立起来了,她屏息立在门口,有点进退不得。 果然在那一团黑黢黢的暗影里,无声地立起个人影来。他向她兜头盖脸地罩过来,将壁灯的光都给挡住了,让她的脸都盖进他的阴影里去。 “生气了?” 兰溪小心地喘气,“没有。” “那甩开我的手?” “我怕被人看见。” “嘁。”他笑了,将手肘抵在她头顶的墙壁上,唇挨着她耳朵,“现在怕也没用了,我搬回来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别闹!”兰溪惊得用力退避,“别告诉我,你搬回来只是为了这个!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可以……” 兰溪闭了闭眼睛,“现在,我还是你五婶。” “狗屁。”他咬着牙笑,“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兰溪抬眼望着他的眼睛,带着警告,“我做不到你那么洒脱。” 他又咬了咬牙,“我不管了――我想过当和尚,我也当了好几年了,我真的再做不到了。蒲公英,我做不到日日看着你却不碰你。” 兰溪小心地喘息,紧张地望着周遭的动静,“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这个时候只能找一盆冷水去泼他,兰溪闭上眼睛,“你答应了老太太,要去相亲。你现在先忙这件事吧。” 他冲她呲牙,“你故意惹我!” 兰溪叹了口气摇头,“真的,你听我的吧。” 金太太还在那边虎视眈眈,就算是在月家大宅里,谁敢保证就一定是安全的?毕竟月家上上下下还这么多佣人呢,哪里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什么样的? ------------ 22329、像王子一样长大(3更毕) 周一上班,月明楼掩不住喜色地四处宣布,说他要相亲去了。 周一午休的时候,整个总裁办就都知道总裁要去相亲了。 大家私底下难免议论,说从来都知道总裁是最讨厌被人安排着去相亲啊,这次怎么这么开心,甚至要公告天下一样地掩不住喜气? 难道是这回相亲的对象,让总裁特别满意的? 兰溪当然明白他这是得瑟什么呢――他实则是在向她挑衅,反复向她强调,她得陪他去一起相亲辶! 既然是正式的相亲,那么双方就一定会有一个长辈的角色出现。就像当年月明楼跟陈璐相亲的时候,陈璐身旁有她表姐,而月慕白则代表月家出席。 可是时至今日,月慕白的身子状况已经不方便再陪着月明楼出席;而月家二老的身份显然也不合适――于是兰溪这个自称的五婶便被悲催地套上了马车。 总裁办里的各种猜测,兰溪都听在耳朵里,努力地当做耳旁风;可是兰溪的眼睛却还是小心地瞄着丁雨的动静澌。 金太太的话,她不敢怠慢。既然金太太说他们已经撒开大网了,那就应该是无处不在的。那么他们有可能买通的在公司里的人,会是谁?丁雨从前为了月慕白,已经出卖过月明楼了;更何况前些天丁雨还为了小哲的事儿,跟兰溪一顿吵过……如此算来,如果兰溪是金太太,怕也是会选择丁雨的。 如果丁雨真的是危险的人物,兰溪甚至都有点担心自己是敌不过丁雨的。无论从性子资历,还是办事的手腕,兰溪都是落在下风的,于是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 与这个相比,其实月明楼去跟谁相亲,已经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她现在心里已经知道,不管他去跟谁相亲,也不管那个女子会是怎样的出色,可是他的心都牢牢地拴在她这里。 兰溪这么留意盯着丁雨,丁雨又岂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兰溪也要佩服丁雨,丁雨愣是神色之中滴水不漏。她将公私分得很清,那日与兰溪因为小哲的事情吵完就完了,在公司半分都没让人看出来她们之间有矛盾。 反倒是丁雨午饭的时候提醒了兰溪一句,“杜副总别总忙着盯着我啊,你该多看看尹若的脸色才是。总裁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要去相亲了,尹若怎么着也挂名是总裁的女朋友,这样一来让人家尹若的脸可往哪儿搁啊?” 兰溪也是一皱眉。丁雨说得对,她将太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丁雨这儿了,忘了尹若了。 因为手上有孩子的把柄,又将尹若放在身边看着,兰溪这阵子对尹若多少有点放松警惕。 下班之后兰溪跟尹若去绿藤喝咖啡。尹若一进绿藤咖啡,就本/能地紧张;实则兰溪也是故意的,就想用这种方式来敲山震虎,提醒尹若不要乱来。 咖啡上来,兰溪望尹若,“近来孩子好吧?好像有日子没在打预防针的时候遇见了。” 尹若面上一变,随即平静下去,“我儿子当然好着呢。没在打预防针的地方遇见,又怎么了?孩子现在都大了,要半年左右才有一针,那自然是遇不上的了。” 兰溪点头,“尹若我有话直说吧。上次跟金太太见面说的那些话,你作为翻译也都听见了。我想说的是,尹若你该知道那金太太不是什么好人,你心里该有杆秤才是。” 尹若冷笑,“杜兰溪你不用拐弯抹角的了,我知道你说什么呢:你是都知道了我儿子的事情,你是想说如果被金太太知道了我儿子,那我们母子都完蛋了。” 兰溪点头,“这世上最不可调和的矛盾,怕就是情敌之间。你看你现在还对我耿耿于怀,不就是因为你我是情敌么?其实你在金太太眼里也是如此――更何况她是名门正室。” “我懂。”尹若垂头去默默喝完咖啡。 跟兰溪分开,尹若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回事:借着语言的优势,金太太有时候跟兰溪见面,也会故意当着兰溪的面跟她说几句只给她听的话。兰溪听不懂,金太太的神色又保持得完美,所以当面也能骗过杜兰溪去了。 金太太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们h国人也跟中国人过去一样,极为重视家族的继承人。可惜她福薄,给金钟连续生了三个女儿了,却迟迟再没有了怀孕的消息。她说她年纪也大了,怕是再没有机会给金家添丁了。 金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目光在尹若依旧姣好的面颊上打转,“尹小姐看你多好,虽然也是生育过的女人了,可是容颜依旧还像是少女一般。” “……我也想劝说金钟,给他找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让她帮金家孕育一个健康活泼的继承人啊。” “如果有了这继承人,我一定会爱如己出。那么等他长大了,金家,甚至是我们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金太太说着用手帕掩了口儿笑,“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尹小姐,那孩子一定会如同王子一样地长大的,你说是不是?” 像王子一样地长大,像王子一样地长大…… 尹若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再回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笑出了满脸的泪水。 曾几何时她也在心里将自己当做一个公主的,因为她天生美貌,因为美貌她又获得了那么多的注目和荣光,于是她一直固执地认定,这样的她合该是一个公主的。 只是老天弄人,她却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别说公主,她连灰姑娘都比不上――坑害灰姑娘的是她的继母和三个姐姐,那毕竟是没有真正血缘的啊;可是她呢,坑害了她的却是她亲生的父亲。 好吧她当不了真正的公主,那么她就梦想着能遇见一个王子好了。 那王子会驾着五彩祥云朝她而来,带她逃离那些苦难,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曾经她以为她终于等到了。少年天钩的勇敢果决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身周的混沌,她相信他一定有能力保护她,让她再不受到伤害。 ------------ 22430、你走,我也走 被安排与月明楼相亲的女子,名叫周如仪。w w. v m)兰溪比不上蜘蛛那么地咬文嚼字,一时说不出这名字的典故来,却也能望文生义,从“如仪”二字上揣度出那女子的家教、以及该带着的气度来。 于是尽管月明楼表现得好不热衷,但是兰溪还是催着让月明楼早到30分钟,等着人家女方到来。 一路过来,月明楼总是挂着那似笑非笑的深情瞥着她。她有些汗颜,在他停好车解安全带的时候尴尬吼出来,“你是不是想说我矫情啊?” 她陪他来相亲,这事儿当年干的时候已经觉得很别扭,更何况现在。 “那你说说,你何必还要这么麻烦,非要我提前30分钟神马的来这儿等着她?反正是见面之后就要说白白的,又何必这么在乎细节?我又不打算给她什么好印象。辶” 兰溪摇头,摘了安全带自己先下车去。 她是不喜欢参与这场相亲,只是她却也懂一个女孩子的心。整场事件里,周如仪那个女孩子是最无辜的。被家人安排了相亲,定然事先也听过了许多的美言,便一定会对月明楼产生各种美好的希冀。 兰溪虽然没相过亲,可是她也能感同身受。如果不能给那女孩子一个完满的结局,至少在过程里也要给予那个女孩子足够的尊重澌。 更何况,她的名字便是“如仪”;更何况郑明娥老太太说过,她是留学英国的女博士。 等待的过程稍有无聊,兰溪捉着餐巾折千纸鹤,月明楼东瞅西顾地,顺嘴哼着歌。他开始是跟着饭店的背景音乐一起哼唱着,兰溪就也没注意,可是哼着哼着,兰溪却听出那歌儿不一样了。 兰溪将注意力从餐巾上拔出来,使劲瞪他,“你,你哼什么呢你!” 人家月明楼哼的可是经典歌曲的掉调儿,只不过把词儿给篡改了,成了这个样子:“五婶的吻,甜蜜的吻,让人家得欢欣……” 月明楼看她终于肯将注意力给他了,便笑得跟熊瞎子终于掰着了苞米似的,“我没哼什么啊。再说,我也没哼错啊。” 兰溪握拳作势要打,他不闪不避,还主动伸过脑袋来,“诶,这样跟你在公众场合打情骂俏,我很害羞啊。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吧。” 兰溪一怔,下意识扭头去看周遭,便赶紧变身地下工作者,用脚在桌布底下去踢他。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却笑得更得意,任凭兰溪踹了两脚之后,才好整以暇地伸手抓住了兰溪的脚踝…… 兰溪平素不习惯穿高跟鞋,可是今天为了显示郑重,所以她穿了裁剪出色的套裙,脚上配了细带的高跟皮凉鞋。于是这样被他握住了脚踝的话,他只要轻松地小手指勾勾,他修长微凉的指尖就能放肆地滑过她的脚背和脚趾去。凉鞋上那几根细长的带子,根本就不足以给她任何的遮掩,反倒因为那些捆绑和扭结的样式,让她的足在他掌心这一刻显得更为暧昧。 餐厅的光线金色儿明亮,餐桌上的桌布垂坠又优雅。所有客人都衣冠楚楚地轻声交谈、静静微笑……周遭的世界这样洁净而美丽,轻盈得让人只觉置身云端;可是她与他的桌下,却藏着不敢被人知晓的秘密。 兰溪的脸灼热难耐,又不敢大幅度动作地闪躲。桌布之上她尽量优雅地端坐,清浅地微笑;可是桌下头,她却将大脚趾与二脚趾叉成钳子形,拼了力气去拧他的手。 这把戏都是小时候玩过的了,长大之后再不好意思玩儿。没想到关键时刻它还能帮得上忙――只是可惜,那家伙仿佛不知道疼,兀自笑得得意,依旧不肯放开她的脚。 两人太专注与对方角力,浑然不觉已经有位女子,穿着竹青色的长裙,清雅宛如一片竹叶,翩然停驻在他们桌边。 “请问,是月太太与月总裁吧?” 这一吓,兰溪狠命抽出了脚,却失了重心,站起身来的刹那,险些整个向后倒下去。多亏月明楼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兰溪的手臂。兰溪又被他的力道扯动而猛然向前来,好悬没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去。 周如仪笑笑地望眼前的情景,尤其有意无意地多注目了一眼月明楼的反应――他那一刻全部的心神都在他五婶身上,根本没分出半分注意力来给她。 兰溪赶紧稳住身形,尴尬向周如仪笑,“你是,周小姐?” 环顾周如仪身侧,并无第二个人,兰溪倒是讶了讶,没想到周如仪竟然是单身赴会。回想当年跟陈璐相亲的时候,她那表姐咋咋呼呼的样子,与眼前真是天壤之别。 兰溪讶了讶,倒也释怀了。 是她笨了,忘了时光已改。当年初见陈璐的时候,无论是月明楼、陈璐,还是她自己,都还是半大的毛孩子,所以身边总觉得有个大人陪着,才能心安;如今她已经做了母亲,月明楼牢狱之灾都当过,而眼前的女子更是在英国拿了博士回来的――这一回是大人的见面了,又哪里需要家长陪同? 这样一想,兰溪就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了。人家女方都没有家长跟着来,你男方还好意思让婶子陪着来啊?兰溪寒暄了几句便想着应该离开了,循着公事的借口跟月明楼说,“小楼……我待会儿还跟国银的王董有个午餐约会……”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只需月明楼懂事地点头说“你去吧”,那她就可以顺利离开,而将这个地方单独留给他们两个了。 谁知月明楼仿佛大惊小怪地瞅着她乐,“国银王董的午餐约会?不会吧,王董昨天不是飞美国了么?咱们俩一起去送的,你还在机场冲人家挥舞小手绢告别来的……你的记性减退得这么厉害?” 月明楼,你找死啊你! 兰溪心里骂过八百句――可是还得陪着笑脸,“哦?王董昨天飞美国了么?哎哟我真给忘了,你看我这记性……” ------------ 22531、为了家族的荣光 “小楼,你这又是干什么你!” 兰溪原本还想跟周如仪好好解释一番,可是月明楼这一追上来,她所有的算盘便是全白打了。 此时三人一起挤在这狭小的电梯厢里,场面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兰溪真是快要哭了。 月明楼只轻轻浅浅地凝着她,“……我说了,你走,我也走。只是真的很不巧,这饭店的另外一台电梯在维修,只有这一台在运行。”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如果真的也是后脚要走,如果真的是因为只有这一台电梯在运行,可是该怎么解释电梯自己下了三层楼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是怎么飞速冲到这个楼层来的? 周如仪反倒笑了,“贤婶侄真都是风趣的人。我虽然白来了这一场,不过却看到二位合力奉上的这一场大笑话,着实让我笑了又笑。二位费心了,多谢。辶” 周如仪自己按住电梯,到了下一个楼层,竹青色的雪纺长裙一摆,身子已经是走出了电梯门去。 兰溪还想跟着,却被月明楼死死抱住腰给拦住。 电梯无辜地继续下滑,兰溪终于执行了她想了许久的计划――她回身就将手袋朝他脑袋砸下去了,“你闹,还想怎么闹!澌” “我就想――”他揽着她,歪了头避过她的手袋,只凝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我就想,再要一个五婶的吻。” “你说什么?”她大脑有片刻的当机。 “嗯,就是吧我想了好几天了,满脑子里都只剩下五婶的吻了,所以才顾不上旁人。其实五婶要是想让我对周如仪好点也行,只要再给我一个五婶的吻,那我就能满血复活了……” 兰溪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等到看见他的五官在她视野中放肆地放大,放大到跟她的五官成为等比例时――她想退已经退不开了。 狭窄的电梯厢,他轻易地将她压在白钢的墙壁上,唇还没落下来,身子却先随之紧贴过来。 兰溪这时候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豌豆公主》的故事,说真正的公主是能连n层床褥之下的一枚小豌豆都能感知出来的――兰溪此时就觉得自己已经变身成为那颗荣幸地让真正的公主夜不能寐的小小豌豆,被无数层床褥上下一起挤压着;明明上头的那层“褥子”仿佛很想跟下头的“白钢褥子”紧密贴合在一起,却奈何她这一点嶙峋的浮凸,于是上头那层人肉褥子就狠狠地碾压着她,仿佛像将她硬生生给挤压嵌入白钢褥子,他才肯甘心一般。 又或者――他就是个火烫的烙铁,耐心而灼热地贴着她身上每一寸的凹凸碾压,非要将她熨成一块平平的光板不可…… 兰溪被他挤碾得神智都快不清楚了,他身上的灼热更是嚣张地穿透衣衫,在她身上细细密密地点燃一层星火…… 又或者是错了,不是他点燃在她身上细细密密点燃了星火,那一星一星潋滟开的是她自己的汗――那汗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一颗一颗侵满身心。 这样的煎熬之下,他终于肯落下唇来。他的唇依旧清凉微甜,上头染着一点点来自烟草的苦涩微甘。在这样的灼热之下,他唇的味道给了她解救――他却一点都不温柔,甚至用手掌攫住了她的镜子,让她在微微的大脑缺氧之下,混混沌沌地无力推开他,只能徒劳地任他予取予夺…… 他的唇疾风暴雨一样滴袭来,吮尽她唇内每一寸甘甜;继而贪婪地再滑下她的颈子,绕着她咽喉邪肆打转。 她的汗甜蜜微咸地染满了他的舌尖,让他一霎时发疯地想到另外一种味道,让他想就这样一径掠夺下去,直到染指她的每一寸…… 可是电梯的旅程终有尽头,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底。他倏地抽身而退,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已经退到了另外一边白钢墙壁边儿上去,将两人之间闪出了两尺余的距离。 兰溪却没这么好的控制力,兀自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保持着之前被碾压的姿势。唇还张着,因为被吮得肿胀起来,所以自己的眼睛都能看见它的廓型。 与月明楼的冷静自若相比,兰溪的神态和姿势实在太过迥异,于是电梯门外的人都纳闷儿地朝兰溪盯了几眼。 有对新闻敏/感的人便自行猜测,“该不会是电梯在下降的过程中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吧?最近电梯失控的新闻不时发生诶。更何况饭店的另外一部电梯不是正在维修中?――看样子这一部八成也有问题了。” 月明楼听见了,一边神情自若地推着兰溪往外走,一边扭头跟那位仁兄点了个头,“……就是失控了,失控。” 两人坐进车子,月明楼弓身来给兰溪扣上安全带,兰溪这才回过神来。她疲惫地支着额角望他,“……刚才的一切,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算我求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玩?” 在饭店的电梯里吻她,就算外头的乘客都没看见,可是人家饭店的电梯是一定会有监控的,如果这事儿被传扬出去,那岂不是正中了金太太的下怀? “还有周如仪的事……”兰溪有点疲惫,“谁不知道她姑姑、那位碧桂集团的张太太是个大喇叭?倘若周如仪回去把这些事儿都跟她姑姑说了,不知道这一切又会被说成什么样。” 他握紧方向盘,并没着急启动车子,他只是眯着眼睛去望停车场里一排排的车子。阳光炽烈,车子的漆面上都辉映起耀眼的光芒来,“……其实,我就是要这样做的。” “你说什么啊?”兰溪盯着他,一时面如白纸。 其实她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想到过他有可能反倒会不顾一切地公开――宛如少年小天,他有凌厉的勇气,有可以不顾一切的气势。 可是兰溪偏偏就怕他会这样干――因为这样一来,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更有月家的家声。 ------------ 22632、他们都轻视了爱的力量 从镜子里看见兰溪的面色,月明楼便知道她是明白了他的思绪了。 月明楼之前那一身的轻狂都点点散去,他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伸手揉了揉眉心,“从前我一直恨我爸,为我妈不值。我甚至几次上公司去跟我爸拍着办公桌大闹,想要为我妈要回一个公道。” “可是却都不奏效,我爸依然故我。我一气之下才选择离家出走――我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当年我也是小,不理解大人的心情吧。可是自从我们有了小花儿,自从我们现在的处境开始与他当年有所相似开始,我逐渐学着去揣摩他当年的心境。” “我想那一切,也许就是章荆南的所图。她处心积虑制造绯闻,继而生下小哲,为的都是想要让我爸痛苦――她自己不能再跟五叔在一起了,她就也要我爸同样地难过。辶” “而我爸在眼睁睁看见我妈难过而无法解决的时候,他又哪里还有足够的精力去处理公事?这样一来,我爸从私从公两方面的声望都会大打折扣,便让我五叔有机会脱颖而出。在那样的我爸,跟完美无缺的五叔相比,董事会的天平一定会慢慢倾向我五叔。” “以当时的情形计算,只要假以时日,相信董事会会真的将公司交给我五叔。那么章荆南的目的就达到了――她用她自己的力量,帮我五叔打败了我爸,而且是彻底的打败,再无后患。” 月明楼说到后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澌。 想及当年那睿智英明的父亲,竟然在表面的荣光之下,实则挣扎在泥沼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让自己的妻子疼痛……可是那时候的他,非但没有能力帮父母解忧,反而火上浇油地闹上爸的办公室去,后来甚至于离家出走,为爸妈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看见往事化作一条条无形的丝线,根根束束将他自己缠紧。他就像那作茧自缚的蚕,困在丝线中央,为自己织就华丽的棺椁。 “所以我想,不如一切都抖开算了。月家的声望是要紧,可是我不想让你再重复我妈当年的伤心――我向来就是月家的不肖子孙,我给月家声望抹黑的事儿也没少做过了,不多这一件。” 他扭头来握住她的手,“我不管月家的声望了,我只不想让你这样为难。大不了到时候让我爷爷登报宣告说与我断绝关系,将我逐出家门去就算了――只要我不再是月家的子孙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蒲公英,其实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所背负的这些压力,都不该是让你一个人来承受的。我当年亲眼看见了我妈的痛苦,我绝不会让你也那样……” “你别责怪你自己!” 兰溪眼睁睁看着他自己将自己沉沦下去,猛地扭身拍着他的手臂,“不是那样的,我觉得可能我们都误会了,也许当年的情形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你说什么?”月明楼疲惫地扭头望兰溪,“什么不是那样的?” 兰溪有些困难地表达,“我觉得,也许一切多不像人们看见的那样,或者说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在想,也许你的母亲,她根本不是那么柔弱的人;她所承受的一切,不是悲哀与苦难,而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想要背负起来的!” “你说什么?”月明楼又重复地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的眼睛里也因为兰溪的话,而似乎隐约地有了一星光亮。 兰溪点头,“以己推人,也因为我自己在这样为难的处境里,所以我才会重新去设想她老人家当年的心境――既然明知道丈夫可能出轨了,一个女人也很有可能会发现丈夫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么她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地留下来?” “贪恋月家的豪门生活么?自然不会,因为月家给了她太多不美好的记忆。担心自己的儿子么?儿子已经长大了,甚至都能离家出走了,靠着自己的能力足够养活自己了。” “是她自己过惯了豪门生活而没有能力谋生了么?――自然更不是。因为她本是昆曲名角,这些年虽然不再登台,但是她自己从没荒疏了练功;更何况戏曲界还有那么多老朋友一直在设法说服她重返舞台……” 如果这一切外在的理由都不成立的话,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她还在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就像当年兰溪乍一听说月潮生在跌落悬崖的时候还在护着妻子的时候,她都觉着何必――既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甚至有了孩子,又何必在那一刻体现深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此时想来,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也许那两个相爱的夫妻,早已心有灵犀。她愿意与他一同背负那些疼痛,与他一起来保全他的家族声望,而忍下一个女人自己的委屈。 那个女人想看见她痛苦?好,那她就做足了给她看,让她相信她已经得逞了――反正她是优秀的戏曲演员,在舞台上更是早已习惯了去扮演那忍辱负重的才子佳人。 她知道那个女人也不是简单的对手,于是她小心翼翼去隐藏,甚至都不得不瞒着自己的家人…… 月家没给过她幸福,可是她依旧愿意为了维护月家的声望这样委屈自己,也只是因为她所爱的丈夫出身月家,更是月家顶门立户的长子――所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微末之身,来跟丈夫一同护住月家的家声。 所以那些年,她不怒、不吵、不怨、不怜。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安静地在自己的小花园里伺弄那些花花草草,安静地走完自己人生中最后的时光――而最后,她是死在他的怀里;而他与她,同赴天国。 与子携手,与子偕老,能够那样地一同走完这一生,相信她也许是含笑而去的吧? 兰溪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镯,不由得落泪。就像那句在她脑海中也盘桓了许久的诗句:一片冰心在玉壶――不管他人是否知晓,不管他人如何看待,其实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的心明白就够了。 ------------ 22733、去意已决(3更1) 绿藤没想到尹若会来找她。 绿藤加在咖啡里的那些植物粉末,一般都是冒用香草或者肉桂的名义,客人们喝得很欢喜,所以一般不疑有他。她上回帮着兰溪用咖啡的办法让尹若说出了她跟金钟当年的那些过结,所以绿藤一见尹若单独来找她,心里也是紧张的。 尹若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是早就看出来过的。 尹若耐心地一直坐到绿藤打烊。绿藤实在没有办法推脱了这才坐下来。 之后的一个小时,尹若对着绿藤声泪俱下,给绿藤讲了她与兰溪从小一路走来的姐妹情谊。尹若甚至将自己的家庭景况也都告诉了绿藤,她望着绿藤泪落如雨,“……这些年多亏有兰溪。我小时候发过誓,想过等长大了,如果我有了很多很多钱,那我一定会好好地报答兰溪。辶” “可是却没想到,我们姐妹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也都怪你吧。”绿藤也是摇头唏嘘。 “是,都怪我。”尹若点头承认,“甚至就连兰溪现在遇见的困境,实则罪魁祸首依旧是我。是我贪图留在小天身边,所以我不想让小天回到兰溪身边去,我就骗了兰溪,让她误以为是小天跟我在一起,甚至生了孩子……这造成了他们后来的分离,兰溪嫁给了月五叔。澌” 兰溪的事情,绿藤虽然好奇地向祝炎打听过许多回,可是祝炎是个嘴严的人,不肯向绿藤透露过多。这样听尹若讲出来,绿藤都不由得跟着唏嘘万端。 尹若望着绿藤。她虽然是自己经营咖啡店,可是还带着少女一般的天真。 尹若说,“我儿子生来身子一直不大好,小病三天两头地不断,去了很多间医院看过,却也都没有给出确切的原因。后来我妈给找了个大仙儿,大仙看了孩子,说孩子都是被我这个当妈的给累得……” 尹若说着,眼泪掉下来,“大仙儿当时没将话直说,是给我留着面子,我明白她是想说,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作孽太多,所以才会都报应在我儿子的身上。我心硬嘴也硬,不愿意承认我错了,可是我毕竟是个当妈妈的人,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替我遭罪?” 尹若说着攥住绿藤的手,“绿藤,我想补偿给兰溪和小天。可是我还想给自己保留一点自尊,我不想叫他们知道;绿藤你帮我想想办法,能不能我们既让他们重新在一起,又能不让他们知道的?” 绿藤惊讶望尹若,“你怎么会来求我?好像我们并没有这么熟吧?” 尹若含泪一笑,“绿藤你说的这是客气话――就算不看在兰溪的面上,也请你看在火神的面上。我跟火神与小天是一样自小相识的,我跟火神的情谊不比跟小天的浅――我当年就知道,火神私下里助养了孤儿院的一个小女孩儿。” 绿藤便是一颤。 祝炎是个体贴的人 “绿藤你知道么,他送给你的许多小礼物,实则都是我帮他去买的。他那时候是个大男孩儿,还不懂得小女孩儿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于是每个月要给你寄钱寄礼物的时候,一定会叫上我一起去……” 绿藤听着,眼中隐隐闪现了水光。 祝炎是个嘴严的人,他不会向人轻易透露自己朋友的私隐,同时这么多年来也极少让外人知道她的事情。她知道祝炎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所以这件事既然祝炎告诉过尹若,那就真的是证明祝炎没有将尹若当做外人过。她曾经发过誓,只要是祝炎喜欢的人,她一定也会喜欢;只要是祝炎想要她去做的事,赴汤蹈火她也一定会去做。 再抬眼看尹若那张精致的脸,绿藤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收到的那些精致美丽的礼物。有穿着层层打褶的宫廷长裙的芭比娃娃,有笔触勾勒细致的木头项链……那些东西也曾经为绿藤在孤儿院的年少时光留下了无与伦比的美丽记忆。 她当年还曾好奇过,祝炎那样的男孩子,怎么会懂得买那些缀满了蕾丝和花边的娃娃送给她?很难想象,那样的男孩子如果抱着那样的娃娃从街上走过的话,一定会引人侧目吧?此时听见尹若这样说,她便也找到了所有的答案了。 “……绿藤,你帮帮我,好不好?”尹若握紧绿藤,声泪俱下,“火神是唯一知道我与兰溪、小天过往的人,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他了。眼睁睁看着我们三个渐行渐远,火神也夹在中间一直为难,我知道如果他得知我有改悔之心,如果他有能力来改变这一切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很欣慰。” “绿藤你是火神这样亲近的人,我求你就也等于是求他。绿藤你一定会看在火神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的,是不是?绿藤,如果这一次你也不能帮我,那我只好去找火神了……这世上,只有他肯帮我,只有他了。” 绿藤听见自己费力地喘息着。 其实尹若之名,她早就听过了。祝炎虽然从来不向外介绍她,但是她也曾经好奇地自己跑到月火工作室去,趁着祝炎不在的时候,冒充普通的顾客,只是想看看祝炎工作的地方,结识祝炎一同工作的伙伴。 每年总有一半的时间,祝炎不在办公室里。祝炎是著名的造型师,每年巴黎、意大利、米兰的服装大秀,他总是被邀请去工作;还有全球四大电影节,他也总被明星们拉去随队化妆……那些时间的空隙,就成了绿藤跑到月火工作室来探险的机会。 她就是在那些时间里听见尹若的名字的。 这个世上,没有员工不八卦老板的,月火的员工并不知晓绿藤与祝炎的关系,于是即便当着她说祝炎的八卦,也并不避讳。于是绿藤听说了祝炎为了一个名叫尹若的女人,而不惜公开与月明楼吵架。 那些员工还向过去追溯八卦,说当年祝炎是跟月明楼一起认识的尹若,两个男生几乎是同时动情了。可是尹若却只跟月明楼在一起,火神为了成全兄弟而忍下了自己的感情;结果后来尹若嫁给了庞家树,而月明楼实际上是喜欢另外一个女生――这样说起来,祝炎少年的初恋,竟然是被晃点了。 ------------ 22834、设 计(3更2) 兰溪凝着尹若,想要努力分辨,尹若面上的哀戚神情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兰溪打量尹若的时候,绿藤亲自端了大托盘送来咖啡。她将咖啡搁在兰溪面前时,有些面色苍白地瞟了兰溪一眼。 幸好这时兰溪的注意力都放在尹若的面上,没注意她,也没留意面前的咖啡。兰溪只是下意识端起咖啡来,眼睛依旧凝着尹若,一口一口地喝。 观察了良久,兰溪终于叹了口气,“尹若,如果你能真的这么想,倒也是好事。” 那孩子是金钟的,兰溪现在虽然不敢肯定金太太是否已经知道,但是金钟自己是知道的了。而且以金太太的手腕,将来难保不会知道。到时候――也许尹若和她的儿子都会有危险辶。 如果尹若真的能放下现在的一切心结,真的肯离开中国和h国,远远地到欧洲去,倒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倘若尹若真的肯这么做,那么她愿意放尹若一马。 不看别的,就算只看在那孩子的份儿上――看多了小哲身份的无奈,还有小花儿没办法直接认亲生父亲,其实尹若的孩子也是一样,又是一个明知道父亲身份却无法得到父爱的孩子……如果尹若真的肯这样到欧洲去,那兰溪也宁愿忘记尹若对她做过的事,放她们母子一条生路澌。 兰溪看着阳光在咖啡液面上的反光,幽幽叹了口气,“所以你今天找我来,是要谈钱吧?” 尹若用力点头,“兰溪,最懂我的,始终是你――我没钱去欧洲,兰溪我求你帮我。等我到那边稳定下来,赚了钱之后,我会还给你。” “好。”兰溪答应得痛快,“我自己手里的积蓄也不多,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跟我爹也拿一点。” 心里想着这件事,兰溪就也没留意到吧台那边绿藤满眼的难过。她只想着,如果尹若这一次真的肯带着孩子离开,那就是这孩子的福了…… 月明楼给兰溪打电话,电话接起来,传出来的却是尹若的声音。 月明楼一怔,“怎么是你?兰溪呢?” 尹若便笑了,“小天,你别这么紧张啊。你在想什么,你怕我对杜兰溪做什么?――哈,小天你真是多虑了,杜兰溪是谁呢,她是勇敢的蒲公英啊。我尹若,哪里是她的对手?” “兰溪在哪里?你快说!”月明楼可没工夫跟尹若磨嘴皮子。 尹若笑着看着自己的指甲。上头新涂的蔻丹,大红的,这样隔着幽幽的灯光看过去,像是十指染血。真的不明白,怎么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装饰,却成了千百年来的一种美丽? 或者说,人心原本都是嗜血的吧,所以才会将血淋淋也变成了审美的一重标准。 “小天你别急,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想办法在给我的手机做定位呢吧――我就在你家的明月廊酒店呢。兰溪有点不舒服,你来接她吧。” 月明楼将车子的油门踩到最底。红黑相间的莲花,在车河里仿佛拉出一道血线。 方才跟五叔大吵了一架。 月慕白向来是很能忍耐的人,非到不得已,他不会公然跟月明楼在月家这样大吵起来。事件的导火索就是兰溪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月慕白所有的涵养都已经控制不住他的怒火。 当着月明楼的面,月慕白将《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他捂着心口,面如金纸,吼声却毫不示弱,“……我绝不会签字。你听着,我绝不签字!” 两人吵架向来不分伯仲,从小到大一直如此;而每每总是他最终获胜的原因是――他能比五叔更能豁出去这张脸去。 五叔善于引经据典,骂人不露脏字,他一旦骂不过了,就豁出去了直接来粗话。五叔自觉如果跟他对骂粗话,就相当于自降身价,所以最后一般都只能住口。然后就是他赢了。 这回又差不多是这样。 当五叔指责他,说不管怎么样兰溪还是他五婶的时候,他豁出去了地笑,“那又怎么样?谁规定说侄儿不能爱婶婶?哦,甭跟我提什么伦理,有本事给我看法律。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只要法律上没有禁止的,那就是可以的。” 月慕白最后气得向他冷笑,“小楼,我就知道兰溪这么急着向我拿出《离婚协议书》来,就是你出的主意。如果没有你在后头催促,她一定不会这样坚决――她终究是内心纯良的女孩子,她看着我坐在轮椅上,虽然跟我提过离婚了,却不忍强催。是小楼你按捺不住了,是你恨不得眼睁睁看着我失去一切。” 两人吵完架,月明楼走到门口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月慕白一眼,说,“五叔,虽然我们掐过这么多回了,可是你还是我五叔。我爸去得早,我没来得及向我爸尽孝,所以我会将这份孝心都奉献给你。” 而月慕白则是一脸疲惫,坐在斜阳暮光里,“……小楼,为什么总是你?也许如果当年没有你,我跟大哥还是一对好兄弟。是你的出生,夺走了大哥全部的爱;是你的长大,让大哥不得不为了替你考虑而开始疏远了我――小楼,我已经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兰溪留在我身边,可是为什么就连这一点,你也不肯留给我?” 月明楼立在门口,身形都隐进开灯之前的幽暗,“五叔你觉得是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你真的错了。如果兰溪会爱上你,那我就会放手――而我绝不放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并不爱你。” “五叔,我不能把她留在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身旁。这一切与公司的争夺无关,与你和我爸的恩怨无关……所以就算五叔你能放弃一切,也不能让我放开她的手。” “五叔,如果你要恨,就全都只恨我吧。只因为――就算我再敬重五叔,再在乎月家的声望,可是我总归不能将她留在她不爱的人的身旁。” ------------ 22935、霸占我吧!(3更毕) 月明楼听见兰溪这么说,就惊在那。 好吧他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年是少年天钩的时候,跟人家好勇斗狠地赛车,为了赢连撞山甚至掉崖的危险他都不怕;后来回公司当了总裁,面对里里外外那么多使绊子的,他也都没有怕过。 还有后来甚至跟陈志才这样的官痞扛上,稍微不小心就是家毁人亡,他依旧不怕;甚至后来他都锒铛入狱,被一帮老犯儿大半夜地揪起来,捂着棉被痛打……他都始终没有害怕过。 就算还有后来,还有要眼睁睁看着小花儿管五叔叫爸爸,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女人在五叔身边低眉顺首地做他的妻子――他都不害怕。 可是这一刻,他听见兰溪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他却吓得心神全都颤抖起来辶! 她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那《离婚协议书》的事? 五叔一旦发起狠来也是极难对付的,尤其他又是最了解兰溪的性子,所以想要抓兰溪心理上的短处便一抓一个准――五叔说的没错,兰溪本心里还是个纯良的女子,从头到尾,她心里始终对五叔有所歉疚。 她觉得,当年如果不是她的主动,那么月慕白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那么月慕白就也不会动情澌; 更何况,还有后来这次车祸,月慕白舍命相救,就算后来装作失忆,可是至少前面的舍命相救不是假的――她会觉得五叔坐在轮椅上,都是她的错。 所以她虽然去意已决,可是在过程中却会不忍心强催。那么她现在忽然跟他说这些话,是不是之前五叔对她说了什么重话,所以才会让她这样为难? 或者,或者还有尹若。 如果不是五叔说了什么,那之前她跟尹若在一起。尹若也几乎是最了解兰溪性子的人,就仿佛当年一般,如果尹若想要拿捏兰溪心理上的弱点,让兰溪情绪失控,也是极可能的。 所以她又被难住了,心理产生了动摇。就像从前的少年时代,她为了姐妹,而不得不忍痛放弃他…… 他怎么能允许,怎么能! 没错,现在的情势真的很难。五叔绝不会轻易离婚,金钟那边又虎视眈眈,哪个环节没有考虑好,那么就有可能酿成月家从未遭受过的巨大波澜――但是他也绝不放手。 绝不! 打定主意,他便反倒放松下来,居高临下凝着兰溪便笑了,“……我给你的答案是:不可以!” “我不管有人对你说过什么,也不管你心里会计较什么,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逃离――蒲公英,我们已经错过了这样多,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逃走。就算你现在也许会有犹豫,我也绝不允许。” “杜兰溪,你是我的。就算你自己,都不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兰溪怔怔望向他,仿佛又看见当年那凌厉的少年,只因为她顺口的一说,他就当真生生打下七个耳洞,然后戴着七枚耳钉,邪邪地望着她――不顾她怕疼又怕血,亲手也替她打了耳洞,然后含着她流血了的耳珠说,“要疼,一起疼。” 兰溪一怔的当儿,他倾身压了下来。 她之前跪坐在床榻上,原本以下望高,地势已经不占优势;又是这样地猝不及防,所以虽然她还在用力踢蹬,可是还是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身子下。 她仿佛清醒了过来,被惊得头发根都立起来,她惊慌地大喊,“不能这样,小天!忘了你答应过我,咱们要忍耐!” “不忍了。”他好整以暇地按着她,手指熟络地解开她的衣衫,“我反悔了。我现在就要了你,看你还敢不敢说什么再不要我了,再不喜欢我了……杜兰溪你就死了这个心。这辈子你生生死死都是我的。” 他是蛮横的,按着她的腿,用他结实有力的腰抵着她的腹,让她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硬生生被他将衣衫一件件扯掉,再强悍地用膝盖顶开了她的膝盖。 哦,不是这样的。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超出控制――兰溪一边骈手胝脚地抵抗,一边委屈地喊起来,“我不明白你这说的是什么!――你明明说,这辈子只爱尹若一个,只要她一个的! 脑海里的记忆像是一辆失控超速了的车子,毫无章法地沿着高速路飞驰向前,她又想起了大雨之后的那个早晨,当她跟着火神他们的脚步走到小天的车子旁边时,看见的、听见的那些话。 “你既然都对她那么说了,又凭什么这么对我!混蛋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兰溪在此前的人生中,最打不开的心结就是这两件:一件是当年自己亲手将小天推给了尹若;第二件就是在自己给了他的早晨,却眼睁睁看见他跟尹若在一起……虽然后来真相早已揭晓,可是当年那些噬心刻骨的疼痛依旧烙印在记忆里,不肯褪色。于是今天在情绪失控之下,她这两个心结便都哽着都爆发开。 月明楼忙着按压她的反抗,却又不得不挑眉去望她的神色――他的血流都集中在身子某处,所以有点大脑供氧不足吧,否则他怎么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 她怎么又想到当初的事儿去了? 更让他难以忍耐的是,她这样在他身/下如小野猫一样地扭动反抗,更让他的所有血流都狂啸着冲向那个部位去,这下子就算他理智想要停下来,却也已经做不到了! 可是他却还是拼命暂停下来,伸手捏住兰溪的下颌,“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之前跟尹若在一起干什么了?吃过什么,或者喝过什么没有?” 兰溪迷茫了一阵,却笑着流下泪来,“哈,你果然还在叫着尹若的名字――就算你跟我做着这样亲密的事,你却还是在想着尹若,是不是?你根本就是将我当成了她的替身,是不是?” 兰溪的思绪彻底乱了,绿藤给她的那杯咖啡,已经彻底放肆地爆发开。 可是月明楼却不知道,他只被兰溪给气着了。他是说着尹若的名字,可是根本不是她纠结的事儿啊! ------------ 23036、如初次一般的快乐 “什――么?”兰溪依旧头脑昏沉,盯着身子下头的月明楼,“……你真的,会不再想着尹若?” “嗯。 ”他拢着她的腿,戏谑渐散,满脸正色下来,“蒲公英,其实你真笨,你竟然一直都没想到,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么?” 这不是月明楼此时的表白,是他当年欠了兰溪的那个表白。 少年不更事,明明动了情,倾了心,却掩在自己青春期的古怪自尊心之下,隐藏着不说;仿佛总希望对方先明白,对方先说出来。却不成想,岁月最易蹉跎,一旦放手眼前的机会,便也许要用许多许多年来追悔,却未必能及。 不过幸好,他今天还能重遇这样的机会辶。 如此说来,今天兰溪这样醉在往事的心结里,反倒是好事。 所以尽管他看出今天的事情有异,可是他也甘愿放弃警惕。只因为在解开她心结与所谓的危险之间选择的话,她更重要。 “就是这样,别不敢相信自己,蒲公英。没错,开始我是借由你来接近尹若;可是很快已经颠倒过来,我是在借着追尹若的借口,只为了接近你――你不知道你的脾气有多固执么?你永远对我紧闭心门,让我半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这样做,却没想到竟然就连你都没看出来。澌” “蒲公英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想要的人也始终都是你――在我眼里你比尹若更美千万倍,在我眼里,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兰溪屏息听着他说话,泪珠不知不觉悄悄爬上睫毛,凝成细细的珠子。她隔着那细细密密的珠子垂望着他,没看见他面上一贯吊儿郎当的笑谑,只看见他两眼宛如深潭般的――两泓满满的认真。 这一回,他真的不是在逗她。 她颤了颤,睫毛尖儿上原本那些细细密密的水珠子就都聚合到一处去,伶伶仃仃地汇成了一颗又圆又大的泪珠,然后一抖,便挣脱了她的睫毛,带着宛如跳水运动员般优雅的姿态朝他的面颊滴落下去。 她都来不及拦,就看见那又大又圆的水珠子跌落在他面颊上,随即摔裂成无数瓣儿,四散地滑去了。 她有些慌乱,想着原本不该当着他这么掉眼泪。一来没面子,二来会让他发觉原来她真的是如他所想一般地委屈过――她便挣扎着解说一声,“内个,不是眼泪。” 不是眼泪,就没有哭泣;没有哭泣,便不是委屈。 他笑了,手指休闲绕着她脊背打圈,“嗯,当然不是眼泪。你那是对我――馋涎欲滴了。” “我早知道我自己秀色可餐,既然你已食指大动,来,开饭吧。” 这比喻…… 兰溪红着脸鼓了腮帮,“――我不饿。” 他终是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懒洋洋握紧她腰侧,凤目妖冶,“我饿了。” 话音甫落,就是地覆天翻,原本居高临下的兰溪,被他长臂一扫便跌落床褥,而他修长紧致的腰一拧,便已反身跨上,毫不留情地扯掉她下/身最后的遮挡。 兰溪这一刻不能不追溯一下中国的服装发展史,更加认定让女人穿裙子的设计都是男人的坏主意,这没裆的玩意儿,就像压根不设防的城池。饶是你怎么想抵抗,却不过都只是增加了男人征服时的快/感。 他已――兵临城下。 “小天,你……” 他眯了眼睛,微微撑起身子来俯望她,眨眼促狭地笑,“别怕,我会轻轻的。” 对于往事,她有心结,其实他亦然。当年药力之下,他粗/暴地要了她初次,那些回忆总像是一连串的耳光,一下一下抽在他记忆里。 曾经无由地想过,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穿越这回事该多好,那他一定倾尽所有穿越回从前去,重新补给她一个温柔缱绻的初次。不让她疼,不让她惊,隔日早晨让她在他怀中醒来,将从前的遗憾全都补齐。 饶是温言哄劝,可是他攻入的那一刻,她还是紧张得浑身颤抖起来。她真的仿佛回到了旧日的时光,仿佛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说是第一次,或许也不为过。从他入狱,到她怀孕分娩,直到今日,这么长久的时光他们都未曾在一起过。她身子的紧致便是她送给他最好的礼物――这样的心情,甚至比真正的第一次还要让人不能自持。 他情急想要攻城掠地,可是他却也舍不得看她这样紧张。他便缓了节奏,笑着抚她的发,“嗯,开始给你吃,你却不吃;那我只好来喂你吃……小傻瓜,就当在吃香蕉,它来你便张口,继而咬一咬,就行了。” 他在教她技巧和节奏,说到后来却连他自己都耳根红透。真是,亏他还曾经自诩是什么play-boy。 她也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珠子水润深黑得像是水晶冻子,仿佛泠泠一晃就要滴落下来。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克制着想从唇内溢出来的吟哦,终于忍不住说了声,“……你对得起香蕉么?” 他恼羞成薄愠,咬牙挑眉,“还敢讽刺我,嗯?” 手便伸进她腰下去,强撑起她的腰肢,另只手按住她的腿,将自己更递送深去――她果然学得快,深处小嘴蠕动开合起来,和着水声柔滑,含着他吞吐咬啮…… “嗯――” 他仰首长吟,忍不住使出更放肆的招数,将她一双秀腿并拢,从那更加窄仄的空隙强行突入;他的卓然还没入内,只与她柔/嫩腿肉摩擦,便已让他颤/栗…… 摄像监控的彼端,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盯着屏幕看兰溪与月明楼两人的交/欢,愤恨得几乎扭曲。 此时月明楼又将兰溪翻转过来,将她手臂推直,抱着她的圆翘,从后方悍然攻入――兰溪的叫声妩媚又妖冶,听着似乎痛,却媚得让人的骨头都麻酥酥跟着颤抖起来。 他的肌肉在幽暗的灯光里,清晰地紧绷颤抖着,皮肤上凝着浅金色的汗光,说不尽的阳刚you人。他捧着她的腰,倾尽全力地递送,仿佛想将所有的生命都给了她――杜兰溪伏在床榻上也许看不见,可是隔着屏幕的这个人却能清楚地看见,他不光是悍然进攻,更爱惜甚至膜拜地,揉着她粉白的圆翘,甚至在进攻的间隙,送上他的唇舌…… ------------ 23137、偷鸡不成 将录影拿到手,尹若走出明月廊酒店的时候,已是凌晨。 那两个累极了的,已经相拥而眠;而她,要独自走进清晨的冷风。 尹若握着录影,仰天望着那见白的天幕上几颗伶仃的星子。她有点难过,可是还是夸张地笑起来――无所谓了,她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那之前吐血地看着他们活春/宫就也都值得了。 只要等到天亮,她将这录影拿去给金太太,那么她儿子的人生便就此扭转了。她比她的父母都要成功,她做到了让自己的儿子像个王子般地长大。 她站在凌晨的风里点燃了一根烟,恶狠狠而又快意地想,饶是那精明透顶的月明楼又如何,这次还是掉进了她的镬中辶。 她是故意接月明楼的电话,故意让月明楼知道她在杜兰溪身边――她知道月明楼一定会怀疑她,可是月明楼放不下杜兰溪,怕杜兰溪在她身边发生危险,所以她百分之百地确信,月明楼一定会来。不管刀山火海,不管等着他的是什么机关陷阱,他也会半分都不怀疑地来。 更何况她特地选了月家旗下的明月廊酒店。以月明楼的自负,他当然会觉得在他自己家的酒店里绝不会发生拍摄事件……于是他来了,他更毫不遮掩地做了,她现在都忍不住想象,等天亮了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月明楼看见他自己在自己家的酒店里跟自己的五婶那么过分的活春/宫时,他面上会是什么神色? 她越想越愉快,仿佛之前眼睁睁看他们活春/宫的屈辱也都散去了澌。 以月明楼的聪明,当然会想通,既然她都有能耐混进明月廊去拍他,那就证明月集团根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也许他所信任的人当中,就有人出卖了他。 嗯,公事私事,当这些都一并在他身边爆发出来,她相信她的屈辱就也都得报了。 终于等到天亮,尹若兴冲冲将录影拿去交给金太太。金太太极谨慎,亲自将那录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几个小时的录影看完,金太太终于颔首微笑,“尹小姐你做得太好了,这些录影放出去,相信月明楼就算生着一百张嘴,也没办法分辨了。” 尹若开心地笑,“当然,这件事我除非不做,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她之前求绿藤帮她,可是她也是存了一手――她担心绿藤就算肯给兰溪下药,怕下得也不是什么激烈的药;于是在将兰溪带到明月廊酒店去的时候,她也趁着兰溪昏睡而又给兰溪多加了一遍药。 不然杜兰溪怎么会那么发疯,反反复复地跟月明楼缠绕了那么多次? 只有这样反反复复地做过,拍出来的东西才会更让那两个人无法抵赖。 尹若得意地望向金太太,“金太太,您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圆满地做完了;那么您答应我的事情呢?是不是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执行?” 金太太抿着红唇,依旧用温软的目光凝望着她,上上下下,一眼又一眼,“当然。只是尹小姐,你的任务只进行完了一半啊。还有下一半,等你做完了,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尹若皱眉,却已经没有退路。她有一点点后悔,怎么没在将录影交给金太太之前,做一点模糊的处理?如果她做了模糊处理,那她手里再攥着清晰版的,那她跟金太太谈判的时候才更有力。 是她太心急了,太急着实现自己的心愿。 “好啊,金太太不妨说明白,你还希望我做什么?” 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怕继续做下一半么? “尹小姐果然爱子心切。”金太太满意地一笑,“我们拿到了他们之间偷/情的证据,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人来告发他们。“ 金太太迎着尹若的目光,那么平静坦然地说,“我想如果是我们来揭发月总裁的话,实在对浦项实业与月集团的合作不利。说到底,我们想要揭发他们,为的还是这桩合作――我们是真的不想得罪月总裁的。” 尹若笑起来,那笑从心底爬出来,像是条细长的毒蛇,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神经,“金太太的意思是,你们不想得罪月明楼,所以要让我来公开与他撕破脸,对吧?你们知道月明楼这个人不好对付,一旦他报复起来,场面也不好收拾,于是你们让我来挡这个枪眼,是吧?” 金太太依旧平淡温柔地微笑,“尹小姐何必说得那样难听呢?尹小姐原本就非常恨月总裁了,这一点相信业内人都早已明白。你站出来揭发月明楼和杜兰溪,这件事没有谁能比你更合适――毕竟你们三个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件事也总要有个了结;所以你站出来揭发的话,没人会有半分的怀疑,没人会想到你背后还站着我们……” “尹小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们只是让最合适的人来做最合适的事。至于是不是枪眼,相信尹小姐也明白,这个枪眼不是我们找来朝向你,而是你多年来自己招惹来的吧?” 金太太那张被人工美容得宛如面具般完美的脸,这时候看起来麻木冷漠,“不管有没有我们,尹小姐你自己早晚也得单独面对这个枪眼。此时有了我们,你还能多得到一些好处,试问尹小姐,你又何乐不为呢?” “你――们……”尹若恨恨瞪着金太太,却已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金太太抱着手臂微笑,“尹小姐趁热打铁,赶紧去办好这件事吧。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再会。” 看着尹若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向外去,金太太笑得更加得意。 她丈夫金钟这么多年来在外头的女人不少,她知道,却也不计较。这个世上的男人有哪个不偷腥呢?偷腥没关系,只要别弄出孩子来就好。或者说就算弄出孩子来,只要没机会生下来就好――以她的家庭背景和手腕,她总归有办法在那孩子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将小生命扼杀在他们母亲的子宫里。 ------------ 23238、我心爱的小马车(2更1) 兰溪醒来,光芒沾满眼帘,让她一时看不清眼前景物,唯见满目金光。 这让她又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确定是真的醒来,还是继续在梦中? 她耳边隐约回荡着小天的嗓音,他含笑说“我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是你。不是我借着你来靠近尹若;而是恰恰相反,到后来我不过是借着要追尹若的借口来靠近你。” 他还说,“我这辈子想要的人,只是你。不是尹若,是你。” 那些声音仿佛是从久远的时光里来,宛如眼光般暖洋洋地浸润了这个早晨。她隐约觉着,心上曾经烙印下的两个疮疤,痂皮点点地粉碎了,被一阵清风吹散在金色的阳光里;而那些痂皮覆盖着的地方,长出了全新的皮肉。 粉红色的,就像是三月的桃花辶。 “醒了?” 身子随之被更紧地拢进一具温暖的臂弯中去,“我的小野花儿,早安。” 果然是梦想中的这把声音,果然――还是在梦中啊澌。 兰溪小心地再闭了闭眼,再努力地睁开――眼前金光散去,浮凸出月明楼的容颜来。他促狭地凝着她笑,“干嘛,以为是做梦啊?” “啊,你怎么在这儿!” 兰溪猛力向后退去,一下子从床榻边摔到地上去,砰的一声。随着她就哇的一声。 “摔到哪里没有?” 月明楼几乎是平地跃起,一个鱼跃冲过去伸出大掌来捧住她的后脑,满脸的担心,顾不上被单之下的自己还是光着。这样动作激烈之下,被单早滑到腰以下,该露出来的都半隐半露地曝晒在阳光下。 兰溪瞪大眼睛,给眼睛早餐一下,随即伤心地索性放弃了自保,胳膊腿摊开了躺倒在了地上――他是那个状态的,那还用问昨晚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做梦? “真摔到脑袋了么?” 他像一头光溜溜的海豚似的,敏捷地从被褥海里滑出来,就要下地来看她。兰溪红着脸推住他,“你老实呆着!你让我,消化一下。” 他看见她脸颊越来越红,便笑了,松开了手拄着自己的腮帮子,趴在床榻上好整以暇欣赏她自己的纠结。 兰溪脸上的羞红渐渐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涌起的苍白,“……我说了,咱们都得忍耐。可是我们怎么还……?” 兰溪难过地抱住自己的头,“现在该怎么办?” 昨天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在她脑海中,她想起了尹若,想起最后沉入睡梦前尹若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兰溪睁大眼睛望向月明楼,“这一定是尹若安排的!她手里怕是已经拿到了录影!” “我知道。”月明楼展开长腿下地来,将有些乱了分寸的兰溪捞进怀里来,搁在膝弯。 “你知道?”兰溪仰头盯着月明楼,急得伸拳头去砸他,“你知道,那你还跟我,跟我……你糊涂啊你!” “好了。” 他只是拥她入怀,吻着她发顶,“如果这个人是尹若,我倒宁愿让她看了。” “嗯?” 他垂下眼眸来,眸光静静,“当年让你看见她在我怀里……我知道你那时候会有多痛。这一回也该让她尝尝这滋味了。虽然也许她看见了,会有许多棘手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些事情都比不上能让你这样从我怀里醒来。” 兰溪伏在月明楼怀中。这多年的情景宛如一场电影,长长的镜头在她脑海中重放。 从少年时的相识,到公司里的装作不识,再到后来被迫成为月慕白的妻子,一直到今天……从那时到现在,她与他已经相识了十余年;十余年的时光虽然也许只是时间长河中的弹指一挥,却已经是她半生之长。 这样长的时光里,她与他能这样相拥着在彼此怀中醒来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这么多年,她与他之间仿佛一直隔着别人的喜怒哀乐――有尹若,有父亲,有月慕白……他们两个一直小心翼翼地为他人周全,记挂着他人的感受,却忘了,人生这样短,他们之间能相伴的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蹉跎易失。 睫毛上挂了水意,兰溪明白了月明楼的心,她按住担心,主动伸出手去环住了月明楼的腰,“你说的对,也许什么都比不过这样醒来。小天,我不害怕了。有什么事,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你和我,都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终于,再不是孤单一个人;再不用,在困厄到来的时候,只能独自一个人攥紧拳头、耸起肩胛,做出勇敢无畏的姿势,其实都不过是掩盖孤立无援的绝望…… “好,我们一起面对。”月明楼垂首吻住兰溪,“其实你也说错了,小傻瓜,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是三个人。” 尹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庞家树。 她想过去找杜兰溪、月明楼,或者是火神,甚至是去拜托蜘蛛向容盛求助……可是她想到后来却也明白,那些人八成是不会帮她的。她有点像熊瞎子掰苞米,人生一步一步地走来,总是想着下一段路会有更丰富的收获,于是将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一个地丢开。可是到了今日走到绝路时,垂首去看,才知道原来自己两手空空,竟然连一个能有脸去求助的朋友都没有了。 她最后最后的赌注,还是压在庞家树身上。虽然离婚了,虽然婚姻最后那段时间闹得很不愉快,可是她用一个女人的直觉还是知道,庞家树对她余情未了。 多少个晚上,无论是她在商业街开着紫菜包饭店的时候,还是她搬到了月明楼所在公寓的时候,她都曾经在某一个回眸时,瞧见庞家树的车子停在夜色里,像是一只捂紧了嘴巴隐忍的兽。 她那时因为愤恨而不屑,此时想来却只想赶紧抓紧。 她打了电话约庞家树出来,可是都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庞家树竟然还没出现,她的心就不由得揪起来。 孩子是被金太太派人抱走的。她发现孩子不见了,她打电话去质问,金太太在电话里依旧温婉和善地笑,对她说,“尹小姐你别这样激动。你的孩子不光是你一个人的,更是我夫君的。我会对他视如己出,你放心。” ------------ 23339、白云苍狗(2更毕) 当尹若看见,走进咖啡厅大门来的人只是贺云,而庞家树则搓着手立在车门边眼神慌乱地张望时,尹若心中最后一个希望的泡泡彻底崩碎,她绝望地跌坐了下来。 贺云径自走过来,冷冷笑了笑,“让尹小姐久等了。家树他是想按时赴你的约会,可是我不让,所以他就没敢按时来。” “你是来嘲笑我的么?”尹若这一刻也想开了,竟然还能对着自己笑出来。 “嘲笑你么?”贺云上上下下打量了尹若一圈,“又何必?” “尹若,你从小就怕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跟兰溪那么好,你却从不敢到我家里来,你就是怕遇见我――可是尹若,你有没有仔细想一想,你为什么怕见我?辶” “我知道杜兰溪那个傻妞会以为你怕我,是因为我这个人性子厉害,就像杜兰溪没事儿也不惹我一样,她怕我故意发作开欺负她的姐妹儿――可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尹若你怕我,是因为你心里也清楚,你我本是同一类人。” 尹若脸一白。 贺云继续不慌不忙地说,“我们都天生美貌,可是我们却都出生在极普通的家庭。我们因为自己的美貌,而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金碧辉煌的幻想;可是好可惜,我们的家庭却都没办法帮我们实现这个梦想。澌” “我们也自以为聪明,也曾在这个社会上,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拼搏着试一试。结果,现实一个一个大耳光连续不断地扇过来,告诉我们,你们这样平头小户人家的女孩子,就不该有太美好的梦想。” “于是我们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美貌这最后一张王牌,然后依靠这美貌来找到一个男人,如菟丝子一般,想要借着攀援来登上枝头。” 贺云凝着尹若笑,“你不敢来我家,不敢看见我,其实就是不想看见你自己的丑陋――有这样机心的女子,就都是狠得下心、杀得了人的,可是却还要不断欺骗自己,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是不得已而为之。反复告诉自己说:其实这不怪我,都是他们的错。” “所以尹若,作为同一类人,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同样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外头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跟庞家树在一起呢。你说既然我好不容易收拢了庞家树这根高枝儿,我怎么还会拱手让人,让你再有机会回来攀援呢?” “贺云,你想说什么!”尹若的唇都冷而颤抖起来。 “我想说的,你都该明白了。”贺云清冷一笑,“尹若你死了这条心吧,庞家树绝对不会再帮你。就算他还想,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贺云抿着唇讽刺地笑,“……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庞家树是怀念过你,当你是心头的胭脂记,那不过是因为失去的才觉得珍贵;可是尹若你这样巴巴地主动回头来找庞家树,那么你在他心底最后的那点珍贵,就也变成清仓大甩卖了。你不要脸了,他还是要的。” 贺云说完得意起身,迈步向外去。到了庞家树面前,还特地不避人地拥抱了庞家树一下。庞家树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顺从地跟着贺云钻进了车子去。车子随即启动,留给尹若的只有尾灯的明灭。 尹若恼得将咖啡杯摔在地上,“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侍者有些恐惧地走过来,笑声提醒,“小姐,这杯子您得赔偿。” 尹若冷笑,“好啊,就连你们也跟着蹬鼻子上脸!我赔,我摔得起,自然也配得起。多少钱,你说。” 侍者脸色更白,“2千。” “你说什么?”尹若抽出了两张百元钞票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你宰人,你胡说八道!” 侍者惊慌地解释,“这是英国手工制作的骨瓷,这一系列又是限量版,所以小姐你懂的……” 被贺云那样当面羞/辱了一顿,后来又为了一个杯子几乎掏干身上所有的口袋……这一天对于尹若来说,仿佛是遮羞布被揭开的末日。 所有的冷静都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她忽然开始痛恨整个世界。仿佛每一个在她面前走过的人,都带着奚落的眼神,讥诮地指着她窃窃私语――所有人,所有人全都这么面目可憎! 她累了,真的好累。她现在只想向这个世界挥出大耳光去,重重地给每个人都来上那么一下! 她回到家去,冷笑着将视频发上了海角社区去――海角的网民最热衷八卦,这样劲爆的***,一定会瞬间激起千层浪! 她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如果她要死了,就也一定拉着所有人一起来垫背! 凭什么,她注定悲哀,而他们却一点点过上了他们想要的好日子?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发好了帖子,然后电话将网址告诉给了金太太,问“我现在可以去接我儿子了吧?” 兰溪抱着小花儿,让老范开车,想法子将小哲从英语班骗出来,带小哲去了个地方。 俗世烦扰,只有这里远离红尘,最是宁静。 这里是墓园。高山青青,松柏无言,一座座汉白玉的墓碑标志着一个个生灵曾经来过这人世的最后印迹。 兰溪带着小哲到了月潮生夫妻的合葬墓碑前。 她其实是犹豫了下,也先看了看月潮生夫妻合葬墓旁,章荆南那孤零零的坟墓。她想,是该让小哲先到章荆南墓前,还是先到月潮生墓前呢?更何况月潮生的墓中,还埋葬着温玉颜;贸然带着小哲过来,温玉颜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会不会责怪? 拿不定主意,兰溪只去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果然如当时给她加工的那个玉器铺子老板所言,手镯上的紫色一点点地淡下去了。仿佛不管这世上万事,不管可能用什么样的手段遮着掩着,可是随着时光流过,掩藏在背后的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 于是兰溪还是带着小哲首先来到了月潮生和温玉颜的坟墓前。 ------------ 23440、我从哪里来?(1) 小哲果然是聪慧的孩子,他果然自己找见了问题。w w. v m) 兰溪静静凝望小哲。山间起了风,松涛阵阵,兰溪还是从中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 兰溪也约略紧张地抽了口气,回望小哲少年早熟的目光,“小哲,这问题既然你问出来了,那就说明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可是我想,这个最适合给你答案的人,是她。” 兰溪回头,果然在碧色松涛里,看见一袭黑色职业套裙,却是一脸苍白的丁雨。 兰溪将小哲从英语班给骗出来,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况且丁雨一直对小哲保护有加,一旦听说有人将小哲给接走了,她一定会追出来――兰溪用并不高明的谎言骗小哲出来,实则就是在引着丁雨也一同到墓园来辶。 这个答案,只有丁雨知道得最清楚,也只有丁雨才适合讲给小哲听。 丁雨咬着唇走上来,努力平静地看着小哲,将手机掏出来递给小哲,“小哲,你先带着小花儿到旁边去玩手机。大人间还有几句话说。” 小哲懂事地抱起小花儿,而小花儿一看那号称装b最有范儿的三星手机,就乐得朝屏幕上的水果屏保舔了一口澌。 看他们俩走远,丁雨这才寒着脸扭头望兰溪,“你又何必这样自作聪明!” 兰溪摇头,“我从没想要利用这件事为我自己取得什么好处。我只是真的心疼小哲这个孩子――他长大了,丁主任你方才也听见了,是他自己发现了他自己的相貌与墓碑上照片中的相似。” “丁主任,我也是当母亲的,我知道对于孩子的教育引导方面,总是堵着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小哲的性子早熟,天生长着一双冷静的眼睛。他早已经发现的事情,难道你真的要继续装作不知道,然后让他自己备受煎熬?” “不会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丁雨握紧指尖,“小哲虽然是个早熟又冷静的孩子,可是他毕竟才十三岁。十三岁的男孩子而已,他又能想到些什么?杜副总,是你耸人听闻了。” “是么?” 兰溪望着丁雨苍白的面颊,轻轻地摇了摇头,“丁主任,那我就只能说,就算你倾尽了全力来爱护小哲,可是你毕竟不是他的生身母亲。我不是说你不费心,我是说你毕竟欠缺了一场生养,你没体会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种种,孩子没有跟你连心连肉过,那么你对孩子的了解总归是差了一层。” “这话也许当年的我没有资格对丁主任你说,可是现在我是绝对有这个资格的――丁主任让我猜猜看,你的家中一定没有任何‘爸爸’的痕迹吧?” 丁雨一怔,“什么?” 兰溪叹息,“丁主任你说你是离婚的女人,小哲没有爸爸陪在身边是因为离婚的缘故――可是就算女人离婚,被前夫伤透了心,而要在家里将前夫的一切痕迹都扫地出门的话,可是一旦孩子问起爸爸来,这个女人也不至于连那个爸爸的名字和相关的生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吧?” 兰溪犀利地盯着丁雨的眼睛,“丁主任我猜,你就恰好是那个哑口无言的母亲吧?因为你其实根本就没结过婚,你家里没有一点点有关‘爸爸’这个角色的痕迹。丁主任你是聪明人,可是你再聪明却也没办法凭空捏造出一个‘爸爸’来。” 丁雨咬紧了牙关。 兰溪叹了口气,“丁主任忘了我就是离婚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么,所以我对这个是很有发言权的。我爸妈当年打得恨不得杀了对方,离婚时候更是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这其实并不影响我跟我妈和我爹双方的关系。因为再狠心的父母也明白,想要靠近自己的生身父母,是每个孩子天赋的权利,不会因为一个婚姻的破碎而被剥夺。” 兰溪转头望丁雨,眼中已是隐约含了泪,“我能想象到,小哲可能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家中去搜寻有关爸爸的痕迹,他也曾郑重地问过你有关爸爸的事情,可是你开始可能只是掩饰,到小哲慢慢大了,你开始呵斥他不准问,或者用你的眼泪堵住他的嘴……” 兰溪哽咽了声,“丁雨,这就是你对孩子的好么?这就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么?你这几乎是在精神虐/待小哲,你知道不知道?” 兰溪的话戳痛了丁雨,丁雨泪落双腮,挥舞起手臂来,“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我想过办法,我是真的想要找一个男人的痕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为了小哲!” 所以她当年那么厚着脸皮去接近小汪,她甚至想过要将小汪伪装成一个“爸爸”。虽然小汪年纪小,而且不是她理想的成熟年纪,可是整个总裁办只有小汪一个男性职员――她别无选择,她只能这样。 她甚至为了跟小汪在一起,而要自己亲手硬生生扼杀对月慕白的想望!她没有要眼睁睁看着小哲难过,她没有在精神虐/待小哲,她已经尽她所能地想了办法,只不过没想到――天意弄人。 如果汪小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生,如果他能一直看似无害地被她掌控着,那她真的可能会为了小哲而跟汪小洋在一起――可是她却没想到,汪小洋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远洋集团的少东家! 于是她的计划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笑话――人家远洋集团的太子爷,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要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甚至要背起那孩子身世的黑锅?于是她只能疏远他――纵然看着他时时看她时那满眼的疼痛,她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所以杜兰溪这样说,对她真的是不公平的,真的…… “丁主任,对不起。”兰溪看见丁雨的疼,她伸出手来握住丁雨的手腕。尽管丁雨想要挣脱,却还是被她给紧紧地扣住了。 丁雨的泪便更藏不住,“杜兰溪你知道么,我自己拷问过自己更多遍,比你质问我的语气更严重千倍万倍。我知道也许我真的欠缺了一场生养,所以总是对小哲无法做到如生身母亲一般的感同身受,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己所能。” ------------ 23541、我从哪里来?(2) 面对小哲这般的追问,丁雨颤抖如山风中的松枝,她挣扎去看章荆南的墓碑。 那长发大眼的女子,宁静地在照片中微笑。 这张照片丁雨知道,是她们刚入大学的时候拍的。 那时候学校总是要为了各种表格,今天收一回1寸照,明天又要收一回2寸照的,她交出去的都是初中时候拍的,反复用底片冲洗出来就行,要比重新拍摄更省钱些。荆南看见了,就冲她笑,说那时候的她跟现在差了太多,系办老师都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呢。 她窘迫,手指抠着表格说不出话来。荆南看出来她难过了,便拉着她一起去了照相馆。荆南原本说是她自己要拍,结果等摄影师摆好了灯光和机位,荆南却将她按在凳子上。闪光灯耀眼闪过,她泪盈于睫。 她照完之后,荆南自己也拍了一张。那天的荆南白衣黑发、眼瞳明亮,照出来的照片清丽得惊人。荆南非常喜欢这张照片,整个大学时代的所有表格上用的都是这张照片辶。 后来进月集团,也要填表格贴照片,荆南还是红着脸颊贴了这张照片。虽然那时候的荆南已经是硕士毕业,照片上的她有些太学生气了,可是荆南还是这样决定了。荆南那时说,这表格是要直接递到月慕白那边去的,她是想让月慕白看见最年轻最纯美时候的她。 ……所以,后来就连拣选墓碑上的遗照的时候,荆南的家人和朋友们还是都一同选定了这张照片。 那一年的荆南如她自己所说,是最年轻最纯美的荆南。那时候她还没有介入月潮生月慕白兄弟之间的恩怨里去,更没有生下小哲……那一年的她,美丽得就像阳光下的清泉,澈可见底澌。 只是红尘扰攘,终究磨灭了荆南眼中的清澈。生命最后的那两年,荆南眼中的沧桑和怨毒,时常让丁雨触目惊心。 此时再看见墓碑上,荆南那仿佛穿越时光的清澈与美丽,丁雨走过去,拥住墓碑,颤颤轻泣,“荆南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小哲?荆南你帮帮我。” 小哲是聪明又敏/感的孩子,他缀着丁雨走到章荆南的墓碑前,凝着那张陌生的照片,忽然怔住。少年立在山风里,仿佛被梦魇住,他喃喃地说,“我见过她,见过这双眼睛……” 兰溪和丁雨闻言都是一怔,惊愕地望向小哲。 只有小花儿还跟着插科打诨,摸着自己的眼睛努力在小哲怀里往小哲视野里闯,“……看花儿,看花儿!” 小哲的忧伤活活被小花儿给掐断,他冲小花儿呲了呲牙,却也借此从梦魇中醒过来。他垂首,避过丁雨和兰溪的视线,淡淡地说,“我是真的记得,我见过这个人,见过这双眼睛。只是,我记得的这双眼睛没有照片里看着那么清澈平静。” 小哲仿佛想寻找安慰一般,抱紧了怀里的小花儿,“……我觉得,她那个时候好像是,恨我。” “小哲……”丁雨已经颤抖到不能自已。 是她低估了小孩子的记忆力,她没想到两三岁的小孩子就已经会对母亲留有印象,而且这么多年未曾忘记。 小哲叹了口气,扶住丁雨摇摇欲坠的身子,“妈妈,我想,也许她就是生了我的那个人吧?” 小哲冷静地望着那墓碑上镌刻的生卒日期,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而妈妈您成为了我妈妈的原因,是因为她早早地便去世了,所以您猜代替她成为了我的妈妈,对么?” 小哲这样的懂事,甚至这样超乎年龄地冷静,让丁雨心痛更甚。 小哲再转头去看月潮生的墓碑――石头无言,死去的人也不会再跳出来说话,可是那镌刻在墓碑上的字迹,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是会说话的。 小哲深深吸了口气,“看两边墓碑上的生卒日期,竟然是一样的。而两张照片上,我都能找见自己的影子……” 少年再装作坚强,再想用清冷的眼神来挡住眼中的泪,这一刻却也都再藏不住。泪珠子豆大地沿着少年清瘦的面颊流淌下来,“所以让我自己来猜猜,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父母吧?” “而这并列的两座墓里,却睡着三个人,那我就知道了我从来不知我爸爸是谁的原因――是因为我妈其实是‘小三儿’,是吧?” 在小哲这样的冷静和早熟之下,一切的遮掩和推搪都将是对这孩子的不尊重和伤害……丁雨咬了牙,“小哲,妈妈告诉你。” 故事所有的画面都要向前推去,回到月潮生主宰月集团的年代。那时候的月潮生在商界里名望如日中天,被认定是那个时代当仁不让的商界领袖。那时候的月集团在月潮生的带领下,兵强马壮,锐意进取。神马庞氏之流,都只能被挤压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那时候也是这个国家经济腾飞的时代,月集团借着政/策的东风,健康而茁壮地发展着,生意开始突破国内市场,向大亚洲区发展。香港、台湾、韩国、日本都开设了分支机构,被国际著名的商界杂志热烈地追访着。 可是就像月亮远看皎洁,可是近距离看却有黑色斑点一样,月家内部的矛盾也一点一点浮生。 月慕白十八岁生日宴,月潮生大手笔买下月亮湾赠送给幼弟,终于将这一切推向无法挽回的方向。 同时,外部的竞争带来的矛盾也开始显现:国内的商界对手开始视月潮生为狼。从前关于月家来源于月氏的传说便更为甚嚣尘上,说那草原民族是崇拜狼的民族,他们的血液里也流淌着狼的因子,所以他们做事才会这样敏捷而狠辣。后来就连亚洲其他的地区,也都暗暗流传着一股“狼来了”的担忧。 对这样的猜疑,月潮生却只是淡淡一笑,对记者说,月家倒是古来都流传着一挂狼牙项链的。他说狼牙是狼牙,只是这狼牙不是为了进攻,而只是装饰罢了。 ------------ 23642、引爆(1) 墓园虽然让人紧张,可是那里已经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了。 兰溪他们在那块桃源里讨论从前事,在他们之外的那个现实的世界,此时早已闹得沸反盈天。 尹若发在海角论坛上的帖子,如她预期,半个小时之内已经盖起巍巍高楼,被系统自动定为总区置顶热帖,让所有进入海角论坛的网友都能一进来就看见那明晃晃加红加粗了的大标题,于是人便也越聚越多。 网上这样闹腾开,线下媒体便蜂拥而出,一路人马团团包围月集团,另一路人马钻进月家大宅外的树丛花海里去,还有一路人去人肉发帖者。 月集团高楼巍峨,对付媒体采访也自然有公关部、法务部的专业人士,所以就算记者们将月集团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却没能真正干扰到月集团的秩序。 月家大宅更是大门紧闭。记者们也都明白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的法理,兼之月家周围的邻居都是本城名人,于是记者们也不敢造次,只能默默蹲守,只期待月家有人进出的时候窥得一些料辶。 最热闹的是尹若那一边。 她原本以为匿名在论坛上发帖就行了,着实没想到人肉这么厉害,发帖没到半天,记者就已经糊到门上来了! 尹若知道躲也没用,若抵赖反倒更惹人笑话,她便豁出去拉开大门让记者都进来。她是注定逃不脱“揭发者”的身份,那她索性站到明处好了澌。 “众所周知,杜兰溪是月慕白的妻子,还跟月慕白生了孩子;可是她却跟月明楼,在他们月集团自己旗下的明月廊酒店做这样的苟且之事――就算身为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雇员,我却也都看不下去了。” 在场的媒体记者,有对尹若与兰溪、月明楼之间的恩怨了解甚多的。从当年报纸上刊登尹若与庞家树离婚,到传尹若与月明楼的绯闻,再到后来尹若据说又跟月明楼生了孩子……那记者听着尹若今日的语锋,脑子里灯泡一亮,在笔记本电脑的文档里键入了一个题目:《致我们终将消逝的青春》。 尹若自己当然更明白,时至今日,她与杜兰溪,以及月明楼之间,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将就此终结。从此,他们将彻底成为敌人,就算很多年后,恩怨可以随着时光淡去,可是再见面时也只会成为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的青春,仿佛一道烙印在她骨殖上的伤疤。只有掀掉痂皮,才能露出新肉,可是在掀掉那结痂的时候却也会是撕心裂肺的疼。 没关系,她都不在乎了……尹若按灭心底那点对于青春的留恋,只看着眼前一双双如狼般等候着肥美猎物的记者们。 他们这样殷切地围在她身边,闪烁着这样的眼神,他们想要的只是她嘴里吐出来的料,他们才不会管她说完这一切之后的死活。她都明白,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仿佛这一生,她一直都没有退路。每一件事,她都只能这样硬撑着向前去,半点由不得她自己选择和转圜。 所以她才这么恨杜兰溪吧?为什么明明杜兰溪什么都比不上她,可是杜兰溪遇见的事情却都有人出来帮她转圜?――哈这一次终究没有了吧?她就是想看见杜兰溪也有没有退路的时候。 “婶侄通jian……” “大悖人伦……” “豪门畸恋……” 类似这样字眼的标题以火箭的速度,迅速攀上各大媒体的头条,月家在商界苦心经营这么些年,虽然也积累下赫赫声名,但是绝对比不上这一夕之间的蹿红速度。 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又让商界人士扼腕,纷纷叹息说,还经什么商啊,出钱出力,费尽心思,都比不上人家三流明星出场唱几首歌的收入……于是这件事竟然也堂而皇之地被经济类刊物拿来当了头条。 在如今这个资讯无处不在的时代,还哪里有真正的世外桃源?身在墓园的丁雨和兰溪,也几乎同时在手机上看到了相关信息。兰溪这边的“灾情”就更严重些,除了亲朋故友,更有无数媒体的邀访电话打进来。 兰溪面颊苍白下来,伸指关掉了电话。 丁雨小心望了兰溪一眼,“……你果然还是跟总裁……!” 兰溪望着丁雨,点头,“我知道这会让你更恨我,因为我背叛了月老师。” “你知道就好!”丁雨攥着电话的指节也苍白下来,“你怎么能背着他做这样的事!” 兰溪摇头,“我没背着他。就算不爱月老师,可是我一向敬重他。我知道自己要抗拒不了自己的心,于是很早便向月老师正式提出了离婚。” 兰溪微微闭上眼睛,“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其实我自己隐约有所直觉,所以我恰好就在那天早晨将我签好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月老师。” “其实丁主任你知道么,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当年的温玉颜一样。月家人都这样聪明,外人很难从月家人自身上找到什么短处来攻击,他们唯一能找的就是嫁入月家的女人。我知道我向来不算聪明,就算拼尽了自己的努力也做不到月家人的滴水不漏――我担心因为自己而让月家的声名受损,所以我只能提前将离婚的事情提出来,就是想如果有一天有人针对我来想要伤害月家,能将伤害度降到最低。” “你真的已经这样做了?”丁雨追问。 兰溪郑重点头,“当然!我一己之身,跟月家的名誉比起来,微末不足道。只要我不再是月家人,那么那些人的手段便达不到了。” 兰溪深深吸气,“只是月老师并不同意离婚,那份《离婚协议书》也尚未签字,没能来得及在事情爆发开之前堵住悠悠众口。不过也没关系,我待会儿下山会去主动联系媒体,我会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月家人无关。” 兰溪转眸,含笑望向丁雨,“反正我是杜钰洲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奇怪吧。我只是想,能在离开月家之前,能以月家人的身份,正式带着小哲到这里来拜祭一次――暂时,无论是月家二老,还是月老师和总裁,他们也许还一时不能接纳小哲的存在;那么既然我还是月家的儿媳妇,这件事就让我来做。” ------------ 237240、爆裂(1) 墓园虽然让人紧张,可是那里已经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了。 兰溪他们在那块桃源里讨论从前事,在他们之外的那个现实的世界,此时早已闹得沸反盈天。 尹若发在海角论坛上的帖子,如她预期,半个小时之内已经盖起巍巍高楼,被系统自动定为总区置顶热帖,让所有进入海角论坛的网友都能一进来就看见那明晃晃加红加粗了的大标题,于是人便也越聚越多。 网上这样闹腾开,线下媒体便蜂拥而出,一路人马团团包围月集团,另一路人马钻进月家大宅外的树丛花海里去,还有一路人去人肉发帖者。 月集团高楼巍峨,对付媒体采访也自然有公关部、法务部的专业人士,所以就算记者们将月集团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却没能真正干扰到月集团的秩序。 月家大宅更是大门紧闭。记者们也都明白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的法理,兼之月家周围的邻居都是本城名人,于是记者们也不敢造次,只能默默蹲守,只期待月家有人进出的时候窥得一些料辶。 最热闹的是尹若那一边。 她原本以为匿名在论坛上发帖就行了,着实没想到人肉这么厉害,发帖没到半天,记者就已经糊到门上来了! 尹若知道躲也没用,若抵赖反倒更惹人笑话,她便豁出去拉开大门让记者都进来。她是注定逃不脱“揭发者”的身份,那她索性站到明处好了澌。 “众所周知,杜兰溪是月慕白的妻子,还跟月慕白生了孩子;可是她却跟月明楼,在他们月集团自己旗下的明月廊酒店做这样的苟且之事――就算身为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雇员,我却也都看不下去了。” 在场的媒体记者,有对尹若与兰溪、月明楼之间的恩怨了解甚多的。从当年报纸上刊登尹若与庞家树离婚,到传尹若与月明楼的绯闻,再到后来尹若据说又跟月明楼生了孩子……那记者听着尹若今日的语锋,脑子里灯泡一亮,在笔记本电脑的文档里键入了一个题目:《致我们终将消逝的青春》。 尹若自己当然更明白,时至今日,她与杜兰溪,以及月明楼之间,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将就此终结。从此,他们将彻底成为敌人,就算很多年后,恩怨可以随着时光淡去,可是再见面时也只会成为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的青春,仿佛一道烙印在她骨殖上的伤疤。只有掀掉痂皮,才能露出新肉,可是在掀掉那结痂的时候却也会是撕心裂肺的疼。 没关系,她都不在乎了……尹若按灭心底那点对于青春的留恋,只看着眼前一双双如狼般等候着肥美猎物的记者们。 他们这样殷切地围在她身边,闪烁着这样的眼神,他们想要的只是她嘴里吐出来的料,他们才不会管她说完这一切之后的死活。她都明白,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仿佛这一生,她一直都没有退路。每一件事,她都只能这样硬撑着向前去,半点由不得她自己选择和转圜。 所以她才这么恨杜兰溪吧?为什么明明杜兰溪什么都比不上她,可是杜兰溪遇见的事情却都有人出来帮她转圜?――哈这一次终究没有了吧?她就是想看见杜兰溪也有没有退路的时候。 “婶侄通jian……” “大悖人伦……” “豪门畸恋……” 类似这样字眼的标题以火箭的速度,迅速攀上各大媒体的头条,月家在商界苦心经营这么些年,虽然也积累下赫赫声名,但是绝对比不上这一夕之间的蹿红速度。 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又让商界人士扼腕,纷纷叹息说,还经什么商啊,出钱出力,费尽心思,都比不上人家三流明星出场唱几首歌的收入……于是这件事竟然也堂而皇之地被经济类刊物拿来当了头条。 在如今这个资讯无处不在的时代,还哪里有真正的世外桃源?身在墓园的丁雨和兰溪,也几乎同时在手机上看到了相关信息。兰溪这边的“灾情”就更严重些,除了亲朋故友,更有无数媒体的邀访电话打进来。 兰溪面颊苍白下来,伸指关掉了电话。 丁雨小心望了兰溪一眼,“……你果然还是跟总裁……!” 兰溪望着丁雨,点头,“我知道这会让你更恨我,因为我背叛了月老师。” “你知道就好!”丁雨攥着电话的指节也苍白下来,“你怎么能背着他做这样的事!” 兰溪摇头,“我没背着他。就算不爱月老师,可是我一向敬重他。我知道自己要抗拒不了自己的心,于是很早便向月老师正式提出了离婚。” 兰溪微微闭上眼睛,“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其实我自己隐约有所直觉,所以我恰好就在那天早晨将我签好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月老师。” “其实丁主任你知道么,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当年的温玉颜一样。月家人都这样聪明,外人很难从月家人自身上找到什么短处来攻击,他们唯一能找的就是嫁入月家的女人。我知道我向来不算聪明,就算拼尽了自己的努力也做不到月家人的滴水不漏――我担心因为自己而让月家的声名受损,所以我只能提前将离婚的事情提出来,就是想如果有一天有人针对我来想要伤害月家,能将伤害度降到最低。” “你真的已经这样做了?”丁雨追问。 兰溪郑重点头,“当然!我一己之身,跟月家的名誉比起来,微末不足道。只要我不再是月家人,那么那些人的手段便达不到了。” 兰溪深深吸气,“只是月老师并不同意离婚,那份《离婚协议书》也尚未签字,没能来得及在事情爆发开之前堵住悠悠众口。不过也没关系,我待会儿下山会去主动联系媒体,我会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月家人无关。” 兰溪转眸,含笑望向丁雨,“反正我是杜钰洲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奇怪吧。我只是想,能在离开月家之前,能以月家人的身份,正式带着小哲到这里来拜祭一次――暂时,无论是月家二老,还是月老师和总裁,他们也许还一时不能接纳小哲的存在;那么既然我还是月家的儿媳妇,这件事就让我来做。” ------------ 23843、引爆(2) 【亲们,刚刚发第一更的时候,系统抽了,第一更重复了。 现在客服已经给删掉了,但是可能有的亲已经被多扣了钱――这个某苏会在后头给大家写免费的内容补回来,大家放心啊。】 兰溪当然不舍得,可是在这样的危机面前,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 现在出来揭发的人只是尹若而已,就算能制伏尹若,却也无法伤及尹若背后的人。甚至只是制伏尹若,反倒有可能让金太太那方的人恼羞成怒,进而变本加厉。所以这一刻就像是壁虎断尾,用暂时的示弱来让麻痹对方,给自己找出更多闪转腾挪的余地来。 她回望月潮生和温玉颜的墓碑,看着那一对长辈在照片中向她微笑,她想着温玉颜那么多年在月家的忍辱负重;想着月潮生正当盛年却戛然而止的生命…辶… 她从前也曾不解,温玉颜何至于要那样委屈自己?更不解,以月潮生的智慧,怎么就能被那样一场车祸夺去了性命? 可是这一刻,她却忽地仿佛心有灵犀。她望着他们在照片中不被时光打扰的宁静微笑,眼中涌满了泪。 忽地想要去猜想,也许那时候睿智的月潮生已经想到了章荆南事件的后果吧,是他心甘情愿用这一场死亡来将那场随时有可能爆发的丑闻给死死扼杀在摇篮里,只为保全月家几代人才累积起来的家声澌; 而温玉颜呢,她更有可能是早就明白了丈夫的心思,她是故意要与丈夫一同赴死的。否则她怎么会在那天忽然就到了丈夫的公司去?须知,平素月潮生工作的时候,身为妻子她极少去公司打扰…… 兰溪深深吸气,将泪意也抽干,她含笑回应那二位长辈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也应该这样去做。就算要暂时离开,就算要千万地舍不得,可是她却已经比那两位长辈幸运许多――他们失去了性命,而她不过是暂时闪身而退。 她依旧还是小花儿的妈妈,会陪伴他长大;她依旧还会在月家之外,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她几乎爱了一生的男子――无论他是桀骜的少年小天,抑或是如今的月总裁。 兰溪平静含笑,回望丁雨,“丁主任,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哲;可是你更多是为了完成对章荆南的承诺,那我也最后一次代表月家人,多拜托丁主任一重,请丁主任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哲。” 兰溪走到小哲面前去,伸手将小哲肩头坠落的一片树叶拂开,“丁主任你放心,就算我离开了月家,也一定会再想办法,让小楼将小哲带回月家的。” 其实她早就将这心思告诉小楼了,当年小楼便答应了她的请托,其实如此看来,那个看似永远坏脾气的家伙,竟然早就接受小哲了呢。就算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能间接造成了他父母的死去,可是他却没有因此而迁怒于小哲这个孩子…… 那个家伙,真是好人呢,是不是? 所以他才会知道了她爹所做的那些事后,竟然会决定他去替她爹顶罪――他看似脾气坏、嘴上不让人,可其实他心底才是最温厚,最在乎亲情的那一个。 他曾经都能做出的那些事,她一样能做得出来。他能原谅她爹,甚而替她爹顶罪而入狱;她也可以为了月家而暂时放弃一己之私,她也能坦然地离去。 兰溪含笑拍了一下丁雨肩头,“丁主任我先走一步。山下那些事,不可以折腾太久。” 杜兰溪抱着小花儿,独自走下石阶去。她的身子很小,独自抱着孩子,就更显得吃力。可是她一步一步走得那样坚定,脊背始终直直地挺着,丝毫不曾软下来过。 山风凉凉地吹进眼睛,丁雨有些想要落泪。 是一直很讨厌这个杜兰溪的。从前恨她抢走了月慕白的注目,恨她害得荆南那么伤心;后来她来公司上班,更讨厌她笨手笨脚的模样……再然后,她竟然在冥冥不爱月慕白的前提下成为了月慕白的妻子。 每每,看见她和月慕白的身影一同出现在公司,她便心痛如绞。 可是这一刻,她却忽地想要改变对杜兰溪的看法。其实杜兰溪一点都不笨,曾经那些在总裁办共处的时光里,她所干的事儿也许杜兰溪早都暗暗看在眼里;如果杜兰溪想要揭发,那她丁雨早已没有今日。 更难得的是,杜兰溪竟然真的肯为小哲这样思量。 “妈妈,”小哲面颊依旧苍白,可是那孩子的眼中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他没在这个时候自怨自艾,却对丁雨说,“就算是为了我,请你帮帮那个笨女人。” 丁雨心上终于落下最后一根稻草,丁雨抓紧电话拨了出去。 这个电话,是打给月慕白。 通向海边的高速公路上,正有两辆车子以拼命的高速互相追逐。 前头那辆现代车子里坐着三个狠戾男子,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后座还蜷坐着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小男孩儿。这孩子正是尹若的孩子,那三个男子则是金太太的手下。金太太命他们将小孩子送到海边去,偷渡带到h国去。 而跟在他们后头的是一辆红黑相间的莲花跑车。 前边的司机一边握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一边小心地从镜子里观察着后车,担心地低吼着,“怎么办,甩不掉啊!一直紧紧地咬着,无论我怎么想办法也甩不掉!” 后座的两个男子也心悸地转头去看,放松了对小孩子的警惕。小孩子也借机转头后望,从后车的前风挡玻璃看见了熟悉的面孔――那孩子如得了救星般大叫,“爸爸,爸爸!” 三个男子听见那孩子这么喊,便都惊慌起来,“竟然是月明楼!” 尹若生下孩子后,一直处心积虑教孩子管月明楼叫爸爸。 尹若出面揭发月明楼,月家和月集团都是一片紧张气氛,所有人都以为这时候的月明楼自顾不暇,哪里能分心去管别的事情呢?于是金太太特地嘱咐他们,就选在今天这个时机,带着那孩子走。 ------------ 23944、结局1 蔚蓝的海岸线就在前头,前头拉着孩子的车子仿佛看见了生命线,他们拼了命向前去。w w. v m)前头等候的船上还有他们的人手,他们就不信了,凭着这么多人,难道连一个月明楼都打不过? 形势陡然紧张,海岸线已经扑入视野,现在摆在月明楼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两个:要么将油门踩到底,使出车子最高的速度来,抢先冲到前头那车子的前面去,打横将那车子逼停。 可是这么一来,危险立见:且不说前头的车子已经是全速前进,他这辆老爷莲花如果要抢到前头去,就要拼尽所有机器部件的极限能力。可是一旦这样全力冲速度的话,就要付出车子的稳定性为代价,所以即便是他都并不敢保证这样抢先冲过去再打横过来,自己的车子是否能够安好吻住,还是会因为疯狂的告诉而掀翻了车子。 另一个选择是:放弃。 情形明摆着,对方人多,到了海岸线那边定然还另有接应的人手――就算他再能打,又能打得过几个?更何况此时他一身的安危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已有妻儿,他为了他们也不能随便冒险辶。 这是两难的选择,显然前车的人也想明白了,于是他们跑起来益发撒了欢儿似的嚣张。月明楼从车窗玻璃里都能看见前车的大p股颠颠儿地颤抖起来了。他就想起了小花儿,小花儿一撒欢儿跑起来,那胖p股也是这么一颤一颤的。 月明楼就笑了,丝毫不介意对方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甚至朝着前车挥了挥手,然后便一脚踩下刹车――告诉行驶的车子,猛然一脚刹车踩下去,发出刺耳的声响,论坛都在路面上磨出长长的纹路来。 原本两辆在滨海公路上发疯一样追逐而行的车子,却忽地一辆骤然停下,那继续保持奔驰的车子也仿佛有些闪了腰,显然是绝对没想到后头的车子会忽然就停了澌。 “妈的,他是什么意思?” 月明楼还算聪明,他还知道将车子停下来。实则他坐在后座上的同伙已经将专刺轮胎的钢钉扣在了手里,只等待会儿最后一个山路转弯的时候,从车窗里沿途抛洒下去。这样不管月明楼驾驶车子的技术有多高超,他也没办法控制突然爆胎了的车子,那么等待着他的将是车子失控从山崖滚落茫茫大海――可是他还是刹住了车子,算他侥幸。 可是那司机却没办法解释从后视镜里看见方才月明楼那几乎是戏谑的神色。他笑,故意露出一口的小白牙;他还竖起一根手指来,抵着他自己的额角,然后将那根手指在空气中摇了摇,仿佛说“拜拜了您内!” ――这分明不是被迫停车,这分明还是有潜台词的! 其实同样的道理对同样开车的人同样管用,前头司机这一分了心去琢磨月明楼最后那缕吊诡的神色,他驾驶着的全速前进的车子就立马感受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要不怎么说古来剑客修炼的最高层次都叫“人剑合一”呢,你稍微一分为二,那就会马上出事儿。 前车司机这一分神不要紧,车子的摇晃又严重了些不要紧,可是随即发生了的要紧事儿他竟然因为分神而没能早早看见――当车子全速转过山壁,朝着海边的下坡“飞”下去的刹那,冷不防下头跟海市蜃楼似的,冷不防出现了一队打横堵住前路的――军人! 军人啊,是荷枪实弹的军人! 不是警察,甚至不是边防武警,而是即便站在那眼神都能急冻人的军人! 而在军人的前头,已经竖起了几排拦车的破拆器。他要是敢继续向前冲,那绝对能让论坛瞬间变成面片儿汤! 前车司机这一分神,想要掉头转回去,可惜是个大下坡,逆行太难;他只能拼了老命地踩下刹车去! 嘎――兹!尖利的噪声几乎划穿人的耳膜,又被山壁给反射放大,就更如魔音入脑,可是那一队军人竟然浑没听见似的连眼睫毛都没颤一颤。 可是从那队军人的背后却转出一个人来,哆哆嗦嗦夸张地捂着耳朵,却眨着一双溢满桃花的丹凤眼,立在那里瞄着前车那司机乐。 他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里,正好传出月明楼的声音,“哎容三你不拉风你就要死啊?你不这么大阵仗地弄出一王牌尖兵连来吓唬人,行不行?对付这几个小毛贼,亏你还真好意思把他们都给拉出来……” 夸张地捂着耳朵的,正是容盛。实则他捂着耳朵也不是怕那刹车声的魔音贯脑,他是想挡着月明楼的笑骂呢。 月明楼先一步联系了他,将这的事儿交给他来办。月明楼嘱咐过,说不用来什么正规的经营,整几个人便服来收拾了这几个小毛贼就行。毕竟这还是在咱们中国的地界上呢,那几个人也不敢怎么着。结果呢,容盛这么华丽丽、bling-bling地闪亮登场来了。 容盛其实是这么想的:跟月明楼认识这么久了,月明楼还没正式地求过他什么事儿,他觉着吧可能是月明楼没意识到他是什么身份的;这一回好容易捞着这个人情,他可得让月明楼印象深刻一下――嗯,他可以不跟其他人得瑟,可总归得跟月明楼得瑟一下。不然他们怎么能并称花容月貌么,总归还得是他这个“容”在先。 容盛呲牙朝那司机乐,不慌不忙地说,“诶哥儿几个,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绝对会乖乖地一动不动。高举双手,不动任何顽抗的念头。“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那是因为我带来的这些兵哥哥,个顶个都是神枪手。虽然俺们还没练到步枪打火箭的神迹地步,可是他们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将你的脑袋每隔一厘米打出一个枪眼儿来,还是不难做到的。别动别动,真的啊,稍微动一动,你那脑袋就成人肉蜂窝煤了。” ------------ 24045、结局2 尹若在电话那头就一梗,嘱咐孩子将电话交还给月明楼。 尹若就在电话里笑了,“小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谢谢你替我将孩子接回来,但是我不能不怀疑你的动机――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你来要挟我的把柄,直到今天依旧是吧?“ “小天你觉得你将孩子从他们手里抢到你的手里,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了,是么?可是真的好遗憾,小天,我现在已经将这些事做绝了。我没想过再回头,我也,回不了头了。” 该发出去的录影都发出去了,该对媒体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覆水难收,破镜不能圆。 月明楼握着电话,毫不意外地冷笑了声,“尹若,你想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跟兰溪早已心知肚明,你从来不是一个会幡然醒悟的人,我们根本就没指望过你能收回前言――我是救回孩子来,可是我救的只是为了孩子,与你无关。”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尹若扶住手边墙壁,指甲抠入壁纸纹理,“纵然我让他叫你爸爸,可是他终究不是你的孩子;难道你还想,继续利用他?辶” 月明楼轻轻地闭了闭眼睛,想及在决定去追孩子之前,他曾经放心不下兰溪和小花儿,可是兰溪推着他,要他去。 兰溪说,“这件事不管谁会受到伤害,其实关系都不大,因为我们都是大人了;就算是小花儿,他身边还有我护着呢。那孩子却不一样,如果我们不救他,那这孩子便是孤立无援。不管尹若从前做过什么,这孩子总归是最无辜的。” “尹若,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兰溪;可是兰溪却对我说过,小时候你们两个还是姐妹的时候,谈到未来的憧憬,你们两个对彼此说过,将来要当对方孩子的干妈……虽然如今你们的姐妹情谊早已无法继续,虽然你根本就不会相信兰溪来当你儿子的干妈,可是在听说这孩子被掳走,兰溪却在今天这样的危机时刻,推着我离开她身边,不用我来保护她们母子,却让我来追你的儿子。澌” “尹若,这些话我知道说了也是多余,但是我要让你明白――你可能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当年的你那么美丽,我却独独爱上了你身边那个看似普通的蒲公英。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就是原因,你们的分别不在面貌,而在心。” “尹若不妨扪心自问,倘若是我们的小花儿出了危险,你能不能说得出兰溪说出的这番话吧。” “孩子我给你送回家了。其余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月明楼淡然挂断了电话。 月明楼驾车飞驰向月家大宅,那里还有一场更激烈的交锋,他要尽快赶回到兰溪和小花儿的身边去,陪她一同渡过最难的这道难关。 她会做什么,他心里实则早有预感。她去让他救尹若的孩子,是在帮他弥补心上的一个歉疚,可又何尝不是在想办法支开他?也许她的决定是就此离开,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她自己身上去,用她自己的千疮百孔来换得月家声名的保全。 不,他不答应她这么做。 道路两边繁茂的树叶,层层盖盖在他的风挡玻璃上落下叶影来,就像从前的往事扑簌簌洒落回来。 尹若的孩子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间,是跟他有很大关联的。金钟家族对于月集团的觊觎,是从月潮生时代已经蠢蠢欲动,他作为月家的继承人,即便逃家在外,也受到了金钟家族的密切关注。而他那时一直在大张旗鼓地追求尹若,金钟家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尹若这枚棋子。 想要查尹若的背景,便轻松能够查到尹若的父亲在h国打工。倘若他们想要威胁尹若,将尹若变成他们的棋子,当然尹若父亲这便是个绝妙的切入口――这一切月明楼从前并没想到,是那日尹若被郑明娥老太太邀约到月家去,月明楼将尹若独自丢在半山腰的那个晚上,月明楼才隐约想到这个可能。 那晚他气愤之下将尹若独自丢在半山腰,便开车回去,后来觉得不妥,毕竟那个时间已经是接近午夜,山下少有出租车经过。月明楼便随后再开车下去寻找尹若,却已经不见了尹若的身影。他事后只能托警方的朋友帮忙调监控,看见尹若上了一辆车子。那车子在过山隧道里停了许久,后来尹若下了车后曾经站在路边大呕兼大哭…… 月明楼便加了小心,去查那辆车子。查出来的答案让他惊出一身汗来――那竟然是金钟! 这样看来,尹若那晚上了金钟的车子,便都不是巧合。金钟得知尹若想要回到月明楼身边,甚至被郑明娥老太太邀请到家里去,所以焉知金钟不是故意在守株待兔? 金钟家族躲在烟幕背后暗算月集团,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许多事情月明楼都怀疑是他们在指使:比如庞氏的迅速崛起,比如陈志才的觊觎,甚至是当年的车祸,还有杜钰洲被牵连进来……可是他拿不到切实的证据。这个时候尹若与金钟的交集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彼时的尹若也正是月明楼不能不小心防备的人,他于是正好让金钟与尹若彼此制衡。那天晚上的酒会上,尹若与金钟终于碰面。尹若当时面上的惊恐,更是印证了月明楼的猜测。后来尹若喝醉了,他与金钟一同架着尹若出来,原本当然是应该他送尹若回去,可是等他去提车回来,尹若却突然改了主意。她醉得摇摇晃晃地跟他说,她请金先生送她回去。 她当时已经喝醉了,他却懒得管她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假的醉了。那时候他已经对尹若厌恶至极,以为尹若说不定是借机再去钓金钟也说不定。毕竟他们之间有前情,而尹若她自己又早已是为了金钱而能豁得出一切去的。他便淡然放手,让金钟带了尹若走。 ------------ 24146、结局3 兰溪这样平静地承认了,虽然是给了媒体答案,但是却不是记者们理想的情形。 记者们希望的是一场浓墨重彩的大戏,“演员”们的表演越激烈越好,最好还能各种角色轮番上场,让指责、对骂、互揭老底,甚至是群殴的戏码,那才能让他们借着这场大戏添油加醋吃许久。 可是这个引爆丑闻的杜兰溪,怎么可以冷静至此?太失望了吧! 媒体反应的小段冷场,没有让兰溪放松,其实反倒让她更紧张。她明白,记者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暂时的冷场可能只是在开动脑筋,接下来好能向她提出更刁钻的问题来,以期从她嘴里掏出更多的料。 兰溪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她会选择速战速决,她暗自看了一眼已经走入了月家大门的老范。老范会意,悄然点头。兰溪淡然一笑,“今天所有的一切,错都在我。所有的罪责,我也都会承担……” 兰溪准备在说完最后一句“我将离开月家”,然后就闪身进入月家大门,结束这一场闹剧的。却没想到记者们也不是白给的,有的已经猜到了兰溪的打算,便立刻尖利发问辶: “杜兰溪可是你说的太轻巧了吧?也许男女婚外情并不可怕,但是可怕的是近亲相奸,难道你在口口声声说爱着月明楼的时候,你忘了你自己是他的五婶么?那是直系的五婶,不是旁支亲戚啊!” 最难面对的部分,终于还是来了。兰溪不由得悄然望了下道路的远方,她不知道那边月明楼是否已经顺利地将尹若的孩子救回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手里的电话响起来,是阿光打来的,说让兰溪速战速决,否则阿光他们都压服不住杜钰洲了。 听闻女儿要受欺负,杜钰洲当然不让,阿光私下里告诉兰溪,说杜钰洲已经在发“英雄笺”,说要将这么多年所有拜在他门下过的、挂过名的弟子们都给召集回来,还打算去批发大片儿刀、钢管、球棒和链锁…澌… 按说小孩儿受欺负,如果有老爸给出头,那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兰溪一听阿光的小报告,就吓得冲阿光大喊,“你给我看死我爹,别让他动地方!如果你看不死他,那我就死给你看!” 情势紧迫,如火苗即将舔上眉毛,兰溪的心也有些乱。正在她踌躇的当儿,月家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无声一开,一个人独自而出。媒体记者的注意力都在兰溪这儿,没人注意到那人的到来。兰溪的手腕柔柔一紧,已是被那人握住。 兰溪一惊,垂眸却是撞进月慕白的眼睛! 这一场闹剧,兰溪自觉抱歉最深的就是对月慕白――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一场丑闻爆发出来,月慕白便成为整场事件中最被耻笑的那一个。 中国人啊,哪个男人不在乎头上被戴了绿帽?若眼睁睁看着妻子出轨,那都是要拼命的,更何况妻子出轨的对象是自己的亲侄子,更是自己事业上最大的对手。 兰溪颤抖着肩膀问,“月老师您怎么会出来?快回去!” 原本以为郑明娥老太太一定会拼了全力保护好月慕白,纵然门口围守着这么多的记者,他们也没能耐会伤害到月慕白,可是他怎么竟然还自己出来了! 月慕白轻轻摇头,抬头深深凝望兰溪,轻轻地笑了,“兰溪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实情,而任由他们这样随意地诋毁你?兰溪你是这样好的姑娘,我不容许任何人随便伤害你。” “月老师?”兰溪怔住,定定望着月慕白。 猴儿精的记者们当然从月慕白的言谈中听出潜台词来,便纷纷将话筒和录音笔伸向月慕白,“月总,请问您说的实情,指的是什么?” 月慕白坐在轮椅上,身高比那些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低矮了一半,可是他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半点减弱。他坐在轮椅上浅浅一笑,散淡地将被风吹歪了的衣摆重新摆正,温煦抬眸,静若月光地凝视挤得满头是汗、眼放贼光的记者们,“……诸位要先向兰溪道歉,我才说。身为新闻记者,求真求信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如果做不到的便不是真正的记者,我月慕白自然也不屑与言。” 记者们面面相觑,但是从气场上已经先输了,眼前的月慕白,哪里是那个被他们逼得满面通红的杜兰溪可比?几个有眼色的老记者便抢先向杜兰溪郑重道歉。 月慕白细细地听完,再细细地看兰溪面上的神色,见兰溪果然平静了许多,这才静静一笑,单独点着那几个老记说,“请你们几位近前来。我久病幽居,气息不旺,嗓音有限,你们到近前来才能听清。” 这样一来,那些原本还犹豫着是否要向兰溪道歉的记者们就也都着急忙慌地赶紧向兰溪道歉。 月慕白满意微笑,转头轻轻拍了跑兰溪手臂,“他们知错能改,你也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原谅他们吧。” 月慕白这样地处理,兰溪的紧张就也都散尽了,她也找回了从容,扶着月慕白的轮椅车把点头,“月老师说的是。尤其我是当小孩子妈妈的,早已明白童言无忌的道理,若认真计较,那倒是自找烦恼了。” 月慕白凝神望着兰溪眼睛里重新点亮的璀璨光芒,无声而又满足地叹了口气,屏住面上任何可能泄露的感情,平静地转回头去迎视那班记者。 “各位媒体精英,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兰溪她从来就不是我月慕白的妻子!” “什么,他说什么?” 就像一星水光迸溅到了热油锅里,便是哗啦的一声爆响,记者们跟他们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月慕白是腿脚坏了,坏的不是脑袋吧,他忽然这么说,这又是闹哪样? 如今的一切,都是从杜兰溪是月慕白妻子的这个理论基础上引发出来的,如果杜兰溪根本就不是月慕白的妻子,那么什么婶侄乱/伦、或者甚至是说人家婚外情,就都站不住脚了啊! ------------ 242结局4 “既然说到了婚纱照的事情,嗯,那还是由我来做说明吧。 ” 人群外头一声忽然一声清亮的笑,浑似根本就没被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给惊着,人家自顾秉持着人家自己原本的嗓音和笑声罢了。 兰溪随着一众记者都抬头向那声音望去,只有坐在轮椅上的月慕白并未张望,只是坐在那里淡淡一笑。 按说他因为坐轮椅的缘故,身周又围着这么多记者,视线是不可能与周遭人平齐的,可是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即便眼睛未见,可是却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火神?辶” 兰溪看见那个人,惊愕地叫出了声音。很有一段日子没见过祝炎了,只是从绿藤的碎碎念里,才知道今天祝炎在米兰,明天又到了巴黎,刚刚跟完几个时装周的大秀,接下来就陪着明星们出席各大电影节,他的私人造型工作越发做得风生水起,早已经不局限在月火那间小小的工作室里。 这个时间,祝炎应该在美国,他怎么会有空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说,有关在欧洲兰花谷的那场婚礼与婚纱照,可以由他来说明澌。 这是什么意思? 兰溪用力回想当日情景,只记得她当时被挖掘出的爹与月潮生命案的事情,以及月明楼的入狱而伤心欲绝,却还要装作面上无事一般去接手月集团的事情……那时说要结婚,只是为了公司,她个人对婚礼并无任何憧憬。倒是月慕白全心全意扑入其中,只在她疲惫的时候拍着她的手背说,“婚礼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公司的事情现在我帮不上忙,其他的社交我坐着轮椅也实在不好出面,可是婚礼我还是有能力做好的。” 月慕白做事向来是妥帖完美的,她没什么好担心,况且她也永远比不上月慕白在婚礼一事上那真正的欢喜――于是她放手,一切都让月慕白去做。她只需按着固定的日子,出现在固定的场合,去扮演那个固定的角色,就够了。 月慕白骨子里是喜好中式风雅的,可是婚礼却选择了西式,而且还远赴欧洲的兰花谷举行,这让她有些讶异。不过那婚礼既然不是她自己希冀的,那么办成什么样子对她来说也都并无太大区别,她只是规规矩矩穿上了婚纱,走进了那号称是欧陆最古老的私人教堂,然后在神职人员的宣告之下,成为了月慕白的妻。 以她当时的阅历与心境,对西式婚姻的程序和规矩都并不了解;她更不懂什么算涉外婚姻,而她跟月慕白在国外的结婚,是否又要在国内做相应的法律手续――她以为这一切以月慕白的性子,一定会做得完美妥帖,不需要她过问,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竟然只是一纸空文吗? 那场婚礼现场,祝炎并没有去。但是祝炎还是派了他手下的几个优秀的造型师和摄影师过去,帮忙给她化妆造型以及现场拍摄。站在神坛前,立在相机焦距的光圈里时,她还是难过的――她明白那一刻祝炎和容盛等人都绝不会到场的缘由。他们是在替月明楼打抱不平,那一刻祝炎虽然派人来帮忙打理场面,可是他私心里怕是早已恨死了她吧? 却没想到,火神此时到来,竟然会这样说,仿佛他虽然没有在现场,却对一切了如指掌。 记者果然手眼通天,群里有人立时认出祝炎,便跑上去攀关系,“祝先生听说刚刚入围国际美妆大赛的决赛圈,据说是这次国际美妆最高奖的最大热门……祝先生这次也是自信满满吧,相信有可能成为亚洲第一位斩获该国际权威赛事金奖的人!” 祝炎只是淡然一笑,“……那又有什么稀奇?要是不能得奖,我何必还去玩儿?陪太子读书的事儿,我从小干过一桩就够了,不打算再干第二次。” “陪太子读书?”记者们有些听晕了;兰溪却听懂了,遥遥望向祝炎去。 祝炎稳稳接住兰溪的目光,展颜一笑,“没错,我说的就是从小到大与月明楼的哥们儿情谊。我跟月明楼相识多年,虽然我也自诩相貌手腕各方面的也都算出类拔萃,可惜我却怎么都超不过那家伙去。” “从小到大都是,但凡有我跟他在一起出现的场合,所有美女的注意力,以及你们这帮媒体的闪光灯,就都只聚焦在他身上――我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他身边儿的阴影里,当个无可无不可的存在。你们说我这不叫陪太子读书,又叫什么呀?” 祝炎这几句话听得兰溪微微心惊。祝炎说得没错,所以兰溪当初也曾暗自担心过,生怕祝炎也曾经在心底里对月明楼有过隔膜,说不定后来就有机会在背后推月明楼一把,或者趁机落井下石――不过幸好,这一切的担心只是她的小心眼儿了,祝炎从来没有;甚至在这个时候,在月明楼暂时没办法来的时候,他会从美国千里迢迢地飞回来,到这里来替她解围。 谢谢,真的……也为月明楼欣慰,这一生能有这样一位比手足还要亲的朋友,夫复何求? “各位媒体朋友们你们说得对,月五叔跟兰溪的确是拍了婚纱照了,也在教堂里庄严宣誓。这我都可以证明,因为现场的录像、拍摄,以及新人妆容造型神马的,都是我的月火工作室的团队负责执行的。我手里现在还有最完整的、最原始的全部音像材料,所以我说这件事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各位同意吧?” 祝炎也是不慌不忙的态度,媒体们也只能赶紧妥协,“祝先生,请你赶紧给个明白话吧!” 祝炎便笑了,挑起唇来得意地瞟着众人,“你们别这么着急啊。我都说了我陪月明楼这个太子读书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找见个他不在场、没办法抢我风头的机会,你们还不让我好好地享受享受?” 媒体记者们被逗弄得脸上都有些垮下来,看他们的样子多少让兰溪心里能释怀些。谁让他们之前那么欺负她来着。 ------------ 243结局5 小花儿是在欧洲出生,那时候兰溪是跟月慕白单独在欧洲,更何况这件事还有月慕白言之凿凿的各种证明,所以即便是一向对兰溪抱持怀疑态度的郑明娥老太太到后来都一点点放下了怀疑,真的将小花儿当做了月慕白的儿子。 此时老太太这样立在门口问出来,兰溪看着也是难过。 郑明娥一辈子要强,要强到打掉牙齿和血吞,即便是当年月潮生的葬礼上都能硬生生不流下一滴眼泪;可是她年纪终究是大了,否则以老太太的精明,她不会真的将小花儿认定是月慕白的孩子。 再者,老太太又是最重视月家门楣的,若是从前,她也绝不会这样在大门口,当着这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的面儿,向兰溪问出这个问题来――兰溪明白,当然不是郑明娥老太太莽撞,而是岁月不饶人,老太太再精明再强势,终究是年纪大了。 兰溪有些紧张,有些话可以向郑明娥老太太坦白了,但是不应该在大门口、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月慕白感受到,回头望向兰溪,伸手轻轻拍了拍兰溪的手臂,“别担心。辶” 这样的时候,月慕白还能这样为她着想,兰溪心中难过更甚。不由得想起月慕白总是让小花儿在家人面前喊他爸爸,曾经兰溪很为此而苦恼,下意识里总觉得这是月慕白故意的,或者是跟月明楼别苗头……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 如果不是月慕白故意在二老面前时常地这样做,以月家二老,尤其是老太太的精明,又岂会真的接受了小花儿?小花儿如今三岁了,在月家可以说半分委屈都没有受过,如果不是这一句一声的“爸爸”,又怎么敢想象月家人会好好善待他? 即便是月家的子孙,月明楼便是最生动的例子,嫡子嫡孙的他又能怎样,还不是在那么长久的时间里,因为老太太的不待见,也受到了整个月家上下的冷眼澌? 兰溪心下热意翻涌,忍不住躬身凑在月慕白身边,“月老师,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护持小花儿,让他拥有这样快乐的童年。” 月慕白笑了,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目光越过眼前众人,甚至穿透天边浮云,飘向不可知的远方。良久回眸,淡淡转头望母亲,以及周围眼睛再度蓝了瞪着答案的记者们,“……我是让小花儿叫我爸爸――可是诸位难道不知道欧洲有教父的传统么?” “在欧洲,当新生儿降生,父母会请信任亲近的人作为新生儿的教父,教父要在孩子父母不在的情形下担起监护人的职责――小花儿出生时,小楼因为要照顾公司和家中二老,没能及时赶赴欧洲,这样的情形之下,身为小楼的叔叔,我自然要担负起孩子法定监护人的角色,所以我成为小花儿那孩子的教父。” 月慕白再回望兰溪,淡然一笑,“……所以这一声爸爸,大家还要大惊小怪么?还要恳请各位媒体精英朋友们,如今已是国际化大时代,你们各位千万不要再一叶障目,以坐井观天的视角来看待周遭万事,否则恐怕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月慕白不急不忙,一众记者面上一红一白。郑明娥老太太却一阵摇晃,已是面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刘三姨惊慌大叫,“小姐,小姐啊!” 郑明娥突然晕倒,记者们纵然再不甘心,可是也不能再拦着人家杜兰溪和月慕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跟月家佣人一同,簇拥着郑明娥老太太入内去。月家大铁门轰然关严,记者们再也没有机会窥得更多。 月慕白坐着轮椅,刘三姨也年纪大了,月家门房的几个佣人又都是男性……于是乎,郑明娥老太太几乎是兰溪独力给扛进去的。将老太太搁沙发上,兰溪累得都喘了。月中天老爷子盯了兰溪一眼,没对门口发生的一切问一个字,只拄着拐杖到老妻沙发前,小心伸手撩开覆在老太太额上的发,心疼地低声轻唤,“小娥,小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在这里。” 也不知怎地了,兰溪忽然鼻子发酸,想要掉眼泪的。她不喜欢郑明娥老太太,觉得她一向凶巴巴,根本是倔强不讲理的,可是显然老太太在月中天老爷子的眼里,也许还是当年初见时的那个明丽耀眼的少女。纵然桀骜,可是桀骜却也是她身上最耀眼的光芒,也许别人不喜,但是他却喜欢了一辈子,从不曾悔。 所以老太太还是幸福的啊。即便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尽管家中大事小事不断,但是不管怎样,却一直有这样的丈夫陪在身边。 兰溪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立在月中天身边。虽然豁出去了将一切都说出来,可是当她面对月中天老爷子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怯。 月中天老爷子疲惫抬头,望了兰溪一眼,却摇摇头,“你的话,稍后进书房再对我说。现在,我要等她先醒过来。” 兰溪咬了咬唇,“……其实,老太太没真的晕倒,她是装的。您老别太担心。” “你说什么?” 月中天老爷子惊到,从小跟着郑明娥的刘三姨更是炸了一样蹦过来,“杜兰溪,你说什么呢你!” “兰溪……”月慕白也担心,推着轮椅转过来,将兰溪扯到后头,低低嘱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开玩笑。”兰溪咬着嘴唇,盯着郑明娥依旧紧紧闭着的双眼,“人要是真的晕倒了,那会是死沉死沉的;刚刚我扛着老太太,老太太还知道要在某些受力的地方稍稍悠着点儿……所以我肯定老太太根本就不是真的晕倒。” 这点常识大家自然都明白,月中天和月慕白都赶紧转头望向郑明娥。 兰溪吸了口气,“看老太太的眼皮,那么使劲闭得死紧死紧的,那一看就更是装的了;如果是真的晕倒,那眼皮应该是松弛下来的。” ------------ 244结局6 房间里静静的,月慕白怔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有点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来应用自己这满手的空闲时间。 他不容自己怔忡太久,便转动轮椅到了花架边,将搁在调色板上的画笔擎起来,蘸饱颜料,却在举到花布前时不知道如何落笔。 这么多年了,每遇到心慌意乱的时候,画画儿成为他唯一的救赎;可是此时此刻,画画儿都没办法再帮上他。 他不想承认他心乱如麻,想用另外一个词来代替,可是搜肠刮肚几番思量,却只想出另外一个词来――肝肠寸断。 他从不曾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一个梦,会疼痛如斯。 即便当年同时失去大哥和章荆南,这两个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他是心痛,却还能第一时间站起来,接过撑起家族和公司的责任,丝毫不曾这样呆滞过。可是此时,兰溪还在楼下,其实严格说起来不会有如大哥和荆南的死去那么残酷,他还能天天看得见她――可是他的心却只剩下荒凉辶。 无边无际,荒草丛生。 门上传来敲门声,声音轻轻,频率断续,显然门外的人很有些迟疑。 月慕白握着画笔的手都颤抖起来,他猜得出来门外的人是谁。他调整了下坐姿,想让自己看起来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又连忙将颓然垂下的手重又举回花布前,至少要从门口的角度看上去,他是在认真作画澌。 潇洒地,仿佛不被尘世妨碍地,依旧能全心全意投入于作画。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因为他的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门板上,于是他所有的动作调整都显出了慌张的过于刻意。 他从不是喜欢刻意的人,于是他只好放弃。将画笔扔回调色板,叹了口气说,“请进。” 门开处,立着兰溪。 他扭头望着她,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目光,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便再不可以这样,她的身份将变成他的侄媳妇,而不再是他合法拥有的妻子。 她真好看,真的。这几年她当了母亲后,气质越发温婉娴静,不再是少女蒲公英时代的飞扬桀骜;可是她依旧还是她,眼睛明亮,唇角紧抿,对自己坚持的事情从骨子里往外地绽放着倔强和不屈。即便立在门口的暗影里,她依旧周身闪亮。 月慕白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垂下头去,缓缓笑开。 这就够了,不是么?他从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她依旧如同第一眼见面时的勇敢无畏与眼神闪亮,不希望她当窝窝囊囊、在总裁办任人宰割的小助理,更不希望她当那个夹在友情、亲情和爱情之间茫然绝望的小姑娘――她就当她自己好了,如同此时,虽然也会有对现实的顾虑,可是她的眼瞳依旧灼亮如星。这便够了,真的。 “小花儿呢?睡了吧?还有母亲呢,她老人家也累了吧?”他努力显得平静。 兰溪点头,“小花儿睡了;护士给老太太打了一针镇定剂,老太太也休息去了。” 月慕白点头,“那,小楼呢?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住,还没回来?” 他绕着圈子挨着个地问周围的人,这是与她拉开距离,也是不想让她开门见山地就去问他自己的情形――兰溪吸了吸鼻子,“他打过电话来,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中途出了点事,要他亲自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就回来了。” 兰溪咬着唇,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我跟他说了家里这边没事了,说都多亏了月老师您,这边原本闹得泼天了的祸事此时已是尽数消弭。月老师,他说回来会亲自来向您致谢。” “不必了,都是一家人。”月慕白淡然地笑,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如旧地云淡风轻,“我也不算是帮你们,我也是帮我自己,帮月家。” 其实后来的事,就算丁雨不给他打电话,他也都暗暗看在眼里。兰溪的心思,也同样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见她能抛下个人的荣辱,一心只为维护月家的声望;他看见她拼命隐忍自己,在小楼热烈的目光追随下,淡然闪去;他看见她终于被尹若逼到墙角,再也没有退路…… 其实她也是有理由恨月家,恨他的。 她进入月家之后,处境一如当年的大嫂温玉颜,母亲郑明娥以及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绝不会比当年大嫂的态度好半分。当年的大嫂多年悒郁,到后来几乎生不如死;以她骨子里如同烈火一样的心性,其实在这样压抑的家庭中更难忍耐――可是她却忍耐了下来,好好地活着,甚至还能不时闪现小小锋芒,让家中上下对她不得不尊。 还有,当年杜钰洲身在监狱中的时候,月家没少了托人找关系,让杜钰洲在狱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就凭这个她也有充分的理由来恨月家――可是她没有;她反倒一直以亏欠者的低姿态,用尽所有的气力帮着维护月家的声望,在危机时拼尽全力去支撑风雨飘摇的月集团…… 她爱月家,她真的当自己是月家的一份子,她所作所为早已超乎他的想象;她没有成为第二个温玉颜,她的锋芒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压过母亲郑明娥去的迹象。 月慕白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月中天对他说过的话:老爷子说月家的子弟都该是一匹狼,只有这样才能在商场上的各种尔虞我诈之中安全地保存下来,进而开天辟地去创造更多更新的成就。如果月家的子孙骨子里没有了狼性,那就没有资格在商场立足,或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将自己生吞活剥。 月家的子弟如此,其实月家的女人何尝不也是如此? 母亲郑明娥强势,雷霆手腕不亚于男人,所以她才能成为月家男人在外征伐时候最有力的后盾,让男人们能好无后顾之忧地一往无前; 所以母亲也才会那样地不喜欢大嫂温玉颜。或许母亲嫌弃大嫂是戏子什么的都不过只是个借口,真正让母亲对大嫂喜欢不起来的是大嫂过于谦和柔软的性子。如果大哥不是月家的长房长孙,不必顶门立户的话,那么大嫂这样的媳妇也许能一辈子容易得多;可是商场却不容柔软,大哥做事雷厉风行,外头不免得罪下人,便会有人想办法从大嫂这边入手――大嫂的柔弱,让母亲无法放心将月家和大哥都交给她,不放心让大嫂成为月家的女主人。 ------------ 245结局7 “可是月老师,您当初做了那么多事,费了那么多心……您怎么从来都没对我说?”兰溪咬着嘴唇,死劲地不想哭,可是眼泪它还是自己流下来,“我从来都不知道那场婚礼是假的,我不知道那么严肃的神父都是请来的演员,我更不知道我们的婚姻不算涉外婚姻所以在国内并不受承认,我不知道原来您是让自己成为了小花儿的教父……” “我更不知道原来您早已为当初的那些事找好了解释的理由,我不知道您原来早已为我留下了退路;其实您是那个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也许有一天我会面对这些难题而不知所措吧?所以您早早地埋好了伏笔,早早地帮我想好了对策。 ” 兰溪嘤嘤哭出声来,“月老师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您早点透露一点给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那么误会您自私,以为您是故意以失忆为理由,强行要求我嫁给您――您知道不知道,当您跟我说了您是假装失忆的时候,我有多恨您……” 她哭着,哭得一脸的眼泪,妆容都花了,像个小熊猫;她哭得两肩都颤抖起来,脆弱得像个小孩子,非常需要有人将手按上去,安慰她别再难过――他很想这样做,走上去揽住她的肩膀,为她擦掉脸上的泪……可是他不能,今生再也不能了。 因为从现在起,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甚至不再是她的老师――他是她的五叔辶。 要做严肃的长辈,决不可随便与侄媳妇说错一个字、摆错一个动作地恪守规矩。 于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兰溪,我就是要你恨我;所以你恨我,一点都没有错。如果你不恨我,你心中对我的愧疚就永远无法释怀,你以为是你当年打扰了我平静的生活,所以你觉得是对不住我――还有我的腿,你总觉得这也是你的责任。” “兰溪,这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恨。只要你恨我,你就可以从那些负疚里解脱出来,又重新成为那个眼神闪亮的杜兰溪了――兰溪,还记得我说过,我最喜欢看你那个模样吧?澌” “月老师……”兰溪哽咽不能言。 月慕白看她哭,他早已心如刀绞,却不能上前。便只能硬生生转了轮椅,转身去望窗外的花木扶疏,“兰溪,还记得我说失忆的时候,医生的解释说是我宛如做了一场梦么?那时候的我是活在梦里,而将真实的现实当做了一场噩梦;其实那不算说谎。” “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从前发生过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我有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怨恨过大哥,从来没有与小楼发生过争夺,从来没有错失过你……” “兰溪,还记得我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讲过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我给你们讲庄周梦蝶的典故,说庄子梦见自己化身为蝶,醒来想究竟是庄周所见的一切是现实,抑或做梦变成的蝴蝶看见的一切是现实?” “其实对于我自己而言,就是这样啊。我情愿那一场梦里的一切,那还没有被怨恨和争夺破坏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现实――所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想旧梦重温,也许不是为了你而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别再有任何的负疚,你该为我高兴。” “我从来不愿对人承认,我后悔从前的一切。如果一切还有机会,我愿重新来过。” 他听从过父亲的训导,屈从于月家子弟骨子里的狼性,也想要去与大哥以及小楼竞争,也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月慕白的光芒。他不只是活在大哥阴影里的幼弟,他不是只能作为侄儿辅助的臣子,他更不是连心爱的女孩子都无法拥有的失败者――于是他争了,夺了,恨了。 可是他并未从中获得任何快乐。即便,那些争夺与怨恨里,他也曾获得过表面的胜利,可是那些胜利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想做梦,他想真的失忆,他想放下一切只将兰溪拢在身边。 可终究,他还是败给自己的良知,败给自己心中的痛悔,败给――他太爱她,看不得她为之受苦。 其实老天对他真的不公,真的。他只不过比大哥晚出生,他只不过没能投胎成为长房长孙,他只不过――比小楼晚遇见了兰溪那么几年……所以与其说他怨大哥、恨侄儿、想要不计手段争夺兰溪……都只是对命运的反抗。 虽然反抗的结果,是他注定败了,可是他却也心平气和下来。因为与命运的抗争,原本就是一场你在开始就已经知道结局的战事,你想要的不是那个结果,而就是那个可以将所有的怨气都随着力道一起挥洒出来的那个过程――抗争过了,努力过了,再回到现实中,就也心甘了。 更何况这个结局与现实是――他的家人都得平安,那么纵然他一人败了,那痛就也不再那么难忍。 要感谢丁雨给他打来的那个电话,让他终于给了自己最后的勇气。当年章荆南的事情是他心上的隐痛――他可以接受大哥怀疑他,可以接受大哥用月亮湾来隐约地提醒他,可是他不能接受大哥竟然会强抱了章荆南。 章荆南是他名义上的女友,大哥既然强抱了章荆南,那就是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颊上,丝毫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于是当年听章荆南哭诉这一切后,他对大哥的怨恨终于爆发,他发誓要从大哥以及小楼的手里夺走月集团,让世人都看见他比大哥和小楼都更强! 可是以他的性子,这么多年来并非从未怀疑过章荆南的说辞。只因为,他是亲眼看得见大哥在家中对待大嫂的样子。一个男人爱自己的妻子,那份脉脉的感情从眼神、从细微的动作都会流露出来――就算外人看不见这一切,他却是深信不疑的。 ------------ 246结局8 月明楼救回了尹若的孩子,亲手交给尹母后,便调头驱车奔回月家大宅去。 这一路的驾驶,虽然知道前头也许解决那问题并不容易,可是他却并未紧张――因为那一刻只需握紧兰溪的手,只需坦然站在众人面前,便无论记者们有多刁难、或者家人有多不谅解,就也都没关系了。 这一生,只需握紧她的手就够了。 他想得很开心,公路上也是阳光洒满、绿叶扶疏,他的车子每向前一圈,仿佛就是向今生梦想更靠近一轮。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尹若打来的,看着那个在屏幕上跳跃的号码,月明楼很犹豫是否要接起这个电话来,可是那电话一遍一遍在响,他便接起来。 尹若在电话里发疯一般地大哭,“小天救我,小天!辶” “究竟发生什么事?”月明楼问。 尹若这一刻的哭声已经是歇斯底里。月明楼没少见过尹若哭,从梨花带雨到声嘶力竭都有过,他也都早已不动容,可是她此时的哭声却仿佛是从骨子里头爆发出来的,让他听着都觉胆战心惊。 “小天,小天――他们,他们又要带走孩子;小天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求你,求你了!澌” 月明楼说要替她报警。尹若却惊得大喊,“不要,小天不可以!他们说了,如果报警,他们一定会杀了孩子和我妈!” 事出紧急,月明楼两相权衡,打电话给兰溪。兰溪在电话里告诉他,家中的事情已经解决,关键时刻月慕白挺身而出……兰溪嘱咐他去做事吧,不用担心家里。 月明楼便调头再向回去,将油门踩到底。月家大宅与公寓分别在城市的两端,中间赶上城市的交通肠梗阻,月明楼赶回公寓的时候,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奔下车子去,抬头望向尹若家的窗口。窗帘低垂,隔着遥远的距离,月明楼也凭着本/能感知到窗帘缝隙里露出的一线目光。 森凉。 月明楼没急着上去,而是站在车子旁点燃一根烟。他不慌不忙地吸着,目光只温柔地落在自己的那辆老莲花跑车上。他有“十二房老婆”,可是他最爱的永远是这一辆,每遇见大事他开的一定是这辆车子。他相信,这车子能与他心心相印,能在他需要的时候跑出别的车子所无法企及的速度。 隔着香烟缥缈出的烟雾,他眯着眼睛望车子尾巴上的那个词:elen。 莲花跑车是著名的跑车品牌,但是它的发展路上也不是一帆风顺,1957年生产的一款跑车驾驶感受惊世骇俗,却销售业绩极其惨淡,甚至险些连累莲花车厂倒闭。直到1962年又生产出坚固至极的elen款跑车,莲花车厂才从倒闭的悬崖边被拉回来。 在东方人的观念里,莲花总有特别含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更是供佛的最佳花朵,清净芬芳――如果将东方人对于莲花的理解结合莲花车厂那一年的危机,便会更觉得莲花跑车的名字真的是取对了,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注定。 而1962年挽救了莲花车厂的elen翻译成中文,有人喜欢用谐音为“爱莲”;而月明楼从一开始的发音就是“爱兰”。 “爱兰”在1952年挽救了莲花车厂;“爱兰”也将桀骜的少年小天拉回来,成为了今天的月明楼。如果不是遇见兰溪,如果不是爱上她,那么也许便不会有如今的他。他也许早就撞死在山壁上,比爸妈都更早地葬身在山崖之下。 烟抽完了,他知道自己会好好地活下来。因为兰溪还在等着他回去。 公寓里已经悄然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也许有的业主注意不到,可是却逃不过月明楼的眼睛。 一楼收发室的保安换了生面孔,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厅里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仿佛访客一般的陌生人,喝茶看着报纸,可是目光却不时从报纸上缘溜过来。 月明楼笑了。这栋公寓好歹也是他公司名下的产业,所以他近来也稍微留意了一下:一幢开售多年的公寓,因为高昂的价格而使得许多单位没有售罄,可是近来这短短的几个月间,几乎所有空置的单位都已经卖光。 这对公司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是月明楼又如何从中想不到其它的可能?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想不到他会突然宣布搬回大宅去,于是他们这么上下左右地想要近身住着,都扑了个空――不过今日为了尹若的孩子,他们倒是用得上了。 他们此来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尹若的孩子,那么他们会不声不响挟了孩子就走,而绝不会这样停下来,还在窗口挂了窗帘来窥伺。月明楼明白,他们这样做其实不过是在等着他来,守株待兔。 尹若的孩子不值什么,他月明楼才是他们想要捕获的人。 月明楼一路缓缓地走,缓缓地任凭思绪如同细细的溪流一般流淌。他转身回来,看似是为了尹若的孩子,实则也是为了他自己――他们月家与金钟家族的恩怨,是该找个时间好好地了结一下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今天爆发,那么他与金钟之间的那笔帐,就也在今天好好地算一算吧。 在没有回到公司主事之前,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是特别了解公司的业务。便比如月集团最主要的产品线――明月廊酒店,他便以为这生意嘛只是住宿而已,兼之会议招待等等,他从前实在是想不通,金钟他们怎么会对明月廊这样觊觎。 后来是因为关注到了华东大区的郑经理的异常举动,他才一点点窥知酒店生意背后可能隐藏着的猫腻。郑经理是五叔月慕白的人,因此他一直不动声色地小心防着。利用出差的机会,他自己也曾数次微服入住旗下门店,发现酒店中许多的住客根本就不是他从前理解的普通层面上的旅游住客。 ------------ 247结局9 爸去世了后,公司回到他与五叔的手中,从前的一切积习都被清扫,那些人的触角就再也伸不进来。 为了防止那些人贼心不死,他力主收缩华东地区的高端酒店项目。 可是他与五叔毕竟年轻,金钟那些人认定了他们应该更好威胁才是,于是才在正常的生意领域拼命想与月集团合作,以此来接机想要攫取月集团的生意命脉,进而要挟他也与爸一样地就范。 除了生意之外,他们更利用了尹若这枚棋子,充分地在月集团与庞氏的夙愿、庞家树与月明楼多年的争夺、尹若与兰溪和他之间的三角问题上大做文章,搅起乱花迷人眼,让人以为这件事不过是一场商场争斗,或者是三角恋情,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背后的企图。 如今想来,他越发确定爸的死绝不是那么简单,也许爸当年只是有保留地想他们妥协,却并不肯全盘受到他们的操控,于是当他们变本加厉想要用他月明楼的性命再做要挟的时候,爸也许想要抗争,也许说过要将他们的事情和盘托出……所以爸才在那么突然的情形下死去,而且表面上看起来更是被他这个当儿子的亲手撞落悬崖! 这件事、这笔账已经积压很久了,是个时候说清楚,好好地算清楚了辶。 算清楚了,他也好重新走回兰溪的身边,陪着她与他们的小花儿一起,走向光明而再无阴影的明天。 电梯无声向上去,他也将这多年来的思绪重新捋完,走出电梯去,立在了尹若家门口。甚至,嘴角已经轻松地噙了一抹笑。 澌. 房门开了,他走进去,尹母抱着孩子慌张地坐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一脸的惊恐。尹母和孩子的嘴都被用黑色的宽胶带封住,哭都哭不出声来。而尹若则被捆在卧室里,嘴上同样封着胶带,她两眼的红血丝,像一头将要发狂了的母兽。 月明楼进来就乐了,“金酱呢?你们这些小喽啰在也没用,我不见金酱是什么都不肯谈的。” “啪,啪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客房门一开,金钟拍着手走出来,“月总裁果然是风流不减,为了尹若还肯冒险回来。” “金酱你也真够狠心。”月明楼冷冷一笑,指了指吓懵了的孩子,“那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竟然没有半点心疼。” “怎么会心疼?”金钟冷笑,“我金钟有今日,都凭夫人家的支持;我如果要这个儿子,那么我就等于自绝后路,非但再得不到岳丈家的支持,说不定岳丈一气之下还可能杀了我——儿子是重要,但是永远比不上我自己的性命与荣华富贵更重要,月总裁你说不是么?”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印进了尹若的耳朵,她一双眼睛几乎滴出血来。 金钟当然不肯让月明楼好受,便冷笑,“更何况,这个孩子的到来,都是月总裁你的设计——如果这孩子命苦,那也都是月总裁你的错。”他冷笑着扭头望满眼痛恨的尹若,“尹若,你该恨的人不是我,该是他。” 月明楼没说话,只走上前去将那孩子抱起来。 “你干什么!”金钟见了很紧张。 月明楼冷笑了声,“金酱,今天你想见的人是我。孩子在这儿又有什么用?你不如放孩子和老人走,有什么我慢慢跟你说。” “你想都不要想。”金钟冷冷拒绝,“月总裁我知道你的手腕,如果没有掣肘放在这里,我自问也许根本挡不住你;我偏要这个孩子在这里,才好让月总裁你肯留下来,好好地跟我说说话。” “好。”月明楼也不废话,却坚持地抱着孩子进了客房,打开电视,将孩子舒服地搁在了床榻上,拍着孩子的肩膀逗他说,“我们现在玩一个游戏,好不好?你在这房间里看电视,乖乖地,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只好好地看电视。如果你能保证不出来也不哭叫,那爸爸就答应你一个愿望——你上回说想要买个什么玩具来的?事后我们去买。” 之前已经被吓傻了的小孩子,这一刻看见了月明楼,看见了月明楼面上自在轻松的微笑,便也跟着放松下来。又听见月明楼说是要跟他玩一个游戏——孩子怕紧张的场面,却不怕做游戏的,再紧张的事情只要是做游戏,便能乖乖地遵守游戏规则。 “好了,你乖啊,爸爸先出去了。”月明楼再回望一眼尹母,“外婆做见证人哦。” 月明楼走出客房,将房门紧紧关严,抬头撞上尹若的目光,看见她满面的泪水。 月明楼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坐好,望向金钟。金钟笑了,“月总裁果然懂规矩,没打报警电话。实不相瞒,方才我们已经调查了月总裁在来的过程里的电话记录,如果有报警电话,那我们就不必坐下来谈了。” 月明楼呲牙一笑,“那金酱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当年真正给我下药,以及给我爸车子动了手脚的,都是你吧?无论是庞家树,抑或是尹若,甚或是章荆南,都只是你的替罪羊,对不对?” 金钟笑了,“你这样说也不全对,真正做了那些事的不是我,而是他们各自的贪念——就比如你爸的那个秘书章荆南,都不是我们找上她,反倒是她找上我们的。她想要杀了你爸和你妈,我们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金钟转眸望月明楼,“不过月总裁不用担心,只要月总裁肯与我们好好合作,那我们绝对不会伤害到月总裁你,以及你最在乎的杜兰溪小姐,与她的儿子月花朝。” 月明楼怒极反笑,“那你不妨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杀了我爸?” “他不听话了。”金钟淡然地抿了抿唇角,“其实明月廊酒店是个多好的生意,只需在各个房间安装个小小的摄像头,便能轻易录到华东当地官员、富商们的不雅证据,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乖乖送钱上门来……” ------------ 248结局10 “怎么回事?谁!” 金钟的手下忙冲过去堵住门,已是堵不住了,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打扮得痞里痞气的小青年儿,个个都穿一色的黑裤子、黑色跨栏背心儿,头上是一时一样的毛寸,胳膊上纹着悲悯垂眸的各式佛头。 这样的打扮,便如同一种行业的统一工装般,不消细问对方来路,也大致明白他们的“职业”了。金钟手下人就冷笑着问,“各位道儿上的朋友,这么明目张胆地打上门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为首一个年轻精壮的男子,与众不同地穿了断袖的西装外套,看起来比一众跨栏背心的小弟称头了许多,他甚至笑得文质彬彬地,抬眸瞅着那h国人,“上门讨债,这位先生没听说过么?” “讨债?讨什么债?辶” “你管得着么?”那为首的男子笑眯眯地回望对方,“我是找这屋子的住户尹若小姐来讨债。不过看样子你既不是尹若,又不是小姐……不过当然你能向我证明你是小姐,那我也愿意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告诉你是什么债。” 那h国人说中文原本有些笨嘴拙腮,这让那男子油嘴滑舌地给揶揄了一顿,便囧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冷冷一笑,使了个眼神儿,几十个小弟推开当门的,蜂拥而入。那几个h国人虽然手脚上也不吃亏,但是眼见着势单力孤。更何况,防盗门都被踹开了,这边的动静已经招致邻居的注意;他们此次来,根本就不想引起太多注意的澌。 那为首的男子,这帮h国人是不认得,可是月明楼却是认得的。为首的短袖西装男正是杜钰洲最得力的弟子阿光。 来这里之前,月明楼知道这里等着他的是一个陷阱。他可没那么傻,难道还真的单刀赴会啊。直接报警当然是不行的,后来金钟的言语也证明了他果然是提前在查月明楼手机的通话动向——月明楼冷静思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打电话给了杜钰洲。 他跟金钟之间的账需要算一算了,他跟杜钰洲之间的心结,也同样需要一个机会来打开了。他主动有求于老人家才更好些,难道要人家强势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主动与他服软吗? 杜钰洲原本不待见月明楼,电话里也没有直接答应。可是这帮子人却是这样及时地到来,解了月明楼的围,月明楼便笑了,他知道老爷子这还是接受他了。否则,又何必管他死活? 阿光眼睛贼尖,他还站在门外的时候,就一眼觑着了被绑在卧室里的尹若。一帮人一下子涌进去,阿光就虚张声势地朝着卧室去,冲尹若吵吵嚷嚷,“尹若你当年开紫菜包饭店的时候,欠我们那么多管理费,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上啊?” 阿光说着,眼角余光从月明楼面上滑过,看见了月明楼的眼色,他便更叫嚷起来,“你如果再不还钱,我可要拿走你儿子当抵押,你什么时候凑足了钱再来要儿子吧!” 尹若被堵着嘴,口不能言,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不傻,她也隐约认得阿光,小时候仿佛见过兰溪欺负这个小混混的,她便用力地点头,再点头。这一刻她已经情愿让这帮人带走她的孩子,而不是留下来在金钟的手里头! 这帮混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坏人至少还是人,而那个金钟,早已是畜牲都不如了,他就是个魔鬼,魔鬼! 阿光也瞧见了尹若满眼的泪,他皱了皱眉。便转身从卧室里拐出来,再瞄一眼那极其隐忍地立在门边的h国人。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他们绝不想与他和兄弟们争执打斗起来,否则他们只会更先暴露了自己。于是他们现在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配合的,只期盼他们赶紧“要完了债”就走,他们也好继续他们自己的事。 阿光便笑了,不经意地瞟了月明楼一眼,便径直走进对面关着孩子的客房去。等阿光走到了客房门口,金钟终于按捺不住,使了个眼色,有人走过来拦住,“这位朋友有话好说,别为难小孩子。尹若小姐究竟欠了你们多少钱,给个数目吧。” “数目?”阿光呲牙一乐,“我算算。” 他还真的认真地掐指头算着,活像个算命的先生,算来算去,嘬舌咬牙地发出些怪声,才继续说,“原本也没多少钱,不过是个看场子的管理费,一万几千块。可是她拖欠得太久,如此驴打滚利滚利算下来,啧,真不是笔小钱了。这位先生,你确定帮忙还?” “说!”金钟更是不耐,自己先吼出声来。 且不说这帮混混突然到来砸开了房门要吸引多大的动静,窗外那盏莫名飞起来的孔明灯也惹了祸事,金钟亲耳听见外头渐次响起了各种警笛声:先是消防车,后头还多了警车! 阿光闪亮无辜地一笑,“……一千两百三十五万三千六百八十二块二。” 前头那个巨大的数字倒也罢了,最可气的是他还咬文嚼字地非说出后头那个零头的二毛来。金钟气得一拍桌子,月明楼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二毛,二毛……多么刺人,而又让他倍感温馨的二毛啊。 这样一啰嗦,门外负责望风的h国人惊慌失措地奔进来报告说,有警察正上电梯上来!因为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邻居们怕是有黑蛇会搅事,于是已经报警!更巧的是,外头就有警察,于是警察直接就上楼来了! 这还得了!金钟像是被逼到了绝地的兽,粗喘着气,恶狠狠瞪着月明楼。 他此时正在最艰难的挣扎和选择里。如果想要逃脱警方,只有立时放手尹若母子和月明楼,装作没事人一样赶紧溜走;可是倘若这一回纵了月明楼走,那他下一回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抓住他,还是个巨大而空茫的未知数…… 就像鬣狗好不容易咬住了一头羚羊,却看见远方有狮子走过来的那种挣扎与绝望。 ------------ 尾声 尾声 金钟集团覆灭,月明楼的所谓假释也正式解除,官方出面做了澄清,并且盛赞了月明楼对公安工作的大力支持。曾经名声受损的月明楼,在商界再度声名鹊起。 月家趁机大办答谢酒会,既是为月明楼庆祝,也是想趁机将月集团的声望再向高抬,一洗这多时日以来笼罩在月家以及月集团身上的阴翳。 月家整个家族的人物都到场,“青花和月”更是到场开唱,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明月廊酒店的会场辉映得熠熠生辉妲。 这样众星捧月的场面已经铺就,却不见了那主角月明楼。 身为庆祝会主持人的祝炎已经跑上来问过兰溪几回了,兰溪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容盛等人都帮着打电话,撒出人去找他,可是却都没摸着影子禾。 倒是月慕白转着轮椅,叫住兰溪,“你别担心,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这个时候不见人影,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们再等等,他一定会回来的。” 兰溪只能点头,手指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手腕。 那只被她染了色的镯子,她悄然送出去洗了,费了些周折,不过昨晚终于赶上时间送回来,此时流淌在她手腕上的重又是那只碧光莹莹的翡翠手镯。虽然是曾经摔碎过的,此时看起来却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玉有灵性,这份完整不只是现代科技的功劳,怕也是感应到人心了吧?若有心维护,便是曾经破碎的,也有机会破镜重圆。 吉时已到,青花和月的暖场演唱也已经停了下来,满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席台去。火神独自站在上头,有点孤掌难鸣。 可是到了这个时辰,还是没看见月明楼的影子。 祝炎朝着场下示意,要让兰溪上台去帮他撑场子。兰溪则搓着手臂,有些为难。月慕白一笑,转着轮椅到兰溪身边,“……如果此时你不代表月家上去致辞,难道要我这个坐轮椅的瘫子上去么?” “月老师!”兰溪心疼地叫。 月慕白温暖一笑,“别担心,我不是自怨自艾,我是学会了自嘲。嗯,这样其实能让自己更轻松下来。”月慕白甚至孩子气地向兰溪眨了眨眼,这才让兰溪放松下来。 兰溪却还在踌躇,扭头遥遥去望与一众长辈和大员们坐在一起的月中天老爷子和郑明娥老太太。 上台撑场是小事,可是这背后的代表意义却是大事。她是否有资格来代表月家,她总归要看二老的意思。 一众老人和大员中间坐着的月中天老爷子原本正与各位品尝谈笑,忽然抬头接住兰溪的目光,皱了皱眉,“兰溪,既然到了时辰,怎么还不开始?” 兰溪一震,目光再滑向郑明娥。 郑明娥老太太的身子更弱了些,此时坐着都要刘三姨在旁扶持着。感知到兰溪的目光,郑明娥轻咳了声,伸手拈了枚果子给怀里一脸娇憨、不停卖萌的小花儿,“咱们可不学你爸妈,做事这么不讲时辰的。” 兰溪心下一动,已是懂了。她垂首,用力压住激动,深吸口气藏下了泪。便仰头抬步走向主席台去。 灯光一时追来,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兰溪的身上。 围绕着这个女人,月家与月集团传闻几番,风波不断,于是这个出身普通的女人自身,也几乎要成了一个传奇——许多人都想在今天这个场合,好好地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传闻里的小太妹,还是窝窝囊囊的小助理,抑或是一夕之间执掌月集团的女强人,还是——网上的录影里那冶媚的狐狸精;抑或是后来传闻里那能在月家危机时不顾一己得失、不惜一切维护月家声望的巾帼女? 兰溪知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千万重,可是自从她迈上第一级台阶,她便将所有的私心杂念都摒除。她知道她踏上台阶始,她已不是只代表她杜兰溪一个人,她代表着月明楼,代表着整个月氏家族! 站到主席台上,祝炎向她鼓励地微笑,她也含笑接过话筒,坚定转向众人,“感谢今天诸位贵宾的莅临……” 妙语如珠,声落玉盘,全场的疑虑渐渐消散,赞赏的点头与会意的轻笑声缓缓浮生。众人之中,月中天偷眼望了一眼老妻。郑明娥感受到了,却没搭理老伴儿,只低头逗弄小花儿,低低仿佛自言自语念叨着,“我可不管喽,都不管喽。太奶奶我管了这么些年,可累死喽……以后太奶奶只管跟小花儿玩儿,什么都不管喽。” 月慕白从一旁望着父母,欣慰地湿了眼睛。他努力微笑,看那个长大了的姑娘,从容立在人群中央,侃侃而谈,眼瞳闪亮。 . 兰溪致辞完毕,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仿佛心电感应,远处关得紧紧的大门忽然洞开。而那一袭月白西装的男子立在光芒彼岸,身畔云雾似海。 呃,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花团似锦”才对么?他应该带着花儿来,或者是火辣炽烈的红玫瑰,或者是清雅洁白的百合——可是他周围怎么是“云雾似海”。 其实他身边也是花儿来的,可是这些花儿却没有浓丽的颜色,更没有喷人的香气,它们远远近近影影绰绰,拢起大片宛如云雾一般的朦胧——他的身边,赫然都是蒲公英啊! 兰溪怔住,心也跟着停了。 对今天他此举,她不是没有所直觉,所以之前看见他不见踪影,她便更是紧张,不知他会去搞什么啦——可是此时一切揭晓,她却已经来不及紧张,只有泪珠子一下子就滑了下来。 真丢人,她之前的从容都白费了,竟然当场泪崩。 话筒里传来她低低碎碎的泣声,满场也随之屏息,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她的目光一同转向门口。月明楼便大步向主席台奔来。 他走的太急,都忘了身周是一大片的蒲公英,他的脚步带起风来,不甘寂寞的蒲公英们便随着那风,一朵一朵地飘起来,弥漫在整个大厅中。从主席台的方向,以及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他竟像是腾云驾雾而来。 蒲公英花朵聚成的云雾,再被现场的霓虹灯光印染,飘摇变幻成七彩…… 兰溪屏息,不由得想起那句经典的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兰溪的泪便再不能停。 守得云开见月明,此时果然云开,果然月明了,是不是? 月明楼几步跑到了台下,却不急着上去,只站在台下仰头望向她,手伸进口袋——在场的观众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于是齐声尖叫起来。 兰溪也紧张得几乎晕倒,更要命的是手里还举着的话筒清晰地将她紧张的喘息声、甚至是怦然的心跳声都给传了出去。 她不能呼吸,更不敢动,只能定定望着台前的他,看向他终于向她举起的双手—— “是戒指,对不对?”在场的人们纷纷叫出来。 “不是戒指。”月慕白却含笑摇头,转头望了推着他轮椅的丁雨一眼,“……是玉镯。” 月慕白说对了,此时擎在月明楼手中的,正是一枚玉镯——正是当年温玉颜那一对用以定情的翡翠手镯,没有在车祸中摔碎,一直完整保留下来的那只玉镯! 今时今日,那经历过生死离乱的玉镯,终于重又成双。 月明楼单膝跪地,将玉镯替兰溪戴上。两轮盈盈光转,绕在腕上,像是希冀的两代人都能获得的圆满——兰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众人面前也还是哭出声来。 月明楼这才上台拥住她,同样落泪面对众人,“诸位以为我这是拿着戒指呢?错了,是玉镯。诸位又以为我这是在求婚呢?也错了——我与她,早已不必求婚。” “我这只是,将我一直欠她的圆满,交还在她手上。连同我最珍视的一切,连同我的命。” 众皆落泪,月慕白转了身望丁雨,“丁雨我有些累了,推我到外头歇歇吧。” 万众欢腾,只有他转身而去,却有晴朗月光倾天彻地而来,铺满他的前路,那么亮。 在众人祝福声里,月明楼却促狭在兰溪耳边宣告,“你也跟他们一起以为这是一双玉镯?那你也错了——我给你的可是一副手铐,锁你一生,绝不再开。” . 偏厅里,月慕白将月明哲带到了月家二老面前。 当看见这个面容酷似月家人的孩子,月家二老都惊得瞪大了眼睛。郑明娥更是激动得有些坐不稳——早就有传说,月潮生有私生子,难道这是真的? 月慕白却一笑伸手握住小哲的手,坦然望父母,“爸,妈,请原谅儿子——这是小哲,是我的儿子。” 他再抬眸,望见丁雨平静的微笑,丁雨朝他点头,月慕白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才又说,“……是我跟丁雨的孩子。” “当年背着荆南做了这错事,所以一直偷偷养着没敢报告给二老,今天终于能带来给二老磕头。” 月慕白将自己颈子上的一挂项链解下来,亲手挂在小哲的颈子上。那是一挂狼牙项链,红绳上系着一枚狼牙,是月家祖辈传下来,送给男丁的礼物,也算是月家子孙身份的一重象征。 大哥的那一挂在小楼那里,那么他将自己的留给小哲。 从此小哲就是他的儿子,他会如同当年答应大哥的那样,好好去照顾他的儿子——虽然不是大哥当年托付的小楼,可是小哲却也是大哥的骨血。他很高兴还有机会,重新完成当年对大哥的承诺,不再如后来他与小楼之间的不睦。 大哥,对不起。 还有,兰溪那傻丫头也有过这个想法,也想将小哲说成是自己的儿子,以将这个孩子带回月家来——那她又该有多难处?于是这件事,他替她来做。她的心愿,便是他的承诺。 . “丁雨,你这样不后悔么?” 兰溪后来问丁雨,“为了保护小哲,不让二老和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为了给小哲一个完整的家——那么你自己呢?其实你可以将小哲交给我们,然后你还可以去追寻属于你自己的幸 福啊。” 兰溪顿了下,还是说,“比如,回去找汪小洋。” 丁雨却笑了,“我不委屈,一点都不。不是我照顾小哲,而是这么多年小哲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和快乐,所以我愿意继续当小哲的母亲,继续这样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慕白他并不爱我,他与我也不会有婚姻,但是我们就这样陪着小哲长大,就很好了。” 丁雨看向倾天夜色,“……其实不管荆南在你们的心中是黑是白,她却始终是我心上的月光。我这一生从不后悔跟荆南成为姐妹,更从不后悔帮荆南做过的任何事,既然荆南不在了,我便会一生遵守对她的承诺,照顾小哲一生一世。” 荆南是做了错事,她到最后竟然真的爱上了月潮生。荆南无法接受这样的她自己,在她面前几番崩溃——到最后不能得到的,她便想毁去,连同她自己。于是她与外人合力策划了那场车祸,她甚至打电话叫来温玉颜,再将月明楼可能出事的消息告知月潮生——只可惜,就在车子跌落悬崖的那一刻,月潮生紧握的都只是妻子的手。 荆南她,终究也是个爱到绝望的人啊;而她自己,却会放自己,放小汪一条生路去。 她这辈子没资格跟小汪在一起的,她只守在小哲身边,守着对荆南的承诺,慢慢老去,就够了。 . 某日月花朝审视着家里莫名多出来的小叔叔,很不忿。千方百计找茬儿。 少年老成的月明哲只是清清淡淡望着他,“焉知20年后,你我不又是一对掐架的叔侄?不过下一次再获胜的,可未必还是侄儿喽。当叔叔的,不会代代退让的。” 小花儿没听懂,不过也不甘示弱地抱着小胖胳膊一乐,“叔叔?哦,输、输哟……” . 后来,青花和月献唱月明楼与杜兰溪的婚礼。 几个老不修唱的竟然是:“……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宾客里蜘蛛从容注释,“呃,新娘诨号蒲公英,就是野花。” 青花和月四人将话筒坏坏递给新郎。新郎连同祝炎、容盛两位伴郎竟然齐声高歌:“不采白不采!” 当花童的小花儿乐得拍手扯妈妈的裙子,“妈妈,今晚儿踩死老爸,嘎嘎嘎!” (……就到这里吧,休息,休息,咔咔。全文终。) 最后唠叨两点: 1大家关心兰溪和小楼的录影被很多人看见——表怕,网站不敢将无马赛克处理的视频挂超过半个小时,否则网站就是传播那啥那啥罪了,所以不会有太多人看见细节滴; 2没给结局的是尹若的孩子。他是最可怜的一个,所以偶看看后头有没有思路给他写一点什么——觉得他会有点像少年时代的杨过,会有点故事的。现在他的去处应该是在尹母那里,而兰溪和小楼也会承担起如父母一般的责任,这是人性根本的良善。 -------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新文《兽宠若惊:坏小子,别这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