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重生的恶梦(上) 层层叠叠的山峦下面,是一大片乱石遍布的小山岗,这里便是京城有名的乱坟地,京中那些死了无处可埋的乞丐穷人或者是获罪不能进祖坟的人,大都被草草地埋在了这里。稀疏的林间,起伏不平的洼地上,随处可见或新或旧的乱坟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所以就是在大白天,这里也很少见到人影。 这是一个初夏的下午,天空中乌云密布,不时有闪电划过,一场大雨似乎顷刻来临,一辆轿帘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正行驶在乱坟岗上,这车是双匹骏马拉乘,车架被漆成黑色,车窗框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样的马车在京中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才有的,此时却出现在这掩埋乱尸之地,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张管事,咱们二小姐好歹也是乔府嫁出去的姑娘,这次虽然是被杜府给退回来的,可大夫人让把二小姐偷偷埋到这个乱石岗,回头咱们大老爷从江南回来,会不会怪罪到咱们身上......”坐在车前马夫位置上的一个中年仆役说道。 被称为张管事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仆人模样的人,不过看衣着倒似是个管家模样。“李五,你只管赶你的车,一切但凭大夫人做主,咱们做下人的管不了那么多的!”张管事不耐烦的回答道,他抬头看看天,“只是这天看起来是要下雨啊,咱们可得快些办完事好赶回去!” “可是这事儿方夫人还不知道,万一怪罪下来,方夫人她......”被称为李五的车夫脸上还带着不安的神色。 “大夫人才是咱们乔家的当家主母,李五,我说你脑子里是哪根筋是断了?”张管事的脸色阴沉下来。 赶车的李五再也不敢言语了,静默中只听到车轮吱嘎吱嘎的声音,很快,车子到了一个山坡前停了下来。两人拉开车帘,从车上抬下一口薄薄的白木棺材,放到了坡上一片空地上,又从车上拿下铁锨镢头等刨土的器具,开始在旁边的地上挖起坑来。 天空中乌云越来越厚,渐渐的竟然天色黑了下来。一阵狂风打着卷猛地吹了过来,正在挖土的两个仆役竟然站立不稳,其中那个姓张的管事一个踉跄,手中的铁锨一松,一下子倒在那具白木薄棺材上,哐啷一声响,竟然把那具棺材的盖子震出一道裂缝来,随即棺材盖掉落到了一旁。 俩人哎呀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这时,天空中一道闪电打在了棺材上,隐约可以看到,躺在棺底的是一具穿着大红绣衣头发披散的女尸,豆大的雨点从天空洒下来,又一道闪电击中了地上的棺材盖,在密集的雨幕中,一团火光熊熊燃烧起来,这情景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那个叫李五的扔下铁镢头,“妈呀”的一声喊,抱头就往坡下跑,另一个张管事呆了一下,也匆匆的追随而去,俩人越跑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他们不敢回头,否则不吓得五魂出窍也得瘫软在地,因为那座棺材中的女尸,竟然慢慢的坐了起来...... ------------ 第二章 重生的恶梦(中) 如意猛的一哆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此时窗外的天色还未明,绣房中四处点着大红的雕刻花纹的蜡烛,将房间里映照的通明如白昼。自从半个月前她因为酒醉莫名穿越到这个同名的女子身上之后,几乎夜夜都要做不同的噩梦。 有时自己披头散发神情呆滞,面前一位英俊的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在破口大骂,有时自己吊死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房间屋梁上,但是似乎房间里有围观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最恐怖的是如刚才那般被装在棺材里拉到了乱石岗上。虽然知道梦中的人是这个身体的本尊不是自己,但是这些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的令她不寒而栗。这半个月来,她晚上睡觉前便命令丫鬟在房间里点上蜡烛,因为她实在是害怕了那样的梦境。 如意穿越到的这具身体是一位姓乔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据说现在是大荣国嘉佑十五年,庆幸的是,现在的乔家是大荣国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富户。 至于这位小姐当时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自己的穿越,她自己追问了大丫鬟金桔几次,大丫头金桔才吞吞吐吐的说是小姐摔倒在地上碰破了头昏过去的。而大荣国这个朝代,似乎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里没有出现过,也许是历史上另外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时空吧!面对丫鬟那诧异的眼神,她只好推说自己也许撞坏了头,有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金桔!”她擦擦头上的汗,觉得浑身都被汗浸透,难受的要命。便让金桔准备热水打算好好洗一下。 一个大木桶被注满热水抬到旁边的澡间,金桔走进前来,帮她把亵衣除下来,如意将身体埋到温热的水中。氤氲的水汽中,她惬意的闭上双眼。老天爷还是比较厚待她的,穿越前她是个衣食无虞的现代白领,穿越后又成为了一座乔家大宅院里的二小姐。虽然这个小姐是庶出的,可是自己的娘姨似乎还是比较得宠,所以自己还是可以过着比较舒服的日子。 “二小姐,水快凉了吧!您还是赶紧上来穿衣,要是受凉可麻烦了......”金桔在洗澡间外面的屏风外低声提醒道。金桔是本尊的贴身大丫鬟,是她醒过来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相处了近一个月,她温声款语对待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总算让她们眼中隐隐的恐惧慢慢消失了,也许,原来的本尊是一个对周围下人很严格的主子吗? 如意应了一声,长相俏丽身材高挑的金桔走了进来,帮她穿上干净的粉红绣花的亵衣,又拿了一大块细布帮她擦乌黑的长发。如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白净的俏脸,黑溜溜的杏眼,小巧俏丽的鼻梁,红艳艳的小嘴,本尊虽然年纪只有十六岁,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儿。可惜这么惬意的闺阁生活就要结束了,因为,她,乔如意,马上就要嫁人了! “二小姐!听说那位杜家大少爷人品非常好,是京城有名的温文尔雅之人!”金桔站在她身后,一边用玉篦子帮她蓖头发,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他所说的杜家大少爷想来就是自己下月就要嫁与的那人了。 ------------ 第三章 重生的噩梦(下) 如意不置可否,她不喜欢金桔在她面前小心谨慎的样子,毕竟,她要是嫁到杜府,金桔和红芍两个大丫头是必须要跟过去做陪房丫头的,以后还要做她的得力助手,真不知道本尊怎么会和贴身丫头都搞的关系那么紧张,她挑挑眉,在镜子里向金桔微微一笑。 “金桔,莫非你这么关心杜家大少爷的人品,是想以后过去做通房丫头吗?”如意故意给她开个玩笑,却见金桔脸色一下变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饶命,贱婢怎么会有那种想法,请小姐饶了我,千万不要告诉方夫人,小姐。。。”金桔拼命趴在地上磕头,不一会额头上便渗出丝丝鲜血来。 如意吓了一跳,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金桔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她口中所说的方夫人就是自己的娘姨方氏了,也许只有在乔家,才会有娘姨被称为夫人的特例,也难怪,谁让乔老爷偏宠二房方玉蝶,连带着如意也被骄纵的上了天呢! 如意已经隐隐知道了本尊在重生前是个脾气娇纵的小姐脾气,动不动就冲着贴身的丫鬟仆妇们发火,甚至气急了直接拿鞭子抽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样下去连个贴心贴肺的心腹人都没有,难怪梦中的本尊总是那么惨兮兮的呢! 金桔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意看她实在是吓得不轻,便又唤了红芍进来。红芍是个圆脸庞的姑娘,看上去就很温顺,据说针黹非常好。 如意叹息道:“我这次昏倒之后便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似得,以前自己做过的事情好多都很混账,比方说气急了还打你和红芍,你们自小便伺候我,这么做确实是猪油脂蒙了心了!” 金桔和红芍瞪大眼睛看着二小姐,半个月前她和大夫人吵嘴被打了一巴掌,一气之下竟然撞墙寻死,当时就昏了过去。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她和红芍私下也察觉了,二小姐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脾气温顺了许多,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火爆脾气了。现在小姐的口气,似乎是在为以前的事情给她道歉了,这个让她们如何吃得消? 二人连忙又要跪下,如意忙止住她,“以后不要动不动在我面前下跪,其实咱们这么多年在一起,我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在心里还是把你们看作我的姐妹们一般的!”她可不能像本尊以前那么愚蠢,和自己的贴身心腹都搞不好关系,那要是嫁到一个陌生环境中不更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么? 如意并不反对即将到来的婚姻,毕竟从金桔她们的口中,她知道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古代少女十五岁及笄,就开始寻找适婚的对象了。她的父母都非常宠爱自己,所以为自己挑选的夫君也应该不会太差。 她已经从丫鬟口中得知,这个夫君还真是没得说,婆家是大荣国的前吏部左侍郎杜仲远的嫡子杜子潇,嘉佑十二年的探花郎,现在是工部的五品主事,人还长得清俊潇洒,在这个时代,实在是许多官宦少女心中的良人人选了!只是她不懂的是,为什么本尊半月前因为这桩婚事,竟然和大夫人薛氏顶起嘴来,最后竟然要撞墙寻死呢? ------------ 第四章 红宝石的钗饰(上) 金桔接着给如意梳头,将她头发打散,先一缕缕的分开,要梳一个小姐最喜欢的飞仙髻。这个髻要把头发全部梳上去,然后可以戴更多的钗饰,不过就是有些麻烦,梳一个头至少要一个时辰。金桔小心的将她的头发慢慢交叉叠起,不一会鼻尖上也渗出了汗滴。 “怎么梳这么麻烦的发型?”如意皱皱眉,她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便一直没有出自己的房门,平时头发也都是散披着,今天觉得好些了,要去东边大夫人住的地方请安,所以打扮的要正式些。 金桔忙说道:“这个不是二小姐以前最喜欢的发髻吗?梳这个飞仙髻可以带那套红宝石的头面,,,,,,” “以后不要再梳这么麻烦的发髻了,简单一些的就好!”如意看她有些惶恐,忙解释道,“不过你梳头的手艺真的不错哦!”金桔两只小手在她头上翻飞,看的她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梳好头,红芍抱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镶螺钿的花梨木首饰盒,打开一看,只见一层层的小格子里都是钗钏耳环发簪等各式各样的首饰,真是流光溢彩精彩夺目。 金桔挑出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首饰,边给她往发髻上插一只带红宝石流苏的金钗便笑着说:“怪不得小姐最喜欢带这套首饰,这么鲜亮的红宝石咱们京城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份来!听那时送首饰过来的兴哥说,这个是海外那个叫法兰的什么国家打做出来的,要不是庄家做皇商生意......” 这套首饰是庄家送的?“金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从上次昏迷之后,好多事情似乎都记不起来了,你刚才说这套红宝石的钗饰是庄家送的?是庄家的哪一位?” 金桔惊诧的瞪大眼睛看着如意,她转身看看房间里只有红芍侍立在一旁,便冲她使个颜色,红芍会意,忙走到房外台阶上守着门。如意暗暗点头,这两个丫头不愧是贴身的大丫鬟,这个心计就不是一般小丫头能比的。 “二小姐,这套钗饰是庄家二少爷命他的贴身小厮兴哥上月送过来的!您当时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金桔小声给如意说,“不过。。” “不过什么?”如意觉得真是头疼,这个年代男女有别,本尊的这位小姐竟然和别的男子私下来往相授礼物,她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这事被大小姐知道了,就告到了大夫人那里,不过在大老爷面前,方夫人说是她要庄家给您买的,这事老爷就没有再追究下去。。。” 自己的娘姨在家中得宠,当然父亲不会约束着自己了,不过这事儿肯定是得罪大夫人和大小姐了,联想到自己昏迷后养病的半个月,除了她的生母和父亲来看过自己,大夫人和大小姐连来都没来过,那么其中是不是有别的缘故呢? “那我这次为什么会忽然昏迷不醒呢?”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不明白,如果这个还搞不清楚,她就不能就这么冒失的去大夫人那边去。 “那是因为,因为。。”金桔忽然口吃起来,她小心的看了如意一眼,看到主子眼神温和清澈,便定下神来,“因为二小姐您不满意这门和杜家的亲事,就和大夫人顶撞起来。大夫人骂您目无尊长不配做乔家的小姐,您就一气之下撞了,撞在门框上......” ------------ 第五章 红宝石的钗饰(下) 如意只觉得两眼发黑,这么泼辣任性的女子,就是放在她穿越来的现代社会也是一朵奇葩啊,她从穿越来头一次埋怨上天,让她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姐也就罢了,没想到本尊竟然是如此彪悍,也不知给自己招惹了多少仇人,这下自己要慢慢收拾以前的乱摊子了! “我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一回想以前的事情就头疼的要命,”如意掩饰着用手扶住额头,“那我那时为什么不同意这门婚事呢?”在这个社会里,儿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本尊可真是无法无天到极点了! “以前的二小姐喜欢的是庄家的二少爷啊!”金桔诺诺的说道,脸上又红了起来,她毕竟是个未出嫁的丫头,说这些难免有些害羞。 如意看着金桔那张绯红的小脸,心中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可是见过那位庄家的二少爷?” “以前二少爷跟着表少爷表小姐来玩过,我们这些丫头都见过的,咱们老爷和夫人都反对您和他走的太近,不过方夫人喜欢二少爷,说二少爷即使以后开府另过,凭着庄家皇商的实力,那些生意总要分一些给二少爷的。。”金桔胆子略大一些,便一五一十的将庄家的事情慢慢讲了出来。 乔家共有三房,现在持家的是长房大老爷,也就是如意的父亲。内院的事情是大夫人薛氏和方夫人共同执掌,乔家只有一位姑奶奶已经嫁到了京城有名的皇商庄家,现在是庄家二房的嫡妻,生了一子一女也就是如意的表哥庄明昭和表姐庄明珠。 “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位庄家二少爷?”如意听金桔讲到这里忙问道,她可不想表兄妹通婚,以后生下个痴呆宝宝啊! “那位二少爷是庄家二房里的二公子,这位二少爷是记在咱们家大姑奶奶名下的庶子,叫做庄明玉,以前二小姐您经常和他。。。” 如意忙打断金桔的话,不用听她也知道准是这位本尊和那位二少爷私下来往生情,定下了非君不娶不嫁的盟约,可是这边又要把她嫁到杜府去,气急之下,原乔二小姐便撞门以死明志了! “那就不要戴这幅红宝石的头面了!”如意吩咐金桔道,她本性纯简,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富丽堂皇的首饰。金桔便从首饰盒里又捡了一副珍珠的钗饰插在发间。又从衣橱里给如意挑选衣服,一拉开衣橱,只见满眼都是大红大紫金线镶绣的华服。 “找日常穿的衣服就可,不要穿这些,颜色也太浓艳了些!”如意看到那些衣服,都是她所不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可是,二小姐您一向喜欢鲜艳的衣服,这些都是方夫人专门从金陵那边的云锦居给您买来的!” “许是生了这场病的缘故,现在看到这些颜色都觉得晃眼呢!”如意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走上前,从衣服中间挑出了一套嫩黄色银线绣花的衣裙,“就穿这件吧!”反正过半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到了婆家再做新衣就是。 ------------ 第六章 叫做画儿的小丫头(上) 乔家不愧是号称京城首富,如意以前住的院落里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房,她带着贴身的丫鬟金桔红芍等四个大丫鬟和两位奶妈住在楼上,楼下是近十名小丫鬟住着,楼后面是一座小小的花园,楼前的院子里种满桃树和李树,绿叶中间隐约可见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 站在楼上依窗观望,只见院子里的屋顶层叠,院落交错,东南方向有一个内湖,湖边用太湖石堆砌着假山,沿湖边是长长的游廊直通到东面,那边就是大老爷居住的院落了。 如意穿好衣服,金桔和红芍分别搀扶着,慢慢下了楼走出院落。金桔本来想叫辆软轿来,如意止住了她。她需要时间在路上好好想想,等会到了正房怎么说才能够让大夫人消气,然后顺理成章的按父母原来的安排出嫁。 尽管本尊以前和那位庄二少爷庒明玉两心相悦,可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可不认识那位二少爷,况且她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商人那是社会上比较低的阶层,即便是皇商,也脱不开一个商字。她为什么不好好替自己打算,跻身到官宦人家里去做少奶奶呢! 再次,如意直觉上认为能冒社会道德之大不韪,和别人家的小姐私下来往的男子,人品值得怀疑,毕竟这种事情万一败露,吃亏的还是女方。 打定主意要嫁到杜家,如意今天要做的就是等会如何低声伏气的向夫人认错,然后同意父母的安排就是了,只是语气之间要委婉小心一些,不要让大夫人生疑才好! 如意正边走边想,此时已经走到了湖北边的长廊上。忽然远远走过来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丫鬟,那丫鬟走到近前略微弯弯腰,“正想去请二小姐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今天杜府那边来了位妈妈,大夫人请二小姐过去!”声音干脆利索,只是举止之间大喇喇的,尤其是说道“杜府”两字,似乎是故意加重了语气! 如意皱皱眉,便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也没有对待小姐主子这么傲慢无礼的,款且看那丫鬟穿了件绿色素面的细布长裙,头上也只是插了只银簪,还没有金桔红芍打扮的气派,想来不过是那边的二等小丫鬟了,一个二等小丫鬟竟然如此嚣张….. 如意沉下脸,正要发作,红芍却是在旁边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如意会意,便冷着脸站在一旁。只见金桔上前一步,指着那小丫鬟问道:“桃叶姐姐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竟然见了主子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了。等会二小姐去见大夫人,在张妈妈面前提一下你的名字,你可别吃不了兜着走!”桃叶是大夫人身边的头等大丫头。 没想到那小丫鬟竟然冷笑一声,“画儿眼里只知道大夫人大小姐是正经主子,姐姐和画儿都是一样的奴才,谁又配教训谁呢!” 金桔大怒,脸上气得通红,正要上前伸手打她。那丫鬟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二小姐就是再看不上奴婢,可画儿好歹是大夫人那边的人,就是奴婢做了错事,横竖还有大夫人和桃叶姐姐呢!”言下之意似乎是这边如意竟然出手教训大夫人身边的人,那就是对大夫人等长辈的不尊敬。 金桔气得发抖,一径还要上前和那个叫画儿的小丫鬟斗嘴。如意在旁边冷眼观察,发现这丫鬟目光闪烁,眼睛不时往东边张望,口里虽然喊叫个不停,但是神色中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慌乱。如意心中有了主意,这个小丫鬟拦着自己闹这一出,恐怕是还有别的目的吧! ------------ 第七章 叫做画儿的小丫头(下) 如意冷冷看了那叫做画儿的丫头一眼,嘴角翘了起来。那画儿仍坐在地上哭闹,蓦然对上如意冷冷的眼神,心中一惊。她是刚调到大夫人院子不久,以前没有见过这位二小姐,可也背地里听画眉他们议论过,说这位二小姐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其实是个没脑子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可是刚才二小姐那冷冽的眼神和冷冷的微笑,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这让她心里头不安起来。 如意心中转过好几种想法,大夫人那边来的是杜府的人,是故意派人拦着她好事先商量什么事情吗?或者是故意闹起来要她发作,好在外人面前给她没脸?。。。不管怎么着,她犯不着在这个当口和一个下人使气。想到此,她转身往东边大夫人的院落走去,金桔红芍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那个叫画儿的小丫鬟坐在地上呆呆的发愣。 “红芍,你刚才为什么拽我的衣袖?”看看四周无人,如意偷偷问红芍。这丫头平时不言不语,可是看上去心里倒是有些心计的。 “奴婢怕刚才二小姐忍不住出手教训那个丫头,以前有一次,您差点把大夫人院里的小丫鬟打死。奴婢想,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红芍慢慢说道,“况且她一个奴才丫头,小姐自可回禀夫人处置她,自己动手未免......” 如意点头称许,眼里满是赞赏之色。她刚才确是非常气愤,但是也不是想上前动手打人。毕竟尽管自己现在是小姐的身份,可不少想法还是比较现代的,比方说这尊卑制度,主子可以任意处置奴才的生命,这让她永远觉得无法接受,一个人怎么能有权利随便结束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呢! 她既然穿越到了这里,心里打的主意就是随意而安,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古代人,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也许,有一天机缘凑巧,会再次穿越回到现代。总之,她不愿意无故伤害别人,但是,她也绝对不是一味退让的人,对敢于伤害自己和自己亲人的人,她一定会狠狠反击,当然手段会和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完全不同。 这个主意是她在半月前醒来后就开始考虑了,本尊的亲人虽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毕竟是和这座肉体有着血缘关系,她不能不管。还有身边的这两个大丫鬟金桔红芍,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对自己是全心全意的照顾,这两人也被她划进了保护圈里。而刚才红芍和金桔的表现,让她心里一暖,毕竟这两个丫头在遇到不怀好意的人的时候,还是从心里护着她这个主子的。 “可是我刚才真该教训一下那个贱蹄子,”另一边的金桔气愤的说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欺负咱们二小姐,真是瞎了她的那双狗眼!” 如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咱们赶紧去大夫人那边去吧,这么个小丫头,不值得咱们生气。倒是这小丫头身后面的人,才是咱们要对付的!”如意低声说道,红芍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如意看到她闪烁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 第八章 初见大夫人(上) 走进大夫人的正院,远远的看到院门口站着几个丫头婆子,看到如意几人过来,有一人慌忙的就往院子里送信,其余的几人站在大门口,待如意主仆三人走到门前,几个婆子竟是呆着脸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似乎没有看到她们过来一样。 金桔气的脸又红了起来,她偷眼看了看小姐的脸色,只见二小姐脸色沉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她又看了看红芍,见她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金桔忍下胸中的怒气,昂头跟在小姐身后进了院门。 大夫人这边的院子上面是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侧院,院子很大,有一个非常精致的荷花池,此时花池里荷花开的正艳,满园都是荷花的清香。看来这位大夫人倒不是那般俗人呢!如意心中暗暗称奇。 走过荷花池边逶迤的青石小道,来到了正房门口。一个身穿桃红上衣,下系秋香色纱裙的大丫头亲自上前给如意掀开湘竹丝编的门帘,笑着招呼道:“二小姐才来啊,大夫人和杜家的吴妈妈已经等了好久了!” 如意看着这丫头长相俏丽说话伶俐,头上插了点翠的金头簪子,耳朵上也是一对小小的金丁香,心知这定是大夫人身边得力的,便也微微一笑点点头,旁边的红芍先谢道:“有劳桃叶姐姐了!”原来这就是大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桃叶了,那刚才在半路上无礼的小丫鬟叫作画儿的,就是这桃叶手下的,如意想着,脸上倒是半点没有表露出来,直接进了房间。 只听得房内一阵笑语声,似乎好不热闹。迎门是一张双面苏绣“喜鹊登梅梢”的紫檀木的大屏风,随着一个丫鬟的通报:“二小姐来了!”,如意绕过屏风来到正室,这时满屋子的笑语声一下子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都注目在了站在房间中间的如意身上。 如意微微打量了一下房内,上首坐在榻上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长相富态,眉目清秀,依稀还有着年轻时秀丽的风韵,她手捧茶杯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她身边紧紧偎依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间和妇人十分相似,一双漂亮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站在如意,想来这就是乔家大夫人薛氏和她的嫡女大小姐乔如心了。在右下首的小凳上,坐着一位打扮气派浑身利索的中年妇女,这大概就是那杜府派过来的吴妈妈了。 如意刚要躬身下拜,大夫人便淡淡说道:“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不必行礼了!“旁边立刻过来两个丫鬟,要扶如意到一旁坐下。 如意轻轻挣脱那两个丫鬟,声音哽咽着,“如意上次冲撞了母亲,惹母亲生气,这次是专门来向母亲请罪,请母亲饶恕如意年小不懂事!“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砖地上,同时额头触地,已经在地上磕起头来。 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睁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如意,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二小姐向来是桀骜不驯,脾气暴躁,何曾这么低声伏气的认过错呢? 倒是大夫人应变的快,眼看如意额角上已经隐隐渗出了血丝,忙招呼丫鬟:“快些将二小姐扶起来,都是一家子骨肉,哪至于这么着!”语气中虽然有些诧异但明显多了一似畅快。 ------------ 第九章 初见大夫人(下) 早有丫鬟上前将如意掺了起来,扶坐在左边的圈椅上坐下。又有大丫鬟拿过了热水拧过的毛巾,细心为如意擦拭额头,一番忙乱之后,才算安定下来。大夫人轻轻的端起茶杯啜饮着,瞟向如意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丝的探询。 如意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略微有些红肿,早有丫鬟递过来热茶,如意紧紧握住茶杯,才能不让手指微微抖动。这种见面方式是她筹划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本尊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现在的她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力和乔府的人,尤其是乔府大太太修复好关系。 如意在穿越前是一个大国企的文秘,没事除了和办公室其他几个人八卦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网上看穿越小说了,她现在穿越的这个朝代,显然是中国的另外一段历史时空,而她早就在那些穿越小说中看到过,古代朝代的女子,即使是出嫁到了夫家,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做支撑,也是很难有很高的地位的,尤其她是一位庶出的小姐,即将嫁过去的杜府又是官宦之家,门槛明显比世代为商的乔家高许多。 所以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必须是向大夫人认错,半月来从和金桔和红芍的闲谈中,她了解到以往这位大夫人并没有在明面上过分难为过自己,倒是自己的本尊时常的逾越身份任性使气,那么自己就算先放低一下姿态有什么不可呢! “母亲,女儿病了这半月,醒来之后以前的事情有许多想不起来了,仅剩的记忆中有很多忤逆母亲的行为,女儿这几日整日坐卧不安,今天身体好些便迫不及待的来向母亲请罪,请母亲原谅女儿以前的任性和胆大妄为......”如意说着,又要起身向前跪在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这次倒是上前亲自扶起如意,“你这孩子,知道错了就好,身子刚好些,别再受了凉!”声音中倒是有些许的欣慰。旁边坐着的大小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屑和鄙夷,但是随即便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娴雅。 一直坐在右首的那个妈妈此时笑嘻嘻的插话道:“我们老太太听说二小姐病了,心里惦记的很,早就想过来看看,可是这几日也是身体有些不舒适,这才派老奴过来。眼看二小姐身体大好,回去给老太太说了,她老人家一定高兴的很呢!况且二小姐又这么知书达理。” 如意这时抬起神来,看了看那位吴妈妈,心中悚然一惊。面前的老妇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梳的油光,容长脸,眉间一颗小小的黑痣。这个杜府来的吴妈妈,她似曾相似,在她做过的那些噩梦中...... 如意心中翻个不停,脸上倒是强作镇定。她转身过来给那位妈妈问好,那婆子忙躲之不及,连称“受不起受不起!”又向如意福个不停。大夫人笑着让如意重新坐下,此时屋里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 第十章 杜府的聘礼(上) 一直在大夫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大小姐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妹妹刚才说这次病好后,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这可是真的吗?”娇脆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戏谑。 如意抬头直视看着大小姐,看到她眼中明显的恶意,“姐姐如果不相信妹妹刚才所言,可以问问我院里的奶娘和丫鬟们,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有的事情,还是金桔和红芍提醒我,我才知道的,包括以前忤逆父母的事情......“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眼中也开始盈满泪水,让人看上去心疼不已。 “可是俗话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妹妹以前的那个性儿,今天来的吴妈妈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和母亲及这些丫鬟婆子可是清楚的很!”大小姐冷冷一笑,“就是妹妹身边的金桔她们,以前也没少挨妹妹的巴掌,现在自然是不敢不听妹妹的话了!” 如意垂下眼帘,心中暗想也不知以前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此时她处处紧逼,似乎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失忆这件事。正在思忖间,只听到大夫人轻轻呵斥道:“心儿,你是做姐姐的,怎么对妹妹如此不怜惜?你妹妹身子刚好,若是再犯了病,你父亲可是饶不了你了!” “哼,母亲难道忘了,以前妹妹可是经常教训我这个做姐姐的呢!“大小姐低声嘀咕了一句,倒也不再紧着逼问如意了。 一直在旁边的那位杜府吴妈妈又笑嘻嘻的插话道:“老奴以前倒是听老太太讲过,有人大病一场忘记以前的事情也是有的,这个病症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二小姐还是要注意将养身体要紧!” 如意暗自打量这位杜府来的吴妈妈,只见她头上戴着玉头的销金簪子,身上是玄色的纱裙,腕上带着镶珠的绞丝金镯子,神色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想来一定也见过不少世面,必定是杜老太太身边得用的管事妈妈了。那妈妈笑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相熟的表情! 如意努力让自己忘记脑海中那可怕的回忆,慢慢安定下来,她静静在一边坐着,听大夫人长篇大论的和吴妈妈谈论家常琐事。从她们的谈话中,如意知道这次吴妈妈不仅仅是为了探望她的病情,而是拿来了杜家拟送的聘礼礼单来请大夫人过目的。 乔家能和杜家联姻绝非偶然,如意先前已经听金桔她们对自己说过,杜家老爷杜仲远原来曾经是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在吏部尚书赵世炎一人之下,掌管整个大荣国四品以下文职官吏的考察任命,可以说是六部之首,杜仲远虽然只是正三品,却因为手中大权在握,也曾经是朝堂上的大红人,可是两年前的“贡院舞弊案“却将他牵扯了进去,最后被打入了刑部大牢。 后来不知怎么的,乔家大老爷上下给他打点,最后将杜老爷从牢里救了出来,最后只落了个免职,还没有殃及到在工部做主事的儿子杜子潇。杜老爷对乔老爷的义举感激万分,便主动提出来和乔家结成姻亲关系,这才将二小姐如意许给了杜家的大少爷官居正五品的杜子潇。 杜家虽然经过了这场变故,但是所幸只是大老爷一人被罢官赋闲在家,也没有被抄家,家产倒也没有受多少损失。这次管事妈妈将那边的下聘礼单先送了过来,大红洒金的云笺也被送到了大夫人的手中。 ------------ 第十一章 杜府的聘礼(下) 大夫人看到那聘单上注明总共折价一万两银子,这个聘金数额倒是不算少了,可是她仔细一看单子,上面现银只有一千两,其他的却多是铺子田庄和钗饰古董等折合的了,所以拿在手中的礼单有厚厚的一叠,上面罗列的一项项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一个蜜蜡的观音送子刻像,也注明了折白银百两。 大夫人又气又恼,这杜府的算盘打的可不算不精啊!乔府的的豪富在京城也是家喻户晓的,杜府送过来多少聘礼,以自家老爷的好面子,一定会加倍陪嫁了,他们礼单上的田庄铺子,都是自己家的家人在那里管理,这些还是要跟着二小姐返回去的,乔家怎么会贪图这几个铺子庄子,至于那些古董摆设,他们乔府随便哪个旮旯扫出来的,也不比这上面的东西差。 当初老爷要把二女儿许给那杜家大公子时,大夫人还心中忿忿不平,由情由礼她一个庶出的小姐都不能逾越过自己的亲生嫡女去结这门好亲事,因为这事,她着实和大老爷吵闹了好几天,直到现在心里还存着一个让如心替如意出嫁的心思。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杜府虽然顶着个官宦之家的名头,想是府里的经济状况已经是相当不好了,看来自己家的老爷还是心里明白的很,嫡女娇生惯养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怎么能舍得去这样的穷酸人家去过苦日子呢! 想到那方姨娘得知自己女儿嫁到杜府后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大夫人觉得一股热气慢慢弥漫全身,通体也舒泰起来。脸上的笑也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她满意的说道:“亲家真是太客气了,聘礼如此丰厚,更难得的是所有事情已经想的这么周全!” “老太太早就闻得杜府的两位小姐是品貌双全,小姐们的娴淑温柔在京城这些官家里无不知晓。现在有幸和贵府结亲,我们合府都荣幸的很......”吴妈妈的嘴巴似吃了蜜糖,说起恭维话来没完没了。 如意垂眼坐在那里,感觉大小姐的眼光似刀子般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她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上翘,假装害羞的用团扇遮住了半边脸庞。聘礼丰厚?不知道是如何的丰厚?她怎么觉得大太太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这时大小姐撒娇的搂住大夫人的肩膀:“我好久没见妹妹了,要和妹妹去花园转转,母亲且和吴妈妈慢慢算账吧!”说完,抬眼向如意一笑,“咱们出去走走可好,我的好妹妹?” 大夫人一脸的慈爱,向吴妈妈笑说:“到底是小孩儿脾气,刚才还伶牙俐齿的斗嘴,现在又成了好姐妹了!”她用手抚着大小姐的头发,“我这女儿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还是个小孩子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心地是极软的!” 如意也抿着嘴笑,这才是母女深情呢!越是客气的防着,越是没有真情,她站起身向大夫人和吴妈妈福了福,便和大小姐一起走出了正房。 ------------ 第十二章 姐妹之间(上) 走到院子里的荷花池边,大小姐停住了脚步,弯腰看池里里养的锦鲤。如意看她停住,也便站在池边观看。只见那池里的锦鲤五彩斑斓,每条都足有一尺多长,看到池边有人驻脚,便纷纷游拢了过来,不一会池边便泛起了一大片的泡沫。 早有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绿荷上前递过了一个荷包,里面大概是香油拌的鱼食,一股香气飘出好远。大小姐慢悠悠的将手中的鱼食撒到水里,那水中的鱼儿便拥挤着争抢,一时间池中的锦鲤便全部挤在了小小的池角。 大小姐笑道:“母亲这里养的锦鲤也聪明,知道谁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谁对自己是最好的。”她转身看向如意,“妹妹说以前的事情忘了不少,可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件事?就在这个池边?” 借着喂鱼也要标榜一下自己正室嫡女的位置?就算你是嫡女又如何?这次还不是先逾越过你先嫁到那杜府的长房吗?如意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妹妹真的是什么都忘记了,不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姐姐耿耿如怀记到现在?” “妹妹那时还未及笄呢,看到这池子里的鱼肥大,便非要捞了蒸着吃。母亲说这鱼有毒只能看的,妹妹偏偏不信,结果吃了那蒸出来的锦鲤后,半夜便上吐下泻,差点......”大小姐咯咯的笑了起来,“多亏了妹妹命大,才没有因为馋嘴送了命!” 如意知道这锦鲤虽然味道不如鲤鱼鲜美,但是也绝不至于吃了后差点送命,除非…..那么这就是大夫人给那时的二小姐一个教训了,忤逆她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今天大小姐又重提这件事…… “有些事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比方说杜家这门亲事,”大小姐接过小丫鬟递过的湿帕子,慢丝条理的擦干手,“就好像这锦鲤一样,看上去漂亮,可是吃到嘴里可是有毒的呢!” “姐姐说的当然不会错了,不过据我前些日子看的杂书上说,锦鲤肉性味甘、平,有下水气、利尿消肿功效,不过胆汁却是极毒的。想来我以前食锦鲤是中了那胆毒,与那鱼本身却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也说不定是你们娘儿俩给咱下的毒呢!如意在心里腹诽道。“姐姐刚才又说到杜府的事情,这个都是父亲和母亲决定的,哪有咱们女孩儿家插嘴的道理!” “没想到妹妹以前那么坐不住的人,现在也看一些杂书了,真是稀奇的很,”大小姐脸上一副过分诧异的表情,“妹妹真的忘记为什么和母亲斗气的事情了?还不是为了那个庄明玉......” “姐姐不要说笑了,”如意的脸冷了下来,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刚才我已经在母亲面前说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姐姐所说的什么人,以后和如意没有丝毫的关系。”眼神清冽,扫过大小姐装模作样的笑脸,后者当时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慢慢涌了上来。 不过片刻,大小姐却分明看到眼前的二小姐还是一副谨慎柔弱的样子,莫非是自己刚才眼花了不成?她一时沉默下来不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杜府的吴妈妈从正房里走了出来,桃叶跟着相送,走到了他们身边。 ------------ 第十三章 姐妹之间(下) 吴妈妈笑着给她们打招呼,“大小姐,二小姐”,她给如意行礼的时候,双眼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如意的裙带,那上面正系了个玫瑰红的比目鱼玉佩,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如意看着她走远,眉头轻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哼,不过是个管事的妈妈,摆这么大的派头!”大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雪兰轻轻嘀咕道,“还要桃叶姐姐亲自送出院门去。”她原来就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和桃叶关系本来极好。 “那可是杜府的有头脸的,以后咱们二小姐嫁过去后,可不就是一家人了!”一个略有沙哑的声音接着说道,“况且大夫人对这位管事妈妈也是很尊重,想来在杜府也是极得用的!” 如意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位穿蓝衣的管事妈妈走了过来,雪兰看到过来的人,吓得脸色一变,退到一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妈妈走到两位小姐跟前行礼,“大小姐,二小姐!” “张妈妈不必多礼!”大小姐忙让绿荷上前搀起,“妈妈下次再这么着,母亲又要骂我不敬长辈了,您可是原来侍奉我外祖母的老人了!” 那张妈妈正是乔府的内院管事妈妈,原来是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丈夫张安分管外院,两口子可以算是乔府里除了主子以外位置最高的了。张妈妈又向如意微笑问好:“二小姐可大好了?” “有劳妈妈惦记了!”如意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张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旋即恢复了平静,“刚从田庄回来,大夫人就叫老婆子来了!”她脸上带着笑边解释着边便向正房里走去,在转身的刹那脸上闪过一丝阴沉。 大夫人正坐在里间的榻上喝茶,旁边的高几上放着红色的礼单,看到张妈妈走到她面前,便笑着说道:“你晚来一步,要不然可以看看那位杜府的管事妈妈,真没想到杜府也算是书香门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说着,眼睛朝几上瞟了一眼。 张妈妈行完礼起身来到大夫人身边,抬手拿起那叠礼单翻着看了看,脸上也露出笑来,“老奴原来就和大夫人说过,杜府这次恐怕是伤了元气了,夫人还不信,”张妈妈脸上带出鄙夷之色,“这么下聘礼的,老奴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摆件还折几百两银子,啧啧,咱们箱子柜子里随便扫扫,也比他们这单子上的东西好十倍百倍不止!” 大夫人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看来老爷还是心疼如心的,杜老爷罢官在家,杜家大少爷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每年就那么点俸禄,这么看来杜府能否撑的下去都难说了!”她喝了一口茶,“我喊你来就是要商议一下,咱们这边怎么出嫁妆呢!这个可是有些为难了!”杜府明摆着既要虚名又想省钱,乔府岂能做那个冤大头? 张妈妈低头思忖了一阵,便回禀道,“依老奴的意思,咱们也学他们,多给二小姐几个铺子庄子,咱们北边靠近燕山的农庄,我听我们当家的说因为是坡地,种粮食基本平手,算出去嚼用,一年也赚不来几两银子。咱们西大街上的那家缎子铺是刘柱在那边做掌柜,生意又兴隆,怎么也得折两千两的嫁妆银子......” 刘柱是张妈妈的娘家侄子,一向听张安的吩咐做事的。北边那几个田庄,每年不赔银子进去就是好的;那个绸缎行一向是刘柱管事,里面的帐房伙计也都是张安这边安排进去的人。 大夫人微微一笑,张妈妈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一则这些田庄绸缎铺子老爷也未必费心亲自过问,那么折算嫁银的时候多算个几千两谁知道,内院的方姨娘和二丫头更不会懂这些;二则这上面管事的人都安插上自己这边的,就是跟着二丫头嫁到了杜府,她一个丫头家还能施展些什么手段不成?以后还可以让刘柱在账上搞些手脚,把铺子搞的赔本开不下去...... ------------ 第十四章 东风与西风(上) 张妈妈眼见大夫人一脸微笑,知道自己出的主意对了主子的心思,胆子便越发大了些,试探着问道,“刚才在外面看见二小姐,老奴怎么觉得,觉得二小姐这次病了一场,似乎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我原说你今儿个来晚了,还有一场苦情戏没有赶上!”大夫人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旁边的几上,“黄毛丫头还给我做戏看,刚才给我跪着认错头都快磕破了,她现在才知道这家里谁最有用,可惜明白的有些晚了呢!” 张妈妈眼前浮现过二小姐那张沉静的脸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嘴里还是应道:“她恐怕没有这么个心思吧,莫非是西边的那位?”她向西边使个眼色。西边偏院住的正是方夫人,不过她们私下里的称呼都是“西边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夫人想到那张娇美的脸庞,两手不由得紧紧攥了起来,“那个狐狸精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好货来!今天倒是想让那没心眼子的闹一场,好在杜府来的人面前出出丑呢......”她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桃叶!” 桃叶快步走了进来,大夫人问她:“早上我要你派个小丫鬟去截住那个没心眼的,怎么她倒是这么快就过来了?” “奴婢刚才细细盘问过那个画儿,这小蹄子倒是按我教她的那样说的,可是二小姐似乎变了个人,根本连句重话也没说。倒是金桔那蹄子动了气骂了两句!”桃叶忙回道。 “这个倒是奇怪了,二小姐以前的那个脾气可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着。这次反倒沉住气,”张妈妈低声说道,“莫不是大老爷事先许了她什么?” 大夫人脸色阴沉起来,张妈妈看到她的脸色,忙住口不敢再说什么。桃叶在旁边插话道:“二小姐说自己生了病之后,以前的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据奴婢的观察,二小姐现在的性子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概,大概......” “大概什么?”大夫人不耐烦的问。 “大概二小姐说的都是真话!”桃叶犹疑的说道,“现在的二小姐的说话行事,衣着打扮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刚才我和红芍说了会子话,听红芍说二小姐连以前的衣服都不喜欢了,嫌那些衣服颜色太浓艳了!” “唉,咱们乔家大房本来就子息不盛,大老爷一辈子就得了亦飞、亦鸣和如心、如意这四个孩子,哪个不是从小就像宝贝疙瘩似得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别人家的庶子庶女哪像咱们家里的这样,吃穿用度和嫡生的没什么区别!就只是怕那些黑心的人使坏,把好好的女儿家教成了这么个泼辣的脾气!”想到自己家老爷一向对西院那个狐狸精和两个庶出的宝贝的要命,大夫人口中说着冠冕的话,心中则是一阵阵的发狠。 “数算咱们京城的这些大户,真真像大夫人这么宽宏大量的还真没有!”张妈妈又谄媚的夸起大夫人,从小服侍起来的主子,她自然知道大夫人是极要面子的,但凡好话没有谁不爱听,况且她今天来这里,心里还藏着一件心事,要求大夫人帮忙的..... ------------ 第十五章 东风与西风(下) 此刻,西跨院方夫人的屋子里,容貌俏丽的方玉蝶方夫人同样阴沉着脸,她天生长得妖娆动人,虽然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但是仍然娥眉明眸,纤腰雪肤,仍然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只是现下,那张一直巧笑倩兮的小脸儿此时绷的紧紧的,她端直地坐在上首的一张圈椅上,地上是摔得粉碎的茶杯碎片,崭新的石榴红洒花曳地裙裾上沾上了不少茶叶渣子。 地上低头站着大丫鬟画眉,旁边站着个中年妈妈,唤作金瑞家的,都是方夫人身边的心腹之人。画眉是方夫人十多年前刚进乔府时买的大丫鬟,刚买进来时才十岁,如今已经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她原是人家的童养媳,被婆家卖给牙婆时已经破了身,便发誓自梳不再嫁人,所以虽然还是个丫头身份却已经在几年前梳起了妇人的头髻。 也难怪方夫人生气,自己含辛茹苦养了如意这个丫头十多年,刚才身边的人来报说二小姐竟然一早儿去上房大夫人那边下跪磕头认错了,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个薛老婆子竟然摆起了乔家正室的款,亲家杜府的管事妈妈前来送聘礼单子,竟然连她这个亲娘都没有知会一声出去坐坐,这怎么不让她因觉得失了脸面而气恼万分。 “画眉,你出去看看,二小姐从东边院里出来了吗?若是出来了,把她请到我这里来!”方夫人对画眉说道,声音仍然娇脆如少女一般悦耳动听。 画眉低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她原来的名字叫做柳青,因为大夫人那边院里的丫鬟如绿荷桃叶雪兰等人都是以花草命名,方夫人便故意把自己这边的丫鬟全改成画眉百灵喜鹊等名字,用金瑞家的话来说,“凭她再稀罕的花啊草的,还不是都被咱们这边的鸟雀啄个稀巴烂!”可怜这些丫鬟们的名字,也成了两位夫人斗法的工具。 “夫人,您也别太生气了,东边的那位再神气也越不过大老爷去,咱们老爷一定不会在陪送上亏待二小姐的,那位不过是替白白您操心,夫人您可别因为这个气坏了身子!”金瑞家的原来是方玉蝶一直在身边侍奉的丫鬟,年纪大了就配给了乔大老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人们便用金瑞家的来称呼她了。 “我的这个丫头生了这场重病后,怎么以往的精气神儿一丝都没有了,竟然去给那边的叩头认错,”方夫人想起刚才听画眉的回禀后便气的手微微颤抖,“听说把头都磕破了,金富家的,你说这丫头是不是中了什么魔症了?” “奴婢早问过侍奉二小姐的金桔和红芍,听说是二小姐这场病后,好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二小姐人本来极善良,所以可能是被东边的给威压住了!”这位妈妈看来也是个善于溜须拍马睁眼说白话的主。 “我就说呢!别的我不说,我就喜欢如意这丫头身上那股傲气。我这辈子没福气做了个姨娘,天天受别人的欺负,所以从小我就教女儿不能凡事都忍让退缩,要是再像我这样的绵软性子以后出嫁了有得苦吃了!”方夫人眼圈儿微红起来,她本来也是官宦家的娇小姐,因为父亲病死,娘家兄长贪图乔家的银子才把她卖到了乔家做小老婆,本来心高气傲的娇美小姐,竟然做了一个年长自己好多的商人的小妾,纵然丈夫对自己宠爱有加,心里还是气愤难平的。 ------------ 第十六章 年轻漂亮的娘亲(上) 如意进到母亲方夫人的时候,见她正是一脸的怒色,显然还带着气。每次看到这位年轻的美人母亲,她心中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这具身体本尊的亲生母亲,而是更像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因为方夫人长的实在是太美了,虽然年龄也近三十了,但是说话行事还带着一股子少女似的娇憨任性,实在是心理年龄和现在的如意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是这么想着,如意脸上没有一点轻慢的意思,毕竟面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与自己联系最亲密的人了。在自己前段时间生病的时候,方夫人曾经去看望我自己,当时她还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看到面前楚楚动人的“母亲”,如意那时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怪异,但还是在心中有了深深的感动,自那以后,方夫人自然也被她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娘亲您怎么了?这是和谁生气了?”如意脸上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心中则是偷偷暗笑,这个母亲实在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喜怒哀乐很容易写在脸上。若不是父亲的庇护,在东风和西风的争斗中,母亲绝对和东院的大夫人不是一个段位的。 “哼,听说你早上在东边院里给她磕头赔罪了?我方玉蝶一辈子被她欺负都没有服过软,怎么亲生女儿现在倒成了个胆小的了?”方夫人越说声音越高,眼中也开始水雾朦胧起来,“意儿,以前娘亲怎么教你的?对东边院里那种面善心狠的女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如意忙上前跪下,“娘亲一向知道,女儿岂是胆小的人,今天女儿在大夫人面前示弱,不过是想顺顺利利的嫁进杜府罢了,毕竟,咱们府里她是面上的主母,好多事还是要她张罗的!况且,表面上的示弱并不代表女儿真正怕了她的!” 看方夫人停止抽泣,一脸的若有所思,如意知道自己的话被母亲听进去了,“况且娘亲您想想,咱们和大夫人明争暗斗这些年,除了给女儿留下个泼辣骄悍的名声,咱们这边实在是没得到什么好处。要不是父亲心疼咱们娘俩,让我先越过姐姐出嫁,只怕女儿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人家来提亲!” 方夫人自从嫁入乔府后,生了亦鸣和如意兄妹,老来得子,乔大老爷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自然对方夫人更加宠溺。大夫人原来也生了亦飞如心兄妹,怎么能容忍姨娘在自己面前飞扬跋扈起来。于是这十多年来,两位夫人之间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 大夫人有张妈妈两口子和其他仆役帮忙,方夫人则是有大老爷暗地的撑腰,家里其他的仆人丫鬟则是分成了两帮,明里暗里没少的了争斗,包括两位大小姐,也是镇日的言来语去针锋相对。但是很意外的是,乔家的亦飞亦鸣兄弟二人倒是和睦的很,从来没有发生过口角。 ------------ 第十七章 年轻漂亮的娘亲(下) 方夫人原本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否则也不会在这场多年的宅斗中没有占过明显的上风。自己的女儿她是了解的,以前是一味的斗狠使气的脾气,不过今天却跪在自己面前说出了这番细腻深刻的道理,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细细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女儿,面容还是如以前一般的娇美可爱,只是那眼神却是与以前有所不同了。现在女儿的眼神清冽坚定,明白无误的告诉自己,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且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动摇的。 方夫人叹口气,“先起来吧,你觉得这样做有理由便去做吧,娘亲只是心疼你!”她俯身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用手轻抚女儿前额,那上面还有淡淡的紫色的肿痕,“你这孩子,生了场病倒是长了不少心眼。唉,这样也未尝不是好事,要是一直像娘这样的直筒子脾气,到了你婆家说不准以后还是得吃亏!” “娘亲又笑话女儿了,”如意抱着母亲的肩膀撒娇,“爹爹这么疼娘亲,娘不是一直也很幸福吗?”是啊,父亲是很疼爱母亲,可惜母亲的身份只是侧室,况且若是母亲不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爹还会不会这么娇宠母亲也很难说哦! “幸福?”方夫人苦笑了一声,“娘当年是万不得已被你那狠心的舅舅卖进了乔府,这辈子就只能做个身份低下的侧室。我昨日听你父亲说,那杜府的大少爷虽然是长房嫡子,可是据外面的人传,说是杜府里原有位小姐已经定下来要给他做侧室的,只怕女儿你嫁过去后,家里的气也是少生不了了!” 那边杜大少爷竟然已经先有了小老婆了?如意一愣,看来这杜子潇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她以前看过不少穿越宅斗的小说,莫非自己出嫁到了杜府,也还得继续娘家这般的嫡庶之争吗?早知道这个状况,她应该好好衡量一下的,毕竟自己在这一世的愿望不过是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米虫而已,何苦要卷到杜府的纷争里呢?可是现在这么想,似乎已经晚了哇! 方夫人看到如意的脸色变了,猜到了女儿心中的不乐意,“我先前觉得庄家的二少爷虽是庶出的,可是毕竟和你自小熟悉,那脾气性格都是相投,况且咱们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虽然不是大富之家,总是可以衣食无虞。不过你父亲这次和杜府攀上了关系,说那杜府的大少爷年纪轻轻已经在户部做到了主事的五品位置,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这两位少爷我都不喜欢啊!如意在心里小声嘀咕,可惜我没有见过这两位少爷,要不然倒是可以比较一下,哪位公子长得帅,我就选谁! “不过娘亲想了想,还是你父亲说的有道理,娘这辈子连累你吃了庶出的亏,说什么也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个长房主母!况且你身份摆在那边,过去就是正室的身份,她一个妾还能怎么欺负了你?”方夫人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妾室身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和正室大夫人相斗多年的事情了! “再说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只要你过去为他杜府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嫡子,以后就是诰命夫人的身份了,到那时娘亲也没算白疼你一场!”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 第十八章 母女之情 如意忙掏出手帕子给方夫人擦泪,心头涌上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前世的她出身农村,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继母对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后来她又添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对她的爱更是几乎全转移到了那两个男孩子身上。她考上大学后便留在了异地的大城市,所以早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没想到阴差阳错穿越到这世,却让她收获了一份浓浓的亲情。 “娘亲,您别难过了!女儿马上要出嫁是大喜事啊,您怎么倒伤心起来?您再这么着我可就不走了!”如意故意扎到娘亲怀里撒起娇来,幸好这具身体娇娇小小的,要不她可真抹不下这个脸儿,在一个大自己不多的年轻女人怀里揉搓。 “就是啊,二小姐现在这么懂事,又知道用心计了,夫人应该高兴才是!”金瑞家的忙接着插话,二小姐抬眼淡淡瞟了她一眼,她直觉上不喜欢娘亲身边这个善于谄媚的中年妇人,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金瑞家的被如意这么冷冷的一瞥,脸上也有些讪讪的。“娘亲,我有话要和您说呢!”如意故意扫了眼屋里的人,低声向方夫人说道。 以前有什么话也没瞒过咱们啊,今天这丫头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金瑞家的一愣,忙给夫人福了个礼,给画眉使个眼色,俩人带着其他两个小丫鬟走出了房门,随手把房门反扣了过去。 “你这孩子,金瑞家的也不是外人,以前咱们娘俩的事情她都知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方夫人用手抚着如意乌油油的头发,嗔怪的说道。 “娘亲,防人之心不可无,娘亲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来,为什么您和大夫人的争斗中都占不到上风?就拿这门亲事来说,当初金瑞家的不是劝着您去找大夫人闹,说她找人合过我和那杜府少爷的生辰八字,说这门亲事不合适吗?” 她已经仔细盘问过金桔和红芍,自己“抗婚”的闹剧原因起因就是因为这“八字不合”,而这八字就是那金瑞家的在娘亲面前提起的,自己的娘亲当然关心这事,结果她出去找了算命先生一合,说俩人日柱和时柱天干相克,以后在一起女方必会有大难。因为这个,方夫人才慌了手脚,和女儿一起去东院找大夫人,最后闹僵起来...... 方夫人蹙起尖尖的眉头,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如意注意到娘亲脸色的变化,抿嘴一笑,“娘亲如是不信,女儿倒是有个法子要试一下!”说完,低声在方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方夫人俏丽的脸庞登的羞得通红,如意倒是用帕子掩着嘴巴伏在她肩头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她离开家之前,势必要给娘亲身边安排好得用的人,有存了奸猾想法的奴才,势必是不能用了。 站在门外的金瑞家的身子紧紧贴着门板,尽力想听到门里的动静,可是任凭她努力竖起耳朵,仍是听不到丝毫的声音。“成了精的臭丫头,病了一场倒是生出不少心眼子来!”金瑞家的在心里暗暗骂道,心里开始盘算晚上在夫人面前怎么说些好听的话来。 ------------ 第十九章 巧设妙计(上) 如意在方夫人那边用完晚饭才回去,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下来,金桔在前面提了一盏纱灯,红芍扶着她的手,两个小丫鬟在后面相跟着,绕过右手长廊,右边一个小小的院门,是通往前院书房的,门口几个小厮正站在那里,看到她们走过来,几个小厮忙不迭的跪下磕头,其中一个如意认识,是如意胞兄乔亦鸣身边的随从安哥。 “我二哥还在书房里吗?这么晚了吃饭了不曾?”如意停下问他。这位胞兄也曾在她生病时前来探望过自己,和大哥乔亦飞甚是相得,两人今年结伴要参加乡试,据府里授课的私塾先生说,两人的文章学问都是拔尖的,中举人基本是如囊中探物了。 “回禀二小姐,是杜家那边来人了,大老爷让两位少爷相陪,在西花厅摆了酒席......”杜家白天刚派了管家妈妈来,怎么这么晚了又有人来呢?如意听了止住脚步,心中暗暗生疑, “你知道杜家是谁来的吗?前面只有咱们家的人?二叔三叔他们也在前面吗?”乔家二房乔世藩三房乔世云是乔家大老爷乔世初的胞弟,前年乔家老夫人过世后,便各自分家另过,不过宅院也都是在一条街上比邻而居,这样日常来往方便些。其中二房家在乔府左边,三房家在乔府右边,都和乔府有小门相通,方便家眷们的日常来往。 “听二少爷说二老爷三老爷都在前面陪着,还有沈先生也去了!”沈潜沈先生是乔家请来的私塾先生,听说学问极好是在乡试中高中过的,年纪二十多岁,因为家里贫寒才暂时在乔家做馆的。“似乎还有外面的一位客人,大门外面是官轿执事,大概是位官老爷。” 杜府本来就是官宦之家,听说自己那位未来的老公也是五品的主事,想来他们来到家里,父亲一定是要尽力好好款待的。俗话说低娶高嫁,自己这门和杜府的亲事真可以算名副其实了,乔家再有钱又如何,在这个朝代里,商贾还是比较让人看不起的行业。 回房梳洗已毕,金桔和红芍给如意收拾床铺,如意将红芍喊到近前,“你在大夫人那边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丫鬟婆子?” “那边大夫人院里打扫的李婆子是我姨妈,当初还是我在大夫人身边时,求了张妈妈,才从庄子里调了进来!”她是家生的,在乔家已经好几代了,父亲是北边田庄管事的,“我娘劝她好好待在田庄上,她不愿意,死活想到府里来,结果得了这个洒扫的差事,每月才五百钱的例钱,还不如在田庄上!”在田庄里虽然月例和府里一样,但是收成时都可以额外分到一些赏钱,除了辛苦些,确实是比呆在府里实惠许多。 “那她贪图什么呢,非要到府里来做事?”如意不解的问。 “还不是存了个糊涂想法!”红芍恨恨的说,“我有个表妹一直都在庄子上帮忙做饭。我姨妈想让她到这边府里来做事,便想先过来探探路。。。” 府里要是从庄子上挑人过来,那都是要看府里有没有空缺才行,除非有年纪大的丫鬟要放出去,各位夫人小姐少爷房里有了空缺,才会另外挑人进来,但是大多是从牙婆子手里买丫头,因为买的丫头毕竟有挑选的余地,模样也端正些。 “等咱们小姐把你配了小子,你那表妹不就有机会进府来了!”一旁的金桔抽空插了句话,这半个多月来,金桔红芍等几个丫鬟在如意面前胆子越来越大,也敢互相说些笑话取乐了。 按照乔府的惯例,小姐房中应该有三个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如意身边除了金桔和红芍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翠竹的,不过因为上月受了风寒,便被搬到了庄子上养病,到现在还没有回府来。 ------------ 第二十章 巧设妙计(中) “你这个死蹄子,就是配小子也是你先出去,你可比我大一岁呢!”红芍转身去撕金桔的嘴,两个丫头纠缠在了一起,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 如意笑着看两个丫头打闹着,心里觉得十分畅快。“没大没小的丫头,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再闹,都拉了出去配小子去!”她故意板着脸沉声说道。 金桔和红芍吓了一跳,忙松开对方跪在如意面前,半晌却听到如意没有说话,两人偷眼抬头一看,如意正笑嘻嘻的望着她们,眼里哪有半点恼怒,才知道又被二小姐给骗了,两人也不再害怕,不待如意喊又自己站了起来。 “小姐又拿咱们开心,真狠心把我们都配了小子,看谁来服侍小姐!”金桔撅起嘴巴。 如意笑着拧了一下她的腮帮,“你们放心,我定不会随便扔了你们的,下次绝对不会再说配小子这种话,过几年我会仔细给你们俩挑个妥当的人,风风光光的嫁你们出去!最好还是嫁在我身边,以后当我的管事妈妈才好!“ 两人又惊又喜,害羞的低下头不再说话。如意笑着说:“咱们接着说正经事,红芍开我的箱子,拿一两银子给你姨妈捎去,让她注意看着这两天金瑞家的是不是去大夫人那边了,有了信就过来回我一声!” 红芍忙开箱拿银子出门去了,金桔看着如意,“小姐怎么怀疑金瑞家的了?我今天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原来那金瑞家的儿子也在府里,现在跟着大少爷做跟班,今年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据说金瑞家的看上了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雪兰,一直都起劲的巴结大夫人那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希望能有机会在大夫人眼前开口讨人。 “这是下午我在大夫人那边院子里听到的。我、红芍还有大小姐身边的绿荷,最早原来都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人,老夫人在的时候,亲口把我们拨到了小姐这边,不过我们和桃叶一向关系不错,这些都是那边院里的人说出来的!” 如意点点头,“我要是在家里还好些,可是就怕离开乔家后,娘亲身边没个贴心的人,我娘又是那个耳软的性子,经不得别人两句好话!怎么着想个法子把这个金瑞家的调走,或者......”她想到上次和娘提到的那个法子,可是不知道娘亲她...... 大夫人刚刚躺下,便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接着桃叶从外间轻轻走了进来,“大夫人,金瑞家的刚才又来了!”桃叶轻轻回禀道。 “西边的又有什么动静了?”大夫人闭着眼睛问,这么晚来传话儿,想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了。 “金瑞家的刚才说,大老爷晚上和方姨娘吵起来了!她说听到房里面有打碎东西的声音,似乎大老爷被抓伤了!”桃叶俯身在大夫人耳边低声说道。 大夫人猛的睁开眼,眼里满是惊喜,“这个可是真的?” “金瑞家的说的真真切切,说是隔着窗纱看到大老爷和方姨娘扭在一起,还听到大老爷哎呦的喊声,那动静可是不小......” 恐怕不是隔着窗纱,是在窗户缝里偷着看的吧!大夫人冷冷一笑,那个狐狸精仗着一张狐媚子的脸,整日在自家男人面前撒娇做痴,现在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想到自己男人对那女人的宠溺,大夫人只觉的满心的酸意。 “给我穿衣服,喊上张妈妈,咱们快点过去瞧瞧去!”大夫人吩咐桃叶,心头升上一丝快意。 ------------ 第二十一章 巧设妙计(下) 西跨院里的门还没有关,金瑞家的还在院门口站着,不时鬼鬼祟祟的往正房那边瞅一下。正房里倒是没有她之前所说的那种动静,但是房间里烛火通明,可以听到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看来老爷和方夫人还没有休息。 大夫人已经带着丫鬟婆子来到了门口,金瑞家的忙上前施礼,“这会子好像又没有了动静,可能大老爷在责斥方夫人?”她看到大夫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忙捡大夫人喜欢的话说。其实刚才她也是没有看清房中的情景,实在是太想往大夫人那边跑的勤快些,便有的没得便去学舌头。 大夫人瞪了她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转身回去,这时,忽然正房里传来一怔稀里哗啦的声音,然后方夫人一声尖叫声响了起来。大夫人心中大喜,快步走近正房,一把将房门给推开。 屋里正对着大门的圈椅上,方夫人的粉色中衣已经被扯开大半,露出了白皙的双肩,正俯身趴在乔大老爷身上,粉面含春,发鬓散乱。大老爷则是只穿着雪白的中衣,紧紧的搂着方夫人的玉臂,两人显然正在亲热,身边的地上是摔碎的茶杯,估计是刚才碰了旁边的高几所致。 大夫人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春色妖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的俩人像是没有预料到房门被人推开,外面站了一大群女人正在围观,也呆呆的怔在那里。半晌,尖叫声和怒骂声同时爆发出来,“啊……”“滚!!!” 如意正在房间看红芍整理东西,金桔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如意瞟了她一眼,看到金桔一脸的笑意,心中明白了大半。 “小姐,听说昨夜里东边老爷那边出事了,大夫人带了好多人去方夫人院里,不知怎么的被老爷打了一巴掌,听说还撵出去好几个人......”金桔气喘吁吁的说道。 “那个金瑞家的怎么处置的?”如意脸上丝毫没有吃惊的神情,只是淡淡的一笑,却无意中瞟到红芍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听说被打了二十板子,撵到庄子里去了!”金桔说,“方夫人那院里也撵走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女人其实都是有弱点的,尤其是大宅院里的女人,所争的不过是个当家的男人罢了。如意心里为大夫人感叹一声,这么大的年纪,带了那么一大帮人去大老爷面前闹,不是自找没脸吗?没想到再精明能干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竟然也会乱了分寸! 金桔又回道:“大夫人得了心疼病,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听说东边院里的事情暂时由方夫人掌管了!”又低声笑道:“二小姐的嫁妆想来大夫人也没有精力筹办了!” “你这小蹄子,偏偏多想这些有的没的,瞎操心不怕累死!”红芍在旁边先开口骂了红芍一句,想是报复昨晚上吃的亏。如意瞟了她们一眼,俩人忙闭嘴不敢多说什么,自顾忙自己手中的活去了。 如意上次在娘亲面前提醒的就是这件事,不过没想到娘把这事做的真是高明,既借着父亲打击了大夫人,又趁机把不合适的丫鬟婆子撵出去。如意几乎要为娘亲高声叫好,看来这古代大宅院里的女人,外表看似柔弱,其实个个都不简单,想着娘亲和父亲在亲热时,被大夫人撞到时的尴尬场景,如意禁不住偷偷抿嘴一笑。 ------------ 第二十二章 旧事忆起来了(上) 正要去方夫人那边看看,外面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大少爷来了!”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乔家大少爷乔亦飞。 如意对这个清俊的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穿越这半个月来,原来这尊身体里的情感慢慢的似乎在逐渐占据她的身体,而原来那个自己的感觉倒是愈来愈远,对人对物她似乎已经完全有了本尊的记忆,似乎,她本来就是原来的乔家二小姐,冤死在杜府的长房少奶奶。 尤其是昨夜,她又梦到了在杜府的事情,那些事件件明晰,如珠链上的颗颗珠子,贯穿其中的脉络,让她思前想后从半夜惊醒直到天亮。所以现在她黑色的眸子下面有着一层淡青色的眼晕,整个人看上去有一丝微微的憔悴。 乔亦飞仔细的探察着小妹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如意,昨晚没有休息好哇?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 “大哥,你今天没有上学吗?小心沈老师罚你哦!”如意避开他的问话,抬头望着那清澈如水的眸子,这个哥哥才是自己真正好的人,以前的自己还偶尔对他使小性子,其实,他对自己真是如亲哥哥一般关心,而自己的同胞哥哥乔亦鸣反而.....“沈老师被选到国子监读书,今年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会试了!”乔亦飞说道,嘴角微微扬起,“这还是我那妹夫帮的忙,沈先生和杜子潇见过面后,互相引为知己,所以杜子潇就去求了他以前的老师国子监祭酒戚文甫戚大人,沈先生才能够去国子监就读。。。” 乔亦飞其实今年不过二十二岁,比如意大六岁而已,而那杜子潇已经二十三岁了,但是按照辈数乔亦飞是他的大舅哥,所以他一口一个“子潇”的叫着。耳中听到这个名字,如意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昨晚上的梦中,她终于想了起来,梦中那个风雅温润唯独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翩翩公子,正是自己的未婚夫杜子潇。 她早就从父母那里听说过,他是前科的榜眼工部的五品官员,是京城里有名的儒雅公子,官宦小姐口中相传的翩翩才俊。可是,那梦中冷漠的眉眼,那些无情的指责,在脑海中翻腾不定,让她猛然心悸几乎昏晕。 乔亦飞看到妹妹如意忽然脸色变得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住,“妹妹,你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找郎中来瞧瞧?”说完就要让金桔出去找小厮请郎中来。 如意摆摆手,示意红芍倒杯热茶来,缓缓喝下,这才觉得心中畅快一些,“没什么,可能是昨夜做针黹睡的迟些,所以有些头晕,坐会就好了!沈先生这一走,那你和二哥不是又要找先生重新讲课了吗?“她故意扯开话头,免得大哥继续为她担心。 “那倒不必,沈先生说以我和亦鸣的文章法度来看,只要多多温习几遍,离秋闱不过两个多月,沈先生要我们经常送文章去国子监那边,到时可以在那边和几位老先生多多请教,倒是比家里一味读书的效果还好!” 乔家这样的商贾之家,凭你再有钱,子弟们也是不能进得了国子监的,更别说去那里请教老先生切磋文章了,乔家兄弟能如此,那是沾了沈先生的光了,确切的说,是沾了杜子潇的光。 ------------ 第二十二章 旧事忆起来了(中) “哥哥一大早来,是想和我说这事吗?读书的事情我们女孩儿家又不懂的!”如意笑着看向乔亦飞,这位哥哥后来果然一举成名,在秋闱中高高中了举人,只是为了自己那件事情,差点受了连累...... “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此事,”乔亦飞在如意对面坐下,让金桔几人都出去,这才缓缓说道,“妹子,以前我听沈先生提到过几次妹夫,前晚我们碰巧在外面畅春阁喝酒时遇见了他们弟兄几人,妹夫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是位谦谦君子。所以,大哥这次来只想和你说......”乔亦飞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脸色竟然有了些许红晕。 如意心中明白了,大哥这次是来劝自己想开些,想来自己撞门以死明志的事情,已经是合府全部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传到杜府里去呢?想到上次来的那位杜府吴妈妈,自己已经在大夫人面前那么认了错,想来她就是回去学舌,也说不了自己不懂礼数吧! “庄家二表弟虽然人不错,以前和妹妹也说得来话,可是父亲和母亲的心意总是好的,妹夫现在是五品的主事在工部行走,是个清俊的职位,我看他为人也极是清透老成,倒不是那些一味读书的书呆子,以后前途无量......” “大哥不必再劝我了,我和那庄家二表哥,以前一直说话投机,所以走的比别的姊妹兄弟近些,女孩的婚事,当然是要听父母的话了。如意以前虽然任性些,可是这些道理还是懂得!”如意低头轻轻说道,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帕子。 如果没有忆起那些在杜府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她虽然是一个现代的灵魂穿越到了这位古代的小姐身上,但身为杜府少奶奶曾经受到的种种冤屈,种种临死时的不甘与怨恨,感同身受出现在她夜夜的梦中,她乔如意必定要重新来过,为曾经冤死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这杜府,她嫁定了! “可是,庄家的明玉表弟还要我捎一封信与你!”乔亦飞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如意,“昨日在府门外遇到了他,百般哀求我要送信给你!”乔亦飞有些犹豫的看着如意,男女私授信物乃是大忌,尤其如意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他当时岂肯为妹妹招来这个麻烦,可是那二表弟竟然要跪在地上求他,为了怕在大街上招人闲话,他不得已才接过来这封信,唉...... 如意毫不迟疑的接过那封信来,拿在手中连看也没看就撕成两截,“妹妹是待嫁之人,无论是谁私下写的东西,我是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看到什么信了!”语气果断明快,眉宇间倒是有一股英武决断之气。 乔亦飞心中一阵惊喜,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娇纵任性的妹妹,竟然说出了这么明理的话来,又似乎一下子懂事了许多,“妹妹说的对,什么信啊纸啊的,都没有见到过!” ------------ 第二十三章 旧事忆起来了(下) “大哥,听说母亲身体不太好?”如意问乔亦飞,“我正想打算去看看母亲......” “我也刚刚知道,要不咱们一起去东院看看也好!”乔亦飞点点头,如意将手中撕成两半的信放到梳妆台下的抽屉里,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喊金桔进来,“去点个火盆子来!” 她隐约记得,上世也是因为庄明玉的一封信,不知怎么的竟然流落到了杜子潇的手里,那封信后来成了她不守妇道的证据之一。这一次,她务必要事事周全,半点马虎不得。 乔亦飞看着自己妹子的举动,心里一动。几天没见,这个一向骄纵任性的妹妹似乎变了一个人,语气沉稳心思缜密,也许是因为要出嫁的缘故?女孩儿出嫁也许真是个坎儿,以前那个好撒娇发脾气的妹妹其实想想也很可爱啊! 如意亲手将那封信投到火盆里眼看着烧成灰烬才放心,能够进她卧房的大丫鬟不过是金桔和红芍,还有一个大丫鬟翠竹,前段时间因为生病留在了庄子上养病还没有过来,她带进杜府的贴身大丫鬟不过这三人,难道其中有一个在关键时刻背恩弃主了吗?无论如何,这世她绝对不会再盲目相信任何人,俗话说日久见人心,那虚情假意的,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和大哥一路说说笑笑,俩人顺着湖边的抄手游廊缓缓走来,进到大夫人院门口,门上守门的婆子门看到大少爷,脸上都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忙不迭的进去通禀,和前日如意来时态度大不相同,如意心中冷冷一笑,面上仍是淡淡的。 “大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出来,大小姐乔如心从房间里小步跑出来,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不过这笑容看到乔亦飞身边的如意时顿时凝固了。 如意倒是面不改色,躬身喊道:“姐姐好!”任你再瞧不起我,这个面子上的礼,我也绝不会亏欠你的。 如心勉强笑着点点头,“没想到妹妹还有空过来,”她转向乔亦飞,“哥哥今天怎么没上课?” “母亲身体怎么样了?”乔亦飞边问边加快了脚步,疾步走进房里。 “二哥也刚刚来看母亲了,”如心跟随在乔亦飞身侧,似是无意间将如意挤到了一旁,如意索性落后几步,跟在并肩走的如心和乔亦飞后面走进房去。 上房的东侧间是一张挂着雨过天晴纱帐的拔步床,大夫人正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张妈妈桃叶等人都站在床头,稍远的地方,躬身站着一位挺拔的公子,衣着讲究,生了一张清秀的面庞,只是双手侧放在身子两侧,态度上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这就是如意的胞兄,方姨娘所生的庶子乔亦鸣了。 看乔亦鸣那略显不安的脸色,想是他已经知道大夫人生病的原因了,所以才有了这种害怕责难的神色。作为庶子,虽然在家里的地位是不能够和嫡子比,可是也没必要先做出这种低人一等的姿态吧,况且大夫人这次“生病”也怨不得方夫人,更怪不到他们俩人身上。 如意看床上大夫人头发凌乱双眼紧闭,脸上除了腮旁有些许淡淡的红痕,倒是没有一点病容,张妈妈等人脸色虽然阴沉却没有显露焦虑,心里知道大夫人这是因为昨晚在父亲和下人面前丢脸的缘故,所以装病躲避一时,要真是病倒了,这儿哪能像现在这么平静。 乔亦飞俯身向大夫人施礼,“母亲的病情可好些了?郎中怎么说的?” 听到儿子的声音,大夫人微微睁开眼,“飞儿......”刚缓缓唤出名字,眼泪便盈满了眼眶,乔亦飞是大夫人唯一的儿子,平时十分疼爱,大夫人昨天受了那场委屈憋在心里一夜,看到眼前的爱子,心中的苦水便忍不住要向亲生儿子倒一下。 如心极有眼色,拽了拽如意的袖子,“咱们都出去,让母亲好好歇一下!”屋里的人都陆续出了房间,只留下乔亦飞一人在房里。 ------------ 第二十四章 兄妹仨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大气也不敢出,低头站在那里。如心带如意走到厢房窗下的葡萄架下,乔亦鸣也沉默着跟随在后面。此时架上一串串未成熟的葡萄如翠玉雕刻的一般,青翠可人,一只小粉蝶停在绿色的葡萄叶上,翅膀微微的颤动。 如心轻轻伸手一把捏住那只粉蝶,“妹妹还记得吗?我生平最讨厌这种狂蜂浪蝶,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厌恶的很!”她用手中的帕子捂住粉蝶,直接扔到旁边的汉白玉的大鱼缸里,“桃叶,是谁没有把这些虫子没赶走的?这月的例钱不许发下去!” 站在门口的桃叶忙过来躬身施礼,低头连连诺诺称是。如心歪头朝如意微微一笑,“我记得以前妹妹倒是最喜欢这些蝴蝶什么的,每到这时候就满院子抓蝴蝶放到自己的花园里,可是有些东西天生下贱,记得妹妹那时候虽然抓了许多蝶子,可惜都没有活很长时间哪!” 如意抬眼看着那只美丽的蝴蝶在鱼缸里水面上徒劳的扑腾着翅膀,自己的亲母名字叫做方玉蝶,如心这种指桑骂槐的挑衅让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可是以后我不会再要人抓蝴蝶了!”她抬头直视着如心挑衅的眼神,平静的说,“姐姐大概不知道吧,蝴蝶是由很丑的青虫子变成的呢!我只是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才能够漂亮一次的蝴蝶,就这么被姐姐活生生的弄死了!” “据说每一只蝴蝶身上都有灵魂的,也许是我以前杀死的蝴蝶太多,所以遭了报应受到惩罚,大病一场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故意换了一种幽幽的声调,如意一双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大小姐,“不知道今天被姐姐弄死的这只蝴蝶的灵魂,会不会夜里来找姐姐讨命?” 站在不远处的乔亦鸣猛地抬头看向如意,这个大病初愈的妹妹似乎和以前大有不同了,这番话是以前那个妹妹绝对说不出来的,莫非真的是大病一场也能让人改变许多,或者是以前的那些单纯暴躁只是假象?他轻蹙眉头,双眼也若有所思的眯了起来。 如心第一次看到如意这样对她说话,“你胡说些什么?”她低声骂道,“不过是几只虫子罢了!你以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还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又朝西边厢房狠狠啐了一口,“我母亲也糊涂极了,昨晚竟然也上了她的当,若是母亲身体有什么好歹,我断是饶不了你们……” “姐姐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明白了!“如意慢悠悠的说道,“母亲一向通情达理明断是非,怎么会上了别人的当?莫不是母亲的病与什么人有关吗?”如意眼中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姐姐不妨讲来听听看!” 乔亦鸣连忙走近过来似乎要劝解她们,这两位妹妹见面斗嘴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以前每每在争吵中落在下风的如意,似乎很轻巧的就逗弄的一向口齿伶俐的姐姐发急起来,这可真是有些意思。。。 “如意,你别和姐姐争执了,母亲一向教导咱们要亲睦友爱….”乔亦鸣似乎不经意的将如意衣袖一拉,如意则感觉到手腕上一阵疼痛,她没想到乔亦鸣作为自己的胞兄,竟然在这时候暗地里对自己下黑手,如意眯起眼睛,冷冷的盯住乔亦鸣,以前看过的小说中有所谓”狠心狼兄”,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这位就是,为了讨好大夫人等人,根本不念同胞之情…. 乔如心这个大小姐后来虽然一直没有对自己有过什么善意,倒还是不算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嘴巴狠不饶人而已,其实这样的人是最好相处的,最怕的是那些口蜜腹剑的人,那些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才真是可怕…. 乔亦鸣对上如意那清澈平静的眼神,那里有从未见过的冷冽,似乎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心底。他一慌,忙放开紧紧攥住如意手腕的双手,脸上带出一丝歉意:“为兄刚才手重了些,是不是把妹妹拉疼了?” “二哥又不是有意的,有什么关系?”如意微微一笑,在“有意”二字上加重语气。若不是重生了一次,她也许永远不晓得这位胞兄的真实面目呢!转身面对如心,“姐姐还没有说母亲是为什么原因生病的呢?如意真的很想知道呢,” “哼,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如心脸色微微变红了,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隐隐听身边的婆子丫鬟说母亲去了方姨娘院里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想来也是与那位被母亲骂作“狐狸精”的人有关系了。 “我倒是听身边的妈妈说,母亲是因为操劳我的事情才累倒的呢!”如意忍住手上的疼痛,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忙微微低了头,“母亲对我这么好,我以前对母亲无礼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好话不伤人,反正有些事又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大家索性装糊涂,落得个表面上的和气罢了! 如心微微一愣,如意这么感念的说起母亲的病,她却是不好再骂方姨娘了。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低头站在葡萄架下的如意,雪白的皮肤在一架翠绿的映衬下,更加晶莹剔透,黑油油的发髻上插着的,恰好是一只雕成蝴蝶形状的白玉簪子,晶亮的眸子里散发着清澈的神彩,更显得整个人都说不出的出尘脱俗,雅静异常,眼前的这个庶女乔如意又哪有以前骄横任性的半点影子? ------------ 第二十五章 母与子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倒的?郎中怎么说的?”乔亦飞半跪在大夫人榻前,看着母亲脸色憔悴,心中十分心疼,完全失去了一向的镇定从容。 “昨晚上西院那边有下人来回禀,说你父亲和方姨娘争执起来,我带人想去劝劝他们,没想到你父亲竟然迁怒于我,还伸手打了为娘….”大夫人说着又哽咽起来,深知这个亲生儿子性格纯良,一向孝顺,大夫人忍不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是中间省略了不少内容。 昨晚大夫人一见方姨娘和乔老爷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处活色生香的“春意图”,多年积攒下来的酸意和积愤终于爆发了,她不顾乔老爷的呵斥,几步上前就要去抓方夫人的脸。方夫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尖叫着躲到了乔老爷身后。乔老爷则是恼羞成怒,直接冲着大夫人就打了过去...... “父亲他一向自制,对母亲也十分尊重有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听了大夫人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后,乔亦飞皱眉说道,父亲虽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娶了方姨娘入门,但是一向和母亲都是客气有礼,虽然谈不上多么恩爱,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争执,更别说动手打人这种事了。 “哼,还不是被有些人挑唆了,你父亲向来没有大声和我争吵过,昨日竟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给我没脸......”大夫人又伤心的哭了起来,亲生的儿子口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怀疑,倒是那个庶子乔亦鸣,刚才跪在了自己面前,口口声声替自己的生母方姨娘赔不是,亲子倒是不如庶子贴心,这么一想更让她觉得伤心起来。 她倒是忘了是自己先去无故闯到了人家方夫人的房间,然后当着下人的面想去撕扯方夫人才挨了老爷的一记耳光,人必先自辱人才辱之,她如果不是先在方夫人院里安插耳目,误听了那金瑞家的报的信,怎么会无缘无故受了这么一场气呢? “等我找机会再劝劝父亲吧,母亲您也别生气了,马上如意妹妹也要出阁了,好多事情还要等着您操持呢!”乔亦飞温声劝慰母亲,不料这更激起了大夫人的一腔怒火。 “那个贱人生的丫头出阁,关我什么事?”大夫人眼中满是嫉恨,阴冷的眼神令乔亦飞一惊,他从没有在一向慈爱的母亲脸上看过这么可怕阴冷的神情,不禁心里一惊。 “可是,妹妹出阁不仅仅是咱们乔家的事情,还关系着杜府,毕竟杜府老爷虽然赋闲在家,也曾经是三品的吏部大员,况且那边妹夫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工部主事,”乔亦飞缓缓劝着母亲,“父亲想必现在也一定后悔,后悔昨晚一时急躁对母亲动了手,母亲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才好!” 母亲一向不喜欢方夫人,这个他是知道的,连带对弟弟乔亦鸣和妹妹如意,母亲也不过是脸面上的情分而已。可是他作为长房长子,对于自己的庶弟庶妹,可是都和胞妹如心一样的疼爱,毕竟他们都是姓乔,都是乔家的一份子。尤其是小妹妹如意,虽然这个小妹脾气暴烈任性,但是不失纯真,而且一向最听她的话,他对她真是比对自己那个嘴尖心滑的亲妹妹如心还要疼惜几分的。图片1 ps 和磨铁要签约了,现在要先请几天假,因为俺一向没有存稿,未来几天单位有事情,俺怕不能够保证日更,所以打算等公司寄回签约合同的时候再开始发稿,感谢朋友们的一向支持,希望朋友们以后继续捧场哟! ------------ 第二十六章 乔家的夫人们 大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刚才她说不操持如意的婚事不过是气话罢了,十多年来,内院的事情一向都是她亲力而为,从来不敢假与他人之手,她怎么肯白白的让姓方的那个贱人趁此夺走家务的管理权呢?只是昨晚上这么一闹,她面子上实在是不太好看,才故意装病躺倒的! “母亲一向劳累,趁此休息几天也是好的!”乔亦飞看到大夫人脸上的犹豫之色,知道母亲还是不放心家务事的,便慢语劝解母亲,“儿子觉得方夫人也不不知轻重一味轻狂的人,想来暂时管理几天家务也没有什么不妥….” “那怎么可以?咱们家里这上上下下,每天都有几十件事情要办,还有为娘自己的铺子庄子的事情,我怎么放心都交给西边院里的那个贱人?”大夫人恨声说道,想到西边院里的要插手自己的铺子,她心中就火烧火燎的着急起来, 娘儿俩正低声谈论着家里的事务,就听到外面有人笑着说道:“听说大嫂病倒了,莫非是心疼侄女不舍得侄女出嫁才病倒的吗?”话音未落,只见两位中年妇人已经款款走了进来,后面跟随着如心如意姊妹和乔亦鸣。 说话的正是乔家三房的三夫人孙氏,和她一起来的是乔家二房的夫人马氏。乔家虽然分了家,但是三家宅子相连,后园相通的角门白天都是开着的,只到了晚上才锁上,所以哪家有了什么事情,另外两家很快就会知道,毕竟三家的下人原来都是一个大院里做事,相互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孙氏年纪三十余岁,长相俏丽身材苗条,也是出身于商贾家庭,家里是江南数的着的丝绸大户,乔家在京城的丝绸生意铺子,也就大多交给了三房去打理,孙氏嘴甜如蜜,又贯会察颜观色,加之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乔亦清乔如敏,乔家三老爷世云更是把夫人孙氏宝贝的不得了,所以两人成婚近十年,乔家三爷也未曾纳妾,这在商贾人家是很少见的。 乔家二夫人马氏长脸略瘦,肤色也较黑,看上去人拘谨的很。乔家二爷乔世藩一直不太满意自己的夫人,无奈马氏的爷爷曾经和乔家老爷子是结义兄弟,后来马家败落下来,乔家老爷子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便主动提出要和马家结为姻亲,千般恳求,才为乔二爷求娶了马家的大小姐过门。 乔世藩当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乔老爷也知道乔家小姐人才资质一般,便许了乔二爷,只要她把马家小姐娶进门,随他纳几个妾都没问题。乔二爷一赌气,便在成亲前连着娶了两位姨娘,意欲让马家下不来台,好自动退了这门亲事。 那马氏倒是极有主见的一位女子,她跪在父母面前,声称自己既然已经许给了乔家,生是乔家人,死是乔家鬼,万万没有退婚的道理,如果父母退了这门亲事,她就剪了头发家当姑子去。马小姐这番话传到了乔府,乔家上下无不赞叹,乔世藩也是对这位未婚妻大为赞赏,两人成亲后倒是相敬如宾,只可惜马氏未能生育,名下的二子一女都是姨娘所出。 孙氏早上便从随身婆子口中得了这边大夫人生病的消息,忙遣人去东边二老爷府上告知二夫人马氏,相约一起来看望大嫂。刚刚进到大夫人院子里,就看到乔亦鸣和如心如意兄妹三人站在那里,似乎在争执什么。 孙氏是个聪明人,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知道大嫂这病多半是心病。这位大嫂表面上是最贤惠慈爱的,可是和方姨娘明里暗里也争斗了十多年,要不是大老爷极宠爱方姨娘,方姨娘又为老爷添了一男一女,恐怕方姨娘的骨头都被大夫人给敲碎了。 孙氏这么想着跨进大夫人的房门,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我和二嫂正要来大嫂这边讨杯如意的喜酒喝呢,可是大嫂偏偏病了,莫不是生气我和二嫂没有过来帮忙而气病了吗?” 孙氏就是有这个本事,借着谈如意的婚事这件大事,调侃的将大夫人的病轻描淡写开去,也给大夫人一个台阶,暗示了如意的婚事,只有大夫人才有资格主持的。 走在最后的如意低头抿嘴微微一笑,只是别人看不到她的笑容十分冷冽。她以前极其喜欢这位三婶娘,不过是因为三婶娘整日笑嘻嘻的会逗人开心,自己便把她当成了贴心人。当时她在杜家遇到难处时,曾经请这位三婶娘帮过自己,可是。。。。 大夫人忙坐了起来,乔亦飞也忙躬身给两位婶娘施礼,并让两位婶娘坐在了窗下搭着弹花青缎坐垫的红木扶手椅上。孙氏眼神掠过大夫人的脸上那淡淡的红痕,心中更加确定了原来的想法,大嫂的忽然生病多半与方姨娘有关。 “哪有什么病,倒是烦劳两位妹妹前来,不过是前天睡晚了些,身子有些劳累罢了!”大夫人忙让丫鬟去沏茶,“我这里有前日铺子掌柜去福建带来的大红袍,两位妹妹正好尝尝这茶味道如何?这个可是往上进贡的,我这也还没有喝过呢!” “大嫂这边的掌柜真是能干,上贡的茶叶也能买来,这可不是光凭银子就能做到的呢!我和二嫂倒是来的巧了,正好尝尝鲜!”孙氏笑着看了看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四兄妹,“大嫂这几个孩子个个乖巧听话,聪明能干都得了大嫂的遗传,我家的亦清如敏能及上他们哥哥姐姐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二夫人马氏堆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随即便回复了笑容,这一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如意的观察。马氏未曾生育,记在名下的亦鹏亦轩如慧兄妹三人,都是乔家二爷的姨娘所生。三夫人孙氏刚才这话本来是要逗大夫人薛氏开心的,却在无意间得罪了二夫人而自己浑然不觉。 “怎么没有将亦清如敏带过来啊,还有亦鹏亦轩如慧,这几个孩子我好几天都没见过了,可真是想得慌呢!”大夫人满脸的笑容,又恢复了慈母的模样。刚才孙氏那几句话明显是夸她亲生的亦飞和如心聪明能干,这话让她心里舒坦了许多,言谈中又增加了些许亲热。 “不知道如意的嫁妆置办的怎么样了,我和三弟妹现在反正无事,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大嫂尽管吩咐!”马氏说道,脸上仍然是带着诚恳的笑容。 如意听到二婶娘这话,脸上顿时起了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用手中的团扇遮住了半边脸,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一顿,又笑着说道“杜府昨日倒是过来递聘礼单子,折合银子一万多两呢!” 二夫人和三夫人脸上都显出了吃惊的表情,一万两的聘礼在他们乔家也不算少了,看来这杜府虽然是官宦之家,家底儿还是比较厚实的。只是如意算是高嫁去的杜家,大老爷多半要加倍给如意置办嫁妆的,幸好这家已经分完了,不然吃亏的还是她们两房。。。俩人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那可真是如意的福气了!”三夫人看着如意打趣道,“只是这回可要拐了你母亲不少好东西走,趁着这几天没走,要好好孝敬你母亲,还有我和你二婶娘。。。” 众人听到三夫人最后一句话,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连门边站着的婆子丫鬟也不禁捂着嘴巴偷笑。如意大窘,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转身站起要往外走,如心则故意拉住她衣袖不要她出去,众人更加笑个不停。 “婶娘说的对,我母亲一向疼爱妹妹,断然不会亏待妹妹的!”乔亦飞接过话来,转脸看向二夫人,“鹏弟昨日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国子监呢,戚先生还惦记着他那篇文章呢,说里面有几处义理不太明晰,要给他讲究一番呢!” 乔亦飞看到小妹不好意思,便故意扯开话题给她解围。二夫人叹了口气,“你弟弟哪是读书的料,镇日家只知道喝酒取乐,前日晚上就没有回家,我也不好太说他!”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看上去十分难过。 乔亦鹏是二房高姨娘所生,虽然记在了二夫人的名下,但是毕竟有亲生母亲在那里,况且高姨娘还为二房生了三小姐如慧,非常得乔二老爷的欢心,二夫人虽然是乔家二房正室,想来也有很多事情是说不出口的。 房里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这时只听乔亦鸣说道:“二婶娘不必难过,鹏弟虽然不喜读书,但是料理生意倒是谁也比不上的,听说二叔那边的香料生意,鹏弟时常过去照看的,账房先生直夸鹏弟是商业奇才呢!” “咱们乔家就是商贾之家,做好生意才是兴家之本!”大夫人赞许的看了一眼乔亦鸣,忙接过话头安慰二夫人,“再说做官也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咱们大荣国不是还有捐官的吗?以后大不了多花些银子,给老三买个官做!” “二嫂,你这个诰命夫人是跑不了的,就别再难过了!”三夫人不失时机的又打趣起二夫人,一时又惹得众人发笑起来。 ------------ 第二十七章 庄家来客 如意低着头假装害羞,用手中的团扇遮住大半边脸,耳中却是一字不落的将众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二房家做的是香料生意,可是她从前几日找的杂书上看到,大荣国并不产香料,所有香料都是从海外夷国运来的,这门生意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没有官家做后台,别人是很难插进手去,莫非二房竟然也和朝中的贵人搭上了关系不成? 乔亦鸣端正的坐在凳上,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心中也是不住的盘算着,他没有想到杜家竟然如此大方,为了迎娶妹妹竟然下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这个消息让他惊讶极了。 作为乔家的庶子,他生下来没有多久,便被送到了大夫人这边,和长自己两岁的大哥乔亦飞一起教养,从他懂事时起,从父母看自己的眼神,从周围丫鬟婆子对自己和大哥迥然不同的态度,他就逐渐知道自己和大哥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的亲生母亲不是这位正室大夫人,而是地位低贱的方姨娘。 随着年纪的逐渐增长,他越来越明白,自己以后的命运如何,绝大多数取决于大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因此他与亲生母亲越来越疏远,和自己的胞妹如意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亲情而已,尤其是妹妹脾气火爆,做事情没有分寸,经常和如心起争执,每次都要累他受到大夫人的白眼相对,他真是恨死了这个经常给他带来池鱼之殃的妹妹。 可是这次妹妹竟然要嫁入杜府,许给了堂堂五品的工部主事杜子潇做正室,乔亦鸣忙不迭的想要去和妹妹示好,巴望妹夫能在以后拉扯自己一把。却没料到自己这个死心眼的妹妹竟然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要以死明志差点撞死。更加奇怪的是,妹妹救治好后,竟然像换了另外一个人,说话办事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无论无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如意要嫁给那杜子潇,可是他和大哥与杜子潇也见过了几面,却发现杜子潇对他们弟兄也只是淡淡的,又听说他府中已经有了一位青梅竹马的小姐等着做侧室,看来如意嫁到杜府是不是受夫家看重也很难说的。 作为如意的胞兄,他必须要去大夫人面前提醒她,家里还有妹妹如心尚未定亲,如意怎么也不能在嫁妆上超过以后的姐姐如心的。这样大夫人必定会对自己更加另眼看待。还有妹妹房里的那个人,无论如何要抽空去求一下自己的娘亲…… 乔亦鸣打定主意,脸上的笑容却又加深了几分。坐在他身边的大小姐如心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发笑,知道这个哥哥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禁心中冷冷一笑。就算你再会在母亲面前扮演孝子,可在母亲眼里,西院里方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贱货,他怎么会把你当成亲生的来看待呢? 且不说几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这时,只听外面婆子进来回禀道:“大姑奶奶带着表少爷表小姐来了,车子已经来到了外院了!” 众人听说忙站起身,由二夫人三夫人带着出去迎接,只余下大夫人仍旧躺在床上养病。如意跟在大小姐后面,心中思忖:婆子只回禀说表少爷和表小姐一起回来,不知道那位庄二少爷会不会一起跟来呢! 二门外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青缎的车围子上绣着暗紫色的兰草图案,拉车的马匹高大健壮,一色的毛发油亮的雪花白,车旁簇拥着十多个丫鬟婆子,其中两人一边一个撩开车帘,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美妇正扶着婆子的手从车上小心翼翼的走下来。 妇人上身穿紫色蔷薇绣花的褙子,里面是月白色软纱长裙,腰间束了根黑色绣莲蔓图案的窄带,裙边系一大块圆润晶莹的羊脂玉佩,打扮十分雅致,面上虽然已经有了些许细细的皱纹,但是看上去仍是十分明艳动人眼里满是精明之色。 三夫人紧走几步,上前忙搀住杜家姑奶奶乔青绮的手,“大姑奶奶,您回来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们好派车去接您来啊!”声音里充满讨好的意味。又忙着命身后的丫鬟婆子好生扶表小姐下车来,前前后后忙个不停,更是衬得旁边的二夫人老实木讷。 乔青绮微微一笑,疾步向前,倒是先向乔二夫人深深行了礼,喊声:“二嫂!”,这时乔亦飞带着弟弟妹妹等人上前给姑妈行礼,又和随后下车的表小姐和表少爷互相见礼,一时欢声笑语响个不停,大家也乱作一团。 表小姐庄明珠趁着人乱,拉着如意的手走到一边,急切的打量着如意,“听说姐姐病了一场,一直没有能来看望姐姐,现在可大好了?”这是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圆圆的脸蛋,明亮的杏仁眼,一说话右边腮上显出了深深的酒涡,看上去非常天真可爱。 “已经大好了,多谢妹妹惦念!”如意感激的冲她一笑,这个表妹天真无邪,以前曾经和自己最谈得来,经常邀自己去庄家去玩,自己也就是在那时渐渐和二少爷庒明玉熟识起来…. 乔青绮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后院走去,庄小姐紧紧靠着如意,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时如心也走过来和庄小姐打招呼,又夸庄小姐头上戴着的镶水晶的金钗样子奇巧。 “这个是南边海上流行过来的样子,送到宫里的实品要比这个还要新奇精致呢!”庄小姐随手将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递到如心手里。只见是金丝攒成芙蓉花的样式,几片花瓣上又镶满紫色的水晶,闪闪发亮十分精致, “我二哥让坊里的工匠们先试做了几支,母亲等会就分给几位姐姐,我这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咱们姊妹几个戴着玩罢了!” 庄家是进贡宫里贵人们首饰的皇商,他们坊里的新品都要进贡到大内的,想来庄小姐现在带的金钗不过是试制品,精巧虽然不能和贡品相比,但是也是市面上买不着的稀奇东西了了。 “是明玉二表哥带人制作的吗?”如心摆弄着手中的金钗,眼神闪烁着瞟向如意,“二表哥在这些事情上一向精细灵巧,他设计出的饰品都漂亮的很呢!” 如意想到那套红宝石的饰品,那也是这位二表哥设计出来的吧!她面上不动声色,“姑妈一向想着我们姊妹几个!”脸上带着浅笑,“表哥对我们也是和明珠妹妹一样看待的!”她一句话将如心的别有用心推到了姑侄兄妹之情上,看她还能如何含沙射影? “可是二表哥对如意妹妹可是和别个不同呢!”如心凉凉的加了一句,脸上带着笑瞅着如意。 “如心妹妹这话说的,难道我对大妹妹就不够照顾吗?”一个清凉的声音在如意身后响了起来,如意微微转身,只看到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侧旁,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衬得脸色有些苍白,高耸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颜色很淡,似乎有些不太健康。 如意心中一跳,没想到庄家二少爷竟然这时候来到了乔家,她稳稳心神,抬眼对上了一双细长的黑眸,那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复杂的情绪,眼中是满含着惊喜,又似乎有很多期待。 “二表哥好!“如意忙敛眉低首行礼,心中想起那封大哥送来自己未拆开的信,不知道这位庄家二少爷和以前的乔二小姐是不是暗地里许下了什么。可是半个月后自己就是杜府的人了,这位二少爷又是送信又是追到乔府里来的,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居心呢? 不由得心里生出了一股怒气来,这位二表哥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明明知道自己就要出嫁了还这么死死纠缠个不休,以前的那位乔家二小姐也许是不顾惜名节任意妄为的性子,可是现在的自己可是想安心的嫁入杜府,绝对不想走以前那位二小姐的老路的! 脑中又浮现出那些夜夜噩梦中的场景,自己在杜府受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见到过这位庄二少爷的影子呢?所谓两人以前的“郎情妾意”,不过是担了个虚名空让别人耻笑吗? “二表妹,我有话想和你说!”庄二少爷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在如意耳边低声说道。 如意微微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这时庄家大少爷庄明昭也走了过来,他是个身材挺拔的年轻公子,长得颇似母亲乔清绮,气质儒雅,很有些读书人的样子。据说他学问确实不错,已经在大前年的乡试中取得了举人的功名,明年春天就要参加会试了。 庄家大少爷似乎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紧靠在如意身边的庄二少爷,便笑着向几位妹妹说道:“如心妹妹要不要带我们清歌轩看看去?听说那边的荷花开的极好,有一种墨荷倒是从没有看过呢!” 如心眼睛一亮,这位大表哥风度翩翩又才学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举人,据母亲说明年会试出贡的可能性极大。她望着那张温雅如春风的笑脸,不觉得心神一荡,粉脸儿不由得热了起来,忙笑道:“大表哥,我带你去!”便兴冲冲的带着庄明昭往后院清歌轩去了, 庄明珠转脸朝如意笑嘻嘻的说道:“麻烦姐姐让金桔带我去梳洗一下吧!”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金钗,然后不由分说,便拉着金桔也径直走远了。 ------------ 第二十八章 私奔大计 如意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又好气又有些感动,庄家的这位明昭大表哥和明珠表妹明摆着是要相帮自己,才故意将乔大小姐如心引走,好让庄家明玉二少爷和自己单独说几句话的,可是,自己又哪有什么话要和他说的呢? 此时乔家二房三房的夫人及丫鬟婆子都簇拥在乔家大姑奶奶身旁,只剩下了庄家二少爷庄明玉和如意落在人群后面,前面是一个圆角的院门通往内院,院门左边有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边立了几座丈多高的假山,庄明玉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他趁着丫头婆子不注意,一把拉住如意的手腕,将她拉到了假山后面。 如意心里大惊,刚要大声喊叫,嘴巴却被一只汗津津的大手捂住了。她来不及挣扎,便被拖到了假山后的竹林里,随即一双瘦削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如意抬起头来,正对上庄明玉那双细长乌黑的眼睛,那眼睛闪闪发亮,里面满含着笑意,这笑容似乎让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庞也增添了一丝活力。 “二表妹,好久没见你,比以前还要漂亮了!”他俯首低声说道,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亲密。口中的热气拂到了如意腮上,令她生起了一丝厌恶。不禁皱起眉头斥责道:“快些放手,要不我就喊人了!” 庄明玉这两天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明昭和明珠劝嫡母到乔家来,他才能顺便跟随着来找乔二小姐如意。自从听说二小姐如意被许了杜家的长房公子杜子潇,他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以前虽然没有和这位表妹山盟海誓过,可是眉里眼里他已经看出了如意表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况且自己送她的首饰听说她也是很喜欢的接受了。 可是还没有等他去求嫡母向大舅求亲,就在上月听到了二表妹许了杜家的消息,更隐约听到表妹似乎是因为他顶撞了大舅母而大病一场。他心中更是痒痒的要来乔府探望,在乔府外转了几圈却是终究没有胆量来敲门,前日遇到了乔家大表哥乔亦飞,才求着他送了信进来。 一个多月不见,眼前的如意表妹眉眼间还是那么娇俏,但是神色之间的冷冽让庄明玉心里一惊。听到如意的斥责,那语气中的气愤和不满让他慌的忙放开了自己的手,向如意道歉,“二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弄痛你了?” “二表哥,有什么话不好说,非要拉我到这里来!”如意一手抚着被庄明玉抓疼的肩膀,“虽然咱们是姑表亲,可是人多嘴杂,还是注意点好!”就在青天白日下这么粗野的拉扯自己,如意对这位庄家二少爷的不佳印象又增加了几分。 “妹妹,我托大表哥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有?反正还有十多天,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收拾一下,咱们今明晚就可以逃出去......”庄明玉急切的说道,竟然没有注意到如意眼中的错愕。 原来自己没看的那封信的内容竟然是面前这位少爷约自己私奔的?如意看着眼前还在不停蠕动的嘴唇,第一个反应就是谢天谢地,她好歹烧掉了那封惹祸信! 她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生活多久,可是以前看的那些古言小说里,少女未婚而私奔,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之一。私奔后即使生米煮成熟米饭,那女子的名声也是彻底的毁掉了,就算同那一起私奔的男子成了亲,也不能被宗族承认而只能做侧室的。 “二表妹,你把身边值钱的首饰打成包袱带在身边,咱们可以先坐船往南下到通州码头,从那边换马车北上去辽州,那里我有朋友开铺子,咱们暂且在那边安身...... ”庄明玉低声说着自己的安排,又情不自禁的上前握住了如意的手,神情里有些许微微的自得,想必是认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吧! 如意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来,“二表哥你怎么了?我怎么不明白你都在说些什么呢?什么信啊船的?”她冷冷的盯着庄明玉,“二表哥是要去出门做生意吗?这些事情我们女孩子家怎么会懂得呢?” 庄明玉一愣,看着那双熟悉的黑眸,那眼睛沉静如水,似乎又带着几分嘲弄,全然没有了以前的仰慕和羞涩,眼前的如意表妹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二表哥还有事情吗?没事我要走了,恐怕一会儿母亲看不到我要派人四处找了!”如意拂了拂被庄明玉弄皱的衣袖,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紧紧拉住了手腕,“二表妹,你怎么......” 话未说完,只听的啪的一声,庄明玉只觉得右边脸颊上一热,随即觉得腮上火辣辣起来,他慌忙松开如意的手腕,原来乔如意刚才已经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二表哥,咱们平日说笑归说笑,可是你刚才平白给我说了那么一篇混帐话也就罢了,还这么拉拉扯扯的算什么呢?”如意挑眉怒目看着庄明玉,“我以前只觉得二表哥对如意特别照顾,所以心里才一直感激的很,今天二表哥是不是喝多了?要么是中了魔症不成?” 刚才庄明玉说出私奔的那番话来已经让如意有了甩他巴掌的想法,他如果是真的爱二小姐如意,又怎么会想出这么滥的卷款私奔的主意来?可是她强忍住了,故意装糊涂给他留个面子,可是他还这么拉拉扯扯的纠缠个不休,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庄明玉万般没有想到竟然会挨了如意的一耳光,这个二表妹的脾气素来不好他也知道,可素来任性暴躁的二表妹偏偏在他面前露出羞涩的笑容来,仅这这一点就让他很受用了,让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过是庄家的庶子,可是必定比一般的男人更有些不同之处,否则为什么这个漂亮火爆的二表妹独独对自己情有独钟呢? 他原来的打算当然是想光明正大的娶二表妹为妻,可是表妹竟然已经许了人家,那么他只能想别的办法了,反正他们乔杜两家是姑舅亲戚,生米煮成熟饭后,舅舅想必也只能最后答应这门婚事,他一心笃定二表妹一定会欢天喜地的同意自己这个想法,甚至可能会今天晚上就会跟自己私奔而去,至于路上的费用,他虽然不敢偷拿柜台上的银子,可是表妹总归是有些积蓄的...... 可现在,就在刚才,这个曾经温言软语对自己的二表妹,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那从未见过的冷峻眼神里,有着坚定和不屑,而这种不屑的眼神,是他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也是他最痛恨的。 庄明玉的瘦削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右腮,双眼死死盯住如意,“二表妹,你怎么这么无情?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当然是你做错了,明明知道我就要嫁人了,还要大哥给我递信,又要约我卷东西私奔,其实这一切也不全是你的错,也许那个以前爱慕你的乔家二小姐也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是她已经香消玉损,现在的乔如意和你没什么关系罢了! 如意思绪翻滚,正思忖要不要告诉面前的男人一部分真相时,这时外面传来了红芍的喊声:“二小姐,二小姐!” 如意顾不得再和面前的庄明玉说些什么,忙转身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只见红芍急匆匆的从内院的角门里跑了出来,一脸焦急的样子,看到如意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二小姐,奴婢可找到你了,大夫人正喊你去上房呢,!”红芍上前扶住如意,却不经意间看到假山后面露出一段淡青色的衣衫来,她眼神闪烁,忙低下头,“害奴婢到处找您!金桔这蹄子,光顾着照顾表小姐,竟然没有喊别的丫鬟来伺候您!” “我在假山后面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个裙带松了些,下次记得把这个绦结系紧些!”如意平静地对红芍说道,便扶着她的手缓缓向后院走去。身侧的红芍似乎是不经意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大夫人的正房里坐满了人,丫鬟婆子围了满满的一屋子,如意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三夫人尖脆的声音传了出来,“难为姑奶奶还想着这些侄女儿,这些新花样,别说这些丫头们,就是我们这几个人,都没有见到过,难怪姑奶奶家的铺子开的这么红火,听说宫里的贵人都是争着要瑞祥阁的首饰呢!” “不瞒几位嫂子,这些首饰样子还是从南边海上传过来的呢,自从年初三王爷领兵平了沿海越州的叛乱,南边的交通畅通无阻,从那以后,南海那边经常有夷商过来交易,咱们以前的首饰镶嵌不过是珍珠翡翠白玉,最近才开了眼,原来夷人那边首饰上的镶石和咱们大不相同,水晶琉璃碧玺蜜蜡都是可以往首饰上嵌的......”这是乔大姑奶奶的声音,想来说的就是他们“瑞祥阁”的首饰制作工艺了。 “姑奶奶,我听说夷人那里有一种叫做钻石的宝石,豆粒大的一粒都值上千两的银子呢,做在首饰上真是光彩照人,真是要把人眼睛照瞎了,不知道姑奶奶可是见过的?”平时不太言语的二奶奶竟然也好奇的问道。 ------------ 第二十九章 无事生非 如意嘴角上翘,原来这个时代钻石竟然已经传到这里了,而且竟然值这么多银子,真是应了那句广告“一颗永流传”了。姑妈乔青绮夫家是做皇宫饰品生意的,所以知道这些甚详;乔家二房做香料生意的,怎么也会知道钻石这种夷商运过来的新奇玩意呢? 刚才姑妈来的时候,虽然是三婶娘抢着上前献殷勤示好,可是如意清楚记得姑妈倒是对二婶娘非常尊敬客气的。按理说姑妈是乔家出阁的姑奶奶,又是嫁到皇商家里,也没有听说她家里和二房家有着什么特别的姻亲关系,况且听这些日子丫鬟婆子的闲谈,这位姑奶奶可不是等闲之人呢! 据说乔青绮刚嫁到庄家二房时,庄家虽然顶着皇商的名,其实生意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利润最大的的首饰生意也被另一家“巧云阁”抢了过去,仅仅靠给宫女们做一些绢花和供些次等脂粉维持着皇商的虚名罢了!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顶着皇商这个招牌,京城里更没有人认“瑞祥阁”的招牌。 乔青绮出嫁时的嫁妆颇厚,过自己的日子还是足够富足自给。但这位姑妈到婆家后立刻将自己的嫁妆全部给了公中,又献计先不计血本的打造出几件精美的首饰,又花大价钱买通宫里负责采购的公公,将那几件首饰献给了当时初进宫的兰贵人。 兰贵人那时尚未得宠,但她精心打扮后在御宴上光彩夺目,从而得到圣上的欢心从此独占圣宠,又诞下四王爷被封为兰贵妃,“瑞祥阁”顺理成章的因此声名远扬。再后来皇后薨,兰贵妃便被封为皇后,庄家也因此成为大荣国的第一皇商,乔青绮便成了庄家的有功之臣,在庄家的生意里说话颇有分量。 因为当年的这层关系,乔青绮和宫里的贵人们关系匪浅,兰皇后更是对庄家生意十分关照。如意从丫鬟婆子口中听到这位气度非凡的姑妈的事迹,也是心中生了几分钦佩,毕竟那个时代的女子,难得是有这样的见识和胆量,能够挽救整个家族的生意,单单这份气魄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有的。可是这位声名显赫的姑妈,倒是对木讷不张扬的二婶娘尊敬的很,这个倒是有些奇怪。 如意边暗自揣摩边悄悄的走进房门,本想偷偷的站到大小姐如心身边去,却被眼尖的三婶娘逮了个正着,她笑着打趣道:“咱们乔府眼看着又要出一位诰命夫人了,二小姐你过来,还不好好问你姑妈讨几件时新的首饰带,过几天正好用得着!” 众人立刻将眼光瞧向了如意,如意腮上飞起了两片红霞。她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冲着三夫人“呸”了一声,“三婶娘镇日这么多嘴多舌的,也不怕惹人讨厌!” 众人更加笑了起来,乔大姑奶奶微笑着打量如意,心里倒是生了几分诧异。这个侄女以前是顶泼辣不害羞的,如今怎么因为一句玩笑话就害羞成了这个样子!半靠在上首圈椅里的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憎恶,随即又恢复了慈爱的笑容,“意儿,刚才怎么没见你,过来看看你姑妈带给你们姊妹几个的好玩意儿!” 如意忙走上前来,只见高几上放了个打开的黑檀木首饰盒,里面放了四支一摸一样的镶宝石的金钗,钗头是金丝攒成了蝴蝶形状,每只蝴蝶翅膀上都密密地镶嵌了各种彩色的小粒碧玺,看上去真如四只彩蝶伏在黑色的绒布上,翅膀微颤,似乎马上就要飞了起来。 如意心中暗暗叫好,蝴蝶形状的钗头并不稀奇,她头上戴的玉簪就是蝴蝶形状的。只是唯用这种彩色的宝石镶嵌上去,才让蝴蝶真正的鲜活起来,如意不禁微微笑道:“这几只蝴蝶真是精致,似乎是要飞起来似的!” 乔青绮向大夫人笑道:“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上面镶嵌的碧玺也是宫里贡品用完的下脚料,不过图个样式精巧,给几个侄女戴着玩罢了。”又对如心如意姊妹笑道,“丢了也没什么关系,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 “就是再不值钱,里面也有姑妈疼侄女的一份心意,这个可是再多钱换不来的!”如意笑着道谢,“谢谢姑妈惦记着了!” 乔大姑奶奶深深看了一眼如意,没想到向来冒失任性的小侄女倒是似乎转了性子,变得懂事多了,当众说出这么一番得体的话来。。 站在大夫人身旁的如心眼珠一转,向乔大姑奶奶撒起娇来,“姑妈为啥都把金钗做成蝴蝶形状的,侄女儿可是从小最讨厌这些蝴蝶虫儿什么的了!”说着眼睛故意瞟了如意一眼,嘴角的笑也带了讥讽的意味。 乔大姑奶奶是何等通透之人,自然知道方家大房里的嫡庶之争。因为方姨娘的名字里带了“玉蝶”两字,大嫂这边院里的人是连蝴蝶这虫儿也恨到骨里。不过这钗子又不是送给如心一人的,还有二嫂房里的如慧和三嫂房里的如敏两个侄女,如心此时这番话说的真是有些不靠谱了。 乔大姑奶奶淡淡一笑,“如心不喜欢蝴蝶的钗子,回头姑妈再让人给你做别的更好样子的。这四支钗子你如慧如敏妹妹各一支,剩下的两支都给了你如意妹妹吧!她马上要出阁了,蝴蝶成双成对都是也讨个好彩儿!” 如心本想当众影射如意的庶女身份,让如意出个丑,却没想到自己倒是落了个一无所得,不禁脸上有些讪讪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家二夫人和三夫人焉能不知道大房的这些家事,不过她们自然不好插嘴,都只是微笑着不说什么。大夫人狠狠瞪了如心一眼,笑着命丫鬟将首饰盒收起来,才把这事岔过去,三夫人忙又谈起别的话题,大家才重新谈笑起来。 只听乔大姑奶奶向大夫人问道:“听说是工部刘侍郎的夫人亲自来上门提的亲吗?”她问的自然是如意的婚事,那杜子潇现在是工部主事,自然这个媒人是要他的上司来做比较妥切。 “可惜我没见过那位刘夫人,听说也是位厉害的,刘侍郎年初刚纳了个小妾,听说前几天被她赶出了府去,说是那小妾和家里的下人私通怀了孕,差点没活活给打死!”乔大姑奶奶端着茶杯啜饮了一口, 众人都面露惊诧之色,如果刘府的那个小妾真是和下人私通有了身孕,又哪有放出府去的道理,应该早就打死了;既然留了那母子性命只是赶出府去,想来小妾怀的确是刘侍郎的骨肉了,用这个法子惩治妾室,让她名誉尽毁又无处安身,这刘夫人也是忒狠毒了些! “那刘大人难道不管不问这事情吗?”三夫人忍不住插嘴道,“想来那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他的骨血吧!” “我倒是听说那小妾是三王爷府上的歌妓,刘大人见到后十分喜欢,三王爷就转手送给了他,这刘夫人这么狠妒,也不怕得罪了三王爷啊!”二夫人也插话道。 “二嫂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乔大姑奶奶看了二夫人一眼,“可不是呢,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刘家河东狮的厉害!刘大人倒是和外子相交甚密,这次如意嫁到了杜府他又是媒人,怎么着有了这层关系少不了要帮他的!”想来那位刘大人是去庄府求庄二爷私下照顾她的小妾母子了。 “听说晋阳侯府的李二公子要求娶杜府的大小姐呢!”二夫人忽然插了一句,有意无意的看了如意一眼,“这个我也是刚听二爷说的,大概这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众人都露出吃惊了神色,杜老爷这次被罢免在家,京城里大部分官宦之家都基本上不再和杜府来往,没想到晋阳侯竟然要和杜家结亲,莫非杜老爷复出有望?要知道晋阳侯可是京城里的高门世家,在朝里任兵部尚书掌着实权,实力可是不容小觑。 “是晋阳候府的二公子叫做李明悦的,现在是禁中七品侍卫,他们李家是武将世家,子弟们都是从侍卫做起的!”乔大姑奶奶接着说道,这位侯爷家的子弟都是圣上面前的亲卫,想来李家也是深得圣上器重的。 如果李杜两家的亲事成了,不单单杜老爷复仕有望,就是杜子潇也能从中沾到不少好处。大夫人心中又有些隐隐作疼,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单单就便宜了那个贱人的女儿? 如意将脸躲在团扇后,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早就不是新鲜事了,杜家的嫡女杜芸嫁给了晋阳侯的二公子李明悦,她抬眼望向二夫人,却发现她正和乔大姑奶奶相视而笑,那笑容里似乎在相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个发现让她若有所思起来。 众人谈论着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的趣事,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大夫人命人在花厅里摆饭,大夫人等人陪着乔大姑奶奶一桌坐着,又令人请来如慧如敏,几位小姐坐另一桌,乔亦飞自去外院陪庄家两位少爷吃饭,安排下去自是一番热闹。 众人寂静无声的用完午饭,夫人们都去大夫人房间里歇着,明珠则是闹着要去如心院里去顽会。几位小姐便说说笑笑一路向大夫人后院的“如心苑”走去。 ------------ 第三十章 丫鬟翠竹 当年大小姐出生不久,乔老爷便命人修了这个院子,距离大夫人住的地方不远,没过多久,如意和亦鸣兄妹诞生,乔老爷大喜过望,便又为如意在西边修了“如意轩”,相比之下,还是“如心苑”离这里近些。 因为姊妹几个好久不见,庄家小姐又是个爱玩爱闹的,便提议去大小姐那边打叶子牌玩。如慧年纪和明珠相仿,如敏才十一岁,都是爱玩闹的年龄,大家一拍即合,便说说笑笑往那边走去。 如意上午拒绝了庄明玉,心中还是存着几分心事,夜里又没有休息好,便趁着四人打牌的时候,朝红芍使了个颜色,红芍会意,便偷偷随如意走出了如心苑。 “小姐,翠竹上午从庄子里回来了,奴婢看着她精神还不错,想来是病愈了!”回如意轩的路上,红芍对如意提到了大丫鬟翠竹的事。 “翠竹以前负责什么的?”如意问道,“我都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 “金桔负责小姐的洗漱梳头,我负责小姐的衣物和针线,翠竹掌管小姐的钱物首饰。前段时间她生病,钥匙暂且由我保管的!”红芍回禀道。 看来这翠竹还是比较得以前那位乔家二小姐信任的,她虽然没有盘查过自己的财物,可是光首饰就是满满的一盒子,件件都很值钱,那个勾搭她私奔的庒明玉不就是打了她首饰的主意吗?如意眼神一凛。 “庄家二表哥送我的那套红宝石的首饰,得值不少钱吧!他不过是个庄家管事的…”如意问红芍,”那首饰要不要还给二表哥呢?” “方夫人给过庄家二少爷银子了,方夫人给老爷说,是她托庄家给您置办的。”红芍忙回禀道。 看来这首饰是过了明路的了,如意点点头,这样最好,她既然已经不想和庒明玉有任何瓜葛,更不愿意在金钱上欠他的人情。 “你和金桔翠竹几个人觉得庄家二少爷为人如何?”如意继续追问红芍。经过这近一个月的相处,她看出了红芍是个比较机敏的丫头,至于那个翠竹,她还没有见过,做过的梦里也没有什么印象。 “嗯,奴婢不敢议论表少爷!”红芍抬眼瞅了小姐一眼,忙低下头去,“以前奴婢因为说了表少爷一句,当时小姐您就。。。”神色里有着仓促不安。想来以前的如意是因为旁人说庒明玉的不好就要责打下人的。 “你当时说的什么?“如意笑着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我生大病之后,似乎脑子也清楚了许多,觉得二表哥有些事情做的也不很妥帖。比方说她单送我饰品没有给姐姐,难免会给别人落下口实。。。” “奴婢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红芍抬起脸,高兴的说,“奴婢觉得庄家二少爷没必要这么偷偷的送首饰来,况且咱们院里的事情,没有一件能瞒过大夫人大小姐的。所以奴婢才劝您将首饰退回去,可是金桔说既然已经送来了,退回去未免伤了庄家的体面,不如明着回了方夫人。” “那翠竹又是怎么说的?”金桔红芍两个丫鬟似乎都说的不错,各有各的道理。 “翠竹当时没有说什么,她一向寡言少语,和我同金桔不一样,”红芍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是从方夫人房里出来的,上次小姐在大夫人房里,嗯,小姐病倒之后,翠竹又急又怕,第二天早上就病倒了。。。” 如意看到红芍说起翠竹时表情有些古怪,便不再追问什么。此时她们已经走近了如意轩,门口的丫鬟婆子一个也没有,红芍的柳叶眉立刻紧紧蹙了起来,“小姐您看,这些看门婆子的真是没规矩,一个个像是身上生了蛆似的,一会的功夫也呆不住!”这时,只见金桔从院门后闪了出来,给她们说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会意忙放缓脚步,三人一起走进了院子,刚走近西厢房,只听到屋里有人在悄悄说话,“姑娘你再不去向方夫人求情,眼看二小姐出嫁的吉日越来越近,姑娘怎么难道真存了跟着二小姐去杜府的心?”这是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 “可是二小姐一向关照我,况且跟着去杜府的人一定少不了我们三个,我去向方夫人求情,准不准先不说,别人心里可怎么看我呢?”一个娇柔的少女的声音低低回答。 “哎呀我的姑奶奶,二少爷那边你自己不去说,难道要主子亲自来要你去不成?咱们家世代是乔府的家生子,你一个人跟着二小姐去了杜府,以后在那边配了小子顶多做个管事娘子,难道比给二少爷做个姨娘还要有出息吗?”原来那个婆子的声音明显有些焦急起来。 如意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转身给金桔使了个眼色,便和红芍快步向上房走去。金桔会意,轻轻咳嗽了一声,西厢房里顿时没有了声音。 如意来到房间靠窗的扶手椅上坐下,便听到金桔在院门口大声骂了起来:“一个个人都死哪里去了,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等晚上挨了鞭子才知道这院子里的规矩吗?” 如意透过窗缝,只见两人急急慌慌的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仆妇,走在后面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身材苗条的少女,看衣着打扮,多半就是那个一直生病的大丫鬟翠竹了。 “翠竹,这位妈妈是谁?”金桔问翠竹,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依照如意轩的规矩,没有主子的允许,外面的婆子是不能随便进房院里房间的。 “这是我嫂子,一直在庄子上帮忙,今天送我过来,这就要走的!”翠竹忙笑着对金桔说,“咱们二小姐回来了吗?” 那婆子慌慌张张的出院门去了,金桔和翠竹一起走进了如意的房间。如意打量着翠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挽了个倭堕髻,尖薄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凤眼,身材苗条,容貌非常秀丽,想来这个就是大丫鬟翠竹了,听刚才她们姑嫂的谈话,似乎是自己的胞兄方亦鸣也看上这个丫鬟了? 如意接过金桔递过来的茶杯,用杯盖轻轻碰着茶水上的茶叶,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站在下首的翠竹心里便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几年前,自从大夫人派了金桔和红芍到小姐院里来做一等大丫鬟,方夫人便也将她和另一个叫做云萝的丫鬟一起也派了过来,后来那个云萝去年因为年龄大放了出去,这个院里便只剩了她们三个大丫鬟。 她是不情愿来伺候二小姐的,二小姐脾气不好,对下人苛刻还经常惹祸,事后挨罚的还是她们三个大丫鬟,以前在方夫人身边时,她经常见到二少爷乔亦鸣,二少爷私下给她塞些荷包耳环之类的小玩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少爷虽然也是庶出的,但毕竟以后是这个家里的主子,于是她也便存了那不安分的心思来。 半月前二小姐因为忤逆大夫人而受伤昏倒,她害怕被大夫人和方夫人责怪,一咬牙偷偷在半夜的时候去了井台边,拿凉水浇湿衣服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夜,第二日便浑身发热病倒了,然后顺理成章的被抬回到庄子里“养病”,听说金桔和红芍都因此受了杖打的责罚,还被扣了月例钱,而她因为生了重病便逃过了责罚。 表面上她胆小怕事,寡言少语,其实还是很有几分算计的。以前那个二小姐还不是被她哄的事事都和她商量,最重要的财物首饰都交给她管理,可是她真要跟着去杜府,顶好也不过从做个通房丫头抬举起来,最后做那位杜府大少爷的姨娘,而听乔二少爷的意思,那位杜府大少爷已经是有位青梅竹马的章小姐在家里了,况且二小姐又是个直性子,恐怕也不会讨好未来的夫君。。。。 心中正七上八下的想个不停,只听如意慢声问道:“你本来是方夫人派来服侍我的,可是你要是心里不情愿继续呆在这个院里,那就同我一起去回禀了母亲,毕竟过几天究竟带几个人到杜府去,还是母亲做主的。“她口中称呼的“母亲”自然是大夫人了。 翠竹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和娘家嫂子的谈话已经被二小姐听到了,这个其实也是在她的算计之内的,依照她对二小姐的了解,只要这话头传到她耳中,依二小姐以前那直性子,自己虽然要受些皮肉之苦,不过也能乘机把事情闹大,这样娘家人乘机去方夫人那边求情将自己留在乔府,想来二少爷也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管的。 翠竹忙脸色惶恐地跪了下来,“奴婢原来是二夫人派过来服侍小姐的,要是奴婢哪里做错了什么事情,请小姐带奴婢去方夫人那边磕头请罪去,至于别的什么糊涂想法,奴婢是死也不曾有过的!”她怎么敢去大夫人面前去回话,大夫人见了她,不把对方夫人的恨都攒到她头上才怪。 ------------ 第三十一章 运筹帷幄(上) 如意听她话中一口一个“方夫人”,算定了用亲生母亲的话头来压制自己,不禁眉头皱了起来,这么个眼尖嘴滑的奴才,以前的那位二小姐真是瞎了眼睛,留在身边当成心腹看待。这样的人即使留在乔府也万不可留给胞兄做通房丫头的,否则,自己出阁后,亲生母亲又是个没有算计耳根软的,自己走了心里也不踏实。 “既然你没有那些糊涂想法,那么就继续留在我院里罢了!反正现在事情很多,母亲今天还吩咐,要快些将带走的衣物玩意什么的列出单子交给她过目,你帮着红芍整理一下吧!” 翠竹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本来是专门掌管如意的首饰月例银子,整日轻松自在,没有插手过这院子里的杂事。听二小姐的吩咐,不仅原来的首饰钥匙不再归她管,自己反而成了给红芍打下手的了,半个月未见二小姐,怎么二小姐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偷眼看了看二小姐,只见二小姐脸色沉静,不像以前那样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又瞅瞅站在一旁的红芍,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暗中咬牙,跪在地上不起来,“上次小姐生了重病,奴婢因为担心焦虑也随即病倒,在庄子里躺了这么多天才好起来,所以没能在一旁尽心侍奉主子,小姐是因此而嫌弃翠竹了吗?”说完,便嘤嘤的跪在那里抽泣起来! 如意心中升起了怒意,面前这丫头说话的口气,外表示弱,实际上满含要挟之意。如果真如她所言,自己便是个不体谅下人的主子了。她冷冷一笑,这么伶俐的一个人竟然说出这种犯上的话,不外乎要激怒自己,想把事情闹开罢了。 如意没有说话,只是给红芍使了个眼色,那红芍伶俐透顶,上前一步去拉翠竹,“翠竹姐姐一向是最守规矩,最得小姐疼爱的,今天怎么有些糊涂起来?对着主子说这些没有高低的话,幸好小姐一向怜惜咱们几个,才不与姐姐计较,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挨完耳光子撵了出去了。快些起来随我去库房看看,今儿活计还不少呢,要是做不完只怕大夫人那边又要催妈妈过来问了!” 她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去拉翠竹的胳膊,顺便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翠竹疼的暗吸一口气,又不敢喊出来,只能被红芍生拖硬拽的拉出门去,这时屋里的金桔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如意瞟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幸灾乐祸的坏丫头,笑什么呢?” “您生病之前,我和红芍可是没少受她排揎!您以前闯了祸后她要么不知道要么就生病不起,最后受罚的都是我和红芍!”金桔委屈的撇撇嘴巴,“要是好事都是她的功劳,封赏什么的我和红芍从来没有得过,偏偏您以前就是只听她的话,对我和红芍可没少甩耳光子。。” “你这丫头又开始没规矩了,满嘴你我的!”如意故意板起脸,“又和我翻以前的陈账吗?”对金桔和红芍这两个丫头,她还是很有些歉意,虽然以前那些责罚不是她所为,但是毕竟和她也有关系的,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好好对待这两个丫头,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发现两人有任何背主的言行。 如意稍微在榻上歪了歪,又回到大小姐那边去,乔府几位小姐和庄家小姐刚刚打完牌,正吃着点心闲坐着谈笑,如意一进去,明珠看到她先叫了起来:“我说自己曾经见过夷人,他们几个却都不相信,姐姐你且来评个理,妹妹可是胡说八道之人!” “夷人若都是你说的那样金发碧眼,那不活生生成了夜叉鬼,可下不死人!”如敏口齿伶俐,像极了她母亲孙氏,“除非你把那夷人女子带到我们眼前,我们才信你的话!” 如慧性子腼腆,只是微笑不语。如心要全力帮明珠的忙,就说如敏小孩子家,见识少。几人又吵闹起来,如意心中一动,笑着解劝,“我看杂书上说,倒是有夷人坐船漂流到我中土,想来明珠妹妹说的是真的,不过明珠妹妹一向在深闺,怎么会见到这些夷人女子的?” “还不是上次跟着母亲去宫里去,皇后娘娘那里才见到的?”明珠随口说道,又似乎意识到自己多说了话,又笑着掩饰道:“我家里做内宫贵人的首饰,我母亲有时亲自去宫里呈样子,上次我也跟着去了,所以顺便见到了那个夷人女子!” 几位小姐都笑着又扯起了别的话题,如意没想到乔家大姑奶如此得到皇后的看重,心中对这位姑妈又敬佩几分,又玩了一会,庄家的妈妈来请明珠去大夫人那边,要告辞回家去。庄明珠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拉了如意到一边。 “我二哥今天给你说了什么悄悄话?还瞒着我们!”明珠笑嘻嘻的看着如意,她二哥很喜欢这位二表姐,她虽然年小也猜到了几分。 “你这个鬼丫头,操这些闲心!”如意轻轻拿扇柄敲了她一下,“二表哥问我要不要特别的首饰样子,准备出阁的时候用,我给他说这些母亲都会准备妥当,不劳他操心了!” 此时已经到了大夫人院里,众人一起送乔大姑奶奶到二门门口,乔大姑奶奶临上车之前,款款走到如意面前,笑着说:“刚才和你母亲说过了,你这次出阁的首饰,我们瑞祥阁全部给你做最新的样式,也算是我这个姑妈的一点儿心意!”说完深深的看了如意一眼。 如意忙躬身致谢,乔大姑奶奶又和几位夫人一一告别,便被婆子们搀扶着上了车,自回庄府去了。 快吃晚饭的时候,方夫人派人来请如意去她那里。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画眉亲自来的,“二小姐,方夫人请您晚上去她那边吃晚饭,老爷和二少爷也在呢!”画眉笑着说道。 如意点点头,便喊了金桔一起过去,进到方夫人房中,只见父亲乔世初和方夫人正在谈论着什么,方夫人脸色似乎带了一些怒意,乔亦鸣则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方夫人下手的高凳上。 “意儿好歹也是乔家的二小姐,压箱银子才四千两,嫁妆才五十抬,这传出去不是丢了咱们乔府的体面吗?”方夫人满脸的气愤,“当初咱们大姑奶奶嫁到庄家时,京城里哪个不知,嫁妆是一百二十台,别人不知老爷你可是明白的很,光压箱银就是一万两呢!” 乔大老爷是个面色白净的中年人,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看上去白净斯文,倒是更像个读书人,而不是个熟稔生意经家财万贯的商人。如意近前忙向父亲母亲问好,便按规矩坐在了乔亦鸣的右首下方。 “夫人你先听我说,那杜府送来的聘礼单子我也看过了,虽然折合一万两,可是里面好多是些摆件书画折算的,想来那杜府的家境确是有些吃紧。云纨的意思是咱们陪送的现银到了杜府,就怕也到不了女儿手中,倒是不如多给些店铺庄子,咱们这边派些老成的管事跟着照看,那每年的利息也是不少的!”大老爷轻声劝解着方夫人,脸上带着有些讨好的笑容。 如意这下明白了为何前日大夫人薛云纨看到杜府聘礼单时那古怪的笑容了,想来这配送铺子和庄子也是大夫人的主意了,理由虽然说得堂皇冠冕,实际上不过是想派自己的人手过去做手脚吧! 方夫人似乎被乔大老爷的话打动了,她秀美的脸上露出犹疑的表情,看向坐在一旁的儿子和女儿。乔亦鸣鼓起勇气,看着父亲问道:“不知道父亲打算给妹妹多少陪嫁呢?” “杜府不管送来的聘礼如何,他既然折了一万两,咱们就要按照两万两的数置办嫁妆。毕竟这次能和杜府结亲,工部侍郎刘大人亲自来提亲,太少了显得咱们乔府没有面子!”乔大老爷手捻着胡须说道,心里颇有些得意,当初要不是二弟世藩提醒自己,走了三王爷的路子将老友杜仲远从大牢里捞了出来,以杜府的官宦门第,怎么可能和他们这商贾之家攀上姻亲呢! 乔亦鸣放下心来,两万两的数目虽然说起来不少,但是这嫁妆由大夫人经办,想来其中水分就大了。不说别的,单说五十台嫁妆,一箱绫罗算是一抬,半箱细布也可算一抬,父亲一贯不管这些闲事,想来大夫人也只会在面上做的好看罢了,哪会真的给妹妹置办两万两的嫁妆?至于那些店铺庄子,母亲和妹妹又哪里知道收成好坏。不过这些和他左右无关了,给妹妹的陪送越少,留在杜府的就越多,最后家产还不都是他和大哥的? 只是那个丫鬟翠竹,倒是等会要想个借口问妹妹讨下来,虽然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丫头,不过却偏偏是合了自己心意的...... 乔亦鸣正在想着,就听到妹妹如意开了口:“刚才娘亲提到当年姑妈出阁的事,今儿凑巧姑妈过来,女儿倒是有几句话要问爹的!” ------------ 第三十二章 运筹帷幄(下) “有什么话就说好了!”大老爷看着眼前酷似爱妾的女儿,心中有几分得意,到底是要出阁的女儿,看上去娴静温雅,确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女儿只是想问爹,当年的庄家比现在的杜家状况如何?”如意低声问道,脸上显出几分害羞之色,她可不是以前的那个不懂家务的任性娇小姐,自己的嫁妆怎么会任别人克减。 “当年的庄家虽然走了下坡路,但也还算是富足,否则你祖母也不会同意将你姑妈许给庄家!”大老爷脸上有几分肃然,“你姑妈是个有本事的,要不是她当年的那番举动,庄家哪有今天的境况,说句大话,京城里有些落魄的侯府,也是比不上如今庄家的家境的!” “女儿的事情都是爹和娘做主,本来是没有女儿说话的份,不过女儿想斗胆问一句爹,杜府求着和咱们结亲,真的是娘亲说的那样,为了报答爹爹对杜老爷的援手之恩吗?” “这个......”大老爷心里一惊,仔细看了一眼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那沉静的眼神令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儿似乎有些陌生起来。他眨眨眼睛,面前坐着的,还是那个娇羞的爱女,“女儿只是觉得,以杜府的门第,和咱们结亲,毕竟还是有所图的,今天还听二婶娘说,晋阳侯的二公子要求娶杜府的大小姐呢!” 下面的话不用她说,想来爹爹也会明白了,虽然杜家老爷已经罢官在家,但毕竟曾经是三品的官宦人家,以侯府的权势和杜府的清誉,那还是比较般配的。可他乔家有什么可以凭仗的?不过趁着家产丰厚罢了,现在的大荣朝廷,据说圣上病体日渐沉重,兰皇后所生的四王爷被立为储君但年纪尚轻,万一圣上为太子安插顾命大臣,以杜仲远多年在吏部的威望。。。 如意看着爹爹捻须不语,知道她已经明白的自己的意思。乔府既然和杜府结成了姻亲,就不能算计眼前得失,毕竟荣损相依,如果陪送的嫁妆很不像样,她乔如意在杜家过的不好,乔府也没有脸面,更别说以后等杜家复兴过来再想跟着占什么光了! “爹爹,俗语说锦上添花固然是妙事,女儿倒是觉得不若雪中送炭更让人铭心刻骨!”如意看着父亲的脸色,又低声说道。 “夫人,我觉得咱们的女儿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乔大老爷高兴的笑了起来,“鸣儿,你妹妹的见识不在你之下啊!好一个雪中送炭!”他欣慰的看着女儿,“意儿你现在这般懂事明理,我和你娘亲总算可是放下心了!爹不会亏待你这个乖女儿的,你的嫁妆单子,爹是要亲自过目的。“ 方夫人虽然没有听明白女儿话中的“锦上添花”“雪中送炭”,但是看大老爷夸奖自己的女儿,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她一生吃亏在没有心计,巴不得女儿不要像她这样过一辈子。 如意趁机又对母亲说道:“女儿还有一事要回禀,按例女儿院里是要有四个大丫鬟的,不过前年云萝放了出去,现在女儿院子里还有一个大丫鬟的缺没有补......” “妹妹院里的大丫鬟有的年纪也大些了,倒是不如趁此放出去,换几个年纪小的服侍妹妹!”乔亦鸣正发愁不知怎么和娘亲提翠竹的事情,现在听如意提到丫鬟的事,忙不迭的插话。 “哥哥,闺阁之事你就不知道了!”如意侧脸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若是前几年,自然要年纪小的丫鬟服侍主子,可是,可是妹妹既然要出阁,到了杜府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要年纪大稳重的丫鬟跟着,凡事也有个提醒照应,我屋里的三个大丫鬟都是好的,哪个我都离不开,妹妹还要再向娘亲讨几个得用的人带过去呢!” “意儿说的对!”方夫人赞许道,“换了那不经事的小丫头跟着你过去,我也是不放心的。你院里的金桔红芍翠竹都是好的,我这里再让画眉挑两个老成的管事妈妈跟着过去,大丫鬟就不要再添了,这三个丫头还算稳重,不是那些妖媚的,这个就很好!” 如意莞尔一笑,娘亲想的更深了一层,坚决不要身边的丫鬟分了自己未来在夫家的宠。可是都传那杜子潇现在家里已经有了个妾室,他既然对自己无情,自己又怎会一心一意将自己的心交给他?翠竹这个眼尖心滑的丫头,就是为了那杜子潇而带过去的。想到梦中那个儒雅冷漠的身影,如意神色有些恍惚起来。 乔亦鸣大急,没想到妹妹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竟然堵住了自己。他正要开口向娘亲讨要翠竹,如意又笑着向他说道:“听大哥说,你们现在和沈先生一起去国子监了,如意先祝愿两位哥哥秋闱能够一举高中,咱们乔家以后也出两位朝廷的栋梁之臣!” 听了如意一番话,大老爷和方夫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大老爷一向以两个儿子的学问人品自傲,此时更是仔细盘问起了乔亦鸣读书的情况,乔亦鸣更是没有机会开口讨人了。如果这时讨要妹妹屋里的大丫鬟,先说妹妹未必答应,就是父亲那边也说不过去,秋闱在望,自己心心念着一个丫鬟,除非自己是傻瓜,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忤逆父亲。 他暗暗叹了口气,也是那个翠竹没福气,原来明明给她说好了,让她自己和妹妹闹起来,好顺势回到娘亲这边的院子里,自己以后找机会就要到了自己身边。可是这个蠢丫头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也罢,以后自己得了功名受到父亲和大夫人的喜爱,什么样的丫头还不是任自己挑选! 这样想着,乔亦鸣心里好受了一些,可是抬眼对上妹妹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似乎洞察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自己莫名有些被算计了的感觉。 在方夫人那边吃过晚饭,已经是酉末时刻了,方夫人特地派了管事妈妈带人送如意回到自己住处,一进院门,只见红芍蹙眉迎了上来。如意知道有事情,便打发小丫鬟们下去,房里只留下了金桔和红芍二人。 “下午我去大夫人那边去送单子,来回不到半个时辰,竟然有人进到了小姐房里翻检东西!”红芍一脸的凝重,“在小姐院里服侍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原来红芍是极为细心的人,因为这几天忙着整理小姐的随身衣物,她都是亲手将小姐的物件按她的习惯摆好的,可是刚才从大夫人那边拿回单子准备打包袱装箱时,她敏感的发现有人碰了自己摆好的东西。 “我核对了一下,少了几个小玩意,虽然都是不值钱的荷包什么的,那毕竟是小姐的东西,咱们院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下贱东西,明天回了张妈妈,让管事的好好查一查!”红芍恨恨的说道。 如意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翠竹呢?怎么不见她?” “她下午就嚷着头疼,在自己屋里躺下了,饭也没有吃!”红芍微微撇撇嘴,“我去大夫人那边的时候,就她在院里,要不要问问她,是不是知道有没有外人进来?” 如意摇摇头,“你刚才说丢了荷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是别人送的还是咱们自己绣着玩的?” “丢了三个,一个是庄家表小姐过年来时送的,里面有个小金锞子,一个是大少爷给买的,还有一个是。。”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如意的脸色,“是庄家二少爷送的,里面装个小小的嵌玉的金如意!” 如意眉头皱了起来,幸好那封信被她烧了个干干净净,却还是留下了这个柄头被人利用了。不过一个荷包又能说明什么呢?看来这府里是有人千方百计不想自己过得顺心呢! “罢了,这几天咱们这里事多,丫鬟婆子就有些不上心了,现在天也晚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明儿将这事回禀给大夫人,一切让母亲做主好了!” “可是明天说不定赃物更找不到了,或者咱们晚上把院门锁上,自己先搜一搜看看?”红芍神情有些紧张,忙急着加了一句。如意别有深意的看了红芍一眼,红芍一惊,不自然的低下头。 平时挺伶俐聪明的一个丫头,怎么偏偏在这时露出了马脚,先不说若是有人成心偷窃,这半下午都过去了,赃物还能留在院子里不成?况且自己一个要出阁的大小姐,半夜三更的在自家院里锁门搜东西,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自己的闺誉不是平白被玷污了吗? 如意心中一阵烦闷,随身的这三个大丫鬟,如今看来除了金桔,翠竹已经生了外心,红芍八成是母亲那边派来的,自己幸好平时言行谨慎,没有流露下口实,可是这么处处提防,心里可真是累得很呢! 金桔和红芍看如意精神不济,便忙着伺候着梳洗上床,如意昨夜便没有睡好,闭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熟了。 夜深了,外间值班的金桔和红芍还没有睡着,俩人低声的谈着什么。 “咱们小姐真是转了性了,要是依以前的那个脾气,院里丢了东西,还不得暴跳如雷,先关了院门,把院里的这些婆子丫鬟都用鞭子抽一顿再说!”这是红芍的声音。 “我觉得现在的小姐更好,以前服侍小姐时,虽然小姐不是轻易责罚我们几个,但也是镇日提心吊胆的,害怕小姐万一闯了什么祸,咱们都担着不是!”金桔低声说道,“现在小姐说话行事条理明白,跟着咱们主子,以后绝对吃不了亏!” 红芍眼中现出复杂的神色,金桔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劝道:“我知道姐姐你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都是大夫人要你做的。可你想想,咱们终究是要跟着小姐去杜府的,又何苦两面难做人呢!看看下午小姐是如何对待翠竹的,咱们小姐只怕是什么都明白的很呢!” 红芍咬唇思忖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明天早上我就去小姐面前跪着,把以前那些事情都说出来,任凭小姐发落吧!” ------------ 第三十三章 出嫁(上) 六月十八,大吉,宜婚嫁、祈福、出行,,忌安门、动土、移柩。 这日是如意出嫁的大喜日子,四更时分,如意便被金桔唤醒了,她迷迷糊糊的被金桔和红芍扶进浴桶,水面上洒满了各色花瓣,水气氤氲,散发着清香。 如意被两个丫鬟扶着从浴桶中站出来,白皙细腻的皮肤经温水浸泡后,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泽。金桔小心的用细布将她全身擦净,换上了白色绣花的丝质亵衣,又换了另一块厚厚的棉巾,为她拭干过腰的黑发。 如意闭着眼睛,任那两个丫鬟搓弄自己。昨晚方夫人来到自己房间,足足呆到半夜,各种礼仪规矩说不不停,最后看如意已经哈欠连连,才含了满满的眼热泪离开。虽然被娘亲害的只睡了一会又被丫鬟们给叫醒,但是如意心里仍然觉得满满的暖意。在这个出嫁的前夜,她没有即将成为新娘的兴奋,而只有着对这个生活了不长时间的乔府的留恋。 “小姐,要不要先梳完头再穿上嫁衣?”红芍低声问道。现在虽然是拂晓,空气还比较凉爽,嫁衣都是厚重的刻金丝的红缎裁成,穿在身上一会儿就要出汗,还不如先将发髻梳好再穿嫁衣。 如意睁眼感激的朝她笑了笑,红芍在前几天终于向自己坦白了自己的“间谍”身份,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二小姐并没有怎么处罚责骂她,也没有追问她以前究竟给大夫人汇报了几次自己的行踪,而只是温和的问她,是要随她进杜府还是留在大夫人身边,看着小姐那冷静清澈的眼神,她很坚定的选择了前者。如意至此才知道,这两个贴身的丫鬟才算真正成为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梳娘被传了进来,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梳洗匣子。金桔皱皱眉,“不用你的那套梳具,我们早就置办下新的了!”她取出一个崭新的梳洗匣子递给梳娘。梳娘小心翼翼的躬身给如意施了礼,便站在如意身后轻轻捻起头发,开始梳新娘子的发型。 过了好大一会,一个别致的五凤朝阳髻梳好了,金桔递过去早就准备好赏钱,梳娘谢过后便出去,红芍亲自去柜子里将乔大姑奶奶送来的嫁饰盒子取了出来。 打开黑檀木镶螺钿的盒盖,只见一格格黑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件件精美的首饰。金色的攒金丝累珠凤钗,那凤口中衔着的都是莲子大的南珠,圆润晶莹,每一颗都要值上百两的银子,五彩镶宝石的金项圈,上面的颗颗宝石最小的都有指甲盖大,其中一颗“鸽血红”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青莹透亮,没有一丝的瑕疵;明月铛上拇指盖大的夜明珠,竟然在微弱的烛光下发散出淡淡的光亮,每当金桔小心翼翼的从首饰盒中取出一件首饰,主仆几个都要吃一大惊,因为这些庄家送来的妆钗,实在是太珍贵了。 昨日晚上,庄家才专门派人送来了这个黑檀木的首饰盒子,因为昨夜睡得太晚,如意就没来得及打开瞧瞧,现在才知道,原来乔家的这位大姑奶奶竟然一出手这么大的手笔。 两个丫鬟一边小心的往如意发髻上插发簪,一边小声谈笑,“小姐,您瞧这个手钏上镶的宝石,白晃晃的都刺人眼睛呢!”金桔拿出一副金钏套在如意的手腕上,这是一幅雕刻精美的龙凤手钏,龙眼凤目上都镶嵌了豆粒大的钻石。 如意不禁想到二夫人关于钻石的谈论,她心中一动,姑妈对自己如此大方慷慨,难道只是出于姑侄之情吗?不是她心思多疑,实在是上次乔大姑奶奶来的时候,她没有感受到特别的姑侄深情呢! “那个不是宝石,是钻石!”红芍是在那时听说过这个的,便接过话来笑着说,“这么大的一颗钻石,可不得值上千两的银子?小姐这套嫁饰,可是快抵得上一半嫁妆了!” 如意嘴角上翘,父亲本来就是生意人,精明通透的很,听红芍说,父亲从大夫人手中拿过自己的嫁妆单子后,着实把大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因为那单子上所列陪送的几个破庄子,都折合了几千两的银子,父亲一看就发了火,然后自己亲自操持女儿的嫁妆,听说东院大夫人又是气的病倒了几天呢! 各种钗簪被插到了如意的头上,金桔又开始为如意精心修妆,只见镜子里的美人青黛娥眉,明眸流眄,接着,大红的刻金丝如意云纹缎嫁衣披在了如意身上,金桔又取过金丝攒绣的碧霞云纹霞帔,霞帔上镶满了粉红色的珍珠,最下面一圈是指头尖大小的南珠串成的络子,大红色的颜色更衬的如意宛如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如意强忍着倦意,任由两个丫鬟和来来往往的喜娘折腾着自己,最后给自己头上戴上沉重的金质花冠。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上轿的吉时,只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响了起来,有喜娘将大红的盖巾将如意的脸蒙上,不知谁往如意手中塞了个苹果,如意便被喜娘扶着登上了花轿。 一路上似乎颠簸了好久,又似乎没有过去多长时间,鼓乐声中,便听到又是震耳的鞭炮声响。这时只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伴随着众人的喊声:“新郎来了,新郎踢轿门来了!” 如意精神一振,昨夜娘亲在自己房间里唠叨的,其中就有这个,新郎踢自己轿门的时候,一定要使劲反踢回去,这样自己以后才不会受气。这时只觉轿门微微一震,如意深吸一口气,抬起右脚,使劲踢了出去,却立刻觉得疼痛难忍,原来她不小心正踢到了新郎的靴底上。她穿的本来就是软底的红缎绣花喜鞋,踢到那硬硬的皂底朝靴上,怎么会不痛? 这时只听到轿帘外似乎那人愣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忍不住的轻笑声。如意羞红了脸,不敢再动一下。这时有人将轿帘门打开,两个喜娘将她从轿中搀扶出来,有人将一个火盆搬放在了自己的前面。 如意心下犹豫起来,她的嫁衣本来曳地,透过盖巾可以看到火盆中还有燃着的火炭,万一自己不小心将衣襟落到火上,可就麻烦了。她正在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到身旁传想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我来帮你!”然后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扶住了她的腋窝,她顺势大步迈过了火盆。 如意心中一阵感激,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此时喧闹声充盈不觉,如意如同木偶般被扶往了正堂,在众人的嬉笑声里拜过了天地,又被引进了洞房,直到坐在铺满了大红锦缎被子的床边,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才觉得浑身香汗淋漓,中衣已经被湿透了。 如意只觉得洞房门外也是挤满了丫鬟婆子,耳边不时有人低声评论着自己。她敛眉低头,觉得头上的冠子又沉又重,简直压的自己的脖颈都要断了。这时,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姐姐想必是累坏了,要不先把这花冠摘下来可好!”如意只觉头上一轻,花冠连同蒙面的盖巾都被一双白皙的纤纤玉手给摘了下来。 如意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一位清秀的女子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白皙的瓜子脸上烟目秋眉,身着一身粉色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纤瘦的身材玲珑雅致,楚楚动人。 跟来的喜娘登时沉下脸来,“新郎还没有过来挑蒙脸汗巾,怎么这位姑娘倒是上来动手取新娘花冠?难道杜府娶亲就是这样的规矩吗?”这位喜娘是方夫人专门请来的,想必临来时受了方夫人的重酬所以这么大力维护如意。 面前的女子似乎被喜娘吓到了,眼中一下子盈上了氤氲的水汽,“姐姐对不起,我只是看姐姐实在是累坏了,才好心帮姐姐把花冠解下来,没想到不小心将蒙脸盖巾扯了下来......”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喜娘大惊失色,新婚大喜的日子,在新娘面前掉泪,这不是故意捣乱吗?面前站立的女子又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在人家府里自己又不好动手将对方撵了出去,一时只气的无话可说。 另一侧的金桔忍不住向前迈步,自己小姐大喜的日子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正要上前去拉扯那个女子,这时一只手暗暗拉了她一下,原来是小姐在示意自己住手,她忍了忍还是站住了。 如意冷冷的看着面前委屈啜泣的女子,大婚的日子,自己的夫君还没在洞房里出现,倒是这个章小姐在自己面前拿乔,似乎自己真的欺负了她似的。如意微微眯起眼睛,幸好她已经在上世领教过了面前这位章氏善于示弱的伎俩,这一世的她,不会再被她所蒙蔽。 章小姐轻声啜泣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丝毫动静。她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到如意身边的两位喜娘和两个大丫鬟正气冲冲的瞪着自己,而面前身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正冷静的打量着自己,那清澈的眼神里除了几分讥诮,没有任何表情,那鲜艳的大红色,深深的灼疼了她的眼。 章小姐脸上不觉讪讪的起来,“姐姐!”她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大少爷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一个挺拔的公子大步走进了洞房。 ------------ 第三十四章 出嫁(下) 如意抬眼看去,面前这张面孔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在以前的梦里见过了多次,温雅的眉目,冷峻的面容,她心中一悸,面前之人眼神里的冷淡也如梦里的一般清晰。他只淡淡的瞟了一眼自己,便转向了站在那里的章小姐。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老夫人已经让你在房里休息了,为何又来到这里?这边人多嘈杂,万一再受了什么不好的气味......”他低声说道,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表哥,我怕姐姐自己在这里受窘,所以想过来陪姐姐说会话,可是刚才......”娇弱的声音欲言又止,再加上红肿的双目,章若烟似乎刚才在这里受了莫大的委屈。 杜子潇转身看了一眼如意,脸上毫无表情,又转向章若烟,“杜鹃怎么没有过来,快让人扶了你回房间里去吧!” 章若烟依依不舍的看着杜子潇,“表哥,我......”眼里满含着祈求,看上去楚楚可怜。 杜子潇叹了口气,“也罢,我送你过去吧!”说完便随章小姐径直走了出去,竟再也没有再看如意一眼。 “小姐!”金桔气得脸色通红,她们二小姐虽然在家里是庶出,但是有着老爷夫人的疼爱,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大喜的日子,未来的姑爷竟然不理会自己的新娘,陪着另外的什么人走了! 如意微微一笑,“你没听她喊姑爷表哥吗?那一定是少爷的表妹了,她身体不好,姑爷送她回去也是应该的!” 如意静静的坐在那里,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以往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上次也是在这件洞房里,章氏前来拉掉了自己的新娘盖巾,自己勃然大怒,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恰好被杜子潇看在眼里,从那之后,自己悍妇的名声便在杜府传了开去。 如意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幸好自己这次沉住了气,没有让金桔上前教训那个章若烟。看着面前桌上那把粉彩雕花的酒壶,那里面是百合浸泡的蜜酒,也罢,上世的自己把心都交给了他,也只落了个伤痕无数最后惨死,今生她又何必做那个痴心人呢! 红芍看小姐只是坐在那里发愣,心中有所不忍,上前劝道,“小姐,先吃块点心垫一下吧,姑爷等会回来才能用膳呢!” 如意摇摇头,今夜恐怕杜子潇不会再来了,章若烟这次千方百计拐他到自己那里,想来就是要绊住他令自己独守空房,明天的元红帕子上没有落红令自己难堪,就算杜子潇去老爷夫人面前解释,恐怕自己“不贞洁”的名声也要被下人传出去了。如意紧紧的抓紧手中的帕子,这“不贞洁”三个字的起源,就是从今天这个没有新郎的夜晚开始的。 如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重新活过一次,也许她真会手足无措,可是她不是上一世的乔家二小姐,更不是那位冤死的杜家大少奶奶了。 如意笑着对红芍说:“去问问门外的管事妈妈,就说这里的喜娘还等着少爷礼成好回府呢!”大喜之夜,断然没有新郎未成礼便溜走的道理,况且这是在杜府,缺礼失了规矩丢的可是杜家的面子。 红芍眼神一亮,冲如意点点头便出门去了。如意知道红芍素来仔细出手大方,定会找得力的管事妈妈将杜大少爷找回来。就是那杜子潇不回来,自己也想到了万不得已的法子...... 一直站在旁边的喜娘叹了口气,她们送过的新嫁娘无数,偏偏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如意吩咐红芍取赏银递给两位喜娘,“你们先回去吧,给我娘亲说一切都好!”杜子潇这一去不知几时会回来,下面的仪式就省了吧! 喜娘捏着手里荷包的重量,面露喜色的行过礼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如意金桔俩人。如意吩咐金桔将头上沉重的妆钗卸去,自己翻身躺到丝滑如水的床榻上,便觉得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很快便沉入了梦中。 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唤自己,又似乎有一只大手轻轻探到自己的胸前,如意翻个身,挥了挥手,却在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眉目温润的面孔。 “你,你怎么回来了!”如意心中一惊,脱口而出。虽然她并不期待和杜子潇的新婚之夜有多么温馨圆满,当然自己也早就想好了对策,断然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可是眼前这人的出现,却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我为什么不能来?”漆黑的眸子一暗,杜子潇看着眼前卸下浓妆后清新的俏脸,忽然觉得胸中正逐渐发热,“不是你吩咐要人喊我来行礼的吗?娘子!”声音中含着戏谑,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躁动在身体里似乎逐渐苏醒,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呃,我是说那位章小姐,她......”如意看着越来越逼近的俊俏脸孔,那脸上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刚要说些什么,双唇被温柔的覆住了,接下来的话便被他生生堵了回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放开她,嘴角带着一丝邪佞的微笑。“你说错了,她只是我的远房表妹,其他什么也不是!”他探究的研究着她的脸,“如果她已经是我的侧室,你想她能到我们的洞房里来吗?”,面前的这两片粉嫩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他心中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心中产生了一股从来没有的冲动。 如意脑中一下回想了起来,上一次自己进门时章若烟确实还不是杜子潇的妾室,虽然也许杜府上下都希望章若烟才是杜子潇的正室妻子,但毕竟章若烟还没有真正嫁给杜子潇;但正是因为自己在新婚那天先动手打了章若烟,然后那章小姐在老夫人面前哭诉又要寻死,没办法老夫人便下令让章若烟做了自己夫君的侧室,自己当时气不过,和杜子潇因为此事经常争吵,渐渐将杜子潇推到了别人的身边......如意凝神回想着往事,樱唇半启,玉齿微露, 她这副神态倒是更激起了杜子潇的欲望,“娘子,你这个样子可真美!”他又一次逼近了上来,如意承受着他辗转的热情,似乎以前的噩梦真的只是个梦,虚幻的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而她则在一次次的碾轧里颤抖低吟,最后沉入了昏昏的睡梦里。 等她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侧身,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搂住了自己,随即一个喃喃的低语:“还早呢,再睡会!” 如意脸上一红,随即想起了昨夜的情景,忙低声说道:“今天还要去上房给爹娘敬茶呢,晚了可不好!” 身旁响起了低低的笑声,随后一个矫健的身影坐了起来。如意忙要喊金桔打水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又重新换了亵衣,不禁一愣,“昨天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杜子潇满含趣味的看了她一眼,想到昨夜她最后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自己将她连人带衣都放进了浴桶里,给她换完衣服......他觉得身上又燥热起来,忙转过身去,“除了夫君我,你以为还有谁呢?”对于自己的定力,他一向很有把握的,可是昨天却不知道为何会那么控制不住自己。 如意大窘,脸顿时红的像红果一般,用被子蒙上脸一动也不敢动。眼前的杜子潇似乎和梦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幽默风趣不乏热情,不过,自己也和上世不是同一人了啊!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到一个忍着笑的声音,“再不起床,晚了时辰我可不等你!”如意听了忙坐起来,一叠声的喊金桔进来,这时又有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上前为杜子潇穿衣漱洗。 如意冷眼瞧去,只见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大丫鬟,生的倒也端庄大方,听杜子潇唤她做“绣云”。这时又有小丫鬟禀报,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走了进来。 如意看到那张嘴角长了黑痣的脸,心中又是一惊,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吴妈妈笑嘻嘻的给如意行了礼,“恭喜少奶奶了!”如意便示意红芍拿荷包赏银递给吴妈妈,金桔也将装了落红元帕的盒子递到吴妈妈的手中。 吴妈妈捏了捏手中的荷包,脸上笑容更浓,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告辞,“老奴去给老太太报喜了!”说完笑着走了。 杜子潇冷眼看着如意打赏,这时便问道:“你那荷包里封的是多少?”他问的是给吴妈妈的赏钱。 “都是我娘亲给准备的。老夫人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是五两银子,管事妈妈大丫鬟们是二两银子,小丫鬟和其他婆子一两银子!” “真不愧是乔家大户!”杜子潇冷哼一声,“咱们家里管事妈妈的月例银子不过五钱,大丫鬟们的月例银子三钱而已,你这一出手便是他们一年的收益了,难怪那个吴老婆子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 如意嘴角上翘,银子是自己的,大方些有什么不好,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哪怕用钱买些笑脸也是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昨晚要不是红芍暗暗给管事妈妈使了五两的赏银,怎么会那么快就将杜子潇找了回来,何况用银子可以买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她笑着瞟了一眼杜子潇,他一个五品的工部主事,听父亲说也不过月俸二十两而已,恐怕维持府里的开销都不够,况且杜老爷现在赋闲在家里,更是没有更多的进项,难怪杜子潇看她出手阔绰说话酸溜溜的了。 “我娘亲说,新来乍到缩手缩脚的,会让人看不起的!”如意忙笑着解释,“以后自然不会这么打赏的!”父亲被她说动了心,给了她两万两的现银嫁妆外加一些古玩书画和好几个店铺田庄,还有自己娘亲偷偷给的压箱金元宝和店铺之类,杜府人口也不多,就算她只把自己店铺的收益拿到公中,每年也是用不完的。 “你自己的钱物,还是要仔细保管才好!”杜子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着眼前这张明亮的笑脸,忽然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沉脸一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如意一怔,杜子潇眼里的别有深意是她所看不清楚的,夜里那个热情的夫君和面前这个脸色冷淡的杜子潇似乎判若两人,她皱起眉头,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有些疏忽了,到底是哪里呢? ------------ 第三十五章 翡翠镯子 夫妻俩人来到杜老夫人居住的“福寿阁”,只见正房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丫鬟婆子,见到大少爷夫妻二人过来,便纷纷过来跪倒行礼。杜子潇一摆手,大踏步走了进去,如意微笑着示意她们起来,又给身旁的红芍使了个眼色,红芍便将准备好的赏钱拿出来,挨个分给大家,一时间欢声不断,道谢声此起彼伏。 二人走进房间,只见正堂上首坐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夫人,满头白发如银丝,瘦削的身材看上去很硬朗,一双眼睛眼神十分犀利,已经将门外夫妻俩人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如意一进门便对上老夫人深暗的眼神,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被那充满傲气和鄙夷的复杂目光扫过来,心里还是觉得一凛。 紧挨她身旁的脚踏上,正坐着昨日在自己洞房里哭闹的章若烟,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绿色的纱裙,外面罩着月白色的背子,脸色苍白,眼睛也有些红肿,看到穿着大红绣彩蝶度花纱裙的乔如意,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妒意。 杜老爷和杜夫人分别坐在下手的圈椅上,杜老爷四十多岁,看上去十分和蔼。杜夫人脸容清秀,五官和杜子潇十分相似。看到他们进来,有婆子忙将准备好的茶盘端了过来。 吴妈妈上前先将装着元帕的木盒呈给老夫人,老夫人瞟了一眼,脸色才稍微舒展开来,朝吴妈妈点了点头。她身旁的章明月则是紧咬嘴唇,脸色惨白一言不发。过了一会,杜府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是向外人宣布新人已经圆房及新娘为完璧之身的炮声,至此杜家才算是完全承认了乔如意这个过门的儿媳。若是没有见到落红元帕,婆家将媳妇赶回娘家去的也不是没有。 如意将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到茶盘里,每位长辈都是一双自己亲手做的鞋袜,老妇人单多了个镶猫儿眼的抹额。她上前跪倒,双手托着茶盘,依次给老夫人,杜老爷和杜夫人敬茶,几位长辈也各有见面礼回赠。老夫人看着抹额上那颗闪闪发亮的金绿猫眼宝石,眼神一暗。 老夫人送的见面礼是一块通透的“喜上梅梢”的玉牌和一本《女书》,老爷和夫人送的是一双羊脂玉的手镯和一套文房四宝。如意顺眼看去,看到那玉牌和手镯的成色不过一般,她心中有些懊恼,早知今天就不该戴那只姑妈送的翡翠手镯的,不禁伸手到袖中将镯子往手臂上方捋了捋。 一时间敬茶完毕,早有丫鬟搬来椅子,让大少爷和少奶奶落座。老夫人朝杜夫人笑了笑,“让那几个都出来,和他们的新嫂子见见面吧!”这时有婆子急忙出去请人,不一会便听到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最先进来的是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公子,年纪二十余岁,肤色微黑,五官轮廓鲜明,眼神灵活,他身后是两名年轻少女,前面的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俊和杜子潇有几分相似,衣着颜色也很淡雅。另外一名少女大概略小一些,容貌艳丽,身着水红色的纱裙,更显得神色飞扬。 三人进来后向老夫人和杜老爷杜夫人依次见礼,老夫人点点头,“快些去见一见你们的大嫂子吧!” 年轻的少爷忙来到如意面前躬身施礼,“大嫂好!”杜夫人又在旁边指点道:“这是你弟弟杜子瀚,那两个是你两位妹妹,杜芸和杜芷!” 如意听到他语声醇厚,不觉一愣,这声音像极两人昨日自己下轿时扶自己过火盆的男子的声音。她抬头看了杜子瀚一眼,见对方的眼里满含戏谑,神情闪烁,不禁心中升起一丝不快。 杜芸上前给大嫂行礼,神情极为羞涩腼腆,如意看她长相和杜子潇相似,知道这就是要和锦阳候结亲的杜家大小姐。杜芷给如意行礼时稍微有些僵硬,神情也有些倨傲,如意知道这位小姐是杜家的庶女了。 老夫人看了看眼前的孙儿孙女们,皱着眉头问杜夫人:“子洵怎么没有过来?” 杜夫人忙站起来赔笑道:“昨日鞭炮声音大了些,昨夜便有些不痛快,早上有些发热,大夫给开了药方,正派人煎药准备服药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这时章若烟袅袅走了过来,向杜子潇和如意深深施了一礼,娇声说道::“若烟见过表哥表嫂!”说着便轻轻咳了起来,身体大有不胜柔弱之态,如意忙上前扶住她,她本来手腕纤细,抬手之间,手臂上的手镯滑在了手背上,差点落在地上。章若烟盯着如意腕上那晶莹剔透的碧绿,一时说不出话来。 “烟丫头快些过来歇着罢,”老夫人的声音变得和缓起来,“又不是什么外人,你身子本来就弱,不能多劳累,偏偏又是个多礼的!”又令身旁的丫鬟快些扶了章若烟过来,还是紧挨着自己身边坐下。 章若烟笑道:“刚才看到表嫂手上的那副翡翠手镯,真的是好水头,晶莹碧绿没有一丝儿的瑕疵,烟儿从小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翡翠!”又抬头对老夫人笑道,“祖母自然是曾经见过无数好东西,可表嫂戴的那镯子,祖母保不准就没有见过!” 杜老夫人娘家本姓章,父亲也曾经在前朝做过龙渊阁大学士,官至二品,章家自然是诗书钟鼎之家,杜老夫人自小便过着千金小姐养尊处优的富贵生活,只是章家子嗣少,自己也只有一个哥哥做了翰林院的清官,唯一的一个亲侄子章玄坤倒是科举起身,放了江州的知府。 嘉佑十年的时候,江州郊外农村发生瘟疫,灾民四处逃散。章玄坤一时惊慌失措,错听了府里幕僚的建议,将城外那些面带病色的民众都赶入江州城中,然后在夜间放起大火,将所谓的感染疫症的灾民活活烧死了几十口,随后又上呈奏折谎报江州瘟疫已除。 不久有谏官揭露出章知府枉杀无辜民众的真相,圣上龙颜大怒,便将他家产抄没,章玄坤也被当众斩首。章夫人膝下只有一女章如烟,章家族人不愿收留章氏母女,章夫人只好带章若烟京城投奔到了杜府姑妈章氏这里。不久章夫人也因病去世,便只有章若烟孤零零的留在了杜老夫人身边。 杜老夫人可怜章若烟身世孤零,又顾念自己的亲侄子只留下了这么一支血脉,便产生了将章若烟收为孙媳的想法。只是章若烟体弱,本想再等她将养几年身体便将这事过了明路,没想到杜仲远被卷入了“贡院舞弊案”里,又被投进了大牢,后来却又和京城里的乔家联了姻亲,娶了这位庶出的小姐做了杜家长房的正室,章若烟的婚事倒是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杜老夫人怜惜的看着侄孙女那苍白的笑脸,又抬眼看看端坐在一旁的长孙媳妇,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孙媳妇也拿来让我这个老婆子开开眼!” 如意听出了杜老夫人话中的不满之意,知道是章若烟故意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这话头。杜家如今衰败,自己的婆母送的见面礼还摆在一旁,那手镯的水头连自己腕上戴的一半都比不上,若是自己冒失的将手镯显出来,倒是让自己的婆母面子过不去了。 “孙媳妇哪有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呢,不过是临来时,我姑妈从铺子里给我带来了对镯子当作出嫁礼的,”如意上前忙走到老夫人面前,挡住杜夫人的视线,将袖口掀开露了一露手腕,也不管老夫人看没看清楚,便将手缩进了袖里。“孙媳的姑妈家虽然是做首饰生意的,但凭他们家再好的东西,只怕也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底!” 老夫人年老眼花,也只是看到如意腕上露出一抹翠绿,又听到从如意嘴中说出的恭维话,脸上不禁露出了然的笑容,也就不再追究章若烟所说的自己“没见过的好东西了”。。 在旁边冷眼观察的杜子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章若烟的小伎俩瞒不过他杜二少爷,他在外面的风月场滚打了这么多年,女人的那点小心机怎么能过了他的眼。倒是瞥到二嫂腕上的对翡翠镯子时,他已经给那对镯子估出了价,至少也得值两千两银子呢!自己的大哥可真是幸运,竟然娶到了这么有钱的一位正室,乔家不愧是京城的首富啊! 他斜眼瞟了瞟正在低头喝茶的大哥,暗骂自己的大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换作他有这么一个有钱的夫人,早就人前人后的宠爱哄着,将那嫁妆银子哄出来先花着再说,这么想着却正对上抬头的杜子潇冷峻的双眼,他讪讪一笑,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微笑。 章若烟本来以为大嫂会褪下腕上的镯子,递给老夫人看看,那时她就再在旁边撩拨几句,让表婶娘在旁边下不了台,谁都能看出表婶娘送给表嫂的那副手镯不过成色尔尔,当成见面礼实在是拿不出手的。她知道表婶娘为人悭吝却又极要面子,这么一来她们婆媳间算是结下梁子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庶出的表嫂竟然是有几分精明的呢? ------------ 第三十六章 膝下承欢 老夫人转脸看向杜夫人,“以前咱们家里人手少,若烟是个体弱的,芸儿芷儿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里的事情都堆在了你身上,现在孙媳妇进了门,以后的家务事也能帮你分担一些!“ 杜夫人忙欠身满脸堆笑的说道:“老夫人考虑的周全,媳妇也是这么想的!” 如意出嫁前曾听姑妈说过,自己的婆母杜夫人娘家姓宋,父亲做过礼部的侍郎,虽然门第清高但是家境并不富裕,这位婆母是宋侍郎的嫡次女,在京城官眷里以勤俭悭吝出名。杜府如今没有了杜老爷的俸禄,只凭着杜子潇的官饷能够维持一大家人的开销,想来不节俭也是维持不下来的。 “新媳妇刚过门,这个倒是不急。”杜老爷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只是咱们杜家宗祠在扬州老家,要早些派人回老家禀告族里的长老,将新媳妇入了咱们家谱是正经!” 杜家祖籍扬州,是当地的名族大家,只是杜忠远年少丧父,撇下了杜仲远和弱弟杜仲成,孤儿寡母靠着家里的祖产度日。杜仲远年轻时才思敏捷文采斐然,一路科举过了三试后,在殿试上被当时的圣上钦点了状元,成为杜氏家族的荣耀,自那以后便留在京城为官,后来又将母亲从家乡接到身边奉养,弟弟杜仲成则是留在扬州乡下老家守着祖产度日。 老夫人脸色微微一沉,“现在的杜氏族长是你三叔延皓,当初我来京的时候,因为咱家祖田和他家的搭界,他要谋咱家的好地,欺负你弟弟年少,竟然串通了外人来压价,幸好亏了你舅表哥从中斡旋才没有吃亏,否则要白白被他坑了几千两银子!”老夫人口中的舅表哥就是章玄坤,那时正是扬州府的通判,杜家的田产官司最后闹到了府里,最后确实是亏他从中斡旋杜仲远家才没有吃很大的亏。 杜忠远脸色略微有些讪然,“母亲记性真好,这么多年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只是他毕竟是我亲叔叔,后来也派了家人送书信来认错,又在老家主持着将咱们的老宅和父亲的墓地重新修缮,听弟弟的来信,他对弟弟一家也是很照顾的!” “那还不是因为以前你在朝中权高位重,他才赶不及的巴结!”老夫人脸色更加阴沉,“今年竟是连一封书信也不敢来了,他恐怕是咱们家犯事连累了他们,哼.....”老夫人低头看看章若烟,叹了口气,“我那个侄子也是被别人瞎出主意给害了,可怜我苦命的烟儿…..” 章若烟强忍着眼泪,笑着安慰老夫人,“姑奶奶,我父母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会保佑咱们杜家和表叔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昨天我表哥刚刚大喜….”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老夫人用手轻轻将章若烟腮边的头发掠到耳后,深深叹了口气,再看向如意的眼神,又增加了几分冷冽。“咱们杜府虽然现在被人诬陷,但是好歹子潇还是正经的五品主事,乔家在京城里虽然是商贾之家但也是大家门户,孙媳既然嫁到了我们杜家长房,就要谨遵女训,体老爱幼,遵守咱们杜府的规矩,守着咱们家的门风!”最后几句话,老夫人两眼直视着如意,几乎是一句一字的重重说出。 如意一直端庄的坐在杜夫人旁边,眼观鼻口观心,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的水磨青砖,耳中却是将杜家几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杜府的家事她以前了解并不多,但她确切记得自己前世终究是没有能够被记入杜家族谱,所以虽然嫁入了杜府成为了长房嫡妇,却最后落了个令自己夜夜噩梦心惊的悲惨结局。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扭在了一起,关节已经被捏的泛白,但是她丝毫没有痛楚的感觉。 听到章若烟讨好老夫人的话,如意嘴角微微上翘,每当老夫人对她怜惜时,章氏总有办法将话题绕到她的大表哥杜子潇身上来。本来我既然知道了你的真面目,若是你自甘下贱偏要赶着做妾室,我乔如意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有的是法子来治你,但上世受你谗言污蔑,这世我偏偏不要你称心,这个偏房偏就是不让你做成...... 思忖间忽然听到老夫人将话题扯到了自己,如意忙抬起脸,对上老夫人凌厉如刀的眼神,这眼神曾经在上世令她不敢对视,可是这回她只觉得面前不过是一张衰老的老妇人的面孔,看上去也没什么可怕。 “孙媳谨遵老夫人的教诲,一切听老夫人和父亲母亲的安排!”等老夫人一字一句的教训完,如意低眉顺眼的答应着,眼角则是瞟了坐在对面的杜子潇一眼,却惊讶的看到他手里端着茶杯,浓浓的眉毛确实微微皱了起来,一双俊眼看着祖母欲言又止。 眉眼活泛的章若烟注意到了杜子潇皱着的双眉,心中一凉。昨日自己千方百计让大表哥送自己回来,本想想法子绊住大表哥,一则给刚进门的大表嫂一个下马威,二则就是要让大表哥和新妇圆不成房没有落红元帕,让这个胆敢和自己抢表哥的女人在杜府抬不起头来…… 只是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算计好了在大表哥的茶杯里放了那种药,哄骗着大表哥将那杯茶喝了下去,却偏偏被随后赶来的管事杜妈妈将大少爷拉走了,生生坏了自己的好事。否则生米煮成熟饭,今天早上在这里拜见长辈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毕竟杜府里当家的是自己的亲姑祖母,自己做了再出格的事情她怎么都会遮掩过去的。 “祖母,表嫂一向出手阔绰大方得体,您再这么说表嫂,大表哥可要不高兴了!”章若烟故意伏在老夫人耳边低声说道,眼睛瞟向乔如意,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在逗老夫人开心。 杜夫人眼角微微一牵,她离老夫人坐的最近,清楚听到了章若烟的声音,那句“阔绰”令她心里一动,暗想回头要问问婆子们到底得了少奶奶多少的赏钱。 老夫人则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杜子潇,“我还没说你媳妇呢,怎么脸上就不高兴了?”这个长孙一向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也不枉自己从小就最疼他,现在媳妇刚过门就对自己说的话不满了么? “祖母可冤枉孙子了,”杜子潇忙放下茶杯,上前半跪在祖母面前行了个礼,“孙子一大早起来就过来请安,现在都饿坏了,正想着祖母这里不断好吃的东西,却为什么不快些让人传早饭呢?”一句话逗得房中的人都笑了起来。 “都是做官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正经的!”杜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唯唯诺诺一本正经,也只有这个长孙偶尔会在自己面前耍嘴皮子逗自己开心一阵子。 老夫人忙吩咐传早饭上来,一时有丫鬟婆子摆桌上饭,又有各人的丫鬟端水上来伺候着洗手。乔如意依照规矩站在杜子潇身后,忙着给大家布菜。只见桌上的饭菜其实也简索的很,不过是每人一碗清粥,老夫人面前则是多了一碗蛋羹,简简单单的六样小菜,六个热菜,四样点心,最后上的是一大盆笋丝酸辣鸡汤。 如意面上不露出来,心里则是暗暗惊愕。没想到杜府竟然窘迫到如此的地步,一大家子人家,这点东西怎么能吃的饱?她以前娘家有头脸的管事们吃的也不比这些差。看来杜府不过是外面维持着面子,内里已经空虚了,也难怪第一天老夫人就提着要自己掌管家事,分明是知道自己嫁妆丰厚,巴望自己往公中贴补一些罢了! 一时间众人静悄悄的吃过了早饭,桌上的饭菜基本上也没落下什么。杜夫人一向勤俭持家,想来大家也不觉得将盆儿碟儿吃的精光也没什么,若是自己以前在家里也这样吃饭,非要被大夫人责骂小家子气失了礼仪,更怕那些佣人多嘴嚼舌传出去遭外人嗤笑。如意心中暗想,手中没了银子,任是官宦人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 大家吃罢饭又在老夫人跟前坐下说话,竟然似乎都忘记了只有如意一人还未吃饭。章若烟挑了杂书上看的那些笑话趣事讲给老夫人听,直逗得老夫人哈哈笑个不停。如意自然脸上带笑陪坐在一旁,心中也不由得佩服章若烟读书甚广,口齿伶俐,也难怪老夫人明显待她比自己亲孙女还要亲热。 如意眼睛又转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杜芸,朝她微微笑了一笑。记忆中杜府真正关心过她的也只有这位大小姐了,只是她不久就出嫁了,听说嫁的也不甚好。杜芸含羞的看了她一眼,也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礼。 坐在杜芸下首的杜芷则一直是一脸的倨傲,光艳的面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她和杜子瀚同为二姨娘方氏所生,虽然是庶出的,但是兄妹俩倒是举止自如大方,没有别的庶子庶女所有的谦卑不自然,想来也是很受父亲看重和疼爱的。 正在暗自打量众人之际,忽然看到杜子瀚从座上站了起来,打断了章如烟的话,“祖母,孙儿还有事情要先回去一趟,有几个朋友约了孙儿一起去国子监温书!” 一听到是去国子监读书这样的正经事,老夫人忙打发孙子快些走,“你们有事尽管忙自己的,何必围着我这个老婆子浪费时间,有你娘和烟丫头陪着说话就行了!”她看了一眼如意,“孙媳妇没事也留下来吧!” ------------ 第三十七章 燕窝风波(上) 如意正要点头答应,杜子潇却抢先一步说:“祖母刚才要孙媳跟着母亲掌管家务,不如今天就让她先熟悉一下家里的管事的下人,免得使唤错了人误了事!”又转脸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微微诧然,这时只见杜仲远也冲自己点点头,“儿媳,你跟母亲去花厅那边吧!”这时杜夫人站起来,带着如意向老夫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婆媳二人慢慢走出老夫人的“福寿阁”,穿过一个小小的花园,便到了前面杜老爷和夫人居住的正房院门口,杜夫人停下了脚步,“媳妇你先回自己院里用些饭再过来吧!” 如意忙点头称是,又让婆子引着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这次注意到自己居住的院门上挂着“秋怡居”的牌子,秋怡居三个字潇洒有力,想来是杜子潇的手笔了。她走进院门,金桔紧忙迎了上来。 “二小姐,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幸好刚才大少爷叫人回来说您没吃早饭,让咱们去大厨房那边去传饭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金桔边扶着如意的手,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咱们现在可不是在乔府里了,以后不能再这么乱称呼了!”如意没有想到杜子潇如此细心,刚才他在老妇人眼前对自己使眼色想来就是这事了,这么想着,如意觉得心头一暖。 “应该称呼大少奶奶才是!”红芍在旁边接了一句,脸虽是板着,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金桔姐姐以后恐怕也要改称呼的!” “你这蹄子,就知道拿我来取笑!看我不撕烂你的这张巧嘴!”金桔上前就去拉扯红芍,两人便在如意面前笑闹了起来。 站在房门口的翠竹羡慕的看着她们两个闹在一起,这时忙走了进来,倒了杯茶放在如意手中,“少奶奶先喝杯茶等着,这两日看少奶奶又清减了不少,我刚才送了燕窝去大厨房,让她们给少奶奶做碗燕窝粥补一下吧!” 如意脸色一沉,早上看杜府的人早饭十分素俭,老夫人偌大年纪,也不过多了一碗鸡蛋羹。她一个长孙媳妇,来的第一天就闹着喝燕窝粥,说不定这事已经传到后面老夫人那边去了。 如意冷冷看了翠竹一眼,只见她一副惟诺小心的样子,低眉缩手的站在一边。她想了一想,便唤过金桔和红芍过来。 如意正色说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咱们事事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性儿,一定要依照这里的规矩。比方说这个燕窝粥咱们以前可能是随便吃也无妨,但是在这里万没有老夫人等长辈还没有吃,我这个孙媳妇倒是先吃的道理!” 翠竹听了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也急的流了出来,“二小姐,不,少奶奶,翠竹该死,翠竹不是有意的要坏杜府的规矩,只是看少奶奶这两日瘦了很多,才擅自送了一两燕窝到厨房,让她们做碗燕窝粥给少奶奶补身子的!” 金桔和红芍也忙跪了下来,“少奶奶这事也不全怪翠竹,我们也知道送燕窝的事情,只是一时没想那么多….” “你们先起来再说话!”如意让他们三人从地上站起来,“金桔你等会再拿些燕窝送到厨房里,让她们再做两碗粥送到老夫人和母亲那边,这样的事情下次万万不可有了!”她看了一眼翠竹,只见她脸上虽是惶恐的表情,但是眼神里却微微透出了一丝得意。 “翠竹你也是以前做事做老了的,下次断不能这么草率了!”如意喝尽杯里的茶,忽然将手中的官窑茶杯摔在了翠竹的裙底下,“啪”的一声那杯子立刻摔成了无数碎片。翠竹吓的一惊,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那瓷片正扎进了她的腿上,只见月白的裙边慢慢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金桔和红芍没想到如意会发这么大的火,不禁敛眉俯首,肃立在一旁。翠竹觉得腿上疼的火辣辣的,她强忍眼泪,低头跪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直到过了好大一会,如意吩咐她出去,才忍着痛给如意磕过头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金桔自去拿了燕窝送去大厨房里,又带了早饭回来,红芍小心翼翼的伺候如意洗手用饭。如意吃过饭,这才轻声告诉了金桔红芍两人翠竹以前不想跟到杜府来,想回到方夫人院里的事情。这事情她倒是还没有机会和两人细细说过,此时金桔红芍两人才知道为何主子要对翠竹发这么大的火。 如意细细讲完始末,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眼尖心滑,放在娘亲身边我无论如何不放心,带到杜府里来,又怕她故意生事。你们俩倒是也多长个心眼,平时多留意一下她!” “没想到她竟然有了这样的糊涂心思!”金桔气得骂道,“奶奶刚才就该让人给她几下厉害的,让她长长记性,我正奇怪呢,早上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单单提起奶奶要吃燕窝粥的事来?也怪我糊涂,一时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咱们以前在家里时也常吃的,所以......” 红芍思忖了半晌,此时说道:“别的好说,只是我和金桔以后尽量不要她在上房呆着,让她离大爷远些吧!过些日子,奶奶还是想个法子找个妥当的人,将她嫁出去是正经!” 如意赞赏的看了红芍一眼,出嫁之前,她曾以为杜子潇已经将那位章若烟收为了侧室,正赶上翠竹心思不正,便故意要带她过来杜府,心里也存了抬举翠竹当通房丫头,让她和章若烟斗一斗的心思。可是昨晚得知章若烟还没有成为杜子潇的侧室,那翠竹这颗棋子,怎么处置倒是有些为难了! 如意带着红芍来到杜夫人居住的正房,杜夫人正坐在那里吩咐管事婆子们,见她过去,杜夫人忙招呼她坐下,又让人沏茶上来,便开始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如意听。 “咱们府里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好瞒人的,总之现在是入不敷出,我这也不过是勉为其难罢了!”杜夫人紧蹙细眉,“你父亲赋闲后,子潇那每月的二十两银子当不了什么用,现在全只靠着你父亲以前的俸禄置下的几个庄子和一个铺子,每月勉强维持着公中的支出。老夫人那边还有些田地在扬州老家,不过这一年扬州那边竟是没有打发人过来….”杜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些不满,却停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如意想到老夫人早上所言,杜老爷的弟弟在老家守着祖产,想来是因为害怕杜老爷的罢官连累自己,所以不敢派人来京城吧!如意于是笑着向杜夫人说道, “儿媳既然嫁到杜家,自然是杜家的一份子,母亲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告诉给了儿媳,儿媳自然要想法为母亲分忧的。当初咱们这边行的聘礼,父亲临来时吩咐过媳妇要全部转交给母亲的!”她转身从红芍手中拿过一个红漆木盒,里面正是一些房契和礼单,上面罗列的东西正是当初杜家下的聘礼。 杜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又很快回复了愕然的神情,“那是咱们家当初下的聘礼,既然送到了你娘家,那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万一传出去的话,咱们杜府的脸面......” 如意心里一冷,“杜府的脸面”这一句话,她在上世可是听过了无数遍,她乔如意的前身,就是因为这句话而死无葬生之地。一个弱女子的性命,在这句话面前曾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母亲,媳妇既然嫁到了杜府,我的一切东西还不都是杜府的吗?这儿就是我自己的家啊!况且,咱们自己家里的事情,外人又如何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和别人无关啊!”如意细声劝着杜夫人,那娴静温顺的面容,让杜夫人打心底觉得舒畅。 杜夫人宋氏勉为其难的掌着家事,家里上有老夫人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成年的庶子庶女对她这个名义上的主母阳奉阴违,老爷的爱妾幼子身子又特别的娇弱,时不时的要请大夫来看病吃药,那药引子不是茯苓首乌就是人参灵芝,家里就那点子收入,她饶是这么硬撑着还落了个悭吝的名声在外。杜夫人听着儿媳妇的轻声款语,似乎长久以来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心里也踏实下来。 就在这时,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言托了一个小小的红木托盘走了进来,盘上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盖碗,秋言将那盖碗放到了杜夫人身边的桌上,“夫人,请您先用燕窝,一会儿怕要凉了!” “这是哪里来的?”杜夫人满脸惊奇的抬头,却对上秋言含笑示意的眼神,“听厨房那边的人说,是少奶奶孝敬您的!” “母亲,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血燕,说是从南边夷人那边传过来的品种。我已经让丫鬟们往老夫人和您这里送了一些过来,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平时吃些也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如意笑着解释,“我知道老夫人和母亲这里不缺这些东西,但总是媳妇的一片孝心,还请母亲笑纳!”说完,她亲手端起桌上的燕窝,小心的递给杜夫人。 ------------ 第三十八章 燕窝风波(下) 杜夫人心里一热,她出身官宦人家,这些燕窝之类的补品以前何曾入得了眼。可是如今杜府今非昔比,能勉强支撑起来一日三餐和各种人情世事来往,已经让她绞尽脑汁疲于应付,现在新儿媳妇这么温顺懂事,又说了这么多贴心的话而又不伤自己的体面,杜夫人心里更觉得眼前的儿媳妇可亲起来。 杜夫人刚要拿起调羹吃燕窝粥,房间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子,一下子扑进了杜夫人的怀里,“母亲吃什么好东西?洵儿也要尝尝!”,这孩子正是杜家的小少爷杜子洵。 杜夫人躲闪不及,手中的盖碗一下子都倒在了那个男孩子的身上,只听得“哇”的一声,男孩子已经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还喊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这时外面又急匆匆的跑进来两三个妇人,最前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长身削肩,眉目秀丽,身上穿了桃红色银线绣花的云纹褙子,里面是松香色的纱裙,她几步扑到地上那男孩子身上,便“儿啊”“肉啊”的大哭起来。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奶妈模样的人,一个去拉哭着的年轻妇人,一个忙着去抱地上打滚的男孩子。 杜夫人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洒的汤汁,忙命令身边的丫鬟去照看地上的男孩子,“看看你们洵少爷烫伤了哪里?伤的厉害不厉害?”又一叠声的骂门口的丫鬟婆子,“这么多人和死人一样,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让他乱跑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坐在地上正在哭着的少妇听了杜夫人的话,倒是停下了哭声,冷冷的看了杜夫人一眼,“姐姐这话说得,莫不是怨我没看好洵少爷不成?”她一边用手帕擦拭着地上杜子洵头上的燕窝,一边又低声哭了起来,“该死的小冤家,你好好的呆在自己屋子里也罢了,偏偏到处乱跑,活该遭罪受。娘亲身份低贱,生了你这个小冤家也是白白的受气挨骂......”语气中渐渐指桑骂槐起来。 杜夫人气得指着那年轻妇人,浑身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意冷眼坐在旁边旁观,已经认出了这妇人正是杜老爷最宠爱的小妾孙月眉,孙氏因为生了杜子洵小少爷而在杜府娇纵一时,渐渐便不将杜夫人放在了眼里。 如意抬头朝杜夫人身边的秋言使了个眼色,秋言迟疑了一下,忙上前去拉孙氏起来,“姨娘刚才没有看清,原是小少爷跑进来撞进了夫人的怀里,夫人躲闪不及才….”话未说完,只听啪啪两声,秋言已经被孙氏打了两个大耳光。 “嘴尖刁滑的小娼妇!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万一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贱命死两个也赔不起!“孙氏指着秋言大骂了起来,上去又去撕扯秋言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划破了秋言的脸,一滴滴鲜血从她腮上滴落下来,看上去好不吓人。 躺在地上的杜子洵哭了半天见没有人理他,抬起头忽然看到秋言满脸鲜血的站在那里,又看到自己的娘亲如同疯了一般似对丫鬟又打又骂,他呆了一呆,忽然头往后一扬,竟然又吓昏了过去。 如意冷眼观瞧这一幕闹剧,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呢,孙氏这么闹分明是故意冲着杜夫人来的。她本来不想趟这道浑水,但是看到杜子洵已经被吓晕了过去,孙氏还在这里骂个不休,杜夫人又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朝红芍低声说了几句,红芍便点点头疾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杜老爷便带着杜子潇匆匆赶了过来。 杜仲远正在书房里和杜子潇商量着朝廷里的事情,忽然有管事婆子跑来禀道说小少爷在大夫人房里被烫着,孙姨娘正在那里哭闹不止。杜仲远老来得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少爷,一听消息便慌慌张张的往这走。杜子潇不放心,便也紧跟着一起过来。 孙氏怀里抱着昏迷过去的杜子洵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儿啊、肉的”正在乱喊,听到婆子们喊老爷的声音,便抱着儿子向杜仲远扑了过去,差点将杜仲远扑了个踉跄。 “老爷,您还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洵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孙氏倒在杜仲远怀里搓成一团,完全不顾及儿子还在昏迷不醒中。 杜子潇忙接过幼弟,看到杜子洵双眼紧闭,头上脸上都有汤汁。他伸手试了试杜子洵的鼻息,便在他鼻下人中处狠狠掐住,不一会儿,杜子洵便哇的哭了一声,然后醒了过来。 孙氏听到儿子哭转过来,脸色镇静下来,哭喊声却是更刚才又响了几分,“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洵少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是活不下去了!” 杜老爷心疼的看着爱子吓得脸色惨白,小小的身子在那里抖动个不停,心里又气又痛,他冷冷的看向杜夫人,只见杜夫人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身边站着的大丫鬟秋言脸上带着血痕,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 “是哪个不省事的奴才烫着了小少爷?”杜老爷浓眉紧锁,狠狠的瞪了秋言一眼,“这么不中用的奴才留着何用,来人......”眼看着就要喊管事婆子来发落秋言了。秋言则早已吓得跪在地当中只顾着磕头,那来得及为自己辩解。 孙氏此时没有了刚进房间时的泼辣无忌,眉眼里却满是可怜之色,“这个事情倒是不怪秋言,是洵少爷不懂事,看到大姐在吃燕窝,也要闹着尝尝,却不知道为什么没尝到燕窝,却被燕窝给撒了一身!”她斜眼瞟了瞟杜夫人,欲言又止,脸上还带了几分惧怕的神情。 “燕窝粥?”杜老爷看了看地上已经被摔碎的青花盖碗和一地的粥汤痕迹,脸色更沉了几分,他挥挥手,命人将秋言拉了出去,奶妈小心地抱了洵少爷回去,杜子潇已经喊管事拿帖子去请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给洵少爷号脉。房间里丫鬟仆妇也都纷纷退了出去。 杜老爷在杜夫人对面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咱们家里现在还不够乱吗?夫人一向是极为识大体的,别的都也罢了,只是洵儿便如同老夫人的心头肉,万一洵儿有个好歹,老夫人年老体弱,咱们担不起不孝的罪名啊!” 杜夫人宋氏已经脸色灰白,刚才眼看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孙氏撕扯成那样,口里还不干不净的指桑骂槐,早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现在老爷话中又隐隐有责怪她的意思,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她心中的积愤再也忍耐不住, “洵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对他比对子潇小时还要多疼几分。刚才虽是我不小心将粥撒到洵儿身上,可也是事出有因,又没有烫伤洵儿。如今老爷却平白给我安上了不孝的罪名,那么贱妾只好领罪就是了!”杜夫人故意在“贱妾”两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更是冷冷的扫向站在一旁的孙氏。 杜老爷官至三品吏部左侍郎,多年来和夫人宋氏感情甚好,二夫人赵姨娘也是以前老夫人的陪房丫鬟出身,至于这位小夫人孙氏,则是几年前和几个朝里的官员去花坊喝酒,喝多了酒醉宿在了孙氏房里,几个官员为了巴结他便凑钱瞒着他将孙氏赎出,一乘小轿送到了府中,杜老爷无奈只好纳了孙氏做了第三房的如夫人。 孙氏年少杜老爷二十多岁,又年轻漂亮,识文唱曲音律歌赋无一不精,兼之进府不久便生下了小少爷杜子洵,老夫人又把这个小孙子看的如同眼珠一般的宝贝,孙氏也母因子贵,性格也变得骄纵起来,在大夫人宋氏面前也渐渐举止轻浮,言语间也没了以前的尊重。 如意自然是知道面前杜府这两位女人之间的纠葛。表面上看是杜夫人识大体,碍着老夫人娇宠洵少爷和老爷的脸面,对于孙氏的越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也许只有她乔如意才知道,面前这位貌似懦弱温良的杜夫人岂是那甘被别人欺凌之人? 如意站在杜子潇身旁,眼睛低垂,心中暗暗感叹孙氏的愚蠢。俗语说“叫狗不咬人”,她刚才就坐在杜夫人对面,亲眼看到杜子洵传进来往她腿上一趴,还没有碰到杜夫人那只拿腕的胳膊呢,杜夫人手里端着的热粥已经灌进了杜子洵的领子里!至于小少爷到底有没有烫着,这个混账的孙氏只知道在这里撒泼,竟然没仔细去看看自己儿子被烫伤的程度! 杜老爷一时被杜夫人的话给噎住了,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孙氏在旁边却是低声说道,“昨儿洵少爷想吃个鲜果都得房里自己掏银子去买,大厨房说是没有买鲜果这项银子支出,不知道大姐姐吃的这燕窝粥......” 杜夫人闻言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眼角似乎无意的向如意瞟了一眼,这一眼将几人的眼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如意抬起头,正对上杜子潇冷冷的注视她的眼神,那黑眸中的冷冽如锋利的刀,在她心头重重一划,早上一直埋在心头的疑团似乎一下子解开…… ------------ 第三十八章 初涉家事(上) 乔如意暗暗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她恍惚想起以前在穿越前看到的许多古言小说,有些歌妓为了蛊惑恩主,竟然往茶水饮食中放了那种迷药,可以让服用的人神魂颠倒不知所以。昨夜里杜子潇那突如其来的热情,他唇中那一股说不出的魅惑香气….. 一阵恶心感翻上脾胃,如意使了很大的气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吐出来,“这燕窝粥我是让厨房做了孝敬母亲的!老夫人那边我也送了一些过去,可是母亲刚刚端起粥碗还未来得及吃,弟弟跑进来撞到母亲怀里,所以就.......”如意一脸的惶恐,不安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杜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媳妇还真是个听话的,看上去胆子小性子也绵软,这事本来和她无关也吓成这样。当初自己之所以没有反对和乔府结亲,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求娶的儿媳妇是庶出,庶出的女子大多胆小怕事,加上乔家高攀了杜府一定会厚厚陪送嫁妆,那些陪送过来的东西还不早晚落到自己手里。想到刚才儿媳妇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和地契,杜夫人有了得偿所愿的感觉。 杜仲远听了儿媳妇的话,心中有一些内疚,想来自己情急之下竟是错怪了老妻,脸上不免有些讪讪然。 孙氏狠狠的用眼睛剜了如意一眼,却又无话可说,既然这燕窝是新媳妇自娘家带来孝敬长辈的,那就不是杜夫人占公中的便宜了,并且刚才她只是在门口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自己也是没有亲见的。 “至于厨房里没有鲜果支出这一项,这原是老夫人的主张,咱们现在不比以前,府里进项少开支大,不得在有些地方节省!”杜夫人又淡淡说道,“要是谁有什么意见,这个家我可以让给别人去管,实在不行现在就去老夫人那里,咱们事事说开了也没什么!虐待庶子的罪名我宋氏可是担待不起的!” 孙氏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早上丫鬟墨云去厨房里拿小少爷吃的点心,看到灶上正炖着燕窝粥,回来后便给她说起这事。孙氏一听那燕窝是给杜夫人吃的,十分气恼,便故意带了小少爷前来闹一场,却没想到自己没占到便宜,倒连累了儿子受苦。这事万一再闹到老夫人面前的话,她想到那双老迈但锐利的眼神,心中打了个寒战。 “夫人,我知道你一向节俭,咱们府里若不是你这么苦苦支撑,是不能维持着体面的!”杜老爷忙劝解杜夫人,又看了孙氏一眼,脸色一沉,“还不快些出去!”孙氏含羞带怒的疾步走了出去。 “父亲,我过去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毕竟洵弟前几日刚受了风寒,身子还弱得很。”杜子潇说着站起身来,杜仲远歉疚的看了一眼夫人,也讪讪的出去了。 如意便招呼外面的丫鬟进来,将地上打扫干净,又让红芍亲自去拎热水给大夫人泡热茶,一时间收拾利索,杜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媳妇儿,刚才的事情你可都看到了,咱们杜府里丢脸的事情可不止这一桩呢!”说完,便用手中的帕子去拭擦眼角。 “母亲何必因为这事伤心,”如意忙解劝杜夫人,“依儿媳旁观,孙姨娘也是爱子心切才口不遮言,母亲对她以礼相待,她总会后悔自己的无礼,况且父亲看到母亲这么贤良大度,心里自然有一番衡量的。” 她这番话说的公平冠冕,杜府这汪混水傻子才会冒失蹚进去呢!上世的她因为听了杜夫人几句甜言蜜语,便站在杜夫人一边替她出头,狠狠的教训了那孙氏几次,可是结果不过是落了个两头不讨好罢了。这世的她何必再做一次傻子呢!狗咬狗一嘴毛,她权且在一旁看热闹罢了! “你这孩子就是个心软的,待人的心也太实了些。”宋夫人将这话头撇过一边,笑着看向如意,“老夫人既然吩咐以后让你掌家事,如今且让这些家人婆子都进来,也让她们来见一见少夫人!”说着,便有身边的丫鬟去传了早在院子里等候的管事妈妈们进来。 如意刚才冷眼观瞧,孙氏进房来吵闹的时候,外面等候的管事婆子竟然没有一个进房来劝解的,所以秋言身单力薄才吃了孙氏的亏。照早上杜子潇所言,杜府管事妈妈的月例钱不过五钱银子,大荣国一两银子折大钱两千枚折小钱四千枚,以前自己娘家里洒扫的婆子月例都有五百大钱,随便一个有头脸的管事妈妈也是月例至少一两银子,还不算平时过节的红包奖赏。 这杜府的管事妈妈除了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个个打扮的也极为寒素,头上的钗饰不过是银质的簪子。以杜夫人的节俭悭吝,对下人也不会大方,想来也难怪这些下人不来帮杜夫人而是躲在一旁看热闹了! 一个身穿蓝色粗绸衣服的中年仆妇进房来上前躬身行礼,杜夫人对如意说道,“这是杜荣家的,是咱们府里的总管事妈妈,他家也算是世仆了,杜荣还管着外面的铺子帐。”又让杜荣家的起身坐在下首的小凳上,“老夫人吩咐下来了,以后家里的事情回我后也要告诉少奶奶一声,有些规矩该提醒少奶奶的也千万别忘了!” 杜荣家的忙起身点头称是,心中暗暗欢喜。他们家里原是家生子,没办法才在杜家世代为仆。以前在扬州老家时还算好些,手里好歹积攒了一些私房。可是自从这杜夫人当家之后,家仆的月例银子减了一半,平时也难得见到封赏。这两年老爷罢官在家,夫人更是俭省的厉害,那五钱的月例也就仅够吃饭,自己连以前积攒的老本也基本上要花光了。他们又不比那些签了活契的家仆,可以自己赎身出府去,也只能在这里死堐罢了。 不过老天保佑,新进门的这位大少奶奶可是不一般的大方,早上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的封赏,杜荣家的一拿到那沉甸甸的荷包,嘴巴都几乎合不上了,听到夫人说以后要让少奶奶管理家事,杜荣家的心里更是喜上几分,忙又恭敬的过来给少奶奶重新见礼,脸上的笑容也带着明显的谄媚。 如意微微一笑将身子侧过,忙让杜荣家的坐下,“杜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岂有给我行礼的道理,我年龄小好多事情都不懂,以后问着妈妈的时候还多着呢!”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请少奶奶放心!有什么事情少奶奶只管吩咐下来就是!”杜荣家的恭恭敬敬的答道,这位少奶奶说话细声细气,看上去也是个好糊弄的主子,她极力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将外面依次进来的丫鬟婆子挨个向如意介绍了一遍。 如意边听便打量着进来的仆人,不出她所料,这些丫鬟婆子大都是杜府的家生佣人或是签了死契的,若是签活契的,杜府这点月例钱,还真不够养家糊口的呢!其中有几个看着面相忠厚老实的,如意暗暗记住了名字,想着以后再令红芍去打听一番,看看能不能为己所用。 “咱们府里除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之外,基本上都在这里了!”将那些婆子丫鬟挨个数说一遍后,杜荣家的向如意禀道,“还有一些在庄子上的,大部分是家生子,农忙的时候府里雇些短工,平时也就是看着庄子,铺子上的伙计大多是雇的,按月领工钱,工钱是在外面的账上支取,和咱们内院不牵扯!”杜荣家的不愧是内院的管事妈妈,口齿伶俐,事事说的清楚。 如意脸上一副认真谨慎的表情,对于杜荣家所言都是微微点头,并不置之一词。杜夫人坐在旁边喝着茶,偷眼观察如意,见她全无主见的样子,心里更放下心来。俗语说得好,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自己被老夫人拿捏了一辈子,现在这个温顺胆小的儿媳妇,正趁自己的心意,况且这儿媳妇那一抬抬的嫁妆,以后还不是随自己搬弄?杜夫人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如意眼角飞快掠过她时的一丝冷意。 “老夫人身边侍奉的是吴妈妈和李妈妈两位老人,还有望月、巧云、彩霞、秋露四个大丫鬟,另外章小姐身边贴身的是杜鹃秋雁两个贴身大丫鬟,这几人的月例银子是老夫人自己的体己,不从公中的账上出,章小姐的月例银子也是老夫人自己账上拨出去的!”杜荣家的继续向如意禀道。 如意转身看向杜夫人,脸上带着疑惑不解。杜夫人放下茶杯,向她解释道:“章小姐当初是表嫂带来投奔咱家来的,算是咱家的亲戚,她原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儿。老夫人那时就说了,章小姐是她娘家人,不花咱们杜府一分钱,所以章小姐的一切费用,都是老夫人体己出的!” 她顿了一顿,笑着说道:“老夫人当初还有个话儿,章小姐以后出嫁的时候,所有嫁妆也是老夫人陪送,不要咱们杜家出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讥诮,“现在咱们家是寅吃卯粮,只怕就是有那个心也出不了那个银子了!” ------------ 第三十九章 初涉家事(下) “那章小姐可曾说妥了婆家不曾呢?”如意顺势接着杜夫人的话头问道,一脸的好奇。 “这倒是还没有!”杜夫人微微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一个罪臣家的孤女竟然也妄想做杜府的长房儿媳,真是痴心妄想。她要是想留在杜府,顶多做儿子的小妾还差不多! 如意看到杜夫人脸色不好看起来,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杜荣家的将家里负责厨房洒扫等事务及各院的管事妈妈都留在了房间里,然后笑着对杜夫人说道,“这些都是各房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素来最懂得咱们府里的规矩,少奶奶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这些妈妈们可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些管事妈妈早上大多都得了红芍递给的赏银,一个个满脸堆笑的过来给少奶奶行礼问好。这时其中一个穿蓝衣的管事妈妈上前一步回禀道:“少奶奶早上给了奴婢们那么多赏钱,咱们做下人的没啥好说的,以后会尽力听从少夫人的差遣!” 如意看这婆子年纪大约五十多岁,身材不高,圆圆的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只是那闪烁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狡黠出来,她认出了这妈妈正是秋怡居的管事婆子,杜子潇小时的奶娘赵妈妈。 如意转向杜夫人,满脸的迷惑不解,“这位妈妈是谁?” 婆婆杜夫人本来就是心思极重之人,这婆子如此郑重上前谢自己的赏钱,表面上是对自己恭敬感激,语气之间不无挑拨之意。如意暗暗冷笑,早就料到这赵妈妈会趁机生事,不过她也太急了些。 杜夫人脸上果然闪过些许不悦之色,淡淡的说道“这是大少爷院里的赵妈妈,现在管着你们院子里的事情。”她在“你们”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早上听章若烟提起,自己这个儿媳妇是个大方阔绰的,还不知道她到底给了下人们多少赏钱,若是一味心存不良买好下人,她这个当家主母可不是吃素的。 “原来是赵妈妈!”如意冲她点点头,转身向杜夫人笑道,“媳妇还没来得及和母亲说呢!临来时我娘亲给我准备的封赏,还专门吩咐今天早上赏给各位管事妈妈和丫鬟婆子的。早上要不是红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封赏都是我娘亲给我准备的,里面是多少我都不知道呢!” 杜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这两日事情本来就多,也难怪你忘记这些小事!”又看向地上站着的众人,“少奶奶初来乍到,难免对有些事情疏漏,要是谁敢趁此混水摸鱼欺上瞒下,让我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他!”说完,双眼冷峻的扫过众婆子的脸,其中有几人不禁心中一跳,忙都低下头齐声说是。 杜府的规矩是早饭、晚饭全家人在老夫人那里用,中午的时候因为老夫人要歇一会,所以各院各自派丫鬟去大厨房去打饭。每顿饭的定例都是大夫人定好的,哪房里如果想自己吃新鲜花样,就得自己掏钱给大厨房单独买了去做。不过这样的例子除了老夫人还没有别人行过,因为杜府目前境况窘迫,谁就是有点私房,也犯不着使出来遭别人议论。 如意回到秋怡居的时候,金桔已经去大厨房亲自将午饭领了回来,在几上整齐摆好。如意一进房门,就看到金桔板着脸撅着嘴站在一旁。金桔看到她进来,便生气的指了指几上,“少奶奶,你看看这饭,如何能吃的下去!” 只见几上只简单摆了四菜一汤,菜式青白分明倒是好看的很,只是未免素简了些,和自己以前在乔府吃的自然是没法相比。如意微微一笑正要逗金桔两句,却听到身后有人凉凉的说了一句:“吃不下这里的粗茶淡饭,自去花钱吃好的罢!”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自己身旁掠过,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饭几旁边。 金桔没想到自己的抱怨竟然被大少爷听到,不禁吓了一跳,退到一边不敢再出声。如意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庞,浓浓的剑眉下,一双黑眸如古井般深暗,令人看不出里面的任何波动。 如意强压住心头的不快,默默坐在饭几另一旁。俩人默默的吃过午饭,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饭罢,那个唤作绣云的丫头端着铜脸盆上来,熟练的伺候着杜子潇净面。杜子潇将湿巾蒙到脸上,含糊的说道:“有些事情就先将就些再说吧!” 如意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不知道大爷说将就是什么意思?”今天遇到的事情但凡有个不小心,自己便会落下个大不是。轻轻巧巧的一句“将就”,就是他杜大少爷对自己的安慰吗? 杜子潇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诮,仍是脸上盖了湿巾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说道:“洵弟身上烫伤的厉害,幸好大夫来的及时,给抹上了药膏。这事已经被祖母知道了,只怕晚上……”他拽下脸上的湿巾扔到脸盆里,蹙着浓眉说道“祖母年纪大了,万一气伤了身体,这个罪名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如意看着眼前那张俊雅异常的面孔,那脸上竟然有着一丝无奈的神情,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昨夜曾经和自己那般缱绻缠绵,毕竟在上世他是自己深爱过的男子,即使曾经那么无情那么决绝过,可是,这一刻面前的他,却让她产生了一丝不忍的感觉。 如意将心中的一丝怜惜压了下去,声音里又加了几分讥诮,“我竟然不知道孝敬长辈补品也要担上不孝的罪名,大爷不妨直说还有什么是要担罪名的,我以后一定注意不做就是了!” 杜子潇抬头看着乔如意,白皙如玉般光洁的脸庞上,两片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嘴角上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美丽而冰冷。昨夜那个娇俏羞涩的新娘,怎么会有着这么冷澈的眼神呢? 杜子潇不满的挑挑眉,“我先去外书房,反正已提醒过你了!”他站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你刚进府门,何苦卷进这些是非里去!”说完便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乔如意没想到杜子潇会向她说出这种话来,最后两句倒是颇有些规劝的意思。她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红芍走过来提醒她,才将她从沉思里惊醒。 “少奶奶,赵妈妈说有事情要禀报您!”红芍附耳低声说道。赵妈妈正是秋怡居里的管事妈妈,也是杜子潇小时的奶妈,他儿子赵兴现在是杜子潇的马夫,也是家生的奴仆。 如意点点头,不一会儿,赵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如意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奴刚才无意中冲撞了少奶奶,还请少奶奶多多恕罪!” 如意吓了一跳,忙让红芍将赵妈妈拉起来,又命金桔搬过脚踏放在一旁,让她坐下说话。“妈妈在这个院子里掌事多年,连大爷都敬妈妈几分,”如意看到赵妈妈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心中一动,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妈妈又要跪下,红芍忙架着她胳膊不让,“上午老婢在大夫人那里无意中冲撞了少奶奶,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告诉了大少爷,大少爷刚才对我说要我回老夫人那边去侍候,不要我在这个院子里呆了!”说着赵妈妈竟然两眼一红,抽抽答答哭了起来。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件小事情!”如意微微一笑,“妈妈未免多虑了,一则大少爷从小是妈妈看大的,妈妈没功劳也有苦劳,正该在这里养老,怎么能轻易让妈妈搬出去呢!妈妈若是这么就回到老夫人那边去,明白的人知道是大少爷恼怒妈妈的多嘴多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没有恤老之心呢!二则我听说赵妈妈以前也不是不知道进退的糊涂人,这院子里丫鬟多又年轻,正需要赵妈妈这样言重有威的老人压服众人,这要走的话头,妈妈趁早别再提了!不过,”如意脸色板了板,“君子不强人所难,妈妈若是真的不想在这秋怡居做事情,也只能由着赵妈妈的心意了,我们也不敢强留!” 赵妈妈原来一直在秋怡居管事,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生了骄纵之心。她看如意进门只带了几个年轻丫鬟,并没有管事妈妈跟着进府,便故意要试探一下深浅,看看这位年轻的少奶奶是否真的如看上去那么温良贤淑,所以在杜夫人面前说了那些暗含挑拨之意的话头,没想到少奶奶轻巧几句话就给她化解开去,更传进了大少爷的耳中,被大少爷说了几句后,便故意来到少奶奶面前来赔礼哭闹,却没想到如意说出了这么一番软中带硬的话来。 赵妈妈用帕子捂着脸抽泣不已,心里倒是乱成一团,不知道如何给自己找个台阶好下来。早上她也得了少奶奶五两银子的封赏,已经知道这位奶奶是府里最大方的主子,加上年轻手又松散,她如何肯舍得离开秋怡居?况且老夫人那边单一个吴妈妈,论心计手段她根本不是对手?在老夫人那边做一个二等老妈子怎么比得上这边的管事妈妈又体面又实惠? 可是这位少奶奶表面上看温良娴静,可是说出话来竟是滴水不漏,看来甚至比大夫人还要有几分心计。赵妈妈脑中转了几转,在杜府呆了这么几十年,她早就明白了“胜者为王”的道理,只要主子有本事有手段,跟着的奴才保证也吃不了亏,况且这位新奶奶手里有钱,大少爷似乎对她也不是无情无义,否则就不会因为那点事冲自己发脾气了….. 脑中转着各种念头,赵妈妈心一横又扑通跪在如意面前,这次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红芍不提防,差点被她绊倒,“老婢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听信了别人的挑拨,故意在大夫人面前给少奶奶没脸….” ------------ 第四十章 章 家之女(上) 章若烟坐在绣棚前发呆,面前的白绫上,是一幅基本已经完工的“富贵满堂”,一大丛五彩斑斓的牡丹正在含苞怒放,引来了几只蝴蝶在花丛间流连,其中一只正站立在花瓣上,似乎还在微颤着翅膀......这副刺绣绣工精细,配色讲究,可以看出刺绣的人,女红不是一般的出色。 这副自己精心绣制了近一年的“富贵满堂”,本来是打算做新房的床顶帐的,她曾经在这副刺绣前边拈针走线,绣上了多少旖旎的梦想,想象着自己和大表哥一起在这鲜艳的牡丹花从下双宿双飞,可是,那乔家的庶女趾高气扬的走进了杜府,穿着那大红色的喜袍,将她亲爱的大表哥活生生的抢走。她凭借什么,不就是娘家有几个臭钱么? 眼前的那一丛丛代表富贵的牡丹花渐渐变得刺眼起来,章若烟紧咬嘴唇,伸手抓过一旁的剪刀,便要铰面前的绣帐,站在一旁的丫鬟杜鹃吓了一跳,忙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小姐,这可是您辛辛苦苦绣的,花了这么长时间和心血,可千万不能剪啊!” “反正也用不着了,留着刺眼,还不如剪碎了干净......”章若烟恨恨的说道,手中的剪刀还要拼命往绣棚上扎,却在和杜鹃的抢夺中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心,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她疼得一松手,沾血的剪刀便掉到了地上。 刚刚走进院门的大丫鬟秋雁吓的魂飞魄散,忙跑过来用手帕给小姐裹手,她和杜鹃本来就是章府的旧人,跟随章氏母女多年,主仆感情自然很深。她边流泪便哭着说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大少爷一向最关心您,况且您也知道,大少爷娶亲也是迫于无奈,不然的话......” 章若烟两眼水汽氤氲,粉腮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几年前她随母亲初进杜府,正是豆蔻年龄初识了杜子潇,这位大表哥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便深深吸引了她。这几年来,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诗论文品画填词,在大表哥的温柔注视下,她以为自己成为杜府大少奶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虽然大表哥从未明确表达过这个意思,可是姑祖母已经在自己面前多次提过这个话头,自己假装害羞将话题扯了开去,否则的话,她可能早就和大表哥成亲拜堂了...... 章若烟心中一阵懊恼,她虽然安排自己两个贴身丫鬟在府里暗自散播姑祖母的只言片语,让府里上下人等都以为自己嫁给大表哥只是早晚的事情,可是早知道自己只是担了个虚名,还不如早点大胆一些,和大表哥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罢了。 令她迷惑不解的是,自从表哥知道自己要娶那位乔家的庶出小姐后,便和自己疏远起来,要不是那次新婚之夜在他洞房里遇见他,顺便把大表哥拐到了自己房里,自己更没机会给大表哥下药,可是事情没有办成,却因此白白便宜了那个乔家的贱人...... “小姐,陈郎中说晚上想要见您!”秋雁看到自己的小姐在那里怔怔的,不禁心里有些慌乱,这几日小姐就有些心思不宁,尤其是前日那陈郎中偷偷捎进来一个纸包,那药包隐隐散发出让人闻之昏晕的香味,小姐便更加有些神智颠倒,这更让她和杜鹃担心起来。 “陈仁清他来做什么?”章若烟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白胖的笑脸。那是几年前自己身体羸弱,姑祖母便请了京城里“怡景堂”最好的大夫陈仁清来给自己号脉,彼此渐渐便熟悉起来。这陈郎中尽力为自己抓取药引调制药丸,时不时的还趁进府看病之际偷偷带一些小玩意,他那暗地的心思傻子也不会不明白的。 “听说是洵少爷被烫伤了,陈郎中来给小少爷治伤,让我把这药捎过来,”银雁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陈郎中说这个药要小心用,一次不能超过一钱的量!”这陈郎中不知道怀了什么心思,这段时间以来,偷空便配了稀奇古怪的药捎送进府来,秋雁私下和杜鹃谈论,难道她们家小姐莫不是对医道产生兴趣了呢! 章若烟眼睛一亮,从秋雁手中接过荷包,小心翼翼的收到房里的一个小黒木匣子里。“洵少爷怎么会烫伤的?”她漫不经心的问道,看在大表哥的面子上,她才平时会在姑祖母面前逗弄一下这个顽皮的小男孩,洵少爷的生母孙氏,那是个眼高于顶的势利妇人,她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 “听说是在大夫人房里打翻了碗,被滚烫的燕窝粥给烫了。孙姨娘还去大夫人房里闹了一场......”秋雁看小姐对这事有兴趣,便活灵活现的将刚刚听来的故事说了一遍,“是大少爷让人拿帖子请的陈郎中,给洵少爷身上抹了治烫伤的药......” “大表哥一向是最疼爱幼弟的!”听到秋雁提到大表哥,章若烟眼中闪过一丝神采,脸上也显出几分羞涩,“后来呢?大表哥他......” “后来陈郎中就趁人不注意给了我这个,小姐,这里面是什么药啊?”秋雁趁机问章若烟,那陈郎中总是面上带笑,对自己的小姐无故献殷勤,想来也没有安什么好心,小姐可别上了他的当才好。 “提那姓陈的做什么?”章若烟又面露不耐之色,那陈仁清趁身边丫鬟不在的时候,号脉的时候总是要趁机摸自己的手腕,还偷偷对自己说要找人来府上提亲,哼,他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幅模样可是配的上自己?“你刚才说大夫人喝燕窝粥?我姑祖母可也曾用了?” 自己的这位表婶是最小心吝啬不过的,平时一日三餐都是能省则省,怎么会这么反常的炖燕窝粥吃呢?要是她胆敢瞒着姑祖母进补品,自己必是要去姑祖母面前露出口风的。i “听大少爷院里的赵妈妈说是少奶奶令人炖了给大夫人补身子的,还送了些给老夫人。”秋雁接着说道,“赵妈妈说今天早上大少奶奶给了这些管事妈妈五两银子的封赏,连老夫人和夫人院里的大丫鬟也得到二两银子的封赏….” “她倒是大方的很哪!”章如烟冷冷一笑,心中又觉得酸苦起来。若是父亲没有出事,那她仍是堂堂知府家的大小姐,和杜府正好是门当户对,那乔家的庶女和她相比,简直算不得什么。可是就是因为自己是孤女,穷苦伶仃的寄住在这里,才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大表哥的长房嫡妻...... “赵妈妈倒是很顾念小姐的,她故意在大夫人面前说少奶奶出手大方,给下人的赏银丰厚,据说大夫人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秋雁看自家小姐面露悲色,忙捡小姐喜欢的话说。“她还说其实是少奶奶的丫鬟先去厨房给少奶奶炖的燕窝粥,少奶奶为了堵别人的嘴,先罚了那个丫鬟翠竹,又吩咐人给老夫人和夫人送的燕窝粥呢!”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章若烟眼睛一亮,柔美的脸庞看上去精神了许多。那个叫做翠竹的丫鬟不知道是哪一个,有空倒是要去见识一下。 “赵老婆子不是顾念我,而是顾念着这个金戒指!”章若烟从手指上褪下一个镶着翠宝的金戒指递给秋雁,“把这戒指给那个老货,以后那边院里有什么情况要她快些告诉咱们!”她为了讨好大表哥,一向和秋怡居里的人来往很多,当然也在赵妈妈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和银钱。 “可是这个戒指是夫人留给您的!”秋雁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戒指,“单单这上面的翠宝就值不少钱呢!” “傻丫头,这东西早晚还得回到咱们手里!”章若烟眼神闪烁,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一个管事婆子偷主子的首饰可不是小罪,有这个短处捏在咱们手里,她还不得乖乖的听咱们的话!” “这个贪心的婆子,活该有这个报应!”秋雁恨恨的说道,她们小姐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这些贪财的管事婆子还要三番五次的向小姐伸手要钱,“等小姐做了大少奶奶,这些算什么呢”她偷偷在心里头说。 章若烟又将杜鹃唤到跟前,“等你闲了的时候,去大表哥院子里借花样子,顺便多找找叫翠竹的丫鬟说会子话。我先去姑祖母那边吃午饭去!” “可是小姐你的手受伤了,要是被老夫人看到又要心疼了!”杜鹃看着小姐手上那缠着帕子的地方,还隐隐渗着血丝,看上去十分严重。 章若烟微微笑着向门外走去,心里盘算着,她去给姑祖母透漏洵小少爷受伤的消息之后,姑祖母一怒之下,一定会喊大表哥前去问话,这事铁定和乔家的那庶女脱不了关系了。等会大表哥就会到姑祖母那边去,看到自己为他赶着绣床帐而受了伤,怎么会不心疼,不更加疼惜自己呢! 眼前浮现出大表哥俊逸生动的面容,章若烟脸上顿觉一热,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是做大表哥的侧室,这辈子她也一定不会离开杜府的! ------------ 第四十一章 章 家有女(下) 老夫人面沉似水的半躺在榻上,章若烟靠在榻边拿美人锤给老夫人敲着腿,杜子潇则坐在床榻的另一边,杜老爷和杜夫人靠在榻边的圈椅上坐着,如意一进老夫人的房门,房内几人的眼光便都射到了她的身上。 如意上前给老夫人及杜老爷杜夫人行过礼,便按规矩站在了杜夫人身后边,老夫人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一声儿没言语。如意眼角瞟过杜夫人,看到她两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这口气咽下去,凭你们怎么闹,也和我没关系了!只是可怜我那洵儿,这么小就要受这些苦楚!”又唤站在一旁的吴妈妈,“去柜子里拿那罐松子糖送过去,那是洵儿最喜欢吃的!” 如意心里知道这是上午那烫伤的事情,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了。是谁嘴巴这么快,这么一会子功夫就传到了后院里? 杜老爷和杜夫人听到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吓得忙离座跪在了老夫人榻前,连称“儿子(媳)不孝,惹母亲大人生气!”跪在那里不敢起来。如意垂目站在那里,感觉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禁微微抬眼,正对上章若烟那双妩媚的美目,只是那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毒,当下心里明白了几分。 “不是我偏疼洵儿,咱们这一支本来就子嗣单薄,扬州仲成家里也只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况且你是杜家长房,好容易得了这么个老儿子,若是万一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了也难见你的父亲......”说道这里已经哽咽起来。 杜氏夫妇更是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动也不敢动半分。“咱们杜府一向是忠厚传家,宅心仁厚,我年纪虽然老迈可是眼睛却还没有昏花,若是有那心术不正的人成心想搅得咱们家宅不宁,我老婆子第一个就饶不了她!”最后一句话老夫人简直是盯着如意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如意心知这老夫人是把这笔帐记到了自己头上,她紧紧攥着手帕,以免身体抖得厉害。曾经的噩梦里,她无数次和老夫人发生争执,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杜家人的冷眼和家里仆人的嘲笑。她也曾经在梦醒后迷惑,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如此冲动,和一个老妇人争什么高低,可是当下她明白了原因老夫人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自己好心好意的将上好的血燕送给她和婆母补身子用,可是因为洵少爷被这燕窝粥烫伤,这笔帐和她八竿子也搭不上界,却最终自己倒是成了“心术不正”之人,以前那乔家二小姐的火爆脾气,不发火才是奇怪的,可是,现在的她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个头脑简单的杜家大少奶了! 如意仍是站在那里,不时点点头,一副仔细在聆听老夫人教诲的模样。这时老夫人身旁的丫鬟上前将杜氏夫妇扶了起来。老夫人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杜子潇趁机将热茶送到了老夫人手中,“洵弟我已经请了郎中仔细瞧过了,都是些皮外伤,抹一段时间的药膏便会痊愈,祖母别再担心了。况且年初的时候,普同庵的了然大师就曾经说过,洵弟今年该着有些小灾,如今倒是正巧破解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杜老夫人经他这么提醒,倒是想起了年初去普同庵烧香的时候,了然大师给她们家几个孩子看面相的事情。她眼神一亮,“潇儿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当初大师看到烟儿的时候,说烟儿一脸的福相,命中注定是旺夫助家,这事我才思忖很久了…..” 听杜子潇提到普同庵,如意冷冷一笑,那位了然大师她当然有些印象,也不知章若烟给她使了多少好处,这个了然尼姑多次在杜老夫人面前夸章若烟是旺夫的品格,以后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要不是这尼姑在旁边吹风,章若烟又怎么能够在自己嫁进杜府没一个月便成了杜子潇的侧室呢? “那位了然大师我以前倒是听说过的!”如意抬头笑道,“听我姑妈说,她在进普同庵之前原是京城里做点心的御香源金家铺子里的四小姐,原来已经聘给了城东指挥使任云任大人的侄子的,可是要过门前任家忽然退了亲,金四小姐没法子只好出了家,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上次母亲说起要去普同庵上香,才提起这个话头!” 如意话虽然说的含蓄,可是内里大有含义。好好的未婚姑娘家若是正经的,为什么下完聘礼的婆家闹着要退婚呢?被退了婚若是血性些的姑娘早就自尽以证清白了,却是出家当了尼姑还到处在官宦家的后宅里来往,若如意说的是实,那这位了然大师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得道大师了。 杜老夫人脸色一沉,那了然是年初时才熟识的,原来并不知道她的来历,只是这人嘴甜眼活,又经常来府里献殷勤,说庵里的地藏菩萨是极灵验,若点了长明灯可以保佑杜府阖家平安,这么一来二去的便和杜府拉上了关系。若是她真如孙媳妇说的那么不堪,那么以前说烟儿有旺夫命格的话也做不得准了! 章若烟没想到乔如意会将了然的老底打听的那么清楚,不由得心里一凉。了然的人品她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为了买通她在自己姑祖母面前说好话,她将自己母亲留下的那支点翠金簪都送给了她,那姑子还拿乔作势的,似乎当自己真是得道的高人了,只是乔如意竟然在姑祖母面前这么揭了然的老底,那就是明摆着不给自己面子了。 若烟微微一笑,“表嫂既说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那么真假也真是难说的。况且年轻女子因为婚事受阻就出了家做尼姑的,了然大师也不是第一个。她到咱们杜府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人的道行品性,姑祖母慧眼识人,岂会辨不出好歹?”她这话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明面上一方面是为了然辩护夸杜老夫人慧眼识人,暗地里也暗讽如意未免有些捕风捉影有失厚道。 “这个事情其实也不难查,”杜夫人在旁边插嘴说道,“那任家恰好倒是与我娘家有些亲戚的,我三叔家的妹妹就是任家二房的夫人,只要派个婆子去问一下,就知道事情真相了!”杜夫人想到那了然从自己这里支走了五十两的香油钱,顿时气上心头,她打定主意,要是了然真是因为品行不端被婆家退亲过的,这五十两的银子,自己必定去追讨回来才是。 章若烟没想到杜夫人竟然插手这事,不禁有些慌乱。了然出家的原因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是万一这尼姑多嘴,说出了自己拿金簪买通她的事情,那麻烦可就大了。她看着姑祖母一直沉着脸没有言语,就笑着说:“上次了然大师拿来的金刚经,孙女才抄了一半多一些,不知道要不要接着抄下去?” 老夫人皱眉说道:“她既然已经出了家,咱们还打听那些十多年前的事情做什么?况且佛门里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以前再不堪,现在也是佛门的人了,咱们再去揭人家的老底未免不太厚道!”又对杜夫人说道;“今年的香油钱既然给了就算了,明年横竖不去她那里点长明灯就是!” 杜夫人心里一阵肉疼,那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就白白便宜了那油嘴滑舌的尼姑不成?她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派婆子去娘家妹子那里去问个清楚再做计较。“防范于未然,家里的芸儿芷儿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以后那了然再来可怎么办”杜夫人问道,若是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尼姑坏了家里两位小姐的闺誉,杜府这个脸面是丢不起的。 “以后那了然再来,吩咐门上守门的就说家里没人,不放她进来就是!”老夫人也知道媳妇的意思,点头表示同意。 章若烟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了然不再上门,自己以前做的事情不被揭穿就好,只是花钱费尽心思买的一条路又被掐断了!她抬眼看着如意,后者眼神沉静的看着自己,一副娴静温良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 若烟嘴角上翘,向如意展颜一笑,“表嫂,谢谢您给杜鹃、秋雁的封赏,”她看着老夫人笑道,“这俩丫头真没见过世面,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说罢用帕子捂住嘴,似乎自己说的事情很好笑。心里则是微微得意,你不是有几个臭钱显摆吗?要知道在杜府即便是花钱,有时也会得罪人的呢! “孙媳妇,我也听吴妈妈说,你给了管事妈妈每人五两银子的封赏?”老夫人果然接过了若烟的话头,冷冷的说道,“虽然这些封赏都是你的陪嫁,怎么花也是由你自己,可是我们杜府的规矩是主子封赏不超过一两银子,老规矩若是破了再立起来可就难了!” ------------ 第四十二章 各有算计 “老夫人说的极是,”如意忙上前躬身道,“上午我也给母亲说了这件事,孙媳年少,好多事情都不懂的,这封赏都是我娘亲帮着打点的!”既然您老夫人怪我坏了杜府的规矩,可是包封赏是我们乔家的规矩,莫非我们就不能依照自己府里的规矩行事吗? 杜夫人在旁边点点头,“儿媳倒是和我提了这事,我也说了她,以后万不可这么撒漫,咱们杜府现在不比以前,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呢!”语气里俨然已经将如意的嫁妆归到了杜府的公中。 如意当然听出了杜夫人话中的意思,但面上仍带着温良的笑容,“母亲说的是,儿媳记下了!”我的钱未尝不能放在公中帮助府里渡过难关,可那也得是我甘心情愿才成,要是别人成心算计,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终不能这辈子还受你们的气不成? 杜子潇一直坐在老夫人榻边沉默不语,章若烟偷偷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满心的欢喜,脸上也渐渐起了红晕。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老夫人的腿,忽然似乎不小心捶到了哪里,捂着手“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房里的众人一惊,老夫人更是吓了一跳,探身一看,才看到章若烟左手上裹着一块帕子,忙问道:“烟丫头你手怎么了?” 章若烟忙把手缩进袖子里,红着脸说道“祖母别担心,只是下午在绣花的时候,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 “你这孩子,那些针线活让丫头们去做就行了,别累坏了身子,再将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老夫人满心的爱怜,这个侄孙女的女红她是见识过的。 “表哥大喜,我没什么可送的,便赶着绣了一副床帐子,算是给表哥的贺礼!”章若烟低头拈着裙上的丝绦,满脸的羞涩摸样,看上去十分楚楚动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看着杜子潇欲言又止。杜子潇笑着说道;“妹妹身体本来就弱,何必赶着做这些活计,好好休养身体才最重要!”这几句话说得大方得体,可是听在章若烟耳中,似乎别有一般深意。她将羞红的脸深深埋到老夫人身上,那情景在如意看来,真有说不出的暧昧。 如意微微皱了眉,随后又漠然的将眼睛垂下,竭力压住心口泛上来的酸涩的感觉。他们郎有情也好,妾有意也罢,总之是和自己不相干的,只要别人不要欺负到她的头上,她可以忍,这曾经是她以前未出阁时打算好的想法。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根本不能容忍,一想到章若烟会和她共事一夫,会在她和杜子潇之间掺杂其中,她竟然觉得心中有一阵深深的苦涩和浓浓的醋意。是吃醋吗?怎么可能? 杜仲远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刚才母亲和儿媳的谈话他都听在了耳里,没想到那个普同庵的了然尼姑,竟然是和城东指挥使任家还有些瓜葛的。京城里共有四个节度使,分别管着京城四方的警卫和城防,官职虽然只是武官里的五品,但是因为直接由兵部分管,所以还是权力很大的。更是因为这一年来,圣上龙体欠安,京城里到处笼罩着不安的气氛,夜里自亥时便开始宵禁,指挥使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几分。 自从年初三王爷带兵平了南方的夷人之乱,顿时在朝廷里呼声甚高。他又一向结交朝廷里的文官武将,据说这任指挥使便是和三王爷交往甚密,可是任指挥使的顶头上司晋阳侯却是是圣上的亲信。尤其是上月,晋阳侯李谨竟然托了信安侯的夫人来试探,要为他家二公子李明悦求娶女儿杜芸,虽然自己已经借口“女儿愚钝不堪与配”推辞了,可是想来晋阳侯这番前来的示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杜仲远宦海沉浮几十年,朝廷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基本上也知道了七八成。母亲自他罢官以来,免不了在他面前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在吏部供职的时候,家里人来客往熙熙攘攘好不风光,可是自从他获罪被投入大牢后,连老家的亲弟弟都不敢轻易写信来打听情况,生怕和他有任何牵连。他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实在是不以为然,只是不敢与母亲详说细情,怕母亲担忧罢了。 朝廷里现在局势十分微妙,三王爷一向礼贤下士结交官员,这几年带兵在外,领了不少军功受到皇上的嘉奖,渐渐在朝廷里有了“夺储”的风声。去年年初,更有以大学士温子英领头的一些官员为了迎合三王爷,竟然一起上书要求圣上重新考虑国嗣大计。 圣上虽然将那些奏章置之不理,却在去年三月初九那日,忽然在朝堂上龙颜大怒,当着满朝文武扔给御史一封密信,那信上揭露有人为了谋取厚礼,竟公然舞弊,私下出卖贡院考试试题,并且承诺若是不能中举便将买家付的银子无偿退还。这么一封密信竟然直达到了天子手中,其中的诡异却是不可说的。 很快便有官员陆续被揭发出来牵扯其中,一个个被投入大牢。此案因为是皇上亲自问查,主办案子的便是晋阳侯李瑾,半年后有一批官员因获重罪被斩首示众,其中便有年初上书进言的温子英大学士等那些官员。杜仲远虽然没有直接获罪,但是也被谏官弹劾了“考察官员失职,任用不当”,被牵连了进去。 顶头上司赵世炎老奸巨猾,早在年初温子英上书之时,便已经称病在家静养,将吏部的事情全部转交给自己。圣上震怒也多半是因为这些文官竟然以“国嗣为重”的话要挟自己,要知道太子虽然年幼,但并没有大的过失,怎么可以轻言废黜;况且那兰皇后和圣上恩爱十多年伉俪情深,圣上岂是那冷素无情之人? 杜仲远虽然身在大牢中,那段时间其实心里却是相当的平静,知道自己不过是被无故牵扯进来掩人耳目,其罪当不致死。只是暗暗可叹那些枉死的文官,白白替三王爷送了性命!却是没想到自己能够出狱却是因了老友乔世初的帮忙打点,这份情谊他无以为报,便结了儿女亲家以示亲密。 杜仲远正思忖着,不由得看了儿媳妇一眼,据说这个儿媳妇在乔家是庶出的,当时议亲时母亲是竭力反对,说乔家是历代的商贾之家,祖上也没有上什么功名,和杜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况且一个庶女怎么能做杜家的长房嫡妇呢。但是自己夫人倒是比较热络的操持这门亲事,杜府女人家的心思,他心里明白但也是一笑了之,和杜府结这门亲事,除了报答老友的恩情,他自然有他的算计。 眼前的儿媳妇看上去温良恭顺,娴静舒雅,倒是和子潇也很般配,只是一说话那温婉的语气里,倒是隐隐透出一股子的精明透彻,那双明亮的双眼,似乎能看到对方的心里。母亲一直耿耿于怀,没能让表侄女章如烟嫁入杜府做孙媳,他不禁抬眼看了坐在母亲身边的章小姐一眼,见到她在儿子面前那脸若桃花的含羞模样,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母亲,子潇明天要和儿媳去岳父家行回门之礼,不妨让他们早些回去准备一下吧!”杜仲远笑着和母亲商议,心里暗下决心回头要提醒一下儿子,尽量和章家表妹避些嫌疑。新妇现在刚刚进门,现在就谈纳侧室也未免早了些。 杜子潇依言,便和如意一起向祖母行了个礼,相伴着回自己的秋怡居去了。杜老夫人想到新妇明天要回门,杜子潇也是新婿初次拜会岳父岳母,此时再提让子潇娶如烟也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便和儿子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个话题也就此撂下了。 章若烟心头一空,本以为姑祖母会趁此提出那话头,想来表叔表婶又是极孝顺的,也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可是最后表叔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让姑祖母改了主意,莫不是表叔不同意自己做大表哥的妾室吗?她微微偷眼看了杜仲远一眼,正对上杜仲远阴冷的眼神,那眼神里浓浓的警告意味,让章若烟浑身一颤,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头弥散开去,忙低下头不敢说些什么。 “子潇成了亲,子瀚秋天也要参加秋试,我现在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洵儿了,眼看洵儿也快六岁了,你现在赋闲在家,平时无事也多教教洵儿读书写字,万不可再这么一味顽皮了!咱们杜家向来走的是科举的路子,读书致仕才是正经!”杜老夫人叹息道,几个孙子总是操心不完,尤其是最小的那个,总是让她心下牵挂的很。 杜仲远忙躬身称是,“前几日已经给他试着讲了几页诗经,洵儿聪明也是有的,就是有些沉不下心来,!” “一个小孩子家,能坐在书桌前就很不错了,你还指望他现在就给你提笔成章不成?”老夫人颇不以为然,“我看子潇当年也没有在经书上花多长时间,不一样也在嘉佑十二年中了探花?” 杜夫人听了微微冷笑,婆婆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拿庶子和嫡子相提并论起来。孙氏生的那个杜子洵生性顽劣,本来一生下来就该记入到主母名下,由主母亲自教养才是。赵姨娘虽然是老夫人送给杜仲远的陪房丫头抬举起来的,但是平时还算知道进退,整日价闷在自己房里做女红。她所生的杜子瀚和杜芷都是杜夫人亲自教养大的,平日里和她这个生母倒是生疏了许多。 只有这个娇滴滴的孙姨娘,仗着自己年轻受宠,生下孩子后便在杜老爷耳边嘀咕,说什么“大姐姐平日里家务事便忙得很,不忍心再让她受累看护洵儿”,竟然破了例在自己院里找了奶妈婆子亲自教导儿子,明摆着要让老爷经常以看望孩子的名义留宿在她院里嘛! 杜夫人脸上仍带着平和的笑容,心里也同样畅快,暗想真是贱人生贱种,这话一点儿不错的。庶子杜子瀚在外面吃喝嫖赌的事情她当然清楚地很,只是瞒着老爷罢了,只等着这贱种做出忤逆的事来,那时再去丈夫面前加把火;至于那个娇纵的庶小姐杜芷,平时里眼睛长在头顶,似乎真当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杜府二小姐了,等到随便给她配门亲事,到时候只怕她哭都来不及了。 倒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杜芸的婚事,老爷似乎不愿意与晋阳侯结亲,问他原因又支吾着不肯说。回头定要让儿子杜子潇去打听一下这位侯府李二公子的人品如何;以前自己还为芸儿的陪嫁发愁,想着去老夫人那边弄些好东西,现在既然儿媳妇进了门,女儿的陪嫁那不就好办了吗? 杜夫人在老夫人这边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一心想着如何把儿媳妇的嫁妆变成亲生女儿的陪送嫁妆。她不知道的是,在秋怡居儿子杜子潇那边,又起了另外的风波。 ------------ 第四十三章 初立规矩(上)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可是一想到章若烟在杜子潇面前那含情脉脉娇羞无言的样子,如意心里便升上来一股无名的怒气。和杜子潇一前一后回到秋怡居,站在门口的婆子们忙上前为他们将竹帘掀开,如意走在前面,故意将帘子猛的往后一摔,只听“哎呦”一声,果不其然,杜子潇不留意被竹帘子打到了头上,倒是把旁边紧跟着的红芍和绣云吓了一大跳。 如意微微抿嘴,心里的怒气消掉了一半。她板着脸,头也未回的走到窗前的桌前坐下,便听到绣云在旁边咋呼道:“少爷,疼的厉害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下?”她心里一惊,忙回过头去,却看到杜子潇手扶额头,皱着眉站在门口。 如意看看门上挂着的细丝湘竹门帘,周围边上用暗绿的水绸滚着边,看不出哪儿有能伤人的棱角;她眯起眼睛看着杜子潇,后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可疑的微笑,刚才心里的一丝愧疚变成了更大的恼怒。 杜子潇本想和如意开个玩笑,却看如意没有上当的意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对绣云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门帘子碰了一下!” 绣云咬唇看了如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要是少爷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可是在夫人老夫人面前不好交代的!”她站立在门旁,没有丝毫退下去的意思。 看来这杜子潇在杜府可真是个香饽饽,不光是章如烟小姐在那里等着充当侧室,就是自己房里的这个大丫鬟,心里想必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吧,否则不过是一个贴身大丫鬟,怎么敢在主子面前说这种越矩的话来。 如意看了红芍一眼,红芍会意,笑着向绣云说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横竖现在有少奶奶在房里,但凡少爷的事情,老夫人夫人那边也是少奶奶去回话,难道不成以后秋怡居里的事情还是由绣云姐姐说了才算吗?” 红芍不愧是口齿伶俐的丫头,几句话把绣云噎了个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绣云眼里含着泪水,看向杜子潇不知如何是好,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绣云一向侍奉杜子潇多年,平日里也是尽心尽力,在秋怡居里是除了赵妈妈就是她最大的,她也早就对英俊温文的大少爷生了爱慕的心思。刚才她看出少奶奶在和大少爷治气,心疼之际不禁出言为大少爷打抱不平,没想到却被红芍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杜子潇看绣云受窘,颇有些怜惜的意思,对她使个眼色,“去帮我泡杯茶来!”意思是打发她出去,以免在这里添乱。他也看出了如意心里是带气的,便想将丫鬟们都支出去,再好好和如意解释一下。 绣云看大少爷眼里没有责怪的意思,一横心上前一步,却在如意面前跪了下来,“绣云服侍大少爷多年,从没有受过夫人老夫人的指责。绣云不知道红芍姐姐指责的话是从何说起的?况且这院子里主子是大少爷,下人这里横竖是赵妈妈说了算,绣云从来没有在这秋怡居里拿大做乔过的,请大少奶奶为奴婢做主!” 如意心里大怒,从早起到现在,上自老夫人下至房里的奴才,杜府里的上上下下似乎都商量好了似的,在自己面前不是欲加之罪就是挑拨是非,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这么明里暗里的折腾啊! 如意冷冷一笑,“原来秋怡居的规矩都是这样的?下人们为了几句话也可以到主子跟前争个高下的。我若是不为你做主,你莫不是要到老夫人夫人面前去喊冤吗?”她说话的语气很是轻巧,但是里面含着一股冷冽之气。 绣云只是跪着不起来,如意便不再理她,任由她跪着便是。杜子潇皱皱眉,“绣云你原来也是识大体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语气中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绣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委屈!”绣云伏在地上哭了起来,“若是绣云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少奶奶就是打死也没有一句怨言,可是绣云不是那种欺心之人,红芍姐姐冤枉奴婢,奴婢以后怎么在这秋怡居呆的下去!” 如意冷冷瞟了杜子潇一眼,那意思是说这是你的贴身服侍丫鬟,你自己看着办吧! 杜子潇以手扶着头,叹了一口气。他性子虽冷但是心地纯良,这绣云服侍他也将近十年了,他也不忍心过于责怪绣云,只是不知道为啥眼前的大丫鬟也似乎变了个人,为啥周围的人今天一个个都和自己过不去。 另一个贴身大丫鬟画云一直站在门边,她抬眼看到自己大少爷为难的样子,暗暗抱怨绣云的不懂事,平日里她也是很明白道理的,今天是怎么了,硬和少奶奶杠上不成?回想到下午章小姐那边的秋雁来了一趟,和绣云在花架子底下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画云心里一动。 那位章家的表小姐一向是和秋怡居这边走的很近,尤其是她的两个大丫鬟杜鹃和秋雁,更是有事无事的就要过来转转。原来府里都风传章小姐是要嫁给大少爷做少奶奶的,她们这些做下人也都听在耳里,却没想到最后大少爷娶得竟然是乔家的小姐并不是那章家的表小姐。 画云明白绣云的那几分糊涂心思,只是颇不以为然。她自己是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好好的伺候好大少爷,大了若是主子开恩,能找个妥当的婆家最好,若是没有合适的,便是自梳了头,做个管事妈妈也不错。做姨娘也未必比管事妈妈更有些脸面,何况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这些话她也和绣云说过,无奈她是听不进去,倒是和那位章小姐来往的更勤密了。 画云不得已走上前去,搀起了绣云,“明天少爷和少奶奶还有事情,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伺候着主子洗漱是正经。万一误了明天的事情,夫人知道了定要发火的!”旁观者清,她上午在夫人房里见了少奶奶的所言所为,觉得这位新少奶奶绝不是她们原来议论的那种庶女出身的小家子气的女子。 如意冷冷喝着茶,看着杜子潇房里的这两个大丫鬟的所作所为。那个叫做画云的长得比绣云还要出挑,但是眉目间可以看出是小心谨慎的人,说话倒也中规中矩。只是这个叫做绣云的丫鬟,想来一向是贴身服侍杜子潇的,不知道谁借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和自己较上了劲?莫非是已经被杜子潇收用了不成? 如意心里一阵酸涩,他她早就知道,在这个时代里,官宦大家里的少爷,收用个把通房丫鬟,那是极平常的事情,她自己的娘家兄弟乔亦飞房里也有个收完的通房丫头的,那个翠竹不也是被自己的胞兄乔亦鸣看上了么?杜子潇长得英俊斯文,又是杜家的长房嫡子,房里有通房的丫环,在大家眼里,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如意心里就是一阵阵的说不出的不高兴!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绣云,若是她眼皮活泛顺着台阶下,今天也就罢了;若是还一味杠下去,那么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如意打定主意,既然嫁到了杜家,成为了杜家名副其实的大少奶奶,自己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但是,她乔如意也不是容易被别人算计的主子! 绣云却是一门心思,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下午章小姐的贴身丫鬟秋雁专门来向她悄悄的说道:“大少爷和我们表小姐私下早就有情,加上老夫人原来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嫌弃乔家出身商贾又是庶女,老夫人迟早会让大少爷将新来的孙媳妇休回去,将我们表小姐娶进秋怡居。只是现在缺个机会闹一闹......”又附耳在绣云面前说道:“我们表小姐说了,只要她进了秋怡居,第一件事就是抬举姐姐做大少爷的侧室,那可比通房丫头不知要强多少的!” 绣云虽然早存了这个心思,确是从没有和别人透露过的,一时脸臊的通红,刚要开口骂秋雁,秋雁又低低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一向服侍大少爷多年,原是在老夫人、夫人面前有些体面的,她一个新进来的,要是刚进杜府就找你的错,你借机闹起来,老夫人不就可以顺势将她撵回乔家吗?”说完这话,便笑嘻嘻的自去了。 听了秋雁的话,绣云半信半疑,可是刚才看到大少爷和少奶奶回秋怡居,少奶奶满脸的不高兴,竟然使性子拿门帘砸大少爷,她心里原来压着的一腔醋意便再也控制不住了,心里想到秋雁所说的那些话,便一赌气由着性子跪在了少奶奶面前,再也不肯起来。 绣云心中暗暗想:自己顶多拼着挨几下打骂,反正自己是为护着大少爷才受的罚,就是要闹大了传到老夫人面前,将这事闹得不可收拾才好!她既然存了这个主意,画云来拉她,她岂肯轻易从地上起来? 一时间房里寂静无声起来,绣云跪在地上,只听到多宝格上那沙漏里沙子的滴洒声。半晌只听到如意轻轻说了一句:“绣云,你以为我当真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 第四十四章 初立规矩(下) 绣云听到那软软的声音里,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气,不觉身子一颤,又听到少奶奶问道:“绣云你可是以后不想在秋怡居做事了?若是你想回大夫人那边去,我明天自去向大夫人说明,你觉得如何?” 绣云心里一松,暗想少奶奶的发脾气也不过如此。可是她辛辛苦苦在秋怡居做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快熬出头了,又为什么轻易离开? “奴婢这辈子也没想过离开秋怡居,只是红芍姐姐刚才责怪奴婢,奴婢觉得冤屈,请少奶奶做主!”绣云边说边哭,又竟然在地上磕起头来。 如意转向杜子潇,“上午母亲专门给我说,以后咱们秋怡居的事情都交给我管着,事情处置完了给她说一声就成了。既然绣云承认她是这秋怡居的人,那这事交给我办可好?” 杜子潇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绣云,看到如意那清亮的眼神里的坚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蠢丫头可能要倒霉。可是这丫头平日里还算知道进退的,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味的在这里痴缠个不休,也罢,让她知道个教训也好。 如意看杜子潇没有反对,便对金桔吩咐道:“去请杜荣家的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金桔忙转身出去,绣云听到少奶奶去请总管事杜妈妈,不禁有些慌了神。那杜荣家的眼里只有老夫人和夫人两人,其他的少爷小姐有的事情还说不上话,更别说她们这些大丫鬟了,若是杜荣家的存心讨好少奶奶,那她可就..... 绣云抬头偷眼去看杜子潇,却见杜子潇将头扭向一旁,眼睛根本就不看自己,心里更加发慌,头也忘了磕,只是跪在地上发呆。不多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杜荣家的疾步走了进来。 杜荣家的忙满脸堆笑向前给少爷少奶奶施礼,如意让红芍搬个小板凳请她坐下,“晚上请杜妈妈来,原是有件事情不明白,所以要当面向妈妈请教一番!” 杜荣家的进门来看到绣云跪在地上,大少爷板着脸坐在一旁,就知道少奶奶请自己来多半是为了绣云这丫鬟的事情,少奶奶抹不开大少爷的脸面,故意要拿自己当个靶子。 她心下打定主意,便忙笑着回道:“夫人已经吩咐奴婢们以后都听少奶奶的,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我只是不知道下人不尊主子,在主子面前妄言在杜府是怎么处罚的?”如意仍是软语问道,“我是新来的,不知道杜府家法里有没有这条规矩,所以专门请来杜妈妈问一下!” “奴才不尊主子,男仆杖四十,撵到庄子里做苦役或者卖出去;女仆杖二十掌嘴二十,即刻发落卖出府去!”杜荣家的毫不迟疑的答道。 如意点点头,“刚才红芍替我说了绣云几句,这丫头便跪在这里不起来,口口声声要我为她做主,杜妈妈你看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呢?” 杜荣家的冷冷看了跪在地上的绣云一眼,只见绣云已经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这都是老奴的不是,没有管教好这些丫鬟,越发让这些人托大起来。咱们杜府里老夫人等主子们向来宅心仁厚,便有这些刁滑的奴才越发上头上脸起来。”杜荣家的起身,规规矩矩给如意跪下行了个礼赔罪,又起身回禀道,“依照规矩,绣云杖二十掌嘴二十卖出府去就是!” 绣云吓的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即便不被卖出府去,当中被杖打二十她也丢不起这个人。杜府杖刑的规矩她是知道的,都是穿着中衣趴在长凳上当众受罚。要是真被扒下外衣当众打屁股,她以后怎么有脸在杜府待下去,那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如意喝了一口茶,又轻声说道:“规矩虽然如此,可是好歹这绣云也是大少爷身边的丫鬟,念在她以前服侍大少爷尽心尽力的份,杜妈妈还是要手下留情,宽松一下的好!” 杜荣家的看着少奶奶那俏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容,虽然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少奶奶的聪明。碍着大少爷的面子,她明里是为这个绣云求情。可是看她这表情,表明了是要拿这个丫头扎筏子,否则以后怎么在其他下人面前立威呢? “少奶奶心地纯良,一味为奴才们着想,真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可是咱们杜府的规矩轻易没有破过,就是老夫人夫人那里也是没有破过例的!若是开了这个头......”杜荣家的面露难色,转脸看向杜子潇,“就怕以后夫人知道了,要责怪老奴知法犯法的!” 杜子潇一直在旁边没言语,这时看杜荣家的只顾看着自己,只好开口说道:“该怎么处罚,你只听少奶奶的吩咐便是!夫人那边有我呢!”他岂是不明白如意“杀一儆百”的用心,只是没料到如意会借着杜荣家的来堵自己的嘴罢了。 杜荣家的完全放下心来,脸上堆满了笑。“老奴一向知道大少爷是最明理的,依老奴看,这些丫鬟婆子仗着在府里呆的时间长了些,便渐渐有些放肆了,借此机会让他们明白一下自己的本分也是好的!” 如意低头用茶杯盖浮着杯里的茶叶,听到杜子潇淡淡的声音,心里一阵轻松。若绣云真的是他在意的人,他断然不会将这个人情送给自己,除非他是个狠心肠的。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落个悍妇的名声? “杜妈妈,带绣云去院子里掌嘴,杖刑也就算了!毕竟看在大爷的面上,打的太重也不好看!” 杜荣家的二话没说,起身向门外走去,不一会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拉着绣云往外就走。绣云刚喊了一声:“大少爷!”便被其中一人捂住嘴巴,另一人直接抓住胳膊往身后一扭,直接便半拖着拉了出去,不一会便听到院里里传来“啪啪”清脆的掌嘴的声音。 当绣云再次被两个婆子拉进来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头发披散下来,两个腮帮子又红又肿,婆子摁着她跪下给少爷少奶奶磕头谢恩,绣云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磕过头便又被踉跄的拽了出去。 此时已经到了亥末时分,两人默默的洗漱完毕,便上床休息。如意紧紧裹在大红提花绣着“百子图”的丝被里,尽量将身子往床里沿靠的更近一些,心里很怕杜子潇再像昨天那般索求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将她搞得筋疲力尽,想到这还只是开始,如意感到心里一阵的迷茫。 她其实并不是个心狠的人,刚才看到绣云被掌嘴打成那样,也是于心不忍。可是在这个时代里,尊卑观念是深入人心的,她不想伤害别人,可是更不想被别人欺负算计。况且那绣云今天这么胡闹一定是事出有因,等以后有机会了必定要仔细查一下的。 想着这些杂事,如意渐渐进入了浓浓的睡梦中,更不会知道自己因为被子捂得太严实出了一头的热汗,杜子潇静静的拿手帕为自己擦着汗,凝望自己的眼神里有着不解,也有着一丝惊喜...... 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如意发现身边的床上已经空荡荡的。她忙坐起身喊了一声“金桔”,却见金桔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抬了浴桶进来。 “好端端的早上洗什么澡?”如意奇怪的问道。 “还不是少爷吩咐的,说少奶奶夜里热,出了很多汗,一早起来便吩咐去厨房打热水来!”金桔笑嘻嘻的回禀道,心里十分的高兴,看来这位大少爷心里还是挺顾惜少奶奶的。 如意的脸顿时热了起来,昨晚上她临睡前还担心杜子潇生自己的气,又怀疑杜子潇前日和自己圆房的时候吃了迷药,所以心里很害怕她再碰自己。却没有想到杜子潇对自己还是那么细心体贴,真假也罢,这么一份心思她还是很感激的。 在老夫人那里用完早饭,杜子潇便和如意一起坐马车去乔府回门。虽然离开家只有两天的时间,可是如意觉得似乎已经离开家好久了,虽然那个家对她来说仍旧很陌生,但是,那里毕竟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有血脉关联的地方。 乔府离杜府也就是隔着几条街的距离,两家相距并不远,马车不一会儿便在乔府门前停下。门前守候的仆人们一见到杜府的马车,便立刻跑进大门去报信,马车也直接驶进了院子直到二门门口才停了下来。 杜子潇搀着如意走下马车,二门院门口已经等了一大堆人,自己家的两位兄长乔亦飞乔亦鸣,二叔家的乔亦鹏和乔亦轩兄弟,三叔家里的乔亦清等乔氏弟兄都守在院门口迎接,更让如意没有想到的是,表哥庄明昭竟然也站在一旁冲自己微笑。 如意心里一惊,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人群里打量了一番,幸好没有看到庒明玉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如心如慧如敏等姊妹几个也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打趣如意,就是如心也似乎变了一个人,待自己比出嫁前亲热了许多,满口“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 第四十五章 险遭算计(上)  杜子潇和如意先去正房拜见乔世初和大夫人,不免又是一阵寒暄,令如意惊喜的是,这次自己的生母方夫人也站在了父亲身后,一起接受了自己的参拜。方夫人看到分别两日的亲生女儿,头发已经梳成了妇人的发饰,脸色比在家时还要红润,又看到女婿挺拔英俊,谈吐举止温文有礼,更是笑的舒心畅快。更让如意想不到的是,除了二婶娘和三婶娘在座,姑妈乔青绮竟然也笑眯眯的坐在一旁。 大夫人虽然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可是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那笑容的勉强。虽然早就听说过杜子潇是前年的榜眼,京城里闻名遐迩的才子,可是今天第一次看到其人,长相俊朗谈吐温文,却没有书呆子气,心底那股酸意又浮了上来。结的这门亲事,真是白白便宜了方氏所生的那个下贱的庶女…… 早知杜子潇是如此的人才出众,当初如意宁死不从这门亲事时,就该顺水推舟将如心嫁过去才好,杜府虽然比自己家里清贫一些,可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杜家老爷会不会东山再起呢?况且这位女婿现在年纪轻轻已官居五品,前途不可限量,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当时心软糊涂,让如意那个庶女白白捡了这个便宜,还让老爷陪送了那么丰厚的嫁妆过去,想起这些往事,大夫人不免又是一阵阵的肉疼。 大夫人脸色阴沉不定神色恍惚,这一切都落在了坐在一旁的乔青绮眼里。今天是侄女回娘家的日子,她特地抽出时间来从庄家过来,一是想看看这位久闻其名的侄女婿,其次是想要送给侄女夫妇一份特别的“厚礼”,这次再见到侄女,倒是觉得如意比以前更加端庄沉稳,不禁在心里暗暗欢喜,有了这样的侄女儿嫁到杜府,她的“厚礼”倒是更容易送出去了。 如意夫妇拜完父母,又给坐在一旁的姑妈行礼,姑妈忙欠身让丫鬟将如意扶住,如意的几个兄弟姊妹又纷纷上前见过姐夫,一时间房间里人影婆娑好不热闹。 等大家坐定,杜子潇和大家略谈几句便由杜老爷和几位舅爷陪着,去前院的书房里去。因为毕竟还有如心几位未出嫁的小姨们,坐的太久未免有些失礼。等她们一出去,几个原来有些拘谨的姑娘们都又恢复了活泼的本性,互相打趣起来。 “我看如意妹妹倒是比出嫁前更漂亮几分了,莫不是杜府家的饭菜比咱们家里更香不曾?”如心说罢用帕子捂住嘴巴偷笑,母亲日前就说过那位杜家的主母夫人是京城里有名的悭吝勤俭,他家的饮食用度岂能和自己家相比? 如意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她临来时已经嘱咐跟随来的丫鬟婆子,不许在乔府传播杜府的任何事情,若是让她听到有人回来嚼舌,她必不会轻饶。临来时又专门选了几个嘴严的仆人跟随伺候,乔府里想看她笑话的人多的是,她何必白白给别人做话柄,况且她现在已经是杜府的大少奶奶,维护杜府的体面本是她分内的事情,为了杜子潇和自己的尊严,她也只能站在婆家这边。 “姐姐真会说笑,妹妹在杜府一切都好得很,这一切都拜母亲所赐,如意这一世都会感激母亲为女儿所做的一切!”如意站起来,走到大夫人面前深深福了一福,“母亲对女儿的慈爱,如意定会铭记一辈子的!” 大夫人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意儿出嫁后更明理懂事了!”又狠狠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暗想以前自己的女儿也算是聪明伶俐的,怎么现在和这个庶女一比,一张口就变得蠢笨起来呢? “母亲辛苦将你们姊妹养大,就是为了你们日后能有个好的归宿,也不枉我和你父亲疼你们一场!”大夫人心里暗地不知骂了如意无数次,冠冕的场面话还是说的很顺溜,毕竟房里有着方氏那个贱人假装老实的站在一旁,若是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回头传到乔大老爷耳中,又会惹出一场气来。更别说乔大姑奶奶和乔二夫人乔三夫人都还在场。 如意似乎没有听出大夫人的言不由衷,仍是满脸的感激和不舍。乔大姑奶奶在旁边暗暗点头,脸上仍是带着一丝丝浅浅的笑容。二夫人孙氏倒是忍不住插嘴道:“刚才看咱们那个侄女婿,那长相那气度,看上去也是日后做高官的福相,咱们如意从小就心气极高,现在看来,这个诰命夫人是一定到手的,以后做到公侯夫人也未可知呢!” 如意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便听到三婶娘也跟着附和,“咱们家如意也是一脸的福相啊,瞧瞧那鼻子,高挺的元宝鼻,相术上说,这样的面相就是大富大贵的......” 大夫人心里一阵冷笑,恶毒的想到这个庶女长相酷似她生母方氏,要是这狐媚子长相也是大富大贵,那就不该从姨娘肚子里生出来。这个三房家的马氏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怎么今天也跟着凑热闹,似乎要赶着巴结方姨娘不成? 一时间如意成了众人谈笑的中心,如意害羞的扯着衣袖遮住半个脸,大红袖口上的金线挑菊纹和头上插的连喜金钗都熠熠闪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明艳大方,贵气动人。乔青绮坐在一旁仔细端详着如意,那上下估量的眼神倒更像是在看一件珍贵异常的物件,而不是在瞧着自己的亲侄女儿。 乔大小姐刚才受了母亲的白眼,又看到两位婶娘围着这个庶女妹妹赞扬附和,心里更加不痛快起来。她冷冷的瞧着明艳动人的如意,想到杜子潇那俊雅的神彩,心里更有说不出的妒意。正在此时,忽然觉得有人拉了自己的衣袖一下,如心恼怒的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大丫鬟雪兰,雪兰微微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如心脸上渐渐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便悄悄跟着雪兰走出了大夫人的房间。 方夫人则是一直站在大夫人身后,秀美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亲身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又有着些许伤感,在这样的场合,因为自己的身份低贱,竟然不能上前好好搂着女儿亲热一番,只是乔家这几房夫人从未对女儿这般亲热过,如今这般热络倒是有些反常。她秀美的双目瞟到乔大姑奶奶那估价般的冷静神情,心里顿时一冷;又看到乔大小姐和丫鬟雪兰嘀咕一番偷偷溜了出去,心底里更是不安起来。 因为家里没有外人,又图个热闹喜庆,所以中午的家宴就摆在湖中心的水阁里。双面苏绣檀木底座的大幅屏风将阁子一分为二,男客和女客分坐在屏风两边,只见杯盏交错,欢声笑语十分热闹。湖边搭起了戏台,请来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玉麟班”来凑热闹,丝竹缭绕于耳,酒香飘散入鼻,真是恍若神仙御宴。 如意禁不过两位婶娘的力劝,不得已喝了两杯金华酒,渐渐觉得而热心跳,头也渐渐重了起来,她偷空向金桔使了个眼色,便向几位长辈告了罪,说要回去洗把脸,便扶着金桔的手,顺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向岸上走去。 这时戏台上有一个扮成年轻小姐的伶人,正在婉转的唱着折子戏,桌上的女客都被吸引了过去,只有方姨娘一直站在屏风旁边,心里游移不定。这种场合哪怕她是如意的亲生母亲,也是因为自己姨娘的身份也只能侍立在一旁的。看到如意不胜酒力要退场,她心念一动,便想正好趁此机会偷偷和女儿私下说几句话,便趁众人看戏不注意的功夫,也偷偷跟了出去。 如意走了几步便觉得脸越发热了起来,此时虽是初秋,但中午的日头还是毒的很,不免有些后悔不该喝那几杯酒的,而她以前住的地方在乔府西北角,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通往“如意轩”和二门外的角门只见的路口,却见前面的路上都围上了厚厚的布幔,正好挡住了去路。 如意和金桔都觉得奇怪,不知道这是做什么,这时旁边一个妇人走了过来,向她们躬身行礼,“今天有外面来的工匠整饬二小姐的院子,这里所以用布幔子围上了,里面有工匠干活呢,请二小姐移步吧!”这婆子说话甚是恭敬,只是脸面陌生,想是新来的粗使婆子。 如意倒是一愣,刚才没有听大夫人说过修缮自己院子的事啊,可是既然里面有外人干活,是万万不能过去的,无奈便只好转身,打算再回到宴席上去,却正好和急匆匆赶过来的方夫人迎头碰上,忙惊喜的叫道:“娘亲!” 方夫人似乎没有听到如意的喊声,只是盯着看那挡着路的布幔,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方才回话的婆子看到方夫人,忙低着头要退下去,却被方夫人一把拉住了衣袖,“你是一向在谁手下做事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府里看到过你?” ------------ 第四十六章 险遭算计(下) ------------ 第四十七章 儿女婚事(上)  三夫人这句话又戳到了大夫人的痛处,她的嫡亲女儿如心只比如意大半岁,马上就十七岁了,倒是还待阁闺中,要急的也应该是她吧!谁不知道三房家这几年做绸缎生意和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都有来往,那些家里适龄的少爷基本都挑了个遍。 只是有一条,很多官宦人家是不愿意与乔世云这样的商贾之家结为姻亲,家境贫寒一些的世家子弟,孙氏或是嫌弃男方是庶子出身没有气度,或是挑剔人家的子弟才疏志短,总之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罢了。 乔大姑奶奶也是知道自己这位弟媳的,她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云弟在外面交游广阔,我一个妇人家怎么认识京里的官宦人家?只不过有时在铺子里见过一些官家夫人,和她们多谈了几句话罢了!”她这当然是自谦之语,谁不知道乔大姑奶奶一年去皇宫见兰皇后的次数,比朝中那些公侯夫人一辈子进宫觐见的次数还多些呢? 她转眼看向如意,笑着说道:“说来也巧,昨天倒是进宫去了一次,因为宫里采选秀女,兰皇后让我们铺子送些新样式的首饰,正巧掌柜的不在,我便亲自送到宫里的内务府,偏偏遇到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万公公!”她的语气有些随意,似乎去宫里不过是去街上转一圈那么简单。 乔家三位夫人都屏住气息听她讲话,眼里满是羡慕的神情。如意一脸的崇拜之色,心里倒是暗暗发笑。那里会这么巧,在内务府就遇到了娘娘身边的太监,不过是娘娘想见乔青绮这位“贫贱之交”故意找个理由罢了! “万公公便引我去觐见皇后娘娘,因而谈起这批进宫的秀女,一批是要遴选充入后宫,一些则是选入太子府的,毕竟太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太后娘娘还顺口问起了咱们家的姑娘,打听都多大年纪了。” 大夫人顿时两眼放光,放在膝上的双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我的姑奶奶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家的如心,那长相那气度,在人群里一站,怎么也不比别人差啊!” 三夫人孙氏偷偷撇撇嘴,心想都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妄想进宫去做皇妃不成?但是她脸上也带了几分好奇,因为本朝的规矩,遴选有封号的妃嫔,必须从朝廷命官家的女子中挑选,他们这样平民家庭里的姑娘,若选进宫不过是充任宫女罢了! 孙氏心中冷笑,大嫂子真是有些老糊涂了,娇生惯养养大的小姐,平时在家里养尊处优的,莫非真舍得送进宫里让人家当奴才使唤不成?就算是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可是后宫那是啥地方?暗无天日,吃人肉不吐骨头的牢狱罢了,反正她自己的女儿如敏,是绝对不会送到宫里去的。 “我便向皇后娘娘禀报了咱们家几位姑娘的情况,说来也巧,正好那晋阳侯家的李夫人也进宫觐见,我便说咱们家的二小姐今天刚刚和前杜侍郎家的大公子完婚,没想到李夫人听我提到杜家,当时就求了皇后娘娘的一个恩典!”乔青绮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眼睛笑眯眯的看向如意。 如意一直静静的听她讲进宫的事情,听姑妈提到“晋阳侯”三字,心里不由得一紧,暗想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只是为了李家这个落点。她虽然心里明白,但是脸上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只是微微挑眉表示好奇。 “不是说晋阳侯李家已经和杜府的大小姐定亲了吗?”一直沉默的二夫人马氏插了一句,“姑奶奶一提杜家,那晋阳侯夫人当然知道了,可不知道她又求娘娘什么恩典呢?” “我当初也以为两家已经订完亲的,可是谁知道杜家对这门亲事没有吐口。晋阳侯夫人偏偏中意了杜家的大小姐,所以求着皇后娘娘看在晋阳侯的面上,下懿旨指婚这门亲事…..”乔青绮说到最后眉飞色舞,很有一种与荣戚戚的感觉。 “要是这样的话,由皇后娘娘亲自指婚,到了大婚之日必定会从宫里出来许多赏赐的,这个荣耀可真是本朝少有的呢!”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艳羡之色。 “皇后娘娘也是个爱说笑话的,对晋阳侯夫人说,既然那杜家大小姐这么品貌双全,娘娘竟是要留着给太子的,怎么舍得指给晋阳侯做儿媳妇呢?”乔青绮最后竟是说出了这么一个结果,顿时让乔家三位夫人目瞪口呆。 俗话说“君心不可测,天意不可违”,娘娘这话虽然是说笑,难道真的要将那杜家大小姐选为太子妃吗?杜家要是真成了皇亲,那以后的荣华富贵,可真是无可限量啊! 房间里顿时静默下来,各人都想着乔青绮刚才所说的话,只有如意心中疑问重重,面上却是不漏半点犹疑之色。若和李家的亲事真是佳缘,公爹为什么要推辞,以致晋阳侯夫人要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指婚呢?况且以晋阳侯在朝中的地位,何必要苦苦去求娶被罢免的前侍郎之女呢? 姑妈刚才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最后在自己面前提到这事,说的绝对不是家常闲谈,而是另有目的。也许是有些邀功的意思,毕竟她当时在场,肯定是为晋阳侯说了不少好话的。但是,至于让杜芸入宫做太子妃,娘娘也许只是开句玩笑?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娘娘这句话早晚会传出宫去,娘娘这句话也许只是想让别的大臣知道,其实杜仲远一直还被宫里关注? 如意顾不得想太多,笑着起身向姑妈福了一福,“如意先替夫君谢谢姑妈操心芸儿妹子的亲事,等我回府后必然要向公爹说起姑妈的功劳,杜府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当不会白白让姑妈受累!” 乔青绮暗暗赞叹,这个侄女儿面上温良,内心真是个玲珑聪明人,自己之所以绕了半个圈子说起此事,一则是在如意面前卖个人情,实际上主要就是通过这个侄女儿,将皇后娘娘的意思透漏给杜家老爷罢了。不论杜家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所谓皇命难违,和李家这门亲事是非结不可的。 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侄女儿一点就透,这样的事情她说回去禀报公爹,而不是去讲给婆母,单单冲这一句话,她总算没白费半天的吐沫星子。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侄女,自己以前竟然没有留意,白白给别人家做了儿媳妇…… 二夫人马氏面上虽是惊疑的神情,但恐怕心里的惊疑比面上露出的还要沉重许多。没想到从乔青绮的嘴中,知道了皇后对杜府的关注竟是如此之重。朝中这么多文官武将,谁家里没有个把如花似玉正当妙龄的千金小姐,也一向没有听闻过杜府大小姐才貌突出闺名远扬,晋阳侯和皇后娘娘都这么看重杜家小姐,不过是看重杜府的背景罢了! 听家里乔世藩偶尔露出的话,三王爷其实也很看重杜家,所以去年的贡院舞弊案中牵扯到了杜仲远,表面上是由大老爷出面,实则暗地里由乔世藩去走三王爷的路子,这才将杜仲远救出了大牢,从而顺势和杜府结了如意这门亲事,否则以他们乔家的地位,就是使了再多的银钱,怎么可能轻易将朝廷命犯从天牢中营救出来? 乔大姑奶奶自然是和皇后娘娘走的很近,还有那晋阳侯上次主办的“贡院舞弊案”,亲手将杜仲远杜侍郎投进了大牢,这次又厚脸去求亲,想当然杜家是不愿意与其有什么瓜葛的。 二夫人想到这里,便下定决定等晚上乔世藩回来,也要将这件大事告诉给他听一下。毕竟,他们家里的香料生意里,三王爷也往里投了一点本银,但是每月从他们这里都拿走许多利钱分红的。但是做生意的人,谁背后不靠着大树好乘凉,尤其是这香料生意,都是和那些夷人打交道,官府随便一个“勾通夷人卖国”的罪名,便能随便置人于死地,不依靠着三王爷做生意挣钱,这一大家子难道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二夫人心绪翻滚正想着心事,又听到三夫人问乔姑奶奶,“听说明昭今年也要参加秋闱了?回头我让亦清多向表哥讨教文章去,不知道明昭可是订下亲了么?” 乔青绮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想这弟媳妇一向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这样问起明昭只怕是另有目的。只是她家的四小姐如敏据自己看来,性格泼辣爽利,倒是颇似其母,这样的媳妇娶进门来搞不好也会弄得家宅不安的。况且弟弟弟媳都是重利之人,自己家里也做着首饰生意,何苦非要和亲戚搅合在一起。 大夫人刚开始听乔青绮说道进宫采选秀女之事,心里倒是动了一番心思。自己女儿如心现在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大老爷也是到处在物色合适的世家子弟,只是女儿不是个好说话的,备选的那些年轻公子既要家世好又要长相清俊,还得是嫡长子又得性子温和斯文,这样的人儿到哪里去找?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入了女儿的眼,派了亲戚一去试探,对方倒是嫌弃自家的门槛低了,这么一蹉跎,就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了现在。 若是姑奶奶真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的上话,女儿进宫去做贵人其实也不错的,一则有她姑妈照应着,二则万一被娘娘挑中给了太子,那么最起码也是个侧太子妃,那可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 第四十八章 儿女婚事(下)  大夫人听到三夫人向姑奶奶问起明昭,也不禁微微心动了一下,这几年一直在京城里遴选了不少年轻公子,怎么竟然将姑奶奶家里的明昭少爷给忘了呢?虽然庄家也是皇商,门第也不高,但是这位大公子一向不打理家里的生意,只专心攻读经书,走的是科举致仕的路子。听儿子亦飞说,明昭的学问也很不错,秋试说不定就能考中呢! 世上的父母都是一样的,牵扯到儿女的事情,便有些糊涂起来。这大夫人薛氏平时也算是精通世事人情的,却是没有想到,若是姑奶奶真是看中了自家的如心,早在几年前就会和自己谈起这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呢? 乔青绮这个当家主母和别家的不同,她嫁给庄家二老爷后,不久便做主将陪嫁的一个大丫鬟给老爷收了房,在庄家落了个贤德的名声。那丫鬟生了儿子一年后病死,儿子庄明玉便记在了乔青绮的名下,这个庶子成人之后,乔青绮便让他打理店铺里的生意,不像是别人家的主母,防庶子像防贼一样。现在庄明玉已经经管了庄家大部分的生意,对乔青绮也是恭顺孝顺的很。 由此可见,乔青绮做人行事确是滴水不漏,亲戚们提起她来,大多夸她她温柔贤德,治家有方,待庶子如亲子一般,但是也有庄家嫉妒她的人暗地里诋毁她,说她假扮贤良实则恶毒,若真是贤惠的,怎么不让庶子庄明玉也专心攻读经书博取功名,而是只做个店铺的少东家?明明是让庶子为嫡子理财养家的打算!要知道大荣的律法规定,家产以后都是由嫡长子继承的,庶子能得到多少家产全是由嫡长兄说了算的。 尽管外面议论纷纷,但是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乔青绮乔大姑奶奶的聪明能干,对人情世事的练达通明,因此乔青绮在庄家和娘家说话颇有些份量,只有大哥乔世初对自己这个妹妹颇不以为然,他私下和大夫人薛氏说:“青绮虽然聪明心计极深,又和宫里的娘娘走的很近。但是自古伴君如伴虎,太过张扬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咱们平民百姓家的,还是离皇亲王侯远些的好!” 因为有了乔大老爷的这话在先,大夫人表面上虽对乔青绮十分客气,内心里是有些疏远的,但是自从庶女如意和杜府定亲之后,乔青绮回娘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如意出嫁又送来很多值钱的首饰作为陪嫁,因为这大夫人渐渐又和乔青绮亲近起来,毕竟她对如意这个姨娘生的侄女都这么大方,对如心这个亲侄女儿以后也不会小气的。 。“我也曾听亦飞说过,明昭少爷的学问也日渐精进,秋试的时候必会高中的!”大夫人客气的恭维乔青绮,庄明昭长相清俊气质卓群,确是更像官宦人家子弟,不像是从商贾里出身的。 乔青绮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这个宝贝儿子自小便请了名师授课,为了不带商人的铜臭气,从来不准他去店铺里的。明昭之所以年近二十尚未定亲,正是为了能得了功名后攀附朝廷里的官宦人家,她乔青绮的儿媳妇必定要真正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娘家的几个侄女儿,除了如意她还真是看不上眼的。 二夫人马氏听她们谈到儿女的婚事,脸色暗淡下去。她的二子一女都非亲生,乔亦鹏乔如慧兄妹是高姨娘所生,乔亦轩是李姨娘所生,虽然平时相处甚好,但毕竟是隔了层肚皮的。如慧比如敏还大一岁,长得也俏丽秀美,今年也实在是该说婆家的了。 如意听几位长辈谈到兄弟姐妹们的亲事,心里一动。按照大荣的习俗,新妇过门回门后,还要接着在夫家大摆宴席,招待平时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的。娘家这几个姐妹平时也见不到什么门第较高的亲戚长辈,这次何不请他们过去到杜府赴宴?杜府虽然现在不比以前的声势,但是杜老夫人和杜夫人娘家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官宦,还是很有几个年龄相当的少年公子的,说不定有机会能成就几段好姻缘,也算是帮几位长辈分了忧! 想到这里,如意便微笑着将自己的想法对大夫人说了,又说道:“几位姐妹平日里也不大出门,这次权当走个亲戚,以后也有个来往的地方,母亲您看如何?”又笑着对乔青绮说道:“明珠妹妹若是有空,到时候姑妈也带着妹妹一起去逛逛吧” 大夫人闻听十分高兴,不觉对如意的厌憎减少了几分,杜府的亲戚都是京城里的官宦世家,要是有机会能攀上关系,对子女的婚事甚至店铺的生意,也是不无帮助的。 乔青绮暗暗想这个侄女儿果然考虑事情周全,一则让乔家的几位长辈和自己高兴,毕竟带着女儿们一起出去见见官家的场面,也不是坏事,况且说不定就能接上一门不错的亲事。二则若真能亲上加亲,和如意夫家的亲戚又联姻的话,侄女儿在夫家也多了个帮衬的姊妹。三则这边娘家的亲戚去杜府赴宴,都不会空手而去,必定会带了厚礼前往,如此又让杜府的人知道她这个庶女在娘家受重视的程度,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也只有这个侄女儿想的出来。 二夫人三夫人听了如意的建议自然是欣然同意满口称谢,尤其是二夫人更是一扫愁颜,她们借口要回府准备一下便告辞先走了。乔青绮喝着茶还没有走的意思,杜夫人和如意便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十分。 大夫人正思忖着要不要吩咐人摆晚饭,这时管事妈妈走进阁子里来,“姑奶奶家里派车来了,正在二门外等着呢!还有杜家姑少爷也在前院等着二小姐一起回家去。” 乔青绮微微一笑,“只顾着和大嫂侄女儿说话,竟然都忘了回去。”又吩咐管事妈妈去园子里找明珠,转身对如意说,“咱们娘儿俩一起去二门吧!”如意点点头,起身和大夫人告辞,便搀着姑妈的手,姑侄二人一起往二门外慢慢走去。 如意暗想姑妈拖延着到了这个时候才走,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讲?正想着,只听姑妈在如意耳边轻轻说道:“皇后娘娘过几日可能就下懿旨去杜府了!” 如意一惊,刚才姑妈在众人面前只是说皇后娘娘说笑话,并没有答应晋阳候李夫人的请求,那么这道懿旨又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尚年幼,晋阳候掌着兵部的实权,娘娘怎么会不顾及他的面子?只是我倒是听说,那李家二公子似乎性格不太好…” 如意心里一凛,她记忆中杜芸嫁到李家后,似乎过的确是不怎么好,那么姑妈所言李明悦之事必是真的了。 娘娘放话出来,原是要让众人知道她看重杜府,可是杜老爷现在是一介平民,想来不愿同晋阳候家有瓜葛自有他的道理,那么姑妈和自己说这话,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呢? “唉,姑妈是过来人,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出阁的女儿在夫家要真想得势,要么娘家有势力自己有凭仗,要么就得对夫家有所帮助让夫家知道你的能干,其他的都没有用的!”乔青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有着说不出的失落,脸上也带了一丝黯淡和伤感。 如意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她毕竟是从现代穿越回去的,许多想法自然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女人们。自己只要抱定了“不欺人不被人欺”的主张,争那个当家的权力又何必呢? 乔青绮似乎看透了如意的心思,“你这孩子,到底是年轻没有经过事儿,姑妈可是提醒你,杜家和咱们乔家不同,咱们是做生意赚钱不会和朝廷的事情扯上瓜葛;杜家是官宦之家,杜老爷又是以前的重臣,以前咱们朝里那些遭事的官们,任凭你是皇亲国戚,一旦触怒了天颜,轻则流放被卖为奴仆,重则都是要掉脑袋的!” 如意浑身一冷,是啊,姑妈说对啊,现在这个时代是皇权最大,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皇家要是看你不顺眼,还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无家可归生不如死? “姑妈只是提醒你一句,以后做事情要越加谨慎,你现在是杜府的长房嫡妇,和杜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乔青绮又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这些侄女儿里面,只有你是个聪明人,也最像我年轻的时候!” 如意暗暗苦笑,姑妈最后这句话算是励志吗?老天知道,她乔如意只想在这个时代过平平安安的小日子,不想卷进那些是非窝啊! 此时姑侄二人已经慢步走到了二门附近,只见两辆高头马车远远的停在门外,暮色里,杜子潇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杜府的马车旁,另一辆黑色的马车想来是庄家派过来接姑妈的,那车旁也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如意只觉得心跳加快起来,那是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庄家的二少爷庄明玉。 如意心中暗诽,这位庄二少爷真是阴魂不散啊,明明上次自己和他都一切说清楚了,明白事理的人只怕都不好意思再踏进乔家的门槛,可是这位二少爷确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乔府里来,毕竟来接姑妈派个管家来就可以,何必要他二少爷亲自驾车?明明是故意的。想到此处,如意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股怒气。 ------------ 第四十九章 再起风波 (上)  如意心里虽是满肚子的闷气,但是大面上还是要过的去,况且自己的夫君就站在一旁。那边两人见到如意和姑妈走了过来,都上前一步施礼,杜子潇躬身口称“姑妈”,庒明玉则是两眼炯炯的盯着如意,口中喊道:“表妹!” 如意只是淡淡的还了一礼,便站到了杜子潇身边,等着送姑妈上车。庒明玉本来应该扶着母亲上马车的,可是他看到身着红衣的如意明艳动人,比出嫁之前更增添了许多妩媚,竟然看直了眼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乔青绮看到自己的庶子只是呆呆的看着侄女儿,不禁有些生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庶子一向是喜欢大哥的这个女儿,上次还将新做的红宝石的首饰送给了如意,虽然后来方夫人也送了银子过来说是自己订做的,可是她隐约也知道侄女儿上次大病一场似乎也和这个庶子有关。 因为这事,乔青绮多回了几次娘家,却发现大病后的侄女儿端庄稳重,又颇有心计,根本不是那种有糊涂想法的女子,便放下心来。可是现在当着侄女婿的面子,自己的庶子如此失态,岂不是有意丢自己的脸? “玉儿!”乔青绮虽然心里生气,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恼怒,“这是你表妹夫杜家大少爷,想来你们还未见过面吧!”她巧妙的为杜子潇介绍了自己的庶子,省的侄女婿误会了。 庒明玉忙又和杜子潇见礼,看到杜子潇风度翩翩确实比自己出色许多,心头又泛上一股酸意。杜子潇刚才看到这个年轻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子发呆便生出了不满,碍着姑妈在面前又不好发火,没想到面前这人竟是如意的姑表哥,不由得深深看了庒明玉一眼,却在后者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嫉恨之意,不觉一怔。 在回去的马车上,如意和杜子潇并肩而坐,闻着杜子潇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如意不禁问道:“你衣服可是熏过香的,怎么有这么一股子香气的?” 杜子潇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妻子乌油油的黑发下,隐隐露出了半张白皙的面庞,不觉心里有些痒痒的,“这些都是丫鬟们弄的,我怎么知道?” “我倒是忘了,大爷的丫鬟们都是有本事的,不仅事情做得好,论起口才来,别家的丫鬟也比不上!”如意故意调侃的说道,却没有觉察自己这番话中明显带着些许酸意。 “你那个庄家二表哥不经常去你家里吗?”杜子潇倒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庒明玉的失态,脸色沉了下来。 如意一惊,没想到杜子潇现在就沉不住气问自己,难道刚才他看出了什么蹊跷不成?她强自镇定,“以前小的时候,姑妈家的表哥表妹倒是经常来玩的,不过这几年年纪大了,为着避嫌表哥们就很少来了!” “怎么上午倒是没有见他去吃饭,下午才赶过来的?”杜子潇试探着问如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想到那男子复杂的眼神,便再也不能如平时一样淡然。 “二表哥是庄家的庶子,平时打理铺子里的生意,想是上午没时间过来吧!”如意淡淡的回道,便不再说话,只是手指紧张的有些发抖。 杜子潇微微眯起眼,他紧紧挨如意坐着,明显感觉到妻子那娇小的身子在微微发颤。有什么事情妻子非要瞒着自己呢?杜子潇心里盘算,脸上的表情更加冷峻起来,便再也不吭一声。 如意看杜子潇不再盘问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她有意隐瞒庒明玉和以前乔二小姐的关系,实在是她觉得现在没有再旧事重提的必要,她对那个庄家二少爷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还有隐隐的厌烦。况且其中还牵扯着庄家和乔家的名誉。如意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她这善意的隐瞒,为她以后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烦恼,甚至差点造成更坏的结局。 两人一路无言,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杜府。守门的家人一看大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一边派人去后院报信,一边忙打开大门,马车一路驶到二门外才停下,这时已经有秋怡居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等候在那里了。 杜子潇夫妇下了车,便先去祖母院里请安。如意看前来迎接的丫鬟婆子眼神闪烁神情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便抽空向红芍使了个眼色,对红芍低声吩咐了几句。 老夫人正和杜老爷、杜夫人说着话,看到孙子孙媳回来,忙一叠声的叫下人传饭,又拉着杜子潇的手问是否喝酒了,一路可曾累着,满脸都是溺爱之情。杜子潇便就势坐在祖母身旁的椅子上,陪着祖母说话。 如意看到章若烟没有在房间里,倒是有些奇怪,她进杜府虽然才两日,但是几乎每次都在老夫人房里看到章若烟的影子,不知道今天这位章小姐为何不在?莫非生病了不成? 正在猜疑着,便听到老夫人对杜子潇说,“你表妹今天又生病了,我让她在床上歇着了,有时间你们也多去看看她,这孩子是个苦命的,“说道这里眼圈一红,”但愿我能活着看到她有个好归宿,这才有脸去见我那死去的哥哥和侄子!“ 杜夫人吓了一跳,忙上前温语解劝,如意亲自倒了杯热茶,放到老夫人手里。这个时候她一个做孙媳的倒是不好说些什么了,杜夫人和杜子潇劝了半天,老夫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家人已经摆好了晚饭,杜芸和杜芷姐妹两人也进到房里来,只是不见那杜子瀚。老夫人便问杜夫人,“洵儿怎么不来吃晚饭?还有老二呢?”老二就是指杜子瀚了,如意在一旁微微抿嘴,看来这位杜家二少爷也不是很得老夫人的喜欢,连个名字都用“老二”代替了。 杜夫人忙回道:“子瀚下午去国子监请先生讲文章,打发人回来说晚点回来,至于洵儿,”杜夫人迟疑了一下,“下午又有些发热,请来的大夫给开了药,不让出门怕再受了凉。” 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儿媳妇总以为自己老了,在自己面前难得说一句实话。那个老二在外面吃喝玩乐到处游荡,她还以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味的在自己面前为那个庶子隐瞒。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洵儿病的也不轻…… 这次吃饭如意倒是再也没站着,因为老夫人说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有外人孙媳妇不必立那个规矩。虽然这话是从老夫人口里说出来的,可是如意迎上杜子潇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禁脸上一热,想必是自己的夫君在老夫人面前为自己求的情了。 大家默然无声的吃过晚饭,又坐了一会便各自散去。杜子潇和如意回到秋怡居内室坐下,如意便将在乔家姑妈所言的话向杜子潇转述了一遍,只除了姑妈最后劝自己的那些没讲。 杜子潇愈听眉头皱的愈紧,那黑漆漆的双眼在烛光下越发的明亮。听完如意的讲述,杜子潇说了声:“我去父亲那边一趟.”,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如意一愣,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对杜家如此重要,看来还是姑妈说对了,官宦之家确实和一般平民百姓大不相同,稍不留意,就可能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杜子潇一句话也不和自己商量,明显是不相信自己啊! 如意压抑住心里那隐隐的不高兴,吩咐金桔去打水准备洗漱休息。这时红芍轻轻走进门来,脸上带着又气又惊的神情,如意便问道:“可是打听清楚了?” “今天咱们出门后,听说章小姐那边的丫鬟秋雁来了一趟,她走后没多久,绣云便自己关在屋子里要上吊寻死,幸好被画云发现了喊叫起来,才把绣云救下。赵妈妈便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发了话,谁也不准将这事说出去,等您回来再做打算!” 如意满意的点点头,想到昨天的事情。那赵妈妈昨天在自己面前哭着说,自己都是被章小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以为真如她所言,以后秋怡居的女主人就是章小姐了,所以才故意在大夫人面前讲了挑拨是非的言语。又说章小姐的丫鬟还送她一个嵌宝的金戒指,她哪敢收主子的东西,可是秋雁那丫鬟非要往她怀里塞,没办法她只好拿来,交给少奶奶处置。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荷包,从荷包里又掏出一个红布小包,打开那红包,里面赫然是个嵌包的金戒指。 如意强忍着才没笑出来,看赵妈妈包这个戒指的郑重其事,可知道她是多么不舍得将这个宝贝交出来。如意便好言劝了她两句,又让她暂且将戒指收了,她自有主张。那赵妈妈便惊喜交加的又将戒指包好收起来。从红芍所言来看,赵妈妈今天的事情倒是处理的不错。 “那绣云后来怎么样了?”如意又问道,这个丫头一定是受了秋雁那丫鬟的挑拨,才演了这么一出上吊寻死的闹剧。她既然要将事情闹大,那么就成全她好了。只是这个笨丫头,被人活活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 第五十章 再起风波(下)  绣云躺在耳房里间的榻上,两眼呆呆的盯着床帐上的暗花云纹,心乱如麻。她本来在这秋怡居里好好的伺候着大少爷,这院子里除了赵妈妈也就是她最大了,平时大少爷对她也是温言软语的,从没有使过性子撂过脸子,可是自从前天这新少奶奶进门后,一切似乎都乱了套。 她本来是不想和新来的大少奶奶起争执的,毕竟大少奶奶又没有先挑起事端挑她的毛病,昨天早上还给了她二两银子的封赏,这可是她在杜府里从来没有过的事,从红芍手里接过赏银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很感激大少奶奶的。 可是昨天秋雁来了后,和她说了一会子话,竟然一下子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她辛辛苦苦在这个院子里做事,对待大少爷的饮食起居尽心尽责图的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丫鬟,不就是图以后有个依靠吗?大少爷长得那么清俊不说,平时对她们这些丫鬟也没摆过主子的款,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这秋怡居。但是大少奶奶带了三个大丫鬟过来,论容貌气质哪一个都不在她之下,要是真为大少爷收房,肯定是轮不到她的。 据那秋雁说老夫人已经答应,再过几日便要让章家的表小姐嫁进这秋怡居来,并且表小姐一进门就会抬举她做通房,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她昨天脑子一热,便跪在大少奶奶面前不起来,本以为大少爷会念在她以前辛辛苦苦服侍的份上为她挣个脸面,可是,最后还是自己被当着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面掌嘴,这气她怎么受的了?今天秋雁来看她见她受了罚吓了一大跳,便给她出主意要她索性把事情闹大,传到老夫人那里,自会有老夫人为自己做主….. 绣云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昨天新少奶奶成心让自己在众人没脸,如今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闹到老夫人面前讨个说法,否则别说以后做大少爷的通房丫头,就是这个秋怡居,她也快要呆不下去了。只要闹到老夫人那边,这刚进门便险些逼死大少爷贴身丫鬟的罪名,看少奶奶如何承担的起? 她正混乱想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听到画云的请安声,“少奶奶…”绣云顿时有些慌乱,没想到少奶奶刚回来不久,便知道了自己寻死这事,并且找到自己房里来了!她定定心神,自己死都不怕,还怕她不成?这么想着,只见少奶奶已经来到了自己床前。 如意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绣云,本来姣好的面容看上去十分憔悴,两腮的肿痕还没有消下去,今天想是和救她的婆子们撕扯了一番,身上的衣服也撕了个大口子也没有换掉,头发更是凌乱的不像个祥子,本来挺伶俐俊俏的一个姑娘,现在似乎活生生换了个人。 如意心里一阵感慨,她才进门不到三天,自己院里倒是先闹了起来。这位章家的表小姐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只是面前这个绣云丫鬟这么混闹,难道还不明白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吗? 绣云只是怔怔的仰面躺在那里,见到如意进来也不起身行礼。站在旁边的画云吓得变了脸色,忙跪下说道:“绣云姐姐恐怕是这几天被脏东西上身了,脑子也糊涂起来,请少奶奶不要怪罪她!” 如意冲她摆摆手,吩咐其他丫鬟婆子都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绣云俩人。如意叹了口气,“你今天若真的上吊死了,难道没想过你母亲会如何难受吗?”她刚才从赵妈妈嘴里得知,这绣云并不是杜家的家生子,她的母亲带着一个幼弟在外面靠给人做些女红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也很艰难,全靠着绣云的月例补贴家用。 绣云一怔,想到自己年迈的母亲和体弱多病的弟弟,她在这个院子里做大丫鬟,大少爷知道她家里困难,也经常给她些散碎银两让她捎出去,若是自己真的死了,那她们可是指望谁呢?想到这样,眼中不禁有泪流了出来。 如意本来就是要先打消她的想死的念头,所以先以情打动她。这丫头之所以要寻死觅活的,受人唆使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昨晚受罚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的缘故。 “你在这杜府做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府里的规矩也不是不知道。奴才事情做得好主子自然有奖赏,若是坏了府里的规矩就要受惩罚,这个规矩是咱们杜府祖上就传下来的,从老夫人房里起全府的仆人都要遵守,要是都任由自己的性子来岂不是乱了套?”你若是想把事情闹大,就是在老夫人面前,她老人家也不能破了府里的规矩,况且还只是为了你一个没名没分的丫鬟呢? 如意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入了绣云的耳,句句听上去都合情合理,让她无从辩解,神色也有些恐慌起来。照大少奶奶的话,自己分明是无理取闹忤逆主子,要真是闹到老夫人面前,她知道老夫人是规矩最严的,到那时还真不会帮着自己…… 可是,那章家的表小姐不是就要嫁进秋怡居来了吗?秋雁可是这么说的呀!绣云皱着眉想道,若是章小姐在老夫人面前轻轻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最后受罚的也未必是她!她这么想着,脸上的慌张慢慢变成了淡然,蹙着的眉头也放开了。 如意看着面前这丫头脸上的表情由倔强变得恐慌又显得胸有成竹,大概猜到了她是个什么心思,心里十分感慨,看上去挺懂事聪明的一个丫头,为了个通房的名分,使了这么多的心计,何必呢? “咱们院子里真正做主的还是大爷,无论是房里的事情还是院里的事,我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也做不了主。你服侍大爷好几年,该说的道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掂量吧!” 如意转身便向外走,她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就是想做杜子潇的通房,也得他自己开口才行。她已经暗自下了决心,绝对不会像姑妈乔青绮在庄家那样,为了博得个“贤惠”的虚名,亲自为丈夫抬举丫鬟做通房,除非杜子潇自己有了这个心思。真到了那一天,也是她乔如意彻底对丈夫死心之时。 绣云没想到少奶奶说出凭大爷做主这话,心里说不上是喜是忧。是啊,秋怡居的主子是大少爷,他要是愿意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啊!可是昨天大少爷看到自己在少奶奶面前哭闹,脸上明显带出了厌烦的神情……一想到这些,绣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也许,自己不该轻信秋雁的话那么闹起来? 画云悄悄走了进来,刚才少奶奶让她们都出去,她就站在窗棂下面,透过窗户缝,少奶奶的话多少也听了几句。画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第一次听到做主子的这么温声细语和下人说话,若是绣云还要继续犯糊涂,那可真是咎由自取了! 画云用手绞着手帕子,看着床上发呆的绣云,想了想便劝道:“姐姐,咱们是同一年进的杜府,又一起从老夫人那边拨到这个院子里来服侍大少爷。姐姐别怪妹妹多嘴,昨天的事情,实在是怪不得大少奶奶的!” 绣云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那红芍算什么东西,也不过和咱们一样的大丫鬟,仗着是跟奶奶过来的,便对着我指手划脚起来,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画云叹了口气,人若是犯糊涂起来,那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绣云那点心思,她明白的清清楚楚,可是事情不能只凭自己的一厢情愿,昨天大少爷也没有给她多说一句好话啊,红芍姐姐虽是刚来的,可是行事端正说话在理,反正她觉得红芍姐姐替奶奶说她几句是没有错的! 俩人再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在正房内室里,金桔和红芍一边帮如意洗澡更衣,也一边在主子面前唠叨着。 “二小姐你真是太好性儿了,那么一个猪油糊了心的糊涂东西,您还和她多说那些做什么?明天直接回了夫人撵了出去就是!”这是金桔的声音,一急之下,又把如意喊成了“二小姐”。 如意微微一笑,“我这来杜府还不到三天就往外撵人,你这丫头是怕别人不说我闲话吗?”不过是个想飞高枝的大丫鬟而已,况且又是被人利用的,她不想做事情太绝了,毕竟自己新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杜子潇到底是对这个丫鬟有没有情意呢? 红芍忽闪着大眼睛微微抿嘴一笑,“咱们家里有个翠竹,到了这里又来个绣云,想飞高枝做凤凰的人还真不少呢!” “呸,什么做凤凰啊,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的名分,地位下贱的连个妾都不如,这帮子目光浅的蹄子们,真是白白丢了咱们做丫鬟的脸!”金桔恨恨的骂道。 “我倒是听赵妈妈说,今天咱们都不在家里,那章小姐的丫鬟杜鹃跑到这里,指名要向翠竹借花样子呢!”红芍又接着说道,“我已经让小丫鬟偷偷看着翠竹了,这个眼浅心滑的丫头不要再跟着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 第五十一章 杜府喜宴(上) 如意听了红芍的话有些意外,看来秋怡居里的大小事情都被章若烟知道的清清楚楚,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是要找机会清理一下的,想到被人时时刻刻的窥视,任谁也不会舒服。只是翠竹这丫鬟倒是有些让人头疼。 如意本来带翠竹嫁过来,一方面是因为这翠竹不是个忠厚老实的,放在自己的娘亲身边她不放心,也不愿... ------------ 第五十二章 杜府喜宴(中)  六月二十二日,阳光晴好,风和日丽。一大早,杜府的家人便开始忙碌起来。昨天老夫人和杜夫人商量好了,女客的酒席就在园子前边的“听风轩”里摆,那边地势开阔敞亮,风景也最好,正对着“听风轩”的空地上也搭好了戏台,预备着等会唱戏用。 乔家的马车最先来到了杜府的二门外,如意早带着丫鬟婆子在门口迎着,却见乔家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没有来,只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带着如慧如敏姐妹两个,另外还有一位如意从未曾见过的年轻小姐,也跟着二夫人一起来了。 如意看那位沈小姐,年纪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珠圆玉润,肤若凝脂,身材稍微有些丰满但是高挑匀称,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儿,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太合身,鹅黄色的嵌银丝挑绣的纱裙看着略显短了一些,神态也有些拘谨不大方。 二夫人看如意只顾瞅着沈小姐看,便笑着给她介绍:“这位小姐也不是外人,就是咱们家里沈潜先生的亲妹妹,才从山西老家过来的!你母亲让我一起带过来散散心!”如意这才想起那沈先生正是自己两位兄长的授课先生,现在国子监读书准备秋试的,便满面带笑的和沈小姐打个招呼,又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 几位姊妹们也上前和如意打招呼,都身着簇新的衣服,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容,也难怪这些小姐们如此高兴,平时都是很少出门拘在家里,现在有机会出来走走,实在是很难得的。 三夫人趁人不注意,抽空偷偷在如意耳边说:“前天晚上你姐姐忽然得了急病,把你母亲愁得不行,所以今天她也不能来了,就让我和你二婶娘替她过来见过亲家夫人!”说着,两只玲珑的眼睛紧盯着如意的脸看,眼神里闪过一丝诡秘。 如意现出一副吃惊诧异的神情,“哎呀,不知道姐姐得了什么急病?大夫怎么说的?要不要我抽空回家去看看?”她心里知道是回门那天的事发了,如心哪里是得了重病?分明是被父亲责罚羞于出门罢了。 孙氏看如意一脸的忧虑担心,犹豫了一下,想询问什么的样子但终究没问,只是说道,“你这孩子,心肠就是好的,我问过大嫂了,说是你姐姐不碍事,吃两服药在家歇几天就好了!”她也是隐约听到下人们说大老爷忽然对大小姐大发脾气还动手打了她,似乎是与二小姐回门那天的事情有关,刚才在如意面前露出这个话头,原想试探一下这个侄女,却是什么也没试出来。 如意心中冷笑,自己这个三婶是嘴甜心苦的人,别人家有不好的事情到了她嘴中,非得添油加醋传的阖府都知道。如心再怎么算计自己,那也是她们的家丑,岂能传到外人去,白白的给人做笑柄呢! 刚把娘家的亲戚送进园子,又有老夫人娘家信安侯夫人和于家的二夫人到了,紧接着是杜夫人的娘家亲戚宋家的马车也赶到,一时间人声喧哗好不热闹,这两家的夫人们也都带了几位年轻小姐一起来赴宴,想来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思,在这样的场合让自己家的姑娘也经经人场,磨练一番的意思。 信安侯夫人年纪大概四十多岁,体态雍容,嘴上总是挂着笑容。她下了马车和杜夫人打过招呼,便看向站在旁边的如意,“这个就是侄媳妇吗?长得可真是漂亮!”说着从腕上捋下一个赤金镶碧玺的镯子就往如意手上套,“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好东西,侄媳妇别嫌是我老婆子带过的就行!” 如意看这镯子着实贵重,不由得看一眼杜夫人,看她冲自己点点头,便忙躬身行礼谢过信安侯夫人,这时那于家的二夫人也走上前来,于夫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长得也颇为秀丽,看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于夫人也从头上拔下一支点翠的金簪,亲手插到了如意的头上,宋家的大夫人和三夫人也都有见面礼相送,但是都不如信安侯夫人的见面礼贵重。 又有婆子过来回禀,说是庄家的马车到了二门。杜夫人忙亲自带着如意前去迎接。不多时,乔家大姑奶奶带着庄明珠走了进来,庄小姐今天穿的分外漂亮,苏绣的月华纱衫,粉色的缕金挑线纱裙,衬得脸色娇艳夺目,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最惹眼的还是头上那朵金头镶粉色南珠的珠花,那珠子都有指甲盖那么大,在太阳底下熠熠夺目好不耀眼。再加上乔青绮自有一股大方高贵的气度,她们娘儿俩一出现,立刻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杜夫人向众位亲戚做了介绍,其中有几人倒是认识乔青绮的,忙过来打招呼,言语间十分熟络。庄明珠长相甜美,服饰精致,也吸引了不少小姐艳羡的眼光,只是那眼光中多少也带着些不屑—不过是皇商家的小姐罢了,身份怎么能同她们这些官家小姐相比? 这些夫人之中,只有信安侯夫人和于二夫人知道乔青绮和皇后娘娘的私交笃厚,所以对乔青绮是超乎一般的亲热,也让其他几位夫人心生好奇。暗暗打听之后,不禁咂舌惊叹,再对乔家母女说话口气中便有了明显不同。 如意知道自己的姑妈一向张扬,看她将明珠表妹打扮的如此娇艳,就存了要压过在场的小姐,将妹妹的闺名传播出去的心思。只是古语说树大招风,姑妈这么做其实大可不必,反更容易招人妒忌而适得其反,毕竟皇商虽然和皇家走的近些,但在大多数人眼中不过是身份高一些的商人罢了。 众人说笑着来到“听风轩”,里面早就准备好了酒席,老夫人坐在上首一桌,相陪着其他年龄较大的夫人们;杜夫人则是同年纪稍轻的少夫人们坐在另一桌,如意则是和年轻的小姐们坐在一桌。一时间“听风轩”里笑声融融不断,流觞飞转酒香扑鼻,场面十分热闹。 如意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亲戚家的长辈,加上又来了许多年轻的小姐,更是心里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事先已经安排好杜荣家的将内院的各角门派专人把守,以防外院的男客误入进来;又禀告杜夫人在秋怡居收拾几间屋子,让小姐们有个更衣梳洗的地方,还有负责倒茶传饭的丫鬟婆子,她也亲自去吩咐了一番,生怕出了一丁点的差错。 酒过三巡,外面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开始唱戏,众人都停下来开始听戏。老夫人和大夫人那两桌还好些,都是年纪稍大的夫人少夫人,还听得比较认真。如意这桌都是些年轻的小姐们,如何能忍得住听这些长篇大论的戏文,渐渐有些私下唧唧啾啾起来。 老夫人瞥见这些年轻姑娘们私下里说笑,便笑着说道:“他们这些孩子们不比咱们,坐不住的,干脆出去转转吧,免得影响我们听戏!我们园子虽然不大,可是也有一点看头的!”又嘱咐如意,“好生的领着你妹妹们出去,多要几个丫鬟跟着伺候!”如意忙躬身答应,便领着一群姑娘们穿花度柳,往后面的园子里去了。 今儿来的姑娘除了乔家的三位小姐和庄家的一位小姐外,老夫人娘家来了两位小姐分别是信安侯家的杨小姐和于家的于三小姐,杜夫人娘家来了则是三位小姐,其中一位便是城东指挥使任家的任大小姐,再加上章如烟和杜家的两位小姐,一共是十一位未出阁的年轻小姐,大家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园的“望月湖”边。 如意早安排了丫鬟婆子在这湖边的水阁里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又摆好了牌桌,预备着小姐们打叶子牌。章如烟见到了自己姑妈家的两位妹妹,便和她们低声谈论着章家的事情,乔如敏、庄明珠和两位宋小姐年纪相防,便相约着一起去湖边钓鱼玩,如意便吩咐婆子们好生跟着。乔如慧和任大小姐、年纪与如意相仿,便坐在茶桌旁喝茶闲谈,杜家两位小姐在桌子旁边下棋,只有沈小姐一个人落了单,有些局促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好。 如意看在眼里,忙喊她过来喝茶,沈小姐应了一声向他们走过来,却不经意间脚下一滑,撞了任大小姐手臂一下,任大小姐手一晃,杯中的茶水便撒到了沈小姐的裙子上面。 任大小姐一皱眉,“沈姐姐怎么走路这么不注意的?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她性格一向倨傲,来了之后,除了和如意说几句话,和其他人都很少搭腔。 沈瑛的粉脸登时涨的通红,低头手足无措的看着身上已经湿了大半的裙子,现在正好是盛夏,身上的裙子也只是薄薄的几层纱,裙幅沾了水便黏在了身上,看上去十分不雅观。 如意看到沈小姐受窘的样子,忙开口解围,“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沈小姐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屋里换件衣服就是!“又朝任大小姐笑着说,“姐姐在这边略等一等,我带沈小姐去换完衣服就来!” ------------ 第五十三章 杜府喜宴(下)  如意带着沈小姐往秋怡居走去,刚离开水阁几步,便听到后面有人喊:“二姐等我一下!”她回头一看,只见是二婶娘家的妹妹如慧。 如慧来到如意跟前,笑着说道,“我今天出来忘了带香囊,正好跟着你们一起过去,去偏姐姐的一个戴着!” 如意心里一动,如慧今年只有十五岁,但是性格一向沉稳,做事情也最是细心,跟着二婶娘出门这样的大事,她怎么会忘记带香囊呢!本朝的风俗,年轻的姑娘太太都流行在腰间系一个五彩丝线编织的香囊,里面装上香草,这几乎是小姐们出门必备的物件。 她存了这个疑问,便扫了如慧一眼,看到如慧的腰间确实没有系着香囊,便打趣道:“你这个贪心的丫头,二婶娘给你的好东西还少吗?家里现开着香料铺子,还要来讹姐姐的东西!” 如慧微微一笑,“自己家的姐姐,就是讹些好东西就能怎么着!谁让你也是个粗心大意的呢!”说着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里有些疑惑,暗想如慧这话似有所指,自己“粗心大意“在何处了?只听如慧又笑着对沈小姐说道:“沈小姐身量高,穿大姐的裙子都稍短了一些,二姐身材还不如我,她的衣服沈小姐恐怕是穿不下的!” 沈瑛的脸色一变,忙低下头不语,喃喃的说道:“可是这裙子已经湿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窘迫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如意看着于心不忍,刚要劝解她几句,如慧却暗地里偷偷拉她一把,接着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看杜二小姐的身量倒是和沈小姐有些相似,何不去她那里借件衣服呢!”说完也不容沈小姐再说什么,又转身去阁子里找正在下棋的杜芷商量。 杜芷一听说沈小姐要借她的衣服换上,忙从亭子里走了出来,让大丫鬟凝露领着沈小姐去她住的地方。如意刚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却被如慧偷偷拉住了手腕,将她拉到路边一个藤萝架下。 “姐姐平时挺仔细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意了?”如慧低声在如意耳边说道:“万一姐夫在你房里,要是撞上了可怎么办?平时也就罢了,可是你看沈小姐衣服湿成那个样子…..” 如意心里一惊,这原是自己疏忽了,沈瑛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衣服湿的贴在了身上,里面小衣的颜色都隐约可见,万一在自己内室里遇到杜子潇,无论如何,这沈小姐就怕也要嫁给杜子潇才算保全名誉的了!可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私下听我母亲说过这沈家的事情,沈潜先生教你们那边的两位哥哥功课,家里也是贫寒的很,所以孤身一人流落在京城里,靠授课为生;这位沈小姐原来已经订过亲的,只是还未过门丈夫就死了,在老家里不好说婆家才赶到京城里投奔她哥哥的!”如慧一五一十的将沈瑛家里的事情像如意学了一遍。 如意出嫁之前,杜子潇和乔家兄弟及沈潜认识之后,佩服沈潜的才学,便疏通了国子监的祭酒戚文甫戚大人,保举沈潜去了国子监读书准备秋试。正巧他妹妹前几日从老家来,没地方安置,便暂且借住在了乔家。 “这次我母亲本来没有想过要带她过来,毕竟她虽然没有过门,但也是守了望门寡的人,来这里参加喜宴多少有些不吉利。可是大夫人再三要母亲带她过来,并且不要母亲说出此事,怕杜家伯母多心!” 如意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想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被父亲责打了,才故意要让沈小姐这个不吉利的人儿到杜府来增加自己的晦气,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沈小姐明明知道自己是守寡之人,怎么竟然也跟着来这边喝喜酒呢? “那沈小姐是不情愿来的吗?毕竟她借住在咱们家里,母亲的话也不能不听的!”如意试探的问道,心里暗暗感激这个妹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还不怎么和她亲密,可是自己有了麻烦,还是这个妹妹挺身而出护着自己的。 “牛不喝水强按头行吗?我听丫鬟说,这位沈小姐和如心大姐相处的甚好,这次她来赴宴的衣服首饰都是大姐姐借给她的!来时在车上,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是见过二姐夫的呢!”如慧又接着说道,“我一直在瞅着她,刚才她滑的那一脚就非常奇怪,地上又没湿,怎么偏偏就滑了一脚碰洒了任姐姐的茶杯呢!“ ,如意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却是一阵阵疑惑,杜子潇若是见过沈瑛,那么必定是在沈潜那里了,他这几日也曾谈起过沈潜的学问,说他是本朝少有的奇才,可是却从没有说起过沈潜有个妹妹….. 如意打定主意,转身喊过红芍,要她去内室拿几个香囊过来,顺便看看大爷回来了不曾,又转向如慧,“好妹子,今天多亏了你提醒,否则就怕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故,二姐先谢谢你和二婶娘了!” 如慧害羞的一笑,“自家妹子,说什么谢不谢的话,那就见外了!这几日母亲一直在我们面前夸二姐,说我有二姐一半的懂事明理就好了!” 如意拉着如慧的手,姊妹俩一起走回水阁,过了一会儿,“听风轩”那边的戏也快散了,老夫人命吴妈妈前来请姑娘们过去,如意听了便喊着几位小姐一起去前边,却发现除了去换衣服的沈瑛,还少了章如烟和庄明珠两人。 如意忙问如敏,“刚才明珠妹妹不是和你们一起钓鱼来的,怎么这一会子不见了!” “钓了一会子鱼,明珠姐姐说口渴回来喝水,便离开了没再过去!”如敏回答道。 如意眉头轻蹙,又问站在一旁的丫鬟秋雁,“你们小姐做什么去了?” “奴婢刚才去厨房端点心来着,等我回来,小姐就不见了!”秋雁忙躬身低头回如意的问话,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个主意还是她给大小姐想出来的呢,等会保管让少奶奶哭都来不及。 如意暗暗着急,明珠第一次来杜府,万一走错了路到了前院,遇到陌生的男客可如何是好,她可知道这个表妹是姑妈的心头肉,万一有个不妥当,不仅姑妈会怪他,就是老夫人和婆母,恐怕也要怨她没有照顾好客人。她于是吩咐丫鬟婆子,赶紧分头去找庄家表小姐,务必要快些找到。 正在着急之时,如意觉得自己的衣襟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发现正是杜芸。杜芸性格极腼腆羞怯,今天来的客人虽然不少,可是她也只是和妹妹杜芷在一起的。她看着如意探寻的眼光,小声说道:“我看到庄家小姐跟着章小姐往东边去了!” 如意一怔,东边是杜夫人住的地方,章若烟领着明珠表妹去那边做什么?杜夫人带了丫鬟婆子都在前面的“听风轩”,那边的院子里也就留了一两个看院子的婆子而已。她冲着杜芸笑着点点头,便带着金桔悄悄向东边院子走去。 杜夫人住的院子在杜府是最大的,平时这里的丫鬟婆子也最多,可是今天却是大门紧锁,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见到。如意此时急的额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金桔看在眼里暗暗着急,这时不禁解劝道:“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角门上有婆子守着外人也进不来,横竖都是自家人,少奶奶也别太着急了!” 如意脑中一热,金桔这话点醒了她。刚才那沈瑛要去自己房里换衣服,因为怕杜子潇在房中所以如慧出面阻止了她。府里的年轻男人除了杜子潇还有她的小叔杜子瀚,守门的婆子们当然不会拦着不让自己家的少爷回内宅的!杜子瀚就住在杜夫人的后面,若是有人趁机在里面捣鬼的话,…… 再也不顾的说些什么,如意疾步向杜子瀚的院落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前面的蔷薇花架子下面有人在说话,只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快些放手,要不我要喊人了!”虽然是个女子在说话,听上去却不是明珠的声音。如意疑惑的放缓了脚步。 此时蔷薇花早已经凋谢,透过花叶的间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男一女站在花架子下,那男子身材魁梧正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腕不放,另一位女子身材高挑丰满,一手用帕子捂着脸,正是杜子瀚和沈瑛两人站在这里。只是俩人站立的姿势有些暧昧,与其说是杜子瀚在调戏沈瑛,倒不如说沈瑛在半推半就之间。 如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暗自庆幸,站在这里的只要不是她的表妹明珠就好。她不是一味自私,只是不喜欢杜子瀚的轻浮神态,明珠表妹又是单纯不通世事的娇小姐,她是从心底不愿让明珠和杜子瀚有什么瓜葛才好。 可是沈瑛刚才不是去杜芷房里换衣服了,怎么又会在这里和杜子瀚遇上的呢?章若烟和明珠妹妹又去了哪里呢?如意疑惑的想着,轻轻咳了一声,从蔷薇花棚子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 第五十四章 歪打正着  杜子瀚和沈瑛没想到此刻这里会有人来,都吓了一大跳,杜子潇忙松开沈瑛的手,沈瑛则是急忙退到一边,用帕子捂住脸,身子微微颤动,一副羞愤难当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自己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如意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总是羞怯怯的美人是个心思极深的人,她心里有些感慨,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惊奇,只是淡淡的向沈瑛说道:“老夫人派人来请了,沈小姐咱们这就过去吧!” 沈瑛还在那里故作害羞状,似乎要等着如意介绍她面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如意却不开口,只是向金桔使了个眼色。 金桔早就不耐烦了,看到如意的眼色便您走过去扶住沈瑛,一溜烟的走了。如意转身也要离开,杜子瀚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嫂,子瀚有件小事要麻烦您!”语气中十分的恭敬。 如意心中一惊,心想若是杜子瀚要是向她打听沈瑛,自己该如何回答呢?沈瑛虽然和他也算年貌相当,但是家境贫困,和杜府门不当户不对。这个倒还罢了,可是她毕竟是个守了“望门寡”的年轻媳妇,要是自己搀和进这件事,不是明摆着得罪祖母和婆母呢? 杜子瀚看到如意满脸为难之色,眼神一暗,心想自己不过是想向她借点银子花花,怎么自己还没开口,她便露出这样的神色,没想到大嫂子竟然是这么悭吝的人。他本是个浮浪子,刚才那一幕对他来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自己在外面欠的赌帐如何了解。 他正在踌躇着如何开口,忽然远远的有丫鬟在喊“少奶奶、少奶奶”,如意趁机忙转身走了,只剩下杜子瀚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渐远的如意那苗条的背影,眼里露出愤愤之色。 如意哪里知道杜子瀚拦着自己只是为了借点银子花花,她满心以为杜子瀚要求自己给他保媒呢!想到沈瑛为了接近杜子潇的那种种小伎俩,如意冷冷一笑:看起来她倒是和那个轻浮的小叔子蛮般配的,只是自己犯不着给他们操这份闲心!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那刚才喊她的丫鬟越走越近,到跟前一看,如意不禁微微一笑,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丫鬟红芍。红芍便搀着如意的手向前走,便告诉了她这边事情的原由。 红芍刚才去秋怡居拿东西,看到大少爷喝多了酒正在内室床上躺着,便忙退了出来,去厢房那边找翠竹拿几个做好的香囊,却看到床上胡乱的摆着绣花绷子和没做完的一只鞋,翠竹却不知道哪里去了。红芍忙问院里的丫鬟,那小丫鬟却是也说不清楚,无奈红芍只好匆匆拿了东西要回水阁里去,半路上却远远的看到杜子潇大步往东院走去。 红芍暗想二少爷不是在外院待客的吗,怎么会匆匆的赶回来呢?她一边寻思一边走着,却看到了章若烟和庄家表小姐正说笑着也往东边的院子走去。 红芍心里一惊,刚才二少爷已经往东边去了,若是和表小姐遇到了那可怎么办?若是换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个二少爷听少奶奶的口气是非常不喜欢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红芍顾不得多想,便在后面高声喊了一声:“表小姐!” 庄明珠在湖边钓了会鱼,觉得口渴便要回水阁子里喝水,正巧在半路上遇到章若烟端了杯茶在等着她,庄明珠接过茶后十分感激,便和章若烟闲谈起来,几句话下来,毫无心机的庄明珠便以为面前的这位章家表小姐是平生第一知己了,不知不觉的和章小姐说说笑笑走到了这里,却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忙转身一看,竟然是如意表姐身边的丫鬟红芍,忙问道:“你喊我做什么?是不是表姐找我?” 红芍正愁着用什么借口将表小姐请走,听到表小姐这么问自己,忙点头说道:“正是少奶奶说找你有事情!”说完便扶着庄明珠便往回走,理都没理站在一旁的章若烟。 红芍将事情的经过对如意说了一遍,如意边听边笑,暗想这真是歪打正着。若不是沈瑛使了心思弄湿衣服想要去撞见杜子潇,自己也不会派了红芍回去,那么章若烟必定会引了庄明珠撞见杜子瀚,想到杜子瀚那似笑非笑的暧昧笑容,红芍觉得像吞了只苍蝇那般恶心。只是,沈瑛又是怎么走到了东边去的呢?如意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其中的原因,竟然与她的另一个丫头翠竹有关。 翠竹趁着少奶奶带着金桔红芍都去了园子的机会,吃罢饭便想去章小姐那边找杜鹃说会话去。自从跟着少奶奶来到杜府,少奶奶平时很少搭理自己这也罢了,连金桔和红芍两个丫鬟也不拿正眼看自己,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上次她出主意给少奶奶煮燕窝粥表面上是关心讨好少奶奶,实际上也存了故意让少奶奶为难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少奶奶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这让她再也不敢轻易在少奶奶面前多言妄动。 但她是个心眼活络的人,表面上老实的呆在厢房里做针线活,其实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心思,只是苦于杜府好些事她初来乍到,不知道底细,在秋怡居也不敢多打听,就在她为难的时候,章小姐的丫鬟杜鹃来找她,说是借花样子用用。 这位章小姐她在乔府的时候曾经听乔二爷也说过,说是外面都传着早晚要嫁给大爷的,还说大爷很喜欢她。翠竹那时还没觉得这位杜府的大少爷有什么好,可是等她见到大爷后,才知道为什么外面都这么传说了,因为大少爷实在是长的太好了,乔家二爷根本不能和他比。翠竹便渐渐忘了乔家的二少爷,将自己的心思又转到了杜府大少爷身上。 杜鹃被章若烟打发来找翠竹不过是打探如意的情况,翠竹心眼玲珑几句话便知道了杜鹃的来意。俩人互相试探,倒是越说越投机。今天趁着少奶奶在前面园子里招呼客人,翠竹便偷了空去找杜鹃说话,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她抬头一看,是一位高挑丰满的小姐。 那位小姐看到翠竹是个丫鬟打扮,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傲气,问道:“你们家大少奶奶的住的院子在什么地方?你们家大少爷可回来了不曾?” 翠竹心里立刻戒备起来,她虽然来杜府几天,可是杜家的两位小姐都是认识的,这位小姐明显是外面来的女客。她上下打量了面前站着的女子,衣着虽然称得上是精美,只是头上只插了一支金钗而已,手上也没有什么钏镯,故作倨傲的神态中隐藏着局促不安,只一眼翠竹便断定,这位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平头正脸的大家小姐,况且,真正的名门贵秀,哪有随便向丫鬟打听人家大少爷的? 翠竹眼珠一转,忙笑着回道,“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小姐?我刚才看到少爷似乎喝多了酒,让小厮扶着回院里休息去了!”说着她故意指指着东边杜子瀚居住的院落,行了个礼便一溜烟的走了。 沈瑛信以为真,便高兴的往东边院子走过来。她刚才被杜芷的丫鬟凝露带着去换完了衣服后,便借故支开了丫鬟自己在院里逛着,却是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正巧遇到眼前小丫鬟。打听到了杜子潇醉酒回来的消息后,她便兴冲冲的往东边走,也是恰巧,却遇到了刚从前院回来的杜子瀚,被杜子瀚拦住要调戏她。 这些事情如意又如何知道,她心里存着疑惑来到前面的“听风轩”,刚刚走进房门便听到里面正谈的热闹,却是信安侯夫人正在夸奖杜芸,“模样儿俊俏,性格也贤淑,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的做派!怪不得有人再三的要托我呢!” 如意心里一动,这信安侯夫人上次为晋阳候的二公子保媒,杜家这边没有吐口答应,怎么这个时候又提起这事来了,莫非,这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成? 杜夫人脸上神情一变,又马上笑着说道:“芸儿年初请人测算过,这两年都不能动红鸾星的,况且芸儿的年龄还小,我也不舍得她早些离开我!”话里有着明显的回绝的意思,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怎么能随便送到别人家里去做儿媳呢? 信安侯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刚要接着说话,如意这时已经走了过来,笑着对杜夫人说道:“儿媳一直觉得咱们家的两位妹妹就是好了的,今天一看来的这些妹妹们,个个品貌不俗,还真是把咱们两位妹妹比了下去呢!”这句话一则赞扬了来的各位小姐,讨得众位长辈的欢心,二则也帮着杜夫人有着谦让的意思,毕竟谁家的女儿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信安侯夫人刚才那句话未免让多心的人觉得有些刺耳。 杜芸和杜芷靠着杜夫人左右坐着,杜芸早就臊的把脸藏到了母亲肩上,不好意思抬起头;杜芷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她向来心高气傲,听到信安侯夫人独独夸自己的姐姐而没有提到自己,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 第五十五章 巧破僵局(上)  杜夫人赞赏的看了如意一眼,自从老爷和自己私下谈到了儿媳从娘家传来的消息后,对这个儿媳妇她自是又多了几分信任:儿媳妇能分清轻重,知道夫家才是自己以后真正的依靠,这一点就很好,刚才儿媳那话里也是明着帮自己的意思! 老夫人眉头微皱,杜仲远为了怕她担心,没有和她说皇后娘娘可能要给杜芸指婚的事情,刚才她听自己侄女儿有给孙女保媒的意思,怎么儿媳妇倒是语气里有些推脱呢? 任指挥使夫人也插言道,“其实这些姑娘里面,我看着芷儿也是不错的,大家的姑娘就是要有个矜持的范儿,怎么着也要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们高贵些!”说着眼光扫了旁边的乔青绮和乔家两位夫人一眼,眼里微微有些鄙夷。 任夫人的丈夫官居城东指挥使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武将,只是任指挥最近和三王爷走的很近,任夫人的语气中也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倨傲,尤其是乔青绮母女的服饰太过耀眼瞩目,她第一个看着就觉得不顺眼起来,不过是个皇商出身家里有些银子,就在她们这些官夫人面前显摆不成?她故意去夸杜府的庶女杜芷,意思是乔家那些嫡女们,是连杜府的庶女也比不上的。 乔家二夫人三夫人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刚才一起吃饭的时候,这位任夫人就端着架子不搭理她们,这也就罢了,反正她们看着亲家的面子不与她计较,可是这么夹枪带棒的贬低自己家的宝贝女儿,这口气可是不能忍的! 如意看到自己婶娘的脸色不对,知道任夫人这话意有所指,她瞅了姑妈一眼,只见乔青绮低头用茶杯盖轻轻浮着茶叶,眼皮都没抬起来瞟一下任夫人,又看到三婶娘板着脸要说什么,恐怕等下几位长辈再斗起气来,忙笑着打岔:“刚才和任姐姐说了一会子话,姐姐的文采真是好,出口成章妙语连珠,那学问可真是一般人都赶不上的!“ 任夫人听了如意的话心里十分高兴,他的丈夫是武将出身最恨人家说他目不识丁,所以对自己家的孩子们从小就请了男女先生启蒙开课。任大小姐也是自负为才女,平时的性子也是高傲的很,任夫人倒是深以为然,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才是本朝的第一“女才子”,看的别家的小姐如粪土一般,现在听了如意当面的“吹捧”,禁不住得意洋洋起来。 别的夫人们听了如意的话都暗暗发笑,她们家的女孩儿从小都是教授女红针黹为主,有的顶多教女孩儿学学字画罢了,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是本朝历来的传统观念,不是哪一个人可以违背的了的。 偏偏这任家要与众不同,培养个“女才子”出来。要知道这任大小姐年龄已过十七还没有定亲,实在是男方一听媒婆提到她的“才名”全都吓得婉言推辞了,可笑这任夫人还以此为荣,没有听出如意语中的暗讽之意。 乔青绮低头听到侄女儿的话,嘴角微微上翘,她就知道自己的侄女儿不会任由别人贬低自己的妹妹,这任家的底细她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搭上了三王爷便以为自己有了靠山,殊不知娘娘对那三王爷恨之入骨,早晚有一天那些攀附三王爷的大小官员们要倒大霉的呢! 乔家二夫人三夫人嘴角都微微露出嘲讽之色,自己家的姑娘偌大了还没有出嫁,到处顶着个“才女”虚名招摇,还贬低别人家的姑娘实在是愚蠢之至。 三夫人笑着对如意点点头,口中凉凉的说道:“原来任大小姐是咱们大荣国的大才女啊,可惜咱们朝里考试不设女科,否则这女状元的位置非任大小姐莫属了!”又捂着嘴巴笑着说,“我们家的女儿们都是笨的,从小也就学个绣花针线什么的,不过幸好年龄还小,明儿就开始请先生授课,想是以后出阁还来的及!” 三夫人孙氏一向嘴尖口利,岂是白白吃亏的人,她这番话里明显的带了嘲讽之意,便是任夫人再粗心大意也听的出来。女儿偌大没有人来提亲,本是她的心病,现在乔家的人故意这么说,明显是故意找茬。任夫人以前跟着丈夫也在军营里呆过,身上不免也带了刁蛮之气,加上也不是口齿伶俐的,恼羞成怒之下,不禁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将桌上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咣当一声响,倒是吓了大家一跳。 杜夫人一看自己的娘家妹妹要发火,忙上前解劝,“要喝水让丫鬟们倒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先讲这事遮掩过去,又一叠声的骂旁边的小丫鬟,“快些给表夫人倒热茶来!” 如意没想到自己的三婶娘这么嘴尖口快,心里不由得苦笑,她又看到坐在旁边的任大小姐脸上明显的带出了窘迫恼怒的神情,有几位小姐在对着任大小姐指指点点,心里又有些不忍,忙向老夫人笑道:“姑妈给各位小姐准备了几件小玩意,刚才我已经让丫鬟们拿过来了,是不是现在就拿过来给姊妹们看一下?” 老夫人听了忙笑着向乔青绮道谢,难为她想的如此周到。乔青绮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老夫人言重了,咱们家里就是做这些的,也值不了什么的,就是给姑娘们顽顽罢了!”这时两个丫鬟各捧了个尺半见方的黑漆木盒走了进来。 如意上前亲手将放在老夫人面前的木盒打开,只见里面的首饰熠熠生辉,有金钗有手钏还有珠花,虽然都是小巧的物件,上面镶嵌的宝石也都是小粒的,但是贵在做工细致,样式精巧,实在是比在座的有些小姐头上戴的还要好看许多。 安信侯夫人看了看那些首饰,笑着说道:“庄夫人真是有心人,我看宫里那些宫女们戴的样子也不如这里的好看!”她这么一说,别的夫人们也都围过来,一时啧啧赞赏不止,只除了任夫人鼓腮坐在一旁,满脸的不屑一顾。 乔青绮微微笑答:“宫里的那些首饰也是我们铺子里送进去的,看上去做工差不多,其实这上面镶嵌的石头比上供宫里的差多了,那些进贡的首饰样子都是只做一件的,万万不会对外再卖!”若是妄自将内制首饰传到宫外,这个撍越的罪名,任谁也担不起。 乔青绮便让小姐们各选一件留下,不一会大家便笑嘻嘻的将自己看中的东西交给了身旁的丫鬟,有的便当场戴在了头顶。如意笑着站在一旁,看姐妹们挑选首饰,发现大多数姑娘都是选那些看上去最璀璨夺目漂亮的首饰,只有章若烟选了个不带嵌宝的简单样子的点翠金簪,沈瑛则是下手最快,挑了一副看上去最贵重的镶满各色宝石的金手钏。 如意暗暗发笑,她自小首饰看的多了,稍微一打眼就能掂量出东西的分量。沈瑛拿的那副金手钏看着挺粗重漂亮,其实金子不过是空壳的,上面镶嵌的宝石别人不晓得,她却知道那些是不值钱的碎水晶罢了。倒是章若烟选的那支金簪,看着笨笨的不好看但分量不轻倒是值些钱的,看来到底是知府家的小姐比小门小户的贫女更知道东西的好歹。 任夫人赌气不让女儿过来挑选东西,到后来实在是禁不住诱惑,便示意女儿过来也挑一样首饰,可是好看的东西都拿完了,只剩下了一副镶珠子的耳珰,任小姐将那副耳珰拿在手里看了看,直接递给了旁边服侍的丫鬟,“嫣儿,这副耳珰就赏给你戴了吧!” 众人听了都不禁变了脸色,觉得这位任小姐确实是有些过分,特别是那些将首饰戴在身上的小姐们,一个个都气的满脸通红,不知道戴上去的首饰是戴着呢还是摘下来也赏给丫鬟? 杜夫人心里感概,自己这个娘家妹妹也真是,只图着和亲家姑妈置气,却是得罪了一大帮的亲戚。于二夫人第一个撂下脸来,她的女儿于三小姐挑了一只金丝攒的珠花已经插到发髻上,任大小姐却将自己的首饰直接赏给了身旁的丫鬟,不是明摆着羞辱她的宝贝女儿吗? 于二夫人正要发作,乔青绮却先先开口说道:“请任小姐把你的耳珰借我看一下!”这时她身边的大丫鬟已经走上前去,从丫鬟手中将那副耳珰取过来递给她。 乔青绮仔细看着那上面镶嵌的珠子,不禁慢慢变了脸色,又将耳珰递给身边的丫鬟低语了几句,丫鬟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用丝帕遮着,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 其他几位正在气头上的夫人们都静了下来,不知道她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乔青绮向老夫人微微欠身,“今天是我侄女儿的大喜日子,没想到我准备不周,准备的礼物上出了纰漏,差点给贵府带来大麻烦!”这话一出,众人都呆住了,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五十六章 巧破僵局(下) ------------ 第五十七章 自作自受  “为夫是正在听娘子说正经事啊!”杜子潇脸上带着嬉笑,心里却是觉得有个地方被软软的刺痛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和他说着娘家里的生意,没有半句隐瞒。其实那些事情,他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更多,但是为了杜家的重振家风,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有些事情他现在却不能对眼前人细细说清楚……. 如意觉得了杜子潇的敷衍,心里更觉得难受,自己把娘家的事情都给他说清楚了,他还是这么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既然夫妻之间不能坦诚以待,那么不说也罢!夫妻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多宝格上沙漏沙沙的声音。 就在这时,红芍在门外禀道:“赵妈妈有事情要回禀少奶奶!”如意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不一会,赵妈妈走了进来,看到杜子潇也在房里,忙又给杜子潇行礼不迭,杜子潇侧了侧身子,“妈妈不必这样,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红芍早搬了个脚凳放在一边,赵妈妈侧着身子坐在了凳上。 如意心想赵妈妈来回的必是绣云或者章小姐那边的事情,便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等杜子潇出去以后再说。 赵妈妈会意,便开始长篇大论的闲谈起来,从江南的老家谈起,谈到老爷如何一个人来京科举入仕,后来老夫人也进了京,大少爷小时如何顽皮读书却是认真,虽然都是絮絮叨叨的家常闲谈,如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说到杜子潇小时的顽皮任性,禁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暗暗盼着杜子潇窘迫不过赶快出去,她好和赵妈妈谈谈正经事情。 可也奇怪,杜子潇听了赵妈妈讲他小时候的事情,丝毫没有受窘的神情,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脸上的神情反而十分愉悦,还不时的偷看自己一眼,眼里满是洋洋自得的表情。 如意暗想这人脸皮可真厚,没有办法,只好给赵妈妈使个眼色,“今天咱们院里有什么事情吗?” “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只是,只是绣云”赵妈妈看了杜子潇一眼,“刚才听丫鬟说,绣云刚才偷偷去老夫人那边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怕……”只怕是偷偷去告少奶奶的状,老夫人要是一怒之下,恐怕少奶奶….. 如意暗想上次那丫头就是一副死了心不听劝的德性,这次竟然去跑到老夫人那边诉苦,真是猪油糊了心,不是一般的糊涂透顶。正要开口问赵妈妈,倒是旁边的杜子潇腾的拍了一下桌子,“这些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有事情不回禀少奶奶,去给祖母添乱去吗?” 赵妈妈忙慌忙回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受了掌掴,这丫头又好面子,自那时起便躺在床上不起来,少奶奶还亲自去厢房劝了她一回子,没想到刚才趁着大家都忙碌的空,她就偷偷跑了出去…..” 杜子潇转身看了如意一眼,满脸压抑不住的怒气“你别担心,我这就去祖母那边把事情说清楚!”说完便腾地站起身,大踏步向房外走去。 赵妈妈眼看着大少爷一心为了少奶奶,急匆匆的去老夫人那边去,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来自己将宝压在少奶奶这边就押对了,从来没有见大少爷对他院子里的事情这么上心过呢,还不是因为少奶奶才这样? 如意也站起身,“赵妈妈,你跟我去祖母那边去一趟,有些事情还是你们这些老人说的清楚些,顺便请杜荣家的也一起过去吧!”杜子潇虽然是想一心为她说好话,可是他这样一心为自己出头,老夫人和杜夫人倒是未必会高兴,谁会乐意自己的孙(儿)子偏向着自己的孙(儿)媳妇呢! 赵妈妈明白了少奶奶的意思,当初绣云受的责罚也是杜荣家的手下婆子做的,她作为内院的管事妈妈,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依了杜府的规矩,就是到了老夫人面前也能说的过去,少奶奶其实根本不必为自己辩解什么! 如意料得果然不错,她进到老夫人房间时,只见老夫人和杜夫人都板着脸坐在那里,绣云跪在地上低声啜泣,头发也凌乱不堪,地上竟然撒了一地乱发,旁边的地上扔了一把绣花的剪刀,杜子潇坐在老夫人身旁,紧闭嘴唇脸色铁青,坐在另一旁的章若烟则是脸露微笑,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如意忙上前给老夫人、杜夫人行礼,“孙媳妇管束下人不严,让祖母和母亲担忧了!”说完便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你倒是说得轻巧,咱们杜府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好好的伺候大少爷的一个贴身丫鬟,平时看着也是明白事理的,怎么就被逼得要剪了头发出家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杜家的脸面往哪里摆?还不让京城里的这些大户人家笑死?”杜夫人冷然说道。下午乔青绮羞辱了她娘家妹子和外甥女,她那时就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朝乔青绮发作,现在便全都把气撒在了如意的身上。 “知道你们乔家是京城里的首富,财大气粗,也许在你们家里逼死个把下人不算什么,咱们杜府可是要名声的…..”杜夫人平板的语调刺痛了如意,她气得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又是“名声”“脸面”,一个丫鬟的脸面倒是比她这个长房少奶奶的脸面还重要吗? “母亲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绣云没有规矩无理取闹,我才让管事的责罚她,和如意没有关系!”杜子潇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母亲的絮絮叨叨,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头跪在那里,小巧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似乎有个地方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杜夫人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自己的儿子竟然当着婆婆的面不让自己说话,只为了护着眼前这个儿媳妇?刹那间她又羞又恼,“你媳妇是秋怡居的主母,这些事情和她没关系的话,那就是她自己没有尽到做主子的责任,既然她连这个管家的本事都没有,那就…..” “行了,不必说了!”忽然一声斥责打断了杜夫人的话,她抬头一看,却是老夫人皱着眉,朝她挥了挥手,“不过是个丫鬟胡闹,你倒是说了这么多,也听听孙媳妇怎么说嘛!” 老夫人年纪虽老却不糊涂,自己儿媳妇在这里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肯定是因为下午任家母女那件事,可当时受辱的于家小姐是自己的侄孙女儿,她怎么能让自己的侄孙女儿吃亏呢?当时要是乔青绮不出手,她也要出头为侄孙女儿做主的。 乔青绮下午那件事情她觉得做的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狠狠替她出了一口气!刚才儿媳妇为了撒气对孙媳妇斥责不休,甚至扯到了孙媳妇的娘家身上,这让她觉得心里不爽起来! 如意跪在那里,听到老夫人让自己说话,便轻声说道:“绣云这事大少爷从头到尾都在场,还有我院子里的赵妈妈和内院管事的杜妈妈都清楚的很,祖母可以询问她们。孙媳妇自知有过错,是不敢为自己辩解的!” 章若烟刚才看到绣云跌跌撞撞的闯进老夫人的房里,跪在地上边哭边要铰头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丫鬟是禁不住撩拨的,秋雁去了几次就将她激了起来。刚才听到杜夫人对如意的一通训责,又觉得心里十分痛快。她心里也明白表婶娘是因为下午的事情才对如意发这么大的活,正待说几句添油加醋的话,没想到大表哥先挺身为如意辩解,不禁一怔,将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暗笑大表哥这时候为如意辩解无异于火上浇油,会让表婶娘更加反感,果不其然,表婶娘几乎要将如意休出杜家的话头都说出来了,章若烟心头怦怦直跳,正在仔细聆听杜夫人说出“休妻”那两个字,却没想到自己的祖母将表婶娘的话头打断了,不禁一阵懊恼。 老夫人听了如意的回禀微微点头,自己的孙媳妇果然是个明白人,比那个儿媳妇要强许多,这个时候孙媳她自己说什么话,儿媳妇在气头上也不会听的,便吩咐身旁的吴妈妈出去,将杜荣家的和赵妈妈领进来。 两人很快进来,跪在老夫人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篇,赵妈妈尤其说道:“少奶奶还亲自去了绣云住的厢房,好心的劝了她一番,这事和绣云同住的丫鬟画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绣云姑娘这几天都躺在床上没起来,没想到今天她…..” 老夫人听着杜荣家的讲了那天责罚绣云的经过,脸色已经不好看起来,又听到赵妈妈诉说如意亲自去下人房里劝解绣云,不由的转身瞪了杜子潇一眼,“你也是个没有眼色的,还不快些把你媳妇儿搀起来,这天气溽热,跪地上时间长了哪里吃的消!” 杜子潇忙上前将如意搀了起来,一拉如意的手,手心里面潮湿冷滑,不觉的心里一疼,忙用手轻轻握紧,将如意扶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那拉着如意的手在袖子里却是再也没有分开。 赵妈妈回禀完事情经过,便行了礼退到一旁,老夫人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绣云,又看了看脸色略有些尴尬的杜夫人,“儿媳妇,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 第五十八章 情意渐浓  杜夫人听着赵妈妈和杜荣家的讲述着事情经过,越听心里越有些发慌:听她们所言,自己的儿媳妇不仅仅没有过错,而且是宽厚仁慈,对这个丫鬟没有做出任何过分责罚的行为;倒是绣云先是无理取闹,忤逆儿媳妇,又挟持威胁主子,简直是刁蛮之极,可是自己要是改口说丫鬟绣云必须受罚,那不是在众人面前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杜夫人诺诺半天说不出来,老夫人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咱们杜府的规矩,那是老祖宗们立下来的,只要有人违背了,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一样的处罚!”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杜夫人不禁脸色慢慢涨红了起来。 绣云跪着地上早就停止了哭泣,刚开始听到杜夫人训斥少奶奶时,她觉得十分高兴,只是低着头不敢流露出来,暗想最好将少奶奶休出杜府去才好呢!又听到大少爷为少奶奶出面辩解说自己的不是,便觉得心里一冷,最后听到赵妈妈和杜荣家的说了整个事情的始末,她已经几乎瘫在地上,不由得抬眼看着章若烟,希望章小姐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章若烟却是眼睛都不瞅自己一眼,只顾低着头看自己的衣服袖子,似乎那袖子上的碧霞云纹有什么不同一般的地方,要仔细看个究竟。绣云只顾盯着章小姐,忽然听到老夫人说的那几句话,字字句句如同尖刀扎到自己心上,不由得身子一抖,将头往地上磕了下去:“老夫人,奴婢知错了,请老夫人看在往日服侍大少爷的情面上,饶了奴婢吧!”口中称着,额头已在地上咚咚的磕了起来。 老夫人只是不理绣云,让她在地上直磕了几十个头,此时她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青砖地上也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老夫人这才使个眼色令丫鬟上前止住绣云,“杜荣家的,这事儿本来是应该你家大夫人处置的,她既然说不出什么,你看着论规矩该怎么办?” 杜荣家的迟疑的瞅一眼杜夫人,见她已经羞臊的满面通红,忙低头回道:“忤逆主子,衔恨报复,若是签活契的下人立刻叫人牙子发卖出去;若是签死契的轻则杖责四十,重则送到官府里治罪!” 老夫人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你去回了少奶奶就可;少奶奶若是不能做主,你按规矩办了后再回我!” 杜荣家的忙跪下磕了头,便出门打发人去找牙婆来。绣云此时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她先去看章小姐,却看她仍旧在研究衣袖上的花纹,没有任何替自己讲情的意思;又去看大少爷,却见他低头只顾看着少奶奶,竟是瞟也不瞟自己一眼,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是没有好下场了。 绣云当下一横心,往前跪行了几步,“老夫人,大夫人,奴婢虽然犯了大错,但事出有因,是有人挑拨奴婢来老夫人面前闹的,奴婢一时糊涂才……” 如意虽然一直低头端坐,但却仔细听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等听到绣云终于忍不住要吐露事情,她不由得抬眼看向章若烟,见她虽然仍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衣袖,但是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老夫人的脸色则是更加阴沉起来。 只见老夫人不耐烦的朝身旁的吴妈妈摆摆手,便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拖着绣云便往外就走。绣云挣扎着哭喊道:“奴婢冤枉啊,都是那个秋……”话未出口,早有婆子用破布将她的嘴巴塞住,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呜咽着被婆子们拖了出去。 老夫人冷冷说道:“这些丫鬟婆子们也该整治一番了,自己做了坏事,却要乱撕咬别人;自己若是个好的,别人再挑拨也没有用!”又扫视了房内众人一眼,“都不是省心的,个个都要我操心,我老婆子只怕就是要死了,也有人在我棺材面前不让我安心!”这话说得严重了,杜夫人扑通一下,先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杜子潇和如意也跟在杜夫人身后跪了下去。 杜夫人早就羞臊的无地自容,刚才老夫人处置绣云简直是视她若无物,竟然吩咐以后再处置犯了规矩的下人根本不用去回禀她,这明明是向众人宣布她管束家人的不合格,又让管事妈妈回禀如意,这让她如何能下得了台? 如意跪在杜子潇身旁,虽然这事最后没有她的过失,但是老夫人手段老辣,处罚了绣云,帮侄孙女掩盖了挑拨的事实,又让杜夫人衔恨自己,可谓是一箭三雕,怪不得以前的乔二小姐,根本在这杜府没有容身之地。老夫人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怕是自己的侄孙女儿捣的鬼,但还是故意混过去,看来还是千方百计的想着把章若烟许给杜子潇吧! 如意暗暗冷笑,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血缘才是真的,章若烟有了姑祖母的撑腰,只怕下次还有更多的花样要使出来,更是有恃无恐;杜子潇是她的夫君,可他是否是自己一辈子可以依靠的良人?她现在还没有任何把握;自己孤零零的在这杜府步步小心谨慎,唯恐一步走错被人构陷,所能依靠的,只是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而已。可是她乔如意偏偏会不服输,紧紧攥紧粉拳,如意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不会轻饶那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绝对不会! 从老夫人房里回到秋怡居,已经是亥初,勉强梳洗完毕,如意躺在床榻上,用丝被紧紧的裹住自己,觉得自己身心疲惫之至,回想到杜夫人所言的自己“不够做主妇”的资格,她心里冷冷一笑,以前自己百般讨好这位婆母,只是因为下午娘家人受了自己姑妈的气,便要发狠要将自己休了吗?真要是被休回了娘家,至少自己还有亲生娘亲和父亲大哥,他们总不会因此嫌弃自己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如意觉得身子一紧,自己已经连人带被的被揽入了那人的怀抱,她一动不动闭眼躺在那里,却觉得有一颗温热湿润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腮上,不由得诧异的睁开双眼,杜子潇此时已经将头伏在了她的胸口处,过了好半天,只听到杜子潇低声说道:“对不起!” 如意伸手握住那只曾经在晚上握紧自己的手,十指交扣,百感交集,这世的自己已经有了一颗坚硬的心,短短的三个字已经打动不了再世为人的乔如意,她要的是一个能站在身后坚定支持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对自己不离不弃厮守一生的良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切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外表冷漠的杜子潇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细腻的男子! 如意微微嘴角上翘,从从被子里伸出手揽住杜子潇的腰,“子潇!”如意轻轻喊道,明显觉得子潇身子微微一震,“以前我曾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似乎见过你!” “是吗?”杜子潇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似乎鼻腔里被什么堵住了。 “我见过的那个你对我特别不好,总是冷冰冰的,还骂我不懂道理,不尊敬长辈,不善待妾室,甚至怨说逼死了你的贴身丫鬟…..”如意声音幽怨起来,”最后,你还把我赶了出去!” “真的?”杜子潇抬起头,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戏谑,“那你梦里有没有怀了我的儿子呢?要是真的怀孕的话,我保证不会把你撵出去的!” 如意气得攥紧拳头在他背上乱擂一通,“你这个人真是可恶,人家说的可都是真的,真的是你就向着你的小老婆,为了她摔倒还怪我,说是我故意设计害她差点流产……” 话未说完,如意觉得呼吸一滞,杜子潇已经将唇紧紧的覆在的她的上面。这个吻辗转缠绵了许久,直到最后如意几乎透不过气来,杜子潇使劲咬了她的唇一下,才放开了她。 “坏蛋,你为什么咬我啊!”如意气得用手指按住嘴唇,上面还在隐隐作疼。 “这是对你乱说话的惩罚!”杜子潇狠狠的说,“我可以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纳一个侧室,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如意心里一惊,忙追问道,却看到杜子潇眼里浓浓的戏谑。 “除非你不要我碰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变成了有些急促的呻吟,如意在意乱情迷之际,胡乱的想着,你若是一直这么热情,不让你碰也很难呢! 夜色深沉,秋怡居正房的内室里,靠窗的桌上大红的蜡烛已经快燃到了鎏金的烛台底上,偶尔有烛花跳出来亮一下,层层的帩纱帐内,不时有低低的说话声音,呢喃嘤嘤,偶尔还会有一两声低笑。 “娘子,你今天喊我名字了?这个很好啊,以后就这么称呼为夫好了!” “哼,要是被人听见了,不又是一条不尊夫君妄言侫语的罪名吗?这可是七出里的口舌之罪啊!” “傻娘子,不会在没人的时候叫吗?再喊一声子潇我听一下!乖,再喊一声….” “子潇,祖母要我管理家事,母亲那里会不会生气呢!” “生气是肯定的,可是家里祖母最大,母亲也要听祖母的安排,况且我觉得你一定会做的很好的,有事情你自去安排管事的那些人,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让母亲生你的气…..”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你早点为母亲生个孙子,母亲那时高兴的只顾含饴弄孙,哪里来的及生你的气呢!” “杜子潇,你这混蛋……” ------------ 第三卷 国事家事 ------------ 第五十九章 雪夜酒宴  大荣国嘉佑十五年的这个冬天特别的寒冷,才刚进十月,天气便陡然见冷,开始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片的雪花在天空飘飘洒洒,天地间一片灰暗。尤其到了晚上,因为宵禁的限令还没有解除,京城的街道上行人也明显稀少了很多,只是两旁的那些酒肆店铺歌枋妓院的生意倒还是一样兴隆,毕竟宵禁也只是对平头百姓有效,这里是大荣国的京城,皇亲国戚公侯高官们怎会因为这道宵禁令,影响他们吃喝玩乐的心情? 十月初七这日,虽然才刚刚是酉初时分,京城里最大的酒楼“醉春楼”已经开始有客人陆续进门。店伙计跑来跑去的张罗着,因为楼上一个豪华的单间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了。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衣着普通但眼神灵活多变,看上去不像是读书人或者官吏,倒是更像大户人家的管家,在他旁边相陪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方正的脸庞上,一双狭长的眼睛,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还有两位年龄较轻的公子分别坐在左右下手,一位身材魁梧长相英俊但是语气轻浮,另一位面容清秀但是神情略有些拘谨。坐在末座相陪的则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衣着华丽面色苍白带些病容,他不时的喊着跑堂的伙计上茶倒水,想来是这场宴席的主人了。 那管家摸样的人向身旁书生模样的公子拱手,“沈公子这次中了京城的解元,三王爷可是替您高兴的很呢!特意让小的送了贺礼过来,没想到叨扰了沈公子一顿酒饭,回去在下恐怕要受到王爷的一顿责骂了!”语气虽然客气,但是神情里没有一丝谦恭的意思。 那位沈公子忙拱手回礼,“沈潜乃是一介布衣,能得到三王爷的青睐,那是沈某的福分,正巧庄二少爷做东整治了这桌酒席,沈某不过是借花献佛,哪里提的到叨扰二字,还有劳金管家冒雪前来,真正应该说谢的应该是沈某啊!” “庄二少爷?”金管家转向末座的病容公子,“莫非是那进贡皇家首饰的“瑞祥阁”庄家吗?”他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庄二少爷庒明玉忙拱手行礼,“正是在下!”他通过乔亦鸣和沈潜相熟后交往密切,沈潜家贫,庒明玉便不时的拿些银子周济他,这场酒席也是他掏钱置办的,一方面是感谢前来给沈潜送贺礼的金管家,一方面也有恭贺沈潜高中解元之意。 沈潜又向金管家介绍了那两位年轻的公子,身材魁梧的是杜府的二少爷杜子瀚,清秀脸庞的是乔府的二少爷乔亦鸣,金管家听了忙一一拱手见礼,那俩人也还礼不迭。此时店伙计送进饭菜斟上酒来,众人便开始杯筹交错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熟络,相互间称兄道弟,话语也多了起来。金管家本是三王爷家的大总管,长于察颜观色,他看到众人都兴高采烈酒兴甚高,只有那杜府的二少爷杜子瀚眉头紧锁,长吁短叹,不由得心里一动,便笑着问道:“二少爷今天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何不说出来听听,咱们大家朋友一场,说不定就帮着贤弟解决了?” 杜子瀚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长长的叹了口气,“唉,都是些家里的烦心事情,不说也罢,免得打扰了各位兄弟的酒兴!” 一直坐在末座的庒明玉脸色微变,随即笑着解劝道:“二少爷的兄长现在是工部的主事,有什么事情自有兄长包揽,那还轮得到你操心不成?”又笑着向金管家解释,“我表妹就是二少爷的长嫂,这位乔二少爷就是杜家大少爷的亲舅子,算起来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 杜子瀚冷冷看了乔亦鸣一眼,“贵妹妹是个厉害的,进门不到一个月便很得祖母的信任,现在内院的事情都是她管着,只是管得也太宽了些,连小叔子屋里的事情都管到了!”这话说得未免刻薄,庒明玉不免皱了皱眉。 乔亦鸣不以为怒,倒是深有同感的微微一笑,“不瞒各位,我这个妹妹自小只和大哥亲近,和我这个亲哥哥倒是隔了一层,不是我抱怨自己的亲妹子,她未出阁的时候,有个贴身大丫鬟母亲本来是要给我做通房的,她却不依非要带到杜家去……”说到这里他看看杜子瀚,“那个贴身丫鬟现在已经是你大哥的通房丫头了吧!” “通房丫头?”杜子瀚冷冷一笑,“我大嫂恐怕是除了两个亲信丫鬟,她房间里是连个母狗母猫都不让放进去的!”这话粗鄙的未免不成体统了,坐在末座的庄家二少爷庒明玉不免皱皱眉,插话道:“他难道也管着你收通房丫头吗?” “这倒还没有,只是上月我从公中支了点银子用,一个月没还上,她就扣了我房里的月例,并且派人对我说,要是这笔款子还不上的话,就一直扣我的月例银子直到扣够那笔款子的数目为止。你们倒是说她是不是管得太多,现在我们杜府还没分家呢,花一分银子都像是割她的肉!”杜子瀚趁着几分酒意,将这事捅了出来。 庒明玉微微笑道:“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子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差这点银子何不和我早说?多的没有,百儿八十的还是拿的出的!回头你派人去店铺里找我,我先借给你就是!” 杜子瀚喜出望外,忙端了酒杯去敬庒明玉,“那小弟多谢二哥了!”他在外面挥霍无度,欠了一屁股的酒帐赌帐,便打起了公中的主意,结果刚在内院账房上支了五十两银子去还账就被如意发现并扣了他的月例银子,因此他对大嫂是衔恨在心耿耿于怀。现在有人提出要借钱给他还账,他岂能不欢喜异常? 沈潜听了杜子瀚的话一直没有言语,他和杜子潇一向交好,杜子潇为了助他会试通过,还自己去找了国子监祭酒戚大人,让他进了国子监温书,他因此在秋试里一举夺魁。可是在这种场合,杜子瀚都公然说自己的大嫂的坏话,那他一个外人更不好插手别人家的是非了! 另一个一直没插话的人是金总管,他一直玩弄着手中的酒杯,似乎没有怎么听几人的闲谈,脸上也是一副悠哉的神情,其实每个人的话语,都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被他牢牢记住,暗想这次王爷差遣自己给沈潜这个穷酸送礼,不曾想倒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回府后有机会必要和三王爷说说的。 庒明玉喝尽杜子瀚敬的酒,摆手一笑,“子瀚你何必客气,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有句话兄弟如手足,妻子似衣服,自己的兄弟在外面事事受窘没有钱花,你大哥怎么也不帮衬你,反而任由你大嫂为难你呢?” “唉,一言难尽啊!”杜子瀚端起酒杯又灌下一杯,脸色愈加通红,“以前母亲管事的时候,我去账上支些钱用还行得通,母亲也是故作不知就遮掩过去了;可是现在那些管事的都只听我大嫂一人的,我大哥又将她宠上天去,为了她将服侍多年的大丫鬟都撵了出去,自己的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庒明玉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动,脸色越发白了起来,这时沈潜听他们提到了杜子潇,忙插言打岔,“咱们今天只是喝酒,别说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金管家看着沈潜微微一笑,“刚才庄二少爷说那句什么兄弟如手足?这话可真是应景,听说沈兄和杜大少爷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呢!”这话与其说是恭维还不如说是挑拨,他这话一出,庒明玉和杜子瀚看沈潜的眼神都有些冷然起来。 沈潜心里一慌,忙喝了杯酒掩饰道:“我和杜大少爷一向不过谈些文章上的事情,别的事是从来没有说起的!况且这一个多月我都未曾见过他了!” 乔亦鸣讥诮的一笑:“沈兄和杜家大少爷马上就不是兄弟关系了,应该是舅兄关系了吧,哈哈!”这话一出,沈潜脸立刻涨的通红,想要发作却又不敢,庒明玉和杜子瀚却是瞪大了眼睛,一起问道:“这话怎么讲?” 乔亦鸣的笑容里带着平时没有的暧昧,“沈兄的妹子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我上次在内院大妹妹那里偶然见过几次,真将我家里的几个妹妹都比下去了!听我母亲说,沈小姐对杜大少爷的文名也倾慕已久啊!”他隐约从大夫人那里得知,这位沈小姐即将要说给杜子潇当侧室了,所以才借着酒劲大胆将这事捅了出来。 杜子瀚那有些浮肿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乔兄说的可是真的?”他自己的长嫂虽然漂亮但是神情清冷,对他更是疏离的很,美则美矣却是没有女人的风骚韵味。若是大哥再讨了一房漂亮的侧室,凭自己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经验,对女人多使些温柔的款儿,什么样的女人还不都乖乖的被勾上手…..杜子瀚脸上露出轻浮得意的笑容,却被庒明玉看的清清楚楚,他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沈潜脸露窘迫之色,“这些都是大夫人的一番好意,只是还没有和杜家说呢!我妹子也是命苦的,在老家实在是说不到合适的婆家….”他一五一十将妹妹未嫁守寡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么一来,众人倒是不好再取笑他了,忙说着“喝酒、喝酒”,一阵觥筹交错,将这些闲事打岔过去。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天色更加阴暗起来。庒明玉趁着众人都在酣饮之际,偷偷溜出了房间下了楼,一掀开门帘子,一阵冷风夹着雪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庒明玉不禁打了个冷战,高声喊道:“兴儿,兴儿!”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二少爷,有什么事情?”这人正是庒明玉的亲身伴随兴儿。 庒明玉低声吩咐了几句,兴儿点点头跑了出去。庒明玉看着街道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大门紧闭,两个不大的石狮子蹲踞在大门两侧,现在已经被风雪裹成了两个大雪球,大门上端分别挂着两个红灯笼,微弱的灯光下匾额上隐约映出“杜府”两字。 庒明玉凝望着斜对面的“杜府”,表妹已经嫁入杜府三个月了,自己除了回门那天,还一次未曾见到过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否一切都好?他不禁攥紧拳头,杜子潇你等着吧,这夺妻之恨,我就要你兄弟来替你还这笔账! ------------ 第六十章 无米之炊(上)  秋怡居的院子里的梅花含苞怒放,那红色的梅花尤其耀眼,在雪地中分外夺目。金桔剪了一大束梅花跑进屋子,差点和正要掀门帘出门的红芍撞个满怀,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这一大早的,你跑什么呢?可是外面有哈巴狗咬你的尾巴不成?”红芍先笑骂道,放下门帘便要转身出去。 “呸,趁着现在梅花刚打了苞朵,我剪一大束插到那个石青色的美人瓶里去,起码能开十天半月的,这可是大爷昨天就吩咐了的,说咱们少奶奶屋里颜色过于素淡,快过年了插点红梅增增喜庆!”金桔边说边要进去,“少奶奶可是用过早饭了?” “可不是刚刚用完?一入冬老夫人倒是体贴少奶奶事情多忙不过来,特地吩咐了咱们自己开了小厨房,不然这冷天的一来一回的,非得冻病了不可,你的饭少奶奶吩咐我给你用碗扣着呢。快些去吃吧!”红芍说完便出去了。 金桔打帘子进去,嘴里低声咕哝:“开小厨房还不是花少奶奶自己的省了公中的?统共就那么些陪嫁,自从管事后月月都得往里贴补,早晚把这些嫁妆花完拉倒…” 如意穿着月白色挑金线的绣花小袄,下面穿了捻金串纹的棉裙,外面有罩了件白狐狸毛的斜襟坎肩,盘腿坐在炕桌旁边,听到金桔在外屋低声嘀咕着,那声音却又恰好能让自己听到,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丫头又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了。 金桔捧着插好的梅花放到炕柜上面,看着自己家的少奶奶坐在炕桌前面,炕桌上摆了满满的账册子,不由得低声说道:“大早上起来的就看这些劳什子,也不怕受了凉头疼!”又从炭盒里拣出几块银丝木炭放进地下的火盆里,不一会儿屋里便觉得热乎起来。 “不要烧这么热,”如意微微皱眉,“咱们房里的木炭都是有定例的,你这么烧法不到过年就得用光了,横竖我还得去花厅那边见管事妈妈,烧这么热可不浪费了?” 金桔气得将火钩子使劲一捅火盆,“哎呦我的少奶奶,烧完了咱们自己花钱再买啊,那也不能冻着身体,您倒是只在自己身上省,大少爷晚上回来您怎么还让点两个火盆子呢,要省大家一起省好了!”说着赌气又捡了一块木炭扔进火盆里。 如意无奈的一笑,自从她慢慢将这个家管起来,才知道杜府已经窘迫到了什么地步,不仅仅吃穿用度处处节省着花,就是外面的店铺田庄,竟然也都因为赔钱而盘出去了好几个,剩下的一两个店铺,也刚刚好能够保本,这样一来,就是再节省,家里的开支已经远远入不敷出了。 如意这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借着绣云的事情对杜夫人大发雷霆,同时指定了要自己管理家事,想来她老人家早就对府里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家里现在确实是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管家了,谁让自己进门来就大方充阔,大把的银子打赏下人呢? 如意苦笑着挑起了管家的重担,隐隐回想起过门的第一天,杜子潇曾经隐晦的警告自己,要她保管好自己的东西,那时她还不以为然,心想自己带了两万两的现银嫁妆过来,这还不算那些店铺首饰之类,怎么着也够在杜府花销的,可是真正知道了各院的花销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以前那么勤俭持家,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不说别的,单这月例银子一项,府里老夫人是头例的每月十两,杜夫人次一等是八两,赵姨娘和杜芸杜芷杜子瀚兄妹三人一样是每月五两,管事妈妈们是每人五钱,管事丫鬟每人三钱,算下来不算吃穿用度,只月例银子这一项,杜府每月便要支出五十两,杜子潇的月俸银子不过二十两,连发月例的都不够,更让如意有苦说不出的是,这月例银子竟然已经欠了半年多没有发了! 如意去了大夫人房里谈起这事,大夫人倒是不咸不淡的回道:“我的嫁妆是早就贴补完了,到哪里去找这注银子去?咱们府里最不缺的是丫鬟仆人,除非唤个牙婆子来卖了人换钱,真要是这么做的话,咱们杜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呢?”言下之意就是她也无法可想,如意若是愿意补上这笔银子,就只能用自己的嫁妆了。 如意没有办法,只好吩咐红芍拿出五百两银子出来,将这笔月例银子发了出来,主子们还好说些,反正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那些婆子丫鬟们可是指着这些月例养家糊口呢,还有一点如意担心的是,若是克扣这些下人的月例,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狗急跳墙铤而走险,俗话说“家贼难防”,盗抢这种事情才是最让如意担心的! 刚把这月例银子发下去,账房周先生又愁眉苦脸的拿着账本来找大少奶奶,他拿出了厚厚一叠的借单递给如意:“少奶奶,账房里这么下去必亏无疑,我还是早些辞了差事算了!” 如意细细看了那些账单欠据,加在一起竟有近两千两,不由的心里一惊。杜府的账房只设在外院,内院买东西的花销都是拿着专门的对牌去前院支取银子,回头叫了对牌销差,这些借据里杜子瀚自己亲手写借据的便有四百多两,其他一千多两的银子则是欠外面酒楼的,欠据的主人有首饰铺子、绸缎铺子、药铺等五花八门,如意仔细看了赊欠的日期,这些帐竟然大部分是本月的开销,也就是自己进门的前后这段时间。 如意情知自己是着了杜家两位夫人的道,尤其是杜夫人,摆明了在她进门后便开始大肆赊账,然后将管家的位置让给她,让她去收拾这乱摊子。如意咬咬牙,虽说是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但她乔如意可不会白白做这个冤大头。于是她吩咐账房周先生,和她一起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阁”,正巧,杜夫人也在老夫人房里,她听了如意说账房周先生有事情要禀报老夫人,那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老夫人看了看账房周先生递过来的账单,略微翻了一翻,长叹一口气,“孙媳妇,这些东西虽然你婆婆不该瞒着你去赊欠,可是她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可想才这样做的,不说别的,那药铺子里拿的药材总是为府里治病所用的吧!如不赊欠的话,难不成活活看着人病死不成?” 杜夫人听了老夫人的话,脸上慢慢恢复了正常,那看向如意的眼神便增添了些不屑和幸灾乐祸,如意将她的神情全看在眼里,又听到老夫人话里满是袒护之意,便脸上堆了笑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母亲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换了孙媳妇还不如母亲事事做的妥当呢!” 杜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舒坦,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老夫人也满意的点点头,却听到如意继续说道:“可是孙媳妇也有几句话要说,祖母和母亲既然将管家的重任托付给我,我只能尽心尽力一切按府里的老规矩去办了,只是不知道不合咱们府里规矩的花销,孙媳妇是不是有权利拘减?这个孙媳妇要请老夫人的示下了!”她所说的,自然是杜子瀚去账房支钱的事情了。 老夫人又细细看了那些借据,脸色沉了下来,这些单据每张的数目虽然不大,单笔最多不超过二十两银子,但却是好几年积攒下来的,其中一张五十两的欠条是杜子瀚前几天刚签写的,这样的事情一直当家的杜夫人岂能不知? 她若是知道却不加阻止,是存了私心溺爱这个庶子也就罢了,就怕她心里还有别的想法,老夫人又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杜子洵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这么多年养成了一个病弱的身子,不由得心里一凛,看向杜夫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杜夫人心里有些发慌,杜子瀚在公中偷支银子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以前每当周先生和她禀告这事时,她总是不闻不问似乎没有听到,次数多了周先生也就不再将这事看重要了,毕竟他不过是人家请来做事的,主人家的钱如何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这么几年下来,杜子瀚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这次支取的银两数目竟然多到了五十两,周先生给了他银子之后也害怕起来,才将这事禀告给了少奶奶。如今听到少奶奶说道府里的规矩,他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毕竟府里的规矩是只凭对牌支银子,其他的都是违例的。 老夫人听了孙媳的话,心里暗想孙媳果然是个精明人,她自己不好驳婆母的面子,又让我这个老婆子做恶人,她眯着眼睛冷冷看向杜夫人,“老二家的也是你的儿子,你说这事情如何办才好?” 杜夫人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若是如意私下去问她,她必定会用别的话搪塞过去,或者说这钱也是为内院的事情花掉的,总之这个亏空是要儿媳妇补上的;可是儿媳妇将这事捅到了老夫人面前,她哪有胆子扯谎,况且老夫人事事明白的很,无奈之下她拿着手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母亲您想一想,子瀚本来不是我亲生的,他如今年龄大了,在外面的应酬也多,花销自然多了些,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去账上支些钱花,我若是不准,知道的人说我是禀了公心管家,不知道的便会说我克扣庶子心肠恶毒,我实在是难做啊!” 杜夫人跪在老夫人面前边说边哭,吓的如意也忙跪在了杜夫人身后,心里却是暗暗冷笑,暗想这位婆母本来是悭吝的出名,如何会为了个虚名如此好心肠,只怕是知道这些钱不会用在正地儿,故意纵容杜子瀚罢了。 ------------ 第六十一章 无米之炊(中) ------------ 第六十二章 无米之炊(下)  画云忙走过来侧着身子坐在炕沿边,翻起那些账本子来。如意便不再打扰她,带着红芍去花厅去。如意掌管家事后便定好了时辰,上午辰时下午未时她准时去花厅候着,各院的管事妈妈按时辰去议事厅禀事,若是临时有事情要禀报,便直接去秋怡居找她,如此一来,如意便整天没有闲着的时候。 来到花厅的阁子里,里面已经烧好了火盆,但是因为这里四面皆窗,所以人进去后并不觉得多么暖和。如意身上又披了件织锦镶貂毛的斗篷,她索性穿着斗篷捧着手炉坐在那里,听着杜荣家的向自己一件件的禀报家事。 “十月初五是信安侯夫人的生日,以前的定例都是大夫人亲自去道贺,今年不知道少奶奶怎么吩咐?这里也有以前行寿礼的单子,今年的礼物怎么送法,也请夫人定夺!”杜荣家的将手里的来往账本恭敬的递给红芍,由红芍转呈上去。 如意接过以前的礼单看了看,除了寿桃等应景的东西,去年是还送去了一座四扇檀木镶边双面绣“麻姑拜寿”的屏风,可是上月信安侯夫人来给晋阳候的二公子保媒,终于促成了和晋阳候家里的这门亲事,安信侯夫人又因为这事来回跑了好几趟,和杜家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恐怕今年的寿礼是要比去年重许多的。 如意思忖了一下说道:“这个事情暂且搁在一边,待我问过母亲再定下来罢!反正离做寿还有好几天呢!” 杜荣家的又说道:“北边的几个田庄子送来的干货和粮食早上刚刚运到,今年天冷的早,庄子里的收成比去年少了许多,倒是多逮了些活物送过来,”又笑着看看如意的脸,讨好的说道:“我看里面有一些鲜鹿肉,这个是冬天大补的东西,便让她们送了些到小厨房里,回头让李厨娘给你炖了补补身子!” 如意脸色一沉,“这些东西都应该先紧着大厨房里老夫人和母亲那边先用的,杜妈妈怎么如今倒是糊涂起来了?我一个做小辈的,吃用怎么可以撍越过长辈?这些东西我这边一概不要,若是需要自派了人去大厨房那边去取便是了!” 杜荣家的脸一红,便笑着说道:“老奴也事先问过李厨娘的,少奶奶那边小厨房一应开支竟都是少奶奶自己掏钱的,况且田庄里送来的别的过节用的东西也是各房里都有份的!刚才夫人专门叫了我过去,说要送些新鲜的菜肉到少奶奶的小厨房呢!” 如意一怔,自从自己依照老夫人的意思管家以来,杜夫人虽然没有在表面上为难自己,但毕竟因为任小姐和杜子瀚的事情对自己疏远了许多。平时见了自己的面,脸上也都是淡淡的,和对自己刚进门时的亲热态度大不相同,现在又不知道为何忽然对自己示好起来呢? 她想着这些,脸色微微缓和一些,“母亲的好心我自领了,只是现在咱们府里的困难你也是知道的,我自管着事情,总不能让别人看着我先偏了好东西!”她顿了一顿,“饶是这样,我隐约的听着有人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她故意在杜荣家的漏一点点口风,看看杜荣家的可是知道下人嚼舌头的事情。 杜荣家的脸色一变,忙跪下说道:“请少奶奶恕罪,老奴竟然不知道府里面有这种事情发生。老奴管束下人不严,导致主子的清誉受损,请少奶奶说出是哪些奴才在背后嚼舌头,老奴绝对不轻饶了她们!” 如意看杜荣家的诅咒发狠心中暗笑,连金桔都听到这些话了,她一个管事妈妈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她又怎么会不知到底是哪个院子里的仆人在背后煽风作浪呢?自己一片好心掏私房钱给这些家人补上欠的月例银子,却还是有些人在背后非议自己,只能说明要么是刁奴难缠不知好歹,要么是有人挑拨使坏怂恿,若是前者,恐怕杜荣家的早就将那些小人挑出来整治一番了! 如意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这些,俗话说清者自清,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杜府时间长了,自然别人知道自己的人品如何。她现在只发愁府里收入太少,这样只拿自己的私房贴补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是她有座金山也会这样吃空搬空的。也许应该和子潇商量一下,拿出些本钱也去做些什么生意,增加一些府里的收入才好! 杜荣家的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上个月府里的诊费药材帐比以前多了好些,有近一百两银子的数目,老奴不敢隐瞒少奶奶,先禀报少奶奶知道!” 自从上次老夫人发怒撵走周先生之后,如意又将这些管事妈妈叫到一起,特地交代她们各自留意,每月凡有大额超过十两银子以上的开支,都要向她单独说明。上月的诊费药材的这部分开支如此巨大,杜荣家的当然不敢私自隐瞒的。 “上个月府里有人生了重病不曾?我记得似乎没有谁生病啊!你且把那些请大夫的帐底子给我看看!”如意微微蹙眉,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仍然壮健的很,平时大夫都很少请的,更别说吃药了! “这个帐底字上的数目只有三十多两!”杜荣家的微微变了脸色,声音更放低了一些,“我问过帐房里的高先生,他说是章小姐房里的大丫鬟拿了章小姐写的单子送去帐房,说是和老夫人说过这事了,她们房里自己去请大夫,月底到帐房上一起算帐的!”高先生便是杜府新招来的帐房先生了。 “那你可知道这几十两银子是诊费还是药钱?”如意心里有些疑惑起来,来杜府看病的大夫是京城里“怡景堂”的陈仁清,既然是章小姐身体不好请他来看病,又为什么不通过帐房,而要自己房里的丫鬟单独去请大夫?莫非章小姐得的病是难言之疾?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这些事情有关章小姐的闺誉,自己又不能去贸然打听的。 “老奴心里也是担心,毕竟章小姐是咱们杜府的客人,少奶奶又年轻刚管事,万一章小姐那边有个差池,少奶奶这边也不好向老夫人交代,所以老奴留了个心眼,将那丫鬟们拿到帐房里的药方单子都让高先生抄了一份,呈给少奶奶备查!”杜荣家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了上来。 如意狐疑的打开那张药单子,看上面是些麝香、樟脑、红花、肉芙蓉等药材,大概有十多种,她让红芍先将单子收起来,暗想回头让别的大夫看看这些都是治什么病的。 如意对杜荣家的微微一笑:“这事情做的很好,章小姐是咱们家的贵客,又是祖母的至亲骨肉,以后还得多多小心照看的!” 杜荣家的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她在府里做事做老的,府里各房里各人的心思怎么会瞒过她,少奶奶这意思明显是说自己做对了,她暗自下决心,下次章小姐那边房里的大丫鬟再出去做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要派人盯得紧一些,好好“照看”一番。 如意又和杜荣家的聊了几句,便起身去东边院里大夫人那边去商量安信侯夫人寿礼的事情。走出花厅,却看到外面的雪花飘得越来越大,不由得将身上的大氅裹得紧了一些。 红芍跟在旁边,笑着对如意笑道:“以前少奶奶未出阁的时候,去年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小姐要我们几个去院子里堆雪人,然后拿了自己的衣服穿在雪人身上,远看着倒像是真人一样,方夫人去咱们院子里,远远看到还以为是小姐在雪地里站着,唬的什么似得,到跟前才知道是小姐顽呢!” 如意微微一笑,这些孩子气的事情也只有以前的乔二小姐做得出,可是对此她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她所记住的,只是乔二小姐嫁到杜府之后深深的怨恨和不甘心,所以才会让她在噩梦里只记住了那些对她不好的片段。 如意脸色黯淡下来,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你放心吧,我会尽力为你报仇雪恨,让那些害你的人受到惩罚。 “翠竹这蹄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针线活做的又快又好,那花儿扎的也真是鲜亮,光配线就得好几十种,还得专门去咱们家里三奶奶那边的铺子里去订,听说那些彩线也要从南方运过来的呢!”红芍在旁边又絮絮叨叨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像金桔一样多话起来了?”如意转脸看了红芍一眼,“章小姐那边的大丫鬟还来找她借花样子吗?” “这两个丫头倒是挺能说的来!”红芍皱皱眉,“听说上次章小姐还麻烦翠竹做了件什么针线活,翠竹这丫头还专门去了三夫人铺子里去配线。咱们自己的活计还做不过来呢,她倒是有闲工夫帮别人做?也不知道这丫头是跟谁学的,绣出来的花不仅仅好看,上面还隐约的有股子香味呢?” ------------ 第六十三章 如意算盘(上)  绣的花儿还带着香味?如意也觉得惊奇,以前在乔家的时候这翠竹最早服侍方夫人,虽然也是心灵手巧的,可是那时却从没有人提起过说她会这门子绣香花的手艺,自己有空了可是要去见识一下的! 主仆二人一路说着话便来到了大夫人住的院子,刚走进院门,便听到上房里一阵喧闹,里面似乎还隐约的间杂着哭声,如意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加快步子向正房走去。 走进房门,只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将杜二小姐围在房中间,杜芷用衣服袖子遮着脸,正在那里哭个不停,边哭边骂道:“便是闹到祖母面前,我也将她这原话说给她听听;我是堂堂杜家的二小姐,我怎么就见不得台面了?我怎么就不是母亲的亲女儿了?” 房间的另一边站着三姨娘孙氏,她一脸不屑的撇着嘴,眼睛斜瞟着杜芷,尖声说道:“二小姐别拿话压人,咱可是承受不起的,洵儿不过拿了你一只簪子玩玩,摔坏了自有老爷赔给你,何必作践自己的弟弟,他虽然和你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也是杜家的三少爷,以后成家立业的也占杜府的一份子。倒是二小姐现在就将这些东西看的这么重,莫非是怕以后出阁的时候你父亲陪送不起你吗?”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尖刻,那杜芷平时性格高傲,大夫人对她表面上也是和颜悦色的,大小姐杜芸性格温柔,更是对这个妹妹让了几分,她平素自视甚高,却没想到孙氏出言这么尖刻,她言语中竟然暗讽杜芷有了攒嫁妆的私心,这话说在杜芷这样未出阁的千金小姐面前,简直是比打她几耳光还要令人羞辱! 杜芷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平时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顺手抓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粉彩盖碗,也不管里面是不是还有热茶,冲着孙氏便扔了过去,孙氏忙闪身躲过,那茶碗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孙氏趁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家里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啊,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被你砸死我的洵儿也活不长了……”边哭边闹,慌的几个婆子又急着去拉她。 如意吃了一惊,不知道杜芷怎么会和孙氏闹在了一起,她看到杜夫人坐在房间上手的圈椅里,以手扶着额头,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似乎头痛得顾不得屋里两人的争吵;她的贴身大丫鬟秋言则是正一叠声的喊着小丫鬟们去拿药丸子,房间里一副闹哄哄的场面。 如意上前一步,喊着杜芷的大丫鬟凝露和凝霜扶着她们二小姐回房间去。杜芷哪里肯依,仍然要拿桌上的东西去砸坐在地上的孙氏,边哭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满嘴的胡唚,看我怎么饶你!”两个丫鬟忙死命的抱住她,将她手里的茶碗夺了下来。 “谁家有这样的千金小姐啊,竟然骂自己的姨娘是狐狸精?你也不一样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这样的丫头以后谁家敢要呀!”孙氏反正是个不要脸皮的泼货,什么话都是敢说出来的,杜芷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和她相骂哪里占得到便宜,只是气得浑身发抖,要上前去和孙氏拼命…… 如意没有办法,大夫人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在旁边装病哼哼唧唧不置一词,自己再不出面只怕很快就要闹到老夫人那边去了。她站到孙氏面前说道:“姨娘好歹也是个长辈,这样子闹下去大家都不好看,对洵少爷也没好处的!”说着便命令身旁的两个婆子将孙氏从地上拉了起来。 孙氏趁机顺着台阶下来,“少奶奶,今天这事可不怪我,因为一件不值钱的玩意儿,她把洵少爷差点吓死,我说了她几句,就拿东西砸人,少奶奶你也亲眼看到的…..”她嘴尖舌利,几句就说的全是杜芷的不是,似乎自己是个白受气的。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姨娘我也劝你几句,二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若真是让老夫人知道,只怕对姨娘也没有好处!”如意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自己以前见识过孙氏的泼辣劲,知道除非是老夫人还能让她畏惧三分。 孙氏果然一听到“老夫人”三个字,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嘴里嘟囔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意给婆子们使个眼色,忙紧着慢着将孙氏架了出去,杜芷也渐渐停止了哭骂,只是坐在那里抽泣不止。 如意从丫鬟手中拿过热毛巾,亲手给杜芷敷脸,边笑着劝她,“妹妹也知道她就是个没见识的人,要是还和她一般见识的话,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她这话一说口,倒是让杜芷平静下来,毕竟人都是自恃身份高的,谁也不想和不如自己身份高的人纠结在一起平白降了身份。 杜夫人这时就着丫鬟的手服了一丸药,叹息着说道:“家里有了这么一个泼货,真是搞得家宅不宁,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完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如意便问杜芷的丫鬟凝露,“你们小姐怎么和孙姨娘冲突起来的?芷妹妹和她又不住在一个院子里,怎么会撞在一起?” 凝露气得啐了一口,“我们二小姐好好的在房里梳头呢,她带着洵少爷跑到我们屋子里,东扯西扯的探我们小姐的口气,还问大小姐准备了多少嫁妆。我们二小姐只是不搭理她,,她便自己去拿二小姐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去翻看,却被洵少爷抢了过去将盒子打翻,好好了一支羊脂玉的簪子给摔碎了,二小姐刚说了几句洵少爷,她便骂我们小姐装大,二小姐气不过才拉她来夫人这里评理……” 如意心想这是因为杜芸说定了晋阳侯家的亲事,孙氏心里不知道杜府如何陪送杜芸,才去她哪里探信惹出了这场风波,正要说话,杜夫人已经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口中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这杜府里的一针一线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一个姨娘以为自己生了个儿子便觉得家产也有她一份么?简直是猪油糊了心白日做梦!” 如意大吃一惊,从没有见杜夫人如此发怒,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她这话虽然是骂孙氏的,但是语言中也捎带到了杜芷,毕竟杜芷的生母赵姨娘也是侧室的身份,杜芷脸色变得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意忙劝杜夫人,“母亲不要和她一般计较,白白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又劝杜芷,“芷妹妹先回房休息去吧,等一会儿我得闲了再去看妹妹!”杜芷昂头站起身也不和杜夫人行礼,转身便让丫鬟们扶着出去了! 杜夫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正要转圜劝解杜芷,没想到杜芷竟然气鼓鼓的转身就走,对自己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了,不由得又气又恼,悻悻的说道,“没有良心的黑心种子,枉我白疼了一场!” 如意心里冷笑,你若真是心疼这个庶女,刚才就不会装病任由庶女被孙氏那么辱骂了!分明是存了要她们闹大的心思,你好再从中做好人!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如意脸上仍是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劝着杜夫人,“母亲不必为这点事情气伤了身体!”又命丫鬟快些倒热茶来,让杜夫人喝了消消气。 杜夫人被如意劝解了一会子,心里的气慢慢消了下来,才想起问如意为什么到她这里来,口中只是说道:“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情要丫鬟们来说就行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万一冻着了身子可怎么办?”语气中关切有加,似乎婆媳间从来没有闹过什么矛盾似的。 如意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心里私下盘算着,杜夫人这般的讨好自己,只怕是要有求于自己了。便先和杜夫人说起信安侯夫人做寿的事情,“我看去年的礼单上只是送了个双面绣的屏风,不知道今年是如何送法?儿媳不敢私自做主,所以要前来讨母亲的示下!” 杜夫人一脸的不以为然,“傻孩子,去年咱们家里正出着事情,这些亲戚家里都不大走动,哪敢大张旗鼓的送礼,连我也是悄悄的从后门进的信安侯府,坐了一会子便急匆匆的回来了;今年可不一样啊,咱们家的芸儿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指婚给了晋阳侯家的二公子,安信侯夫人亲自做媒提的亲,这份荣耀京城里也没有几家能得上的?这次去祝寿我带着你和芸儿一起去安信侯府,礼物自然要和去年的不同…..”她语气里没有提到杜芷一个字,想来是不打算带这个庶女去侯府的了。 如意正要提醒她,若是不带杜芷去,恐怕老夫人也不会答应的,毕竟在老夫人眼里,无论嫡女也好,庶女也罢,只要是自己儿子的亲生骨肉,便是她的亲孙女儿,也是杜府的血脉。 可是还未等她开口,杜夫人却又正色说道:“只是芸儿眼看就要出阁了,到现在竟是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带出门去,你是做长嫂的,听说你过门来娘家陪送的东西也不少,不拘哪里给你芸妹妹拿几件首饰先戴着,你看可好?” ------------ 第六十四章 如意算盘(中)  如意没想到杜夫人会这么快的就谋算上了自己的嫁妆,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在那些关于前世的噩梦里,乔家二小姐虽是断然拒绝了杜夫人的要求,自己的嫁妆还是被杜夫人想方设法的夺走了,只是最后那些东西也只是在她手里倒了个个儿,又到了更贪婪之人的手中…. 没想到梦中的情形,竟是这么快的就要来临了,如意紧紧抱紧手中的手炉,指节已经攥的发白,脸上仍是带着浅笑:“我哪有什么好东西,那些首饰不过是些街面上都能买到的货色!母亲你也知道,虽说我姑妈家是做首饰生意的,可是真正上好的都是要进到皇宫里去,我们乔家不过是平头百姓,哪敢戴那些过分精巧的首饰,况且就是有钱也没地方去买啊!” 杜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她早就知道儿媳妇的嫁妆首饰陪送的不少,乔家姑奶奶来赴喜宴那天,给那些亲戚家的小姐送的首饰,虽说是玩意儿,都比自己家芸儿日常戴的不差。那日听乔家姑奶奶说砸坏的那副耳珰上的珠子每颗都要值上百两的银子,她当时差点没心疼的吐血,暗暗骂外甥女儿蠢笨,不识好东西送丫鬟结果给毁了,自己恨不得上去打那个蠢丫头几记耳光才解恨。 从那日起她谋算儿媳妇嫁妆的心思更加迫切,心想改日一定要将儿媳的首饰弄到女儿的梳妆台上,作为宝贝女儿的压箱嫁妆。可是现在自己刚提出来这话头,儿媳就明白的拒绝自己,也未免太不给自己这个婆婆脸面了吧! 如意看着杜夫人脸色阴沉下来,神色变得惶恐起来,“母亲是生儿媳的气了吗?其实儿媳妇早有此意,想送两位妹妹几件小东西的,可是又怕我的东西入不了两位妹妹的眼,所以一直不敢拿出来,毕竟妹妹们都是大家千金小姐,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怎么敢卖弄呢,若是妹妹们不嫌弃的话……” 杜夫人听到此处,已经是满脸笑容了,“你这孩子,这话说的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要送就只送芸儿好了,芷儿还小呢,以后出阁的时候再送也不迟!” 如意此时口中正含着一口茶,此时差点没乐的将茶喷了出来,她强忍着笑意,却还是被茶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杜夫人忙唤丫鬟过来给如意捶背,又骂那些丫鬟:“一个个真是蠢货,怎么给你们少奶奶倒这么热的茶,万一烫着你们少奶奶,仔细你们的皮肉!” 如意暗想杜夫人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谋算别人的东西也可以要了一次再要第二次,她心里不禁懊恼起来,没想到这位婆母不仅贪婪而且厚颜,若是自此开了头,只怕以后自己便不得安生了,这下如何是好呢? 她脑筋一转,便接着对杜夫人说道:“反正这次两位妹妹都要跟着去安信侯府拜寿,离初五还得好几天呢,母亲你也看到了,我一向是不爱戴那些首饰,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个箱子里呢,回去我便让丫鬟好好找一下,一定不会耽误了两位妹妹出门的!” 她这话说的婉转又有道理,杜夫人倒是不好意思催着她立刻拿东西了,更不敢提不让杜芷去侯府的话头,转念一想,反正送给杜芷的东西多一件,以后这个庶女出嫁的时候她就可以少陪送一件,想通了这个道理,她也觉得带着杜芷去侯府也就无所谓了。 从杜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大雪竟然慢慢停了下来,天空里只偶尔飘过一朵朵晶莹的雪花,如意伸出素白纤细的手,让雪花落在掌中,那雪花渐渐便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如意将那滴水轻轻甩了出去,眼神也冷冽起来。 若是杜夫人没有前些日子的那种前倨后恭,若是杜夫人心里对庶女也是一样的慈爱心肠,自己何尝又是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的人,况且自己本来就打算为杜芸的嫁妆添些压箱的贵重饰品,毕竟那是杜子潇的亲生妹妹,而杜子潇是她在这杜府里唯一的依靠,可是她不能容忍的是被别人算计,不能容忍别人将贪婪的手伸到自己的面前,时时刻刻想着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乔如意绝不再是那任人索取之人! 想到杜子潇,如意心头稍微一动,自从因为绣云自己在老夫人面前罚跪之后,杜子潇真的对自己非常细心体贴,有时候自己在看账本的时候,无意中抬起头来,都会看到他在痴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气,私下问他为什么老看自己,他却是又恢复了戏谑的态度,让自己哭笑不得,可是无论如何,只有和杜子潇在一起,她才会放下心里的算计,心情也会轻松起来。 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也许今天就可以见个分晓了!如意轻声笑了一声,往秋怡居的脚步也轻巧了许多,一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妹子,一边是她乔如意,她倒是真想看看自己的夫君会选择那一边呢? 园子里已经开始有洒扫婆子们开始扫雪了,因为天气寒冷,若不是及时将路上的雪扫除干净,就怕等会雪冻实了,再铲除的话就费力许多,如意看着那些婆子们手拿着铲雪工具,两手都冻得通红,忽然想到了出门前的那个主意,她忙加快脚步,走进了秋怡居,却看到杜子潇正坐在火盆前面拿着卷书看。 “你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中午又回来了?”如意边让金桔伺候着脱掉外面的貂毛大氅,边笑着问道。 杜子潇扔掉手里的书,站起来将如意拉到火盆前的椅子上,“手怎么这么凉的?这半天去哪里了?衙门里的几个人约着一起去酒楼,我不耐烦跟他们一起去,便顺路回来吃中饭.” 如意从他手中挣脱,命金桔磨墨铺纸,然后便拿着毛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杜子潇好奇的跟过来一看,只见如意在纸上画了扁扁的物件,那物件旁边伸出一块手指样的东西,不觉顽心大发,调笑道:“娘子出去了一上午,是遇到画上的这个宝贝了吗?” 如意只是不理他,细细将那物件描了一摸一样的两份,又命金桔找来两块厚布,她比照纸上画的东西将布也剪成同样大小的两份,拿起针线亲自将它们缝在一起,然后往杜子潇的手上一套。 杜子潇立刻明白了如意的心思,这个套在手上的东西就是护手用的,这么冷的天,若是有了这个东西,那仆人们干活也就少了很多苦楚了。如意又向他解说,这个物件也可以做成每个手指都能单独伸出来的,那样的话下人们干活也就更方便些;若是想保暖的效果好,还可以做成夹层的…… 杜子潇看着如意说的兴高采烈,小小俏丽的脸蛋上神采飞扬,立刻有了将这个小妻子紧拥入怀的冲动。这个娇小的娘子,行动起来时,总是给他带来太多的惊喜,让他忍不住要将眼光不自觉的停驻在她的身上,可有时候她独坐在那里沉思的时候,那眼神中偶尔闪过的冷冽,又让他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觉得她似乎是个谜,而自己的娘子现在还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谜底,而他心里总有些隐约的不安,可是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等待而已。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物件的?这个叫做什么名字?”他试探的问道,果不其然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惊慌,只是那神情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日的浅笑。 “我小时候在铺子里见到夷人带过,刚才一下子想了起来!”如意胡诌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兴起来,“我还有另外一个主意,咱们府里下人多也不缺人手,干脆多做些这个东西送到铺子里去卖!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个东西一副卖五十大钱也会有人买的!” 大荣国的五十钱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呢,一两银子折合一千枚大钱或者两千枚小钱,杜府里管事妈妈的月例不过五钱银子折合五百枚大钱,大丫鬟也不过是三钱银子的月例折合三百枚大钱,金桔飞快的在脑中换算着,少奶奶说这一副劳什子便可以卖五十钱的话,那他们可就发大财了! “这个叫什么名字呢?”杜子潇微笑着看向如意,从没有见过如意露出这副贪财的神情,这让他觉得非常好笑,“总不能在铺子里叫卖成劳什子吧!” 如意白了他一眼,“当然有名字了,那夷人称它为手套,就是套在手上的意思,我觉得非常恰如其名,就叫做手套好了,当然让下人做的时候可以多做几副样子的,厚的薄的,大的小的,还可以做露出手指头的,戴那种手套做针线活的时候都不碍事,今天就可以让府里的人做出一些拿到铺子里去卖…….”如意一想到马上会有明晃晃的银子进账,不由得从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是未曾有过的明媚! 杜子潇眼神一暗,看着自己娘子欢天喜地的笑容,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小娘子这几个月来竟然从未曾露出过这么灿烂的笑容,在自己面前顶多只是浅笑而已,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让金桔她们几个丫鬟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杜子潇扶住如意的肩膀,低头看着如意那如秋水般的明眸一语不发。如意在他那双黝黑眸子的凝视下,不由得有些心慌,她故意撇撇嘴巴,“干嘛这样看我?” “如意,这几个月你管家以来,是不是动用了你的私房嫁妆?”杜子潇闷闷的问道。尽管有时他也曾打探过如意府里的经济状况,但是如意都只是微微一笑而过,或者开玩笑的说紧够他大少爷的花销,他也就不好再问下去。 可是刚才如意那种惊喜交加的神情,让杜子潇心里猛然一惊,京城首富乔家二小姐,杜府的长房嫡妇竟然整日为生机发愁,这让他这个杜府大少爷心感愧疚和难受,也让他的难受里夹杂了一些愤怒,为什么自己的娘子要瞒着自己,独力用私房维持着这个家?杜子潇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凝起来。 ------------ 第六十五章 如意算盘(下)  如意没想到杜子潇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眨了眨大眼睛,“夫君,如果不动用我的私房钱支撑着,恐怕咱们早就吃不上饭了!”本来她还在犹豫怎么和杜子潇谈到这个话题,可是既然他先开口问起了自己,那索性就和他说实话好了,毕竟他是杜府里的大少爷,有权利知道府里现在的窘况。 杜子潇听着如意一五一十的将管家以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她自己是如何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给公中花销,杜子瀚又是如何私下支了银两被祖母扣了月例,杜子潇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怪不得账房里换人了呢,上次我向母亲提了一句,母亲支支吾吾的也没说是怎么回事!”杜子潇又问道,“你动用了自己多少的私房银子了?今天母亲又和你说了什么事情?” 如意暗想杜夫人因为这事也受了老夫人的责罚,虽然最后那银子是自己替她出的,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怎么会向自己的亲儿子明说这事呢! 如意又将上午孙姨娘和杜芷吵闹的事情说了一回,接着便说道刚才杜夫人向自己借首饰时,杜子潇终于忍不住怒火,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如意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若是这样去母亲面前去质问她,又将置我于何地?我岂不是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我刚才和你说这些是为了商量法子,可不是要你去惹母亲生气的!” 杜子潇闻言停了下来说道:“我不是去和母亲争吵,只是去和母亲说,家里的事情以后都不要你管了,这样可好?还有你以前贴补给公中的钱算是杜家暂借你的,以后等家里有钱了再还你,我这就去帐房让高先生写借据给你!”说完又要往外走。 如意又气又笑,“你当我是放钱给人使的人么?你若是到母亲跟前提出这个话头,母亲便会猜疑我说对你说了些什么,以后对我必然要另眼相看;你若是让高先生写了借据给我,那这杜府自此便没有了我乔如意的立足之地!子潇,你这样做是不要我在这里待下去了么?”她语气轻柔,但是话里的意思斩钉截铁,由不得杜子潇转过身来,伸臂将如意紧紧揽在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意将头靠在杜子潇的胸口处,他现在的衣服都是红芍收拾,已经没有了原来绣云给他熏制出的那些香草气息,嗅到那股熟悉的身体味道,听着那砰然的心跳声,如意不由得皱眉闭上眼睛。 “可是我杜子潇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要自己的妻子替我养家,这让我如何心安理得?”杜子潇用手抚着如意油滑水亮的长发,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愧疚。 如意嘴角微微上翘,前世的那位乔家二小姐也是将全部的嫁妆银子都花在杜府里,最后却落了个“悬梁自尽”,连首饰都被婆母抢夺了过去,那时的杜子潇难道是丝毫不知情吗?若不是今天自己向他说起这几个月来的事情,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的吧!不知道怎的,这么一想,如意心头顿时轻松了许多。 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又似乎是过了很久,俩人便这么相偎着不再说话。杜子潇嗅着如意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稳住心神,想到刚才如意说的母亲要借妻子首饰的事情,眉头又蹙了起来,自己的母亲诸般都好,就是看财物忒重了些,这次竟然算计上了妻子的嫁妆,这个非分之求,就是如意同意了,他杜子潇也不会答应的。 “妹妹的首饰以前也不少,何必又要向你来借?咱们也不是那公侯门第,何必在妆饰上和别人攀比?”杜子潇有些着恼,他是带着几分傲气的人,妻子进门时已经将聘礼退还给了杜府,持家这几个月以来又往府里贴补了几千两的嫁妆银子,母无论如何,都是他们杜府欠如意的。 “母亲也只是说现在咱们既和晋阳候府联了姻,趁势也要昂眉吐气起来…...”如意偷眼看杜子潇一脸的不高兴,语气十分委婉,“按理说送给妹妹们几件首饰也没什么要紧的,况且我平时也不常带,只是我的首饰都是姑妈铺子里精心做的,平时在家里戴也罢了,若是真的到了侯爷府上被别人看到,就怕传到宫里去连累了姑妈……” 乔青绮送她的那些陪嫁首饰,她除了出嫁那天戴过一两件,剩下的几乎都没有取出来过,原因就是那些首饰过于精美贵重,她也害怕别人因为眼红嫉妒而说闲话;后来看到杜夫人是那种斤斤计较贪财悭吝之人,更不愿意将首饰戴出来让她惦记着,所以杜子潇也不知道她的嫁妆首饰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杜子潇脸色更加阴沉起来,把妹妹许给晋阳候家的李明悦这件事情,他和父亲本来都不同意,圣上身体欠安,太子年龄尚小,朝廷的局势自去年起便微妙起来,现在越来越明显的分为了兰皇后和晋阳候为首的“后党”和三王爷为首的“王爷党”两派。 晋阳候掌管兵部权柄,和兰皇后关系亲密,甚至朝里私下有很多不好听的关于二人的传闻;三王爷年富力强又军功显赫,虽然去年圣上借着“舞弊案”将上书进言“改储”的大学士温子英斩了首,压制了“王爷党”这边的气势,但是年初平南夷三王爷又立了大功,两方的势力现在是不相上下的。 杜府当然是巴不得离“王爷党”和“后党”都远远的,谁也不敢得罪,可事与愿违,这两家却是争先恐后的向杜府示好,三王爷首先是利用乔世初和杜仲远的朋友关系,暗地将杜仲远从大牢里救了出来;晋阳候夫人则是一心认定了杜芸这个儿媳妇,求亲不成竟然去皇后面前求指婚懿旨,非要和杜府结为姻亲不可! 外人不知道缘由,都以为是皇上依旧看重杜仲远,早晚会重新启用他的原因,所以杜府能攀上锦阳候这门高亲;只有杜仲远自己清楚,这两方看重自己的,不过是自己在吏部任职多年所积累的人际关系而已! 吏部是什么部门?那是评查选拔考评大荣国三品以下官吏的最高机构,吏部尚书赵世炎为人圆滑,为了不得罪人,到了考评地方官的时候,总是将公事交给杜仲远去办理,这样一来,从京城到各州县,上至从三品下至七品的大小官员们,他们各自的背景资料,各自在任上的政绩直属上司对自己任期内政绩的考评等级这些绝密资料,最后都汇总到了杜仲远手里。 杜家父子曾经反复分析过朝廷的局势,太子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老成机智,勤学守礼,长大后必是一代明君,只可惜年纪太小,又没有什么功劳在身,只能依靠的是圣上的器重和晋阳侯的势力,晋阳候负责审理“舞弊案”时,又大大得罪了朝里一大批官员,后党因此看中了杜忠远,也才有了皇后娘娘的指婚懿旨。 杜仲远是久经宦海之人,他打定主意这两家自己都惹不起,那就躲得远远的罢了。老友乔世初救自己出狱,他明知是三王爷暗地里使的劲,也乘机装糊涂,让儿子娶了乔家的庶女以示报恩,将这份搭救之情落在了乔世初的身上。至于晋阳侯府来提亲,杜仲远开始是不同意,但是又不能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迫不得已才口头答应了这门婚事,杜仲远的这些深思熟虑杜夫人哪里知道,她一心想着让女儿在信安侯夫人寿辰那天大大的出风头,好好炫耀一番。 此刻杜子潇想到事情的前后始末,不由得气恼的说道:“母亲也是个糊涂人,这门亲事若不是得了娘娘的懿旨,我们才不会与侯府结亲,只是无法退亲罢了,怎么能让芸妹妹到那天再招摇显摆呢?”李杜两家现在没有交换庚帖婚书,严格的说,这门亲事还没有结成呢! 如意听了杜子潇的话,心里微微一动,外人以为的两家联姻的好姻缘,听夫君说起似乎也是不得已的,她抬头探究的看了杜子潇一眼,试探的说道:“那李家二公子虽然性格暴躁了些,但是有军功在身前途无量,芸妹妹嫁给他,以后也不会太差的!” 杜子潇叹了口气,“我们杜家在京城没有根基又家族单薄,父亲虽然在吏部任职多年但现在也不过是赋闲在家,你又知道咱们家里现在窘迫的要命,何必去攀晋阳侯府的高枝,那些凭空而来的好事,最后多半都是镜花水月算不得什么!” “可是我听祖母说,咱们家还没有向李家送过去芸妹妹的庚帖,这婚事现在也不算数的,以后找机会慢慢推掉就是了!”如意试探的问道,既然是不情愿的因缘,那不结也罢了。 “可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如何轻易说退婚就退掉的?现在也只能是借口芸妹妹年龄尚小先拖着吧,芸妹妹从小就胆小温柔,听说那李明悦性格火爆是个勇夫,只怕芸妹妹嫁了他后……”杜子潇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自己这个温柔细腻的亲妹子嫁给那个只会动蛮的武夫,他自己是百般的不乐意,况且还牵扯着朝廷的微妙局势呢! “可是退婚也未必由咱们这边先提出啊!若是侯府那边先提出退婚的话......”如意思忖着说道,眼神忽然一亮,“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的上?” ------------ 第六十六章 生财之道 ------------ 第六十七章 杜二小姐  如意进门后打量着房间,整间屋子明亮整洁,一色的黄梨木的家具,多宝格上摆着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杜芷看来是喜欢鲜亮的颜色,屋子里插满了梅花,到处是一股浓郁的香气。抬眼看到杜芷换了一身簇新粉红色挑银线的缎子袄裙,头也重新梳过,整个人看上去明艳照人,哪有一点子受过委屈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动, 上午杜芷和孙氏大吵了一架,表面上看是杜芷吃了亏,实际上孙氏只不过占了口角上的便宜,杜芷只要到老夫人面前露出几句来,孙氏必是要受到重责的。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被姨娘百般羞辱,换了谁都要难过几天的。可是现在看来杜芷没有丝毫受辱后难过伤心的样子,倒是有着一股打了胜仗的傲气,莫非…… “这新衣服可真是漂亮!”如意笑眯眯的打量着杜芷,“配妹妹这高挑的身材穿着正合适,难怪上次那位沈小姐衣服弄脏了借妹妹的衣服穿正合适呢!” “大嫂还提那天的事情!”杜芷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当时我也是不知道,以为她也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家的,也到咱们府里来凑热闹!早知道我才不借给她衣服穿呢!” 如意没想到这位杜二小姐快言快语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不顾及自己的面子,毕竟沈瑛也是自己的二婶娘带过来的啊!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杜芷忙着让她靠近火盆坐下,又让凝露快些倒了热茶过来,言语中甚是亲热。 “母亲说要带我和姐姐一起去信安侯府给姨妈拜寿?”杜芷笑着问道,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我还一次没有去过信安侯府呢,大嫂那天你是否和我们一起去?” 如意微笑着点点头,暗想这些小姐们整日不出门,偶尔走个亲戚比过年还要兴奋,杜芷更加高兴起来,“母亲说现在父亲还赋闲在家里,去侯府里的一定有很多朝里的高官亲眷,咱们杜府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大嫂你看我这身衣服是不是过于鲜艳了?我素淡颜色的新衣还真没有呢,要不要再做一件呢……” 如意心里一惊,没想到杜夫人会如此对待杜芷,杜芸杜芷姊妹二人,一个神态娴雅一个风姿绰约,在大多数人看来,还是杜芷的容貌更出众许多。杜夫人让杜芷不要打扮的耀眼,是为了好衬托杜芸的温婉秀雅吗? “这件衣服就很不错了,颜色鲜亮而不招摇,女孩子家穿的太素淡了也不趁景,毕竟咱们是去给姨妈拜寿去的啊!”如意笑着对杜芷说道,心想那天杜芷穿的越漂亮越惹眼才好,那样给杜子潇出的法子才有成功的可能。 “就是嘛,我姨娘也是这么说的!”杜芷更加兴奋起来,竟然说漏了嘴而没有察觉,“大嫂,那天会不会有很多的夫人小姐到场的?听说宫里也会有赏赐出来的,一定会很热闹的……” 如意心里暗笑,平日杜芷从没有在人前提起过她的亲身姨娘,刚才说漏了嘴一下子说了出来,脑中浮现出赵姨娘那总是低着头的模样,如意忽然觉得那情景有些熟悉,似乎在印象中见过多次,最后一次见到却是在…… 如意不由得神情恍惚起来,却听到杜芷仍是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这身衣服配个素净的簪子更好,只是我那支羊脂玉的簪子被孙姨娘那泼货撺弄弟弟摔坏了,就只能佩戴珍珠的,大嫂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首饰到那天借我戴一戴?” 首饰?如意猛地一惊,恍惚想起上午大夫人提起自己首饰时,自己潜意识中似乎早已经知道,前世的那位乔二小姐的首饰也最终没到了她的手中,这杜府里,究竟是多少人在觊觎着自己娘家陪送的这点子东西呢? 如意脸上带着浅笑,眼神却渐渐冷冽起来。她看到靠桌子的梳妆台上有一个暗红色的首饰盒,盒盖打开放在一旁,里面也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钗钏簪子,不由得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和姑妈送她的那些首饰相比,但也算是相当珍贵的,戴了出去也绝对失不了官家小姐的体面,那这向她借首饰的主意是别人给她出的吗?不会是大夫人吧,大夫人巴不得自己只把首饰借给杜芸一人呢! “芷妹妹,说句实在话,你这些首饰看上去都比我的还要精致许多,我戴的还不如你这些呢!不信你看……”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珍珠簪子递给杜芷,那样式十分简单老气,珠子除了比一般珠子略大略圆些,看上去也是铺子里卖的一般货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杜芷瞥了一眼那簪子,连接也没有接过去,“我就说大嫂镇日不戴什么首饰呢,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合适的吧,”语气里很有些不屑。 如意脸上一副受窘的表情,心里暗笑,自己这支簪子是二叔去南方夷人那里做香料生意,专门买回来送自己做嫁妆的,白天看着这珠子没什么特别的,到了晚上吹灭蜡烛后,珠子就会发出特别的淡淡的光亮,而且在黑暗中放置的时间越长,珠子就会越亮。这支大荣国极为罕见的夜明珠镶嵌的簪子,也许只能在皇宫里才能够看到,一般人怎么会识货! “听说到了初五那天,章小姐也要跟着母亲一起过去呢!”杜芷撇了撇嘴巴,一脸的不高兴,“她一个寄住在咱们家的穷亲戚,老跟着咱们一起去亲戚家里凑热闹,动不动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可是一见到大表哥,就立马变了一个人…..”她忽然止住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如意淡然一笑,杜芷这种“口直心快”比起她的三婶娘来说,那可是差的太远了。有些人表面上似乎是天真无邪口无遮拦,却并不代表内心没有算计,刚开始时如意还觉得杜芷虽然性格泼辣神态倨傲,但还不失之率真,所以还要在杜夫人面前为她说好话。可是这么说了会子话后,如意觉得面前的杜二小姐内心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没有心机,不禁心里有些微微的厌烦。 “妹妹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如意不想在杜芷这里待下去,便起身要走,杜芷忙站起身拉住她。 “嫂子是因为我刚才说章小姐的事情生气了吗?”杜芷一脸恐慌的表情,“其实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嫂子来我家之前,府里到处都传章小姐会嫁给大表哥,可是我就从没有在母亲那里听到过这句话,也许都是章小姐自己让人传出去的呢!” “哦?”如意一脸的惊讶,“她一个未出阁的知府家的小姐,怎么能做出这种没有廉耻的事情呢?” “哼,她这人看着柔弱,其实心里狠着呢!前几天她院里没人,我姨娘院里养的一条哈巴狗不知怎么跑到了她屋子里,不小心打翻了她架子上的东西,被她知道后,直接就让人给打死了,然后又将死狗扔到了府外面,要不是正巧被凝霜看到她们往外扔,她们还不承认呢!”杜芷恨恨的说道,“我姨娘因此哭了一夜,说她害死的是好几条性命呢!” 如意觉得心头一冷,一条怀孕的哈巴狗?章小姐也真的能下得了手。可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前世已经怀孕的章若烟为了陷害那时的乔二小姐,可以在自己身上下药差点没小产,因此才博得了忍辱负重的好名声,且慢,她那么狠心的对一条狗下手,只是因为狗打翻了东西吗? “也许是那条狗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自己死的呢?章小姐看着就文静柔弱,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呢!”如意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劝解道,“或者是婆子们自作主张也说不定的!” “这些都是她院子里的人对姨娘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说是那狗死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是模糊的一大摊血肉了,连包那狗的包袱外面,都是鲜血淋淋的,想见当时是下了多么重的死手了!“杜芷说着,眼圈又要红了起来。 如意忙又解劝杜芷,“回头你也多劝劝姨娘别再难过了,我自己的娘亲那里也养了几条狗,回头给你姨娘找几条来!” 杜芷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那倒是不必了,我姨娘前日不知在哪里得了只雪白的波斯猫,足有这么大!”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倒是将如意吓了一跳,“这么大的猫?可是怎么养起来的?” “那猫顿顿都要吃肉呢!”杜芷脱口而出,正对上如意那疑惑的眼神,忙又改口,“以前在别人家里养着的时候,说是都顿顿吃肉的,不过咱们家想也这么吃也吃不起啊,想是过几天就得瘦下来了!” 如意便不再追问下去,想来赵姨娘喂猫的肉也要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去买吧!离开杜芷院子的路上,如意边走边想,却发现自己走到了杜芸的院门口,院门大开着,守门的婆子却不见踪影! ------------ 第六十八章 祸起萧墙  金桔也觉得奇怪,悄声说道:“这里的婆子也真是没有规矩,怎么开着门人都跑了呢!”主仆两人迈步进了院子,才发现原来丫鬟婆子一个没少,都肃立着站在正房屋檐下,为首的管事妈妈看到大少奶奶进来,想开头说话,又赶紧禁住了口,脸上带着害怕的神色。 如意疑惑起来,暗想杜芸一向少言寡语温柔腼腆,所以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大夫人精心挑选的,个个都是安分老实的,唯恐那些刁奴欺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今天这阵势,倒是似乎出了什么乱子不成?心下虽然觉得有些怪异,脚步已经到了门口。 金桔见院里这些家人一个个呆鸡般的站在那里,连个通禀的人都没有,心里便有些恼怒起来,忙走上前帮如意掀起门帘,口里喊着:“大少奶奶来看大小姐了!”正要迈步进去,却没成想房里忽的扔出来一个东西,正砸在了金桔的额头上,金桔哎呦一声,扶着头蹲在了那里。 如意吃了一惊,忙自己掀门帘走了进去,却正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神,只见老夫人正坐在房间上首的椅子上,旁边坐着杜夫人,俩人都是一脸的怒气,看到如意进去,老夫人那双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来。 如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陪笑着向前施礼:“不知道祖母和母亲都在芸妹妹这儿,孙媳妇早该来伺候着的!”刚弯下身去,便听到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你给我跪下!”正是从老夫人口中发出的。 如意就势跪在老夫人和杜夫人面前,地上的青石潮冷如冰,她觉得身体也渐渐冰凉起来,但是只能垂下头,听着老夫人继续训斥着:“你进门来的第二天,我就和你说过,要严守杜府的规矩,温良谦恭,严守妇德,若是违背了我断不会饶你,可是你身为长嫂却是无端在丈夫面前搬弄口舌,在娘家的时候,你家里都是这么教你的吗?” “祖母训斥孙媳的当然是对的,只是孙媳有些不明白,祖母说孙媳搬弄口舌,这一点从何说起呢?”如意轻声回禀道,心里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那我且问你,让芸儿事先喝药装病去信安侯府拜寿,将与晋阳候的这门亲事搅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杜夫人忍不住在旁边说道,两眼死死的盯住如意,那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恨意,“我们杜府好不容易攀上这门好亲事,你这个做嫂子的不仅不帮着芸儿打点嫁妆,反而千方百计的想法设法挑唆子潇,让子潇去劝芸儿悔婚,这些事情你还能够抵赖吗?” 如意心里暗暗叫起苦来,没想到杜子潇办事如此毛躁,本来她给杜子潇出的主意就是找一位大夫配些药让杜芸喝了,显出一些苍白无力的病态,然后在安信侯府里由她放出风声来,就说杜芸最近有些不足之症,要好好调养一番,如此便将杜芸生病的情况透露了出去。 想来安信侯夫人做寿那天,说不定晋阳候夫人也会亲自去祝贺的,若是杜芸不显露些病态出来让她亲眼看到,只怕晋阳候夫人也不会相信;若是她亲眼看到了杜芸的病弱模样,是不是还要为儿子求娶这个儿媳妇,只怕心里也要思量几番的,毕竟娶儿媳过门总要主持家愦传宗接代的;况且她又从未见过杜芸,想来也不知道杜芸生病是真是假。 这个法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正如杜子潇所言“但是至少目前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只是这法子为什么要让老夫人知道了呢?杜子潇不和自己说不愿和晋阳候联姻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他若是没有和老夫人和杜夫人说实话,那么今天自己这个“嫉妒小姑,搬弄口舌”的罪名可是要坐实了。 老夫人看如意跪在那里只是不说话,想来是已经默认了“罪名”,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刁妇,自进了我杜府以来,一直搬弄是非到处挑唆,弄得我家宅不宁的,这样的孙媳妇不要也罢,你先回秋怡居收拾一下东西,回头就派车送你回娘家去!” 如意心里一凛,不禁抬头向上看去,却正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盈盈的美目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和嘲弄,章若烟站在老夫人身后,双手正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肩膀,一副孝顺的模样,满眼含笑的正看着自己。 如意嘴角上翘,也微微笑了起来,她直对着老夫人那苍老的脸庞,那灰白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严厉无情的双眼。如意丝毫没有惧怕的神情,倒让那双眼里闪过了一丝困惑。 “让芸妹妹喝药装病的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是我从未挑唆过大少爷,更没在府里搬弄过是非,至于为什么不能和侯府结亲,这个原因老夫人和夫人尽可以去问老爷和大少爷,内里原因我也不知!” 如意对上老夫人背后那双盈盈美目,嘴角带着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同样含着不屑和嘲弄,“大少爷不给孙媳写休书,孙媳死也不会离开杜府一步!” 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起来,“好一个嘴尖舌利的孙媳妇,咱们杜府和侯府结亲哪里不好了,晋阳候公子哪里辱没了我的芸儿了?定然都是你里外挑拨,看到芸儿嫁入侯府你心生妒恨;别的暂且不说,你出主意让芸儿喝药装病,若是和侯府的这门亲事散了,以后芸儿有病的消息传的京城皆知,还怎么找合适的人家?出这个阴损主意,就是你搬弄是非到处挑唆的罪证!“ 如意嘴上现出一丝苦笑,这个主意确实是有些欠缺,但是当时看杜子潇虽然没有明说为何不能和侯府结亲的真正原因,但是从自己出了这个法子杜子潇十分高兴的神态来看,至少这个法子他认为虽然不是非常妥当但也是个好主意,她因此猜出那背后的原因一定是十分重要,没想到自己为子潇分忧出的主意,倒也成了要被休离的一大罪证。 杜夫人看到如意不再辩解,语气里更加带了几分愤恨,“母亲休要和她一般计较,要是休离她其实也不需要休书的,母亲难道忘记了,她还没有记入咱们杜府的家谱呢!” 一句话提醒了老夫人,如意刚刚进门的时候,杜仲远曾经提出过这件事,要写信给扬州老家的杜氏族长三弟杜延浩,但是老家也一直没有书信寄过来,想来如意确实是还没有入了杜家的家谱。 “既然没有入咱们杜家的家谱,那她就不算是杜家的媳妇!”杜夫人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愤恨,“那就不要子潇写什么休书了,儿媳这就叫人套马车,将她送回乔府就是!”她心里一想到如意那几十台的嫁妆,心里便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巴不得前脚将这个儿媳妇送回娘家,后脚就去秋怡居搬取那些箱笼。 如意低头暗想,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将自己这个没入家谱的儿媳妇一架马车就送了回去,那几十台的嫁妆就此留在了杜家,好一个“釜底抽薪”的妙计,这杜府的人真的是好算计,有算计自己嫁妆的,有算计自己首饰的,还有算计自己丈夫的…… 只是自己的夫君杜子潇在哪里呢?难道这一切也是在他的算计之中吗?难道是他故意在自己面前做出为难之态,等着自己为他出这个主意,然后在自己无从辩解的时候再躲在一旁,亲眼看着自己被送回娘家,他可以接着迎接新人进门吗? 如意心中暗自思忖,疑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为什么他不要芸儿嫁入晋阳候府却不和母亲说明实情?为何他私下去劝芸儿喝药却被老夫人得知?现在自己无从辩解的时候他又何迟迟不出现?如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忽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这时杜夫人朝身边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上前拉起如意往外就走,如意这时已经浑身冰冷无力,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就在这时,门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一下子抱紧了如意。 “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少奶奶…..”金桔抱着如意的身子不放手,触手所及一片冰冷,不由得心急如焚,大声哭了起来。两个婆子拖不动如意,便抬头为难的看着杜夫人。 杜夫人一皱眉,“这个丫鬟也是从乔府带来的吧!主子刁滑,身边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架到一边去,回头一起送回乔家,咱们杜府不留这些下贱东西!” 听到主子发了话,又有两个婆子上前去拖金桔,金桔却是死也不肯放手,只是大声哭喊:“你们害死了我们二小姐,我回头要告诉我们老爷夫人,去官府告你们杜家草菅人命…..” 听了金桔的哭喊,老夫人和杜夫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老夫人眼中满是凛然,杜夫人脸上则带了一些不安,“母亲,您看这…..”若是这丫头回去告诉了亲家再惊动了官府的话,只怕她们杜府的脸面….. 老夫人眼中闪过轻蔑的神色,心想这个儿媳妇真是个没有用的,一个丫鬟的话也能把她吓成这样,“不过是个把丫头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先将这丫头捆到柴房里,我自有主张……” ------------ 第六十九章 死而后生  无尽的夜,黑漆漆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意站在黑暗中,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由得一阵阵的战栗,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在喊她,是细细的小丫鬟的声音,:“二小姐,二小姐!”她不由得一喜,忙提着裙裾,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地方透着昏黄的光,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只见门大开着,跑进去后她不由的一愣….. 原来这就是自己在秋怡居的房间,可是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放在中央,她疑惑的看着四周,不由得慌张起来,“金桔,红芍!”声音里带着颤抖,可是四周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就在这时,似乎有一个人的脚步从身后传了过来,她忙转过身来,却忽然觉得颈上一紧,似乎什么东西使劲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少奶奶!少奶奶!”似乎有谁又在喊她,可是她却觉得颈上被勒的紧紧的,紧的让她喘不过起来,不由得绷紧了身体,伸手拼命向上去抓,终于抓住了一只温厚的大手,如意这次大大喘了一口气,猛然觉得颈上一松,原来的窒息感竟然完全消失了,她心头一松,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意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屋子里被火盆子烘的暖融融的,满屋子都是梅花淡雅的清香,如意不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却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忙欠身一看,原来正是杜子潇伏在床榻边上,不由得一怔,他怎么伏在床边就睡着了呢! 再看了看四周,如意更觉得惊奇,现在这个房间分明不是“秋怡居”,而是她以前在乔家“如意阁”绣楼上的闺房,她犹疑的皱皱眉头,脸色越来越凝重,神情也越来越冷峻起来….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如意坐在梳妆台前面,镜子里的面容依旧娇美,只是那神情中少了出嫁前的娇憨稚气,眼光中多了些冷冽沉静,金桔站在她后面为她梳头,一边为她讲述前几天发生在杜府的事情。 “后来我就被两个婆子拉到了柴房里锁起来,也巧正好在去柴房的路上遇到了红芍,我只来得及说了大少爷三个字就被一个婆子捂住了嘴巴,然后在柴房里关到了晚上……”金桔絮絮叨叨的说着那天发生的事情,“杜妈妈领我上了马车,我一上车就看到大少爷在怀里紧紧抱着您,您就一直那么睡着,直到今天上午醒过来….”灵活的手上下翻飞,一个别致的如意高髻被挽了起来。 “那我一直睡了一天一夜?”如意皱皱眉,“我只记得在芸妹妹那里头疼的厉害,然后就晕过去了!大少爷上哪里去了?红芍怎么没有跟过来呢?” “红芍要是也跟着回来,那咱们再回秋怡居的时候,估计您那些嫁妆箱笼一个也别想见到了!”金桔不满的撇撇嘴巴,“幸好小姐您都忘记当时发生的事情了,我当时就站在门口,听着老夫人和大夫人你一句她一语的,我气得肺都要炸掉了!” 回想到前天发生的事情,金桔气得脸色通红,恨恨的将手中的木梳啪的拍到梳妆台上,只听“咔啪”一声,木梳被拍成了两半,如意在镜子里看到她气愤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撇,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 “父亲没问我为何回来吗?我娘亲呢,怎么没来看我?”如意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忙使劲眨眨眼睛,不让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府里只有大少爷知道咱们回来的事情,大老爷去江南盘查店铺了,刚才大少爷去大夫人那边去,临走嘱咐我告诉您,见到大夫人就说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您因为想家了所以要在娘家多住几天再回去!”金桔开始往如意头上插簪子,幸好那天回来的时候,头上的首饰倒是一件没丢,否则得话她可是要替小姐心疼死的。 如意嘴角微微上翘,只是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杜子潇想的真是周到,这样乔家也不会知道她究竟在杜家遭遇到了什么,即使大哥乔亦飞知道些什么,可是凭他和杜子潇的关系,也绝对会帮着他隐瞒的。不过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妥呢,不仅很妥当,而且让如意觉得他的安排简直是天衣无缝,除了他自己,他欠给自己的一个解释,这是唯一的一个漏洞。 梳洗打扮过后,如意换上了出嫁前的衣服,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的锦衣,缕金百蝶穿花的云缎裙,都是以前那鲜艳夺目的锦绣华服,如今又穿戴在了她的身上,唯一改变的,是现在她那颗日渐坚硬的心。 披上厚锦镶银的灰鼠皮披风,金桔扶着她的手去大夫人那边,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都满面堆笑的停下来向她施礼,“二小姐”“二姑奶奶”的喊个不停,如意微微颔首,俏美的脸上是平静如昔的笑容,这样一路走来,只是走到大夫人院外时,如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心里微微有些发颤,这强作的欢颜等会见到那个人时,是否还能够镇定如斯? 紧咬了一下嘴唇,如意终于迈进了东院里,早有丫鬟通禀进去,又有丫鬟忙着撩开门帘,如意正要进去,却忽然撞进了一个厚重的怀抱里,只听到一声低语:“快些进来吧,外面可真冷!”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将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一把便将自己拉进了门里边。 如意身子一僵,想要伸手甩开那手,却是怎么也丢不开去。此时房里的人眼光都望向站在门口的他们夫妻二人,如意顿时觉得两腮发热,倒是更不好意思和他拉扯,只好由着他拉着手走到大夫人面前,双双下拜跪倒行礼。 “快些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多的礼节的!”大夫人强作亲热的口气一如从前,忙命人快些将二姑爷和二姑奶奶扶起来坐下。方夫人站在大夫人身后,一双秀美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才没让那泪珠顺着脸颊留下来。 如意看着大夫人那略显生硬的笑脸,又给了站在大夫人身后的方夫人一个浅浅的笑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这里是乔府,是她乔如意此生的家,虽然这里也有算计有着小小的阴谋,但是这里更有着真心关爱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只有在这里,她才不会觉得孤独无助…… 大小姐如心照例坐在大夫人的旁边,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听说自从如意“回门”那次之后,被大老爷打骂了一顿后便被禁了足,足足呆在房间里近两个月,被罚抄写“女书”,直到这次大老爷出了远门才被大夫人求情放了出来,现在她的神情比以前沉静了许多,脸上也带着心不在焉的表情。。 乔亦飞坐在大夫人右手下方,清俊的脸庞瘦了许多,他的眼光自如意进门后便一直在她身上停留,那眼神里有着隐隐的担忧,如意向他微微一笑,这位大哥今年也是中了举人,听说发榜后便一直埋首在书房准备功课,准备着明年春天的会试,也许乔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他的身上呢!现在无论如何,这个大哥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乔亦鸣则是不在家里,他这次秋试落了榜,狠狠地被父亲责骂了一回,要不是母亲方夫人为他说情,估计还会收到责罚的。乔世初看乔亦鸣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便带着他一同去了江南视察店铺,打算将家里的生意慢慢托付给这个庶子。 如意看着房内的几位亲人,深深吸了口气,开口向大夫人说道:“女儿有一件事情求母亲做主,女儿要离开杜家……” (注:本章是为了上下两章衔接所写的,叙述风格与前面略有不同,但是下一章会恢复回来。因为情节较少所以设置成为免费章节;以前一直追文的朋友们当然能够理解文中的内容含义和事情的起始缘由,浅白也谢谢各位朋友一直的支持;没有订阅的朋友们也许看的不太明白,为此我也很抱歉,请您谅解吧!) ------------ 第七十章 决不让步(上)  如意这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大夫人脸带惊愕但是神情轻松,方夫人是瞪大了秀目,满脸的疑惑不解;如心则是将漫不经心的目光转到了杜子潇的身上,乔亦飞瞪大了眼睛从座位上猛的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妹妹,不可这样!” 身旁的杜子潇没想到如意会当众说出这番话,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如意已经走到大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忙上前几步拉起如意,“有什么事情咱们回房里再说,别让母亲为这些小事情操心,好不好?”声音急切,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如意将他的手摔在一旁,低声说道,“有什么事情还是在这里当着母亲的面说清楚的好,我自嫁到你家后,自问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可是你家里是如何对我的,杜大少爷还是在这里对着母亲和兄长说清楚的好些。我虽然是乔家出阁的女儿,可是就算被休回娘家来,母亲也定会收留我,断断不会让我流落到外面去的!”说完,便将头伏在地上。 杜子潇没想到如意会决绝到如此地步,忙跟着也跪在了如意的身旁,“子潇没有照顾好如意,让如意在杜家受了委屈,现在子潇向岳母大人请罪!”说着,也跪在那里也不肯起来。 众人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刚听乔亦飞说昨晚上小两口回到了杜府,怎么现在如意便在大夫人面前说不愿意回到杜家呢?大家都疑惑起来,尤其是方夫人,更是急的满脸通红却不能说话,因为这个场合毕竟还没有她一个姨娘插话的份。 大夫人脸色一沉,“意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对她比对亲生的还疼爱几分,在乔府她又何曾受过半点委屈?这次我们乔家大张旗鼓的将她嫁到了你们杜家,无论是意儿的人品,还是我们乔家的陪送嫁妆,哪一点做的不好?我们家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便一定有她的理由,这件事情姑爷要是说不清楚的话,我们乔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乔亦飞一听母亲的话中带着气,心里更加着急起来。昨夜里杜子潇将因为杜芸的婚事,祖母和母亲误解如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虽然没有详细说明其中的原因,但是乔亦飞也能大致猜出妹妹在杜府过的并不是如意,当时的脸色也就沉了下来。可是禁不住杜子潇的苦苦哀求,又看他对自己的妹妹的确是一片诚心,便暂且答应替他在母亲面前先遮瞒几天,却没想到妹妹这么决绝的要和妹夫家决裂。 杜子潇无奈,只好将这次的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原是我没向祖母和母亲解释清楚,那晋阳候家的二公子性格暴躁,我恐怕不是妹妹的佳配,和如意商议怎么和他们家退婚,如意出了这个装病的主意我觉得很好,便先直接去和妹妹商量,可是正巧外面有客人找我便出去到了书房待客,却又被祖母和母亲知道这事,就怪在了如意的头上,说来说去都是我考虑不周,才让如意受了责备……” 如意低头跪在地上,听着杜子潇向家人解释事情的经过,心里一阵冷笑。以前自己就是太能够委曲求全了,所以最后才让他杜家人将自己欺负到了头上。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老夫人和杜夫人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解释,而是一味的只想把自己撵回家来?不外乎一个想着将自己的亲侄孙女变为自己的孙子媳妇,另一个想谋算自己的嫁妆首饰罢了!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次绝不让步半分,若不是前天晚上金桔遇到了红芍,红芍匆匆将杜子潇找回来,将自己送回了娘家,那自己现在是生是死也许都很难说呢! 大夫人仍是半信半疑,若真是如姑爷所说的那样,那么亲家夫人未免也太武断了些,只凭猜想便治了如意的罪,未免也草率了些,要知道官府审案子还要推堂过审几次过堂审理个清楚明白呢?这么无端的把罪名安到到儿媳妇身上,原因也不外乎一个,就是这个庶女在杜家并不受人家的待见,故意找个理由将她休了算了。 大夫人不由得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大女儿如心,看女儿的眼光还一直停留在姑爷身上,忍不住心里一动。如心自从几个月前差点做了那桩蠢事被她父亲责罚之后,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整日恹恹的不言不语。眼看着过年女儿就已经十七岁了,可是婆家还没有个着落,大夫人整天心急火燎似的,若是这个庶女不讨杜家的喜欢,那么让如心再嫁过去的话….. 大夫人脸色慢慢缓和了起来,忙让丫鬟先将姑爷和如意扶了起来,“有话慢慢说,都是一家人,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依我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姑爷平时也难得来一趟,趁这个机会我们家多住几天吧!”语气里倒是变得轻松起来。 乔亦飞看母亲说话有了转圜的余地,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忙笑着说道:“妹妹也是个任性的,想是在夫家也使了小性子,由不得那边的祖母和婶娘要误解的!趁此在咱们家里多住几天,我也向子潇讨教一下学问!”又笑着对母亲说道:“能得到前科榜眼的指点,儿子明年的会试一举高中也未必不能呢!” 一句话说的大夫人笑了起来,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说不定就会在明年的会试中“出贡”,那乔家也总算出了个做官的人,她这辈子还是能当上诰命夫人的!她忙命管事妈妈传饭,要将刚才那事打混过去,心想不管怎么说,先留女婿在家里住几天,探探女儿如心的口气再说,至于如意的事情,她若是一味要求和夫家“和离”的话,正好趁机和亲家谈条件,将大女儿嫁过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杜子潇看岳母的脸色和缓了,不由得将心放了下来,刚才听到如意那么决绝的要离开杜家,他真是吓了一大跳,说起来这事情一大半的原因是归咎于自己,全是自己做事情不稳妥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前天他听了如意出的法子便出去找父亲商议这事,没有找到父亲他正要去给母亲说明实情,却凑巧遇到了芸妹妹送章小姐到院门口,杜子潇便打了个招呼进了芸妹妹的房里,将如意出的主意先给她说了一遍,刚说了几句话,便听到章小姐在院子里喊自己,说是表叔派人请自己过去便急匆匆的走了,谁料想那么快祖母和母亲就知道了这事,然后去向如意问罪呢! 他急忙向祖母和母亲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祖母和母亲却是一门心思的要将如意撵出杜府去,无奈他只好将如意送回乔家,想着等过几天等祖母消气之后再带着如意回去,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今天在岳母和舅兄面前如此决绝,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一家人静默无声的吃完早饭,杜子潇便告辞去了工部衙门,乔亦飞陪着如意回到了“如意阁”,等丫鬟们斟上茶后,乔亦飞打量着妹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不会只是子潇说的那么简单吧!” 一句话登时让如意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亦飞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着茶,过了好半天,如意幽幽的说了一句:“若是有人整天想着算计你,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乔亦飞吃了一惊,“我看子潇外冷内热,心底纯良,杜老爷也是明理的人,杜府里有谁欺负了你不成?”他浓眉紧蹙了起来,“妹妹你若是有委屈便对大哥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委曲求全的!” 如意却只是不再说话,心里暗自思忖,她虽然知道这个大哥对自己是好的,可是有些事情,也不过是自己的猜疑而已,比方说那章小姐的谋算,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握在手里,万一大哥听了自己的话再去质问杜子潇的话,自己说不定倒是弄巧成拙,这么将事情放到明面上来,也许倒是正趁了章若烟的心思呢! 乔亦飞看如意只是低了头不再说话,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想来女孩子家总是心思重些,心里有些猜疑却是又说不出什么,他便慢慢劝道:“妹妹你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万万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就要和夫家置起气来,我看子潇是真心对待你的,昨夜你没见他那急匆匆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半夜里他又急匆匆的拿帖子亲自去请大夫,全然不顾宵禁,万一被巡城指挥使查住盘问,他一个五品的官员说不定要因为违禁收到上司训斥的!” 乔亦飞又慢慢劝解了几句,看妹妹只是低头不语,但是也不再说那些要离开杜家的话,心里头便慢慢放下心来,吩咐丫鬟们好好侍候着,便自去外书房去了,他刚走了没多久,又有丫鬟们禀报,说方夫人来看二小姐了,如意忙站起身迎到门口,却见娘亲已经急匆匆的走进了房门。 方夫人满脸的焦虑之色,进了门便拉住了如意的手问道:“是不是杜府有人欺负你了,所以你才要离开杜家?乖女儿快和娘亲说实话,若他们家因为你是庶女便百般凌辱于你,娘亲一定会让你父亲给你做主的!” ------------ 第七十一章 决不让步(下) ------------ 第七十二章 祸心(上)  “娘亲您别胡思乱想了,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听到娘亲这么说,如意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也许是我离家太久不习惯的缘故,所以才和子潇有些怄气,不过和娘亲说了会子话,就觉得没什么了!过一阵子我们就回杜府去!” 方夫人看女儿脸色好看了许多,又听她说还是要回到杜府里去,不禁更加高兴。她本来就是心思单纯的人,便不再做它想。母女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大夫人有事要请二小姐过去说话。 “那老婆子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方夫人气恼的说,“上次因为如心的事情,老爷怪她教女无方,将她狠狠的责怪了一顿,她不会又想着算计你吧!”和大夫人斗了这么多年,她深知大夫人的手段和心机,又开始为女儿担心起来。 “放心吧娘亲,大夫人也许只是想和我说会子话罢了!”如意不露声色的安慰方夫人,心里也有些狐疑,刚才在杜子潇面前,大夫人开始是一副为自己做主的样子,对子潇说的话也十分严厉,可是不知为何后来却又改变了语气,对子潇态度变得殷勤起来,她心里猜度着向东边大夫人院里走去。 大夫人薛氏一听到桃叶进来禀报说二姑奶进来了,和站在身旁的张妈妈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忙命人将如意请进来,原来满脸的笑容也立刻变成了一脸的冷然。 等如意进门来行礼完毕坐在一旁,大夫人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中午我派了张妈妈去了杜府一趟,”脸上虽然带了几分气愤,但神情之间颇有几分不自然。 如意看着大夫人,一脸的诧异,“过几天我还要回去的,母亲又何必张妈妈回去跑一趟,我需要什么自然会派金桔过去取!“心中暗想张妈妈是大夫人的贴身心腹,此番去杜府不知道是去打探消息还是去向杜府兴师问罪? “张妈妈客气的向你婆母说了你要在娘家住几天,没想到你婆婆竟然发了脾气,对张妈妈说只要你愿意,在娘家住一辈子都行。女儿你想想世上可有这样不通情达理的婆母?”大夫人越说声音越大,“我们乔家的姑娘难道回娘家住几日都要看她们杜家的脸色不成?意儿你就呆在家里住着,她们若是不派车来接,咱们就偏不回去!” 张妈妈在旁边忙插嘴道:“照理不该我这个老奴多嘴,可我真是为二小姐鸣不平,我在杜府听二小姐身边的人说,这几个月都是二小姐支撑着那边,往公中贴补银子不说,还无故受了好多的气。这是咱们大老爷不在家里,若是大老爷在家,断然不会让大小姐在别人家受这么大的委屈!” 如意只是端着茶杯不语,若是在早上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听到这些话,说不准会感激的掉下泪来,可是现在她怎么越听越觉得有些挑拨是非的味道呢? “咱们二小姐娇滴滴的一位千金小姐,平时都被大夫人捧在手心里的,怎么让她们杜府作践成那样,我都替二小姐不平,在那边杜夫人面前分辨了几句,可是没想到……”张妈妈说到这里,竟然扯着衣袖擦起了眼睛,“老奴在咱们家里是没受过主子一句儿重话的,没想到在别人家倒是被骂成了多嘴多舌的老妇人!”说着,便站在一旁抽泣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大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愤愤的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她们杜家也太欺负人了,可见她们平日是如何欺负我的女儿了,她们既然这么看不起咱们乔家,咱们也未必非要跐着板凳攀高枝,我这便让人请你二叔三叔过来,让他们为你这个侄女主持公道,咱们乔家的姑娘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大不了和她们杜家一刀两断,咱们乔家难道还养不起自己的姑娘不成?” 如意心下明白了几分,大夫人和张妈妈主仆俩人一唱一和的,不过是要顺着自己上午所言离开杜府的话,撮弄自己和杜子潇一刀两断罢了!想来张妈妈中午跑去杜府,又在杜夫人面前说了添油加醋的话,被那边给骂了回来!张妈妈在娘家一向是帮着大夫人和自己娘亲争斗的人,怎么会如此好心去杜府帮自己出气呢? 如意忙放下茶杯,上前给大夫人行礼,“女儿不懂事,在婆家做事不周全,累母亲为女儿的事情操心动气,女儿向母亲赔罪,请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又侧身向张妈妈福了一福,“也累了张妈妈受了一场气,如意给妈妈陪个不是!” 张妈妈吓得忙躲到一边,“老奴怎敢受主子的赔不是,万万使不得!”脸上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是我老奴多嘴,那杜夫人也吃了我几句好听的话,二小姐尽可以解气了!” 如意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大夫人一看如意没有反对的意思,正要喊丫鬟去请乔二爷世藩和乔三爷世云过来,却听到如意说道:“不知道母亲是真为女儿着想呢,还是只为了逞一时之气?” 大夫人一愣,不由嗔道:“你这孩子,说不要在杜家待下去的是你,现在我做主为你去申讨个公道来,你这话又是何意?”心里却是一惊,这个庶女心思缜密,恐怕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了。 “那就请母亲先慢一步,女儿还有话要说!”如意又稳稳地坐回椅子上,心里明白,大夫人现在是想把这事越搅越大,最后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表面上为了给她出气,让她二叔和三叔去找杜家人评理;实际上只怕是就为了去杜府为她讨一纸休书回来罢了! “母亲,子潇前日没有将事情对祖母和婆母说清楚,如意因此受了婆母的训斥,一时想不开才有了要离开杜家的糊涂想法。可是女儿转念一想,子潇对如意一直体贴有加,实在是没有亏负过女儿。只要子潇对待女儿一如既往,女儿不愿意离开杜家,以免真要是成了杜家的下堂之妻,那时又要让父亲和母亲为自己担忧操心了!” 大夫人不由得一愣,和张妈妈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中午和张妈妈安排的好好的,还没过半天,这丫头又改了主意,不愿意离开杜家了。 大夫人的脸抽搐了一下,挤出了个不自然的笑容,“你这孩子想的也忒多,你是正经的乔家二小姐,何必委屈自己留在他们家受那些刁难,况且这次回去之后,若你婆母再容不下你,我们毕竟隔得远,就怕帮不了你了!”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明显的威胁意味。 如意脸色一沉,“女儿既然是已经出阁嫁到了杜家,就是杜家的正经的大少奶奶,婆母纵然对女儿有不满意的地方,只要女儿自己言行无差错,婆母又怎么会容不下女儿呢?难道母亲愿意看到女儿被杜家休离,在娘家一辈子孤老终身吗?” 如意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若是大夫人再劝解如意离开杜家,那简直就是要活生生拆散人家恩爱的小夫妻了!大夫人不由得气上心头,恨恨的在心里骂着如意:早上说要离开夫家的是你,当着你夫婿的面哭着喊着要回娘家;现在死赖在夫家不走的还是你,真是贱人生的贱种,扶不起的阿斗,白白累老娘算计了一场! 心里虽是将如意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脸上却还不能露出来,大夫人的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白,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如意倒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慢斯条理的喝茶,大夫人看着心里更是难受,正要打发她回去,却听到外面有丫鬟禀报,说沈小姐过来给夫人请安了。大夫人这才脸色稍微和缓起来,忙令丫鬟请沈小姐进来,眼角瞟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如意,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没一会儿,沈小姐和乔大小姐手挽手的一起走了进来,如意抬眼一看,沈小姐竟是比几个月前似乎又圆润了一些,皮肤娇艳如花,再加上身材高挑,容颜秀丽,更映衬的身边的乔如心形容憔悴,完全没有了先前颐和气使的大小姐做派。 沈小姐进来一眼便看到如意,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向大夫人行完礼后,便忙过来和如意见礼,“好久未见姐姐了,听说姐姐回来了,正要过去探望,没想到在夫人这里遇到了!” “姐姐?沈小姐的年龄比我好像还大些呢?”站在旁边的大小姐捂着嘴巴难得的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过叫姐姐也没什么不对,如意妹妹以后听习惯了就好了!” 如意听出了如心的话里别有含义,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沈瑛,自从上次在杜府喜宴上,沈瑛故意弄湿了衣服要去秋怡居,幸好被如慧提醒了自己而没有去成;又去杜芷那边换衣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杜子瀚,又被如意看了个正着,如意便对沈瑛没有了什么好印象,可是又不能不理睬她,只好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 沈瑛听出了如心的话里有话,脸上微微一红,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自如,“大小姐可真会开玩笑!沈瑛今年才十五岁,怎么能在姐姐们面前称大呢!”又拉着如意的手,亲热的说道:“好久没见姐姐了,瑛儿十分惦念,这下姐姐回来的正好,瑛儿会经常去姐姐那里陪姐姐说话解闷的!” 如意身材本来纤细,站在高大丰满的沈瑛面前,感觉自己像是一棵大树下的小草,沈瑛身上不知道系了什么香囊,一股子扑鼻的香气熏得她头昏脑胀,自己的手又被她攥的紧紧的哦,不由得心里有些反感起来。 ------------ 第七十三章 祸心(下)  如意转向大夫人,“女儿觉得有些头晕,想早点回去歇一会子,就先辞别母亲了!”说着便趁机将手从沈瑛手中抽出来,向大夫人行了个礼,便要往外走,却听到如心轻轻一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刚看到姐姐,就这么急着要走?还有一个新认的沈妹妹才刚刚来,妹妹这么就走了岂不是让沈妹妹下不了台吗?” 如意慢慢转过身来,正对上如心那笑吟吟的脸庞,如心原来是秀丽的瓜子脸,长相虽然稍显薄气却不失秀美,这次如意正对上她的脸庞,心里不禁一惊,似乎如心的神态之中哪里有些不对劲起来,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沈瑛听了大小姐的话,忙又赶着追到如意身边,亲热的挽着如意的胳膊,“妹妹送姐姐回去吧,顺便去姐姐那边看看,听说姐姐那边楼上看风景是极美的!”说着不由分说便拉着如意的手走了出去。 大夫人阴沉沉地看着两人走了出去,又转眼看看身旁的如心,见女儿又变回了原来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眼神也变的涣散起来,心里不由的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趁着如心不注意将张妈妈叫到一旁低声问道:“上次从陈郎中拿的那药可是给她吃下了?” 张妈妈忙回道:“都是按药方子煎好的药,我专门叮嘱了雪兰,按着时辰给大小姐服下,绝对错不了的!” 大夫人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好一个丫头怎么得了癔症呢!她父亲也太狠心,就因为那么一点事情关了三个月,才把好好一个丫头关病了!要不是西边院里的那个贱人去嚼舌头,我的心儿怎么会得这个病?这么大的人了,得了这个病以后可怎么说婆家?” 张妈妈忙用帕子帮着大夫人拭泪,眼圈也不由得红了,“夫人您别着急,陈郎中也说了,这病最忌受惊吓,平时里大喜大悲都要避免着,慢慢的吃个一年半载的药就好了!我看大小姐现在说话也都清楚明白了许多,只要咱们不说,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的!” 大夫人微微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吃完了这副药就请那陈郎中再来诊治一下,你去吩咐那些丫鬟们嘴巴紧一些,若是让我听到外面有一点的风声,让她们的皮肉都小心些!” 张妈妈忙点头出去安排大小姐的丫鬟们,大夫人心乱如麻。自己的女儿自几个月前受了大老爷的责罚之后,精神便日渐恍惚,后来便显出了病态,在半夜里时哭时笑,暗暗请了大夫来给诊断,却说是有些癔症的病状,吃了一个多月的药总算好转了许多,言语之间基本上无大碍,但是病情似乎仍然没有根除。 “母亲,您总要我好好对待沈家的那个贱女,可您看她刚才见了那个庶女的巴结劲,不知道又打着什么主意呢!”如心玩弄着裙裾上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忽然对大夫人说道,“刚才来的时候,她就在路上一个劲的打听我这个妹子平时都喜欢什么消遣,对待身边的丫鬟婆子如何,我就说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人都是眼皮子浅的,她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夫人,就那么上赶着巴结!” 大夫人叹了口气,现在这个女儿脑筋真的是大不如以前了,简单的事情都竟然看不明白。自己之所以要留在府里好好供养着那位沈家的小姐,一是因为她的兄长沈潜的面子,毕竟沈先生教过自己的儿子,以后科举出仕后对自己家总会有些帮助:二则沈潜也私下求了大老爷让帮着给自己的妹子找个婆家,妹子本来已经是“寡妇”的身份,好一些的出路也就是给大户人家做妾,那沈潜言语中捎带着露出要和杜子潇结亲的意思…. 大夫人早上听那个庶女口口声声要离开杜家,虽然吃惊但还是暗暗欢喜的,吃过早饭便派了张妈妈去杜家那边探听消息顺便煽风点火,果然几句话将亲家杜夫人的脾气激了起来,正打算趁热打铁去让乔二爷和乔三爷去杜家大闹一场,就此让庶女被杜家撵了出来,她好再从中撮合,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杜子潇,却没想到刚才活活碰了一鼻子灰,自己白白算计了一场….. 眼前这个女儿的心计似乎连那个庶女的一半也比不上的,听张妈妈说那边杜府的两位夫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女儿就是嫁过去,只怕也是被人揉捏的,倒是这位沈小姐,脸皮厚心思活络,若是真的嫁到杜家做了侧室,只怕够让那个庶女费些心思的!大夫人眼神一冷,西边院里姓方的贱人去大老爷面前挑拨是非,才让宝贝女儿受责罚生了癔症,自己必定不善罢甘休,定让她那个庶女休想在杜家过的了安生日子! 沈瑛一路巴着如意的胳膊,喋喋不休的“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回到了如意阁,进了房间就坐在椅子上没有了离开的意思,实在是让如意无可奈何。她以前和大小姐斗嘴,在杜家应付章若烟等人时,那些人都是大门大户的小姐夫人,最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可是这位沈小姐却是脸皮厚的惊人,如意对她只是淡淡的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换作别人早就讪讪的告辞了,可是这位沈瑛小姐却视若无睹丝毫不以为意。 “如意姐姐,我上次去杜府里,借我衣服换下来的杜二小姐一向可好?她待人可真是热情,上次还约我有时间去那边找她说话解闷呢!”沈瑛脸上带了一丝羞怯,“可是上次不知道在那边遇到的那位年轻公子爷是杜府的什么人,瑛儿这次若是再去杜府,定要跟紧姐姐寸步不离,省的被那些不安好心的男人遇到,那就……”说着便深深低下头,两腮似乎被胭脂重重涂抹过一般的绯红。 如意听了沈瑛的话,简直是啼笑皆非。杜芷心高气傲言语之间对沈瑛满是轻视,就是邀请她过去玩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没想到沈瑛倒是一心念着还要去杜府,又提到了和她见过一面的杜子瀚,那种娇羞的模样,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准以为杜子瀚对她做了些什么,不由得别人出头为她做主了! “芷妹妹一向是待人极好的,只是要过年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比较多,想来是忘记了邀请妹妹的这事!”如意淡淡的回道,“至于你说遇到的那位公子爷,原是杜府的二少爷,想是无意中冲撞了妹妹,回头我让子潇好好说说他罢了!” 沈瑛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原来那位爷是杜家二少爷?看着温文尔雅的,也不像是外面的那些登徒子之流!只是上次的事情也不怪二爷,原是妹妹不识路,和二爷误打误撞上的!若是大爷再巴巴的向二爷提起那天的事情,只怕二爷要以为妹妹是外面那些举止轻浮的女子,误会妹妹向姐姐告二爷的状了!”说着,自己倒是用袖子掩着嘴轻笑了起来。 如意又气又笑,这位沈家的姑娘在自己这里绕了半天弯子,最后不过是想着和杜家二少爷攀上关系吧,好在她不再打自己家子潇的主意了,如意倒是乐的送她个顺水人情,“我们家二少爷平日最是豪爽大方不拘细节,又和沈先生相熟,改日让子潇做东道请沈先生,也算是给妹妹赔罪了,妹妹觉得这样可好?” 沈瑛听了如意的这番话,更是嘴巴如涂了蜜,不知道如何巴结如意才好,如意心里不由得感叹:本来听如慧说了沈瑛的身世,觉得她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望门寡,也很令人同情。可是沈瑛为人处事心计太多,为了目的甚至有些不顾脸面,这让如意又觉得有些憎恶,但是她一味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的,自己倒是也不好意思令她太难堪,毕竟子潇和她兄长沈潜私交甚笃,思想及此,倒是言语间对她客气了一些。 俩人正说着话,乔家二夫人和乔家三夫人带着如慧和如敏也过来看望如意。三夫人孙氏看到沈瑛也在如意这里,眼神闪烁,满脸堆笑的说道:“原来沈小姐也在这里啊,好久不见,沈小姐倒是发福不少呢!” 沈瑛脸色一红,她本来就不喜别人说自己体肥,这下孙氏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明显的是故意当着这些人给她难堪,她瞟了一眼站在孙氏旁边的如敏,瘦瘦小小的身材,尖尖的下巴,瞟着自己的眼神里似笑非笑,不由得心里大怒,便不客气的回道:“沈瑛本是粗人一个,憨吃酣睡罢了!只是三小姐如今倒是清减了许多,莫不是随着年龄长了,也多了些心事不成?” 沈瑛这话细品有几分恶毒,因为如敏毕竟是未及笄的女孩儿家,这种话明显的有污蔑如敏少女怀春之意。孙氏岂是那吃亏之人,况且面前这位贫寒的沈小姐寄居在乔家,一向是她看不上眼的,现在竟敢当众讽刺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如何能善罢甘休。 孙氏随即变了脸色,冷冷笑道:“我的如敏虽然自小娇生惯养,但是家教却是有的,从没有离开我眼前一步,更别说去不熟悉的亲戚朋友家里赖住着不走。不像沈小姐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阅人又多,还有什么混帐话说不出来的?”她这话简直如同当众扇了沈瑛一记耳光,只见那沈瑛的脸皮当即便红涨了起来。 ps:今天还有一更,晚上八点,HOHO,算是补上昨天欠的, ------------ 第七十四章 祸从口入(上)  沈瑛恼羞成怒,却是没法发作,毕竟孙氏无论如何算是自己的长辈,她冷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只和如慧说话,再也不看那孙氏母女一眼。 如意忙招呼两位婶娘坐下,让丫鬟快些倒茶上来。心里不由得奇怪,不知道这位沈小姐哪里得罪这位三婶娘了。马氏只是坐在一旁抿着嘴偷笑,趁着孙氏带着如敏去一旁看如意的花样子没有注意,便偷偷在如意耳边说道:“上月沈先生中了解元之后,你三叔请了沈先生去家里吃饭,听说送走客人后,你三叔大骂沈先生不识抬举,竟差点把酒席桌子都掀倒了!” 如意不由大骇,如敏过了年才不过十四岁,那沈先生总也大上如敏十多岁了,三叔三婶如此算计着给如敏招婿,未免也太早了些!可是沈先生婉拒了三叔三婶,今天三婶便故意给沈瑛难堪,也确是有些不妥! 马氏嘴角微微翘起,“你三叔曾给你二叔说,那沈先生学识极好,连中三元也是有可能的,想是心里有了那份心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白惹了一肚子的气!”孙氏在妯娌之间惯要掐尖拿头份,又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家强,本来就是不惹人喜,也怨不得马氏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如意感念如慧上次帮自己的好意,对这位二婶娘也有了几分好感,便也偷偷笑问道:“如慧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知道可有合适的了?” “这事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上次去杜家吃喜宴,倒是有那于二夫人看上了如慧,后来还派了妈妈过来一次,试探着说于家三房的大公子倒是和如慧年龄相仿,不过她们老家在沧州,离京城有些远,你二叔对这门亲事也犹豫不决!”马氏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处事老成,便和如意提到了这事,想听听如意怎么说。 “你也知道我不是如慧的亲母,这事我也不好多说话,以后婚事做好了也罢,若是如慧到了夫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怕外人又要谈论我,说我对如慧不好!”马氏叹了口气,她只有如慧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是亲生,但是娘儿俩处的相当不错,如慧万一远嫁的话,她心里也是不舍得的,只是又不好多说什么。 如意暗想,那于二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也就是现在寄居在杜府里章若烟的亲姑妈。上次喜宴看那位于二夫人虽然人略有些倨傲,倒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她们于家的老爷子是江浙总督退下来的,于家在沧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大户,如慧结了这门亲事倒未必不好。 “侄女以为,离京城远近倒不是问题,万一妹妹出阁后,大不了二叔在京城里给妹妹置所宅子,安置妹妹一家就是。只是最主要的是不知道男方人品如何,这个倒是可以让子潇托人打听一下的,若是那位于公子人品甚好,这门亲事倒是不错!” 马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难怪二叔也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在这几个侄女中是最有见识的一个!这事就多多拜托侄女婿费心了!”又压低了声音在如意耳边说道:“三王爷的大总管曾在你二叔面前提起过,说是三王爷很看重侄女婿,恐怕不久侄女婿就要高升了!” 如意一惊,刚要细细问这话的缘由,这时三夫人孙氏也走了过来,如意忙笑着让孙氏坐下。孙氏瞥了在房间一角和如慧、如敏一起说话的沈瑛,低声对如意说道:“她怎么赶着也跑这里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寡妇人家,混在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们中间,白讨人嫌的!” 如意心中暗笑,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孙氏见如意不答言,眼珠一转,便又问道:“听说你这次回娘家打算多住几日的?你这一回来家事都撂给你婆母,她可是能忙得过来?”眼神中充满探究之意。 如意笑着回道:“回娘家来住几日也是子潇的主意,看我持家几个月实在太累,便说到母亲这边住几天好偷个懒,好在临来时家里的管事妈妈都安排好了,家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暗想这位三婶娘恐怕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故意又来打探消息,心中不免有几分厌烦,自己家的事情怎么能对她实说呢! 如意忙又故意将话题扯开:“如敏过年又涨了一岁,三婶娘恐怕更要操心如敏的婚事了!”语气中稍稍含了几分讥讽之意。 孙氏一听到如意这个话头,眼睛顿时一亮,忙接着说道:“上次去杜府吃你的喜酒,听你的婆母说,杜家二少爷倒是还没有说妥亲事,我听说二少爷自小便是记在你婆母名下,杜夫人待他和亲生儿子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这可是真的?” 如意苦笑不得,自己如何不喜欢三婶娘,如敏那可是自己三叔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将如敏说给杜子瀚那个浪荡少爷?况且杜夫人对杜子瀚表面上甚好,实际上居心叵测,其中真像又不能向外人道明,如意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打消三婶娘的这个想法。 孙氏眼瞧着如意脸露为难之色,半晌没有言语,不觉狐疑的看看坐在旁边低头喝茶的马氏,暗想莫非马氏也是打着杜家二少爷的主意吗?这么一想,脸色便有了几分难看。 如意看孙氏脸色沉了下来,忙陪着笑脸低声说道:“三婶娘不知道,杜家的事情都是老夫人说了算,连我婆母都插不上嘴的,因此二少爷这婚事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我婆母是最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人,自然对二少爷是好的!” 孙氏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听出了如意这话里的意思,杜府里二少爷的婚事,她这个侄女儿作为杜府的孙媳妇是插不上话的,那杜夫人既然是顾着脸面,自然外表上对这个庶子极好,但是否内里也如表面上一样好,侄女儿既然没明说,想必其中自有不便说清的原由了。 孙氏便打消了和杜府攀亲的念头,又和二夫人马氏谈起了铺子里的生意,她店里做的是绸缎和丝线生意,每年从江南进货运来京都卖,但是做这生意的铺子京城里有好几家,竞争十分激烈。别家都尽力压低价格,乔家的铺子生意今年便有些不好做了。 孙氏便笑着对二夫人说道,“我和三爷说,过年后这缎子铺实在开不下去的话,干脆跟着二哥一起去南方夷人那边贩些香料来卖吧,二嫂,到时候你可要在二哥面前替你三弟多说几句好话哟!” 二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随后抬起脸笑道:“外人都只说这香料生意本小利厚,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艰辛?不说别的,只是这一路去南夷的几千里路,你二哥每跑一趟回来,都如同掉了一层皮似的,那路上的艰难险阻,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可是做主子的若不跟着,就怕那些伙计半路上藏奸使滑,有个差池不倾家荡产也要元气大伤了……” 孙氏听她长篇大论了一番,心里便有几分着恼,暗想我不过略提一番,又没有说跟定了你们也做这门生意,你便如此诉起苦来,实在是也太小家子气,三爷和二爷亏着还是亲兄弟呢,你们镇日吃肉,亲弟弟跟着喝口肉汤难道也不成吗?这么想着,嘴里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不好听起来。 “哎呦我的二嫂子,谁不知道你们家二爷背靠着三王爷这棵大树,吃香的喝辣的谁敢和你们为难,找你们的茬子不就是和王爷过不去吗?我们家三爷胆小福薄,可没有这个好命和王爷家攀上交情,弟妹我不过说说罢了,瞧二嫂脸都吓得变白了!二嫂您放心,我们家虽然做的小本生意,但是现在吃喝的还能顾得上,还用不着去二嫂门上讨饭吃呢!”说完故意用帕子捂着嘴巴轻声笑起来,看到马氏脸色苍白,心里觉得十分解气。 马氏气的手直哆嗦,她们靠着三王爷做生意的事情本来是私下的事情,大爷三爷虽然都知道其中原由,但是谁也不会将这事说在明面上,毕竟大荣国的律法是严禁皇室子弟插手商贾的,要是被有心人捅到皇上面前,三王爷受了圣上的斥责,万一发怒怪罪下来,不止是乔二爷,只怕是整个乔氏家族都要受到牵连,没想到这担着天大关系的事情,竟然被孙氏这么轻轻松松的给捅了出来,马氏安能不又急又气? 如意看到马氏气的脸色煞白,手中的茶杯簌簌发抖,虽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是听着三婶娘的这话说的也未免尖刻了些,忙上前接过二婶娘手中的茶杯,喊着金桔快些换杯热茶来,又笑着转身对三夫人说道:“三婶娘说到绸缎铺的生意,侄女儿倒是有个事情要问一下,听说南方现在又时兴香线了,就是用香线绣出的花儿都是香喷喷的,不知道这事儿可是真的?三婶娘的铺子里可是也有这香线卖的?” 三夫人秀眉一挑,满脸的诧异,“香线儿?这事倒是蹊跷,我们铺子里可是在京城里做丝线生意十几年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件新鲜事儿?” ------------ 第七十五章 祸从口入(下)  如意一愣,翠竹口口声声说这香线是在自家三爷铺子里买的,可是三婶娘却不知道铺子里有这么种新鲜丝线,那么其中又有什么蹊跷呢?看三婶娘的样子,倒是不像是在说谎,况且这个事情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如意脸上仍是不露声色,“哎呀,那就是丫鬟们骗我呢,这些小蹄子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她笑骂着将这事轻轻带过,暗想翠竹那丫头可不是个老实的,下次回杜府定将这事问个明白再说。 二夫人马氏被三夫人孙氏揭开了和三王爷合伙做生意的底,恨得直咬牙,暗想晚上必把今天这事告诉给二爷世藩,让他找老三说清楚这事,大家毕竟是一条藤上的瓜,出了事谁也跑不了。她心里生着气,脸上就明显的不高兴,匆匆坐了一会子便推说家里有事情,如敏便跟着如慧也走了,房里便只剩下孙氏、沈瑛和如意三人。 孙氏却是一脸的不在乎,拉三拉四的和如意闲扯,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等二夫人马氏走了之后,她冲着马氏的背影撇撇嘴,“你二婶娘别看面上老实,其实心里是最有心计的。刚才我故意那么说给她听,都是一家子弟兄,有了好生意还不一起赚钱,非要让外人拿那个大头?” 如意陪着笑,看到沈瑛还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坐着,拿着一本书在看,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便向孙氏使了个颜色,暗示她屋里还有别人,说话还是注意点。孙氏狠狠瞪了沈瑛的背影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她留在这还不走做什么?难道还等着见侄女婿不成?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但是声音依然隐约可以被房里的人听到。 如意听到这话骂的难听,不由得看向沈瑛,看她身子明显的晃了一下,心里更加烦躁起来,暗暗责怪孙氏,平白无故的得罪沈瑛做什么,怎么着她也是在自己这里的客人,这么想着便不再搭理孙氏的话,只盼着这两个都讨人嫌的人快些离开,让自己清净一会。 沈瑛则是慢慢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直看着三夫人,却是和如意讲起了沈先生,“自我哥哥中了解元之后,外面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前几日我哥哥被人请了去听玉麟班的戏,没想在那里遇到了个熟人,更奇怪的是,我哥哥听朋友们说,那位公子哥年岁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家里开了几个铺子,手里有几个臭钱,却是那玉麟班当红小旦的恩主呢!” 她这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孙氏,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孙氏一愣,脸上的神情变得慌乱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胡乱说了几句话,便讪讪的告辞走了。 如意心里暗想,这沈瑛果然不是寻常之辈,三婶娘也算是乔家出名拔尖泼辣的,却在这位年轻的沈小姐面前败下阵来,只是那沈小姐所说的包小旦的年轻公子?如意心头猛的一震,三婶娘那么急慌慌的回去,莫不是因为沈小姐所说的那人就是三婶娘家的亦清弟弟? 如意一时惊诧的不知说什么好,这位亦清弟弟今年不过十六岁,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的“癖好”,乔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在京城里有些头脸的人家。这等丑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不仅仅亦清的亲事要受阻,还要连累了妹子如敏。可是如敏还未及笄,三婶娘就忙着四处给如敏寻觅合适的夫家,莫非三婶娘早知道亦清他…… 沈瑛对上如意惊诧的眼光微微一笑,“姐姐是不是觉得妹妹太过恶毒了一些?”她看如意并不答言,便深深叹了口气,“三夫人恐怕要嫉恨我一辈子了,其实这件事情就算我不说,其他人也要早晚传出去的!我这也是好心给她提个醒,让她好好管束一下五少爷,只怕三夫人不会领我这个情的!” 如意暗想你这哪里是好心提醒,不过是幸灾乐祸罢了!又想到三婶娘平日都是争强好胜的心性,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丑事,又被外人揭了短,只怕是真的要恨死这位沈小姐了。心里虽这么想,面上仍是敷衍道:“这些事情也多属谣言,未必是实。三婶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沈小姐的好心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记恨在心呢!” “有些事情明明是事实,可是真说出来别人又不高兴!”沈瑛淡淡一笑,眼睛看着如意,“我哥哥虽然中了解元,可是家境贫寒,上次多亏了姐夫帮忙,我哥哥才能到国子监温书得以高中,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庄二少爷的资助,我哥哥才能在家里静心温书,准备明年的春试!我家里其实亏欠姐姐的地方很多,沈瑛就是为姐姐做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她提到庄二少爷,如意心里一动,虽然现在的自己和那个庄家二少爷庒明玉没什么瓜葛,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怕听到这个名字,总是觉得这个人似乎阴魂不散,老是横亘在自己和子潇之间。现在沈瑛又提到庒明玉,莫非有什么含义不成? “沈小姐太客气了,子潇和沈先生是朋友,这点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庄家二表哥本来就是仗义疏财的性子,他和沈先生倾心相交,和我更没有什么关系!”如意淡淡的答道,心里想到这沈瑛可真是不能小觑,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妹妹虽然只到过杜府一次,可是据妹妹观察,杜府里的那位章小姐对姐姐恐怕没什么善意,妹妹只担心姐姐万一百密而有一疏,就要着了别人的道!不是我说大话,若是妹妹能在姐姐身边,姐姐也就有了个得力的帮手!”沈瑛看着如意的眼色,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番言辞。 如意心中冷笑,这才是沈瑛最想给自己说的话吧,她如何能到杜府在自己身边呢?不过两条路而已,一则是做杜子潇的侧室,要么就是能嫁给杜子瀚做正室或者侧室。 要是她做了杜子潇的侧室,不用自己说,她也会想法算计章若烟的。可别说,这个沈瑛还真是和那位章小姐棋逢对手,论手段和心机恐怕不在章若烟之下;不过若是后一条路,她进了杜府和自己做了妯娌的话,那时她还帮不帮自己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月例银子这一项,自己已经深深得罪了杜子瀚,沈瑛要是成了杜子瀚的人,那也早晚会成为自己管家的对手,而不会成为盟友的。 沈瑛这两条路相对来说,做侧室倒是比较容易一些,嫁给杜子瀚做正室则是难上加难,家庭门第姑且不说,就是她这“望门寡”的身份,也是不易令人接受的,首先老夫人那关就是过不去的。可是做子潇的侧室呢?如意不由得看了沈瑛一眼,那错落有致丰满的身材,也许是男人都会喜欢,心里又不由得生出几分酸意,她乔如意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的女人的! 沈瑛看如意一直沉默不语,微微一笑,“妹妹今天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姐姐考虑一下,妹妹就先告辞了!”说完,施施然给如意行了个礼,便逶迤而去了。 一整天如意都是心思不宁,想着沈瑛对自己所说的话。她无论是在穿越前还是在穿越后,从来没有认为过女人之间会有着真正的友谊,尤其是像沈瑛这样有心计有手段不顾脸面的女人,她乔如意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天真的认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帮手!她所苦恼的是,怎么能够体面的回绝了沈瑛而不得罪于她! 她能够体谅沈瑛的处境,一个贫寒家庭出身的年轻女子,有了那段悲惨的身世,要想嫁入大户人家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自己对她而言,无疑是救她出困境的救命稻草,若是自己直接将这根稻草斩断,只怕失去希望的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她乔如意可不愿意让沈瑛这样的女人恨着,女人一旦发起狠来,那是比男人还要狠毒许多倍的! 可是怎么样才能够回绝沈瑛呢!如意生平第一次觉得很棘手,就是在杜府应付老夫人和杜夫人的刁难时,似乎她也没有这么烦恼过,可是事情总是会出人意料,困扰她近一天的问题,却是在晚上的时候,被杜子潇的几句话便轻轻给化解开了! 杜子潇晚上从衙门回来的路上,一直还忐忑不安,恐怕如意还会想着要坚决离开杜府,他杜子潇怎么会舍得放她走!这个时时刻刻让自己牵挂的小妻子,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的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他这样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如意阁时,看到自己的小妻子正皱着眉坐在左前,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忙疾走几步握紧如意,“娘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如意看了他一眼,杜子潇温雅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对自己深深的关切,不由得心头一甜,早就忘记了早上的不快,不禁脱口而出:“子潇,若是有人甘心做你的侧室,你可是愿意?” ------------ 第七十六章 闺戏 ------------ 第七十七章 意外之喜(上)  如意万万没想到杜子潇说出这番话来,她心口一震,口中想说再多话似乎也说不出来了,定定心神,如意换了一副娇嗔的神情,“还不是都怪你自己没说清楚连累的我,最后又让母亲过来请咱们回去,你可是落得两面做好人!” 杜子潇脸上赔着笑,心里却是一想到前天的事情,便生出一股怒气来。祖母倒也罢了,她年岁大了些,朝里的事情父亲担心她的身体便没有和她提起过,包括为何不能和晋阳候家结亲的缘由。可是自己的母亲为何要一再为难如意,个中的原由他是明白的,昨天要不是他一大早就派人回家讲这事禀报了父亲,只怕这时秋怡居的嫁妆已经一件不剩的全搬到母亲院里了。 他知道亲生母亲爱财如命,可是以前只觉得那是因为父亲赋闲家境窘迫的原因,所以母亲才把钱财看的重了些。可是却没想到母亲既然知道父亲一向不赞成和晋阳候结亲,还要跟着祖母一起责怪如意,目的只是为了要侵占妻子的嫁妆。这事情由不得他不生气,便将事情因由全部告诉了父亲,若再不让父亲出面的话,只怕祖母和母亲巴不得如意一辈子都在娘家住下去,是绝不会派人来接回家的! 如意不知道杜子潇此刻的想法,心里对杜子潇又多了几分感激。俩人起身去大夫人那边去吃早饭,此时外面雪越下越大了,杜子潇亲自给如意披上披风戴上风帽,便紧紧携了她的手,丫鬟在身旁打着伞,夫妻俩人一起去东边院里去。 才走到角门附近,却看到两辆高大的黑漆马车停在了家门外,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公子正站在车旁冲他们微笑。如意认出那正是庄家大表哥庄明昭,不由得心生欢喜,忙上前打招呼,刚笑吟吟的喊了一声:“大表哥”,却没想到庄二少爷从庄明昭身后绕了出来,如意一怔,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庄明玉看着眼前的表妹夫和表妹一对佳人,男的挺拔玉立气度卓群,女的小巧玲珑娇美可人,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加惨白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如意,眼睛里有着妒恨也有着渴慕,灼热的眼神似乎要看到如意的心里面去。 如意忙喊了一声“二表哥好!”便避开了他的眼神,转向站在一旁的大表哥,“听说大表哥这次考试也高中了,还没来得及当面恭贺呢!”庄明昭会试也是高中在前几名,据说乔青绮因此高兴的不得了,连店铺里的伙计都拿到了封赏红包呢! 杜子潇也忙过来和庄明昭、庄明玉见礼,因为彼此是都曾经见过面的,所以都不用介绍。这时又有丫鬟婆子打开车门,只见乔青绮从马车上款款走了下来,看到如意脸上绽开笑容:“真巧,咱们娘儿俩倒是在这里遇上了!” 如意忙上前搀着姑妈的手下来,却没见庄明珠下车,不由得问道:“怎么明珠妹妹没有来?” 乔青绮脸上带出几分得意,“还不是上次带明珠去娘娘那里,遇到了几位公侯夫人,其中那位安乐公夫人见到明珠喜欢的不得了,非要认作干女儿,前天便接明珠过去说是玩几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言辞之间颇有喜色。 杜子潇在旁边听了微微皱眉,安乐公傅云奕曾经是前朝的状元,因为长相俊美被先皇殿试时相中,将长寿公主许给他并赐了安乐公的封号。现在的这位安乐公是长寿公主的儿子傅玄珩袭了爵位的,娶的大儿媳妇正是原来的大学士温子英的亲妹子,温子英原是去年因为上书劝圣上改立储君而被砍了头的。 朝里的官员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和后宫更有着扯不断的联系,杜子潇也是平时和父亲闲谈,略知其中一二。三王爷的生母荣妃在宫里品位较低且早逝,三王爷是被婉贵妃抚养长大的,婉贵妃在兰皇后进宫之前,曾经在后宫最受圣上宠爱,后来被兰皇后夺了宠后一直郁郁寡欢,未及四十岁就病逝了。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朝里知道这些旧事的人并不多,而更少人知道的是,那位早逝的婉贵妃正是大学士温子英的姑母。 简单的说,温子英正因为姑妈抚养过三王爷,才会和三王爷走的那么近;以致上书干涉皇帝“改立储君”,从而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也正是因为温家和皇家有着各种渊源,温家大小姐也得以嫁入安乐公家做了安乐公长房大少奶奶,杜子潇知道乔家大姑奶奶可以说是皇后娘娘的“闺蜜”,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安乐公夫人都应该对乔大姑奶奶侧目的才是,可是如此热络的拉拢乔青绮,其目的绝对不是只是喜欢庄家大小姐这么单纯吧! 杜子潇正皱眉想着朝里的事情,却忽然发现庄家的二少爷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妻子看,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这位目光灼灼的二表兄上次回门的时候就曾经见过,那时自己就有些疑惑,觉得那种眼神不像是兄长对妹妹应该有的,现在看来更像是久别重逢的伴侣才有的那种痴怨。杜子潇心中酸意大起,他疾步上前站在如意身旁,有意遮住了庒明玉正痴痴望着表妹的视线。 庒明玉听到杜府里传出的二表妹被撵回娘家的消息后,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的计策还没来得及实行呢,就得到了好消息,便借口找表弟乔亦飞商议事情跟着嫡母来到了乔家,没想到正在角门这里遇到了表妹夫妻二人。 看到那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庒明玉的心情便黯淡下来,而如意表妹只淡淡喊了自己一声后,便只顾着和大表哥说话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庒明玉心里更是恼恨异常,只顾死盯着如意瞧,却不知被谁完全挡住了视线,他心里那股妒火实在是无法控制,不由得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杜子潇的衣袖,等杜子潇转身过来,正和他愤恨的眼神对个正着。 杜子潇挑了下眉毛,“二表哥,可是有事情找妹夫吗?”他年纪其实还比庒明玉略大一些,但是也跟了如意的称呼,言辞虽然客气,但是语气里则夹杂了一丝轻慢。 庒明玉冷冷一笑,“听说我表妹被杜府撵了出来,我倒是正想请教妹夫,不知道我表妹哪里做的不好,被你们杜家人这么欺负?”他语气犀利,明显带着找茬的意味,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杜子潇正要说几句话回过去,如意此时已经回过头来,她听到庒明玉质问杜子潇的话,心里又气又恼,但也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这位庄家二少爷虽然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瓜葛,可是毕竟和以前的乔二小姐感情颇深,他这样出头质问杜子潇也是出于一片关切之意,只是怕杜子潇心里介意,她不得不出头解释一下了。 如意冲庒明玉浅浅一笑,轻声说道:“二表哥误会了,我在杜府过的很好,这次只是和子潇回来小住几天,谢谢二表哥的关心!”说完便又转身陪着姑妈往后院走去,只留下杜子潇和庒明玉呆在原地。 庒明玉看到如意对自己第一次露出笑容,心里不由得大喜,眼神直溜溜的跟着如意的背影远去,竟是再也不理身旁的杜子潇。杜子潇则是醋意更浓,他误以为如意的温言软语是在对庒明玉传情,却没有想到妻子只是怕自己当着亲戚下不来台,出口澄清外人的误会罢了。 一行人来到大夫人院里,大夫人听说乔大姑奶奶带着两位庄家少爷来了,忙吩咐快些请进来。乔大姑奶奶刚一进屋,大夫人已经迎了过来,又命丫鬟们快些给姑奶奶和二位表少爷更衣,忙不迭的让两位少爷坐在靠近火盆的椅子上取暖,倒是把子潇和如意夫妻两人晾在了一边。 如意扫了一眼屋子,没有看到如心的影子,便问大夫人,“怎么没见姐姐过来?” 大夫人脸色一僵,忙又笑着说:“这丫头昨夜陪我说话晚睡了些,等会再派丫鬟去请吧!”转身冲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只见张妈妈点点头便轻轻退了出去。 如意不禁心里有些疑心,请大小姐过来这件小事派个丫鬟去也就罢了,何必要让张妈妈亲自过去呢?除非有些事情是大夫人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正猜度间,乔青绮已经笑着对大夫人说道:“今儿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件喜事想告诉大嫂。上次皇后娘娘提到说太子在书院里读书,一个人也太孤单了些,需要找几个伴读,其中要两个出身平民书读得好的,我想这等好事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家,便将亦飞和明昭两人的名字报给了娘娘。” 乔青绮说到这里时,屋子里已经鸦雀无声,大夫人惊得合不上嘴,如意等人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姑妈竟然在娘娘面前如此得用。只听乔青绮又接着说道:“太子府长史去查核了两人会试的文章后,昨天派人回话说,这弟兄两人都可以进太子书院去做伴读了!大嫂你想,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高兴的我一大早就带着她们弟兄俩过来贺喜了!” ------------ 第七十八章 意外之喜(下)  听完大姑奶奶的话,大夫人口中已经不知道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了,忙让丫鬟们去外书房快些请大少爷过来,又对乔大姑奶奶千恩万谢起来,能够伴太子读书,这样的尊荣朝廷的官宦之家也是不一定能轮的到,现在却降到了乔家,大夫人怎么不对乔大姑奶奶感激万分呢? “大嫂别感谢我,这些也是孩子们自己出息,要是这次秋试没中的话,无论如何是选不进宫里去的!”乔青绮连忙对大夫人解释道,两人的脸上都是欣慰之色,只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站在房间角落里冷冷看着这一切的的庒明玉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嫉恨的神情。 屋子里没有喜形于色的人还有一位,那就是杜子潇。这太子伴读说白了就是给太子挑选心腹之人,以后等太子登基了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朝廷重臣。历代所选的太子伴读,大多是门第高贵的官宦子弟,平民百姓家里的很少有这个机会,所以在外人眼中,乔家大少爷和庄家大少爷能得到太子伴读的位置,确实是皇家天大的恩赐了。 杜子潇却不是这么想,如今太子尚且年幼,三王爷在朝中权重威高,是夺储的最强有力人选。这个时候入驻东宫做太子的心腹,万一以后太子易位,这两位少爷前途未卜,现在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实在是言之过早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发现她虽然脸上带着浅笑,可是那笑容明显的心不在焉,不由得又起了疑心,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站在角落的庄家二少爷,却又和那双明亮灼热的眼神碰个正着,心里的狐疑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丫鬟上来回禀,说是已经摆好了早饭,众人于是洗手准备用饭,正在众人准备落座之时,只见张妈妈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顾不得向乔大姑奶奶行礼,便直接跑到了大夫人眼前,附耳在大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大夫人神情大变,身子晃了几晃,几乎马上就要晕倒。 众人都惊疑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又不好开口去问。这时大夫人稳稳心神,冲着乔大姑奶奶勉强一笑,“这些婆子们沉不住气,做错了事情惹如心生气,这孩子就在院子里闹起来了。幸好姑奶奶也不是外人,否则可不是让人家看咱家姑娘的笑话了?” 乔青绮微微一笑,“自己家的侄女儿又不是外人,我从来就把如心如意和明珠一样看待的,要不要我也过去解劝解劝那孩子?” 大夫人忙说不用,又冲着如意说道:“意儿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如意忙点头起身跟随大夫人一起向外走去,不一会儿便走进了如心所住的院子,如意不觉吃惊起来,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大夫人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但是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心里藏着极大的怒火。如意心里狐疑但是也没敢多问,就这么走上了正房台阶,这时张妈妈抢先一步打开房门,这时如意才听到房子内室里有着女子轻轻的呻吟声音,不觉吓了一跳。 大夫人大步走进内室,只见屋子里只有大丫鬟雪兰一个人立在床边,大小姐正躺在黑漆镶螺钿的拔步床上,天青色的帐子里面,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身子都已经是你的了…..你若是负了我…..我定不饶你….”同时口中又说出许多淫词浪语,就是如意这样结了婚的人,听到这些话也由不得脸红心跳起来。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回身问雪兰,“昨天不是请那大夫来看说是好多了么?今天怎么又厉害起来了?早上可是吃药了?” 雪兰吓的忙跪下来回禀,“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大小姐还好好的呢!可是梳好头后正准备吃药呢,不知道谁多嘴说了一句,姑奶奶家的表少爷来了,大小姐高兴的顾不上吃药就要过去,可是刚走到院子里就……”话未说完就吓的低声哭了起来。 大夫人眼神凌厉,低声喝道:“把那个多嘴的丫鬟拉出去,打二十板子先关起来!”又低声喝问道:“今天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雪兰吓的忙停住抽泣,“我一看大小姐神色不对,就忙打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只有秋兰知道大小姐犯病的事,没一会儿张妈妈就过来了!” 大夫人摆手让雪兰和张妈妈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母女三人,如意看着在床上不时胡言乱语的如心,心中产生几分怜悯,没想到大小姐竟然生了这种癔病犯了花痴,一个未婚的大小姐有了这种病,若是传出去只怕更难说亲事了…… 正暗自思忖,忽听到大夫人开口说道:“意儿,今天我也不瞒你了,这事情其实也和你有关,就是你回门之后,你父亲便责罚了你姐姐,自那以后便落了这个病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听到关于你庄家表哥的事情,你姐姐便要犯病!” 如意忙说道:“可是找郎中看过病了么?郎中怎么说呢?” 大夫人长叹一声,“郎中说总要吃个一年半载的药才好,可是你姐姐这么大年龄,现在还没有定亲,若是得病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更难说门好亲事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她的心思竟是放在了你庄家表哥的身上,这让我如何是好?” 庄家表哥?如意一愣,庄家只有两位表哥,想来大小姐看中的是大表哥庄明昭了,可是姑妈对大表哥疼爱有加,至今未定亲的原因想来是想找一位门第高贵的官宦小姐做儿媳的,她又怎么会看上大小姐呢?况且大表哥现在又即将去做太子伴读,前途远大,恐怕这事情…. “我今天叫你一同来,就是想要你帮个忙,”大夫人盯着如意的脸,恳切的说道,“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你就帮一下你姐姐吧!” “母亲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何必说帮忙这种客气话!“如意忙回道,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不知道大夫人把自己单独叫过来,心里又有什么算计。 “你姐姐这病,看来病根还是在你表哥身上,我想着你和庄家二少爷一直是很好的,这次能不能私下请他过来见你姐姐一面,说不定她看到二少爷本人,这病就好了呢!”大夫人眼睛直看着如意,语气中虽然带着委婉,可是那眼神却是坚定不可质疑的。 如意吃了一惊,没想到大夫人把自己叫来是安排这么一个圈套让自己跳。若是自己答应下了大夫人的要求,一则自己是默认了大夫人的说法,认为自己和庄明玉一向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这无疑是给自己扣上了一顶“不贞“的帽子;二则这私下拉扯二哥来见大小姐,万一以后事情败露,既得罪了姑妈又激怒了父亲,可是若是拒绝了大夫人….. 如意抬起头看着大夫人,脸上满是怯懦恐惧的神情,“以前和二表哥的事情我自生病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二表哥现在见了我就像是仇人一样,连话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能劝他到这里来啊!” 杜夫人心头一暗,就知道这个庶女不是个省油的灯;首先一口否定自己和那位庄家二少爷有什么瓜葛,将自己抹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做出这么一种胆小怕事的神态出来,分明是借故不愿意帮自己这个忙! 大夫人想出这个险招也是迫不得已,如心得了这个病,年龄也一年大似一年,真要嫁到姑奶奶家里去,别的不说,最起码庄家的那皇商气派,是比自己家还要阔绰几分,以后另开府单过,乔大姑奶奶看在哥哥的面上,也绝不会难为自己的亲侄女; 至于庄家那边,她赌的也是万一生米煮成熟米饭,乔大姑奶奶再生气也要闷在肚子里,毕竟那庄二少爷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只是缺一个在中间传话的人,她便一下子想到了如意,这才唤她过来,没想到这个庶女精明过人,竟是轻巧几句话便将此事推脱掉了! 大夫人压抑着满腔的怒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倒是忘了二小姐生了那场重病之后,变得更加懂事明理了!既然你不愿帮你姐姐这个忙,那么以后如新这边有了什么事故,自然你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了!”这话里带了几分威胁,意思是说若是以后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自然都要着落在如意身上了。 如意悚然一惊,低头只是诺诺不再搭话,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大夫人看了更觉得心烦意乱,眼前这个庶女以前脾气暴躁任性使气的时候,自己倒是还能拿捏的住;现在看起来性子温顺了许多,可是不知怎的,自己在她面前无论是使了什么法子,却总是不能在这个庶女身上如愿!她暗暗咬牙,你们母女俩人害我的如心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若是能让你在杜家过的舒舒服服的,那我就不姓这个“薛”字! ------------ 第七十九章 祸不单行(上)  如意知道自己是把大夫人彻底得罪了,脸上虽然是害怕的模样,心里却是松快了许多。大小姐病成这样固然有些可怜,但是说到底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若那时她不是先存了心要往子潇身上泼脏水,也得不了这样羞人的毛病! 况且大夫人这主意其实也是有些下作,自己的姑娘得了病,就想着将表哥拉进来趁机生米煮成熟饭,二表哥再不济也是庄家的二少爷,里面还牵扯着姑妈,硬塞给庄家一个病怏怏的儿媳妇,大夫人这事情做的实在是有些自私缺德的! 如意打定主意不趟这汪浑水,心里想着看来娘家的是非倒是比杜家还要多,等杜夫人来过乔府,便顺水推舟的回杜府去吧!可是越盼望什么却越是等不到,吃过了午饭到了傍晚时分,不仅仅杜府里没有人过来,就是杜子潇也没有回来不见踪影。 金桔向如意说起了去大小姐那边院子的情形,“白白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两篓子鲜果,竟然是连院子都没进去。看门的婆子说雪兰吩咐了,大小姐头疼在休息,任谁也不让进门!”又叹了口气,很为花的那一两银子惋惜。 如意微微一笑,吩咐金桔去收拾一下衣物准备回杜家。早上自己吃过早饭便借口不舒服早早离开了大夫人那边,也不知道大夫人是否使了法子将庄二少爷骗到了大小姐那里,只是这一天都没什么动静,大概大夫人的计谋没有得逞?正在猜疑之间,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急慌慌的奔进了房间。 如意抬头一看,原来正是沈瑛沈小姐,只见她俏脸通红,鼻尖上都渗着细细的汗珠,似乎是一路疾走着过来的,脸上带着兴奋和恐惧交加的神情,看到屋里只有如意一人坐在火盆旁的椅子上,她连礼都忘了行,直接就快步走上前低声说道:“二小姐,东边大小姐院里出事了?” 如意一惊,暗想莫非大夫人真的将早上说的事情做完了不成?心里虽然惊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反而笑着问道:“沈小姐真会说笑话,我姐姐院子里能出什么事?不过是哪个丫鬟淘气被管事妈妈打了吧!”这沈小姐毕竟不是杜家的人,家里即便是出了丑事也是要藏着掖着的,只是不知道她又是如何知道那边出了事的? 沈瑛看如意不相信自己,索性坐在如意旁边的椅子上慢慢讲来。因为她哥哥得了别人送的一所宅子,所以她现在已经搬出杜府和哥哥住在一起,但还是经常过来和大夫人问安的。今天下午她闲着没事,想过来找大小姐说会子话,便直接到了大小姐院里。 她进院子之后却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正奇怪着呢,又听到正房里传出一阵阵的哭声,她仔细一听,是大小姐的声音,里面还有大夫人的斥责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年轻男子哀告的声音,倒把正要进屋的她吓得停住了脚步…… 如意低头听着沈瑛讲着发生的事情,暗想你若是站在院子里怎会听的那么仔细,想是站在窗下偷听的才这么真切吧!又想到她刚才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厌烦,脸上也只是淡淡的,插话说道:“也许是母亲在那边斥责哥哥或者别的小厮也难说的,这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瑛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如意,“二姐姐,你可真是心善的,凡事都只想好的一面。实话告诉你吧,里面苦苦哀求的男人我听着就是庄家二少爷的声音呢!”说完她脸上显出后悔的表情,想是后悔自己说漏了嘴了! “你又没见过我二表哥,怎么知道屋子里的男人就是他呢!定是你听错了也未可知吧!”如意确定沈瑛是在如心那边偷听到了房里的谈话,心里更是有些恼怒,大小姐做出丑事,事关的却是乔家的名声,这家丑若被沈瑛知道的话,那以后保不定会传的满城风雨的! “嗯,我虽然没见过庄家二少爷,但大夫人说话声音很大,我听到了其中一两句提到了二少爷的名字!”沈瑛脸色微微一红,又继续说道,“似乎二少爷辩解说自己中午喝多了酒,便不知怎么的跑到了大姐姐的院里去了!” 如意暗想上午姑妈吃过早饭便带着大表哥急着回府准备打点礼物去了,准备过几天送大表哥去宫里伴太子读书,自己那时也顺便告辞回来,想来是大夫人留下了庒明玉吃午饭,不知怎么将他骗到大小姐房里的吧!这么一闹开来,如心势必要嫁给庒明玉了! “看来很快就能喝到大小姐的喜酒了!”沈瑛捂着嘴巴笑道,她是定过亲的人,自然知道出了这样的家丑,乔庄两家顾及脸面,只能够靠结亲才能遮掩过去的。又看到如意脸上明显的不快,忙讨好的加上一句,“二姐姐你放心,这事我只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传给别人听的,姐姐家的事情,也是我们沈家的事情!” 如意心里盘算着,如心嫁给庒明玉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定她的痴病趁此治好也说不定的,庒明玉本是庄家的庶子,娶了乔家嫡出的大小姐也不算是吃亏,总的来说这门亲事还算说得过去,本来就是姑表亲,现在又是亲上加亲,更妙的是庒明玉因为不是姑妈生的,所以和如心没有血缘关系,以后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缺陷,只是有一点不太妥当—两人皆是所爱非人,如心想的是大表哥,庒明玉忘不了以前的如意话,那就…… 沈瑛在如意房里坐了一会子,看如意对自己只是淡淡的,只顾自己想着心事,便只好告辞走了。如意想着东边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干脆装作不知道,晚饭也不去大夫人那边吃了,正要让金桔去大厨房传饭,便听到院里杜子潇说话的声音,刚要站起身迎着,杜子潇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如意忙上前帮他将大氅脱下来,却看到他脸色阴沉着,不由得猜疑是出了什么事情。刚要开头问他,杜子潇已经自己说了出来,“本来母亲今天就要过来接你回去,可是家里出了点事情,二弟在外面闯祸了!” 如意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好的怎么闯祸了?他不是一直在国子监温书吗?” “他哪里是在国子监温书?不过是借着读书的名义,伙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吃喝玩乐胡作非为罢了!我原以为他不过是和朋友一起吃吃酒,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竟然被人引诱着去了赌坊上了瘾,赌输了借人家的印子钱去翻本,全输光了又还不起,昨天晚上被债主拘了不让回家,因为这事,祖母将母亲一顿训斥,现在全家还在到处找人呢!” 如意看杜子潇一脸的气恼,忙宽心说:“既然只是欠了人家的钱,想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你劝劝母亲不必担心,回头拿银子赎人回来,好好管教就是!” “你以为母亲愿意拿银子出来赎人么?”杜子潇一脸的苦笑,“母亲只是在祖母面前哭诉,说是家里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银子去赎人,要么只好卖丫鬟仆人去换子瀚回来,祖母被气得昏了过去,家里正乱成一窝粥呢!父亲也是急得没法子,正让我托人打听那赌坊的后台老板是谁…… “二弟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银子?”如意打断了杜子潇的话问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杜家窘迫没钱,杜夫人又贪财如命,怎么舍得拿银子去换这个不成器的庶子回来。 “债主捎话来说连本带利三千两银子!”杜子潇皱着眉头说道,“父亲刚开始时气得说不要急着去赎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只是赵姨娘苦苦哀求,这么大冷的天就跪在老爷的书房门外边不起来,父亲没办法,这才让我到处托人打听整个跑了一天!” 如意暗想赵姨娘果然是个狠角色,这么大冷的天跪在雪地里求情,任是谁也会心软的,这三千两银子自己倒是拿得出来,可是这么白白的给那个杜子瀚还赌帐的话,还真是心有不甘,可是又不能眼看着杜子潇父子为难,正要开口说拿钱出来的话,杜子潇已经伸手轻捂住自己的嘴唇,低声说道:“娘子,这事情不要你管!” 如意一愣,抬眼看着杜子潇,那黑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坚毅,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再拿银子添杜府的无底洞了。可是这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自己不出手帮忙,杜家父子又能找谁借贷呢! “这事情你最好别插手,我会想法子打听出赌坊背后的老板是谁,到时再和他们商量!”杜子潇对如意解释道,“这些人背后都有着朝廷的高官做后台,赌坊不是一般人能开的起的!” 如意明白了他的意思,杜老爷好歹在京城的官员里还有些人脉,杜家大概是想利用这些关系来把杜子瀚救出来吧!可是,现在杜老爷已经赋闲在家,官场里的人是最势利的,真的还有人会搭理一位免职在家的前吏部左侍郎吗? 杜子潇看出了如意眼里的疑惑,不由得苦笑一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父亲在朝里为官多年,还是有几个知交好友的!”其实他已经从别人口中打探出了那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那才真是惹不起的人物呢! ------------ 第八十章 祸不单行(下)  因为杜家出了这档子事,如意便和杜子潇商量,干脆也不要等杜夫人过来赔礼说话,两人第二日便拜辞了大夫人,直接回杜家去,也省的了杜子潇大冷的天两边来回跑,万一再冻病了,又是给她添了桩心事。 杜子潇听到如意如此的通情达理,心里自然是喜不自禁,只是觉得如意这次是受了委屈回的娘家,这么悄没声的又回到杜府,怕她的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沉吟着不吐口。 “祖母和母亲都是长辈,说了我几句难道我倒要和她们记仇吗?”如意一手轻抚着杜子潇的额头,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说道,“这么僵持着我倒是无所谓,你若是跑来跑去的冻病了,还不是给我添麻烦,最后让我来服侍你?” 杜子潇心里一阵感动,知道妻子故意说怕添麻烦来安慰自己,其实心里还主要是为了不忍看自己过于劳累。他平时口齿机敏最喜戏谑说笑,可是在如意面前有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再多的话也表达不出自己的情意,只能紧紧的抱住爱妻,让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将彼此淹没……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一起去大夫人房里辞行,一进大夫人的院子,便觉得了气氛的不同寻常。院里的丫鬟婆子个个脸上带笑,如同过年领了赏钱一般,掀开门帘进了正房,只见大夫人正眉开眼笑的坐在那里和张妈妈在说些什么。 如意和杜子潇忙上前见礼,说了今天便要告辞回去。大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要挽留姑爷、姑奶奶多住几天,杜子潇忙说家里实在是有事情离不开,否则母亲一定过来赔礼的。这么闲扯了几句,大夫人并没有强留的意思,吃过早饭便有杜府的车过来接少爷少奶奶回府去了。 如意坐在车上想着刚才在大夫人那边看到的一团喜气,想是庄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还没有互换庚帖明说出来,又想着世事难料,庒明玉和前身的那位乔二小姐那么交好,没想到最后倒是变成了自己的姐夫,这么胡思乱想着,马车已经驶进了杜府。 两人下了马车先到上房去见老夫人,只见老夫人房里满满一屋的人,只除了杜夫人不在,杜老爷和两位杜家小姐,章若烟都坐在屋里,个个愁眉不展的,赵姨娘站在杜仲远身后,用手帕还不时的擦拭着眼角。 杜子潇夫妇忙上前给老夫人、老爷依次行礼问好,老夫人看到如意,一脸的愧疚之色,紧紧拉住如意的手,连声责怪自己老糊涂了,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冤屈了这么好的孙媳妇,又让杜子潇给苏媳妇作揖替她赔罪。杜子潇便依言向如意深深做了个长揖,吓的如意躲闪不及,倒是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这事才算混过去了。 如意脸上虽然带着惶恐的笑,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心里却也不由得不佩服老夫人的老辣,当着儿孙的面,轻轻的几句话便将这桩家事翻了过去,若是自己还将忌恨挂在脸上,那倒是显得自己不懂事了! 老夫人令丫鬟赶紧给少奶奶搬椅子,又让丫鬟“将椅子离火盆子近一些,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冷”,如意忙谢了坐下,却正好坐在杜芸和杜芷中间,她抬眼对上杜芸的眼神,不觉得心里一惊,那双柔美的眼睛里没有了素来的羞怯,而是冷冷的瞟了自己一眼,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敌意。 坐在她右边的杜芷倒是客气的和如意寒暄了几句,如意笑着作答。这时只听到老夫人问杜子潇道:“老二的事情可是打听出来了?那家赌坊是谁家开的,竟敢私自拘人,眼里还有没有咱们大荣国的律法?” 杜子潇忙回道:“孙子正在打听着,已经给赌坊那边捎了话,说给咱们半个月的期限,二弟现在倒是吃住的都还好,这一点祖母倒是不要担心!”赌坊拘了人也不过是为了要回赌债,杀人的事情想是也不敢乱来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二也太不成器,在外面喝酒玩乐也就罢了,沾上赌瘾那可是要倾家荡产的。我平时看着老二也还不错,怎么就和那起子混账东西搅合在了一起呢?” 众人都低了头不敢说话,却见原来站在老爷身后抹泪的赵姨娘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如意面前,倒是把大家吓了一跳,如意更是惊得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知道赵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到赵姨娘哭着说道:“大少奶奶,能救二少爷的就只有您了,府里都知道您是心肠软为人最好的,二少爷落在那些亡命之徒手里,多呆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大少奶奶求求您拿些银子将二少爷换回来,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说着便伏在地上磕起头来。 众人都没想到赵姨娘情急之下会去跪了求如意,都眼光齐涮涮的看了过来,只有杜子潇气的脸色涨红,却碍着身份不能亲自过来动手拉赵姨娘起来,一时间赵姨娘已经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眼见的额头也红肿起来。 如意也没有想到赵姨娘会当着老夫人和老爷的面跪着求自己,她看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赵姨娘,那瘦弱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之心,可是面前这情景却似乎在记忆中似曾相似,不知怎的让如意心里觉得十分不快,“算计”这个词一下子在她心头冒了出来。 如意忙上前搀起赵姨娘,“姨娘不必着急,总会有法子救二少爷回来的!”她乔如意不是爱财的人,仅仅看在杜子潇的面子上,她也会掏这笔银子出来救回杜子瀚,只是这么当着众人的面逼自己表态,“我愿意“这三字她偏偏不说,看这位一向“老实巴交”的赵姨娘还有什么成算。 赵姨娘没有听到如意明确的答复哪肯起身,不仅自己跪在地上,还连带的拉着如意也伏着身子起不来。如意没办法,只好求救地看着老夫人,却看到老夫人被身旁的章若烟说句什么转过了身去,根本没有给自己解围的意思,无奈只好把眼神投向了杜子潇。 杜子潇忙命令身旁的婆子们上前扶起少奶奶,顺便将赵姨娘送回房去。赵姨娘没办法只好低声抽泣着由婆子们架着回房去了,坐在如意右边的杜芷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左边的杜芸则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淡漠神态,杜老爷也是脸色有几分尴尬,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训斥赵姨娘,只好拿过茶杯喝茶掩饰着窘态。 一时间房里鸦雀无声,连老夫人也在偷眼看着如意,如意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这房间里的中心人物,似乎只要自己开头说一句话,那么杜府所有的麻烦就没有了,又将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 如意重新坐回椅子,取过茶杯捧在手中,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她用杯盖轻抚着茶面上的茶叶,强压着心里的不快。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材,在外面胡作非为被债主捆了起来,赵姨娘倒是好算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求着自己,她莫非当真以为示弱就可以心想事成吗? 老夫人看如意只顾喝茶并不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章若烟倒是在旁边笑着说道:“连赵姨娘也知道表嫂是最大方的,心肠又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所以不来求祖母倒是先去求表嫂了!”她这话明着是夸奖如意,实际上是在挤兑她,因为这样一来,如意就不得不开口表个态了! 如意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我前番因为做事不妥被祖母和母亲教导,前几日在娘家母亲又好生教我,在家里一定要遵守做晚辈的本分,凡事听长辈的教诲,不可逞强好胜强出头。幸好祖母也知道妹妹这么说只是玩笑话,那不明理的人还以为妹妹有挑拨之嫌呢!” 几句话说的章若烟脸色微红起来,她本来故意讽刺如意,想挤兑她看个笑话,没想到被如意提起前日的事情,又暗讽自己在挑拨是非,老夫人听如意提起前日之事,脸上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禁瞟了章若烟一眼,暗暗怪她多嘴。 如意又开口向老夫人说道:“听说母亲身体不太好,孙媳现在过去探望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妥当?”她想着找个借口离开,去探望杜夫人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老夫人点点头,如意行了礼正要离开,却听到杜芷也向老夫人说要探望母亲,便停下等着杜芷一起出来,姑嫂两人便一起迈步向前院走去。杜芷看跟随的丫鬟离得较远,便压低了声音在如意耳边说道:“大嫂你前日是因为什么事情回的娘家?真是因为姐姐的亲事吗?” 如意一愣,心想自己前日在杜芸房里被老夫人训斥后昏倒,这事估计杜家上下老少都已经知道了,杜芷还这么问自己,分明是借此想提到别的事情吧,她于是反问道:“妹妹是如何知道前日之事的呢?” 杜芷脸露得意之色,“我自然知道这事,而且我知道的一些事,恐怕大嫂都不知道呢!” ------------ 第八十一章 别有用心(上) ------------ 第八十二章 别有用心(下)  如意脸色一沉,看了那两个呆站在门口的婆子一眼,俩人衣着也很一般,看上去不像是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如意并不答言,只是领了金桔等人进了正房坐下,门口那两婆子硬着头皮只得进来给如意磕头行礼,口称:“少奶奶好!” 如意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只是冷冷地问红芍,“这是怎么回事?在秋怡居里大吵小闹的外面都能听到,让别人笑话咱们这里没个规矩吗?”又看了看院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那些人又是谁?”她说话时脸色沉肃,眼神也冷冽起来。 红芍从来没看过如意脸色如此难看,心里一慌,忙跪下回禀道:“自奶奶走后,张妈妈带了几个人过来,说是怕咱们这边人手不够,恐怕夜里不安全,院子里就是张妈妈领过来帮忙的。” 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那两婆子,接着说道,“前两日倒是还相安无事,只是今天一大早这两位妈妈便跑来秋怡居,说是赵姨娘的猫跑到咱们院里来了,要进屋子里去找。奴婢看这俩人眼生,便不让她们进去,谁想她们便硬要往里闯,所以才吵嚷了起来……” 如意一怔,心想赵姨娘一向谨慎小心,定是一大早便去了老夫人那边,不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否则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派婆子过来的。自己这里离她住的院落甚远,她不说是来找猫的还真是迈不进秋怡居的院子。她冲着红芍点点头,又看向那两个婆子,“你们在杜府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府里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那两个婆子看如意脸色不好看,早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现在听如意这么一说,更是心里慌了起来,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回禀道:“都是老奴错了,一时找猫心切,坏了府里的规矩,请少奶奶宽恕!”说完俩人便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如意又训斥了她们几句,便说:“看着赵姨娘的份上,既然你们是来找猫的,便各个屋里去看看吧,也好向你们主子交代!”说完便给红芍使了个眼色。红芍会意,便领着两个婆子各房里转了一圈,哪里有什么猫的影子? 两个婆子匆匆向如意行了礼辞别回去,房里只留下了红芍金桔和画云,主仆几人这才开始说起这几天的经历。红芍那天在路上看到金桔被几个婆子拖拽着神情有异,便知道大事不好,又听到金桔喊了一声“大少爷”知道有事情发生,于是她便飞奔着去了外书房,后来便知道少爷和少奶奶带着金桔一起回了娘家,院里便只留下了赵妈妈和她及几个丫鬟婆子看着。 “奶奶走的第二天,夫人便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过来帮忙,晚上那几个婆子也想睡在上房里,说是帮咱们值夜。我和红芍姐姐说屋子里两个人就足够了,便没让她们进正房里来!”画云在旁边插嘴道。这正房共有五间,出了客厅和内室之外,西边的两间房里全是如意的嫁妆箱子,她们岂可让别人轻易进来? 如意冷冷一笑,幸亏这两个丫鬟都是有些机智的,才没有让别人能轻易得手。岂止是只有杜夫人,就是那一贯老实巴交的赵姨娘,不也是借着找猫的理由,派了婆子过来打探吗?既然这样,她索性让红芍领着到库房内去看个明白,让她们艳羡嫉妒,却偏偏让她们的主意打不成! “你们这几天做的很好!”如意微笑的看着身边的几个丫鬟,这杜府里除了杜子潇,也许只有这几个丫鬟是真心对自己的了。她看着红芍问道:“赵妈妈人呢?怎么刚才没见她?”按理说刚才那两个婆子前来吵闹,本该赵妈妈出面来将人打发走的。 红芍撇了撇嘴巴,“那是个眼皮子最活泛的老货,一听说您回娘家了,吓得她忙跑到老夫人那边去了,整天不见个人影儿,想来还在老夫人那边奉承着呢!”赵妈妈原来就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后来指给了杜子潇做奶娘,前几天想来是以为如意不得势了,才又赶着去巴结老夫人,生怕自己两头落了单。 如意微微蹙眉,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赵妈妈取出那个层层包裹的金戒指给自己看的情景,那时章若烟为了打探这边的消息,不惜拿首饰贿赂管事的婆子,不知道这次赵妈妈又回到老夫人那边的话,会不会吓得将金戒指还给章若烟呢!不过她走了倒也没有什么! 如意又问画云,“我给你的那些账册都看过了吗?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些铺子里的掌柜都是娘家的老人,但是她也怕里面会有大夫人的人在里面,最好还是能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才好! 画云忙回禀道:“大部分账目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西大街上的绸缎铺子的帐似乎有些不对,我看他们今年的货卖的也很快,外面也没有什么欠账,却不知怎么的却是亏得厉害…..” 如意点点头,似乎以前听母亲也说过,西大街的铺子掌柜刘柱,似乎就是大夫人安排进去的人,“那么能查出来是为什么亏的吗?”如意问画云,没想到画云倒是个记账的高手,自己算是找对了人呢! “那要到铺子里实际上去看看了!”画云犹豫了一下,“有的亏损可能是卖货的时候将好货当成次货卖掉,不过谁会这么傻呢,除非是铺子不再想再开下去了!” 如意暗想,那个不想让铺子开下去,不让自己过舒服日子的人,现在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自己过的越不如意,恐怕她也会越高兴,可是自己偏偏不会让她称心的。她想了一下,“明天我让管事领你去铺子里看看,有什么事情你回来告诉我!”既然这些铺子父亲都给了自己,那么她又何必受别人的挟制被人愚弄呢? 正和丫鬟们商量着事情,只听门口的小丫鬟禀报道:“赵妈妈求见少奶奶!”金桔画云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红芍更是气的低声说道:“真是个不要脸皮的,听说少奶奶一回来又赶不及的来奉承,少奶奶干脆将这顺风倒的墙头草撵出去算了!” 如意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点头示意丫鬟让赵妈妈进来,不一会儿,只见赵妈妈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抬头看到如意更是脸上堆满了笑,还差着好几步便已经跪在地上行礼不迭,“怪不得昨天夜里蜡烛就一个劲的蹦烛花,我正想着是有什么喜事儿,原来是应在了少奶奶的身上!” 不待如意说话,红芍已经凉凉的开了口,“赵妈妈这几日可真是想少奶奶想的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的,您老人家刚才是不在这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到咱们院里来了,差点没吵翻天,那时候您老人家在哪儿呢?” 红芍平日说话一向稳重,今天是看到赵妈妈的谄媚模样实在是气急了,所以才这么不客气的说在她的脸上。换了别人也许早就羞臊的躲到一边去了,可是赵妈妈却是嘿嘿一笑,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 “红芍姑娘真会说笑话,我这个老货还能跑到哪里?左不过呆在咱们后院里边,别看我在秋怡居呆的时间少,可是有些事情老奴要单独向少奶奶禀报的!”说着,脸上显出一丝倨傲之色。 红芍和画云都气的狠狠瞪着赵妈妈,只等着如意一声令下,便将这个厚脸皮的婆子撵出去。如意微微一愣,看到赵妈妈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便命令红芍等人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主仆两人。 “我这几天虽然不在秋怡居,但是老夫人和表小姐那边倒也听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呢!”赵妈妈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说道,“前天我去章小姐那院子里去,无意中看到了请来的郎中,只是那郎中…..”她看了看如意的脸色,附耳在如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如意顿时大吃一惊,盯着赵妈妈问道:“你可是看清了?章小姐是未出阁的小姐,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赵妈妈脸色也变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如意面前,“老奴是竭心尽力的一心向着少奶奶,才冒死将这事只说给少奶奶一人知道,老奴有几个胆子,敢编排这样的瞎话!” 如意低头思忖,赵妈妈虽然关于见风使舵八面玲珑,但她是杜府的老仆,知道杜府的规矩,若说她是编排了这样的事来讨自己的欢心,那是不可能的;若她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话,那么这位章小姐的胆子也偌大了些。 她定定心神,安慰了赵妈妈几句,便打发她出去。红芍等人随后走了进来,看到如意正坐在那里出神,红芍不由气恼的说:“少奶奶也太好哄了,几句话便放过了那个老货不成?” 如意看看面前的三个丫鬟,红芍机智老成,金桔直率爽朗,画云细心聪慧,这三个人倒是自己真正可用的。她笑着点点红芍的额头,“几天没见,你这个女诸葛如何变成猛张飞了?赵妈妈刚才说了点有意思的事情,我还想着交给你去办呢!要是一直这么毛毛躁躁的,我身边可更没有可用的人了!” PS:本章设为公众版本,今天本文的点击已经过万,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 第八十三章 蛛丝马迹(上)  红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向如意说道:“少奶奶总得想个法子,把杜妈妈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婆子打发走的才好,别人也就罢了,只是里面那个周兴家的,瞅着机会老想进咱们库房里去,被我看到一次说了她一回,才不敢过来了!” 如意冷冷一笑,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又道是“百密而有一疏”,这事还是趁早解决了的好,于是便令金桔去喊杜荣家的过来。 金桔又低声说道:“翠竹那蹄子这几天倒是呆在屋子里做针线,我看她正给奶奶做小衣呢!那件小衣闻着就有那么一股子清香,回头让她拿来给奶奶看看?” 如意想起了在娘家问过三夫人丝线的事情,眼神一紧,让红芍去将翠竹叫来,不多时翠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走进房里,看到如意忙上前行礼,将手里的包袱小心打开,一股子淡淡的幽香传入了如意的鼻中。 如意将做好的小衣放在手中细细观瞧,只见浅白色的丝缎上,用嫩黄色丝线绣出了兰花的花瓣,深绿色的叶子绣在衣服边上,样子十分雅致,只是这香味…… 如意又将衣服拿到了鼻下细细嗅着,似乎是不经意的瞟了站在一旁的翠竹一眼,只见她放在身侧的两手紧攥成一团,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明显看出有些紧张。如意心里有了几分明白,点点头令红芍将衣服暂且收起来,示意翠竹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 翠竹脸上明显带了几分放松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堆着笑问:“不知道少奶奶是否还要再做两身小衣,这样也好替换着穿呢!”语气中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 如意淡淡一笑,“你这么好的手艺,单给我做衣服也实在委屈你了;今儿祖母还抱怨她身边的人绣工不好,我便将这身小衣送给祖母,你再另外给我做一身吧!”说完便示意红芍将衣服放在一旁,等会便给后院老夫人那边送去。 翠竹陡然变了脸色,身子一颤,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身衣服还没有做完呢,少奶奶让奴婢做好后再送给老夫人吧!”说着便要去红芍手中取衣服包袱。 红芍轻轻躲开她伸过来的手,笑着回道:“我看上面的花都已经绣好了,有的地方没缝上的就不劳姐姐动手了,红芍虽然手笨但是还能够做这点子活计的!” 翠竹脸色急的绯红,“可是这花绣的也不好,万一老夫人责怪下来的话,奴婢害怕……” 她又想去红芍手中抓那个包袱,红芍岂能让她得手,两个丫鬟便在房中你躲我抢,看上去倒有几分滑稽。 如意沉下脸来,翠竹刚才拿来的那衣服上的香气,勾起了她不愉快的回忆。在她和杜子潇的新婚之夜,杜子潇口中便带了那股奇异的香味,那香气诡秘而奇特,杜子潇在那夜里似乎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似的热情如火,给了她一个难忘的新婚之夜。 可是下意识里她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当时她是第一次见到杜子潇,杜子潇对他也是淡淡的,可是他后来的种种举动,以她以后对他的了解,她越发断定新婚之夜的丈夫,必定是受了什么蛊惑才有了那番举动,而刚才那小衣上沾染的香味,就是和新婚那夜的味道如此相似…… 所以她故意说要将这做好的衣服送给老夫人穿,眼见翠竹刚才神态有异,现在又急的什么似的,竟然在自己面前伸手去红芍手中抢那件衣服,这丫头越来越胆子大了,如意冷冷的看着还在那里和红芍闹成一团的翠竹,脸色沉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一点规矩都没了!”如意轻轻呵斥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严厉,翠竹一听吓得忙住了手,红芍则趁机躲到了如意身后,手里紧紧拿着那个小包袱。 翠竹无奈只好垂头站在一旁,如意暗想这丫头既然在自己面前有这个胆子搞鬼,想来今天也是问不出什么的,这时金桔已将杜荣家的带进房里,如意便先让翠竹出去。 如意便和杜荣家的说道:“前几日我不在家,母亲担心我这边人手少,派了几个人过来帮忙,现在我和大少爷已经回来了,我想着咱们前段日子已经抽了一些人去做针线,这样以来各院的人手也有些紧张,不如将我院里多的人分到人少的院子里去,杜妈妈以为如何?” 杜荣家的微微一愣,当初大夫人让她领人过来的意图,她是明了的,所挑的几人也是大夫人身边信得过的,若是这么就将人打发回去,恐怕夫人心里又不痛快,可是若是违背了少奶奶的命令,她作为管事妈妈就是带头坏了杜府的规矩,毕竟现在还是少奶奶在管着家事。 她眼珠一转,脸上带笑的说道:“少奶奶考虑的周全,这个原是应该的,只是当初派人来的时候,夫人专门吩咐我说,这些人的月例银子都还没发,这月要从少奶奶院里这边发,若是将这些人分到各个院里去,只怕还要先问一下夫人,她们的月例这个月怎么个领法!” 如意心想大夫人真会算计这几两月例银子,总共来了没几天呢,就想着把月例银子赖到这边,也罢,就算是破财消灾罢了。 “这些人原是母亲过来帮忙的,这几天也辛苦她们,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不从公中领,从我这里来支取好了,另外每人给五钱银子的赏钱,回头让红芍分给她们。”如意说着,转身便让红芍开柜子取钱,一同交给了杜荣家的。 杜荣家的一看少奶奶如此爽快,倒是再也没什么理由推脱了,只好拿着银子去院子里挨个发下去,又领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来正房门外面给如意磕头谢赏。 如意问杜荣家的,“哪位是周兴家的?”她记起了红芍说过,其中这个姓周的婆子几次三番的想进库房来的,但是一直没得空,便让杜荣家的将她喊了进来,不多时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走了进来,衣着还算整洁,只是眼神闪烁,神态有些不自然。 如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慢慢说道:“听我的丫鬟们说,周妈妈这几天特别辛苦,我不在的时候,有你们这几人看着,不知要省多少的心呢!” 那周兴家的忙躬身施礼,“老奴给少奶奶看院子是分内的事情,这么说就折杀老奴了,这都是夫人嘱咐的,要老奴好好看守着秋怡居,说是少奶奶这边贵重物极多,千万不能让外人进院子里来!” 如意听她说话倒是直来直去,就差没说将这院里的东西抬到大夫人那边就更妥当了;她微微一笑,“周妈妈倒是个实在人,今天赵姨娘院里的两个婆子还过来找猫,我让她们去各个房里转了一圈,周妈妈你说可笑不可笑,她们院里的猫,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来呢!” 周兴家的眼里露出惊疑之色,愤愤然的说道:“少奶奶也太好性了,理她们做甚么?隔着这么远,她们的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想来是故意找茬,心里没安好心思的…..”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如意只是微笑并不答言,随即便命杜荣家的领着这些丫鬟婆子先去大夫人那边回话。她故意在周兴家的面前露出话头来,想来这周兴家的待会子必会在大夫人面前学舌,以大夫人那悭吝刻薄的性子,叫赵姨娘过去大骂一顿都算是轻的。如意在心里冷冷一笑,赵姨娘一向在大夫人面前谨慎低调,这次却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且看她们狗咬狗的斗在一起吧! 等众人走后,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如意到了老夫人房里,只见众人都在,唯独少了章若烟一人,于是向老夫人笑着问起表妹怎么没有过来,老夫人叹了口气,“早上还好好的呢,不知怎么的刚才杜鹃来说身子不舒服,已经去请郎中过来给瞧着呢!” 如意心里一动,笑着劝道:“妹妹这个病也拖得太久了些,不如回头去太医院里请太医给妹妹看一看,这么年轻万一落下病根,以后可不好再调理了!” 老夫人眼神一亮,“这位陈仁清还说是京城“怡景堂”里最好的大夫呢,我看那本事也是一般,烟儿的病都拖了一年多,现在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你说的甚是有理,明天便让子潇托人去太医院里请老太医来诊治一下!” 陈仁清?如意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似的!她想起刚才赵妈妈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不由得灵机一动,又笑着说道:“祖母您也别太着急,我这就过去看看表妹,说不定表妹吃了药身体已经见好,等会我再回来吃饭也不晚!” 老夫人点点头,转身对身边的吴妈妈说道:“你领着少奶奶过去吧,顺便将那盒安信侯夫人送的秘制药丸捎过去!“吴妈妈点头称是,便手拿药盒领着如意往章若烟那边过去。 章如烟住在离老夫人西南方向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院外是一大片茂密的翠竹林,此时虽是严冬,但是竹叶依然绿意盎然。两人走到院门口,只见大门半掩,一个小丫鬟正扒着门缝往外看,忽然看到如意她们几人,吓了一大跳,顾不得想如意行礼,便慌乱的往正房跑去。 ------------ 第八十四章 蛛丝马迹(下)  如意和吴妈妈都吃了一惊,红芍刚要张口喊,吴妈妈连忙制止了她,笑着说道:“这里的小丫鬟真是不懂规矩,想来是第一次见少奶奶来,也不知道先行礼便急着去禀报主子,咱们且不管她,自己慢慢进去吧!”又喊着红芍左右搀着如意,“这边的地滑,少奶奶可得当心脚下,不要失了脚滑倒!”这么搀扶着如意,倒是将步子慢了下来。 如意暗暗点头,暗想吴妈妈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之人,一心维护着章若烟,看到小丫鬟的反常,倒是先喊着红芍稳住自己,给章若烟腾出时间来准备。等她们来到正房门口时,却正好和从里面出来的一人撞个正着。 只见那人身着蓝色细布棉袍,中等的身材,一张白胖的圆脸,肩上挎着一个药箱,想来便是来诊病的郎中了。那人见有人过来,忙作了个揖,脸也不敢抬的便慌慌张张的出了院子。 如意微微皱眉,刚才那人从身旁经过时,只闻得有一阵淡淡的香气拂过,而这香味恰恰是章若烟身上所常带的香囊的味道。并且这个人举止慌张,神态不自然,哪里像个经常去大户宅院里诊病的郎中,倒更像是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似的。 这时杜鹃也从房里迎了出来,如意进到正房,只见房里摆设雅致干净,对着正门是一张花梨木的长条案,左面摆着一件、件折枝莲的青花梅瓶,里面插满了梅花。右边则放了一个鎏金的香炉,房中间的地上的火盆子炭火烧的正旺,一掀门帘进去便觉得异香扑鼻,再加上屋里温暖如春,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章若烟半躺在东侧间里的床榻上,看到如意做了个微微欠身的姿态,口中笑道:“怎么敢烦劳表嫂过来一趟,快些请坐!”又吩咐杜鹃给如意让座倒茶,一叠声的吩咐个不停,语气里十分亲热。 如意看着床上的章若烟,上身穿了一件桃红色挑金线的绫锻短袄,袄边上镶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更衬着肤色粉嫩莹滑,那里有一丝病态。如意微微笑道:“一直没到妹妹这里来过,今天来看看妹妹,顺便祖母让捎了盒药丸子过来,刚才出去的那人可就是陈郎中?他给妹妹诊脉可是怎么说的?” “左不过还是那些老毛病,”章若烟眼神一闪,脸上微笑着的神情却是丝毫没变,“还是要我好好吃药调养着就是!” “祖母刚才也说起妹妹这病情,说是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明天打算去太医院里请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过来给妹妹瞧瞧呢!这陈郎中给妹妹开的药方子能不能让我瞧瞧?”如意一脸的关切之色,却看到章若烟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我一直都是这位郎中给瞧的,倒是觉得吃了他的药效果好的很,不过郎中也说了,我这个病要慢慢养的,一时半会也不能立刻好的,至于药方子……”她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如意,“都是一年前开过的,以后便只照着上面拿药了,这时候我却是找不到的,嫂子真要是想看的话,下次让陈郎中给写一张就是!” 如意想到赵妈妈对自己说的事情,她亲眼看到那陈郎中对章若烟动手动脚意图调戏,可奇怪的是章若烟却是半推半就的没有声张起来。依着章若烟的身份,怎么会让一个看病的郎中如此欺辱,除非她是有短处捏在人家手里罢了! 她看着面前这张娇弱俏美的脸庞,心底掠过一丝怜悯,但随即便想到自从自己到杜府后,章若烟百般生事挑拨,更别说前世的她为了算计自己而不惜煞费苦心了!她的心一冷,脸上带了几丝冷峻,“既然妹妹说找不到药方子,那明天太医来给妹妹诊断的时候,恐怕不好对症下医呢,听说今天陈郎中将妹妹吃的药也一同捎过来了?” 如意并不知道陈郎中是否带药过来,只是赵妈妈曾经告诉自己,曾经偷听到他对章若烟提起过“小姐要的药”,便故意带出这个话头来试探一下,看章若烟如何回答。要知道郎中上门诊治,只负责开药方子,照着方子抓药那都是病人家里的事情。陈郎中还没诊病呢,倒是先带了药上门,莫非他会未卜先知不成?这里面倒是有几分蹊跷的。 章若烟脸色一变,随即又笑道:“陈郎中一直为我诊脉,知道我吃的不过是那么几味药材。上次丫鬟就说我吃的药快不够了,便让他这次顺便捎了过来,这个又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说这话时虽强做镇定,但是声音里有了一丝丝的颤抖。 “这位郎中倒是细心的很,只是今天母亲提到,说今年咱们府里光买药就花了上百两的银子,这个怡景堂里的药价高的离谱,要我查一查她们是不是从中使弊了,正巧今天凑这个空,妹妹让我看一下陈郎中捎过来的药,我也好向母亲回禀!”如意语气里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还是要坚持查看那些药材。 只见章若烟渐渐变了脸色,如意便又微笑着加了一句:“不瞒妹妹说,我二叔家里原来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我小时常去他家铺子里玩,一般的药材还是认得的!” 章若烟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盯着如意的脸,忽然泪眼朦胧起来,又看了一眼站在如意身后的吴妈妈,哽咽的说道:“吴妈妈,难道祖母怀疑我假装生病,骗取公中的银子吗?若是这样,我这就让杜鹃将母亲留给我的首饰全部去当了,好去还以前买药看病的钱!”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便哽哽咽咽的哭了起来。 一直站在如意身后的吴妈妈吓了一跳,忙上前劝慰,“表小姐误会少奶奶了,咱们老夫人疼表小姐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表小姐自己掏钱看病!别说这一百两银子,就是花再多的钱,老夫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又忙着喊杜鹃快些给主子打洗脸水来,自己更是卷了袖子亲自去伺候着,倒是把如意晾在一旁。 如意没想到章若烟会拿老夫人做挡箭牌,加上吴妈妈也在一旁,倒是不好再盘问下去,但是心里的怀疑又确定了几分。若不是那陈郎中送来的药里有问题,章若烟何至于使出这招哭闹的招数,她可一向是没有失过仪态的人,越是这样倒是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如意脸上也带了几分惶恐,“妹妹别伤心了,这事全怪我鲁莽了,其实母亲不单单是因为花钱多的原因而担心,只是外面都风传说那怡景堂似乎名声不太好,在外面乱给人用药……”她一边说着一边主意观察着章若烟的脸色,只见她低着头在洗脸,身子却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意暗暗冷笑,她今天过来,一是探探章若烟的反应,二来就是要露出个话头来让章若烟心乱如麻,这样才有机会找到她搞鬼的把柄,而她依稀记得那个怡景堂倒似乎是真的和二叔家的香料铺子有些来往,这样的话倒是也有些法子可想的。 如意打定主意,便又好言好语的劝慰了章若烟一番,便带了吴妈妈和红芍回老夫人那边去,走在路上,吴妈妈偷觑了如意一眼,忽然开口说道:“少奶奶可能有所不知,老夫人对表小姐一直疼爱有加,依老奴看来,倒是比两位小姐还要多疼几分的。若是老夫人知道今天的事情,说不定要责怪少奶奶……” 如意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吴妈妈闪烁不定的眼神,如意微微一笑,“妈妈说的很对,这样的小事不应该让祖母知道的,否则又要累她老人家多操心了!”话题忽然一转,“吴妈妈想必知道,我在后院里找了一些人做些针线活,拿到铺子里去换些零花钱补贴家用。我还有几个赚钱的法子,只怕过几天还要麻烦吴妈妈帮忙的!毕竟妈妈是咱家里的老人了,里里外外的事情经得多,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关键时刻能拿主意!” 吴妈妈眼神一亮,忙停下脚步向如意行了个礼,“老奴就先谢谢少奶奶了,不瞒少奶奶说,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虽然在外院跟着老爷做事,但是现在老爷赋闲在家,什么外快也没有,家里还有一大堆的孩子等着养,实在是急的老奴…”说着行礼不迭,“若是少奶奶能给老奴安排个事情做,实在是感恩不尽的很!” 如意心中冷冷一笑,老夫人安排了吴妈妈亲自领自己过来,恐怕对章若烟也是有所察觉吧!除非她早就知道章若烟是为了对付自己,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这样,自己便托人从外面查访那陈仁清的来历,她就不信,若是查出了确凿的证据,老夫人知道了章若烟和外面的郎中勾搭在一起,往府里拿乱七八槽的药进来,不知到那时她还会这么一味回护着侄孙女么? ------------ 第八十五章赴宴(上)  十月初五一大早,杜子潇起床便去工部衙门做事,如意梳洗过后,便来到了杜夫人这边,只见杜夫人正和杜荣家的在说什么,看到如意进来,忙笑着让她快些进来,双眼则是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如意的衣着服饰。 如意知道今天去给安信侯夫人拜寿,衣服若是穿的太素净恐怕不妥当,于是上身穿了浅蓝底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下面是暗花细丝褶缎裙,裙裾边上都是金线勾出的撒花瑞草的图案,外面披的还是件半旧的灰鼠皮刻金丝的大氅,头上也只是插了一只衔珠的凤钗和几朵珠花,整个人看上去既不奢华也不小家子气,倒是在低调中暗暗透出一番庄重来。 杜夫人也是大家官宦人家出来的,自是知道如意这一身衣饰看上去不显眼,其实并不是一般的料子,单说那云纹的缎裳,一看就是上等的云锦面料,小门小户的官宦人家也是穿不起的。她瞥了一眼如意头上的凤钗,心想看上去珠子还算圆润光泽,但是只戴了这么几件首饰未免有些素朴,人人都说这个儿媳妇陪送的嫁妆首饰极多的,可是到现在还真没见她戴过几件像样的呢! 杜夫人眼神一暗,上次她想着问儿媳妇要些首饰给女儿杜芸,准备让女儿在今天众多官家小姐中出尽风头,也算是杜家扬眉吐气一番。可是老爷却一再告诫自己,和晋阳侯的这门亲事,两家还没有互换庚贴,不算是正式的联姻,更气人的是,老爷竟然也同意了儿媳妇出的那个馊主意,千方百计的要女儿装病推却了这门婚事,自己再不愿意,倒是也不能不听老爷的吩咐,毕竟这家里的大事还是老爷说了算的。 杜夫人便命人去请两位小姐和章家表小姐一起过来,不多时,几位小姐依次进了杜夫人的房间,只见杜芸穿的是鹅黄色的缎裳,章若烟穿的一身湖绿色的袄裙,只有杜芷打扮的异常娇艳,一身粉色镂金百蝶的缎袄,绣边领口都用了珍珠密密镶边,下身缎地四喜如意绣花裙,头上戴着点翠的金簪,簪头的镶着的一颗珍珠倒是有指头肚那么大,整个人看上去通体的富贵气派,再加上她本来就面容秀美,身材高挑,更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分外娇艳。 杜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杜芸,只见她鹅黄色的衣服虽然也做工精致,但是更衬着面容带了些黄色,头上的首饰也不过是家里日常戴的,和杜芷站在一起,倒是更映衬的杜芷更有些官府大小姐的派头。 如意看着三人的装束,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杜芸还是听从了杜子潇的安排,今天打扮的十分不起眼,脸上也带着一丝倦容,想是昨天已经喝下汤药的缘故。章若烟还是那般的清秀可人,衣着打扮中规中矩无可挑剔。只是这杜芷,今天的打扮倒是刻意为之,看来是存心去争奇斗艳一番的。 一行人吃罢早饭便由杜夫人领着,一起坐车去安信侯府。才到侯府大门口,只见车马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杜家的马车从侧门进去,一直到内院的角门停下,安信侯夫人家的少奶奶已经在那里等着迎接了。 安信侯杨芳纶一共是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只是还住在一起。这次安信侯夫人做寿,里外都是大少奶奶余氏张罗着,杜夫人她们一下马车,余氏便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口称“舅母”,因她婆婆安信侯夫人正是杜忠远的姨家表妹,所以才对杜夫人如此称呼。 如意暗暗打量着这位杨大少奶奶,中等的个头,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细目,看上去虽然不漂亮但是非常温雅,听说这位大少奶奶的祖母也曾经是一位王爷的女儿,祖父就是前朝最有名的大学士余世淳,余世淳一直受先皇器重,是两任圣上的太子太傅,她们家里出来的姑娘,自是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度。 杨大少奶奶忙让客人进了安信侯夫人的上房,只见屋子里已经有客人来到了,杨大少奶奶一一给她们引荐,其中有一位俏丽的少夫人是齐国公的孙媳妇荣铎的夫人,如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因为这位荣公子似乎和杜子潇一向有些交往的。那位荣少奶奶也冲着她微微一笑,似乎那笑容里别有深意。 屋子里来的客人大多是京城里官员们的正室夫人,也有几位年轻的小姐,估计是跟着母亲来见世面的。有几位倒是曾经见过,任家的那位“才女”任大小姐和于家的三小姐也都跟着母亲过来了,几位小姐再次见面都惊喜异常,似乎忘记了上次在杜府里那不愉快的一幕。 安信侯夫人正坐在屋里与几位夫人说着话,看见杜家母女几人进房里来,便忙招呼着她们坐在近前,拉着杜芸的手问长问短,态度十分亲热,又将周围的几位夫人一一向如意引见,“这位是齐国公夫人,这位是安乐侯夫人,这位是工部刘侍郎夫人……” 如意一一见礼,那些夫人也纷纷拔下钗簪或者褪下手钏当作见面礼送给如意,如意忙一一谢过,不一会儿,头上便插上了好几根发簪,都是夫人们送给她直接戴上去的,其中最贵重的一只簪子是刘夫人送的翡翠簪,通体碧绿,水头十足,一看就不是市面上买的到的,不由多看了刘夫人几眼。 刘夫人年龄三十多岁,看上去清瘦伶俐,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只是颧骨略高有些薄气。她笑眯眯的看着如意,“我家老爷可是你和杜少爷的媒人呢,我常说他这辈子只做成了一件好事,就是撮合成了你和子潇的这段姻缘!” 如意微微脸红了起来,只是低头不语。身旁其他几位公侯夫人听了都笑起来,在这以前听说杜家大少爷竟然娶了位庶女为长房,这里不少夫人心里多少带些看热闹的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庶女,保不定多缩手缩脚的拿不出门呢,没想到一见面,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谈举止,竟然是稳重大方进退有礼,好些大家里出来的少夫人也比不上的,不觉都暗暗称奇。 齐国公夫人年纪最大,看上去也五十多岁了,她拉着如意的手上下打量,笑着对杜夫人说道:“你这个儿媳妇可真是不错,无论人品模样还是言谈举止,和你家的子潇都是般配的!” 杜夫人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搭话,刘夫人已经在旁边抢着说道:“要不我怎么说我们家老爷只做了这一件让我满意的事呢!”又亲热的对如意说道:“妹妹以后有空,也多上我那里转转,我家的花园虽然没有你们家的大,可是也有些景致值得一看的!” 如意记起未出嫁前姑妈提起过这位刘夫人,说她生性善妒,将丈夫已经怀孕的姬妾都赶出了府,还记得姑妈说那个姬妾原来是三王爷府里的歌妓,刘侍郎看了觉得好,就随手送给他的。后来大概是姑妈出面给找了房子安置下来的,才总算没让刘侍郎的那点血肉流落在外。 如意心生警惕,脸上却只是挂着谦恭的笑容,这些夫人们的聚会,虽然谈论的多是家长里短,可是那话里不小心露出的口风,就涉及到朝里的轶事。和谁走的近些,和谁多说几句话,回头传出去,都可能会给自己家里带来麻烦。他们杜家现在没有什么凭靠,谨小慎微的能够自保就很好了。 正在这时,只听有丫鬟来禀报说是晋阳侯夫人和二小姐过来了,安信侯夫人忙迎到门口,这时门帘掀开,晋阳侯夫人吴氏带着二小姐已经走进了屋子。晋阳侯夫人大概四十余岁,身材高挑,长容脸上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神不怒而威。她身边的小姐大概十六七岁,长相秀美中带着一股英武之气,神态之间和晋阳侯夫人十分相似,想来是亲生的嫡女了。 如意这是第一次见到晋阳侯夫人,以前只知道这位夫人一心看上了杜芸,甚至去娘娘面前求了懿旨指婚,晋阳侯现在兼任着兵部尚书,是朝里炙手可热的高官,她们一进屋中,原来正在闲聊的众位夫人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向晋阳侯夫人问起好来,晋阳侯夫人则是淡淡的和众人说着闲话,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态,似乎对这一切都安之若素习以为常了。如意不由得微微蹙眉,这位晋阳侯夫人看上去也是一位不太好相与,她这么急切的要和杜府结亲,究竟是图的什么呢? 正思忖间,便见安信侯夫人悄悄附耳在晋阳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晋阳侯夫人的目光便向杜夫人这边射过来,眼神尖锐地在如意身上打个转,便落在了旁边的杜芸和杜芷身上,嘴角向上微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八十六章 赴宴(中) 杜夫人忙带着如意姊妹几人上前问好,晋阳侯夫人这次倒是客气了许多,忙欠身还礼,看着如意问杜夫人:“这位可是今年成亲的那位大少奶奶吗?”杜夫人忙连声称是。晋阳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庄家二奶奶可是你的姑妈?我曾听她说起过你,现在看你的这模样,倒是和她年轻时有几分相像!”说完便褪... ------------ 第八十七章赴宴(下)  如意关切的看着杜芸,亲手绞了热毛巾递了过来,“妹妹可是觉得好些了?昨日你大哥也说过这味药虽然药劲猛些,但是对身体并没有什么损害的,只是初服下的前两日会有些难受的。”她婉转的暗示杜芸,一切都是她大哥杜子潇的主张,杜芸眼里的恨意是丝毫没有掩饰的,她岂会察觉不出来? 杜芸眼神一暗,低下头不再言语,心想大哥现在宠着你,他的主意还不是你的主意吗?不过幸好吐完后觉得身体清爽了许多,便也不再紧绷着脸,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对于如意的问话也稍微回答一两句,不像原来那么冷冰冰的了。 姑嫂两人正在闲谈,忽然门外有纷沓的脚步声,接着一群人说笑着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正是杨大少奶奶余氏,她身旁是一位年轻的少妇,身着红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的缎裳,下身是暗花细丝褶缎裙,外披着翠纹织锦羽缎镶貂毛的斗篷。高高的发髻上斜插了堆花的绢花,一只赤金的凤钗上镶满了宝石,身材苗条,五官秀美,巧笑倩兮,举止言谈中更透出一股子高贵。 如意不觉一愣,从那少妇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就不是一般的公侯人家的夫人,那绢花和金钗都是姑妈铺子里上贡皇宫的样式,莫不是这位少夫人是宫里来的吗?正在犹疑间不知道如何称呼,余氏已经给她引见,“这位就是靖王爷府里的世子妃,也是我的堂妹!”又指着如意向世子妃介绍,“我表舅杜家的大少奶奶!” 如意忙上前行礼,她早就听说过这位靖王爷是先帝的弟弟,封了靖州王爷,一向礼贤下士,体恤爱民,在大荣国口碑不错,现在见到了世子王妃,忙跪下行君臣之礼,倒是慌得世子妃忙搀扶起来,口称:“我年幼,怎么经得起这样的礼?况且我这次来是给安信侯夫人贺寿,只算是余家的女儿,不是世子妃的的身份!” 如意听她说话直爽,没有皇室的倨傲之气,不觉心里更喜欢了几分。杨大少奶奶笑着说:“我这个妹子自幼曾住在我家,和我相处最好,只是嫁到了靖州不常见面。这次她回京城省亲,恰逢母亲做寿,便借机抽空来看我,听说你也来了,便要我领着过来见个面。”又掩口笑道,“还是不改以前的那个急脾气,连饭都没吃完就告罪出来了!” 如意心里一动,自己不过是小小的五品主事夫人,为何这位世子妃要特意的来见自己呢,虽然心里存了这疑问,但脸上仍是带了淡淡的笑容,且听这位世子妃接下去如何说起。 世子妃笑道,“贵府的杜老爷以前曾经到过靖州,那时王爷和世子爷都曾经招待过的,听世子爷说,杜老爷正直清廉,忠贞为国,实在是咱们大荣国官员的楷模!” 如意没想到自己的公爹竟然和靖州王爷也是旧相识,不由得想到杜老爷以前是在吏部任职,也许是去靖州考核官吏时拜会的王爷也未可知,口中连声诺诺,未敢多说一句,唯恐自己言语有失。 世子妃看上去倒是似乎心无城府,直爽开朗,她坐下后和杨大少奶奶便谈起了京城里的事情,“那靖州虽然离京城不过八百余里地,但是因为地处沿海,与东倭国多有往来,那边女子的衣着,倒是和京城里多有不同!我这次回京,进了门见到父亲,将父亲吓了一跳,忙命我换上原来的旧衣,否则不许我出门呢!”说完便忍不住捂嘴偷笑。 如意心中暗暗称奇,不知道是如何的奇装异服,让余老爷大惊失色。杨少奶奶已经忍不住问道:“你初来时穿的什么衣服让叔叔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的叔叔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虽然人古板了一些,但是还不是食古不化的夫子。 世子妃脸上一红,“靖州的女子衣服崇尚宽松自由,上身的衣领开的极低,就是冬天,也要露出脖颈胸脯,上面饰以各色项圈以为极美。我那日穿的衣服就是低领的,所以父亲说我这样出来见人是伤风败俗,除非要换了咱们这里的衣服才行!”又补了一句,“换就换罢,不过他也不能跟着我到靖州,到了那边还是该怎么穿就怎么穿的!” 如意等人都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位世子妃地位虽然尊贵,却是口直心快的性子,谈吐之中还带着些许孩子气。杨大少奶奶笑着问道:“你才成亲一年多就回京城省亲,世子爷可曾舍得放你回来?” 世子妃脸颊微红,“世子爷和我一起来的,说是自己也很久没来京城了,正好趁此观光一番,今天他原也过来了,想来是在外院和姐夫他们在一起饮酒呢!”语气娇柔神情羞涩,可见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 杜芸在一旁只听不语,现在看到世子妃生的美艳,又嫁了个如意的郎君,不由得心生几份羡慕,如意则是眉头微蹙,她记得闲谈中杜子潇也和她说过,但凡有了封地的王爷,没有圣上的准许,是不能擅自回京城的。世子妃回京城省亲也就罢了,但是世子爷可是要将来继承王位的,他这么大肆宣扬着来安信侯家里来贺寿,莫不是得到了圣上的许可吗? 这时,又听到杨大少奶奶笑着问道:“我们京城里门户一向闭塞,不像你们靖州那么民风自由,左不过就是这些亲戚们之间有些事情,大家往来一番才有见面的机会,枉我以前对你那么好,要是母亲不做寿,你也想不起过来看我!”语气中熟稔里夹杂了一丝不满。 世子妃忙上前拉住杨大少奶奶的手,连声叫起屈来,“当着杜家的两位妹子,姐姐这话可委屈了我,那靖州离这八百里远不说,来回坐车也要一个多月,我们王爷又是极尊古训的,平日里王府里的人也就是关在家里那也不许去。要不是这次世子爷提出来十分想念父亲心切,王爷恐怕还不许我们来呢!”世子妃的母亲早逝,家里人丁稀少,唯一的的亲人也就是父亲余广之了。 杨大少奶奶忙笑着答道:“都做了世子妃了,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说话还是这么小孩子气,真话假话还听不出来!”又笑着朝如意说:“给她说句玩笑话,就当真了,瞧这鼻子上都要出汗了!”说完,拿自己的手帕子为世子妃轻轻擦拭鼻翼。 如意笑道:“世子妃是赤子之心,自然坦诚不做作,俗话说大智若愚,世子妃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呢!”她从心底越加喜欢这个不矫揉造作的世子妃,不由得称赞了几句。 世子妃眼睛一亮,“我以前在闺中的名字叫琉璃,妹妹以后就直呼其名好了!”说完便笑着朝杨大少奶奶说道:“我一见杜家大少奶奶,便觉得十分的喜欢,言谈更是投脾气,不如我们以姐妹相称如何?”说完不容如意插话,便“妹妹长”“妹妹短”的乱叫起来。 这时丫鬟们来报,说是老夫人请大家去戏楼里过去听戏,众人便起身由丫鬟们带着,一起出去到戏楼里去。原来老安信侯夫人最喜欢听戏,园里便专门修了这么一座大戏台,又在台前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楼,专门供府里的家眷们在此赏戏。 安信侯夫人和晋阳侯夫人等早就在楼上坐好,看到世子妃携了如意的手过来,俩人只见说话亲密,都不由一怔,相对而视。倒是刘侍郎夫人眼皮活泛,忙站起来让世子妃坐在正中一起听戏。 此时的戏班子上正演着“离魂记”中的“夜追”一折,也就是倩娘知道父亲不允表兄王宙的求婚,夜里私下追赶表兄一起私奔那段。刘侍郎人夫人看着戏台上那两男女两人缠绵悱恻的场景,不由的轻哼了一声,口中说道:“世上哪有这么多不要脸皮的女孩儿,见了人家一面就巴巴的要贴上去,还要倒贴自己的私房,就是成了亲以后在夫家也是下贱的小妾!” 众人都会心的一笑,不约而同的想到她的善妒和驭夫之术,可怜她的丈夫刘侍郎,堂堂的工部侍郎三品官员,却成了大荣国官员眼中“惧内”的笑柄,自己的小妾生的孩子,还被夫人诬陷是与下人私通被赶了出去。若不是有朋友解囊相助给她的姬妾买了所宅子安定下来,只怕他的那点子骨血早就不在人世了。 晋阳侯夫人听了刘夫人的话微微撇嘴,暗想“驭夫”搞成了朝廷的大笑话还在洋洋得意,世上恐怕没有这么蠢的女人了,男人哪个不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只要不夺了正室的地位,姬妾还能翻上天不成,?她又瞟了一眼正在和女儿低声谈话的杜芷,忽然灵机一动:老爷只说是要和杜家攀上姻亲,可没说一定要娶杜家的嫡女;那个病怏怏的大小姐是绝对不能做他们李家的媳妇的,倒是这个庶出的二小姐,看上去倒还不错…… 晋阳侯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不错,看着杜夫人的眼光也渐渐又热络起来。又笑着看了正谈笑风生的杜芷一眼,暗想别说你一个庶女,就是嫡出的名门贵秀,到了我李家的门上,还不是乖乖的听我的吩咐。 ------------ 第八十八章 未雨绸缪(上)  安信侯夫人的寿宴直到下午申末时分才算吃完,临走的时候,李家的二小姐已经和杜芷难分难舍了,并且约好了过几天请杜家的小姐去晋阳候府赏兰花。说是专门从南方运过来的珍品,否则在这天寒地冻的京都,哪里能见到兰花的影子?杜芷自然是高兴的应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母亲那冷森森的眼神。 回到杜府已经是掌灯时分,杜夫人阴沉着脸,下了马车便带着如意等人直接去了老夫人房间。老夫人正坐在床榻上逗洵少爷,看她们回来了忙招呼丫鬟将火盆烧的旺一些,又拉章若烟坐在身旁,这才向杜夫人问道:“今天去的人可多?宫里有没有赏赐出来?” 杜夫人笑着回道:“听说宫里娘娘一大早就赏了东西出来了,今天京城里的公侯夫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连靖王府的世子夫妇都去贺寿了呢!” 老夫人脸色微微有变,“靖州?”她低声喃喃说道,“那个地方仲远以前去过,还差点连命都丢在那里了!” 如意听了心里一沉,不知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转向杜夫人,“洵儿怎么这回又咳嗽起来了?现在天冷,他那边的院子里多添些木炭,出来时穿暖和些,刚才来时竟是连个披风都没围上就让奶娘抱过来了!” 杜夫人连连称是,暗想这个庶子横竖不是记在我名下的,就是冻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脸上却仍是挂了温良的微笑,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媳妇,叹了口气,一手摩挲着章若烟乌黑的秀发,若有所思的看了如意一眼,忽然说道:“咱们府里面是不是亏空的厉害?听说你找了些人做针线活计拿了去铺子里卖?” 如意忙站起身回禀,“这也是孙媳偶然想起的主意,我以前见过夷人戴过那个,便想着正巧如今天气寒冷,自己做出来试试能不能卖的动,这几日听铺子里的掌柜们说,那些做出来的手套都很快被疯抢光了,我正要和母亲商议,再多调些人手去做活计呢!” 杜夫人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没想到这个物件五十大钱一副也有人疯抢,真是应了那句俗语物以稀为贵了!” 老夫人唔了一声,沉吟半天说道:“只是若外人知道咱们杜府靠卖针线活计度日的话,咱们杜府的脸面可是一扫而尽了!虽然咱们现在日子窘迫些,但毕竟是暂时的,况且今天你二弟仲成捎信过来,说是去年的收成还不错,回头便派了稳妥的人送些银票过来!” 如意笑着说道:“送去的店铺都是咱们自己家里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要那些伙计露出半句口风的,况且咱们自己家里下人做的针线,卖的钱也给她们增加些月例,就是外人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的!” 章若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抬脸对老夫人说道:“姑祖母难道忘记了,大嫂的娘家就是京城的首富,说起生意经咱们谁都是比不过大嫂的!”轻快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讽刺。 如意微微一笑,却不答言。杜夫人皱皱眉头,厌恶的看了看章若烟,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觉得儿媳妇的想法很好,这几日听帐房先生说单这一项已经入账六十多两银子了,这些银子虽然是杯水车薪算不得什么,但是总归能对公中有所添补!毕竟咱们现在是入的少出的多!不想着法子赚些银子,那就……”杜夫人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知道儿媳妇和孙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府里的情况她又岂是不知道的?她轻叹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章如烟倒是接着说道:“依我看做针线活赚钱也只是权宜之计,我说句多嘴的话,大嫂所说的那个物件,若是天气不冷了,可不就卖不出去了吗?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做好了,可以让咱们杜府以后生计无虞的!”说道这里,她只是笑着看如意,却不再说下去。 如意心里一动,脸上仍是淡淡的,并不去接她的话。杜夫人沉不住气,不由得开头问道:“表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章若烟先转脸看看老夫人,“姑祖母,我这也是瞎说的,说出来您老人家也别生气。我只是想着,咱们家里现放着一位女陶朱,为何不借此将咱们家的生意也坐大呢?”说着,眼睛笑眯眯的盯着如意。 如意微微一笑,迎上那带着挑衅的眼神,“妹妹真会开玩笑,我娘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可我却是对经商却只是一窍不通,怎么能和陶朱公相提并论呢?” 杜夫人眼睛一亮,急不可待的说道:“表小姐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咱们杜家在京城里也有两家铺子,但是今年似乎没赚什么钱,不如儿媳妇你派了得力的人去那边做掌柜的。”又向老夫人笑着说道,“实在不行,有乔亲家那边帮忙拉扯着,想来亏钱是不会的了!”说完,自己先得意的笑了起来。 如意心中暗想,章若烟出的这个主意可谓狠辣。做生意赚钱需要什么?一是本金雄厚,二是要有关系。她们乔家是世代经商才形成了今天的局面,而杜仲远以前的俸禄所置办的那两个铺子,一个是卖的糕点,一个做的是绸缎生意。杜府既无本钱,杜老爷现在赋闲在家,也没有了以前众多捧场的官员,如意也看了那两个铺子的账本子,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自己若是不同意照管杜府的店铺,老夫人和夫人一定会以为自己不和杜家一心,不愿意让杜家也分得些乔家的好处,又得怪罪自己;若是接管下来,赚钱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亏了钱,那个窟窿想来还是要自己拿钱补上的。章若烟明摆着设了个圈套,让自己往里面钻罢了。 如意思忖了一会,笑着说道:“经商儿媳是不会的,但是儿媳可以帮母亲找两个老实的掌柜的照看铺面,我自己陪嫁的绸缎铺子那边进了什么货色,可以给这边的铺子知会一声,祖母和母亲觉得这样可好?”她自己陪嫁的四个铺子,有一家也是做绸缎生意的。 杜夫人听了自然是十分高兴,自己儿媳妇那边的铺子是不是赚钱她不知道,但是儿媳妇这么一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铺子里若真是亏钱了,便有儿媳妇的一部分责任,那亏空的自然是要她来补上的。 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一些,便让章若烟和杜芸杜芷先回去换衣服,等会子再回来吃饭。屋里只剩下了她和杜夫人以及如意三人,老夫人低声问道:“晋阳候夫人可是去贺寿了?”自从儿子向她解释了为何不适合同晋阳候李家结亲的原由之后,这件事情总让她在心里惦记着。 杜夫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那晋阳候夫人看到芸儿身体不舒服,当时就脸色不好看,谁家的孩子没个病灾的?她们李家也太托大了,这是芸儿还没进门,若是真进了他李家的门,不知道她怎么摆布咱们孩子呢!” 老夫人脸上也显出了怒气,“反正还没换庚贴,这门亲事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况且芸儿刚刚及笄,就是过两年再说亲事也来得及。咱们杜家世代缙绅,门第清贵,她们李家不过是靠着几下拳脚功夫才封的侯,凭什么看不起咱们杜府的人?” 如意忙笑着解劝,“李家的二小姐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临走时还说要请咱们府里的姑娘们去她家赏花呢?”又摘下手上的镶珠金钏给老夫人看,“这个也是李夫人赏我的,我不要她不依,这个我暂且留着,以后给芸儿出嫁做压箱首饰吧!” 老夫人和杜夫人听了如意这番话,脸上的怒气都消了几分,只有杜夫人脸上还是若有所思,今天看晋阳候夫人的意思,竟是对杜芷有了几分好感,莫不是想打这个庶女的主意不成?哼,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然不愿意让她跳进火坑,但是一个庶女若是想攀高枝,以后从那高枝上狠狠的摔了下来,那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如意婉言解劝老夫人,实在是出于一片好心,至于将晋阳候李夫人送自己的金钏答应送给杜芸,一则是让老夫人和杜夫人高兴,二则是她自己不喜欢戴别人改过的东西,总觉得有种不洁的感觉。无意中看到杜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幸灾乐祸,如意不由得一怔,自己的这个婆母娘是口蜜腹剑之人,看来不知道府里的哪个人又要倒霉了! 杜子潇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到秋怡居的时候,看到如意正坐在床榻上看书,身上穿了件家常的月白绫锻的小袄,头发散下来披在衣服上,更显得那张俏脸娇美如明月。不由得心神激荡,踉踉跄跄的走上前,低头凑上去就要擒那两片红嫩的唇,却被如意头一偏闪了过去。 “一股子的酒气,今天又是喝了多少?”如意娇嗔道,换金桔去厨房端醒酒汤来给他喝。下午杜子潇便打发亲随回来说要在外面吃晚饭,她料着杜子潇会用酒,所以早早让厨房预备下了醒酒之物。 等杜子潇喝下醒酒汤后,神志清醒了许多,但还是看着如意一个劲的微笑。如意皱皱眉,“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在哪里吃的饭?” “今天的饭局可不比寻常,”杜子潇一开口,还是带着几分酒意,“你想都想不到,今天你的夫君是和谁在一起吃的晚饭?是靖王爷府里的世子爷……” ------------ 第八十九章 未雨绸缪(下)  杜子潇是属于酒喝多了话也多的人,不待如意追问,便说出了今天晚归的缘由,原来是荣国公的孙子荣铎约他晚上去“醉春楼”,他原以为是好友聚会,因为以前也经常与荣铎等人在一起饮酒的,可是等他进了“醉春楼”最豪华的单间,却看到了上首坐着的,却是一位气宇轩昂的王室子弟,经由荣铎的介绍,才知道面前的竟是靖州靖王爷的长子李琰。 “这位世子爷可真是平易近人,一点没有皇室的架子,并且谈吐儒雅,睿智聪慧,这次是专门从藩地回来陪夫人省亲的,他幼时和荣铎甚好,荣铎便摆了这个筵席请他……” 如意打断了他的话,“席上其他人还有谁?” “在座的还有的翰林院的编修林子简,大理寺的副卿刘禹成,都是我们经常在一起熟略的朋友,还有,还有清月楼的几位唱曲的…..”杜子潇神色略有些尴尬,看了看如意的脸色,他怕如意嗔怪他,忙解释道,“那是荣铎叫来唱曲的,只是唱了几只小曲而已!” 林子简和刘禹成如意往常也听杜子潇常提过,也是年轻有才的官吏,官位比杜子潇还略低些,照常理,荣铎是荣国公的孙子,其祖母是当年的福昌公主,也算是王室后裔,宴请靖王世子,陪客的三人却都是些官职低微的朋友,明显的有给李琰引见之意,他一个藩地的世子爷,将来顶多是继承藩王之职,做一个闲乐无事的藩王爷罢了,何必要在京里刻意结交这些人呢? 如意又想到下午在信安侯府,世子妃见自己时专门提到过杜老爷曾经到靖州去过,还有下午老夫人自言自语的说杜老爷以前在靖州差点送了命,这些事情联想起来的话,恐怕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杜子潇喝了醒酒汤后,神智渐渐清醒过来,看到如意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的有些诧异,刚要询问,如意已经开口向他说了自己所想到的,“夫君难道没有想过他一个藩王世子爷和你们一起喝酒的用意?况且下午世子王妃特地要和我见面,祖母曾经说过父亲十多年前差点在靖州送过命的事情?” 杜子潇的眉头越拧越紧,“父亲在靖州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似乎父亲有一次提起过,那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父亲去靖州那边公事,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和父亲同行的人都被杀了,父亲受了重伤侥幸逃了一命回来,回京城没多久便是先帝薨崩今上登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意又向他说了杜芸在信安侯府吃饭时咳嗽出血丝的事情,“现在身体已经复原了,只是看晋阳侯夫人的脸色那时难看的很,估计李家也不会很热心芸妹妹的这门婚事了!” 杜子潇脸上略微放松一些,“晋阳侯与皇后娘娘和太子那边关系太亲密,这边三王爷虽然出身卑微,但是继位的呼声在朝里比太子还要高些,今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咱们还是离这些是非远些!” 他又想到了如意的胞兄和表哥都进了东宫做太子伴读,如意的姑妈和二叔家又和皇后娘娘三王爷分别都有瓜葛,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担心,思忖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你大哥和你表兄进东宫做太子伴读,我觉得还是不去的为好!” 如意苦笑了一下,“我一个出嫁的庶女,怎么好再去管家里的事情,况且家里我母亲对大哥这事上心的很,我又阻止不了的!”她看看杜子潇,见他一脸的担心,忙又宽慰道,“是福是祸现在也不好说,咱们只能小心谨慎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子潇揽住如意的肩膀,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由得心里热了起来,低声说道:“在我心里,你只是我杜子潇的妻子,什么嫡庶的我都不放在心上的!咱们成亲那日,你满身的珠光宝气,通身都是乔家大小姐的派头,哪有半点庶女的影子!”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些戏谑的口气。 如意心思一动,脸上显出生气的神色,娇嗔道:“还说成亲那天呢,你撇下我一人在这里,倒是去送章家表妹回去,那么晚才回来……” “那时她大病刚好,身边又没带了丫鬟过来,我才送她过去的,在她那里不过喝了一杯茶就赶回来了!”杜子潇忙解释道,又俯首亲吻着如意小巧白皙的耳垂,“这么长时间了,娘子还介意这件事情吗?” 如意只觉耳边发热,心跳的快了起来。又听到耳旁杜子潇暧昧的声音:“娘子难道还不满意为夫这些天的表现吗?今天为夫便尽力表现一番!”不觉羞红了脸庞。杜子潇看着如意那桃花瓣般的粉面,再也控制不住,忙迫不及待的探头吹灭了床头边的烛火,顺手拉下了床边的帐帷…… 第二日正逢杜子潇休沐不去衙门里做事,吃过早饭便去了外书房找父亲杜仲远,如意则是去花厅听杜荣家的回禀家事,早上起来天就阴沉沉的,等如意到了花厅,雪花已经飘落下来。 “园子里做针线活的已经增加到了二十多人,一天都能缝制出二百双手套,简直是做出来的还不够卖的。每天都能进账十两银子……”杜荣家的说到此处,笑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天气越来越冷,咱们的手套子也就卖的越快,以后天天下雪才好呢!” 如意也轻声笑了起来,暗想这样下去,一冬天进府里至少能进账几百两银子,最起码过节是没有什么犯愁的了,要知道过节时别的不论,光亲戚之间的节礼来往,就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况且老夫人也说过,老家那边的祖田收入也要送过来了,这样一来,杜府的窘境缓解了许多。 正在这时,只见吴妈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弯腰要向如意行礼。如意忙拦住她笑着说道:“妈妈是祖母身边的人,行礼可不敢当,可是有什么事情!” 吴妈妈看着如意微微一笑,“少奶奶娘家来了位妈妈,现在老夫人那边呢,老夫人命我请少奶奶过去一趟!”笑容里夹杂一丝说不出的暧昧。 如意心里一愣,不知道娘家出了什么事情,老夫人还要吴妈妈亲自过来请自己过去。虽然心存疑惑,她面上倒是不露声色,又嘱咐了杜荣家的几句,便留下红芍,自己跟着吴妈妈往后院的“福寿阁”走去。 刚走近上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本来我一个老奴是不该来这里的,不过沈公子也不是外人,我们夫人又一直把沈小姐当女儿看的,说不得我老奴过来讨亲家一杯喜酒喝了…..” 如意心头一沉,将脚步放缓,只听到里面张妈妈继续说道:“二小姐过来也快半年了,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夫人急的什么似得,光去庙里烧香许愿已经好几次了,暗地里也掉了好几回眼泪,唯恐对不起亲家。现在既然沈公子托了我们夫人,我老奴便跑这一趟过来……” 站在门口的大丫鬟望月忙给如意掀开门帘,喊道:“大少奶奶来了!”屋里说话的声音嘎然而止,如意已经迈步进了房门,只见乔府的管事吴妈妈正坐在老妇人身旁的小凳上,杜夫人坐在另一边,三人看到如意进来,都抬起眼一起看向她。张妈妈的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杜夫人则带了一丝幸灾乐祸,老夫人的眼神依旧犀利而深不可测。 如意脸上带了浅浅的笑容,先上前给老夫人行礼,“不知道祖母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孙媳妇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杜夫人,没有说话。杜夫人犹豫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丝笑来,只是那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假,“你母亲受了沈公子的委托,派管事妈妈过来说合,想同咱们家做门亲事,将沈小姐许给子潇做侧室,你觉得如何?” 如意心头一震,刚才在门外面听到张妈妈说到“喝喜酒”“沈家”“一点动静没有”之类的话时,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 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那么自己以后便要与别的女人一起分担子潇的一切,他的喜他的忧他的缠绵缱錈他的戏谑体贴,可是若不答应的话,自己将会落个“嫉妇”的名声,正好落了老夫人的口实,刚才老夫人那凌厉的眼神就似乎如一把刀子,等着自己开口将与杜子潇之间的牵绊一刀斩断。 如意定定心神,努力让脸上的震惊平复下来,“沈小姐我也曾经见过的,温柔娴雅,恭良贤淑,我也很喜欢她。她若是愿意来咱们家和我做伴,一起服侍大少爷,我当然很乐意的!” 她只能先应承下来再说,此外别无他法,这事还有杜子潇那一关,若是他乐意有美人投怀送抱,那她乔如意便当这几个月是做了一场美梦罢了,以后两人之间便是陌路;若是杜子潇决绝反对,就是乔家将那沈小姐用轿子抬到秋怡居,乐不乐意接受她,还是得看杜子潇的态度! 杜夫人大概是没料到如意会镇静的说出这番话来,她脸上的笑脸一滞,又微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最贤良的,沈小姐上次我也曾经见过,那长相脾气都是极好的,以后进了门,你们姊妹一定相处的很好!” 杜夫人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不过是杜府多了个人吃饭罢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平日还能有多大的排场!倒是乔家大夫人保媒做了这门亲事,陪送嫁妆上自然也不能少了!也罢,只要有钱进杜家大门来就是喜事! PS:虽然感冒还没好利索,但是欠了这么多天的稿子,各位亲们还一直在追文,俺非常惭愧,晚上8点再加更一次,谢谢大家! ------------ 第九十章 搬弄是非(上)  张妈妈似乎没想到如意会回答的如此爽快,她呆了一下,脸上浮出欢快的笑容,“我们家的二小姐知书明理,没有辜负夫人以前的教诲,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如意脸上仍是得当的笑容,只是袖里的手将帕子攥的更紧。脑海里想起杜子潇曾经说过的话,“以后绝对不纳一个侧室!”,当美丽娇媚的沈瑛向他款款走来的时候,就可以知道杜子潇以前发过的誓是真是假了! 老夫人的脸色仍旧辨不出喜忧,她只是淡淡的要如意在旁边坐下,许久才说道:“按照咱们大荣国的律法,为官者嫡妻三年无出才可纳侧室,但是正室同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若你同意子潇纳侧室,那就要在以后和沈家小姐好好相处,若是争风吃醋搅得家宅不宁,倒还不如不答应的好!”说罢,两眼死死的盯住如意的脸。 如意悚然一惊,听老夫人这个口气,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是乐意,只是碍着杜夫人的面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孙子要要纳侧室,她作为祖母自然是隔了一层的,听她的语气中隐隐含着威胁之意,意思是要自己拒绝这门亲事吗? 可是她又那里是为自己着想呢?如意冷冷想道,不过是希望自己不答应让子潇纳妾,一则激怒杜夫人和杜子潇,她好再安置自己的罪名;二则也是怕杜子潇有了一妻一妾尽享齐人之福,更没有心思在章若烟身上罢了! “孙媳既然愿意沈小姐到咱们家来,怎么会到那时又做出那些有损杜家体面的事情呢?”如意脸上带出了更浓的笑意,“孙媳高兴还来不及呢,沈小姐早点过来,为杜家开枝散叶给祖母多添几个重孙子,那是咱们家天大的喜事啊!” 杜夫人笑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抱上孙子,更是喜不自胜。老夫人听如意这么说,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命丫鬟巧云去外书房请杜子潇过来。 不一会儿,杜子潇大步走了进来,听着门外那有力的脚步声,如意不由得将袖中的帕子攥的更紧,她垂下头,不敢抬头对视杜子潇那熟悉的眼神。 杜子潇来到房里,给祖母和母亲行完礼,便在如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问老夫人,“祖母要人喊孙儿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老夫人便将乔家亲家派人来保媒的事情说了一遍,刚说到一半,杜子潇已经恼怒的站了起来,“祖母,这事情沈兄和我说过一次了,我已经回绝了他说不妥当,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个了!” 如意心里一松,只听到杜夫人说道:“这事有什么不妥当的?沈家小姐人长得极美,脾气性格都是好的,她兄长还是今年秋试的解元,况且你媳妇已经高兴的答应了!”最后一句话她特意加重的语气。 如意一惊忙抬头看杜子潇,正对上杜子潇漂亮的黑眸,那眼中有着深深的愤怒和不解。如意张开口想解释却无法说起,杜子潇已经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谁高兴谁就纳进来,反正我是不愿意的!”说完便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杜夫人呆了一呆,气的满脸通红,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会当着婆婆和儿媳妇以及亲家的人面前给自己难堪,她低声骂了一句:“逆子!”又狠狠瞪了一眼如意,似乎刚才杜子潇的行为都是如意造成的。 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正在发呆的张妈妈,“我孙子不乐意这事,你看……” 张妈妈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忙站起身向老夫人行礼,勉强笑着说:“这事怎么能强求呢?不过沈小姐确实是难得的好,无论脾气或者容貌针线,都是拿的出去的。要不是我们家的两位少爷都已经有了房里人,不然夫人是不舍得嫁出去的,况且……”张妈妈顿了一顿,“沈公子明年春试是一定会高中的,那时沈家也算是官宦之家。若不是沈小姐以前曾经许过人家,给一般人家做正室也不算辱没的!” 杜夫人听了又眼热起来,想着儿子也曾经夸过那沈潜是难得的人才,想来以后必定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若是放弃了这门亲事也实在可惜,可是自己的儿子不愿意…… 她灵机一动,笑着向老夫人说道:“子瀚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不如……”反正是给做侧室,自己的庶子攀了个做官的舅兄,还真便宜了那个浪荡子呢! 老夫人明白了杜夫人的意思,暗想老二整日在外面鬼混不务正业,前段时间借钱赌博被人扣下了,现还正在到处托人想将他赎回来。给他纳一房侧室,说不定就能收收心,以后学好了也未可知,想到此处便点点头,向张妈妈说:“我家老二倒是未曾娶亲,若是沈家没意见,委屈沈小姐做我们家老二的侧室如何?” 张妈妈没想到老夫人会说出这番话了,她眼珠转了几转,笑着回道:“这个倒是还要回去给夫人回禀一声,问问沈家的意思,老夫人您看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便让婆子送张妈妈回去。如意便推说前面还有事情,也告辞从“福寿阁”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乔家大夫人和杜家的人算计自己,她早就在意料之中,可是没想到的是,杜子潇刚才似乎非常生自己的气,这让她自进杜家以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在杜家这几个月里,朝夕与杜子潇相处,她已经渐渐习惯了现在的这个夫君,习惯了他的开朗幽默温柔体贴,以前噩梦里那个冷然无情的影子,似乎已经渐渐远去。可是今天杜子潇发脾气时那愤怒的眼神让她悚然一惊,那眼里包含的指责是似曾相识的,这让她惶恐而心神不定,迫切的想见到杜子潇解释一下。 回到“秋怡居”的时候,已经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如意命丫鬟去外书房请大少爷回来吃午饭,不一会丫鬟回来禀报说大少爷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此时外面的雪花已经铺天盖地,屋子里也觉得冷了起来。金桔忙不顾如意的反对,又点了一个火盆子。 一下午如意都闷闷的坐在屋里想心事,金桔和红芍画云陪着她坐在一旁,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只见她们的主子默默坐在火盆边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是明显的心思没有放在书上。 几个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出声去问,正在难受之际,只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杜芷的丫鬟凝露,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便都不觉一愣。 凝露冲着如意行了个礼,便急匆匆的说道:“请少奶奶去我们院里看看去,我们二小姐正闹着呢,死活要剪了头发出家去。我不敢回夫人,怕惊动了老夫人,便先来少奶奶这边了,请少奶奶去劝劝我们小姐去!” 如意吓了一跳,忙扔掉书,带着红芍和金桔几人急匆匆的来到杜芷的院外,只见院门紧闭着。凝露上前敲开门,丫鬟凝霜忙让她们进去。原来杜芷一开始闹的时候,凝露怕外面的人知道,便让人将院门都关上了。 如意暗想这个凝露倒是个有心的人,大家来到正房,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地上一片茶杯的碎片,一把明亮的剪刀扔在一旁,让如意觉得意外的是,杜芷的生母赵姨娘也在这里,正伏在床边边哭边劝着杜芷,杜芷则是用被子捂着脸抽泣个不停。 赵姨娘看如意进屋,忙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如意向她点点头,便坐在了杜芷的床边,轻声说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端的发这么大火呢?快给大嫂说说,是谁惹了咱们二小姐我去骂她!”她带了些玩笑的口气劝道,意思是想逗杜芷笑的。 没想到杜芷一骨碌坐了起来,只见她发髻都弄散了,一大缕头发披散在胸前,满脸的泪痕和红印,“大嫂你说话可要算数,不能因为我是姨娘生的,就都欺负我要看我的笑话!”说着又躺下哭了起来。 如意皱皱眉头,暗想这话说的蹊跷。杜芷虽然是庶女,但是府里的人是都将两位小姐一样看待的,无论吃穿用度,杜芷都是和杜芸一样。她看了看赵姨娘,只见她仍站在一旁抹眼泪,便向凝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外面屋子里去。 如意便问凝露,二小姐因何闹了起来。凝露便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原来上午晋阳候家的李小姐派人送了一个帖子过来,邀请二小姐过去赏兰花,帖子上却只是请了她一人,没有提到大小姐。 李府下帖子的事不知怎么的让大小姐杜芸知道了,大小姐身旁的丫鬟春雪便在水房那里唧唧哝哝的说了几句闲话,大意就是说本来给大小姐说的好亲事,被二小姐刻意抢了过去,论理也没有庶出的先过嫡出的姐姐出嫁的理。杜芷的丫鬟凝华正巧在那里听到,便和春雪拌了几句嘴,回来给二小姐学话,二小姐气不过就闹着要出家当姑子去,也强过在家里被下人欺负…… 如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些话怎么听起来更像是指桑骂槐说自己呢,杜府的下人也都知道,自己也是庶出的二小姐先过大小姐出嫁过来的,不过那时是父亲的意思,大夫人都没法子反对,更别说下人们在旁边指手划脚乱说话了。现在不过是晋阳候府那边下了个帖子过来,一个丫鬟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这事怎么都觉得有些蹊跷! ------------ 第九十一章 搬弄是非(中) ------------ 第九十二章 搬弄是非(下)  如意带着红芍等人出了杜芷的院子,正要往东边杜夫人那边走,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猛地想道,若是这样去了杜夫人那里,将这边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的话,杜夫人必定会将赵姨娘喊过去一阵责罚,只是,这种明摆着吃亏的事情,赵姨娘为什么要让人将自己喊去,她甘愿要当这个靶子呢?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过身来,赵姨娘可不是白吃亏受气的人,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老实可欺。况且事情到底如何还没有搞清楚,还是先问一下丫鬟再说的好,于是她转身往秋怡居走,让金桔去将杜荣家的叫过来。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如意回到房中刚坐下,杜荣家的也急急慌慌的赶了过来。如意便将府里两位小姐之间的丫鬟拌嘴的事情说了一遍,却见杜荣家的神色有些尴尬,几次想说话又闭上了嘴巴,不觉有些奇怪起来,便问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杜荣家的呐呐说道:“那个丫鬟春雪,是老夫人那边吴妈妈的外孙女儿,原来在老夫人院里做粗活的,因为大小姐那边缺人,我看那丫头也挺聪明能干的,就把她派了过去,升了二等的大丫鬟……” 想来是吴妈妈托了你才将那丫头派过去的吧!如意心里暗暗想道,这些府里有些脸面的管事妈妈们,平日里自然是互相照应着,有了好活好地方都是留给自己人的,这个倒也罢了,可是任是谁的亲戚,犯错了一样要受到处罚啊,只是杜荣家的似乎要有所顾忌,神色上仍是有些为难,这个就更奇怪了。 “二小姐那边的凝华丫鬟,她的姐姐正是二少爷房里的大丫鬟秋华,听说秋华和二少爷已经……”杜荣家的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想来,那秋华是已经被杜子瀚暗地里收房也很得宠的。 杜子瀚房里有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秋华和秋菊,秋华那丫头如意也曾经见过,大概已经十六七岁了,长得确实是俏丽可人,说话伶俐行动爽快,杜子瀚收了她虽然没有过明路,但是既然杜荣家的已经知道了这事,想来杜夫人那边也因该有所耳闻的。 看来这两个犯事的丫鬟,一个是老夫人那边管事妈妈的亲戚,一边是二少爷杜子瀚收房丫头的妹妹,所以杜荣家的脸露为难之色,她虽然是个管事妈妈,可是怎么责罚还是要主子定下来才肯做的,毕竟这个丫鬟背后可都是有主子撑腰的。 如意渐渐明白了赵姨娘的心思: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的面,这两人若是受了处罚,老夫人肯定心里不痛快,毕竟吴妈妈那是老夫人面前第一得用的人,杜子瀚就更不用说了,等他回家来又有一场好闹; 可是若自己不管不问这事,那么杜芷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老夫人面前哭诉,告自己纵容下人欺负主子坏了府里的规矩,那时老夫人必定会借着这事责罚自己,说不定又要重演上次因为杜芸的事情闹的那一幕! 若是自己向杜夫人回禀了这事,请杜夫人亲自处理此事,杜夫人怕吴妈妈在老夫人面前说自己坏话,投鼠忌器又厌恶杜芷,必定会重责丫鬟凝华,到那时杜芷便可以借此大闹一番,告到父亲那里,杜夫人最后受了老爷的数落,也会怪自己办事不力连累了她,总而言之,自己在这事上怎么做最后都不会落好的! 如意暗想赵姨娘只找了两个丫鬟做棋子,在杜府这盘棋中轻轻摆布了几下,自己就差点又上了她的当。正在思忖的时候,外面有脚步声响,原来是杜子潇回来了,穿的大氅上落满了雪花,连衣服都没脱便直接进了内室。 如意忙让杜荣家的先下去,又看了一眼红芍,红芍会意,和金桔等人走了出去,如意悄悄走进内室,只见杜子潇已经背朝外躺在了床上,看样子还在生气。 如意抿着嘴忍住笑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杜子潇两下,却是没有推动。便又加大了力气使劲推了一下,杜子潇却就势往床里一闪,如意控制不住身体,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吓得把眼睛一闭,直直向床上扑倒下来。 身子将要摔到床上时却是被有力的抱住了,如意慢慢睁开眼,正对上杜子潇那漆黑的双眸,他英挺的鼻梁几乎碰到了自己的鼻尖,轮廓分明的嘴唇距自己的只有一指的距离,脸颊上都能感觉到他喘息的气息。 如意脸色有些发热,忙要使劲撑开他的怀抱,却是动也动不得,不由得低声说道:“快放…..”,话未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被杜子潇用吻给堵了回去。 这个吻热烈而缠绵,长的让如意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几次想躲开却是总被杜子潇紧紧的攫住,有力的舌紧紧的缠住她的小小丁香,惩罚似的紧紧裹住她的樱唇,似乎要宣泄尽自己的愤怒和不满,不知过了多久,杜子潇才放开她,最后还不甘心的在她唇上使劲咬了一口,直疼的如意吸了一口气。 如意伏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怕激怒了杜子潇再被重来一次,过了半晌,杜子潇放开了她,起身下床要出去,如意一愣忙拉住他的衣襟,低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杜子潇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是大方的要送女人给我吗?这个倒是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也是一样的,外面歌坊里面什么美人没有!” 如意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答应了沈瑛过来做侧室的事。虽然杜子潇如此愤怒,但是如意却是心里愈加的轻快,她从床上坐起身,从后面抱住了杜子潇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送你别的女人,上午的情形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没有别的办法,难道你想要我再回娘家一次吗?” 杜子潇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来,却看到如意已经是满脸泪痕了,不由得心头一颤,似乎被针扎了似的隐隐作疼。成亲这么长时间来,他没有看到过如意流泪,而这一次的流泪,却是与自己有关。 杜子潇忙用手抹去如意脸上的泪,婉声哄劝着,却是没想到越劝如意泪水越多,似乎要将这几个月受的委屈全部流出来才罢。杜子潇没有办法,只得冲着坐在床上痛哭不止的如意又作揖又打拱的哄了半天,总算才哄的妻子渐渐停了下来,只是低头擦眼不理他。 杜子潇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妻子的喜怒哀乐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上,他外表冷然其实心软,最见不得别人难过。自从和如意成亲以来,他熟悉了她的冷静聪慧,恋上了她的娇媚婉转,更不能忍受别的男人多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哪怕是妻子的表兄;可是他没有想到如意竟然大方的要和别的女人共享一夫,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愤怒不已,让他以为自己在如意心中是那么的不堪和不屑。 可是眼前的如意因为自己的生气而哭个不停,这让他猛然警醒,回想起祖母和母亲对如意曾经做过的一切,在杜府这个错综复杂的大宅院里,如意过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步步如履薄冰,生怕一失脚便被别人抓住把柄。知晓了这一切,他心疼却无力,因为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亲人,其实最应该生气的是如意而不是自己才对啊! 杜子潇俯下身,将如意轻轻搂在怀里,半晌才说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向你发脾气,你打我一下吧!“说着拉起妻子的粉拳便往身上使劲砸了一下。 如意破涕为笑,“哪有这么厚脸皮的,要打你也不能用拳头,硌的人家手疼!” 杜子潇看到妻子终于不生气,脸上又挂上了戏谑的笑,“那你说怎么惩罚为夫呢?要不今天晚上床上都随你……”后面的话变成了低不可闻的耳语。 如意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如秋后的红叶一般明艳。她使劲捶了杜子潇一拳,“人家现在正经有事不知道怎么办,你倒是还说这些,真是好不要脸!”说完气的转身要下床出去。 杜子潇忙伸臂搂住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倒是说给为夫听听!” 如意便将杜芷哭闹的事情说了一遍,连同刚才杜荣家所说的丫鬟们的事情。杜子潇听了之后,思忖片刻对如意说道:“这事我去给母亲说,你且不要管她们好了!” 如意摇摇头,“这样不好,你一向没问过家里的事情,这样冒失去向母亲说,母亲一定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反倒是弄巧成拙,我明儿再去芸妹妹那边去问一下那个丫鬟…..” 杜子潇打断她的话,“我正有二弟的事情要和母亲说,顺便提起来就不觉得唐突了,这事情真是没有想到,那赌坊的背后还真是大有来头呢!” 如意吃了一惊,杜子瀚被赌坊那边扣着也有七八天了,虽然一直有口信捎来,说是人安然无恙,但是赌坊那边口气很硬,赎人的银子是一分不能少;杜老爷一直火气很大,说这个逆子就当没有生养过,只有杜子潇到处奔波托关系,莫非事情有了些眉目不成? ------------ 第九十三章 平地风云(上)  杜子潇向如意娓娓道来他这些天在外面打听到的事情,原来大荣国的律法规定,开赌坊首先要到官府里备案并且要以大笔银子做保证,还要有至少两家的店铺作保,这样才能拿到凭信开业。别的不说,光是那在官府里押的银子,都是至少有几千两,并且这银子基本上是以后拿不回来的。之所以要对赌坊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了限制赌坊的数量。 所以一般人是开不起这赌坊的,除非是特别有钱的;况且开赌坊还要与官家有着密切的关系才行,不然的话有人输钱后在里面闹事的时候,没有官差是弹压不住的,这样一来,每月孝敬官差的钱又不是一笔小数目。总而言之,开赌坊的大老板都是京城里有钱有势的高官,不是一般人能染指的上的。 杜子潇托了荣铎去四处打听这赌坊的后台,通过官府里的熟人查出了作保的两家店铺,又托别人找了那店铺的掌柜打听,这才知道了这赌坊背后的主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三王爷府里的金管家金平,他暗地里出钱开的这个赌坊,只是外人都不知道罢了。 如意听到这里,不觉一愣,这事怎么又和三王爷扯上了关系?她家的二叔乔世藩和三王爷倒是能说上话的,要不要请二叔去向金管家讨个人情呢? 她看向杜子潇,刚要开口说话,杜子潇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容她开口便说道:“事情都已经妥当了,二弟明天就能回来了!”只是语气淡淡的,似乎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意。 如意却是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面带疑惑的看着杜子潇,“还要给人家银子吗?”杜子瀚可是欠了人家不少钱呢,就这么着能被放回来的话,那又是谁的面子这么大呢?要知道开赌坊就是为了赚钱,现放着赚钱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况且杜家现在也没什么势力可以让人惧怕的? 杜子潇苦笑一声,他下午一气之下去找了沈潜,想说明不愿意娶她妹妹沈瑛为侧室之意,却是偏巧在那里遇到了三王爷的管家金平,金管家一看到他,便向他赔不是,说是今天才知道自己铺子里扣住了杜府的二少爷,千万求他原谅,不仅不要那些欠的赌债,还要改日摆酒席给杜子瀚压惊。 “没想到沈潜和三王爷府里的人交往这么深了!”杜子潇将下午的事情对如意说了一遍,“听说他这所新宅子也是三王爷送的,我听他言谈之中,对此也颇有自得之意!”杜子潇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杜子潇宁可做五品的小吏也不愿意去谄媚投奔那些王侯公相,可是好朋友愿意走这么一条路他也是不能过分劝阻的。 如意心里一阵欢喜,杜子潇从老夫人那里出去后,一下午就是为了找沈潜表明自己心意去的,全然不顾外面天寒地冻的天气。可是金管家送了杜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图的吗?杜府现在这个境况,要钱没钱要势无势,又有什么让别人贪图的资本呢? 俩人正说着话,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杜子潇从衣架上取过大氅给如意披上,携着她的手向老夫人院里走去。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下来,虽是晚上但有雪映着还不算太黑,,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幸好俩人都穿了鹿皮的靴子。 杜子潇紧紧的挽住如意的手,生怕她失了脚滑倒,这么着慢慢走到“福寿阁“院外约十几米的地方,不远处隐隐约约也出现了几盏灯笼,看情形也是朝这边过来的。 如意笑着低声说:“看那人的身量,倒像是芸妹妹,倒是怎么从北边过来了?”杜子潇只不答话,却是把如意的手攥的更紧,又走了几步,便和来的那人碰了个正面,只见那人穿了一件银鼠皮的斗篷,风帽严严实实的捂着头和脸,只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盯着自己,原来来的人却是章若烟。 章若烟看了如意一眼便转向杜子潇,脸上是羞怯的笑容,柔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娇嗔,“大表哥,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晚饭?”杜子潇这些日子忙着杜子瀚的事情,经常回来的很晚,要么就在外书房陪父亲,确实是很少到老夫人这边用饭了。 杜子潇没有搭话,只是微微点头便拉着如意继续往前走,章若烟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大表哥对她如此冷淡。她盯了站在旁边的如意一眼,眼角却瞥到俩人衣袖下面紧紧交握的手,心里更加嫉恨,不由得攥紧了粉拳,尖尖的指甲划破了手心也浑然没有觉察。 如意看着章若烟那纤瘦的身影,在雪地里站在是那么的孤单无靠,不觉一时忘了她以前的那些恶意,暗想她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子,若是没有了那些狠毒的算计,何尝不会过的比现在要快乐许多。她拉了拉杜子潇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示意他慢一些等等走在后面的章小姐。 杜子潇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声,如意在府里一直不受祖母和母亲的待见,上次因为芸儿的事情被责罚,事事都少不了这位表妹的出言挑拨,他不太赞成妻子的善良心软。对于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就算是亲戚,他也不会轻易原谅她对如意造成的那些伤害。 未成亲之前,他偶尔和这位表妹谈诗论画,倒也是很合得来,那时很他可怜这位表妹的孤苦伶仃,言语中不觉多了些怜惜之情。可是当他和如意成亲之后,如意的一言一行逐渐占满了他的心思,他的全部感情都倾注在了妻子身上,所以对这位心思颇多的表妹,他更是敬而远之了,偶尔见个面,也是客气而淡然的,心里面更是说不出的厌恶。 章若烟紧咬着嘴唇,看着前面紧紧偎依在一起的背景,心里更是如被刀尖划过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一心挂念了好多天的大表哥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却是被那个庶女紧紧的拉着不离半步,这个想法让她几欲发狂。她定定心神,心里浮现出那个酝酿了许久的办法…… 杜子潇夫妇慢下脚步,等着章若烟慢慢赶上来一起往前走。此时已经快到了福寿阁的院门口,福寿阁建在杜府里位置最高的地方,有十多节台阶通向上面。杜子潇夫妇走在前,章若烟则由丫鬟扶着跟在后面,走上五六个台阶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的章若烟尖叫了一声。 如意一惊,忙转过身来,只见章若烟正坐在地上,一手扶着脚踝,口中哼个不停,不由得愣住了,忙走下两个台阶问道:“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摔到了哪里?” 章若烟皱着细眉,脸上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刚才不小心失了脚,滑倒在地上了,脚踝疼的难受站不起来了!”说着便轻声哭了起来。 杜子潇无奈皱皱眉,对章若烟身边的丫鬟说道:“快些扶你们小姐进屋里去,老夫人还等着呢!”自己并不上前搀扶。 杜鹃和秋雁忙上前搀扶章若烟,可她们两个怎么搀扶的起来?章若烟低声哭泣着,“我不去祖母那里了,让她老人家看到了又要担心!我那里有药膏子,专门治扭伤的,回去抹一些就好了!”说着又看向如意,“大嫂你帮我向姑祖母说一声,就说我忘了拿帕子晚些过来,让大表哥先送我回去涂药吧!” 如意看了看杜子潇,见他只是蹙着眉站在那里,便冲他点点头。杜子潇没有办法,只好走上前来,横抱起章若烟大踏步走远了。 如意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们远走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次不会又是章若烟耍的花招吧!她随即又摇摇头暗自笑自己多心,她再使花招。杜子潇这么一个大人难道还任她摆布不成?这么想着,便慢慢走进了“福寿阁“的院子。 今天晚上吃饭的人竟然很少,杜芸和杜芷都没有过来,一个说不想吃饭一个说困了早睡下了,只有杜仲远和杜夫人在座。 如意向老夫人说了章若烟晚些过来吃饭,老夫人皱皱眉,“这个傻丫头,一个手帕子还值得回去拿,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又问道:“潇儿怎么没有过来?” 如意一愣,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问起杜子潇,她迟疑了一会笑着说:“大少爷刚回来,换完衣服就过来!”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猜疑,随即说道,“咱们先吃饭吧,把那个乳鸽汤和水晶肘子给他们俩人留着好了!” 可是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杜子潇和章若烟还没有过来。如意暗想大概章若烟脚伤的厉害,杜子潇定是给她请郎中看了,这么想着心里安定了几分。杜仲远陪着老夫人说些闲话,说起前段时间收到的二弟杜仲成的信, “侄女菁儿已经许了人家,是扬州那边广陵县令刘文尧的大公子,那刘县令上月刚刚调任到京里任大理寺的副卿,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一月,恐怕二弟要来京城过年,顺便送菁儿来完婚的!”杜菁是老家杜仲成的大女儿,今年十七岁便要出阁了。 老夫人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我离开的时候,菁儿还没洵儿大呢,一眨眼的功夫也要出阁了,”又忙吩咐杜忠远:“你快些写回信,让他们早些过来,好早做准备,嫁过去的也是官宦人家,咱们这边嫁妆太寒碜了人家也瞧不起……” 正说着闲话,忽然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个丫鬟,正是章若烟身边的杜鹃,她冲着老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老夫人,我们小姐那里出事了!” ------------ 第九十四章 平地风云(中)  老夫人惊得一哆嗦,差点从床榻上栽下来,幸好被站在旁边的望月一把搀住,要不然非得一头栽到地上来。杜夫人生气的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不会好好说话吗?吓着了老夫人,看不把你的皮给揭下来!” 杜鹃忙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惊慌失措,吓着了老太太!只是事关重大,奴婢不得不急着来回禀老夫人和夫人,请老夫人和夫人为我们小姐做主,不然的话,我们小姐恐怕就要……” 杜夫人气的一拍桌子,“有什么事情你就快些说,只管罗哩罗嗦的搀杂个不清,你们小姐刚才不是回去拿手帕子了吗?又出了什么事了?” “我们小姐刚才来到老夫人院门口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脚,正巧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碰上了,大少爷便说送我们小姐回去抹药,一会儿就回来,这事大少奶奶也是亲见的……” 杜鹃抬头怯生生的看了如意一眼,忙低下头继续说道,“大少爷走的快,奴婢几个人跟着走在后面,可是等奴婢紧赶着回到院子的时候……”她禁住口不再说下去,只是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老夫人看到杜鹃不再说话,知道下面要说的都是要紧的事。她毕竟经多见广,便忙让杜仲远和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杜夫人和如意。她凌厉的眼神盯住杜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好的给我说清楚!” 杜鹃又低声哭了起来,“奴婢几个回到院子里,原想着去房里帮着小姐去涂抹药膏子,可是,正房的房门被从里面锁上了,奴婢几个推门也推不开,喊小姐开门也没有动静,又不敢去喊人帮着砸门,奴婢几个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只等到大概半个时辰后,房门才开开……” 杜夫人直气的满面通红,顺手抓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正砸在杜鹃那丫鬟的腰上,疼得那丫鬟哎呦一声,想哭还不敢哭出声。 杜夫人气的骂道:“黑心的奴才,竟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敢这么编排污蔑主子,看我不让人打死你们几个不知羞耻的小娼妇!”说着就要喊管事婆子进来拖杜鹃。 “潇儿他娘,你疯了不成?”老夫人大声喝止杜夫人,又接着问杜鹃,“后来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鹃一手捂着腰,强忍着疼痛说道:“门忽然开了,然后大少爷,大少爷从房里面出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奴婢几个人忙进屋里去,只见我们小姐劈头散发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都烂的不成样子……”她说道这里禁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老夫人边听便浑身哆嗦,她转脸看着如意,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好啊,你们都合起伙来哄我这个老婆子,一个说是回去拾帕子,一个说是送人回去抹药,是欺负我们章家没人了吗?” 如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撕开一样的难受,没想到章若烟为了杜子潇竟然做下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当时杜子潇本来是要她进老夫人屋里抹药,可是章偏偏说自己那里有药膏子,哄着杜子潇把她送回去,又要自己给老夫人说是回去拿帕子的, 然后她定是和丫鬟们商量好了,将杜子潇关进内室,又做出被子潇轻薄了的假象。这样一来无论真假,章若烟是非要嫁给杜子潇做侧室不可了,毕竟,她既然敢不顾惜身份坐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住进秋怡居,哪怕是以姨娘的身份…… 老夫人见如意只是坐在那里发怔,并不回答自己的话,更加生气起来,她转向杜夫人,“这都是你生的好儿子,我的好宝贝孙子,这还是朝廷里的五品官员呢,做出这般畜生一样的事情,我看你们现在如何收场?”她颤颤微微的站起来,“快去让人准备软轿,我去烟儿那边看看去!” 杜夫人忙高声喊丫鬟进来,吩咐准备两顶软轿,又冷冷的看了还在发愣的如意一眼,“还呆做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去找到那个小冤家再说!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在搞什么鬼?好好的一个潇儿,成了亲怎么便成了这样!”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如意麻木的站了起来,怔怔的向外面走去。她一时还接受不了章若烟即将成为杜子潇侧室的这个事实。噩梦里那些前世的恩怨,曾经因为杜子潇对自己的体贴疼爱日渐模糊,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扭转了命运的轨迹。可是今天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她猛然警醒,原来一切尽管千曲百折,但是似乎还是与命定的轨迹逐渐重合…… 外面清冷的空气让如意不禁打了个冷战,也让她清醒过来,猛然她想到了杜子潇,她那个一向骄傲自爱的夫君,平白被这么污蔑,不知道会如何愤怒和不堪忍受。她猛地摇摇头,提起裙裾疾步向秋怡居跑去,慌得金桔和红芍忙在后面紧紧追赶着。 如意急匆匆的跑进秋怡居的院子,只见院里静悄悄的,她忙走进正房,只见明亮的烛光闪烁,屋子里竟是空无一人,如意不由得怔在了那里,这么大冷的天,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金桔气喘吁吁的也跟着跑了进来,口里还埋怨着,“少奶奶您跑这么快做什么?这冰天雪地的,万一失脚滑倒了,可就麻烦了!”却看到如意正站在房中间发愣,不由得也吓住了,“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如意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心里头如乱麻一般,又气愤又懊悔还掺杂着心疼。她气愤的是章若烟的不知廉耻不择手段,懊悔没早些将她那些小把戏和自己的猜疑告诉给杜子潇让他留神,心疼的则是被平白泼了一身脏水的杜子潇,一时间各种思绪翻滚在心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红芍也跟着进了屋子,她到底是比金桔冷静的多,刚才如意的反常她早已经看在心里,刚才在老夫人院门口大少爷送章若烟的时候她也是亲眼见到的,如今不见大少爷的人,少奶奶又只是不言不语的发呆,红芍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和金桔低语了几句便转身向外走去。 金桔忙上前帮着如意竟外面的鼠皮大氅脱了下来,边脱边唠叨,“她一个不要脸皮的女人,要是真和她一般见识,那才是犯傻呢?咱们大少爷什么样的人,咱们做奴才的都看在眼里明白的很,哪怕她硬挤着来了咱们秋怡居院里,咱们顶多把她们当臭狗屎看罢了……” 如意听着这丫头说个没完,虽然语言粗俗了点,可是那意思到还是不差的。她倒不只是因为章若烟的耍手段而不知所措,而是想到了以前的那些噩梦,那些她从未对人言过的关于前世的种种情景…… 虽然这几个月来她沉浸在与杜子潇的欢爱里似乎已经淡忘了那些,可是万一章若烟也来到了秋怡居,那些她曾经用过的小伎俩又将会重演,而且那梦里章若烟竟然还怀上了杜子潇的孩子…… 如意不由得一阵恶心,觉得胃里有一股东西猛地涌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干呕了起来,想要吐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金桔吓了一跳,忙用手抚着如意的后背,急的说道:“这是怎么了?敢情是刚才跑急了喝了凉风吧!”又忙着喊画云进来,“快些倒杯热茶给少奶奶喝!” 画云急忙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如意一个劲的干呕,也吓了一跳,问道:“要不要找个郎中给诊诊脉,万一是生病了要早些请郎中才是!” 如意朝她们摆摆手,就着画云的手喝了一口热茶,心里觉得舒服了一些。画云猛地想到了什么,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低声向如意说道:“少奶奶,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好像过了十多天了呢!”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金桔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丫鬟们虽然都还未婚,但是在这大宅院里,耳闻目染婆子们的闲谈絮语,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金桔喜不自胜的说道:“恭喜少奶奶,您一定是有喜了!” 如意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现在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不过十六岁,虽然是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但是她总以为这几个月一直没有怀孕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这个月的“老朋友”一直没有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两个丫鬟这么一说,倒是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少奶奶,你现在若是怀了小少爷,那就更不要怕那个狐媚子来了!”金桔一激动,又忍不住唠叨起来,“明儿请了郎中确定下来,咱们就去回老夫人和夫人,哎呀,大少爷还不知道这事呢!刚才红芍说是去外书房请大少爷过来的…….” 如意微微苦笑,即便自己现在确定怀了身孕,可是刚才在章若烟那里,她被杜子潇“轻薄”的“事实”已经被老夫人知道了,为了保住她的“脸面”,势必是要将章若烟许给杜子潇做妾的,此外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的。 ------------ 第九十五章 平地风云(下)  杜子潇那晚最终并没有回到秋怡居,只是让红芍捎信过来,说是太晚了就在外书房歇一夜。如意想着外书房那边的铺盖还不是很暖和,让两个丫鬟给送了厚被褥过去,又吩咐丫鬟们多给大少爷点个火盆子,因为外书房的屋子大,只点一个火盆子只怕要冻着杜子潇,折腾了老半天已经到了半夜时分,如意才上床去安歇。 因为昨天睡的晚,所以如意醒来的时候,看到窗户纸外面已经透亮了。太阳照在雪地上,更显着分外耀眼,映照在窗户上,也显得分外明亮。如意刚睁开眼,却看到杜子潇正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书看,不由得一愣,没想到杜子潇倒是一早就过来了。 杜子潇听到床上有动静,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懊恼的神情。如意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今天没去衙门做事去?昨天晚上外书房那边冷不冷的?”语气还是如原来一般的平和,甚至更多了一些温柔。 杜子潇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好看的浓眉蹙的更紧。这时红芍从外屋走了进来问道:“少奶奶,今天可要请郎中过来给您把把脉看一下!” 如意冲她点点头,杜子潇听了忙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早不说?”脸上显出了焦急的神色。 如意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红芍笑着回禀道:“少奶奶昨日有些呕吐,倒是有些害喜的症状呢!”说完也不好意思红了脸,忙出去找人去外面请大夫。 杜子潇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欣喜若狂的一把搂住如意的腰,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道:“这可是件大喜事,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吧,我这就去过去给他们说,还有昨天晚上的事……” 原来昨天晚上杜子潇送章若烟回去,想着不过早些将她送回去抹上药就罢了,可是等进了她的屋子,却没有一个丫鬟婆子前来照应。杜子潇无奈只好将她放在床上,按她所说的去拿了药膏子过来,没想到章若烟竟然自己解开了衣服,抱住自己不丢手…… 杜子潇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神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眼中的章若烟一直是个娇怯温雅的大家闺秀,还是没想到昨天晚上也变得那么狂浪,那些撩拨的言语和举止,就是妻子也是很少对自己说过,那些话他是不好意思再和如意再重复一遍的。 如意看他神色有异,想来是章若烟使出了一些狐媚的手段了,不由得心里翻上一阵醋意,冷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那你和章小姐,昨天晚上是不是已经……”如意紧咬着嘴唇,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这事虽然不怪杜子潇,可是她心里仍然是觉得有说不出的委屈。 杜子潇听出了如意声音有异,忙扳过如意的肩膀,看到如意满眶盈盈的泪水,慌的拿帕子帮她将泪水小心地擦去,“看你,都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哭!昨天晚上我根本就和她没做什么事情!”语气中带了微微的一丝气恼。 如意不由得破涕为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呢,你就这么混说起来?”说着使劲攥拳捶了杜子潇一下,“昨儿杜鹃那丫鬟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哭着说,你们俩人在房里将门从里面插死了,她们喊都喊不开门呢!” 杜子潇气的一拍床沿,“这个该死的奴才,纯粹是胡说八道,明明是她们将门从外面锁上的……” 杜子潇念着章若烟倒底是亲戚的面子,刚开始对章若烟还是婉言相劝,可是章若烟似乎是迷了心窍,口口声声竟然说什么做不了他的妻子,就是做小妾也是甘心情愿的,只要能在他身边相守一世,无论名分地位什么的都不计较的。杜子潇便硬要抽身离开,这才发现房门竟然被丫鬟从外面给锁上了…… 如意暗想这事明摆着是章若烟和丫鬟们一起设计好的,她装着跌倒摔伤哄着杜子潇去了她院子里,然后丫鬟们将杜子潇和章若烟锁在房里,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就是没做什么这事也说不清楚了,可是章若烟怎么那么有把握不怕杜子潇以后将事情真像说出来吗?莫非她还有什么可以凭仗的吗? 杜子潇神色越来越尴尬,他低下头不敢看如意的脸,他那时发现门被锁上了气的正要抬脚将门踹开,没想到章若烟端了了杯茶递给自己,说是自己与他今生既然无缘,那么只要他愿意和自己私下喝一杯交杯茶,以茶代酒,自己便永远断了与他的想头,杜子潇没有办法,只好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可是谁曾想…… “我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外面的衣服被解开了,便再也顾不得理那个女人,急匆匆的便走了!”杜子潇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想到自己低估了外表一向娇弱的表妹,竟然着了她的道被迷昏了。 如意脸上并没有露出特别诧异的神情,就算是昨晚杜子潇没喝下那杯掺了药的茶,恐怕章若烟的计谋已经得逞了一大半。只是昨儿那杜鹃丫鬟口气中的意思,是她们小姐果真和杜子潇有了夫妻之实,但是若依着杜子潇的话,他既然已经昏迷,又怎么能对章若烟下手呢! “我昨晚上一则是没脸过来见你,虽然我没对她做什么,可是这事毕竟是与我有关;二则是我昨晚又仔细想了一夜,反正自己又没碰她一下,祖母和母亲那边就是说了什么,我也是不会依从的!”杜子潇不用问也知道,章若烟必定会在祖母面前说自己已经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好趁此名正言顺的来到秋怡居做自己的侧室。 如果说以前自己对章若烟还心存表兄妹之情,对她有着一丝怜惜和少许欣赏;可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的心计和手段已经让自己心有余悸了,这么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女人,他为什么要娶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心存不安呢,况且妻子已经怀了身孕,放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在身旁,只怕以后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如意心里舒了一口气,杜子潇只要没有碰过章若烟,那么无论她和丫鬟们怎么在老夫人面前狡辩,事情还是有着一线转机的,毕竟,以杜子潇的身份,就是想要纳妾,也不必使用这种下流手段,如意不由的又想到章若烟和那位郎中陈仁清之间的隐情,这事要不要先给杜子潇透露一下呢! 正思忖之际,外面的丫鬟来报,说老夫人请少爷少奶奶过去吃早饭,那边急等着呢!夫妻二人不由的对视了一下,知道将要面对的不只是一顿早饭,只怕是堪比鸿门宴的险恶吧! 如意微微苦笑了一下,“她一向得祖母的怜爱,出了这档子事情,只怕祖母那里难说的过去”又叹了口气,“别的倒还好说,只是祖母年纪大了,就怕她老人家一气之下,万一有个好歹......” 大户人家都是讲究个孝字在先,杜子潇就算是向老夫人说明了昨天的实情,就怕她也会不信的,况且她一向的心思就是撮合这个侄孙女做自己的长孙媳妇,如今得偿所愿,又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杜子潇脸上则是少有的果断和坚定,“这事只要你不要若上次那般吐口,有大荣国的律法在那里挡着,祖母总不能让我因此而触犯律法被言官弹劾革职,况且你可能也有了身孕,我又没对她做过什么……”他现在对章若烟憎恶之至,连一声“表妹”也不屑于叫了。 如意梳洗完毕,换上衣服和杜子潇一起出了房门,刚出院门只见杜老爷的亲随长明迎了上来,口称外面有客人来了,老爷让请大少爷到外书房过去一趟。 如意一怔,偏偏这个时候要把杜子潇支开,若自己一个人去了老夫人那里,万一老夫人和杜夫人再像上回沈瑛那事逼迫自己的话,自己倒是如何是好?她不由得抬头看向杜子潇,眼里露出一丝犹豫。 杜子潇看出了她的心思,对长明说道:“我去祖母那边说句话就过去,你先去回父亲,请他老人家等我一会!”便挽了如意的手,踏雪往“福寿阁”走去。 如意的手被杜子潇紧紧的握住,心里也觉得暖暖的。俩人偎依着走进了福寿阁的正房,丫鬟望月忙掀开门帘,往里禀报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过来了!” 俩人刚踏进房门还未来的及行礼,便听到了老夫人冷冽的声音,“让那两个冤家给我进来,我倒是要听听他们怎么给我个交代!把家法给我请出来!” 杜子潇没有松开如意的手,而是拉着如意一直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只见老夫人脸色铁青,眼神里是满满的怒意,她直视着杜子潇和如意,看到孙子孙媳妇形影不离的恩爱情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嗓门厉声说道“你们两个先给我跪下来再说!” ------------ 第九十六章 居心叵测(上) ------------ 第九十七章 居心叵测(中)  老夫人暗自思量,孙媳妇既然已经有了身孕,这时再提起将烟丫头嫁给孙子做侧室,只怕孙子又要吵闹起来,连带着孙媳妇若是因此再受了气恼动了胎气,到那时恐怕自己也要受儿子的埋怨;可是章若烟那边还等着自己的回话,想到侄孙女昨晚的那副凄惨的模样,她做姑祖母的再不出头,只怕侄孙女这辈子就算完了,只是踌躇着想着如何对儿子开口。 杜夫人瞧着老夫人的神色,知道她还没有放弃那个心思,不由得微微冷笑。暗想这章小姐无依无靠的寄居在家里好几年,虽说吃的用的都是老夫人承担,可是毕竟花的是杜府的。她若是想嫁给杜子潇做侧室,自己怎么着也要逼着老夫人拿出体己做陪送;看老夫人这个身体,只怕能再撑几年到子洵定亲也不好说,否则到时候白白便宜了那几个庶出的贱种。 这两人各存各的心思,只是沉吟着都不开口,杜仲远则是一脸的喜色,想着府里添丁进口是第一件大事,别的事情都不算什么,正要解劝母亲,却见到杜夫人的丫鬟秋言神色慌乱的走进来,在杜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杜夫人立刻变了脸色。 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想莫非是烟儿那边出事了?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正要发问,杜夫人已经站起来向她禀道:“芸儿和芷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她们的管事妈妈解劝不了,我先过去看一下!”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老夫人这才心里略微宽松一些,给身边的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吴妈妈会意,忙悄悄的跟着也出去了。老夫人朝杜仲远叹了口气,“一个个都不是让我省心的,什么时候我死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为这些事情烦心!”她知道这个儿子还是孝顺的,只要儿子能吐口答应,孙子再拧能拧到哪里去呢? 杜仲远吓得忙起身跪倒,“母亲怎么能说这些话呢?儿子没有好好伺奉母亲,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儿子儿媳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母亲只管责骂教导的就是!” 老夫人哽咽起来,“你父亲去的早,我一个人好不容易将你和你弟弟拉扯大,成了家立了业,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现在的心事只有烟儿那丫头一个,昨晚的事情就是和潇儿无关,怎么着也得想法子遮掩过去的才好,这事情若是做的不好,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我那屈死的侄儿侄媳妇的!”说道此处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杜仲远也掉下泪来,昨晚的事情虽然还没有问过儿子,但是那章家的侄女他心里也是不喜欢的,以他阅人多矣的眼光,那女孩儿言语行动之间带着算计,留在杜家只怕非是好事。只是母亲在自己面前哭求到这个份上,他一个做儿子的,如何能拒绝母亲这个要求呢! 杜仲远在地上磕了个头,“这件事母亲任凭母亲决定好了!儿子不敢多说一个字的!”那章小姐也不过是做儿子的小妾罢了,她即便有母亲撑腰,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出宠妾灭妻的事情在杜府发生。母亲若是执意要如此,他一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执意说不呢? 老夫人听了自然是止住悲声,满脸的欢喜之色,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最是孝顺,自己这么一哭,自然事情没有不成的!当下忙让丫鬟扶起儿子起来,娘儿两个又说起了别的闲话,心里却只是盘算着,只等着孙子那边一点头,自己这边便要操持烟丫头的婚事,务必要将这婚事做的体面盛大,压过娶孙媳妇的那次的场面...... 杜夫人急急忙忙的来到杜芷的院里,只见丫头婆子都站在正房的屋檐下面等着,个个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看杜夫人过来,忙躬身行礼,杜夫人走近上房的台阶,听到屋里还不时的传来丫鬟拌嘴和管事妈妈解劝的声音,不由得脸色沉了下来。 早有丫鬟进去禀报,说是夫人过来了。屋里的吵闹声停了下来,却是又传出了嘤嘤的哭声,杜夫人疾步走进房中,只见杜芸靠在梳妆台前,脸色气的发白;杜芷则是扑倒在内室的床上,将脸蒙在枕头里哭个不停,几个丫鬟分别围着两位杜家的小姐,杜荣家的则是站在两位小姐中间,满面的为难之色,看到杜夫人进房,忙过来行礼不敢说话。 杜夫人在上首的椅子上坐好,暗想原以为两个女儿拌嘴,受气的应该是自己的芸儿才是,可是看这架势倒像是杜芷受了芸儿的气,这个倒是有些奇怪的。因为自己的这个女儿最是温顺柔怯的性子,怎么倒是惹得那个庶女哭成那个样子呢?她斜瞟了还在抽泣不止的杜芷一眼,眼里露出一丝不屑和快意,暗想真是贱人肚子里出的下贱种子,当着这些丫鬟婆子哭个不停,哪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 杜芸看到母亲进来,忙走了过来,刚叫了一声:“母亲!”,眼圈也微微发红起来。杜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又给杜荣家的使个眼色,让她去将杜芷劝起来。虽然对这个庶女她满心的厌恶,可是在杜府的下人面前,不偏不倚慈爱嫡母的面子还是要摆出来的。 杜芷被杜荣家的劝了两句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过来见过母亲。杜夫人让两个女儿坐好,便问杜荣家的,“刚才听到有两个丫鬟拌嘴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主子屋里这么没规矩起来?” 有两个丫鬟忙走了过来,跪在杜夫人面前不敢言语。杜夫人抬头一看,这两个丫头都有些眼熟,似乎都是两个女儿面前得用的大丫鬟。杜荣家的忙指着那个穿暗红短袄大眼睛的丫鬟说:“这个是二小姐院里的大丫鬟凝华,”又指着那个穿鹅黄小袄的丫鬟,“这个是大小姐房里的大丫鬟春雪。” 杜夫人恍惚记起来,似乎杜荣家的以前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说是这个春雪丫鬟是从老夫人院里拨给芸儿的,便沉下脸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大小姐和二小姐素日姊妹情深互敬互爱,都是你们这些嘴尖心滑的刁奴在其中挑拨生事,先拖出去掌嘴二十再撵到庄子里去做粗活,看下次还可还有跟着学样不守规矩的……” 两个丫鬟吓得变了脸色,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连声求饶不止。杜芸杜芷也哀求的看着母亲,尤其是杜芸,眼里泪水盈眶,急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为丫鬟求情。 杜夫人叹口气,暗想自己这个女儿可真是老实的可怜,为了一个丫鬟也至于急成这样,可是看女儿这个样子,似乎其中也有隐情。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杜荣家的,杜荣家的忙上前附耳低声说道:“这个春雪是老夫人院里吴妈妈的外孙女儿,那个凝华是二少爷房里秋华的妹子……” 听她一提到杜子瀚院里的丫鬟秋华,杜夫人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长相俏丽身材苗条的大丫鬟,前段时间便似乎听说那个丫鬟已经被庶子收了房的,原来面前这个眼神灵活的丫头是那个狐媚子的妹子?杜夫人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贱货,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东西……”她这句话本来是骂丫鬟凝华的,落进杜芷的耳中却似乎是另有所指,她不由气的一下子脸色煞白。 杜夫人倒是没注意到杜芷的神色有异,暗自想着若是处罚了芸儿的丫头春雪,只怕得罪了吴妈妈,那可是老夫人面前第一得用的老货,以后免不得要在老夫人面前给自己使绊子。倒是这个叫凝华的,看着眼神闪烁就不像个老实的奴才,于是便问道:“你们两人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两个丫鬟犹豫了片刻,春雪看看杜荣家的脸色,壮了胆子说道:“一大早二小姐便派人请大小姐,还要大小姐一定带了奴婢过来,奴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二小姐……”这丫头仗着自己的姥姥是老夫人面前有头面的,自己又很得大小姐的信任,说话的口气自然与一般的丫鬟不同。 一直坐在旁边的杜芷看自己的丫鬟凝露只是跪在那里不敢吱声,不觉皱了皱眉,暗想这个春雪倒是恶人先告状,她要不是先和别的婆子说自己成心抢杜芸的亲事,凝华如何能和她吵起架来?今天这事原是赵姨娘给自己出的主意,要自己将这事闹大,所以自己才一大早将杜芸请了过来。 杜芸本来老实不善言辞,怎么抵得过自己的质问?倒是这个叫春雪的丫鬟言尖嘴利,说出话来实在难听,要不是为了等杜夫人过来,凭她往日的脾气,早就几个耳光扇过去了。可是看杜夫人这个情形,还真是应了姨娘的猜测,最终是要向着自己的嫡女儿的。 杜夫人看了看杜芷,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冠冕堂皇的,“芷儿,芸儿这丫头如何得罪了你,你说给母亲听一下,无论是谁做错了,我也一定不会饶她的…….” ------------ 第九十八章 居心叵测(下)  杜芷没想到杜夫人会先问自己事情的缘由,不由得一愣,随机又想到昨日赵姨娘叮嘱过自己的那些话,眼圈儿不禁又红了起来,“这事昨天大嫂已经知道了,女儿原来以为是母亲已经知道那晋阳侯府下帖子的事情,所以请来姐姐商议一下,可是几个丫鬟不懂规矩,又提起来昨天的事情,所以斗嘴吵了起来……” 杜夫人皱皱眉,昨日晚上因为章若烟的事情,她和老夫人一直折腾了半宿,今天一大早又被老夫人叫着,请来了儿子儿媳过去,非要逼着将章若烟许给儿子做侧室,竟然不知道晋阳侯小姐下帖子的事情,可是这下帖子和丫鬟斗嘴又是怎么回事?儿媳妇怎么连这点小事还处理不好,非要自己亲自过问吗? 待她看过那张粉红撒银粉的请帖之后,脸色已经阴沉的要拧出水来了。没想到那晋阳侯夫人竟然真是看上了杜芷,可是这个事情最后成不成,可不是你李家说了算的。杜夫人深深看了眼前的庶女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她们侯府的小姐下了帖子请你,你去便是了,上面又没有你请你姐姐,就是请了她,她身体刚刚调养好,这么大冷的天,你祖母也不会答应她出去的!” “可是府里有人说闲话,说我前几日是故意抢了姐姐的风头,刚才姐姐在这里,我也是当面给姐姐解释了李小姐请我去赏花的意思,原是看着姐姐那日身体不好,恐怕姐姐劳累才不敢请姐姐过去的……”杜芷说着又哭了起来,“自小母亲就对女儿和姐姐一般看顾,这起小人故意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女儿只是觉得委屈……” 杜夫人暗暗冷笑,人家不过下个帖子请你过去赏花,你就以为一只脚已经迈进侯府大门了不成?这婚事最后成不成还是你父亲做了算了,杜府要真是想和晋阳侯家里结亲,这若真是一门好姻缘,还轮得到你这个庶出的丫头不成?也罢,让你先空欢喜一场,最后落得一场耻笑也是自找的! “胡说,你和芸儿都是堂堂正正的杜府小姐,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轮到奴才议论主子的是非了!就算是有那起子贱嘴贱舌的胡说八道,你只要行得正走的直,管他们乱嚼什么?”杜夫人盯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丫鬟,“定是你们这两个大胆的奴才,看你们主子好性儿,便在其中捣鬼,故意挑拨是非!既然是吃饱了没事可做,就关到柴房里去,一天不许吃饭,各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说完,她不由得瞟了一眼窗外,只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正站在屋檐下,正是老夫人房里的吴妈妈。 房里的人和房外的人,除了杜芷,都松了一口气。吴妈妈得了老夫人的眼色,跟着过来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一进院子就有婆子偷偷告诉了她自己的外孙女儿春雪也牵扯了进来,心里又急又气,刚要进来向杜夫人求个情,却是听到杜夫人如此轻轻发落了两个丫鬟,不由暗暗高兴,又悄悄的退了回去,自去向老夫人汇报不提。 杜芸知道这事本来就是春雪为自己抱不平惹起来的,她昨日就知道了两个丫鬟拌嘴的事情,可是大嫂没有派人去找她的丫鬟,她也就装糊涂想着混过去就算了,可是没想到妹妹杜芷今日又在自己面前拿那个帖子炫耀,又提起春雪昨日的闲话,一时问的自己无言以对。春雪便气不过指桑骂槐的说了几句难听话与凝华争吵,竟然将杜芷说哭了起来,现在母亲将这件事轻轻化解开去,自是最好不过的。 只有杜芷脸色变了几变,没想到杜夫人今日竟然如此宽厚,将这两个丫鬟都放过去了—“我的乖女儿,有的时候不去闹是不行的。如今趁着这两个丫鬟拌嘴,乔家的那个两边都不敢得罪,你索性将这事儿闹大,老婆子必然会偏着她的亲生女儿,这样一来趁机将这事闹到你父亲那里,晋阳侯那边的事情她为了堵你的嘴,也不能不让你的!”这是赵姨娘昨天给她偷偷出的主意,怎么今天倒是完全没有用得上呢? 杜芷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杜夫人的眼睛,她心里冷冷一笑,脸上却仍是一副慈母的神情,“晋阳侯府下帖子这样的大事,怎么不事先给我说一声呢?虽然这是你们女孩子之间的玩意儿,但咱们务必要准备礼物过去,这礼数上是不能缺了的!”她打量了杜芷一眼,看她虽然穿着家常衣服,头发因为哭闹也乱了发髻,但是面容依旧俏丽动人,眼神不觉冷冽了几分。 杜芷稳稳心神,“女儿本来也是不想去的,可是那日李小姐千方百计的叮嘱,要女儿一定过去,并且李小姐还说,本来也想请姐姐一起过去的,只是……”她偷偷看了杜芸一眼,“只是姐姐那日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怕耽误了姐姐调养身体,所以不敢请姐姐过去,说以后有了机会再……”偷眼看到杜芸脸色露出几分窘迫,杜芷的心情不觉舒畅起来。 杜夫人淡淡一笑,“你也是咱们杜家的二小姐,代表的是咱们杜府的体面,明儿走之前穿好衣服让我看一下,务必要妥当周全。”又嘱咐了几句,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夫人那边,不知道杜仲远是否答应了章若烟做子潇侧室的事。又想到儿媳妇这次有了身孕,看潇儿对她的情分也不是一般的深厚,若是因为章若烟这事儿媳妇再受了胎气,大人倒还罢了,只是这杜府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自己等会过去探探老夫人的口气,若是这事儿老爷已经允了,那么自己一定要在老夫人面前提一下,当初儿媳妇进门的时候,乔家可是几十台嫁妆抬进门来的,老夫人若是想要她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好看,那就趁早多拿出些体己出来,杜夫人冷冷扫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杜芷,想盼高枝的人还真不少,可是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和本事! 如意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夫之后,便被用软轿抬回了秋怡居。进到院里,杜子潇亲自将杜子潇抱进内室床上,拿被子将如意小心翼翼的裹好,又吩咐红芍和金桔,以后外面的事情若是难办的,都直接挡出去回了夫人,不要让少奶奶受了惊吓和动气。 如意躺在那里听着杜子潇如此吩咐,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翘,自己不过是刚有了身孕,杜子潇就这般紧张,莫不是以后十个月都要躺在床上不成?她喊过红芍,“明儿你回家一趟,将这事告诉母亲,最好让娘亲选两个稳妥些的婆子过来!”她院里的婆子除了赵妈妈大都是年轻的,自己身旁还是要找几个年纪大经过女人生产的妈妈心里才踏实些。 红芍会意,知道乔家大夫人选来的人少奶奶是不敢用的,以后少奶奶周围的人更要仔细挑选才是。杜子潇在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过来听听如意的肚子,听里面是不是有动静;一会儿吩咐丫鬟们去厨房炖汤水给少奶奶喝,又埋怨屋子里冷让多点个火盆子,满脸带着喜色,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意正要取笑他,这时长明过来回禀,说是三王爷府的金管家送二爷回来了,老爷请他去一趟。杜子潇急忙跟着出去,到了前面的客屋,还没进门去呢,便听到杜子瀚在里面谈笑风生,和金管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的热闹,不由得皱起了眉。 原以为杜子瀚这次被赌坊扣了十来日,怎么着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却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庶弟竟然厚脸皮到这个地步,不仅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反而觉得趁此和三王爷府的管家攀上了交情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似的。 杜子潇进了房门忙和金管家见礼,金管家还礼不迭,又连声说了一大堆致歉的客套话。杜子潇看了一眼杜子瀚,只见他衣着整洁神气自若,倒是没有一点受过苦头的迹象,再看一眼坐在旁边的父亲,只见他额上青筋直跳,强颜欢笑下面掩着隐隐的怒气,心里明白父亲现在碍着客人的面子,只怕这怒火等会就会发作出来。 金管家看着杜家父子的脸色不对劲,寒暄了几句便推说有事辞别。杜子潇忙亲自送到了大门口,金管家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杜子潇一眼,“这个赌坊虽然是我开的与王爷没什么牵扯,可是贵弟这事不知怎么的也让王爷知道了。咱们大荣国的律法,生员若是参与了赌博被人举报的话,那学籍可是保不住的……” 杜子潇心头一暗,自己家这算是欠了三王爷一个大人情了,若是杜子瀚被人告发没有了国子监的学籍,那他以后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后就难以科举出仕了,虽然自己的这个庶弟也并不是个读书的料,但是,这件大事终究是三王爷那边给包揽下来的。 杜子潇转身去找父亲商议此事,还没走进院门,便听到了杜子潇的嚎哭声,走进去一看,只见杜子瀚已经被几个奴仆捆在了院里的长凳上,父亲气的正拿着棍子使劲抽打着,边打边骂道:“你这个不要廉耻的逆子,不如打死了拉倒,省的败坏尽了我杜家的门面!” 杜子瀚边哭边喊,“咱们杜家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我若不是在外面结交几个有头脸的朋友,更叫人瞧不起!这么死了也就算了,胜过死皮赖脸的活着……”言语之间颇有讽刺之意,因为杜仲远被牵连入狱罢官在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 杜仲远听他满心的不服气,那手中的板子落得更急,“你既然这么有骨气,那就打死你这个孽种!”手劲也更狠了起来。杜子潇忙抢步上前去抱住父亲的胳膊,这时杜子瀚的哭嚎声也是越来越弱,最后终于被打昏了过去。 ------------ 第九十九章 反击(上)  大荣国的风俗,出嫁的女子若是有了身孕,必要备了礼品回娘家报喜的。第二日一大早,赵妈妈和红芍等人已经准备好了喜饼糕点等礼品,准备回禀了杜夫人之后便去乔家那边。 翠竹坐在厢房里,低头坐着做针线,听到外面赵妈妈和金桔等人嘻嘻哈哈的笑声,那手中的针一不小心便刺在了手指头上,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在白皙的手指上结成了一颗小小的红珠子。翠竹疼得一哆嗦,烦躁的将手中正在绣着的一副“鱼戏荷叶”的兜肚扔在了一边,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起来。 她跟着二小姐来到杜府已经半年多了,原来的乔二小姐现在的杜家大少奶奶对她也不是说不好,月例吃用什么的都是和金桔红芍她们一样,自己镇日也不过是做些针线活,平时也没人催逼自己赶时间,只是有一点她是看的清清楚楚,大少奶奶是防着自己的,对自己和以前的完全不同了,她的正房内室自己都轻易进不去了,更别说去大少爷跟前绕几绕,只怕大少爷连她这个人都还不认识呢。 翠竹绞着手里的帕子呆呆的看着窗外,看着红芍急匆匆的往外走,想来是去回禀夫人几日回少奶奶娘家送礼报喜的事情。翠竹心里头一暗,她自来到杜府后还没有回过乔府一趟,以前这些露脸出风头还能拿赏钱的事情,有她在哪里轮得到金桔和红芍的? 她不由得将手里的帕子绞的更紧,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日,横竖章家表小姐就要过门了,少奶奶怀孕了又怎么样?那章小姐若是真的嫁过来,早晚也会怀上孩子,况且杜鹃已经和自己说过,那章小姐若是过来,第一个要提拨重用的人就是自己! 正想着心事,却见金桔走了进来,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翠竹姐姐,少奶奶喊你过去一趟!”眼睛又似乎无意的扫了一眼床上堆着的绣品,“这么漂亮的肚兜,姐姐是给谁做的啊?” 翠竹心里一惊,脸上是若无其事的神情,“我反正是闲人一个,随便绣着玩的,妹妹要是不嫌弃就拿过去好了!”说着便走过去将未绣完的肚兜小心的卷了起来,放在一旁的针线筐里。 金桔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那肚兜的尺寸明显的是个成年男子的,那上好的白细布上的图案鲜艳精致,看得出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这院里除了大少爷,还有谁值得这丫鬟费这个心思?亏她也好意思私下里给大少爷绣这种贴身穿的物件!金桔想要再说几句讽刺的话,但是又想到昨夜里少奶奶对自己的叮嘱,终究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翠竹没想到如意会让人喊自己过去,当下忙跟着红芍走到上房,只见如意正端正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到她进来,冲她点点头,翠竹忙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低头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如意看着站在面前的翠竹,黑漆漆的头发,白皙小巧的脸庞,模样是生的不错,只是可惜了那过于玲珑的心思。她淡淡的说道:“今日赵妈妈去咱们乔家报喜,你好久没回去了,趁此跟着一起回去吧!” 翠竹没想到这种好事摊在了自己的头上,不由得心里一跳,脸上露出了笑容,忙上前躬身行礼,“奴婢谢谢少奶奶的好意,不知道少奶奶还有别的要吩咐的吗?奴婢一定将少奶奶的话带给大夫人和方夫人!” “嗯,你抽空去我娘亲那边一趟,我这几天吃东西口里淡的紧,我记得娘亲那里有好多舅母送的蜜饯果子,你趁机去要些过来!”方夫人那里总是少不了这些甜甜酸酸的小零食,这些下人也都是知道的。 翠竹忙答应了下来,如意又淡淡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出去准备一下,等会和赵妈妈一起去二门外面坐车回去。金桔冲着翠竹的背影撇撇嘴,低声对如意说道:“刚才我看到她又在做肚兜呢!少奶奶早些将这个蹄子打发出去,省的她在这里不安分,被坏人当枪使了乱害人!” “她好歹也算是跟我一场的,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想给她个机会的!”如意微微叹口气。这个丫鬟她要先打发到娘亲那边呆几天,这几日秋怡居里绝不能留下这样通风报信的人了,等她将章若烟的事情处理完毕,是要想个法子打发了这翠竹丫鬟。 自从在章若烟那里撞见过一次陈仁清后,她便给二叔家的三哥乔亦鹏捎了信过去,让他打听一下那“仁景堂”的郎中陈仁清医术人品如何。乔亦鹏自小不喜读书,偏偏做生意倒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在香料药材行里,乔家三少东的名气还是响当当的,要他打听个人来不过是轻而易举。 亦鹏早就和如意这个大伯家的妹妹关系不错,又因为母亲马氏和妹妹如慧在自己面前夸过这个嫁到杜府的妹妹懂事聪敏,故此她托了自己的事情哪能不尽力去做?不过两天便送了厚厚的一个小包裹过来,如意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封厚厚的长信,剩下的竟然是大大小小的药包,不由吃了一惊,待看过那封长信,又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乔亦鹏找了那“仁景堂”的掌柜吴胖子,推说家里有一个远房的亲戚,养了个娇美的独女,想在他们铺子里招个郎中做上门女婿,听说那陈郎中医术精湛便存了要招婿的心思,乔亦鹏知道那吴掌柜不擅饮酒,便偏偏拉了他去酒楼里去,又找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姐儿前来劝酒。 结果自然是一壶酒没喝完,吴掌柜的便酒醉后吐了真言,“那陈郎中医术自然是精湛,可是只怕他心里早有了心上人,攀亲的事情是成不了了!店铺里的活计早就偷偷发现了他经常买回些女人用的物件,若不是有了相好的,他一个大男人家的那用的着那些东西?若是做人家上门女婿,别害了人家的娇小姐!” 乔亦鹏便接着去花钱买通了那药铺里的另外一个姓崔的郎中,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陈仁清既然医术高明平日里不由得有些恃才傲物,药铺里别的郎中早就看他不顺眼,他平日里那些鬼鬼祟祟的动作,也早就落了崔郎中的眼里。于是趁他不在铺子里的时候,崔郎中偷偷去他屋子里搜查了一番,倒是真的找出了好些私下配的迷魂香和春意丹等不入流的春药,崔郎中大喜过望,每样都偷偷拿了一些,一起包裹着给了乔亦鹏。 乔亦鹏自然是重重谢过了崔郎中,然后将这事情的经过写了封长信,连这大大小小的纸包小瓶都一并包裹着送到了如意这里。如意看过了那封长信后,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章若烟为什么要与那陈郎中半推半就,实在是这陈郎中私下配的药是外面买不来的,这些药的名称和功用崔郎中都详细的在纸包上注明了,更让如意吃惊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堕胎药和毒药。 如意虽然知道了章若烟这些背后的勾当,本来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的,所以一直没和杜子潇提起过这些;可是她既然为了挤进秋怡居来,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自己也不能不揭开她的老底了!如意盘算着,若是这么着将这些东西拿到老夫人和夫人面前,那自然是不行的,说不定自己会落个栽赃诬陷的罪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那章若烟自己按捺不住,要动手害人的时候被抓个现形才好…… 正盘算着这事,吴妈妈笑嘻嘻的走进了秋怡居来,说是老夫人请如意过去商量事情。“少奶奶现在有了身孕,老夫人昨天高兴的大半宿没有睡着!“吴妈妈偷眼看着如意,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只怕过几天咱们这杜府的喜事是要一桩连着一桩呢!” 只怕是要将章若烟嫁给杜子潇才高兴的睡不着吧!如意让红芍等人都退下去,含笑让吴妈妈坐在一旁的脚凳上,吴妈妈侧着身子小心的坐下,如意说道:“吴妈妈一直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我听说吴妈妈的二儿子一直在北边的田庄里管事?我绸缎铺的掌柜前日辞假回老家了,正是愁人找不着主事的呢?吴妈妈那里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吴妈妈顿时明白了如意的意思,田庄的管事怎么能和绸缎铺的掌柜相提并论?不说别的,单单那铺子里的分红掌柜的都会私下单拿一份,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少奶奶那铺子里的生意,自然要找知根知底的人去做才好!正巧我小儿子就在咱们府里的绸缎铺子做事,少奶奶若是信得过,让我那小儿子也过去跟着学点本事?”说着,便上前给如意行了个大礼。 如意忙欠身虚扶起来,“吴妈妈一向是祖母身边得力的,行这样的礼我们小辈的如何受的起!”上次自己和吴妈妈暗示还有活计需要人手,这吴妈妈每次见到自己,那笑容里便有些别的意味, 她自那以后便等着,等她先按捺不住向自己示好再说!人都是趋利爱财的,在自己以前的记忆中,这个老夫人身旁最得力的帮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吴妈妈在老夫人身边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也许只有她才能帮上自己的。 ------------ 第一百章 反击(中)  吴妈妈眼神闪烁了几下,“我在一旁看了这几个月,少奶奶您和老夫人一样的脾性,是咱们府里少有的良善之人,只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夫人这次是被人蒙蔽了,少奶奶您可要打紧眼瞅紧了!”她顿了一顿,“我以前有个老姐们,是官府记名的稳婆,不仅接生是京城里有名的,就是官府有时她也去帮忙查验……” 所谓“稳婆”,就是这大荣国的接生婆子,若是被官府记名了的,那就是领着官府的一份俸禄,若是有人家打官司牵扯到女子名誉,需要官婆子去验身之类的,那么这些稳婆就可以跟着仵作等人一起前去。 如意没想到吴妈妈提到稳婆的事,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吴妈妈,“谢谢妈妈的提醒,以后还有很多时候需要妈妈照拂的地方!”自己才刚刚有孕,现在就找稳婆当然言之过早,吴妈妈刚才所言自然是别有深意的呢! 吴妈妈看如意只是看着自己,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心里一紧,往前探探身子说道:“昨天晚上老奴也跟着老夫人去那边了,当时的情景虽然乱得不成样子,可是我看着表小姐的衣服倒不像是撕开,而是用剪刀剪开的......”她在府里几十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当年老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要不然当初杜老爷子也曾经有过两个姨娘,却是一个庶子也没有留下来? 如意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心里却是一阵恶心,想着昨日晚上章若烟主仆不知道怎么折腾了半天,才做出了那种种不堪凌辱的罪状现场,可怜的子潇被迷昏躺在一旁,哪有力气做坏事呢? “这事祖母她老人家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意也低声问道,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那双眼睛可是炯炯有神,她不信昨晚上她去看侄孙女儿,不会仔细看这些细节,毕竟这事牵扯到的另一个人是她的亲孙子…… 吴妈妈脸色一呆,昨晚上老夫人和自己叙谈了半宿,只是说着如何好好陪送烟丫头了,说着让烟丫头早日和孙子成亲,以后为杜家开枝散叶,她就没什么心愿了,唠唠叨叨的直到深夜,可是临睡的时候说了一句,“烟丫头也不枉等了潇儿这么多年,也算苦尽甘来了……”听听这话说的,老夫人什么事都明白的很呢! 如意看着吴妈妈只是不语神情却是默认了,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微微一笑,“祖母那边既然等着,咱们就过去吧,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老夫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偏要将这事揭开,绝对不能让子潇背上“先奸后娶”的这么一个黑锅。吴妈妈刚才不是提醒自己还有稳婆吗?实在不行就让稳婆去给她验身好了! 吴妈妈看如意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心想少奶奶只怕自己已经有了主张,当下也不再多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如意往后面“福寿阁”老夫人院里走去。等到进了院门,却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跪在正房外的台阶上。此时雪地上积雪尚未消融,这个时候跪在地上,那种阴冷冰凉的滋味想来是难以忍受的, 如意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里不觉跳的厉害,又觉得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一大早上杜子潇便被杜仲远请了过去,没想到竟然被弄到这里罚跪给老夫人请罪,他又何罪之有呢? 如意几步走到杜子潇的身旁,伸手去拉他,“咱们进去和祖母说个明白,这么冷的天,怎么着也不能罚你跪在这里!”天寒地冻的若是真落下了毛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子潇轻轻松开如意的手,冻得有些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祖母并没有罚我,是我要自己跪在这里请祖母改主意,她一天不改主意我一天不起来!” 早上父亲和自己就是说的纳侧室这事,他听了坚决不同意,父亲怒气冲冲的要他自己去找祖母求情,可是来到这里,丫鬟们却说老夫人不愿意见他,他一赌气便跪在外面的雪地上,若是祖母和父亲非要逼自己纳妾,他作为长房的嫡子,既不能冲撞祖母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便只有用这个笨法子表明心志了。 如意没想到杜子潇这次竟然如此决绝,看他脸颊冻得青白,嘴唇也没有了血色,想来已经在这雪地上跪了不短的时间,心里既是感激又是心疼,眼泪不觉也落了下来。 杜子潇看到如意掉下泪来,忙哄劝道:“我这是用的苦肉计,你千万别当真,其实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冷,祖母最疼我的,再等一小会就好了!”又冲着吴妈妈使眼色,“快些扶少奶奶进屋子里去,要是冻坏了身子可就麻烦了!” 这时丫鬟望月等人忙走过来搀如意进屋子,如意拉着杜子潇只是不肯松手,就这么乱成一团之际,杜夫人也闻讯赶来了,她一看到亲生儿子正跪在地上,儿媳妇站在旁边怎么拉也不肯起来,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不由得又恨又气。 她恨老夫人不明事理,将一个隔代的孙女看的比亲孙子还要重要:气的是儿子的执拗,不过是多个小妾,三妻四妾对男人来说也是很平常的,有的男人还巴不得有这个艳福呢,只有自己的儿子是个死心眼,想来也是被儿媳妇给蛊惑了!她不由得狠狠瞪了如意一眼,暗想着等有机会要使劲敲打一下儿媳,不要以为自己有了身孕便可以任意妄为了。 如意没有想到杜夫人最后竟然又把这笔账记到了自己的头上,她正犯愁劝不动杜子潇,看到杜夫人来了便面露喜色,暗想子潇总不能不听母亲的话,可是她这种表情在杜夫人看来,却另有一种炫耀的意味。杜夫人沉下脸,冷哼了一声,低声骂了句“冤家”,理也没理如意便进了上房。 杜夫人进了上房,看到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早已经透过窗户将院里的情形看在了眼里,心里更加气愤,暗暗在心里咒骂着:死老婆子对自己的亲孙子也能如此狠心,还不如早些死了全家才清静些。 虽然在心里诅咒着老婆子早日升天,杜夫人的脸上却是换上了一副惶恐的表情,“母亲,外面天寒地冻的,潇儿再这么跪下去,可就……” 老夫人冷冷瞟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和鄙视,“去外院里喊几个强有力的将大少爷架走,送到外书房里好好照应着!”别都以为她老了说话不管用了,自己在这个杜府当了几十年的家,难道会被孙子这点执拗给吓倒吗? 杜夫人被老夫人一看,不由心里慌了一下,忙让婆子去外院喊人进来,老夫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示意杜夫人坐下,“咱们杜家一向子嗣稀少,孙媳妇有了身孕,这是咱们杜府的一大喜事;可是潇儿他娘你想过没有,孙媳妇以后身子会越来越重,潇儿若是娶了烟丫头,身边有个心细体贴的人照顾着,咱们岂不是省心了许多,万一上天福佑咱们家,明年再多添个孙子也未必不可能!” 老夫人这么巧言一劝,杜夫人的心思不由得不活动起来,别的倒还罢了,无论如何要是能给自己多添个孙子,这话算是说进她心坎里去了。就算那是个庶子,可是一生下来她必要让人抱到自己院里养着,她章若烟一个小小的侧室,到那时又能如何反对?杜夫人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不多时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走了进来,好说歹说将杜子潇架到外书房里去关了起来。又有婆子搀扶着如意进了正房,她一进门,便看到老夫人和杜夫人正相视而笑,似乎刚商量好一件大事,不由心里又警惕了几分。 老夫人忙亲热的让如意坐下,“刚才正和你娘说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你现在有了身子,正是应该多休息多调养的时候,烟丫头过几日到了你那院里,帮着你一起照顾潇儿的饮食起居,我和你母亲就一点心事也没有了……” 你们是没有心事了,那是因为把心事都转给我了!如意腹诽了一句,脸上是一副惊喜万分的表情,“我素来喜欢表妹,有表妹过去帮我的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杜夫人和老夫人没想到如意竟然是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不由得双双对视了一眼。老夫人眉眼里更都是笑意,“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头好好劝劝潇儿,反正这事你都答应了,他再做样子没什么意思了,以后你们姊妹两个好好的照顾潇儿,给咱们杜府多多开枝散叶……” “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意脸上越发显出疑惑来,脸上满是迷惑不解,“章表妹不过是暂时帮我几日罢了,她怎么能为杜府开枝散叶呢?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祖母,马上就有人上门向章小姐提亲了!” 老夫人身子一哆嗦,眼睛死死盯住如意,“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谁家的来提亲?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 第一百零一章 反击(下) ------------ 第一百零二章 彻查(上)  如意哪里知道自己又成了乔家大夫人最恨的那个人,若是她在杜府过的不好,说不定乔大夫人会心理平衡些,对她的厌憎能少些;偏偏她嫁的丈夫是长房嫡子,子潇对她的疼宠娘家的人都看在眼里,而如心竟然比不上一个庶女的命好,生了说不出口的癔病,想嫁个做生意的庶子还要百般算计,最后人家还反悔了不愿意要自己的女儿,这么相比之下,不由得大夫人在心里翻来覆去,将如意的名字咬牙诅咒了无数次! 大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乔大姑奶奶说了此事,乔大姑奶奶将庄明玉叫进房去,和他说了半个时辰,最后总算劝得他回心转意,但是也不得不答应了他的条件:要将“瑞祥阁”里二成的股份分给他,否则他是宁死也不要娶那个尖酸刻薄的大表妹乔如心的。 乔青绮无奈只得依了他的条件,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这个庶子她一向待他不薄,铺子里的事情现在基本上都是由他出面打外围,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庄家的生意都是庄家二少东在打理;乔青绮本来以为这些已经让庶子心满意足了,没想到这个一向在自己跟前唯唯诺诺的庶子,在关键的时候也是会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的,看来以前还是自己看低了他。乔青绮并不知道庶子瞒着她做的另外一些事情,否则她更会吃惊的合不拢嘴的。 庄明玉可不是傻子,白白为大哥做帐房掌柜,以后这些财产有多少会是自己的全凭大哥一句话,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到别人身上。自从他喜欢的二表妹如意嫁给杜子潇后,并且听说和杜子潇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他的心情则是越来越不好! 以前二表妹对自己情有独钟,他还暗暗以此自傲,以为自己虽是庶子却还是卓尔不凡的,可是事实却让他警醒:二表妹为什么会乐意嫁入杜府将与他的情分一刀两断,还不是因为杜府长门嫡妇的身份高吗? 因此自卑和愤怒如野草般,在他幽愤的心里疯狂的越生越旺。他的身体本来不好,又借酒消愁了许多日子,脸色则是更加惨白,身体也愈加虚弱了。幸好有杜子瀚和乔亦鸣几个好朋友的劝解,他才慢慢从消沉中解脱出来,一心将心思扑到了生意上面:什么他妈的女人情意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有了银子,什么女人找不到,歌坊妓院里的“真情”多得是! 乔家的大表妹他说不上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可是他讨厌的是被人算计,被人当作解决问题的工具来使用。所以他反抗这门婚事一方面为了维持自己的自尊,一方面也是借此和嫡母讲条件,为自己争取到铺子里的股份,这铺子本来就是他在打理,只有有了自己的股份才是实在的为自己赚钱。 不出他所料,嫡母虽然脸色不太好看,还是痛快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在谈判的过程里,庄明玉表现的小心和谨慎,似乎是压抑着不安和即将到手的狂喜,看到乔青绮眼中闪过的不屑和鄙视,庄明玉心头一松:他要的就是乔青绮的对自己的轻视,因为自己想要得到的远远不止是“瑞祥阁”二成的股份,而是要庄家的全部家产,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而已。 而在杜府这里,杜芷如愿以偿的去了晋阳候府,参加了李二小姐举办的赏兰会。临去的时候,杜芷按照杜夫人的要求,打扮好了去见她。杜夫人看到杜芷是刻意装扮的低调而华贵,衣服做工精美颜色黯淡,发间的首饰不多但是件件精巧,不觉得心里一怔,杜芷这么打扮倒是更有了杜府嫡小姐的高贵气派,没想到这个庶女还有这个眼光和见识。 杜芷去晋阳候府呆了一天,回来的时候是侯府的马车亲自送到了二门外,陪着一起过来的是晋阳候府的大少奶奶,等如意知道是大少奶奶亲自送杜芷回来,忙着赶到二门致谢的时候,人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似乎专门来这一趟也就只是杜芷的面子。 杜夫人听说晋阳候的人连如意的面也不见便急匆匆的回去了,更是气的窝火。偏偏杜芷又是个骄矜自夸的性子,在大夫人房里喋喋不休,说她在侯府如何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一起去的还有别的侯府的小姐,信安侯家的和任家的小姐们也都去了,可是只有杜芷和李二小姐一起被晋阳候老夫人请去吃的点心,老夫人还送了她一块通透碧绿的玉佩…… 杜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想真是个不懂事的贱丫头!什么请去吃点心?明明是老太太去相看她罢了,若是送了玉佩给她,说明人家还真是看中了这丫头呢!晚上试探一下老爷的口风再说,这些天朝里的局势似乎是越来越不安定了,一到近晚,街口上都有着骑马的禁卫在来回巡逻。若是这晋阳候真的牵扯朝政太深,宁可将这丫头送去出家做姑子,也不能嫁到侯府给自己家里惹祸! 秋怡居里,去乔府报喜的人回来禀报如意,翠竹被方夫人留了下来,说是正缺个做针线的,要翠竹在那里帮几天忙,如意当然是满口答应;红芍则等到旁边没人的时候,给如意学乔大夫人听说如意有了身孕后,那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直逗得如意笑的喘不过气来。 “奴婢没看到大小姐的面,听丫鬟说一直在自己院里准备绣嫁妆,婚期定在了过年后的正月二十,大夫人还专门从江南那边请来了两位绣娘给大小姐准备绣件,当初您出嫁的时候,家里可没这么忙活过……”红芍低声嘟囔着,当初如意出嫁时,要不是大老爷亲自过问嫁妆的事情,少奶奶说不定连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手的。 如意坐在炕头上,一手捧着一个青花瓷的圆罐子,另一只手从罐子里掏出个蜜饯塞到红芍的嘴里,“你这丫头也学的像金桔一样,多嘴多舌的了。”她现在特别想吃甜甜酸酸的东西,娘亲听说她要吃蜜饯,忙将屋子里所有的蜜饯都让捎了回来,并且捎信说马上派人去江南给她买新鲜的果脯。京城地处大荣国的北方,冬天的时候这些蜜饯可都是稀罕物,街上果子铺里品种少也不好吃,不如娘亲这些专门从江南买回来的吃着有滋味。 “听说二爷家里的如慧小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就是上次二夫人托大少爷打听的于家公子,那位公子明年就要进京来春试,听婆子们说,二爷在四处给三小姐看房子做陪嫁呢!”红芍咽下口中的蜜饯,又接着给如意汇报乔家的消息。 如意微微一笑,如慧原来被于家二夫人相中,要介绍给沧州于家三房的大公子,当时二婶娘问自己的意思,如意答应让子潇帮着打听一下于公子的人品,结果据说是不仅文采好长相俊秀,而且最是老实仁厚,二婶娘当时听了十分欢喜,这么说来如慧的婚事也基本上是定下来了。 娘家的几位小姐,只剩下如敏一人还没有定亲,不过她年纪小,也不是急的,只是因为弟弟亦清有着那个包小旦的“癖好”,所以三婶娘孙氏到处张罗着给如敏说婆家,现在看到如心和如慧都有了着落,以她那个一向好强的性子,准会心里更加难过的。 如意不喜欢这个三婶娘,在她残存的模糊记忆里,以前这位三婶娘是典型的“墙倒众人推”的性格,前世自己在杜家过的并不如意的时候,她曾经在大夫人面前煽风点火笑话自己无能怯懦,说自己让乔家的小姐们连累着被看不起,连累着如敏也说不上好的亲事。亏得那时自己被表象蒙蔽了眼睛,以为她还是个心直口快的好人…… 红芍看如意手里抓着蜜饯,皱着眉头只是发愣,以为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忙低声喊了声:“少奶奶?”又有些后悔,暗想少奶奶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不能在少奶奶面前多说话,免得让少奶奶多想连累着影响心情。 如意微微一怔,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笑着看看红芍,“把画云给我喊来,有几件事情要问问她!”画云上次替她去东大街的绸缎铺去了一趟,回来说铺子里果然有问题,那个刘掌柜的竟然将几百匹一等的上好茧绸当成三等的薄绸给卖了,如意随即不客气的将刘掌柜的送回了大夫人那里,这个蛀虫本来就是大夫人专门安排过来啃食自己嫁妆的,要不是画云这丫头从账本子里看出了问题,真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要吃多少暗亏呢! “这么晚了,您还不歇着,还要操心铺子的事情!”红芍皱皱眉,还是忍不住的又嘟囔了几句,转身去东厢房喊画云过来。画云现在已经是如意专门的记账丫头了,如意让人收拾了东厢房,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摆好了桌子和笔墨纸砚,俨然是位严谨有序的帐房先生了。 画云手里拿着张纸来到如意面前,笑着说道:“少奶奶您要我查以前的脂粉钱做什么?这些香料脂粉钱都是各房里的定例,要么用帐房里买来的香料脂粉,那就不用去公中支这项银子;要么去支了银子,自己派丫鬟买更好的,每位小姐不过每月五两的银子开销,您瞧,这是按您说的,从大前年开始查起来的,我都记在了纸上誊写了下来……” 如意笑着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府里杜芸、杜芷和章若烟历年来的脂粉开销情况。杜芸一直都是用着帐房里买来的香料脂粉,所以也从未让丫鬟领过这项银子;杜芷则是一直都领着银子没有用过帐房里的香料脂粉;只有章若烟的情况不同,她在今年二月份之前一直用着帐房里的香料脂粉,可是自三月份之后,便一直开始单领这笔银子自己去买了着用了。 如意嘴角微微上翘,她家里开着香料铺子,章若烟屋里所用的香料,身上撒的香末脸上涂的脂粉,她稍微一闻就知道是上等的货色,每月五两银子的开销哪里够用?她就是要从这些细微末节里去查一查章若烟的底细,不信找不出她的马脚! ------------ 第一百零三章 彻查(下)  “仁景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子,位于西城大街上一处最显眼的地方,药铺是五开三进的一所大院子,,最前面一排门面是药铺的店堂,三面靠墙都是一丈多高的药橱,几百个小小的抽屉里装的都是药材,靠西边搭了个诊桌,每天铺子里的郎中轮流在这里坐诊,方便病人抓药,当然若是在铺子里抓药,那诊费自然是全免的。 第二进的屋子是药铺的库房,东边有一个小小的厦房,住着看管客房的伙计,再往后走,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有五位郎中住在这里,这就是“仁景堂”里最著名的陈、崔、牛、常、侯五位郎中居住的地方。 “仁景堂”的掌柜姓吴,长得白胖富态,人称吴胖子,他祖上世代行医,到了他这代,便开始经营药材生意,但是与专门的别家药铺不同,他专门重金聘了四位医术高超的郎中,既在铺子里坐诊号脉为他招揽生意,郎中也可以自己出诊,当然若是所诊的病家从铺子里拿药的话,郎中本人还可以从中拿到一些好处费。 正因为“仁景堂”与众不同的经营模式,有很多郎中愿意挂靠在这里,况且这里还管吃管住,对于单身未成家的年轻郎中更是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吴胖子看似憨厚其实十分精明,他趁此在几十位应聘者里只挑选了四位医术最高超的年轻郎中,并且与他们签了契约,这四位郎中在五年之内不能转投别的药铺,只能在“仁景堂”里挂靠着,否则必须缴纳罚金。这样的话,至少在五年内,别的药铺是无法与“仁景堂”竞争的,虽说是病重乱投医,病家还是愿意找医术最好的郎中诊疗的。 药铺的五位郎中里面,医术最高明的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陈仁清陈郎中,他年纪不到三十,但是因为自幼学医又得了世外高人的真传,所以在京城里本来就名气很响,“仁景堂”花了大价钱将他请来,又选了四名郎中和他一起诊疗,其实借重的还是陈仁清的名气。 陈郎中既然身负绝学,便自然少不了有才之人所犯的通病,恃才傲物,刻薄不如自己之人。其他四位郎中医术既然远逊于他,便自然少不了被他刻薄讽刺,偶尔几次被挖苦之人尚可解嘲一笑,但是时间一长次数多了,其他的郎中便不免对他生了厌憎之心,只是表面上都还没有撕破面皮罢了。 这日正值崔郎中在药铺子里诊疗,此时是隆冬天气,铺子里顾客稀少,崔郎中正伏在诊桌上正在小憩,忽然听到店门口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有个洪亮的声音将他吵醒了,“崔郎中今日好悠闲,既然今日无事,咱们一起去喝两杯,你看如何?” 崔郎中抬头一看,来人不过十八九岁,衣着华美长相俊秀,正是相熟的乔家三少东乔亦鹏,忙站起身见礼,乔亦鹏还了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今天我铺子里也没什么生意,便顺便过来看看,正巧崔兄也没什么事情,不知道后面还有几位郎中在?兄弟做东,咱们一起去喝酒暖和一下!” 崔郎中岂有不答应之理?忙让伙计去后面请来了陈仁清郎中和牛衡山郎中,常、侯两位郎中则是一个出诊一个告假都不在铺子里,几人本来就相熟,互相见礼之后便一起往对过的“吟月楼”而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年轻人便在言语中开始调笑戏谑,话题也渐渐变得放肆起来。崔孝元斜着眼睛看了陈仁清一眼,“陈郎中和我们几个不一样,外面早就有了相好的女子,还和我们几个光棍汉子混在一起作甚!”说着一仰脖灌进去了满满的一杯酒。 陈仁清白胖的圆脸现在已经变成了绯红,好像一个熟透的红果。他用手挡着牛衡山给自己倒酒的酒壶,口中喃喃说道:“我要是已经有了相好的女子,还要住在铺子里面吗?” 崔孝元促狭的冲乔亦鹏挤了挤眼睛,趁陈仁清不注意,从他袖口中拽出了一条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那帕子是上好的鲛纱料子,闻上去香气扑鼻,“这个帕子难道不是你相好所赠?我看你这段时间经常偷偷的摸出来放在鼻下使劲嗅闻,上面是不是有着佳人的体香啊,哈哈……” 陈仁清大窘,站起来一把将帕子夺了过来,小心的折好放进怀里,“这是我妹子送我的帕子,莫要胡说!” 崔孝元似乎已经带了几分酒意,“这就奇怪了,陈郎中不是父母早逝孑然一人吗?怎么又凭空冒出来一个妹子?”他将头凑到陈仁清耳边笑着说道,“这妹子不知道是姓干还是姓湿?或者是姓……”他放低了声音在陈仁清耳边吐出了一个字,见到陈仁清脸色突变,他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仁清犹豫的站起来就要离席,乔亦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回座上,“陈兄何必急着走?兄弟还备了助兴的节目在后面呢!”他使劲拍了拍手,从门外进来了三个浓妆艳抹的歌妓,娇声燕语的将三位郎中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最娇媚的便直接坐在了陈仁清的大腿上。 几位郎中那见过这种阵势,不由得又兴奋又紧张,乔亦鹏又善于凑趣顽笑,不一会酒席上便又酒觞交错起来,伴着几位姐儿撒娇弄痴的解劝,一顿饭吃罢,房里的四人除了乔亦鹏,都已经醉倒瘫在一旁不省人事。 乔亦鹏微微一笑,向几名歌妓使了个眼色,几人笑嘻嘻的退了下去,最娇娆的那个歌妓还冲乔亦鹏抛了个如丝的媚眼。乔亦鹏走近瘫在地上的陈仁清,用手指从他怀里将那条帕子轻轻掏了出来放在自己怀里,又摸了摸他的袖子,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绣着牡丹图案的荷包,乔亦鹏捏了捏也塞到自己袖中,又出房门吩咐了店里伙计几句,便急匆匆的下楼而去…… 章若烟半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暗紫色飞云流蝠的缎面被子,头发披散在蒙着烟笼梅花图案的软枕上,俏美的脸庞上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那紧皱的细眉让本来娇柔的五官显得有些乖戾,她冷冷瞥了一眼斜坐在榻边脚蹬上的丫鬟秋雁,“都怪你和杜鹃没有看好那个姓陈的,来一次趁人不注意就要偷人家的东西,简直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秋雁委屈的撇撇嘴,“那姓陈的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下次他要是敢再来,我就不让他进门!”又低声嘟囔道,“丢了一条帕子,还有那个绣着五色牡丹的荷包,别的也就罢了,还有小姐的一副镶碧玺的耳坠子怎么也不见了?” 章若烟冷着脸骂道:“首饰衣服都是你一向管着的,自己晕了头倒还来问我,莫不是我自己偷我自己的东西不成?”那么一副破耳坠子,还是刚来的时候表婶给自己的见面礼,想来是被姓陈的偷偷拿走了,谁还稀罕不成? 秋雁急的从脚蹬上跳了起来,“东西我一直都收在首饰匣子里的,这屋子里除了我和杜鹃别人也进不来,就是有贼的话,就是那个……”她看了一眼主子的脸色,闭上嘴不再言语。小姐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自己虽然是跟着夫人小姐近十年了,可是毕竟是个奴婢,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几句的好。 章若烟厌烦的半闭上眼睛,自从上次将大表哥骗到这里来得手之后,她便没有再出过这院子的大门。照她原来所想的,姑祖母必定会大发雷霆,让大表哥收了自己做侧室来掩盖这场“丑闻”的,可奇怪的是,已经过去了五六天,除了姑祖母前天过来看了看自己,又旁敲侧击的问了问那天晚上的事情,别的什么话竟然都没说。 她心里闪过一阵恐慌,莫非姑祖母怀疑自己了不成?那天自己似乎没有出什么纰漏啊!院里的杜鹃和秋雁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别的丫鬟婆子也没听说谁被带到姑祖母那边去询问过。可是姑祖母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有着一贯的联系和疼爱,可是那里面似乎也掺杂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那种复杂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无助和惶恐。 杜鹃从房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刚才主子让她去“秋怡居”找翠竹,可是没想到秋怡居守门的婆子连大门都没让她进去,只是说翠竹回少奶奶的娘家去帮忙了。杜鹃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急,小姐让她去将翠竹那里取剩下的绣线和绣品,这事没有办成,只怕小姐又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章若烟看到空着手回来的杜鹃,脸色一沉,冷冷的哼了一声。杜鹃紧走几步,跪在了章若烟的床前,“翠竹回乔家帮忙去了,看门的婆子说大少爷吩咐过,除了老夫人和夫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让进秋怡居,怕影响了大少奶奶养身子!奴婢没能进院门,只好空着手回来了!” 他竟然对她如此体贴温存,连这些小事都吩咐到了吗?章若烟觉得心里一阵苦涩,那晚自己那么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他竟然别过脸去,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情愿!那个姓乔的庶女除了脸蛋漂亮一些,论出身比才学,何曾能赶上自己的一半?可是大表哥对她如此的疼惜,一定是因为她怀了他的骨肉的缘故! 女人哪个不会生孩子?要是大表哥愿意,她也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啊!章若烟脸上一热,眼里闪过一丝狠绝,那个庶女不就是怀了孩子吗?她手里的药都是现成的,打掉那个贱种生的贱胚,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 第一百零四章 旧事(上)  杜子潇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只见如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全身贯注的仔细研究,不由得好奇心顿起,上前问道:“在看什么呢?可是哪家来下的帖子?” 如意抬头看到他,微微一笑,将那张纸收了起来,“是画云给我抄的账目,我没事看一下!”上面写的是帐房上请陈郎中来给章若烟看病的日子和付的诊费,若是三哥那边来的消息确切,从今年三月份开始,陈郎中开始频繁出入杜府,自那时起章若烟便不用帐房买的东西,而改为单领脂粉银子这项银子了。 陈仁清也不是白白吃亏的人,他虽然送了脂粉和各种药粉给章若烟,在帐房里支取的银子数目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最后还是出在杜府里的。别的也就罢了,只是陈郎中那里配置出的堕胎药和毒药实在是有些可怕,这些药也不知道是不是传到了章若烟的手里,若是不尽早将这事解决了,只怕以后还会给杜家惹来麻烦。 杜子潇挨着如意坐下,心满意足的看着如意粉嫩莹滑的面孔,觉得心情十分舒畅:这几日祖母和父亲不再提要他纳章若烟为侧室的事情,今日吏部给他下了文牒,让他即日改任京兆府尹一职。虽然是平级调用,但那毕竟是实缺,以后也容易升迁,比现在这个闲散的工部主事,实在算是个美差了! 高兴之余他不免心里也有些猜疑,想到以前如意说过,那三王爷也曾经给乔世藩说过要提拨自己的话,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平调暗升是不是三王爷在其中使了助力?上次杜子瀚的事情已经欠了三王爷府的一个人情,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值得三王爷如此关照吗? 更让他惶恐的是,今日荣铎也专门去衙门找自己,说是靖王世子爷明日要在府里设宴,杜子潇推却自己官职微小,去靖王爷府赴宴恐怕不合适,没想到荣铎倒是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了一句“金鱼岂是池中物!”,这话当时便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周围没有旁人,要知道下句话的意思便是“鱼跃龙门成真龙”,这种犯大忌的话荣国公的孙子荣铎敢说,他五品的小官杜子潇还不敢听呢! 猜疑也罢惶恐也好,看到自己俏美有孕的妻子,杜子潇便不觉将那些不愉快抛在了脑后。仕途险恶人心难测,父亲在宦海沉浮几十年,最后不一样是丢官罢职差点丢了性命;现在朝廷局势未稳,三王爷和帝后党在暗地里互相叫着劲,凭空又杀出了个靖州王爷,三路人都是奔着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是谁知道争夺的过程里会溅洒多少人的鲜血呢? “今日可曾吃的下去?有没有再孕吐?”杜子潇柔声问如意,她这几日开始有了孕吐的反应,时常犯恶心干呕,嘴里又馋的不行,一个劲的想吃东西。幸好乔家那边的方夫人选了两位老成稳重的妈妈过来帮忙,其中一位单妈妈的厨艺特别好,变了法子做些可口的美食,好歹能让如意多吃一些。 如意向他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自从自己怀孕后,杜子潇基本上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出了衙门便直接回家,先到秋怡居看过自己再去祖母和父母亲那边请安,有夫如此,复有何求? 这样幸福惬意的生活,她会不惜一切去捍卫,绝对不允许任何女人插进来,夺走属于自己的幸福! “今天李妈妈做的青梅酥皮饼倒是味道不错……”如意指着旁边高几上的一个青瓷瓦罐说道,“下午老夫人也派人送来了一罐榛子仁的酥糖,我嫌太甜还没吃!”红芍几个丫鬟根本不让她吃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就是老夫人和杜夫人送过的吃食,几个丫鬟也是笑着接过来后便偷偷倒掉的。 “荣铎说他夫人怀孕的时候,只喜欢吃酸食,结果生出了个儿子,我看你倒是喜欢酸甜的,以前母亲说酸男辣女,我看你将来一定能生个儿子出来!”杜子潇伸手轻抚着如意的腹部,那里现在仍是十分平坦,他温厚的手掌让如意的身子微微一颤,忙伸手将他的手打掉。 “我这是摸自己的儿子呢!你凭什么不让夫君摸一下?”杜子潇嘴角露出坏笑,又要伸手过去,如意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个圈,“杜子潇,你这么想要儿子,我偏要生个女儿出来!” 看他那么渴望有个儿子,若是自己生了个女儿,莫不成自己便要成为杜府的罪人了吗? “生女儿更好啊,先开花再结果,第二个一定会是儿子,要不然就生第三个,咱们不急…..”最后一句话已经变成了耳语,杜子潇两只手紧紧将如意环抱在了怀里,低下头轻轻擒住如意的耳垂,这么多天没有和妻子亲热,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忍受不住了。 房里原来站着的红芍等人早就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如意觉得心跳的厉害,她静静靠在杜子潇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爱抚,等他想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如意在他耳边促狭的说了一句,“章家表妹的丫鬟昨天过来了……” 杜子潇吓了一跳,“她派人来做什么?”紧抱着如意的手臂也僵硬了起来,现在他每天去祖母那边请安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遇到章若烟或者听祖母提到这个名字,本来自己没有做什么,现在倒是搞的像是自己对不起人家似的。 杜子潇恨得一咬牙,“无论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她!”他惹不起那个外表柔弱诡计多端的表妹,躲得起总算可以吧! 如意调皮的一笑,“章小姐的丫鬟过来是来找翠竹的,大少爷您担心什么?莫非以为她是章小姐派来找大少爷讨回公道的吗?” 杜子潇看到如意一脸促狭的笑容,知道她是故意逗弄自己,气的又要低头去亲她,如意微微闪开,笑道:“别闹,我有正经事情要说呢!” 她掠了掠散在耳畔的秀发,正色对杜子潇说道:“今天上午晋阳侯那边托了安信侯夫人过来保媒,要求娶咱们的芷妹妹嫁给她家的二公子,大夫人先含糊其词混过去了,这事只怕等会还要叫你去商量呢!” 晋阳侯那边原来求娶的是大小姐杜芸,可是因为上次安信侯夫人生辰的时候,杜芸吃了汤药装出病态,晋阳侯夫人想来是反悔了便退而求其次,又看上了二小姐杜芷。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适龄小姐也不止杜府的这两位,晋阳侯倒底是贪图杜家什么呢? 杜子潇紧蹙双眉,上次和父亲在书房里深夜长谈,杜子潇谈到和靖州王府世子爷一起喝酒时,世子说起靖州王爷和父亲曾是老相识时,父亲的脸色明显变了几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却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那时他就隐隐有一种感觉,无论是三王爷和晋阳侯还是靖州王爷那边,围绕着杜府拉关系做文章,其中的关键就是自己的父亲杜仲远,可是父亲现在已经赋闲在家无权无势,他们想要的东西杜府给的起吗?现在晋阳侯那边步步紧逼,谁不知道侯府背后真正的势力是皇后和太子呢,父亲若是再犹豫不决不说实情,只怕杜府这次非得答应侯府的求亲了! 杜子潇和如意来到老夫人那里时,果然看到杜老爷和杜夫人都在,赵姨娘低眉顺眼的站在杜夫人身后,如同一个静静的影子站在灯影里。如意深深看了她一眼,想来她是关心自己女儿杜芷的前途,才迫不及待跟过来的吧! 老夫人微微叹口气,“古话说高嫁低娶,晋阳候府向咱们家求亲,也是看得起咱们杜家了,况且还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在那里,这门亲事若是再不答应,只怕……”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怕杜家要违了圣意引来灾祸吧! 杜夫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门亲事本来是皇后娘娘指给芸儿的,自己家的老爷偏偏不愿意应承,千方百计的要芸儿装病辞了这门亲事,现在老夫人的意思还要结这门亲事,那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庶女? 杜夫人气的两眼冒火,狠狠的瞪了杜仲远一眼,暗想他若是现在又点头同意与侯府结亲,自己说什么也要和他大闹一场的,又瞥见坐在一旁的杜子潇和如意,那眼神里也带了一丝怨毒。 杜仲远神情黯淡,他抬头看了看老夫人,“母亲,您是不是还记得十多年前,先皇还在位的时候,我去靖州考核官吏,差点在那里送命的事情?”如意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微微的颤抖,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夫人点点头,“那时候潇儿不过洵儿这么大呢,那次你一去大半年,回来的时候伤的连我都不敢认了,你只是说在靖州附近遇到了匪徒被打劫受的伤,说是这事关系到朝廷的脸面,不能乱讲,!”她抬头看看杜夫人,“潇儿他娘也不知道此事吧?” ------------ 第一百零五章 旧事(中)  杜夫人脸色微窘,“老爷去靖州那次正巧我娘家母亲去世,我在娘家过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老爷只说他是骑马摔伤的……”她心里有些不自在,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只对自己的母亲讲了实情,却十多年来一直瞒着自己。 杜仲远扫视了房里的众人一眼,丫鬟婆子甚至赵姨娘刚才就被老夫人打发了出去,留在房里的除了儿媳都是自己家里的人,他瞥了如意一眼,想来这事儿子也不会瞒着儿媳的。“这事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一直搁在我心里没和别人说过,就是对母亲我也没说实话,”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那次受伤其实不是因为匪徒打劫,而是我自己故意从山崖上跳下来的!” 众人都大吃一惊,老夫人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她清楚记得十多年前的情形,儿子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的时候,浑身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脸上是一道道明显的划出的血痕,自己那时心里也有些诧异,若是被匪徒打劫受的伤,怎么脸上都血淋淋的呢! “那日从靖州回京城的时候,刚走出靖州城没多远,可巧我骑的那匹马便让毒蜂蜇伤了,马受了惊便狂奔而去,就这么着和随从失散了。那马一直跑出了几十里地才停下,当时天色已晚,靖州城外是连绵几十里的群山。我便投宿到猎户家休歇一夜等随从赶上来,可是却怎么也等不到他们……” 杜仲远微微停顿了一下,不由得回想到十多年前的那幕惨剧,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惨白起来。他担心随从和自己又走岔了道,第二日便顺着来路慢慢再往回赶,可是等他走到中途一片树林附近,却忽然看到了一幕从未看到过的凄惨景象:他自己的随从全部被人乱刀砍死,甚至连马匹也不曾放过…… “我当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当时我忙牵马躲到了一旁的树林里,却看到来的是一队禁军卫士,我伏在草丛中,只听到领头的军官说着什么杀错人了,又说什么这里山匪本来就多干脆将错就错,那军官旁边还有一人,我一看竟是相熟的,刚要出去招呼他时却听他说了一句话,吓得我忙又不敢乱动了……”杜仲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上面凸凹不平,十多年前的伤痕虽然微细但还是留了下来。 “那个人也是京城里的官员吗?”杜子潇忍不住开口问父亲,父亲当时去靖州考评官吏,身边带的随从至少也有十多人,里面还有两位六品的从主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杀朝廷的官员呢? “那人说既然在靖州这边出了事,那么快些回京向二皇子禀报,圣上知道后那李钰便脱不了关系,不治他个蔑视朝廷的罪就便宜了他!又说什么正好是一箭双雕,我听他言语间牵扯到了二皇子,自然是不敢现身出来与他相见的!” 老夫人听了也悚然动容,和杜夫人相对看了一眼,当年的二皇子李钊正是当今的圣上,当年杜仲远受伤后回家没有一个月,圣上便薨逝二皇子继了皇位,先帝子嗣很少,只生了三位皇子,大皇子自幼身体羸弱,三皇子年幼,皇位传给二皇子顺利成章,只是当年倒是有过先太皇太后要先帝禅让帝位给靖州王爷李钰的传言的…… “他们走了之后我才敢走出来,想着这事既然牵扯到了皇嗣之争,我一个人就算是回到京城,也是说不清其中缘由,弄不好还要给家里带来灭族之灾,他们既然说了是要将这笔帐算到匪徒身上,我也只有将计就计,便一狠心从旁边的山崖上跳了下去,若是命大,自有人会来搜救,若我是个薄命的,那也只是死了我一人连累不到家里……”只是可惜了那十多个跟随的官员仆从,白白做了刀下冤鬼。 老夫人用帕子擦擦眼角,没想到当初儿子竟然是这样受的重伤。她以手抚胸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儿你果真是命大的,这是上天有眼,看咱们祖上阴德绵厚,虽然受了些磨难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真的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吗?杜子潇蹙眉看了父亲一眼,当年的二皇子顺利登基上位,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当年的那场追杀也只有父亲一人侥幸逃了下来,对外宣称是遇到劫匪死里逃生,可是十年前的这场惨剧,终究是个未解开的谜团! 也许是当年那些禁卫军们要除掉的是另有其人,只是撞上了父亲的随从们才大开了杀戒;也许是当年的二皇子坐稳了九五之尊的位子后,一念之仁便放过了当年唯一的活口杜仲远,让他平平安安的继续在朝里为官直至做到了三品的吏部侍郎,可是当今圣上身体越来越差,朝里的局势又开始暗流涌动,那场让父亲险些送命的变故,难道还有着重新利用的价值吗? 当今圣上这十多年来只专宠皇后兰娘娘一人,所以后宫的皇子公主并不多,现在的太子是兰皇后所生,上面还有三位哥哥,大皇子李鎭幼时便病故了,二王爷李湘是皇贵妃所生但却是个闲散王爷,一年之中倒是有九个月不在京城,只在大荣国各地游玩,朝里的官员们几乎都忘记了这位王爷:只有三王爷李闽在朝中颇有势力和威望只是可惜生母地位卑微,若不是太子有皇后娘娘与晋阳侯撑腰,朝里早就成为了三王爷一枝独大的局面了! “父亲,您刚才说那时遇到的熟人可是?”杜子潇心里已经模糊猜到了那个人,可是他不敢确定,于是走到父亲面前,在父亲手中划了一个字,看到父亲对他点点头,不由得心里一惊,果然是他?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那个当年和二皇子交情笃厚,为他登基费尽心机出谋划策的人,如今已经是朝里权势显赫大权在握的重臣,去年的时候他一手审理“贡院舞弊案”斩了温子英,将三王爷那边的势力大大重挫了一下,连带着让杜仲远也进了大狱吃了几个月的牢饭;现在则是牢牢攀住杜府要结为儿女亲家,那人正是晋阳侯李瑾,杜子潇刚才在父亲手心写的,正是一个“瑾”字! 如意坐在一旁目不斜视,低头数着地上的青砖,耳中则是没有落过杜家父子的一句话。杜仲远将赵姨娘都撵了出去但是留下了自己,说明这位公爹已经将自己视为了杜家的自己人,杜家的荣辱安危已经与自己戚戚相关了。 听了杜仲远述说当年的那场灾祸,如意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皇帝可真是心狠手辣,为了争夺皇位,连自己手下无辜官员的性命都可以不当回事,杀个人就像碾死个蚂蚁一样。可是,当那些禁卫军赶到的时候说杀错了人,那就说明他们原来要追杀的不是那些随从而是另有其人了,那些另外的人是…… 如意抬头看了一眼杜子潇,看他脸上显出了惨淡无奈的神情,不由得心里一惊。刚才杜子潇并没有说出当年那个熟人的名字,可是看他这种神情,似乎他已经知道了那人,并且那人还是杜家绝对惹不起的,如意不禁想到了对杜府步步紧逼的晋阳侯府,莫非当初那人就是晋阳侯家的人吗? 坐在一旁的杜夫人则是一直静默不语,她的父亲曾经也是朝里的三品侍郎,这些官场的险恶她自幼便有耳闻,所以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诧,朝里的争权夺势那是男人们的事情,她现在只关心杜芷是不是真的要嫁入晋阳侯府,要是那个庶女先过了芸儿嫁出去,那她怎么着也是心有不甘的!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半晌杜子潇开口说道:“靖州那边的世子殿下明日要在府里设宴,齐国公家的荣铎要我一起过去,这个恐怕也是世子殿下的主意呢!”他转向坐在一旁的如意,“世子王妃似乎很喜欢你,荣铎还说王妃专门嘱托他,要你明儿一起去,我和他说你现在有了身子,不方便出门的!” 他原本不打算去赴世子李琰这个宴会的,所以也就没和如意说世子王妃请她过去的事情。可是听父亲讲了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后,他若是一味躲闪逃避,对方则更会步步紧逼;倒不如和这几方面的势力都接触一下,从中斡旋寻找时机,看看能不能借力打力,为杜府谋一个周全之策! 只是他不愿意将妻子也牵扯进去,毕竟世事险恶,如意又有了身孕,虽然妻子也曾经和他提过,那位世子王妃为人坦率性格直爽,但是人家毕竟是皇室贵妇,万一如意言语之间有个差池,只怕会惹来麻烦,所以他便替如意一口回绝了,毕竟有了身孕的女子,出门也是多有不便,想来世子王妃也不会责怪的。 如意没想到那位世子王妃倒是一直还惦记着自己,脸上不由得一怔。她看了一眼杜仲远,见他朝儿子点点头,“多听少说,去走一走也无妨。靖王爷我以前曾经拜会过,确实是一位难得的明主,谦恭多礼,没有为上者的倨傲,有其父必有其子,世子殿下的人品也应该是乃肖其父吧!”看来杜仲远是同意杜子潇去赴宴的了。 如意灵机一动,便笑着开口向杜仲远说道:“儿媳明天也正好没事,不如和大少爷一起过去,那位世子王妃为人极好,上次和儿媳也谈的颇为投机,说不定儿媳能探听到一些消息也未可知的!” ------------ 第一百零六章 旧事(下) ------------ 第四卷 庙堂风云 ------------ 第一百零七章 初露玄机(上)  大荣国的律法规定,凡已被封王的王爷,虽可保留在京城里的王爷府,但是无王诏藩王不可私自入京。大荣国建国二百多年来局势安定,从没有发生过因为王位更迭而起的内讧,所以这条律法已经形同虚设了,但是大多数藩王和世子无诏进京的时候,还是很小心谨慎的,毕竟天意难测,若真是惹得太极殿里的那位爷发了火,后果那是谁也受不起的。 可是今年靖王世子李琰到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去信安侯府给信安侯夫人祝寿,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醉春楼”包下整个酒楼宴请好友,和齐国公安乐公等公府的公子少爷们一起纵马去北边的燕山狩猎,世子李琰真是玩的不亦乐乎,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似乎忘记了自己藩王世子殿下的身份。 于是便有一股流言在京城里慢慢传开,说太皇太后十多年前逼着今上禅让给靖王爷,今上那时没有遵从太皇太后的命令,现在圣上因为身体不适,要遵从太皇太后的遗愿,将皇位传给靖王爷的世子殿下…… 冬至这日,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一大早靖王府的正门便打开了,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今天世子殿下大摆筵席消寒,来的都是京城里的王侯贵族,这些人出手阔绰大方,所以仆人们也个个精神抖擞,希望一会儿自己能从客人手里多拿几个厚重的封赏。 辰时刚过,靖王府门前的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身着崭新长袍的管家站在大门口,满面笑容的迎接贵客。男客一般在大门口便下了马直接走进去,只有身份特别的贵客马匹和女客的马车,才能直接驶入王府直到二门,王府长史在那里恭候着客人的光临。 这时,有一匹不显眼的马匹出现在王府门口,马上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身材挺拔面目俊朗,虽然衣着一般但是全身散发着一股高贵之气。只见他骑马来到门前,将马步放缓就要从大门骑行进去。 管家忙拦住他,“少爷,请您在这里下马,咱们王爷府不能骑马进去的?”看这人的衣着寒酸的要命,顶多是个七品的京官罢了,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骑马进王府呢? 那人微微一笑,指着身后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荣铎,“他怎么就可以骑进去呢?” 管家看后面跟着的是齐国公的荣少爷,脸上立刻展开了谄媚的笑容,忙给荣铎行了个礼,“荣公子,您今天来的可有些迟了,我们世子殿下一直在等着您呢!”想着这位少爷是与殿下关系最好的,这么一说,估计就马上有封赏扔下来。 “啪啪!”只听到两声鞭响,管家没有接到抛下的封赏,身上倒是先挨了两鞭子,虽然不是很疼,但是眼见的刚上身的茧绸棉袍被抽开了花,管家心疼的一咧嘴,“荣公子,您……” “你这个不长眼睛的奴才,我替你们殿下先教训教训你!”荣铎又举起了鞭子,“还不快点闪开请二王爷进去?” “二王爷?”管家吓了一跳,忙跪倒磕头如蒜求饶。二王爷李湘微笑着扔给他一个元宝,“起来先换身衣服再出来,省的丢了我王弟的脸!”说完便和荣铎一起骑马直奔二门。管家捏着那锭银子,满心的欢喜,原来这位就是二王爷啊,出手真大方,真是名副其实的“闲(贤)王爷”…… 世子李琰正在书房里和几位靖州那边过来的管事说着话,这时只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荣铎清脆的笑声,“世子殿下,看看我把谁给请来了!” 李琰忙示意几位管事退下,刚要起身出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笑着看自己,不由得又惊又喜,“表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二王爷李湘的母亲皇贵妃是太祖太后的娘家侄女,也正是靖王的嫡亲姑表姐,所以李琰私下都是以表兄相称。这位表兄一年到头不在京城里呆着,自己来京一个多月,今天竟然是初次见到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二王爷。 “殿下府里的管家被我抽了两鞭子,那奴才竟然挡着不要二王爷进来,所以我替你教训了他一下!”荣铎在旁边插话道,他的祖母是太祖皇帝的妹妹福昌公主,论起来和李琰李湘也是表亲,平日里说话也是很随便的。 “那个狗奴才,真是狗眼看人低!”李琰低声骂了一句,又打量了一下李湘的衣着,看他身上的细布棉袍上还粘着些许干草,身上隐隐有股牛马的膻味,不由笑道,“要是我猜的不错,表哥你这是刚从燕北回来吧!” “你这小子,一向是鼻子最灵的!”李湘笑着骂道,“在胡人的马队里混了一个多月,整天吃那些牛羊肉都腻歪死了,今天知道你这里有好吃的,才一大早赶过来,早饭都还没吃呢!” 李琰听了忙吩咐下人去准备早饭端过来,荣铎在旁边羡慕的说,“我早就想去北边看看,无奈家里拘的紧,一天不回家就要打发人满京城里去找,我要是也像你这么出去一个月,估计祖母她老人家第一个就要急坏了,唉!”他是齐国公府里的嫡子嫡孙,祖母福昌公主更是视他如眼珠子般的娇宠,自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李湘眼神一暗,“我巴不得出门一次,也有人这么牵挂我一回呢!”他生母早逝,父王对他一向极为冷淡,与两个弟弟也不常见面,虽然在京里也早就开府另过了,可是他的王妃兰氏是皇上赐婚,夫妻之间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所以那个二王爷府对他来说,竟是和囚笼差不多,还不如自己四处游历要心情舒畅的多。 李琰和荣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知道李湘的难言之隐的,一时众人都无言以对。荣铎看气氛有些低落,忙打岔道:“我祖母可是整天念叨你的,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她老人家专门要人来嘱咐我,说是吃完饭一定要你去看她!”又故意做了个鬼脸,“祖母对你这个侄孙子倒是比我这个亲孙子疼得还紧呢!” 李琰也接着笑道,“我父亲何尝不是这样,我若是做错了事说错了一句话,父亲也是张口便骂伸手便打;可是对表兄你可是从没有过重话,就是去年你在靖州闯了那么大的祸,父亲也是没说你一个字,我看他老人家也是偏疼侄子胜过儿子的,哼!” “去年闯了什么祸?”荣铎耳尖的听到了这句话,觉得十分惊奇,便忙插话问道。 “你要他自己去说!”李琰指着李湘强忍着笑,脑中又浮现出李湘一副倭人打扮的模样,禁不止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荣铎更加好奇,便缠着李湘追问,李湘无法,便简单告诉他,“原是我去年到了靖州,那边离东边的倭国只隔了一百多里,平时好有那倭国的匪徒前去海边渔村抢劫财物和女子,我便偷拿了王叔的兵符,带了一队王府的官兵,扮成倭人模样,将来偷袭的倭人尽数歼灭了……” 荣铎瞪大了眼睛,暗想怪不得父亲私下和祖母谈起这几位皇子,只说二皇子韬光隐晦经文纬武,实在比那个好大喜功急躁冒进的三王爷更适合储君之位,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觉得二王爷文采韬略当然是没得说,可是要论武功,他怎么比得上带兵征战的三王爷呢? 可是听刚才他的口气,似乎平定倭寇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他也曾听父亲说过,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之乱几十年来都没肃清过,就是因为那些倭寇凶残蛮力,个个都身负武功,实在是不好对付,莫非面前站着的这位二王爷也是身负绝技的武林高手吗? 李湘看荣铎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自己,不由得好笑起来,似乎已经猜透了他在想些什么,“我自幼在宫里跟着禁卫们学过三招两式,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他学的自然不是三招两式这么简单,只是不愿让外人知道罢了,若不是去年实在是看不下百姓深受倭乱苦楚,当地官兵又无能怯懦,他也不会一时激愤挺身抗倭暴露出自己的本事。 李琰知道他的小心谨慎因何而来,可是这么多年来,靖州的事情哪一件逃得过圣上的耳目?只怕去年抗倭这事也早就传到了圣上的耳中了。他想到临来时父亲的叮嘱,不由得心里一动。圣上这次病重非同寻常,自己手里的那件东西,若不能早些送进宫去,只怕别误了大事就好! 有管家将早饭用食盘端了进来,李湘坐在桌旁便不客气的大吃起来,完全没有王爷温文尔雅的风度。李琰在旁边边看边笑着说道;“好歹先垫一下,等会还有几位朋友给你引荐一下,一会儿的酒是少喝不了的!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杜仲远的儿子杜子潇吗?刚刚调任了京兆府尹的那个……” 这时,王府长史进来禀报,说是来的客人大致到齐了,都在前面的客厅落座喝茶等着。李琰便问道:“京兆府尹杜家大少爷和少夫人可来了不曾?” “杜家大少爷刚来到,杜家少夫人已经去后面王妃那里了!”长史忙回道,却听到世子殿下低声吩咐道:“悄悄请杜大少爷到我书房里来一趟!”前面人多嘴杂,有些事情还是在这里私下解决比较好些! ------------ 第一百零八章 初露玄机(中)  坐在马车里的如意一脸紧张的神情,不由得抬头看了坐在一旁的杜子潇一眼,杜子潇脸上虽然还带着不高兴的神色,还是紧紧握住了如意悄悄伸过来的小手,闷声说道:“不必害怕,只要别错了礼节别乱说话就好!”看来他还是气着自己要跟着一起到王府来这事。 如意微微一笑,她心里才没有脸上露出的那么害怕,不过是看杜子潇一路上都不理睬自己,才故意做出惶恐的神情让他关心一下自己。世子王妃以前就在信安侯府见过面,看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真性情的女子,单单她一个王妃的身份还真吓不倒自己的! 如意调皮的用小指在杜子潇的手心挠了几下,看他脸上终于露出不禁痒的神色才住了手。杜子潇则是报复的在她嘴唇上使劲亲了一下,看她两颊顿时飞满红晕,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 马车直接驶进了靖王府的大门,直到二门外才停了下来。杜子潇扶着如意小心的从车上下来,早有丫鬟婆子上前扶着如意的手,相跟着一起往后院走去,只见王府后院十分宽敞,房屋斗拱相连,园子里四处遍植了不怕寒冷的绿树,倒是没有一丝冬天的萧索之意。 走了好大一会,终于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院门口,早有两位老妇人满面笑容的迎接上来,如意看那两人衣着都是上好的云纹缎袄,头上插着金簪,竟是比寻常家里的管事夫人还要体面的多,便知道这两人定是王妃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忙冲跟在一旁的红芍点点头。红芍会意,手里捏了两个小小的金稞子从衣袖下面塞给那两人。 那两人脸上没有显出诧异之色,只是笑容越发殷勤起来。其中一位圆脸的妈妈趁人不备,低声在如意耳边说道:“我们王妃一大早就念叨少夫人来呢,只是今儿不巧,来的人太多!”说完便忙走上前几步去往院里禀报。 如意心里一怔,暗想这位妈妈的话里似乎别有含义:世子王妃希望自己过来,但是恐怕里面来了她不愿意见的人,所以说今儿不巧,那么自己等会儿更要注意言行,不要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走近正房的门口,早有丫鬟帮着打开门帘,如意刚一迈步进去,便觉得一股暖香迎面扑来。转过对门的插屏只见厅里坐了大约七八位年轻的女子,其中有几人是面熟的,还有几位自己不认识。那些人人看如意进了门,都齐刷刷的抬眼看向她。 如意今天穿了件红色镂刻银丝团花的云锦缎袄,下身是石青缎卐字纹的八幅长裙,外面披了件五彩织锦镶银鼠皮的斗篷,头上插了一对镶珠的金钗,鲜亮的颜色衬得她的脸庞越加白皙莹润,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含笑看着屋里的人,眼里没有一丝的扭捏和怯意。 众人还未说话,世子王妃已经笑着欠身要起来,“妹妹快些过来,今儿你来晚了,等会要多罚几杯酒的!”如意上前要跪下给她行君臣之礼,王妃忙让婆子扶起,连声说:“请各位姐妹们一起过来闲坐,不那里用的着这么多的虚礼!”忙拉如意在身旁坐下。 如意打量到来的众人里面有安乐侯府的傅家大少奶奶温氏,信安侯府的杨大少奶奶余氏,晋阳侯李家的二小姐,任指挥使家的任大小姐,荣国公的荣大少奶奶周氏,最上首坐着两位宫装打扮的年轻美艳妇人看着自己微笑,却是面生从未见过的。 世子王妃指着那两人笑道:“这两位姐姐妹妹才要好好参拜的,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呢!”如意一惊,忙上前下跪行了君臣大礼,等她起来,世子王妃给她介绍,年纪稍长穿红衣的是二王爷府的湘王妃兰氏,穿绿衣的是三王爷府的闽王妃刘氏。 湘王妃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意,笑着说道:“少夫人和乔夫人长得真像,俗话说侄女随姑,我以前经常在姑妈宫里见到过乔夫人的!”原来这位湘王妃正是皇后娘娘兰氏的娘家侄女,以前曾经在宫里见过乔青绮的所以才有此言。 如意微笑着正不知如何接话,闽王妃在一旁插话道,“听说今天二王兄回京了?刚才在外面听说二王兄整个变了个人,连大门口的管家都认不出来了!”她是前朝礼部尚书刘裕之的女儿,现在的工部侍郎刘季承正是她的亲哥哥,也就是那位朝里有名的”惧内侍郎”。 闽王妃刚才听兰氏提起皇后似有炫耀之意,便忍不住要刺弄她几句,暗想你姑妈若是真疼你,怎么会将你许给“闲王爷”?不过是将你当作看着二王爷的棋子罢了,亏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提你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后姑妈! 湘王妃脸色微变,二王爷一年到头不在王府里住,而是去各地游历游玩,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闽王妃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想来就是故意扫自己的面子的,毕竟她作为湘王府的正室王妃,又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女,竟然拴不住一位年轻王爷的心,这说起来实在是令人难堪的一件事。 世子王妃看两位王妃之间气氛不对,忙上前打岔,“我上次见到如意妹妹的时候,还不知道原来名满天下的瑞祥阁的主人,竟然是妹妹的姑妈家,回头我要去乔夫人那里定做几件首饰,到时候妹妹陪我过去,看在熟人的面上,说不定能折让些银子呢!”她一个世子王妃,哪里短了这几两银子?这么一说,屋子里众人都笑了起来,两位王妃也恢复了轻松的神情。 湘王妃笑道:“各位姊妹不要拘礼,琉璃既然请了咱们过来,大家随便玩些什么都成!”又转向世子王妃,“我是要打叶子牌的,你上次赢了我的钱,这次势必要赢回来的!” 世子王妃忙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二皇嫂您绕了我吧,上次我不过赢了您十两银子,您还要我摆个宴席请大家喝酒,今天这桌酒席,十两银子连酒钱都不够,这次我可是不敢再打牌了!”这番话又逗得众人笑了起来。 湘王妃哼了一声,“我们府里又不做生意,只出不进都要穷死了,回头我要给姑妈说,也得想法子做些生意添补一下,否则真是饭都要吃不上了!”说着斜睨了闽王妃一眼。闽王妃脸上显出一丝恼怒,但随即也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 如意站在一旁陪着笑,心里暗想这两位王妃名为妯娌,却是在众人面前互相拆台,全然不顾自己王妃的身份,只是二王爷是有名的“闲王爷”,听说为人最是谦和有礼的,怎么又娶了这么一位尖酸刻薄的王妃呢?想来定是皇后娘娘指婚的,她心里不由得对那位未见面的二王爷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世子王妃忙又喊了荣大少奶奶周氏和杨大少奶奶余氏及傅家大少奶奶温氏一起过来,陪着湘王妃摆开了牌局,又张罗着丫鬟们端上点心,任大小姐便拉着李二小姐一起下棋,闽王妃便冲着如意微微一笑,拉她坐在身旁话起了家常,如意便小心谨慎的一一回禀。 闽王妃看如意有些拘谨,便微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拘礼,说起来你二婶娘我也曾经见过的,她也在我面前提到过你的,说你是乔家女孩里最懂礼明智的,今天一见果然不假。”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夫婿对现在这个差事还满意吗?我们三王爷也说了,只要他认真做事识大体顾大局,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的!” 如意心里一惊,脸上仍是惶恐的神情,低声谢过闽王妃便不再多说一句,暗想何谓识大体?何为顾大局?三王爷这口气倒是似乎大局已定的意思,京兆府尹这个官职,虽然等同于地方的五品知府,但是位于京城要地,不是一般的重要,三王爷现在真是能够将手伸到吏部控制了官员的任命吗? 可是若他真的能左右大局的话,闽王妃何必要偷偷向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州夫人示好呢?如意心里一亮,正是因为现在一切仍然没有定局,所以闽王妃才会那么紧张,对于没有威胁的二王爷家的王妃也没有一丝善意,既然如此,自己所做的就只有装糊涂,审时度势看时局如何发展,若是自己现在替子潇表了态,只怕以后就难以转圜了! 闽王妃细细看着如意的表情,看她只是糟糟懂懂,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耐烦,她按捺住性子,又低声说道,“女人虽然说要三从,不违背夫君,但是四德里的有德容言工,可是讲的要相夫教子,夫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规劝,这才是做妻子的本分!“ 如意一脸的不解和惶恐,忙压低了嗓子问道:“请问三王妃,是不是我家大少爷在外面惹了祸,有需要如意规劝他的地方?”心里暗想这位三王妃真是有些蛮横无理,自己干脆还是装痴作傻的好! 闽王妃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暗想这人初看时不像个没主见的,怎么一说话和白痴差不多?只得强笑着敷衍了两句,便转身不再搭理如意。如意则是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刚要离开三王妃远远的,忽然听到外面有人笑着说了一声,“二皇嫂也在这里,我怎可不来请安问好呢!” PS:因为本文是架空的,所以里面的官职和品位是不能用史记上的来比较,那些礼仪啥的也不必考究的,亲们请只看情节,嘿嘿! ------------ 第一百零九章 初露玄机(下)  话音未落,只见外面大步走进两人,前面的那人身材高大魁梧,浓眉细目,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眼神犀利,那笑容给人的感觉也是阴冷的,他扫视了房里众人一眼,便直接向坐在桌旁打牌的湘王妃走去。 湘王妃抬眼瞅了他一眼,脸上带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三弟,你不在前面等着喝酒,跑到这里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吓着这些姊妹们,回头姑妈知道了可要你好看!” 三王爷笑嘻嘻的给湘王妃做了个揖,“好久没见二嫂了,俗话说长嫂如母,娘娘要是知道我这么尽孝道,说不定要奖赏小弟的呢!”他抬起身,扫视了屋里的众人一眼,尽管房中都是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但他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反而是逐个看过去,眼神里有着浓重的审视味道,似乎是看自己的姬妾一般的。 好一个好色狂妄的三王爷,和那个刻薄蛮横的闽王妃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意心里腹诽道,忙低下头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却听到身旁的三王妃低声哼了一声,那声音虽然极低,但是听到耳中也是充满了不屑和怨恨的。 又听到另外一人带笑的声音,“三表哥一听说二表嫂今天也过来了,便急匆匆的过来给二表嫂见礼,不过礼数虽然不能少,三表哥回头这酒还是少喝不了的,不然我这主人做的还就不够尽责了!”听这口气,应该是世子殿下李琰了。 “三弟一向是谦恭友爱的,姑妈又不是不知道,”只听湘王妃淡淡的说道,“不过你刚才一打岔,我这副本来要赢的牌眼见的要输了,你二哥是个没本事的,我们府里哪里比得上你们,今儿这输了的钱可是要三弟你来垫上的!” “二嫂这话可就说错了,这打牌和做人一样,也是要讲究运气的手法的。是不是能赢,开始抓牌的时候便可见结果了;若是本来就没有拿到好牌,顶好也不过是个和局罢了,非要强撑着下去,只怕会败得更惨!”只听到咣当一声,似乎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扔到了牌桌上,“二嫂,这钱算是小弟奉上的彩头,好玩的事情多了,可是不止打牌这一项!” 如意低头暗暗想道,这两人言语之间都夹枪带棒的,三王爷哪里是来请安问好,分明是话里有话,明里恭谨暗地里则含着警告之意,看刚才湘王妃的为人,岂是轻易饶人的,况且有个皇后姑妈撑腰,怎么肯轻易咽了这口气,正想着,果然听到湘王妃冷笑了几声。 “三弟可别瞧不起人,不到最后,谁输谁赢可说不准。我的牌打的不好,可是找个会打的帮我看看牌,说不定转输为赢也未可知呢!”她转身看了看房里的人,只见只有如意和闽王妃闲站在一旁,便招呼如意,“杜大少奶奶,你过来帮我看看牌吧!” 如意心里一惊暗暗叫苦,暗想这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没奈何只好走到湘王妃的身旁,陪笑着说:“臣妾不会玩牌,不懂玩牌的规矩!”权衡之下,她是宁可得罪这位湘王妃也不愿意招惹那位三王爷的。三王爷看了如意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之色。 湘王妃没想到如意竟然不给自己面子,脸色当下沉了下来,世子王妃见状忙在一旁打岔,“如意妹妹原是不会玩牌的,哎呀,这副牌是我先输了,你们看看!”她将牌摊开,发现她的牌竟然是少了一张,想来是为了给如意解围自己先匿了一张吧! 湘王妃明知道是世子王妃故意认输的,可是毕竟不是自己输了牌,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这时有管事妈妈上来回禀说是酒宴在暖厅里摆好了,世子王妃便趁机请各位一起入席。三王爷也被世子李琰请到了前面外院。 闽王妃看刚才如意没有帮着湘王妃,心里十分畅快,酒席间对如意嘘寒问暖十分关切。如意只是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自己已经是得罪了湘王妃,哪里敢再露出和闽王妃亲热的形状来!倒是世子王妃看出如意的窘态,不时的说几句笑话,将席上的气氛带动起来,倒是劝着湘王妃多喝了几杯。 如意早上来时觉得有些恶心没有吃早饭,一路上马车颠簸再加上刚才心神不定的,现在被酒席上的酒气一醺,便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恶心。她便向两位王妃告了罪,推说身子不太舒服要出去逛逛,提前退了席带着红芍往外面园子里走去。 现在已经是隆冬天气,幸好天气甚好,王府的花园里腊梅开的正好,如意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便顺着游廊往梅园走去,远远闻着那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便让红芍在外面等着,自己不由得往梅林深处走了进去,却忽然听到林子里有女子娇滴滴的笑声。 如意忙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只听到那女子笑道:“你刚才使眼色给我,就是为了约我到这里来说这些话的吗?你家里现放着个醋坛子,岂能容得下我?”因为隔得远,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是听得不真切。 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她那个醋坛子,早晚我得砸碎了再说,给她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和别的女人略说几句话就要给我脸色看,我可不是他那个窝囊废的哥哥……”这声音高了许多,却是三王爷李闽的声音。 如意吓了一大跳,忙放轻了脚步抽身慢慢向外走,直到走出了梅林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才觉得身上冰冷,原来刚才竟是吓了一身冷汗,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红芍迎过来埋怨道:“少奶奶外面太冷,咱们快些回去吧!” 如意点点头,一路走着思忖那个女子是谁,听着声音娇媚动人有一些耳熟,听那口气也是今天来赴宴的,但是自己刚出来的时候,来的这几位夫人小姐都尚在酒席上没有出来,莫非林中和三王爷幽会的是王爷府中别的女子吗? 如意想着自己既然已经告罪出来了,莫若再去别的地方转转,若是现在便回去,万一撞上了刚才的那人倒是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便顺着游廊向右转,往湖边的方向走去,约莫站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悠悠的往回走,刚走近暖厅,却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哭声,似乎是闽王妃的声音。 如意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是进去的好还是要避开,却听到闽王妃咬牙切齿的骂道:“妹妹也不是外人,他略见了平头正脸的,就想着弄到手里再说,也不管人家是什么身份,真要是看上了眼就索性娶到家里,我岂是那不能容人的……” 又听到世子王妃的劝解声,“丫鬟们想来也是看的不真切,隔得那么远怎么能看的清楚就是三王爷呢!三表哥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咱们快些回客厅去,让那边的姊妹们等久了恐怕人家笑话!” 便听到房里有人往外走,如意暗想既然已经躲不过去了,索性自己迎头进去,正碰上世子王妃和闽王妃正要出来。如意忙笑着对世子王妃说道:“刚才出去转了转回来晚了,没想到酒席已经散了不成?” 世子王妃正要搭话,闽王妃在旁边忽然插话说道:“少夫人倒是出去了好大一会子功夫,不知道外面的景致是不是看的真切!”她上下打量着如意,眼神如锥子般锐利,“听我的丫鬟说,刚才看到少夫人去过那边的梅园……” 如意心内一惊,看来三王爷同那女子在梅园里幽会的事情似乎没有瞒过闽王妃,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我确是远远的看了会子梅花,王妃姐姐这里的梅花开的真好,不过梅花远远的闻着香气才妙,所以并没有走进去!”既然闽王妃说她的丫鬟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么索性大方的承认好了,反正离梅林那么远,她若是再追问自己也不会说出什么的。 闽王妃怀疑的看了如意几眼,还要问些什么,这时世子王妃忙扶了她的手,低声耳语了几句,闽王妃便忍着气往客厅那边去。如意慢慢的跟在后面,想着三王爷那么一个领兵在外叱咤疆场的人物,竟然出去做客的时候也被三王妃派人盯梢,时刻提防他在外面偷吃,这夫妻俩人也真是绝配了;只是三王爷这么荒淫好色的人,以后若是做了皇帝,只怕大荣国这些官宦家里的妙龄女子可要倒霉了! 世子王妃看闽王妃被丫鬟们扶着走远了,暗暗将如意拉到一旁,面带歉意的冲她一笑,“本来想着请咱们相熟的几个姊妹一起热闹一下的,偏偏荣公子带来了二王爷,三王爷便也不请自到,两位王妃不知怎么的都赶了过来,偏偏刚才出了那点子事情,只怕三王妃回去还要闹的……” 如意知道世子王妃性格直爽,便也不再试探,低声问道:“刚才我听闽王妃问我是不是去了梅园,莫非是和三王爷有关吗?” ------------ 第一百一十章 扑朔迷离(上)  世子王妃低声和如意讲了刚才的情形,原来那三王爷平时最喜欢醇酒佳人,可是在家里闽王妃管的又太紧,闽王妃今天所以要过靖王府来,就是因为三王爷过来她不放心。刚才刚散了酒席,便有个丫鬟进来向她低语了几句,闽王妃立刻变了脸色,带了丫鬟急匆匆的赶去了梅园,想来那是派在三王爷身边的盯梢,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闽王妃这么一闹,不就人尽皆知了吗?若是湘王妃知道的话……”如意不由得想到两位王妃一直针锋相对,若是三王爷闹出了这种丑事,湘王妃只怕会借机让圣上知道此事,毕竟这事情关系到皇家的体面和尊严,湘王妃岂会白白的放过这个攻击三王爷的机会? “她倒是还未必知道呢!”世子王妃抚了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今儿一上午我都在担着心,怕两位表嫂在我家里闹起来;你刚才也看出来了,三表嫂气性可不是一般的大,二表嫂偏偏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幸好二表嫂说她不舒服,酒席未散就歇着去了,一直还不知道二表哥这事……” 如意身子微微一颤,她猛然想起刚才那娇媚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那其实正是湘王妃的声音,只是她上午说话的时候没有这么撒娇发嗲,所以自己才一时没听不出来:没想到湘王妃和三王爷人前舌剑唇枪针锋相对暗地里却是勾搭在一起,这种叔嫂乱伦的丑事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有人会掉脑袋的!可是自己却偏偏凑巧撞上了这事……如意欲哭无泪,脑中一片空白。 世子王妃看如意脸色苍白,心里还以为是她为自己担心,忙安慰她道:“幸好三表嫂什么也没抓住,只是那丫鬟远远的看到三王爷和一个女人从梅园里先后出来,便匆匆来和主子回禀,等三表嫂赶到那里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她又气的使劲一跺脚,狠狠的说道,“我这三表哥也真是的,真要是看上了府里的哪个丫鬟,直接说出来讨回去做侧室不就得了,偏偏要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连带着我也被三表嫂埋怨了几句……” 如意定定心神,笑着安慰她,“说不定是那丫鬟看花了眼也不好说,这种事怎么能怪上你呢,猫儿要偷腥吃,主人又有什么办法!”说完忽然想到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偷人的三王爷不就成了那馋猫了吗?她一时想到了府里赵姨娘养的那只肥胖的大白猫,想着那猫脸变成了三王爷那样的浓眉细眼,不由得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世子王妃也被如意这句话逗得合不上嘴,俩人正笑个不停,却听到背后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俩人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却看到世子李琰和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正站在她们身后,微笑着朝她们看。 世子妃狠狠瞪了李琰一眼,看到那位公子后却惊喜的喊了一声,“二表哥,你果然来了!”原来李琰身边那位年轻人正是好久未见的二王爷李湘。 如意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他们听到了多少,脸上不觉得有些发热,毕竟这是在靖王爷府,以自己的身份说出那些话来,实在是有些撍越了。 她忙低头上前欲行君臣大礼,却还是因为心里存着湘王妃的事情,心里有些慌乱,一不小心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裙裾上,身子直直的朝前跌倒下去。 如意惊得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双手护住腹部,却觉得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然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没事了!”一股混合着草原泥土和牛羊膻味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觉得顿时恶心难耐,不由得张口呕吐了出来,吐出的脏物全部落在了那人的衣襟上面。 如意吓得忙睁开双眼,却对上了一张俊朗的面孔:两道浓眉下一双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这人长得可真英俊!”,如意竟然在脑海中首先冒出了这个想法,可是待她看到对方身上已经被自己吐得一塌糊涂,不由得双颊绯红,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世子李琰看到二王爷李湘身上沾满了脏物,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二表兄,早上就请你更衣你偏不肯,瞧瞧,把人家杜少夫人给熏坏了,等会看子潇来找你算账……”他可是被二表兄这身上的一股膻味熏了一上午,巴不得找个机会出出胸中的这股怨气。 李湘却是微微一笑,身形微转,身上的棉袍便被他卷成一团拿在手中,只穿了里面白色的长衫,他看着面前娇俏的美人,那嫣红的脸颊如同雪后的红梅一般娇艳,不知怎么的忽然心情大好起来,随手便将手中的脏衣扔到了几丈开外。 世子王妃忙扶着如意站到一旁,看到如意满脸窘迫,笑着低声说道:“我这位二表哥是最平易近人的,你别放在心上!”又笑着看向李湘说道:“二表哥可是过来找二表嫂的么?不过她已经不在这里,去了客厅那边了!” 如意低头听世子王妃提到湘王妃,不由得心里一颤,忍不住抬头看了李湘一眼,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淡淡的说道:“我不是来找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神情,又回复了原来的微笑,只是那微笑在如意看来,似乎多了一丝牵强和落寞。 世子李琰忙打岔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怎么如此好笑?”他看了一眼爱妻琉璃,爱妻自从来到京城以后,还是头一次这么开怀大笑,看来这位杜府的少夫人和自己的妻子真是投缘份呢! 世子王妃白了他一眼,“还在这里装呢,刚才你们不是都听到了吗?还不是因为三表哥,刚才三表嫂差点没……”她刚要说下去,被觉得自己的衣袖被身旁的如意轻轻拉了一下,忙止住口不再说下去,毕竟面前站着的二表哥也是位皇子,自己这么说也确实有些失礼了。 如意之所以阻止她说下去,是因为她实在是觉得有些难堪,在当事人的丈夫面前说他妻子的丑事,即便那位当事人自己不知道,这也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世子王妃以为她因为刚才的事情还在发窘,便忙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客厅方向走去。 李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盯着远去俩人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家里呆的时间很短,可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妻子做过的那些丑事,只是因为自己多少有些内疚,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没想到兰氏竟然在表弟的府中也如此肆无忌惮…… 李湘紧紧的握紧袖中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冷绝。别人都以为他是闲散与世无争的,给了他一个“闲王爷”的绰号,三弟和四弟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他在一旁冷眼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位置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他已经喜欢上了在大荣国各处游历的生活,看到那些百姓安居乐业过着宁静幸福的日子,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若是三弟能够像父王一样,让大荣国的黎民百姓继续这种安逸平静的生活,他愿意永远做那个游历江湖寄情山水的“闲王爷”! 可是三弟太让他失望了,如果说他带兵征战穷兵黩武是为了保家卫国,还勉强说的过去,可是在带兵征战的途中,对那些无辜的百姓也大下杀手,抢掠那些民间女子供自己淫乐,这又哪是一位将来的明君所应该做的事情?更别说他和自己的皇嫂勾搭成奸,做出这些让天下人耻笑的乱伦之事了! 世子李琰看旁边看到二皇兄盯着远去的人影发呆,心里不由的一动,这位二表兄一向和二表嫂夫妻感情失和,他和琉璃也曾经暗自叹息多次,皇后娘娘将自己那个尖酸刻薄的侄女许给二表兄,不过是怕他有了争夺储君之心而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罢了,可是皇子们的姻缘有几个是自己能决定的呢?若是果真能坐到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天下大事一手掌握,也许只有到那时能够任取任予的时候,才能够自己真正做主吧! 他太了解这位二表兄了,那个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对他似乎真的是没有什么吸引力,可是,上午在言谈之中,当自己说起三表兄做过的那些荒唐暴虐之事时,这位平时一向稳重自持的二表兄,却是气的一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刚才琉璃提到二表嫂时,他又是那种怅然若失带几分落寞的神情,也许,这位二表兄也还没有完全超脱置之度外啊! 李琰心里一亮,自己临来京城的时候,父亲曾经暗示自己要和二皇兄好好谈谈,要他把握住属于他的机会,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大荣国的黎民百姓着想。可是却苦于没有好的契机。于是他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就要和二表兄一醉方休,探探他的真心话。 李琰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奸笑,自己这位二表兄什么都比自己强,就是酒量实在不能和自己相比,最要命的是喝醉了才会说出真心话来,看来今天晚上,要让琉璃将家里珍藏的好酒拿出几瓶出来了! Ps:姐姐这章写的好辛苦,男配终于出场了,不知道各位亲们可曾满意这位男配否?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扑朔迷离(中)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扑朔迷离(下)  如意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木头里也有珍贵的品种,像那小叶檀木可是贵比黄金呢!你这个诅咒倒是说的巧!” 世子王妃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冲着如意做了个鬼脸,“知道我为什么单留下你么?你家的夫婿早就打发人来说,要你等着他一起回去呢!没见过你们这么恩爱的,只不过隔了两条街的路程,也要同宿同归的,两人倒还似新婚一般蜜里调油似的!” 如意不由的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杨大少奶奶见状便笑着对世子王妃说道:“殿下对你不是也上心的紧,但凡你一出门,只要他有空都是亲自相陪着,你们才是真正的形影不离呢!”又低声叹道:“像你们这般要好的,只怕京城里也是没有谁能比得上的!”她的丈夫杨雄信是西吉州的副指挥使,常年驻扎边关,夫妻二人已经是近两年没有见过面了。 世子王妃是知道堂姐心思的,忙安慰她说:“姐夫也快回来了,听琰哥说圣上似乎要调换一批将领,这次调防的名单都是圣上亲手拟定,连兵部都插不上手!姐夫在外面这么多年,说不定这次就调防回京了!” 杨大少奶奶勉强一笑,“每到冬天的时候,北地的胡人缺粮便要骚扰边境,西吉州是大荣国的西北要镇,今年的冬天又冷的特别早,大少爷上月捎家信来时就说,北地那边早就是冰天雪地了,恐怕今天冬天又得和胡人打一场恶战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前面外院的宴席也渐渐散了,如意告辞了世子王妃和杨大少奶奶,带着丫鬟婆子等人到二门外坐车。进了马车一看,杜子潇正歪坐在车座上,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车厢里一股浓浓的酒气,想来他今天喝的也一定不少。 如意一阵干呕,强忍着不适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杜子潇一向喝酒比较自制,如意还没见到过杜子潇醉酒成这个样子,忙让车夫慢慢行驶,免得过于颠簸让他更加难受。好容易回到了杜府,如意忙让人扶着子潇回到“秋怡居“歇下,自己则带着红芍等人去往老夫人的“福寿阁”走去。 杜仲远和杜夫人都正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听丫鬟禀报说少奶奶回来了忙让扶进来。老夫人满脸堆笑的看着孙媳,一叠声的嘘寒问暖,对她有着从未有过的关切。如意坐下后便将今天在靖王爷府的所见所闻捡紧要的给杜仲远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梅园撞见三王爷和湘王妃的这事。 杜仲远微微颔首不语,没想到二王爷竟然今天去了靖王爷的府上,这位王爷他也曾见过几次,待人一向谦恭有礼,和三王爷的倨傲阴冷完全两样。靖王爷虽然偏居靖州,但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一向在大荣国百姓中口碑甚好,在朝中官员里也颇有威望,若是他支持二王爷夺储,那么朝里的局势就是三足鼎立之势了。 “听说朝廷里要调换各地的将领,还是圣上亲自拟定的将领名单,没有经过兵部……”如意将世子王妃所说的话讲了一遍,“杨家大少奶奶说杨家大少爷来信,可能过些日子西北那边又要打仗了!” 杜仲远心中一惊,兵部尚书是晋阳候李瑾兼着的,按理说这些武将的任命调防都是经由他的手中安排,可是圣上现在却亲自插手过问此事,莫非圣山对晋阳候也有了防备之心吗?但或许这不过是圣上故意用的障眼法,用来迷惑三王爷那派的势力,天意难违,圣意难测啊! 西北的胡人年年都要在冬季与大荣国开仗,这个事情并不稀奇,以前的将领调防都是李瑾安置的,那些他的亲信自然是安插在了比较重要的位置。如今大战在即,莫非圣上又要启用三王爷去和胡人打这一仗,所以事先为他安排好属下将领吗? “潇儿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杜夫人问道,一直没见儿子的影子,她心里确实放心不下,刚才听儿媳讲朝里如今的形势紧张,她便想当面嘱托儿子几句。 “大少爷今天喝多了,儿媳让人扶他回秋怡居休息了!”如意忙答道,看到杜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又笑着解释道,“今天两位王爷都去了靖王府,听说王府前院里的宴席足足摆了好几个时辰,连三王爷那样海量的都喝高了,坐轿子回的王府!” 老夫人不耐烦的瞟了一眼儿媳,又命令一旁正在沉思的儿子,“你且先退下去,我们娘儿仨说几句体己话!” 等杜仲远出去之后,老夫人笑着对如意说道:“子潇调任到京兆府后,只怕以后的应酬也越来越多,你的身子也日渐沉重,若是身边有合适的丫鬟,不妨抬举了放在子潇身边服侍他,这样你也省了不少心!” 如意一愣,没想到老夫人不再提章若烟的事情,反而又开始劝自己抬举丫鬟给子潇做通房。她笑吟吟的回道:“祖母说的极对,只是少爷的脾气您也知道,这些事情都要经过他先同意了才行,等孙媳问过大少爷之后再来回禀祖母可好?” 老夫人似乎早料到如意会如此回禀,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你们小夫妻成亲不到一年,按理我做祖母的不该让你们分开,只是你现在刚有了身子,怀着的又是咱们杜府的长房嫡孙,年轻人又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若是孩子因此有个长短,祖宗牌位面前我可是担不起这个罪名!” 不待如意答言,她又冲着杜夫人吩咐道,“从明天开始,让潇儿去外书房里歇着,就说是我的吩咐,等过了三个月再回秋怡居去!”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怕杜子潇和如意亲热的时候伤了胎儿,这理由冠冕堂皇,让如意无法拒绝。 如意觉得脸颊发热,又羞又臊只能低头不语。杜夫人笑吟吟的说:“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儿媳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些,这样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又回禀了老夫人道:“我院里丫鬟多,反正她们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做,便让秋霜过去外书房暂且服侍子潇,母亲你看可妥当?” 老夫人沉吟了半晌,“一个丫鬟怎么够用的?我这里望月也过去罢,两人夜里值班也轮流有个照应!”当下两人便定了两个大丫鬟跟着杜子潇去外书房服侍,竟是当如意透明人一般,是问也不问她一声的。 如意心里暗暗生气,但是却又不好意思说些什么。眼见的老夫人和杜夫人互相都不放心对方,争着在子潇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她不由得暗自冷笑,章若烟那样的美人儿,都没有入了子潇的眼,她才迫不得已使了那种下流的法子最后也没能如愿;这两个丫鬟不过略有些姿色罢了,子潇就是再独宿一室,又岂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好色之徒! 这么一想,如意心里反倒觉得松快了许多,笑吟吟的听着老夫人长篇大论的嘱咐了一番,才借口劳累告辞回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大少奶奶您慢走!”便有一个年轻的丫鬟过来帮着掀门帘子。如意看那丫鬟长身削肩,纤纤细腰似乎盈手可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笑看着自己,正是老夫人眼前的大丫鬟望月。 如意看她一脸的喜色,想来是已经在门边听到老夫人的话了,不由得眼神一冷,淡淡向红芍低斥道:“好没眼色!”理也没理站在一旁的望月。 红芍会意,忙上前扶住门帘,口中笑嘻嘻的说道:“我就是个没有眼色的,做了这讨人嫌的事情自己还不觉得。望月姐姐且请松手,您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姐姐呢!”她刚才立在一旁,早就听到了老夫人和夫人派丫鬟到大少爷身边的事,心里很替如意鸣不平,话中自然是夹枪带棒的。 那望月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不是个一般角色。“妹妹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主子面前的奴才,无论什么大事小事,主子吩咐让做什么,咱们自然是照办就是了!”这几句话得体大方,倒是将红芍的嘲讽给轻轻挡了回去。 如意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暗想这个丫鬟倒是个厉害的,自带着丫鬟们回到“秋怡居”,只见杜子潇已经睁开了眼半躺在床榻上,见自己进屋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神竟是与以往有些不同的。 如意故意坐在梳妆台前不理他,让金桔帮自己梳通头发,却听到子潇令金桔等人出去,便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只得自己一边动手卸下头上的簪子,一边问道:“可是喝了醒酒汤没有?要不要喝点热茶?” 却听到背后没有声音回答,如意刚要转身却觉得自己被子潇从后面紧紧抱住,那双有力的大手直接覆上了自己胸前的柔软,不由得心里一慌,刚要开口喊一声“杜子潇”,却被灼热的唇给堵了回去,如意顿时觉得身子瘫软了一半,不由得仰起头回吻过去…… 过了好久,杜子潇才放开如意的樱唇,却是不安分的顺着她的脖颈吻了下去,不客气的在她白皙的颈上留下了一个淡红色的吻痕。如意只觉得心痒难耐,她用力推开他,颤声说道:“杜子潇,你还没有醒酒啊!” ‘哼,我怎么没有醒酒?我又没有喝醉了吐别人一身!”杜子潇低声轻哼了一声,又在如意的颈子上使劲吻了一下,横抱起如意便朝床榻走去,随手将销金帐钩上的床帐放了下来…… PS:关于上一章里,有亲说看不出任大小姐怎么看上的三王爷,我是觉得以她那种才女的自傲性格,一般不会说别人的好的,况且是一位王爷,刚才已经又修了上章加上了一点内容,因为她父亲一向和三王爷走的很近,平时常听父亲提起这位王爷,心生爱慕之心也是应该说的过去的,谢谢亲们的指正,这文我是每天现写,所以难免会有许多疏漏,很感激大家的提醒,谢谢亲!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流涌动(上)  如意用被子蒙上脸,没想到杜子潇又让她大白天的丢了脸,自己还是有了身子的人呢!她气的伸手使劲在躺在旁边的杜子潇身子拧了一把,直疼得杜子潇闷声哼了一声才算出了一口气。“杜子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如意低声的骂道。 “哼,我和自己的妻子敦伦做的是正经事,刚才你不是说还要……”杜子潇拉开如意脸上的被子,看到如意已经羞臊的连耳朵都红了,不由的心情大好起来,郁积在心中一天的郁闷这才消散开去。 上午他在靖王府听世子李琰私下笑着对他说,自己的妻子被二王爷李湘身上的膻味熏的吐了二王爷一身,又看到李湘那张俊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不由得心里醋意大发,在酒席上频频举杯痛饮,才生平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的酒差点醉倒在席上。可是没想到二王爷李湘的酒量更是不如自己,自己清楚的听到他在醉倒在地上的时候,喃喃低语。“如意,如意,真是个好名字……” 这让他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没想到二王爷一见到如意便如此上心,竟然连自己妻子的闺名也打听到了,明知这事不怪如意,可是一想到二王爷那俊朗的面容,高贵雍容的气质,他便觉得心头郁闷不已。如意是他的妻子,是他生命里最宝贵的人,他岂能容别人觊觎,就算那人是地位远远高于自己的皇室贵胄,自己也不会轻易退让的。 如意看他痴呆呆的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怕他又要纠缠上来,忙坐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明天开始我也省心了,祖母要你去外书房歇着呢,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我才不去!”杜子潇不在意的嘟囔了一句,“要去你也一起过去!”说着两手又不安分的摸了过来,“今天你是不是见到二王爷了?有没有对他笑……”食髓知味,他爱极了妻子对自己的一颦一笑,想到她对别的男人嫣然一笑的情景,就要在心里发狂。 如意这才明白杜子潇为何如此反常,没想到他的醋性也是这么大,心里顿时起了捉弄之心,“我不小心呕吐了他一身,总不能再恶狠狠的骂人家一通吧!人家可是王爷,我一个民妇胆子再大也不敢……“话未说完又被杜子潇堵了回去,这个吻绵长细密,辗转反复千折百回,长久的让如意几乎窒息,杜子潇才放开了她。 如意伏在杜子潇的怀里,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刚才已经洗漱过,身上有着一种好闻的淡淡的澡豆香气。半晌只听到杜子潇轻轻叹了口气,“二王爷实在是位不错的明主,人也很谦恭睿智,他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京城,只怕朝里又不得安宁了!” 三王爷在宴席上频频对对二王爷发难,有着不加掩饰的的敌意,反观二王爷则是避重就轻轻描淡写,仅这一点让他觉得三王爷实在是蛮横骄纵,和二王爷相比,简直就是一个莽撞的武夫而已,若是他做了大荣国将来的君主,只怕大荣国的老百姓要倒霉了。 如意暗想,他岂止是蛮横骄纵,还好色荒淫,连自己的皇嫂也勾搭上了呢!刚要开口对子潇说起梅园之事,脑中却浮现出了二王爷那个落寞的笑容,不知怎的终于没有说出口。这种皇室秘闻涉及天家尊严,一旦传出去便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的性命,她还是暂缄其口,对于子潇也先不说的好! “祖母那边都选派好了服侍的丫鬟,你若是不听祖母和母亲的吩咐,只怕……”如意轻声提醒道,又想到他刚才在床上那样索取自己,不由脸上又热了起来,“以后不能像刚才那样了,要轻一些,不然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杜子潇脸上也显出歉疚之色,轻轻低头在如意额上亲了一下,“以后为夫一定不这样了!”他刚才是太孟浪了,只顾着自己痛快,差点忘了妻子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妻子腹中的胎儿不保,妻子也因此身体受损,他岂不是要抱恨终生! 杜子潇不由得思量着,也许自己去外书房歇息几个月未尝不是个好主意,虽然不舍得如意,可是自己看到妻子总是要情不自禁,这样夜夜同床不碰触她只怕自己难以做到。杜子潇啊杜子潇,你原来骨子里也是个无耻的好色之徒!他不由的在心里痛骂自己,脸上一时犹疑一时愤恨,复杂多变的表情倒是让如意看的摸不着头绪起来。 这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如意忙穿好衣服匆匆下床,“母亲刚才还问起你,可能有话要和你讲,咱们一起去母亲那里吧!”心里想着杜夫人那里的丫鬟秋霜,印象中那也是个极俏丽聪明的,和老夫人房里的望月倒是有的一比,这两个丫鬟若是到了子潇身旁,若是一心服侍子潇没有别的心思,自己必定会好好待这两人;可是若存了不安分的心思,只怕以后自己想要省心也是不能够的! 俩人一路缓缓慢步去杜夫人那里,平时晚上如意一般都是去老夫人那边,这里倒是很少来过。杜子潇一手紧牵着如意,一手亲自打着灯笼为如意照亮,刚走到杜夫人院门口,便见从左边小道上窜出一个白色的影子,直直向如意扑了过来,吓得如意脚步一滑,若不是杜子潇牵她的手紧,后面的金桔忙上前又搀了她一把。只怕自己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杜子潇也被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又大又肥的白猫,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在灯笼下放着亮光,看上去有些渗人。那畜生仰头盯着如意,没有一丝的害怕,口中还“喵喵”有声的叫着。 杜子潇大怒,上前一脚将那猫踢到一旁,口中骂道:“这是哪里来的畜生!”又转身喊跟着的婆子快些将这猫赶走。那猫挨了杜子潇这一脚,疼得惨叫一声,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杜子潇忙问如意刚才可曾被吓着了,又气恼的说道:“等会禀了母亲这事,将这园子里养的畜生都扔出去算了,这是幸好我跟着你,唤作是丫鬟的话,自己都要被吓一跳,哪里顾得上扶你!要是万一摔倒了可不是天大的麻烦?” 如意已经知道那猫定是赵姨娘院里的养的那只,赵姨娘以前养的狗跑到章若烟房里,被章若烟院里的婆子给打死了,她又不知从哪里抱了这只猫来养着,如意恍惚记得杜芷说过,赵姨娘都是用肉喂这只猫,怪不得这猫如此肥大也不怕人,只是赵姨娘住的院子还在杜夫人的后面,中间隔着杜子瀚和杜芸杜芷的院落,这只猫竟然跑到这里来吓人,这个倒是有些奇怪! 金桔刚才紧跟在如意后面,听了杜子潇的话不禁插话道:“上次我晚上到大夫人这边来取东西,也是被这畜生吓了一跳,这猫好像是赵姨娘养的,听她们院里的夏草说,赵姨娘宝贝的这猫很呢!” 杜子潇听说是赵姨娘养的这猫,蹙眉不再说些什么,毕竟碍着杜子瀚和杜芷的面子,他若是在母亲面前提起此事,只怕赵姨娘又要被责骂的!如意知道他的心思,忙轻声说道:“不过是个畜生,我又没有吓着,这事就算了吧!” 进了杜夫人房里,却见杜子瀚竟然也在屋子里坐着,杜仲远板着脸坐在上首,杜子瀚垂头耷肩满脸沮丧,想来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杜夫人坐在杜仲远身边,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她看到杜子潇和如意进门来,那笑容越发的明显起来。 杜子瀚闷声向杜子潇和如意问了好,便仍旧低头不语。只听到杜仲远又说道,“从明日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书房里给我做文章,写好了拿来我亲自批改,咱们杜家一向是凭本事科举入仕,三王爷那边你少去搀和,老老实实的读书才是正经!” “可是三王爷答应,说让儿子去西大营里先充任个兵马使帐下的游击之职,说是若以后有了军功,便可以正大光明的晋升为七品的参议,他还说马上就要对胡人开战,儿子又不需上前线厮杀,只是跟在帅帐里…….”杜子瀚低声辩解道,话未说完,已经被杜仲远厉声打断。 “你这个孽障,只想着投机取巧走偏路,若真是从小习武能够上战场搏杀,冲锋陷阵杀敌建功,为父自然不会拦着你去凭着刀枪博取功名;可是你本来一介书生,抱着投机的心思去军队里混取功名,先不说白食军饷有负圣恩,只说那战场上刀剑无情,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又怎么办?”杜仲远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自己这个儿子总是不走正路,老想着往那旁门邪道上窜,他恨得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家法伺候这个孽障。 杜子瀚吓得再也不敢多言,杜夫人眼睛转了几转,在旁边插话道:“老爷不必生气,瀚儿他总归是有了上进之心,这就是好事一桩;别的事情暂且不提,只是沈家已经派人送来了庚贴,还是要将那沈小姐先娶进门来是正经。虽然那边只是个贵妾的身份,但是碍着亲家和沈先生的面子,咱们这边礼数上也不好短缺的!” 这个庶子只想着去军队里混水摸鱼投机取巧,岂知那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线,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杜夫人冷冷看了杜子瀚一眼,心中打定主意,他若是真想去军队里送死做个短命鬼,且由他去好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流涌动(中)  杜子瀚听到嫡母说起要给自己纳妾的事情,不由得眼睛一亮。早就知道那沈潜的妹子不一般的漂亮,记得以前与乔亦鸣和庄明玉一起喝酒的时候,说是要许给自己大哥做侧室的,没想到这桩好事落到了自己身上。他满心欢喜,想着一定是善妒的大嫂不同意,才让自己得了这飞来的艳福,看来自己还得感激一下那个总是对自己冷冰冰的大嫂呢!他喜滋滋的抬起头,想冲着如意抛个微笑,却正对上大哥冷冽的眼神,慌得他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杜仲远听夫人提到这事,想着乘机早些将这门亲事定了,也省的二儿子镇日出去和三王爷搅合在一起,不由微微点点头,抬头看了大儿子一眼,却看到他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知道有事情和自己商量,便和夫人略说了几句,和杜子潇一起迈步出去到书房里商议事情。 杜子瀚等大哥和父亲出去,这次暗暗出了一口气,父亲虽然整日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他其实心里并不惧怕他,毕竟他再冲自己发火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可是大哥便不同了,大荣国的律法规定,庶子以后分家单过的话,能够得到多少家产,都是嫡长子说了算的,他不敢得罪这位总是面容冷淡的兄长,况且现在兄长又授了五品的知府职位,那是他更惹不起的。 杜夫人则是看到这个庶子心里就烦,简单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了他出去,房里只剩下婆媳两人,杜夫人便向儿媳说道:“你二弟这门亲事,原是你母亲那边的管事妈妈过来说的,那沈先生老家也不在京里,不知道你母亲那边如何打算操办这些婚事,要不儿媳妇明日回娘家去一趟,和亲家商议一下?”当初答应这门亲事,一半也是看在乔家出些嫁妆的份上,要不然他们杜府何至于娶个望门寡妇进门做“贵妾”? 如意知道杜夫人这是打发自己为沈瑛向大夫人要嫁妆呢!可是那大夫人哪是好说话的人?若是不愿意回去,只怕杜夫人心思落空,当场又要对自己撂脸子。如意略一思忖,笑着对杜夫人说道:“儿媳妇当然愿意回娘家一趟,好对母亲禀明此事,只是沈先生得了三王爷赠送的宅子,早就从我家搬出去住了,他家境现在自然不比以前,若是由我娘家陪送嫁妆从乔家出门上轿,只怕不明真相的外人说些闲话!” 杜夫人没想到沈家和三王爷竟然来往如此亲密,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依照儿媳妇所说,只怕自己一心谋取乔家陪送的嫁妆要落空,毕竟沈潜现在有了三王爷的资助,顾及脸面不会让别人给自己的亲妹子置办嫁妆的;喜的是以后和三王爷搭上关系,说不定老爷官复原职也会大有希望,听如意如此说,她倒是不再提让如意回娘家的事情了。 如意微微松了口气,低声向杜夫人说道:“儿媳妇有件牵扯杜家脸面的大事要禀报母亲!”说完,便闭口不再说话,脸上也带了极其严肃的神情。 杜夫人不由得心里一惊,知道儿媳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忙让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这时只见儿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系成的小包,轻轻递到了大夫人的手里。 大夫人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帕子,见是上好的鲛纱面料,上面绣着一朵五色牡丹,配线考究,绣工精湛,隐隐觉着眼熟。她打开帕子,见里面是个绣花的荷包,微微透着一股子的香气,捏了一下觉得里面似乎有东西,便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在帕子上,看到是一副镶着碧玺的耳坠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耳坠子她十分熟悉,因为这原来就是她自己的陪嫁,因为这耳坠也不甚贵重,所以章若烟几年前刚来杜府的时候,自己便将这副耳坠当成见面礼送给了她,杜夫人又仔细打量了那个帕子和荷包,渐渐想起来这两样东西也曾在章若烟身上见过,那这几样东西儿媳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杜夫人抬眼看着如意,见她脸上是一副小心谨慎的神情,低声说道:“上次母亲安排儿媳去问一下我二婶家的三哥,那个自称和章小姐有了誓约的是何人。前日三哥派人捎了这个东西过来,说这些就是当初的信物!儿媳妇觉得这事情重大,不敢妄自回了祖母,所以先来请母亲的示下!” 杜夫人脸上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位章小姐整日一副大家闺秀的羞怯摸样,没想到暗地里竟然如此不知廉耻,为了做子潇的侧室往儿子身上泼脏水不说,竟然背地里早和别的男人私下偷情暗定了终身,这种种作为真是还不如一般小户人家的姑娘呢!这样的人若不早早打发出去,万一以后做出丑事来,可不连累着丢了杜府的脸面! “那个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杜夫人低声问道,心里也有着几分好奇,毕竟章若烟住在后院,并没有多少机会同外面的男人接触。 “儿媳的三哥说那人是仁景堂的郎中,姓陈名陈仁清的。事关章小姐的闺誉,儿媳妇怕三哥弄错了,又专门去帐房那里调来了陈郎中来给章小姐诊病的账本子,都一一誊写了下来,母亲您请过目!”如意从袖中掏出画云誊写的账目,上面是陈仁清这几年来给章若烟诊病的日期诊费和药品,总共誊写了满满的三大张纸。 杜夫人就着烛光细细观瞧,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冷起来。别的不看,但看这些年花费的银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虽然这些银子都是由老夫人最后掏出来贴补给帐房,可是老夫人的体己,不也是杜府的东西吗?这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她不留着给亲孙女做嫁妆,反而贴补给侄孙女儿去勾搭外面的野郎中,这个老不死的老婆子真是老糊涂了! 再看看那些单子上抓的药,都是些人参麝香肉芙蓉冰片等极贵重的药材,直把杜夫人心疼的肉颤,她自己偶尔心口疼都不舍得喝口参汤补补身子,人家倒好,隔几日便抓些名贵的药材当饭吃,她一个罪臣的女儿,自己家里冒险收养了她,不仅不惜福知足,反而不知道天高地厚,仰仗着老婆子这么糟蹋好东西,简直是猪狗不如! 如意看到杜夫人怨毒的目光,知道这些账目已经引起了她的愤怒,心下知道章小姐这次是逃不过去了,不免也有了几分恻然,可是若是这样放过章若烟,别的都还罢了,她手里的那些毒药若是不快些搜查回来,只怕还要酿成大祸!想到此处如意心一横,从袖中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在杜夫人身旁的桌上。 杜夫人还未打开那个包裹,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初闻还没有什么,可是时间久了,难免就觉得心跳气喘,脸上脖子上也热了起来。等她打开包裹,只觉得香味更浓,竟是有些让人神思恍惚起来。杜夫人定定神,见包裹里是一套做好绣花的小衣,和一小束各色的丝线,不由得抬头看向如意。 “上次大少爷和我说,那天章小姐说是扭伤了脚,大少爷便好心送她回去,可是没想到进了她屋子便被丫鬟们锁在了里面。大少爷急的要砸门,章小姐便递了杯茶给他,说是和他共饮了那杯茶就了了心愿……”如意低声说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那个所谓“心愿”想来杜夫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可是大少爷喝完那杯茶便昏倒了,后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大少爷因为此事被祖母误解,好几天都寝食难安的!”这个婆母娘虽然贪财心狠,但是有一点和别的父母一样,就是最疼自己的亲生儿女,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这么污蔑,她岂有不发作之理? 杜夫人脸颊微红,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这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股子奇怪的味道?”她离着包裹很近,闻了这大半天,觉得心神激荡,知道这不是一般香气。 如意用帕子微微捂住鼻孔,“这事也怪儿媳疏忽,我带来的一个丫鬟翠竹和章小姐的丫鬟杜鹃交好,她交给了翠竹这些丝线,说是绣出的花儿有香气。翠竹那丫鬟信以为真,便要给我做小衣穿。刚做好便赶上了大少爷这事,我觉得蹊跷也没敢穿这个衣服,前日将这些丝线拿给了我三哥,让他偷偷找外面药铺子的人看了看,原来这些丝线都是用药水浸泡过的!” 乔亦鹏拿了那些丝线略微一闻,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都是南夷那边传过来的秘方,妓院歌坊等地的女子用的最多,那丝线都是用上好的迷情药汁煮过,制成内衣穿在身上,用来引诱那些恩客的。只是不知道章若烟由何处得来的这些淫糜之物,想来多半是陈仁清偷递进来的,最要命的是这药汁里有着浓郁的麝香,女人若是穿的久了就会难以怀上子嗣的。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流涌动(下)  杜夫人听如意细细说完这些缘由,早已经气的身子颤抖说不出话来,和外面的野男人勾搭,污蔑被儿子轻薄要赖在杜家,浪费杜家的银子,这几项罪名合在一起,都赶不上要害杜家断子绝孙的罪名重大!章若烟啊章若烟,杜家好心收留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反过来害恩人,杜夫人气的将桌上的东西卷成一团,站起身就要去找老夫人,人证物证都全了,这回看那个老糊涂还怎么护着那个不要脸的侄孙女! 如意一见杜夫人气着要出去,忙起身拉住她,“母亲,不能如此莽撞,您这么去找祖母,一则她老人家年龄偌大,若是真的气出了毛病,倒是母亲和儿媳的罪过,二则这事也关系到杜家的脸面。万一章小姐咬口不承认推的一干二净,咱们倒是落个欺负亲戚孤女的罪名了!” 杜夫人定定心神,又坐了回去,儿媳妇说的十分有理,她也是一时气急,才想着拿了东西给老夫人看去。她看着儿媳问道:“原是我刚才气昏了头,好孩子你说这事如何是好?” 如意便附耳在杜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直听的杜夫人连连点头,最后终于露出了笑意,“这事就依你的法子好了!”儿媳妇既然想出了这样的方法,她只管乐观其成好了,只是那个贱丫头是别想拿到老夫人一丝一毫的陪嫁了!杜夫人冷冷一笑,眼中闪过怨毒和得意。 再说杜仲远和杜子潇来到外书房坐定,杜子潇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父亲,杜忠远拆开一看,没想到这信竟然是靖州王爷给他的,上面内容极其简单,大概意思是说与他十多年未曾相见,现在听闻他闲居在家,便邀请他去靖州小住些时日,上面的字迹笔力遒劲,正是靖王爷李钰的亲笔。 杜仲远看了看那封信,抬眼看向儿子,“你今天在王府里,靖王世子可曾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虽然当年和靖王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可是十多年没有过交往,现在靖王来信请他过去,绝对不单单是忆旧这么简单。 “我早上刚去靖王府,便被世子请到了内书房,那里还有二王爷和荣大少爷,世子给我这信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们,但是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谈了些前朝的事情!”杜子潇回想着上午的事情,当时他初见二王爷的时候,还真没有想到面前这位衣着普通神情谦和的年轻公子,便是朝里那位轻易不露面的“闲王爷”李湘…… 杜仲远拈须想到,齐国公荣璟今年已经年近花甲,荣国公夫人福昌公主是先帝的姐姐,论辈分当今圣上还要尊他一声“皇姑夫”的,齐国公在大荣国一向德高望重,他本是武将出身,曾经任大荣国的兵马大元帅,现在边境的许多将领和诸州节度使都曾经是他的老部下。他的孙子与靖王世子和二王爷如此亲密,莫非齐国公和靖王都已经站在了李湘这边吗? 前段时间京城里曾经一度谣传,说当今圣上要遵从太皇太后的遗愿,将王位传给侄子李琰。这谣言想来早就入了宫里圣上的耳里,制造这谣言的人,居心之险恶显而易见,而这样犯大忌讳的传言,却又没见圣上有任何的动静,朝里这几股潜流混在一起,必将会掀起滔天巨浪,而这纷乱朝局的掌舵之人,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啊! “这几日你吩咐人准备一下,后日我便起身去靖州!”杜仲远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靖州走这一遭。他现在是身无官职闲人一个,便是去了靖州王爷那里也不会有“暗通藩王”的罪名。况且那靖州的地方长官太守陆纶是自己的同榜好友,一向私交甚密也常有书信往来,此番去会会老友也是不错的。 “可是二叔全家可能再过几日便到京城了,二叔家的菁儿妹妹许了原广陵县令刘文尧的家的公子,婚期定在了年后一月份,因为刘县令调任了大理寺的副卿,二叔前段时间来信说要来京里过年,到时候您不在家的话……”子潇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到时候二叔一大家子都入京,势必要住在家里;如意现在已经有了身子,那时父亲又不在家,只怕事情万一处置不当,祖母和母亲又要为难妻子。 杜仲远皱皱眉,自己的这个二弟仲成性格一向懦弱老实,可是弟媳简氏娘家是扬州有名的盐商,她却不是个老实厚道的,和家里的李姨娘也一直争斗的厉害,二弟家里有两个侄女杜菁和杜芊是简夫人所生,儿子杜子文是李姨娘所生,再加上丫环奴仆,这一大家人到了京城里,要是住在杜府,似乎确实是拥挤了一些。 杜子潇看到父亲面有难色,便试探着说道:“等二叔来后,我去外面帮他们赁所宅子暂且住下吧,反正他们是来给菁妹妹送嫁的,事情完了还要回老家去!”这样一来虽然要多花些银子,但是最起码妻子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杜仲远点点头,虽然他也是好久未见二弟了,心里也牵挂的很,可是看靖王爷的信,总让他觉得有种“风欲来而树不静”的感觉,在家闲居了一年多,他外表恬淡,内心何尝不渴重新入仕再重振杜家门风,靖王爷这封来信无论如何是个机会,哪怕是路途遥远,他也要走这一遭的。 杜子潇和父亲商议完事情后,便去老夫人那里吃晚饭,见母亲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得心里有些奇怪,可是看看妻子神色如常,心里才放下心来,等夫妻两人回到秋怡居,已经是戊初了。 杜子潇看时辰还早,便拿了本书坐在灯下看,却看到妻子指挥着两个丫鬟在忙碌着整理东西,不由得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如意回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帮你收拾铺盖,明天你好去外书房歇着,下午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是祖母她老人家吩咐的!” 杜子潇这才想起妻子曾经提过此话,不由得脸色又难看起来,他让丫鬟们都退下去,上前将如意揽在怀里,“明天收拾也不晚啊,难道娘子这么急着要赶为夫出去吗?”脸上带了明显的委屈之色,似乎如意这样急着收拾铺盖是撵他出去似的。 如意又气又笑,从没见过杜子潇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孩子气的神情,不由得想捉弄他一下,“祖母和母亲都为你准备好了暖床之人,只怕明天你就会陷入温柔乡里乐不思归了!”说着便挣开他的怀抱,喊金桔等人进来继续收拾东西。 杜子潇一愣,心里头渐渐觉得有些憋闷,他是从心底不愿意离开秋怡居,离开妻子半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守在如意身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可是,似乎妻子对自己并不是如此上心呢! 他不由得想到上次沈潜要将他的妹子许给自己做侧室,那时如意竟然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爽快答应了此事,那次他真的生了如意的气,可是看到如意落泪又心痛得要命;这次如意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出去独宿,还说出有人给自己暖床这种话来…… 杜子潇呆呆的立在房中,看着如意指挥丫鬟们为他收拾着铺盖,甚至连火盆都要为他带上,这种体贴在他眼中,却全变成了一种讽刺,似乎如意是巴不得早些送他出门,让他在面住的舒舒服服不要再回秋怡居来呢! 他不由得冷哼一声,“不要等明天了,既然你们都收拾好了,那我今天就去外书房住着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留下如意主仆几人呆在房里,不知道杜子潇怎么无端的发起火来。 如意那里会想到杜子潇这种曲折的心思,只当他是一时气恼,倒也没放在心上,她去靖王府累了一天,便要金桔快些打热水来,只想着早些上床休息一会子。等她脱完衣服躺到床上,却看红芍犹在那里摸摸索索的找个不停,不由奇怪地问道,“你找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快去歇着?” 红芍抬起头看着她,一脸的窘迫之色,“我正要问少奶奶呢,您今天出门戴的那个玫瑰红的比目鱼玉佩怎么不见了?我找了这回子了,竟然一直没有找到!” 如意想了一想,下午回来的时候自己又被杜子潇歪缠了一通,那时候俩人意乱情迷。是否被他在解衣服的时候扔在一旁也记不清了,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热,含糊的说道:“反正也丢不了,先去睡吧明天再找也不迟!” “那个玉佩还是以前大姑奶奶送的呢,现在可是找不到那样的好东西了!”红芍嘟囔了一句,“会不会是出门的时候落在外面了,值好些银子的宝贝,只怕白白便宜了捡着的人!”还要再说几句,却看到自己的主子已经累的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红芍摇摇头心想也难怪,少奶奶现在有了身子又出去了一天,早些歇下去对腹中的小少爷也好,只是刚才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又发起脾气来?想到老夫人房里那个口齿伶俐的望月,红芍不由得想,明儿一定得记着提醒少奶奶,这边千万也要派个人去外书房瞅着点,府里想飞高枝的贱蹄子可是防不胜防呢!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徐徐图之(上)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徐徐图之(中)  陈仁清听到店伙计说道外面有人请他去看病,忙站起身背上药箱走出房门,却看到外面站着位陌生的年轻姑娘,看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便忙躬身行礼,“不知道小大姐是那位府上的?要看的是什么病情?” 丫鬟微微一笑,“我是西城北大街杜府里的,我们少奶奶身体不舒服,所以请您过去看看!”看到面前的人身子微微一颤,丫鬟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陈仁清心中喜不自禁,没想到天遂人愿,刚才自己还在发愁没机会去杜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请自己进府看病。他忙不迭的跟着丫鬟出了客店,见到杜府的马车果然在外面等着,忙跟着丫鬟上了车直往杜府而去。 马车到了杜府二门外停下,那个丫鬟便领着他进了杜府的内宅后院,陈仁清心里又有些忐忑起来。杜府的夫人小姐们各住各的院落,只怕若是章小姐那边不请他过去,他就是进了杜府的内宅也见不到章若烟的。陈仁清不由想着若是遇见章小姐的丫鬟就好了,那样就能请她捎个口信带过去…… 正胡思乱想之际,丫鬟已经带他走进了一所宽敞的院落,请他到东边的一间厢房里坐下。不一会只听到丫鬟问院里的婆子,“咱们少奶奶怎么不在家?” 又听到婆子回道,“一大早老夫人便请少奶奶过去了,少奶奶临走的时候吩咐过,说若是郎中过来了,就请他到福寿阁那边给老夫人也诊诊脉!” 不一会儿,原来请他的那个丫鬟又走进房里,笑着对他说道:“麻烦郎中再跟着跑一趟,少奶奶在老夫人那边呢!”陈仁清自是不敢有异议,便又跟着那丫鬟出了院门,往东北方向走去。 陈仁清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眼前的道路他十分熟悉,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北望不远处竹林掩映的院落,正是他魂牵梦萦了无数次的章小姐的住所。陈仁情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着若是在此时遇到章小姐那院的丫鬟便好了,正在思忖着,忽然听到后面有女子的声音,“红芍姐姐慢行……” 前面带路的大丫鬟转过身来,只见那赶过来的小丫鬟附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又急匆匆的跑了回去。大丫鬟忙歉意的对陈仁清一笑:“我那边院里有些急事,大少爷需要我找些东西出来,请陈郎中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说完便撇下陈仁清,自己急匆匆的往回走,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陈仁清只得站在路口处等着,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章若烟院落那边慢慢挪动,等了好一会儿,却见刚才那大丫鬟却是再也没有回来。陈仁清此时已经踱到了章若烟院落前十几米的地方,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院门虚掩,回头看看来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心一横便大步向前走去,直接进了章若烟的院子。 章小姐院里他以前常来,看门的婆子也都认识他,所以并没有盘问便直接让他进了院门。陈仁清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直接向正房走去,赶走到门口,却正与掀门帘走出的丫鬟杜鹃迎了个正面。那丫鬟看到陈仁清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陈郎中您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站在陈仁清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仁清脸色一沉,没想到十多天没有来,连这院里的丫鬟也敢挡着自己的路了,他忍着气问道:“你家小姐在吗?我有话要和她说!”说着便探身去掀门帘就要闯进去。 杜鹃吓得忙死死揪住门帘,“我们小姐不在,去老夫人那里了!”自从她家主子出了和大少爷的那档子事情后,脾气比以前暴躁古怪了许多,若是将这个陈郎中放进去,小姐一生气只怕又要大发脾气的。 陈仁清看她脸色慌张,知道她在搪塞自己,章小姐必是正在房内,这时又听到房里传出了章小姐那娇柔妩媚的声音,“杜鹃,是谁来了?”陈仁清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将杜鹃推到一旁,便直接闯进了内室。 章若烟正半躺在床榻上面,心里想着杜鹃刚刚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姑祖母已经吩咐过了,大表哥杜子潇从今天起便搬离秋怡居去外书房单住,还说要过三个月才能搬回去。这个消息让她惊喜万分,暗暗盘算着怎么能再见大表哥一面,却忽然听到外面有极重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却是陈仁清站在脸前,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章若烟稳稳心神,淡淡的瞟了陈仁清一眼,“陈郎中怎么不请自到了?府里谁又生病了吗?”暗想这个姓陈的真是个不要脸的,上次偷偷拿了自己的手帕和荷包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随身戴的耳环也拿走了?这边又没有请他过来,他却是怎么自己闯了进来? 陈仁清满腔的热情似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心里一直想着念着的人就在眼前,可是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笑脸却是如此的冷淡陌生,他胆怯的看了一眼章若烟,“是大少奶奶身体不适,丫鬟请我过来……” “大少奶奶身体不适?”章若烟眼睛一亮,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可给她诊过脉了?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若是那个庶女的孩子不保,那就是老天也在帮助自己了。她向随后跟进来的杜鹃使了个眼色,杜鹃会意,忙出去到大门口那边去望风了。 陈仁清看章若烟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好久没见小姐了,仁清实在是惦记的很,”顺手又抓住了章若烟放在床边的手腕,“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莫非是旧病犯了不成?”说罢,作势将手指搭在了章若烟的腕脉上,大拇指则是轻轻的擦着她腕上白嫩的皮肤,心中升起一阵酥痒的感觉。 章若烟气的身子微微颤动,恨不得手边有重物直接劈头砸将过去,这个陈仁清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么一见面便动手动脚的,以为她章若烟好欺负吗? 她正要将手从陈仁清手中抽出来,却忽然想到陈仁清刚才所说的话,便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低声问道:“你给大少奶奶看过病了?可曾开了药方?” 陈仁清半闭着眼睛,假装专心诊脉,右手却是将章若烟的手腕抓的更紧。听到章若烟问起自己,忙回道:“还没去呢,少奶奶去了老夫人那边,丫鬟让我等一会,我便顺路过来……” “那你要记住,等会千万在开的药方里加些重药,那个少奶奶一向欺凌我,她的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章若烟脸色一沉,娇媚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换了一副娇俏的模样,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正放在陈仁清给自己诊脉的那只手上,娇滴滴的喊道,“仁清哥哥…..” 陈仁清身子立刻酥麻了半边,看着那慢慢凑近的俏脸,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欲火,搂住面前的美人便亲下去,两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他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年多来为章若烟神魂颠倒,此刻搂着美人在怀,岂有不动欲火之理? 章若烟强忍着厌恶,任他亲了一会子,暗想着最好让陈仁清今日便将那庶女吃的药送来,到了晚上那孩子就能打下来了!过几日自己再想法子去外书房大表哥那里,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就不信大表哥能对自己狠心到那种地步?正想着,忽然觉得肩头一凉,原来这一会陈仁清竟然已经将她的上衣短袄脱掉,正在将手探到她的内衣里面…… 章若烟大惊失色,低声呵斥道:“快些住手,不然我要喊丫鬟了!”这个陈仁清十多日不见,怎么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狂到如此地步?她怎知陈仁清已经被“仁景堂”辞退,现在单身住在客店,对前途的担忧和对女人的渴望,完全可以让年轻的男人失去理智做出疯狂之事。 陈仁清两眼通红,声音嘶哑的说道:“若是不怕丢丑你尽管喊丫鬟进来!”两手却是没有停下来,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的向她身下摸去,触手可及的光滑细腻让他血脉喷张,完全忘记了一切,只想着现在就要将面前的女人吃光抹净,先泄了这两年多的欲火再说…… 章若烟欲哭无泪,想要大声喊叫丫鬟进来,却是怕事情败露传到老夫人和杜夫人那里,万一陈仁清把她以前所做的事情说出来,只怕更加于自己不利;可是自己清白的女儿身,为大表哥守了这么多年,难道要白白便宜了这个下贱郎中不曾? 正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却听到通往外屋的门帘子啪嗒响了一声,又听得有人轻轻笑道:“这大白天的,还没有拜堂呢,怎么就先入了洞房了?” 屋里的两人吃了一惊,陈仁清更是吓得跳了起来,抬头往外一看,只见门边站了几人,为首的正是杜夫人,她笑吟吟的看着室内的两人,“陈郎中,你不是今天上门来提亲的吗?怎么不先去老夫人那里,倒是到这里来了?果然小两口是不一般的恩爱啊!”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徐图之(下)  陈仁清本来是认识杜夫人的,没想到自己被撞破了在轻薄章小姐,直吓得忙“扑通”跪在杜夫人面前,“请夫人饶恕小人的鲁莽和造次,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杜夫人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年轻人,心急切了些也是正常的,我听说你要向咱们杜府提亲求娶章小姐,这件事虽然我不会阻拦,但是最后如何还是要老夫人说了算的!”说着朝背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早有人将陈仁清拉起来领了出去。 章若烟表情呆滞的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外衣被扯开,里面粉红的抹胸都隐约可见。她呆呆的看着杜夫人和陈仁清的对话,却对上了杜夫人身后一双清澈沉静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幸灾乐祸,却是似乎有着一丝怜悯和淡淡的同情之意。 章若烟一咬牙,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中了圈套。她硬撑着从床上下来,扑到杜夫人面前跪倒大哭起来,“表婶娘一定要为侄女而做主,这个姓陈的郎中明明是大表嫂请来诊病的,不知怎么跑到了侄女屋里要强行非礼,若是表婶娘不给侄女做主,侄女就是撞死也不能嫁给那个衣冠禽兽!“语中隐含着是如意故意使了人来欺凌自己,她才是无辜受害的那个人。 章若烟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床头上撞,早有两个婆子上前拉住了章若烟,杜夫人冷冷一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论起来我只是你的表婶娘,不该多管你的事情。可是你既然住在我们杜府,你那两个表妹都还未定亲,闹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不管是不行了!“她语声一冷,“若是那陈郎中刚才是非礼你,我和你大嫂在房外怎么没听到你呼救呢!” 章若烟一怔,没想到杜夫人会如此说,她当时就是因为怕被外人察觉才不敢呼救,可是没想到这倒是成了和陈仁清私通的罪名了,章若烟一咬牙,忙分辨道,“刚才那畜生捂着我的嘴,我如何呼救的出来?” 杜夫人眼神一凛,“那你的大丫鬟杜鹃在大门口看见我们,急着就往里跑,分明是替你们望风报信的,若是他闯到你房里来强要非礼你,你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是白吃饭的吗?”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不承认自己和野男人勾搭,莫非还在做着赖在杜府不走的美梦不成? 章若烟呆住了,是啊,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就是陈仁清有那个胆子,若是自己不同意他也进不来院子啊。章若烟心一横,大声说道:“那陈郎中以前来侄女这里诊病,想来是看门的婆子们都误以为他是来诊脉,所以才放他进来的,至于杜鹃,定然是得了陈仁清的好处才要害我的……” 如意一直静静站在杜夫人身后不发一言,听到章若烟为了自保竟然连贴身的丫鬟也不管不顾,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声,给站在门口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只见门帘掀开,杜鹃嘴里塞着帕子被推了进来,一脸的悲愤之色,想来刚才在外屋已经清楚的听到了章若烟的话。 章若烟看到杜鹃的嘴上塞着帕子,知道是杜夫人为了怕她多嘴漏了风声,一开始便将她的嘴堵上的。看到杜鹃脸上的悲痛之色,索性将心一横说道:“这丫头和那个姓陈的以前就眉来眼去的勾搭在一起,这次既然这么害我,表婶娘将她打发出去吧,这样的奴才我是不能留了!” “杜鹃和秋雁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丫头,若是要害你还要等到现在吗?”如意示意婆子将杜鹃嘴里的手帕取出,轻声叹道,“可怜这丫鬟一向对你赤胆忠心的,倒是最后落了这么个罪名…..” 章若烟若是这么将罪过推到杜鹃身上,这丫鬟重则被送到官府里以“背主”的罪名被杖打致死,轻则也要被老夫人责罚后卖出府去,那她这辈子也算是完了。没想到章若烟竟然如此薄情,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念旧人,如意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终于消除殆尽。 杜夫人气极而笑,“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去老夫人面前说理去,正好陈郎中也在这里,就说说你们以前的那些丑事,”她从袖中取出那个手帕荷包仍在章若烟面前,“若是杜鹃与陈郎中勾搭成奸,那么这些你的东西怎么会跑到他的手里?那些个浸了迷魂药的香线又是怎么回事!”她又看了站在一旁的杜鹃一眼,“你们主子那里还有什么药,想来你也是清楚的,还是快些交出来的好,不然的话,这些可都是你谋害主子的罪证呢!” 章若烟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瞒过杜夫人,想到自己屋里藏着的那些毒药,章若烟不由的心里一惊,若是那些药搜了出来,只怕自己会被送交官府的也说不定,想到此处,她忙跪行着爬到杜夫人身边,娇声哭着说道:“都是侄女的错,请表婶娘看在侄女死去的父母面上,千万放过侄女一次吧!” 杜夫人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她让丫鬟将章若烟扶了起来,“论起来今天的事情,势必要让老夫人知道的,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听不得这些丑事,我也不得不替你遮掩一下,陈郎中若是求亲老夫人应允了,算你有福气以后和他能做个正头夫妻;若是老夫人不答应的话,今日之事怕是也瞒不过去,万一以后外面有了传言伤了杜府的脸面,到那时你也别怪我不顾亲戚的情面……”最后的话中已经隐含了威胁之意! 章若烟呆呆的坐在地上,杜夫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嫁给陈郎中,算是对自己对杜府都留了几分脸面;若是老夫人不答应这门亲事,杜夫人必要去给老夫人说明实情,到时候只怕自己做的事情都要一件件抖搂出来,杜夫人是不会对自己有着半点恻隐之心的!章若烟麻木的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又哪有选择权力呢! 杜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婆子又领着陈仁清走了进来,此时他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缎袍满脸容光焕发,想来婆子已经按照杜夫人的吩咐将事情向他交待完毕。杜夫人笑着吩咐呆站在一旁的秋雁说道:“快些给你们小姐梳头换衣服,等会和陈郎中一起去老夫人那边!” 秋雁哪敢多言,忙喊着小丫鬟去打热水给小姐洗脸,又忙着梳头挑选衣服,章若烟只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秋雁等人摆弄。杜夫人看了看呆站在一旁发愣的杜鹃,冷声说道:“将这个祸害主子的丫鬟先关到柴房里去!”这丫头送了那浸药汁的香线给儿媳的丫鬟,差点让杜家长房无后,她岂能轻饶了这个丫鬟? 如意冷眼瞧着杜鹃,刚才章若烟将自己的丑事全部推到了杜鹃身上,这丫头虽然脸色惨白一脸悲愤,却是没有说一句分辨的话,如意不由得暗暗称奇,想着这丫头却是个硬气的,心里便存了收服的心思。听到杜夫人要将这丫头关起来,如意忙低声说:“母亲将这丫头交给我吧!” 杜夫人点了点头,不过是个丫头,谁处置都是一样的,如意便命人将杜鹃先带到秋怡居去。此时章若烟已经梳妆完毕坐在一旁,换了粉色挑绣碧霞图案的缎袄,下身是嫩绿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裙,更衬着面容娇艳异常,只是那秀美的双眸呆滞无神,脸上没有一丝的生气。 杜夫人满意的看了一眼盛装的章若烟,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只顾呆看章若烟的陈仁清,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回复了笑吟吟的模样,暗想今天定要将这出好戏在老婆子面前唱足,让她知道自己宠上天的侄孙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如意趁机向杜夫人告辞,说是身子有些倦怠,想回去歇一会再过去。杜夫人听后忙让丫鬟婆子送如意先回秋怡居歪一会儿。她一直想着等会老夫人的脸色会如何难看,巴不得那老夫人活活气死才好,却没有想到老夫人气急败坏之下,又会将这笔帐算到谁的头上——自然是谁在跟前谁倒霉了。 如意带着红芍等人走出了章若烟的屋子,看到院子里已经多了很多大夫人院里的人,想来杜夫人这次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章若烟“嫁”出杜府去,然后接管这院里的一切。章若烟固然有可恨之处,可是想到那个陈仁清那白胖的笑脸和色迷迷的眼神,如意还是不由的深深叹了口气。 红芍知道自己的主子在想什么,在旁边底声劝道:“她和那个郎中勾搭在一起,一心想着害少奶奶,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自作自受,少奶奶您甭为她难过!” “我不是为她难过,只是觉得她不值!”如意低声说道,杜子潇本来就对章若烟没有那份心思,可惜章若烟这份真情用错了地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费尽心计谋算别人,最后还是落进了自己挖下的陷阱里。 红芍不解的看了看少奶奶,见她一向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想起昨夜自己所思忖的事情,“少奶奶您别光顾着替那些小人伤心,还是想想咱们院里自己的事情吧!大少爷去了外书房的话,咱们院里可是派谁跟着服侍的好呢?”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穷途末路(上) ------------ 第一百二十章 穷途末路(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穷途末路(下)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纷乱(上) 如意脸红心跳起来,虽然两人只是这么着相依无言,可心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甜蜜。她定定心神,轻轻推开杜子潇,自己动手挽了个简单的堕马髻,又随便找了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插上,两人穿上大氅,便一起携手出了秋怡居。 此时虽然才是申末时分,但因为是将近腊月的缘故,天色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杜子潇一...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纷乱(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纷乱(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蠢蠢欲动(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蠢蠢欲动(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蠢蠢欲动(下)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偶遇(上)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偶遇(中) ------------ 第一百三十章 偶遇(下)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事(上) 如意惴惴不安的跟着杨大少奶奶赶回她的院子,刚进院门就看到正房门口围了一群人,有这院里的丫鬟婆子,也有房里四位小姐的丫鬟,房里还传出阵阵的哭声,杨大少奶奶不禁皱起眉头沉下脸,门口的丫鬟婆子看到主子来了,也慌忙行礼让开了路。 如意跟在杨大少奶奶后面进了房,只见房里一片狼藉,地上有着...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战事(中)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事(下)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语中伤(上)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语中伤(下)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祸根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和解(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解(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收尾 ------------ 我的解释——我的故事只有你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