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风起云涌,反目为仇 盛京,关雎宫内。 窗外飞雪成阵,海兰珠只觉整个身子寒凉,僵硬不已,她俯下身,只跪在屋门前,眼前放着一金色的火盆,炭火愈燃愈旺,尔间窜出明亮的火花,空气里只听见‘噗嗤’燃裂的声响。 她一袭白色的孝服,精致的容颜渐淡下,眸间黯然失色,视线木讷的没有任何立脚点,静默的,绝寂的,她拿捏起纸钱,指间微松,纸钱飘落,散在那灼热的炭火中,遇火又迅猛的燃烧着,火红的光影映得她颊边,昏暗不明。 如莹踏进,只见着宸妃跪着,她连忙赶来搀扶着:“娘娘,您快起来,快收拾好,皇上来了,皇上摆驾前往关雎宫来了。” 海兰珠怔着,他来了?! 绝寂的笑容,淡然的挂在她唇边:“他来了正好。”她怎么也未想到,未料到,这个爱她,宠她,伤害她,凌迟她的男人,竟会是她的杀夫仇人?!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静望着,屋外那颀长的身影相向而来,步伐急切,她寂寥一笑,唇边微咧,几分嘲弄的味道, 直到那双黑色的锦缎朝靴在眼前驻足,逆光下,她只觉一阵黑压压的影子,夹着压迫的气势,将她笼罩,良久 海兰珠颔首,男人一袭明黄的朝服,精致的绣映着龙团图案,威慑、霸气,又带着绝对的危险,深深的撼动着她。 可她迎着他的愠怒的视线,男人素净的长指直指向她:“起来,给朕起来。” 她硬是不起。 她钻紧着拳心,以为千苍百孔的心已不会再疼痛,她迎上,静望,可为何还像是撕裂了一般,将她快窒息, 屋里,沉寂。 终于:“卓林是不是你杀的?” 男人一怔,果然不出他所料,卓林,卓林,还是那个男人,怒意腾腾:“你这孝服给谁穿的?那个男人?嗯?你还是忘不了他,是不是?” “卓林是不是你杀的?”她再问。 他只觉那抹滚烫的怒意,嗖的冲上了胸腔,近乎爆裂,他引以为傲的自制瞬间蹦裂,四眸对视,他见她眼中的厌恶,狠狠的斥吼着:“真的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个失心疯的男人有什么好?还是每次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时,你的身,你的心都还在念着他,是不是?” 在得到他肯定答案时候,她崩溃,泪水翻涌,是他杀的,真的是他杀的,她忽儿站起,噌的冲上,紧握着他的肩背,低吼着:“皇太极……”她竟脱口直喊出他的名讳:“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卓林?为什么?” “因为朕不想失去最心爱的女人。”怒意的低吼声刺破了整个关雎宫中, 不想失去?!为什么骗她?为什么?!他们一起笑过、伤过、爱过,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恨过、怨过。 利剑出鞘, 只狠狠的刺入男人的胸膛,血液四溅,温热的喷洒在她颊边,他不可置信的回望过她。 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还是会选择回到科尔沁的大草原,回到那年的叼羊大会上?选择认识他?! 闭眸,泪划,浅笑,倾城! 时光变幻,风起云涌,已是物是人非。 ------------ 第一章 :运筹帷幄:四贝勒 十五年前, 幽静寂寥的夜晚。 月华如练,宛如清霜,静静的覆掩科尔沁的大草原。而那一望无际之地,竟还有一方碧绿的深潭,似仙境,在月下,薄薄的轻雾浮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而那波光粼粼的潭面,倒映着一淡色的剪影,那年轻的女子,她叫海兰珠,在蒙语中寓示着‘美丽的玉’,人如其名,顾盼流转,翩若惊鸿。 一袭木兰青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黄色的条纹,一抹翠绿将那纤纤楚腰束住,她轻解开衣衫,露出柔白的肩背,月下光影,如梦如幻。 女人抽出翠绿的腰带,左手拿捏起,又在潭水中打湿着,支手拧干,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右手手臂的伤痕,嘶 因那剧烈的疼意,柳眉蹙起,臂上的鞭伤,血肉模糊,每一次她轻擦过时,女人几近倒吸着气,眸中氤氲。 她是科尔沁领主赛桑之女,却是庶出,额祁(母亲)塔纳是 (亲们,不好意思,文的开篇在修改中,这两天尽量全部修好。) 玉儿连忙拉起海兰珠:”姐姐,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噱头?” “玉儿,”没等海兰珠反应过来,玉儿早就拉着她藏在帐房旁。 这是玉儿的老把戏,海兰珠无奈的摇摇头,真拿那丫头没办法。只好跟随他们的视线,向布窗内探去。 ”哥哥,你就收下吧,这是贝勒爷的一片心意。”哲哲轻语, ”哈哈,四贝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藏在帐房外的三个姑娘却看的目瞪口呆。 苏末儿凑近玉儿低语:“格格,您看到了吗?那黄金白银,玛瑙翡翠,可都是货真价实。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玉儿笑着,轻拍着她额头,取笑道:“就你没出息。” “格格,您又取笑我。” “呵呵。”海兰珠抚唇轻笑着,一对大活宝。 ”格格,您又取笑我。” 站在帐房内的多尔衮隐约听到布窗外传来一阵嘻戏声。 寻声而望,却不料玉儿警觉的压下海兰珠和苏末儿,愤愤的说:“有个臭小子发现我们了。” ”那怎么办”着急的可是苏末尔:”要是领主知道我带格格您躲在这偷。。看。。”苏末尔不敢往下想。 多尔衮只觉奇怪,他明明听到,而且是姑娘的声音,回首只见窗外空荡。可那玲琅的声音却在耳畔徘徊。 赛桑见这白衣少年玉树林风,貌比潘安,好奇的问:”四贝勒,这位是。。” 皇太极笑着说:”这位是我十四弟,多尔衮。十四弟,快给赛桑领主请安。十四弟” 只见多尔衮朝着布窗失神,这孩子在别人面前将自己的神情全然表露,无疑是个软肋。 ”咳咳”皇太极清了清嗓子,多尔衮这才回神。 窗外的玉儿推了推海兰珠:“姐姐,现在派你看看帐房内是什么情况?” 海兰珠无奈,悄悄的攀上布窗,颔首,一瞬之间,却对上一双冷冽的棕眸。 她一怔,男人冷峻的容颜映入眼帘。 皇太极轻睨,眼中的惊奇一闪而过,布窗外的女子白衣胜雪,眉目宛然,半遮面。原来十四弟是为此失神,薄唇轻扬,勾起一丝魅惑却冷淡的笑意,他静静的望着她:“十四弟,还不快给塞桑领主请安。” 多尔衮连忙上前:“多尔衮给赛桑领主请安。” ”好,好,快起来吧” 皇太极收回视线,对于他来说,女人只有两种,得的到和可利用的到,他习惯将此放置在安全位置,不主动,却可以牢牢控制。 赛桑笑道:“我瞧你大概与我小女年纪相仿。” ”噢,”哲哲饶有兴致:”哥哥提的可是玉儿。” “是啊。”提及玉儿,赛桑脸上挂着慈父般的笑意:”要不让玉儿过来看看。” ”这样算来,我倒是有好多年没见过那丫头了。” 赛桑连忙下命:”苏末尔呢?快把格格叫来。” 海兰珠连忙俯身:”玉儿,快别玩了,额祈葛找你。” 玉儿起身,偷偷的转回帐房的正门,拍拍靴上的灰尘,迎着笑脸踏进帐房:”额祈葛。” 那声音甜美动人,多尔衮一怔,不是错觉,藏在布窗外的姑娘,原来是她。 颔首相望,只见那女子一袭淡红色绸衣,乌黑的长发上垂着一串串玛瑙和珊瑚。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那双盈盈翦水中。 玉儿朝他仰起下鄂,仿若在叫板,只是多尔衮不知,玉儿早在心底喃喃,臭小子,差点被你发现。 可在多尔衮看来,这妮子,太有趣了。 眉心刚舒展,他却发现玉儿的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玉配佩,如果没猜错,八哥也有一块。多尔衮转身只见八哥眉心微蹙,视线久久徘徊在那块玉佩上。 ------------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帘幕低垂,留半窗斜月。皇太极静静的杵立在布窗边。 ”玉儿,快喊姑父。”再相遇,他记得是那个被她救起的丫头。她是谁,他并不敢兴趣。他关注的只不过是她腰间的那枚玉佩是他落下的。 玉佩对他有多重要,只有他知道,十二岁那年他的生母叶赫纳喇氏临终前,亲自递交给他,那块和田玉并没有多名贵,只是承载着母亲美好的希冀,愿他一生平安幸福。 可生在帝王家,又岂是他能奈何。 早已明白锋芒毕露的下场,自成年后早就学会忍辱负重。 他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也不能违背父汗之命。 比如爱情。 哲哲回到帐房时,她一怔,清霜般的月光一泻而入,他的身影寂寞而孤独 “贝勒爷”温宛的声音在他身后徘徊,皇太极回神,转身,唇边轻扬,魅惑的弧度。 可哲哲怔着,心底却是如此清凉,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 可他是她的丈夫,他的理智,他的相敬如宾,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 这话浮在唇边,却还是硬吞了下去。 “怎么了”皇太极问。 这么多年,她才发觉,原来关于爱情,她一直都无能为力,爱情若不是心甘情愿,亲力亲为又如何。 她甚至不知这样的男人,怎样才会快乐。 哲哲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明天是我们科尔沁一年一度的叼羊会,赛桑哥哥邀请你一定要参加。” 皇太极轻笑,这次来科尔沁省亲是幌子,试探虚实是真,但既然要做戏,那就要逼真:“转告你哥哥,我非常乐意。” 哲哲轻咬着唇,他怎么能做到如此镇定,甚至那双深沉如海的眸中还透着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的问:“皇太极。。。怎样。。。才会让你的心痛。” 皇太极一怔,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眸中的疑惑很快一闪而过,静静的告诉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本就无心,又何来的心痛?” 。。。。。 天赐祥福,叼羊会那日天气出奇的明媚。 玉儿偷偷的躲开赛琪娅,拉着海兰珠进自己的帐房。 “玉儿,你要干什么。”一大早玉儿硬是要她扔下手中的活。“姐姐,你答应我的事可要生效。” 玉儿拍了拍手,苏末儿呈着名贵的锦袍走进:“你答应我陪我一起参加叼羊会,不许反悔。”只见海兰珠连忙起身,玉儿向苏末儿递了个眼色:“上。” 两人又将海兰珠压回坐位。 一番折腾,玉儿满意的点点头,又重新将海兰珠拉回铜镜前,玉儿倚在她肩头:“姐姐,你看,你有多姐姐,你看,你有多美。” 海兰珠缓缓的走近铜镜前,修长的手指微微触碰着镜中的影子。那。。。是她吗? 绸缎般的长发从中分开,碧绿的宝石发暨系在额前,衬的她肌肤如瓷,灵巧可人。 原来她也可以那么美丽。 。。。。 科尔沁的大草原上是天然的擂台,青年男儿们为此大会,早就从数月前做准备,只有在摔跤赛上拔的头绸的勇士才能最先进入最终的叼羊比赛。 有的为名誉而战,也有的为心怡的姑娘。但无论如何,今天对于科尔沁的族人来说,是一场顶极的盛宴。 族人们早早将擂台围的水泻不通,勇士们各各飙悍英勇,潇洒孔武。未婚的姑娘们也打扮的花田锦簇,也都盼望兴许能找到钟情的勇士。 玉儿拉着海兰珠挤进严严实实的人群里,“姐姐,姐姐,你快看。” 海兰珠随着她的视线,一眼望去,擂台上两名勇士早已拼的不分上下。 台下的姑娘们早已沸腾,喊着各自喜爱的勇士:“卓林,卓林。” 卓林,那是她第一次听闻他的名字。 海兰珠站在擂台下静静的仰望,看着那个穿戴牛皮坎肩,头缠红色头巾,脚蹬花皮靴的男人。 卓林俯着身,即使台下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他还是在熙攘的人群里寻找到了她,一身淡色的锦袍就像月下的一株白色蔷薇,让人再也无法忘怀。 那一刻,他心涌澎湃,涌上的不是别的,竟是几分爱慕之情,他嘴角上扬,就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可那一笑映在海兰珠眼里,不经意间跌进她的心里。那个男人带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像一缕阳光,撞进了她羞怯蒙胧的世界。 海兰珠被那记炽热的眼神睨的无处躲藏,脸颊微红,立马让她感觉到热烫,只听见心房急促的跳动,她连忙羞涩的别过头。 可玉儿正看的起兴,好奇的问:“姐姐,照你这样看,你猜谁会赢?” “………” “姐姐。”没得到回应,玉儿疑惑的转过身:“姐姐,你怎么了?”奇怪,姐姐的脸颊红烫烫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海兰珠立马回神,才发觉有些失礼,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没…有,没…有。”刚才她心跳如鼓,失了方寸。 可玉儿就觉得事态不对,姐姐的神情,明明就像小鹿乱撞,迷了心扉。科尔沁的叼羊会本就是为年轻男女搭建爱慕之桥,难道??? 玉儿凑近她,只是玩笑道:“姐姐,是不是…找到意中人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解释:“没有那回事。” 可从一开始姐姐就关注着擂台上那个缠着红色绸缎的男人。 “哎呀,卓林摔倒了。” “怎么会?”海兰珠立马着急的颔首,却见卓林一声斥吼,早已掩耳不及的速度将对手摔置于擂台上,台下迎来一阵欢呼雀跃。 该死的,中了玉儿的诡计。 无奈,海兰珠瞪向身旁的玉儿:“玉儿,你居然骗我。” 却引来一阵窃喜,玉儿笑着:“姐姐,你是不是看中了卓林?” 原来姐妹心有灵犀,玉儿那么轻易就看清她的心意。 海兰珠不语,要承认自己的心意不难,只问自己敢不敢。 ------------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不远处,哲哲陪伴在皇太极身边,若不是借此机会,他很少能抽出时间这样陪着她。 哲哲指着热闹非凡的赛场上:“贝勒爷,您看,他们正在举行摔跤比赛。那些勇士们脖子上戴的绸缎条儿叫吉祥带。” “吉祥带?” “对,带的越多说明获胜的次数越多,这绸缎条儿虽然不过一指多宽,但不是随便给的。” “为什么?”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低沉的声音,仍是冷清的语调。 哲哲笑着:“是送给心怡的姑娘。” 皇太极不语,爱情,对他来说,已遥不可及。 卓林赢得了最多的吉祥带,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雄鹰勇士:“卓林,卓林,卓林。”台下迎来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唯有卓林静静的睨着海兰珠。 他步步走近,于她却是一场默剧,瞬间摒除了杂音,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回响着,可她的心越来越急,定定的站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措手不及。 卓林一笑,忽然察觉已被眼前的女人深深吸引。 他停在她身边,四周却一时鸦雀无声:“你…愿意收下我的吉祥带吗?” 科尔沁勇士的告白向来直白,可卓林没有,擂台上他从不惧怕对手,遇上她,却害怕被拒绝。 海兰珠不知如何回复,早已心跳如鼓。四眸对视,卓林一把将她横抱起,她惊呼的抓起他的坎肩,修长的手臂无助的攀上他的颈项。 “噢…”族人们却开始起哄:“收下,收下。” 卓林抱着她轻松的跨上擂台,垂眸只见海兰珠羞涩的倚在他胸前:“我叫卓林,你呢?” “海,兰,珠” 卓林雀跃的抱着她旋转飞舞着,温婉的声音愉悦的落入耳畔,他大声的宣泄着:“海兰珠,我喜欢你。” 皇太极站在远处斜睨着:“汉人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看来…对于科尔沁来说,这还真是个例外。” 话语间难免有些淡淡挖苦的味道,但哲哲毫不介意,看着不远处欢腾暧昧的男女,她打趣的说:“我们相亲习俗当然和汉人不同。” “噢?” “族人们并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崇尚自由交往,男女相见相恋,皆是出于自然。贝勒爷,您看,能在人海中寻到意中人,又何曾不是件幸福的事呢?” 命中注定?! 皇太极只是淡淡一笑,只觉那女人几分眼熟,却不知哪里的冲动好奇的问:“她是谁?” “噢,是赛桑哥哥的另一个女儿。” “她叫什么?” “海兰珠。” “她叫什么?”皇太极不深不疾的询问,目光仍淡淡的注视着,男女欢愉的身影落入他平静无波的眸中,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不常记人名,可又偏偏记下了。 哲哲问;“贝勒爷,要不要上去也比试一番?”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忽然:“不了,那是年轻人的游戏而已。” 年轻人?!他说时风轻云淡,只是这科尔沁又有几人能及他? 他七岁时就开始主持家政,任何事物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二十岁就参与与乌拉之战,渐显头角,就得到了父汗的青睐。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让人无法释怀,哲哲难以掩饰心底的失落:“贝勒爷,知道吗?您总这么把人推开,最终只会孤独一生?” 孤独一生? 他从小跟随父汗南征北战,只愿平定天下,以此换来一生孤独,但那心中一盏孤灯,又有谁能点燃? ------------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这又算的了什么?我还没上来打擂,这位好汉又怎算的了勇士?”正当族人们一同欢庆时,突兀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众人寻声而望,一少年自信满满的杵立在外。 卓林将海兰珠放下,这大金男人又如此欺蛮,正当他欲上前下战帖时,海兰珠顺势拉扯住他,卓林疑惑的回头,科尔沁的男儿从不做缩头乌龟。 “是吗??”玉儿心里有些添堵,她站出不服气的反驳:“多尔衮,对付你,根本无须我们科尔沁的男人出手。我博尔济吉特氏就能将你摆定。” 这话几分讽刺,立马引来一阵讥笑。 多尔衮却不怒反笑,步步靠近:“那倒是,我只知道科尔沁的女人只会躲着偷听,果然妇人之仁而已!!” “多尔衮,你…”原来那日他已发觉是她,却没想到这男人竟然在当庭广众之下,拿她做笑柄。 眼下局势僵持,海兰珠怕玉儿性子急,闯出祸来,她立马上前阻止:“格格,算了,不要中他的激将法。” 激将?! 这倒是给玉儿提了个醒,她灵机一动,嘴角便笑起:“多尔衮,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又有何不敢?” 两人真就杠上了。一旁的海兰珠早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格格,我们还是算了,毕竟他是科尔沁的客人。” 玉儿朝她递了个眼色,他讥嘲族人,她可不干。 玉儿走上前:“我们科尔沁还有一项好玩的比赛叫姑娘追,我们两人骑马并辔走向指定地点,只要我追上了你,你…任由我处置。” “若是你输了呢?” “我从没想过会输。”玉儿一跃上马,她的烈儿可是战无不败。 眼前一幕皇太极看在眼底,欲想上前阻止:“十四弟又沉不住气。” “贝勒爷,”哲哲喊着他:“我看不是十四弟沉不住气。” 他转身,欲想知道她的下文:“难道贝勒爷还未看出吗?十四弟虽然生性顽劣,但您瞧过他和姑娘过不去吗?那日赛桑哥哥将玉儿介绍给他认识,您见过十四弟那么雀跃的神情吗?” 他不知,可仔细一想:“他喜欢她?” “玉儿是我们科尔沁第一美女,又有谁不会喜欢呢?” 他没再说话,最后那句,哲哲不过是在试探他。 …… 多尔衮骑上黑色骏马,一笑:“那就拭目以待了。驾。”扬鞭策马奔去。 玉儿俯身,悄悄的抚着烈儿的鬃毛,心底不禁的喃喃:烈儿,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这次就全靠你了:“驾。” 一阵马蹄声响起,骏马飞疾而去。 玉儿加紧马鞍:“烈儿追上他,驾。” 多尔衮回眸,倒是不急,故意调笑道:“要不要我停下等等你。” “臭小子,你别高兴的太早,驾。” “驾。” 如闪电般迅疾的影子,在草原上驰骋而过。 “我还听说这姑娘追的过程中,小伙子可以向姑娘逗趣、开各种玩笑,甚至可以接吻、拥抱,按习惯,怎么嘻闹逗趣都不为过。玉儿,我们要不要也试一试。?” “登徒子没有一个好下场,那你可要小心,若是被我追上,你…由我处置。” “呵呵。”多尔衮扬声笑起,他挥起舞鞭,一甩而出,不偏不离的圈住玉儿的腰际,随即用力向外一扯。 “啊!”玉儿一声惊厥,下一秒就被困在他的怀里:“登徒子,你使炸,放开我。” 本来就无所谓输赢,就算任由她处置,那又如何。望见怀中恼羞成怒的她,他竟一丝出神。 “登徒子?我若是登徒子,你就是贼。” 玉儿被他困的无法动弹,气恼下,她大声囔着:“我偷你什么了?你说啊?” …… 族人们看着往返而来两人,居然同坐一匹马,这…到底谁输谁赢? “放开我。” 玉儿愤愤的跃下马背,对刚刚的问题还不依不饶:“为什么说我是贼?我偷你什么了?” 多尔衮也随即下马,挥舞着手中的玉佩,玉儿才慌乱的发觉,自己腰间的玉佩早就不见踪影:“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是我四哥的,你说,你不是贼,是什么?” ------------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他四哥的?! 玉儿还未缓过神,多尔衮随手扔出玉佩,她瞠目,那可是她一直视如珍宝的物品,转身,却见皇太极轻易接住。 玉儿愣着,身后的男人说:“四哥,这玉佩可是我帮你讨回的。” 他说什么?! 这玉佩!!!她寻找多年的失主……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无奈,她寻觅多年的黑衣男子…竟是她的姑父。 “姑父。”那声音愈渐愈低。 皇太极垂眸,睨着掌心的玉佩,失而复得东西总显得那么珍贵,他不语,只有风声在耳边吹拂。 玉儿不敢相信,却偏偏想亲口听到答复:“姑父,这…是你的吗?当年…是不是…你救我?” 皇太极颔首,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玉儿,来科尔沁时,路上曾遇到一位喇嘛,喇嘛告诉他,科尔沁有位姑娘,面相富贵,娶她之人,必将得天下。她的名字叫大玉儿。 “姑父。” 他一笑:“玉佩是我落下的。” 她一怔。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他选择避重就轻。 “姑父,我。” “我找了它多年,谢谢你,也为我保管了多年。”紧握手中的玉佩,他决定:“玉儿,我许诺你一个愿望。” 那她呢??为了那个黑衣男子,脑海中那一记模糊的身影,她将整个年少时期,朦胧的初恋一起奉上。得到的却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回复。 可她唯一的愿望不过是…… 赛桑见状,连忙赶来救场:“贝勒爷,小女不谙世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玉儿聪明伶俐,很得人欢喜。”皇太极轻语,淡定无波的眸里,清晰地映着她局促的神情。 他说她聪明伶俐,得人欢喜。 “贝勒爷,为庆祝叼羊比赛正式开始前,科尔沁的姑娘们将载歌载舞。贝勒爷若是有兴致,可请一同参加,请。” 。。。。。。 摔跤赛的擂台此时已是姑娘们尽情歌舞的大舞台。皇太极同赛桑一并入座,而乐师在一旁弹奏着马头琴,抑扬的旋律随风飘逝, “草色青青柳色浓”不远处的歌声如娟娟泉水,细水长流,皇太极循声而望,那身影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玉壶倾酒满金钟。” 那声音像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 海兰珠呈着金装的酒壶,带上民风的面纱为在座的客人依依斟酒,醇香的马奶酒令人心脾,也有人更想知这面纱后的容貌会比歌声更美吗? 海兰珠将精致的酒樽递给皇太极,轻唱起:“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 可皇太极迟迟未接,轻睨,他记得这双眸,乌黑的,瞳仁四周还有一圈微晕的紫色,像一朵淡淡的紫色菊花,那幽幽眼眸,如同流动的春水。 又如幽深的古潭,看一眼,便会掉落其中。 那日她躲在布窗后,小心翼翼的探视。 也记得这柔弱的身子落入他人的怀里,旋转,飞舞,可终是为他人而悦。 也记得他脑海中不经意浮起的藏头诗: 海上燕云涕泪多, 兰心如玉永无埃, 珠歌翠舞落幽梦。 他记得她叫海兰珠。 却还不曾看清她的花容月貌。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她不安的低语:“贝勒爷,您的酒。” 皇太极回神,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怔忡间,指尖微触,海兰珠一怔,他的手指微凉,触在她的皮肤上,如同清风拂过。 惦着酒杯,他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海兰珠才安心的转身,腰间的绸缎手绢掉落于地。他垂眸,拾起。 ------------ 第七章 :一见误终身 绸绢不偏不离落在他脚边,皇太极垂眸,拾起。 是一双怎样的巧手,才绣的如此隽美的图腾。 依稀间,还能闻到一抹馥郁幽香,竟扰乱了他的心扉。 再颔首,她已愈走愈远。他定定的看着,她和那个男人情投意合。 “贝勒爷,贝勒爷。”哲哲轻喊,不经意间察觉他的异常。 皇太极收回视线,侧身浅笑,掂了掂酒杯:“大草原上的马奶酒果然名不虚传。” 赛桑听闻,扬声一笑:“呵呵,若是贝勒爷喜欢,我命人为您多准备几壶,也劳烦贝勒爷为可汗捎上,让可汗也尝尝我们科尔沁最正宗的马奶酒。” 皇太极礼貌的点头:“多谢领主的好意。” 坐在赛桑身旁的塞琦亚福晋只觉疑惑,刚刚那个为四贝勒斟酒的蒙面女人倒有几分眼熟,她悄悄喊来身边的婢女:“那姑娘是谁?为什么蒙面?” “福晋,是海兰珠。兴许是怕福晋认出,怪罪下来。” “海兰珠?”塞琦亚不悦的蹙眉:“是谁准许她参加叼羊会的?” “回福晋,是格格吩咐的。” “玉儿?!” 塞琦亚惊讶,她那个傻女儿,海兰珠是塔娜那渐人的女儿,当初把海兰珠放到玉儿身边做奴婢,只是让玉儿知道他们俩身份悬殊。谁料玉儿却视她为姐妹,形影不离。 塞琦亚在那婢女耳边低语着:“到时候照我的吩咐,听明白了没有。” 婢女不敢怠慢:“是,福晋。” ... 环顾着四周,皇太极发觉舞台一侧放置一把精致的古铜弯弓,他几分好奇:“领主,我看这弯弓不是寻常之物,不知它有何来历?” 赛桑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贝勒爷可知‘科尔沁’在我们蒙语里的含义?” 皇太极轻挑剑眉:“恕我愚钝。” 一旁的哲哲抚唇浅笑着:“贝勒爷,在蒙语里,‘科尔沁’是‘造弓箭者’的意思, 而这把古铜弯弓,是成吉思汗远征时拾到的, 对于上天赐予的金属物件,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吉祥之物。 在月夜照映下,它的弓身犹如流光,所以它叫‘月影,听闻当年也只有成吉思汗才拉开过弓弦,所以‘月影’也是我们科尔沁的镇族之宝。” “好一个‘月影’。” 皇太极拍手称赞。不远处,号角响起。 各个拔得头筹的勇士们已骑上战马,准备好最终极的比拼。 上马前,卓林又转身,海兰珠就在身后为他鼓劲,可他欲言又止。 见他不安的神情,海兰珠担心的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卓林一鼓作气,俯身,猝不及防的在她额前一吻。 海兰珠连忙羞涩的垂眸:“卓林…”初恋有如潜水,越是深切,越是沉迷。“幸运之吻。” 皇太极一眼望去,又见此景,那一对身影,风姿卓绝。 握着手中的酒杯微微轻颤,棕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他又掩饰完好,谈笑风生:“领主,能否借‘月影’一用?” 赛桑有些疑惑:“贝勒爷。” “既然领主有意邀我观看,倒不如让我亲力亲为的加入比赛。” “贝勒爷。” “姑父。” “八哥。” 异口同声,吃惊的人不仅是哲哲,玉儿,就连多尔衮也诧异, 八哥向来为人低调,才不会在他乡崭露头角,这是他一向的处事风格。 多尔衮知道向来都是他闯祸,可这一次,四哥竟选择加入终极的叼羊赛。 不禁让在场人瞠目结舌。 良久:“好,好,贝勒爷愿意加入,当然是我赛桑的荣幸,请。” 只是…赛桑担心,月影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弓,矢长四尺余,并非人人都能将驾驭。 皇太极起身,轻轻挽起袖口,走近。 右手提及月影,只抽取一支弓箭。 他跃上马背,拉起缰绳,骑下的骏马正等待号令。 多年来的训练,早让他骑术精湛。 他皇太极将来要一统天下,科尔沁一小小的勇士,又岂是他的对手。 “贝勒爷。” 哲哲站起,许是担忧。皇太极回以浅笑,却瞥向场外那女人,他会让她看清,什么才是真正的雄鹰。 事先挑选好的羊已放入了场子的中央,只听见一声令响,各列勇士急疾出发,猛烈的场中心扑去。围观的族人们呐喊助威。 受惊的羊儿满处乱窜,勇士们你争我夺,僵持不下。扬尘而起,皇太极快马加鞭,从右路空隙地出击,寻找适合时机:“驾。” 海兰珠粉拳紧握,僵持不下的局面,让她更担忧卓林:“卓林,小心。” 却不知围在她身边的观者竟是塞琦亚的手下。 皇太极轻松拉开弓箭,月影散发出夺人的光芒,正当他凝住目标,拉满弓弦时,塞琦亚递了个眼色,忽然海兰珠被身后一股强劲的力量向外推至。 “啊。”她的身子重重的摔进场地中央,忽然摔进的物体,让原本受惊的羊儿,更是一鼓作气的窜逃,连忙凶狠的从海兰珠身上压过:“啊!” 她疼的喊起,又吃力的爬起,皇太极只见那身影,却对上那仓惶的眸子,可离弦之箭, 铮的一声,以惊人的速度追了出去。 他大脑前所未有的空白,只觉胸口忽的蹙起。 卓林见状,一声斥吼:“小心,弓箭。” “姐姐”玉儿惊呼:“小心。” 无法再思索,皇太极‘咻’的一声,从马上飞跃而下,海兰珠坐起,仓皇失措, 瞠目的望着那来势汹汹的锐箭,颊边的面纱悄然滑下。 ‘铮’天旋地转,她以为自己一箭穿心,屏住呼吸, 整个世界却忽然静下。海兰珠缓缓睁眼,那俊美无俦的面容落入眼帘,四贝勒。 面纱滑落,他看见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的她。“贝勒爷。” ------------ 第八章 :他竟为她挡了一箭 “贝勒爷。” 健阔的身子顺势滑倒于地,那一箭狠狠的插进他的肩胛,鲜血涌入,映红了那块绸缎手绢。 “贝勒爷。” “贝勒爷,贝勒爷” 一阵喧华,赛场混乱不已,海兰珠怔怔的望着他,身子不紧的颤栗,皇太极腰间滑落的绸娟竟是她的,可是……鲜红的血迹迅速染了一片。 玉儿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想也没想,连忙赶去,却见另一个身影早她一步,疾速上前,哲哲俯身紧紧的搂住皇太极,恍然发觉,他在她心里举足轻重:“贝勒爷,贝勒爷。您醒醒。” 赛琪亚许些担心,她不过是给海兰珠一点教训,怎料皇太极为她挡上一箭,他是科尔沁的客人,大金国的四贝勒,若是他出事,努尔哈赤怎会饶过科尔沁。 。。。。。。 营帐里的烛火跳跃摇曳着,海兰珠颤微的踏进赛琪娅福晋的账房,只见福晋背对着的身影, 她不敢怠慢,粉拳紧握,几分畏惧的低语着:“海兰珠扣见福晋……” 赛琪娅缓缓转身,见她,唇角上扬,海兰珠 跪下来,头低垂,瘦弱的身子掠过一阵轻颤。 “过来” 海兰珠身子一颤,融融的水眸透着畏惧,乌黑弯曲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过来……”赛琪娅厉声道。 “福晋…”她的声音苍白而颤抖。 “抬头” “这种神情还真楚楚可怜。”赛琪娅捏紧手中纤细的下巴,凤眼里一道厉光。 “没有……福晋……” “没有,你没有什么,没有穿着玉儿的衣服,带着面沙 “没有……福晋……” “没有,你没有什么,没有穿着玉儿的衣服,带着面沙故意上演欲禽先纵的戏玛?” ”不,不是的”她欲想解释,啪的一声,一记凶戾的巴掌,海兰珠的身子被甩的直直退了几步,脸颊立马传来火辣疼痛的感觉。 “还想狡辩,你是不是想让大金国的男人都误以为你是科尔沁的格格。” “福晋,不是这样的”海兰珠立马爬到赛琪娅的脚边,试图解释些什么“福晋,您听我说,格格只是希望有人陪她一起看叼羊赛。” 赛琪娅的奴婢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海兰珠的背后,她低垂着头,手里托着一尾装饰着宝石软鞭。 “给我打。” “刷”一声,海兰珠纤细的身躯一颤,杏儿的第一鞭已经落她的背上。 那一鞭轻飘飘的下来,并未用十分力气。 赛琪娅唇角挂着一丝冷酷地笑意,冰冷的黑眸看着第二鞭,第三鞭……如同雨点般落在海兰珠瘦弱的身上。 杏儿的鞭落的很轻,她的背上只是轻轻的疼痛。 她们都是同样的人。都是身份低微的奴隶。 看到了海兰珠,杏儿自然也会想到自己。 但谁也没发现,那双冰冷噬血的黑眸渐渐染上暴戾。 大手突然上前夺过杏儿手中的软鞭。 晶莹的宝石光芒四溅,虎尾鞭的鞭稍在空中挽成了一朵花儿,便如疾飞的利剑飞向海兰珠的背心。 “刷!”一声,衣服被撕裂,裸露出半边雪背。鞭落处一条长长的红蛇在雪白“啊!”海兰珠痛 叫一声,重重伏地 刷!”一声,衣服被撕裂,裸露出半边雪背。鞭落处一条长长的红蛇在雪白的背上如 此触目惊心。 空气中只听见“嗖嗖”地响声,和女人压抑的惨叫声。 杏儿已扭过身去,小小的肩膀抖成了团 不消一刻,海兰珠上身的衣衫已如雪片般剥落。 雪白而透明的肌肤,爬上纵横交错的丑陋地“红蛇”,那一道道伤口上,翻着的艳红的 血肉让人不忍卒睹。 ------------ 第九章 :他任由我处置 天色暗淡。玉儿焦急的在皇太极的营账外来回踱步,哲哲姑姑一直在里守候着。科尔沁的名医们忙的不可开交,从帐房里递出的血水一盆接一盆。 玉儿的心蹙紧,回想起海兰珠姐姐摔进赛马场,想起贝勒爷奋不顾身的挡住那一箭, 她还有心有余悸,她可以想象当年她溺水,他舍身相救,她寻寻觅觅多年,蓦然发觉他已在她心里多年。 不远处,苏茉儿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身边,可玉儿一把稳住苏茉儿的双肩, 一鼓作气,没头没脑的说:“我从未如此担心过,紧张过一个人,也从未感也从未感觉到心跳如鼓,我不知道贝勒爷的伤情到底怎么样,想进去,可额祁葛不准,苏茉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苏茉儿快喘不过气,但事情迫在眉睫:“格格…不好了...不好了。” 不好了?玉儿更是着急:“贝勒爷怎么了?苏茉儿你快告诉我,是不是贝勒爷伤势有变,快告诉我。” “…不是…”苏茉儿极力稳住气息:“是…海兰珠姐姐…被福晋招去,我听帐房外的士兵说…海兰珠姐姐在受重罚。” 在受重罚?玉儿毫不犹豫的拉起苏茉儿:“我们快走。” .... 玉儿掀帘踏进营帐,只见塞琦亚欲扬手挥鞭,鞭打海兰珠姐姐。她瞠目,冲过去紧紧的抓住塞琦亚的手臂:“额祁,不要。” “玉儿,你来做什么?放手!” 可玉儿不放,硬是牢牢抓住。“海兰珠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额祁要这样惩罚她?!” “我不过惩罚一个奴婢而已,这没有你的事,你快放手,玉儿。” “奴婢?我和姐姐都是额祁葛所生,为什么我是格格,姐姐却是奴婢?” 玉儿一声斥吼,眼底却是一片湿润,这句话藏在她心里多年,她一直不敢说,不敢提,不敢问。 海兰珠蜷缩着,听闻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是啊,为什么老天让她和玉儿的命运如此不同?!她八岁就在玉儿身边服侍,那时玉儿才四岁。 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喋喋不休,喜欢嚷嚷要和她做好姐妹。她教玉儿缝衣,玉儿教她骑马。 那年玉儿溺水,她在荒郊遍野担心的寻找,回到家中,福晋看到满身湿漉的玉儿,又责罚的将她关在废墟里。以为自己无人问津,可玉儿心疼为她送来餐食,紧握她瘦弱的双手,哭着说:姐姐,是我连累了你。 那日流云散尽,漫天清辉一泻千里,月下的废墟前茫茫无边,她们跪着,虔诚的起誓:苍天在上,她,博尔济吉海兰珠愿与博尔济吉布木布泰同甘共苦,一生一世。 “玉儿,你要看清,她可是塔娜那所生。” “够了。”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塞琦亚和玉儿惊愕的望向声音来源处,赛桑走近,一把夺过塞琦亚手中的软鞭:“够了,四贝勒如今还昏迷不醒,不要再惹是生非。” “额祁葛。”海兰珠低声喃喃,她紧紧的环抱住自己,颤栗的咬紧唇瓣,任凭塞琦亚如何狠戾,她都未曾掉过泪,可此时,那句‘额祁葛’又道出这么多年来的企盼。比起额祁葛的疼爱,忍受的这些痛又算的了什么? 赛桑眉心紧蹙,他欠塔娜的又何止是一个承诺?而如今这孩子已是温婉贤淑,亭亭玉立。“若不是她,四贝勒又怎会受伤?贝勒爷若是出了什么事,大金国会放过我们科尔沁吗?”塞琦亚愤愤的说。 赛桑又岂会不知,而如今科尔沁本就四面楚歌,面对察哈尔日渐的打压,做为科尔沁部的领主,他又怎会坐视不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希望得罪大金国。 塞琦亚见赛桑不语:“那您说如何处置?” “额祁葛。”玉儿的心紧紧揪住,她欲上前为海兰珠求情, 可塞琦亚将她推至在自己身后,低语:“让她跪着吧,等四贝勒醒来亲自处置,只要我们不包庇,也对大金国有个交代。” 赛桑的沉默兴许是默认。 海兰珠闭眸,泪水悄然而下,三分失落,七分难过。 .... 贝勒爷…恍惚中皇太极不觉晨昏, 是谁在他耳畔低声细语?那一声声的呼喊,将他的思绪缓缓拉回。 脑海里,依稀中面纱滑落,浮现的是那楚楚动人的容颜,那双水溢双眸,氤氤氲氲。 十二月的冬雨,冰冷不已,像一道道的刀子划在海兰珠身上, 她疼的咬紧唇关,她不知道卓林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睨着她。 她不知道自第一眼见她,她就住进他的心里。 她不知道她危在旦夕时,他恨不得立马逛奔过去,她不知道她仓慌玉措时,他还来不及抱着抚慰她,她不知道得知她贝鞭打处罚,他的心有多痛。她更不知道, 世界上最原的距离莫过于他站在她身后,看她哭,看她疼,可他却无能为力。 而今,卓林能做的只能白首不离,伴她左右。 塔娜在一旁垂眸哭泣着,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她想赛桑或许爱过她,她曾为他卑微的乞求过,放弃过为人的自尊,她不再乞望赛桑能娶她为妻, 他给过她承诺,会善待他们的孩子阿古拉和海兰珠。但他终究是食言了。阿古拉再也看不下去:“额祁,你就忍心看妹妹受这样的罪,能忍受那个女人这样斯凌我们一家。” 阿古拉从小性子烈,她担心他不理智的行为不但救不了海兰珠,反而会惹出事端,屡步艰难的生活让她明白,当你无法改变命运时,只有随波逐流。阿古拉甩开塔娜的手臂:“如果要这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 “阿古拉,你回来。”可阿古拉冲进暴雨里,欲想拉起海兰珠,却被赛桑的属下拦住:“领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滚一边。”阿古拉挥开士兵手中的长矛。 “领主有令,违命者,杀无赦。” “杀无赦?有种你试试靠。” “阿古拉,”卓林疾步上前拉住阿古拉:“你冷静一点。” “冷静?怎么冷静,要我冷眼旁观看妹妹受罪?” “阿古拉”卓林紧紧的握住他的双肩:“你以为我忍心吗?看着她这样,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痛的快窒息。可我能怎样,赛琪亚福晋下令不准靠近,不准求情,我们只有等,等待四贝勒醒过来。”卓进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续,斥吼的说。 缓缓睁眸,皇太极眉心紧蹙,肩背上传来一阵疼痛,这是哪里?转头只见哲哲疲惫的趴在床榻上,心底竟浮起几分失落。 营帐里烛光闪烁,可布窗外却刮起了一阵狂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皇太极起身,越过哲哲,走近布窗欲关窗,却见窗外那孱弱的身影双脚跪地,雨水飞溅,迷萦一片,她早已淋的似个落汤鸡。 皇太极踱步走出,帐房外的关兵见贝勒爷醒来:“四贝勒,您终于醒了,我这就向领主汇报。” 却被皇太极拦住:“给我递把伞。” “可是…贝勒爷,您才刚醒,外面风大,小心着了风凉。” “伞。”他单字出声,士兵便不敢再阻拦。 天空渐崩,暴雨倾泻直下,冲洗着海兰珠肩背上的伤口,海兰珠红唇失了血色,嘴角颤栗的喃喃:额祁,冷,她真的好冷。 可下一秒,是谁为她撑起一片晴空。 她颔首,油伞下,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静静的睨着她。 是他!她想问,贝勒爷,他还好吗?可虚脱的她,早已说不出话。 驻扎在皇太极营帐外的士兵,一直跟至到此,贝勒爷刚醒来,怕是吹不得风寒,于是递给他厚厚的绸衣:“贝勒爷,您还是披件外衣吧。” 皇太极毫不理会,径自低语:“起来”又似命令? 是谁让她跪在这里,见她半露肩背,雪白的肌夫上竟布满着鲜红的鞭伤。 卓林见来者是皇太极,连忙跪下:“贝勒爷,您终于醒了,请您开恩,放海兰珠一马。”塔娜也赶来:“请贝勒爷开恩啊,” “起来”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海兰珠,话是对她说,却从不理会旁人。海兰珠喃喃:“冷……冷” 他取过士兵手上的长衣,一把将她裹住,竟横抱起她。 他肩背上的伤口突的撕裂,皇太极眉心紧蹙,伤口未愈,他抱起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转身,一怔,只见哲哲站在不远处。 擦肩那刻,他问:“是谁让她跪在这里的?” 哲哲又怎知情,他昏迷之时,她日夜守候,没有他的嘘寒问暖,却只有无关紧要的问句。哲哲轻笑,不过是自嘲而已。 卓林见状,立马冲上,官兵们恐怕他伤及贝勒爷,连忙用长矛抵挡,卓林大喊着:“贝勒爷,领主有令海兰珠盆由您处置,您为她挡了一箭,她也为此受到鞭邢。求您开恩放过她吧。” 这样潺弱的身体,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折磨。 皇太极转身,四眸对视,那冷冽的眸中传来着冰冷的气息,卓林一怔,这种危摄感,不是别的,仿若凶禽之间,踏过彼此的界线。“正如你所说,她任由我处置。” ------------ 第十章 :威逼她,给他上药 “她……任由我处置。” 语毕,皇太极横抱着海兰珠走进帐房,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不得入内。可卓林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仍就在外,大声喧哗:“听闻大金国的四贝勒不仅英勇骁战,更是通情达理之人,而今又岂会与一女流之辈计较呢?” 海兰珠的心纠成一团,帐房里升起的篝火, 让冰冷的身体取得些暖意,卓林在外为她求情,可眼前的男人不为所动, 他将她放下,烛光中衬着他俊朗的线条,可那眉心微蹙,让人几分失神。“看够了吗?”他低语。 海兰珠连忙回神,听闻,颊边染上几分红晕,不料这男人语出惊人。 “贝勒爷,海兰珠不过是个弱女子,您若是要怪罪,卓林愿意承担一切。” 眉心紧蹙,海兰珠担心卓林做出傻事,可心底又是几分暖意,从小到大,除了额祁,哥哥阿古拉,再也没人为她奋不顾身…… 可是,她不想连累他,她欲开口,却被皇太极识破:“若是要提帐房外的那个男人,我劝你还是不用开口,免的自讨苦吃。” 他回瞪她一眼,又若有其是的说:”你额祁葛吩咐任由我处置,而今你又落在我手里,我还劝你,好好为自己想想,该怎么办?” 听闻,海兰珠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她怕他,从那日在布窗外探视,对上那冷冽的眸子时,她就知道除了冷漠,他还有绝的掠夺和压迫感。 瞧她被雨淋的湿透,发丝上的水珠疾速滴落,那苍白的脸颊失了血色,又似一株落魄的白蔷薇,他心中竟一丝不忍。皇太极随手拿起床榻上干布,仍向她:“把自己擦干净。”她一怔,只见他步步逼近,他想干什么。 海蓝珠本能的退了几步,可他单手将她困在自己的范筹之内,凑近,乱了她的呼吸,皇太极擦过,从她身后的柜中取出医嚢。 长年征战之外,这个医嚢是他必须携带的随身之物。 “转过身去。”皇太极命令道。 她一时还未缓过神,身子便被他压了回去。 “嘶”裂锦的声音,他嘶碎了她肩上残留的衣裳,她一怔,许是碰到了伤口。 “别动”皇太极低语,硬是将她困在自己的范筹之内,凑近,乱了她的呼吸, 皇太极擦过,从她身后的柜中取出医嚢。长年征战之外,这个医嚢是他必须携带的随身之物。 “转过身去。”皇太极命令道。 她一时还未缓过神,身子便被他压了回去。 “嘶”裂锦的声音,他嘶碎了她肩上残留的衣裳,她一怔,许是碰到了伤口。 “别动”皇太极低语,硬是将她的身子压在柔软的床榻上。 顺势取出膏药,那一道道的鞭伤触目惊心,对于个铮铮铁骨的男人来说,都不忍往下看,又是谁忍心下的毒手? 为她轻轻的抹上药:“这是专门治外伤的膏” “呃……”她蹙眉, 他轻瞥着,明显感觉到她的疼痛,可多年来的经历,让她学会了忍气吞声。 “痛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 “痛就喊出来。”他淡声说,话语间没有任何关切之意,可他心底竟还是不忍,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几分。 “这膏药涂在伤口上,片刻后会有些清凉的感觉,” “痛……”她喃喃。 “忍着。”他别过头,取了件干净的外套:“披上吧。”他可不想趁人之危。 转身之间,海兰珠见他白色的长衫上染了鲜红的血液:“贝勒爷……”她轻喊着:“您的伤口……裂了……” 皇太极一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她不解,继续听着他的下文。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救你两次,你欠我的,是要还的。” 怔忡间,她才明白,可她没有什么值钱的能还他人情:“若是贝勒爷不嫌弃,肯否让我也为您处理下伤口,咳……咳……” 她的鼻尖微冷,被暴雨淋的染上了风凉,说话时唇边还能依稀可见氤氤的白气,见他不语,她又道:“若是再不处理伤口,怕会染上破伤风。” 良久:”你关心我?” 海兰珠一楞,不料他不按常理出牌。 可他没再追问,转身,径自褪去上衣,露出结实的臂膀,肩甲上清晰可见那突勿的伤疤。 海兰珠别过头,从未见过男人赤,裸上身,可……是她主动请樱的,她修长的手指沾了沾膏药,触在他皮肤上,让他一怔,彼此间显得格外亲密, 药本是清凉,可后背上传来的热力,让他的体温简直是灼人。 他缓缓的闭眸,感受到她手指的力度若隐若现,他喃喃:“自成年后,我从未在陌生人面前如此放松过。” 她一怔。 其实,他不用问,从卓林的几番话语间,他已猜到几分原委。 子凭母贵,奈何她是赛桑的女儿那又怎样。 他生母曾得父汗宠爱,可他十二岁母亲逝世,他独自一人在荆棘从中走到现在, 自褚英哥哥被处死后,在庙堂之上,他走的每步棋都小心翼翼。 皇太极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可以放下警惕,可这感觉既美好,又危险。 海蓝珠趁机低语着:“贝勒爷,卓林不是有意冒犯,请您开恩不去计较。” 听闻,他忽的睁眸,回头,凝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自身难保。 ------------ 第十一章 :听闻她要成亲,他醉了 “你知道……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听闻,海兰珠的手指微微一颤,就连这细微的动作,皇太极也立马察觉,或许儿时的经历让她变得敏感而脆弱。 他说:“放心,卓林是你们科尔沁的人,我不会拿他怎么样。”只不过他想图个耳根清净,派人把那个男人潜走了而已。 “……”海兰珠这才明白,连忙道谢:“贝勒爷,谢谢您……” 良久“谢我什么?” “……呃?” 皇太极起身,披好外衣,若无其事的说:“是谢我为你挡一箭,还是谢我放过你的男人。” “咳……”海兰珠打了个寒颤,被他问的无话可说:“咳……咳……” “还冷吗?”他问。 她微点着头,身上开始有些烫意,他又加了些碳火,帐房内许些暖意。 “贝勒爷,领主知道您醒来,特意为您准备了燕窝。”一名侍女在外禀报。 “进来吧。”侍女将燕窝放置在书桌上,轻瞥了一眼海兰珠,便退了下去。 皇太极迟迟未动,海兰珠好奇的问:“为什么不吃呢?贝勒爷。” “你想吃?”他挑眉问,其实她真的饿的很。 “……” “那你吃吧。”他说。 她一怔:“我真的能吃吗?” 他点点头,便故意将视线落在火炉边。海兰珠拿起瓷碗,转身,囫囵的吃着, 皇太极侧身悄悄的睨着她,又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就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阅人无数,从大家闺秀到名望贵族的格格, 环肥瘦燕,野性或温婉,追逐他的人太多。 可她…不一样,到底哪不同,他也说不上。 “你这样没心没眼,一不小心是会被人陷害的。”皇太极一语双关。 “嗯????”可她不解,见他瞅着桌上的瓷碗:“你是说?” “放心,没毒。”他说:“你见那侍女吗?想毒我,就目前情况来看,对科尔沁来说,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我记得她是塞琦亚福晋身边的人,进营帐时,特意看着你,不过是塞琦亚派人过来打探,看我究竟怎样处置你而已。” “……”海兰珠一怔,这个男人果然城府太深。 他颔首,目光柔和的望着她:“过来。” “……”不知他有何用意,而…这个男人太危险。 皇太极起身,步步逼近,她连忙退了几步,他伸手,却是为她擦去嘴角的残物:“等我伤好了,跟我去个地方。” “贝勒爷,伤势可有好点?”赛桑坐下,海兰珠才明白那日贝勒爷说跟他去的地方,原来是带她见额祁葛。 赛桑见皇太极气色好转,才放下心中的石头,玉儿得知清晨的茶会贝勒爷也会过来,没和赛桑商量,她径自走进营帐。 “姑父,身子可有好些?”再见他,他依旧气宇宣扬。 “好多了。”皇太极放下手中瓷杯,浅笑的说。 可塞琦亚发现海兰珠与贝勒爷一同走进,皇太极轻瞥着一旁的塞琦亚,果然! “姐姐…”坐在一旁的玉儿,悄悄的给海兰珠递了个眼色,轻声的打着招呼。 “上次叼羊大会是我的冒昧,给领主和福晋带来不必的麻烦。” “贝勒爷何出此言。”四眸对视,塞琦亚笑着说:“还不是一个奴婢闯出这个祸端。” 赛桑回瞪着塞琦亚,可皇太极轻挑着眉问:“奴婢?我听闻海兰珠也是领主之女,虽说是庶出,但同样流着领主的血脉,又为何沦为奴婢?” 海兰珠一怔,他…为何要提这些? 这话回应的让塞琦亚难以回复,可皇太极并不打算罢休,继续说:“这些都是领主的家内事,我无权过问,只是好奇,那日叼羊会的赛场,原本次序凛然,海兰珠怎会突然摔进赛场内?” “任何事情总会意外出现。”塞琦亚回应。 “噢?是吗?我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做的。” “有人故意?”听闻,玉儿从椅上跳起:“是谁要陷害海兰珠姐姐?” “领主将海兰珠交予我处置,我倒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查出那背后的黑手是谁?” 片刻间,塞琦亚脸色突变,如果再让贝勒爷查下去,此事必定败露。 海兰珠一脸惊愕,颔首,迎上冰冷的视线,邪魅的棕眸牢牢地锁住她,那眼潭里,有深究,还有几分难得柔情。 他…带她来,是为了帮她? 塞琦亚慌乱的神情全盘落入皇太极深邃的眸中,此时追不追究倒是次要,他不过是要给她提个醒。 “让我进去,我要见领主。” 帐房外一阵喧哗,赛桑扬声问:“是谁在外吵闹?” “回禀领主,是卓林想要觐见。” 卓林?! “让他进来。” 卓林踏进,今一大早他见贝勒爷带走海兰珠,再也无法忍受她离他而去,也担心受怕她再受折磨,于是他做了决定。 一见赛桑领主,正当着皇太极的面,卓林跪下,海兰珠一怔,颊边透着几分担忧,却不知他有何用意。 “卓林想请求领主一事。” 赛桑只觉好奇:“说。” “领主,我与海兰珠在叼羊会上一见倾情,两人情投意合,请领主成全,将海兰珠赐配与我。” “卓林…”她轻喊着,却没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向她求婚。 赛桑几分犹豫,可塞琦亚不准:“不行。” 卓林颔首,十指紧握,又再次乞求:“领主,请您成全。” “卓林…”海兰珠眉心紧蹙,当她跪着雨中时, 再也不会有人像卓林那样守候在她身边。她也会有人疼,有人爱,她想选择那个让她快乐的人,来共度余生。 海兰珠咬紧唇关,一同跪下:“额祁葛,请您成全。” 皇太极睨着手中的杯子,手竟微微一怔。想起哲哲曾说,科尔沁的男女相见相恋,皆出于自然,在茫茫人海中寻到意中人,又何曾不是件幸福的事? 他嗤笑,好一个一见倾情,情投意合。 “额祁葛,姐姐和卓林是真心相爱。”看着姐姐找到自己的幸福,玉儿真心为姐姐祝福:“请额祁葛成全。” 回应他们的却是长长的沉默。卓林见赛桑不语,做出最后的决定:“只要领主答应,十天后,我愿意冲锋上阵。” 语毕,皇太极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或许,与他猜测的一样。察哈尔与科尔沁的矛盾日渐日深,十天后?! 这一仗,赛桑是决定要打。对他来说,这是个利好的消息,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 帘幕低垂,留半窗斜月。 一室烛火明朗如昼,皇太极站在桌前挥毫书写,墨色倾泻处,字句跃然纸上, 硕长的身影倒影在地上,都透着孤高潇洒的气质。 “四哥。”他停笔,见多尔衮走进,视线缓缓巡过宣纸。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抬头看向身旁男人英俊的侧脸:“四哥,心里有事。” “何出此言?”皇太极不疾不徐地出声询问,目光仍淡淡地注视着自己的字迹。 “一切都在四哥的掌控之中,为何四哥却写出这样的感概呢?” 多尔衮淡声询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四哥是为女人。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啊,他能猜中赛桑和林丹汗之间, 大战在即,故他借这次省亲,赠与赛桑黄金白银,玛瑙翡翠, 只不过是他暗中给予科尔沁所需的军饷。 蒙古各部矛盾重重,他这一招是离间计,到最后,他坐等其成。可是…也有他无法掌控的。皇太极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陪我喝几杯。” “四哥在想女人?” 他一怔,眼中闪过几秒犹豫,卓林主动请缨,赛桑答应赐婚。 早茶会后,他们十指交握的离开。 今日茶会,他大可不必在塞琦亚面前说那一番话, 到最后,她连一声谢谢都未曾提起。 皇太极轻笑,睨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 第十二章 :他对她微妙的感觉 八哥在想女人? 他一怔,来科尔沁做的最失控的事就是救了她。 女人对他而言,并不是轻易能左右他的情绪。 只是……皇太极为多尔衮再斟上一杯,略过话题:“你知道我们此番来是为了打探虚实,我受伤的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八哥……”多尔衮笑了笑,其实这段时间, 玉儿每天向他打听四哥的伤势,他趁机与玉儿多相处着,但若明摆着告诉四哥,怕是会惹四哥生气:“记得父汗说过,科尔沁是支力强的部落。” “然后呢?”皇太极掂着酒杯,探究着他的话。 “遇到强敌不是只有战争可以解决,” “所以呢?” “所以……这段时间我正和赛桑的女儿套近乎。力争大金与科尔沁部的和睦相处。” 多尔衮说的没错,遇强不一定靠战取胜, 还有一个策略就是和亲,而哲哲与他不过是这场政治谋略的开始而已。 皇太极轻笑着:“你直接说喜欢玉儿不就得了。” 岂料八哥一眼看穿,多尔衮尴尬的扯着嘴角:“八哥……我……” “拐弯抹角不是十四弟的风格。”他碰了碰多尔衮的酒杯:“该罚,自饮三杯。” “八哥,你什么时候学过读心术?我以为自己隐藏完好,可还是被八哥察觉。” “呵呵”皇太极只是轻笑不语。十四弟与玉儿年纪相仿,话语投机。可若是应验了那喇嘛的话,这对他来说是个大威胁:“喝酒吧……” “八哥,我有一事不解。” “说吧。” “那次为什么冒着危险挡那一箭。” 皇太极一怔,为什么?? 旷野上空繁星闪耀,月下那一对身影,在茫茫草原上漫步。 彼此间徘徊沉默,良久,卓林悄然的牵起海兰珠的手:“为什么不说话?” 她轻叹:“我既开心,又害怕。” 卓林止步,海兰珠怔的回头:“怎么了?” 他上前稳住她的双肩:“只有在战场上磨练归来才算的上真正的勇士,再等我数月,等我取到战功,我会带着七彩云霞来迎娶你。” 可她颊边还透着几分担忧,见她不语,卓林笑了笑:“傻瓜,只有这样我才配的上你。当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定是你,当时我有多担心你不接受我的吉祥带,但谢谢上苍还眷顾着我,而我最大的希望是你不再受人欺凌,等我拿到战功,我会向科尔沁的族人们,还有整个大草原宣誓你是我卓林的妻子,永远都是,所以,一定等我回来。” 海兰珠垂眸,没有所谓配与不配,他在她心底已是草原上的雄鹰。“会的,卓林,能遇见你,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是的,多年来她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带她幸福,带她逃离的男人。 可是他这一去,是危在旦夕。 “还有这个。”卓林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个送给你。” 她接过,刀刃翻转的刹那,银光聚闪。 他说,见刀如见人。 可她心中依是不舍。“傻瓜,不必担心。” 卓林轻轻的将她搂入怀里,月如清霜,一泻千里, 彼此身影,紧紧相拥。 “四哥,你醉了。”席间,他有好几次走神。 是的,今夜他不胜酒量。 多尔衮搀扶起皇太极,无奈道:“四哥,我还是回营帐吧。” 哲哲见到,不免有些责怪多尔衮,可贝勒爷一向酒量不差,多尔衮见哲哲诧异的神情,连忙解释着:“大嫂,是四哥让我陪他喝的。” 哲哲轻叹,连忙从多尔衮手里接过皇太极:“你八哥伤势刚痊愈,怎么能沾的了酒,十四弟,你是真糊涂了吗,” 可他身子太沉,直直的压在哲哲身上,唇边依稀的喃喃:“我没醉……” “是,是,您没醉,四嫂,您可不能再怪罪我了。” “好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见多尔衮离开, 她扶他上了床榻,想为他盛点热水擦擦身子,转身之间,却又被那道力度拉了回去,她摔在他身边,哲哲无奈的摇头:“贝勒爷,您醉的不浅。” 依稀间,那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徘徊,睁眸,却只见另一女人的容颜,嘴角上扬,可眉心紧蹙。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那雕琢完美,宛如冰峰的线条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微颤的抚摸着皇太极的颊边,却被钳住手腕,他拉着她修长的手指,放在他唇边轻吻。那深眸中是难得的柔情,哲哲一怔,让人溺毕在其中:“贝勒爷……” “要和他成亲,你就那么开心。”他喃喃,可哲哲还未弄明白, 他就颔首吻上,辗转反侧,允,吸,轻,舔,将她沦落其中。 两情相悦,真令人那么开心吗? 他不知,真不知。 醒来时,皇太极的头疼的快裂开了,他蹙眉,揉捏着太阳穴,昨晚他都做了什么? 只记得和四弟多喝了几盅,他起身,营帐外阳光一片明媚。 刚一踏出,只见那身影,海兰珠正好提着水壶走来,两人猝不及防的碰面。 他有些厌厌的转身,因为眼前的女人正是昨晚他烦闷的祸首。 “贝勒爷……您等等。” 皇太极一怔,又转身,朝她伸手:“我要喝水。” “嗯???”她总是跟不上他的脚步,楞了几秒,才明白, 她连忙从水壶里盛上一杯水:“这是我大清早采来的。” 他接过,一饮而尽,冰凉的触觉正好让他思绪清醒:“找我有何事?” 她还欠他一句谢谢。“若是以后有能帮的上贝勒爷的地方,您尽管说。” “先欠着吧。”他淡声说。 ------------ 第十三章 :她是灾星! 皇太极将水杯递给海兰珠:“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我先回营帐了。” 她不语。转身,皇太极又止步,回首:“还有…过几天我便回京。”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向他告别,但:“贝勒爷,多保重。” “海兰珠。”良久:“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你会来吗?” 海兰珠一怔,探究他话语间的含义,见她沉默,他嗤笑的说:“当是句玩笑话吧。” “若是贝勒爷需要,我会的。” 皇太极有些走神,没想到她如此回复,但不可否认,心底划过一阵暖流。 再过数月,她也将为人妻,突然有点索然无味,这种感觉太陌生,淡笑,他便收回视线。 望着不远处那对身影,玉儿有些走神, “玉儿,你在看什么?” 玉儿暮然回首,赛桑迎面走来,她心底有太多的疑问,比如:“额祁葛,卓林哥哥与海兰珠姐姐情投意合,您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让卓林哥哥上前线呢?” 赛桑望着那个孩子:“国难当头,又岂能顾儿女私情?” “玉儿不明白,本是同根生,为何还要与察哈尔开战?” 赛桑轻叹:“这是作为人的一种本能。林丹汗为了巩固汗权,进而控制蒙古各部,以给我们施压。” 望着大金国的四贝勒,他不禁轻叹:“当年大金与察哈尔几乎激烈交战之时,若不是科尔沁部深入大金,进而给大金造成极大威胁。努尔哈赤是聪明之人,在前几次战役告败后,便休养生息,这几年大金双翼丰满,将一发不可收拾。玉儿,或许你还不能明白生死存亡的道理。” 是的,狼烟四起的世界,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天边的晚霞,绽放的如火如荼。夜幕降临,迎接火神。 今夜的科尔沁与以往不同,皇太极见有人挂起崭新的风马旗, 有人搭起图拉嘎,多尔衮好奇的走近他身边:“四哥,为何今晚科尔沁如此大张旗鼓?” 明天是科尔沁部出征的日子,他沉思,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低语:“他们在祭奠火神。” “祭奠火神?” “当年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各部后,急于远征天下,完成霸业,他们在腊月二十三日这一天,全族在这一天晚上上灯时辰,对着火焰向火神祷告,祈祷远征战斗胜利而归。” 多尔衮才恍然明白这一战计日可待。 卓林将火盆放置在搭建好的图拉嘎上,明日他将率领五千兵马出征,赛桑决定为出征的士兵祭奠火神,海兰珠是他赐配给卓林的未婚妻,今夜便由她点燃火坛。 .... 吉时已到。 喇嘛念着祭文:祈求火神赐予力量,保佑科尔沁部,胜利归来。 族人们挥舞着双手:“呼瑞,呼瑞”,排好的长队依次分开为海兰珠腾出宽敞道路,她提着火种,步步走向火坛。 “呼瑞,呼瑞。” 族人们次序凛然的叩头跪下,跟随喇嘛默念着祭文:火神!把坚硬化为松软,把黑暗变为光明。祈求你,赐予最大的福分让我们在这幸福中永生! 可狂风肆卷,海兰珠连忙用身子挡着,火种万万不能熄灭。只是片刻间,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族人们狂乱的逃窜,惊呼:“下雨了,下雨了。” 海兰珠拼了命的保护着火种,可眼睁睁的看着大雨生生的将它熄灭,她一愣,只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快看,火种灭了,不好了,火种灭了。” 不会的…可是…赛桑脸色突变:“快,快,保护火种。” 营帐内,皇太极听闻帐外一片喧哗,哲哲见瓢泼大雨席卷而来,连忙赶出,他紧随其后,眼见帐外乱成一团,他不解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哲哲怔着,雨水飞溅,染湿着她的颊边,蹙眉:“祭火神最忌讳火种熄灭,这是不详之兆。” 不祥之兆?!皇太极蹙眉,大雨里那身影依旧拼命的护着已经熄灭了的铜瓣, 不安、彷徨全然的刻在她的脸庞。 可为何每一次,她的狼狈,她的无助都落入他波澜不惊的眸中。 海兰珠,这算宿命吗? ... 虽然祭火神遭遇了大雨倾泻,可是次日辰时,科尔沁部如期出征,为首的士兵吹响了号角:“呜…” 海兰珠一大早便赶出营帐,卓林还未来得及与她告别,他骑坐在骏马之上,遥遥相望,彼此之间虽有五千人马相隔,但海兰珠紧握着他送给她的‘流光’,千言万语都化作这一记含情脉脉。 他说,一定等他回来。 他说,回来一定娶她。 隐忍住眸中的濡湿,她看着他,渐渐的消失在草原的边际 。。。。 “领主,这些日子多有劳烦,今日我们要启程回京。” “贝勒爷,不再多住几日吗?” 赛桑盛情拳拳的挽留,皇太极回以浅笑,此番行程已在他预料之内,也是时候返京了:“多谢领主盛情款待,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劳烦多日,实在过意不去。” “贝勒爷客气了,也只是尽地主之谊罢了。我还该感谢您,哲哲十五岁就远嫁大金,这次省亲,也让她多陪着我们娘家人。” “哥哥。”哲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姑父。”玉儿得知皇太极今日返京,心中不免一丝失落。一进营帐,多尔衮却一脸雀跃,扬声喊:“妮子。” 玉儿回瞪着他一眼,登徒子。 “玉儿,今日我们离开,还不知何日能再相会?”皇太极笑着说。 “姑父,您答应我的事,还奏效吗?” 他思及:“我答应过你,许你一愿望。怎么?现在想到了,想要实现吗?” 玉儿伸出手:“那好,君子一言。” 皇太极轻笑,勾上她的小拇指:“驷马难追。” 被晾在一旁的多尔衮,疑惑的瞪着这两人:“四哥…什么愿望,我怎会不知你们之间有这约定?”何时四哥与玉儿走的如此之近,心底不免有闷闷。 “秘密。”岂料两人不约而同。 临行前,皇太极收拾好行李,医囊里一条绸恰巧绢滑落于地,他一怔,俯身拾起, 相见了,离别就不远了。 聚和散,原来是一家。 那日在账前,他说,他要走了。她说,贝勒爷,多保重。 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他不觉有何不妥,唯独她那句,多保重,却让他介怀很久。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皇太极嗤笑着,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绸绢。 月华如银,洋洋洒洒的映在湖面上。 玉儿攀上草榻,早猜到姐姐独自在这:“姐姐”她伸出手,海兰珠回首,一把将她拉上。 微风吹拂,彼此并排而坐。 坐在高高的草堆上,眼底的风景一览无余。 “玉儿,你在想什么?” 玉儿回侧着身,见姐姐若有所思:“你呢?姐姐。” 今夜良辰美景,彼此却各怀心事。 海兰珠抽出“流光”,刀锋银光聚闪。他说,见刀如见人。 即使姐姐不语,玉儿也知晓她的心思:“放心吧,姐姐,卓进哥哥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眉心微蹙,叫她怎能放心,今日驻扎的士兵窃窃私语,明朝向察哈尔伸出援助,卓林带领的部队已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呢?又为何不开心?”不想让玉儿担心,又见她反常,海兰珠担心的问。 贝勒爷临行前,玉儿目送着他离去,心中全然不舍,他说,不知何时再相见? 只是离别数日,她想他。 “我找到他了,姐姐。” 海兰珠惊愕:“黒衣男子?” “哲哲姑姑临走前告诉我,未来的天下,是大金的天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是的,他是这样拥有绝对野心和气势的男人。 可我……喜欢他,并不因为他拥有多少,独独是那份感觉。 “你是说四贝勒?”她惊呼。 玉儿轻嗤:“唯独是他,又偏偏是他。” ------------ 第十四章 :殉葬 “报…”士兵十万火急,冲进赛桑的营帐:“禀领主,前方战况紧急,我部陷入被察哈尔部队包围之中,而明朝军队已经我部后路牢牢堵死。” 赛桑脸色突变,‘啪’的一声, 轩起桌案,瓷杯清脆的破碎声,海兰珠躲在帐房外,心底紧蹙, 从祭火神那夜,遭遇暴雨席卷,火种熄灭起,她一直忐忑不安。就算额祁葛不说,她也知道是不祥之兆。 可有关她的流言,疯狂的在族人间流传,他们私底下窃窃私语,阿古拉哥哥听后,火冒三丈,抓起嚼舌根子的族人:“你有种再说说看。” “难道不是吗?大家都知道那晚提着火种的是海兰珠,火种是在她手上熄灭的,现在卓林的部队四面楚歌,还不知道卓林能否杀的出重围。” “出征前那晚天气骤变,怎和我妹妹扯的上关系?”阿古拉咬牙切齿。 “灾星,你妹妹是灾星,带给我们科尔沁苦难的灾星。” “混蛋,你再说一遍试试看。”“灾星。” 啪’…阿古拉挥手一拳, 那人重心不稳,砰的一声跌倒于地,阿古拉性子急躁,那人兴许怕再挨打,捂着疼痛的下巴灰溜溜的跑走,还不望谩骂道:“灾星。” “哥哥。” 温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阿古拉又挥起的手臂怔在空中,回首,扯着嘴角:“妹妹。”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见了多少?他不敢多问。 海兰珠垂眸,哥哥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否如族人们所说,她是…灾星吗? ... 屋内烛火朦胧,皇太极依坐在靠椅上, 随手翻弄着手中的兵书,已好几个时辰,心中依旧烦乱。 回京数月,收到玉儿的来信,信中偶然提及海兰珠,虽只有简单的四字姐姐堪忧,可他的心却骤然紧跳,就连紧握宣纸的手也微微颤动。 堪忧!?盛京下了几场大雨,每当站在窗前,冬雨苍凉,听着雨水滴答的声音,他眼前总能浮现她的影子。 皇太极翻至兵书最后一页,那条绸绢黯然的积压着,拿起,想起那日她带着面纱半遮面,歌声流淌而温婉。 “八哥。”多尔衮推门而入,他连忙将绸绢藏起,多尔衮好奇的问:“四哥,你刚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他淡声回复。 “我看像是姑娘家的东西,八哥,怕是被四嫂见着,你脱不了身。” 皇太极轻瞥了他一眼:“战况如何?” “没想到察哈尔居然向明朝求助,原本科尔沁利好的局势,如今情况大逆转。四哥,您说,若这一仗败了,我们给科尔沁的那些军饷不都白费了吗?” 皇太极神色未变,似乎早在预料之内:“这一仗非得败。”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可多尔衮不解:“可是…四哥。” “察哈尔是大金目前最大的障碍,明朝恐慌我大金平定中原,故早与察哈尔联盟。林丹汗居功自傲,所以蒙古内部矛盾重重,科尔沁与察哈尔本是同根生,故不甘心与我们大金关系密切。科尔沁历代英勇善战,父汗有意拉拢,但和亲只是策略之一。” “那科尔沁战败,对我们毫无益处啊?” 皇太极轻笑:“我们只要隔岸观火,赛桑走投无路,自会上门求我。归顺我大金,却不费我丝毫兵力。” ... 乌云密布,遮掩着明月。 海兰珠坐在衣镜前,卓林还记得吗?今夜是他们约定好的日子。 她取出那套喜服,是额祁亲手缝制的,当卓林请求额祁葛赐婚后,额祁高兴连夜赶制这套衣服。天涯地角有时穷,只有相思无尽处。 她等他,等他回来带着七彩云霞迎娶她。望着手中的流光,每一次她只能睹物思人。玉儿探进营帐, 见她已穿上精致的喜服:“姐姐。” “今晚他会回来的。”她低语:“一定会的。” “姐姐。”玉儿心疼,却无能为力。 午夜,阿古拉神情低落的掀起营帐,穿上喜服的妹妹特别的美丽,可是…犹豫万分,阿古拉始终不敢踏进营帐,转身之间:“哥哥,你终于来了。” 她派哥哥打听消息,见阿古拉欲言又止,她岂止是担忧,疾步上前拉着阿古拉:“哥哥,快告诉我,卓林回来了吗?” “……”阿古拉垂眸,不语。“哥哥,你说啊,快告诉我。” 她摇晃着他的双肩,不停地询问:“告诉我,卓林回来了吗?” “……” “说啊。”她一声斥吼:“卓林呢?他回来了,对不对?” “妹妹。”他低声。 “阿古拉,你看着告诉我,卓林回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妹妹如此,他硬是忍住眼中的打转的湿润,一鼓作气的说:“全军覆没,全军覆没了。” 她一怔,不语。灾星?难道她真是灾星吗?? “姐姐。”玉儿担心的抱住海兰珠,这样的结局,都未曾预料到。 “不,他说过一定回来,怎么可能失约呢?”海兰珠轻嗤,阿古拉说的太可笑,全军覆没?“你醒醒吧,察哈尔将卓林的部队重重包围,苦战几日,全军覆没。” “不。”海兰珠切斯底里的斥吼着:“你骗我。” “海兰珠,你看清楚,卓林死了,为了科尔沁,战死异乡。”海兰珠拼命的挥开玉儿,冲上桌案边,抽出流光,玉儿瞠目:“姐姐,别那么傻,姐姐。” “放手。”挣扎中,‘呲’的一声,锐利的流光划破了玉儿的手掌,她一怔,那一刀像是刺在她心里,含着眼中的濡湿,她怔怔的望着受伤的玉儿。 “姐姐,你看到吗?我的手在流血。”玉儿喊着:“小时候只要看到我受伤了,你都会很心痛。可现在你呢,怎么忍心看到我这样。” ‘乒’流光划落于地,她握起玉儿的手,眼泪一时溃堤而下:“玉儿…” ------------ 第十五章 :他扬鞭而来,她却认错了他 “玉儿。”海兰珠紧紧的拥住玉儿,彼此泪流满面,玉儿哽咽的说:“姐姐,未见尸骨,或许卓林哥哥还有一线生机。” 可阿古拉着急, 塞琦亚原本就处处与妹妹做对,前线全军覆没的军情,更是塞琦亚用来处置妹妹的借 口:“别哭了。”他本就心烦意乱:“你用不着自杀,再过几天也会被处死。” “你说什么?阿古拉。”玉儿有些愤懑。 “还用我说吗?玉儿,你的好额祁一直想斩草除根,这次不就是很好的机会吗?可我就不明白,你额祁为什么如此恨我们?为什么?” “阿古拉,我不懂。” “是因为科尔沁有不成文的族规,被赐婚的姑娘,若是未婚夫战死沙场,自己也将被殉葬,以示忠诚。这是今夜你那好额祁当着全族人说的,再过几天,海兰珠就要被活活烧死。你懂了吗?” “不...”玉儿冲出了营帐。 “玉儿。” ... “。。。额祁。” 午夜,塞琦亚正熟睡着,黑暗中只听见玉儿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这么晚了,玉儿,扰的额祁无法睡觉。” 塞琦亚起身点了一盏烛火,只见泪流满面的玉儿,她有些惊惶,试着为她擦去泪痕:“怎么了,玉儿,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了你?” 可玉儿一把挥去她的手臂,质问道:“额祁,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懂。 “卓林哥哥生死未卜,您怎么忍心让海兰珠姐姐去死?” 又是那个女人,塞琦亚脸色突变,厉声道:“这不是我说的算,这是科尔沁的族规,整个族人们都知道她海兰珠是个灾星。” “不是的,额祁,不是的。”玉儿拼了命的摇头:“额祁,您为什么恨塔娜姨,恨海兰珠姐姐,为什么?” 塞琦亚不想理会,可玉儿偏不罢休:“小的时候我不明白,我和姐姐都是额祁葛的女儿,可您却要让她做我的奴婢。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您和塔娜姨之间明衔虚荣之争,而姐姐不过是你泄愤的棋子罢了。” “你说什么?” “是您一直嫉妒塔娜姨,嫉妒她曾得到额祁葛的爱,而您一直空守...” ‘啪’的一声,话音未落,一记狠戾的耳光,可是塞琦亚一怔,玉儿是她的心头肉,她从未舍得打骂过,而今却为一个外人来责问她。 玉儿捂着疼痛的右脸,泪水潸然而下,她不能再等,她必须找到更大强大的人来救姐姐。 ... 号角吹响,海兰珠被架在高高的十字木架上, 底下是密麻的族人,将她围成一团。额祁葛站在不远处,不忍看到这一幕,却转身,海兰珠轻笑着。 耳畔传来喇嘛念着的祭文,有人在底下喊着:烧死她,她是个灾星。族人们要将她献给火神。 可她却不觉害怕,她再也听不到,天空浮云飘过,她却静静的想起,她与卓林的身影镌刻在浑然天成的风景中。 她依偎着他,看那风吹草地。 不知觉中,竟泪流满面,他若不离不弃,她愿生死相依, 只有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不知觉中,浓烟四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知觉中,却唇边轻扬,生不同衾,可死能同穴。 这才算的上最终极的爱。 “慢着...” 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她看不清,脚下的火势越燃越烈,只见那身影纵身跃入火海,劈断她手腕上的绳索,连忙将她横抱起,她的意识几分模糊,可眼前却是卓林的面容。 是他,是卓林回来了, 她知道他不会抛下她不管,嘴角上扬,她抚摸着他的颊边,呢喃着:“卓林...” 皇太极一怔,那一声轻柔,却足以狠绝的落入他耳畔。 三日前,玉儿快马加鞭赶到盛京,已是深夜,她气喘嘘嘘,面色仓容的问:“您许诺我的愿望,可否实现。” 原以为是赛桑派她而来,他只是风轻云淡的说:“那问你可有想好?” “救姐姐。”她哭着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求您救姐姐,再晚一步,姐姐会被活活烧死。” 他以为算中了一切, 他大没必要救那个女人, 可是... 他终是扬鞭而来,可她却认错了他。 ------------ 第十六章 :你好自为之 她在哪里,四处迷雾笼罩,却只剩下她一人,她不相信卓林就这样远去。 那伤痛的别离,他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孤独的背影。 她不相信这伤痛的结局,卓林留下一个最后的回眸,凝聚了所有的话语。 “卓林……卓林……”她拼命的追逐,却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卓林……”睡梦中一双温暖的大手紧握着她的:“卓林……” 海兰珠惊醒,额边冷汗渗出,睁眸却对上那俊美无俦的容颜,却不是她最想见到的。 见自己紧握着男人的双手,她惊的退了几步,她失落的神情,让皇太极感到挫败,冷言:“不是卓林,很失望,对吗?” 他用的是问句,只是希望她能否定。可海兰珠的沉默像是默认。 皇太极轻嗤,有些自嘲,扔下她径自走出营帐,刚踏出,只见赛桑在外等候多时:“贝勒爷。” 几个时辰前,当他救下海兰珠,赛桑的属下极立拦下,赛桑不好出面,只由得赛琪娅截下:“贝勒爷,怎样处置海兰珠是我们科尔沁的事务,何劳贝勒爷亲自出马听。 但皇太极清楚自他从盛京赶来,就已料到此行将会毁掉他安排已久的计划。他无法思考自己不理智的行为。 一直以来他想要什么,必定掌控在手。方才海兰珠在昏迷中一直喊着那男人的名字,他下腹传来浓浓的怒意。他极立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大发雷霆。 皇太极轻笑,处事不惊的说:“领主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兑现。那领主是否能放过海兰珠呢?” 是的,为了救她,他竟放弃了收珑科尔沁的绝佳机会。 赛桑眉心舒展,几天以来一直担忧, 却没想到贝勒爷竟会答应他出兵助他,这真是一举两得,从他心底来讲,海兰珠也是他女儿,将她火葬,也是出于族规,他亦不忍心,海兰珠是他和塔娜所生。 是的,他爱过塔娜,但在权势面前,他放弃了她。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赛桑一怔,听着他的下文:“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希望她再受任何伤害。" 赛桑一怔,她,自然是海兰珠,却不明贝勒爷为何提出此条件?皇太极不愿去详想自己的决定,原以为此生从不会为妇孺而改变决策,却不料输给了她。 "贝勒爷。" 皇太极与他擦肩而过,低语:"领主,请你三思。"话说到如此绝地,赛桑应是聪明之人。 ... 那夜,科尔沁下起了细雪,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 即使坐在火炉边,皇太极也能感觉到几分寒凉,透过布窗外,看到一方墨蓝的天空。篝火下依旧可见飘零的雪花,阵阵莹白,却人不禁感慨。 忽然,旷野上空升起明亮的灯火,他许是好奇,是谁在放许愿灯?踏出营帐,不远处一个个许愿灯火缓缓升起, 他颔首,眉心微蹙,那柔弱的身影再次跃入眼帘,她可不可以不那么在乎卓林,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失落。 海兰珠跪在旷野的草地上,合十的祈祷着, 每一个许愿灯火都承载着她的希冀。皇太极步步靠近,离她不过一米,可彼此心的距离却遥不可及。他凝视着她,眸中是难得柔情,心竟没由的疼起。 她知不知道这样的她,会让他多难过? 是的,她不知道。 “你许了什么愿望?” 海兰珠怔着,连忙起身,回首,皇太极眉心紧锁,她哭了。海兰珠连忙抹去泪痕,柔白的雪花滴落在她颊边,却早也分不清是泪是雪。 他上前,她退了几步,是的,她在怕他。右手怔在空中,皇太极轻嗤:“你又何必如此畏惧我?我救你三次,你却不知报答?” 海兰珠垂眸,只是不愿再让他见到自己的脆弱。 他依是上前,温暖的指尖擦过她清瘦的脸颊:“你瘦了。”话语间满是疼惜。该死,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到底如何度过。 可她不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你知不知道,我不希望你再任人摆布。”在人前,他习惯伪装,可他对她说的话,是真心的。 “...”这是她的命。 “他死了,你不必再如此折磨自己。” 海兰珠颔首,满是惊愕,却毅然的说:“玉儿说的对,未见尸骨,卓林还有一丝生机。我知道他没死,一定没有。” “征战沙场,本就会有生命危险。他想为你立功,总会有点急功近利。” “不,我会等他回来,而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样坚定的她,让他无奈。 雪花肆意而飞,彼此沉默良久。 皇太极蹙眉,拳心紧握,对她却无可奈何,唯有沉默,他不想让她看穿自己的心思,不想让她知道,从某天开始,他习惯在乎她。 在乎这个没有权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傻瓜。 他转身,连一句告别都未说出口,寒风冷冽,挂在他颊边,却冷在他心底。 “你好自为之吧。”他低语 ------------ 第十七章 :单相思 你好自为之吧。 雪花飞溅,皇太极脚下的步伐越发坚定。 她的执拗, 她的坚定, 她的执着, 让他一筹莫展,无能为力,也刺痛了他。 他曾问她,若是有一天他需要她,她会留下吗? 而今,他需要她,她会随他而去吗?他闭眸,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 一年后…… “这次科尔沁大部队到京来访,听说科尔沁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我们要不要顺势去瞧瞧。” “怎么,就算瞧上了,就你这模样也抱不得美人归丫。” 大金的士兵窃窃私语着,多尔衮路过时,听闻,又清了清嗓子:“又嚼舌根子。” 士兵们闻声连忙垂首,刚才那股激情劲,在被多尔衮撞见时,悄然无声了,可多尔衮并未怪罪,唇边却轻扬,科尔沁的姑娘?听父汗说赛桑的女儿这次也一同进京。玉儿! 他盼了一年才盼到此次相逢。 一年前,他在草原上,对她钟情。 她的灵气,她的任性,她的容颜,在无数个夜里闯进他的思绪。 其中一名士兵凑近套近乎:“王爷,今儿您这身打扮,好生俊俏。” “那当然……”多尔衮喜笑颜开:“这可是……我”话说到一半,他又白了那人一眼:“多事……”他可不想被看出这衣服是他特意定做的。 额祁葛,我们离盛京还有多远。 一路上,玉儿扬鞭策马。上次她匆忙到京向姑父求救,来不及欣赏一路风景,而这次,心底满怀期望。 赛桑紧随其后,哲哲此次来信邀他来京,定是有事商量。 赛桑来京,努尔哈赤热情款待,身体却几分抱恙。可见玉儿聪慧伶俐,倒是心欢喜。而大金与科尔沁的联姻已是彼此和睦相处的象征。 一日下来,玉儿一心寻着四贝勒的身影,趁可汗与额祁葛先聊时,自己偷偷的窜了出去。这儿与科尔沁不同,宫中庭院繁多,没一会,她就迷了路。 只见前方一片花海,玉儿被牵引的前去。她惊呼,花海翻腾,娇艳动人,这是科尔沁从未见到过的。她一心想摘一束,却没料到脚下的石块,一个踉跄,玉儿倾身摔下,情急间她闭眸大喊着:“啊” 可下一秒却落入温暖的怀抱,突来的错觉,她想起几年前四贝勒从水中救她而起,也是这样伟岸的胸怀,她连忙睁眸,却见男人带着红色的图腾面具,鬼魅诱人,她连忙起身,惊愕,这不是她的面具吗? 玉儿立马伸手去摘,却被男人一手抵挡住,她气急了:“这是我的面具,还我。” “有本事,你自己摘。” 玉儿就不信,连忙追去,几个回合,却还是输了。 男人笑着解下面具:“妮子,好久不见。” 只见男人俊朗的容颜,可她心底许些失落,原来是他,却不是她想见的他。她夺过多尔衮手中的面具:“原来是你偷走的,还我。” 与其说他偷,倒是他想留个念想,他喜欢这妮子,从第一眼起就认定。 “妮子,一年未见,可有想我?” 这男人可真不害臊,她给他使了个鬼脸,转身就往回走。 多尔衮紧随其后:“玉儿...”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玉儿愣着,他问:“我给你写过几封信,为什么不回我。” 她倒是笑着,轻松的回复:“怎么?要我回复,莫非你喜欢我?” 玉儿说的是玩笑话,可多尔衮却神色微变,牵上她的手腕,一刻都不想松开:“妮子,我就是喜欢你。”大丈夫从来不拐弯抹角。 但玉儿惊了,甩开他的手臂:“可我从来都没有半点喜欢过你。” 这句话刺进了多尔衮心里,砰然一击! “你有心上人?” 她浅笑着:"我的心早已经给了那个人,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 “谁?”他心一紧。 “为何告诉你。”玉儿瞥了他一眼,她千方百计要跟着额祁葛来京,只是为了见他,让她思念多时的男人,她的姑父皇太极。 。。。 夜晚。 哲哲邀赛桑来自己的宫中,寒暄了几句,哲哲叹息:“哥哥,这次你来,我有一事和你商量。” 赛桑早就预料到,哲哲问起:“玉儿可到适婚年龄。” “今年正好。” 哲哲轻饮着茶水,与贝勒爷多年夫妻,他的心事,她猜的出几分。贝勒爷才高八斗,睿智过人,早年跟随父汗南征北战,建立赫功,而金鳞绝非池中之物。虽不与人纷争,但她知道那黑眸里隐藏着波涛不惊的欲望,那是对权势的嗜好和掌控。 一年前,在回科尔沁的路上,那位喇嘛曾说,玉儿是大吉之相,娶她者,便得天下。贝勒爷担心的,她明白。 多尔衮心许玉儿,他俩同龄,今年都刚好适婚,如果她不再早一步,怕是会扰了贝勒爷多年来的谋策。 “哥哥,我嫁给贝勒爷已多年,当年若不是倚仗我是科尔沁领主之女,可汗也不会如此器重我。” 赛桑点头,他知道,而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哲哲嫁入大金多年,只生一女,若再不为贝勒爷生子,怕是会危及科尔沁在大金国的地位。 “哲哲,我明白,你的意思是?” “玉儿是我亲侄女,嫁给贝勒爷,我们姑侄都有个照应。” 。。。 盛大的宴席上,歌舞升平。 隔着婀娜多姿的舞女,玉儿终于见上了皇太极,心中难掩欢愉。皇太极见着对坐的她,风轻云淡的笑起,却又意味深长。他惦着酒杯,与她遥遥相望,又似举杯与她共饮。 玉儿颊边染上红晕,再见他,却心跳如鼓。 多尔衮晚来了一步,刚进屋内,便向赛桑一行人道歉,整个宴席上,多尔衮有些走神,玉儿的神情早落入他眼底,他拿起酒杯,便一饮而下,心里盘算着,今日当着父汗、赛桑的面,向玉儿正式求亲。就算是先斩后奏,他也不怕。 “父汗,领主。”多尔衮起身,众人的视线都盯住着他,他随即单腿下跪:“多尔衮有一事相求。” 努尔哈赤好奇:“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父汗,今年我已到适婚年龄。” 努尔哈赤扬声一笑,原来是为此事:“你先起来吧,正好也为这事要和你说。” “父汗。”多尔衮颔首,听着父汗的下文。 “今日我与赛桑领主也议好,领主的女儿玉儿许配给...咳...咳...”身体的不适,让努尔哈赤轻喘着,随即望着身旁的老八。玉儿惊愕,额祁葛从未和她商量过此事, 众人都提起心房,唯有皇太极风轻云淡。 “许配给你八哥。” 多尔衮一怔,不可置信的望着父汗:“父汗。” “还不快恭喜你八哥。” 哥哥明明知道他喜欢玉儿,可为什么还要娶她?为什么? 但玉儿一脸雀跃。 。。。 “姑父。”宴席后,玉儿私下找到皇太极,可汗今日宣布她和贝勒爷的婚事,让人尤为吃惊,但心中满是欢喜:“谢谢你。” 这句谢谢,她等候了一年。 “又为何谢我。”皇太极低语。 “一年前,我许诺的愿望,您没有食言,谢谢你救了姐姐。”那时他走的太匆忙,她想见他都未来得及。 只是一年未见,他还是向从前一样,运筹帷幄,气宇轩昂。这样的他,让她着迷。 谢谢你救了姐姐。 只是她没察觉到他颊边细微的神情,他不想提及那个女人,却还是被玉儿轻易提起。 良久:“她还好吗?” 玉儿一怔:“姐姐吗?” 他默认,一年里,他已经努力不去打探海兰珠的任何消息,但还是好奇。 玉儿垂眸:“姐姐还在等卓林哥哥,一年了,她还没有放弃过,每天在卓林哥哥离去的路口苦苦等候。” 皇太极怔着,眉心紧锁。 ------------ 第十八章 :她成了他的婢女 夜晚,静。 皇太极走进寝宫,哲哲为他宽衣,玉儿的婚事已尘埃落定,可见贝勒爷的神色...哲哲凑上前:“贝勒爷,您有心事?” 皇太极收回目光,思及,海兰珠与玉儿姐妹情深,玉儿嫁到盛京,而海兰珠在科尔沁的日子将会履步艰难,该死,说好不再理会任何有关她的事,可...低语:“海兰珠是玉儿的奴婢,也让她陪嫁过来吧。” 哲哲几乎惊愕的望着他,女人的直觉,贝勒爷对海兰珠的注意,已超过了一般的界限。 见哲哲疑惑,他平静的说:“我倒是思及玉儿,她从小养尊处优,这次又要远嫁大金,一个姑娘家初到这,又要面对陌生的环境,怕是她不习惯,海兰珠与她从小姐妹情深,一起陪嫁过来,倒也可以与她做伴,平时也好解解闷。” 是这样吗?贝勒爷句句都在理,可是... “贝勒爷,这...” “放心,玉儿是你亲侄女,嫁给我皇太极,绝不会亏待她。” 贝勒爷只是说绝不亏待,这却有些担忧起。 。。。 海兰珠亲自为玉儿取出喜服,缝制的每一针都那么精致,她抚摸着,玉儿掀帘而进,见姐姐看着喜服,睹物思人。一年来她不敢提及卓林哥哥,只怕海兰珠姐姐伤心。姐姐与卓林哥哥情投意合,却怪上天捉弄,情深缘浅。 “姐姐。” 海兰珠连忙别了头,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濡湿,又颔首,笑看着玉儿:“玉儿,姐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喜服曾是我心爱之物,现在送给你,玉儿穿上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那日她穿着它,等待着心爱之人。如今,她把它送给玉儿,带着她刻骨的爱情只为玉儿祈福,愿玉儿永远幸福快乐。 玉儿握着,收下,意味深长的说:“姐姐,你也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是吗?海兰珠黯然落泪... 。。。 洞房花烛夜。 屋内,花香袖手床沿坐,低眉垂眼做新人。玉儿穿着别致的喜服,紧张而期待的等着她的丈夫,她最爱的男人。 厅堂,风风火火,客人一一斟酒道贺,人群里皇太极依旧卓尔不凡,推杯交错间,却不胜酒量:“贝勒爷,恭喜,恭喜。” 皇太极环视了一圈,却不见多尔衮的身影,下属来报,十四爷独自关在屋内。那日十四弟跑来向他质问。 八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玉儿,可你为什么还执意娶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见十四弟失落愤懑的神情,他不语,锁眉,他要娶的不是玉儿,而是整个大金,整个天下。 他耳边奉承话语不断,皇太极推开来者,假装醉意,众人嬉笑:“还是饶了四贝勒吧,今晚贝勒爷是属于屋内等候多时的新娘,呵呵...洞房花烛夜,四贝勒可不能醉,得好好享受,呵呵...” 皇太极回以浅笑,便离开厅堂。 屋外,清风拂过,他立马觉得清醒了几分。厅堂闷热的气氛,快让他透不过气。终于得以脱身,却在婚房前止步,灯影下玉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却折回了自己的书房。 烛火朦胧,皇太极几分醉意。 今日成亲,他终于再见海兰珠。一袭清雅的长衫,就连发饰也只是用素雅的鲜花代替。一年未见,却又添几分成熟迷人的气息。 贝勒爷,恭喜您。 她浅笑的给他道喜,皇太极扯了扯颈边的纽扣,心底不禁闷闷,谁稀罕她的道贺。她又何必假装好心,惹得他心烦意乱。 他醉意的碾磨着墨水,挥笔书下,心情烦闷时,这是他最好的调剂,墨色倾泻时,他才怔着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极目生晚照,幽情眷兰芷。 字里行间,唯独那‘兰’字,笔锋倾泻,而格格不入。 甩掉手中的‘千山’,才没见她几个时辰,却满脑子都是她。 “贝勒爷,侧福晋还在房里等您,您该回去了。”若不是属下提醒,他也忘了今夜是他大喜之日。 。。。 “吱...” 玉儿连忙颔首,等候多时,贝勒爷终于回来。隐忍着心底的雀跃,等待他步步靠近。 床榻微陷,是他在她身边坐下,皇太极眯起星目,转过玉儿的身子,捏起她的下颚,凝视,玉儿几分羞涩,喃喃:“贝勒爷。” 他笑着,那笑意像阵阵涟漪,在她眸里一点一点融化,快将她溺毙,只能呢喃自语:“贝勒爷,您醉了。” 是呀,他醉的不浅。一股脑的埋进她的肩背,却睡去了。 良久,玉儿喊着:“贝勒爷,贝勒爷?” 。。。 晌午。 海兰珠将丰盛的餐食依依摆放好,平时她和苏茉儿打理玉儿的日常生活外,她还被分在下等房。海兰珠从未抱怨过,不管在哪里,她已经学会随波逐流。她很庆幸能随玉儿陪嫁到京,离开科尔沁,她只想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厅堂时,却正好撞见四贝勒,她礼貌的请安:“贝勒爷。”随即便退下。 “一起用膳吧。”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似命令。 可她是奴婢,依规矩不能与主子坐在一起用膳。 见她眼中的疑惑,他又补了一句:“我只是...希望你多陪陪玉儿。” 哲哲也只好回复:“那就一起吧。”哲哲恍然想起塞琦亚在临行前再三叮嘱,小心防范海兰珠。直觉告诉她,这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可最开心的还是玉儿,得到贝勒爷和姑姑的许可,她连忙拉着海兰珠,在自己身边坐下:“姐姐,您就坐下陪陪我吧。” 玉儿连忙为海兰珠夹起荤食,又叮嘱着:“姐姐,你不要那么劳累,多吃点,你看你又瘦了。” 她又瘦了,皇太极突然觉得嘴里的餐食索然无味,睨着海兰珠,又问道:“盛京的餐食还适应吗?” 这话说的突然,海兰珠才意识到贝勒爷是在向她问话,见玉儿和哲哲惊愕,就连一旁的奴婢也一样诧异,贝勒爷何时为一个奴婢上心了? “嗯,适应。” “现在在哪当差?” “洗衣房。” 他一怔,侧身,温怒的看向哲哲,为何将她安排在洗衣房?而他又全然不知:“以后你就打理我的日常起居。” 嗯?! ------------ 第十九章 :告白 以后你就打理我的日常起居。 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贝勒爷。”哲哲怔着,从前贝勒爷身边的侍女都是由她精心挑选,他也从不过问。皇太极侧身,轻问:“有什么疑虑吗?” 哲哲不敢多问:“没...只要贝勒爷同意就好。海兰珠还不谢贝勒爷。” 海兰珠起身谢恩,只不过是礼节而已,她不觉得呆在皇太极身边,会比洗衣房里那些嬷嬷好伺候些,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太极本就是冷冽睿智之人,想猜透他的心意,却先被他看透。 。。。 她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文房摆设十分讲究,清新淡雅的环境,浓郁的意蕴,都透露着主人的意趣。 海兰珠好奇的走近书案边,文房四宝都摆放整齐,名贵的宣纸上字迹跃然,她呢喃自语:“极目生晚照,幽情眷兰芷。” 是首咏兰的诗句,笔势洒脱,但唯独那‘兰’字... 她还未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只听见身后的声音低沉有力:“在看什么?” 海兰珠连忙回头,见皇太极走近,慌忙俯身请安:“贝勒爷。” 可他蹙眉,不悦:“这次见你,你倒礼节多了起来。” 颔首,她不懂:“这都是宫中的规矩,贝勒爷,我是您的侍女,主奴之分,不敢逾越。” 主奴之分,不敢逾越?!他轻嗤:“你来我书房做什么?” 海兰珠连忙收回视线,看着书房另一侧的床铺:“贝勒爷,我只是来取些被褥,冬日潮湿,我看我还是拿出去洗洗。” 以为这样,他不再会追问,却不想他冷声问:“不需要,你就不嫌累吗?”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只是希望她不再那么辛苦。玉儿说她瘦了,他见,她颊边的确清瘦了不少。她不知道她随玉儿来京,他心底几分快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只怕她初到盛京,有所不惯。 “我不怕累。” “可我怕你洗坏了我的被褥。” 她一惊,被他这样一说,却不知如何回复。皇太极别过她的话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故意问:“会磨墨吗?” “会一点。” “你那么想干活,就帮我磨墨吧。”他踏进,走近桌案,海兰珠便轻挽起袖口,垂眸,轻而慢的,在砚上垂直的打着圈儿。 她颔首,四眸对视,被他睨的无处可逃,海兰珠摸了摸脸庞:“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贝勒爷,是不是我磨的不好?” 他温暖的手指擦过她颊边,她惊觉:“墨水溅到脸上了。” 原来如此,海兰珠扑哧的笑开了:“真是在您面前露丑了。” 望着那笑意,皇太极失了神,这笑容,曾在一年前见过,那时在叼羊会上,她与卓林一诺倾情。卓林战败,生死未卜后,她再也没笑过。可她知不知道,她笑的时候最漂亮。 皇太极收回视线,望着那夜写的字帖:“这副字怎样?” 她思忖,该如何回复,却听他命令:“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拘束,说吧。”她总是这样故意筑起高墙,将自己锁在重重包围中,她出不来,他也无法靠近。 “贝勒爷,您的字迹,笔势飘若浮云,方刚或柔圆,含蓄或张扬。可是...” “可是什么?”他故意紧追不舍的追问,他唇边轻扬,邪佞的弧度:“说吧。” “这是首咏兰的诗,可唯独这‘兰’字。。。” “‘兰’字怎样?” “贝勒爷,那恕我直言了,这‘兰’字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他笑着:“兰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你知道它的寓意吗?” 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海兰珠径自摇头,他娓娓道来:“兰花风姿素雅,幽香清远,是高洁、坚贞不渝的寓意。”就像她:“兰儿。”海兰珠一怔,颔首,却被那炽热的黑眸深深锁住,那句‘兰儿’落入她的心扉,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喊她‘兰儿’的男人:“你知道吗?兰花最珍贵,你也是。所以你不要再作茧自缚,任人摆布,你就是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也没有人能够取代。” 这些话,他一年前就想告诉她,物转星移,却等候多时。 她怔着,那席话语深深的撼动着她的心。海兰珠拳心紧握,望着他眸中的自己,竟一丝心慌意乱,垂首:“承蒙贝勒爷厚爱。” 你就是你,不再会有第二个,也没有人能够取代。 她不敢告诉他,她心底激起阵阵涟漪,只因那句‘你最珍贵’。 “所以呢?”他深凝着,从不按牌路出牌。 “所以玉儿好福气,贝勒爷是通情达理之人,玉儿嫁给您,一定会幸福。”这话是真心的,天知道玉儿有多爱他。可爱情是相互的。 他睨着她,愠怒的问:“那你呢?” 她?~ 玉儿曾说,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属于她的幸福。是这样吗? ------------ 第二十章 :疏离 她?是否有一天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被那炽热的眸子睨的无处可逃,他是大金国的四贝勒,是玉儿的夫胥, 也是玉儿最爱的男人,这样的独处,竟让她有种罪恶感。 他该明白自己对女人是种诱惑力,那俊郎的容颜,柔情的眼眸,暧昧的话语,会让女人沉沦,迷失。可她的心里只有卓林, 她把初见的快乐都已留在那年的叼羊会,她把所有的痴情都留给了挂满着吉祥带的卓林。这一年来,她行尸走肉,忘记了快乐, 也忘记了笑,到头来她只希望默默的守候着自己的爱人,哪怕这个期限是遥不可及。海兰珠急忙转身,可手臂传来温暖的触觉,是皇太极紧紧的抓住她, 他哑着声音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逃?” 语气迫切的就连他自己都一惊。“放开我。” 海兰珠急的呵斥。“怎么,你怕自己心动?” “您别在说了。”苏末尔路过时,隔着门缝竟见眼前一幕,为什么海兰珠姐姐竟和贝勒爷共处一室?神色竟如此暧昧,思及,苏茉尔面目一怔,眉心紧锁。 “纳祁。”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叫住正要出门的人。 “怎么了,爷?”纳祁有些疑惑地问。 “你身上什么味道?”皇太极蹙了下眉。 “怎么,不好闻?”纳祁问道。 “还可以,只是之前没闻到,今早上才开始发觉的。”皇太极铺纸研墨,准备练几幅 字,开玩笑地瞅着他,“哪来的香味莫非昨晚背着我逍遥去了?” “哪有!”纳祁连忙辩解,将腰际的香囊解下来递到他眼前,“不就是昨天在宫里遇到海兰珠姑娘时给我的,说给每个人的香囊填料都不一样,我这份有白芷和藿香,十四爷的是薄荷和艾叶,福晋的是佩兰、苏合香……爷,你那个是什么的?不会早被你丢到角落去了吧,你向来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没事了,你先走吧。”皇太极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我练完字再找你。” “哦,好。” 纳祁纳闷地看着自己主子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悻悻地往外走。墨是昂贵的浸玉墨,纸是上好的珍珠宣, 笔是用惯的名笔千山,写的是向来喜欢的诗句, 那些本来闭上眼都能书就的熟悉勾画,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索性撕了重写,笔悬在半空中,竟是半天下不去, 只觉得胸口烦闷,怎么都静不下来。丢了笔倚在榻上,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仍在往呼吸里绕…… 她这算什么?谁都送了香囊唯独缺了他? 是记恨那次他朝她发别火的事?他才不在乎那些见鬼的破玩意儿呢, 她爱送谁送谁去,幼稚! 求您别再说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她的声音…… 该死的!她在故意躲着他! 皇太极知道, 他没有错过她与他擦肩的那刻眼中泛起的泪花, 还是他又挫中了她的伤口。此刻忆起,竟让他觉得有些心口闷。 ------------ 第二十一章 :破例 皇太极望着桌案上的稀世珍宝,夺目的珊瑚,璀璨的珍珠,雍容的翡翠。每一样都是富贵典雅。只是一支玛瑙步摇映入眼底。惦起,细瞅。 “吱…”身后应声而起,哲哲走进,桌上的这些珍宝都是蒙古的几位台吉不远万里,呈奉给父汗,而父汗又将其中一些赏赐给贝勒爷。虽然桌上样样都是名贵珍宝,但贝勒爷看中的那支步摇,她也极为喜欢,简约而又非简单,哲哲细声轻喊:“贝勒爷…” 皇太极握紧步摇,顺势将手臂放置在身后,浅笑:“这是父汗赏赐的,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挑吧。” 语毕,便转身。 哲哲一怔,还未从惊愕中缓过,为何他不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他手中的那支步摇:“贝勒爷。” “怎么了?”挑眉,他低语:“不喜欢吗?” “不是…” 怎么了?”挑眉,他低语:“不喜欢吗?” “不是…” 祁纳正在屋外等候,见皇太极,便俯身请安:“贝勒爷。” “父汗那边有什么消息?”他脚步匆忙的转向书房方向,祁纳便紧跟其后,海兰珠迎面走来,见四贝勒,匆忙间,猝不及防的碰面,海兰珠连忙垂首,加紧步伐。与她擦肩时,他还能依稀闻到那股熟悉的幽香,缠绕鼻尖,他蹙眉,这样的失控感让他感到越发的危及。 而今,若顾及儿女私情,将会彻底打碎他筹划十五年的部署。 刚踏进书房,祁纳连忙合上桃木门,凑近皇太极,低语汇报:“贝勒爷,大汗已经将他手中的四十五个牛录一分而三,分给大福晋的三个儿子。” 皇太极思及,祁纳并不在意的说:“贝勒爷,不用多虑,十四爷只领导十五个牛录。” 皇太极把控着手中的瓷杯,轻转,低语:“祁纳,你太掉以轻心。”他领导正白旗,手中只有二十五个牛录,乍一看实力比十四弟丰厚,但实则不是:“父汗的部署又岂是一般人能看的出?“ 父汗在保护十四弟。当年储英哥哥被立汗位继承人,众人虎视眈眈。父汗不堪承受压力,废除了储英,但是其根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所以父汗暗中部署,虽然表面上只给十四弟十五个牛录,而且是正黄旗、镶黄旗,其地位不言而喻。而阿济格,多铎与十四弟是同母亲兄弟,这是十四弟的左右臂膀,另一方代善哥哥与大福晋关系匪浅,那么他和岳托则是外围的支持阵营,你可有明白? 祁纳恍然,大汗早已将局势划分的一清二楚。 “可贝勒爷,属下不明白,为何大汗如此青睐十四爷?爷,您跟随大汗南征北战十五年,战功累累…” 皇太极轻笑:“战功累累的又岂止我一人?”想要在这场无烟的战役中脱颖而出,更多的是要部署和谋略,他自知这场战役背后只有一个字‘惨’!而熟胜熟败,全是一线之间。 。。。 除夕前夕,寒风冷冽。 皇太极每年都会亲自前往静宁寺为父汗祈福。哲哲不巧染上了风寒,玉儿提携着一些补药探望哲哲:“姑姑,您身子可有好些?“ 哲哲起身,依靠在床榻边,睨着年轻貌美的玉儿,轻笑,想要保住科尔沁在大金的地位,也只有将此大任交递给聪慧的玉儿:“玉儿,今年我身子不适,你替我,跟着贝勒爷去趟静宁寺祈福。” 玉儿一怔:“姑姑…这是我从太医院特意为您熬的汤药,您还是先喝着吧。” 可哲哲握紧着她的右手:“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你比姑姑年轻,又聪慧,一定要抓住贝勒爷的心。” 玉儿垂眸,她爱贝勒爷,并非为他显赫的身份。她爱他,也希望得到同样的回报。从小,她便祈求能追到自己的真爱,在那爱的国度,彼此生死相许,白首不离。可她如愿嫁给了贝勒爷,嫁给了她心中寻找已久的初恋,可为何那眉目间还染上一丝忧虑。 。。。 皇太极如往常一样,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静宁寺,可又与往年不同,玉儿携着海兰珠一同前往。 ------------ 第二十二章 :欣喜之余 皇太极如往年一样,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静宁寺,可又与往年不同,玉儿携着海兰珠一起前往。 一路向北,白雪皑皑,雪花漫天飞舞。 “吁…”皇太极一把拉起缰绳,回首,看着马车边的海兰珠,蜷着身子,履步艰难的前进,身边的侍者不解的问:“贝勒爷,是否要停下来歇息?” 良久:“你们带着侧福晋先前往静宁寺,我想起宫里还有些事情要打理,我先赶回去一趟,待事情处理好,便立马快马加鞭赶来。” 随从不敢违命,转身挥手,示意马车继续前进。 “海兰珠。”皇太极低喊:“我上次让你做的事情,做好了吗?” 海兰珠不解的颔首:“什么…事?贝勒爷。”她不曾想起四贝勒曾交代过要何事。 “走吧,你跟我先回趟京。” 玉儿悄然的掀起帘布,怔怔的望着马车外的一幕,贝勒爷骑坐在心爱的白驹之上,黑色的绒帽上是零碎的雪花,姐姐颔首望着他,那一幕,竟美的触目精心。她心底竟几分失落:“苏茉儿,贝勒爷要带姐姐去哪?“ 洞房花烛夜,贝勒爷喝的宁酊大醉,席间,唇边上扬,不停的喃喃:你笑的时候最好看。可玉儿并没有欣喜之情。 即使是下雪天,盛京的街道依旧是人声鼎沸,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息。街道边,叫卖的贩子更加卖力,兴许盼望着早点收拾摊子回家。两旁的店铺也高高挂起火红的灯笼,欲迎接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天真无暇的孩子在路边嬉戏,皇太极跃下马背,与海兰珠并排而走。 见她眼中几分雀跃,他问:“有没有好好逛过盛京?” 她侧身,却对上那俊美的容颜,浅笑:“还未来的及逛逛。” 许久没见她喜悦的容颜,但她也太容易满足了,在得知她也随玉儿一起来时,他心底便做了决定。故意支开随从和玉儿,只为带她来这。 “姑娘,买根糖葫芦吧。”贩子见这一对卓尔不凡的佳人,连忙赶过来。 海兰珠好奇的看着这一串串火红的甜品,在科尔沁未曾见过:“这是…” “想吃吗?” 她摸了摸袖口里,口袋里的银子不多。那些都是准备去静宁寺投的香火钱,思寻着,海兰珠嘴角的笑意凝滞着:“还是算了,贝勒爷不是说宫里还有急事处理吗?我看我们还是快回宫吧。” 笨蛋,他的大事就是带她来盛京最繁闹的街头。 街头。 皇太极不理会她,径自抽下一根糖葫芦:“老板,给我两串。” “好类…” 他递给她一串,便扔下她往前走。海兰珠悄悄的尝了一口,酸酸的,为何心底却浮起一丝甜意,浅笑,颔首,却见贝勒爷已走许远。 她连忙跟上:“贝勒爷,您等等。” 见她喜悦的神情之下是几分忧愁,他揣测的问:“来京一个月,是不是想家了?” 他如何读懂她的心意?! 可他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淡下,轻叹:“那年也是这样的寒冬。因为见路边的小贩在雪中叫卖,我嚷嚷着要吃,额娘告诉我这是冰糖葫芦,酸中带甜,其中滋味,细品下才能发觉它的美味。” 这是他在别人面前第一次谈及自己的额娘,叶赫娜拉孟古。 海兰珠再吃下一颗,沾着冰冷的雪花,竟更是可口。他说的没错,酸中带甜,仿若人生,尝尽悲欢离合,才能更懂得珍惜眼前。 皇太极睨着手中的糖葫芦:“兰儿,你比我幸运。” 她一怔,并不懂。 只见他轻笑:“你若想家,倒还有个盼头。你可知道?我到今,从未见过自己的外祖父。” “为何?” “因为父汗与叶赫部有着血汗深仇,当我额娘十三岁嫁到大金后,她也再也未见过自己的亲人。额娘临终前只想再见舅父一面,可是彼此部落恩怨太深,额娘只好遗憾离去。那年我才十二岁。”他的笑容更轻,仿佛诉说的并不与自己有关。仿若他只是个旁观者,冷眼观望着过去的一切。 语毕,海兰珠眉间紧锁,竟一丝心疼。比起传闻,这样的贝勒爷是他从未见过的。原来每个人都有他的肋骨,都有他的脆落。他不是冰块,也有疼的地方。 ------------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送礼物给女人 “贝勒爷。” 他手中的糖葫芦轻轻滑下,落在白雪皑皑中,一颗未吃,只怕想起当年。他一人独闯,学会隐忍,学会隐藏心事,学会小心翼翼,只为心中那一梦。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将来要一统天下。 她又来不及跟上他。 而他又折回,从袖口取出那支玛瑙步摇,递给她。 海兰珠不解的望着,那支步摇精致夺目,他问:“喜欢吗?” “这…贝勒爷,太贵重了。” “那就是不喜欢?”他低语,下一秒便将那步摇随手扔去,海兰珠惊愕,连忙跑去,不停的在雪中寻找。见她着急的身影,他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他亮了亮嗓子:“别找了。” 海兰珠又折回:“贝勒爷,那步摇很贵重,您怎么说扔就扔。”她是心疼,没见过这样暴殄天物的男人。 可见他扬声笑起,那笑意俊朗迷人,他摊开,那步摇扔在他掌心。 “您骗我?”害她着急的寻找半天。 他稳住她,含情脉脉,轻柔的插在她的发髻上,他一眼看中这步摇,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她的身影。果然…只有她配的上这支步摇。 “收下吧,这是我第一次送女人礼物 海兰珠看着眼前的酒楼,皇太极已将白驹递给小二,望着身后的她:“上楼吧。” 她紧随其后,却听他不急不缓的说:“听祁纳说你做了香囊。”海兰珠怔着,他怎会知晓这事,他说:“为何偏偏少了我的?” 她是做了:“怕是贝勒爷不喜欢,所以又拆了。” “你没试过,怎知我不喜欢?”他轻瞥了一眼。 他在意的,那日见人人都有她做的香囊,却唯独他没有。 “呃”她无法回复。贝勒爷一向是冷冽倨傲,在她印象里一直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她很难想象这样铮铮铁骨的男儿会喜欢女儿家的东西。 可他偏要她承诺,为他亲手做一只独一无二的香囊。 言欢的菜色极好,掌柜子见来者不凡,立马奉上热茶晚膳,又给他们挑了个寂静风景又好的极佳位置。 皇太极为她拉开了座位,又示意她坐下,可海兰珠却凑近窗边,俯视着脚下的风景,这广阔的京城,处处歌舞升平,却让她没有一点归属感,他说的没错,来这数月,却日夜思念远在他乡的亲人。 或许,她本身就不属于这样热闹的世界。 他瞥了她一眼,她似乎已经完全沉迷在眼底的风景里。 “小二,上酒。”皇太极径自倒上,捏起酒杯:“醉生梦死,好名字。” 若喝后真能忘记一切,他宁愿忘记与她的初见,忘记她的美好。 海兰珠一怔,他的声音轻轻的在身后响起:“陪我喝一杯。”他用的是肯定句,不是请求,却是命令。 窗外一方天空,渐渐暗淡,楼内琴声朦朦,屋内暖意融融。 望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她拿起瓷碗,硬是喝了一杯,竟烈的刺喉:“咳咳…”呛得的她眸中湿润。 他连忙轻拍着她的肩背,只不过让她尝尝,他又心疼的抱怨:“又没人和你抢。” 可她笑了,玉指擦过唇边的濡湿:“我开心。” 他心底一颤,犹见那瞳仁里闪过一丝哀伤,她淡淡的说:“今夜是除夕,看着满桌的佳肴,是我十几年来最丰盛的年夜饭。”笑意凝滞:“可额祁呢?我真希望能和她聚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皇太极的视线别过,琴师的琴声戛然而止。他凑上前,在琴师耳边说了几句,琴师便让出古琴,退了下去。 手指划过琴弦,‘叮’.. “今夜是除夕。”有一句话他藏在心底很久:“我想看见你的笑。”就若那年她巧笑嫣然,百媚生。 。。。 “咚…” 静宁寺的钟声悠然响起。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大殿内香烟萦绕。 玉儿双手合十,跪下,向神态各异的大佛深深的叩头,虔诚的祈祷:“菩萨,求求您告诉我,我所爱的人他是真心爱我吗?”姑姑特意让她陪伴贝勒爷,他却途中离去。 越是深入,越是迷惘。 小时候看惯了阿谀我诈,她不求荣华富贵,都说爱情是弥足可贵,她只求找寻心中那一抹珍贵。可她错了吗?她多么希望那个人带着她离开,带她离开这凡俗的世界。 “真爱没有怀疑。”玉儿一怔,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首,却见那白衣男子:“怀疑的都不是真爱。” 为何他追随到此。 为何他要看穿自己。 为何他话语如此坚定。 “多尔衮。” 多尔衮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原以为她一定是他的命中注定。可就差那一点,她已为人妻,却还是嫁给了他最敬仰的八哥。 他怨吗?怨八哥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执意娶她。 他恨吗?恨上天竟与他开如此玩笑。 她成亲那夜,他喝的醉生梦死,远远的望着她屋内的烛火熄灭,心被刀割一般,生平第一次感到挫败。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 她说,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可她唯独不知,他也有想娶的女人,那是他一见如故的她。 。。。 深夜, 盛京的长街却依旧灯火迷蒙,每家每户都在守岁,迎接着新年。 “咚…” 烟火窜上夜空, “哧” 绽放霓虹,美的娇艳。 海兰珠喝的有些醉意,侧着身,撑起下颚望着窗外的烟火,可再美,也终究是灰飞烟灭。 又探到窗边,合十祈祷,愿额祁幸福,也保佑卓林还活着。 远郊。 玉儿颔首,亦望着同一片夜空,却感到万分孤寂:“你为何也来此?” 他嗤笑,不过是想见她,这个理由可以吗? 。。。 皇太极睨着窗边的海兰珠,放下手中的古筝,凑近,将她一搂入怀,她一怔,兴许是醉了,那温暖的臂弯却让她渐渐定下。记忆里,她也曾是这样依偎在卓林胸前,闭眸,情不自禁的喃喃:“卓林,是你吗?” 他身体一颤,明明屋内很暖,可他却凉了一片。 “卓林,我想你。”是的,一年以来,她从未忘记过,每当人声鼎沸时,她才明白用忙碌来掩藏自己内心的挂念,是多么可笑:“我等你,从未放弃。” 他手臂的力度越发的强劲,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的快透不过气。 ------------ 第二十四章 :不专心的女人倒胃口 卓林,我想你。 我等你,从未放弃过。 皇太极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忽然觉得屋内的空气快让他喘不过气, 忽然觉得胸口闷的难受。 他恹恹的推开海兰珠,岂料她贪恋着那抹暖意,紧紧的从身后拥住他,潸然泪下,喃喃:“不要走,卓林,不要再离开我。” “…” “我强忍着这么久,再也撑不…” 语音未落。 “唔。” 他转身,低下头立马吻住她,气息迫切的连他自己都惊愕,一记狠戾的拥吻席卷而来,她唇舌间的幽香竟让他失了方寸,他有过很多女人,环肥燕瘦,或温婉、或野性。 追逐他的人太多,却记不起她们的容颜,不管她们喜欢他什么睿智、儒雅、温润,还有不羁的性格,对他而言,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那种自幼时起就存在的寂寞,是仿佛无法填补的空虚感,会在夜深人静时吞噬着他的内心。 海兰珠醉了,那吻猛烈而霸道,几乎欺压着她的软舌,她被逼的快喘不过气,卓林,是他吗?可那吻真实而突然,她害怕,害怕再松手,卓林又一次离她而去。 为了那飘渺的错觉,她攀上他的颈项,紧紧的拥住:“不要,不要离开我。”那温润的泪珠滑落在他的唇边,用眼泪来证明疼痛,是多么无懈可击:“卓林。” 他一怔,睁眸,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人,哀如刻骨,带着一丝绝望和痛苦,他忽然从沉醉中跌入了深谷底,。那种挫败感几乎让他狠狠的钳住她的双肩,低声轻嗤:“好好看清楚是谁在吻你。” 下一秒又强横的吻上,含住那说话的唇,他不愿听到她唇边再喊别的男人,他不愿看到她思绪里浮的是别的男人,他甚至奢望她能沉沦在这吻中,于是狠狠的纠缠着她的灵舌,流连忘返的辗转、吮,吸。 午夜梦回处,玉儿望着夜空依旧绽放的烟火,心中竟徒增一分哀伤,科尔沁未有如此繁华,可繁华身处心又是如此落寞。贝勒爷还未赶回静宁寺,担心不已,刚开始朝拜的时候,她心中默念: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房门外飞雪阵阵,寒风拂面,玉儿凑近,地面上白雪皑皑,像是铺上一层清霜,可不远处那个黑影,落入眼底,多尔衮蹲下身子将身旁堆积的雪花划成一团,他在干嘛? 他悄悄的从盛京赶到静宁寺,只为道破她的心事吗? 玉儿踏出,大雪纷飞,落在她颊边,又迅速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在他身后驻足:“你在做什么?” 多尔衮不语,却径自堆成了个雪人,他回首,永远记得这一夜,她站在柳絮纷飞的大雪里,红润的脸颊满是惊愕,她知不知道她有多美,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喜欢的就连墙角边的梅花都酣然失色。 多尔衮站起,步步逼进,见他,她连忙退了几步,差点一个踉跄时:“小心。”他又一次环抱住她,正如第一次见她,那个骄傲的像他叫板的她,那个策马奔驰扬言要赢过他的她,他以迅耳不及掩雷之势,偷下她发髻上两支精致的簪,顺势松开她:“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在我面前摔下?” 她又不是故意?见他又转身蹲下,画龙点睛般的将簪塞进雪人里,又向她邀功似地问她:“你喜欢吗?” 她喜欢。 可这话却一语双关。 “你喜欢八哥吗?” “…”玉儿一怔,却未回复。 “你的任性、你的骄傲告诉我,除非你喜欢的人,否则你不会嫁,是这样的吗?” 她蹙眉,为何他要看穿自己?从小,她就不想和她不爱,又不爱她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她不想要荣华富贵,她要的是在那个世界里比荣华富贵更奢侈的真爱。 她不语,不代表他不知。那瞳仁中的犹豫却让他得到了不想要的答案。 。。。 一室情迷… 海兰珠的头疼的快裂了,抚摸着额,她困难的睁眸,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立马清醒,她在哪里? 连忙坐起,看着自己支身穿着薄衫,回忆。 “你醒了?” 寻声而望,对上那深沉的眸,海兰珠立马拉上被褥,以遮掩住胸前浅漏的春光,四贝勒怎会在此? 可是…她揉着发疼的额,是贝勒爷带她来言欢的,也是他让她陪喝一杯,她思家情深,竟醉意熏熏。之后呢?明明感觉那吻来的猛烈而沉醉。 “你想起来了吗?”皇太极衔着淡淡的笑意,那双黑冰似的眸,在朦胧的夜里显得迷人而危险。 想起来什么?他们做什么了?海兰珠握紧胸前的被褥,却见他步步靠近,直到俯身,健臂将她困在床底之间,他温热的呼吸洒若有若无的洒在她的颊边,浅笑,眼角勾起迷人的弧度,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唇边,手指轻轻的勾勒着迷人的弧度,低沉的问:“真的什么都记不起了吗?” 不!!海兰珠怔着,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发生什么? 可他继续问:“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想上他床的女人太多,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对女人的诱惑力,唯独这幽静的眼神,透着无助和畏惧。 从她唇边喊出别人的名字起,他就做了决定。 佛曾问,世间何为最珍贵?他以为是未得到。多年后,他才明白,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正拥有。 “贝勒爷,对不起。” “为何道歉。” “我喝醉了。” “然后呢?”他睨着她不放,她像只被逼到悬崖的小鹿,束手无措。 “请原谅我的冒犯。” 原谅她的冒犯,小腹上的怒意蹭的一下燃到胸口,为何面对她,他总是如此失控,好不容易压住心底的怒意,他笑着说:“那你又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一怔。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专心的女人真让人倒胃口。”他恹恹的松开她,却不知,越隐藏对她的感觉,却陷的越深。 ------------ 第二十五章 :生气返京 不专心的女人让人倒胃口。 从静宁寺返京,初一的清晨,皇太极向往年一样祈福后,又赶回为父汗请安。海兰珠望着前方他的身影,从昨日不欢而散后,他竟把扔在言欢。 他在生气?!对,她是不专心的女人!她也能感觉到他忽如而来的疏离,但这不是她一直所希望的吗?海兰珠垂眸,是的,是她所愿的。 新年初到,塞琦亚随赛桑一起至京,一来为努尔哈赤拜大年,实则玉儿离家数月,塞琦亚万分想念,便趁着新年探望玉儿。 哲哲盛情拳拳,留塞琦亚在宫内闲谈,玉儿得知,连忙小跑着赶去哲哲宫内,苏茉儿提起裙摆在她身后追赶着:“格格,您别急,慢点。” 可玉儿一刻都耐不住,在京的每一天,她有多想念额祁、额祁葛,刚推门而入,见塞琦亚,玉儿立马冲上抱住塞琦亚:“额祁,您终于来看我了。” 哲哲见玉儿雀跃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笑着:“玉儿,你轻点,别吓着你额祁了。”玉儿调皮的伸着舌头:“姑姑。” 塞琦亚笑着,抬起玉儿的颊:“玉儿,快让额祁看看。”眸中却渗着涓涓如水的母爱,可下一秒,塞琦亚颊边的笑意凝滞:“玉儿,数月不见,你怎又清瘦了?”见她通红的瞳仁:“你哭了?”她问。 玉儿连忙别过颊,以为自己隐藏的完好,那日在静宁寺,她站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看着眼前的雪人,却是另一个男人陪她苦苦等候。 “告诉额祁,是不是哭了?” 塞琦亚一句话便刺中了她的心,玉儿慌乱了退了几步,苏茉儿着急的扶住玉儿,不忍的喃喃:“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她是怎么了?因为爱一个人会开心,也会心痛,那种无可奈何的失望会一层一层浸透了她的心,也浸湿着她的瞳仁,不想让额祁见到自己的失落,却也被额祁一眼看透。 哲哲察觉异常,便质问苏茉儿:“苏茉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次让玉儿跟随贝勒爷前往静宁寺祈福,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琦亚转向苏茉儿,苏茉儿见状,立马跪下:“福晋,我真不知情。” “苏茉儿,你自小在玉儿身边伺候,岂会不知玉儿的心事?”塞琦亚蹙眉的问。 “额祁,您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事。”玉儿知道若是没有交代,额祁一定会追问到底。 “我是在问苏茉儿。”塞琦亚推开玉儿。 “福晋,格格昨日等候贝勒爷多时。” “怎么回事?”哲哲锁眉。 “回福晋,前往静宁寺时,贝勒爷曾中途返京。一直到辰时才赶回。” “贝勒爷回京?!怎么可能?”这几日哲哲一直在宫内,却从未见到过皇太极:“贝勒爷孤身一人返京吗?” 苏茉儿迟疑,她曾怀疑过,但是…为了格格,她必须把这事交代:“贝勒爷同兰儿姑娘一起。” “海兰珠?”哲哲手中的瓷杯一紧。 。。。 海兰珠睨着桌案前的布料,都是上等的绸,她疑惑的问:“如莹,这是?” 如莹笑着,又将手中的香料递给她:“几日前贝勒爷托人送来的。” “几日前?!”海兰珠怔着,唇边又浅笑,见兰花的香料,她大概明白皇太极的意思,几日前?大概是去静宁寺时。在言欢她曾承诺为他亲手作上香囊,原来在去静宁寺时,他早已决定,原来他想要做的事,从来无人阻止。 拿起兰花的香料,她放在鼻尖轻嗅,沁人心脾,脑中却浮现清晨雾间他疏离的身影:“如莹,快给找把剪子。” “是,可兰姑娘,这布料又有何用。” 海兰珠笑而不答:“快去吧。” 片刻间,如莹又闯进:“兰姑娘,兰姑娘。” 海兰珠回首:“剪子找到了吗?” “不是,”如莹轻喘着:“福晋要召见兰姑娘。” 海兰珠一怔,如莹继续说着:“我还看见科尔沁部的领主与福晋也来了,听下衣房的当差的奴才说,是来探望侧福晋的。我想福晋召见你,兴许是让兰姑娘聚一聚。” 若是这样,那才好。 可是…海兰珠蹙眉,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忐忑的踏进哲哲的寝宫时,海兰珠一眼便见塞琦亚,立马向哲哲与塞琦亚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哲哲拿捏着瓷杯,浅尝,轻饮,颔首:“喊我姑姑吧。” “奴婢不敢。” “若我的话算命令呢?你与玉儿都是赛桑哥哥的女儿,于情于理,你都该喊我一声姑姑。” “姑姑。” “听闻去静宁寺的途中,贝勒爷与你一起返京了?”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兰珠。 可海兰珠怔着,那种预感愈发的强烈,见她不语,哲哲又问:“怎么不回答我。” 玉儿见状,上前俯在哲哲的身边:“姑姑,我见贝勒爷情急,所以才让姐姐一块去的。”哲哲又岂会不知玉儿在为海兰珠解围,可她忽略玉儿,支声问道:“抬起头了。” 良久,海兰珠缓缓颔首,可哲哲一眼看见她发髻上那步摇,手里的瓷杯不经意间滑落于地,‘叮’,碎了一地。 “姑姑。” 海兰珠立马收拾着碎渣子,可哲哲捏起她的下颚,凝视,低语:“这步摇好漂亮,你是从哪来的?” 海兰珠咬着唇,却不知如何回复:“姑姑。” ------------ 第二十六章 :冷战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拨开我的心。 “哲哲。”塞琦亚有意支开玉儿,淡声问:“玉儿从小就喜欢袒护海兰珠,今天你是否察觉了些什么?” 哲哲思忖,察觉?她肯定那支步摇是贝勒爷送的。 见哲哲不语,塞琦亚继续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待见海兰珠,我也明白有太多的情绪迁移到那个孩子身上,一个人并非有意厌恶另一个人,而是她让我感到岌岌可危。” 哲哲惊愕的侧身,望向塞琦亚,听着她的下文:“因为她太像塔娜,卷入我们之间的争斗中,可否是她的命?这宫中原本就是阿谀我诈之地。” “大嫂什么意思,请直讲。” 塞琦亚轻嗤,悄悄从袖口取出一包裹严实的纸袋:“这颗棋子不除,你可有想过后果?” 哲哲一怔,清晰看见塞琦亚眼中坚定的狠绝,那抹眼神深深憾住她,她也明白肉食强弱道理,但那些残忍与血腥,也会让她前所未有的厌恶:“她毕竟是哥哥的女儿。” “你放心,这粉墨只要洒在植物,融在清晨的露珠中,便产生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长期闻过,会让人精神萎靡不振,严重的导致失明,只要她不足以威胁到我们,就点到为止。” 。。。 “如莹,我在回宫的路上,见侍者都行色匆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海兰珠不解的问。 如莹将海兰珠带到一边,凑在她耳畔细语:“我也是刚听到的消息,再过半月,大汗下令要向明军进攻,攻打宁远。兰姑娘,此事你听就好,这事传不得。此次攻打宁远,大汗亲自出征,不过现如今的形势,还是对我大金有利。大汗虽年过花甲,还是英勇善战,但众贝勒爷考虑到大汗年事已高,身体最重要,所以…我还听说,四贝勒将会跟随大汗出征。 “你说什么?”海兰珠一惊,如莹说,他也会跟随出征。心却猛然的一击,是本能?还是…担心。 二年前,草原的月下,卓林出征前与她告别。可现今… 如莹说明军独卧孤城,宁愿的形势是对大金有利,可她宁愿没有硝云弹雨,又有多少人每天都在经历生死离别。 于是,她连夜赶制,沉色的绸布上,她一针一线的绣上那个字,朦胧的灯影中,她婀娜的身姿映在屏风上。 偶尔她揉捏着发疼的手臂,已是三更,双眸几分疼痛,却没有一丝睡意,不知何时,窗外的鸡鸣声,让她暮然回神,回首,却见窗外的一方天空中,褪去了墨蓝色,却渐渐翻出一丝莹白。 整整一宿,海兰珠笑着,看着手中完工的香囊,终于倦意油然而入。 “吱…”木门推开的声音,她连忙收起香囊,如莹雀跃的走进:“兰姑娘,你在做什么好东西?快让我看看。” 她支吾回以浅笑:“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整理这些布料而已。”见她手中捧着一盆纯色的百合,惊愕的问:“倒是你,哪来的花?” “噢…我去大福晋那当差时,福晋说这百合是特意从南方送过来的,品种十分稀有,福晋还说兰姑娘喜欢花,便让我送过来,你看这花上的露珠还在,真是新鲜,您瞧福晋多疼爱兰姑娘。” “姑姑?”海兰珠凑近,忍不住伸手抚着花瓣,露珠嗖的滑落在她的掌心,她闭眸,轻嗅:“真香。”唇边轻扬。 。。。 一大早海兰珠便前往皇太极的书房整理,这是例行的公事,可这几日来,即便她来的多早,也未见着他。 冷战!? 脑海里忽如而来的想法。自从静宁寺回来,他俩再也无任何交集。见他桌上散落的宣纸,她依依为他整理,可这男人的书桌不曾如此杂乱过,偶然间,那纸上笔瀚如流的字迹中却书写着最美的诗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可她心底划过温暖的涟漪,竟让她几分动容。她的心会一点一点一点被融化,会惊讶,会温暖,也会酸楚。 他到底是怎样的男人?几分霸道痴狂,几分温润如玉,几分惊才风逸,又几分雅人深致。 那日,也是在这书房,他睨着她,锁眉,静静的说她最珍贵!一句一惊心。可每当想起卓林,想起默默的守护,曾以为爱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牵他的手,一起老去。终于在眼泪中懂得,爱若烟火,刹那芳菲,太真太美又太短暂,这一生,两情相悦的人总是很少,这两年来,不敢让自己去想太多,沾染太多。 于是,海兰珠拿捏起毛笔,写下。再将那枚香囊轻轻的放下。 。。。 “半月后我将随大汗攻打宁远。”皇太极踏进书房:“可我觉得形势并不如我们所预料的一样。” “贝勒爷,您的意思是?”祁纳俯身询问。 “你到书桌给我取份地图。” “是,贝勒爷。”祁纳走近,却失神,皇太极不解的问:“怎么了?” “贝勒爷,您看这…” 皇太极朝着祁纳的视线望去,那枚香囊落入眼底,一喜,这几日他故意对她疏离,只是逼着她低头,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只要等她软下,然后失望一次又一次,见到这香囊时,近日里所有失落一瞬消逝。还来不及思忖心中的变换, 唇边不自觉的浅笑,拿起,可香囊底下,跃然纸上,读起: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心碎的声音! 她又一次固执的拒绝。 ------------ 第二十七章 :等她低头 每天清晨,海兰珠的卧室都会定时送来新鲜的百合,她爱花,所以更是珍惜。可她的气色越发憔悴,海兰珠擦拭着额前的冷汗,以为大概是天寒。她的体力不如从前,刚从贝勒爷那当完差,她便倦意不已。 如莹几分担忧:“兰姑娘,你最近怎么了?” 她却没太在意,笑着回复:“大概天气阴寒,晚上睡不踏实,白天就困意重重。”她扶着床榻,歇息着。双眼累的快睁不开,她躺下,闭眸养息。 那夜,一场冗长的梦。 狼烟四起,她穿梭在云硝箭雨中,寻寻觅觅,却见那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她伸手欲想拦下,可那身影越渐越离。 她想知道那人是谁,为何闯入她的梦中? 有人说,闭上眼还能看到的人,就是你最爱的人。于是她紧紧追随,只见那人驻足,她愣着,他转身,她呼吸一窒,看清,竟是他皇太极。 她身旁是漫天飞舞的宣纸,她听到他说: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不知?只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她,不敢在轻易踏足。于是她坚毅的告诉他,她的心不是石头,不可能轻易转动。她的心不是席子,不可能轻易的卷起。话说到如此绝地,他该知难而退。 为何梦中他那双黑冰似的眸,也会黯然失色,为何那俊朗的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愁虑。 于是,他真的扔下她离去。 “不要…”海兰珠锁眉喃喃:“不要…不要离开我。” “啊!” 惊声中,她嗖的坐起,重重的喘着气,额边冷汗淋漓,一切都是梦,可在梦里,她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痛楚,像浪涛狠狠的席卷着她的胸口。 眼前的黑暗让前所未有的感到害怕,现在是几更了?她摸索着下床,一个踉跄,撞在木椅上。海兰珠吃痛的起身,烛火在哪里?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害怕黑夜。漫漫长夜会将她所有的勇气一并吞噬,只剩下这躯壳独守着孤寂。 “烛火在哪里?”她慌乱的摸索,跌跌撞撞到房前,大声喊着:“如莹,如莹,你在哪里?” “兰姑娘,怎么了?”如莹闻声连忙赶来,见海兰珠跌倒于地,如莹立马将她扶起,海兰珠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稳的站起,她不安的问:“如莹,现在几更了?怎么还这么黑?今夜连星光都没有吗?”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可如莹怔着,兰姑娘到底在说什么?! 如莹望了望房门外的阳光,现在明明是晌午,她颤栗的问:“兰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海兰珠更是心急:“如莹,眼前太黑了,帮我点上烛火。” 如莹一怔,手颤着放在海兰珠眼前晃动着,可海兰珠没有一丝反应,只是不停的询问:“点上了吗?如莹,如莹。” 如莹愣的捂住自己的唇,她不安的低语:“兰姑娘,现在是晌午。” “晌午?!” 为何她眼前依是一片漆黑,这种畏惧让她忐忑。 “兰姑娘,你到怎么了?昨日你说疲惫,于是歇息了,可你怎么就看不见了。” 她看不见了?这话是从他人唇边说出。 “贝勒爷,为何您对此次宁远之战如此担忧?!”祁纳不解,这次大金一鼓作气攻打宁远,可四贝勒却忧心忡忡。 皇太极握着手中的香囊,站在窗前,只道了三个字:“袁崇焕。” 祁纳恍然。 海兰珠的寝房离他的书房不远,每一次他欲探望时,却驻足,明明知道不必担心,却还是放不下,他知道他在等待不可能的发生,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皇太极微微蹙眉,给祁纳交代后,他径自站着,望着对面她房门紧闭,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呢喃挂念,他如此挂念她,却不能说,只怕说了,对彼此而言,都是种折磨。那她呢? 这傻女人却不知,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他的心里兴风作浪。 初一那日,他在佛前,香炉云烟袅袅升起,他走神的望着身旁的她,她的心里在为谁祈福,犹想起科尔沁的那晚,她升起的许愿灯火,连同那傻傻的等待一起放飞在夜空中。他恍然明白,他喜欢她,很久了;等她,也很久了。 他也知道她悄悄的对禅师说,她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 禅师告诉她,没有什么事放不下,痛了,你自然放的下。 这话是否也是在警告他? 可他在神灵面前低语:海兰珠,你喜欢我,你是我的,你不喜欢我,你也是我的,只要我喜欢你,你必须是我的。 终还是忍住不去探望,转身之际,她的房门唰的被推开,他一喜,却又不是他悻悻念念的身影,只见如莹慌忙的拦下侍从,皇太极蹙眉,怎么回事? 他立马前去拦下如莹:“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如莹只见四贝勒,又不知该不该禀告:“贝勒爷,没…没什么?” “说。”他冷声道。 如莹知道瞒不过去,嗖的跪下:“贝勒爷,我…”本来她想禀告福晋,既然碰上了四贝勒,反正横竖都是说:“贝勒爷,兰姑娘…兰姑娘失明了。” 失明? “你说什么?”皇太极一把将她纠起,神情急切让如莹一怔,却不敢置信,外人看来四贝勒温文儒雅,不与人纷争,如莹颤栗着,微缩的看着贝勒爷,青筋暴露,眸中的寒光让她更是畏惧:“贝勒爷,刚刚兰姑娘一直喊奴婢,奴婢立马赶来才发现,兰姑娘什么都看不见了。真的不关奴婢的事,贝勒爷饶命啊。” 皇太极松手,他真的失控了,多日来,他不说,不问,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快步前进,踏进她寝房时,他怔怔的凝视着她。 海兰珠畏惧的摸索,门前的动静,让她立马警觉,她探着声音问:“如莹,是你回来了吗?” ------------ 第二十八章 :细心照料 如莹,是你回来了吗? 回应的是久久的沉默,海兰珠轻叹,难道是她的错觉?顺着声音的方向,她履步艰难的前移着,席间,她重心不稳的摔下,他心一怔,好几次想冲动的将她褥起,却握紧拳心的看着她。 她吃痛的向前爬着,直到摸到像鞋一样的物体,她才浅笑:“如莹,是你吗?为什么不出声?” 他沉默,锁眉。 她顺着那人的长衫摸索,站起,直到修长的手指差点触摸到他的硬朗的线条。 如莹赶来时,却见这一幕,恐怕兰姑娘冒犯四贝勒,这可是大不敬,于是连忙出声:“兰姑娘,我在这。” 海兰珠一怔,如莹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她连忙转过身,如莹立马上前馋扶着她:“兰姑娘,我叮嘱过你好好呆着,我立马给你找太医。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海兰珠的心一沉,她宁愿眼前的黑暗只是深夜袭来,不,为什么看不见?!她怕,真的很怕:“如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怕黑吗?” 如莹懂得察言观色,悄悄的睨了一眼身旁的四贝勒,岂知他的视线早已狠狠的锁在兰姑娘身上,那眼神…如莹不敢妄自猜测,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四贝勒炽热的眼神中却藏着难得的疼惜:“兰姑娘…你。” “小时候,每当犯错事时,我就被关在无人的黑屋里,那时我才八岁,清楚的记得我蜷在肮脏的角落里,紧紧的环抱住自己,蜷缩、颤栗,然后我告诉自己:会好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她咬着失血的唇瓣,眸里已是湿润:“可这一次,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如莹心疼兰姑娘,可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奴婢而已,又有何能耐去解救兰姑娘。可皇太极紧握的拳心青筋暴露,依是未吱声,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太失控,他上前一把拉着如莹往外赶,避开海兰珠,他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她眼睛为什么会这样?说。” 如此焦急的四贝勒,如莹从未见过,情急之下她跪着求情:“贝勒爷,奴婢真的不知情,兰姑娘一觉睡到晌午,醒来就失明了。求贝勒爷开恩饶恕啊。” “如莹,你去哪了?你在哪里?” 只听见屋内的海兰珠忐忑的呼喊着,他一怔,看不见,她什么都做不了。在这宫中,除了玉儿,她最信赖如莹,当初把如莹安排在她身边,只是为了给她找个贴心的侍女,在这宫中也解她烦闷之心。 “你回去吧,她离不开你,你好好照顾她。”眉宇间一丝忧愁,他蹙眉。 如莹也明白做为奴婢,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贝勒爷对兰姑娘的担心,这话不能肆意传出,于是识趣的低语:“贝勒爷放心,奴婢一向是安分老实人,不该说的,奴婢只字不提。” 他递给眼色:“她失明这事,谁都不听说。”他会查的水落石出,但在此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只会打草惊蛇。 如莹便退下:“兰姑娘,别怕,你眼睛恢复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放心,我们盛京有位名医华佗在世,医技了得,你的眼睛,那名医一定会治好的。” 海兰珠这才安心,握上如莹的手腕:“不要让玉儿知道这事。”她不想让玉儿担心。 。。。 皇太极派祁纳寻得盛京名医景星,又私下为海兰珠看诊:“姑娘,在失明前,你的眼睛是否异常?” 海兰珠摇摇头,神情呆滞,这些天来,已将她所有的希望一点一点磨灭,她似在等待,却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景星轻轻的拨开她的眼皮,瞳仁里布着血丝,此症状像是药物所迫,但又是奇病,他不敢妄自下诊断,便退下悄悄禀告皇太极,回去翻查医书再来诊断。 “如莹,谢谢你。”她浅笑。 “兰姑娘,客气了。”同为当差的奴婢,这点怜悯之情救不了兰姑娘。 海兰珠寻着声音,转去:“请这名医,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凭她们每月这点饷银,怎请的到盛京名医亲自上门看诊。她寻思着,一定费了如莹不少心思。她不想拖累如莹:“如莹,你扶我到床边。” 如莹望着一旁的四贝勒,像是等待贝勒爷的指示,他不语,只递了个手势,如莹悄然退在一边,他跨步上前,环住海兰珠的腰际,搀扶着她。 海兰珠一怔,一抹兰花芬香,在鼻尖缠绕。 她从被褥下取出一块布囊,摸索着,抚摸,那支步摇是四贝勒送的,她又放回,取出另一个玉镯,寻着‘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如莹,这块玉镯是我十八岁生日时,额祁送我的。”额祁送的礼物,她一直不舍得配戴。额祁曾说,这玉镯是她和额祁葛之间的定情之物。不过物是人非而已,海兰珠虽有不舍,但…:“如莹,你把它变卖了吧,换来的银子够不够请名医?倘若有剩余,剩下的你就收下。” 皇太极一怔,掌心里的玉佩是如此沉甸,那一瞬间他心疼她的善良、她的执念。 回应她的是沉默。她担心的问:“如莹,怎么不说话。” 如莹几分怜惜,猜得贝勒爷不想让兰姑娘认出,她在一旁识趣的道:“兰姑娘,这玉佩既然这么重要,又何必把它卖了?银子的事,你不必担心。”因为…这一切都是贝勒爷担着。 海兰珠笑了笑:“东西再贵重,它也只是东西而已,你真心对我,这份情谊才是无价。你还是收下吧。” 皇太极俯首,静静的睨着她,那眸虽看不见,却荡漾着点点碎光,娴静时,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她最爱白色衣衫,衬得肌肤如瓷。紧握着掌心的玉佩,却越来对她痴迷。 不知何时起,忙碌时,站在窗边,隔着几回过道,望着布窗内的她。闲暇时,他愿就此在她身旁,即使只字不语,安静的陪伴,看她撑起下巴若有所思,看她垂眸巧笑嫣然,一颗心也承载着满足。 ------------ 第二十九章 :换我心,为你心 换我心,为我心,才知相忆深。 夜深,人静时。 海兰珠起身,摸索到窗边,自失明后,自己的听觉和嗅觉异常敏感,窗外寂寥无声,有风拂过,微凉。 她才恍然,又是深夜。 不知何时起,房内多出一把古琴。 她估摸着,琴身雕刻的精致,轻轻拨弄着琴弦,‘叮’ …声色圆润,绝对是上等品。庭院里的残雪衬着月光,连同她孤寂的身影映在画屏上,如此凄冷。 她坐下,右手拨下弦,清新的空弦音悠然而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沉淀着清澄的光.。 弹的是自己最爱的‘惆怅客’,竟如此索然无味,音符戛然而止。 海兰珠黯然的垂眸,到底哪里不对?她说不上,道不明。 这些日来,如莹悉心照料,她终于习惯没有光明的日子。可她的心一直在落空。 她竟试探的问:如莹,是不是有人探望过我? 她问的如此小心翼翼,只怕看穿心底的欲望。 可如莹因为照料她而感染了风寒,一时嗓子疼痛说不出话,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一个人对话。 如莹,你暂不能说话不要紧,那你听我说,好吗?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太多太多愁绪无可诉说。 四贝勒最近可是繁忙? 她是他的贴身侍女,她看不见,可有人接手照顾他的起居? 四贝勒何时出征? 可他何时出征又岂能她去过问,又关她何事?可每一个问题都离不开那人。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夜已三更,帘外月色朦胧,人声寂绝。凉风却愈发逼进,将生平飞落如雪的悲苦,尽数吹散开来。 累了,她想去床边,不料打翻了那古琴,她惊慌失措,在这皇宫,她每一步都步步惊心,诚惶诚恐。倦极的飞鸟,生是过客,可她…尘世里翻滚的她,又何尝不是心带惆怅的红尘过客? 思及,她的泪像掉线的珠子,划过清瘦的颊边。 却不知,不远处皇太极静静的看着她,无法挪动脚步,深凝着她。 如莹只字不提,谎称染上风寒,是他安排的,他不让她知道他来过,是故意的,他知道。 他有意惩罚她的固执,是故意的,他也知道。 生平冷静倨傲的他,受不了她一次又一次莫然的拒绝。 他要她,无可厚非,他要她,无人阻止。 他要让她知道,她的女人从不敢忤逆他。 但她的影子,那么柔弱,在他心里,始终挥之不去。 见她泪流满面,他所筑起高墙的自尊,又一次溃败。 不忍,还是不忍见她,无依无靠。跟她的孤苦伶仃相比,他放不下的自尊又算的什么? 于是,上前,他俯下身,从衣袖中取出那块手绢,是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落下的。 他为擦去颊边的泪。海兰珠条件反射的躲避,却被他抓的紧紧的,她问:“如莹吗?” 摊开她的掌心,他写下:“是。” 海兰珠这才安心,摸着那手绢,她一怔,却没在多问。而那股兰花清香,在风中,袅袅飘荡。 她问:“如莹,怎么还没睡吗?” 他写:听见了你的琴声。 他不敢写太复杂的字眼。可她像是领会了:“是不是吵到你?” 没。 “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 “四贝勒身边有人照料吗?” 他一怔,见她颊边细微的变化,他写下有。 不知为何,在得知这个回答后,她竟有些失落,垂眸:“那就好,那我就放心。” 为何如此关心? 她愣着,像是被看穿了心事,她连忙抽回手:“我累了,如莹,扶我去睡吧。” 可她不知道,见她的惊慌,他唇边勾起了迷人的笑意,好整以暇的凝着她染上红晕的脸。 ------------ 第三十章 :他要她,立刻、马上 “贝勒爷,这是蒙古台吉特意奉上的贡品,您尝尝。”祁纳将新鲜的青提放下,皇太极轻瞥了一眼,良久:“送去海兰珠的寝房吧。” 祁纳疑惑,但不敢多问:“是。还有…贝勒爷,景星在外求见。” 他一怔,思及,怕是找到治好兰儿眼疾的方子,他立马招见,可结果却惊心。支开祁纳,景星暗自告诉他:“兰姑娘的眼睛怕是被人下了药。” 他想过无数过可能,最不愿意这样的结果。兰儿心地善良,处处礼让于人,怎会在宫中树敌。而且这手法之狠毒,让人为之一怔。 “你确定?” “贝勒爷,若是没有万分肯定,老奴也不敢妄自下论断。” “继续说。” “老奴翻阅了许多医书,在与京城医术湛精的几位老中医一起切磋着,这种药名缨毒,少量,人会全身无力,精神不振,量多,则会导致失明,瞳仁边会岑有血丝,这是最明显的症状。” 贝勒爷,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种毒,通常洒在花露上,随着芬芳的花香,渗进人体。 皇太极加紧步伐,那些话依是在耳边徘徊。震惊、怒意、疼惜,他握紧的拳心,指间突兀。 她房前,他驻足,门半掩着,这些天,他暗中派人潜在她屋外四周,保护她的安全,却不能大肆张扬。 房门半掩着,隔着门缝,见她依在床榻边歇息。傻女人,天气寒凉,却又只身一件薄薄的衣衫,悄然的推门而进,她闭眸,还未醒来,青丝散落,那脸庞清瘦,皇太极睨的出神。 她的逆光侧脸,睫羽,和脸上细微的痣亦看得清。他一怔,清晰的记得那年叼羊会上,她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浅笑的脸,一如她的人温暖和煦。 他站在这里,立在残阳书窗之下,不想扰醒,又不愿夺步离去,于是静静的睨着,她的呼吸此起彼伏,伸手欲别过她耳边的鬓发,却怔在空中。 海兰珠睁眸:“谁?” 除了如莹,不会有人来看她,于是她才放下心:“如莹,你来了。” 他摊开她的掌心:是。 见桌案边,那盒青提依旧是满满当当,他问:桌上的东西为何不吃? 她笑了笑:“想留着给你吃。” 心底腹诽,傻丫头,握着她掌心的力度加紧,于是写下:喂你。 海兰珠一怔,心却不能自已的乱撞,连同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热烫。 皇太极端起精致的瓷盘,夹起一颗,凑在她唇边,海兰珠的脸颊立马染上一抹红晕,尝下:“好甜,谢谢你这样照顾我,你也一起吃呀。” 他抓起她掌心,教她拿起青提,又放在他唇边,那热烫的呼吸洋洒在她修长的指间,不经意间他的唇,轻轻的磨蹭着她的手指,她想抽回,却被他抓的更紧。 终于她再也装不下:“贝勒爷,不要这样。” 那一声,他先是震惊,又浅笑,唇边勾起迷人的弧度:“你早就知道是我?” 海兰珠垂眸,是的,她早就知道是他,又为何自欺欺人,当这是一场梦? “是的。”她低语。 “如何识破的?” “香囊。”海兰珠咬紧着唇瓣:“贝勒爷身上那股兰花清香,正是我为您做的香囊。” 他才恍然,不想当初她亲自补回这个香囊时,他有多开心。名贵的绸布上,深深的绣着那一字‘极’,他笑,那是他的专属:“这种兰花香味太普通,你又怎知一定是我。” “一开始我也不太确定,但直到那晚,我哭泣,你为我擦泪,那块手绢竟是我的。我才确定,这些日来,贝勒爷每天都会来探望我。” 转过视线,他看着那盒青提:“所以,你不吃青提,不是为了留给如莹,而是我。” 她一怔,他为何一语识破自己? “贝勒爷。” 他步步逼近,直到挑起她的下颚:“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是我,为何不识破,还故意配合我?” 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是我,为何不识破,还故意配合我? 微凉的空气在一点一点下沉。 良久,他轻嗤。 唇边邪佞的笑意让人觉得颤巍,海兰珠是怕他的,眼前的男人天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概,即使一言不发,也能慑住对方,她就像是被逼急的麋鹿,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他捏着她下颚的力度越发强劲:“说…” 不,她不能说,一定不能。 可他眼角上扬:“你在害怕,宝贝。” “我没有。”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他愠怒的神情。 “你怕你会心动。” “不是。” “你怕你会爱上我。” “不可能。” “你怕你惺惺念念守着的亡魂,你辛辛苦苦筑起的高墙,在面对我时,全部溃堤,你孤苦无依,却想抓住眼前仅剩的柔情。你看不见,却可以自欺欺人。你喜欢我,却不敢承认。因为你最心疼的妹妹爱我,你不敢与她去争。你就是这样懦弱,只会画地为牢。望梅止渴,只想得到那一点点疼惜。海兰珠,你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 “不…”她被那袭话彻底的击溃:“不是这样的,不是…”她疯了似的想挣脱他的钳制,不料,越挣扎,那怀抱将她狠狠困牢,到最后,一袭热吻席卷而来。 他霸道的探索,夹着灼人的气息,他的软舌狠狠的抵着她的,惩罚似的啃咬,变化各种角度。将她唇中仅剩的空气一道吞噬。粉拳无助的捶击着他的胸口,但那些力道对于他来说,简直不足为提,却像是调情,他身下的紧绷,让他意识到这个惩罚性的吻,快让他失控。 他要她,立刻,马上。 ------------ 第三十一章 :威逼 海兰珠惊恐,他俯身,再吻上她,绝望而猛烈。她卖力的挣扎着,可双臂被他狠狠的困住,不得动弹,,他深邃的眸中却透着疯狂的情欲,他看着她,粗暴地撕去她的衣衫,分开她的双腿,压下身来。 “不,不要,放开我,贝勒爷,放手!”这不是她认识的四贝勒,屈辱让她更加恐惧。 可眼前男人不为所动。 裂锦的声响, 屋内,生了火炉,紧闷的空气里竟浮起一丝暧昧。 她徒然睁目的瞪着眼前的男人:“不!”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她,温热而霸道的吻席卷而来,她那柔白纤细的颈项绝对令男人无法抗拒,而她身上浮起那抹馥郁的芬香,连同他香囊兰花香气,一起让他沉醉。 他闭着眸子,似将她吞噬入腹,手指间的动作急切的都令他一惊! 在这方面,他一向不急!可是此刻,他想让她跟着他快乐,于是克制的缓下动作,在她耳畔轻哄着:“兰儿,别怕!”只要她是他的人,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可倘若海兰珠真是那样的女子,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要却强忍着自己的欲望。 她,连同整个天下,都将是他皇太极一手掌控; 而她不知他的鸿鹄之志,不知他愿意将整个江山都呈奉在她眼前,他想与她站在万仞之颠时,一起痴迷那权贵带来的快感:“别怕!我会好好待你!” 他吻上她柔白的耳根,可是皇太极清晰的感觉到指间那微凉的温度。 滴 他颔首,却清晰的看着她泪眼摩挲,刹那间,他犹如从雪峰重重跌下,那种挫败感悠然而入! 他钳着她下颚,指间的力度不禁紧了紧:“因为我不是他,所以这样让你难堪?” “……” “海、兰、珠”那三个字几乎从他唇中迸出! 皇太极嗖的起身,将她甩进了宽敞的床榻,她别过头,知道惹怒了男人,可眼前的黑暗让自己惊慌。 他踏出,却又回眸,见那清瘦的身子颤栗着,皇太极握紧双拳,不忍,竟还是不忍扔下。 朝她走去,拉起她的身子,一搂于怀,她像是眷恋他胸前的温度,凑近,紧贴着他左心房,清晰的听见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你知不知道你的拒绝会让我很难堪?” “……”她一怔,刚他转身离去时,海兰珠知道心底那空旷的感觉是失落:“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忘记他。” 他那个人,已经横在彼此心间多年。 “没关系。”皇太极唇边轻笑:“我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告白。 海兰珠没料到自己的心也跟随着骤然跳动,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喜欢你,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到何种地步。” 我喜欢你,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到何种地步。 海兰珠怔着,垂首,他只不过是喜欢她,在贝勒爷眼里,她不过是个小玩意,惹的他注目,高兴时,在手中掂量着,舍不得放下;不开心时,都不知遗忘在哪个角落,不闻不问! 所以他才能那般轻松的说,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到何种地步。 忽而她心疼玉儿妹妹,又心疼自己,倘若爱上这样青松如玉,在感情世界如鱼得水的男人,是件痴迷,但绝对危险的事。 她不敢靠的太近,还是他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是的,他说的没错,她怕自己悻悻念念守着的亡魂,辛辛苦苦筑起的高墙,在面对这样的男人时,全部溃堤。 她垂首,依旧是那七字回复:“承蒙贝勒爷厚爱。” 他一怔,也感觉到她身子明显的颤栗,他淡笑,薄唇的弧度,是一种淡淡的苦:“厚爱又怎样?你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轻挑起她的下颚,英挺的眉心却不自觉的微蹙,眼中是她看不到的柔情,他淡然自若的接着说下:“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和我谈‘厚爱’,可我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对你,时常束手无措。”他的视线渐渐飘离,只是每一次在她面前,他都能轻易卸下自己的防备。 那种感觉仿若久逢甘露,又宛如轻风中的花香在鼻尖缠绕,他一直在追逐,放下自我,放下引以为傲的自尊,追逐她。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初碰爱情又处处碰壁的男人:“对你,时常是饮鸩止渴。就是喜欢你,什么尊严,什么权位,什么世俗,都一股个脑的抛在脑后。可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嗯?” 她震惊,又措手不及,情急下,他紧紧的稳住她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你说啊,到底要我怎么做?我的自尊被你一次又一次放在脚边践踏,你还要我怎么办?” 她贝齿咬紧唇瓣,他的力度快让她晕眩:“贝勒爷,贝勒爷!” 每一声都在召唤着他,怔忡间,他告诉她:“这是我出征前最后一次来看你。” 出征?! 还是不可避免的绕到此话题。 海兰珠发誓这辈子她最怕的便是‘出征’二字,她一惊:“不要!”惊慌的揪住他的锦袍:“不要,不要去,不要去。” “怎么?”皇太极轻嗤:“你也会害怕吗?” 可他呢?? 他笑:“我以前打仗,从未像今天晚上一样,心中有所牵挂,无法入睡。” “我以前打仗,从未像今天晚上一样,心中有所牵挂,无法入睡。”皇太极睨着她, 可她那双眸毫无立脚点,轻捧着她的颊,他有些自嘲的问:“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时候最好看?”可她从未对他笑过,是的,一次未有:“我这次出征,只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那惊慌失措的神情落入他眼底。 傻女人,就那么怕他吗?他皇太极若想要的,他还会等到今天?只想要她心甘情愿。 傻女人,她看不见他无奈的神情。 皇太极抚着她的颊,只轻声说:“答应我,等我打完仗回来,我想看到的是你的笑脸。”他还想说,只对着他,一心一意,心无旁骛。 顺势将她搂于怀中。 哐当 一声爆裂的声响,刺破屋内沉静的空气。 紧接着只听见女人战战兢兢的声音:“四贝勒,四贝勒,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海兰珠慌乱的推开皇太极,她到底在做什么? 可皇太极只朝着那门外那颤栗的身影望去,如莹早已跪在了地上,埋着头,不敢再颔首。 皇太极瞥眼见她身旁一地的碎片,便猜到事情的缘由。 如莹刚进这屋时,只见四贝勒紧紧拥住兰姑娘,她虽知道四贝勒对兰姑娘照料有佳, 兰姑娘失明的这段日子,都是四贝勒一手打理,她只以为兰姑娘与玉福晋是情同意和的好姐妹,四贝勒才多加照料。 ------------ 第三十二章 :微妙 只是未想到 偏偏让自个看见这一幕, 偏偏自个又摔碎了花瓶,惹得四贝勒注目。 “抬起头来。”如莹只觉男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自个头顶威慑的响起,可她不敢违命,颤栗的颔首。 男人眼中眸光微闪,促狭起:“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回回贝勒爷,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她自知身为奴婢,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听的不能听:“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打翻了这花瓶,浪费了这新鲜的花束,请贝勒爷恕罪。” 是如莹! 海兰珠这才意识到刚刚一幕,兴许是被如莹给撞见。 她身子不由的退了几步,却不知身后有一圆木椅,退及,刚好撞上,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正当她以为定会摔的四脚朝天时,腰际被那道强劲的力道狠狠的扶住,接着便听见男人几分抱怨:“能悠着点吗?这么紧张,跟做贼似地。” 言语中有稍许的担忧。 她只是怕被人误会,她虽跟如莹亲近,但她不想让如莹觉得自己与四贝勒关系亲近。 不想此事传到玉儿耳边。 更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可怔着的是如莹,上一刻严厉肃杀的四贝勒,下一刻却紧张担忧起。 皇太极稳住她后,便又朝向门前的如莹:“你什么都没看见是吗?” 如莹立马点头。 见她身边已洒了一地的百合花,英挺的眉心不由紧蹙,名医的话依旧在耳边响起,他问:“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花? 如莹才回神:“回贝勒爷,兰姑娘房里的花都干枯了,奴婢才想着给兰姑娘换一束新的。这些花都是大福晋赏赐的。” 哲哲? 如莹又说:“大福晋还说玉福晋和兰姑娘来盛京好些日子,这些花都是科尔沁看不到的,便命奴婢们给玉福晋和兰姑娘各送上几束。” 皇太极眉心紧蹙,拳心又不觉握紧:“你先下去吧。” “是,贝勒爷。” 如莹才长舒一口气。 待四处沉寂。 皇太极转身,见海兰珠别过头,似乎有意疏离,可他解下腰际那和田玉佩,他凑近,海兰珠似乎感觉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他一把拉起她的长臂,将那玉佩塞进了她的掌心:“贝勒爷,您这是?” “我这次随父汗出征,”实则他心底有不安,宁远之战,迫在眉睫,明朝当政虽昏庸不堪,可有袁崇焕这样大将死守,必将是抵挡大金难下的大石:“我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这块玉佩我自小便随身携带,玉自古以来便是祥福之意,你带上逢凶化吉。” 她探着摸着:“贝勒爷,这是您的随身之物。”更何况当年他救玉儿时,曾落下,被玉儿拾起过,他曾许诺一个愿望,重新换回了这块和田玉佩:“海兰珠怕是承受不起这贵重之物。” 他别过她的话题,早猜到她不会收下,俯身,径自为她系上:“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它会保佑你一切平安。” “四贝勒,您” “你那手镯我收下了。”话音未落,他便打断了她的话。 “可那是我额吉的定情之物,贝勒爷能还我吗?” 见她着实不好意思的开这口,皇太极淡淡的笑了,在她额前轻弹着剥栗子:“不还,你说过让我换成银子,给你请名医,怎么,后悔了?” “那是” “那是什么?” “那时还不是因为怕连累如莹。” “你就不怕连累我?” “我欠四贝勒爷的银子,我一定想办法还的。”她定定的说。 皇太极好整以暇的问:“那你什么时候还?又怎么还?” “您”被他赌的,她脑子里一时词穷了。 可他握着她长臂的手还未松去,只拉着她摸索着自己的腰际:“那和田玉佩是我额娘留给我的。”这件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过,她先是惊愕:“可你不要觉得是负担,因为我还未讨回来的。等我回来,等我打完仗回来,我便向你讨回来。” ------------ 第三十三章 :城府 他让她摸索着他腰际上那绿色的香囊:“这个,我也会一直带着。我相信它也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她怔着,亲手触摸到自己缝制的那个香囊时,还依稀能触摸到那一字“极” 屋内除了如莹,她只觉冷清,他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在这绝寂中。 海兰珠愣愣的坐在园椅上,揣测着他的话语,她的香囊真的能给他带来好运吗? 她犹记起自己出生那年下了一场雪,却冻死了草原上许多的牲畜。 而玉儿出生那年,同样也是雪花满溢飘落的日子,却是瑞雪兆丰收的吉相。 所以族人都说她是灾星,是给科尔沁带来苦难的灾星。 同样是雪,可老天爷不知道她俩的命运有多么的不同。 迷雾中还听见那一声一声的喧哗。 灾星,烧死她,烧死她。 对,烧死海兰珠才能抚慰卓林战死沙场的魂魄。 海兰珠不禁的摇晃着头,不,那都是幻觉,贝齿不由间咬紧着唇瓣,突然有些热泪盈眶。 这个,我也会一直带着,我相信它也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她做的香囊真的会给他带来好运吗?她垂眸,真的害怕。 “兰姑娘,你是怎么了?” 如莹收拾好地上摊子,只见海兰珠眉宇的愁绪,清瘦的颊边轻划过细碎的泪珠儿,海兰珠才回神,立马抹去脸上的濡湿。 “没,没事。” 如莹不敢再多问下去,今儿里她不小心撞破了那画面,她一个外人看着,自是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四贝勒对兰姑娘上了心,而且是没少花心思。 可有一句古话还说:当局者迷。 …………… 出征前的最后一个晚宴,皇太极没吩咐便直接去了哲哲的寝宫。 见贝勒爷忽如而来,哲哲既一惊,又一喜:“贝勒爷,您来了。”在他身边,她早已学会说话的分寸,不该问的,她不会多言一句,只是心底暗自欣喜,见他踏进寝宫,哲哲顺势欲为他卸下黑色貂绒披风, 可她手指还未碰到他衣衫时,他别过,只轻瞥了她一眼,轻笑,淡语:“这些都是奴婢的活。” 哲哲一怔,可他是她的丈夫,她亦想分享平常百姓间那点滴的温暖,可皇太极都说到这份上,她也只能回以浅笑,朝阿纳日递了个眼色:“阿纳日,快接下贝勒爷的披风。” “是,福晋。” “对了,阿纳日,明日里贝勒爷要出征,吩咐下厨房多添几个好菜。” 屋内升起了暖暖的火炉。 皇太极望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哲哲拿起木筷,给他添了几道菜,皇太极侧目见着她,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这个女人绝对是最了解自己。 见他不动碗筷,只看着她,哲哲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好奇的问:“怎么了?贝勒爷?菜不合口味吗?” 皇太极轻眨着眸,英挺的眉目拧成了一小小的‘川’,若无其事的问:“哲哲,我今天听说一件趣事,你想不想听?” 哲哲一怔,趣事? 成婚多年,贝勒爷从未主动说要给她提个趣事,正当她满心欣喜时,却听他说:“‘凝形散’你知不知道?” 哲哲神色立即一怔,终究在这后宫待了多年,早就练的不变声色的本领,但她颊边细微变化的神情未曾逃过皇太极锐利的眸,他只睨着她,淡定自若的说:“今日我听说有一种无味的粉末叫‘凝形散’,别看它普通,平日里饮用没什么事,可只有一个法子能致人失明,我倒好奇,这世间可真有这样稀奇的东西?哲哲,你说呢?” 他越是风轻云淡的笑,她看的越惊心,那黑冰似的眸中闪着微光,贝勒爷在试探她?! 她又何曾不是。 那支步摇已足以让她提起心防。 ------------ 第三十四章 :怀疑 哲哲怔着,他故作关心的问:“怎么了?哲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哲哲立马回神:“贝勒爷,您在说笑吧,哲哲愚钝,怕是没听闻过这样稀奇的东西。怕是什么江湖小术故意糊弄贝勒爷。” “是吗?”皇太极眯起星目,良久,轻叹,只拿起桌上的汤勺,为她舀上燕窝:“没听闻不要紧,有句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自是当心点,我前两天还听祈纳说我身边一个奴婢就是因为这样而失了明。” 哲哲怔着! 却不想皇太极紧逼继续言下:“所以我便好奇,原来这‘凝形散’只洒在新鲜的花露上才会发出毒性。”他环视着这屋内:“哲哲,你可当心点。”他站起望着桌案上那束娇艳绽放的百合,皇太极拿捏起那花瓣:“宫内图谋不轨的人很多,不要像我身边那个奴婢一样掉以轻心。到最后苦的是自己!” 那个奴婢,不用说自是海兰珠。 皇太极侧目,指尖捏碎了那百合的花瓣,可唇边依旧轻扬,淡淡的睨着哲哲:“你可明白我的话?” 哲哲的咬着唇关:“贝勒爷,您知道吗?”迎上他的视线:“这么多年来,您从未这样关心过我的安危。” 她是该悲还是喜,只露一浅笑,几分哀切:“您若真这样关心我,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皇太极轻语。 “上一次蒙古台吉送来的那些贺礼,哲哲看中了一样,贝勒爷送不送?” “噢?”他挑眉,那一次摆着一桌的珍宝,而她到底看中了哪一样? “那支红翡步摇,哲哲甚是喜欢。” 四目对视,彼此眸光中渗着微微冷光。 他锐利的视线怔了怔,她也在试探他。 屋内虽暖意融融,却布满着紧迫的空气。 良久 他淡笑的说:“不过一支步摇而已,你若喜欢,我让祁纳为你多买几支送进宫来任你挑。” “可哲哲只想要那一支!” 气氛紧逼,阿纳日站在一旁都有些战战兢兢, 多年来四贝勒与福晋之间都是相敬如宾,可是今夜 “姑姑” 正当屋内沉寂时,玉儿却踏进,手擒着雕花木的托盘,里面呈着几件布料上等披风和貂毛的围脖:“我给贝勒爷准备了些衣物,您看看” 话音未落,便撞见了她一直悻悻念念的男人:“贝勒爷,”一时乱了方寸竟忘了请安,多日未见,她挂念他。 苏茉儿立马扯动着玉儿的衣袖:“格格,请安?” 玉儿才恍然回神,俯身请安:“贝勒爷安康。” “免礼吧。” 何时她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玉儿只觉心乱,却不由涌出那种无力,去寺祈福那晚,她一直等待,直见天空渐露的鱼肚白,一宿未合眼,却未有睡意,满着无尽的失落。 回盛京,贝勒爷又忙于公事,两人更无机会打照面。 得知他明日出征的消息,她再也做耐不住,拿出这些日来亲自为他做的披风,想拜托姑姑送给贝勒爷。 不想在姑姑宫中遇到了他。 哲哲见状:“玉儿你手中的是什么?” 她笑了笑:“为贝勒爷准备的衣物。” 可见屋中央几个黑色厚重的大箱,玉儿便知这一切姑姑早就准备妥当。 望着手中的衣物,玉儿忽而觉得有些自嘲。 哲哲笑了笑:“放在那儿吧,贝勒爷知道你有这份心思。您说是吗?贝勒爷?” 皇太极收下,便一同放入了木箱中。 可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惹的玉儿注目,她正想探究时,却被他别过:“怎么了?” 玉儿怔了怔,为何他反应如此 玉儿尴尬的笑着:“没什么,只是觉得您的香囊好眼熟。” “是吗?” 她以为他不会喜欢这些玩意。 “我也有一个,是海兰珠姐姐送的。” 此话刚落,三人更是一怔。 哲哲颊边笑意凝滞,原以为这些东西从不入贝勒爷眼。 可玉儿惊愕的是,难道因为是姐姐送的,贝勒爷才会别过身子不让她碰香囊? 雪霁晴天, 清薄的云雾划过长空。 玉儿颔首望着,庭院里清风拂过,阵阵凉意,穿过长廊,苏茉儿一直紧跟在其后:“格格,您这都是哪儿啊?” “去看望姐姐,我好些日子未见到她了。” ------------ 第三十五章 :玉儿 苏茉儿怔着,有些话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格格自小与兰姐姐亲近,可自那日从静寺庙里赶回,格格当真未察觉兰姐姐和四贝勒之间吗? “祁大人,有人。”暗藏的侍卫连忙向祁纳禀告,四贝勒出征前便将兰姑娘寝房四周加以部署,祁纳立马警觉起:“谁?” “是玉福晋,祁大人拦下吗?” 祁纳深藏暗处,紧睨着不远处兰姑娘的寝房,只见玉福晋手提着食盒,虽玉福晋与兰姑娘关系亲近,可四贝勒有令,兰姑娘的膳食要多加小心。 祁纳迟疑的点点头。 俩高大的关兵便立马拦截下玉儿:“玉福晋,请止步。” 玉儿见来者,不料有关兵把手,她向屋内探了探,这的确是姐姐的住处,可为何有关兵把手? 难道姐姐出事了? 玉儿心底虽担心,却面不改色,朝屋内探了探,大喊着:“姐姐,姐姐,你在吗?” 海兰珠握着木梳,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时,木梳滑落于地:“是玉儿?” 她唇边喃喃道,又踉跄的摸索到屋门前,她失明,不,不能让玉儿察觉,担忧自己。 海兰珠便顺势理了理罗裙,这些日来,从屋内走到门前需跨几个步子,她都已算好,便故作 打开屋门,朝声音来源处笑了笑:“玉儿,你来了。” “姐姐” “快进来坐。” 这些日来她并未知道自己的屋外早被人重重看守,不知皇太极出征前,最担忧的便是她的安危。 玉儿欲想越过那两名高大汉子,却又被他们手中的长箭抵挡着, 海兰珠只觉奇怪,她明明听见是玉儿的声音,可这会儿四处沉寂着,她又探着声:“玉儿?玉儿?” 海兰珠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放下提防,只探出手摸索着,欲想跨出屋子,玉儿惊愕:“姐姐,你怎么了?” 她只一脚踏出,玉儿那声惊的她脚下慌乱,被门槛绊下。 “小心,姐姐。” 玉儿无法顾及,手中的食盒应声而落,她跨步冲上前,可为时已晚,海兰珠被狠狠的绊倒于地。 直到赶到玉儿修长的手臂扶着自个的身子,海兰珠才知道自己还是未能骗过她, 玉儿怔怔的睨着她,良久,未语。 海兰珠焦急:“玉儿,玉儿,你怎么了?” 玉儿蹙眉,不愿去想那个结果:“姐姐,你的眼睛?” 海兰珠悄然的垂首,还是被她识破。 “玉福晋。”身后男人的声音不由响起,是祁纳:“兰姑娘失明,四贝勒正下命追查此事,所以,玉福晋,多有得罪了。” “姐姐”玉儿顾及不了许多,只是心疼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日来你不来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不见?” “玉儿”海兰珠不知从何说起:“不用担心姐姐,好吗?有你这个小福星在,姐姐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可是姐姐,你在宫里孤苦无依,你受了什么委屈,若是连我都不说”玉儿不愿接着讲下。 海兰珠只听见细微的哽咽声,她连忙摸着玉儿的脸颊:“玉儿,玉儿,你怎么了?” ------------ 第三十六章 :负伤归来 努尔哈赤向宁远发动进攻。 明朝守将袁崇焕孤守独城,严防死守,大金久攻不下(战争一笔带过) ……… 一记闪电骤然划过,雷声轰鸣。 撼动着整个皇宫。 屋外,狂风骤起,树枝被寒凛的风吹的沙沙作响,紧接着暴雨袭来。 “阿!”海兰珠猛然坐起,额前冷汗淋漓,不由的大喘着气息,失明后她的听力变得越发敏感。 刚才她明明听到房门撞击的声音,她握紧胸前的被褥, 又是一记雷鸣,她战兢的颤栗着,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紧逼着床沿,虽看不见,可她明显感觉到一股寒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海兰珠警觉的探着声音:“谁?” 话音未落,一沉重的巨物直压着她的身子,冰冷的水珠溅在她颊边,她下意识的惊惶,可觉那身旁熟悉的味道,她忍不住去触碰,直到摸到男人冰冷的脸颊,她先是惊愕,又失声的问:“四贝勒?” 回应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 他出征几月,她一直不敢打探他的消息。 玉儿知晓她失明后,闲暇时间一直陪着自己,也从她嘴中稍有听闻些有关他的事情。 可她不敢多问,玉儿在她面前越是敞开心扉,她越觉得亏欠。 她纤细的长指探着摸索他,那是他的容颜,英挺的眉心、高挺的鼻梁、薄翼的唇,他的面容 不由自主的落入自己的脑畔:“贝勒爷,贝勒爷?您怎么了?” 他身穿着战甲,身上无一处不是湿透,他压在她怀中,让海兰珠不得动弹。 海兰珠想唤如莹,可转而一想,四贝勒出征回来,却在她屋里,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寒风吹尽了屋内沙幔,她连忙下床,摸索的合上了门:“贝勒爷,贝勒爷?” 他到底怎么了? 她看不见,心中更是焦灼。 屋里的火炉兴许是被吹灭,海兰珠顾及不了许多,只摸着找到桌案上的柴火。 火星燃起时,她却始料未及,火柴立马燃尽,不偏不离烫着她纤细的手指:“啊!” 指尖立马传来灼热的疼痛,她蹙眉,这会儿越是心急,却越点不上。 她气急了,只恨自己是个残废之人。 几回合下,火炉终于重新燃起,可她的手指烫的火红。 她小心翼翼的盛着热水,拧干着热烫的毛巾,轻轻的为他擦着脸颊,指尖不由的触碰到他肌肤,她心像漏了一拍,只是为了报答皇太极,她才会在此刻照例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她曾坚定不移的告诉自己。 屋内沉寂的只听见呼吸和心跳声。 海兰珠在床榻边坐下,若有所思,虽看不见,她心底依是浮起一阵愁虑,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来我这儿?为什么?” 不知窗外暴雨何时停歇。 她依在床幔边,渐渐的睡去。 “嗯?”皇太极醒来时,头快疼的烈了,悄然的睁眸,屋内一片漆黑,猛然坐起,他在哪里? 可屋里传来阵阵暖意,他侧过头,吃惊的发觉那女人依靠床边,安静的熟睡着。 皇太极下床,悄悄的点上了蜡烛,趁着那微弱的光圈,他见她睡熟的容颜,静谧,她像是一汪澄清的泉水,只是这样看着,也让人觉得舒适。 他在她身边坐下,静静的睨着她。 人前的伪装让他不由的疲惫,只是这刻的静谧竟让他心中渐渐定下,他累了,她知道吗? 从前打仗他心无旁骛,只是数月不见,他如此挂念着她。 皇太极轻叹着,他冒雨赶来,身上早已湿透,可这屋内的火炉似乎特意加的暖意融融,他素净的长指悄悄的刮摸着她胜雪的肌肤,不愿扰乱此刻的宁静。 可是长臂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咬紧唇关,脸庞瞬时惨白,指尖不由的颤栗,不偏不离的碰着她, 海兰珠惊醒,下意识的摸着床榻,却是一片空荡:“贝勒爷,贝勒爷。” 见她惊慌的模样,他强忍着稳住她的身子:“兰儿” 那一声兰儿似乎等待许久, 落在她耳畔,他说:“是我。” 她先是一怔:“贝勒爷,您什么时候醒的?”见他不语,她胡乱的解释着:“对不起,怕您是昏迷,我才私自把您留下的。” 未等她说完,他便打断:“兰儿,”他只想喊着她,这个称呼只是他的专属:“我只想来看看你。” 我只想来看看你。 ------------ 第三十七章 :夺汗 沉静! 见窗外夜晚依是昏暗。 “为忙乎我,你累了吧?”他却起身,她便立马察觉身旁的床榻微动着,良久,他说:“早点歇息吧?” 贝勒爷要走了吗? “贝勒爷。”她始料未及,竟脱口而出的喊着他。 他转身,紧紧的睨着,他未告诉她赶回盛京,他第一便是来见她,可眼底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扰你了,你睡吧。” 吱唔 房门合上的声音。 海兰珠久久回神,他已离开许久。 不想过问心底浮上的是何滋味?失落吗?因为他忽而的冷漠? 皇太极加紧脚步,赶回盛京时是午时,此次宁远之战,被袁崇焕的红衣大炮所拦下,大金孙兵折将,可更重要的是 来到父汗寝宫外,这里早已忙的不可开交。 三大贝勒在屋外来回踱步,见皇太极,厉声问:“你怎么现在才赶到?” 皇太极不语。 “父汗怎么样?”代善问起。 皇太极眉心拧起,他长臂的剧痛早已麻木,拳心蜷起,袁崇焕! 父汗被红衣大炮击中,他立马下命封锁消息以免走漏风声,而影响大金士兵的气势。 “你倒是说句话,老八。” 皇太极迎上代善的视线,出征前他便知此战役非同小可,袁崇焕虽独守宁远城,可父汗想尽办法却还是未攻破宁愿:“这件事万万不能传出,一来激起明军气势,二来给我大金巨大的创伤。” 代善点头回应,他担忧的问:“父皇的伤势现在如何?” “大福晋一直在父汗身边照料。”代善轻描淡写带过,皇太极只轻点头。 “让我进去,混帐东西,你们在拦我试试?” 一阵喧哗引来皇太极注目:“怎么那么吵?” 代善摇着头:“还不是十四弟,他性子烈,知道父汗受伤的消息,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十四弟年轻气盛”皇太极还未说完,便听见那端嘈杂声响,只见多尔衮欲越过那拦着他道的侍卫:“袁崇焕,你这狗贼……” 见失态严峻,皇太极立马上前拦下:“十四弟,够了。” 多尔衮一怔,光听声音他便知道来者何人,可自玉儿嫁给八哥那日起,似乎在八哥面前,他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为什么?他曾那样信赖八哥!为什么? 多尔衮未回头,拳心紧握着侍卫手中的长剑,青筋暴露,一声斥候:“我杀了那狗贼!” “怎么杀?”皇太极眉心紧蹙,眼下局势已后混乱,他还要搅一局。 代善前来劝解:“此次我们损兵折将,还未喘口气,休养生息,父汗伤重,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 “区区一个宁远城算的了什么?我多尔衮不像某些贪生怕死之人,那狗贼动我父汗一根毫毛,我要他全家陪葬!若是我跟着父汗一起前往,就算是死,也不会如此灰溜溜的回来!”多尔衮怒吼着,夺过长箭,狠狠的砸向皇太极脚下, 紧迫的空气直扑而来! 代善明白多尔衮这话是指槡卖槐,他看向皇太极,八弟一身战袍还未来的及退下, 雨水冲洗过的脸颊几是疲惫。 皇太极府身,拾起地上的长剑,只问道:“父汗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莫?” 多尔衮怔着, 他说:“是平定天下,恩泽四海!”这亦是他此生的志向:“你以为空有一身胆量,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就是对大金最大的忠诚?有勇无谋,误人误己误我大金前程!”皇太极眸光微闪,他要多尔衮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记住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你以为这就能让我信服?”多尔衮终转身,四眸对视,空气顺势凝滞,似两股巨大的气势对滞着:“我听说八哥在逃回盛京的路途中还捡了个不该捡的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皇太极一怔,只紧盯着他,代善只觉此刻紧绷的气氛,连忙别开皇太极:“八弟,一路赶回,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 第三十八章 :他本该如此冲动 如莹刚踏进海兰珠屋内时,徒然睁目,惊愕的大叫起:“血……血……” 海兰珠是被那声音惊醒的,血?什么血? 如莹更是担忧,上前稳着海兰珠的身子:“兰姑娘,怎么会有血,你哪儿受伤了?” 海兰珠反抓住她的手,急忙问:“你说血?在哪里?”她根本没受伤! 如莹望着满地的血迹嘀落,还有淡色的床单上染了一片,像盛开的花朵,触目惊心! 海兰珠寻思,昨儿夜里只有四贝勒来过,她毫发未损,那这血迹?! 是他的! 脑子里一时轰然划过这答案。 “兰姑娘,你脸色怎这么难看?” 海兰珠紧握着如莹的双手:“大汗他们从宁远回来了是吗?” 是的,这不是她的幻觉。 可如莹告诉她:“此次大汗回宫,宫里的气氛十分紧迫,兰姑娘,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如莹凑在她耳畔,低声说:“宫里当差的贴身侍卫个个都神色匆匆,我在宫里多年,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逼人的气氛,我有种感觉……似乎要发生大事了。” “大事?”海兰珠不解:“这次大汗御架亲征可有攻破宁远?” “不知道,一直封锁了消息。” 封锁消息?那他呢? 皇太极卸下战甲,长臂的疼痛让他不忍蹙眉,薄杉下血迹斑斑,他微微蜷着身子,抚着那伤口。 “贝勒爷,您受伤了?” “贝勒爷!” 隔着橘黄的灯火,皇太极怔了怔,疲惫的退去身上的战袍,尔后身后传来温婉而熟悉的声音,那人定是一惊:“您受伤了?” 锦衣紧沾着已结痂的伤口,褪去时,嘶皇太极倒吸了一口气,皮肉间拉扯的疼痛,让他不由的蹙眉,即便再疼,可对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而一旁的哲哲惊的捂着唇,毫不思假的跨步前来,那伤势触目惊心,月牙色的衣衫染遍了血色:“贝勒爷,疼…吗?”哲哲直觉自己话音都在颤抖。 她不是未见大世面,而是眼前是她最爱的男人。她日夜祈福,只盼着他早日里凯旋而来。她最大的担心就是他受伤。 可有一句话说的巧,越是担忧的事情,越会发生。见男人熟稔的清理伤口,她连忙拦下:“贝勒爷,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 “无大碍。”皇太极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支手嘶下纱布,抹去伤口残余的血迹。从头到尾,都未瞧她一眼。 “不行。”哲哲拦下:“你这样包扎伤口容易感染,我不放心。”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他的结实的长臂,指间那鲜艳的蔻丹饶是起眼,皇太极淡然颔首,四眸对视, 哲哲一怔,不是别的,而是那黑冰似的眸里竟布着血丝,见过他的冷漠,可这一刻,他眼底尽是疲惫。他在人前从不轻易坦露自己,哪怕她与他夫妻多年,此刻的皇太极,她从未见过,于是暗自决定:“阿纳日,快请太医给贝勒爷处理伤口。” “是。”阿纳日不敢怠慢。 罢了!皇太极并未阻止,只径自坐下,抚额,闭眸思忖。 哲哲见他心事重重,在他身旁轻声探问:“贝勒爷,这次回来您是不是遇上烦心的事?” 他依是闭眸,脑中竟拂过十四弟的质问。 我听说八哥在逃回盛京的路途中还捡了个不该捡的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承认再遇上那人时,他心存私心,可正如十四弟所说,为把那人捡回来,他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本不该如此冲动。 ------------ 第三十九章 :夺汗之战 “贝勒爷?贝勒爷?”哲哲在一旁轻唤着,以为他睡去,怕他着凉,便为他披上锦袍。 “大金将士个个都英勇善战。”皇太极低语,哲哲怔着,只听着他的下文:“为何连一个宁远城都久攻不下?” 哲哲知道作为女人,战场上的事本不该插嘴,可见皇太极满脸的愁虑,她倒真希望自己能为他出谋划策。 皇太极轻嗤,许久,缓缓睁眸:“即便满身武艺,也抵不过袁崇焕的红衣大炮。” 归根结底,这才是问题所在。 “贝勒爷,您这样身体哪消受的起?”哲哲视线飘向门外,这阿纳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正当她疑惑时,宫里的当差的侍卫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贝勒爷,贝勒爷,不好了。” “混账,贝勒爷正在歇息,如此没有礼数?”哲哲有些愠怒。 “大福晋。”侍卫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事情紧迫啊” “慌慌张张的”皇太极转身,视线紧盯着那侍卫:“出了什么事。” “大汗大汗” 皇太极神色忽变,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侍卫,紧逼的问:“大汗怎么了?” “大汗升天了!” 大汗升天! 海兰珠在屋内等候,不知觉中已是来回踱步,如莹私下悄悄告诉她,宫中恐有大事发生。 可她不知为何如此惦记着四贝勒?! 大汗升天的消息立马被封锁,也只有众贝勒爷知晓,这侍卫是皇太极的心腹,在他说出那五字时,皇太极怔着。 咚咚闪电划过,雷声轰鸣,映的皇太极面容不那么真切。惊愕,悲恸,他不由的退了几步, 那侍卫身子滑倒于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四贝勒。 皇太极不语,薄唇轻咬着,可额头的青筋暴露,脑中划过一幕幕,记起第一次随父汗出征,又想起狼烟四起,他抱着父汗的受伤的身子,他不是不敢往前冲,不是不敢为父汗报仇,而是牵扯到成千上万大金士兵的性命,他强忍着退兵,强忍着退出防线。 他只觉胸口被巨石所压,拳心紧握,深邃的眸中强忍着濡湿,斥吼一声,挥手打翻了桌案边的瓷壶。 哐当 瓷壶爆裂的声响,夹杂着他汹汹的怒意。 “啊!”哲哲惊吓的捂着唇,紧接着屋内沉寂的空气让人生畏。她看着他握紧的拳心,骨间突兀,破碎的瓷片刮裂了他的手背,新鲜的血液一时间止不住的往外淌:“血,贝勒爷,您的手流血了。” 她未触碰到他,皇太极一手别过哲哲的身子,匆忙离去。 “贝勒爷,贝勒爷” 他加快脚下的步伐,只怕自己真未能见上父汗最后一面,在父汗寝宫外,其他三大贝勒一时齐赶来。宫内气势紧迫,代善欲上喊他:“八弟” 皇太极未曾顾及,几乎跨步上前,狠狠的推开了木门。 屋里四处沉寂,只能听见女人细细的呜咽声:“呜呜大汗!” 颔首望向寝宫内,他却再也迈不出步子。他眸中的湿润在眼眶里打转,未等他踏进,其他贝勒早已先闯进屋里:“父汗,父汗您醒醒!” 一声又一声强而有力的在皇太极耳畔回响。 他最后踏进,阿巴亥伤痛不已,早已泪流满面,斜趴在努尔哈赤的床榻边:“大汗,您怎么忍心离我而去,大汗!” “大福晋,父汗临终前可有遗言?”蒙古尔泰向来冲动,还未等代善开口,便已心急的试问。 阿巴亥的泪就像溃堤一般止不住,她颔首,未曾留意蒙古尔泰,却在众人中,只望见相向走来的皇太极,她怔着,大汗众子个个都英勇骁战,唯独他,韬光隐晦,深藏不露。 大汗仙逝前只让她一人留守着。阿巴亥自知今夜插翅难飞。 “父汗可有遗言?” “你说不说?” “说不说?” 阿巴亥笑,大汗生前未立汗位继承人,这群人如此心急闯进寝宫,不过是盯着万人敬仰的那个位置。可她与大汗相敬如宾多年,大汗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对他们的孩子多尔衮,多铎兄弟更是万分宠爱。 她只伤痛,努尔哈赤是大金的大汗,更是她阿巴亥的男人。 可她忘了,自己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之处。 “说不说?” 剑锋流光闪过,那一把把锐利的剑锋直对着她。 阿巴亥望向尺呎前的皇太极,也唯有他,按兵不动,只悄然握紧腰间的宝剑,锐利的眸子只睨着她。 四眸对视! 阿巴亥想起,大汗生前曾问起,众子中谁可以代替他?大汗的一位从弟曾说:智勇双全,人皆称道的人便是。 智勇双全,人皆称道之人! 她早便知大汗心底的答案,可是这些人会轻易放过多尔衮和多铎吗? “父汗”屋外,一阵喧哗。 阿巴亥怔着:“多尔衮!”正是他的声音。 可阿敏立刻合上木门,下令谁也不准踏进这寝宫半步。 “多尔衮!多尔衮!”刀锋间,她匆忙的站起,颊边满是担忧。 即便大汗宠爱她的孩子,可是多尔衮年少,又未立军功,在众贝勒中何以站的住脚,多尔衮自小与老八要好,为了保全她三个孩子的性命,阿巴亥暗自下定决心。 “大福晋,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第四十章 暗流涌动 阿巴亥逐步走去,每一步,周遭一片利剑也随着她的脚步移动,她在皇太极身旁驻足,凑近他,只在他耳畔悄然低语,其他人面面相觑,却不知晓阿巴亥的用意。 听闻,皇太极一怔,轻瞥着阿巴亥,她轻笑,只问:“四贝勒可有听明白?” “老八,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众人疑惑。 皇太极未吱声,只看着阿巴亥便退了几步:“大汗生前曾让诸位立过誓言,你们可否还记得?” 一片沉寂! “你们可否记得?”阿巴亥斥吼着。 此刻无人敢应声,良久,皇太极支言:“当然!”自储英被废后,努尔哈赤曾让四大贝勒对着长生天,立过誓言:“不因争夺汗位,而互、相、残、杀!”他一字一句的说下,冰凉的眸划过一丝促狭。 正因如此,才有四大贝勒轮番掌管事务。 “好!你们记住这是大汗一片苦心!”阿巴亥长叹:“大汗生前曾说,汗位继承给” 空气凝滞 沉寂的只剩下心跳声,一道道剑锋抵着阿巴亥的颈项,她只觉一片冰凉,所有人都在等候她的答案。 “继承给智勇双全,人皆称道之人!” 惊愕! “到底是谁?”一声声质问! 随后,阿巴亥从努尔哈赤身边取出那盏帅印,静静的走向皇太极,众人议论,四大贝勒哪个不是有勇、有胆识,可论谋略,又得人人称道的,恐怕 阿敏知道这场夺位大战里,轮不到自己,便隔岸观火,高高挂起的说:“代善是我们四大贝勒之首,我看这汗位非大贝勒莫属!” 可也有人提议:“四贝勒一听不忘,一见即识,在我们诸将中唯有四贝勒识字。” 众人都知,努尔哈赤生前,长年征战之外,四贝勒皇太极得大汗赏识,自幼便当家主持家政。且不说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一年,皇太极才七岁! “对!” “按功行赏,论战绩,四贝勒也不输于大贝勒!” 阿巴亥只笑,四周早已争论的闹腾。 “大汗生前最疼爱多尔衮兄弟!”有人刚提出,可紧迫的空气犹如电石火光般一闪而过! 每个人的呼吸都凝滞着。 “不行多尔衮年少,又未立过军功,岂能胜任大汗之位?” 阿巴亥早知论资历,多尔衮还无法与这群人抗衡,推举之间,皇太极从未吭声,按兵不动,可她迎上他的视线。 皇太极若有所思,揣测着她在他耳边说的话语,才恍然明白她的安排! “四贝勒运筹帷幄,智勇双全,功勋卓著,选四贝勒做大汗,当之无愧!” 阿巴亥将帅印递交给他! “请贝勒爷接过帅印吧。” 皇太极怔着,众人不敢再多语。 他刚接过,阿巴亥颔首,决绝的抽出他腰间的凌箫宝剑,嘶 皇太极瞠目,只见她挥手,那剑便抵着她自己的颈项,她逃不过的,怔忡间,阿巴亥泪流满面的问:“大汗,这可是你生前盼望看到的?你忍心扔下我不顾,我愿无法不随你而去!” 话语间的决绝,让众人一怔, 皇太极便察觉,立马出声:“快拦住她!” 还未缓神时,阿巴亥便自刎,温热的血液溅在皇太极蓝色的锦袍之上。 “额娘,不要” 哐当 木门被狠狠的踢开。 多尔衮怔着,眼前一幕,足以令这七尺男儿溃堤,前后仅仅几个时辰,他便失了疼爱自己的父汗与额娘。 “额娘!”多尔衮跪倒在阿巴亥的身旁,泣不成声:“额前为什么扔下孩儿不管?”他轻轻扶着阿巴亥未闭的双眼:“额娘!”可他不会知道,她是用自己的命,才换得他的周全。 见她手中那把凌箫宝剑,一眼便认出是八哥的!为什么?! “额娘。”到最后,多尔衮斥吼着。 抽出阿巴亥手中的宝剑,多尔衮嗖的起身,对着皇太极:“为什么?!” 他直觉昏天地暗:“为什么要逼死我额娘!” “十四弟不得无礼。”代善紧拦下 “我杀了你。”可多尔衮像匹无缰绳的马,凶烈的冲上前,掩耳不及的速度,一剑刺向皇太极。 风声在耳边划过! 扑通! 多尔衮颔首,只见皇太极一手护着帅印,另一手狠狠的卡住刺来的剑锋,他的力道摄的多尔衮无法动弹,他试图再向皇太极的方向刺下时,却无功而返。 四眸对视,似两股巨大的气势汹涌的对决:“皇太极” 皇太极咬紧牙关,挥手,将多尔衮手中的凌箫宝剑,狠狠的抽离。 哐当一声,砸向了暗色的地毯,也刺破了僵持不下的局势。 “十四弟,还不快向大汗请罪?” 大汗?! 皇太极霸气外露的锋芒,让在场人撼着。 他冷漠、泰山前而面不改色,让人难以捉透,即便多尔衮行刺时,他都未乱方寸,皇太极并未怪罪多尔衮,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的挫折、打击。 更想起阿巴亥临死前在他耳边的话语,皇太极闭眸,只道:“厚葬大福晋!” 众人跪地,唯有多尔衮迎面对峙。 “天佑大金,天佑大汗!” 一声声,铿锵有力。随着轰隆的雷鸣,徘徊在整个宫中。 ------------ 第四十一章 :换药 阿巴亥定了定神,只指着人中央的皇太极:“皇太极,我有话对你说。” 祁纳为皇太极研磨,见他支着手臂,看着手中的奏折,已经忙的分身乏术,祁纳小心翼翼的问:“大汗……” 皇太极一怔,瞥向他:“怎么了?” “三大贝勒都在催促大汗何时正式登机?” 皇太极轻笑,这会儿他们倒是急了:“父汗的孝期未满,我不想大肆铺张。” “是,大汗想的周全。” 良久,皇太极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十四弟那边怎么样?” “十四爷还是老样,闭门不见人。” 听闻,他蹙眉,这小子性子还是如此倔,皇太极随手扔下手中的折子:“祁纳,这事扰的我头疼,你有什么好法子让那小子开门吗?” 祁纳笑了笑:“这世上还有令大汗心烦头疼的事?” 这话是打趣,皇太极倒抚额,浅笑,令他心烦头疼的事多着去,比如海兰珠那女人,够费他的心,他欲问起,祁纳却早一步说:“大汗,有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何事?” “大汗为何在战场上救下一个科尔沁的男人?”不只是祁纳费解:“他失了记忆,又像是得了失心疯,任何人凑近,他都会凶猛的回击。” 皇太极正是要问此事,可见祁纳如此关心,他便挑眉,轻描淡写的说:“我只保证他三餐餐食,饿不死他人便是了!” 祁纳就更不解了,留着个废人,还得保他温保,大汗此举又有何意呢? “可是大汗,这送饭的丫鬟去了一回,就再也不敢靠近了。” “为什么?”皇太极倒好奇。 “听丫鬟私底下说那人古怪的很,一天到晚对着一朵花发杵,还不准任何人碰。丫鬟翠儿平日里性子就贪玩,一次给那人送饭,见他身旁的花好看,便顺手捞了一朵,岂料那男人像疯了似的,要夺回那花,翠儿偏偏性子倔,硬是不给,争执间,那人竟将翠儿压制在地,把她脸都刮毁了,不少人还抱怨着,从此往后,这送饭的差事都没人愿意前往。” “噢?”皇太极若有所思,有些恍神。 祁纳从腰迹取出那鲜艳的花束:“大汗,就是这个。” 皇太极一手把玩着。 祁纳继续说:”我就纳闷了,这花在盛京从未见到过,还特意查了下,原来这叫海兰花。” 海兰花?! “海兰花?!”他眸忽的锐利,语气间几分迫切:“你怎么弄来的?” 祁纳笑着,还未自个得意:“这不是趁那小子睡着了,我偷偷取的。”唅首,原以为大汗会打趣他,却见皇太极紧绷的神情,祁纳有些担心,是不是自个说错了话:“大汗,您?” 皇太极捏碎了那花瓣:“这花不准再宫里出现!”他更担心:“不准让海兰珠看见!” 祁纳怔着:”大汗您忘了,兰姑娘失明了,看不见!“ 皇太极长叹,垂眸,抚了抚额:“景星名医的药用的怎么样?” “兰姑娘一直在用,景星说还差三幅药。” “只剩三幅了?”也就是她快康复了? “景星说,喝下最后三幅药,兰姑娘能不能看见,也只能靠她的造化!” 他一怔!这世上除了景星,再也无人能治好她的眼疾了。 “大汗,快晌午了,大福晋问要不要去她宫里用膳?”当差的奴才哈腰问道。 皇太极瞥向屋外,都晌午了:“祁纳你先退下吧。” 当奴才以为大汗会去清宁宫时,却见皇太极背道而驰,也只有祁纳心底清楚,大汗是前往何处! ------------ 第四十二章 :故意吻她 今儿晴空万里。 海兰珠摸索着桌上的布料,试着缝制衣物。皇太极在她屋外止步,透着窗户,刚好见她, 阳光泻入,在她四周浮起淡淡的光圈。 她似乎最喜欢这袭淡色衣衫,绣着浅浅的大朵花纹。 皇太极浅笑着,未曾发觉自己嘴角微微上扬。 那人古怪的很,一天到晚对着一朵花发杵,还不准任何人碰。 这花在盛京从未见到过,还特意查了下,原来这是海兰花。 海兰花、海兰花!!! 一声声在他脑中徘徊,他怔着,嘴角的笑意终凝滞! “兰姑娘,这是最后一副中药了。”景星递给海兰珠。 “太医,这段日子麻烦你了。”海兰珠接过瓷碗,笑了笑:“好在是最后一副。” “怎么?”景星好奇。 “这药”海兰珠扶唇,‘噗嗤’的笑着:“这药实在太苦了。” “噢,呵呵!”景星也随之笑起,长叹起:“良药苦口嘛。” 屋外的皇太极还未踏进时,便听见屋里一阵轻笑声,不知何事惹得她开心,一只脚刚进门槛,便听景星若有所思的长叹:“哎兰姑娘,你这眼疾实属疑难杂症,老夫踏遍了多地才下了这药贴子,最后你能不能重见光明,也只能靠你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在场人都一怔。 如莹倒是急了:“景太医,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兰姑娘啊!兰姑娘心善,还这么年轻,可不能看不见阿!”这以后的路还长,还未说完,如莹便瞥见门前的皇太极:“大” 话音未落,只见皇太极挥手,不让她出声。他便静静的进了屋,不想扰乱她的宁静。 景星见皇太极,便让了道,皇太极在她身旁驻足。 见屋内一时沉寂,海兰珠怕是因为治不好自己的眼疾,如莹难过,她倒安慰着:“没事儿,如莹,这些日子我不都挺过来了吗?”她笑着,用笑意来伪装自己。 即便自己再苦,也不能连累身边每个关心她的人:“还有,景太医,有句话我一直都未当面和你说,谢谢你,为了我的眼睛,你操了不少心。” 皇太极怔了怔,她做事总是面面俱到,生怕拖累旁人。她对每一个都心怀感恩。唯独、偏偏少了他那份。 是谁让如莹一直在她身边照料? 是谁花银子请名医给她治眼睛? 是谁派侍卫在她寝房严防死守? 她感谢这,感谢那,就全然当他是空气?他胸腔有些闷闷,不生气是假的。可是奇怪,他堂堂皇太极何时为这点小事变的小家子气?就像急功近利的愣头小子,要将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拱手呈在她眼前,只为讨好她,偏偏还讨不到她一声感谢?! 什么鬼逻辑?皇太极虽未吱声,但俊美的容颜浮上一层愠怒,他不太喜欢将自己的情绪表露于外,可他的心底,成千上万次的喊着:海兰珠,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如莹见状心底暗自腹诽,阿弥陀佛,兰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兰姑娘,您这话客气了。还是让我给你解开纱布吧。” “嗯!” 景星欲上前,却被皇太极拦住,他要亲自给她解下,要她重见光明,第一个见的便是他。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不要在她生命里只做匆匆过客。 他凑近她,长臂绕到她脑后,轻轻解开纱布上的蝴蝶结,他刻意克制着手上的动作,生怕弄疼了她,一圈又一圈。 天知道那刻他呼吸都凝滞着,比起夺汗那夜,他心跳都骤然聚起,直到她睁眸,柳眉微皱起,这么凑近的看她,那女人肌肤凝脂,胜雪,纤细睫毛轻掩着。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记得她那双眸子如清漆一般,倒映着他的影子。 海兰珠睁眸,窗外阳光犹如流光闪烁,一时刺的她眼疼,可眼前浮现男人邪佞的容颜, 男人一袭深蓝色锦袍,一尘不染,逆光下,他四周镀上一层金边。 她惊愕,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伸出右手,当触碰到男人的肌肤时,她瞠目!如莹见海兰珠逾越,便吱声问:“兰姑娘,你的眼睛…看的见吗?” 瞠目结舌,海兰珠的手硬是怔在空中,不,原来这不是幻觉,是他,竟然是他! ------------ 第四十二章 :霸道 下一刻,她才缓神,立马跪下:“贝勒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皇太极挑眉,眸中浮过几分玩味,什么故意?不是故意摸他?碰他?故意调戏他?她不知她此刻的模样,水澄澄的瞳仁里,满是无辜,像猎人手下慌乱逃窜的猎物,被逼的走投无路。 可猎物终究是猎物。只是人在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 如莹细声说:“兰姑娘,是是大汗!”这可是大不敬。 “大汗?”海兰珠颔首,正对上那双凌厉的眸子,他笑,唇边是邪佞的弧度:“原来你都看的见了?” “大汗恕罪,大汗恕罪!” 皇太极向一旁递了个眼色:“都下去吧。” 如莹和景星也不得违命,退出屋时,悄然的合上了木门。 海兰珠,你记住,你这眸能再见光,是我给的 悄然的合上了木门。 海兰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屋子里只剩了他和她,直到这刻她才发现,比起看不见,亲眼目睹这男人咄咄逼人的霸气时,她宁愿眼前一片黑暗。 是的,她怕他。 眼前男人的步伐越发凑近,她直觉自己快窒息。直到他驻足,良久,俯身,那素净的长指悄然勾起她的下颚,逼着她与他对视。 那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小小的她,她见自己的惊慌,而他棱角分明的容颜透着特有的冷峻,高挺的鼻,薄唇间,无一不在张扬优雅与高贵。 他笑,她怕。 他问:“怎么都看的见了?想逃了?” “贝”海兰珠还一时未能适应:“大汗。”她试图移开视线,也对,他本就是个拥有野心的男人,于权谋,信手捏来,这些日子,在她担心他伤势,日夜寝食难安时,却不知他已计划夺取汗位,步步为营,终于如愿以偿。 这会儿,她是不是该贺喜呢? “恭喜大汗。”她嘟囔着。 “噢?”皇太极挑眉,玩味的问:“跟我道何喜?”手下的力度一紧,逼着她看着自己,他尤其不准她忽视、无视他! “当然恭喜大汗如愿登上汗位。” “呵呵。”岂料皇太极笑开了,只回了她一句:“傻女人。”又因她一句话,忽而赶走了原本阴霾的心情。 海兰珠听着,心中闷闷,是,她傻,傻的为他担心。那日夜里,如莹焦急的脱口而出说地上有血,她那般担心,想知道他的消息,却又不敢明目张胆问,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到底怎么了?想的越来越离谱。 “你打算跪到何时?”他轻问。 “是我冒犯了大汗。” 他将她扶起,大掌覆着她娇小的脸庞,她畏缩的后退着,皇太极不准,长臂捞过她的腰际,一手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温热的鼻息直洒在她颊边,轻语:“海兰珠,你记住,你这眸能再见光,是我给的。” 他捧着她的脸,食指磨蹭着她眼睑,她纤细的睫毛轻拍,可在他怀中,她不敢乱动。他指间临摹着她的眼线:“记住,这儿是我的!我有权看看它有没有痊愈。”他怎能如此霸道? 她还未缓过神,男人的薄唇落在她眸上,那吻轻如羽翼。他捧着她,吻又落在她鼻尖,正当她反抗时,他已覆上她的唇,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探进,吸取她唇中的芳香。 那吻很轻,他感觉到自己的欲望,犹如喷涌而出的火山,可他吓到她,逼着克制自己,逼着她迎上自己,手指插入她如墨的发丝,他浅尝,轻啃着那芬香的唇。 席间他睁眸,细瞅着她,那女人已经惊的瞠目,不准她反抗,他又一次覆上,要缠着她的灵舌,变换着各种角度,极度魅惑的语气在她唇边轻语着:“海兰珠,我要你永远留在这宫里,留在我身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 海兰珠怔着,趁着空当,她连忙推开他,力道过重,她重心不稳的退了几步。 “这么惊讶干什么?”皇太极直凝视着她。 “不!” 他是男人,他也有自尊!尤其是他这样在感情上衣来顺手,从未败过,也从未放在心上的男人。 而她的神情,犹如狠狠扇他一耳光,不留任何情面! “不什么?” 他明知顾问,还逼着她回复,此刻她以沉默回复,他却偏偏告知她:“下月我正登基,便来娶你。” 什么?!海兰珠徒然睁目,未等她缓过神,他便离去,只留了一室静谧,还有失神的她。 我要你永远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第四十三章 :风波 语气间的坚定还在她耳畔回荡。 下月我正式登基,便来娶你! 皇太极加紧脚步,趁自己失控前,他立马离开,从前即便自己有情绪,他也能立马隐藏,他怕自己吓到她,怕自己失控,可脚下的步伐却不知觉走向了那晦涩的地牢。 门前站立的侍卫见皇太极,匆忙垂首请安:“大汗,您来了!” 他递了个眼色,侍卫立马打开地牢:“大汗,请!” 皇太极压低着身子走进,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笑声,他缓缓靠近,侍卫有些担忧:“大汗,那人像是疯了,怕是会伤了大汗。大汗还是不要靠太近为好。” 皇太极挥手,打断侍卫的话:“下去吧!” “是,大汗。” 他会怕那人伤他?只是从未将那人看做是自己的对手。 皇太极走近,地牢里阴冷潮湿,隔着铁窗他见那男人一身破旧的衣衫,发丝凌乱,颊边有些污垢,蜷缩在墙角边,他只睨着手中的花骨,视线有些涣散,可见到那花,男人唇边竟傻笑着。 “卓林”皇太极喊着。返盛京的路途,大金的队伍在沙漠遇上了风沙,朦胧间见一黑影,怕是刺客,他立马前去擒住。 黑影空有一番力道,却是漫无目的的蛮力,他三两下便将黑影拿下,竟发觉是卓林! 卓林紧盯着手里的海兰花,一声不吭,也从未抬头看过步步靠近的男人。 皇太极在他跟前止步,正如祁纳所说他疯了,看他的症状,兴许是战乱中遇袭,可为什么会得失心疯,皇太极也只能是猜测。 海兰花! 见他如此痴情的望着海兰花, 又想起那女人这一年来无怨的守望, 好,很好,好一对痴情男女,他心底竟一丝嫉妒。 皇太极的笑意越发深沉:“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回来?” 若私心,他大可以不顾卓林死活,让他在沙漠中自生自灭。 可真若这样,海兰珠要守着这男人到何时?脑海里浮过一幕又一幕。那年叼羊会上,卓林与海兰珠一见倾心,他将五彩的吉祥带当做定情之物送给她。 皇太极依稀能听见那沸腾的欢呼声, 收下,收下! 答应他!答应他! 他府身,抽过卓林手底的海兰花:“我只是要她看到,这样的你,她还会死心塌地守着吗?” 见手底的海兰花被人夺过,卓林怒意,面容狰狞,双手要夺回,竟饿狼扑食般压向皇太极, 门外的侍卫一惊,连忙护驾,大声喊着:“大汗小心,他伤人!” 皇太极早便察觉,轻易闪过,卓林重心不稳,摔倒于地,他又站起,硬是要抢回海兰花。 皇太极一把钳住卓林的手腕,力道重的他无法动弹,卓林只能疯狂的吼叫着:“啊……阿……” 皇太极眉心紧蹙,只喃着:“她为什么那么执拗!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里只容的下你而看不到别的男人?为什么你轻易夺走她的心,却又不能给她幸福?为什么她明明可以拿下荣华富贵,却嗤之以鼻的拒绝?” 他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可回应他的却是男人狰狞的斥候声。卓林挥舞着长臂,眼底旁若无人,只有那海兰花! 玉儿望着十四爷府上,府前白色锦绸高高挂起,苏末尔跟随在玉儿身后:“格格,真的要去看十四爷吗?” 玉儿不语,窗户的罅系间,她见他落寞的身影,听说他闭门不见客,可还是放她入了府。 玉儿虽不喜欢他,但在盛京的这些日子,多尔衮没少照料自己,于情于理,她都该来探望他。 本有许多慰藉的话要说,玉儿在见到他那刻,却词穷了,仿若此刻无声胜有声。 多尔衮回眸,见她,怔着,她知不知道他有多难受,失了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亲人。 他朝她浅笑,玉儿楞着,记忆中多尔衮和她一样,有些同龄人的玩劣。多尔衮淡然的笑意,让玉儿意识到,这个少年变了。 他轻语:“玉儿……”只喊着她的名,良久…… 他说:“我害怕自己没有背负仇恨的力气。” “多尔衮?”他怎也会有如此神情的神色,她怀念那年跟随大汗一起回科尔沁省亲的多尔衮,故意要和她玩姑娘追的多尔衮,为她在寒冷冰夜堆雪人的多尔衮! 可是那些欢笑,都在他这少年脸庞变得黯然神伤,他问她:“可否陪我说说话,我害怕再失去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 第四十四章:对峙 天晴朗,围猎场内, 皇太极一身正黄色八骑军服,手握凌萧争端?宝剑,站在高处,俯视着脚底的一切,大金人天生勇猛,禽猎是一种技能,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祁纳跟随在他身后,从宫中出发到此,一路上他便察觉大汗寡言,还是……大汗有心事。 在皇太极身边伺候多年,便估摸的清楚大汗的习性,祁纳不敢多言,只陪着皇太极一览众山小,只见皇太极若有所思的长叹:“袁崇焕又在边界的地区扰起争端?” 原来大汗是为此事担忧:“大汗……宁远之战后明军气势大升,兴许是趁着民心团结之际挫败我军的气势,甚至想攻破我军驻守的几个城池!” “呵……”皇太极轻嗤:“他倒是胃口大增!”他嘴上轻视,但皇太极心底清楚袁崇焕是他入关的最大障碍。 他扶额,蹙眉思忖着,红衣大炮!那四字一直在脑中不断回想,要怎样才能胜过袁崇焕的红衣大炮呢?据探子报,那是葡萄牙所制的一种兵器,威力四射,他自己也尝到了其苦处。 可他竟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法子!棋逢对手,这种感觉树起了皇太极所有的神经,兴奋,心底暗自腹诽:他一定要赢! “大汗,那您打算派何人前往迎战?”祁纳问起,可皇太极正思忖此事,怔忡间, “大汗!我愿前往。”一抹坚定声响在他回响,只听声,皇太极便知道来者何人,唇边浅笑,他终于肯出来了?! 皇太极转身:“十四弟……”见他一身白色战袍,似乎早已有所准备。父汗仙逝后,他便将多尔衮任为镶白旗旗主:“你来了,陪八哥来看看这江山!”这话几分蕴义。 “大汗!”可多尔衮那声大汗倒是生疏了许多,他垂首,双手拱手,礼貌致极,而如今他俯首称臣:“请大汗派我出去应战。” 皇太极感觉到彼此的疏离,恍然想起那个雷鸣长闪的夜里,阿巴亥在他耳边的话语:“四贝勒,我要你保全多尔衮兄弟的周全。” 他恍然回神,阿巴亥为何如此确信他会答应,因为她用自己的性命做了赌注。 见毕恭毕敬的多尔衮,他浅笑:“想应战,先赢了我再说,还记得我们的老规律吗?我等你已经多日了。” 多尔衮颔首,眸中微闪,坚定的说:“当然。”奋勇跃上黒马,拉紧僵绳,迎上皇太极锐利的视线,从他踏进这猎场开始,多尔衮便清楚,想要守护自己的东西,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驾……”先发制人,从八哥迎娶玉儿那日起,他有多想与皇太极来一场面对面的,男人之间的对决! 见飞驰而去的骏马,皇太极唇边轻扬,轻拍身下的汗血宝马,抽过背后长箭,眯起双眸,对准慌乱逃蹿的猎物。 咻…… 一箭命中! 可多尔衮也不甘落后,局势一直僵持不下。两人斗的不亦乐乎,可祁纳在一旁看的冷汗淋漓。 望向桌案上的一柱香,今儿十四爷是疯了吗?太急功近利想赢大汗,可大汗并未出乱,似乎一切在掌控之内,运筹帷幄的又抽出一箭。 咻! 正当离弦之箭飞速射向猎物时,十四爷也发箭,原来两人看中同一只猎物,可皇太极的箭法更胜一筹,咻的击溃了多尔衮的白羽箭。 祁纳数下:“十四爷17只,大汗18只,大汗胜。” 多尔衮一跃下马,饶是可惜的拾起地上那支被击溃的箭,而蔚蓝的天空中,一双大雁飞过,多尔衮连忙拉弦,毫不思假,咻…… 祁纳瞠目,竟一箭双雕,箭法到出神入化之地,而那柱香刚好燃尽,多尔衮颔首:“我赢了!” “可是……”祁纳犹豫,十四爷这算是犯规,皇太极挥手作罢,心底倒是欣赏十四弟的聪慧:“多尔衮领命!” 多尔衮连忙单腿跪地:“敬听大汗吩咐。” ------------ 第四十五章:计谋 “大汗,您真决定十四爷前往应战?十四爷这会儿对大汗您还有成见。” 多尔衮走后,祁纳不解的问,皇太极只轻语:“他赢了” “可大汗明知十四爷犯规才——” 皇太极唇边轻扬,摇头,只问祁纳:“人人都想知道阿巴亥那夜和我说的话,你猜猜看。 ” “大汗,恕我愚钝。” “她用**我保全多尔衮多铎的性命。所以我要履行我的承诺。”见祁纳不解,皇太极说:“你不明白她为什么殉葬?” “是的,大汗” “这也是我敬佩她的地方,她自知那夜逃不过,也知我们兄弟之间曾起誓不为汗位发生血光之灾,不互相残杀。父汗生前做好部署,太宠爱多尔衮,这倒是将十四弟推到了封口浪坚。那夜只有她留在父汗身边,于私她可以推举自己的儿子登大汗之位,可阿巴亥清楚,多尔衮年幼,又无军攻,此举不但得不到众贝勒的拥护,没有父汗的庇护,她们母子势单力薄,反而陷入危难中。” 祁纳恍然大悟:“大汗,为了大福晋的承诺,这是您重用十四爷的原因。” “这只是其一!” “其一?” 皇太极点头,视线转儿偏向不远处宏伟的山脉,大金的重担落在他肩头,他不能让大金的丰功伟业毁在自己手上 :“其二,人人都知十四弟与我之间的成见,正等着坐观虎斗,别看那日众贝勒拥护我登汗,实则他们想牵制我,现在处处给我施压,可他们未料到我反其道而行,偏偏重用的是十四弟,一,他们便无法连同十四弟来牵制我,二,培养十四弟的势力来削弱他们。” “大汗计划周全。”祁纳惊愕,原来大汗每一步早有周密的计划。 皇太极浅笑:“其三,我欣赏那小子。”这是真话:“可那小子倔得很,像匹没有僵绳的骏马,到底谁才能压得住他?”若有若思,忽然想起:“他这一次怎肯出门见人?” 祁纳思及,还是向皇太极禀告:“大汗,是有一人见过十四爷。” “谁?”皇太极警惕! “玉福晋!” “玉儿?”皇太极一直以为玉儿只是个小丫头,他细细的揣测着,星目眯起:“回去吧!” “是大汗,还有三日后是大汗正式登基的日子。” 皇太极点头:“一切从简!” 海兰珠自眼睛恢复后,便又重新当差,路过下衣房时,见一覆着面纱的女子,她只觉好奇,可细细一瞅,她认得,是翠儿:“翠儿——” 翠儿见有来人,连忙转身捂着自个的脸,海兰珠见她反常,赶来问起:“翠儿,你的脸怎么了?为啥带着面纱?” 翠儿扭扭捏捏,隐隐藏藏着,倒让海兰珠担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的脸怎么呢?” “没事,没事。”翠儿连忙解释, 可是海兰珠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争执间,翠儿的面纱落下,海兰珠惊愕:“翠儿,你的脸怎么都刮伤了?”一道道刮痕丑陋的爬满了翠儿的脸颊。 翠儿见遮掩不住,一想起自个的脸蛋更是一肚子苦水,一窝愤懑,从袖子里摔出一朵花骨,嘟囔着:“还不是因为这朵破花。” 海兰珠还未在意,原来是一朵花惹的祸,正当她府身拾起时,她顿时僵住了。 ……海兰花!? ------------ 第四十六章:情人归来  她伸出的手指楞在了空中,久久未能回神。翠儿好奇,瞥了一眼府身的海兰珠:“兰姑娘,你怎么了?” 海兰珠颔首,可翠儿清晰的见她眼中忽涌的热潮,翠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兰姑娘,兰姑娘??就说这花奇怪,你怎么了。” 海兰珠拾起,噌的握紧翠儿的双肩:“你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翠儿越来越糊涂了,兰姑娘如此激动干啥? 可海兰珠不依不饶的问:“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花?”她记得这花只在科尔沁生长,也记得这花只有卓林种下。 海兰花!因为花虽美丽,却带着致命的毒,族人们没人喜欢,因为像极了她的名字。 只有卓林,也只有卓林种下。 “这花是从哪儿来的?哪儿来的?”她慌了,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翠儿被她晃懵了,只说了两字:“地牢!” 地牢?! “什么地牢?”海兰珠疑惑。 翠儿问:“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翠儿探了探四周,勾了勾手,在海兰珠耳边悄语:“大汗捡了个废人,就关在地牢。” “废人?”海兰珠就不解了,可她关心的是:“这废人和这海兰花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这叫海兰花?”翠儿有些惊愕,这宫里知道这花名的人不多,她也只是从祁纳那偷偷得知的。 “翠儿你快告诉我,你这花是从那废人取来的?” 说到此,翠儿又愤然起:“哼!不就是从他手里抢来一朵花嘛,那人就跟疯了似的。”翠儿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蛋:“你看看,把我脸都刮毁了。让我怎么见人,还指望着能被大汗看中,唉,唉!”翠儿一脸沉浸在自个的幻梦中,这一切都被那个废人都毁了:“为那废人送餐的差事都没人愿意去,我自个还敢去,就是等哪一天,让我抓着机会了,狠狠抽他一顿。” 海兰珠一颗心忐忑不安,翠儿的话越说,她越糊涂,什么废人?!既然这人手里捏有海兰花,兴许知道卓林的消息。她恍然,对,那人一定知道卓林的。 海兰珠又重燃希望:“翠儿,既然没人愿意去,要不让我去送吧。” “你?”翠儿惊愕。 这差事,人人都听闻避之。 海兰珠点头,翠儿还不是趁机脱手:“那你可要小心点,兰姑娘。” —— 海兰珠按着翠儿的说好的时间,趁着夜色来袭,敢去了下厨房,可今儿晚宫里的厨子忙的不可开交,桌上的餐食眼花缭乱,让人见的应接不暇,但个个又精致秀色可餐。 海兰珠就好奇:“今儿是什么日子?” 厨子无功夫搭理海兰珠,只撇了一句:“大汗正式登基,今儿夜里设宴款待各皇宫贵族。” 听闻,定了定心,可她更关心的是:“那送去地牢的饭呢?” 厨子指了指门槛,便没再搭理她。海兰珠一见,见眼前的残羹冷炙,天壤之别,赫然对比之下,她心底竟划过一丝怜悯。都说成王败寇,这的确是个肉弱强食的世界。 这样残酷暴戾的生存法规,令人望而生怯,凛然生畏。 地牢, 门前的侍卫挑了挑眉:“哟,今儿换兰姑娘了。” 海兰珠点点头:“翠儿姑娘身体不适,今儿我替她来着。” 侍卫便开门,她走近,地牢的阴暗,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心竟悬在了嗓子眼。 啪—— 她刚踏进,侍卫便立马关了牢门,那一声响,将她魂魄都吓散。隔着昏暗的烛火,她步步凑近。 只见不远处,一巨大的铁笼,地上铺满枯萎的草堆,桌案边一片杂乱,空气里还夹杂着腐烂的臭味,一身影蜷在墙角,那人狼狈极了,蓬头诟脑,海兰珠揉了揉眼,这人是谁?他真的知道卓林哥的下落吗? 尽管她心底一丝畏惧,可海兰珠抑制不住脚下的步伐。她等了一年,终于有了线索,怎能如此就放弃? “你——饿吗?”半响,轻声问。 那声音温婉,像一抹清泉流过耳畔。 卓林怔了怔,握着海兰花的手一颤,那声音让他醉了,让他不知所措,让他刺中里脑中那根疼痛的神经。 海兰珠怕扰着他,又细语:“你不用怕,我是给你送晚膳。” 卓林猛然抬头,目光凶猛,海兰珠徒然睁目。 哐当—— 地牢外的侍卫一惊,什么声响?两人提起心防,立马冲了进去:“兰姑娘,你没事吧?” “卓林——卓林。” 侍卫见眼前一幕,食盒摔了一地,碎了一地。海兰珠跪在铁笼前,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废人,侍卫疑惑:“兰姑娘,你怎么了?” “卓林!”抬头间,海兰珠泪流满面。 那一声声,刺激的卓林斥吼着:“啊——啊——”他头快裂了,那声音曾在他脑中成百万次的响起,他记不起,他是谁?她又是谁? 卓林手中的海兰花滑落于地,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头颅,疼,他哪哪都疼,女人的呼喊声、呜咽声一遍遍回荡,他克制不住,终于朝着身后的墙壁,重重的撞去。 啪—— 啪—— “不——卓林,”海兰珠斥吼着,她伸手要阻止,可这铁笼将彼此分离:“不要伤害自己,卓林,是我,我是海兰珠,你不记得吗?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我是海兰珠阿!”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四十七章:暴怒 此景令人生畏,俩侍卫都看傻了眼,见海兰珠崩溃,连忙拉起她的身:“兰姑娘,你快起来,这男人得了失心疯,他什么都记不起,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失心疯? 海兰珠怔着,颊边的泪颤栗,为什么会这样? 她跪着求侍卫:“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好吗?” 侍卫生疑,这废人虽疯了,但只要碰他的花,他不会伤人。可今—— 晦涩的墙壁上染了一团暗红的血迹,卓林不停的撞击,一声声,一幕幕,触目惊心。 “阻止他。”她哭着求诉:“让我进去,再不阻止他,他会死的,会死的!” 可侍卫冰凉的神情回复着她:“对不起,兰姑娘,大汗有令,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开这牢门。” 大汗?! 海兰珠想起,是他把卓林捡回来的,对,是他! 她未加思索,立马起身冲出了牢门。 —— 宫内筵席,酒杯交推之间,众人为皇太极道贺:“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皇太极高深莫测的笑起,饮下酒樽里的烈酒,今夜逢场作戏罢了,这群皇宫贵族成心要灌醉他。 不过他一直很克制,饮到半分,点到为止:“大家尽情享用这餐食。” 席间,也有歌舞,不过人在殿堂,心却飞到另处,再过几日,他便迎娶那女人,思及,唇边轻轻的浅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樽。 众贝勒欣赏着眼前煊美的歌舞,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酒香。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大殿外一阵嘈杂,惹的人注目。 众贝勒不禁的向外探了探,引来一阵议论,皇太极也察觉,握着酒樽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悦,厉声问:“外面怎么那么吵?” 祁纳会意,连忙出殿堂探视,半响,又匆忙赶来,在皇太极耳边细语:“大汗,是兰姑娘!” 兰儿!? 可这当口正是筵席时,祁纳又语:“兰姑娘行色匆匆,不知见大汗有何急事。”祁纳不敢说,她已泪流满面。 皇太极就有些失神,吩咐道:“筵席过后,我便去。”虽不想她等太久,但他现在也不能离开。 语音未落,那娇小的身子就闯了进来。侍卫拦不住,大殿中央的一群舞者,见忽来的不速之客,惊的凑成一团。 众贝勒惊愕,颠怒:“大胆,哪跑来的丫头?” 海兰珠不顾,颊边的泪还未干涸,又染了一片湿意,旁若他人,那小小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迎上皇太极锐利的视线,她那么怕他,可是,话语坚定的说:“放了卓林!” 卓林是谁? “丫头,这是你乱闯的地方吗?”代善望向她:“你们还楞着干嘛?”向侍卫递了个眼色:“还不快把她赶出去。” 侍卫连忙逮住海兰珠,欲把她拉出大殿,而那万人敬仰的男人不为所动,海兰珠近失控,费劲全力甩开侍卫的钳住:“请大汗下令放了卓林!”她不能再等,可没有皇太极的命令,没人敢阻止卓林自残。 她抬头与皇太极对峙,那双深邃而淡漠的眸子正居高临下的注视些她。 不,他在耗尽,侵蚀她所有的意志。 海兰珠冲上殿,舞女惊慌,连忙退了一圈,皇太极的贴身侍卫立马抽出长剑, 铿—— 冰冷的金属让她一颤,两把长剑不偏不离的抵着她的喉,她像是屠夫手中等着开肚的鱼,再逼近一步,便是死。 “大胆!”有人怒了:“你知不知道私闯大殿是死罪?!” 而整个过程,皇太极从未吱声,依旧睨着她,大汗虽面不改色,可祁纳细心的发觉皇太极拳心紧握,青筋暴露,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樽捏碎。 祁纳会意,他虽知大汗对海兰珠心存喜欢,可大汗是顾大局之人,这样僵持不下的局势,海兰珠根本是以卵击石,祁纳试图拉开海兰珠:“兰姑娘,龙有逆鳞,不可触之,大汗动怒,你我都不好过,还是先退下吧。” “我有时间等,卓林没有。”海兰珠一手挥开祁纳。 “什么卓林?”祁纳不解,到底什么卓林,让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兰姑娘如此不顾死活,不顾大汗颜面,而祁纳够了解皇太极,即便他再喜欢,也知孰轻孰重,兰姑娘此时是凶多吉少。 “都退下!” 终于,殿堂之上,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发话。为了这女人,谴走众贝勒爷,祁纳惊愕:“大汗——” “都退下。”皇太极再下令:“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是大汗。” 众人识趣退下,整个大殿变得沉寂而空旷。 叮—— 斜躺在桌案的酒杯,随风轻轻滚动着。可寂绝的空气,宁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扑通—— 当大殿里只剩了她和他时,海兰珠竟一丝慌乱,皇太极轻掩着眸,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身体,虽冷峻的神情,但她感到那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他正向着她的方向走来,一步,又一步。直到在她跟前,他驻足,脸上满是冷漠,一双狭长的眸子,瞪着她无处可藏。 她再次恳求:“大汗,请下令放了卓林。” 哐—— 皇太极一手扔去手中的酒樽,紧接着酒坛破裂的声响,皇太极强忍的情绪,几近失控,食指愤愤的指着她,斥吼:“海兰珠,我告诉你,我能让那残废活着回来,就能让他似无葬身之地。” 海兰珠吓的惊颤! 接着男人重喘的呼吸,还有她的心跳,随着烈酒的醇香,在空中回荡。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 暴戾的眸子布着血丝,他额头青筋暴露。 她神情凝滞,可在皇太极看来,该死的无辜, 良久—— 皇太极扯着唇,露出狰狞的冷笑:“怎么?心疼了?”既然她都知晓,他又何必隐瞒,只是自己一颗心,一次又一次被她扯裂。他狠狠的钳住她的下颚,手中的力道紧了又紧, 逼着她直视自己:“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冰冷的声线在她耳畔徘徊:“知不知道?”他质问:“今儿是我正式登基的日子,为了那个男人,你不惜一切闯进,破坏我的宴席,就是要我放了他?呵——”他冷笑。 “大汗——”他的力道逼着她无法开口:“放——了他。” 他挥手,狠狠的将她甩入暗色的地毯,即便那么怕他,海兰珠起身,又固执的稳住他的双肩:“您有他的下落,您将他从沙漠捡回来,大汗,您为何不好人做到底,放了卓林,放我们夫妻二人出宫。” 她要去哪? 她要跟那男人出宫? 她要离开他? 她要丢下他不管? 不—— 皇太极直觉胸口窒闷,呼吸越发密集,他快窒息,那种感觉仿若失足溺水的孩子,拼命扑腾呼救,却怎么也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他堂堂皇太极,要入主中原,要问鼎燕京,要夺全天下,怎么可以输给一个残废? 怎么可以? 他的自尊, 他的自信, 他的理智, 在她一句话之间,全然崩溃。 他笑,眸中失色,道貌岸然的说:“想走阿?”皇太极拂去她的长臂,挑眉,忽而玩味的看着她:“为表你的诚意,求我阿!?”眼中的不屑,让海兰珠怔着。 她咬紧唇关,明知他的用意,却无能为力:“我——求您。” 一字一句一伤。 “脱——”他残忍的说。 海兰珠不可置信,徒然睁目,可他像是猎者,眸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寒光, 退了几步,身子一软,不由的跌倒。 岂料他步步凑近,俯身,好整以暇:“怎么?你一向不是很能忍的吗?为求自保,你一直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为了那个残废,你不是豁出去,什么都肯做吗?还是我看错,其实你根本就没那决心?!我要什么,你一直知道的。你兜兜转转给我绕圈子,我耐着性子陪你玩,可你忘了,我是谁?”他凶狠的揪起她的衣衫:“我只要遮住他的头顶,就能让他不见天日。弄死他,根本无需我动手!” 挥去她的身子,他起身,背对着她,厉声说:“脱——” ------------ 第四十八章:脱 海兰珠颤栗着,唇关咬紧,瞳仁里溢着透彻的泪。 大殿内明明很闷,她却觉得冷。 他背对着她,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原来—— 他的温润是假的, 他的柔情是假的, 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帝王所拥有的权术。可海兰珠你在难过什么? 从小到大,她只想拥有平凡的幸福,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地老天荒。 可为什么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她? 海兰珠闭眸,她认命。 纤细的长指解开颈边的纽扣,第二颗…长衫褪去,直到—— 她战战兢兢的问:“这样——你满意了吗?” 皇太极回眸,看着她,惊愕,愤怒。 那张孱弱的,美丽的,惹人怜的身子,全然暴露在烛光之中,像株落魄的清莲,无辜而茫然的望着他。 她又问:“满意了吗?”泪在颤栗。 但他没有报复的快赶,可笑阿可笑。 怒火烧灼着他的胸口,像是要在那里烧出一个空洞,点点萌芽的东西,一并被怒火燎烧,全化为粉末。他瞪着眼前的女人,在胸口剧痛时,还能露出微笑,他顺势拂去桌案上的酒壶、餐食,随之巨大的力道,将她甩上了那冰冷的桌案。 海兰珠慌乱的支起身子,看着眼前的皇太极,因为他眼里的怒火,骇的她无法动弹:“好,很好!我用这段时间对你的怜悯,对你的疼惜,对你的真意做赌注,赌你心底,更在乎我还是那个残废。”愤怒的咆哮声震动了大殿。 “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皇太极斥吼,握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握断她的骨头,猛烈的摇晃着她:“说——你到底在乎谁?” 强大的力道,让她头昏眼花,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她试着挣扎,但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他扣住她的双手,拉举过头。皇太极用沉重的身躯,将她压制在桌案。 “说啊!”他怒吼,低靠在她的眼前,神情狰狞得像是随时要噬人的兽:“我哪点比不上那残废,哪一点比不上?我就告诉你,我就是故意把他带回,故意把他压在地牢。你喜欢他是不是?他少胳膊少腿,疯了残了,你还是喜欢,是不是?” 海兰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他残佞的话语,失了控制:“皇太极,你放开我。”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可他不放, 扣住她的下巴,狠狠的亲,慌乱中被海兰珠咬住了唇,咬出了血,他也不松口,任凭浓重的铁锈味漫在嘴里,拼命似的。 可他还是不够。 俯身,直吻上她的颈,粗暴的吻席卷而来,海兰珠拼了命挣脱,温热的湿意却让她整个人都颤栗着。 她双手无力的捶打着男人的胸膛,海兰珠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仿若做着垂死的挣扎:“对,我就是喜欢他,除了卓林,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你不放他,折磨他,凌迟他,你杀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可我不求你了,再也不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休想得到我,休想!!他死了,这世上也没有我所牵挂,他死了,我便与他共赴黄泉。这样——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一声斥吼! 皇太极俯在她颈边怔着。 他输了—— 皇太极,你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他捞起地上的衣衫,狠狠的扔向她:“滚——” 夜静—— 熠熠生辉的大殿,此刻却是异常的沉寂。 皇太极望着眼前的空荡,她走了,真如他所愿滚了。 可他说出那字眼时,便已后悔,整颗心似掏空了般,那巨大的空洞怎样填也填不满。 对她,他是饮鸩止渴。 望着摔在地上的那支步摇,安静的斜躺着,刚争执间,她把它遗落了。 皇太极俯身拾起,紧握在手中,她怎么能丢了呢?那可是他的心。 一手举起酒坛,他囫囵饮下,冰冷的液体似洪流般流泻,洒了他黑色的锦袍一身的湿。 酒到肚肠,烈的钻心痛。 诗人笔下断肠、断肠,便是这般滋味。 酒坛里的酒很快就见了底。 哐当一声, 他顺手砸碎了,还觉得不够,又胡乱找酒坛:“酒呢?” 哲哲进殿,一脸惊愕,大殿一片凌乱,翻倒的桌案,破碎的瓷片散了一地,皇太极斜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她立马上前:“大汗,您这是怎么了?”空气里浮着浓浓的酒气,她蹙眉。 皇太极瞥向她,轻笑:“哲哲,你来了。”他伸出手,哲哲握上,欲将他扶起时,却不料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唇边是迷人的弧度,带着醉酒的轻佻,这男人天生让人无法抗拒:“大汗,您醉了。” “我没醉!”他抚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哲哲,我有礼物送给你。” 哲哲惊愕,他从未主动送过她礼物,也未见他醉过这样:“大汗,地上凉,还是先起来吧。” 皇太极摇头,摊开她的掌心,试图将那红翡步摇递给她:“你上次不是说只看中这支步摇吗?来,我送给你。”哲哲怔着,她曾讨过,也知道他将这步摇送给了海兰珠,难道今儿传言都是真的?“我都说要送给你,怎么还不开心?你应该开心的。” “那让我给你带上。”他笑,手里不由一颤,步摇掉落于地,他急了:“怎么会丢呢?” “大汗,还是回寝宫休息吧。” 他试图去拾,脚下一软,整个人像松软的泥,一阵晕眩,他抚额,喃喃自语着:“放在手上的东西怎么可以丢呢?” 哲哲不解,但又猜疑:“大汗,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故意让你滚的,”男人带着自责,低语着:“不,你不要走。” “大汗,我没有走,你到底在说什么?”一团疑云。 “你要我成全他们夫妻二人出宫,不行,我不准你离开我,你知道我最怕夜长梦多。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不准离开我,海兰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迷人的声线,到最后化成了浅浅的呢喃声。 哲哲怔怔的看着男人,海兰珠?!她闭眸,紧握着手底的步摇。 —— 海兰珠狼狈的找到玉儿,这宫里,她最信任玉儿,这节骨眼上也只有她才能帮自己。玉儿见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不禁担忧:“姐姐,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她来不及与玉儿解释,语无伦次的说:“玉儿,救卓林,他被关在地牢。帮我救出他,我要带离开,离开这皇宫,我们要回科尔沁,回到大草原。” “姐姐,你坐下来慢点儿说,救卓林哥哥,还是——”玉儿眸光微闪:“还是姐姐有卓林哥哥的消息?” “没时间了,玉儿,他会死的。” 玉儿定了定神,姐姐神情慌乱,她还未听出头绪,只能自个问想要的答案,可海兰珠告诉她,她要和卓林一起逃走时,玉儿犹豫了。怕是姐姐急的糊涂了,但海兰珠紧握着玉儿的手,若有所思的说:“玉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姐姐从未想过要夺走你什么!” 此时的玉儿无法揣摩此话。 可海兰珠知道,玉儿爱皇太极,他是她的梦,就像卓林是她的梦一样。她们各自把最美的初恋,毫不保留的奉给彼此喜欢的男人。 她若在呆宫中,只怕会伤到玉儿。 “姐姐,时间紧迫,我们先想办法救卓林哥哥吧。” 海兰珠立马点头,可苏茉尔犹豫了,私下拉着玉儿,窃窃私语着:“格格,你真打算帮兰姐姐救卓林?” 玉儿点头。 “好,就算你真想帮兰姐姐,可这事怎么帮?” 海兰珠与玉儿商量,这事——“只有劫狱了。” “劫狱?”苏茉尔瞠目:“万万使不得,格格,您可有想过后果?”她从小在格格身边侍奉,格格嫁给大汗这么久,却未曾有过夫妻之实,这事别人不知,格格能糊弄拿白帕的嬷嬷,却瞒不过她。 这劫狱劫不劫成,大汗都会怪罪下来,先不说再没机会得宠,那可是性命攸关阿:“格格!” “这事儿有我顶着,卓林哥哥又未犯过事,按理说怎能关在地牢。” “格格——” 苏茉尔拗不过玉儿。 “苏茉尔,我们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可有过主奴之分。” 苏茉尔摇头。 “今儿若是你苏茉尔有事,我和海兰珠姐姐也一定是赴汤蹈火。”玉儿握上苏茉尔的手:“苏茉尔,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我们三人的姐妹之情了,你可否明白?” ------------ 第四十九章:抓她 半夜三更, 地牢门前把手的侍卫,睡意重重。海兰珠与玉儿躲在不远处阴暗的角落,试图寻找良机。不巧巡逻的侍卫长亮着嗓子提醒:“别睡过头了,悠着点。对了,里面那失心疯的男人怎么样了?” “撞昏了过去。” 海兰珠听着心揪起。又过一刻,趁四处沉寂。 玉儿和苏茉尔拿起木棍,各自从两边出击,空气里只听见男人微微的鼾声,玉儿和苏茉尔提心吊胆的凑近着,两侍卫似乎听见声响,一惊,提起神:“谁?” 啪—— 被木棍敲昏。玉儿按着事先的暗号,挥挥手臂,海兰珠便悄悄的前来,从侍卫身上搜出了钥匙:“姐姐,快——” —— 一夜无梦, 天亮时,皇太极轻抚额,头疼的快裂了,睁眸却见四周环境,不是他的寝宫,嗖的起身,只听见女人温婉的声音:“大汗,您醒了?” 颔首,是哲哲。她呈着 “我怎么会在你这?”他随意捞过自己的衣衫,记忆只停留在他谴走海兰珠那刻,之后怎么醉酒,又怎么在这?他全然不知。 “大汗昨儿夜里在大殿里喝的烂醉,总不能让大汗睡在大殿里吧。”话语间有些抱怨。 听闻,皇太极未回复,正准备出门时,哲哲又喊住了他:“大汗不再这儿洗漱吗?” “不劳烦你了。” 这话如此生疏。 她又喊住他:“大汗,您还有件东西落在我这儿。” “什么?”他转身,不以为意。她从袖口递出那步摇,皇太极一怔,未接过:“怎么会在你这?” “这原本又是属于谁的?” 他颔首,迎上哲哲的视线,浅笑:“你既然那么喜欢就留着吧。”被那女人遗弃的东西,只会让他心再疼一番。 “大汗——” 却留不住他离去的脚步。 —— 昨夜他太失控,完全超出了自己所控制的范围,登基宴席被海兰珠弄砸,他又得想两全其美的办法稳住众贝勒,以免他们用此事来寻事端。 不知觉中,他抬头,竟然还是走到海兰珠的寝房外,忆起昨夜,他头又疼起,才过一夜,他怎么又走到她这儿? 思及,胸口有些窒闷。 ——对,我就是喜欢他,除了卓林,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 ——你不放他,折磨他,凌迟他,你杀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可我不求你了,再也不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休想得到我,休想!!他死了,这世上也没有我所牵挂,他死了,我便与他共赴黄泉。这样——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想起她的决绝,皇太极立马转身,不见她,除非她先主动道歉。 未走几步,皇太极又想当时他被妒意冲昏了头脑,她是姑娘家,他又做出凌辱她的事情。她自尊心那么强,如果想不开怎么办? 他又转身,就看一眼,确保她没事他便离开。 可是—— 他又犹豫! 他自尊心也很强,她那么伤他,他还死皮赖脸见她冷眼相对? 又转身! 又可是—— 她本来就怕他! 皇太极心乱如麻,心里难以抉择的做着拉锯战。正当此刻,祁纳连忙禀告:“大汗,您终于醒了——” 又急事? 皇太极蹙眉,几分不悦:“怎么了?”他头够乱,这祁纳这会儿还来添乱。 “大汗,昨儿夜里您醉后,我不敢扰醒,只是有一事未及时禀告。” “什么事?” “兰姑娘——” “海兰珠怎么了?” “兰姑娘劫狱带着那残废逃跑了。” 砰—— 皇太极猛的推开海兰珠的寝房。沉寂! 里面的桌椅摆设,连同每一件物品都还是原样。 ——兰姑娘带着那残废一起逃了。 祁纳未进房,怕是打扰大汗。 皇太极环顾着,异样的宁静让他的心一窒。 他千思万想,却怎么也没料到她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逃! 祁纳说的是逃。 她有多厌恶自己?!他睨着这屋,每一样都留有她的影子。 一幕一幕曾在他脑海划过。 一幕一幕都是她音容样貌。 她低头,垂眸,浅笑!皇太极抚着桌案,闭眸,轻嗤着:“你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事吗?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需要你,你会为我留下吗?你说会的。”他浅浅笑意里是几分嘲弄:“我需要你,兰儿,我要你兑现你当日的承诺。” 皇太极拳心紧握,忽的睁眸,似乎已下定决心:“祁纳——” “大汗,有什么吩咐?”祁纳连赶进。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祁纳怔了怔,迟疑的颔首,却见大汗背对着自己,他揣测七分,终是领命:“是,大汗!” 天明时,玉儿独自找到哲哲,哲哲见她,让身边的奴才纷纷退下,当寝宫只剩下她两人时, 玉儿凑近:“姑姑,谢谢你。” 哲哲轻掩着茶盖,细细的品尝些西湖龙井,轻珉,并不以为意的说:“谢我什么?玉儿!” 玉儿忆起,昨儿三更,海兰珠姐姐救出卓林哥哥正准备逃离时,遇到追赶的官兵,他们兴许是察觉出异样,闻声赶来。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要被发觉时,被路过的哲哲撞见,哲哲找着借口搪塞了那群官兵,海兰珠姐姐才得以脱身。 后姑姑又私底下放他们通行,他们才顺利的逃出宫里。 玉儿说完,哲哲笑着,轻放下茶杯,揣测着玉儿那么聪明,当真为了帮海兰珠,连自个的命都不要,还是和自己一样,各怀鬼抬? 哲哲看着她,她虽疼爱玉儿,但在这宫中,唯能信任的只有自己,这便是这宫里的生存法则:“玉儿,海兰珠也是哥哥的女儿,我虽与她接触日子不多,但总归是我亲侄女,她能为爱想逃出这宫里,做姑姑的可不能棒打鸳鸯!” 哲哲轻笑,那支步摇早被她扔进琳琅满目的首饰盒里,对她而言,那便是个耻辱! —— 一路潜逃,海兰珠提心吊胆。 海兰珠忐忑不安,卓林只捏着手中的海兰花,痴痴傻傻的看着,任凭海兰珠的牵引。 她总算摸清,只要不去碰他的海兰花,他的失心疯便不会发作。 她看着他,一路和他说了很多话:“卓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底,你永远是科尔沁最英勇的雄鹰,你为科尔沁而战,你是大草原上的英雄,我为你感到骄傲。” 卓林楞楞的望着她,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每当他试着想起什么时,他头疼的快烈了。 海兰珠对他浅笑着,扶过他脏乱的鬓发:“没关系的,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想一切,想起我,想起我是你的海兰花。” 可语毕,心底竟浮过淡淡的失落。 她的卓林回来了,不是吗? 他们逃出来,会有新的生活,她该高兴才对。 ——我喜欢你,但不知道喜欢到各种地步? ——我用这段时间对你的怜惜,对你的疼爱,对你的真意做赌注,在你心底,我和那个残废,你到底在乎谁? 脑海中忽而闪过的画面,她连忙挥过,真离开时,怎会想起这些! 赶了一天的路,快天色渐淡,海兰珠颔首,却见乌云翻滚,云层压的很低,乌黑一片,沉沉的,也令人觉得窒息, 她蹙眉:“不好了,要变天了。”真是天公不作美,她急的寻找栖身之地,这里是前往科尔沁的毕经之地。 要穿过一片荒废草丛,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雷声轰隆。 轰—— 连同整个地面都感应到这剧烈的声响。海兰珠几分畏惧,可还要保护卓林的安全。 天一瞬之间暗下, 借着昏暗不明的光线,海兰珠似乎见着不远处有一巨大的入口,她拖着卓林连忙赶去:“卓林,我们快走,暴风雨来了。” 卓林怕极了,一道道闪电驰过,他畏缩的,似个孩子紧紧的躲在海兰珠身后。 “快——” 直到凑近,海兰珠才发觉眼前居然是一个洞口,她一时激动,夜里碰到天气突变,今儿也只能在这里过夜。 “卓林,别怕。”她试图去抚慰卓林。 轰—— 每当轰鸣响起时,卓林都颤颤巍巍,手中的海兰花掉落于地:“啊——”他大喊着,紧捂着头颅,海兰珠被那尖叫惊着:“卓林,你怎么了?”连忙稳住他的身子。 可他头疼。 脑海里杂乱的片段一闪而过。 他是谁?到底是谁? 忽闪过一片辽阔的大草原,狼烟四起,他穿着战袍,手握长剑,战场上,奋勇抗敌。 “啊——”他双脚无助的跪地,疼,他想不起,怎么也想不起。 又见闪电,雷鸣。 那场大雨将他们困在了两难境地,前有察哈尔的冲锋阻拦,后有明朝援军的封堵。 他们逃不过。 暴雨中,冰冷的长剑刺过敌军一名又一名猛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他要回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一直有人在等着他。 噌—— 身后一阵刺痛,白羽箭穿过他厚重的盔甲,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血溢四溅,他跪地,望着袭来的大雨。暴雨划过,他奄奄一息。 “啊——”这些片段在卓林脑中不间断的徘徊,耳边只听见女人的呜咽。 “卓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海兰珠从身后紧紧的稳住他,不让卓林伤害到自己:“你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好不好?” 女人声音太熟,卓林像疯了般将她甩出于地,海兰珠重重跌倒于地,颔首间,便见卓林冲出了山洞:“卓林——” 她立马起身,一同冲出。 倾盆大雨一泻而入,她见卓林慌乱的逃离,她紧跟其后,就怕他出什么意外:“卓林,你去哪里?” “啊——”她每出声,他便疼的无以复加。握住参天大树,重重的撞去,他不要去想,脑子里一片混沌, 可他见诺大的比武擂台, 他见台下浅笑含羞的她, 他见轻罩面纱的她轻唱起悠扬的小调, 他见银河月下,潺潺流水边他轻搂着的那个女人, 他见隔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她在那端翘首以盼, 他见她锁眉轻语——卓林,我等你回来娶我,一直等着! 海兰珠抱住他的肩胛,可她的力度根本拗不过他,她哭着求他别折磨自己,可是无用:“卓林,你别怕,我是海兰珠啊,你看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 ——海、兰、珠。 “啊——”卓林昂首斥吼。 转身,凶狠的别住海兰珠,一把将她推倒于地,大雨直栽,水花四溅,她见他狰狞的面容,卓林死死的扣住她的双肩,像饿狼般,眸中闪过寒光。 狠狠撕裂她的衣裳。 嘶—— 裂锦的声音, 海兰珠几乎睁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 她几乎是欲哭无泪,欲诉无求,见他扑下时,她挣扎着,卓林掐住她的颈,而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我等你回来娶我,一直等着! 她快窒息,卓林手上的力道未减,她红润的唇已渐渐失色:“咳——咳——”她双眸木讷,大脑一阵空白,手握的那把流光‘咻’的落地。 卓林一怔,视线别过,见她身旁的那把流光匕首,他一颤,终放开海兰珠,愣愣的拾起。 他身下的她重重的喘息着,她差点被掐死,差点就死在他手下,她坐起,连退了几步,握紧胸前凌乱的衣衫,她脸上的濡湿,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卓林只睨着那流光,拔出,见那锋利的尖端闪过银光,她喊着:“卓林,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你曾说见刀如见人,这一年来,我一直都留着它,就像是你在我身边。” 他痴笑着,眼睑却划过一滴冰冷的泪,在暗夜里,却无人知晓。 他会难过,会伤心,还会流泪,他愣愣的回眸见她,眼前却一片朦胧,那女人穿着一袭轩红的嫁衣,在那儿静静的守望着。 ——我等你回来娶我,一直都等着。 卓林一笑。 见他情绪渐稳定,海兰珠心中又燃起希望,连忙覆上他的手:“卓林,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你记得这流光是不是?” 他不再吼叫,只对着她笑,纯真的像孩子。 海兰珠心底一阵欣慰,抚着他的脸颊:“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可他抓住流光就是不放手,海兰珠拿他没办法,便又将他拉起重带回了山洞。 卓林在台阶边坐下,幸好山洞里还有些废旧的草堆,海兰珠便生了火,两人的衣衫已湿透:“啊切——” 她不停的打着喷嚏,刚淋了大雨,又加上身体疲倦,她头有些晕眩:“卓林,我们烤火好吗?” 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背上,她陪他说了很多话,累了,倦了,海兰珠只觉眼皮沉重:“卓林,我累了。”下一刻她滑倒于地,昏迷不醒。 卓林见地上海兰珠,焦急的不停摇晃着她,可她的身子滚烫,惊的卓林退了几步,他不知所措,欲将她摇醒,可终是徒劳。 他站起,来回踱步,又俯身,睨着她。 怔忡间,害怕的抚着她的颊,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唇边不知不觉的扬起笑意,浅浅的,是这一年来他从未知晓的,异样的触动。 不好意思亲,刚刚有重复的章节,我现在已经更改过来了,给你们造成麻烦了,真对不起。 “呃——” 他还未回神,只觉身后一道猛烈的力道,紧扣着他的颈,卓林瞠目,面目狰狞,那力道直拖着他的身,他双腿不断挣扎,地上的尘土一扬而起。 在他来不及喘息时,一双强劲的手按住他手上的流光,狠狠的朝内刺入,卓林立马鲜血涌入,剧烈的疼痛汹涌而至,他瞪着双眼只见自己离海兰珠越渐越远。 ¬——她在哪里?那儿暖意融融,她见眼前一片迷雾,朦胧间见点点殷红,竟然是桃花林,林间只见卓林的身影,她便立马赶去:“卓林,你等等我。” 她不停追逐,却在那桃花林间驻足,卓林在前,背对着她,她轻喊着:“卓林,是你吗?” 卓林转身,回以浅笑,她一阵欣慰,终于再见他,依是飒爽的他,一身暗色的战袍,他手握着长剑,深深的睨着她:“海兰珠,你一定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她怔着:“可你就是我的幸福。” “不——”卓林摇头:“忘记我,不要苦苦守候,卓林无缘与你修的共枕,白首不离。你的归属离你不远,海兰珠,你一定要抓住,一定要幸福。” “卓林——卓林——” 海兰珠惊醒,嗖的坐起,才发觉自己不在什么桃林,还在这山洞里,原来一切都是梦境,她重喘着,额头早已是冷汗淋漓。 见卓林侧卧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她才放心。 火堆已燃的只剩下灰烬,洞外只听见细小滴水声,兴许是停雨了,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自个的衣衫也被烘的差不多干爽,她起身,欲为卓林盖上:“卓林,你先睡一会,我去外面给你找点吃的。” 回应她的是沉静。 她先不以为然,但起身时,忽而发现台阶上一滩血迹,诧异:“卓林。”翻过他的身子,那血染上了她掌心,海兰珠一阵晕眩:“卓林,你醒醒。”泪翻涌而出,见他握着流光刺入自己的心脏,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卓林,卓林,醒醒,求你醒醒,看我一眼,呜——” 悲恸, 为什么会这样? 她紧紧的怀抱着他的身,可他那么冷,睡的那般安静。 不远处传来密麻的脚步声,海兰珠未曾察觉,只陷入歇斯底里的悲恸里,不消一刻,一群关兵闯进,她未曾颔首,只感觉潇潇的剑声,才发觉身旁被这群高大的汉子所包围。 祁纳从包围圈里走出:“兰姑娘,冒犯了。” 海兰珠怔着,他们还是追到了此地。 可她不理会,拖着卓林的尸首欲离开山洞,而每走一步,那包围圈也随之移动,侍卫看向祁纳,只等命令,祁纳见此幕,递了个眼色,便随海兰珠在山洞外埋葬卓林。 她徒手挖坑,泥土由于昨夜的大雨而变得松软稀疏,她不准任何人上前,祁纳站在身后,望着她的身影,几日不见竟又柔弱几分:“兰姑娘——“ 他话音未落,她便起身,原来还是逃不掉的。 擦过他身边,她一阵晕眩,脚下如踩下松软的泥,跌下,祁纳立马扶起,不得已,便将她横抱起,一声令下:“撤——” 祁纳奉令将海兰珠带到大汗的书房。 皇太极站在桌案边,挥笔书写,即便祁纳进屋,他也未曾颔首,祁纳将海兰珠放置在地毯上,俯身拱手:“大汗,兰姑娘已抓回来。” “下去吧。” “下去吧。”皇太极手上动作并未停下,宣纸上笔酣墨饱,字迹剑拔弩张,又犹如此刻书房的气氛,祁纳未离开,见大汗虽埋首书写,但大汗不怒自威更让人胆颤心惊。 “大汗——”祁纳忍不住提醒一句。 皇太极轻瞥了他一眼:“怎么还不退下?” 那话是他该说的吗?卓林死了,海兰珠病倒,大汗到底会怎么处置海兰珠,连他自个都没底,大汗眼底的促狭,让祁纳意识到,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 祁纳便也合上门。 一阵声响扰醒了海兰珠,身子毫无力气,缓缓睁眸时,却见四周的环境既熟悉,又陌生。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墨香。 海兰珠一怔,想起身,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反捆着,她动弹不得。 “醒了?”熟悉的声音,她瞠目,朝向声音的来源处,终望见皇太极,他坐在书案旁,暗红的雕龙实木椅上,好整以暇的睨着她。 她还是被他抓回来。 再见他,海兰珠眼底一片热潮,她为何要醒来?她只是昏睡了一会儿,却未料到卓林用流光了结了自己的命。她别过头,难掩心底的痛,她曾说过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唤醒他的记忆,可他为什么那么傻? 为什么要托梦告诉她,他今生无缘与她修的共枕,白首不离! 卓林—— 是她亲生将他埋葬,亲眼见他成了一堆黄土。 不消一刻,她又泪流满面。 “为什么哭?”皇太极话语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 起身,他走向她。 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你知不知道那夜光你闯进大殿,我就能治你死罪?” 她低着头,一直未正眼看他。 “是不是我对你的宠爱,放任了你?” 如今她还有什么期盼?卓林失踪未有消息时,她一直告诉自己未见尸首,那就是还有希望,而今,她连最后一点盼望也被泯灭到粉碎。 他捏起她的下颚,见她眼底的湿润,他竟温情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光要将她溺毙:“你竟有胆量劫狱逃跑?呵——”唇边轻嗤,握紧她下颚的力道忽的逼紧:“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 皇太极扫过她,她胸前衣衫破裂,肌肤凝脂,浅露着春光,随着她的呼吸此起彼伏,对男人而言,那是致命诱惑,她在人前竟是如此衣冠不整?! 她眼底一阵红,自知劫狱是死罪:“你杀了我吧!”两人曾朝夕相处时,她便知道,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她一直都怕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杀你?”唇边扯过笑意,他闭眸,胸口像是承着剧痛,忽而锐利的视线扫过她:“你值吗?” 他抿着唇,用全身的重量压着她,她双手被捆,根本动弹不得,他狠狠将她推到于地,猛烈的撞击,让她肩背不由一疼,蹙眉,只听他轻问:“该怎么罚你?” 他在黯淡的光线下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深重的呼吸,沉静的语气,却蕴含着难以估量的狂热和**。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颈边,他的唇很冷,触在她肌肤,令她颤栗,她的心狂跳起,身子战兢,柔弱、无助,却怎也阻止不了男人手下的动作。 她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他漫不经心的解开锦袍,他将腰带抽出,扔在一边,脱衣服的姿态是那么高高在上,看的她心惊胆战。 他露出结实的肌肉,能练到如此地步,只能证明他有极强的自制。 她瞬时知道他要怎么罚她,他会用冰冷的獠牙,活活的撕裂她:“不要——你杀了我,我宁可你杀了我。” 海兰珠恐惧到了极点,不顾自己疼得散架的身子,她惶惶的朝他踢去,可他察觉她的意图, 牢牢揪住她的脚踝,硬是将她拖了回来,她像只待宰的猫,在他的钳制下,不得动弹:“杀你?不,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记住这疼,让你疼到无法承受。 可是你再痛苦,也不会比我痛苦。每次这样看着你,看着你的执拗,看着你的痴迷,看着你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却奋不顾身带他逃离,这种感觉几乎逼疯了我。 我要你,我会爱抚你,吞噬你,折磨你,撕裂你,我要你享受到跟我一样的疯狂。” 他粗暴的扛起她的身子,甩入床榻,她的后脑磕在床板上,眼前一沉,男人颀长的身子又压了下来。 “不要这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抗拒着,眼睛看着门口,可没人能救她,她声音破碎,绝望而凄凉。 皇太极一把掐住她的下颚,不准她失神,她看着他黑夜中的眼睛,凄惶的泪珠子,不断溢出,一颗一颗破裂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哽咽的说不出话。 看到她眼里的退缩和软弱,他的心一窒,他心疼她,也不想这样对她,可此刻就像拉满的弓,离弦之箭,一触即发! ------------ 第五十章 惩罚 他含上她的耳垂:“你不是男人,不是我,所以你不会知道,对你抱着怎样可怕的欲望,你逼我选了一条简单的路。”可为何他还心存怜悯:“我对你朝思暮想,牵肠挂肚,我为此痛苦不堪。可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他冰冷的呼吸直直地刺穿她的耳膜,她再也承受不起,他低喘一声,撕裂了她的罗裙,大手扣住她的侧脸,狠狠的吻下去,她脖上的线条是那么柔润安静, 轻呼着,她身上那抹馥郁清香诱引着他,他像个瘾者轻啃着每一寸肌肤。 从颈到她清瘦的锁骨, 轻风拂过,桌案边的宣纸迎风而起,在空中回旋着,又飘落于地。 可这一室情迷,炙热、凶残的令人窒息。 终于,千钧一发时,她几近破碎地哀求他:“大汗,求你——” 其实,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一直都知道。 她只是把自己的心藏的很隐蔽。在这濒临破碎的边缘,他的告白带着肉玉,他的强硬逼的她几乎崩溃, 他抱着她因哭啼而颤抖不已的身子,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兰儿——兰儿——”他捧着她清瘦的颊,细细的吻着她的唇,逼着她接受、迎上自己。 “即使你不愿意面对,可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别想逃开。” 终于,他吻上她的唇,狠狠地埋进她雪白颤栗的身体, 不—— 娇柔的脸,瞬间惨白如雪,在他进来时,她疼的瑟缩:“啊——” 他的闯入,与她的干瑟,让一切成了折磨。 他眼底划过疼惜,想吻去她泪水的冲动,压下内心深处不舍的温柔,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这个伤害了他的女人。 他毫不顾忌的占有着她,她呼吸急促,口中喃喃,双颊潮红, 他一次次强悍的掠夺,又情难自已的喊着:“兰儿——兰儿” 雕花的木床发出嘎吱的声音,仿佛某种惩罚,毫不怜惜。 直到登上顶峰那刻,他扣住她的脸颊,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迷乱的眼睛,看着她在自己的目光下,如何声吟颤抖,如何混乱颤栗。 当一切平息的时候,她像只小猫一样绝望地呜咽,泪水成串地流出,她真的很想恨他,而他似乎识破她,终于覆上,吻干她的泪水,在她耳边喃喃着:“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可是——比起你的决绝,我宁愿你恨我。” 她背对着他, 烛火未亮, 风从窗口吹来。 地上那宣纸又飘落在床榻边,他别过脸,俊美无俦的容颜,竟浮上淡淡得愁虑。他睨着,那纸上的字迹跃然眼帘——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皇太极咬着唇,心像被一把利刀,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刺入,激烈的痛楚,在他胸口蔓延。 温热的液体在他眼眶里打颤,他从身后紧紧的搂住她的腰际,别过她凌乱的鬓发,只在她耳畔细喃着:“兰儿——你知道吗?我最害怕你难过,怕你伤心,怕你被人欺负,也怕你被我欺负。” 回应他的只有沉寂。 “我怕你被过去的事情伤害,又怕自己将一颗心拳拳交付给你,最后却落得心碎神伤的下场。对你迷恋越深,怕得就越厉害。但我最怕的,是我自己。我怕自己在人性和手段面前,选择后者;怕自己放弃了底线,没有愧疚,没有怜悯选择一条豪取抢夺的路。我怕自己把你逼到绝路,怕看到血肉模糊的你。这让我痛苦。” 她一定不会相信的。 他眼底难以言喻的疯狂,泄露了他的情绪。 深夜里,除了女人浅浅的呼吸,男人若有所思的长叹着。 他看不见她的脸庞,以为她睡去了。 一夜不曾入眠,他拉开木门,吩咐祁纳:“送她回寝房。” “大汗——” 祁纳未曾留住大汗的脚步。 屋内的女人,睁眸,故意在他面前装睡,而今只剩了一室的清净。 泪水,滑落。 尔后,渐渐的的干涸,只留下淡淡的泪痕。 她不剩任何知觉,只是躺在远处,怔怔的望着夜空。月色银辉,她撑起身子,望着窗外的夜景,如清霜般一泻千里,像是覆盖着一切,遮掩着那些伤痛、那些泪痕。 她忍着腿间的疼,床榻边留着一件黑色的薄衣衫,是他留下的。她随意披上,走下木床,在深幽的暗夜里,赤luo着双足,拾起地上那把流光,她站在窗边,拔起,银光闪烁。 窗外传来唰唰的树叶声。 一片凉意扫过她的眉心。 起风了。 轻风悄然拂过,颔首,闭眸,享受着那丝凉意,她杵立着,如墨的长发迎风飘起,瘦弱的身子,在那夜幕下,像是一抹随时要消失的魂魄。 寒意,在她身子里蔓延着,一点一滴的夺过她的体温,但她却不想躲,那寒意夺去了她的知觉,带走了心中的痛。 嘶—— 温热的触觉。 卓林,等我! —— “兰姑娘,大汗吩咐,送你去寝房。” 寂绝,宁静。 祁纳在门外探了探,这儿是大汗的书房,可大汗又下了命令:“兰姑娘,大汗吩咐,送你去寝房。” 良久,祁纳便敲着木门:“兰姑娘?兰姑娘?” 他好奇,木门未锁,祁纳推门而入。 一片凌乱,破碎的衣衫散了一地。满屋充斥着热潮的情浴,祁纳一怔,此景触目,就连他一个大男人见着都觉惊心肉跳。 更何况她还是个柔弱万分的女人。 凌乱的床铺上,被蹂躏成团的衣衫,祁纳深深叹息,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兰姑娘——”他依是轻声问,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祁纳凑近,却发现床上没有半个人。他急忙的点上蜡烛,却到处找不到海兰珠的身影。 终于—— 窗下那蜷着的身影,祁纳大惊失色。 “大汗——”祁纳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好一会儿之后,才能开口说话。 “大汗,兰姑娘她——她” 深邃的眸淡淡扫过,锐利之中,掩藏着几分疲惫:“她怎么了?” “她割腕自杀。” 这可怕的念头,闪过皇太极的脑中,瞬间,他脸色惨白。 他双眸一黯,立马踱步,朝书房奔去,他的心在措手不及的瞬间,紧紧握牢,他已忘了呼吸。 冲进书房,见地上那蜷缩的身子,他怔着,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她腕间一片血红。 他一惊,连忙俯身,紧紧的抱起她的身子:“醒过来!”他伸出手,扶着她的颊:“兰儿——兰儿”斥吼! 但她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他几乎疯了,咬牙低吼:“兰儿,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放你走。我答应你,什么都依你。” 他抱起轻如羽翼的她:“祁纳——快叫景太医,快去!”低吼声响起。 “去烧水来,快,快!” 皇太极睁着血红的眼睛,紧紧抱住昏迷的她,她怎么能那么狠心?他简直不敢想象,她的身体柔弱可欺,可是藏在心里的那股顽固,竟让人到畏惧的地步。 她手腕上的血一直止不住,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慌乱,急忙的拾起地上破碎的布条,封住她的伤口,可她的睡的那么安静,像个瓷娃娃,他害怕,害怕大声,怕把她吵醒,又怕她再也醒不来。 他克制着自己,只将她搂入怀中,颤栗的唇抵着她柔顺的发丝:“兰儿——兰儿”一声声破碎的呼喊。 太医匆忙赶进时,见着也是心惊胆颤,大汗怒发冲冠,他更不敢怠慢。整个书房,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天明。 —— “把碗端进去搁下,你也出去,在外头候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如莹见门前的大汗:“是”又沉默地退下。 四周,顿时静悄悄的,只剩下—— 他的心跳,以及海兰珠的细弱呼吸声,他举步往她的方向迈去。柔软的羽垫上,她苍白的脸蛋几乎整个埋没在羽毛枕里。 她瘦了,整个脸庞瘦了好大一圈,几乎可见她高耸的颧骨。他不该这样惩罚她的。 懊恼与悔恨在他心**织着,他来到了她的床边。 他的目光落在青花细瓷盖碗旁的一只杯子上,杯里装的是满满的干净的水,太医说她生存意识极其微弱,突如其来的苦涩,翻搅了他的五脏六腑,皇太极眼底泛起了一丝苦楚。 她当真是连一口水也不肯喝?她究竟要折腾自己和折磨他到何时? 他抱起她,试着先让她喝一口水,却震惊的发现,即使在昏迷中,她仍是坚决的在反抗着! 皇太极错愕的瞪着茶水满出她咬紧的唇齿,沾湿了她的衣襟与他的袖口。他意味深长的发出长叹,兰儿啊兰儿!我到底该拿你如何? 她清瘦的脸庞随着他的轻叹,缓缓柔化了刚毅的线条。 “是我”他俯首贴着她的脸,耳鬓厮磨道:“我来祈求你的原谅,我不该如此对待你的,我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有颗执拗的心,现在我只求你张开嘴,让我喂你喝点水,吃点东西……我求你别再这样糟蹋自己了!兰儿……兰儿……” 皇太极恳切的呼唤声犹如午后和煦的微风,轻轻吹拂过海兰珠惨白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阵阵充满悔意且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低唤,似乎吹进了海兰珠封闭的心湖, 埋首在冰冷耳畔旁的他,未能发现海兰珠眼皮的颤动,可是他却是清楚的听见她呼唤他的声音——细如蚊蚋的嗓音,因喉咙的干涩而透露着怪异的喑痖。 “兰儿,兰儿!”他欣喜地捧起她的脸。 愕然的面对海兰珠犹是闭紧的双眼,要不是看见她不再死紧的咬着贝齿,有那么一刹那,皇太极几乎要以为自己刚刚所听见的,不过是幻觉罢了。 于是他试着再喂她喝点水,但只一会儿,他便放弃了。皇太极发现昏迷中的她根本无法自己好好喝水,他懊恼的看着更多的水溢出她干裂的双唇唇角。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满满的一杯水,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如今惟一的一个方法是…… 可他不能再欺负她,无法让自己这么做,他不能丢下她不管,但…… 最后,他还是捧起了杯子。他喝了一口水,贴向她的唇。两人唇齿接触的刹那,他心一颤,他让自己全心全意专注于在喂她喝水这件事上。 有感于她连日滴水未进,他先是小口小口、徐缓的喂食着她,终于将那杯水全部送进了她的口中。 皇太极再以相同的手法,让海兰珠喝完那碗补神益气的美味鲜汤。 片刻后,皇太极满意的看了已见底的器皿一眼,再小心地将她放回枕上。他未曾发觉在最后一口时,他的唇曾贪恋地在她的檀口上不由自主的多逗留了那么一会儿。 他替她拉好被褥后,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去的,但她削瘦苍白的容颜却抑止不了他想碰触她的冲动。 他用手背温柔的,轻轻抚过她凹陷的双颊,心中隐隐作痛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睨着她裹着纱布的左手!他细细的抚摸、磨蹭着她的手腕:“你怎么这么傻?一定很疼对不对?我曾感动于你对爱情的坚贞,所以那么急切想知道若有一天你爱上我会是怎样?对不起,是我太急功近利,对不起,是我不择手段。” —— 门外静候着的如莹被唤了进来 “替我好好照顾她。”皇太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皇太极将身子跌入椅中,疲惫的揉捏着鼻梁,闭眸,思忖。他戎马一生,所走的每一步都运筹帷幄之中,或许在这荆棘丛生的世界,他所用的手段,都曾未让他觉得狠绝,唯独这一次,他迟疑、疑惑。 兰儿,难道此生我对你落花有意,你却对我流水无情? 长长的叹息—— 这些日来除了打理朝野上的政事,他一有空就去探望她,床榻边,他陪着昏迷的她,哪怕就这样老去,他的心也会有种淡淡的满足。直到深夜他才回书房就寝,不为别的,书房正是离她寝房最近的地方。 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汗——”是祁纳。 “进来吧。” “大汗,兰姑娘——”每次祁纳冲进,只提起‘兰姑娘’三字时,皇太极的心就像被揪起般,他蹙眉,生怕她又有什么闪失。 不安的问:“她怎么了?” “兰姑娘终于醒过来了。” “真的?”他脸上立马一阵欣喜,正欲跨步去探望她时,皇太极却犹豫了,一阵黯然,祁纳看出,试着问:“大汗,您不去看望下兰姑娘吗?” 皇太极怔了怔,她一定不会想见自己,思及,心里又一阵苦涩:“罢了。”他闭眸:“只要她醒来就好。”他曾给过诺言,只要她肯醒过来,他答应她,什么都依她,即便——即便是放她走。 “大汗!”祁纳惊讶:“大汗,这段日子您日夜守着兰姑娘,她终于醒了,您又为何迟疑不去看她呢?” “下去吧。”皇太极不想多语。 “可是大汗——” 皇太极挥手,示意他退下,祁纳不会明白他的心意,天知道他有多想第一时间赶去她身边,怕是她见到他,又会狠心折磨自己,他便宁愿强忍着自己的满腔的欲望。 —— 祁纳办完朝事,例行公历,大汗从进书房起,便支着手臂睨着手中的兵书,若有所思,见门前的祁纳,皇太极放下兵书,轻问:“怎么了?有心事?” 祁纳怔着,反倒被大汗看破。 “没——”他垂首。 “最近你怎么老往我这跑?”皇太极问起。 祁纳惊愕,有吗?可他心底不知道怎的,有些烦闷,这都第几天了?大汗还真忍住没去海兰珠那,就连她寝房附近都未踏进。可是他忘不了那天夜里,他奉命送她回寝房,却见她割腕自杀,他从未见过为爱如此贞烈的女子。 亲眼见她为卓林埋葬那刻起,只觉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慢慢萌发,祁纳不想去细想,也不敢! 皇太极素净的长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桌面,这本兵书他翻了不下百遍,其中有个故事他颇有兴趣,长指不由的在桌面写下:蒋干二字。 “祁纳,你说说蒋干盗书的故事。” “大汗——”祁纳不解,为何大汗忽然提及此事? “怎么了?” 祁纳有些失神,但不能违命,依着皇太极的意思,说下:“当初曹操军势极盛亲率83万大军沿江而下,意图一举平定江东。东吴大都督周瑜受命迎战魏军,无奈地手下的人马还不足曹操的十分之一。硬拼不行,只能智取。酌斟再三,直用火攻。但要想将魏军一把火烧尽,必得先“献上”连环计,让曹操下令把大小战船套在一起,才好行事。魏军虽多,都是北方“旱鸭子”不足为虑,但只怕被蔡瑁、张允两位水军都督识破,于是,周瑜使上一计,故意让蒋干盗得蔡瑁、张允“投敌叛国”的情报后,如获至宝,献与曹操,以为立了大功,殊不知正好落入周瑜设下的圈套。曹操得到伪造的密信,果然不辨真假,杀了蔡、张二人,致使赤壁一战,几乎全军覆没。” 话音刚落,祁纳不可置信的望向泰然自若的皇太极:“大汗,您的意思是——用反间计?” “知我者莫过于你。”皇太极轻点头:“袁崇焕是我的心头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他便是我入主中原最大的阻碍,上次十四弟出兵溃败,倒也挫了挫十四弟的傲气,好让他以后做事沉得住气。但同样使我军气势下沉。”他抚案,摇头:“祁纳,不能再败了。” “崇祯皇帝生性多疑,但袁崇焕功高盖世,他岂会轻易中计自毁长城?” “正如你所说袁崇焕功高盖世,物极必反便是这个道理,即便崇祯不轻易中计,但一个人生性多疑,此乃本性难疑,一计不够,再设,直到崇祯不信任袁崇焕。” 祁纳不得不佩服皇太极行事果断,谋略、计策都高人一等,又饱读经书,刚接汗位,虽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做,功理朝政,可大汗在建国与治国上,确实卓有成效。 “大汗高明!”祁纳是真心敬佩皇太极,可是—— “此事我另找时间与你商讨。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去忙吧。” 祁纳怔了怔,迟疑着:“大汗,我还有一事。” “嗯——”他示意他继续说。 “兰姑娘已经醒来多日,您还未去探望过。” 皇太极握着兵书的手一颤,祁纳接着说:“大汗,臣知道您一直都放心不下兰姑娘,可您于政事,将兰姑娘撇在一边,您这是和她怄气,还是和自己怄气?”他就是怜悯她,他虽知道大汗是极其理智之人,但在这件事上的确出人意料:“再者,大汗您要了兰姑娘,却迟迟不给她名分,将她搁在一旁,您这是要将兰姑娘置于何地?” ------------ 第五十一章 你必须给我活下去。  “她若是在意那些名分那倒好了,我也就不闭日夜如此烦心。”皇太极放下兵书,抚额,长叹,他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她与他从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太不一样! 他为何与祁纳说起这些。 他不习惯将自己的私事赤的放在人前,可就奇怪了,这段日子祁纳这小子兰姑娘长,兰姑娘短的,倒是指责起自己,不由蹙眉,望向祁纳:“你怎么在乎起这些来?” 祁纳不由慌乱,一阵心虚,连忙拱着身子恕罪:“大汗别误会。” “你倒说说我误会什么了?” 这会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是,大汗。”祁纳吱唔着:“今儿我凑巧碰见如莹,问起兰姑娘的近况。” “如莹怎么说?” “兰姑娘身子虚,还不怎么吃饭。” “荒唐——”岂料皇太极拍案而起,他好不容易将她从鬼门关拉回,她还想死一回?“连一个大活人都照看不好。” “苏茉儿,你快点儿,今天中午大汗来我宫中用膳。”苏茉儿见格格忙得不亦乐乎,心里却甚不是滋味,为大汗一句话,格格为此开心了一上午,一直喋喋不休的问,大汗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格格——”苏茉儿眼底几分热潮,从前格格万千宠爱,怎受过这般委屈:“嫁给大汗你真的快乐吗?”这句话她一直不敢问。 玉儿楞着,手中精致的瓷碗怔了怔,笑意凝滞,她怎会不快乐,就为他一句话,她兴奋的停歇不下,为所爱之人,一切便值得,不想自己竟这般为爱执着:“他是万人敬仰的大汗,要打理朝政,哪有时间过问后宫之事!” “格格,你明知道你在答非所问。” 玉儿不愿细想,只催促着:“不要让大汗等太久。” 皇太极未到午时便赶到玉儿宫中,她宫里倒是清冷,见屋里没人,他四处环视,梳妆台边挂着一副画像,画里是她和海兰珠,那时玉儿还未出嫁,两人一袭传统的蒙古服饰,彼此相畏,笑容宛如和煦的暖风,跌进心田,也能激起阵阵涟漪。 他看着画像中的海兰珠,仿若想起第一次见她,那年那山那景,仍心系伊人!忍不住触碰,可素净的长指怔在空中,良久,他不愿扰乱她原本的宁静,即便是幅画像,也宁可她温煦的笑容停留在那一年的科尔沁! “大汗,您来了——”玉儿呈着瓷盘走进时,见着他颀长的背影,第一次见他的犹豫。 皇太极回神,立马藏起眼底的情绪,见她,浅笑着:“这画像化的很美。” 玉儿心虚,海兰珠姐姐逃跑,画像中有姐姐,大汗却在这时提起此,思及,该如何回复。 未等她出声,皇太极便走向屋中央的桌椅:“你姐姐回来了,有时间去看望她。” 玉儿楞着,手中的瓷盘一时摔落于地,匡当——苏茉尔吓了一跳。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姐姐回来怎么第一个不找她?还是——玉儿不敢往下想,还是被大汗抓回? 皇太极挑眉:“怎么了?吓成这样?” 她脸色惨白如雪,府身连忙拾起地上的碎片,男人的冷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还是劫狱之事你也有份?” “大汗,不关格格的事——”苏茉尔倒先沉不气,吓得连忙跪下,只差没让皇太极恕罪。 “不关?你以为就凭海兰珠一人能里应外合逃出宫里?” 玉儿颔首,其实大汗早就怀疑:“所以大汗今日来这是兴师问罪?” “不——”他府身,睨着玉儿:“她这次回来不肯吃饭,在这宫里她和你最亲近,有时间替我劝她好好活着。” 玉儿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太极,这话—— 是关心?是威胁?他站起拍拍她的肩背:“劫狱之事不可无惩罚,否则乱了我大金的章法,即使你是我的侧福晋也不能例外。” 惩罚? “大汗,请饶恕格格,格格只念海兰珠姐姐与卓林哥哥的情宜,才出此下策。” “如果你有办法让海兰珠重燃生存的希望,好好活着,我会考虑就轻处置。你自己好好想想。”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欲踏出屋内。 “大汗——”玉儿提起勇气喊住他,眼底的热潮不争气的溢出:“您不是要陪我吃饭吗,为了这午膳我忙活了一早上,这些菜都是我亲自做的,您不尝会吗?” “都说科尔沁的姑娘心灵手巧,你和你姑姑一样,秀外慧中,讨人喜欢。”他回眸浅笑着,却留了她一室的静谧。 “格格,大汗和海兰珠姐姐——”苏茉尔捂着唇不敢说下去,她早就察觉大汗对海兰珠别有用心,连看着的眼神都不一样,可她不敢告诉格格,只怕她伤心。 “不会的,姐姐不会骗我的”玉儿含泪不停摇头,姐姐——她是不是出了意外?她为什么不肯吃饭?那卓林哥哥呢?太多疑惑在脑中闪过。 她冲出了屋子—— —— “兰姑娘,你就吃点东西吧!”如莹无奈的摇着头,这都几天了,兰姑娘本来就伤的不浅,醒来还不好好养着,偏偏折磨自己的身子。 海兰珠侧躺在床塌边,如墨长发垂在胸前,面无血色,唇是淡淡的浅色,干涸的起皮,虚弱的吐气如兰, 她真的好累,眼皮沉重的直磕下,她真想就这样睡去,再也不醒来, 看着手腕那粉嫩的疤痕,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他要她生不如死,唇边淡淡轻扬着:“咳——咳” 如莹将手中的燕窝放下:“兰姑娘,这是大汗命人送过来的,你还是吃点吧!” 她摇头,这句话这些日来她没少听,可自醒来,她便再也未见到他,除了这些他送来的补品,也对,他终得到她,如今她只剩下这幅残缺不齐的身子。 被他丢弃在这寝房里! 屋门被忽的闯开—— 她视线转儿朝向门前,玉儿闯进,带着满脸的泪痕望着她:“姐姐——” “玉儿?”见着最疼爱的玉儿,海兰珠的泪像掉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掉落。 玉儿曾告诉自己,不是亲眼所见,她定不会相信那些流言,她一直相信姐姐, 可当自己看着姐姐颈边那触目惊心,吹弹可破的吻痕时,她心底驻起的信赖立马溃堤! ——玉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姐姐从未想过从你身边夺走你什么? 不—— “姐姐心里只有卓林哥哥,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和大汗——” 姐姐夺走的是她的梦,她整个少女时期,单纯而又美丽的梦。是她要用尽一生去爱的梦! “玉儿——”海兰珠欲踏下床,不料一踉跄跌倒于地,玉儿终究是不忍,连跑过去:“姐姐,疼吗?” 海兰珠摇摇头,抚过她的颊边,看着玉儿,心底像是见着久违的晨曦,她眼底的焦急,让海兰珠忆起小的时候,玉儿顽劣,时常受伤,她都很心疼,嘘寒问暖,玉儿都是笑言以对。 时过境迁,她倒是让玉儿操心,可这次玉儿却哭了:“姐姐,可我疼。”玉儿垂首:“我没想过,也未料到过大汗对你——”她无法接着说下:“原来大汗喜欢的是姐姐——” 大汗不惜一切逼她来劝解姐姐要活下去,为的什么?玉儿心知肚明,她只是不愿去细想。 海兰珠纤瘦的手背拂过玉儿的泪痕,别过玉儿的话:“玉儿,卓林死了。” 玉儿不可置信的望着海兰珠, 看着她咬着唇瓣,故作坚强的说:“他用那把流光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他的血流了一地,我看着害怕极了,可那是卓林,他在梦里一遍遍的告诉我,海兰珠,你一定要去追逐你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如此无情?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要遭此劫难。因为我是灾星?所以要驱赶我身边一个个对我好的人吗?” “姐姐——”彼此紧紧的抱在一起,痛哭着,只在玉儿面前,她才释放着压抑许久的情绪。玉儿别过身子,扶着她的颊:“别人总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可是你我十指连心,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别人会同情,会嗟叹,但我清楚你的伤口,卓林哥哥得了失心疯,离开了这冷嘲热讽的世界,对他而言是解脱。卓林哥哥虽死了,你也要随着去吗?” 扶着她的手臂,玉儿才发觉她腕上的那道疤痕:“你不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的话吗?身体受之父母,一定要好好疼惜自己,好好活下去。即便不为别人,为了我,你也吃一点儿,好不好?” 海兰珠紧咬着唇,残破的声音,哽咽着,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 不远处,那身影紧睨着这相拥的背影。离开时,皇太极颔首看着黯淡的天色,细雨落在他脸庞,几分凉意,闭眸,她万箭穿心,她痛不欲生,对他而言,也何尝不是? 玉儿,谢谢你—— 他心中念起。 空旷幽静的长廊,他的颀长的身影,渐渐消逝。 夜晚,静! “玉儿,你冷吗?” 两人一同睡在被褥里,海兰珠握着玉儿的手,发觉她指间冰冷,她为她捂着。玉儿摇摇头,望着这淡色的床幔:“姐姐,我好像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夜晚,静! “玉儿,你冷吗?” 两人一同睡在被褥里,海兰珠握着玉儿的手,发觉她指间冰冷,她为她捂着。玉儿摇摇头,望着这淡色的床幔:“姐姐,我好像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五十二章 情书 “玉儿,你冷吗?” 两人一同睡在被褥里,海兰珠握着玉儿的手,发觉她指间冰冷,她为她捂着。玉儿摇摇头,望着这淡色的床幔:“姐姐,我好像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那时她们也像这样躺着,笑着,敞开心扉。可又何从前不同,那种感觉说不上,玉儿侧着脸,看着海兰珠:“我们一起放天灯好不好?” 海兰珠点点头,只披着薄薄的衣衫,在屋前,点燃许愿灯火,让所有的伤痛一起随风而逝。 阿纳日着急的跑进宫里,哲哲正侧着手臂歇息:“福晋,我都打听到了。” 哲哲闭眸:“怎么样?” “她回来了。” 哲哲忽的睁眸,闪过一丝促狭。 —— 一个月后! 碧云万里, 一个月的疗养,海兰珠气色红润了不少。平日里忙完手上的活,她日子倒也清闲,卓林死后,她开始食素,清晨不忘抄写经书,日复一日。 窗外鸟鸣清脆,她浅笑着,今儿天气晴朗,准备出门透透气,正值百花争鸣时,花园里一片盎然景色。 池塘里的水绿澄澄,鱼儿跃起,激起的水花声,甚是悦耳。 海兰珠正朝玉儿宫中走去,“嗞——嗞” 她好奇的止步,回眸,只见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一只月白色的雏鸟缩在石缝里,她小心翼翼的俯身,捏起那雏鸟,细睨着:“原来你受伤了?别怕——”她轻抚着雏鸟的羽翼,生怕弄疼了它。 海兰珠起身四处张望着,假山上的鸟窝惹的她注目,她笑着:“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不容易费劲力气的爬上假山,可那鸟窝筑的高,她伸手欲将雏鸟放回那鸟窝时,却怎么也够不着,朝下探望,才发觉自个还真是爬的太高:“怎么够不着?” 忽然,脚底一滑,她一惊,却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捞回,那大掌握住她的手臂,顺势带着她将那雏鸟放回了鸟窝。 她惊愕的回首,四眸对视,是他! 男人轻搂过她的腰际,在她还未缓神之际,便带着她一跃而下。 皇太极见她还不忘朝鸟窝探了探,那雏鸟归巢,她心底一阵欣喜,嘴角不由的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见的沉醉了,绿叶落在她发髻上,他伸手欲为她取下,不料她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 她那么怕他,他怔着,又苦笑着:“每次见你都那么狼狈。”顺势摘下她发髻上的落叶,他指了指,只是不想让她误会他对她动手:“爬那么高,摔到的话怎么办?” 海兰珠垂眸,两人猝不及防的相遇,让她措手不及。 这一个月来,彼此尽量避而不见。她有些慌乱,擦过他的身边,皇太极连忙喊住:“最近见你气色好多了。”他怎么词穷了?“对了,吃过早膳没?” 皇太极连忙喊住:“最近见你起色好多了。”眼下,他怎么就词穷了?“对了,吃过早膳没?” 海兰珠背对着她,轻摇着头,他眼底一阵欣喜,出门前他虽吃过,但她若愿意—— “正好我也没吃,要不——你陪我一起用膳?”他说的小心翼翼,就怕她拒绝。这月来,未与她正面碰面,此刻两人疏离的很。 她依是背着他,不语,他看不见她的神情。见她的迟疑,皇太极又立马补上:“你别怕,只是你额祁托人从科尔沁给你带了点松糕和马奶酒,这些日子我一直找不到时间给你提起。刚好今儿见你,便想与你一起用膳。” 额祁?! 海兰珠立马回首,眼底几分惊喜,但触上男人深邃的眸子,她惊慌的别过视线,再见面,心中百感交集,她看他,就像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当她脑中闪过那夜他残忍的豪夺强取时,在她心底翻涌而出的不是伤痕,而是畏惧。 她依旧不语,未拒绝,也未答应。 皇太极看破她的心事:“是不是想家了?” “——” “要不找个时间回科尔沁,探望下你额祁?” “我真的可以回科尔沁?”海兰珠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她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皇太极颊边立马浮起一阵惊喜,可海兰珠关心的和他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她想的是可以回家,而他想的是—— “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果然,她立马沉下的脸庞告诉了他一切,海兰珠又转身,皇太极回神,立马拉住她的手腕:“兰儿——” 那一声兰儿,仿若隔过千山万水,刺破荏苒的时光,再一次幽幽的回荡着。 他说:“其实我有话对你说。” 海兰珠怔了怔,未转身见他,只是出于礼貌:“大汗,请讲。” “那一夜,是我失控伤了你。” 那一夜对她,曾像晴天霹雳般,宛如刀锋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狠狠的凌迟过。 “那一夜我都忘了,大汗也请别放在心上。”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 “快乐便好。” “那你还不理我?还是在怪我一个月未去见你?”傻瓜,他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不见,不是不想见;不见,只是不想她伤心难过! 海兰珠垂首,只觉他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他说:“最近我手头有点事”良久:“我要与袁崇焕决一死战。你知道我父汗是死在他的红衣大炮之下,你若怨我恨我不肯原谅我,就告诉长生天,期盼着我战死沙场!”语气平静,可海兰珠惊慌回眸望向他, 他怎么能咒自己? 他怎么能说的如此风轻云淡? —— 从玉儿宫中回来,海兰珠便抽空做起了刺绣,半上午,有奴婢呈着精致的食盒来到她寝房,她惊愕。 其中一奴婢顺势将食盒放在了圆木桌上,也未吭声,便退了下去。海兰珠欲想喊着她,那人竟走的匆匆。 她一阵好奇,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一惊:“科尔沁的松糕和马奶酒!”一阵惊喜,她脱口而出。 拿捏起时,她才明白,定是那个男人送来的。海兰珠若有所思的睨着掌心的松糕,原来他选择了一种彼此都不尴尬的方式。 她轻尝起,松糕吃在嘴里,是她一直思念的味道。 不想身后的男人一直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睨着,他见她唇边重燃的笑意,心底不禁喃喃:傻瓜,慢点儿吃,不就是几块儿松糕,她就那么开心?可见她笑意,他心底甚是愉悦。 “大汗——” 如莹见屋外矗立的男人,惊声失色,皇太极回神,立马抵着自己的唇,示意她不要出声,如莹立马捂着自己的嘴,好在兰姑娘没发觉。 皇太极轻声:“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大汗”如莹细着声:“您这是——” 皇太极收回视线,离开前便朝窗内看了看,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他才安心离去。 如莹摸了摸脑袋,这一个月来大汗几乎天天探望兰姑娘,又为何不让兰姑娘知道? 第二日, 又有人奴婢送上画卷。 如莹瞧见兴奋不已:“兰姑娘,你快看,真不是你吗?真画的惟妙惟肖。” 海兰珠接过,怔了怔,画上果然是她,红花锦簇中,她一袭淡色长袍,侧目望向假山上的鸟巢,眼底尽是温婉的柔情,还有一丝不舍的眷念。 落款是他! 这不正是她昨日里在庭院遇见他时, “倦鸟迟归!”海兰珠一字一句的念下,此倦鸟非彼倦鸟: 如莹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随画一起拿来的。” “倦鸟知返,何奈伊人不解;陌上花迟迟归,唯只盼伊人回首!” 迟迟归—— 迟迟归—— 只盼她不管走到何处,累了、倦了,他都在原地等她着回头。 海兰珠怔了怔,终将那画卷收好。如莹好奇:“兰姑娘,要不把它挂起来好不好?你说挂哪里呢?” “放着吧。” “可是——这画像画的多好,兰姑娘美极了,为什么?” 海兰珠淡笑着,如莹不会懂的。 第三日,他派人送上书信。 “兰香幽幽沁芬芳” 第四日, 海兰珠拆开信封:“儿时入梦千回转” 每一次只有一句简单的诗句,她不懂他何意! 可那男人还真不罢休,第五日,送信的奴婢怜儿依旧前来。 “我望青穹流云间” 第六日, “爱执长笛诉心肠” 海兰珠放信回精致的雕花木盒,他到底在干什么?又是给她送吃的,送画送信? 第七日, “奇怪了,大汗每日都会送信,这会儿都傍晚了,怜儿怎么还不送来?”如莹瞧着海兰珠,一边在门前踱步徘徊,一边嘀咕着。 海兰珠分心,没顾着手上的针线,一不小心刺进了指间:“啊——”柳眉紧蹙,一阵疼痛。 “兰姑娘,怎么了?”如莹一急。 “没什么,针扎着到手。” “哎呀流血了。”如莹连忙跑过,牵着她手:“兰姑娘,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海兰珠怔了怔,刚刚她失了神,望着屋外渐暗的天色,看来他还知道每天送那玩意是无聊之举!?知道她不领情,便打退堂鼓了? 思及,她用手绢擦净指间的血迹。 夜晚,玉儿来她宫中和她一起晚膳,海兰珠做了几道她爱吃的小菜,又笑着问:“今儿晚上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玉儿坐下:“大汗今日匆忙离开盛京,听姑姑说是要与袁崇焕决一死战。我心里担心,吃不下饭,就想与姐姐待一会儿。” 海兰珠一怔,这一天终于来了。脑中却不由想起那日他在花园他说的话: ——你若恨我怨我不肯原谅我,你就告诉长生天,期盼着我战死沙场。 ------------ 第五十三章 装的毫发无损 “姐姐,你怎么了?”玉儿见姐姐神情微怔,许些担心的问。 海兰珠收回视线:“没什么,玉儿,吃吧,姐姐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餐食。” 可桌案边一副卷起的画卷,引起玉儿的注意:“这是什么画?”她好奇,便拿起,海兰珠欲喊住时,已来不及,玉儿望着画像,笑意怔了怔,落款是大汗,一眼便知这是大汗送的。 ——倦鸟迟归! 玉儿的心疼着,又安然的放回原处:“姐姐,我先回宫里。”猝不及防的别过她身边。 “玉儿——”海兰珠连忙喊住, 玉儿背对着她,良久,她缓缓说下:“姐姐——你还记得我十二岁生辰时,额祁葛请画师给我画像,我喜欢粘着你,又瞒着额祁,偷偷拉着你跟我一起,那幅画我一直留着,也一直挂在我宫里。你割腕自杀后,大汗曾找过我,他虽未说,我却看出他特别喜欢那画,我想他是喜欢画中的姐姐吧。” “——” “姐姐,我从小到大从未这么伤心难过过,你比谁都知道我有多爱大汗!”她匆匆的冲出了寝房,泪水不觉四溢,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暗夜里回荡。 “哭什么?伤心了?难过了?” 她听出,回头只见那颀长的身影,战场磨砺归来,男人颊边更露出从未有过的坚毅:“多尔衮!” —— 大汗出征几日尚未有消息。 几日后,宫中又人心惶惶。这情形像及了此前卓林出征,也有人在私底下议论,她无意间听说他被困锦州,恐怕要断尽粮绝。 海兰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你就告诉长生天,期盼着我战死沙场。 她嗖的起身,额前一片冷汗,这话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响起,战场上的杀戮本就无情,刀光剑影,炮火四起,是生是死,本就未卜。 她曾耗尽所有去等待卓林,便尝尽这其中的苦头。心中仿若上演一场难以抉择的拉锯战,她是怕他恨他,可是—— —— 战鼓的雷击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马蹄、战鼓、浓烟四起,鲜血染红了池城下的石地。 “大汗,久攻不下,我们怎么办?”贴身的将领急忙冲进皇太极的营帐, 皇太极狠狠的掀开营帐,人相喧嚷,马尽嘶鸣。他思及,紧握着拳心:“留一支队伍留守,我们转而攻打燕京。” “大汗,您这是何意?” 皇太极知道必须得转变战策,虚张声势攻打燕京。 —— 夜晚。 海兰珠只觉心底烦闷,像往日一样抄写着心经,宣纸满满堆积在桌案上,明明屋里很静,可她定不下心,握着毫笔的手颤了颤, 原来墨用完了, 她起身欲准备再研着,腰间的玉佩一滑落地,哐—— 她连忙俯身,那玉竟碎了,海兰珠瞠目,怎么会? 在床榻边拿起长衫,她披上,拉开屋门,今夜天色黯淡,连月色也像是要慌乱逃离,躲在翻滚的云层后,她点了一盏灯火,下了屋外的台阶,她跪下,双手合十,闭眸,虔诚的念着:“长生天,我虽怨他,但祈求他平安归来,因为——玉儿不能没有他,大金也不能一日无主。” 同片天下, 皇太极大举进攻燕京,消息引得全城震动。崇祯帝坐卧不宁,不知怎么才好,袁崇焕立马带兵赶回燕京救驾。 燕京郊外,皇太极驻扎,贴身的下属依他的命令抓了两名明朝太监。 “大汗,人已经抓来了,您看怎么处置?” “依计行事,找两个我们信的过的士兵,在那俩太监的牢门外窃窃低语,故意告诉他们,我们临阵退兵,全然是一笔交易,而这笔交易的主——”皇太极回首,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锐利:“是他们明朝大将袁崇焕。告诉他们,袁崇焕与大金有密约,而攻打燕京,不过是我们密约策划而已。” “是——”将领立马领命,可见大汗面色许些惨白:“大汗,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皇太极挥手作罢:“无碍。”话音未落,又轻咳了几声:“咳——咳” “大汗,您真的没事?”下属担忧。 他自己的身子清楚的很,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 盛京, 几日来的阴霾终于缓缓退却,海兰珠无心出屋散心,满地的《心经》,凌乱的飘落着,这些日来,她右手指间写起了茧, 听如莹说,她们老家有种习俗,为等待亲人平安归来,都会在自己屋前挂着铁铃铛。风铃响起,是对亲人满载的挂念。 她颔首,隔着木窗,望着铁铃铛,这些日来,她听了又听,却徒增失落。听宫里当差的人说,还是未有他的消息。 宣纸又用完了,起身。 “铃——铃——” “铃——铃——”今儿起风,风铃响起,并不觉奇怪,她嘴边嗤笑着,她告诉自己,她和任何一个大金子民一样,希望他们的大汗能平安归来,仅此而已! 对大金,他是不可多得,卓尔不凡的王者。 对她而言—— 颔首,她一怔,几乎有些愣神,她瞧见什么? 隔着木窗,那身影矗立着,一袭金色战袍,一手握着盔甲,铮铮铁骨男儿的坚毅,他抬头睨着她屋前的飘荡的风铃,他宛如冰峰的侧脸,微拧的眉宇间,是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柔情,他伸手触摸着,天边晚霞如火峥峥,他颀长的身子镶嵌在浑然天成的画墨中,是这样触目惊心,又让人无法忘却。 眸光碰撞,四目对视! 见她发现了自己,他先是一怔,彼此的视线都未曾离去,只任凭时光凋零,仿若隔着千山,跨过万水,经历过无数劫难,都不及此刻。 良久,他对她浅浅一笑, 海兰珠才回神,立马抽回视线。 又起风了,地上的宣纸迎风飘起,海兰珠一惊,却见他已进了屋子,皇太极舔了舔唇:“见到我回来,是不是很失望?没有如你所愿战死沙场。” 他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见她不语,他轻叹着:“我没别的意思,这次来只是有东西要给你。”他从盔甲中抽出了一封已经起皱的信。 他递给她:“那日我走的匆忙,这最后一封我想亲自给你,可那日未来的及。” 她未接过,皇太极便将那信放置在她桌案。 见他回来,她真的没话和他说?皇太极苦笑着,抽回视线:“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 她见他转身,踏出屋前,又怔了怔,终是踏出离开。 海兰珠拿过信,皱巴巴的信封外还沾着血迹,她抽出,上面只有七字:“你莫笑我太痴狂” 他说这是最后一封,她从书柜里取出那木盒,理出那一叠信时,才发觉,她连忙送上最后一封—— “兰香幽幽沁芬芳, 儿时入梦千回转。 我望青穹流云间, 爱执长笛诉心肠。 你莫笑我太痴狂! ” ——兰儿,我爱你! 海兰珠指尖轻颤,不想他竟做了此藏头诗! 不料她眼底几分濡湿,清风拂面,把泪风干, ——兰儿我爱你 仿若听见他低沉痴迷的声音,宛若封存已久的玉琼,俯在她耳畔,诉说着这世间最动听的告白。 兰儿 我爱你 “兰姑娘——”门前的声音扰的她回神。 海兰珠匆忙收起那一叠信件,不料心慌意乱,撒了一地,俯身欲拾起时,眼前浮现着一双黑色锦缎的朝靴,她连忙颔首,不是他,竟心存失落。 “兰姑娘。”祁纳俯身,为她捡起时,彼此指尖微触,祁纳怔了怔,她手指的温度,像抹暖流,划过他心畔,祁纳连忙回神,挥去脑中的想法:“你没事吧,兰姑娘。” 海兰珠怕祁纳见着信中的藏头诗,连忙取回,藏在那雕花木盒中:“祁大人,您怎么来了?” “噢——”祁纳摸着脑,笑了笑,好歹也是久经沙场,怎在兰姑娘面前乱了方寸,他从袖口取出信:“从科尔沁送来的急信,我不敢耽搁,就立马给你送来。” “这种差事何须劳烦祁大人亲自送来?”她嫣然一笑,祁纳吱唔着,这不是趁机找上机会来探望她。 “不必客气。”祁纳抽回视线:“这段时间见你心情好多了” “嗯!”海兰珠轻点着头。 祁纳转身,心底又期盼着什么,脚下的步伐怎就迈不开,真就这么走了? 他真要走了,真的走了—— “祁大人——”正当他内心万分挣扎时,她喊下,祁纳激动的立马回首:“何事,兰姑娘?”她是不是肯留他? 转而见她神色匆匆,他不禁担忧起:“怎么了?” 海兰珠慌乱,心被骤然拧起,不料手中的信件十万火急,她着急的询问祁纳:“这是我额祁葛的来信,祁大人,我额祁病重,恐怕要立马回科尔沁,您有什么办法送我出宫吗?” 送她出宫?祁纳一怔:“这出宫必须得有大汗旨意。” 他的旨意? “兰姑娘,若是事情紧迫还是立马禀告大汗”他是为她担心,上次她劫狱逃出宫中,自那次后,大汗更是下令严查宫中秩序,尤其是她想出宫,那是插翅难飞。 ------------ 第五十四章 我疼,真的很疼 怔忡间,她眉宇染上愁绪,当真还是要去求他?! 月色皎洁,繁星万点,悬在墨黑的幕布,宛如璀璨的夜明珠。 海兰珠久久的矗立在他书房外,她见那屋内烛火摇弋,笼罩在暖色的光圈里,当她捏紧拳心,才发觉掌心一片冷汗,她犹豫万分,她曾说过再也不会求他,眼下,她如何开口? 正当她深吸着,推门而入时,她瞠目结舌。 “谁?”皇太极警觉的瞥向门前,竟是她?!不料她主动前来,可肩背传来火辣的刺痛,他半luo着上身,趴着颀长的卧床上,烛光下他硬朗的线条,麦色的肌肤,能令任何女子看着心跳如鼓,可海兰珠瞠目并不是因他完美的身材, 而是他背部那突兀的伤口上,翻着鲜红的血肉,让人不忍卒睹。她闯进时,太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卧床边的木椅上,金色的器皿中呈着满满的血水。奴婢匆匆换上干净的热水,袅袅雾气,笼着他俊美无俦的容颜,他望着徒然睁目的她,起身,令太医和奴婢都退下。 可太医担心:“大汗,您这肩背曾受大炮袭击,而又未及时处理伤口,您再拖着,恐怕——” 皇太极挥手:“无大碍,先下去吧。” “可是大汗——” 海兰珠心乱如麻,他怎会受伤?今儿日落西山,他来她寝房时,不都还好好的吗? 老天,她不敢想象烽烟四起的战场上,他如何奋勇杀敌,如何身负重伤,又如何强忍到现在,惊惶时,她不由的捂着唇,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不知他在她面前装的毫发无损。 大汗,您不能再固执己见,您的身体可关心到大金的未来阿。”太医还是劝言,虽大汗正值壮年,可怎经的起这番折腾,量力而行的道理,大汗又岂会不知? 她见他额边冷汗淋漓,唇边干涸,垂首,眸光渐淡下:“咳——咳”皇太极强忍着,胸腔一股窒闷。 “大汗还是赶紧上药吧。” 皇太极怔着,这话不是别人所说,却是从那女人口中迸出,他拧起眉心,暗淡的眸光化作点点柔情,他睨着她,浅笑着,却掩藏不住那抹苦涩:“坐吧!” 她怎按捺的住? 她为何紧张到如此境地?海兰珠告诉自己,今儿换做是其他人,见到如此一幕,也不会撒手不管:“太医,我能帮的上忙吗?” “兰姑娘,你给递热毛巾。”海兰珠立马挽起衣袖,修长的手指拧着温热的毛巾,而另一名奴婢专门负责呈递热水。 空气中浮起药草芳香,可屋里早就忙的不可开交。 皇太极咬紧牙关,拳心紧握,试图缓解肩背那灼热的疼痛感,每当太医刮开血肉模糊的脓口时,撕裂的触觉几乎让他窒息,可即便再痛他也未曾吭声, 太医看着于心不忍:“大汗,您再忍忍,脓水不处理干净,这伤口很容易感染重则这肩部至整个右手都会废了。” 海兰珠听着,直觉心惊胆颤。她递给他温热的毛巾:“若是疼的厉害,您就咬着。” 他颔首,朝她笑着,即便伤成这样,在她面前也只是风轻云淡,一笑而过。他接过时,又一阵剧痛,掌心颤动,皇太极无意识的抓紧她手腕,她疼的蹙眉,若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海兰珠咬牙吞下那紧密的阵痛感。 他痛,她跟着疼。 太医连忙包扎好伤口,抹上膏药后,皇太极感觉整个身子都乏力,直到他缓过意识时,才意识到自己紧握着她的手腕,他立马松开,发觉她纤细的腕上已晕开了浅浅的伤痕,他先是一惊,颔首,才发觉她眼底朦朦,像是哭过。 海兰珠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眸,颊边不由的染上红晕,被他睨的无处可逃。太医见此景,识趣的退下:“大汗,您早点歇息,老臣先行告退。” 皇太极轻点着头。 屋里只剩了他和她。 海兰珠起身,捂着发疼的腕,见他已起身,赤luo着上身,就如此毫无顾忌的站在她眼前,她立马别过头,皇太极凑近,在她身旁取过长衫,这才披上。 “您伤的很重!”她开口,刺破沉寂的空气。 “你还会关心我吗?”看着她垂首,皇太极在卧床边坐下,浅浅的嗤笑着:“我以为你盼着我早日战死。” “当然,您回不来了,我就自由了。” 良久—— “你好狠的心。”他噙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兰儿,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他抬起她纤细的手腕,长指磨蹭着那圈粉色抓痕:“疼吗?我又伤害你了,傻瓜。” “那你呢?” “你以为呢?”他颔首,细瞅着她,语重心长的告诉她:“我也是普通的男人,伤了也会疼,也有我无法触碰的软肋。” 这话一语双关,海兰珠怔着,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她欲抽出手腕,却被他死死扣住:“兰儿,你就是我那根软肋。你让我变得软弱,让我变得失控,让我身在战场却有所牵挂,我真害怕这一次我回不来,尽管知道你心底无数次再期盼我死,可我不能不回来,因为——我放不下你。” 因为我怕到死你都不会明白我的心意,那日我带走了最后一封信,然后告诉自己一定要回来,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一定要你知道那七子个字。咳——咳” 他轻咳着,见她眼底的惊愕,他说:“我每段婚姻都身不由己,父汗在世时,娶你姑姑是为了大金与科尔沁和睦相处。 多好啊,能保证两个部落的太平,就算牺牲我一人幸福那又有何畏?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生在帝王家,无情、城府、计谋本就将我筑起了一座城墙。 直到有一天我在科尔沁遇见你,在你两米之外的距离静静的睨着,你与那人嬉戏,你笑时,宛如晨曦,身边流光溢彩,纯净、清新,可那晨曦一不小心撞入了我心底,我不想承认,可终被你吸引。情与益,每一次我选的都是后者,看见你,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失去的是什么?我不想错过我今生唯一一次的悸动!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是你让我明白感情里,有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你可以选择对我置若罔闻,但无法阻止我对你的心动。” 语音刚落,见她惨白的脸色,他问:“是不是吓到了?” “——”她怔着。 “其实我也被自己的话吓着。”皇太极起身,命人呈上烈酒,径自斟满,欲饮下,海兰珠立马拦下:“您有伤在身,怎能喝酒?” 他怎能如此不顾自个的身子? 他笑着拂去她的手臂:“兰儿,其实今天我很开心。除了说这些话,你知道我这次回来,干了什么事?” 她不懂,只是眼下他根本不能碰这酒。 “受点伤又怎样?我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把袁崇焕给除掉,你说我该不该开心?”他惨白的唇边,扯开淡笑。 可她为何感觉到他并不快乐。 哪怕见过霸道的他、温柔的他、狠绝的他,却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他! “您别喝了!”她劝说着。可他不够,举起酒壶,昂头饮尽。 “对,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杀了我父汗,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又不肯投降,不为我大金所用。他是我眼中钉,肉中刺,可我今天终于把他给除掉。你说我该不该开心?” 浓烈的醇香扑鼻而来, 海兰珠拖着他的身子,可他不顾,直指着那把金色雕龙座椅:“为了这个位子,又要踩着多少人的血肉?可是兰儿,我真的身不由己,每当夜深人静时,这里。”他抓着她的手,压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裂口,狠狠的撕裂着,欲壑难填。” 可是他心底一灯孤寂,又有谁能点亮? “您醉了。”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会知道,正是她宛若晨曦的笑容,才让他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个除了权位,一无所有的自己。于是他那么害怕失去她,捧在手里怕碎了。他那么渴望拥有她,悻悻念念,辗转难眠。 皇太极斜睨着她:“我没醉,兰儿,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吗?醉生梦死,若是真能忘记,那该多好!”他觉眼前一阵朦意,她的身影似梦,他伸手欲触,只怕她幻成泡影,他只觉一阵头眩,她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大汗,大汗!” 他不是大汗,是她的男人,拥有她的第一个男人! 他沉重的身子直直的压下,海兰珠费劲力气才将醉酒的他搬回卧床,眉心微蹙,本就体虚的皇太极,只饮下几盅便醉的不浅。 她轻叹着,第一次见他醉酒,即便在睡梦中,那英挺的眉心依旧蹙起。海兰珠不由的触上,欲为他抚平,老天,他怎么那么烫?立马用手背抚着他额头,兴许是喝酒引起。 她连忙出屋为他烧水,进进出出几个来回。 夜色渐淡,这一夜,她终是彻夜难眠。 海兰珠熟稔的拧干热毛巾,若有所思的为他擦过额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坐在他卧床边,海兰珠撑起手臂细瞅着,可他睡的不安稳,唇边一直碎碎的呢喃着。她俯在他唇边细听着:兰儿,我疼,心真的很疼。 ------------ 第五十五章 你是我皇太极的女人 晨曦一泻而入。 海兰珠是被一阵声响扰醒,揉开眸时,只见木门被猛然推开,逆光中,女人一袭绕红斗篷,面色深沉如水,越发衬着她内心深渊如海。 “姑姑——” 海兰珠才恍然,昨夜自个竟趴在大汗身边睡去了,她欲想起身给哲哲请安时,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一直被皇太极紧紧握住,见哲哲步步凑近,她心跳骤然聚起。 哲哲见此景,眼前两人十指交握,怒火似滚滚岩浆涌上了胸口。 空气里依旧漂着酒香,她见酒壶斜躺于地,一地凌乱,又转而朝向海兰珠,不假思索,狠狠刮了她一耳光。 海兰珠立马感觉颊边火热的疼痛,下意识的挥开皇太极紧握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海兰珠,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大汗的书房,你是个奴婢,可别忘了自个的身份。”说话的是阿娜日。 哲哲狭长的眸中,是浓浓的怒意:“大汗身负重伤,是谁准你来这?又为何让他碰酒,你这是要了他的命吗?” 她凑近,别过海兰珠的下颚,那鎏金镶蓝的义甲轻划过她颊边:“说啊——” 海兰珠只见那沉如海水的瞳仁里,映着惊慌无助的自己,身子不由的战兢:“姑姑,我额祁病重,我只是想请大汗准我回科尔沁探亲。” 哲哲眯起星目,细瞅着她,塞琦亚曾劝言海兰珠留在身边必是祸根,她掉以轻心,一个奴婢不足以挂齿,她错了,错大了:“不愧是塔娜生的狐媚子。” 海兰珠不懂。 “和你额祁一样,天生勾引男人的贱、货。”语毕,狠狠将她推到于地。 不料海兰珠一踉跄,额头重重磕上了卧床的边缘。 皇太极只觉一阵巨响,睡梦中,他不悦的蹙眉,缓缓睁眸,起身时,肩背传来的刺痛让他怔了怔,抚额,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大汗醒了。”阿娜日脱口而出。 哲哲连忙上前扶起皇太极:“大汗,您终于醒了。” 他瞥过,见是哲哲,神情更是杵了几秒:“你怎么在这?” 这话让哲哲难堪,她苦笑:“大汗,您刚从战场上归来,却未找过我,你出征这些日来,前线曾一度失去您的消息,**夜寝食难安,终于得知您回宫,心中难掩欣喜,可夜里却未见大汗回寝宫,今早从太医那得知您身受重伤,在书房暂歇息着,于是我立马赶来探望。” 皇太极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快裂了,他明明记得昨夜是海兰珠陪伴在身,睡梦中曾紧握着一纤细的手骨,难道都是幻觉? “噢,我没事。”他淡淡回应,又回以浅笑:“让你担心了。” 他一笔带过的话语,让哲哲心底甚不是滋味,为何多年来彼此间一直留有距离?她想逾越,可他不给机会。 皇太极欲想更衣,不经意间瞥向卧床边,那女人怎么蜷缩着,眉心不由蹙起,担忧的问起:“兰儿,你蜷在地上怎么了?” 兰儿?! 屋里的人都为之一怔! 哲哲惊愕,大汗对她向来相敬如宾,以礼待人,却从未如此亲昵。 “抬起头了!”见海兰珠神色异常,他起身在她身旁俯身,海兰珠别过视线,却被他一把捏起下颚,愕然发觉她颊边映着五指的痕迹:“你的脸怎么了?” 明显是被人扇过耳光。 见她不语,皇太极转而朝向哲哲,神情凝滞:“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下到底怎么回事?” 哲哲未曾掩饰:“大汗何必动怒,不过是在教训一个奴婢,告诉她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该做。” “那你也教训教训我,我倒好奇什么事情不该做了?”他眸光聚起,见他神情,不像是玩笑话,夹着几分愠怒。 “大汗为何如此袒护这个奴婢。”修长的手指愤愤的指向海兰珠。 皇太极握上她的手背,狠狠的拉向自己:“你处理后宫之事,我从不过问,可你别忘了,她是谁的奴婢,即便你要教训,是不是该问问我准不准?还是你其实是想给我耳光?” 他认真起来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哲哲太了解:“大汗,臣妾不敢。”可大汗当真会为那身份低微的女人,要惩罚自己? 她只觉腕间的骨骼‘咯吱’作响,哲哲吃痛的蹙眉,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太极,却见他额前溢出的冷汗,他脸庞面无血色,苍白的宛如白纸,哲哲不忍的问:“大汗,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咳——咳”他轻咳着,用力过度,肩背的伤口猛的撕裂,新鲜的血液又染红了月牙色的长衫,他捂着肩背,身子疼的俯下,哲哲立马扶起他:“大汗,您受伤了,又何必动怒?”她想起:“是不是昨夜您饮酒刺激了伤口。” 他挥手,彼此身子相触时,他望着她:“哲哲,你是大福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懂得进退,知礼数之人。可你对她所做的,却让我失望。” 失望?! 她愣着,痴痴的自嘲:“大汗,你对她,又何止是让我失望。”是心伤! 祁纳赶来时,屋里的气氛早已凝滞,大福晋、海兰珠、大汗三人齐在场,眼前什么情况? 皇太极瞥见门前的人影:“祁纳,进来吧。” “禀大汗,今儿早朝三大贝勒到到齐,只等着大汗。可是大汗您伤势未痊愈,祁纳犹豫——” 皇太极明白祁纳的用意,他虽身子不适,可刚除袁崇焕,朝中还有不少事宜等着他处理:“我没事,你先下去吧,告诉三大贝勒,我立马便去。” “大汗,您身子要紧。”哲哲又不免心疼:“朝中事虽重要,可您不能把自个弄垮了。” 皇太极看向她,拂去她的长臂,却意味深长的说:“哲哲,你若真为我着想,该知道怎样做才让我省心。”一语双关,又睨向海兰珠:“起来吧,还愣着那干嘛?快给我更衣。” 海兰珠惊愕,一时未缓过神。 哲哲愣着,他对她礼貌的只像熟悉的陌生人,他深邃的黑眸中时常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冽,他太过理智,甚至曾让她觉得能让这样的男人快乐,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可此刻,他眼底满溢的温情,是她一直渴望而遥不可及的梦。 海兰珠拿起他的锦缎黑袍,正为他更衣时,哲哲再也无法忍受跨步离去,阿娜日立马跟随其后。祁纳见状,只得垂首识趣的退下,合上了木门:“大汗,我在外等候您。” 他张开手臂,她垂首,试图不让他紧盯着她受伤的颊。转到他身后时,海兰珠才惊愕的发现:“您伤口又溢出血了。” “我书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有药。” 言下之意是让她给他换药? 正当她心底挣扎时,这男人就已褪去了长衫,露出结实的肩背:“你想我失血过多吗?还杵着干嘛?” 这男人—— 就欺负她心软! 为他换药时,她手上的动作一直很缓,皇太极闭眸,只觉她指尖轻划过他的肌肤,虽冰冷的温度,却让他燥热不已,浅浅的呼吸变得沉重:“好像回到你第一次给我上药。” 她手指怔着。 “你知道那次我为什么救你吗?” “不知。” “因为想引起你的注意,那次你给我上药,我看着你,心底想着你会喜欢我,该喜欢上我。”况且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对女人的诱惑:“哎,时间过的真快,很多事情都出乎了意料。” “那这一次呢?您为何要在姑姑面前让我为您更衣!还是您知道这比回赠她一耳光,更让姑姑难堪?” 她匆忙为他上好药,皇太极拉过她,手背轻触着她映着红印的颊,其实她很聪明,只是不想太出风头:“你是我的女人,我当然要保护你。” 话音刚落,她颊边立马火烫:“既然她都知道,我就要她知道龙有逆鳞,不可触。你是我的,她即便要动你,也要思及三分。” 他话间虽平淡,可她听着心中再起波澜。 “兰儿,我不想看你再受欺凌,”他稳着气息:“我想给你名分,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的女人!好不好?” 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爱新觉罗*皇太极的女人,好不好? 他用的是问句! “大汗,时候不早了。”门外祁纳却在此刻喊起。 皇太极回神,抽回视线:“我等你答复。” 语毕,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海兰珠愣着,良久:“哎呀,怎把正事给忘了?” “大汗,您若觉得身体不适,还是暂且歇息吧。” “三大贝勒还在等着我。”皇太极浅笑,自登汗至此,一直都是与三大贝勒共理朝政,有朝一日,他定会俱南独坐! “大汗。”祁纳探试的问:“兰姑娘的事您准了吗?” 皇太极止步,回首望他,不解:“她什么事?” “兰姑娘还未和您说起吗?” “祁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兰姑娘收到科尔沁急件,她额祁病重,望大汗准回乡探视。” 昨夜到今,她在他面前支字未提起过,倒是祁纳比他先知道这事儿,他就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祁纳吱唔着:“当时我在场,所以顺势——” 皇太极眯起眸子:“前段时间听如莹说,你时常去探望她。” 祁纳颔首,前一个月里大汗表面虽未探望过海兰珠,私底却对她的事了如指掌。他早清楚大汗对兰姑娘用心良苦,只是不料这般深重。 “大汗,卓林死后,兰姑娘孤苦伶仃。” “这事儿不用你提醒。”皇太极转身继续前行。 祁纳自知不能多说,大汗不在场,那日她挖坟埋葬卓林,依旧历历在目,深深的撼动着他。 皇太极支着手臂,翻阅着手中的奏折,不经意间瞅见门前那抹倩影,他淡笑着:“进来吧,别在外面走来走去!” 海兰珠一怔,他发现她? 推门而入,岂料皇太极先声夺人:“是要我准你回科尔沁吗?” 她惊愕,他怎么会知道? “再等几天,等我身子好些了便陪你去。” “大汗,此事情急,望大汗准我今儿启程。”见她焦急,皇太极放下奏折,他压着声音说:“可我答应过你陪一起,我不想食言。”况且他不放心。 ------------ 第五十六章 危机四伏 “海兰珠自知大汗心意,额祁生我养我,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我不想承受子欲孝而亲不在,天人两隔的痛苦。” 他还能说什么? 可太医说他的身子不适长途跋涉,眼下情急,也只有这样:“五天!我给你五天时间。” “五天?”她终颔首:“能不能再加两天?”她还想着趁机多陪陪额祁:“这一路路途遥远。” “不能再加了。”他有些不悦,正因为路途遥远,别说七天不见她,五天就是个底线:“我让玉儿陪着你。” 海兰珠一路望眼欲穿,那日收到额祁葛的信,她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碰巧大汗伤重,便耽搁了此事。 玉儿稳住海兰珠:“姐姐,你不用担心,塔娜姨不会有事的。” 她轻点头,不过玉儿只觉奇怪,就在这几日她也收到额祁葛的来信,除了问候她身体之外,也并未提及过此事。 快马加鞭,赶到科尔沁已是午时。 海兰珠也未顾及玉儿,急匆匆的朝向塔纳的营帐,漆黑一片,她探着声音问:“额祁,我回来看你了。” 回应她的是沉寂。 她试着找到桌案,欲点烛火时,整个营帐忽而亮起,她惊愕回首,却见赛琦雅早已在营帐里守着,赛琦雅环胸上前,唇边嘲讽起:“你终于来了,海兰珠,我在这儿侯你多时了。” 海兰珠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心中挥过不好的预感:“我额祁呢?” 赛琦雅扬唇,合着掌心,一高大魁梧的男人钳着塔纳跨步走近,只见塔纳双手被粗厚的麻绳反捆着,她说:“就让你死前和那溅人聚一聚。” 男人狠狠将塔纳摔入地。 “额祁!”海兰珠脱口而出,欲将塔纳扶起,可赛琦雅递了个眼色,两高大的族人扣住海兰珠,将她双手反压着,逼着她直跪下地:“放开我——” “呵——”赛琦雅走近,俯身,好整以暇的瞅着海兰珠,一把捏过她下颚, ‘啪——’响彻营帐。 海兰珠的头被狠狠打偏,脑袋立马轰轰作响,唇边溢出了新鲜的血液。塔纳在一旁瞠目反抗着,可她的唇被布封住,即便她撕裂了喉咙,也喊不出声。 赛琦雅见她,小腹上的怒意汹涌而上,一对溅母女,若不是伪造赛桑笔迹,让海兰珠误以为塔纳病重,她怎能让海兰珠乖乖往这陷阱里跳,掐起她,赛琦雅眸中怒火燃烧:“怎么?你以为我是皇太极,会被你这狐媚子迷的晕不开眼?海兰珠,我太小看你了,让大金的主也整天跟着你团团转。” ‘啪’—— 反手又是一耳光。 “我没有——”她烈吼着:“你放了我额祁。” “还狡辩?别以为我远在科尔沁,你在盛京一举一动我就不知了?”玉儿是科尔沁最闪耀的福星,就因为海兰珠这婢女,她疼爱的女儿得不到宠爱,这对赛琦雅,对科尔沁来说都是耻辱。 “放了塔纳?”赛琦雅扬声笑起:“做梦,你进了这营帐,休想活着出去。来人。”赛琦雅摊开掌心,一把锐利的匕首被滩在她掌心,她握紧,步步凑近:“你们都下去了,我要与我曾经的好姐妹好好聊一聊。” “是!” 赛琦雅俯身,扯去塔纳唇边的碎步,塔纳惊慌:“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赛琦雅轻拍过海兰珠颊:“塔纳,你说你女儿这勾人的脸蛋要是和你一样添上一刀,你猜猜会怎样?当年你勾引我丈夫,你求我给你生路,我看在姐妹多年的份上,让你自毁容颜,让你苟且偷生,可如今你女儿也不得安分,不愧是你的贱种。” “你曾答应过我,让我平安度过余生,为什么要食言?” 塔纳连夜将阿古拉谴走,她不想她竟设陷阱骗海兰珠回来,朝向她那可怜的女儿:“你回来干什么?回来干什么?” 赛琦雅寒笑,不语。 冰冷的刀刃划过海兰珠的颊边,塔纳颤栗的望向赛琦雅:“放了她——” 可赛琦雅眸光冷冽,举起匕首,狠狠挥下—— 盛京, 桌案的烛火忽的被风吹灭,皇太极怔了怔,心底不知为何浮上不好的预感。 海兰珠惊悚的瞠目,正当千钧一发时,塔纳猛地撞上赛琦雅,锐利的匕首只擦过她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跟着赛琦雅的身子一并摔落于地。 “海兰珠,你快走,快走啊!”塔纳斥吼着, “不——额祁,我们一块儿走。”海兰珠预想解开塔纳被困的绳索。 “不,即便是死,我也要留守在科尔沁。走啊——” 此刻营帐门帘猛然掀开,胆颤心惊,来者竟是阿古拉,他杀了门前的侍卫,冲了进来:“走,我们快逃。” “来人,来人!”赛琦雅大吼:“给我抓着她。”她顺势拾起地上的匕首,尖锐的吼声“你们一个都休想逃,休想逃!” 塔纳见状立马将海兰珠推给阿古拉:“带你妹妹离开,快离开——”她声嘶力竭, “我杀了你——”塔纳一转身,只见赛琦雅握紧匕首冲上,她来不及闪躲,那一刀狠狠的刺中了她的腹:“嗯——” 海兰珠瞠目:“额祁——”悲恸的声音刺破了长空,泪如掉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淌。阿古拉心一窒,却定着神,拉起海兰珠逃离。 玉儿嗖的起身,姐姐的声音? 赛琦雅怔着,塔纳徒然睁目,紧握着下腹,血止不住的染湿了她的掌心,转身只看着海兰珠和阿古拉,只见他们逃窜的身影,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声的斥吼着:“为、我、报、仇——” 营帐外,空气里浮着血腥的铜锈味,嘶声徘徊,到最后幻做了一抹沉寂。 玉儿赶来时,地上血流成河,她畏缩的捂着唇:“塔纳姨,塔纳姨。” 眼前一黑影压着自己的头顶,玉儿惊畏的颔首,只见赛琦雅双眸涣散的睨着凌乱的一地,玉儿颤栗的指着塔纳:“额祁,是你杀的吗?” 赛琦雅扯着唇角,望向她最疼爱的女儿, 玉儿不可置信的稳住赛琦雅:“为什么要杀塔纳姨,为什么?” “玉儿,你是额祁的骄傲,你要记住额祁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斩除你身边所有的障碍。你是科尔沁的福星,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 为什么? 玉儿退了几步,额祁您为何将彼此推入到这般境地?!为什么? —— 天色浅露出淡淡的白。 他们不知逃了多久,杂乱的林木间,海兰珠被阿古拉木讷的牵扯着,他回头,见她神情涣散:“妹妹——” 海兰珠的身子渐滑于地,她埋首痛哭着:“呜——” “别哭了,妹妹。”阿古拉俯身欲想抚慰她,可是徒劳,海兰珠的情绪渐崩,阿古拉被逼急了:“别哭了,哭能换回额祁的性命吗?你好好看清楚,额祁她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长生天——”她斥吼着:“为什么让我身边至亲的人一一离开我?为什么?”泪水弥漫,凄凄楚楚。 阿古拉提起海兰珠的身子:“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条狗命,为此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你忘了吗?忘了赛琦雅这么多年来怎样欺凌我们额祁?欺凌我们兄妹俩?” 她挥开他的长臂,木讷的朝前走去,要去哪儿?天下之地,竟没有她容身之处! “海兰珠!”阿古拉厉吼着:“额祁死前的话,你忘了吗?” ——不愧是塔娜生的狐媚子! 她听见哲哲轻蔑的讥讽。 ——可如今你女儿也不得安分! 她听见赛琦雅怒意的辱骂。 ——为我报仇! 她听见额祁死前的声嘶力竭。 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剧烈的回响。 “皇太极,只有皇太极才能改变你我的命运!”阿古拉大吼着。 她止步,望着他眼底的恨意,闭眸! 皇太极一直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五日,盛京却碰上了百年一遇的风沙,他甚是担忧?她们回京的路上,会不会遇上危险? 还是决定提前去城门守候,随意披上的黑色的披风,他只带着两名贴身的侍卫。天色一直阴沉,压抑的让人踹不过去。 “大汗,我们还是回去等吧。”侍卫见风沙席卷,忍不住担忧起。 见海兰珠一行人久久未归,他心底更是忐忑。兰儿一直都懂得察言观色,她—— 心底不禁担忧起,竟害怕她会反悔,再也不回盛京? 黑压压的影子在漫天飞舞的风沙中弥漫。 侍卫紧盯着,连忙禀告:“大汗,好像是玉福晋的人马。” 皇太极终解开眉间的愁绪,一跃上马,连忙迎接,掀起帘幕时,却只见玉儿一人。 玉儿见大汗亲自前往,倍感欣慰:“大汗——风沙太大,您怎么支身来了?” “她呢?” 玉儿怔着。塔纳姨惨死,姐姐和阿古拉连夜逃离了科尔沁,她也不知她们的行踪。临行前,额祁再三叮嘱,塔纳姨的事万万不能被大汗知晓,姐姐生死未卜,若是大汗问起,她只能回答:“一路风沙太大,我与姐姐走失了!” 走失了?! 他一怔! “大汗——大汗”玉儿见大汗晃神,不禁喊起。 皇太极定了定神:“我让人送你回宫,一路辛苦,好好歇息!”他放下帘幕,却未见玉儿失落的神色! ——玉儿,你是额祁的骄傲,你要记住额祁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斩除你身边所有的障碍。你是科尔沁的福星,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 玉儿一怔,捂着发疼的脑袋,她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 ------------ 第五十七章 复仇而来 他径自一人在风沙中寻觅,这条路是回盛京的必经之路。 他不相信,不相信他们就此作别! “兰儿——兰儿” —— 午夜, “咳——咳” 海兰珠揉着发疼的额,是被那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扰醒,缓缓睁眸,她在哪里? 昏暗的烛火摇弋,屋里透着静谧。她环顾着,熟悉的摆设,这是她的寝房,她立马知道是阿古拉将她送回了盛京。 ——只有皇太极才能改变你我的命运。 ——回盛京,回到他身边! 她怔着! “咳——咳” 循声而望,自己屋里却多了张卧床,离她两米之外,她赤脚下床,走近,见他斜躺在卧床上,随意的盖着薄薄的被褥。 “大汗——”海兰珠轻喊着。 睡梦中,他听见那温婉的声音,睁眸只见她容颜,见她柳眉微蹙的睨着自己:“你终于醒!”他担忧的抚上她的颊,她未拒绝:“你染了风寒。” 皇太极宠溺的笑了笑,磨蹭着她的鬓发:“还不是因为你,你和玉儿在路上走失。我担心死了,一路朝着原路寻你,兰儿,老天还是将你送回了我身边。” 玉儿说他们是走丢? 还是不敢承认赛琦雅所做的一切? 她覆上他的手,回以浅笑:“大汗,你为什么对兰儿这么好?” 他怔着,她忽而的柔情蜜意,让他心颤,五日不见,她竟第一次主动回他笑意。 “你额祁身子好点没?”他问起。 提及塔纳,海兰珠闪过悲戚,只是一瞬,她强忍着眸中的濡湿,轻跪在他卧床边,她伸手环过他的颈项,轻轻的抱着他:“能见到额祁一面,我很开心。大汗,谢谢你!” 他有些恍神,轻喊,低沉的声音化作细细的呢喃:“兰儿——” 她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这久违的怀抱,让他忍不住埋首,轻嗅着,那幽幽的清香在他鼻尖缠绕,他情难自已的揉捏着她如墨的发丝, “我会失控的。”她怎能如此柔软?让他恨不得揉捏至碎! “大汗——” “嗯”他忍不住在她颈边轻啃,他动作很轻,生怕会吓倒她,可眼前的女人未拒绝,只轻声问:“你真的喜欢兰儿吗?” 皇太极怔着,她到底怎么了? “大汗,您真的喜欢兰儿吗?”她再问。 “你还是在怀疑我的用心良苦?”他颔首,重新望着她。 她缩在他怀中:“我只是害怕。” “你怕什么?” “您曾说怕拳拳交付一颗真心却得不到回复,我又何尝不畏惧,您对我只是一时的征服**罢了。新鲜劲过后,怕是不知被大汗扔在了何处。” “傻女人——” 她颔首,凄楚的眼神,哀切的表情,惹的他疼惜:“难道不会吗——” “你未试过怎知我那样薄情?” 她闭眸,噙着笑意说:“如果说我想试一试呢?” 他瞬间怔忪, 她凑近,冰冷的唇边凑上他的,今夜她异常的主动,可他长指抵着她的唇,轻问:“你知道你现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捏过他的手指,只牵到自己唇边,细吻着,水眸微颔,她瞥向他,唇边扯过一抹妖娆的笑意,皇太极一把抽回素净的长指,他喜欢绝对的掌控:“你在引火自分。”一把横抱起她,迈向了床榻边。 温热馨香的气息将彼此包围,他双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回神之际,他启唇含住了她莹白如贝的耳垂。 将她长发拢到一侧,在她颈后印下今夜的第一个吻。他灵活的舌尖挑豆的不断上滑,缓缓的,沿着她颈部细腻的肌肤,来到耳畔:“兰儿——这场火是你挑起来的。” 她微微眯起双眼,柔顺的依在他怀里,任他索求。 他素净的手指轻巧挑开她的衣扣,白色的长衫被他一寸寸的拉下,莹白的肌肤越露越多,细碎的舔吻沿着她肩背光滑的肌肤一寸寸的下移。 他轻轻扯过她的亵衣,手指临摹着她细致的锁骨,温热的手掌渐渐覆着她圆润的坚挺,尤见她眼底微微失神, “啊——”骤然的疼痛让她的轻吟溢出嘴角,身上的男人毫无预示的咬上了她的肩膀。 “疼吗?”肩头浅露着牙印,她定了定神,拂过他颊:“你喜欢这样?” 他只勾起她的下巴,慵懒的嗓音难掩炙热的情浴:“我不喜欢你这样失神,失神落魄的样子,让我——很不开心。” 海兰珠略微一怔,他太聪明,即便是她细微的神情都未曾逃过他。 他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瓣,看着她隐忍的情绪:“你若不愿意,趁我还能把控的时候叫停。” 可她吻上他,第一次主动的伸出自己的灵舌,那般畏惧,在他面前,她太青涩,她为他解开长衫,坚实的胸膛,完美的线条,每一寸都蕴涵着力量,强劲而凶悍! 他慢慢的分开她的双腿,让她柔嫩细白搭在他强健宽厚的腰上,黑色的眼眸紧盯着她。 感到她的身子不由一颤,他握上她的掌心,轻哄着她:“兰儿,记住,这是我!” 炽热的昂扬穿过她,他克制着,可情难自控,他捧着她的颊,细瞅着,而她的身子宛如风中的柳絮,只能随着他强悍的律动而摆动,飘散的黑发向四周层层的漾开,如同深海里的水藻, 他看的痴迷,顿下身形,触着她颈边被汗水沾染的有些潮湿的发丝:“兰儿,你真美!” 隐隐的叹息徘徊在喉间,他低头,情不自禁的吻落上了她的唇角,啄取着她的芳香柔软:“你柔软无力的模样——让人疯狂。”他的神情专注而忘我,身下的动作却变得更加狂野,呼吸逐渐的粗重起。 她紧闭着眸,再也无法抗争,她的命运便由此与他痴缠—— 海兰珠醒来时,床榻边只存留一丝冰冷,望着被褥间那一串串褶皱,昨夜里的炙热衬着此刻的冷清。 她起身,今儿终于天晴了。 推门而出,金灿的晨光一泻而入,她下意识的抵着额,双眸被耀眼的光芒刺得发疼,曾经她多渴望这一米阳光,可是黑暗夜袭,将她所有的希望一并吞噬! 没有人明白,她曾经只想随波逐流。 海兰珠缓缓睁眸,她终被推入风口浪尖处! “兰姑娘,”是如莹,见她手上呈着衣裳。她说:“这是大汗命人送来的。” “搁下吧。” “大汗还说三日后是大金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你也一并参加。” 古铜镜中映着那娇美的容颜,这一袭湖绿的锦缎绸衣,沉得她肌肤赛雪,那姣好的身姿宛映着迷人的曲线。 玛瑙、玉钗恰到好处的装点着这发髻,海兰珠睨着镜中的自己,如莹不禁感叹:“兰姑娘,今儿你这一身真的太美了。” 她浅笑着:“是吗?” 今儿宫中早已忙的不可开交。 奴婢们将祭祀的祭品端至在大殿外,吉时已到,文武百官次序井然的踏上台阶。 不仅众贝勒到场,大汗各宫大小福晋也纷纷而来,今儿不仅是祭天仪式,正好也是这群娇媚动人的美人儿争芳斗艳的好时机,个个打扮的面若桃花。举步轻摇,都希望自个成为冠压群芳的主。 祭祀起, 喇嘛站在祭祀的桌案边,双手合十的念着祭文。 皇太极一袭黑色的朝服,从大殿内走出,百官俯首,以表敬意,他双手呈起金色的酒樽,朝天祭拜,众人跪地。 皇太极的声音铿锵有力:“长生天,保佑我大金繁荣昌盛。早日一统中原!” 众人齐呼:“天佑大汗,天佑大金!” 呼声在弥漫的香火中响彻了整个长空! 祭祀活动一直持续到晌午,皇太极在大殿外宴席各位百官。觥筹交错,坐起而喧哗,众人欢也。 大福晋哲哲不论各种宴席都是在一人之下,皇太极在人群中寻找着那抹身影。 “呵呵,瞧她那模样,还真以为自个穿了华丽的锦服就成主了。”有福晋轻瞥着海兰珠,径自议论着,故作亮着嗓子,唯恐海兰珠听不见,哲哲在一旁轻瞅,也只是高高挂起,隔岸关火的看着:“呵,是野鸡就算穿着凤袍也变不成凤凰啊,是不是?呵呵” 引起一阵窃笑。 海兰珠别过视线,她这一身富丽堂皇太刺眼,招人非议,虽心有准备,可听见那番嘲讽,心中依觉得难堪。 玉儿隔着几位福晋,望向了她,从科尔沁回盛京后,两人便再未打过照面。 皇太极终在那不起眼的角落寻到了她,起身之际,哲哲不解:“大汗,怎么了?” 他越过哲哲,只走向海兰珠:“你怎么坐在这儿?” 她颔首不答。 他笑起,她果然听话的穿着这一身妆容:“来,坐我身边。” 引得一阵错愕、与嫉妒。 “大汗,”见她犹豫,他笑着说:“做我的女人,你就要习惯别人看你的眼光。” 玉儿见着,连忙回首咬着唇关。他带着她,走向万人中央,她有些抗拒,可他不准,朝着文武百官,朝着他的天下,大声的宣示:“从今往后,科尔沁的海兰珠就是我的侧福晋!” 未料到他在祭天仪式上宣布此事,她该开心的,不是吗? 她只见哲哲眼底的错愕,只见玉儿眼中的失落,她嘴角扯过淡淡笑意。 ------------ 第五十八章 这一箭让我们共结连理 他曾说高处不胜寒,当他拉起她站在万人中央时,她只觉脚下一阵浮云,轻软的让她害怕,“姐姐!”祭奠仪式过后,待众人散去,玉儿挡住了她的去路:”姐姐,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海兰珠一笑,擦过她的身子。 “姐姐,你为何不说话?你曾说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从未想过要夺走我身边的什么?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相信,你想要的是侧福晋这一名分!” 良久—— 海兰珠回首:“我这身衣服好看吗?”她凑近玉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叼羊会上,你说我穿上你的衣服真好看。”野鸡穿上了凤袍就能变成凤凰吗?她自嘲着:“可即便穿上了就能真成格格吗?呵呵——老天爷,为什么让我们的命运如此不同?我从未奢求过,可如今一切都是你额祁一手造成的。我会让你额祁知道,她最想得到什么,我就让她失不可得!” 转身,她坚毅的步伐消逝在玉儿的视线中。 —— 海兰珠紧握着房门,身子宛如松软的泥,而她的胸口仿若被浓浓烈火燃烧着,玉儿,莫怪我如此! 你是我仇人之女,只恨此生无缘再做姐妹! “兰福晋!” 海兰珠回神,转而见如莹毕恭毕敬的给自己请安:“如莹,你我之间——” “不,兰福晋,今后您是我主子,大汗有令,从今往后我便留在兰福晋身边当差。” 她握上如莹,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细小的纸条:“如莹,能尽快给我找这一副药吗?这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如莹看着,惊愕,无措:“兰福晋,您这是——” “记住此事一定不能外泄。” 如莹领命,若有所思的轻点着头。 天色渐淡, 如莹从当差的侍卫那得到大汗的消息,进屋时,见兰主子对着满桌佳肴等候着,于心不忍:“兰主子,您还是先用膳吧。我刚得到消息,大汗今夜里公事繁忙不便过来。” 海兰珠怔着,下午他给她添了几名侍女。他当众宣布此事,可今儿又算不上她的婚礼,晚膳时,她特意让如莹多添了几道菜。 不管怎样,即便是场交易,也该把酒言欢。 如莹的消息,让她怔了怔,转而一想,男人都不过如此,之前悻悻念念想得到,海兰珠笑着:“无碍——如莹,你陪我吃吧。” ——大汗,您真的喜欢兰儿吗? ——你还在怀疑我的良苦用心吗? 思及,她小饮一盅,他说这叫醉生梦死! 入夜,微凉。 海兰珠早早便睡下了,可今儿心底闷闷,辗转难眠。晚膳时,她喝了几盅,不胜酒量,此刻颊边还有些热烫,明明头有些晕眩,可就无法入睡。 左右辗转, 不知何时窗外传来一阵幽幽的笛声,这旋律如此熟悉。 海兰珠揉着发,似乎并不是错觉,这音律竟是那年叼羊会上,她远到的大金客人唱起的小曲。 她寻思,反正难以入眠,抱膝坐在了窗边的木椅上,推窗,那笛声更是听的透彻。 若有所思的唱起:“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 此调唱尽蒙古儿女的豪迈与柔情! 她不禁回忆起那一年,笛声戛然而止,她一怔,探向窗外,不知从何处飘起了天灯。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宛如明亮的夜明珠,渐渐飘逝,追逐着璀璨的夜空,直到幻化成那抹细微的星光。 她好奇,推门而出。 橘黄的天灯,连成一行,散尽光芒,宛入飘起的丝绸! 她不由的寻找着放天灯的源头,穿过庭院,隔着星光,她见墙檐下砌筑的房屋,兴许是好奇心作祟,她提着裙摆,悄悄的凑上前,碰巧木门没合上,隔着那道罅隙,竟见屋内荧光闪烁。 像极了夜空中的辰星。 她一欣喜,推门进去,发觉竟是萤火虫!她唇边轻扬,那点点萤火虫的光芒如幻般萦绕,她好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穿过绵延的岁月,她见无忧的自己。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屋里瞬时亮起,忽来的光线,惹的她下意识的蹙紧眸子,心中不免担忧,自个是不是闯了祸。 可屋内沉寂,她才小心翼翼的睁眸,却见屋里红色的锦绸高高挂起,精致的绣球挽在了横梁之上,桌案边的红烛,熠熠生辉,金色的酒壶,两只细腻的酒杯,不远的刺绣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而那屏风后映着诺大的‘囍’字, 她还未缓神之际,男人早已悄然的从身后将她纳入怀中,健臂抵着她胸口,她只见一把古月弯弓,一支白羽箭:“兰儿——” 是他!? 他嘶哑低迷的声音,醇厚的像陈年老酒,甘甜芬芳, 他从身后,带着她拉开弓箭,埋首俯在她耳畔,轻语:“还记得那年叼羊会上,我们因这一箭生缘。” 他带着她,对准横梁上那红色的绣球:“今夜这一箭让我们共结连理。” 那一刻心底拂过的竟是厌恶—— ——今晚这一箭让我们共结连理! 他覆上她修长的手指,拉弓满弦,蹭—— 以惊人速度射中了横梁上的红锦稠,一瞬之间,娇艳的玫瑰花瓣,宛如漫天飞雨,轻舞,旋转! 她惊愕!花香、酒香在鼻间缠绕…… 那绣球绸带伴着这点点殷红缓缓落下,他接过,缠在她腰际,转过她身,顺势圈入他怀中! 只见他一袭红色喜服,刺绣着霸气的金龙图滕,精致到一针一线,彰显着他不凡高贵的气慨,邪佞的笑容自他唇边扬起。 他看着她,夹着满溢的宠溺。 她看着他,透着惊愕的震撼! 花瓣雨飞舞飘零,美的令人忘记呼吸,偶尔几片落在她如墨的发间,娇艳的红更趁的她这身衣衫洁净无暇! 她人如其名——海兰珠!美丽的玉,温润晶莹。 “你说你晚上不会来的,我以为——” 他长指抵着她唇,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我忘了今晚是何日?我没有给你隆重热闹的婚礼,没有宴请文武百官,是因为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大金的大汗,他只是普普通通的男人,只是渴望拥有纯爱的男人。” 海兰珠眼底忽而涌起一片热潮,她难掩感触,只好垂首,可他别起她的下颚:“为什么哭?” “您安排这一切——” 他曾说过,他每段婚姻都是利益权衡,身不由己:“唯有此次才属于我真正的婚礼,我不想他人亵渎!”所以唯有他与她,他深深的凝视她,怜惜她,心疼她:“海兰珠,从今往后你是我皇太极的妻。” “好!” “从今往后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刻着我爱新觉罗的姓,生不同衾,死同穴”这才是最终极的占有。 “好!” 皇太极拿捏起细小的酒杯,递给她。 第一盅,祭天地, 第二盅,敬高堂, 第三盅,他饮下一小口,颔首,吻上她唇,烈酒溢入她唇腔,他灵舌钻入,带着她细细品尝这最后一盅的连理酒。 吭—— 酒杯落地,那吻宛如这烈酒般汹涌,她回应,迎上,任由他索取。 他啃咬,进占,夺走了她的呼吸。 那吻宛如星星之火,顺势燎原。 皇太极轻轻的横抱起她,迈向了那张床榻,那悬着莹润的连珠账,飘逸的床幔压的低垂,丝丝缕缕中都流淌着诗意。 龙凤绣的被褥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预示着最美好的希冀,他急切的挥去,静谧的空气里只听见它们’咕隆’落地的声响。 他将她轻放在榻上, 不同于以往的凶猛,今夜,他要用一种磨人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瓦解她的意志,让她完全沉溺在他温热的漩涡里,随着他的浴望一起沉沦—— 他轻喊着她的名字,宛如叹息般的语调:“兰儿——你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依然让人离不开视线——” 尔后,软凉的触觉,拂过她的肩头,她才发觉,他轻轻扯下了她薄薄的长衫, 取过她发间的花瓣,海兰珠睁开双眸,沉浸在暖色的烛火中,她看见皇太极手中那娇艳的花瓣。 芬芳的香气,散布在床幔四周,也包围着他们。 他素净的长指,拿捏着,以柔软的花瓣,划过她柔白的肌肤,却带来骇人的感觉,她紧咬着唇瓣,却仍无法抗拒,随著花瓣的游走,发出浅浅的低吟。 ”不、不要……”她蜷缩得更紧,徒劳无功的抗拒着。 ”嘘“” 他指尖轻松开,让花瓣落下,娇艳的红,落在了她凝脂的肌肤上, ”感觉它。”皇太极伏下身,用慢得近乎折磨的速度,徐徐吹拂著花瓣。 冷的花瓣、热的呼吸,游走过她纤细的肩、曼妙的背、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花朵被他吹拂着,落进她禁闭的双tui之间。 男人炙热的掌心,覆上她的织腰,摆布著肌肤红润、不知所措的她,温柔却坚定的分开她的双 海兰珠喘息着,在他的注视下,几乎要轻泣出声。 他吻了吻她的手,他伏下,在她的双tui之间低下,咬起那朵玫瑰花瓣,才又缓缓的起身。花瓣沿著她白嫩的小腹、胸前的丰盈、纤细的颈,终于来到她的脸儿。 柔美的娇靥,热烫得有如火烧。 花瓣拂著她的粉颊、下颚、轻颤的眼睫。她轻咬着唇瓣,水眸半闭,不知所措的闪躲著,却仍逃不过,花瓣一次次,爱恋的吻著她精巧的轮廓。 花香浓郁得近乎醉人。 最后,花儿来到她的唇边,尔后飘然坠地。 皇太极霸道却也温柔,放si的吻着她,执意纠chan她口中的娇嫩, 当他给束这个吻时,海兰珠已软弱得无法反抗。她喘xi着,脸儿嫣红,水漾的瞳眸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前的白润,热烫的唇舌随之而来,xiu哄的轻咬,直到圆润ding峰的嫣红绽放,而她在他怀中,犹如火焚般辗转不定,颤抖娇yin著。 别有意图的唇舌,绶绶挪移,再度回到她的双tui之间。 水眸蒙胧涣散,看着他伏下身,宽阔的双肩,让她无法并拢双tui。男人的呼吸,一寸又一寸的接近,来到她退间那处粉嫩濡湿。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这太过羞人——太过—— 慌乱的思绪,在炙热的薄唇,亲吻她的娇嫩时,全化为一片空白。 ”啊——” 红唇逸出低喊,声柔如泣。 天啊,她该要抗拒,该要阻止,他如此邪恶的举止! 但,他迷醉了她,让她无法反抗,甚至娇泣著,在他的摆布下,抬起柔若无骨的纤腰,任由他在娇蕊上吮尝得更多更多。 最甜蜜的折磨,持续了许久,他的舌尖,逗惹著粉嫩中的润艳花he,惹得她战栗不已,再也无力支撑,软弱的跌在床榻。 海兰珠躺着,白皙的肌肤,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香汗淋漓。她闭著眼喘息着,而男性的身躯,绶缓覆盖了她,修长的长指,反覆揉捻著她的嫩软,引发她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低沈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说道:”兰儿,你比花美……” 她羞得无地自容,双手掩著脸,不敢看他。 带着濡湿的指掌,将她的腿分得更开,灼热而坚硬的男性, ”兰儿,”皇太极软语低哑着:“你是我的……” 她颤巍巍的喘息, ”嘘,我的兰儿,喜欢吗?”他轻哄着:“给我……像我爱你一样……给我” 她泪眼蒙咙,因为他那施加在嫩蕊上,时而轻哄、时而催促的捻弄,猛然的愕然抽息,身子难以自制的仰起,纤腰弯折欲断,主动包纳他的强硬。 ”对……”皇太极咬牙低语,克制的汗水,从下颚滴落。他要用尽自制,才没有在她初次青涩的迎合下失去控制。 他不愿意再弄疼她——他不愿意—— 但**的煎熬,随着她怯怯的挪移,轻轻的挣扎,变得更加强烈。 他几乎分辨不出,这是最残忍的酷刑,还是最甜美的欢愉。 她不明白,明明,他灼热的巨大,已经将她撑到极限,她却隐隐察觉,难言的渴望,正凝聚着、鼓动着。 温热的双手,抬起她的脸,亲吻著未乾的眼睫。 ”看著我。”他轻声说。 下一瞬间,他后退,而后再度深入她。 回应他的,是一声惊慌的娇吟。那声申吟,己与痛楚无关。 他的巨大,一次次被她的娇小容纳,虽然她已濡湿,但仍太过艰难,娇嫩包围了强悍,一次又一次,每次的冲刺,都让她仰头轻泣,圈住他强壮的颈项,倚靠这个撼动她的男人。 花香馥郁。 汗水淋漓。 柔黄的灯影之中,汗湿的肌肤,反覆摩擦著。 这么ji狂的欢愉,强烈得近似痛楚,她战栗不休,更攀紧了他的强健,泪湿的脸儿,贴在他的颈窝中,直到他的冲ci,将她推过某个无法回头的点…… ------------ 第五十九章 我把整个人都送给了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天色未明,红烛燃尽,花瓣与罗衫散尽了一地。屋里的狂热已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深一浅的呼吸。 海兰珠未眠,只觉男人的健臂圈着自己的腰际,即便睡梦中也未曾松过手,她撇向他,悄然的支起手臂,窗外夜色渐淡去,浅露出鱼肚的白,隔着昏暗不明的光线,她睨着他。 ——从此往后,你是我皇太极的妻。 怔忡间,柳眉微蹙,若有所思。 沉寂中只听见轻叹声,皇太极满足的圈紧女人,垂首,只埋在她怀中,温热的呼吸洋洒着,久违的拥抱,仿若回到很多很多年前,不禁呢喃着:“额娘——” 海兰珠一怔,只听见那字眼,不忍扰醒,他怎会如此孩子气?便任凭他蜷在自己怀中,她不敢乱动,只由着他,睨着、想着却不知过了多久。 待他醒时,已是天明。晨曦泻入,依旧能见细小的尘埃浮在淡淡的光圈中。皇太极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颔首只对上海兰珠惊慌的眸。 “我睡过了。”对她,他浅笑着,自成年后,他从未再别人面前睡的如此踏实。 昨夜狂热似火,这会儿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海兰珠无处可逃,只起身,背对着他,穿上衣衫,可男人从身后搂她入怀,细小的啄吻欺上她雪白的肩背,她侧过头:“大汗,我该回去了。” “哪儿也不要去”他轻语着。 她怔着,环视,团花镂空木门,这屋宇是精心布置过。窗明几净,花厅的桌上,温润光洁的青瓷花瓶中,插着新鲜的花束。 花厅的角落里,一张铺着绫罗绸缎的湘妃榻,墙上是形如满月、比湘妃榻更宽的圆窗,窗上有卷起的竹帘,窗下有如意美人靠。 “我——”她语音未落,温暖的吻落下,将她莞尔的细语含入唇中,他轻喘:“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寝宫。” 他有意提醒,自昨夜后,她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未出声,只是淡淡的笑开了。 良久—— 皇太极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枕边取出一精致的锦袋,递给她,她疑惑:“这是?” 他浅笑:“打开看看吧!” 她轻解开,锦袋里似乎装着什么,取出,原来是一串翡翠珠子,成色嫩绿无暇,光润滋蕴,以碧玺结珠,又与碧玺佛头相连:“这是……”她颔首,问及。 皇太极取过,不答,轻为她带上,那抹幽绿衬的腕间柔白胜雪,他覆上她青葱般的长指,只问:“喜欢吗?” 她回以浅笑:“大汗送的,我都喜欢!” “噢?!”他挑眉,迎上她忽而的乖戾,玩味的问:“我把我整个人都送给了你,那你都喜欢吗?” 她一怔,神色中几分慌乱。 果然…… 他若有所思的磨蹭着她鬓边散下的青丝:“这次你别再丢了!” 一语双关,她直觉心跳如鼓! 别丢了什么?! 别丢了这玛瑙珠子?还是别丢了他?! “兰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张扬的饰物,所以只取了十八颗翠珠,每一颗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别弄丢了,因为……有些东西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皇太极只将她搂过自己怀中,紧靠着左心房,她听见他强劲的心跳。 —— 三日后! 赛桑得知海兰珠被立侧福晋,便携塞琪亚,带上了丰厚的嫁妆前往盛京。 塞琪亚眸光闪过几分猝狭,机关算尽,却让海兰珠逃出了科尔沁,回到盛京。不想她这么快就受恩宠,回望赛桑,他一脸欣喜。这便是男人的寡情,男人的野心! 可塞琪亚知道她这一生都是个赌注! 晴空万里,鸟香花鸣。 百花争艳的花园,盎然生机之景,可真正冠压群芳的是那群衣着华丽锦袍,浓妆艳抹的女人们。 ”哟,那不是兰福晋吗?!”繁花中,只听其声,宛如黄鹂,这群女人个个面若桃花:“兰福晋,过来和姐姐们一起赏花饮茶吧!” 海兰珠听见问候声,才循声而望,这群福晋们平日里用过早膳后,就在这御花园里打趣寒暄,那起姹紫嫣红中,她只见塞琪亚的身影,寻思她何时来京? 如莹问起:“主子,淳福晋喊您,过去坐坐吗?”海兰珠点头,如莹便搀着她前去。 原来哲哲,玉儿都在场,兴许是塞琪亚来京,这群福晋们也前来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 海兰珠望向塞琪亚,四眸对视,迸出紧迫的气势,海兰珠回以浅笑,微微请安:“塞琪亚福晋安康……”见石桌上的茶壶,塞琪亚杯中的茶水见底了,她轻拿捏起壶,欲为她斟上, 岂料塞琪亚一把覆上她的手背,笑起:“塞琪亚何德何能劳烦兰福晋斟茶,这些都是奴婢干的活。”海兰珠紧睨着,不答,塞琪亚挑眉,又笑言:“噢……我差点忘了兰福晋可是奴婢出身,怕是这些粗活干惯了,喔,对了,那句话叫什么……”她故作思忖:“叫狗还不了吃屎!” 这话如此难堪。 话音刚落,众福晋们都听的目瞪口呆。 哲哲抚着自己的义甲,并不吭声。玉儿试图拉住塞琪亚,却无功而返。 海兰珠笑了笑,只抽回手,可腕间那串珠子惹的注目,淳福晋一向是墙头草,见那翡翠珠子又甚是喜欢,她顺势牵过海兰珠的手:“妹妹,你这翡翠十八子手串可是大有来头。” “是吗?”她并不知…… “这翡翠乃是大金重要的外邦贡品,十分珍贵。而且寓意深厚,” “噢?你倒倒说说。”席间有人好奇。 淳福晋打量着,她这一串每一颗都光泽莹润,没有半点瑕疵:“翡翠为玉中珍宝, 你瞧,它有美丽、深沉、稳重、幽玄的气质。赠送翡翠饰物,预示着对爱情的忠贞。妹妹,你这个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手串。” 对爱情的忠贞?! 她指尖微颤, 海兰珠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他为何送她这个? “妹妹,你这手串从何得来?” 海兰珠不语,聪明人都看的出,可就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嘟囔着:“大汗送的吧” 她抽回手臂,只见塞琪亚眼底的愤然, 可哲哲浅笑,迎上:“那姑姑得劝你一句,这翡翠十八子手串,美得令人惊叹,可,是他的东西,就由不得半点瑕疵。别看大汗这会儿对你上心上的紧,倘若你对大汗别有用心,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留一个不忠的女人在身边。” 海兰珠一怔! 可哲哲似乎识破了她心底不能揭开的秘密。 哲哲继续笑言:“别看男人平日里衣冠楚楚,谈笑风生,骨子里的占有欲可比什么都来的凶猛。是他的,你的心,你的身都得是他的!你可要小心侯着,不要哪天触了他的忌讳,可别怪姑姑没提醒。” 她听着心肝剧烈,不是未尝过他的凶残。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祁纳前来,邀请塞琪亚福晋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祁纳前来,邀请赛琦雅福晋赴晚宴,祁纳笑言,大汗是要亲自款待兰福晋的家人。 海兰珠只是未想到赛桑也进京,琳琅满目的嫁妆呈在大殿中央,可她心底很清楚,这世上的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在赛桑眼底,她不过是一颗棋。为保科尔沁在大金的荣耀,终于肯正眼瞧见这被遗忘多年的女儿。 海兰珠笑罢,几分自嘲。 皇太极进殿,只瞧见那女人坐在毫不起眼的位置,他未吭声,便将海兰珠拉起,命侍卫在他身旁加了把座椅:“和我坐一块。”他轻语,只用着两人听的见的语调。 这一举动,又让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海兰珠颔首一笑,只依着他。 皇太极举杯开宴,赛桑回敬:“大汗,我女儿海兰珠能得到大汗赏识,是海兰珠三生有幸,也是我科尔沁的荣耀。” 赛琦雅嗤之以鼻,只睨着手中的酒樽。 皇太极笑言:“哪里、哪里,兰儿一直都是秀外慧中、温婉贤惠的女子,惹我欢喜。倒是领主客气了,又带上如此丰厚的嫁妆,兰儿——”他视线朝向海兰珠,浅笑:“兰儿,你看你娘家多顾及你,世上女子哪有一个如你这般幸福,嗯?” 他不会再让她受苦、受欺凌。 男人字字斟酌,精明狐疑,又善于谋人,这样的场合向来如鱼得水。 此话一出,众人笑之,对海兰珠更是礼敬三分。 可她厌倦这样的场合。 “听闻大汗这次欲征讨察哈尔的残余部落。”赛琦雅先声夺人,皇太极瞥向她,她问这话,不会是只是出于好奇吧。 他故作迎上她的话题,倒想探探赛琦雅的用意。 “福晋的消息倒是灵通,还是福晋有何良策?”皇太极笑问。 “大汗,最高明的战役是什么?” “当然是不费一兵一卒。” 塞琪亚缓缓而言:“察哈尔与科尔沁本是同根生,都是蒙古成吉思汗的后裔,只是战火硝烟,如今的蒙古早是四分五裂,可即便如此,我们骨脉还是相连,大汗欲伐察哈尔,若派我儿吴克善一同前往,其一熟知他们的风土人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二劝降,让他们知道大金厚待各蒙古部落,在感情上,更会更深信我们的话。大汗,您认为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第六十章 讨好他 皇太极星目眯起,这女人太不简单。 说此番话来,他想她不会是想立功那么简单!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想听她下文。 “大汗,若答应塞琪亚一件事,我科尔沁必会生死效劳。” “喔?”果然又是交易,皇太极玩味的挑眉:“何事?” 塞桑先去惊愕,不知塞琪亚演的何出戏,欲想在失态严峻前制止,可已来不及。 “玉儿……” 只道这二字。 彼此互视,皇太极扬声笑起:“呵呵——玉儿一直都是我最倚重的妃子。” 他用的是‘倚重’! 赛琦雅也笑起,五宫中,以中宫为首,此位哲哲坐拥,其次便是东宫,而她要的是——“大汗既然倚重玉儿,赛琦雅斗胆,望大汗能立玉儿为东宫大福晋。” 皇太极唇边的笑意消逝,四眸对视。空气凝滞,四周气势忽而紧迫。 良久—— 他笑起,斜睨着赛琦雅,只覆上海兰珠的手:“赛琦雅福晋的提议我也不是没想过。” “大汗此话当真?”赛琦雅一脸惊喜。 “科尔沁的女子个个都聪慧能干,特别是哲哲,后宫之事都全权由她打理,这些年来给我解了不少难题。科尔沁的女子当然是最佳人选,尤其是玉儿,和她姑姑一样进退得体,只是我思及,玉儿虽早些年来入宫,但按辈分来说,兰儿比玉儿年长四岁,况且她们从小姐妹情深,玉儿,我知道,你不会和你姐姐计较这些名衔虚荣的,是不是?”他看着赛琦雅惊喜的神色一点点淡下,最后化成一抹猝侠! 塞琪亚握紧拳心,不想自己与她人做了嫁衣…… 这男人简直精明到匪夷所思。 …… 夜未央。 四处沉寂, 海兰珠望向花厅里,坐在桌案旁的男人,烛火燃尽了好几支,可他依旧在灯案前,奋笔疾书。 她不敢扰他,前日他派人将自己的书案全搬进了她宫里,晚上他便在此公务,批阅奏折,她也知道这些日来他为讨伐察哈尔的事情犯愁,所以她未吱声,怕是扰了他思绪。 就连她起身,也都是小心翼翼。 她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巨幅的屏帐前,映着他的影子,清高而顾忌! 她睨着,男人的侧脸完美雕琢,在朦胧的灯影下,映的不那么真切,他思忖,认真的时候,一别以往的不恭与邪佞,英挺的眉心紧蹙,似乎遇上了难题。 他随意扔下手中的毫笔,抚额,依在雕龙的红木椅上,歇息着。 不知合时, 太阳穴处一丝凉意,原来是女人修长的指,柔柔的按压,为他祛乏,他浅笑,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只由着她:“我头疼!” “这样好些吗?”她为他揉捏着,力度刚好。 “嗯……”皇太极细呢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让他的心渐渐定下。 “大汗为何不考虑塞琪亚的提议呢?”她忽然问,他为何要立她为东宫福晋? 他依是闭眸浅笑:“我不喜欢受人威胁,尤其是自以为是的人……况且那是我想给你的。” “……”她怔着,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心底仿若一个空洞,深不知他用柔情编知了一张情网,深不知她退一步,早已坠入其中,也深不知早已无可自拔! 见她失神,他牵起她的手,一直划到他的唇边,软凉的温度触在她的掌心,他睁眸,凝视着她, 掌心传来一阵酥麻,她顺势在他身旁府下:“大汗,已经三更了,您饿不饿?要不我给您弄点宵夜?” “你还会做宵夜?!” “嗯”海兰珠轻点着头。 他摊开她的掌心,若有若无的磨蹭着她的掌心,睨着她:“让我看看,怎样的巧手既会刺绣,又会羹制餐食,”抚着她的手指,又放在唇边轻吻:”兰儿,娶你是我之幸!” 他话语暧昧迷离,又像陈年老酒,在她心里绽着醇香。 “那大汗想吃什么?”她莞尔一笑。 “我想吃什么,你都给我做?” “嗯”她点头。 他故作思忖:“我想吃你!” 语气轻昵,她颊边立马染上红晕,灼人的热烫,还未等她颔首,他垂首,吻上她。 第十四章:她宁愿他对她狠一点 他的吻夹着热烫的气息,深深的进占,仿若要将她揉进骨血,他才安生。他吻着她轻颤的红唇,海兰珠直觉自己快窒息,修长的手臂不知觉的攀上他的颈项,胆怯的试着迎上他。 她渐渐的沉浸,忘我、不由自主。 他却轻轻的离开她的唇,睁眸,见她沉沦的神情,他浅笑着,在自己还能把控之时放开她,海兰珠一怔,他却抚着她的颊:“兰儿,你早点睡吧,我还有折子要批。等忙完了,我再陪你,好不好?” 怔忡间,失落!她连忙垂首,他将话都说到这份上,可自个心底还有些闷闷不乐。 她回床榻,又辗转难眠,见他忙碌的身影,海兰珠还是放不下,披上衣衫,她悄悄的离了寝宫,让如莹领着她去下厨房,不忍见他彻夜公务,她为他做着热腾的宵夜。 “兰福晋,您大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呢?” “大汗劳累,我给他做点心填填肚子。” 如莹听闻,噗嗤的笑开了:“主子,您终于对大汗上心了。” “——”海兰珠一怔:“你说什么呢!”可颊边立马染了红晕:“这都是我份内事。” 她虽是如莹的主子,可平日里,两人亲近,如莹才敢打趣她:“还说没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汗对您可真是掏心掏费,只讨您开心,可您对大汗——”她这个做奴婢都看不下去:“您有看过大汗对哪个福晋这么好过?那次您割腕自杀,大汗吓的面目惨白,平日里大汗行事果断,我还从未见他那般失控过。您未醒来,他彻夜守着,好不容易您醒了,又怕惹您伤心,硬是屋外见您,还不让您知道。” 如莹长叹着。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望向如莹,她曾以为,他得到了她的身,于是弃之如敝履。 “还有上次您从科尔沁省亲回来,遇上风沙,大汗找了您一天一夜,又命人将湘妃榻搬进您屋里,生怕您醒来无人照应。您若还是不待见,要多伤大汗的心哪——” 海兰珠别过头,眼眶忽而温热,怕被如莹识破,她笑着:“你也在怪我对不对?” “主子,没有,没有”如莹连忙解释:“只是——” “只是什么?” “那药——您还要吃吗?”如莹更担心此事,大汗若是知道兰姑娘私底下——如莹不敢想象。 她曾犹豫,曾彷徨。 额祁大仇未报,她怎能只顾儿女情长! 她只怕下不了决心,也只怕丢了真心! 此次他立她为东宫大福晋,无疑让赛琦雅感到挫败。 她知道只有皇太极的宠爱,才能扼杀赛琦雅。 她知道她正在用一个人的真心,去对付另一个人。 她卑鄙、无耻、拙劣,为此不惜摒弃了自己的底线。 她宁愿——宁愿皇太极对她狠一点,那样她的心才会好受一点。 可为何,他为何要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好。 腕间那抹幽绿的翡翠十八子手串,在暗夜里闪着冰冷的光泽。 “我希望我的孩子是因爱而生——”而非复仇! —— 海兰珠盛着精致的瓷碗,欲给他惊喜,推门进入时,才望见皇太极斜依在木椅上,竟睡着了。 望着手中的宵夜,她轻叹着。 将它放置在桌案,隔着暖色的灯影,她若有所思的睨着他,如莹的话在耳边回荡,她蹙眉,为他披上薄被褥:“可不可以——对我坏一点?” 眼眶温热,她咬着唇瓣:“我怕——怕我配不上这翡翠珠子;我怕——怕我丢了你拳拳真心;可我更怕——情难自已,爱上你!” 皇太极抚额醒来,已是天明,不想昨夜太乏,斜依着木椅就睡去了,见身上的被褥,他愣着,寻思,那女人终于——知道关心他了? 正当他沉浸时,屋门应声响起,他循声而望,海兰珠盛着热腾的水进屋:“兰儿——”他轻喊。 海兰珠一惊,立马前来:“大汗,您醒了?这才是天明,您还是再睡一会吧!” 他瞥向她手中的瓷碗,好奇问起:“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您做的五谷粥,我放在热水里捂着,就是怕它凉了。” “倒是你怎么这么早起来做?累不累?” 她轻摇着头:“熬这五谷粥要特别注意火候,我怕下厨房的厨子拿捏不准,所以就自个守着。”她找了一大堆理由,重要的不过是她想为他做! 皇太极有些恍神,若有所思的睨着她,英挺的眉心微蹙起,唇边浮起的却是淡淡的笑意。 她又说:“要不大汗趁热吃了?” 他不答反笑,只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下:“你喂我,好不好?” 那声音,好低好低,沙哑中带着渴望! 她摒着呼吸,又因为他而一时冲动。这比仇恨,更深刻、更难忍! 别看这男人平日里霸气凛然,却有着孩子气一面,她很想转开视线,但是却始终做不到。 他注视着她,就再那里等着,让时间成为煎熬。 ------------ 第六十一章 她的情敌 他不答反笑,只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下:“你喂我,好不好?” 那声音,好低好低,沙哑中带着渴望! 她摒着呼吸,又因为他而一时冲动。这比仇恨,更深刻、更难忍! 别看这男人平日里霸气凛然,却有着孩子气一面,她很想转开视线,但是却始终做不到。 他注视着她,就再那里等着,让时间成为煎熬。 她终于认输,用瓷勺搅拌着,舀起一勺,轻轻吹拂着,又放在唇边探着温度,这才喂进他嘴里,他凝视着她,就连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收尽他眼底。 尝下,心底暖意融融! 兰儿,倘若时光永驻在这一刻,多好阿! 他笑意深深,乖顺的吃了,一勺一勺的吃完整碗的五谷粥。 —— “嫂嫂近日在宫中逗留,可住的惯?”哲哲望向对坐的赛琦雅,赛琦雅上门,又带上一箱的金银珠宝,恐怕不只是来探望她那么简单。 哲哲心底清楚的很。 “妹妹,上次宴席也听闻大汗要立海兰珠为东宫大福晋。” “呵呵——”哲哲递了个眼色,阿纳日立马为赛琦雅呈上温热的茶水:“嫂嫂还是先尝尝这碧螺春,这可是江南有名的好茶。” “看来妹妹好雅致,还有心饮茶。” “什么事情都急不得。况且立东宫大福晋的事,那是大汗的意思,没人敢忤逆。” “妹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中宫位置也会被那女人取而代之?!” 终于绕到正题。 不会的!哲哲沉下。她知赛琦雅心事,可明眼人都知道,她嫁给大汗多年,却迟迟未生下小阿哥! 她们各怀鬼胎,没有爱情,她要的是巩固科尔沁在大金的地位。可她是女人,望得恩宠,一辈子画地为牢的女人! 而赛琦雅要的却是玉儿的荣耀! 赛琦雅识破哲哲的心思,如今海兰珠有皇太极庇护,更得恩宠,这宫中只能联合哲哲:“那女人身份卑微,而妹妹你,是流着我们科尔沁最尊贵的血脉。你能容忍这样的女人成为自个的对手?” 哲哲浅笑:“可这样的女好控制!” “妹妹不怕她得知自己的眼睛曾是怎样瞎的吗?” 哲哲眯起星目:“嫂嫂威胁我?” “岂敢岂敢!我只是提醒下妹妹,我赛琦雅是主谋,你就是帮凶!”赛琦雅回以淡笑:“而今我们是绑在同一条船上。” “呵呵,大汗都未曾怪罪此事,我还怕着她不成?” “那是,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海兰珠!她连自个的后路都给斩了,她爱卓林,却逼着自己卖给皇太极,你以为她什么事都做不出?” 哲哲紧睨着赛琦雅,她竟如此威胁她!! “妹妹,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要清楚,谁才是你的阻碍。 ” 哲哲握紧拳心:“你想杀了她?” “不”赛琦雅摇头:“妹妹应该比我更清楚怎样玩落井下石的游戏。” “你的意思?” “借刀杀人!” 海兰珠特意去了趟太医院,并向太医问起治头疼的方子,听说焚香能缓解疲惫,她曾有过偏方,便问起太医此方子可有效! “兰福晋,我给您开了点香料,就寝前点上,能让您早点入睡,这睡眠好了,您说的头疼也会好点。”太医毕恭毕敬,海兰珠接过,谢过后便离开。 太医转身之际,只见哲哲,慌乱的请安:“大福晋安康。” 哲哲擦过他身边,只在屋内寻了座位坐下,笑言:“何太医,你不必那么紧张。这次来,我只是有两事要问你。” 话音刚落,阿纳日从袖口取出沉沉的金淀。只递在何太医面前。 “第一件事,兰福晋刚拿的是什么方子?”她若有若无的把玩着手指上琉璃镶金义甲。 “兰福晋要了点焚香的香料!” “噢?!”她起身,在他身边驻足:“第二件事……如莹私底下找的……是何物?” ……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兵书,今儿她屋里有抹幽幽香气,扑鼻而来。 他四处环视,只见香炉旁,那修长的身影,软润的手指生疏的捻碎几种香料,有的多,有的少,她探着身望着纸条,按着太医写下的比例搭配。 再倒入香炉里,引火焚之。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焚香! 她认真的模样,忽略旁人,仿若时光的洪流里,只有她。 屋内笼罩着柔柔的光影,映在她身旁,浮着暖暖的光圈, 香炉里的香料,因为火焰的燃烧,被逼出淡雅的香气。 待一切都完好。 海兰珠转身,却对上皇太极深邃的眸,他轻呼着:“是什么这么香?”那幽香沁人心脾。 “上次您说头疼,这香不浓,清淡,是安神用的。大汗平日里理朝思绪过多,兰儿只是希望大汗下朝后,有安心歇息的地方。” 皇太极怔着—— 她仔细解说着,烟雾后的双眸,朦胧如梦! 他心底激起一抹暖流,不语,不愿打破此刻的静谧! 彼此互视一笑, 她前来,欲开口让她歇息,却被她打断:“我还不累,您砚中墨干了!”海兰珠挽起袖口,垂首,轻磨着,打着一圈又一圈,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掌心覆着她的,她疑惑的颔首:“大汗——” “大汗——”海兰珠疑惑的颔首:“怎么了?” “我们去个地方。” “哪——”话音未落,皇太极已拉着她离开了寝宫。 夜华如水, 寂静,坠叶飘香,声声碎! 他拉着她登着崇政北首的凤凰楼,雕梁画栋,别具风姿。在星疏的夜光下,巍峨耸立在高台之上, 凉风潇潇,海兰珠手抚着栏杆,这便是圣京城内最高的楼宇,这便是人人敬而望之的 皇权。 皇太极问她:“我们等破晓,好不好?” 晓便是希望! 海兰珠侧目,见他,这会儿才四更,可她依是点头应答。 他伸手轻揉着她的青丝,柔软的触觉,又夹着清香,想起茉莉花开的季节,身临其境,他那颗沉浮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彼岸停驻。 “知道为什么取名‘凤凰楼’?”他笑着看她。 “恕兰儿愚笨。” 淡清的 “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雄曰凤、雌曰凰”他只道,便在她掌心写下三字——凤求凰。 她掌心一颤,那三字,字字如金,坠入了她的心湖。 她当然记得那首词——凤求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皇太极将她搂于怀中,她该明白,他是那凤,寻寻觅觅,苦求着她这凰! 五更…… 淡青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宛如罩在银灰色的轻纱下。 晓日历经万苦,尝遍破蛹而出之痛,终浅露出红,映在天际,宛如嗜血的妖兽。 她难掩欣喜,指着东方:“破晓了!” 凤凰晓日,他带着她,睨尽这城池。带着她,望尽这天下。 晨曦散尽,碎了一片。 它让这脚下的一切都覆着一层温情的面纱,像一个迷人的梦,让人沉溺其中,她喜欢这样沉溺着。 一双强臂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皇太极别过她清瘦的下巴,手很温柔,吻却很重,她快窒息,朦朦的望着他, 他浅笑的问:“喜欢吗?”他见着破晓时,她眼中的欣喜。 海兰珠笑着点头, “你怎么那么容易满足?” 年少时她历经苦难,她的心变得太易满足,给她一杯热水,她便觉得握着一辈的暖意。 皇太极临摹着她唇线:“我想给你的远远不止这一些……”柔情似水的看着她:“和我在一起,我要你有种俯视一切的感觉。” 他可以给,也有能力给她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金钱、权位、还有弥足可贵的情谊! “兰儿,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开心?”他问 她摇头,男人的心更是深沉如海! “昨儿多尔滚给我来报,林丹汗的遗霜愿意投靠我大金。” 原来……在他眼底跳跃的星光不是别的,而是猎人禽物时的兴奋,虎与怅的关系,她才恍然,她区区孺妇,何以占据的了他整颗心。 他有天下要夺, 而她……唯爱而生! 海兰珠的眼底划过淡淡的失落,皇太极识破,稳着她的肩:“怎么了?” “恭喜大汗终于破了比难题!” 皇太极搂过海兰珠,伸出她的手臂,摊开掌心,他宽厚的大掌罩着她的, 大手牵小手,顺着晨曦,指尖透着淡淡光圈,他俯在她耳畔,低语:“兰儿,你看,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掌心覆着整个世界,你看多美!” 的确,他向往,也是他毕生所求。 海兰珠却想起那句话,他遮住了她的头,便让她不见天日。 是的,正如他所说,这个天下美好,却残忍! —————— 多尔衮领一万精骑凯旋而归,皇太极亲自开城迎接,这小子终于压着自个的扭脾气,快成气候。 此次他逼降察哈尔,功不可没。 皇太极一手别在腰后,缓缓走下城楼,望向不远处骑驹而来的他,眉宇间多了份沉稳。 “十四弟。”皇太极应声而出。 ------------ 第六十二章 危机感而来 多尔衮一跃下马,单腿跪下:“不负大汗所望,多尔衮带回了林丹汗的遗孀,他们愿意归顺我大金。” 皇太极扶他起身:“这次你立了大功。” 可他见十四弟颊边未有欣喜之意,他知道彼此间的心结未解,这小子对自己还有成见。 他当然知道十四弟为了使自己强大,逼着自个忍辱负重,呵呵——好一个忍辱负重。 “为大金效劳,是我多尔衮一辈子的使命。”多尔衮垂首。 皇太极意味深长的轻拍着他的肩背:“你永远要记住这句话,十四弟!”他虽是他弟,生在皇家,他却是他臣,成王败寇,俯首称臣便是这个道理。 多尔衮侧身,矗立两旁的骑兵,整齐有序的排列开来,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 只见不远处一群嫣红,一行人马,步履而来,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胡红的蒙古骑装,幽绿的刺绣腰带缠腰, 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弋。头戴珊瑚流苏,云鬓染墨,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她步伐坚定,每踏一步又惹得无数目光,她浅笑,淡眉如秋水,笑起的时候眼睑微微上扬,透着势必的自信。 皇太极望着,一看便知这女人便是林丹汗的福晋,囊囊太后——娜木钟! 彼此一步之遥,女人俯身扣礼:“娜木钟叩见金国大汗。” 她身后辘轳的马车声也随之停逝,皇太极轻瞥了一眼, 每辆马车上都扣着两个巨幅的黑色木箱,她身旁十几名族人,个个都锦衣冠盖, 所谓美女,以花为貌,这十几个女人虽都花容月貌,可站在娜木钟身后,却立马黯然失色。 是她们太平庸,还是那女人太出色?! 而他身后的臣子,哪一个不是见的目瞪口呆,皇太极眯起星目,揣测着,这女人绝非一般,可正当此时,白净的天空渐渐浮现起五彩的云霞,熠熠生辉,令人惊叹不已。 有人窃窃私语:“这可是大吉之象阿!”一阵喧哗。 碍于礼节,皇太极扬袖,笑起:“不必多礼,囊囊太后——” 那声音铿锵,娜木钟瞬时一怔,悄然颔首,轻瞥着,传闻金国大汗有勇有谋,霸气凛然,她虽对他有所闻, 可今儿一见,这男人一袭黑色龙袍,颀长的身姿,矗立如松,英挺的眉心,黑冰似的眸,透着淡淡的冷漠,他唇边虽扬起笑意, 可触上那眸,便立马察觉他眼中的闪过的促狭,是淡淡的嘲讽! 好一个笑里藏刀!“谢大汗!”娜木钟颔首迎上他的视线,遇强则强,那双凤眸悄然眯起,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她娜木钟不动心! 她随之击掌,身后的族人立马打开马车上的木箱,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载满了整个黑色木箱, 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惊呼。 都说囊囊太后富可敌国,百闻不如一见。 众人惊叹的神情收入娜木钟眼底,她笑起:“此次我带察哈尔族人归降大金,为表敬意,这一些都是朝奉给大汗的见面礼。” 见面礼?! 见面礼?!皇太极敛起笑意,四眸对视,不语。 皇太极挥手,示意祁纳派人收下,他凑近,紧睨着眼前的女人,林丹汗死后,她虽贵为太后,可仪表绰态,瑰姿艳逸! 他凑近她耳畔,只言:“囊囊太后,可知我最想要的见面礼是何物?” 娜木钟瞥向他,轻笑:“大汗,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她既然归降大金,可这笔交易怎样做才划算,娜木钟心知肚明,她要保她族人周全,又保她们富贵荣华。只有一物可以牵制他,那便是——传国玉玺! —— 花香浓浓的庭院里,只听得见清脆鸟鸣,格外悦耳。 寝宫里,海兰珠低着头,借着薄纱筛过的柔和日光,正捻着绣针,在纯色的丝绸上专心的绣着精巧的图样。 她绣的用心,那精致的图样,逐渐有了雏形。不知觉中海兰珠唇边浮起淡淡笑意,穿过的一针一线竟也能让她的心呈着满档的幸福。 正如他所说,她太易满足。如莹见兰主子低头,一门心思的忙乎着手中的活,她不忍打扰,便轻缀着脚,慢慢凑近,只见那丝绢上的图样,如莹惊喜:“兰主子,您绣的是凤凰。” 海兰珠一惊,她绣的是凤求凰,琳琅的羽毛细而长, 如莹打趣着:“主子,您是送给大汗的吧!” 她莞尔一笑:“大汗生辰临近,我想亲自给他绣。可我不知道大汗会喜欢吗?” “当然会喜欢。”如莹嘟囔着:“兰主子,你的女红做的真好,我真羡慕你有一双这样的巧手。” 海兰珠颔首:“下次我手把手教你。” “真的啊?”如莹一阵欣喜,不是为别的,而是—— 海兰珠识破她的心思,凑近逼问着:“如莹,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心——事?”如莹连忙摇头解释:“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喜欢刺绣这些玩意,还是——还是遇上了那个想让你掏心付出的人?” 她探试的问,其实她有所察觉,今日里如莹的神态太不对。 如莹一怔:“主子,您说喜欢一个人,到底会是怎样?” 喜欢一个人?! 海兰珠愣着,喜欢一个人?! 如莹问:“主子,您平日里抄写的那些诗句我都不懂,也不知道这世间的情,到底会有多深,又能有多深,可有句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这心里扑通的像是落了什么似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莹的心像落了什么似地。 怎和她的心思一般。这才多久未见那男人?! 半天,还是几个时辰?! 可话说回来:“如莹,你是不是喜欢祁大人——” 海兰珠一语道破,这丫头平日里从不遮掩自个的情绪,这样说来,每次祁大人来寝宫为她送一些生活必备品时,这丫头就丢了魂似地。这样算算,祁大人的确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如莹的颊立马红透,羞涩的捂着自己的脸,埋首,苦语着:“主子,谁让您说出来了。” 噗哧——海兰珠抚唇笑开了:“真被我说准了,那个让你愿意学女红的男人,真的是祁大人?!呵呵——” “主子,您还不是要送大汗生辰礼物的。”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您就是喜欢大汗,您自个偏偏还不承认,何必苦了自己呢。” 她喜欢大汗?! 海兰珠怔着,手中的刺绣不知觉的滑落于地。 如莹直觉自个说错话了,立马拾起那丝绢,细声问:“兰主子,您不会动怒吧?” 她有些慌乱,却还是别过如莹的话题:“如莹,你想给祁大人绣什么?” 如莹垂首,羞涩的拨弄着指尖,好不容易才说出:“兰主子,上次我见祁大人衣衫破了,他又是个男人,自然不懂这些细活,我想给他缝缝。” 海兰珠轻叹,难得如莹有这份心思:“这件事不难。” “可主子,我是奴,他是大人,我虽对他有心,只怕祁大人看不上我。” “你怎么这样看轻自己?” 可如莹为难的说:“主子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自知身份卑微,主子可有办法帮我向祁大人要上那衣衫,我想亲自给他补补。” 海兰珠许些优雅,以她的身份不便出面此事,可如莹开口,又难得她这份心意,海兰珠狠不下心拒绝,便应答了。 如莹一阵欣喜:“主子,谢谢您——” “这宫内可比我们大草原的游牧生活好多了。” 屋外一阵喧闹,夹着女人嬉闹的声,甚是惹人注目。海兰珠探了探,便问起:“如莹,屋外怎么那么吵?” 如莹向窗外望去,见着那群穿骑装的女人,没好眼色的嘟囔着:“主子,您还不知道吗?不就是那个死了丈夫,又带着一群女人来京的寡妇。个个打扮的浓妆艳抹,生怕盛京的男人没见女人似地,恨不得勾去这全天下男人的魂。” 海兰珠刮着她的鼻梁:“都说些什么呢?” “主子,您别说您真不知道她是谁?” “谁?” “囊囊太后。” 她一怔,又想起那日在凤凰楼,皇太极神情认真的告诉她:“她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何物?” “传国玉玺。” 那时她一怔,他将她搂于怀中,轻昵的问:“送你,可好?” 他就是这样可恶的打趣她! 可海兰珠不知怎的,一颗心忐忑不安。 海兰珠许些好奇,推门,循声而望。那群浓妆艳抹,在庭院里煞是惹眼,一阵阵琳琅的嬉闹间, 她望见繁华锦簇中的那个女人,如莹在旁低语着:“主子,中间那位便是囊囊太后——娜木钟!” 那是海兰珠第一次见她。 比想象中更年轻、更貌美,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尊贵、雅致的气势。 金銮殿内, “如何处置林丹汗的遗孀,众贝勒有何意见?”皇太极矗立,握着雕龙座椅,一手别在腰后,转身之际,睨向殿下的文武百官。 有人提议:“大汗,囊囊太后一直不肯递交传国玉玺,怕是担忧她与族人的周全。她们有意归顺我大金,又带来了财富以表对大金的敬意。大汗万万不可以暴处置。” “何况她们不过是一群妇孺。” “更重要的是,察哈尔在蒙古地位举足轻重,若不好好安顿归降的遗孀,察哈尔部就有可能投奔明朝或者漠北了。” ------------ 第六十三章 吃醋 ——大汗,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皇太极若有所思的长叹, 那女人故作不急,迟迟不肯递交传国玉玺:“伱们所想,也正是我所考虑的。” “那大汗有何良策?” “待我好好想想吧!” 皇太极敛回目光, 她不正是等着他主动前来和她谈吗?! —— 海兰珠四处环视着,她与祁大人在约定的地点见面,若不是祁大人私下通融,她想要联系阿古拉,岂是难上加难! “祁大人——”海兰珠轻喊着,祁纳转身,见她,心底一阵欣喜:“祁大人,是不是有阿古拉的消息?” 祁纳从袖口递出一封信,海兰珠连忙接过,心底着实感激祁纳,嘴角不经意的扬起, 祁纳见着,能讨得她一笑,心满意足:“兰福晋,最近瞧你气色好多了!”怎么话到嘴边,他怎么词穷了?! 可她最近似乎更爱笑了,原本清瘦的颊也渐渐红润起,大汗已立她为东宫大福晋,给了她无数女人向往的权位。 他打心底高兴!只是—— 祁纳轻叹起,试图掩住那抹失落,不想让她识破他的心意。 海兰珠颔首,思及,如莹拜托她的那件事,她该怎么向他讨?! “那边是谁?”路过花圃的娜木钟倒是好奇:“翡翠,”侧目问起她贴身的俾女,指着不远处:“那女子怎么许些眼熟?!” 翡翠探了探:“福晋,您忘了上次我还特意给您提起过她!” “噢?!” “她便是东宫福晋海兰珠,虽是庶出,但备受皇太极宠爱。” 东宫?!五宫之中,只位中宫之下,位居第二! 这女人在皇太极眼中果真举足轻重?! “是吗?!”娜木钟噙着笑意:“我还以为有多特别,看来,皇太极也有走眼的时候。”眼中一丝嘲弄:“她旁边的男人是谁?!” 翡翠早已买通宫里当差的奴才:“福晋,那是皇太极的左右臂膀,祁纳,祁大人!” “呵——”娜木钟双手环胸,隔岸观火:“这戏倒是有点意!” “再聊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娜木钟一怔,立马回首,竟是皇太极,眼底立马划过一丝笑意。 皇太极前来:“囊囊太后,在这宫里还住的习惯?”他笑起, “承蒙大汗关心。”娜木钟扣首,以示对他的敬意:“流亡两年,四处奔波,倒是越来越希望这样安定的日子。大汗盛情拳拳,又厚待我的族人,娜木钟感激涕零!” “不必多礼,”皇太极抚袖:“你若感激,该知道投其所好?囊囊太后这般聪慧,该明白我的意思。”唇边淡淡的笑意。 娜木钟颔首,这男人精明,都被他算尽了骨子里,那眸里与生俱来的淡漠,让她第一次有种不知从何下手。 她瞥向花圃后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不如试探一回?娜木钟笑起:“大汗,不急!” 不急?! 皇太极敛回目光,只见她侧过身,故作赏花:“今儿天气晴朗,是赏花的好时候,既然大汗有空,娜木钟斗胆,可否请大汗带我熟悉熟悉这花园!” 她故意与他周旋! 皇太极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娜木钟别过鬓发,故意朝着花园那一角走去:“都说赏花赏景赏美女,这花园里可真是男女互诉情缘的好地方。我看大汗宫里的婢女还真是貌美如花,” 皇太极不解,只顺着她的视线探去。 娜木钟向翡翠递了个眼光,翡翠扶唇笑起:“福晋,哪是什么婢女,那女子明明是兰福晋。” “哎呀——看我眼拙的!”她敲着额头,瞥向皇太极,只见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渐渐淡下! “祁大人。”海兰珠难以开口,踌躇着。 祁纳见她神色不安,许些担心的问:“兰福晋,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她不语,正想着怎么和他开口。 “你若是不介意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你。” “嗯?”海兰珠一怔,她遇到的难事其实是—— 祁纳忐忑,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大人,你衣衫破了,你若是不介意,能否给我帮你缝缝?” 什么?! 祁纳怔了,他没听错?久久未能回神。 海兰珠以为他不乐意:“祁大人,你若是介意。” 海兰珠拿到那件衣衫时,才发觉这口子太大,若是缝补的话必定不好看,她想着:“祁大人,这破地方口子大,我想着要不在缝制的线头上绣上图样,可好?正好可以遮掩,可好?” 祁纳点头。 “那祁大人喜欢什么图样?” “兰花。” 海兰珠一怔,笑着:“原来祁大人也喜欢兰花?” “喜欢——”只睨着她,意味深长的说:“很爱。” 很爱哪—— 不远处投来寒凉的目光。 ——海兰珠悄然的回到屋内,从袖中取出那封信,当初阿古拉将她送回盛京后,她便失了他的消息。 她急忙的抽出,读取:“妹妹:安好?我已得知皇太极册封你为东宫福晋,这些日来我暗地里托关系摸清了皇太极平日里的喜好,你一定要谨记获取皇太极的宠爱。 听说赛琦雅进宫为你送上了嫁妆,你务必小心行事,等待时机,别忘了额祁的大仇未报,切记掉以轻心。祁纳是皇太极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你托他寻找我的消息,我曾加以警惕,在与你通信时却不敢多言,可见你对他尤是放心,哥哥还是不得不提醒,在这宫中你能相信的只能是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 海兰珠拿过另一张信纸上,竟陈列着皇太极的喜好,从他爱吃的餐食到习性,详细而完整,她看着,纤细的指尖不由一颤。 屋外, 如莹未料到大汗此时会前往主子的寝宫,见大汗行色匆匆,如莹更是紧跟其后,见大汗沉下的神色,她几分战兢,比平日里更慎重了几分:“大汗,您来了。” “你主子呢?”男人低语。 如莹额头不知怎的渗了冷汗,她立马擦去,只言:“主子在屋里。” “下去吧。”这一路他速疾如风,在屋前止步,忽而推门。 海兰珠惊愕,不由转身,见是皇太极,她惊惶失措,指间的信纸在她慌乱时,掉落于地。 “大汗——”她轻颤着。 皇太极踏进。 海兰珠小心翼翼的侧过身。 他瞥向那暗色的地毯:“什么东西掉了?” 她吱唔着:“没——没什么。”趁他还未前来,她立马拾起,藏匿在自己身后。 “噢?”他挑眉。 她立马解释:“早上起来抄的经书,这会儿正在整理着,倒是大汗来的这么突然,吓着兰儿了——”可语气越来越轻,连她自个都没底气,到最后化作了一抹喃喃。 他唇边的笑意,淡淡晕开,却步步逼近:“兰儿在为我祈福吗?” 她垂首,却不敢对上他深邃的眸,只点头应答:“当然。” “那让我看看,你抄的是哪本经书?” “心——经。”她说谎的时候,不敢与之对视。这是哥哥寄来的信,若是被大汗发现,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是吗?”皇太极凑近,一把将她拉过,长臂紧搂着她的腰际, 他宽厚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就捏疼了她的手腕,直逼着她摊开掌心:“乖,听话,让我看看。”他生气的时候语气很轻,轻的让她害怕。 她看清他眼底的愠怒,可他今天神情有点不对。 腕间传来一阵疼意,海兰珠吃痛的蹙眉,却硬是不肯打开掌心,她心跳如鼓,只卡在嗓子眼,她为何要害怕?!而且是这么怕—— 怕他知道自己的复仇大计? 怕他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他? 可即便如此,从前的她丝毫未在乎过他的感受,尔如今,此时此刻,她那么害怕他知道真相!又那样拼命为此保守这个秘密。 她惊讶于自己内心那可怕的感触。 不——她喜欢的是卓林,怎会,怎会! 她疼的蹙眉,可在他看来,她不肯就范的倔强是因为别的男人,从前是卓林,她甚至连自个的命都能豁出去。 而今呢? 祁纳?! 呵—— 他从来觉得自己所向披靡,在她面前,他连这点儿自信都没? 他瞥向桌案上那件衣衫,她不给他,也不敢给他看,还是因为是祁纳那小子写的情书? “疼——”她眼底一阵朦意:“大汗,你弄疼我了!” “给还是不给?”皇太极的声音压的很低,而他的呼吸却很密集。 她不语,那漂亮的瞳仁里满载着无助,柳眉微蹙,颔首的望着他,是无奈、也是求饶。 “大汗——” 正当僵持不下时,屋外传来响亮的声音,是他的贴身侍卫:“大汗,三大贝勒在大殿求见。” 皇太极侧目,竟忘了自个邀了三大贝勒商讨重事:“知道了。” 待他抽回视线时,海兰珠眸底闪过微光,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蹙眉,终松了手,她立马抚着发疼的腕,不消一刻,那腕上晕开一圈粉色的抓痕:“大汗有要事在身,还是先去吧。” 待皇太极离开,海兰珠才松了一口气,如莹立马赶来,也惊的她一身冷汗:“你吓到我了。” ------------ 第六十四章 这里...是我的 待皇太极离开,海兰珠才松了一口气,如莹立马赶来,也惊的她一身冷汗:“你吓到我了。” “主子,您才惊到我了,大汗刚来的时候一脸不悦,我还来不及向您禀告,您手里到底捏什么?大汗会如此生气?” 海兰珠摊开掌心,那封家书早已揉捏成团,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识破她。 她长叹着,一场虚惊,转身,她掀开了香炉,那团褶皱遇火燃起,明亮火花簇成一团焰火,到最后灰飞烟灭。 她只留了另一张陈列他喜好的明细,再睨一遍,铭记在心,便将它锁在了书柜中。 “对了,”海兰珠这才想起正事,她从桌边取过祁大人的衣衫,递交给如莹:“喏,祁大人的衣服今儿给你要来了。” 如莹着急的神色,立马转而惊喜:“真的吗?主子。” 她接过,海兰珠叮嘱着:“这衣服上的口子裂的太大,我与祁大人说上绣上图样,他喜欢兰花,到时候我先单独绣出兰花的雏形,你按照着绣就行。” 如莹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握上她的手:“主子,我该怎么谢谢你。” “你这样藏着对他的爱慕之情,何时才是尽头?有没有想过嫁给他?” 如莹垂首,难掩心中的失落:“我与祁大人身份悬殊,如莹从未想过能嫁他,也不敢想。主子,您算是给我了结一心愿。” 如莹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衣衫,惊愕——这不是她上次看到那一件。 —— 皇太极疾步如飞的回到金銮殿,三大贝勒已等候多时。 代善给他了个醒,据十四弟带回的情报,林丹汗遗孀虽归降大金,可察哈尔内部仍有分歧,怕夜长梦多,他们趁机投靠明朝。 皇太极抚额,思忖,斜依在龙椅上,他们此话莫过于让他早日安顿林丹汗遗孀:“联姻,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皇太极深知,征服察哈尔,是亡明的一大关键,他低语:“当年林丹汗在明朝的财力下,对漠南蒙古采取‘从者收之,拒者杀之’的政策,当时引起了各部落的强烈不满,当年父汗在世,对漠南实施安抚政策,联姻便是其中之一,也让漠南人心逐渐趋于我大金。”科尔沁便是最好的例子:“满蒙联姻的确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可免我后顾之忧,专心对付明朝。” 代善问起:“囊囊太后一直不肯交出传国国玺,兴许是心存戒心,以此牵制大汗,不敢她们轻举妄动。大汗明理,为何不与囊囊太后摊牌,愿与他们联姻,也免她们后顾之忧呢?” 是啊—— 他为迟迟不与她摊牌。皇太极回以浅笑:“她的那些族人倒好安置,许配给各贝勒爷便是。” 他头疼的是:“可这囊囊太后到底许配给何人?” 殿下忽而浸在一片沉静中。 代善迎上皇太极锐利的视线,只言:“囊囊太后是林丹汗的福晋,是阿霸亥郡王额齐格诺颜的女儿,血统尊贵,当然得配给人中之龙,大汗,代善斗胆,为大局着想,望大汗纳娜木钟为福晋。” 话音刚落,大殿里沉静的空气越发的阴沉。 良久—— 皇太极愠怒的拂袖,起身,只丢了二字:“荒谬——” —— 今儿的晚膳,气氛特别凝重。海兰珠夹着筷子,在碗中不停的拨弄着,大汗如往常一样来她宫里用膳,她特意命如莹多添了几道菜,可又往常不一样的是,皇太极从踏进她宫里时,就一声不吭,脸色沉沉。她看出他不开心。 猜测兴许是因为早上的事儿。 他们难得相向而坐,他轻拿起碗筷,只给自个夹菜,也只顾着自己用膳,从头到尾都未曾打量过她。 她小心翼翼的问:“大汗,是不是菜不可口?要不我让如莹给你换别的?” “不用了。”他淡语。又陷入一阵沉默。 屋里的空气紧迫的让人窒息。 他明明什么都未说,也未再询问,她心底偏偏咯得慌,悄然问起:“您还在生兰儿气吗?”“不生。” “可您脸上明明写着不悦,兰儿再愚钝,也看的出来。” 他依旧不看她,只端倪着手中的瓷碗,今儿饭菜实属无味:“那你明知故问。” 什么明知故问?海兰珠站起,在他身边驻足,轻轻的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背:“大汗,您怎样才不生兰儿的气呢?” 那纤细的臂膀紧紧圈住他,他一怔,欲甩开她的手臂,不准她紧贴着自己,可她偏是不放,他闭眸,叹息,胸腔像是被巨石所压,有些窒闷,还是这屋里的空气太过沉甸:“你抄的经书呢?” 他若有若无的问起,对这事硬是耿耿于怀。 “烧了。”她嘟囔着。 “哼——”他轻嗤,侧过身,捏起她的下颚,这才看向她:“为何烧了?还是有什么秘密不敢给我看?” 她又嘟哝:“它让大汗不开心,兰儿就把它给烧了。” 哼——这女人竟在他面前装可怜—— 好,很好! 装,继续装! “那你离我远点,我胸腔里有火。” 他白了她一眼。海兰珠扑哧的笑着,又紧紧的搂着他:“大汗若是还生气,您就烧兰儿,将兰儿烧成灰烬,您是不是就安生了?” 他不理她,故作的说:“不错,是个好主意。” “您真忍心?” “心都给了你,忍不忍的下是你的事儿。” ——心都给了你,忍不忍得下是你的事儿。 那句话很暖、很窝心。他狠狠的拉回她,力度很重,她的腰不由的撞上了桌沿,她疼的蹙眉,这男人就不能轻点儿吗? 抚着发疼的腰,可他逼着她坐上他的大腿,那姿势太暧昧,他若有所思的睨着她,刮摸着她尖尖的下巴,为什么对她这般着迷? 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她见着,他为何总是一脸愁云,她让他那么不开心吗?海兰珠伸手,修长的指尖抚平他的眉心,他抓住她的手臂,放下,轻问着:“今儿一天你都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呀。”她的头压的很低。 “真的?”他反问。 皇太极已逼着自个耐心点,犹想起今儿上午花园一幕,娜木钟故作看戏,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和祁纳何时走的那么近? 花园里是男女互诉情缘的好地方?! 若是换做其他女人,他根本不屑。 正因为是她,他才怒发冲冠,乱了方寸。 呵—— 他嗤笑起,呼吸变的沉重,似乎将那股愤懑的怒意,压制着、再压制着,他逼着自己冷静,太失控伤的只有是她,他再问一遍:“真的哪儿没去?” 海兰珠一脸疑云:“兰儿能去哪儿啊?” 皇太极深深的长叹,暧昧的刮摸着她柔嫩的肌肤,语气轻呢,可眼底一片苍凉:“你知道我最讨厌说谎的女人,所以千万不要骗我、背叛我,否则——我不知道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你?因为我没那个信心能把控住自己。” 那话,她听的心惊胆颤、肝胆俱裂。她似一个被戳穿谎言的孩子,被他赤luo的目光睨的无处可逃。 她是他皇太极的女人,是他皇太极最在乎的女人。他不喜欢她单独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就算是他的亲信也不行。他不喜欢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她的眼里只能看着她。 他素净的长指一直从她发,到颊,一路轻划到颈,宛如某种爬行动物,明明他指间温热,可她觉得一片凉。 他划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传来一阵酥麻的触觉,她轻颤着,迷蒙的望着他,可他未曾笑过,宛如君王,高高在上的睨着手底的物品,那样端视的目光:“这里是我的——这里...还有这里.” 他太清楚哪里是她最敏感处,每触一次,都让她不由的轻喘着,逼着她沉沦, 到最后他一把拉过她胸前的衣衫,紧贴着自己,他的视线渐渐炙热,上下打量着,终在她颊边轻吻,用两人听的见的声音,细细低语着:“你每一寸都是我的,别人休想碰——” 扣上她的颚,手很温柔,吻却很重,重到她无法呼吸,直到嘴里有了血腥的味道。见血了。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罚她的忤逆。可他乐此不疲的辗转、轻啃,仿若这样才能填满心底的空洞。 欲望一触即发。 他不理会。 屋外的侍卫又再次禀告:“大汗,囊囊太后派人送了封信,说是大汗会想看的,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皇太极一怔,眸光闪过一丝锐利。他缓缓放开海兰珠,只朝着屋外说:“把信送来吧。” “是——” 海兰珠还未缓过神,朦胧间只听到‘囊囊太后’四字。侍卫呈上,又识趣的退出。 皇太极拆开,一览无余, 海兰珠纳闷,那女人为何这会儿送信来,她许些好奇,凑过身子欲探探信上写了什么, 她挪过脚步,不料被皇太极发觉,他覆上那信,起身,直接扔了进了香炉,烧成灰烬。 “您为何烧了?”她诧异。 他就故意的。她能烧,他为何不能烧。 “让你尝尝被愚弄的感觉。”他毫不遮掩。 ------------ 第六十五章 妖娆的女子 “您——”她顿时气的接不上话。 皇太极敛回目光,只是寻思着娜木钟信的内容,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兰儿,你先歇着,我还有事要处理。” 语毕,匆匆离开了她寝宫。 “大汗——”海兰珠喊起:“大汗——” 他走后,只留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屋里的空气在一点一点下沉,她的心也随之不安起。 皇太极按着娜木钟约定的时间,来到她暂住的屋子,出于礼貌,他敲了敲雕花的木门。 可是未有回应。 他推门而入,屋里飘香彻,皇太极环视着,似乎被人特意布置过,一行烛光,影影绰绰, 花厅四周,瓶身纤细的青瓷中,娇艳欲滴的花束盎然开映着,低垂的轻纱,随清风逝起, 隔着朦朦的纱幔,只见月白色的浴桶,温泉水滑激起阵阵涟漪,玫瑰花瓣随之飘荡起伏。 皇太极眯起星目,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大汗,您终于来了。”女人的柔声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首,娜木钟只身穿薄薄的黑色衣纱,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她依在门前,肩背直抵着屋门,妖媚的姿态,娥眉青黛下,是一双勾人的凤眸,娇润的唇瓣,犹如玫瑰,红的妩媚。 她赤足,步步凑近皇太极,那双蔻丹甲,轻轻别过他的颊:“大汗让娜木钟等太久了,您说该不该罚?” 玉肩浅露,与那鬼魅的黑色形成天壤之别,更衬得肌肤柔润凝脂。 芊芊玉指划到他颈边的衣扣,只是稍一拨弄便解开了,皇太极不语,娜木钟手下的动作更是放肆,伸手欲触碰他结实的胸膛。 不料——皇太极一把扯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下去。 娜木钟斜睨着他,男人就是爱装的一板正经,她偏偏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吃腥的。 勾过他的颈项,欲贴上男人的薄唇。 娜木钟的唇欲贴上他的时,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就看他一板正经到何时。 正当她以为得逞时,男人素净的长指抵住她的唇,娜木钟唇边微扬,见皇太极缓缓凑近,紧贴着她的身,她一阵欣喜,可男人俊朗的面容擦过她的颊, 支身取过她身后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扔向她,只丢下一句:“穿上衣服,我们再谈。” 语毕,皇太极淡漠的转身,走出花厅,在厅堂外,随意找了靠椅坐下,别过视线,只把玩着腰际上的香囊。 娜木钟握紧衣衫,轻嗤,一个破香囊! 男人冷眼相对,让她忽而觉得受挫,尤其是一个对男人了如指掌的女人,娜木钟不甘心。 披上衣衫后,娜木钟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拿捏起酒壶,细细的为他斟上,未等她递给他时,皇太极便已开口:“你应该很清楚今晚我为什么来?” 她笑,拿起精致的酒杯,轻转,端倪着:“这玉玺可是历代皇帝所用的传国之宝啊!” 她故意加重语气,便是要皇太极清楚,这场交易,她必须得到足够的筹码。 “——” 她颔首,迎上他锐利的视线,又径自道:“可大汗真正要的不是传国玉玺吧,只不过是借玉玺之名,号召天下罢了。” 皇太极侧目,紧睨着她,她的确很精明, 而她又怎不知这男人眼底的野心,获得此枚玉玺,可为皇太极立国称帝提供最好契机,玉玺只不过是个幌子,他要的是借机笼络人心,一举灭明,从而天下一心。 他浅笑,低语:“既然如此,我不想再跟耗下去,今儿夜里我前来,便是与你商讨你族人安顿的事情。” “噢?”娜木钟放下酒杯,只露出修长的腿,暧昧迷离的问:“大汗想怎样处置,我们不都是悉听尊便嘛!” “你放心,对归降我大金的人,我从来不会以暴致暴。正如你所说,我要全天下的人都清楚我皇太极是怎样的人。你的族人会享尽荣华,她们该万幸有你这样出色的首领,不惜出卖自己的色相,来保全这一千多人的周全。” “你——”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意,一时间竟无话迎上。 “满蒙联姻,将她们许配给我大金出色的贝勒爷,囊囊太后,你看怎么样?” 娜木钟收回拳心,她要的是这个结果:“这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对我族人而言,对你大金也是百利无一害。” “看来还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们能达成共识。”他是在取笑她?! 可娜木钟并未生气,从前对他的了解不过于传闻中,而今,亲自对手,他的气场够吸引她,够勾起她藏匿心底的征服欲,这样的男人才真正能撼的住她, 只见女人漂亮的凤眸微微上扬,撑着下颚,轻语的问:“那大汗要把娜木钟许配给何人呢?” 皇太极凑过,轻笑,不答反问:“那囊囊太后想嫁给何人。” “皇、太、极”她毫不遮掩。 “你胆子还真够大!”他低语, “既然有胆敢要大汗,就不怕你伤。”她的笑意越发深长。 皇太极不急不缓,只抬起她的下颚,打量着她,只问:“可除了那传国玉玺,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值得吸引我!” 沉静—— 良久—— 娜木钟不怒反笑:“那兰福晋呢?一个躲在花园里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女人,又有什么值得大汗青睐的?” 果然—— 提及那女人,他深邃的眸中划过细小的波澜,只是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皇太极甩过她的颊,他脸庞的笑意渐渐淡去,起身,只背对着她:“我想要的东西,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向来没有耐性!” 语音刚落 娜木钟还未缓神,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寂静的暗夜里。 深夜,凉风袭来。 离开娜木钟的寝房,皇太极哪儿也未去,只独自登上了凤凰搂,他曾下令盛京城内,所有楼宇都不得高于此凤凰楼,他喜欢独揽天下,就像要独享她一样! 那夜,他带着她登楼,带着她见他气势澎湃的山河。 那夜,从四更到五更,彼此紧紧依偎等候凤凰晓日。 那夜,他摊开她掌心,柔情似水,坚定不移的写下——凤求凰。 “凤求凰!”皇太极低语着,那声音很浅,却又意味深长:“错了,兰儿。我想囚的是你的心!” 凤求凰, 还是——凤囚凰! “人世间有百媚千骄,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他闭眸浅笑,任凭凉风拂过。 他的心好乱,不是因为娜木钟,却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那兰福晋呢?一个躲在花园里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大汗好青睐! 任凭他行事游刃有余,偏偏过不了她那道坎。差一点,他差一点就在娜木钟面前泄露自己的弱点,对他而言,这太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 皇太极才下了凤凰楼,不知不觉中还是走到她寝宫。 屋里一片漆黑,夹着空绝的寂静,他退了衣衫,直接钻进了她的床榻,一把捞过那女人的身子, 今儿他很烦躁。 他想要她,而且想狠狠的要! 今儿他很烦躁。 他想要她,而且想狠狠的要。 扳过海兰珠的身子,才发觉她根本就没睡,眼底一抹潮湿。 她怎么了?他胸腔那股窒闷还未消散,见她一脸恹恹的神情,他腹上火焰直窜而上。 可他不知道她都看见了,看见他走进娜木钟的房,看见他俯首紧贴着那女人,他们双唇快触碰时,海兰珠不敢再继续,不该为自己那点儿好奇而紧随他身后。 于是见了不该见的! 海兰珠告诉自己,即便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那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娜木钟娇艳欲滴,她走过的地方,都能引得男人一阵目光。 更何况皇太极呢? 她告诉自己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告诉自己大仇未报,她不可再深陷其中。 她告诉自己身虽给他,可一定坚守着自个的心。 除了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其实她什么都没有。 她千百万次告诉自己,可此刻他身上那抹浓浓的胭脂香气,是娜木钟的。 海兰珠别过视线,睨着屋上的横梁,那一夜他带着她,射下横梁上的绣球,那一箭让他们共结连理! 她又该说什么,又生气什么?他临幸哪个女人,也都由不得她抱怨。 该死…… 他在气头上,她还该死的忽略他! 皇太极扳过她的脸颊,毫不遮掩自个的浴望:“我想要。” 语毕, 府首,急燥的扣住她的双手,拉举过头,他欺入她柔软的身姿,可今夜她有些抗拒:“我有点累了,换一天好不好?” 他置若罔闻,指尖毫不留情的移到他们之间,粗暴的扯开她单薄的衣衫:“你做什么那么累?嗯?” 还是将所有心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他手上用劲,扯掉了她的亵衣,强行分开她的双腿,颀长的身姿挤入,逼的她无法并拢。 “怎么不说话?嗯?” 他的坚硬,隔着几道布料,抵着她最柔软的一处。 她不语,试着抗拒,可稍有任何动作,就会被他牢牢困住,该死,她居然不愿意?! 他解开自己的衣衫,未有前戏,他悍然挺身,进入了她。 ------------ 第六十六章 惩罚她的不专心 他闯入时,她太干涩,可她体内温暖的褶皱紧紧的包围着他,那感觉真好,他想吻她,太想吻她! **过后。 海兰珠卧在床榻上,汗水湿黏着长发,贴肤在她莹白的娇躯上,她的身体好倦好倦,却辗转难眠。 她深深的叹息着,悄然的撑起身子,隔着月色,静静的睨着他。 若有所思,心口却像要裂开似的,眼前划过他与娜木钟的一幕又一幕。那为什么还要回她这儿? 她纤细的手指覆上他的颊,轻声的低呢着:“你是真的爱我吗?” 是真的爱吗? 睨着他失神,她敛回目光,她真的不敢奢求, 近日宫里有关娜木钟的传言早已满天飞,她带着财富而来,又有他想要的东西,满蒙联姻,是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不仅能妥善处理林丹汗的遗孀,还能动摇蒙古其他部落,归敛人心。 她知道他盼着早日统一蒙古。 她知道他的鸿鹄之志! 为此,她还伤心什么? 他曾说过他每一段婚姻都与利益有关,况且娜木钟血统尊贵,那他们—— 柳眉微微蹙起,又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有的道理她都能看破,却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 她无心睡眠,起身,披上了衣衫,怕扰醒他,她蹑手蹑脚的越过他的身。 在桌案边燃起烛火,烛光摇弋,整个屋里罩着朦朦的暖意。 皇太极睁眸,其实他也未曾睡去,他转身见她从衣柜里取出了木盒。 她坐在花厅里,垂首忙活着,见她捻着针线,像是在刺绣,可她背对着他,他便只能见那身姿在沉浸在荧光中。 海兰珠抚摸着手中的刺绣,都是她特意托人买的上等丝线,色彩明艳,光泽丝滑,这副‘凤求凰’她想在他生辰前绣好,作为礼物送给他。她身上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也只有用自己的手艺化作一片心意! 她的头压的很低,每一针每一线都绣的极其用心。 夜静如水! 她细细的绣着,直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酸疼的触感阵阵渗入,她揉捏着,望着手中凤凰的雏形,唇边又露出浅浅的弧度。 —— 清晨, 哲哲在宫里饮茶,阿纳日将昨夜大汗前往娜木钟屋里的事依依禀告。 哲哲收回视线,手中的茶碗半掩着,一手拿捏着瓷盖,轻轻的拨弄着,茶水里新鲜的叶片:“海兰珠还未来多久,又来了个娜木钟。”她低语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将茶杯放下,她撑着额,揉捏着:“阿娜日,我头疼的快裂了。” “福晋,您没事儿吧。” 哲哲摇头:“女人这一辈子到底求的是什么?”在这万丈高墙,深宫锁院里,只留着她寸寸空寂,若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她求的只有这空有的权位而已,为保着这中宫位置,所有阻碍她的人,她必会斩草除根。 “福晋,您别多想,大汗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您还爱着大汗!” 哲哲淡笑,想起:“赛琦雅那边有什么动静?” “赛琦雅福晋让我捎话给您,兰福晋那边的事什么时候动手?” 哲哲闭眸,一个女人在这深宫里没有点手段,如何笑道最后?赛琦雅是,她亦是,她们斗的,是谁更精明。赛琦雅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要看她准不准?!女人的唇边浮起淡漠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打蛇打七寸,能除海兰珠的,也只有大汗!就等着看吧!” 只留着阿纳日不解的神情。 —— 昨夜里她神情不对,皇太极撑起手臂,思忖着,他虽有些愠怒,急躁的要了她,但身上的快意和深深的踹息示意他有多享受, 可他记得她眼底的潮湿,**过后,她又辗转难眠。她到底怎么了? 皇太极处理完手上的政务后,便抽空去了趟海兰珠的宫里。 花香正浓,他独身一人,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宫苑深处,如莹不在,他悄然的推门,屋里寂静无声,来到花厅之外,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隔着细密的珊瑚枝,隐约可见,内室的窗下,坐着一个娇影,她又低着头,和昨儿夜里一样捻着针线,她彻夜赶制,到底在绣什么?又绣的如此忘神。 兴许是好奇,皇太极悄悄的走近,正瞧见她专心绣着精巧的图样,瞧她绣的用心,他的脚步更轻,旋身几步就已进了内室。 海兰珠没有察觉,房里多了个人,仍抵着头,一心三思的赶制着, 皇太极站在几步外,凝视着窗前的人儿,只有看着她的时候,他的心才能感到平静,才能忘却那些阿谀我诈和机关算尽。 看着窗前的人儿,他的眼里,渗入了暖意。 他睨着,原来她绣的是兰草,尔叶细而长,惹人怜爱的兰花,仿佛含羞般,半掩在尔叶之间。 一叶又一叶的兰叶,尾端轻卷,细密的花样链接,绣在布料的边缘。 这样细致的花样,她耗了多少时间、多少精神绣的? 确认绣纹妥当,她才长叹起,因为答应过如莹为她绣个样品,然后如莹再按着她的针法绣在祁纳的衣衫上。 她将那绣着兰叶的布料放在光线下细瞅着, 而他静静看着,那是她为他准备的吗?轻风拂过,兰草的图样在布料上浮动着,细长的简叶,像是一个缠绵的拥抱, 柔和的日光,将她的发丝、面容,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纤细的手指抚着绣样,尔后,又轻叠起,放置在木盒中。 整理好桌案的针线,她揉了揉酸疼的肩,总算可以喘口气歇一会儿。 忽然,她察觉到角落的视线,匆匆抬头,赫然瞧见,那男人站在她身后一米之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大汗。”海兰珠惊讶极了,他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这么惊讶干嘛?”皇太极问起。 她惊讶干嘛?当然! 清晨一早她醒来时,却只剩了她一人,还是——还是她已习惯那他温暖的臂弯。 思及,她心底闷闷的。 皇太极轻叹,昨晚他是弄疼了她,可不都还是因为她?!他亦是彻夜未眠, 见她连夜赶制刺绣,他又心疼。 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和她斗什么气,又想惩罚的伤她,过后又心疼不已,这样执拗下去,受 伤的还不是自个:“我只是来告诉你,今晚在你宫里用膳。” “嗯!”她轻应着。 皇太极愣了愣,她就一字回应他?! “那我走了。”他低语着,转身之际,似乎又期待着什么,可还是落空。 她真的不留他? 真的不留?! 的确没留—— —— “主子,大汗说了今晚过来用膳。”如莹在一旁提醒着。 “我知道!”海兰珠放下手中的经书,已是几分疲倦,揉了柔跳动的太阳穴,自昨儿开始,她一直忐忑不安,一颗心老是七上八下的,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卓林死前的那一场雨夜。 她摇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定定神。 “您要是累了,要不交给如莹去办?” 别说兰主子今晚没有准备大汗的晚膳,她自个可是比往常先吃了,瞧主子的模样,像是和大汗怄气:“主子,大汗昨晚虽未用完晚膳就离开了,可如莹想着,大汗肯定是有要事去办。” 她怎么提起这事儿,海兰珠闷闷,太阳穴更疼的厉害,细长的眉不由的蹙起:“祁大人的衣衫你缝的怎么样了?” “这事儿还是要多谢主子呢,有你的样图,我绣起来得心应手多了。” 海兰珠浅笑着:“那就好!” 屋外一阵声响,如莹探了探,脸色有些突变:“主子,我看是大汗来了,您看这——” 这晚膳怎么办?如莹不得不为兰主子捏一把汗。 皇太极推门而入时,却见花厅的圆木桌上如是空荡,如莹见大汗有些不悦的神色,立马跪下:“大汗,兰主子身子不适,如莹这会儿就给您准备晚膳。” 他见海兰珠支着身子坐在软塌上,挥手示意:“如莹,你先下去吧。” “大——汗”如莹颤颤巍巍,就怕大汗动怒。 “退下吧。”屋里只剩他和她。 皇太极步步凑近,见她闭目养神,便在她身旁坐下,健臂悄然的圈住她,他埋首,闻着她颈边的芳香:“怎么了?不给我准备晚膳了?” 早知道他来了,她故意闭眸,听他出声,她嘟囔着:“嘴都被你咬破了,哪还能好好吃饭?” 听之,他低低的笑着,别过她,双手捧着她的颊,故作着急的问:“让我看看。” 皇太极蹙眉,故意担忧的问起:“谁那么胆大敢咬我的兰儿?” “——”她睁眸,这男人:“大汗不也是明知故问。” 呵呵—— 那当然,能碰他兰儿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隐忍住笑意,手指刮摸着她唇边细小的伤口,是他昨儿咬的,故意要她见血:“听说有个偏方能治你这咬痕!” 他还当真了?!“什么偏方?”不过她还挺好奇的。 “想知道?” 他嘴角淡扬起,邪佞的弧度,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温热的呼吸离她尺尺之距,俯首,轻舔着那伤痕,又细细的吻着,湿滑的温度一直试图软化着她。 良久—— 他放下:“这偏方怎样?是不是好点儿了?” 她红润的唇边被他吻的更是娇艳欲滴,这才发觉根本没什么偏方:“你故意捉弄我?” 他又立马吻上,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还吵吗?” “你——”他又吻上,只要她还有力气给他叫嚣,他就不停的吻她,并且乐此不疲。 ------------ 第六十七章 爱吻她 “你——”他又吻上,只要她还有力气给他叫嚣,他就不停的吻她,并且乐此不疲。 海兰珠愤愤,还真应了那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男人是如来吗?她怎么飞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她转过身子不理会,还不忘狠狠擦去他留下的温度。可他依是从身后紧搂着她的腰际,埋在她柔软的肩背,也嘟囔着:“我饿了。” “——”她不理。 “我想吃你弄的晚膳。” “——” “就想吃你做的。” “——” 她还不理? “我若死了,你知道我怎么死的?我堂堂皇太极居然被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饿死的。” 扑哧——海兰珠隐忍着笑意,可她背对着他,他见不着她神情:“真不给我做?” “做了也没人喜欢吃?昨儿夜里不知道是谁扔下一桌子佳肴,就为了与囊囊太后翻腾覆雨。” 他和娜木钟?!翻腾覆雨?! 原来她以为他去找娜木钟是为了做那档子的事儿? 呵—— 可这话听起来好吃味, 皇太极顺势心情大好,又故意说:“哎,那好,你不给我做,我自个去下厨房。” “哎——”她又心软,立马拉住他的衣袖:“我给你做便是了。” 他浅浅的笑起,抚着她的颊边,轻轻的在她额头落吻。 没一会儿,海兰珠盛着热烫的瓷碗推门而进,皇太极探着:“这是什么?” 见她凑近,他起身牵着她在圆木桌边坐下,袅袅热气盘旋,他睨着碗中的美食,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汤圆,汉人的玩意。” “好吃吗?”他笑问,她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竟为他学做了不少的食谱。 “你吃了不就知道。”海兰珠嘟囔着。 见她神情,皇太极端过那瓷碗,轻轻舀起一颗,圆溜的汤圆,看上去滑润可口,他轻咬上一口,蹙眉:“酸的。” “酸的?” 海兰珠惊愕,不对阿!出锅前,她品尝过,明明是甜的,她着急的接过瓷碗,皇太极一脸无辜的睨着她,只见她立马尝下,又好奇的蹙眉:“是甜的,没有坏啊!”还不解的望向他。 傻女人! “有人吃醋了,这汤圆当然是酸的了。” 他又趁机捉弄她?! 海兰珠轻咬着唇瓣,眉心不由的微蹙起,宛如被谎言揭穿的孩子,露出了一丝窘态, 他为何看破,又要识破她?要知道她仅剩的不过是这点儿自尊。于是她悄然垂眸,轻语着:“您快吃吧,要不然快冷了。” 见她背对着自己,皇太极立马察觉出异样,他凑近,端倪着她柔美的侧脸,低垂睫毛微翘着,带着淡淡的忧虑,鬓边的青丝微微散落,在暖色的灯影下,映着柔顺的光泽, 他睨的出神,竟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发比想象中更软,夹着淡淡皂角的香气,他低语,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你终于肯为我吃醋了?”像是在恳求。 他盼着这一天,悻悻念念的盼着:“你在乎我的,是不是?” 皇太极别过她的身子,不准她再逃避,轻轻将她搂于怀中,让她听到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也让她看清自个的心。 他闭眸,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弥足可贵,他喜欢她,很久以前就喜欢。或许是第一次,冥冥之间,便已注定此生纠缠。 今儿早朝,代善又提及联姻之事,众贝勒频频向他施压,娜木钟的族人,他已下旨为她们指配婚事,唯独娜木钟身份特殊,他便要好好思及,将她许配给何人,才能平息各方势力,于是此事便暂且搁置着。 今夜见兰儿似乎对娜木钟有所戒备,他探试的问:“你不喜欢娜木钟?” 海兰珠一怔,她颔首,迎上他眸,黑冰似的瞳仁里映着跳跃的烛光。 她知道他不是给她开玩笑。她记得那夜等待凤凰晓日, 她知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是血流而成筑起的, 可当第一缕晨光宛如流沙缱绻而过时, 仿若将所有的残忍都笼着一层温情的面纱,她恍然,他是帝王,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有可能会牵涉到成千上百万的生命。 他曾牵着,摊开她的掌心,一手覆下,带她睨着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倚楼,高处不胜寒,而又身不由己,那刻,她心疼起,他一定羡慕,羡慕着脚下匍匐在地绿草,那一种压得很低很低的幸福,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她莞尔的笑起,唇边的弧度却带着几分凄凉:“我喜欢阿!” “——”他怔着:“你当真喜欢?” “大汗喜欢的,兰儿都喜欢。” 她覆上他的手,眼底是满满的心疼,尽管与他怄气,尽管无法掩藏心底失落,可她不能误了他的大业:“娜木钟不仅长的漂亮,人又聪慧明事,虽说在宫里暂住,才刚来一阵子,可与各宫主子们都相处的融洽。” 皇太极怔了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见他不语,她连忙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有些失神,只抚着她的颊,若有所思:“不是,”他低吟着:“你很懂事。” 他的心很疼,疼的仿佛被撕裂着:“只是——太过于懂事!” 这样不好吗? 她一不吵,二不闹, 可这样的她,让他很痛、很痛! 他犹豫,是在乎她的看法,如果连当事者都不在乎的话,那他呢? 她笑着,握上自己的拳心:“大汗,如果有一天您眼前摆着两样东西,”左右拳心,一并呈在他眼前:“一个是江山,一个是兰儿,若只取其一,您又会怎样?” 其实道理很简单。 她的拳心,怔在了微凉的空气里。 听之,他沉默。 良久—— 海兰珠又笑了笑:“大汗,您看,这便是答案。” 皇太极的眼底忽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错了,兰儿。” 错了? “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心愿。第一,问鼎燕京;第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第二,有你陪伴,是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那低迷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一遍遍回荡。 可是很多年后, 当他连夜策马归来,去见一屋冷清时, 他才知这世上的事情,岂会是不负江山不负卿? 半月后…… “大汗。”祁纳推门而进,见大汗依子雕龙座椅上,垂首一览奏折,皇太极轻瞥着门前,只问道:“怎么了?” “大汗,大贝勒求见。”祁纳禀告。 “嗯……”他吱声轻应答。 下一刻,代善踏进,皇太极才放下手中的奏折,做了请的手势:“坐吧!” 又命人呈上茶水,代善拿起,轻饮下,藏有心事,他无心品茶,没一会儿便道出自己的来意:“大汗……” 正当他开口时,皇太极便先一步问:“你是来问我娜木钟的事情吧!”果然他已识破。 代善点头:“大汗,此事您都快搁置半月了,”半月前,他提议大汗纳娶娜木钟,可大汗只扔了“荒唐”二字,至那以后大汗便再也没提及过:“大汗,此事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皇太极素净的长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桌案,轻瞥向代善,又回以浅笑:“我也正是想着与你商讨此事。” “那大汗的意思……” “我仔细考虑过,代善哥哥不仅在三大贝勒中,在整个大金都是得高望重,权重望崇,以娜木钟身份特殊,代善哥哥当然是不二人选。” 代善先是一惊,沉下,尔后又思忖:“大汗,万万不可, “为何万万不可?” “正如大汗所说娜木钟是林丹汗的最得宠的福晋,若指配给臣,怕是让察哈尔误以为,此举是对他们的不敬。” 皇太极几分恹恹:“先退下吧。” “大汗——”代善拱手劝解:“大汗,您还在迟疑着什么?” 是啊,他在迟疑什么? ——你当真喜欢?——大汗喜欢的,兰儿都喜欢! 心中几分倦意。 皇太极轻叹,只拿起桌案的精致茶水碗,浅饮:“你们频频向我施压,还是料定我一定会纳之?” “大汗,你倘若是那种悖逆贪色者,我等非但不会劝纳,还会加以阻止,大汗犹豫不决,可是担心外界讨伐察哈尔,是为了夺人家妻?大汗,您无需此顾虑。倘若大汗纳之,实则为表我大金真心劝他们归降。再者,大汗可还记得娜木钟归降那日,天空曾现五彩云霞,这可是大吉之相,臣以为这趟婚事可是‘天作之合’。大汗,您贵为大金国汗,还请以江山社稷为重!” 江山社稷为重? 不可否认,他在乎兰儿的想法。 那日他探试,她莞尔一笑,字字波澜不惊,可他存留三分震惊,七分失落! 他头疼起,不由的抚额思忖,犹豫不决、举止不定。 可他想见,想见她为他焚香! 可他不想再见,再见她孤苦无依。 —— 宫中,从未时起,奴婢们便忙的不可开交,处处张灯结彩,今儿是皇太极的寿辰,皇太极钦点几位贝勒爷一同进宫,享宴。 ------------ 公告 今天早上佳人发文的时候,发漏了一章,导致前后文情节不对,刚刚佳人已经补上了第六十五章妖娆的女子。 23.244.120.89,23.244.120.89;0;pc;2;磨铁文学真的非常抱歉——23.244.120.89,23.244.120.89;0;pc;2;磨铁文学六十五章也非常重要,寄人篱下的娜木钟如何勾引皇太极? 才能为保全族人荣华富贵,与皇太极做了一场交易。 ------------ 第六十八章 醋意横飞 宫中,从未时起,奴婢们便忙的不可开交,处处张灯结彩,今儿是皇太极的寿辰,皇太极钦点几位贝勒爷一同进宫,享宴。 大殿内,自金龙宝座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乐上,皇太极御殿升座,各宫福晋依依入座,宴席开始,奴婢们先呈着热膳,轻放在各桌上, 九凤朝天、雪玉红盏、黄龙吐翠、碧莲红裳、凤凰涅盘、龙门戏水。一道道美味佳肴,应接不暇。 今儿海兰珠特意梳妆,眉如翠羽,又稍在两腮间涂抹一层淡淡的胭脂,稍浅,这一飞霞妆,更是娇柔动人。一袭胡红锦袍,缕缕幽翠点缀其中,配上手中那串翡翠手串子更是相得益彰。 颔首只见玉儿在她对坐坐下,自她纳为福晋后,她与玉儿来往甚少,玉儿见她,不由的别过视线,似乎刻意与她避之。 海兰珠心底恍神,她知道玉儿是这场局的无辜者,见玉儿瞳仁中几分怨意,曾经,夜华如炼,姐妹俩一同躺在幽静的大草原上,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互诉着少女萌动的心事。 曾经的她们,无忧无虑! 曾经的她们,没有怨意! 思忖中,海兰珠垂眸,心中虽有愧意,可为了额祁的仇,她别无他选! 宴席上,觥筹交错,各贝勒爷纷纷向皇太极祝寿。 多尔衮望向心中难以割舍的娇影,今儿玉儿也特意装扮,奉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品,尔后,换得皇太极一浅笑。 他心中百感交集,握起酒樽,一饮而尽,笨女人,这便是你选的路? 那一夜,她从海兰珠屋中逃出,他紧跟其后,见她眼底一片潮湿,她哭了,他递给她创伤药, 她不解,他不语。 皮肉之伤,尚有药可治。 那心伤呢,皇太极是她的伤,而她又是他的伤! 那一夜,他残笑的问,那男人今日爱你,明日爱她,这便是你选的路? 她崩溃的斥吼:多尔衮,就算跪我也跪着走完。 可她不知,这辈子皇太极从未爱过她,哪怕一丁点,他也把那点弥足可贵,都留给了姐姐。 皇太极收下玉儿的礼物,惯有的礼貌,扬起笑意,淡淡而已:“有心了。” 她送他的,是一件男人的衣裳。上好的布料,早已裁好。 玉儿垂眸:“可不知道大汗尺寸,也不知大汗是否穿的合适。” 哲哲顺势提起:“玉儿有这心,大汗自然懂得你的心意,只是大汗。”她转而朝向皇太极:“大汗,玉儿不知您尺寸,也怨不得玉儿,您若有空,也得抽时间多陪陪玉儿。” 玉儿娇柔一笑。 皇太极点头,意味深长的一笑。 哲哲奉上的是柔润清澈的夜明珠,百年来才产这一颗。 而其他各宫福晋、众贝勒朝奉的都是弥足可贵的宝物,琳琅满目的珠宝、古董,依依摆放在大殿中央,绚丽夺目,各来宾见之,望而生叹。 海兰珠轻叹,他的那些福晋,个个都心思缜密,只为讨皇太极欢心。 皇太极环顾一周,视线终而落在她身上,独独她还未奉上。 “兰儿——”他轻喊着,话语里是满满的宠溺。 海兰珠一怔,迎上他,他笑着问道:“你的礼物呢?” 其实那些堆积如山、价值连城的礼物,他压根不入眼。 对他而言,他最在意,只有一个。 今年是她陪他度过的第一个生辰。 他只在意她。只有她。 她犹豫,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是——你忘了准备?” 海兰珠望着手中的雕花木盒,忽然拿不出手,与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相比,她的礼物甚至是微不足道。 她起身,在他面前微微俯身:“祝大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太极连忙牵过她,海兰珠呈上木盒:“大汗生辰,礼物当然不能少。” 半月来,她日夜赶制,终于完成。 皇太极微微一笑,掀开锦盒。 锦盒里一块锦绸, 他取出。此绣品刚取, 便引来一阵窃窃的低笑:“这样的礼物也拿的出手?” 她小心翼翼的望向他。 可皇太极嘴边的笑意,随着那锦绸开启的那一瞬,渐渐淡去。 凤凰朝天,绣的精巧。手抚着那刺绣,不言不语。 她一怔,还是—— 海兰珠低声问:“大汗不喜欢吗?” 她轻眨着眼,那沉下的面容,让她担忧不已。 “喜欢,当然喜欢。”皇太极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睨着她,眉心不由微蹙起:“肯定耗去你不少时日吧?” “不会。”她浅笑着,他喜欢便好。 “是吗?” 皇太极敛下眼,嘴角仍有笑意,指间仍扶着手中的刺绣。 兰花—— 兰花—— 她给他绣的不是兰花,是凤凰朝天。 慕地,皇太极收起刺绣,敛回视线。 他忽而的冷漠,让海兰珠无可适从。 哲哲掩着笑意,挥手示意:“你先回座吧。” 海兰珠怔了怔,她一定嫌弃自己的礼物,一定是, 她有些失神,见他不悦,心中更徒增失落, 转身之际,她几分跌跌撞撞,慌乱间,越过台阶,她脚底的花盆鞋底不稳, 一踉跄,几乎跌倒于地时,皇太极立马起身, 可祁纳刚好在她身旁,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的将她拉回,她才侥幸没有摔下。 “兰福晋,您没事吧。”祁纳担忧问起, 海兰珠连忙回神,幸得有他,否则她在大殿之上露出丑态,见他搀扶,她立马拉开彼此的距离:“有劳祁大人了。” “无碍。”祁纳若有所思,他归回原位。 皇太极望向,祁纳那衣衫上绣上的竟是—— 兰草含羞绽放。 海兰珠若有所思的回到座位,尔后,皇太极的视线便一直未偏向过她。 席间,她悄然的睨向他,芸芸众生间,他依旧谈笑风生,酒杯交推之间,他未曾拒绝,依依一饮而尽。 海兰珠径自为自己斟上一杯,拿捏,在指间轻摇晃,烈酒的醇香,在鼻尖缠绕。 果然,她送的礼物,入不了他的眼,饮下,她为什么会失落? 刺辣的感觉直刺喉,唇边满溢着冰冷的液体,一时间她呛的面红。 皇太极虽不正眼见她,却悄悄的扫了她一眼,她日夜赶制的兰花,竟然是绣给祁纳的! 素净的长指悄然握紧,指间的酒杯快被他捏碎。 娜木钟一直察言观色,难道是她错,整个宴席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那群莺莺燕燕前游刃有余的周旋,丝毫不顾及海兰珠。 娜木钟浅笑起,今儿的场合,该是她一显身手之时,她起身,走向大殿中央:“大汗,娜木钟还未送上大礼,大汗怎能忘了我呢?” 皇太极几分醉意,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眯起星目,玩味的问:“噢?囊囊太后要送我何物?不会是要送我鸳鸯吧!” 话语间透着几分暧昧、与迷离。可深邃的眼底,还是不经意的扫过那娇柔的身影,她一直垂眸低饮,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娜木钟击掌,翡翠盛着精致玉函上殿,在娜木钟身旁驻足,小心翼翼的交递给她, 娜木钟接过,顺势让翡翠退下,她郑重的端起,步步走向皇太极,皇太极一眼识出那是玉函, 他起身,迎面走去,几步之遥,她止步,礼貌的奉上:“大汗,这便是娜木钟送上的大礼。” 蓦地,大殿一片沉寂。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她手上的玉函上,静,只剩下了铿锵的心跳声。皇太极凑近,轻轻的打开那玉函, 一片惊呼声—— 他立马撇向她,只见她唇边上扬:“大汗,不喜欢吗?这是您一直想要的。” 传国玉玺—— 她终在这一天奉上了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 皇太极接过,此玉玺,璠玙为质,交龙为纽,光气焕烂,洵至宝也! 手中沉甸的触觉,众人见之,立马俯首:“大汗洪福,天赐至宝,此一同万年之瑞!” 万年之瑞?呵呵—— 他笑起,只放在手中轻睨着,他终于得到,可为何心底没有一丝快感。 皇太极轻点着头,扶起娜木钟,这女人的确懂得在适当之时,投其所好,今儿他生辰,她当着众贝勒爷的面,奉上玉玺,天赐至宝? “娜木钟其实还有礼物送给大汗。” “噢?”他挑眉,吃味的挑下她的下颚,凑在她颊边,低语着:“你倒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女人妩媚的迎上他的视线,笑起:“除了这传国玉玺,娜木钟才是要真正献给大汗的大礼。” 她退了几步,扬起手铃,乐曲随之悠然而至,一群舞女随之缓缓踏进大殿。 她的长袖口有一道妖治的艳红色连云花纹,长长的青丝在微风中随之飘舞, 这曲绿腰,倾国倾城。 众贝勒爷见之,目不转睛。 再场的男人无一不为之称赞,这个女人风韵尤在,夹着妩媚而危险气息,可是越危险的东西,才能越够勾起男人藏匿心底的挑战**。 海兰珠悄然的退场,让如莹给皇太极捎话。 如莹战兢的禀告:“大汗,兰主子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 海兰珠径自离开了大殿, 忽而觉得索然无味,殿内空气快让她窒息,唯有逃离。 ------------ 第六十九章 蹂躏成瘾 海兰珠径自离开了大殿, 忽而觉得索然无味,殿内空气快让她窒息,唯有逃离。 今夜她喝了几盅,有些不胜酒量。她酒品一直不太好,上一回饮酒,还是几年前一家‘言欢’的酒楼,还是与他。 那次是除夕,她有些放纵。还记得那夜烟火绚丽,明火划过时,她许了好多愿意,可每一个都落空。 兜兜转转,这宫里却无处可去。 除了那凤凰楼。 ——不会送我鸳鸯吧! 席间,他与娜木钟的那句话很讽刺,似乎是说给她听的。 她埋首,多饮了几盅。今儿夜里,繁星闪烁,美不胜收。 她依着木质的栏杆,闭眸轻呼着,清风拂面,兴许酒意上头,她想放纵自己,轻轻扯去精心装扮的发髻, 那一支支金钗、步摇捏在手中,她狠狠的抛向远处,在暗夜里不见踪影。她取下那翡翠十八子手串,欲想扔去时,纤细的手臂却怔在了空中。 ——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就再也找不回来, ——找不回来 那迷人的声线宛如魔音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头疼极了,她以为他会喜欢那凤求凰,可他不弃之如敝屐,怎么可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呵呵,好一个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好一个四海求凰! —— 不知呆了多久,她有些倦意,下凤凰楼时不经意撞上了一堵肉墙,她揉着发疼的额,闷闷的低哝着:“疼——” “兰福晋,你没事吧?” 她蹙眉,颔首,原来是祁纳,趁着酒意,她笑魇如花:“诶——祁大人怎么在这儿?” “如莹说你身子不适,大汗派我过来看看你。”实则是他自作主张,趁娜木钟献舞之时,他瞒着大汗偷溜出来,见她在凤凰楼上迟迟不下, 他迟疑许久,只在这楼下等候。 “他还会在意我吗?”她轻声, “什么?”声音太浅,祁纳未听清, 海兰珠回神,瞧他今儿穿上了这一身衣裳,如莹虽第一次做刺绣,可为心爱之人,那每一针每一线都缝的熨贴平整,她能想象如莹在绣着时的心思, 正如她一般,这半月来,她偷偷赶制,每想到给他的惊喜,她心底都是满溢着温热的暖流。 她又笑起,及腰的青丝轻逸起,兴许是喝了酒,她的颊边染着红晕,他轻睨的笑起,这样的独处,对他而言,弥足可贵。 她问起:“对了,这绣上的兰草,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 这成衣最后虽是如莹呈递给他的,可他知道她是大汗的福晋,有些事儿毕竟要尽量避嫌。他甚至不敢奢求她会喜欢自己。 可这件绣着兰草的衣衫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那便好。”她三字回复:“我有些累了,想回宫休息。” “嗯。”他犹豫几分,今晚当差的侍者都忙乎大汗的宴席:“我送你?” “凤凰楼离我宫里不远,不劳烦祁大人——” “可是——”她已擦过他的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让祁纳措手不及、无法适从, 她似乎想起什么,又转身,向他道谢:“祁大人,我哥哥的事一直都是你暗地里帮我,海兰珠心底感激不尽。一直铭记在心” 语毕,只见那身影渐渐沉浸在暗夜里。 直到回到宫里,她屋里的屋门半掩着,海兰珠揉了揉眸,屋里烛火闪烁着,影影绰绰。 明明有些燥热,可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推门而入,屋里酒香四绕,她环视着,寻思出宫前明明都关了门,又是谁燃起的烛火? 就在她发愣的当口,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身子。男人炙热的呼吸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她**的颈上,她不由得一阵寒蝉。 “兰儿,你在发抖——” 皇太极吻着她的脖子,酒酣的轻佻腻得人心里发寒。他的手臂横在她胸前,另一只手拿捏着那凤凰刺绣,他将刺绣放在彼此眼前,晃了晃,轻轻一笑:“我的生辰,你怎么能先退下?你刚刚和谁在凤凰楼下亲昵?又是谁把你的头发解下?” “你派人跟着我?”她脑子里一懵。 “我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我的兰儿,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他狠狠的说出最后几个字,忽然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能不能听我解释?” “解释?我的兰儿,你真的很健忘”他刮摸着她的颊,她怎能在别的男人面前笑的那么漂亮:“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说谎的女人。” 他的手很冷,扳过她的下巴:“害怕了?”语气还是那样的轻:“你不该这么害怕!” 这就是皇太极,永远能用最平淡的语气,掀起别人心里的惊涛骇浪。 “那你呢?” 她迎上他的愠怒,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他在宴席上,对她置若罔闻,她只字未提,他连解释都不屑一顾。 “我?——” 他该死的在娜木钟面前装的如斯暧昧,为的就想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他?他该死不想见她那般懂事,他要她为他疯狂,要向他爱她一样疯狂。 可她呢?他扳过她的身子,深邃的眸中却染着一丝怒意,他嫉妒,嫉妒的快疯了:“兰花呢?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兰花。这是什么?” 他晃着手中的刺绣:“这是凤凰!你明明知道我最爱兰儿,最爱兰儿,可为什么是凤凰,为什么是凤凰?”他有些语无伦次,兰花、兰儿混为一团,她思绪更乱,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他狠狠的摇晃着她的身子。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不屑一顾?” 酒是穿肠的毒药,他醉了,醉的不浅,自她离开宴席,他的心就醉了,她走了,他连伪装的必要都没有。 撇下那尊传国玉玺,扔下一屋来宾,他搪塞有些醉意便离了场。 下一刻,他扛起她的身子,匆匆的跨向床榻,她挣扎,他不准,一手直压着她的肩背,不让她动弹,她大声的喊着:“什么兰花?若是你喜欢兰花,我可以再为你做。可你现在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放手啊——” 他不听,什么都不听,狠狠将她扔下,她未缓神之际 灼热的嘴唇蛮横的吻下,将她反抗一并吞噬,他的灵舌直撬开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灼热的嘴唇蛮横的吻下,将她反抗一并吞噬,他的灵舌直撬开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他曾抱着她温柔耳语,天上地下,视若珍宝; 可今夜,他黑暗中沉默的眼睛,幽暗的瞳仁,暗藏的兽性,他隐藏在温和谦逊之下,是强烈得令人颤栗,赤的**——她心里一阵阵发虚。 思及,那软弱无辜的眸里颤着泪花,她害怕极了,下意识的抗拒着, 他沉沉的身子,直扣着她,指间抵着她下颚, 低吼道:“你还是想我再绑你一次?”他明显有些不耐烦, 她本能的缩了缩,细白的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口, 手心全是汗水,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而他的唇几近急躁的烙在她白嫩的颈上,在那脆弱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串串红紫的印记,他另一只手凶狠的撕裂了她的衣裳。 嘶——裂锦的声音, 她几乎瞠目的睨着他,这样的神情、这样粗暴的掠夺, 让她恍然忆起初夜的疼痛,她记得那夜她的身子紧绷的像张弓,整个过程嗜血的残忍,他用热烫的身子一刀刀的凌迟着她。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咬上他的肩膀,肩上的骤痛让他一阵轻颤, 他低头看着她,笑得醉意朦胧,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去,可不还不够。 那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丰盈,润湿的舌轻咬着那抹殷红, 她轻吟,手指无助的揪起淡色的被褥,她快疯了,修长的双腿拼命的挣扎着,慌乱间踢中了他的下腹。 他蹙眉,疼的弓身,趁着档口,她立马起身, 慌乱逃离,“你去哪儿?” 他紧随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挣扎间,哐当一声,桌案的古董应声而落,破裂的声响撼着整个屋子,她瞠目, 他顺势扛起她,将她放在圆木桌上:“你喜欢这样是吗?好,今夜让我们这样好好的过。” 感觉到她强烈的抗拒,他扣住她莲藕一样脆白的手腕, 又似乎嫌太麻烦,随手扯过自己的腰带,将那纤细的手腕反绑住。双手一拉,打了个死结,又疼又紧。 可她哭了:“大汗,不要,不要这样——” 他颔首, 他颔首,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 如果一个女人和你**的时候,泪流不止这意味着什么? 他吻上那泪痕,那般苦涩, 他吻干了,她又哭,在他身下她竟是这般委屈,来回几次,最终他暴躁的再欺上那红肿的唇,蹂躏成瘾,他啃咬着:“不要这样?那是要哪样?还是这样?” 分开她细长的腿,他颀长的身子直欺入,极其暧昧,又让她羞愧不已,赤luo的肩背低着冰凉的桌面,她一身颤栗。。 ------------ 第七十章 迷情喘息 他吻干了,她又哭,在他身下她竟是这般委屈,来回几次,最终他暴躁的再欺上那红肿的唇,蹂躏成瘾,他啃咬着:“不要这样?那是要哪样?还是这样?” 分开她细长的腿,他颀长的身子直欺入,极其暧昧,又让她羞愧不已,赤luo的肩背低着冰凉的桌面,她一身颤栗。 可他身下的**如同凶猛的兽,浴火炽热,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他手上用力,逼着她仰望着他, 这是他喜欢的方式,他就是要她看着,占有她的每一刻,她都要他眼睁睁的看着, 不准忽视他, 不准逃避他! 可在这一刻,她却变的如此柔顺,这样的温柔几乎溺毙了他,他睨的痴迷,她水一样的瞳仁是那般清澈,那般美丽。 他的手指顺着她凝脂的肌肤慢慢划过,她咬紧唇瓣,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让他更想撕裂她! 终于…… 他修长的手指占有了她,以那原始的速度挺进。 “嗯……”她轻吟,她痛恨自己,那幽幽的湿润已背叛了她的心。 可他深重的呼吸,带着难以估量的肉浴和狂热,他欲壑难填,痛恨眼前这孱弱的身子: “不……你不该那么美。” 他每逼进一步,她的呼吸重喘着,只求他放过。 他看着她颤栗, 看着她难耐,想得到,却得不到,他要她尝尽这空虚的触觉,他要逼着她shen吟,逼着她放纵,逼着她疯狂。 他是她的,接着他要好好的享用她,狠狠的占有她,她柔顺的长发,她漂亮的瞳仁,她柔软的身子,她每一寸肌肤,她所有的一切,他的,都是他的, 他不要思考,不要理智,不要清醒,此刻,只想狠狠的占有! 她颤栗着,身子逐渐的灼热比疼痛更令人害怕,她不安到极点,汹涌的欢愉蠢蠢欲动, 她颤栗着,身子逐渐的灼热比疼痛更令人害怕,她不安到极点,汹涌的欢愉蠢蠢欲动, 她的神经紧绷又松弛,他怎能这般欺负她?她又冷又热,难耐的在他身下起伏, 终于…… 他稳住她的双腿,炽热的**深深的欺入她的柔软之中, “嗯……” 他忘我的吻上她的唇舌,悄然的解开捆着她双手的腰带,牵着她抚着他的肩背。 她认输…… 她修长的指尖无助的滑下,不经意间触碰到男人胸前的一点,他深呼着,坚挺的浴望在她柔软的湿润中汹涌的冲刺,带来极度的欢愉。 ”喜欢吗?”他逼着她回答:“告诉我,你喜欢吗?” 她咬牙,不肯就范。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不肯爱我? ”耳鬓嘶磨,他诉说着侬浓的情话。 欢愉积累,她双手更是握紧,她听不见他说什么,听不见,只是额前汗水淋漓,他每一次重重的挺入,撞上了她深处最敏感的一处,她快被他逼入了绝地…… 被他折磨的神魂不屈。 终于她修长的腿,环着他赤luo的腰,随着他一共到达了顶峰…… 月色迷离。只剩下迷乱的喘息…… 风,轻如纱。 夜,静如水。 红绮的布帐内,缠绕的身影,他醉的不浅,只听见他淡淡的鼻鼾声。 海兰珠悄悄乍离了他身边,依旧是那凤凰楼上,她埋首环抱着自己,任风拂过。 她记起一首词《凤凰台上忆吹箫》, 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此词得名于萧史与弄玉的故事,弄玉嫁给擅长吹箫的萧史,夫妇二人一同修仙,终于乘鸾引凤,升天而去。 原来她曾渴望的便是这样的幸福,只羡鸳鸯不羡仙,偷得浮生半日闲。 卓林是她的梦,她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可皇太极——却是她第一个男人, 无数个夜晚, 他毫无预料的闯进她, 她宛如藤蔓深深的缠绕着他, 他们如漆似胶,心贴着心时, 悄然间,爱与被爱都成了她另一种幸福, 可为什么有时候爱与被爱又是种伤害呢? 还是刻骨铭心的东西,无论忘记还是想起,都是一种孤寂。 她在这孤寂中独舞,又翘首以盼。 ——为什么你不肯喜欢我,不肯爱我? 他嘶哑的声线在记忆里空荡的回响。 不是不肯喜欢,不是不肯爱。 只是,他未等到一切归迹于无声的时候,他未能听见她真正心底的那一句。 何时起清晨晨曦而入,她躺在他的臂弯之中醒来; 何时起半夜挑灯睨他,他俯首忙碌,她支着手臂等待中睡去; 何时起她为他磨墨,为他焚香,为他刺绣,为他做尽一个妻子能做的。 脚下的灯火如同奔涌的潮汐淹没了星光, 她摊开掌心,手中的刺绣已成碎片,这是她半月亲手缝制,又是她亲手用剪子一道道刮烂。 嘶—— 风逝,吹散, 在凄迷的夜空下,滑过,轻旋,回转,落了一地。 大汗,你听见了吗?那是心碎的声音。 —— 清脆的鸟鸣声,甚是悦耳。 海兰珠一直坐到天明,返回寝宫时,才发觉屋里早已乱成一团,细腻精美的青瓷碎了一地,圆木椅混乱的横躺于暗色地毯上。 烛案斜躺,榻边的红绮纱幔已是凌乱。 可她未料到的是,他还未离开, 从她进屋起,那深邃的眸便一直凝视着她,他似乎等待许久,又似乎有话要说。 沉默—— 良久—— 每一刻都成煎熬, “你——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终于他忍不住问起。 海兰珠未颔首见他,只淡然一笑:“大汗的心思,岂是兰儿能揣测的。” “——”他眸色渐变,却无以回复。 屋里的杂乱,示意着他昨儿夜里的怒意,她颈边那一串串吻痕,就能想象昨夜的狂热。 又是一阵沉默。 她问起:“大汗,已是辰时,您该上朝了。”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太极一怔:“你是在赶我走吗?” 她只回以淡笑,未承认,也未否认:“屋里太乱了,我要收拾一会儿。” “我派人来收拾。”他立马说下, “不用了,有如莹在,大汗不用操心。” 他不用操心?! 除了她,他还如此操心过谁? 血管里有阵阵凉意渗入,冷的心口疼。 在他还未缓神之际,她便已俯身,纤瘦的手指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片。 她只见那双黑色锦缎朝靴擦过自己身边,柳眉不由微蹙起,却不料碎片刮破了自己的指间,嘶——一阵疼痛。 他止步,回望着,又不舍,那小小的身影蜷成一团,背对着他,他多想张开自己的羽翼纳入怀中,却又强忍着,踌躇间,转身离开。 崇政殿内, 众人睨着那传国玉玺,璠璵为质,蛟龙为钮,光气焕烂, 是难得的宝贝。 皇太极抚着,他终于如愿得到此宝物,此玉玺刻文汉篆‘制诰之宝’,有人提议:“大汗,这可是历代皇帝所用的传国之宝啊。” “获此宝物,大汗一统天下指日可待阿!” 皇太极敛回目光,眸中是势在必得:“得此玉玺,符瑞昭应,在敕谕上钦用此宝,颁行满、汉、蒙古,再用此玉玺的印样向向朝鲜等国颁示。” “是,大汗。” “对了,在盛京八门张贴同样内容的文告,以此诏告天下,笼络忍心。” 众臣领命,深知大汗的卓越的文治谋略,此举便是要形成天下归一的形势。 下一刻:“大汗,囊囊太后已献上这玉玺,那大汗——” 话音未落,皇太极立马挥手阻下,封住这群文武百官的言语:“这事先搁着吧。” 眸中几分不悦,兴许是昨夜宿醉,头疼的不行,这群人又顺势提及娜木钟的事,他便更疲,之后与众贝勒商讨撰写敕谕之事,他才侥幸暂忘心中的愁绪。 直到午后,皇太极才离开崇德殿内,路过凤凰楼时,巧见两名奴婢窃窃低语着,他没多在意,奴婢见相向走来的皇太极,立马颔首,躬身,毕恭毕敬:“大汗——” 擦肩而过时,那奴婢手底攥的刺绣引得他注目,驻足,他疑惑的转身, 皇太极身边的贴身侍卫不禁问道:“大汗,怎么了?” 他不语,见那刺绣,甚是眼熟,那两名奴婢瞥见大汗微闪的眸光, 更是战兢不已,颤栗的低喃:“大——汗” “你们手里拿的什么?”声音冷冽,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大汗,是奴婢——在凤凰楼下——捡到的。”那女孩的声音颤栗着,生怕惹怒眼前的男人,只得摊开掌心:“大汗,只是破碎的刺绣,奴婢——见着这秀纹好看,便捡来做小样,真的不是偷的。大汗。” 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 这是昨儿夜里海兰珠送他的那副凤凰。 他拿捏起残留的布料,是她剪了?扔了? 掌心不由握紧,吓的那俩奴婢直跪下:“大汗,饶命,这真的是从凤凰楼下捡来的。” “找回所有的破碎片——”他愠怒的拂袖而去。 午后他哪儿未去,只留在书房, 摊开掌心,端倪着那残缺不齐的刺绣,心中不知为何甚不是滋味, ------------ 第七十一章 冷战 思忖,拿起桌案边的书籍,是他平日里闲暇时间爱看的《诗经》, 将那碎片轻轻的夹在某一页内。 他稍瞅了一眼,那一页书写的正是‘关雎’。 他斜倚在雕龙木椅上,闭眸,梦境中一幕一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球。 诗中娓娓道来男人单相思恋,正如他,爱到深处无尤怨, 陷入情网,他也如常人一样不能自拔。 他的倾慕、爱恋与渴望,是他心底最深的企盼。 “怎么不见祁纳。”皇太极睁眸,随意的拿捏起茶水,淡淡的饮下,那小子似乎该有事情必须向他交代清楚。 “回大汗,祁大人昨儿夜里染了风寒,便回府歇息了。” “呵——”他轻笑:“他病的倒真是时候。” 侍卫不解,见他杯中的茶水见底了:“大汗,要不要再斟上一杯?” 他摇头,拿起桌边的兵书,支起手臂阅读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到底怎么了?眉心微蹙,他有些气闷的想。 从清晨到现在,更确切的说从昨夜宴席到现在,他都被一股强烈的思绪所困扰。 许多画面、声音,总会不经意的窜上心头, 为什么等不到她一句解释时,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轻易瓦解? 他对她很刻薄,他知道!可是—— “大汗,这本兵书您已经看了几个时辰了。”年少的侍卫忍不住提醒着。 他回神,只言:“书到用时方恨少,多看一点百利而无一害。” “大汗。”侍卫又提醒着:“可这几个时辰您一直都在看同一页上。” 是吗?皇太极愣了愣:“这兵书里每一个谋略都值得细细深讨。” 他轻声回复着,不想被人识破自己的心思。 可那侍卫还不死心,正应了那句初出茅庐不怕虎,:“可大汗。” “又怎么了?”他蹙眉, “您的书拿反了。” 皇太极愣愣的望着手中的兵书, 他自嘲的一笑,原来这几个时辰来,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那花圃后的寝宫里:“你是不是闲的慌了?” 他颔首,望向那年少的侍卫, 侍卫这才发觉自个闯祸,大汗有心事,他怎么就多嘴识破? 慌乱跪下请罪:“大汗,我——” 正当他试图解释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皇太极顺势投去目光,隔着纸糊的木窗,他见那清瘦的娇影, 先是一惊,她来了?她终于肯主动找他? 心中的愁绪立马散去。 微蹙的眉心不由的展开。 可是——他还在气头上,若是此刻见她,是不是太轻易原谅?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他深吸着,故作镇定,还是不见罢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 他见那身影转身,欲离开之际, 他急的脱口而出:“进来吧。” 身影又折回, 吱—— 皇太极遣下身边的侍卫:“你先下去吧。” 见大汗未曾怪罪,那侍卫立马心存万幸,连忙退下。 她来是不是要跟他解释?还是来求他原谅? 她为祁纳日夜缝制兰花,对,他嫉妒,吃醋, 他借着酒疯欺负她,那也是因为他是男人, 就像禽兽也有自己狩猎的范围,她是他的,他的界限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进。 皇太极斜依在椅上,故作风轻云淡,淡然自若,把玩着腰间的香囊, 却未曾正眼瞧那身影。他亮了亮嗓子:“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解释,别以为这一次我会轻易原谅你。” “大汗,你说什么?”女人娇柔的声音,话语中满是疑惑。 他惊愕颔首,不是她!眸底满满的失落,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站在眼前的娇影,不是海兰珠,是玉儿! 玉儿手中盛着热烫的点心,听闻他的话,便知晓:“又为何不是我?” 她苦笑着:“大汗,您可知,您冷落玉儿太久了。” 皇太极抽回视线,怔了怔,掩藏心底失落,再颔首时,唇边淡笑起:“坐吧。” 玉儿将那点心轻轻放置在他桌边。“怎么过来了?”他嘘寒问暖的简单问候着,对她,不过是以礼相待。 “听闻大汗还未吃午膳,玉儿特给您准备了一些,大汗平日公务繁忙,可大汗再怎么忙,也不能误了自个的身子。” 她颔首睨他,这是她耗尽年少时光,爱尽的男人。 可她嫁他多年,却迟迟未能得不到他一眼正眼相待! 皇太极回以淡笑,低声说:“有心了。” 她看着他嘴边的笑意,却察觉出他眼底掩藏的淡漠。 她想捂化他心中的雪块,她想让他正眼见她,更想让他爱她一回:“玉儿送给大汗的衣裳可否合适?” “嗯?”他怔了怔,这才想起昨儿送他的生辰礼物,可接的太多,他都难以将那些礼物对的上号:“你心灵手巧,做得当然合适。” 她一阵欣喜,喜笑颜开的问:“那大汗喜欢吗?” “喜欢阿!”虽是敷衍,却是做戏:“辛苦你了,以后不要费那么多思。” “可我想让大汗穿我亲手缝制的衣裳。”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心事。 只想夺一回。 “——”他沉默着。 视线只睨着那绣有‘极’字的香囊之上, “大汗,您还记得很多年前在河边救过我吗?当初我拾到您的玉佩,你曾许我一个心愿。” “你的心愿,我已为实现。” 对,当年为救姐姐,她献上了自己的心愿。可她不想多年后,姐姐却夺了她所爱:“大汗——玉儿的心思,这么多年来都未曾改变过,您当真不知?自您将我从河边救我起,您在玉儿心中早便是英雄。玉儿一直仰慕您,从未想过真能嫁您。可上天怜悯玉儿,能与大汗共结连理,是玉儿一生最美的梦。” 她一直诉说着,这些年来,她未争取,只等候。尔如今,她不能坐等,因为有些幸福,是必须靠自己争夺的。 可皇太极恍神,心不在焉,明明她的声音在耳畔徘徊,却听不进她到底说些什么,到最后,他吱声打断:“玉儿——” 玉儿一怔,不解。 “我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先退下吧。” 玉儿愣住了。 “大汗,您还未尝过这点心。” “搁着吧,我会尝的。”他浅笑着,便了手势让她退下。 待屋里清静后,皇太极长叹着,心中宛如被石子砸出了空洞。他思绪混乱,一直到伴晚。侍卫才敲门而进:“大汗,您今晚在哪儿用膳?” 他怔了怔,思忖着,若有若无的问起:“如莹今儿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侍卫一脸茫然:“没有啊,大汗。” 是他问的太含蓄?还是—— 皇太极便直接问起:“兰福晋今儿有没有托人捎消息过来?” 噢——侍卫恍然大悟,大汗实则想问的,关心的是兰福晋! 可他摇摇头:“大汗,没有啊。” 她—— 他未吃午膳,她岂会不知? 玉儿送来餐食,她坐以待毙? “那大汗今晚在哪用膳?” “书房。”冰冷愠怒的声音。 皇太极起身,命人点燃了烛火:“大汗,已是三更了,您还是歇息吧。” “嗯……”他轻声回应,便遣退了奴婢,披上衣衫,独坐在靠椅上,他轻依着,明明很倦,却无法入睡, 他取出诗经中那块刺绣残片,放在鼻间轻嗅,熟悉而清淡的香气,充斥着整个肺腑。 宛如埋进她的怀中,还依稀感受到那纤细手指为他轻轻的按压着跳动的太阳穴,香气弥漫,他深深的呼吸着,夹着无尽的渴望。 他想起了那个迷乱而放纵的夜晚,她柳眉微蹙,汗水微凉,她的手指抵着他炙热的胸前,在他凶狠的浴望里,细声呜咽, 他记得她潆合的嘴唇,她水润的瞳仁,记得她修长的双腿,滑润的皮肤,皎洁的身子,整个夜晚他像只凶猛的兽,对她不知魇足,欲壑难填。 他怀着那样的嫉妒,又是那样可怕的激情,疯狂埋进她的身子,等他幡然醒悟时,她却又一次扔下了他。 他失控,几乎丧失了所有的冷静与理智。 正是因为这幅刺绣,不是他见的那副兰花, 皇太极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在沉默的黑暗中,在清冷的月光下,急促而紊乱的呼吸。 半梦半醒间,似乎那温柔的手还在为他揉捏。 他记得清冷孤灯,寂寂长夜,他一个人在花厅里闭目养神,她倒一杯热茶,影绰的灯影下,茶香四溢。 有时他批阅折子到很晚,她便在湘妃榻上陪着他,他一抬头,就能见她支着手臂,小鸡捉米似的昏昏欲睡,当触到他的目光时,她又歉意的笑了笑,又逼着自个打起精神。 累成那样都是为了陪他, 皇太极徒然睁眸,望着手中的刺绣,一夜难眠! —— 年少的侍卫拱着身子,战战兢兢的回复着大汗每日里必问起的事:“大汗,兰福晋那,那还是没有消息捎给大汗。” 他握着毫笔的手怔了怔,墨汁散尽,滴在那名贵的宣纸上,那一副画又毁了,他却又行云流水般的再添一笔。 “咳……咳……”一阵咳嗽声。 皇太极未曾颔首,只潜心做画,却淡然问起:“风寒还未褪去?” ------------ 第七十二章 赢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  皇太极抽回视线,挑眉,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这一身兰花衣衫:“你这件衣衫穿了好些日子了。” 祁纳一怔,不解。 “你何时喜欢起兰花?从未听你提及过。” 大汗为何如此问起?祁纳思忖:“兰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臣喜欢不足为奇。” 皇太极点头,视线投向桌案上那副画,祁纳疑惑,一眼望去,怔着,大汗所画的正是兰花。祁纳一身冷意,冷冽的寒光扑面而来。 皇太极笑言:“此兰花非此兰花吧……” 祁纳惊额, “祁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我的女人” “祁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我的女人。” 嘶…… 他抽出利剑,耳边风声疾过, 祁纳怔着,那冰冷的刀锋抵着他喉间,四眸对视,他见大汗眼底的愠怒:“大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纳不敢!” “你不敢,好一个不敢。”皇太极不疾不缓的询问,深邃的眸散着冰冷的寒意:“信不信这一剑可以要了你的命?” 祁纳迎上他的视线,手底早已一片冷汗,身子不由一颤,一剑封喉,他自知触了大汗的逆麟,但倘若牵连累了兰福晋,那该如何是好?! 屋里静的只听见呼吸声, 千钧一刻, 祁纳深吸着,他赌一把,以命做赌注:“大汗不会杀祁纳!” “喔?”皇太极挑眉, “大汗才德兼备,又是惜才之人,祁纳十六岁便跟随大汗,南征北战,至今已十余载,祁纳对大汗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从未有过反逆之心,更不敢觊觎大汗之物。大汗英明,岂会因空穴来风的事情而误杀祁纳。而祁纳这项上人头,早已是大金的,为大金效命,是祁纳这一世的使命!” 听之,皇太极嘴角轻咧起, 不愧是跟随自己多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话语间句句在理,却让他无以回击。 一招一式,凛然有大将之风。 皇太极疾速挥剑,簌簌声,冲破了凝滞的空气,祁纳衣衫上的那束兰草被刮落于地,祁纳怔怔的望向大汗。 皇太极府身拾起,纳入掌心:“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祁纳,你记住,我能重用你,便能毁了你,有些事只此一次!” 祁纳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 …… 祁纳见着自己破碎的衣衫,大汗察觉此事,那她呢?大汗的愠怒是否会迁移到她身上? 她不知,自取得那件兰花衣衫,他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可大汗生辰那夜,见她独自离去的背影,他心中暗藏沮丧之情,不想染上了风寒。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却以她喜而喜,以她悲而悲! 曾几何时变的如斯患得患失? …… 半壁斜阳下的盛京,烂醉的晚霞荡漾在天边如火铮铮时,整个盛京笼罩在淡紫色的凄迷下。 皇太极刚从崇政殿返回,虽给了祁纳警告,也划下了他衣衫下的兰草,可…… “兰福晋那边……”他又忍不住问起, 话音未落,那年轻的侍卫便接下:“大汗,我今儿再三确认了兰福晋那儿确实未传消息,倒是其他主子问起,大汗这两天在书房用膳,便邀大汗去他们宫里用晚膳。” …… 夜一如既往的静, 海兰珠侧依的睡在床榻上,快入秋了,夜晚渐渐变的许些凉意,如莹已经为她换上了厚一些的被褥。 可她有些辗转难眠,屋外兴许是起风了, 啪啪…… 木窗被吹的作响,她怔了怔,又闭眸浅睡着。 碰……碰……碰…… 海兰珠又惊醒,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揉揉发丝, 是错觉? 碰…… 可那震隆欲耳的声响让她回神,这么晚会有谁过来? 她抽过衣衫,随意披上,下榻点上烛火,可外面的人儿似乎有些不耐,那阵敲门声越发紧蹙而凶猛。 她隔着门道问起:“谁?”话音中几分畏惧。 “我……”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她怔着,门那边更是不耐:“开门……” 海兰珠轻开,还未等木门全展开时,健臂推门而入,力道重的直接将她甩倒于地,男人的身影直罩着她, 她颔首,是他! “大汗……”她颤栗着, 空气中有烈酒的醇香,他怎么又饮酒了。 “八日七个时辰”毫无头绪:“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她不解其意。 “我已经八日七个时辰没见到你,每天我掐手算着时辰过,似乎像戒不掉的瘾,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忍得住?”他拉起她,紧紧的搂入怀中:“你怎么忍得住不见我?告诉我,你怎么做得到?” 他埋手,沙哑的喃喃…… ……你怎么忍得住不见我,告诉我你怎么做得到? 他紧窒的怀抱让她无法呼吸,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变得意乱情迷。 “大汗……”海兰珠轻轻的喊着他,那声音温婉的犹如清泉,滴落在他心底。 他吻着她柔顺的青丝,几分醉酒的轻挑,沉重的身子将她压制。 良久…… 挑起她的下颚,他细细的凝视着。 “你赢了……”他呢喃。 她疑惑。 “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兰草,不要凤求凰,我要你,我只要你。”他抓着她的肩膀,不停的摇晃着, 被他晃着身子不稳,她下意识的扶住他的身子:“大汗,你醉了,” 她架着他的身子,欲想让他早点儿歇息,可他犹是不满的抚去她:“你就是不待见我。” “……” “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他是不是?”他手底握紧着刺绣,朝着她指点着。 “什么他?”海兰珠一头雾水。 听之,他眸光微敛,透着几许燥意:“还是你还有其他男人?” 可当她看清他手底的刺绣是祁大人衣衫上的兰草时,她先是一怔,疑惑怎么在大汗手中,犹想起之前他种种怒意,海兰珠似乎终于理出了头绪:“你是说祁大人?” 老天,他都误会什么了?! 海兰珠上前再扶住他,可皇太极不满的又甩开:“我哪点比不上他?比谋略,比权位,哪点不如?你怎么就是死脑筋?”他素净的长指直点着她额头:“说话阿,你怎么不说话?” 他真醉了,不依不饶。 “他比你俊。” 皇太极一怔,气的牙痒痒,直指着她,低侬:“肤浅!” 不让他发觉,海兰珠悄悄的低笑着。 “你和他在花园互诉情缘,亲亲我我,又是送兰草,就凭这个,我就能废了你,你信不信?”他推着她脑门:“可我怎就舍不得?你说阿,我怎么就下不了手?这些日来,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肯主动见我,主动求我,我就原谅你。你赢了”他轻叹:“…海兰珠,你赢了!” “好了,大汗,早点歇息吧。”和一个醉汉解释事情的缘由,那便是徒增麻烦, 她架着他,劝他睡下,将他安抚在榻边,她刚起身,他便牢牢的钳住她的手腕,有些不耐:“你又去哪儿?” “我给你弄个热毛巾擦擦脸,顺便给你弄点醒酒汤。” 他狠狠的将她搂入怀中:“不要,我只要你。”他深睨着她:“兰儿,”他忽然喊着她,唇边的笑意淡淡的扬起,眸中渗着的柔情让人溺毙,她不由一叹,这样的男人天生让女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又何曾不是? “兰儿,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想多了,你也会发觉,其实……我也挺俊的。” 他在意的,在意她的一字一句! ——其实我也挺俊的! 他呢喃着,半梦半醒间睡去。 海兰珠轻叹,寂静的夜里一丝怅然! 他又醉的不浅,她在榻边独坐,只见他静默的容颜。 八日七个时辰, 她一丝苦笑,他以为她够坚强? 不……她的心不是石头,即使是石头也有粉身碎骨的时候。 …… 一夜无梦, 皇太极抚额,缓缓睁眸,四处摆设让他意识到,这儿是海兰珠的寝宫。 他昨儿夜里怎么来的? 记忆却戛然而止。 还未想起时,那柔软的触觉直压着他的胸膛,他府首,一怔。 她在他怀里蜷缩着,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谴绻传来,彼此心跳相连,他没动身,不想扰醒此刻的宁静。 她发间清香在鼻尖缠绕,他不由触上,她却刚好动了动身,向那暖源凑近,修长的手臂紧搂着他的腰际,一切顺其自然。 皇太极睨着, 八日七个时辰换得此时片刻温暖的静谧。 她的心才是他最终的归属。 她赢了,赢了他整个人,也赢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 指尖情不自已的碰上那柔软的青丝,她一怔,半梦半醒间,她颔首,浅笑喃喃:“大汗,你醒了!” 逆光下她清瘦的面容若隐若现,他顺势翻身,将她压制在身下,未等她缓神,吻凌乱落下。 夹着灼热的气息,灵舌撬入,狠狠的与她纠缠。 正当她主动迎上之时,他缓缓离开,睨着她动情的姿态,晨曦泻入,在颊边映上一层光圈, 海兰珠睁眸,才看清他淡漠的容颜,她出声,有些沙哑:“大汗……”神情更是三分疑惑,七分迷离。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七十三章 心痛 海兰珠起身,下榻,从柜中取出那黑色的雕花木盒。 里面竟呈着那兰草的样图。 她递给他,皇太极先是惊愕:“怎么会?” 她从椅边取出祁纳衣衫上那块图样,两者居然一模一样,他颔首,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祁大人衣衫上的兰草是如莹绣的。”以免再生误会,她直接道出:“如莹钟情祁大人,又怕身份悬殊,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我与如莹情如姐妹,我只不过顺手推舟罢了。” 他的心稍稍舒坦,又拿捏起盒中的刺绣,疑惑的问:“那这个刺绣又如何解释?” “如莹女红做的不太熟稔,我只是先为她绣了样图,她再按着我的针法绣在祁大人的衣衫上。” “为什么偏偏是兰花?” “因为祁大人说他喜欢兰花!”有奇怪之处吗? 果然…… 皇太极挑眉,若有所思的挑起她的下颚:“他喜欢兰花,还是喜欢你?”一语道破。 只剩了她一脸惊愕!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她思前想后,却见他渐黯的神色,她低语着:“那又如何?可我是你的,别人的心思我无法揣测,也无心揣测。” 他拉近她的身,温热的鼻息只洒在她颊边:“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嗯?”他问道,话语间满是霸意:“明知道我生气却还把我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她听着, “那我的心思你有没有用心揣测过。”她欲回答,却被他用食指抵着唇,他低语:“不要告诉我,我的心思深如海,你揣摩不透,记着,在你面前,我只是个男人,不是大汗!” 他牵着她的手,一直划过他的下腹,触着他炙热的肌肤,轻轻的按压着,他曾说过,她是他最疼的那跟肋骨,为何她迟迟不懂:“我不怕战场杀敌,更不怕红衣大炮袭来的伤痛,我最怕的是你,怕你给的撕心的痛,比万剪穿心更让我疼千倍万倍。” 这些日子,他日夜期盼,又不想被识破,唯有隐忍,可每当夜深人静处,那思念宛如潮水来的汹涌,袭上他胸口。 “你怨我?”她淡淡的笑着,抚着他俊美的容颜,那邪佞的姿态让人无以抵抗,从何时起,她的心被他吞噬了:“你先误会我,惩罚我,不理我,让我哭,让我疼……唔……唔” 忽如其来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屋里一时静谧,只感到彼此的呼吸,甚是迷乱:“对不起……” 他用着两人听的清的声音,低沉,迷人,夹着深深的歉意:“是我太在乎你,太在意你。” 他……居然向她道歉?! 海兰珠怔着,眼底却溢出湿意,夹着满满的惊愕! 她居然还会心疼。 “你们在花园,你拼命护着的那封信件,还有兰草刺绣,太多太多画面在我脑中闪过,生辰那日你送我凤求凰,可祁纳身上的却是兰花,那夜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太失控,告诉我,为什么对你就是无法自拔?” 皇太极垂首,欺上她的唇,紧紧咬上,直到她吃痛的蹙眉:“疼吗?” 海兰珠迎上他深邃的眸,不语。 他细睨,刮摸着她唇边细小的伤痕:“兰儿,记着,你身疼三分,我心更痛七分。”颔首浅笑,却依是风轻云淡:“我不知道这辈子会走多远,沿途又会历经多少风景,可我能确定的是,你是第一个能乱我方寸的女人,第一个让我愧疚的女人,也是我皇太极...最爱的女人。” 最后...那五字缓缓道出。 海兰珠一怔,这算告白吗?她的心很乱,乱并不是踌躇他在她心底的分量,只怕有一天她爱他,胜于他爱她。 皇太极顺势将她搂于怀中,彼此的身姿沐浴在暖色的晨曦中。 —— 秋风起,白云飞 草木黄落,雁南飞。 天气甚凉,海兰珠已加上厚一点的衣衫, 望着眼前厚重的木箱,这是皇太极一大早命人送来的。 如莹打开,眼前琳琅满目的珠宝,散着璀璨夺目的光辉,如莹徒然睁眸,有些目瞪口呆:“主子,您看这——” 海兰珠拿捏起那颗百年夜明珠,才恍然:“这些都是文武百官,各宫福晋送给大汗的生辰礼物。大汗命人送至我寝宫,这又是何意?” 如莹会意,笑着,打了个响指:“兰主子,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大汗全然送给主子,当然是为博您一笑,别说这颗夜明珠,这木箱里随意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呢?您看,大汗对哪个福晋这般好过。” “对,样样都价值不菲。” 她失笑着,他打赏她,可在她眼底,这些不过空有虚名,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价值,那么留着这一箱珠宝又有何意? 木箱里那件锦绸衣裳惹得她注目,海兰珠拿起,这是玉儿送他的。 “怎么?这些都不喜欢吗?”男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大汗——”如莹连忙跪下请安。 海兰珠一怔,转身之际,便察觉皇太极已立于她身后,垂首请安:“大汗,您怎么来了?” 皇太极递了个手势,如莹会意的退下,悄然的关上木门。 他视线朝向那箱宝物:“就没有一件你喜欢的?”他又问起。 “那大汗喜欢吗?” 皇太极一怔,他的兰儿很聪慧,挑起她下颚,若有所思的问:“千金难买伊人一笑,兰儿,你总是让我束手无措。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我想补偿你,一点一点补偿。闲暇之余,我绞尽脑汁,可你待人待物,总是这般清淡,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 “若你要天上的星,我可为你摘。兰儿,即便...即便你要的是我的心,我也愿意双手呈奉上。” 她心底轻颤,早该明白她满脸的不在乎,竟会让他这般失落,她主动搂上他的腰际:“您为何要对兰儿这般好?” “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好?” 海兰珠喉间酸涩,瞬时哽咽:“大汗,兰儿是福薄之人,怕是——” 他食指抵着她的唇:“倘若这样,我会把自己的福气一点一点给你。”皇太极捧上她的颊:“兰儿,你知不知道,取回传国玉玺,我已诏告天下,笼络人心,天下归一是大势所趋,而我称帝,指日可待。” “大汗——”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记着,我是人中之龙,你便是人中之凤。”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于她而言,这是对赛琦雅致命的打击。可她心底并未快感, ——为、我、报、仇! 额祁的声音,多少次响彻午夜梦回处,她未忘,也忘不了。 她要的是击溃赛琦雅, 可她的复仇, 建立于玉儿的痛苦, 建立于对他的欺骗。 海兰珠渐渐垂眸,心中万般挣扎。 皇太极瞥见她手中的衣衫,那龙纹绣的甚是精湛:“这是——” “您忘了这是玉儿送您的生辰礼物。” 那日玉儿特意问起此事,他又忘的抛于脑后,皇太极故作说起:“你看玉儿心思缜密,已是深秋,还特意制了件厚实点的衣衫。玉儿不知我的尺寸,还特意再三询问是否合适,以便修改,不像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多少个夜晚袒胸露怀,相拥而眠,对我的尺寸了如指掌,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还是你想我穿着别的女人做的衣衫,整日在你面前晃着,你就开心,你就舒坦?” 她抹去泪痕,不觉的笑起, “还笑?”故作严厉,她当真不怕他了? 她颔首,却若有所思的抚摸着他的眼睑:“你桌案边的折子又堆积如山,日夜伏案,万般辛苦”她长指轻轻的划过:“你的眼下又黑了一圈,大汗可知,兰儿甚是心疼。” “——”他一怔,却无话可对,风未动,旗未动,是心在颤,她只一句话,便让他满心雀跃。 “朝野上的事,兰儿不能插足,不能给你排忧解难。只愿大汗退下崇政殿时,兰儿这里会是大汗褪去满身疲惫之处,兰儿永远在这儿等着你,为你研磨,为你焚香,为你嘘寒问暖。” 她为他抚平朝服上的褶皱,轻轻的说下:“兰儿再也不愿见大汗穿着别个女人做的衣衫,因为兰儿的心也会疼,会像别个女人一样争宠吃味。” “兰儿——”他低声,却有些不敢置信。阿谀奉承之话,他听的太多。可她每一句话直击着他的心脏。 她颔首,动情的睨着他:“因为——兰儿喜欢大汗。” ——因为……兰儿喜欢大汗。 皇太极嘴角不由扬起,近日里他心情极佳。 祁纳在一旁侯着,皇太极搁下手中的朱砂笔,饶有兴致的问起:“祁纳,你觉得我这身锦服怎样?” 祁纳不解,自那日大汗卸下那束兰花刺绣以示警告后,大汗第一次笑颜对他,祁纳猜不出大汗寓意:“大汗的衣裳向来都是上衣房缝制的,大汗为何如此问起?” “上衣房的绣女哪能比上兰儿的手艺!?”他玩味的说起, 祁纳便连忙会意,垂首,不语,见大汗近日喜颜,他揣测她相安无事,心底的石头便落下。 ------------ 第七十四章 她竟然瞒着他避孕 祁纳便连忙会意,垂首,不语,见大汗近日喜颜,他揣测她相安无事,心底的石头便落下。 大汗对她一往情深,祁纳自知不能再连累她。 “怎么不说话了?”皇太极挑眉,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全是错。 正当祁纳一筹莫展时,侍卫敲门禀告:“大汗,今日里大福晋请您赴凤凰楼饮茶,” 皇太极收回视线,低语:“我知道……”他虽推辞过,未料到这会儿哲哲又邀约, 今儿不同往日。是她的生辰,他未在拒绝皇太极步步踏上凤凰楼,那孤寂的背影悄然的拿捏起酒壶。 径自斟上,四处寂静,风声划过耳畔,只闻酒水淌过杯中,甚是悦耳。 “大汗,您终于来了。”她背对着他,只听那脚步声,便知是他。 皇太极在她身边坐下:“今儿你生辰,天气晴朗无云,哲哲你总是这般好福气。” 哲哲转眸,迎上他的视线:“不,是大汗赏脸。” 皇太极回以浅笑,拿捏起酒杯,细瞅,玩味的把玩着:“想要什么礼物?” 她望着他,他这话风轻云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他还是把她送的夜明珠弃之敝覆。他岂知她心底一片凉意。 “我想要的礼物大汗当真都会给?” “说说!” “我与大汗夫妻多年,臣妾只想为大汗生个阿哥。” 话音刚落,却只迎上一阵沉寂。 良久—— 垂眸之间,她只黯然:“大汗,您看,这便是结果。臣妾想要的,大汗一直不待见,也不肯给。”哲哲失笑着,再颔首时,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对女人而言,为爱新觉罗开枝散叶责不旁贷;对妻子而言,孩子是额娘最珍贵的宝物。作为正宫福晋,承蒙大汗信赖,臣妾才掌管后宫。” 皇太极点头,静静的听着她的下文。 “臣妾看得出大汗对海兰珠情有独钟,从前我虽有怨言,只是因为她的出生不太好,血统不纯正,可奈何大汗喜欢。她虽是我侄女,可嫁给大汗之后,也是我科尔沁的荣耀,倘若她能为大汗生个阿哥,臣妾自是欢喜。海兰珠嫁给大汗多时,却迟迟未传喜讯,这事儿一开始臣妾并未放在心上。” 听之,他紧睨着她。兜兜转转,她终于绕到正题。 哲哲从袖口取出一封信,轻递在皇太极眼前:“大汗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他取过,抽出,一览无余。俊美的容颜渐渐沉下,却一声未吭。 “大汗觉得好奇吗?”哲哲笑过:“当初臣妾也好奇,海兰珠对卓林一往情深,甚至不惜自杀以表贞烈,可为何从科尔沁省亲回来后,就对大汗百依百顺?对,臣妾也曾想过,面对荣华权位,哪个女人不会心动,更何况卓林对大汗而言,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大汗您说是吗?” 皇太极慢条斯理的放回信件,转眸之间,只淡声问:“然后呢?” “臣妾也被她柔弱无骨的模样给骗了,这信是阿古拉寄来的。” “怎会落在你手中。” “这要问问海兰珠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玩起心计比谁都狠,她勾引祁纳,利用祁纳,为的就是与宫外的阿古拉通风报信。若不是臣妾无意间取回这封信,也不知被他们姐弟俩糊弄到何时?他们里应外合,只想找更强大的靠山,海兰珠回来——只是为了”哲哲不急不缓的说下:“报...仇” 他轻眨着眸,哲哲拿起酒壶,他素净的长指覆上她,阻止她斟酒的动作, 她颔首见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深沉如海,那双黑冰的眸散着寒光。 可他唇边在笑,邪佞的弧度,让她探究不出他任何情绪。 他紧睨,揣摩,思忖。 良久—— 皇太极玩味的低语:“噢,是吗?难怪她那么可爱?我还担心她没点儿心计,在这深宫后院,若没我的庇护,她会不会...被你们给玩死?!” 她呼吸一窒。早该料到大汗不按常理出牌,他太危险,危险到让人沉沦。 她不信,这一赌局,她会输? 可她在他瞳仁里望见自己的影子,促狭、惊畏。 “大汗,您宁愿相信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臣妾?不相信眼前的证据?”她抽回手,从腰际取出一束草样,扔向了桌案:“您可知这是何物?浣花草,这是浣花草,海兰珠迟迟未传喜讯,正是因为她一直在服用这避孕的草药。如莹瞒着太医院偷偷取得这浣花草,臣妾不敢在您面前说谎,您若不信,可让太医院的何太医当面对质!您可以容忍她接近您目的不纯,可是...她扼杀的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此罪能免?!”哲哲低吼! 那声音在凤凰楼宇徘徊。 又沉浸—— “今儿你邀我来此,在你生辰之日说破这些,真的...真的...让你费劲心思,煞费苦心。” “——”她一怔! 只见他起身斟酒,拿捏起酒杯,与她碰杯:“生辰快乐!” 字字说下,却咄咄逼人。 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皇太极转身之际,容颜渐淡,青筋暴露,步步踏下凤凰楼宇! 御书房。何太医战战兢兢的望着眼前的黑色朝靴,跪着的身子不由一颤:“大...汗...” “我倒好奇大福晋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费劲心思为她说话?” “什么?”何太医颔首,却见大汗深沉的面色。 大汗怒意时,却是语气低沉,夹着咄人的气势,令人畏惧:“大汗,老臣所言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 话音未落, ‘啪’的一声,茶杯爆裂的声响, 热烫的茶水碎了一地, 何太医惊颤,不敢迎上:“大...汗...” 皇太极揪起他胸前的衣衫,怒意腾腾:“属实?浣花草在这宫里是禁药,连一个小小的奴婢都能私下获取?”眸中厉光刺得何太医不敢动弹:“知情不报,何太医,你是不是嫌你这颗脑袋呆得太久?” “不——不是,大汗——” 听之,何太医双腿一软,无力的跪着,只抓着皇太极的朝靴,垂死挣扎着:“大汗,您听我解释,如莹是个奴婢,但老臣不敢确定她要这浣花草究竟有何用意?老臣不敢妄自定论,更不敢禀告,可兰福晋期间染过风寒,老臣为她把脉确诊,下过药帖,这才发现——” “发现什么?”他俯身,紧逼着何太医。 “发现原来是兰福晋一直在服用这浣花草,我将此事禀告于大福晋,大福晋吩咐此事由她处理。” 皇太极怔着, 她一直在服用,一直在避孕, 恍然起身, 何太医畏惧的望着大汗转身的背影, 额前早已冷汗淋漓:“大汗——老臣不敢欺瞒大汗阿!” “滚——”他低吼:“给我滚出去。” 狠狠拂袖,那桌案边的瓷器,哐当一声砸的满地粉碎。 何太医吓的连滚带爬的出了御书房。 ——海兰珠回来只是为了报、仇。 ——您宁远相信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 皇太极握紧的拳心,骨骼突兀,眸光渐淡,脚下的步伐越发的匆忙。 ——她扼杀的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此罪能免? 两旁的侍卫见形色匆忙的大汗,连忙的垂首退下,让出道路。 ——兰福晋期间染过风寒,老臣为她把脉确诊, ——这才发现,兰福晋一直在服用这浣花草。 那一句句残忍的话语,在他脑畔狠狠的回响, 像一记狠戾的耳光,抽的他生痛。 ——因为,兰儿喜欢大汗。 ——兰儿喜欢大汗。 ——喜欢大汗。 为什么骗他? 吱—— 门木推开之间。 吱—— 门木推开之间。海兰珠惊愕的回首,见是他,又回以浅笑:“大汗。” ——兰儿喜欢大汗。 四眸对视, 他脑中一片混沌。 他站在屋外良久,她惊愕,只问道:“大汗,为何不进来?” 皇太极紧握的拳心渐渐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过来。” 海兰珠怔着,不解。他又低语,轻眨着眸:“过。来!” 拗不过这男人,海兰珠放下手中的毫笔,向门前走去:“怎么了?” 她轻声问道,可犹见他眼底的血丝,怕是他太疲倦:“是不是累——啊!”她失声。 男人一把横抱起她,措手不及间,她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你吓到我了。” 他抱着她踏进了屋内,肩背抵着木门,顺势合上, 对外面的如莹命令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踏进。” 海兰珠好奇,他今儿有些反常。 他将她放置在榻边,自己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虽对彼此身子熟悉,可这样暧昧的姿势, 却还是让她颊边染上红晕,他目光炙热,被他睨的,她快透不过气。 海兰珠起身,却被他狠狠揪住手腕:“又去哪儿?”语气里几分不耐。 “我给你倒杯水。”她笑着说来:“啊!” 他用力抽回,将她搂至怀中:“我不想喝,陪我。” “大汗,你今儿怎么了?”她不解的望向他。见他眉心轻蹙,她纤细的指,细细为他抚平,他抓着,阻止她继续的动作, 见他如此,海兰珠心底更是忐忑不安:“是不是累了?” “你今儿在干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心,放在唇边细细的吻着。掌心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她一怔,“怎么不说话?” “给你缝完衣衫后,还是往常一样抄抄经书。”她摸着他平整的朝服:“新衣服你喜欢吗?” “喜欢。”他凑上前,吻上她的唇:“你做的我都喜欢。” 她一丝羞意。根本无法抵抗他。 他在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颊边:“你知不知道?” “什么?”皇太极挑起她的颚,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说:“很多人费尽心思都难买的到我的心事,可你却太容易获得。” 她浅浅的低笑着,他俯下,在她颈边吻着:“那你猜猜我现在——想的什么?” 他的吻很轻,啃咬在她肌肤上,一阵轻软的触觉。她轻吟:“大——汗” “我对你如何?”他支手挑开她颈边的纽扣。一颗、又一颗。 “好——”她低吟着。直到她感觉胸前凉意,浅露着一丝春光。 “她们都没那个福气。” 她漂亮的瞳仁微眯起,他俊美无俦的容颜映入眼帘,可她察觉,他眼底竟是一丝无奈:“什么?”今儿他的话太奇怪。她毫无头绪。 “我说,既然她们都没那个福气,”他浅笑,玩味的说:“你给我生个阿哥,好不好?” 生个阿哥? 海兰珠立马惊觉,身子不由的退了一步。 他不悦的蹙眉:“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 “那为何这个反应?” 他一字一句的说下。海兰珠直觉手底一直凉意,像个被揭穿谎言的孩子, 在他面前,措手不及,她欲回复时,他却俯下, 直压着她的身子,俯首吻上,却堵上了她所有的话语。 他的吻很急躁。 可她感觉他在刻意克制着。 他克制,动作竟缓了下来。 力道大了,怕她疼;轻了,他自己忍得难受。可她的手指,发梢全是他的味道, 其实她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不能尽兴, 而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精力充沛的男人,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更强烈些。 她情不自禁的攀上他的颈项, 他颔首惊愕睨着她,却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哑着声音:“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乖一点,给我,给我!” 低头吻她:“唔——” 满怀的温香软玉,皇太极着迷的吻着她微萦的嘴唇,掌心扣住了她的腰际, 他缓缓的进入,她一怔,紧抓着他的肩背,却急促的呼吸着。 他随着自己的节奏,一边用力挺身,一边柔柔的吻着她,口中却喃喃:“在这个世界上,谁骗我都无所谓,唯独你,我受不了。” 她怔了怔,被逼着躬起身子,迎着他的速度, 两厢情愿的鱼水之欢,他罩着她,每一次进占, 她都以为自己快承受不起,可他带着她领略极致的快乐。 海兰珠透过汗湿的睫毛,睨着这个按着自己开怀畅意的男人, 他依旧动情的吻着她,嘴里说着让人耳热心怡的情话, 每一句都贴在她的心眼上,柔肠百转, 当涌上那动人的顶峰时,他俯在她颈边, 可她看不到他那双带着血丝的眸中几分哀切,忽然,他悲戚一笑:“我的兰儿,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 她一怔! —— 清晨醒来。 海兰珠辗转起身,跟她不知**了几番的男人,却早已离开。 昨儿他很失常,说了许多奇怪的话语。她猜不透,心底更是徒增几分忐忑。 她揉了揉发丝,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心却被他搅的越发凌乱。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她一惊,连忙回神:“谁?” “主子,是我。”是如莹。“进来吧。” 她随意披上衣衫,见如莹端着热腾的汤药走进, 正如每个他离开的清晨。此情此景,未曾改变。 如莹放下,那热腾的雾气掩着海兰珠的眸子,空气里还浮着淡淡草药香气。 这味道太熟悉,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儿她乱的出神。“兰主子,您——” 如莹先出声。她立马拉回思绪,有些惊惶:“嗯?” 如莹怕自己多嘴,那些话语又押回心底。海兰珠的视线又折回桌案,拿捏起那青瓷碗,她呼吸急促,直递到自己的唇边。 “主子。”如莹又出声喊住:“您能不能不吃这药了?” 她指尖微颤,几分踌躇,暗色的液体里荡着细细的涟漪, 直到热气渐退,她清楚见那碗中映着自己的惊惶的面容。 她恍神, 却又见他的身影。 ——她们都没那个福气, ——你给我生个阿哥,好不好? ——我希望的我的孩子,是为爱而生,而不是...复仇! 见海兰珠犹豫,如莹又覆上她的手:“主子,这药不能再吃了,浣花草虽能一时避孕,却对身体大有伤害!您要的是复仇,可您的仇人毫发未损,这样的复仇又有何意义?” “如莹——”她哑着声音,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我——” 她担忧的不是自个的身体,而是—— ——你给我生个阿哥,好不好? ——给我生个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 海兰珠长叹,将那药汤递给如莹:“把它拿去倒了吧。” “真的?”如莹雀跃,连忙接过,直拉开屋门:“主子,我真替你高兴。” 海兰珠回以浅笑:“快去吧。” “嗯——” 如莹踏出,转身之际,只觉那黑漆的影子直压迫着她, 她回眸,惊愕,瞠目结舌。 海兰珠见如莹一脸惊惶,步步后退,她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如莹?” “大——汗” 大汗?! 下一刻她便见他的身影踏进屋内,海兰珠直觉整个身子都轰然倒塌, 见他沉下的面容,她倒吸着一口气:“大——汗!” 皇太极夺过如莹手中的青瓷碗:“这是什么?” 视线虽睨着如莹,这话却是对海兰珠说的:“说啊,这是什么?”低吼。 不—— 不会的,她以为能保守这个秘密,不会的! 海兰珠不由的倒退,却撞翻了身后的木椅,她惊惶的俯身,措手不及。 她轻喘着,整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他脸上浓浓的怒意, 又似乎在等待,欲想麻痹自己,可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说啊!”他的声音一直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渐渐变得支离破碎。 她目光僵直,神情呆滞,思前想后,他不可能刚好在外,唯有一种可能,她失笑:“从昨天开始你一直都在试探我。” 试探! 致命一击! 啪——青瓷爆裂的巨大声响, 他身上的血管几乎要炸开,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揪起她,狠狠的撞上了身后的桌案:“作戏吗?你对我都是逢场作戏,是不是?”质问,怒吼:“是不是?” 那一下几乎撞出了她胸腔所有的空气, 他死死的卡在她的喉咙,她眼前一黑, 快倒不过气来,像鸟儿折断了羽翼。 他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太遥远,她听不真切。 如莹吓的泪流满面,直直的跪下,哭着哀求:“大汗,不是这样的,主子对您可是真情实意。” “你给我闭嘴。”他字字说下:“你帮着你主子扼杀龙种,光这一条就是死罪!” 死罪—— 那一声响彻整个屋内。 如莹慌乱,跪着直哆嗦,哭的哽咽,快抽不过气:“大汗恕罪,呜呜,大汗恕罪阿——呜呜” 海兰珠缓缓睁眸,却快窒息, 只有他的气息,冰冷而霸道地覆盖了她的全身:“不关——如——莹——的事!”声线破碎,她几乎用尽最后一点气息说下:“你——要杀,就——杀我!” 杀她?! 他手指咯咯作响,极力控制着自己, 倘若她再多说一个字,他真的会掐死她。 可是他暴怒的眼睛,就在绝望的一瞬, 那凄凉的一颗泪,滚烫掉落,那是他第一次因她流泪。 多少个夜晚,他们心贴心的相拥而眠, 多少清晨醒来,她紧紧蜷在自己的怀底。 骗人,都是骗人的! 当她抚着他的颊边告诉她喜欢他, 当她为他缝制朝服,他在祁纳面前炫耀, 骗人,都是骗人的! 她嫁他,是为了复仇。 她整个年少时期吃过那么多的苦楚, 即便是复仇,只要她肯说一声,就一声,他也会罩着她,原谅她。 她为什么不懂他,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残忍? 残忍到扼杀他们的孩子! 那是他和她融为一体的骨血! 呵呵—— 骗人,都是骗人的! 她在他面前逢场作戏,她演技太好,竟瞒过了他的双眼。 还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驾驭力。 是的,兰儿,我会死在你手里。 心在滴血,是嗜血的痛! 终于—— 他放开她,那一瞬,海兰珠大口的喘着气,无助的颔首望他, 他那颗泪轻轻划过颊边,眉心蹙起,却步步后退, 所有的风暴瞬间息止,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所有的感情瞬间倾塌。 只余下那可怕的、冰冷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狠狠的响起,压低了声音,带着可以席卷一切的怒意:“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的心彻底的落空。 亲眼见他转身,离去的步伐是那般坚定。 不—— ------------ 第七十五章 打入冷宫 海兰珠慌乱上前,从身后狠狠的拥住他:“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泪抑制不住,轰然掉落。 她抱着他的身子,颤栗着、颤栗着。 他背对着她,覆上她的手臂,绝望的拂去:“我给过你机会,昨天到现在,我给过你无数次向我坦白的机会,无论他们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相信你。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践踏我?你忘了吗?我曾说过,我爱你,即便这全世界欺骗我,我都不在乎,唯独你,我受不了;你忘了吗?我还说过,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大汗——”她哽咽着,撕心裂肺的喊着:“大汗——” 亲眼目睹他离去的背影! 心底苍凉彻底破碎! 哲哲放下手中瓷杯,屋外一阵喧哗,她还未缓神之际, 啪—— 屋门已被踹开,她一惊,见来者是他,不知道怎的心不由的被提起。 可她依稀看见那碎瓷片扎进了他手背上, 那鲜艳的红色,一滴接着一滴。她惊呼的抚唇:“大汗,您受伤了。” 她欲想见他的伤势,却被他狠狠搂过怀中,阿纳日惊吓的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哲哲迎上,见那暴怒的眸中,散着寒光。 可他在笑,笑的那般凄切:“你别怕——” 她哲哲一生从未畏惧过何人何物。 唯独他—— 他的冷言、他的无情、 他给她的冷漠、给她的绝情, 让她那么害怕。 可这些都不算, 她最害怕的是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她整颗心都会因他每一下喘息而重重的颤栗着。 “别怕,我是来给你补生辰大礼!” 哲哲倒吸一口气:“大汗,何意?” 皇太极紧逼着她,根本让她无法动弹,她冷汗冒出来,瞬间浸透了全身。 “恭喜你,终于除去了你眼中钉。”他一字一句说下,可哲哲听的心惊胆颤:“你这一招,借刀杀人,不得不令我叹为观止。” 他紧睨着,哲哲对他,对海兰珠的一举一动,已是了如指掌, 他失算,她利用的是他的嫉妒,他的怒意:“你若再盯着她,再打她的主意,敢动她一根汗毛,你便试试看。” 他推开她,哲哲身子不稳, 不由的退了几步,惊愕、愠怒的望向他:“我为何不敢动她!” “你记住,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是死在我手里。” 她几乎斥吼:“皇太极,为什么她那样欺骗你,你却还要护着她?” 她跨步上前,所有的理智轰然溃堤,她紧紧的揪起他胸前的衣衫:“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片肝胆忠心,你却视而不顾。为什么?为什么?” 她爱他, 这么多年,很爱,一直很爱! 他却拂去她的手臂,只言:“因为——我坏啊!” 崇政殿内, “大汗,囊囊太后安置之事,您已经搁置近一个月,遭来了不少非议。” “此事若再不处理,怕是引起纷争。” “大汗,还是以大局为重!” 朝下议论纷纷。 倚靠在龙椅上的男人不言,沉默。 “咳——咳” 一阵咳嗽,引得各文武百官颔首相望,代善见状,躬身劝言:“大汗,您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先下朝歇息为好。” 皇太极抚额,他头疼的很,今日里又染上风寒,他挥手,示意代善退回:“选个良辰吉日吧。” “——”惊愕。 “我好迎娶娜木钟。”他倦了,只拿起桌案边的茶水,半掩着,轻饮,却几分苦涩:“这些——不都是你们想见的吗?” 他不在乎, 根本不在乎! —— “不要——不要!” 海兰珠惊悚的坐起,睁眸时,才发觉又做了一场噩梦,她身后冷汗淋漓,渗的她一片凉意, 幸好只是梦, 屋里的冷清、沉寂,让她彻底醒来。 垂首,她全身仿佛脱了缰绳,绵软无力, “如莹,如莹。”她喊着,身边除了如莹,再也没亲近的人:“如莹。” 回应她的却是良久的沉默。 “如莹——” ——你帮着你主子扼杀龙种,光这一条就是死罪。 他威慑怒意的话语再脑中响起,她瞠目,如莹会不会? 心底咯噔一下,海兰珠连外衫都来不及披上,便到处寻找如莹:“如莹,你在哪里?” 若因为她,而牵涉到如莹的性命——海兰珠不敢往下想,可四处的空荡让她下意识觉得危机四重。 她四处寻觅, 慌乱、畏惧。 “主子——”身后那一柔声,让她驻足,心底的石头不由落下,转身,她紧紧的抱着如莹: “如莹,找不到你,我担心死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如莹鼻尖酸涩,眸底止不住的泪花:“兰主子。”当她得知那个消息时,她心疼主子。 海兰珠望着她,眉心未曾舒展:“为什么哭啊?是不是——”她小心的揣测:“是不是,他要定你的罪?” 如莹摇头:“是大汗”她艰难的说下:“——要迎娶娜木钟。” “你——说什么?” 海兰珠愣着,却宁愿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宫里的消息已传开,大汗择日迎娶娜木钟。”如莹一鼓作气说下, 她失笑—— 当日她劝他以大局为重。 今日他当真娶时,她愣愣的失笑着。 就似梦境中,迷雾朦胧,他离开的背影,那般决绝。 她伸手挽留,却徒劳,只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迷雾的尽头。 她大喘着,仿若溺水的孩子,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她。再也不想。 人不再天涯,却是尺呎之间, 想见,却不见! 最远的距离, 是心与心之间,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想爱,却不爱! 她松开如莹,神情几分呆滞,无助的朝前走,如莹伸手握上她的手臂:“主子,大汗只是一时生气。” 她的泪瞬时崩溃,转身,她紧紧抱着如莹:“他说他不开心,我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说他醉了,我难过,却只能守他到天明;无论他说什么,也抵不上他再也不想见到我,”海兰珠大声的痛哭着:“如莹,我难过的快要死掉。” —— 崇政殿内,笙歌未停,皇太极举杯,觥筹交错间,浅酌,愁肠已断无由醉。 屋中清冷,风声潇潇。海兰珠颔首,屋外天淡银河,残灯明灭,谙尽孤眠。 红烛摇弋,锦绸高挂。娜木钟独坐榻边,浅笑,等待多时,却终盼来今日。 吱—— 屋门开启,娜木钟瞥过,那男人醉意浓浓,隔着布置精美的新房,他望向榻边的女人,嫁衣上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 缀满珠玉的凤冠流苏若隐若显遮住她娇艳的容颜。 皇太极踏进,有些烦闷的扯掉颈边的纽扣。 娜木钟却见他一袭黑色朝服,她悄然咬着唇瓣,他连喜服都懒的穿,以此敷衍她。 皇太极恍神, 又想起另一个女人,每一次他贴上她时,都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气,宛如夏夜里的丁香,在淡淡的月光下温柔弥漫。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靠在他怀里,就一辈子不想离开。 可现在—— 他摸着那精致的嫁衣,却让他倍感陌生。 嘶—— 裂锦的声响那么刺耳。 他手下的动作毫不轻柔,几近粗暴的将女人压制在身下,顺势拉下自己的腰带,啃咬着她柔白的肌肤。 娜木钟伸手抚着他的颊边,若即若离,欲擒故纵,低笑着:“原来大汗喜欢来硬的?” 他醉意的回以浅笑:“怎么?害怕了?” “呵呵——”她娜木钟遇强则强,她要他皇太极甘愿做她裙下臣:“我好奇。” “好奇什么?”他挑眉。 “兰福晋看上去娇柔万分,怎经的起大汗折腾,以后——”娜木钟轻轻刮摸着他麦色的肌肤,魅惑的贴上他的唇:“以后——臣妾会让大汗更...尽兴。” 话音刚落。 她却见他唇边的笑意淡去,神色突变。 她竟不知在他面前,海兰珠三字,便是忌讳! 皇太极意兴阑珊的放开她,起身,欲离开。 见状,娜木钟乱了几分方寸,立马出声喊住:“大汗去哪?” “——”俊美无俦的容颜,染上一层阴霾。 “大汗,良辰美景,**一刻。”她柔声说来:“值千金。” 良久—— 皇太极转身,步步靠近,健臂直将她圈在身下, 素净的长指抬起她的下颚,意味深长的说:“在这方面——”他扫过床榻:“你得...多和海兰珠学学,她在床上的模样,比你可爱多了!!” “你——”娜木钟瞠目结舌, “还有”食指顺势抵着她的唇:“做我的女人记住两件事,第一,我不喜欢话多的人,第二,更不喜欢自以为是的。” 语毕,从她身边抽回腰带,转身离去。 皇太极拉开屋门,无尽的黑夜里却见那清瘦的身影。 她怎么来了? 又为什么而来? 冷风潇潇,她却只披着单薄的衣衫。 皇太极一下愣住。 四眸对视。——良久,啪的一声。 海兰珠怔着,眼睁睁的见他关上屋门,避而不见。 屋内一侧,他恍神。 娜木钟见他未离开,斯以为他改变心意,正等着他回头,却见着他失神, 男人宛如冰峰的线条,镶映在朦胧的灯影下, 她第一次见他,魂不守舍。 她第一次对他,几分痴迷。 可他宛如这摇弋的烛光,永远令人无法捕捉。 娜木钟终出声:“大汗,即便是做戏,今儿晚上也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他们的?呵呵—— 皇太极嗤笑着。 潇潇的雨声,砸在木窗上,屋里的红烛快燃尽, 那女人该走了。 他再次开门,她依旧站在潇雨中。 海兰珠静静的看着他,出门前,连鞋袜都未穿, 薄如蝉翼,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清瘦的身骨。 可他看到她,冷冷地,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再避讳她的目光, 那样疏离的眼神,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皇太极越走越近,雨声嘈杂,于她却仿佛是一场默剧,她只听到他的脚步声,空洞的回响。 她的心越跳越急,定定地站在那,定定的见他靠近她, 然后—— 整个世界静止了。 她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他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她怔着,那种感觉,宛如电光火石间,狠狠从高空坠下,她粉身碎骨。 雨势渐大,她一个人,站在磅礴的雨水里,良久的、沉静的。 他已经走了,可是她还站在这里。 哗—— 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是谁为她撑起一方晴空。 她兴奋的回眸,一见,失落。 祁纳嗤笑着,见是他,她怎将失望刻画的淋漓尽致, 她向来聪慧,却如此执拗。罢、罢、罢! “别等了——”祁纳轻言:“回去吧!” —— 皇太极倚靠在木椅上,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声响。 他闭眸静听着,不知何时一双清凉的双手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似梦,非梦! 他未吭声,只由着那修长的手指为他一遍遍按压。 “振翅欲飞的凤凰、缀满珠玉的凤冠”皇太极低喃着。 语毕,他感觉到那轻柔的指尖微颤,那人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那温热的气息逼近,正贴着他唇时, “我想见你穿嫁衣的模样。”他喃喃:“兰儿——” 皇太极睁眸,一见,失落! 玉儿无奈的笑起:“大汗,玉儿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 她吻上他! ————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哲哲早起,阿娜日在她身后为她梳着新式的发髻,福晋的发丝又长了,可犹见几根银丝,阿纳日怔着,指间微颤着,哲哲不解,问道:“怎么了?” 阿纳日连忙回神:“没什么,福晋,今儿清晨玉福晋是从大汗寝房里出来的。” 哲哲挑眉:“噢?赛琦雅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赛琦雅福晋捎信来了。” “她动作倒是挺快。”哲哲脸色渐沉,她让海兰珠被打入冷宫,可这会儿赛琦雅却避而不见,只捎信而来,信中说来她们此刻并不适合会面,哲哲轻笑,将信揉捏成团:“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练得熟稔。” 哲哲并未多言,眸中闪过一丝促狭。 —— 如莹端着晚膳踏进海兰珠的寝宫,一桌佳肴,却都是大汗爱吃的菜食。 圆木桌上,像往常一样放置着两套碗筷。 如莹鼻尖有些微酸,海兰珠拿起碗筷,若无其事的咽下米饭,她身旁的位置一直是空着。 满碗的米饭,未动的竹筷。 还有一屋的清冷。 近一个月来,兰主子一直在等,等到膳食凉去,等到沉寂深夜,却依旧是她一人入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海兰珠细嚼着,如莹见状,在她身边跪下:“主子,您这样,如莹难受。” 海兰珠瞥过她,眉心蹙起:“起来吧。” “主子,您多少人日子没出过门了?答应如莹,吃过晚膳后,如莹陪您去花圃散散心好吗?” 她垂眸,却又不想她担忧:“起来吧。” “那您答应吗?” 她轻点着头。 晚风徐徐,如莹搀扶着海兰珠:“兰主子,您慢点,天气冷了,出门前您就该取个围脖带着。” “没事”海兰珠笑过,此刻冷风拂过,正好吹尽她的倦意, 入冬了,御花园里也失了斑斓的色彩, 花盆底鞋走过鹅卵石铺过的小道,涌入熟悉的记忆,她转眸,望过那片假山。 ——倦鸟迟归! 一字一句依涌入她脑畔,唇边浮过知足的笑意,她睨的出神。 可那年假山上的鸟巢却早已不见踪影, “大汗,近些日来文武百官纷纷上书。”祁纳跟随在皇太极身后,例行禀报。 离开崇政殿后,皇太极欲回书房:“从御花园绕过吧。今儿我有些乏。” “大汗”祁纳躬身,递了个手势:“请。” 皇太极轻叹,崇政殿里快让他透不过气:“他们劝我早成大业?” 祁纳点头。皇太极语浅笑:“他们是真懂我的心思?”又重心长的说:“以力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天,唯有以仁德治天下,以礼法管理百姓,天下才真正归心呀。” “大汗所言极是。”皇太极转身见祁纳:“近日里你很寡言。” 祁纳一怔,他问起:“有心事吗?” “没有——” “和我回书房,我有重事和你商量。” 海兰珠闭眸轻呼着,如莹在一旁低语:“主子,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转身之际,却刚好撞见相向走来的两人,猝不及防的相遇,海兰珠愣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相遇,海兰珠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立马请安:“大汗安康。” 皇太极转过脸,这时才发现站在一旁海兰珠。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见她,一言未发, 拒人千里的冷漠,令海兰珠不由得缩了缩。 海兰珠下意识的揪着自己的拳心,逼自己面对着尴尬的局面。 今儿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是她残忍地割裂了一切,难道还能期待他一直等在那里? 祁纳半掩着眸光,见她又瘦了, 海兰珠想说什么,可身后的柔声先她一步:“大汗,您在这儿?” 所有的视线寻声而望,是玉儿踏着轻盈的步子走来:“还有姐姐,你也在?”话语间夹着淡淡的嘲弄。 海兰珠回眸浅笑着,那一声‘姐姐’,熟悉却令人陌生。 皇太极没在看她,却对玉儿笑了笑:“天色晚了,昼夜温差大,别染了风寒,出门前你该披上斗篷。” 玉儿先是一怔,大汗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受宠若惊,只含羞的垂眸:“谢谢大汗关心。” 他顺势搂过玉儿:“不是说好今儿去你那用膳,你怎么又乱跑。”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海兰珠一眼,她已垂首,却只字未吭, 这如同当头一棒,令海兰珠几乎站不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祁纳怔着,大汗明明是要回书房,却硬在她面前作戏,他见她,睁了睁眸,努力将眼泪逼了回去。 皇太极搂过玉儿与她擦肩之时,祁纳跟随其后, 海兰珠咬着唇瓣,她宁愿赌一把,轻叹的喊着:“祁大人——” 那一声,足够令四处空气凝滞。 皇太极怔着,脚下的步子不由停驻,祁纳诧异,转身,犹见她眼中的晶莹, 都等着她的下文。 “那晚,谢谢你。” 语毕,还未等在场人反映,她就微微躬身离开了那里, 她浑身发抖,只怕再也力气支持下去。 她走得又急又快,只留了一片沉寂。 ——那一夜,谢谢你! 她走得又急又快,她承认自己害怕, 害怕拼尽了一切,却得不到他正眼相待,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宁可后悔,也不要有遗憾! 鹅卵石的小道,又长又远,她快走到出口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胳膊。 那力道直逼着她转身,却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什么意思?”他直问。 “嘘寒问暖而已!” 皇太极轻咬着唇:“仅如此?”夹着无尽的猜疑。 “仅如此!” “海兰珠,”他一字一句的喊着,滚滚怒意,宛如岩浆,噗的冲上胸膛, 这便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他为她快疯了,她却还有本事将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然后自己一走了之, 他不信,不信拿她没辙, 素净的长愤愤的直点着她的额头:“你——真是好样的!” 说罢,他拂袖,转身而去。 “既然你不愿再见我,又为何不废了我?”她眸中的濡湿直颤着:“既然你将我弃之敝履,又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他这样对她不理不睬,她快承受不了—— 良久—— “你想得美!”他低喃。 低沉而迷人的声线在她耳畔萦绕。 玉儿见大汗回走, 上一刻的关怀备至,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惯有冷峻淡漠:“大汗不是说去玉儿那用膳吗?” “我还有政事,你先回吧,祁纳,你跟我来。” 祁纳早已察觉大汗微变的神情。 尽管在玉儿面前,大汗未透露任何声色, 可大汗见他的神情,夹着咄咄的气息。 祁纳自知兰儿说的是娜木钟大婚那晚,他为她遮风挡雨。 更知道兰儿在用他试探大汗! 祁纳淡笑着,以为自己隐藏够深的心思,却还是被她识破。 他对她,有过内疚、怜惜、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爱。 若为她而死,也便是还她的债! ------------ 第七十六章 欲火炼狱 皇太极紧睨着祁纳, 那一夜?哪一夜? 近一个月里,到底是哪一夜,她与他,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收回视线,只擦过玉儿身边,玉儿仿若从云霄下坠下,吱声挽留:“大汗——大汗!”却留不住他离去的脚步。 —————— 如莹额前都不由渗着冷汗,兰主子当大汗面说下这话时,她紧张的快窒息,她担心主子,可更担忧祁大人的安危:“主子,都怪我不好,今儿只想着你散心,却未想到事情会这样,”如莹手心一片凉意, 海兰珠摇头,转身之际,却撞见娜木钟,这女人到哪永远都是夺人眼目,她虽与她年纪相仿,可娜木钟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桀骜,才刚嫁进宫中一月,后宫各福晋里,她已周旋的游刃有余。 唯独她—— 娜木钟环胸,步步靠近,唯独海兰珠,她未曾深交。娜木钟浅笑的轻咬着唇瓣,她一直都想会会这女人,一直都想知道她到底哪儿能乱皇太极方寸。 她轻击着掌心,笑意的低语:“好精彩的戏噢,看来我没错过。” 娜木钟在海兰珠身边驻足,凑近,全身上下的打量着她。 海兰珠直了直腰背,这女人凑近,直让感受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天色已晚,娜福晋,我还是先回寝宫了。” 如莹在身后,今儿散心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娜木钟又岂是好招惹的? 正当海兰珠擦过娜木钟身边时,娜木钟顺势揪起她的手腕,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倒真想和兰福晋学学。” 海兰珠怔着,她到底又何意? “他说你在床上很**。”娜木钟眼中划过促狭,笑起:“让他欲罢不能忘,有时间教教我。”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她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噢——还是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娜木钟笑罢,垂首,凝视着那纤细的手臂,只见那腕间华贵的翡翠串子,娜木钟饶有兴致的触着:“很精致!” 海兰珠欲抽回手腕,却被她死死扣住,她拉过她,眸中的笑意瞬时闪过,娜木钟一字一句的说下:“你也配带?” 一鼓作气的夺过那手串子,新婚之夜的耻辱,她至今未忘。 一个被逐入冷宫的女人,也配和她斗? 海兰珠直觉腕间忽来的凉意,回神之际,那翡翠珠子便落入娜木钟手底,心不由落空,仿若夺走了她最珍贵的宝物,她直愣愣的望着,胸口却似碾过碎玻璃般,整个呼吸都随着那女人的一举一动而紧紧提起。 只见娜木钟一手环胸,又好整以暇的睨着那翡翠手串子,成色莹润,每一颗都是上乘之作。她用余光扫过那清瘦的女人,心中竟百般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如何形容? 是的,那是嫉妒,作为女人本能的嫉妒。那女人到底何德何能,曾得大汗青睐。 又正因为他是皇太极,那个她想征服,却让她束手无措的男人!思及,娜木钟心中愤愤,只轻蔑的把玩着那手串子, 却不想,眼前的女人终出声:“还我!”那声音急切,夹着愠怒, 那两字却又如个讽刺,刺中她心底辱意,“还你?” 娜木钟将那手串子递在她眼前,海兰珠欲取回之时,却偏偏让她扑个空,娜木钟冷笑着:“你不知道夺你所爱,是我最大的嗜好?” 海兰珠疑惑,这女人为何屡屡捉弄她?娜木钟可以夺她任何一样,独独那翡翠手串子不可,可她不知为何那么在乎,那么在意,仅因它价值连成? 不—— 她满脑中浮现的却是那年的那个折满晨曦的清晨,他送她的锦盒,她小心翼翼打开, 他问她,喜欢吗? 她喜欢。 他问她,他整个人都是她的,都喜欢吗? 纤细的柳眉不由的蹙起,她都喜欢。 那英挺的眉心,冷峻而深邃的黑眸,曾万千温雅的睨她, 那温热的呼吸,冰冷而轻绵的薄唇,曾百转柔情的唤她,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清泉缱绻而来。 ——兰儿,我直到你不喜欢太张扬的饰品。 ——所以只有十八颗翠珠。 ——每一颗都是我精心挑选,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 ——别弄丢了,因为...有些东西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还、我”海兰珠定定的说,为的只是那句话,她不会弄丢,一定不会。 娜木钟凑近,四眸对视,那唇边的笑意更是冷峻:“别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我,我来大金时虽不长,可你这些三脚猫的伎俩,我早便看穿,你以为大汗为何忽然冷落你、丢弃你,是因为你这模样让人倒进胃口。”那触怒的眸子似闪着火星,她不是哲哲,不是玉儿,她娜木钟更不会对这女人垂首言败。 那话语如此难堪,却一遍遍响彻海兰珠耳畔,鼻尖的酸意,让她意识到眸中含着濡湿,她却咬着唇瓣,艰难的说:“还我。” 依是这三字,却彻底逼急了娜木钟,她要那手串子,她偏不还,故意放在食指间,在海兰珠面前摇晃:“你配吗?” “还给我”她脑中一片混沌,未缓神之际,身子却不由的冲出,紧拽着娜木钟的手腕,只想取回那翡翠手串子。 “放手——”娜木钟未料到她如此蛮横的直冲上来,那腕间没一会儿便被她勒出一道红痕,更未料到这清瘦的身骨中竟是这疯狂的力道:“你放开我。”娜木钟斥吼着。 可她不能放手,更不能失去这枚它。她不放手。她不能放手。 一旁的如莹见状,更是焦急,从未见过兰主子这般,可见娜木钟忽变的神情,如莹担忧兰主子根本敌不过娜木钟,她上前拉回海兰珠,却不料她紧蹙的力道:“主子,您放手啊,别争了,您快放手吧。” 正当如莹拉下海兰珠时,娜木钟却趁机抽袖,狠狠的刮了她一耳光。海兰珠措手不及,眼前一黑,被打得脸颊一偏,狼狈的跌在地上,如莹倒吸了一口气,急忙跪下扶上她的身子:“主子,您没事吧,别这样,我们走吧,还是回去吧。” 可她顾不上疼,匆匆起身,又冲了上,拼了命似地要扯回那手串子,猛烈的挣扎,慌乱的喊道:“还给我,还我,那是我的。” 那是皇太极亲手交给她的信物,她不想娜木钟碰她,不想任何人碰。 娜木钟又跨近几步,扯紧海兰珠的发髻,用力之大:“还你?那还得看我心情。” 语毕,脆弱的声音应声而断,那翡翠珠子,在她们的视线下,爆裂似地炸开,在空中画出无数道弧,散落在丛密的草坪里,如莹发出惊呼:“啊——” 海兰珠却怔着,娜木钟这才解气的轻笑,颔首,却见她泪水滑下粉颊。失落、伤痛,布满着她莹润的眸中。这一切,都落空了。 ——别弄丢了。 千万不能弄丢了,她退了几步,唇边却不由的喃喃。黑夜袭来,她疯了似地寻回那翠珠,一颗又一颗,娜木钟看在眼底,却不知她为何如此疯狂寻觅?她疯了吗? ——兰儿,只取了十八颗翠珠。整整十八颗。 ——每一颗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别弄丢了, ——因为...有些东西,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十八颗, 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她直直的跪下,可她弄丢了,真的弄丢了。回不去,真的回不去吗? 海兰珠垂首,泪流不止,只剩了细细的呜咽声,娜木钟有些晃神,她该解气的,可这女人真疯了?丛密的草坪遮掩了细小精致的珠子,她摸索的寻觅着。 天色渐暗,黑夜宛如妖兽吞噬着暗淡的红霞。如莹忐忑的拦住海兰珠,娜木钟早便趾高气昂的离开,这花圃里只见着兰主子的身影:“主子,别找了,天黑了,根本看不见。” 可海兰珠不听,她摊开掌心,翠绿的珠子还夹着枯黄的杂草,她哽咽的说下:“如莹,只找到六颗,怎么办?” 刚干涸的眼泪又不由涌出,她未曾这般慌乱,她弄丢了,竟弄丢了他们的信物:“怎么办?你给我点灯,好不好?如莹,给我点灯。” 两缕泪痕幽幽滑下,只是冷风凛过,寒意袭来。如莹跪在她身旁,只搀扶着她的身子,她的主子是有情有义之人,奈何红颜命运多牟?! “——” “如莹。”海兰珠紧紧的覆上如莹的手臂,焦急万分的求着:“他说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如莹,给我点灯,十八颗,若我找不回这十八颗珠子,我和他之间,便只剩无望!” 无望! 这便是她和他的命吗?她原以为南辕北辙是心与心之间最远的距离,可让她无望、绝望的怕只是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如莹隐着泪水,她还能说什么?兰主子认准的事情,向来改变不了,她总是这般固执,又看不清自个的心,明明爱着大汗,爱到疯狂,爱到骨血,却还死守着那卑微的自尊。 可如莹又感同身受,她对祁大人又何曾不是?身份的差距让她只能守望,在他每一次探望兰主子时,她默默的望着。 在他每一次喊起‘如莹’时,那颗心跳如鼓的心随着他的言语而起伏着。然后他会问起,她好些了吗?她今儿吃了什么?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那个她,不是自己! 如莹匆匆的回寝宫,慌乱的点起灯火,兰主子在等她,她一刻都不敢耽搁。 —— 御书房内,一片沉静。 祁纳自跟随皇太极踏进后,大汗便一直寡言,几分倦意的依靠在龙椅上,他抚额,静歇着:“祁纳,你跟随我身边多少年?” 祁纳未曾颔首,大汗提及此事,不会只是为了叙旧。 而今是生是死,便也只是一线之间,他祁纳都未曾畏惧过:“十年。” 祁纳低语着。皇太极轻放下掌心,若有若无的敲击着实木桌案:“十年!原来我们不只是政见同谋,连看女人的眼光也如出一辙?” 大汗用的是反问?! 这个难题,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皇太极颔首,视线转而朝向他, 素净的长指依旧敲着,屋里的空气瞬时凝滞,只剩了那清脆的敲击声,紧密的气氛令人窒息。 祁纳选择了沉默! 皇太极挑眉:“怎么不说话?” “大汗想听什么?” “你喜欢她!” “祁纳不敢。” “你不敢?你有那个胆量敢喜欢我的女人,为何没有胆量承认?” 良久—— 祁纳迎上皇太极的视线,第一次,他不将他看作大汗,只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决。 皇太极收回掌心,目光瞬时凝聚,饶是认真的问起:“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纳的呼吸紧蹙着,紧握的拳心却随之摊开,他轻叹:“那年我奉命抓回兰福晋,她和卓林躲避在那废旧的山洞,兰福晋醒来时山洞里已经血流成河,只见着卓林的尸体,她以为卓林是自杀,她几乎悲痛欲绝,强忍的亲手埋葬了卓林。那日曾是倾盆暴雨,脚下泥土湿软,她跪着用手一遍一遍的刨开,几近用尽所有的力气,她不准任何靠近,不准任何帮忙,只由着自己挖出了深坑,安葬了卓林。” 祁纳静静的说下,一字一句虽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他的心底早已是翻腾覆雨,席卷而来。 再忆起,还会历历在目。她总是这样,表面柔弱可欺,可骨血里藏着的却是令人敬佩的坚韧。他欣赏她,也愧对她。 皇太极沉着气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眼,他脑中浮现的全然是她的影子, 卓林之死,他曾未追究过,可今儿听祁纳提起时,他倒吸着一口气:“他怎么死的?” 祁纳望着皇太极,眸光中是几分黯然。 到最后,他依旧沉默。 皇太极轻叹,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大汗,卓林曾是她所有的希望,她连希望都没了,却好不容易挺到现在,您还要让她绝望吗?” “我知道,可我受不了她骗我,我受不了,祁纳。”皇太极无助的摊开掌心,就好似握在手上的流沙,握的越紧,却失去得越快,那些曾经甜蜜的结合,只是为了让他尝尽无懈可击的疼痛。他爱她,爱到无法言语,爱到承受不住任何伤痛, 他疼,疼的快支离破碎,可是他是帝王,这些他不能说,不能言语:“祁纳,我从未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女人可以给我生很多阿哥,可以为我延续香火,但那都不是她生的,我只想和她有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格格还是阿哥,我都那么在乎;闲暇时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象我们的孩子,倘若是个格格,她会像她额娘那般生的漂亮,又心灵手巧,倘若是个阿哥,我一定要教他骑马射箭,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皇太极一鼓作气的说下,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眼,他的心随之落空:“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扼杀我们的孩子?不,她根本就是忘不了卓林吧。”他疼痛的闭眸:“不,祁纳,太残忍,这太残忍。” 祁纳怔着,一个坐拥大金江山的男人,一个将权术玩于掌间的男人竟道出‘残忍’二字,不是他懦弱,而是她是他最脆弱的倒影。祁纳未曾吭声,只静静听着, “我也是人,不是神。” ———— 御花园内, 海兰珠蹲下身,细细的寻觅着,如莹在一旁提着灯火,点亮一方光芒,海兰珠未放过任何一处,灯火摇弋,她瞅着双眸发疼,如莹想劝她,等天明时再来寻,可她毫不理会,她害怕失去,更害怕找不齐全。 夜晚巡逻的侍卫,路过花圃时,只见那影绰火光,立马敏锐的扶上腰际的利剑。 “谁?”铿锵有力的声音, 如莹回眸,吓的脸色惨白,手中灯火掉落,遇上干枯的草坪,转瞬之间竟迅猛燃起。 转身,见眼前窜起的火光,如莹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是谁放火?”巡视的侍卫连忙赶来。 如莹战兢的拉起海兰珠的身子:“主子,着火了,怎么办?着火了。”她欲拉着海兰珠离开。 可隔着那明亮的火光,海兰珠只见焰火中的被遗落的翡翠珠子和粉色碧玺。 她想也没想,扑进那火红中。 没由一会儿,红的草坪有着燎原之势,火星四溅,她匆匆去拾,那火光立马染上了她染上了她的发,她的衣裳,她却浑然不知,伸直了手,才触及到火焰中的碧玺,好不容易拾起,她又拼了命的去捡那细小的珠子。 如莹脸色发白大喊着:“兰主子,别捡了,别捡了,快”如莹欲接近她,却被那火光烫的退了几步。 到场的侍卫见状,望得目瞪口呆,如莹扯着侍卫的衣裳,切斯底里的喊着:“救兰主子,救兰主子,快——” 那俩侍卫根本不敢前往,而是因为这宫里都知道,兰主子服药已被大汗冷落多时,此时此刻这烫手的山芋,没人愿接,也不敢接。 海兰珠将那翠珠紧握在手底,灼热的疼痛立马扑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杵在火海之中。 “你们主子大半夜在花圃放火。”一年少的侍卫趾高气扬的喊起,而另一位年长者意识到事情不妙,这火势愈敛愈烈,大事不妙:“快,快救火,禀告大汗,快。”年长的侍卫立马命道。“我累了,下去吧!”皇太极挥手,示意祁纳退下,彻夜长谈,他说了太多太多不可言谈的秘密。 祁纳礼貌的拱身,便转身合上屋门,手底早已是一片凉意,大汗竟未治他罪,临走前却只下旨不准他靠近海兰珠三米以内的距离。 祁纳轻叹,怔忡着。转身之际却撞上了行色匆匆的侍卫,他不悦的蹙眉,低语着:“干什么这么着急?” 那侍卫大汗淋漓的喘着气,刚刚有人禀告花圃里,着火,兰福晋,他一时脑中空白,脱口而出:“祁大人,不好了,兰福晋在花园引火**。” 引火**?! 祁纳瞠目结舌,瞬时感觉胸腔的呼吸凝滞。 措手不及,他狠狠的别过,立马朝花圃奔去, 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如莹见他,像是找到了救星,欲求他救出主子时,祁纳早已冲上前, 飞疾的速度,让如莹怔着。 只见祁纳毫不思假的横抱起海兰珠,顾不上那火光,朝反方向奔去, “祁大人,你要去哪儿?”如莹喊着。 他要去哪?! 他只知道,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池水,池水。 他抱着她一起跳进了池中。 嘭通…… 激起巨大的水花。 嘶…… 屡屡白烟升起,只剩了涩人的焦味。 如莹赶来,池面已荡起涟漪,到最后化作了平静,如莹惊慌的大喊着:“兰主子,祈大人……” “祁大人、兰主子。”如莹拼命的喊着,直到祁纳冲上了湖面, 如莹才露激动的神色,他几近全力拖着她的身子爬至到岸边,如莹跑至,跪倒在海兰珠的身边,见主子满身的伤,她眸中全然不忍,不停摇晃着海兰珠的身子:“兰主子,您醒醒,醒醒。” “够了,如莹。”祁纳脱口而出的斥吼:“她身子虚,根本经不起折腾。” “——”如莹一怔,见祁纳满脸的焦急:“祁大人——”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你主子?”言语中几分责怪,硬是让如莹缓不过神,祁大人对兰主子的关心,全然超出了—— 如莹不愿想,更不愿知道那个答案,她从未与祁大人如此靠近过,可是—— 可是,他的责怪让她心中酸楚,她不是故意的。祁纳抱着昏迷不醒的女人,火花已熄灭,可这一刻她全身冰冷他的视线,不由的落到她握紧的右手,她紧握的拳心,即便是昏迷中,也不肯松手? 花圃里的火已及时扑灭,十几名侍卫将池边包围,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踏入,那双剔锐的浓眉,不由的拧起, “怎么回事?”皇太极沉声问道, 祁纳离开他屋时,他只听见屋外一阵吵杂,惹得他不耐,前来禀告的侍卫战战兢兢,花圃失火,他立马赶来,围观的所有人,立刻转身,恭敬的垂首:“为什么会失火?” “兰福晋**。”人群里有人有意推脱。 ------------ 第七十七章 凤凰涅磐 “主子不是**。”如莹急了,爬起身来,指着那年轻的侍卫:“兰主子被火烧着,你,还有你为什么迟迟不肯救主子。大汗,失火是意外,是如莹的错,跟主子没任何关系。” 他们说什么?谁受伤了? 皇太极一怔,黑眸底闪过微光,心中更充满着不可置信。谁受伤了。是她**?是她被烧伤? 他大步走来,见眼前全身浸湿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到她身旁,垂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她,黑眸扫过她满身的伤,俯身,狠狠的推开祁纳,三米之外的距离,三米、他忘到九霄云外吗? 可若不是祁纳,那女人会怎样?到底会怎样? 那颀长的身姿,有瞬间的僵硬,某些东西,似乎进碎了他冷酷的情绪,漫流在他的眼里。 祁纳清晰的看到大汗眼中的担忧,还有翻腾的激烈情绪。 皇太极措手不及的横抱起她:“太医呢?李太医呢?”跨步前行,脚下的步伐却不由加紧。他曾说过不想见她,也逼着自己不见可那样翻腾覆雨的触觉,在胸腔翻滚, 一次,就这一次! 他在心底无数次的说下,海兰珠,我只救你这最后一次。 “李太医,快传李太医。” 夜,静! 风已停止,她的寝宫寂然无声。屋内的烛火,安静的摇弋,很难想像这样寂静的夜晚刚经历一场浩劫。 他亲手为她褪去湿漉的衣裳,又重新换上了干净的,皇太极坐在床沿,一言不发,黑眸注视着她,她右手依旧紧握着拳心,他试图将她摊开她掌心,可怎么也扳不开来。 “大汗,万万不可。”在外等候多时的太医,在得到大汗准许后,立马推门而入,见此情形,立马拦下大汗,只迎来皇太极一阵不解,太医如实回复:“大汗,这不能硬扯,兰福晋的手心怕是烧灼了血肉,只要稍用力,她手心就会再度皮开肉绽。” 皇太极怔着,让出座位,一言不发,只递了个手势,李太医连忙放下手中的医箱,取出治愈灼伤的药膏。自何太医知情不报后,皇太极已调任自己信赖的郎中留守在身边,以保不受其他人的挟制。 李太医为海兰珠的伤势做特殊的处理,掀开她手臂上,那红肿的印记和裂开的皮肉令人触目。 兴许是烧灼的疼痛,海兰珠全身颤栗着,柳眉深拧着,她渐渐苏醒,睁眸,细微的眼缝间,那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若现、若隐。她以为是幻影,又强忍的逼着自己看清。 是他,真的是他! 她咬着唇,甚至没有察觉,眼底蒙上的泪水,不是身体疼痛带来,而是因他。 嘶—— 剧烈的痛感,她不由的低哼一声。 李太医手中一颤,瞥过榻边的海兰珠:“兰福晋,您醒了?” 皇太极睨过她,见那清秀的眉心拧成了团,心底不由闪过错综复杂的感觉。他未言语,只睨着她。她右手拳心涂抹清凉的药膏后,李太医这才小心翼翼的撑开她的指尖, 可每触动一回,她都紧咬着唇瓣,疼、那么疼。 可她未曾吭过一声。惨白的唇瓣早已被咬破,她纤细的指终扳开,望见她掌心,血肉模糊, 皇太极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回望她,掌心那黑漆漆的一团紧沾着她的皮肉,不是别的,竟然是烧黑的碧玺和翡翠珠子。 李太医也惊得目瞪口呆,手上的力道竟不忍,这碧玺和珠子已镶连着她的皮肉,要取下,只有—— 李太医回望着大汗,左右为难的说下:“大汗,要取下这些,只有割下坏死的皮肉。” 皇太极眼底波澜汹涌,抽回视线,他惊愕。心房蹙起,转身,不忍再看下去。 这些伤势对于一个壮年男子来说都是无法忍耐的伤痛,更何况她这柔弱万分的女人? 比起她骗他,这血肉模糊的伤势,更他窒息! 海兰珠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唇边苦笑着:“李太医,动手吧。” “兰福晋,可忍的住?” 她点头:“我还有一事相求。” “不说相求,您是主子,老臣能做的,定不会推辞。” “那碧玺和翠珠是我的,到时候能还我吗?” 皇太极闭眸,拳心不由的握紧。那几个时辰,于他而言,漫长如年。 “大汗”李太医为她包扎好伤口:“兰福晋已睡了。” 皇太极这才回神,见她闭眸睡去的容颜,他轻声说:“出来说吧。” “是。”屋外,这才焦急的询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其他地方都还好,就是右手伤的较重,幸亏救得及时,而且——兰福晋很坚强。” 坚强?! 那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要她的坚强,宁愿她软弱一点,再软弱一点,这样她便不会受伤。 他深叹... “只是——”太医迟疑。 “只是什么?”他的心又被揪起。 “江南有种创伤的药贴能治愈兰福晋的伤。” “那便用这最好的药。” “只是——宫中并没有这种方子。” “找,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给我找到,她的伤经不起折腾,这便去找,去找。”他克制的压着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的低吼。 “是,是,大汗,我这便去。”李太医额前渗出一片冷汗,提着药箱匆匆离去。 —— —— 皇太极推门而入,她还未醒来,缓缓走进时,他在她榻边驻足。屋里寂静无声,她的睡颜那么静、那么静。 他的长指无声的探出,来到她清瘦的颊边,仿佛要触碰她,却又悬在空中久久不动。触上她掌心的伤,他眼角抽搐,英挺的眉心深深蹙起。 椅边的金盆中,热气袅袅,他抽回右手,只取了一毛巾,放在温热的水中,又拧干。趁着毛巾上的热气,他细细的为她擦拭。 她额边有擦伤,留有红红的印记,他试着擦过时,兴许是痛,即使在睡梦中,她的身子还下意识的缩了缩。 他一怔,又克制的减轻手上的力道。 直到视线转向那包扎完好的右手掌心,他咬着唇瓣,不忍,幽深的黑眸,阴郁的望着, 心口却还是疼痛的收缩着。 他望着,逼着自己为她擦净指间的污渍。他的动作缓缓的,不由想起起李太医为她扳开手指时,掌间的皮肉绽开,触目。 皇太极宽厚的手微微悬怔着,又随之隐约的颤抖。到最后,颤栗,剧烈的颤栗。 他立马握紧抖栗的右手,逼着自己理智。理智、理智、理智。 该死的! 苦涩、滚烫的湿意滴落在她颊边。 一滴又一滴。 她不由的轻颤,却不知道那是他的泪。 碧玺和翠珠被取下,李太医已留置在榻边的椅上,他握上它们时, 他大口的喘着,羁押在心中的痛楚,就像利刀般,一次一次刺痛着他,直到他濒临崩溃。 “为什么不顾一切?”也只有在寂静无人时,他才露出心中的畏惧:“你知不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 可她听不见,听不见他的悲恸。 “为何如此护着我们的信物?你这个疯女人!”他哽咽的低语,低沉的声线夹着浓烈的沙哑:“笨女人...傻女人!你伤成这样,可我却毫发未损,这样的负伤值得吗?” 值得吗? 他一定不知道,她心中的答案。 留住不人,她想留的,是一个念想。她在等,耗尽所有去等待,去回忆。 忆起他曾留给她的新婚之夜,他在她身后,紧紧搂住她,带她弯弓,拉满弓弦,射下横梁的绣球。命运曾因一箭缠连,连着他、又缠着她。 她好累、好倦,那一夜她似做了一场好梦,温暖的触觉一直抚着她的发,她的颊,她的唇边、她的掌心。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迷雾中,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海兰珠定定的睁眸却见卓林的影子。 “卓林。”她轻喃着:“卓林,是你吗?”她跟随那声音直奔而去:“是你吗?” “你爱上皇太极了,是不是?”急促的脚步驻足。 海兰珠轻喘着,只见那身影转身,的确是卓林。 他不停的问:“你找到你的幸福,是吗?你爱上了他,要为他延续香火是吗?” “对不起——”她垂首:“对不起。”低喃着。 你爱上了皇太极,爱上了皇太极! “对不起,对不起。”海兰珠忽的睁眸,轻喘着,这初冬的日子难得有晨曦折入。 她额前一片冷汗,原来刚刚是梦。 “嘶——”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她欲起身,却爬不起,环视整个屋子, 悄然无声,可屋里暖意融融。她别过头,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她轻闻着,似一种馨子的草药,香气很清淡,有安神之用。 昨夜是他救了她?! 这个想法忽而跃入她的脑畔。 榻边的椅上放置着雕花的木盒,她好奇,欲取过,却发觉自己的右手已包扎的似个馒头,柳眉微蹙,又扯痛了伤口, 她便只能用左手困难的勾过木盒。 “主子,您别乱动。”如莹刚好端着热水进屋, 啪—— 木盒落地。海兰珠欲起身拾起。 如莹急了:“主子,我来捡,您躺着便是。” 海兰珠回以浅笑:“我没事。” “昨晚吓死我了,您还说没事。”如莹蹙眉,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为海兰珠拾起雕花的木盒。 海兰珠好奇的问起:“这是什么?” 如莹摇头:“我也不知道。”如莹代她打开。 彼此一怔,一串完好的翡翠十八子手串落入眼帘。海兰珠眸底瞬时湿润,指间颤栗的抚摸着它, “主子,您看,” 她认得出,是原来那串。因为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 碧玺与翠珠虽被火烧过,洗净后却依旧莹润如新。失而复得,她哽咽着:“失而复得,是不是我们之间会有希望?”眸中闪过某种快乐, 如莹被那一幕触动。 祁纳步入广阔的练武场地,皇太极早已在此等候,背对着他。 “大汗”祁纳轻喊。 今儿天明大汗几乎将花圃夷为平地,只有他明白,大汗费尽心思寻得是那条断裂的翡翠十八子手串。 皇太极闻声,转身,彻夜未眠,他看起来几分倦意,见祁纳,他挑眉问起:“来了?” “是……” “身上的伤好点儿没?” 祁纳自知大汗所指,昨儿大汗刚下令不准离兰儿太近,他便又违令,可当时情况紧急,他不能束手不管:“祁纳只是轻伤,无大碍。” “那便好”皇太极从一旁的木架中抽出一根长矛,祁纳不解,又见大汗取过腰边的凌宵宝剑,顺势扔给祁纳:“接着。” 大汗这凌宵宝剑从来是不离身,只见皇太极挥舞着长茅,直指着祁纳:“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决。” ?! 祁纳未回神之际,皇太极已疾速前来,祁纳见状,被逼着直后退几步:“接招。”祁纳迅猛的抽出凌宵宝剑,见那锐利的长茅直指而来,铿锵一声, 彼此见招拆招,刀光剑影间,皇太极身如轻燕, 而祁纳也身手不凡,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扑来,皇太极手中的长矛和祁纳的长剑相交, 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皇太极心念转动,忽而转动矛锋,趁机击破祁纳的破绽, 哐哐…… 只击祁纳的手腕,那凌宵宝剑瞬时飞出。 终于, “你输了……”皇太极低语,只捡起地上的宝剑,将它收鞘:“你十六岁伴我身边,陪我舞剑,为我解忧。这些年你的武艺进步了不少。”他擦过祁纳身边,若有所思的轻拍祁纳的肩背:“可你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她需要的是,更强大的人,所以……你不可以。” 祁纳怔怔的听着。他知道,这辈子与她无缘。 皇太极将那凌宵宝剑递交给他,祁纳颔首,黑冰似的眸中是无望:“大汗,这是” “赏给你,昨儿你救她,这是你应得的。” 他终知大汗的心思,将他种种的情愫归于论功行赏, 只要宫中传出祁纳救兰福晋得到大汗赏赐,从今往后便无人再敢忽略海兰珠的生死。大汗的计谋,令他生敬。他收下这凌宵宝剑,便是要割断对海兰珠的念想。 一箭双雕,好一个一箭双雕! “我向来奖惩平等,可你违命之事不可不罚,”皇太极一手别在身后,低语谢:“查出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此谢罪吧!” 祁纳垂首,紧握着凌宵宝剑,却心甘情愿受罚:“是,大汗。” 再颔首时,已见大汗寂寥的背影消逝在风中。 海兰珠等了他整整一天,李太医上午来过一回,为她换过药,更让她别担忧,那治愈创伤的药已派人去寻觅,现而最重要的是伤口不得感染。 饮食上也吃一些清淡的。海兰珠有些恍神,只见着李太医一张一合的嘴,可他什么话她都听不见。只倚靠在榻边,抚着指间的翡翠珠子。 等待。 屋外一阵声响,海兰珠连忙探了探,是不是他来了? 直到如莹走进时,她一颗期盼的心又落空。如莹的脸上夹着笑意,为她盛着热腾的清汤:“兰主子,来,喝一点清汤吧。” “这一天我睡了多久。” 如莹不解,只放下瓷碗:“连上午,主子大概睡了三个时辰。” 那她睡去的这三个时辰,他有没有探望过?这话到嘴边,又吞回,若他真来过,如莹早便告诉了她。海兰珠浅浅的笑着:“没事了,我想静一静。” “那主子还是先喝汤补补身子,李太医特意叮嘱不能油腻,我只怕这清汤寡味,兰主子喝不下。” 如莹的心思总是这般缜密,又不想她失望, 海兰珠只用左手端起喝了几口,清晨原本舒坦的心情又如这汤,清寡的无味。 “昨儿是他抱着我跳湖灭火的吗?”她不确定,只是那个怀抱几分陌生。 如莹垂首吱唔着,此他非比他:“是祁大人。” 果然—— 失落的神情浮在颊边。 良久—— 她噢了一声,只低头刮摸着翡翠十八子,便再也没说话。难道是梦境,昨夜里她睁眸见的那身影,还有语无伦次的喃喃都是梦境? 可今儿清晨,椅边的雕花木盒又如何解释? 吱唔—— 门外又是一阵声响,她未曾颔首, 他说过不再想见她,那她是伤是残,又岂会在意? 如莹见来者,立马毕恭毕敬的让出道路:“大汗,您来了。” “嗯。”他支声应答。 她喜色颔首,见他与李太医一同前来,便又失落着。 “兰福晋,老臣为您换药。” 她乖泣的伸手,只由着太医解开白色纱布,解开到最后,纱布连着她掌心的皮肉,微微一扯,又几分疼意。 换药的过程,皇太极一直站在李太医身旁,未瞥她一眼,只睨着她的伤口。 “大汗,上这消炎药膏是第一步。” “——”皇太极未回复,只观摩着。 “确保兰福晋的伤势不会传染,然后再涂抹烧伤药。” “你说的药材寻的怎么样?” “已有头绪,老臣派人快马加鞭送来。” “嗯。”他轻哼。 海兰珠颔首偷偷的睨着他,他虽未见她一眼,可他与太医的对话,一字一句都落入自己心坎里,浮起了阵阵暖意。 失而复得的快乐,是那么弥足可贵。 唇边扬起浅浅的笑意,能见他,掌心的疼意忘得浑然不觉。 “兰主子,注意右手不要乱动。” “知道了。”她轻声的回复。 “你这右手即便是痊愈了,以后也不得提重物。”李太医又叮嘱着。 李太医收拾好医箱,皇太极便与他一同离去。海兰珠欲留他时,才恍然发觉他的脚步那样急促,似乎不愿在她屋里多留一会儿。 第二天亦是如此。 她的伤,早晚各上药两次。皇太极也便是同李太医一起前来。可除此之外,他便再也不出现。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到后来,清晨和伴晚是她一天最期待的时光。她会早醒,趁着他来她寝宫前,让如莹为她梳好发髻,铜镜里,她薄粉敷面,微施粉泽, 她用左手轻轻画眉,花颜月貌。 这样的她,他会喜欢吗? 多日来,她已能下床活动,月牙的窗前,晨光流泻,屋门开启,她一怔,下意识的捋捋鬓发,整理着衣衫,她回眸,只见他已进屋内。 和往常一样,他准点而来,可又不一样,今儿李太医未来,仅有他一人。 她忽而觉得心跳如鼓,颊边嗖的染上红晕,呼吸都几分凝滞,这样的独处,让她期待,却又害怕。 她直了直身子,隔着阳光里细小的飞尘,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彼此静望着,时光瞬时停歇。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医箱,海兰珠扯着笑意:“李太医怎么没一同前来?”话刚出口,海兰珠结舌,她都说些什么?不想气氛尴尬,她都扯了些什么? 可他不语。 海兰珠走近:“你吃早膳了没?” 未缓神之际,他拉过她右手,她吃痛的蹙眉,他不能轻点儿吗? 只见他单手挑开医箱:“坐好。” 她一怔,他和她说话了?虽然只有两个字,可她心底雀跃的很,左心房更是扑通扑通,越跳越急促。她听话的坐下,忍不住笑起,偷偷的睨着他一举一动。 海兰珠悄悄的睨着他,圆木桌上透着斑驳的影子,他的身边映着淡淡光圈,深邃的黑眸,宛如无底的深潭,肃然时冷若寒星。侧脸轮廓分明,带着几分凛冽。 那黑色的朝服,绣着的精致龙纹团,这一身是她亲手绣的。 他垂首,静静的为她上药,这一些都是生存的技巧,可怕她伤势严重,他不敢怠慢, 前些日子便随李太医,换药的过程,他在一旁观摩,李太医步步讲解,他便过目不忘。如往常一样,他一言不发,只专心手中的动作。 屋中寂静,此刻无声胜有声。 扑通、扑通、扑通。 她似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夹着她的, 她心中激起淡淡温暖涟漪,如此贴近的距离,即便彼此都一声不吭, 她也告诉自己,海兰珠,他虽只呆几刻钟便匆匆离去,可他能来,便是在乎。 她睨的出神,兴许是被他察觉,他手中的动作故作用力的按压着, 嘶—— ------------ 第七十八章 求他的伎俩 她睨的出神,兴许是被他察觉,他手中的动作故作用力的按压着, 嘶—— 她吃痛的蹙眉,才缓神,这男人。海兰珠嘟囔着,不就偷看一眼,还那么记仇。 待为她包扎好,皇太极收拾好手中的医箱,放入了不远处的柜子里。如往常一样,为曾看她,便离开了。 “——”许多话语都梗在了喉间,她轻轻叹息着,也罢,望着掌心,纱布的结口竟系着小小的蝴蝶结。 可笑的念头竟入脑畔,若她的伤势痊愈,他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了?颔首,望着木门,他的身影早已消逝不见。 —— 初冬的天气阴晴不定。 娜木钟在屋里的铜镜前坐下,忐忑不安的梳着长发,翡翠每日里为她打探消息,那日她扯断海兰珠的翡翠手串子,不料那女人竟被火烧上,此事在宫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此事因她而起,她四处打探皇太极身边的消息。可令她惊愕的是皇太极迟迟未有动静,每日里除了早晚两次探望海兰珠外,他走的每一步棋都令人费解,揣摩不透。 娜木钟的心仿若被无形的东西纠缠着,整日里坐立不安,又等待着那尊贵的男人发号施令。 “福晋,福晋。”翡翠匆忙的撞见屋内。 娜木钟一惊,手中的篦子惊惶的掉落于地,却又几分不悦:“怎么了?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大汗有令。” 大汗?!她的心怔着:“他说什么?” “大汗要召见您。” “召见?!到底想怎么样?”娜木钟惊慌失措:“翡翠,给我梳妆。” 推开屋门,天空浮起阵阵莹白。盛京天气寒凉,今儿里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绵绵的雪花随着轻风飘逝着,娜木钟踏出,步步走向御书房内。 海兰珠望向窗外漂浮的莹白,天色苍茫,雪花四溅。她支手翻开衣柜,第二个隔层里放置一副黑色貂绒围脖,是前些日子她特意托人为那个男人定做的。 她抚着柔顺的貂绒,天气渐凉,心中却忽增一个念头。这个时辰他该下了朝,若按他习性,这个时候该是在书房。她将貂绒围脖放置在精致的托盘上,又瞒着如莹,径自朝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内, 娜木钟推门而入,她环视着,皇太极只倚在龙椅:“来了?”闻门前的声响,他低语,视线依旧落在手底的书籍,未曾颔首。 男人波澜不惊的话语,让娜木钟舒了一口气,忐忑的心稍稍安定:“大汗安康。” 她俯身,请安。皇太极行事向来小心,步步斟酌,会为海兰珠,向她兴师问罪?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严峻,还是——她太警惕?! “坐吧。” 皇太极慢条斯理的扔下手中的兵书,这才抬头,视线转而朝向不远处,娜木钟倚坐着,桌案边放置着茶水,他递了个手势:“知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娜木钟一怔,刚安下的心,又被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语揪起,四眸对视,屋里明明生了火炉,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她娜木钟不是未经历过腥风血雨,可此刻,男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头一回让她措手不及、束手无措,她直了直腰背,逼着自己冷静,又笑起,惯有的傲然:“大汗不说,臣妾岂猜的出,况且臣妾和大汗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皇太极嘴角微咧,淡淡的笑起,面色虽笑意,那双黑眸却宛如幽潭,令人无法揣摩。他站起,步步朝向她,驻足, 颀长的身姿直直压下,长臂支撑在椅边的扶手,将她整个人圈住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娜木钟想退,却已逼到濒临境地。 可屋外,海兰珠怔着,隔着虚掩的木门,她只见眼前一幕,他的书房有女人?!隔着他的身姿,她只见那女人发髻上熟悉的玉钗,是娜木钟! 如斯暧昧的姿势,她抱着托盘的手颤了颤,雪花吹在她颊边,又迅速化为冰凉的水珠。 倘若花园那次,他当着她的面,对玉儿嘘寒问暖是假,是为了做戏给她看。那么这一次呢? 没有她,其实...他还有很多女人。其实...她不是他的‘非你不可’。垂首,只是黯然,海兰珠只将貂绒围脖随着那托盘一起搁置在御书房外。 而屋里紧迫的空气,一触即发。 皇太极摊开娜木钟的掌心,只放下一颗莹润的翡翠珠子,娜木钟错愕,颔首,果然还是为了海兰珠! “还要我说下去吗?”皇太极问。低沉的声线,宛如一道利器直抵着她的颈。 她的掌心在颤,那翡翠珠子左右摇晃,跌落掌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滴的一声,滚落于地。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那便是有意?”他笑意消逝,冷峻、肃然的质问。 娜木钟紧咬着唇瓣,他质问的声响在耳边一遍遍回想,她娜木钟向来明人不做暗事,被他逼到濒临,她轻颤的低吼着:“是我扯断的那有怎样?是那疯女人拼了命要去捡,嘴里喃喃十八颗,不就是十八颗翠珠,可失火之事又与我相干?她身边的奴婢打翻了灯火,才引得烧伤,若您要怪罪我是主谋,那她身边的奴婢就是帮凶!” 皇太极看着她, 静,良久—— “那我怎么处置你这个主谋呢?” 娜木钟怔怔的,瞠目结舌的回望着他,竟无以回击。镇静,他竟如此镇静! “放心,”他挑眉:“我从不打女人,更不喜欢将暴力用在妇孺身上,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她倒吸着一口气。 “可是——”他话锋忽转:“可是你欺负她,你逼着她,她掌心烧的皮绽肉放,整整半个月下不了床,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原本他的镇静,只在提到那个‘她’时,话语间徒增波澜,她只见他那深邃的眸子,染上一层愠怒,俊朗的容颜是一抹狠绝。 原来只有那个‘她’,才能乱他方寸。娜木钟嫉妒,可你当真嫉妒一个女人时,那便是你心底真正承认她是你的对手。 终于—— 她垂首,认输:“我错了,大汗,我错了,请您宽恕娜木钟。” “错了?”他嘴角微咧:“你欺负她的时候,没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欺负她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你不只是一个人,还背着几千名归降族人的安危?好,这些你娜木钟都可以统统不考虑,可你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你欺负她后,我会怎么整死你?” 皇太极一鼓作气低吼着,整个屋里沉寂紧迫的气息,宛如爆破般,哄的一声,彻底的支离破碎。 她颤栗着,眼底的湿意轰然溃堤,这个男人几乎抓住她的死穴,接着一道一道的凌迟着。 不—— 她摇头! 她认输! 他顺势从腰际取过一把匕首,只扔给她,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这是—— 他容颜渐淡:“我不会亲自动手,我不喜欢自己的双手沾染血光。” 她抱着那匕首,几乎瞠目, “有句话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她的,该怎么还?”他冷峻的看着她。 娜木钟的身子跪倒于地,她抱着那匕首,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袖:“大汗开恩啊,大汗,饶恕臣妾,饶恕臣妾。 泪水如洪流般来的汹涌,可他静静的看着她,拂去她的衣袖,只言:“不,还句话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大汗,”娜木钟哭诉着:“请大汗饶恕臣妾。” 她输了,败给了海兰珠,更败给眼前的男人。可他会轻饶她吗? 他要她自己动手,若畏惧是因为未知,当她握上那锋利的匕首时,才知心中的恐慌。可他在等待,将她逼入了万丈悬崖。 皇太极望着跪倒于地的娜木钟,她颤栗的举着匕首,锐利的刀锋直抵着她掌心,迟迟未下手。 “怕了?你逼她伤了右手,那我…就要你的。” 那一声,宛如命令,令她瞬时回神,娜木钟颔首望向他,他眸底散着寒光,声嘶的质问,在她脑畔一遍遍回响。 ——你欺负她的时候,没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欺负她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你不只是一个人,还背着几千名归降族人的安危。 他在胁迫她,以几千归降族人的安危胁迫她。 娜木钟咬着唇瓣,干涸的泪水又一股脑的溢出,大珠小珠,滴落不止。终于刀锋缓缓而下, 嘶—— 鲜红的液体喷洒而出,“啊——”掌心剧烈的颤栗着,娜木钟吃痛蜷着,绝美的容颜瞬时惨白,冷汗滴落,浸湿了发丝,夹着铜锈的腥味,蔓延在暖意融融的屋里。 皇太极转身,闭眸,只言:“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两种人可以活下去,一种是真傻,还一种...是装傻。” 前者够不成威胁。 而后者韬光隐晦。 娜木钟颤抖的握着伤口,眼睁睁的望着这深不可测的男人,举步离开。 —— 皇太极刚踏出门槛,地砖上那副貂绒围脖,静静的躺着,黑色的绒毛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他怔着,直觉是那女人来过,若不是她,不会就此搁在他御书房前,不告而别。 巡逻的侍卫见书房前的大汗,立马赶来,垂首禀告:“大汗,这是兰福晋送来的,可又不知怎么的,将这围脖留下后,什么话也没留,就离开了。” 果然—— 她来了多久,又都看到什么? 他拾起,拍了拍围脖上的雪花,柔软的触觉,夹着点点凉意,他放在手中,又似珍贵的宝。 —— —— 望着眼前的餐食,海兰珠索然无味,用汤勺舀了几口之后,又放下,轻叹。 她怎么了? 哪儿不对? 是太不对。 如莹就在一旁看着她,拿起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回数次,这碗里的饭菜没动多少,倒先冷却了:“主子,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您就忍忍吧,等您伤好了,我让下厨房给您做点有味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饭菜索然无味,自然是那颗心魂不守舍。 她还是伤者,他就那么狠心,急着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海兰珠心底堵的慌,她是伤者!!!还伤得重!!!伤得很重!!!很重很重!海兰珠摸着翡翠珠子:“如莹这会儿什么时辰?” “兰主子,这不是晌午吗?” “晌午、晌午。”她喃喃着,不由间,眉间轻蹙,才刚刚晌午,离伴晚还好几个时辰。 度日如年,或许便是这样的焦灼。望着掌心他为她别的蝴蝶结扣,一个念头跃入脑畔,便立马喊如莹:“如莹,快给我研磨。” “主子,您忘了您右手受伤了。” “你快帮我研磨便是。”迎上如莹一脸的错愕:“如莹,帮我个忙。” 如莹点头,转而又想想,兰主子这是何意? 一直到伴晚,屋外的雪势渐小,海兰珠等候皇太极来临之前,又特意加了火炉。他依旧在伴晚时来到她寝宫,那黑色的朝服上覆着一层雪花, 进屋时,他轻拍着,细小的莹白轻飘于地。海兰珠用余光轻瞥了他一眼,也故作不见他。 只坐在圆木椅上,他如往常一般,转身,从柜中取出药箱,未看她,只顾着手上的动作,从江南运来的创伤药果真有效,半月来,她右手的伤口愈合的比预计要快,更重要的是他细心的护理。 海兰珠只见着他调药,未等他强拉着她换药,今儿她很自觉的伸出手臂。 待膏药调好,皇太极这才坐下,挽起袖口的衣裳,她摊开掌心,他解开她右手的纱布时, 解到第二层时, 却见那白色纱布间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不理兰儿非君子!” 显赫的几字,落入眼帘。海兰珠一直细瞅着他,她轻咬着唇瓣,只观摩着他的神情。这男人指间颤了颤,但只是一瞬之间,又回神,未理会她,又继续解开, “欺负兰儿是小人!” 再解开。 “冷落兰儿遭鄙夷!” 再解开。 “鄙夷,鄙夷,鄙夷!” 皇太极一字一句的看过,面虽冷峻,心底却不禁腹诽:疯女人,笨女人,傻女人,这样的小伎俩也亏她想得出。 可不知怎的心中的阴霾渐渐消逝,强忍着笑意,他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那写满字迹的纱布,丢在一旁。 海兰珠见状,怔着,这几句打油诗她费了几个时辰,耗尽脑筋才想出,他怎么还能如此镇静?! 她心里急了,她心里急了,他怎能如此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只是沉静的为她换药,掌心传来阵阵的凉意,她指尖微微蜷起,见他所有的注意只在她的伤势,面色沉寂。海兰珠抬起左手,抚着额际,蹙眉:“头疼——” 如莹在一旁,见状,按照事兰主子事先说好的,她故作焦急的问:“主子头疼又犯了?您看,今儿不让您出门,您又不听,是不是着凉了?” 海兰珠轻咳着:“不只头疼。” “主子。”如莹满脸焦急的模样:“您可别吓唬如莹,还哪儿不舒服?” 海兰珠用余光瞥着对坐的皇太极,见他不为所动:“还闷得慌”她抚着自己的胸口。 “我看您肝脾郁结所致,阴虚衰弱。”如莹煞有其事的说着:“多半是情志抑郁。” 上好药,皇太极为她专心的为她包扎着,可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落入耳畔,海兰珠又递了个眼色,如莹润着嗓子,又接着道:“主子,您可要注意自个的身子,我曾听太医说,这病若是重了,郁结不解,气色会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神志不清,谁都不记得,主子啊,您可不能忘记如莹啊。” 如莹紧张的握着海兰珠的手:“您若是忘了如莹,忘了如莹,那可怎么办?” 她轻叹:“若真能忘,”瞥过他:“倒好。剔了让你挂念,让你愧疚的人,我也就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皇太极怔着,傻女人,一唱一和的戏码,真够逊色。在他面前,这点儿花招,他早便看破。 可若那人肯为你唱和,这又是何意?他的心几分凌乱,向来处事泰山崩前,面不改色,唯独她,他强忍的太久,也忍的太辛苦。 若得不到她的心,他几乎溃兵而逃。明知道她或许会再利用他、欺骗他,可他逃的出这山,却躲不过那庙,兜兜转转,他却还是离不开她。 或许病的不是她,是他。终有一天,他会为她郁结不解,神志不清! 若真能忘,倒好。剔了让他又爱,又恨的她,他也就不会心肝脾肺,哪哪都疼! 话音已落,屋里又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见他还未曾开口,她满载的信心被一点一点击溃。 那日清晨,他为她找回翡翠十八子,她固执的以为他们之间又重见曙光。不是吗?你告诉我,若不是这样,为何每日里亲自为我上药?! 若不是这样,半个多月里,从未间隔过。 这些话语涌上胸口时,却又全然的吞下。 可在他的书房,见到娜木钟时,她真的失落,到最后,他为她系上蝴蝶结扣,她更失落,因为每当此刻,也意味着他便转而离开。 她开始奢求,奢求相处的时光在漫长一刻。见他起身,她鼻尖微酸,忍不住脱口而出:“若不是因为我受伤,你是不是都懒得看我一眼?” 语毕,沉静—— 男人颀长的身姿缓缓转身,深邃的眸光这才瞥过她:“好好养伤!” “四个字,半个月来你开口说的便是这四个字?” 她怕,真的怕他再理她。 却依旧挽回不了他的身影。 —— —— —— 望着一桌餐食,海兰珠索然无味的拿起勺,如莹担忧的问起:“兰主子,今儿是不是我把戏给演砸了?” 她望向如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是戏演砸了,而是——, 她不再去想,只拉着如莹:“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您是主子——” 她覆上如莹的手:“在这宫里,我最情深意重的妹妹都疏远我,我还剩了什么?别说‘主子’,除了你,我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兰主子,” 如莹怔了怔,海兰珠为她拉开座椅:“对了,那写着字迹的纱布呢?我怎么都没找到?” “没找到?我没动它呢,而且刚收拾桌案的时候,我就没发现。是不是落哪儿了?” “罢了,罢了,落了就算了。”原本她也想是扔了,小小的伎俩,现儿想想,还真是拙劣。 “您右手还伤着,用膳的时候小心点儿。” 海兰珠点点头,如莹今儿特意吩咐做了点儿荤腥,刚好给主子解解味,可海兰珠不但更没胃口,见那荤腥,只觉一阵隐约的闷意涌上胸口,她捂着唇,毫不思假的冲出了屋外:“唔——” 如莹着实吓着了,紧随其后,差点儿哭出:“兰主子,您不会真得了郁结吧?”呸,呸,呸!她在心底低侬着,可主子瞬时惨白的脸,吐了一地酸水,她担忧急了:“主子,我给您找太医,这下可不是可玩笑的。” “没事,没事。”海兰珠拉着她:“真的没事,就是有些隐隐作恶。可能真是着凉,冷着了胃,待会儿给我铺张厚点儿的被褥就好了。” “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她摇头,她的身子她能拿捏的住。 “饭菜都冷了,我还是拿下厨房热热吧。” “不用了,如莹。”海兰珠轻叹:“我没胃口,吃不下。” —— 屋外的雪势终停,皇太极径自坐在御书房内,桌案上那一缠纱布,布着歪扭的字迹,他静静的拼揍着,直到拼凑完好,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 “不理兰儿非君子, 欺负兰儿是小人” 俊美而冷清的容颜,挂着淡淡的笑意,皇太极向后倚在龙椅,挑眉,抚额,唇边微扬的弧度,夹着几分邪佞, “冷落兰儿遭鄙夷, 鄙夷!鄙夷!鄙夷!” 男人唇边故作的喃喃:“字真丑。”可心底却浮着涟漪,胆子可不小,暗地里责骂他,他却还乐此不疲的嘀咕着。笑意越发深沉:“我更是病入膏肓,心疼,肝疼,脾疼,肺疼,哪哪都疼,最重要的是没人疼!” 到最后,却化作了一抹无奈:“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该拿你怎么办? 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 ------------ 第七十九章 男人最想听的那句 一个月后! “兰福晋安康。”海兰珠梳好发髻后,只听见身后男人的声响,不是他,自她伤势渐好后,他真的再未曾来过她宫中, 她回眸,掩着淡淡的失落,回以浅笑:“李太医,您来了。” 李太医搁下药箱:“主子,您的烧伤渐痊愈,可老臣见您气色不太好,要不,老臣为您把把脉?” 她未拒绝,只坐下,伸出右手,李太医见她掌心依旧包扎着, 其实以兰福晋的右手的伤势,可以拆了这纱布,可他每日来,都未见主子有拆开之意:“主子,其实您右手的纱布可拆了。” 她一怔,愣愣的望着李太医,是她自欺欺人,却还是被太医识破。 她自知可拆,竟为何迟迟不愿意去拆? 这个蝴蝶结扣,是他最后一次为她包扎的。 她只笑而不答。 李太医也便再追问下去,只直了直腰背,轻压着海兰珠的脉搏,没一会儿,李太医一怔, 微怔的神情,让海兰珠不禁疑惑:“李太医——” “近日里可是觉得疲乏,毫无胃口?” 海兰珠点头。 “那主子这月里可来信期?” 信期? 她一怔,似乎猜中自己的迟疑:“我不会是——” 李太医点头:“恭喜兰主子,您有喜了,已经三个月。”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捂着唇,她有喜了?有了他和她的孩子?! 难掩雀跃之情,李太医为她下了几副药贴:“我这便去禀告大汗,真是恭喜大汗和兰主子。” “李太医。”海兰珠喊住:“能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吗?” “兰主子请说。” “暂且不要禀告大汗。” “这——”隐瞒此事可有欺君之罪。 “我想找个时机亲自告诉大汗,李太医,答应我,好吗?”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海兰珠跪在佛堂前,闭眸,静静的背念着心经,如莹为海兰珠点上香火,烟雾妖娆,浮着淡淡的檀香。 海兰珠睁眸,接过香火,深深的作揖,每日里清晨她都会来比拜祭。 她想为腹中的孩子祈福,只愿他不受苦恼,平安健康。 如莹搀扶着海兰珠:“主子,您现在有孕在身,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还有,您打算什么时候将这个喜讯告诉大汗呢,大汗知道您有喜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海兰珠笑了笑,不由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当得知这个小生命时,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触落入心扉。 她抚着,似乎能触碰到他,又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骨血相连,竟是那般强烈,长生天怜悯,她不在是一个人。可激动之余,又许些忐忑。 三个月的身孕! 之前她被火烧伤,她已经有孕在身,这才无尽懊恼,即便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可她也要顾及到孩子的安危。 幸得祁纳救她。 而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突然。 可她最顾忌的是,他……会不会接受他们的孩子?! 思及,之前万般激动之情,又添了几道顾虑。 “主子,您怎么不说话?!” 海兰珠这才回神:“实则这事我不知该如何向他提起,自我伤势渐好,他也未曾来过我宫中。” “可李太医当日要向大汗禀告,主子为何又阻下呢?!” “我有我的顾虑。当初我不惜一切阻止孩子来临,而这一次,太意外,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这事儿后,这孩子会是福,还是祸?!” 海兰珠半掩着眸子,可心中却暗下着决心:“孩子,别怕。额娘爱你,很爱,很爱。所以不管怎样,额娘也会去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即便是你阿玛也不行!”她要生下他,一定要生下。 佛堂外,掩着一层厚厚的白雪,海兰珠望着苍茫的天际,莹白宛如柳絮漂浮,如莹兴奋的伸手,任凭雪花飘落于掌心,又迅速化为水珠。 “兰主子,这是瑞雪,预兆着来年大丰收” “是吗?”她淡淡的浅笑着,难怪如莹如此激动。 宫中的祭祀宴席临近,这场瑞雪来的正是时候,是福瑞之兆。 宫中的祭祀宴席临近,这场瑞雪来的正是时候,是福瑞之兆。 如莹问起:“兰主子,今年的祭祀宴席您真的不打算参加了?” 海兰珠笑了笑:“那日文武百官,各宫福晋皆去,整场祭祀活动,大汗是万众瞩目,即便我未参加,他没空,也没心察觉我。” “可是——”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怀有身孕,那种场面不太适合参加,祭祀宴席太长,容易疲乏,我怕身子消受不起,其实即便我不参加,我也会来佛堂祈福,只要我心为大金,一定会得到神灵庇护。刚刚上香之时,我在佛前祈祷,统一中原是他毕生所愿,我愿他早日里问鼎燕京。” “主子的心意,大汗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轻巧的唇边,浮着淡然的笑意:“会的。” 因为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未能亲口说出。 冬至日,是‘迎长日之至’。 祭祀时,萨满击鼓,献乐舞迎神,献玉帛,读祝文, 皇太极领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只是他踏进,环视着整个大殿, 虽齐聚百人,可他迟迟未见着那个身影。 几近强忍着没去探望,他以为趁着祭祀活动,见上她一面,又或许,给自己多舔一个理由来见她。 可是,直到祭祀宴席,那个座椅依旧是空荡的。 ——若不是因为我受伤,你是不是懒得看我一眼。 ——好好养伤。 思及,那日夜里,她低语着:“四个字,半个月来你说的便是这四个字?”她曾柔软的声音化作了几分低吼。 皇太极失神,用余光瞥过那空荡的位子,心中又甚不是滋味。他原以为...以为趁公开的场合见着她,他心底才不会那般挣扎。 祭神的肉按规定分给在座的群臣,及各宫主子。 哲哲坐在皇太极身旁,殿下,紧挨着的便是娜木钟, 四眸对视,哲哲会意一笑,大汗那日给娜木钟一小小的教训, 哲哲嫁入大金多年,大汗的心思,她早看的出,‘杀’的是娜木钟这一身锋芒毕露的刺, 最终的目的不过警惕自己,不准乱动海兰珠。 大汗从前只将她藏于暗中保护,可自那日海兰珠因火受伤,大汗才做‘杀鸡给猴看’这一出戏,警惕后宫各宫福晋,从此往后对海兰珠必须是礼敬三分。 哲哲望向皇太极,大汗啊,受尽宠爱的之人,除了您的庇护,她什么都没有,将她推倒风口浪尖之处,她实则履步艰难。 哲哲半掩着茶水,细细品尝着,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她与娜木钟便是,轻饮,只浅笑着。 —— “兰主子。”如莹匆忙的赶往佛堂,海兰珠依旧跪着念经,祈福时,唯有心静,虔诚,故便未理会前来的如莹,可如莹真有急事:“刚刚大福晋捎信让您快赶赴祭祀宴席。” 海兰珠忽而睁眸,捏着佛珠的手指颤了颤,姑姑?! 这便是何意?如莹揣摩:“是不是大汗察觉您未参加,故连忙捎信让您前往?” 她怔了怔,姑姑若真有这好意倒好,只怕是这一去,是场鸿门宴席。 她虽自小敬仰姑姑,可因她是庶出,自她打小以来,姑姑也未曾正眼瞧过她。 海兰珠匆忙的前往宴席,又趁机躲过众人的视线,找到自己的座位。 哲哲瞥过她,只浅笑的,轻言:“来了便好,这样的场合怎能缺席?” 海兰珠垂首,未回复,悄然的点头,不想因此成为众人聚焦的视线。 待风口平静,她悄然的望过大殿之上,哲哲刚好拿起筷子,为皇太极夹上祭祀的肉块:“大汗,从宴席起,您就一直未动筷,还是尝尝吧,这是祭祀过的餐食,吃后,长生天会一直庇护大金,庇佑大汗。” 皇太极回以浅笑,那女人在偷看他。 自她溜进殿内,他便一直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人又瘦了几分。 他用精致的金盘接过她递来的肉块,故作笑的更深,又柔声道:“这么多福晋里,就数你最了解我。” 哲哲垂首:“大汗过奖。”回首探了探一旁的海兰珠,意味深长的笑起,又看向玉儿:“玉儿,怎么不吃?” 玉儿放下碗筷,只见过对坐的海兰珠,从前不是这样, 或许,从彼此嫁给大汗那刻,她们的命运便一直在偏离原属的路途, 曾经她们月下起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大汗宠幸她的那夜里,屋外雨水滴答的滴落着, 仿若她一颗心慌意乱的心。可他闭眸,轻喃着,一直喊的却是姐姐的名字。 兰儿、兰儿、兰儿! 玉儿轻咬着唇瓣,别过视线,只望向姑姑:“姑姑,太荤腥,我吃不下。”玉儿嘀咕着。 哲哲故作挑眉,又担忧的问起:“瞧你最近瘦的,还不好好补一补?这是祭祀过的餐食,你还是吃一些,可要为大汗生个大胖小子。呵呵——” 哲哲扶着义甲浅笑起。玉儿抚唇,眉心蹙起,又欲吐的模样,哲哲问起:“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哪儿不舒服?” 玉儿垂首摇头。哲哲瞥过一旁的皇太极,只观摩他微变的神情,皇太极放下筷子:“哪儿不舒服,等宴席后我让李太医为你看看。” 哲哲趁机,连忙问起:“还没胃口?还是有隐隐作恶的感觉?玉儿,你不会是真有喜了?”玉儿浅笑,不答着。 “玉儿,快和姑姑说说,是不是真有喜了?” 只见玉儿轻点着头:“昨日里我身子不适,李太医为我把脉看诊,说是有喜了。” “真的?”哲哲喜笑颜开:“恭喜大汗,贺喜大汗,我说近日里这瑞雪下的可及时,原来是为我大金又添上一子,大汗,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众人听闻,连忙贺喜:“大汗,这可真是个喜讯,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皇太极惊愕,又瞥过玉儿, “玉福晋,可真是我们大金的福星啊!” “这次肯定是为我们大金添个小阿哥。” 文武百官纷纷议论,殿下一片欢庆之声。 哲哲瞥过殿下海兰珠,这一出戏,少了她,那便少了太多乐趣。 娜木钟只睨着手中的瓷杯,又转而朝向玉儿:“玉儿妹妹,恭喜你了。” 海兰珠不可置信的望向玉儿,她有喜了?她怀了他的孩子! 眼底的湿润忽而泛上,她不由的缩了缩, 这瑞雪下的及时,原来是有喜讯传来, 她下意识的捏紧拳心,更意识到对坐无数的视线只朝向她, 没事的,没事的,她怎能如此小气? 玉儿是她的妹妹,怀有他的子嗣,她该高兴不是吗? 可当你爱一个男人,深爱一个男人时, 你的心,原来装不下太多的谅解,装不下太多的无所谓。 她在乎,该死的在乎!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没事的,没事的,难过久了,快乐便不远了, 她即便没了他的爱,她还有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大殿里那抹荤腥的气息,她的肠胃似翻滚一般,百般煎熬,她强忍着,却再也忍不住, 一股清酸汹涌的涌入嘴唇,她连忙捂住,落荒的逃离。 “唔——唔”她在殿外吐了一地,屋外的清风拂过,她长长的叹息着,这才舒坦多了。 “姐姐,你没事吧?”海兰珠扶着墙壁,只闻身后的女人的声响,那一声姐姐,响彻她心底最柔软处, 有多久,到底有多久,她未曾这般喊过她?! 海兰珠强忍着眸底的湿润,转身,以笑遮掩着几分苦楚:“我没事儿。” 她看着玉儿,为什么此时此刻,竟让她觉得这般陌生?! 玉儿,我好怀念,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别人万箭穿心的痛,只有自己知道,可你却能与我感同身受? 可为何到最后却变成陌路之人? 为何?! 下一刻,只见玉儿身后的男人,那颀长的身影,在暗夜里,夹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皇太极英挺眉心微微蹙起,他担心她,刚在殿里见她惨白的脸色,他知道,这不是她的伎俩。 皇太极望见她身后的秽物?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真哪儿不舒服? 隔着暗淡的夜色,他更见那清瘦的颊边几分疲惫,倦意,双眸之下是一层淡淡的黑影, 玉儿见状,立马缠过皇太极的手臂:“大汗,冷,我们还是进去吧,姐姐说她没事了,要不让姐姐先回寝宫休息,待祭祀宴席结束,我再去陪陪姐姐,大汗,您说好吗?” 听之,见之,她的心如同遭当头一记闷棒。 她几乎都快站不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那般心疼,看着他与玉儿,她快承受不起, 才看清自己有多嫉妒,又有多喜欢, 又有多爱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海兰珠睁了睁,努力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再怎么难堪都好, 她不能再,一而三的夺路而逃。 皇太极静静的睨着她,玉儿只拉着他的手臂:“大汗,各文武百官还都等着您。姐姐也是知礼数之人,会明白您的心意。” 海兰珠直了直身子,隔着苍茫的夜色,凝目望着她深爱的男人。 “我不想让你走。”忽而涌出的话语,此刻像溃堤一般,一泻而出,再也阻挡不住,终于,她终于鼓足勇气:“抱歉,我曾经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 玉儿怔着,不可置信的望着海兰珠。 可她旁骛他人,只想告诉他,多么想对诉说这些日来的等待,诉说自己全部的爱意。 她的声音一定要放得很低很低,好像要低进尘埃里一样。 一定要最轻柔的语气,最诚恳的神情,最虔诚的态度, 闪着盈盈泪光,去诉说这一切。 可是,他还会相信她吗? 他的身边没有她,他还有更温婉柔情的女人,更贴心聪慧的女人, 她是他的,可他不是她的! 与他身边那群女人相比, 此时此刻,自己就像一件拿不出手的旧衣裳。 一想到这个,她的泪水几乎要涌出,只逼着自己笑着,却比哭更难看。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可我不能在欺骗我自己。”她抬起眼睛,仿佛要直直地看进他的心底:“你倦我,厌我,哪怕你身边已经有别的女人,我也忘不会记你,不会忘记你曾为我做的点点滴滴。因为我爱你,会如其他女人一样的爱着你,会无怨无悔,不求任何回报的去爱你。现在是,未来的每一天,都会!” 她终于说完了,还未等他反应,她就微微躬身离开了那里。 不过是三言两语,却已经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可她不想让余生在无尽的后悔,和愧疚中度过, 她走的又急又快,慌乱之间,那长臂牢牢的捆住她的, 那狠绝的力道汹涌的转过她的身子,在她未缓神之际, 霸道的气息直俯下,夺过她的唇边,狠狠的堵住, 他重重的吻过她,温热的灵舌只纠缠着她, 夺过她所有的呼吸,他几乎拼尽所有的力道将她揉进怀中。 那个吻,来的迅猛而霸道。 她几乎还回神,便已落入他的汹涌之中。 万籁俱寂,夜阑更深, 皇太极深深的进占着海兰珠的唇舌,又似惩罚,啃咬着她的唇瓣, 她真是好样的,最擅长的就是将他的心搅得意乱情迷,然后自己一走了之,是不是? 可他不能让她走,也不会再让她独自离开! 紧紧相拥的身影,映刻在雪树银花,粉妆玉琢之中,清风别过,更吹落,星如雨。 玉儿站在不远处凝望着,你爱她,竟那般爱?!眸底竟一片朦意,流泪不止。 —— 帘幔低垂,烛火摇弋。 彼此依坐在床榻边,海兰珠紧贴在他怀前,不愿离开,不愿就这样离开。 皇太极素净的长指缠着她的鬓发,温热的呼吸洋洒在她发间,他低语,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挨着我这么紧干嘛?” 她浅浅的笑着,不答,只贪恋那抹温暖。 “我不是君子,是小人,还挨着我,紧挨着我?” 她又笑过,清瘦的脸颊,柔美的线条,颔首,只嘀咕的说:“还真记仇!”她推开他的身子:“那么记仇,你离开便是了。” 可他不依不饶的从身后抱着她:“是你说不想让我走的。” 她才想起,祭祀宴席还未结束, 他便带着她先行逃离了,很多事情总是身不由己,心口不一。 明明知道要识大体,知礼数,可她的心还是让自己选择任性一回:“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他垂首,啃咬着她纤细的颈项:“可我就是喜欢你偶尔的不懂事,别担心,即便是天塌下,也有我扛着。” 心中激起淡淡涟漪,海兰珠回眸,浅笑。 他拾起她右手,见那掌心依旧包扎着,还是那个精致的蝴蝶结扣:“李太医说你的右手快痊愈,为什么还舍不得解开这纱布。” 他长指轻轻把玩着她纤细的指间。 海兰珠抬起,隔着昏暗不明的烛光下,细瞅着那结扣:“你不理我,我只便日夜看着它。你每次为我包扎,都如斯细心,你看这个结扣宛如一只欲翅而飞的蝶,在花间寻觅,只为寻得属他的花束。” 蝶恋花, 原来这便是‘蝶恋花’。 若这蝶是他,兰花是她,痴痴缠缠,众里寻他千百度, 而她,在灯火阑珊处,静静的等候着 她淡笑的言语,他侧脸静瞅她。 暖色灯影下,她柔美的线条,她的心思总是这般柔软、缜密,触景伤怀,让他痴迷不已。 皇太极鼻尖酸涩,傻女人,他轻解开那结扣,海兰珠惊杵,回神,不解的问:“为何解了它?” 他一圈一圈解下:“我不要你活在记忆里。”心疼的看着她掌心的淡粉的疤痕,几分酸涩的问下:“还疼吗?” 她摇头。 他细细的吻着,仿若要她忘却那蚀骨的疼痛。 她不记得吗?他曾说过,她疼三分,他便痛几分 。他虽不言,不语,不代表他不闻,不问。 皇太极转过她的身子,让她望着他,只准她看着他:“我还要听你说那句话。”那句让至今都心悸的话语。 “哪句?”海兰珠挑眉,轻笑的问着,心底早便是心知肚明。 “你知道的。” “今儿我说了那么多话,我怎知是哪句?” “男人最想听的那句。” ------------ 第八十章 我爱你 “男人最想听的那句。” 低沉的声音夹着令人难以抵抗的诱惑。宛如陈酿的老酒,微醉,痴迷。 她扑哧的笑开了:“最想听的是哪句?” 他眯起星目:“明知故问!”颀长的身姿,转而将她压制在床榻上,俊美无俦的容颜,映在她黑幽的瞳仁中。 他睨着她,又静等着。 海兰珠故作转着眼珠,头疼的思考着:“额,猜不来。” 这女人就装糊涂! “不是这句!”他不悦的蹙眉。 她笑着:“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不要听故事。” “或许是你喜欢听的?” 男人挑眉,玩味睨她,素净的长指,只抬起她的下颚,低语:“你最好保证是我想听的。” 笑之。 “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叫我爱你,另一个叫我不爱你。有一天我不爱你忽然消失不见了,还剩下那一个是?”她径自的笑开了,琳琅的笑声悠荡在他耳畔。 沉寂,良久,他低语:“我爱你!” “呵呵呵——”海兰珠抚唇,咯吱的笑着,可他不觉得好笑吗? 他拉过她的掌心,极其认真的告诉她:“我爱你!” 一语双关,让她轻怔着。 魅惑的容颜,她见他黑眸里颤动的微光,他再次告诉她:“我爱你!” “——”她楞着。 “真的,真的很爱,很爱!” 他爱她,爱到骨血,过多的言语,都显得那般苍白。 我爱你—— 真的,真的很爱,很爱! 一生一世都爱!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爱! 海兰珠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炙热,一点一点融化在她柔软的身姿中, 他看着她,就那般睨着,她怔了怔,他深邃的眸中,映着小小的她,义无反顾的她。怎会有这样的男人? 霸气时,令人生畏; 柔情时,将人溺毙。 海兰珠轻颤着,原来对他,她无法抵抗。 只见那薄唇欺压下,时柔,时霸的吻席卷而来,十指交握,她由着他,迎上他, 可这男人太熟稔,她在他面前太青涩,温滑的舌缠上他的,而他的吻终于带着霸道的气息, 似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都席卷干净。 她只觉那温暖的指尖,几分不耐的扯开她衣衫,半露香肩,发丝凌乱,他的呼吸几近炙热, 心底却不禁腹诽:她不该这么美—— 吻凌乱于她迷人的锁骨之上。 正当他指尖滑下,游过她小腹时,海兰珠立马回神, 不——不可以。 诧异的瞠目,连忙支手推拒他,轻喘着说:“不可以!” 那三字刺破空气。皇太极怔着,支起手臂,那眸中是不解、疑惑,怔忡间,他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不可以?”还是,她反悔了? 一连串的疑惑跃入他脑中,见她不语,他又担心的问起:“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动情的模样,让他几乎无法揣摩, 他因为她而担心,因为她而受怕,因为她而疯狂,又因为她而患得患失, 他的睿智,他的坚毅,他的狠绝,在她面前顺势溃堤,又变得一文不值。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又有这样的能耐! 柳眉蹙起,她迟疑,愣愣的看着他,皇太极直觉一颗心骤跳起,又问起:“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海兰珠一怔,她怎会后悔? 而是...而是...她扶着自己的小腹,缓缓道出:“我——”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甚差,他不禁担忧:“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真急了,他怎忘记今儿夜里她吐了,怎能疏忽此事,皇太极只拉紧被褥,掩着她半露肩背:“我们不做了,不做了。” 他径自起身:“我去找李太医,别担心。” 见他行色匆匆,海兰珠立马起身,从身后紧紧拥着他:“是你要做阿玛了。”她脱口而出。 皇太极驻足,怔着,她清晰感觉到他微颤的身子,只是一刻,他又定了定神,转身,见她,掌间拂过她颊边,心疼的说:“对不起,”那一声道歉,撼进她心底。 那一声道歉,在平静的心湖,迭起着阵阵波澜。 那些曾受过的委屈,宛如浮云,被清风吹拂,只剩的烟消云散。她鼻尖忽而酸涩起,只这一声,化作百转柔情。 足矣,什么都足矣。黑幽的瞳仁里闪着璀璨的泪花,他长指临摹着她睑边,心酸的问起:“玉儿有喜,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她在大殿上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他伤害了她,母需质疑。 什么?! 海兰珠顿时哭笑不得,傻傻的愣着,嘀咕着:“我也要做额娘。”俊朗的容颜,浮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愣着,迟疑着,疑惑着,不安着,她说什么? 他要做阿玛, 她要做额娘她的意思? 是... 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他脑畔宛如激起千丈波澜,不可置信,竟不可置信的揣摩着,一遍又一遍的揣摩。 他们的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是阿哥,还是格格? 几个月了? 是长的像他,还是她? 那些古怪的想法一股脑的跃入,他硬是愣着,一声未吭,又坑不出一声。 皇太极疑惑的神情,竟让她忐忑起,那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她颤着,紧扶着自己的小腹,还是她猜中了她的迟疑?他不会相信她?还是... 她连退了几步,却被他先抢着,拦下她的步子:“你有喜了?是不是?” 她担忧的点头,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紧握着她双肩,她忐忑,他不会狠心到不要他们的孩子? 他想怎样?话未出口。 皇太极难掩激动之情,竟像孩子般将她横抱起,她瘦了,轻如羽翼,抱在怀中令人心疼不已, 可一想到她有喜,她平坦的小腹里孕育着新的生命,是他和她的。 他紧抱着旋转着:“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她几分晕眩,下意识的环着他的肩背,这才察觉他颊边的雀跃的神色,他唇边只呢喃着:“我们的孩子,兰儿,真的有了吗?是真的吗?” “放我下来,会吓到他的。”她紧抱着他,轻声呢喃着。可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的笑过。 眼角的弧度上扬,薄唇边是兴致盎然的笑意。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听见她的呢喃,他连忙放下她,又小心翼翼的问:“对呀,吓到他怎么办?一出生不认我这个阿玛那可怎么行!” 他抚摸着她的腹部,轻轻的,又不敢用力触碰,只怕吓着他。 他笑,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颔首,只问:“几个月了?” “三...个月。” “三个月?该死的李得全,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禀告。”他轻蹙,几分不悦。 海兰珠知错,立马拉着他的衣袖:“你别责怪李太医,是我让他先不禀告的。” 他疑惑,不解:“为什么?”又揣摩,担忧问起:“你是不是想打了——” 他想哪儿去了?她立马解释:“不是的,我错了太多回,可长生天怜悯,让这个孩子来临。也是让我赎罪,你原谅我,原谅好吗?” 他承认他待人曾有无情。 可偏偏对她,心有不忍。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又畏惧的神情,他的心被猛然的揪起。 三个月,她有孕在身三个月。 这些日来他怎能做到如此残忍去不理会她? 他长叹,紧咬着唇瓣,搂她于怀,太多的抱歉都无法弥补, 只紧抱着她,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他闭眸,深叹,鼻息洋洒在柔顺的青丝间,皇太极低喃着:“兰儿,你罚我,罚我好吗?” 她愕然:“——” 可他在等待她的答复。 她浅浅笑过,这一走来,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 一颗疲乏的心走到现在,才发觉,她要的太简单,彼此相爱,相知,相守,才是人世间最纯粹的希冀。 她想忘,忘却一切苦难,只记下幸福:“我罚你以后天天探望我。” 他有些哽咽,心中万分苦楚, 她要的竟是这些? 竟是如此简单? 皇太极强忍着,支起她的身子,挑眉的笑过,长指刮摸着她鼻尖:“你怎如此善良?若我是你,一定会狠狠刮他一耳光,让他不理你,让他欺负你,让他冷落你。若我是你,一定会将他推之门外,拒之不见,不准他见你,也不准他见你们的孩子。” 听之。她扑哧的笑着。 他拉下她的手腕:“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她凝望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如此狠心。” 他双手捧着她双颊,若有所思,心中百般滋味:“你罚我,一定要狠狠罚我。” 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他,一辈子,能相守的时间只有一辈子,似幻花,闪瞬即逝。 人生苦短,她不愿在离别,怎又舍得罚他,解一时之气,而又苦了自己? 海兰珠浅笑过,唇边是弯弯的弧度,瞳仁中闪烁着荧光, 她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睨着,这容颜多少次在梦里闪现, 睨的出神,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他颊边,他刚毅的唇角,俊逸的容颜, 即使是在暖色的烛光底,也是如此撼人心扉。 可她察觉他无意里紧蹙的眉心,拧成了的小小‘川’字, 即便激动开怀之余,还难掩他的冷峻与傲然, 可她察觉他发间一根银丝,她心底百般滋味,他在朝野之上,定夺江山,已是操劳不已, 他虽在外人前,运筹帷幄,可他也有鲜为人知的一面,她知道那卸甲后亦是一副疲惫不堪, 思及,海兰珠唇边逸着淡淡的苦味:“这事儿因我而起,若要罚也是先罚兰儿。” 皇太极一怔。 她淡笑着:“罚兰儿此生唯爱大汗,不离不弃,可好?” 听之,他眸底的柔情融的更浓:“不好。” 她愕然,竟无一回复。 “那是兰儿对大汗的承诺,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大金万人敬仰的大汗,褪去明显虚荣,我只是你的夫君,你的丈夫,我能与其他福晋相敬如宾,可唯独你不可,我不是你的宾客,你不是我的臣子,你母需对我多礼。” 他的目光越渐越远,穿过绵延的时光, 他只见那年叼羊会上,那一对欢愉男女,卓林与她, 男人雀跃的腾空抱起她,旋转,飞舞, 他永远记他站在不远处观睨, 也永远记得那句话,男女相见相恋,皆出于自然。 他在心底介怀,又不断的问自己,那样相恋, 真的快乐吗?真的快乐吗? 他缠着她轻柔的鬓发,男人在这事儿上总是那般小气,他承认!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他的冷静早抛于脑后, 或许那一年,心中微妙的感觉是出于此。或许,他爱她,已是很久很久! “不准你接近别的男人,不准你对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连看一眼都不行,因为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也只能看我。你的喜怒哀乐只准告诉我,因为你的世界只有我,也只能是我。”他低语着,他如斯认真的时候,声线低沉令她沉迷,就这样沉溺在他编织的情网当中:“因为我要你,海兰珠生生世世独爱皇太极。” “那你呢?”海兰珠淡淡的笑过, 皇太极吻过她额际,呢喃着:“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任你处罚,好不好?” 他轻哄着,只愿将满满的爱意,一并奉上:“好不好?”他又喃喃,似乎等待着她的答复:“好不好?” 她埋首,心中已是暖意融融。 —— 夜沉, 木糊的纸窗上映刻着那一剪影,哲哲推门而入,玉儿的背影落入眼帘, 阿娜日跟随其后,见玉福晋不为所动,便出声:“玉福晋,大福晋来看您了。” 玉儿立马抹去眼底的湿润,转身,以笑意掩着落寞:“姑姑,您来了。玉儿未察觉,多有怠慢。” 这孩子, 她姑侄俩何时如此生疏, 哲哲上前,轻拿起玉儿纤细的手腕,肌肤凝脂,终还是年轻:“告诉姑姑,今儿夜里你随海兰珠出殿都看到了什么?” 玉儿不语,只垂首,这些话她不想说,姑姑也未必想听。 阿娜日忍不住的低侬着:“原本主子在祭祀之日说出玉主子有喜的事儿,一来是趁着文武百官都在场,让大汗更待见玉主子,二来是为了打击兰主子。可是...”阿娜日的声音,越渐越细:“世事难料,岂知这事儿倒促成大汗与兰主子复合。主子,那之前我们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哲哲头疼,深色的义甲轻抚着额际:“别说了,还嫌事儿不够乱吗?” 玉儿依旧不语,哲哲识破她的心思,又抚上她的手:“这要怪,还得怪你当年心不狠,你还记得吗?当年传闻卓林战死沙场,海兰珠火烧殉葬,玉儿,是你连夜从科尔沁赶往盛京,顾着姐妹情深,而救了她的命。你爱大汗在先,可她却先夺走大汗的心。她可有顾及过你的感受?” 玉儿轻咬着唇瓣,晶莹的泪珠儿,滚烫的滴落。哲哲见状,只言:“罢了,罢了,若是大汗执意喜欢海兰珠,那便由着他,既然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儿,所有的苦头也只有自己吞下。海兰珠虽血统不纯,可也好歹是我赛桑哥哥的女儿,是科尔沁的族人,她能得宠,于公,最大利者还是科尔沁。既然不能将其剔除,便也只能归为自己所用。” 哲哲起身,抚着衣裳上的褶皱:“好好歇着吧,即便心里有苦,也要顾及到你肚里的孩子。” 孩子? 玉儿颤着:“姑姑。”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找姑姑谈谈吧。” —— “兰福晋宫里今儿什么膳食?”皇太极问的巨细靡遗。 整理好手底的奏折,他喊来下厨房的总管, 兰儿有喜,她的膳食都由他亲自过问。 面对大汗,总管大人不敢轻忽,如实道来:“清蒸鲜鱼、红菱鸡丝、芙蓉豆腐,清炒鲜蔬,还有一盅人参鸡汤。” 皇太极轻点着头,又问转而问如莹:“食欲如何?” 如莹悄悄颔首,视线只别过皇太极身旁的男人,能多见他几眼,心里足矣。 “怎么了?”皇太极又问道。 “主子未动碗筷,传来的膳食又退了回。” “胡闹——”俊美的容颜,浮现淡淡愠怒。男人扔下手中的奏折:“你主子不吃,怎么到现而才禀告。” “回大汗,主子见了荤腥又胃口不好。” “可不吃怎行?害喜的还厉害吗?” 如莹点头,如实禀告:“李太医说主子身子骨弱,这一般人三个月后害喜渐好,可主子还是胃口不佳,李太医便开了几副中药给兰主子调理。” “正餐总得吃一些儿。”皇太极英挺的眉心蹙起,拂袖离去。 只留了一屋子惊愕的神情。如莹静静颔首,见书案旁,祁大人颀长的身姿,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她察觉,那眉心透着点点的愁绪, 她缠着袖口,欲言即止,犹豫几分,依是转而离开。 祁纳垂首,轻叹,他心中暗藏的那个女人,若真有心灵感应,她是否能感觉到他的问候?!问候她,终于,与大汗和好如初。 问候她,终于,与大汗喜得子。 屋里渐静,他抚着腰际的凌霄宝剑,守卫大汗是他祁纳一生的使命,守望那女人,则是他一生的希冀。 屋里的空荡,只留有他一颗漂浮无依的孤心。 他踏出,步步离去, 兰儿,安好? 幽静的长廊里,一眼望去,孤寂的背影愈渐愈远,到最后,宛如一抹黑色的沙粒,随风吹逝。 寝宫内,寂静无声。 屋门外,皇太极一阵忐忑,前几日她答应他不会离去,可那片沉寂,却让他心有不安。 推门间,圆木桌旁却见那身影。 她垂首,用心的缝制着手中的小衣裳。看着那清瘦的背影,他满眼的暖意,可转眼一想,她不吃饭,光顾着绣这玩意,存心让他担忧。 他身后的侍卫端着精致的托盘,天气寒冷,这鸡汤都快到凉了。 在她身旁坐下,海兰珠这才发觉他:“大汗,你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衣物,只揉着发疼的胳膊。这个时辰他怎会突然而来? 大汗?! 这称呼自她唇边溢出,竟是如此便扭。眉目微蹙,几分不悦。 那侍卫将鸡汤放下后,便识趣的退下。 她见他眉间的愁虑,不由的为他抚平,又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兰儿哪儿惹您生气了?” “我不是你什么大汗。”他若有若无的轻语,话语间满是几分苦涩的滋味。 她浅浅的笑过,原来还是为此事。 难怪每日里她喊起时,他神情几分恍惚,又预言而止,那感觉说不上来。 “我知道了。”她抚着他的手臂。 “你知道什么?” “你不是我的大汗。而是……我的” 他期盼的等待她的答复,却见她的笑意愈渐愈深,笑言:“姑父!” 果然,男人颊边的期盼瞬时消逝, 良久…… 他低语着:“你再喊一遍?” “姑父……” 可见他眉宇间的愁绪化的更浓,他问:“姑父?!” 海兰珠一怔,他向来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却不知他为何烦闷,皇太极睨过她,宛如要将她看进眼底,她不会明白,只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君恨我生早,我恨君迟,恨不同生时,日日与君老。 她楞楞的见他,他苦笑着:“你嫌我会比你先老去,是不是?” 他怎会如此想?! “岂会?”她轻声。 他别过视线,不语,只端起桌上的鸡汤:“午膳也不好好吃,我命人重熬了鸡汤,你看都瘦成什么样?” 他心疼。 他轻舀着鸡汤,掂了掂,才递给她唇边:“喝一点儿。” 可她一见汤面上飘着的油花,又是一股油腥味,她抚着唇,蹙眉,推开:“吃不下。” 他眉心轻蹙,又轻哄着:“乖,听话。” “真不想吃!”她祈求,又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几番推托, “你想的美,我才不是给你吃,我担心,万一把我的格格琦饿坏了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格格?”她低笑着。 他轻叹,是格格甚好,他只是不愿她和孩子陷入后宫这深不见底的深谭里,他不想诉出他的担忧,故作的说:“我喜欢女的。以后,我会宠她,比宠你更宠她,” ------------ 第八十一章 我累了 “我喜欢女的。以后,我会宠她,比宠你更宠她,” 她思及,这男人! 皇太极淡笑过,只呱摸过她鼻尖:“爱屋及乌!” 虽只四字,却满载爱意。 爱屋及乌…… “若吃不下,给你来点儿甜果如何?” “甜果儿?!” 彼此笑过,暖意融融! 他亲眼看着她喝下那碗鸡汤,他才安心的轻叹着, 都三个月,她依是害喜厉害。 这让她喝口汤,竟比他南征北战还要艰难。若不是这甜果儿,她说什么也不肯喝, 皇太极轻摇着头,算是真栽在这女人手上! 见她唇边的湿意,他提及自己的袖口,为她轻擦过,海兰珠一怔,连忙拦下:“会弄脏你的朝服。” “弄脏罢了,大不了让你跟着一起脏。”皇太极笑过。 她便随着他,为她擦过唇角。 屋里又一阵沉寂,他握上她手背,轻轻的刮摸着那凝脂的肌肤,她轻颤,这鸡汤也喝完了,他还不打算离开吗?! 他玩味的见她,凑近,温热的气息洒过她颊边,可她拦下,若有所思的回望着他,她不想错过每一次细瞅他的时机,又想起那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心底无尽的疼意,她岂会? 其实她想说的是另一句, 待银丝盘发,也要十指紧紧相扣到老。 这一句,未说出口,只留在心底。 见她失神,皇太极在她颊边轻吻过:“不要用那么爱幕的眼神看着我。我怕我会把持不住我自己!” 她一楞,还未回神之际,他已腾空抱起她,将她的惊乎声,全而淹没。 他在塌边驻足,又将她放下。 海兰珠立马支起身子,连退着,可他早已将她困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今儿我见过李太医,提及你三个月的身孕,他吓的直跪下,知情不报,他不禁让我恕罪。” “这事儿是我求李太医瞒着的,况且你答应过我不再追究李太医。”她一脸着急。 可他听之,又慢条斯理的说府在她耳畔,细细低语着,她怔了怔,他笑过:“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个儿吓的,我不过问他……你三个月了,是否可以”他轻咬着她莹白的耳垂:“他说三个月,胎儿已渐稳定。只要不动胎气便可。” 她颊边立马染上红晕。 “我轻一点,好不好?” “我轻一点儿,好不好?”他虽问她,可根本由不得她拒绝,早便咬上她耳垂,轻吹着,她一身轻颤,有些推拒。 “别……”她呢喃着,整个身子却因他灼热的吻 ,而渐渐沉沦。 他的吻一路滑下,湿滑的温度凌乱于她凝脂的肌肤上,他细细呢喃,又夹着极度的魅惑:“我几个月没碰你,你不想我吗?可我想你,”声音渐沉,只化做了细吻:“我想要不分昼夜的吞噬你,你不会知道我对你的裕望。” 他轻咬开她劲边的纽扣,一颗又一颗,直到浅露肌肤,吻上, 他不急不缓,却折磨她,她闭眸,轻喃,根本无法抵抗,耳边是他绵绵情话,他要让她沉沦,甚至希望这场鱼水之欢,并不是他一人享受。 他要让她快乐,让她无法忘怀。 甚至要她让清楚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老? 他轻抚着,指尖划过,她已是颤栗,整个身子宛如紧绷的弦。她紧握拳心,他识破,他摊开,要与她十指交握。 …… 直到彼此袒胸相对,他吻着她轻闭的眸,哄诱着:“看着我,睁眸看着我……” 那声音宛如缠绵的弦,连着他,又连着她,柳眉微蹙起,她缓缓睁眼,俊逸的容颜,挂着邪佞的笑。 他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轻压起,将她修长细白的腿拉高,环在自己蓄势待发的腰际上, 他什么都不愿去管,只想不顾一切的占有她,让她呻吟震撼,让她支离破碎,想的发疯发狂,只抵着那柔软时,发现她紧绷和颤抖,他克制着,转而一想,吓到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只便耐着性子,强忍的,缓缓的, “嗯……”她蹙眉, “兰儿……”辗转在她耳畔,他不敢蛮力挺进,怕自己活活撕裂了她,箭在弦上,又被自己汹涌的**,逼红了眼睛。 火热的唇齿啃咬着她的耳垂,急促而不耐,她的身子宛如破壳的荔枝,鲜嫩莹润。 他缓缓送进,手掌握住她的丰盈,揉捏,呻吟,激烈的热吻烙在她肩背,气喘嘘嘘的说:“老天,,”太久未碰,那柔软的内壁,褶皱紧紧的温暖着他:“你快把我逼疯了……可我不能撕裂你,给我,好不好?给我……” 一室情迷,共赴**! 夜沉, 柔柔的烛火渐渐熄灭。 帘幕低垂。 榻边微微转身的声响,皇太极轻蹙着,臂弯里的女人还未睡去,他不由的低喃着:“怎么还不睡?” 海兰珠凑近他温暖的胸膛,只言:“我饿了……” 皇太极微眯着眸,指间轻柔过她发丝:“饿了?!” 已是三更,他支起手臂。 皇太极支起手臂,见被褥下那蜷着的身影,为她别过鬓发,现儿他只怕她不吃,她少食多餐倒是好事,皇太极若有所思的说:“等等。” 他披上衣衫,又为她拉紧被褥:“等着我,我给你找点儿吃的,以后我让下厨房为你做点儿点心,你若饿了,也好有个照应。” 她轻点着头,回神之际,他已合门而去。 可一刻钟过去,却还不见他人影,海兰珠支起手臂,向门外探了探,依旧没有声响。 她随意拉过衣裳,披过,越过长廊,只见玉儿寝宫方向,侍女行色匆匆,她见状,心中几分担忧,上前拉下一名侍女,着急的询问:“这么晚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侍女支唔的答复:“玉福晋半夜里突儿肚疼,怕是有滑胎之迹。” 滑胎?! “那李太医呢?有没有赶去?” “大汗已令李太医前来,” “大汗呢?” “大汗在寝宫外等候李太医的消息。” 她一颗心渐叹,原来他去了玉儿宫里,可事情来的突然意外,哪怕是个过路人,遇此事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玉儿怀的是他的骨肉! 玉儿寝宫前, 海兰珠驻足:“大汗!” 皇太极回神,转儿见她矗立在暗夜里,灯火下,她的容颜昏暗不明,长发随意盘起,轻风下,柔软的青丝浮起,粉色的斗篷更衬的她娇柔, 她怎么赶来了?! 他依是担忧,满眼的疼意, 踏下台阶,又为她拉紧斗篷:“怎么到处乱跑……” 她轻摇着头,只越过视线,那纸窗上映着来往忙碌的身影。 屋内, 李太医坐在榻边为玉儿把脉问诊,片刻,他支开屋里的侍女,此事事关重大,玉儿轻掩着眸,轻问起:“我的孩子怎么样?” 李太医长叹:“玉福晋,孩子是保住了,但下次您还不能再这样。” “您……什么意思?”玉儿小心翼翼的问起。 “玉福晋,此刻无人,老臣也便直言,这次您只是稍稍见红,老臣下副药帖,是安胎之用。但您今夜里试探大汗,这个法子太冒险。” 玉儿一怔,却不想被李太医识破。眸底莹润:“他来了没?”只关心:“大汗可来否?!” “大汗在外候着。” 她抚着自己小腹,原来他还在意,关心这个孩子的存在。 “玉福晋,您好好歇着,今儿你有见红,不能在下床乱动,怕动了胎气。” “谢谢你,李太医。” “玉福晋不必多礼,大汗好福气,此次您和兰福晋一起有喜,可真是双喜临门。” 玉儿怔着:“姐姐有喜了?”愕然…… “是的,三个月的身孕。” 姑姑曾说,即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的孩子考虑。 姐姐有喜,竟比她先有喜。 李太医开门欲去,见皇太极,立马毕恭毕敬的府首,可大汗身边,兰主子一起守候,海兰珠先问起:“她怎么样了?” “兰福晋不必担忧,玉福晋只是有些见红,并无大碍。只是稍加休息便好。” 玉儿躺在榻边,那熟悉的柔声在耳畔回荡,她也来了?和大汗一起来的,紧咬着唇瓣,她的泪随着颤栗的身子一并掉落! 姐姐,泪水竟是这般苦涩, 回不去,竟真的回不去。从前即便不为自己着想,可孩子呢?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与姐姐曾在月下,坐在高高的稻草堆上,诉说彼此年少时期懵懂的爱情,她的憧憬,因姐姐破碎,彼此的路途,已南辕北辙,愈走愈远…… 海兰珠隔着屋门的缝隙,她看着榻边微躺的身影,只推门而入,玉儿没回首,只听见那轻声,便已知是谁:“姐姐……”姐姐的动作总是那般轻缓,年少时的生活早便让她察言观色,进退得体。 可海兰珠未料到,玉儿察觉是她,她环视着整个屋里,这丫头和从前不一样,屋里的摆设更显清雅,那调皮机灵的丫头,也渐变的贤淑清净。 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让她陌生。 可屋里独独未变的便是梳妆台边,那副渐泛黄的画卷。 是玉儿偷偷瞒着塞琦亚请画师画的。 那年的玉儿 那年的她…… 在玉儿榻边驻足,只见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欲伸手为她扶平,指尖却楞在空中! 她看着玉儿,就静静的看着,彼此无言。 海兰珠心中百感滋味。 玉儿笑着,嘴角轻颤,还未见她。 难言之隐。 …… 皇太极在屋外守候,直到见她踏出,他拉过她掌心,只搂过她离开。 半夜的寒风扶过,他紧紧搂着,让他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可她低语着:“那年你救他,她一直视你为英雄,将整个年少的懵懂爱恋,只奉于那记忆里的影子。” 他蹙眉,笑过:“正如你所说我只是她记忆里的影子。” 她垂首:“那你为什么娶她?!” 皇太极怔着,脚下的步子停驻,看着她前行的影子,海兰珠转身,望着不远处的他:“你曾对我说,你每一段婚事都是身不由己,能换来科尔沁与大金的百年好和,在所不辞。看到她那样,我难过,可我也心疼你,你疲乏的模样,不是人人都能见之,等你睡的沉下,我听见微鼾的鼻音,我知道你累了,很累很累,周旋于我们之间,你更是心倦。” 她终明白他一片苦心?! “傻女人,那是因为心不能割开,我做不到爱你的时候还想着别的女人。” 她深深的长叹着, 人生里总埋有无尽的抉择,又有无尽的犹豫不决。 见她愁绪,他拉过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昏暗烛光下, 是他和他的影子, 他拉着她,海兰珠环顾着下厨房内,屋中间的锅盖半掩着,可热气袅袅升起,可下厨房里空无一人。 见他打开锅盖,锅里热水中,托着精致的瓷碗,碗里竟是热腾的汤圆,那时他让她等着,可从未想过他会亲自下厨。 思及,她拉过他,声音竟几分低哑:“不好,我自己来,君子远庖厨。” 她不要他因为她而放下身段。 可他笑过,不以为然:“你说过,我不是君子,是小人!” 这事儿他还记得!? 她哭笑不得,却还是执拗的自个端出那热腾的瓷碗,他笑着,取过勺子轻舀着:“是我做的,尝尝。” 他怕冷却,便一直用热水浸泡着瓷碗。 “不是说饿了吗?把我们的格格琦饿着怎么办?” 她迟迟未接过,眼底竟是一片湿意,他立马察觉,放下瓷碗,抚着她眼角,轻喃着:“眼睛怎么红了?” 她嘟囔的轻喃:“热气熏的。” 他浅浅的笑着,这女人连撒谎都那般逊色,可他未识破,只凑近,为她轻吹着眸子:“好了,让我吹吹。” 可他越吹呼,她心底更是浓浓的暖意,鼻尖酸涩,泪抑制不住的掉落,他一怔,他素净的长指满是那温热的湿意, 她垂首,不敢让他见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可他抬起她下颚,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指尖微微擦过她颊边的泪珠儿,傻女人,为她下一次厨,便感激涕零的泪流不止。 笨女人,他的傻女人。 “别那么感动,”他此生,唯有为她,奋不顾身,不顾一切。 此生只为她! “是热气熏的”她还不承认。 他吻过她的泪,又端起瓷碗,舀起:“再不吃又凉了。” 她点着头,吃过那滑溜的汤圆,直觉甜在心里。 欣喜之泪抑于难表,只尝下一颗又一颗。 瓷碗快见底,她竟不觉得甜腻。可依希的泪水滑进唇边,带着淡淡的苦涩。 他挑眉,轻语:“真乖,终于让我省点儿心。”轻哄的语气,令她沉溺。 他编织的情网,要将她紧紧琐住。见她满眼的莹润,她总是那样容易满足,甚至未有黄金万两,只便是这一碗小小的汤圆,却让她感激涕零。 “汤圆是辣的吗?” 她摇头。 “那还眼泪水直流。别告诉我是热气熏的,明明是感动,好让我下次再为你做是吗?” 她摇头,又点头! 他又爱又恨的笑过, 她紧紧搂过他的肩背,又哽咽的说:“不要为操心心,我也不准我自己让你疲惫。” 那句话很贴心,他闭眸深深的长叹,她不会知道,她的怀抱,她淡淡而熟悉的清香,是他征战一世,想要停驻的地方。 万众敬仰的人生,外人眼看的富贵华荣,达弘显要,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得到的一切,真的很美好,可是再美也抵不过这一记拥抱。 她的怀底,那颗沉浮不安,机关算尽的心,可以卸下盔甲,只静静的听着她的心跳,也渐渐平复着他的。 他未曾睁眸,只任凭感觉去轻轻呼吸着:“兰儿,我累了……”他的声音越渐越远,遥不可及,只便是他累了,脑畔里浮着的还是卓林抱她旋转,轻舞。 他不能像他那般随心所欲,所以他累了:“来生我不愿在帝王家。”他要像卓林那样,给她最简单的家,最纯碎的爱。 如莹在屋外候着,这个时辰大汗本应上朝, 可主子的屋前依旧宁静。侍卫在外守候,如莹来回踱步。 屋里,纱幔低垂,微敞的木窗,清晨的风拂过,轻纱飘起。 炉中的火焰渐熄,屋里沉寂。 海兰珠倚着,他在她怀里睡去,她垂首见他安静的睡颜, 指间不由的触着,她的动作轻而缓,怕是扰醒他。 ——兰儿,我累了! 她知道! 这个男人痴情、绝情,亦无情。 可他总是这样抑制着、克制着、沉静着,若不是内心海纳百川,他何以忍受? 她的视线渐远,只守着这一方空寂。 “主子,主子。”如莹在外轻喊着,海兰珠回神,向外探了探,轻声回复:“怎么了?” 如莹迟疑:“大汗该上朝了。”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又见他疲乏的容颜, 昨儿夜里既为她羹制餐食,又为玉儿的事儿操心,她决定任性一回:“下去吧,让大汗歇着。” 任凭时光停驻,静望着明亮的天色。 皇太极是在她怀中醒来,依稀中,他紧搂着她的腰际, 那抹温暖,令他流连。睁眸间,眼前朦胧,他睡的太沉,几近忘了时辰。 见四周明亮,他蹙眉,逼自己清醒些,抚着发疼的额际,耳畔只传来温婉的声音:“醒了?” “嗯?” 在每个醒来的清晨,睁眸第一眼,是你最想见的那个时, 他以为就这样抓住了最温暖的弦。 那根弦,缠着他,亦缠着她。 皇太极浅浅笑过,在女人怀中磨蹭着,那淡淡的体香,沁人心脾:“我睡了多久?” “一会儿。”海兰珠捧着他的颊,一语带过,从昨儿夜里到现儿,她一直未眠,在他身旁静候着。 “现儿什么时辰。” “午时。” “午时?”皇太极立马坐起,面对着她:“我竟睡的如此沉,为何不喊醒我?” 她凑近,淡笑的拂过他的坚毅的容颜:“看你睡的熟,不忍心。” 好一个‘不忍心’,他扬起的唇角竟一丝颤动, 眼角弯弯弧度,是宠溺,亦是愕然,他嘀咕着:“你终于知道心疼我?” 她早便心疼他。 可他总是那般在意,在乎她是不是在意他?! 在海兰珠寝宫吃过晚膳,皇太极便匆匆离去, 今儿未上早朝,趁着午后歇息间,他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奏折,和文武百官的上书。一本又一本。砚边的朱砂笔掂了又掂,在满页的字迹间,划了又划。 席间,只有那淡淡的叹息声, 他又垂首,毫不耽搁,认真的批阅。 祁纳敲门而入,皇太极未曾颔首,只言:“今儿我睡的太沉。” 祁纳命人为大汗熬制了参汤,侍女将瓷碗放置后便退下:“今儿早朝我向百官说来,大汗公事烦劳,身子许些不适。” “他们怎么说?”皇太极放下手底的朱砂笔,他虽贵为大汗,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显然都在那群皇宫贵族的盯睨之下。 “大汗为统一天下的大计,一直操劳不已,当然大汗身体要紧,若您安康,天下百姓才福康。” 皇太极淡淡笑过,点头:“他们真这样认为吗?” 祁纳道来:“大汗若真是贪图好色,残忍凶暴之人,祁纳也不会一直追随您,同样,整个大金能齐心协力,欲归统天下,必定是有睿智的统领者,故文武百官同祁纳一样,对您敬之。” 皇太极深叹着:“有你在身边,许些事情我也便放心。”再想:“印有玉玺的诏书已张贴数月,我倒想趁这个时候下去看看,近几日,你为我张罗下。” “大汗想微服私访?” 皇太极笑过:“去安排吧。” ------------ 第八十二章 偷的浮生半日闲 海兰珠细数着,明日便是卓林忌日,她的心虽负了卓林,可他的孤魂留在盛京的郊野,他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她心中定夺,终做了决定,明日里要去为他祭奠。 提着热腾的马奶酒,和几盘餐食,那个荒郊野外,杂草丛生。她捻起衣裳,屡步艰难的前行。 被杂草半掩着的山洞口,她一眼便认出。匆忙前去,洞旁那简陋的木板墓碑,深深浅浅的印刻着卓琳二字。 他的墓前长满了苍黄的杂草,她徒手扯去,为他留个干净。盛着马奶酒,在他墓前放下。 海兰珠直直的跪下,对他笑过:“我来看你了。” 回应她的只是潇潇的冷风。 “你一定在怪我,对不对?” 仿若回到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他们的家乡科尔沁。 族人们放牧为生,她很早便认识他,每年摔跤台下,爱慕他的少女围满整个台下 ,她只是其中之一,接踵而来的人群中,她宛如一颗沙粒,含笑的看着他。 他是大草原上的雄鹰,少女眼中的英雄。 他终于看见她,将胸前挂满的吉祥带送至给她。 卓林,我叫卓林。 海兰珠,我叫海兰珠。 月下漫步,暗许芳心。 安逸的生活总逃不过烽烟四起的烟火。 部落的生死存亡,将此重任积压在他之上。 绵远的记忆里,是最纯碎的爱恋,少女萌动的情怀。 她问起:“我不知道什么爱上了他,而今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只想生下他,好好做他的妻子,好好做孩子的额娘,你会怪我吗?卓林——”仓惶的泪,凋零而落:“对不起,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对不对?” 回应她的依旧是风声。 她视线渐渐模糊, 天际边,若隐若现的身影,那身皮质的战袍,颀长的身姿,英姿飒爽, 那抹容颜静静笑起,未曾有过责怪,未曾有过怒意,只问道:“海兰珠,你没事吧?” 她紧咬着唇瓣,却哽咽的说不出话。 身后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海兰珠慌乱回头,愕然,竟是祁纳。 擦过她身边,祁纳俯身,从自己的蓝子里,取出一盘佳肴, 放下,径自点下檀香,恭敬的跪下,叩首。 “祁大人——你怎么会来?” 他不言,将檀香插入松软的泥土中。 “祁大人,您怎么来了?”海兰珠不解的问道。 “那兰主子您呢?”祁纳回望。“今儿是卓林的忌日。” 迎来一阵沉寂,良久—— “我知道,他在这儿举目无亲,今儿便给他送点酒菜。” 祁纳淡语。不期而遇,已让彼此惊愕。 怔忡间,海兰珠回神,卓林与祁大人只是点头照面,祁大人能有如此心意,她感激不尽。 片刻后,天空飘起阵阵莹白,海兰珠颔首,仰望,丝丝凉意渗入,寒风吹过,散尽一地。 可未料到这场风雪竟越下越大。 祁纳察觉,担忧她身子:“还是去洞中等等吧。” 两人便赶往一旁的洞口,海兰珠长叹,吐息如兰,温热的白气升起,越渐越冷。 可她想趁着天黑之前回宫,不想让那男人担忧,更重要的是她是瞒着他来祭拜。 风雪未停,她心中几分焦灼。 眼前浮现一副白绢,海兰珠颔首,是祁纳递来的,他示意着:“发丝染了雪花,主子还是擦擦吧,您有孕在身,别着凉了。” 他虽对她尊称,可话语间几分关切之意。 她浅笑,接过,他时而回眸,轻望,雪花在她发间又化为水珠儿,他轻言:“右边。” “呃?”她不解的回望。 “右边有水珠儿。”欲为她擦过时,却还是停驻在空中。 他见雪势未停歇之意,思及,还是先升火取暖为好。 祁纳转身,拾起洞里杂乱的树根,俯身,嘶—— 火种燃起,空气里只听见柴火燃起的声响,噼啪、噼啪,待火势正旺,他回眸,见她着急的张望:“福晋,洞口寒凉,还是进来取暖吧,您这样着急也并不是办法,就算您现在要赶回宫中,可会凉到身子,待雪势渐小,祁纳在想办法,可好?” 海兰珠才篝火边坐下,洞中渐渐暖意融融,可彼此寡言, 海兰珠蜷着,只见着祁纳拾起废旧的树枝,拨弄着篝火,他未曾看她,只便静静的呆着。 她将那白娟烘干,又完好的还他:“祁大人,谢谢你。” 祁纳回神,接过间,微触过那凉意的指尖,他一怔,又问道:“是不是冷?” 她连忙摇头,第一次独处,尴尬的气氛渐蔓延,良久,她好奇的问起:“祁大哥——” 祁纳怔着,她很少这样喊他,可她真将他看作过哥哥?! 她淡淡笑着,暖色的篝火,映着那融融的瞳仁,她问他:“可不以和我说说他的事儿。” 他?! 他先是惊愕,尔后,又笑过,此‘他’莫过于大汗:“你想知道?” 她点头。祁纳长长的叹息,记忆中,第一次见大汗,狼烟四起的战场上, 那时他正缝出征的年纪,他和父亲一起出征,父亲死于乱箭之中, 而他从死人堆里爬出,若不是大汗救他,他恐怕无今日。 他与她提及,那是尘封已久,而又未与人提过的往事。 “大汗自小便睿智过人,在同龄人中早已便是姣姣者,当年大汗对我救命之恩,祁纳誓言,此生为他赴汤蹈火,以还此恩情。除了他的谋略,智勇,可真正令祁纳敬之的是他的仁德,以仁德治国,才能真正夺取人心。” —————— 雪势终停,隔着昏暗的夜色,他护送她回宫:“兰福晋,您先进去,祁纳随后前往。” 她点头,这样只是为了避嫌,天色已晚,回到宫中,他的书房通火灯明。 推门之际, 她想过,祁纳的话语依旧在耳畔盘旋:这深宫后院,处处都会是陷阱,大汗对你的心意,后宫主子无人看不出,大汗对你太用心,却又让你岌岌可危。他对你的事儿,费劲脑汁,你若当真将我看做哥哥,便记得我的话,兰儿,学会保护自己,保护你们的孩子,才让大汗更省心。 保护自己?! 她怔着,隔着半掩的房门,她又见他奋笔疾书。好在在他察觉之前赶回宫中。 她踏进,他未回首,只挥笔书写,她为他斟上热腾的茶水,在他桌案边放置,他依旧未抬头,却又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话语中,有愠怒。 “去哪儿了?”未等她回复,他又问道。 这时,才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若有所思的晗首, 空气中是暖意,可她手心里一片冷汗。 她还未出声,他已失了耐性又问道:“你出宫未支一声,你可知我会担心受怕。” 良久…… 她不能再欺瞒他:“今儿是卓林的祭日,我去见郊野给他祭拜。” 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兰儿,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生气吗?” 她如实的点头:“那你生气吗?”她的声音越渐越小,只用着两人听得见的声响,细细嘀咕着。 “不生气,有一种情况可能” “什么?”她好奇 “我不在乎你的情况下。” 她笑着,玩味的看着他,凑近他身旁,只拉着他的衣袖:“那别生气了?”哄诱着,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她可是适时下,偷学他一招:“好不好?” “还笑……”他故作怒意,这妮子简直无法无天,可她楚楚可怜的睨着他时,他的心早便化作了水,满腔的怒意,也随之渐去。 他还在生气,生气! 她更得寸进尺,从身后,横着手臂抱着他的肩背:“罚兰儿,好不好?” 又是这招! 他拉过她,只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卓林祭日,她给他祭拜,正是因为她是有情有义之人,又正因她的情义,他对她刮目相看。 “兰儿,你要记住,活着的人永远也无法与死去的人去比。” 他这句话意味深长, 她细细揣摩,识破他心底那抹隐藏很深很深的卑微。 他是那样骄傲的男人, 也有一处无法示人的软弱。 她亦意味深长的回答他:“不对,是怜惜眼前人!” 好一个怜惜眼前人! 他蹙眉,心中尽是温暖的涟漪。 他拉过她的手,瞧着,被寒风冻的发红,他放在掌心,紧紧握紧:“那你告诉我,卓林能给的,我要怎么做才能给你?” 她摇头:“你什么都不要为我做!” 他惊愕。 “你只要在原地等我,我虽落的很远,可我努力去赶上你的步子,待你回头之际,你会察觉原来,原来我一直在你身后。” “兰儿……”他声音哑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皇太极不言,她虽不让他为她做些什么。 可他藏在心底, 她想要的平平淡淡,他亦能给! 三日后, 皇太极微服私访,一路南下,之身携带着海兰珠,祁纳一直护送,并在暗中一路保护大汗与海兰珠的安危。 海兰珠有孕在身,他们的行程渐缓,进了都城,皇太极拉着海兰珠下了马车,径自往城内前行。 褪去朝服,他只一身白衣长衫,儒雅素净,而她,未施粉黛,柔黄的衣衫,更衬肌肤凝脂。 十指交握,她们只徘徊于热闹非凡的街头。 海兰珠颊边满是雀跃,她浅浅的笑意,宛如一阵细雨,洒落他心底,她只拉着他四处张望, 这儿未有盛京寒冷,他便由着她, 祁纳在暗中,一直隔着不远处静静探望,手持着凌霄宝剑,又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海兰珠欲想探探小贩口中叫卖的物品,却被皇太极拉回,她不解的回眸:“怎么了?” 他含笑:“你等等……” 原来街角旁的红梅引来他注目,皇太极松开她,那红梅在飘雪中傲然绽放,他摘取过一朵,又兴致盎然的回到她身旁, 见他笑颜,却不知他有何用意,他凑近,将那朵红梅插进那发暨里,出宫前他便早已发觉她未带任何发饰,而这一朵红梅却在发间恰如其当的应衬。 她嘴边上扬,问起:“好看吗?”轻抚过那花瓣,他取回她的手,又交握,细细的打量:“好看……我的妻子貌美如花!” 海兰珠噗嗤的笑着,却打趣的说:“跟你说了多少回,路边的野花你不要摘。” 皇太极怔了怔,撇了她一眼,只在她脑门弹了个爆栗子:“顽皮……” 笑声在无尽的天际渐渐回荡! 街头闹市,五花八门的小玩意,玲琅满目。 皇太极问起:“不给自己买点什么吗?” 其实她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只觉离了那宫中,自己彻底是松了一口气。 望着往来的人群,宛如游弋的洪流,他与她的身影,不由融入, 繁闹之景,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他心中自是欣喜, 犹见她四处观睨的身影,他跟随在她身后,双手抚着背后, 静望着她,脚下的步子不由渐缓。只怕太快,走到街角的尽头。 胭脂水粉,头钗步摇,最繁闹的街铺,大都都是女人家爱逛的。 那一年,他故意借口带她逛盛京街头,时光流逝,去历历在目。 那个影子,在记忆里划过,她柔顺及腰的长辫已盘成发髻,已为他的妻,他的孩子的额娘。 时光雕刻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娴熟和淡雅。 可她便是她,不管十年,二十年,待她银发苍苍,谁也没人能取代她。 视线渐远,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却藏匿着柔情。 见她驻足,饶有兴致的拿起一双绣花的小鞋,是女娃穿的。 这店铺里的衣裳、鞋裤都是小孩子的,他见她眸中闪的微光,又激动,又兴奋。 “姑娘,买一双吧?”老板见她甚是喜欢, 可她对这布鞋、衣裳上的绣图甚是喜欢,又忍不住多与老板闲聊了几句。 见眼前女人样貌姣好、举止、姿态都淑贤雅静,那老板便套着亲近:“姑娘,你面善,一看就是喜欢孩子,这位是——”老板探了探他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更是气宇轩昂,虽一声未坑,只便是他凑近,器宇非凡。 海兰珠回眸,见他在身后,心便安下,又笑过,轻声说:“是我夫君。” “噢——”老板笑称:“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啊!孩子多大了?” 海兰珠瞠目,又抚唇,噗嗤的笑着不答。 转而又关注起手底的绣图:“四大名绣,苏、粤、蜀、湘,恕我愚昧,您这衣裳上绣样是属哪一样?” “姑娘倒是好眼力,这是苏绣,这衣裳上所绣佳作都是栩栩如生,以针作画。” “倒真是巧夺天工。” 瑰丽的色彩、生动的形象,无论在针法、还是图案、颜色,都是一绝,以针作画吐芳挺秀。 似乎与那老板投机,又多聊了几句,直到离开那衣坊,她倒像是大开眼界,受益匪浅的模样。 见她喜色颜开,他又问过:“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挑几件?” 海兰珠回望着他,笑起:“给我们格格琦穿的,当然得自己绣。” “与那老板闲聊了几个时辰,你走时,一样未买,没见他脸都绿了吗?” 她咯吱的笑着,他便识破:“你丫,故意偷学那绣法,与他闲扯,把他绕进圈子里。” 她点头,这男人太精明了! 可皇太极摇头无奈的笑着,她就那点儿小心思,那点儿小心机。 还乐的似得了个宝,他轻珉着唇,挑眉问道:“那些你都喜欢吗?” “喜欢啊。”她在女红上,还是有几分悟性:“我们格格琦穿上一定好看的紧。” 他笑过,只轻揉过她的发丝。 出了都城,又是无垠的麦田。 冬日里,薄薄的雪层覆上,一眼望去,千里冰霜,银装素裹。 他们未在客栈住下,只在城郊外,找了一户人家安顿下。 吃了午膳,皇太极便随户主,一位大约五十出头的老汉,一同下了麦田。 海兰珠在屋里歇息,逛了半上午, 她疲乏的犯困,兴许是肚里的孩子也乏了,她微微躺在榻边, 屋里的木窗只留了一小缝隙,虽有些寒凉,可她是故意的。 她撑着手臂,隔着那罅隙便能见到麦里那道身影, 只是隔着太远,黑鸦鸦的一片,许些迷蒙。 可她睨的不倦,唇角又淡淡上扬。 第一次见他,她躲在木窗外偷望,一眼便对上那深不见底的黑眸。 君子之术,如琢如磨。他便是这般。 她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海兰珠轻眨着眸,又想起祁纳的话语:大汗才德冠世,刚争夺汗之初,朝贺时,与三大贝勒南面并作,实则是共同执政。 众贝勒虽推举他继承大位,表面心悦诚服,实则各怀心思。 他何曾不知? 为南面独坐,独揽大权,他步步为营。 他最忌刚愎,明朝虽为他大敌,他却能放下成见, 效仿明制,取之精华,推行汉化运筹帷幄。 治国之要,莫先安民。 民皆大悦,逃者皆止。 她见,他与那户主阔聊,谈笑风生。 文治、武功,机谋,他都技高一筹。 这是他的子民,他的天下。 她看着他,可为何那英姿却留有几分孤寂? 她看着他,心中的疼意宛如藤蔓蜿蜒而来。 凤凰楼宇虽是盛京最高的亭楼,可站在蜿蜒的高峰上,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临近伴晚,他带着她登上了‘清玉峰’, 伴晚的寒风,几分冷冽,可他们却乐此不彼。他从身后紧紧搂着她,她大喊着:“冷——” 他又抱紧几分,只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冷就抱紧点——” 他大声回复着她。 就这样抱紧点。 望着脚下的无垠的风景。 他们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两个人的世界?! 海兰珠轻笑着。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就简单多了。 月下清辉…… 皇太极一直背着她下山,她紧搂住他的肩背:“为什么要带我登清玉峰。” 他笑而不语,用木枝做拐杖,一手柱着,摸索着前方的路途。 “我可以下地走的。”见他额前汗水淋漓,她想下来,不想看他劳累。 “我背你的机会,逾期不候!”他笑着说。 “我怕你累!” “怕我累的话,那晚上回了屋里,你好好表现。” 什么?? 该死的,她脸上立马滚烫,脑中竟满是…… “你就不知羞耻!” 皇太极开怀的笑过:“我好像没说什么逾越的话,还是你的脑袋瓜里竟装些不知羞耻的东西。” “……”她瞬时戛然而止! 完全是他教坏了她! 回到农户家,已是夜里,老汉和大娘特意为他们点了一盏烛灯。 城郊的夜晚许是宁静,他们的屋中,只打开木窗,便见如银的月色。 清辉轻泻,洒满了寝屋,她现在屋前欲合上木窗时, 呼…… 他竟吹熄了蜡烛,屋里只剩了暗淡的月光。 他搂着她,闭眸,缓缓的感觉她轻柔的身子,他的吻很轻,触在她纤细的颈边,凉意,她立马轻颤,只低声吟着。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际,紧搂着,又轻解开那绸缎的腰带, 嘶……的一声, 抽出,又扔于地。 海兰珠忽的睁眸,轻颤的身子,让他感觉到她的迟疑,惊愕,与不安。 “别怕。”他轻哄着,诱引着,声音低沉,沙哑:“你知道吗?这半夜的清辉下的清玉山峰是最美的。” 她愕然! 可还为等她回神,他已转过她的身子,垂首,吻上那鲜嫩的唇。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窗外,月色笼罩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切,如痴,如梦,如醉! 又垂首,埋进,他啃咬着这凝脂的肌肤, “嗯……”她含糊的应答着。 他一手松开她的发暨,如墨青丝,一泻而下, 她微微仰头,划过最诱人的弧度。 她睁眸,倒映着的景色,深邃的夜空,不过多看一眼,便令她忘了呼吸。 多年后想起这个夜晚,还以为是一场梦。 宝蓝色的天幕上,月光如洗,温柔的洒在那蜿蜒的青玉峰上。 姣白无暇的雪,覆盖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静寂,空灵,脱俗。 他的吻辗转来到耳际,说着绵绵细语:“我要在月色清辉下与你共赴**!” 她颊边微烫,他疯了吗? 可她被他的笑容迷惑了。 他慢条斯理的褪去她的长衣,衣衫滑下,他用嘴唇轻抚着她的身子。 他们交缠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渐长,深深的映刻在地面上。 她皎洁的身子,如同新生的婴孩,彼此相衣,紧紧纠缠。 他腾空抱起她, 将她在桌案放下,启齿含上了她胸前的蓓蕾。 她轻颤, “冷吗?”低哑的声音,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肩背。 “轻一点。”她微微合上眼:“会吓到孩子。” “我知道——” “我知道——” 炽热的吻雨点般的落下,他的**也随之侵入,压抑着迅猛的冲动,他的身体因压抑快感而微微颤抖。 她仰起脸,慢慢的舒展自己紧涩的身子,适应着他坚硬的灼热,知道将他温柔的包容。 身下的律动才逐渐激烈—— 慢慢的,她浅浅的低吟,若有若现的逸出唇角。 翻腾覆雨、缱绻缠绵,纵情**之河,为这蚀骨**的感觉而自甘沉沦。 ------------ 第八十三章 受伤 身上的男人柔情万千,他律动的身子微微一顿,捧着她的颊:“兰儿,看着我。” 男人低声命令... 她睁眸,一滴微凉液体落在她颊边,是他滑落脸颊的汗珠,他一直压抑着,压抑着自己狂野的冲动, 轻叹一声,她攀起他的肩背,心疼的吻上了他的下颚。 那氤氲迷离的黑眸,弥漫着浓浓的**,还有淡淡的哀切。 可是,为什么会有哀伤? “兰儿...”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抵着她的额头,幽深的黑眸紧锁着她。 他们明明抱在一起,明明紧紧的融为一体,可为什么还害怕,害怕这平淡简单的时光如流沙消逝。 不会的,他们说好了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他细密绵长的轻吻,抱紧了她的身子,把**抵向最深处。 “嗯。”她轻吟这,和他一起沉沦。 将自己柔软的身子贴近他,更贴近他,紧搂着他的肩背,他别过她的双手,俯在她耳边,低语道:“别这样,我不想弄疼你。” “你不喜欢?” 他眼色一暗:“喜欢,但我会心疼,会心疼你和孩子。” 直到一切炙热,最后弥留在一片苍茫的白中。 他们安静下来,倾听着月的呼吸。 清浅的月光宛如温柔的手,抚摸着,安抚着他们跳动的心。 “兰儿,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辈子留在这儿都好。” 他浅浅笑过,转而即逝的总是那般弥足可贵。 辗转,搂过她的身姿,侵入温暖的被褥之中。 一夜,好梦! 农户家暂住几日,今儿是都城的最后一站。祁纳在楼下等候,皇太极在二楼选了靠木窗的位置。只有他和她,倒是清净。 “这家酒楼和当年盛京城内的‘言欢’一样,别具一格。”皇太极笑言,海兰珠只静静的听他说着,轻拿起小火炉上的酒壶,为他斟上,又拿捏起,递给他。 他便看着,看着她雅静贤淑的一举一动, 她指间微怔着,见他失神,她垂眸摸着自己的颊边:“怎么了?还是我脸上沾了东西?” 他满足的笑着,凑近,刮过她脸颊:“见你漂亮,又忍不住心动了。” “呵呵——”她回以浅笑:“你就喜欢拿我寻开心,喏,你的酒,这酒醇香的很。” “嗯。”他接过,又细品着。 她有孕在身,便不能陪他饮酒,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以茶代酒,陪着小饮几盅。 “这样说来好像很多年未去过‘言欢’。”她笑过,她记得是除夕,像这样的下雪天。 “那晚你醉了。醉酒轻佻的模样,还真是勾人。若不是我定力好,你早便被我吞噬下腹了。” 她撇他一眼,又笑话她。 “好、好,再来一个。”楼下一阵拍掌声, 海兰珠忍不住向外探了探:“什么这么热闹?” “既然好奇,下去看看吧。”他带着她,下了楼,宽敞的大厅内,坐无缺席,台上那说书的手舞足蹈,说的正起劲时,台下俨然鸦雀无声。 路过的小二见两人下楼,便问起:“客官,是不是还需要点什么?” “他们说什么这么热闹?”海兰珠好奇的问起。 “噢,每日里大家都喜欢聚在这说书的说故事。” “噢?今儿说的什么故事?” “当然是大金第一巴图鲁的故事了,”小二兴致盎然。 “谁是大金第一巴图鲁啊。” “当然是十四爷。除了他还能有谁啊?” 十四爷?!海兰珠一怔。 祁纳在外候着,转而望见大汗和海兰珠在大厅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十四爷呀是当机立断。混进敌军当中刺探军情,将这祖大寿打的落花流水。” “好、好。”又是一阵掌声。 “盖世英雄,各位,像十四爷这样的盖世英雄哪有姑娘不爱慕的,” “呵呵——” 海兰珠怔了怔,转而望向身旁的皇太极。他只风轻云淡的听着,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拿捏起桌案的茶水,半掩,细品着。 大汗器重多尔衮,一来瓦解三大贝勒的挟制,二来潜心培养多尔衮。 近几年来,多尔衮履立战功,可当年阿巴亥殉葬之事,他心结未解, 亦不是当年那个脱了缰绳的野马,表面虽诚服,可他羽翼渐增。 功高莫盖主,这是历代朝野最忌之事。 祁纳见状,便踏进了酒楼:“说书的,说点别的吧,精彩的,说说当今大汗的故事。” 皇太极瞥过祁纳,海兰珠心中也只便静望。 那一沉甸甸的银子,只压在桌案边,那说书的一见,只囫囵的咽了咽,双眼闪着微光:“好嘞!话说这大汗哪,原来是老大汗第八个儿子,娶了蒙古格格做福晋,最近又收了林丹汗的一群寡妇——” 海兰珠怔着,侧目,他的神情一直未变,坦然自若, 仿若旁观者,一直静听着他的子民所关心的一切,那些有关他的风言风语。 可她心中微颤,他能做到如此镇定, 她呢?她心疼他, 她不知道胸腔的勇气从何而来,只唰的站起:“错了,说书的先生,”立马引起一片观望, “什么...什么错了?”说书的先生不解的回望着。 酒楼里瞬时鸦雀无声。 “当今大汗,你只看到他的婚姻,却没看到此联姻背后,牵系着满蒙两族世代的和平;你只看到十四爷履立战功,却没看到大汗求贤若渴,慧眼识真才,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你只看到都城百姓的安逸,却看不到大汗日夜挑灯操劳,暑来,旱灾,寒来,冰灾,他朱砂笔下的决策巨细无遗。 大汗只愿此生平定江山,恩泽四海,他恭顺待人、顺势谋事,居功不自傲,得意须让人这才是真正的巴图鲁。” 语毕,她握紧的拳心,只渗出了一片冷汗。 一鼓作气的说下,最后才发觉,紧绷的身子不停的颤栗、颤栗着。 说书的先生目瞪口呆,台下的亦是一片寂静。忽而,人群中拍掌,喊起:“好——” 一阵浪潮般的呼声。 她泄了气,别过身子,回望着皇太极,却见他神色微颤,微微仰头,幽深的眸中渗着微光。 四眸对视,他似千言万语,话到唇边,却沉寂。她知道吗? 他一向放眼天下,任凭他的子民不解他,却阻挡不了他的统一大计。 可她却能读懂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祁纳握紧凌霄宝剑,只觉这客栈气氛不寻常,敏锐的神经, 瞬时紧绷,他向大汗递了个眼色, 皇太极察觉,立马拉起海兰珠离开酒楼,她不解,焦急的问:“怎么了?” 他闷哼,低语:“快走,有埋伏。” ——快走,有埋伏!皇太极的步伐又急又快, 牵扯着海兰珠便朝外走,她跟不上,几近一个踉跄, 屋外看似与往常无样,耳畔却划过啸啸的冷风,她冷颤着,他警惕察觉, 不仅在茶楼,这条街口,总有伪装成平民的,盯睨着他们一举一动。 这样危险的直觉扑面而来。 祁纳一直跟随其后,立马发暗号,穿着布衣,守候在外的侍卫, 连忙在两旁护着皇太极。 噗通、噗通... 海兰珠直觉心跳都卡在了喉间,手心一片冷汗,却被他紧紧握着, 他回眸,幽深中一抹坚定,安抚着她的担心受怕。 可未踏出酒楼几米外, 哐当一声。 两旁的小贩从瘘子里抽出刀剑,嗖、嗖,一跃而出,海兰珠瞠目,未料到这些目光肃杀的刺客竟伪装成商贩, 早已将他们酒楼四处紧紧包围。祁纳察觉事态严峻, 那十几名刺客,拔剑,剑长,见之,街道往来的来客,一阵仓惶,不知所措的乱闯着。 “啊——杀人了!” 惊呼声、逃窜声,震耳欲聋。 街角立马陷入混乱之中。 刺客身手不凡,身如轻燕,只提起长剑,飞跃而来,从空中刺下。 祁纳见状,立马解下腰间的凌霄宝剑:“大汗,接着。” 凌霄宝剑划过急促的弧度,皇太极一手擒住,从半空中抽出凌霄宝剑,刚出鞘, ‘嗖’的一声,剑锋的寒光穿梭,只觉眼前一道凌厉之极的劲风正扑面而来, 情急之下,他将她纳入怀中,狠狠一剑划过, 嗖——那人便倒落于地,血光喷洒,染了他一身, 可这刺客刚倒下,而身后又一记凌空飞跃,横里劈、竖里刺, 忽而对方抓住他一个破绽,猛然向前倾斜,擦过他颊边,狠狠的刺了过来,他及时向后闪躲,却不忘紧护着身后的她。 刀剑相交,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他只单手握剑抵挡着,咬紧唇关,幽深的眸中散着一道寒光, 额前的青筋暴露,那刺客直直朝他压下,海兰珠见状,欲想挣脱他怀中,他这样护着她, 只会让他分心,而他四周,早便是混乱的血光中。 刀剑相交的剧烈声响。 “你放开我。”她吼着:“这样只会让你分心。” 可皇太极不言,愈将她搂紧,只怕这群人伤着她。 海兰珠只知道她死不足惜,他呢? 他若被这刺客伤着,便牵连着整个大金的安危:“别管我,你快走。” 他狠狠的回瞪过她,那刺客手中大刀向上用力一挑, 他只觉手指一震,凌霄宝剑脱手而出,飞了老远,落去地上。 刺客得逞,迅猛的朝皇太极劈下。 情急之中,一旁打斗的祁纳察觉,立马飞跃,宛如蛟龙,身体一纵, 生生的抵挡着那刺客的大刀,‘哗’的一声, 祁纳蹙眉,直觉肩胛一阵剧痛,可他顾不上伤势,只捡起地上凌霄宝剑,招式忽变, 却是一招清风穿桃。直刺入那刺客的胸膛。 皇太极拉扯住海兰珠,她只便随他脚步,仓惶躲避。 祁纳越挫越勇,只将那十几名刺客杀的片甲不留。 石铺的地面上,血流成河,整个街口早已人去楼空。 终于... 只沉入一阵寂寥中。 祁纳握剑,只抵着坚硬的地面上,他单腿跪地,捂着疼痛的左肩胛。 “祁大人——” “祁纳——” 皇太极和海兰珠几乎异口同声。只见他掌心滩满鲜红的血液。 祁纳颔首,视线渐模糊,她相安,大汗无事,足矣:“无大碍。” 可祁纳额头冷汗淋漓,俊朗的容颜瞬时惨白,原本红润的唇立马失了血色,他颤栗着,又呢喃着:“大汗...受惊,祁纳...愿受..责罚” 话音刚落, 砰—— 颀长的身姿,滑倒于地。 “祁大人,你没事吧,祁大人——”海兰珠连忙俯身,喊着,唤着,可祁纳的肩胛的鲜血,染上了她的鞋底:“祁大人。” 嘶—— 皇太极立马撕下衣衫,简单为祁纳包扎着伤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 盛京, “大汗,已查出这十几名刺客的身份。”侍卫俯身,拱手,毕恭毕敬的说:“是明朝东厂派来的。” “他们将我的行踪摸透的巨细无遗。”皇太极怒意,宽厚的大掌紧握着镶金龙椅:“真难为他们了。”幽深的眸底,散着一道寒光,收回视线,他又问起:“祁大人的伤势如何?” “祁大人右肩胛被大刀砍伤,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之中。” “太医怎么说?救他,若救不活,一个个小心你们的脑袋。”愠怒,他低吼。 将刺杀之事查的水落石出后,皇太极欲前往祁纳府上,海兰珠得知,连忙赶来,她身后的如莹更是焦灼。 主子说祁大人受了重伤,她这一整天来都是坐立不安。 “大汗,祁大人是为我们负伤,兰儿恳请可否派如莹去照料祁大人。” 如莹心底一阵欣喜,只盼着大汗能准。海兰珠自是知道如莹的心思,刚从李太医那儿打探,祁大人伤势不浅,还昏迷不醒,她希望如莹能替她好好照看祁大哥。 皇太极轻瞥过,微蹙的眉心依未展开。祁纳身边需有踏实而信得过的人照料,如莹倒是合适的人选,便点头应答。 如莹深叹着,悬而未定的心终于松了一口。 —— 他伤的很重。 待大汗和主子离开后,如莹径自守着祁纳。 俊逸的容颜,即使在昏迷之中,却还染上一层愁虑,他到底在愁虑什么? 如莹在他榻边坐下,紧睨着,他脸色惨白,干涸的唇角微微起了屑,眉心深蹙着,她轻抚着他,手指不由的颤着,抚过他的唇角,这容颜曾在梦里出现过。 他右肩胛缠着厚厚的纱布,还依稀能见一抹鲜红。 老天,他怎伤成这样? 额前一片冷汗,她刚擦拭,没一会儿,又是冷汗。 那眉心更蹙起,祁纳只觉颊边一抹暖意。 他在哪里? 迷雾重重,他看不清,只觉身处在暖意融融中。 似乎回到那个凌乱的洞口,他生着火,那女人在一旁候着,他说了很多很多, 都不是关于他的故事,她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瞳仁融融,唇边还时不时的扬着笑意。 后来那女人困了,倚在草堆边睡去了。 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望着她,他一直守着, 她鬓发有些凌乱,吐气如兰,随着那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 他笑过,轻为她捋了捋发丝,她身子不由一颤,他惊惶,他不能离她太近,不能。 一直到洞外大雪停逝,可又不忍喊醒她。 “兰儿——兰儿——” 如莹触着他的手指,微颤着,他不停的呢喃:“兰儿,别走,兰儿。” 她怔着,不可置信,她虽曾怀疑,却没此时来的这般震撼。 兰儿——兰儿—— 那一声声‘兰儿’钻进她耳畔,不,不可能,祁大人喜欢主子,竟喜欢兰主子。 她是大汗的女人,大汗最宠爱的女人,怎么会,怎么可以?! 如莹退了几步,昏迷之中,祁纳只觉那暖意离去,他害怕,他不准,紧紧的抓着那纤细的手:“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抓着她,紧紧的抓着不放。 如莹仿如从高峰上迅猛的跌下,直到那颗心被摔的粉碎。 他听见了吗?是心碎的声音。 她欲挣脱,却不料祁纳依是紧紧抓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不禁喃喃,眉心更是拧起,他受伤的手臂,因那猛烈的力道而裂开,又立马染满了血迹。 —— “砰——” 身后一阵巨响,海兰珠连忙回首,见是如莹慌乱的闯进,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篦子,问起:“如莹,怎么了?” 如莹神色仓惶,立马跨步上前,紧紧的握起海兰珠的双手:“主子,去看看祁大人,好不好?” 海兰珠怔着,她说什么?!还是祁大人的伤?! 她许是担忧的问起:“怎么回事,看你慌乱的模样,你先定定神。” “主子,去看看祁大人,好不好?”如莹未得到主子的回复,她又重复的呢喃着,直直的跪下:“如莹求您去看看祁大人,好不好?”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祁大人的伤势又?”海兰珠不敢往下说下,颊边已满是担忧:“你起来说,快点起来说。” “您再不去见他,祁大人会死的,如莹求您,求您去看他一次,好不好?”如莹几近哽咽,兰主子不答应,她便不起身。 “我答应,答应,你先起来好不好?” 海兰珠将她拉起,担心的为她别过凌乱的发丝:“瞧你眼底的血丝,你担忧祁大人,我知道,你守着他,看着他遍体鳞伤,你心疼,我也知道。可我不比你担忧的少。” —— 推门而入,他的房里暖意融融。 如莹是个心思缜密的姑娘,他的屋里收拾的干净,一尘不染。 怕天气寒冷,她为他生了火炉, 海兰珠进屋,解下了斗篷,如莹接过,为她拍了怕衣裳上沾染的雪花。 海兰珠转而朝向榻边,虽是白天,可天色阴沉的压抑,屋里点着烛火。 她不由的问起:“祁大哥还高烧不退吗?” 如莹点头:“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昏迷着。” 海兰珠凑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李太医怎么说?” “李太医开了副退烧的药,说是要等退烧后,伤势才会好一些。” 可如莹知道祁大人是心病难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海兰珠来之前特意询问过皇太极,祁纳因他们负伤,大汗也一直牵系着他的伤势。 可皇太极只给了她一个时辰。 如莹探过祁纳,径自踏出屋外,合上了门。 海兰珠拧干毛巾,为他擦过冷汗,蹙眉,轻喃起:“祁大哥,你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你为人宽厚,自我踏进宫里,你对我照料有佳,我心中早就感激不尽。” 她又为他擦过颊边,几日高烧不退,他俊逸的颊边,消瘦了几分:“祁大人,你人这么好,长生天会一直护佑着你,可你自己一定挺过,自己不能放弃。我和大汗一直都担忧着你的伤势。”她顿了顿:“还有如莹。” 他眼角颤了颤,只是一瞬,就连她也未曾发觉。 “还有如莹,她是个好姑娘,心思如缜,这些日来都是她在照料你。祁大哥,快点儿醒来。我们等着你,也别让如莹担忧。” 时光渐逝, 她探了探,估摸着时辰:“祁大哥,我该回去了,你好好歇着。”起身为他拉紧着被褥。 “吱唔——” 木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屋里又陷入了一阵沉寂。 她在的时候,空气里还浮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沉醉。 可她离去的脚步,却那般坚定。 ——还有如莹,她是个好姑娘,心思缜密,这些日来都是她在照料着你。 兰儿,为何连我最后一点的梦都一并破灭。 他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无声无息。 暗夜幽幽, 海兰珠寝宫的房门被敲响,“咚、咚、咚”声音有序而轻盈。 她探了探:“进来吧。” 是一位婢女,手底盛着托盘:“兰福晋,这是大汗命我送来的。” 她好奇,从祁纳府上回来到现儿,她还未见到他:“大汗呢?” 可她更关心的是他在何处? “大汗还在御书房,只命奴婢给您送来这些衣裳。” “衣裳?” 婢女放下托盘,海兰珠这才掀开,愕然,一件件婴孩的衣裳和鞋裤,竟是那日都城商铺里她所看中的。 ——那些你都喜欢吗? ——喜欢。 她恍然大悟,到今儿才察觉他话中的含义。 婢女请安后,便识趣的褪下。 她抚摸着那一团团精致的苏绣,他能将她一言一语放置在心上,真难为他了。 可他买来的衣服太多,她便收拾了几件男孩儿的衣裳,正趁着闲暇给玉儿也送上几件。 越过花圃,前往玉儿的寝宫。 正见苏茉儿从玉儿房中退出,她欲喊住苏茉儿时,可苏茉儿走的又急又快。 海兰珠怔了怔,还是朝玉儿门前探去,隔着半掩的屋门,竟见赛琪亚的身影。 她一怔,赛琪亚何时进的宫中? ------------ 第八十四章 想你,念你  她一怔,赛琪亚何时进的宫中? 赛琪亚意味深长的握着玉儿的手:“这次来京,我会请求大汗,让我在宫中多住一些日子,你有孕在身,我不放心,得留下陪你渡过害喜的日子。” “额祁,劳你担心我了。”玉儿笑着。 赛琪亚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拂过她的鬓发:“你呀,从小到大就从没让我省过心,可你呀——”她点了点玉儿的额际:“还好,你这次怀着龙子,可就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知道了。”玉儿说起,从额祁来宫中起,便一直念叨着。 “她也怀上了是不是?” 玉儿垂首,终于又绕到此事。额祁既然都知道,却还反问着她。她未点头,亦未回复。 屋外的海兰珠不由的抚着自己的小腹,退了几步,她来京了,来了—— 还未等她回神之际,只觉一道猛烈的力道捂着她的唇,拖起她的身子, 她瞠目,欲想挣扎,却觉眼前一黑。 海兰珠缓缓睁眸,却不知自己所在何处, “妹妹——” 低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妹妹?!妹妹?! 她立马揉着双眸,却见眼前的男人,一身侍卫的衣着,暗夜里,她看不清, 又逼着自己探着,直到看清男人的容颜,她几乎惊呼:“哥哥。”那声惊愕的脱口而出时,她连忙抚着自己的唇。 不可置信! 她与哥哥已几年未见。 之前一直都是祁大哥牵系,她与哥哥才能通过书信联系,可有一段时间忽然失了联系。 再见阿古拉, 她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身子:“这些年你还好吗?还好不好?” 她一直嘀咕的问起。有太多的问号逼入她脑畔,比如,他怎么进的宫? 又为何穿的侍卫的衣服,正当她欲问起时, 阿古拉用力抚去她的手臂,她身子几分不稳,不解的看着他:“哥哥——” “你还当我是你哥哥?”阿古拉冷笑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等着为额祁报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等来什么?你忘了吗?忘了当年哥哥把你送回盛京时,你对我的承诺?对额祁的承诺?是的,你忘了,” 他抓过地上婴孩的衣裳:“你忘得一干二净。竟还为仇人的女儿送衣裳。呵呵,你想着她生阿哥吗?你还想着她们母女俩将我们兄妹踩到脚底下?我在外忍辱负重,你却丝毫未顾及过?海兰珠啊,海兰珠,你疯了吗?你要让额祁死不瞑目,白白为我们兄妹俩而死吗?” 一声声质问,夹着那低压的声音,撞击着她胸腔,她心口疼的厉害,只见他步步问问自己,她步步后退,只抵着那坚硬冰冷的石岩。 不—— 她紧咬着唇瓣,她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 她深深的捂紧自己的耳畔,颤栗的回复,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告诉他:“你别再说,别再说了。” 她没有背负仇恨力气,她只想好好的活,好好的为自己活! 额祁会原谅她吗?会原谅吗? ——为、我、报、仇! 阿古拉逼近,只取过她的手臂,不让,也不准她逃避:“你以为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将头埋进黄沙中,就能避而不见,听而不闻?你错了,妹妹,你错了。看着我,你看着我——” 不—— 她不看,不听,什么都不听! “就算你不出手,赛琦雅也会狠狠的将你置于死地。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吗?看着我——” 他的情绪几近崩溃,可她蜷缩着,颤栗着,被他逼至了悬角。 可她望见不远处的灯火,和一行侍卫,只朝着自己的寝宫前来,她揣测兴许是大汗,海兰珠立马将阿古拉拉入身后:“哥哥,大汗来了,你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谁?!” 噗通—— 她的心骤然跳起,眼睁的见着那昏暗不明的灯火逐渐凑近,她握紧拳心,立马整理好衣衫。 “兰儿?” 皇太极凑近,见她神色忐忑,关心的问起:“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她垂首,只怕他看破自己的心思,摇头:“没事儿,我出来透透气。” “冷吗?” “不冷。” 她轻呢着,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哥哥躲的隐蔽,应该不会察觉。可她一颗心依旧忐忑不安着。 皇太极只见地上那被握着起皱的衣裳,他俯身,拾起,却见是他买下的, 一脸疑云,海兰珠见状,立马夺回:“我不小心弄皱了。” 他揣摩的看着她,今儿夜里,她神色不安,还是...她有事隐瞒?! 她不愿说,他只便淡笑起,指着她手中的衣裳:“你又不喜欢了?” “怎么...怎么会?”他的目光越是紧蹙,夹着逼人的气势,她越是紧张,害怕。她的声音在颤栗:“我...不小心弄的。” “噢?”他挑眉,轻问起。 见她不再言语,皇太极一手搂过,将她紧紧别入怀中:“夜晚天太冷,还是来怀里。” 他指间微凉,可怀中炙热,似巨热的火团,那抹温暖的一直透过她的衣衫,让她不再寒冷。 两旁的侍卫一直护送到她寝宫前,海兰珠推门,皇太极先踏入, 她顺势合上门,却不料,身后那道强劲的力道,扳过她的身子, 直将她困入门板间,他凑近,温热的呼吸只洒在她颈边。 她今儿晚上不对劲,太不对劲! 他瞥过她,迎上,吻过她清瘦的下颚,只言:“你心跳的很快。” “啊?!”她错愕回望他。 噗通、噗通、 “跳的更快。” “没有。” 他含上她的唇,夹着霸道的气息,狠狠的探索着她滑润的唇舌,浅尝、纠缠,又辗转到她耳畔,问起:“你今儿见过祁纳?” “恩”她点头应答。 他又问起:“他的伤势如何?” “今儿夜里如莹派人捎信来,说是祁大人醒过来了。” “噢——”他意味深长,故作拉长尾音,吻过她鼻尖,细细呢着:“你还真是他的灵丹妙药。” 话语间,有愠怒,也有浓浓的醋意。 下一刻,他立马腾空抱起她,步步踏入床榻,他的动作有些急躁, 将她放入床榻,又辗转翻过,俯看着她:“告诉我,你去他那一个时辰都做了些什么?” 俊朗的容颜,未有一丝玩笑,只有几分玩味。 明知道她不会背叛他,也知道她去之前有意获得他的准许,只怕是自己不开心,会生气。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就有些闷闷,不乐。 那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自她出宫后,就一直缠着他。 他只给了她一个时辰,她也按时的回了宫里, 可刚在花圃遇见她,她的慌乱,又让他胡思乱想。 皇太极素净的长指,若有若无的磨蹭着她唇角, 只细细观睨着,见她身上可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思及,又觉得自己荒诞、可笑。可对她,就是有些失控, 真想将她关在不见天日地方,谁也看不着,谁也摸不着。 “还能干什么?”她定了定神,已经相安无事的回到寝宫,哥哥这时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她只抚摸着他的颈边的衣扣,嘀咕的问起:“去之前你不都准了吗?” “我是准了,可我后悔了。”他挑眉,言语间有些闷闷:“后悔让你单独去,我该跟着你。” “我不是你的金丝鸟,也不是你的禁脔。”她撇过他。 禁脔!? 亏她想的出。 可他抵着她的下颚,让她看着他,只看着他,吻过:“你就是我的禁脔!”霸道的宣示着,纠缠的细吻。 她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颈项,回应着他。 她的吻,开始熟稔,他在这方面,的确是个高手。 只教她沉溺,不一会儿,凝脂肌肤染上淡淡的红晕,楚楚动人,令人恨不得立马吞噬。 在他还能失控时,他放下了她, 她不解望着,却见他指间缠住她的柔顺的青丝。 听见那叹息,他说:“在酒楼那日,你说的那些话,我记着,一辈子记在这里。”他抵着自己的左心房。 “哪些话儿?”她装傻。 可他瞥过,他的承诺,只说一次,又问过:“还有件事儿,你如实答我。” “何事?”她一时紧张。 “十四爷可是满清第一巴图鲁,只要是姑娘都喜欢,你呢?你喜不喜欢?” 原来这事,她长叹着,吐了吐舌。 “回答我,你喜不喜欢?” 哎呀,这男人什么都好,只便是栽进了醋坛子,怎么翻也翻不出。 “你都说了是姑娘,姑娘家家的少女梦。” “那你呢?” “我只喜欢藏在我心里的巴图鲁。” “谁?”他逼问着。 “不告诉你。呵呵——”她调皮的笑起,只撑起下颚,与他对视着。 “祁纳叩见大汗!” 祁纳单脚跪地,为皇太极请安, “起来吧,伤势如何了?”皇太极轻问,只放下手中的折子,海兰珠接过,又为他将桌案的堆积的折子,书籍整理好。 半月未见祁大哥,见他今儿为大汗请安,海兰珠寻思,可他脸色不太好,惨白的很。 “有劳大汗操心,祁纳的伤势好多了。” “赐坐。你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坐着吧。” 侍卫搬进了实木座椅。 “谢大汗!”祁纳毕恭毕敬的承命,自他踏进御书房内,便已见那个女人,稍稍撇过,他便垂首,收回视线。 海兰珠虽想亲自问候他的伤势,可知道不妥,又察觉祁纳眸中几分冷峻,对她,似乎有意回避。 或许,那日,她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或许,那日,他已思忖她话中的含义。 她故意告知如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祁大哥是聪明人,应知她的用意。 海兰珠抽回视线,转儿朝皇太极,轻问起:“我给你焚香?” 他点头,允答,只露出浅浅的笑意。 有她在身边,他轻快了不少,她总能适时揣摩他,又恰如其当,不吵不闹,嘘寒问暖,是融入他心底最暖的涟漪。 人一生, 寻一聪慧红颜知己,遇见她,是他之幸。 寻一贤淑懂事之妻,遇见她,是他之幸。 祁纳见过,大汗俊郎的容颜又浮了浅笑,空气里是淡淡的沉香的香气,何时起,大汗的御书房内,添了分情意。 她背对着他们,若有若无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只便缓缓的焚香。 沉香,是木之伤。 那她呢?! 祁纳悄然的垂首,是他之伤! 她一身月牙色的锦袍,濯清涟而不妖,弗去尘世之中的讹虞我诈,只有那纯碎,最纯碎。 她是他不愿醒来的梦。 那么,梦不醒,便醉已! 大汗爱她,宠她,见她幸福,他便足已。 此次大汗微服私访,遇明朝东广派来的刺客。他虽护驾有功,大汗下旨赏他黄金万两。可他心中已有定夺。 他主动请缨,愿赴往前线,与明朝大将洪承畴决一死战,此话刚出,屋外的如莹不巧的撞上屋门,传来一阵声响。她紧握着拳心,听着,静听着。 海兰珠手中的香掉进了火炉。先是一怔,并未转身。 皇太极听之,素净的长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桌案,一手撑着下颚,英挺的眉心只蹙起,思忖,只一言不发。 等待…… 紧迫的空气只夹着沉香的香气。 良久…… 低沉的声音油然而至:“你身子还未痊愈,先搁着吧!” “望大汗批准!” 皇太极长叹:“搁着。”只低沉的道来:“你的忠心,日月可鉴,我自是明白,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谈吧,回府歇息去。” 祁纳垂首,不语,请安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可下一刻,门又开启,海兰珠踏出。 原来三大贝勒正在外侯着,欲榷大汗称帝之事,此次皇太极微服私访,便已决定,效仿明制。海兰珠识趣的退下。 幽静绵远的长廊, 幽静绵远的长廊, 祁纳在前,海兰珠在后,如莹一直跟着。 她不知道他为何急于请缨赴往前线,如莹更是心急如焚,幸得此事大汗搁置着。 他的脚步越发的急促,甚至看起来不愿与她碰面,海兰珠抓着如莹的手,一直前行:“祁大哥……” 那一声,落入耳畔。 她喊的是大哥,而不是大人! 祁纳驻足,却未回首。 右肩钾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宛如他的心,一块崩裂。 蹙起的疼,他拧眉,只扶着伤口,身子不由的滑下,他府身,她立马小跑着,扶住他的身:“没事吧?!”海兰珠小心翼翼的问。 她扶着他的长臂, 如莹赶来,却只楞楞的站在一旁。 祁纳怔着,直直的扶去她温暖的掌心:“兰主子,祁纳无大碍。” 有一种爱,叫放手。 还有一种爱,叫守护。 他在前者与后者中,艰难徘徊,履步游荡,他并不奢求。 淡淡的拒意,她意识到自己的逾越,可她望见自己手背那粘稠的血迹,海兰珠立马回首:“如莹,快扶着祁大人,他伤口裂了,我去请李太医。” 他咧唇,笑过,艰难的起身, 如莹有些惊惶:“祁大人,您当心……” 他见那身影匆忙的朝着太医院的方向,他只对着如莹,轻言:“我先回府。” “如莹陪着您,可好?”她鼓着勇气,又小心翼翼的说。 “随你……”他撇过。 海兰珠一路前往太医院,路途中,却见一行侍卫中那熟悉的身影,这半月来,她已知道哥哥阿古拉托人关系,才进得宫中, 那夜他们兄妹相聚,她知道哥哥识破她的心思,又知哥哥在等,等待她向大汗引荐他,哥哥的野心已不仅是复仇而已,他要复仇,更要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权位。 朝野之上,大汗调用一兵一卒,都有他的用意。她不能过问,也不准自己插足。 不远处的阿古拉紧睨着她,趁着此次擦肩而过时,他塞给她细小的纸条。 海兰珠在悄悄的打开,陷入一阵愁绪。拳心紧握,只将那纸片掐入掌中。 望着哥哥回首,她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眼下顾及祁大哥的伤势,海兰珠又匆匆找到李太医,直到她带着李太医回到长廊时,那儿只剩了空荡和幽静。 祁大哥一声不吭便离去,或许,如莹陪着他。 李太医问起:“兰福晋,怎么不见祁大人的身影。” 她回神,他走了,就像他主动请缨赴往前线一样,静默,又无声无息。 “李太医,祁大人伤势未痊愈,您能亲自去一趟祁大人的府上为他看看吗?” 她从袖中取出一定银子。 这是她这月来的饷银,她平日里不怎么花钱,便也攒下了不少。 …… 大汗为公事繁忙,晚膳也未来她寝宫,只在御书房内,与众贝勒商讨大计。 席间,侍女适时传晚膳进出御书房。海兰珠亲自为他熬了鲜贝粥:“静儿,”那侍女名静儿,进宫不到两年,却机灵敏慧。 静儿垂首:“兰福晋还有何吩咐?” “你等一会儿。” 海兰珠走向桌案,坐下,提起毫笔,掂了掂墨,只在那薄薄的纸间,轻轻写下。 她吹着那宣纸,只让字迹间的墨汁快点儿干却,尔后,轻轻折起,将那纸压在瓷碗下,放置在静儿的托盘里,又细心的吩咐道:“这干贝粥是给大汗,静儿,这事便托付给你了,还有压在这碗下的纸条也一并给大汗。” “静儿知道了,兰福晋,还有何吩咐?” “你快去吧,”她瞧见他御书房又灯火通明,今儿夜里又少不了通宵达旦。 “是……”见静儿退下,她眸色又渐淡, 哥哥约她这个时辰在老地方见,这半月来,后花园的假山洞里,是他们相会碰面的老地方, 海兰珠心中自是忐忑,她不想被哥哥摆布,她的幸福,要自己亲手抓劳。 …… 御书房内, “范先生,你还有什么何提议吗?”皇太极依坐着,轻声问道,虽有些疲乏,他只抚额,轻柔着。 从继汗位那日起,他便承袭父汗志愿,愿入主中原而取代明朝统治。 即位初,正是“邦家未固”之时, 这些年间,他从未放下过警惕。 对蒙古,他以“慑之以兵,怀之以德”的政策,以拉笼蒙古各部落。 他重视汉文化,对明朝降官,招降收买。虽遭过满官贵族的质疑,可他从未停止推崇,取之精华, 随蒙古臣服,明将降顺,逐步建立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 “大汗,仿照明制称帝已是大势所趋,只等大汗您一声令下。” 皇太极点头,他花了这么多年,终使大金逐步稳定,是时候了。 咚,咚,咚! 屋外一阵敲门声,皇太极朝屋外谈去,只言:“进来。”低沉的声音,夹着无尽的威严。 静儿踏进,将瓷碗小心的放下:“大汗,您的宵夜。” 各贝勒和文官都有一份点心,宵夜,只有他那份儿是海兰珠亲手熬的,皇太极撇过,并不知情,只见那瓷碗下压制的纸条,他挑眉,揣摩着。 他趁着贝勒爷们尝点心之际,悄悄的取过那纸条,放在桌案下,细睨着, 悠然的字迹,映入眼帘。 “相心你,今心你,” 嘴角上扬,他俨然的笑过,眼角的余光只一遍遍的瞅过, 便明白,这粥是她熬的,今儿夜里她不便来此,顾托侍女特意送来。 ——相心你! ——今心你! 她的那些小伎俩,他一眼便看穿。 可心中瞬是暖意, 对她甚是离不得。 ——相心你,想你! ——今心你,念你! 这六字合起来, 想你,念你。 唇角的弧度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代善见大汗垂首悄然笑起,上一刻还冷若冰霜,不怒自威,这一刻,那眼角的弧度,透着种种柔情蜜意。代签若有所思的尝过夜宵。 皇太极将那纸条轻压在厚厚的诗经里,又径自拿起毫笔,抽过纸,一挥而下。 折起,给静儿递了眼色,又递交给她。 他细尝起那干贝粥,只觉那粥比往常吃的更美味可口,却忽略了自个尝不得干贝。 瓷碗很快见了底,皇太极拿过丝娟轻擦过唇边,那娟上绣的是鸳鸯,他偷的,趁着那女人睡着时,从她衣边偷来。 他甚是喜欢那鸳鸯。 ——只羡鸳鸯不羡仙。 却不知何时才能与她,做一对羡煞旁人的鸳鸯,云游四海。 或许…… 等他们老了之后。 又或许…… 下一辈子…… 他要承袭父汗之志,又或许,是身为爱新觉罗氏的使命。 恩泽四海! 他从不忘记四字。他身肩的责任,是牵系着千万的百姓。 身处高处,不胜寒。 他的兰儿,一定懂。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八十五章 中毒 海兰珠悄悄的来到后花园,她四处探了探,便向假山洞走去。 刚踏进时,便被黑暗中那强劲的力道拉过:“怎么这么晚才来?”阿古拉不悦。 “我宫中有些事,抽不身来。” “哼,”阿古拉一声低怒:“兰福晋身份高贵,怕是不愿来吧。” “哥哥……”她蹙眉,阿古拉放开她,转身:“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 “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 “朝野上的事,岂是我一介妇人能插足的。” “这半月来,你一直在敷衍我。”阿古拉气急,上前,紧揪起她胸前的衣衫:“塞琦亚母子将我赶尽杀绝,同是额祁葛的儿子,为什么只有吴克善接任领主之位?而要将我逼入绝境?这些年来我忍辱偷生,有家却不能回,好不容易你备受宠爱,你却也要将我弃之蔽履。海兰珠阿,海兰珠,你当真还是我的亲妹妹。”阿古拉愤愤的低吼着。 他好不容易入宫,只盼她将自己引荐给大汗。 他眼前本是荣华富贵,达官显要…… “我现在手无寸铁,等我有了一官半职,塞琦亚还敢拿我怎样?额祁的仇,我自然有机会下手。塞琦亚,你等着……”阿古拉神色忽变,拳心紧紧握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抚去他长臂:“人在做,天在看。塞琦亚做的孽,长生天一定替我去惩罚她。” “你真忘了?还是真那么天真?”阿古拉狠狠的扳着她身子:“当年她是怎么将你骗回科尔沁?当年若不是额祁,我们早便死在她的刀下,她恨我们,恨之入骨,你当真以为她这次来京,只便是为了看玉儿,她想尽办法要将你斩草除根,想尽办法离间你和皇太极。你知不知道,现儿侍卫团内都疯狂传着什么流言?” “什么?”她定定的望着。 “你吃涣花草打入冷宫,大汗冷落你近三月,而你与祁纳走的亲近,前些日子你们从宫外一起回宫,他受伤,你几次探望,现在私下疯狂传言,你肚里的孩子……” 话音未落,海兰珠斥吼道:“我与祁大哥清清白白,孩子是谁的,我自己明白,清者自清,伦不到他们嚼舌跟子。” “大汗三个月未碰你,可你刚好这个空细有孕,你以为人家怎么想?你是清白的,可塞琦亚就是趁着这个空挡,要置于你死地,即便这个孩子是大汗的,流言蜚语就像把利剑,大汗信你一次,可人言可畏,你确保他真能信你?”阿古拉质问道:“你身边连个信赖的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如今你是孤军奋战?” …… 御书房内, 众贝勒各抒己见,皇太极只觉腹下传来一阵一阵绞痛,他支手按压着,不消一刻,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 屋内的声响,于他,只剩了一片空洞的回响。 他胃难受的翻滚,绞痛。一手撑着书案,强忍着,直到身子不由的颤栗。 代善恍然察觉,立马前来:“大汗,你怎么了?” 众贝勒都抽回目光, 皇太极摇手:“没事,你们继续?” “大汗我看您脸色惨白,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事”他还在强撑着, “快,传太医,传太医”屋内一阵喧哗。 哲哲收到消息时,立马从寝宫里赶至御书房。 屋外围集着众臣,一阵喧哗。 哲哲赶来,众臣毕恭毕敬的府身请安:“大福晋安康。” 立马让出道,哲哲走过,只抬手,示意他们免礼,擦过时,众臣只觉一阵轻风,是她疾步前行, 哲哲焦灼的推门而入,屋里灯火通明,他桌案的折子堆积如山,越过桌案,淡色的床幔下,皇太极躺在榻边,昏昏沉沉,额前渗着细密的冷汗,侍女欲为他擦过时,哲哲喊住:“让我来……” 侍女一怔,只将那热烫的毛巾递过。 哲哲接过,坐下,小心翼翼的为他擦过,眉心不由轻簇,未见一旁的李太医,视线只睨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大汗怎么忽然全身发热,昏迷不醒?” “大汗的症状像是食物中毒。” “中毒?!”哲哲怔着,从下厨房呈出的食物都经过银针验毒,而且专门有人而且有专人尝试, “怎么会这样?”哲哲抽回掌心:“阿娜日,把下厨房的总管和侍女统统喊至御书房外,我要一个个的查问。” “是,主子。” 屋外 总管及侍女跪成一行,垂首只等着大福晋问话。阿娜日问的巨细无遗,哲哲在一旁听之。 她垂首,只抚着自己的义甲,眉心依旧未解,大汗的晚膳与平日里并无差异,传膳的每个环节都差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她见侍女中那新来的静儿跪着,几分战战兢兢,手底里不知攥紧着何物。 哲哲起身,只在那侍女身边驻足,府身,撇过静儿的下颚:“你手里攥的什么?” 静儿颤的更厉害,哲哲眼中眸光更聚,只提起她的手婉,取过静儿手底的纸片:“大福晋,这是大汗……给兰福晋……的。” 海兰珠?! “今晚大汗一直在御书房里公务,怎突然送信给兰福晋!?” 哲哲一边道来,又取开那纸片,字迹跃入眼帘:准你想我,念我!今夜等我! 见之,手底不禁的攥紧,她立马转身,背对着,只怕眼底忽而的湿意,在下人面前一览无余。 却只听见静儿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兰福晋见大汗公务繁累,亲自熬了粥,命静儿送至御书房。” 熬粥?! 准你想我,念我,今夜等我。 那一句,一字,在脑中挥之不去。 哲哲闭眸,心中感慨万千,任凭猜想,也不及这句话来的猛烈。 终于,她强忍着,依是未转身。 “兰福晋呢?还有她熬的粥可有验过毒,可有尝试过?”一句句气势摄人,或许问题出于此。 “奴婢从御书房内退下,尔后去兰福晋宫里送信,可找到兰福晋。” “这深宫半夜她能去哪儿?!”哲哲低怒的问起。 底下立马陷入沉寂。 有人揣测,也有人猜疑。 刚入二更,兰福晋竟不在自己的寝宫, 传闻兰福晋与祁大人走的亲近,莫非…… …… 他的胃还有一丝的绞痛,皇太极抚着,轻眨着眸,眸间罅隙,一阵朦胧, 只见哲哲焦急的容颜,尔后娜木钟,玉儿。 他怎么了? 晚上明明好好的,肠胃怎会突然绞痛。 哲哲问起:“大汗,感觉好些了吗?” 可他身子有些疲乏,轻语:“我怎么了?” 哲哲寻思,事情还未查清楚,便未多言:“您身子不适,先歇息着。” 皇太极轻点着头,压着自己疼痛的腹, 到底怎么回事?她们都一齐前来,印象中只少了她的影子,可他太乏,半梦半醒中,只喃喃着:“她呢?”她还在等他吗?! 他的声音很浅,很浅,转身的哲哲,却悄然听见,她轻呼着,心中像是砸了五味瓶。 ——准你想我,念我。 ——今夜等我。 字迹间满益的温柔,曾以为他的心如石般坚磬,却不想他也有蜜意柔情之时。 她难以想象,那话出于他笔下,他心中,可是熟悉的笔墨,让她一眼便认出。 她不在乎,她一点儿不在乎。哲哲千百万次告诉自己,可当真如此?! 她的心朝着他,只怕是自己妒意满腔时,却还是念及着他身体安危。 若要狠,就狠到底。 她下定决心狠到九分时,却还有一分是为他动摇。 思及,她转身。 娜木钟和玉儿与他请安后,也随之离开,玉儿转身之际,踌躇,回望着他。 海兰珠得知消息时立马前往御书房,报信的侍女急急匆匆,海兰珠一怔,应验了她多日来的担忧。 她的脚步越发急促,从她寝宫到御书房原本不远的距离,为何今夜里却遥不可及。 那颗焦急不下的心早便飞向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到最后,她小跑着,额前的汗如细珠子密布,脑中却一片空白,侍女的话在那空白处一道道响起, ——大汗中毒,病倒了。 跑至御书房时,却不料哲哲刚踏出,屋外虽聚集着众人,可一片沉寂,甚至静的只能听见骤然而起的心跳声。 “姑姑,大汗现儿怎样?” 海兰珠开口,打破了这暗夜的沉寂。 哲哲面不改色,一双凤眸只撇过她,轻问道:“各宫福晋都赶来,为何你迟迟而来。静儿二更时找你,你却不在寝宫,现儿是什么时辰?” 三更,现儿是三更!! 可海兰珠无法顾及哲哲的言语,最关心的是屋内男人的安危:“大汗现儿怎样?”她重复的喃喃。 欲踏进御书房时,却被哲哲的手臂抵挡了去路。 她看过姑姑,知道姑姑有意阻拦:“大汗现儿怎样?” “我问你”哲哲压制着急切的气息,只问道:“今儿夜里你可为大汗做过宵夜?” 姑姑为何如此问起。 沉寂。 “你给大汗到底做的什么宵夜?” 难道宵夜? 不可能,海兰珠一怔,她自己亲手熬的,亲手盛的,怎会? “说阿……”哲哲低怒的说。 “干贝粥……” “干贝粥?”哲哲再问道。 “大汗冬日里喜欢吃腊肠,我便取之,做成沫,与干贝一起熬粥。”海兰珠解释道。 干贝加腊肠? 话音未落,哲哲上前,挥手,狠狠刮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 冲破夜空,在场人瞠目结舌。 还未回神之际,哲哲怒意的斥吼道:“你知不知道干贝不能和腊肠一起食用?食物相克,你是想要了大汗的命吗?”她掌心一阵炽热,只觉颤栗,满腔的怒意撼着她无法动弹。 她失控…… 又为那男人失了控。 那是她第二次给眼前的女人耳光,第一次,那女人与他独处,他身负重伤饮酒,她却未曾拦下。 这一次,那碗加了腊肠的干贝粥,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海兰珠的头被打偏,强劲的耳光,她颊边立马热烫,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她怔着许久,一遍遍的回响,食物相克,那便是毒药,她无心之举,竟快要了他的命。 她撇过,终见姑姑的怒意的眸。 “大汗现儿怎样?”她依是那句,她担忧,关切的他,还是他:“姑姑可否让我进去探望?” 支唔…… 御书房内,屋门渐开。 影绰的灯影将那身影拉的渐长。 “大汗……” 异口同声,只望着门前疲乏的男人。 哲哲转身,见他。 刚刚那一耳光,响彻暗夜,屋外的争吵,他在屋里不可能没听到, 他前来,连外套都未披上,支身一件白色薄衫衣,俊郎的容颜,却犹如白纸一般惨白。 一只手撑在门案边。 哲哲撇过,倒吸一口气,他竟然……竟然连鞋袜都未来的及穿上,赤脚前来,只怕她不准那女人踏进?! 皇太极低侬:“外面怎么这么吵?”低哑的声线,虽浅,却读出几分不悦。 他环视着,最后视线才落到那女人身上。终见她焦灼的神色。他朝她淡然一笑,只是一瞬之间,又立马收回。 她见之,那薄唇微扬的弧度,只是一记眼神,她便能读懂。 任凭心中百般焦急,她见到他了,终见到,她却只能强忍的杵立着,此时,此刻,她不能任性与冲动的上前询问。 此情,此景,他有些话,有些神色不能随意透露,他不能分身乏术的保护她,却更不能将她推进那群女人的妒海中。 哲哲府身,他要罚,她甘愿:“大汗扰到您歇息了。” 他轻咳着,整个身子压制在门前:“既然知道扰我歇息,怎么还在这儿?” 娜木钟只便是顺手推舟,以解当日之气:“是大福晋查出大汗为何突然食物中毒。” “噢?”他挑眉。 未等娜木钟道出缘由,海兰珠已直直的跪下,请罪,众人怔着,未料到她如此,皇太极心底一颤,只那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她跪着给他深扣:“是海兰珠错用腊肠与干贝一同熬粥,不巧让大汗中毒,请大汗责罚。” 哲哲撇过跪在地上的她,她是真请罪?还是故作苦肉计? 可刚儿见她焦急的神色,不像作假。 娜木钟低笑,心里更清楚,海兰珠扼杀龙种,此洙连九族之罪,她却毫发未损,那男人轻易原谅,更何况今儿的事? 暗夜沉寂,只待大汗一声令下。 良久…… 静…… “都退下吧……” 他压在门案的身子已是疲惫,轻眨着眸,哲哲不解的望他,皇太极抽回视线,与她对视:“人,你也打了。我也罚她,跪在御书房请罪,你们……还看着不肯走吗?” 哲哲府身,却无以回击,大汗任何事情都做到奖惩得当,此举,不过是不希望理亏于人。 她能说什么? 只给他请安:“大汗好生歇息。”又撇过跪在地上的女人,只言:“好好跪着请罪。”佛袖离开。 娜木钟哼笑,比起当日受过的痛,她这点儿算什么? 待各宫福晋离去。 皇太极扫过一旁的侍女,侍卫,一并谴退。 月色如练。 她就那样跪在油光可鉴的地面上,风凉,可他更冷。 待整个御书房外只剩了他和她时,他挑眉望着她,低语着:“人都走光了,还跪在那干嘛?” 低沉的声色在暗夜里回荡。 她不语,未抬头,只跪着。 皇太极依靠在门前,她垂首,还一直在跪着。 “真打算跪到天亮啊?”他苦笑着,他的兰儿,真傻! 见她不为所动。 他前来,那双赤脚映入她眼帘时,海兰珠颔首,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这寒冬腊月的天,他怎会连鞋袜都未穿,便出了御书房? 皇太极一怔, 那双瞳仁中竟闪着融融的泪光,见他,那一颗,划过脸颊,在风中吹散。 她被哲哲狠狠刮一耳光,颊边震耳欲聋时,未哭; 她直直跪下,面对他人讥嘲,径自请罪时,未哭; 在暗夜里,见他衣衫薄履,赤脚踏出时,竟落了泪。 可她那么美,娇柔的面颊,那一身淡色的锦袍,伴着清霜般的月色,竟衬得的那么美,那么美。 她哭了。 皇太极在她身边俯下,吻干她的泪。 她的泪竟是苦涩,宛如海水的味道,可是凝着万般的愁绪?! “哭什么?”他蹙眉,问起。 “为什么不穿鞋袜就出来了?”她跪着给暖着,声音已是几分沙哑。 他苦笑着,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我身子不适,你在屋外被人欺负,哪来的及穿?”他继续笑着,只刮摸着她颊边:“我是怜香惜玉,你呢?你就不能怜惜下我,不跪了?” “是我的疏忽,我甘愿受罚,长生天保佑,”她双手合十,颔首望着夜空,零星闪烁:“若你出了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你快回屋,屋外寒凉,别管我。” 她扯过他的身子,欲让他赶紧回去。 “你丫!”他指了指她额际:“这些年来,多少人想刺杀我?想置于我死地?你区区一碗干贝粥,便一击即中,让我绞痛了大半夜,你不觉得庆幸吗?还有,不补偿我吗?” 庆幸?!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脱口而出,语气急切的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那干贝粥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他还怎能笑的出?“对不起——”她深深的道歉,垂首,细语着:“我不知道,竟不知道腊肠不能和干贝一起食用。” 她自责,深深的自责。 可他不在乎,只摇头:“那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她不解的回望着他。 “那干杯和腊肠熬的粥”他坏笑着:“我还是第一次吃,口味相当不错,我吃的见底了,还意犹未尽。有空...再给我熬一碗?” “——”她哭笑不得:“还吃!” 他瞥过她:“放心,我死不了。我若死了,你怎么办?你被人欺负了,谁罩着你?你若病了,谁护着你?你若老了,谁陪着你?还有——”他忽而想起:“我若死了,你要是跟了别的男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咬紧唇瓣,心中却是满溢着涟漪。 他忘了她的承诺吗? 生是她的人,死是他的鬼,她怎会背着他做出不义之事:“对不起。” “快起来。”他轻声, “这是你的对我的责罚,也是对我自己的惩罚。”她硬是不起:“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不要你为了我而出尔反尔。让我跪着,让我为你祈福,一直到天亮,一直到你好起来。” 皇太极轻叹,他在那群人前,不过是做做样子。 聪明人岂会不知?! 他给她们台阶下,她们也明知难而退! 奈何这执拗的女人。 他又问道:“你真打算一直跪着?” 她点头。“真的?” 她再次点头。 “那好,跪着吧。”皇太极抽身,径自起来,只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正欲离时, 他眉心紧蹙,腹下疼的弯下了腰,他剧烈的咳嗽着,海兰珠惊惶,却没想到他又疼起,脑中更是一阵责怪, 他是不是着凉了,所以又复发了? 他是不是很疼,怪她,都怪她。 她立马爬起,匆忙的上前扶住他的腰际,紧张的问起:“你怎样了?是不是又疼了?不要吓我。” “胃疼”他把脸贴在她的肩上,忽然一下子将她横抱起她,海兰珠立马察觉,自己上当了。她立马推拒:“放我下来。” “不放——”他嘀咕着,踏进御书房内,只用身子合上了门。 刚进屋,皇太极才将她放下,又轻咳着:“你不是要跪着吗?喏——”他指了指地毯中央:“跪那。跪中间点,正好我躺在床榻可以看得清楚,以免你偷懒。” 她看着他,却见他额前细密的汗珠,她不忍,又拾着衣袖为他擦过, 他脸色不好,这不像是做戏,他拉过她的手,只放在唇边细吻着,可又抑制不住的轻咳着:“咳——咳” “是不是真难受了?”她担忧的问起。 “不知道是你长胖了,还是我老了。”皇太极轻叹的摇头:“抱一会儿就抱不动了。” ------------ 第八十六章 谣言 她知道他又闹她,可她笑不起,只拉着他回床榻:“你回去躺好,身子还未痊愈,就该好好歇着。” 他笑过,兴许是真乏了,昏昏沉沉间,他躺在床上, 闭眸歇着,只感觉脚底一阵温暖的触觉,是她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过脚底的污渍。 他浅浅的笑过,很暖,很暖;很幸福,很幸福。 “还冷吗?”她轻声问起, 他摇头,只先入那暖意中。 她又提及:“寒从脚起,你别又凉着。” “嗯。”他喃喃。 海兰珠起身,欲为他洗净毛巾,却被一记强劲的力道拉过,随着那温热的吻,淹没了她的呼声,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给我取暖,还有个法子。” “??”她愕然。 “抱着,紧紧抱着。”他闭眸笑着磨蹭她颊边:“我就不会冷了,再也不会冷。”低沉的声 线在她耳畔回荡。 她笑过,攀过他的颈项,抱着他,仿若用尽全身的温度,为他捂着,暖着。 不冷了,再也不会冷。 良久—— 他钻进被褥,她瞠目却不知他有何用意。只感觉他指间轻划, 直到贴上她的下腹,他头轻贴着,她不解的问:“你在干什么?” “嘘——”他轻喃,又悄然的说:“我在听格格琪在说些什么。” 她心中一暖,直觉他温暖的掌心透过她的锦袍,划过那柔滑的肌肤, 他轻触着,感受着她肚中的生命。 他们的孩子,在她温暖的腹中, 一定是闭眸睡着,偶尔间,翻动,又调皮的撑着。 海兰珠又闭眸,只感受他轻柔的抚摸,笑过,问起:“那她在说什么?” “她说阿玛你真狠心,怎么舍得让额娘跪着?”他浅浅的笑过:“她还说,额娘你更狠心,阿玛受伤了,你居然不是第一个赶来。” 皇太极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吻着,浅浅的笑着,细喃:“琪琪格,阿玛爱你。”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要给他们的琪琪格问候。 他再回到她身边时,海兰珠攀过他的颈边,嘀咕的问起:“你刚说了什么?”她很好奇。 “秘密。”他食指抵着她唇心,邪佞的笑过,只言:“我和琪琪格之间的秘密。” “哎——”海兰珠长叹着,这还没生,他们之间就有这么多小秘密,她轻轻刮摸着他颈边,睨向他:“那你有没有闻到酸的味道?” 皇太极自是明白,却故作凑近的闻着,埋进她颈边:“闻到你体香。”薄唇轻轻扬起:“怎么那么香——嗯?”闭眸,轻叹着,只埋首,陷入那柔软之中:“离不开,离不开怎么办? ” 他啄着她颈边纤细的曲线:“晚上给你的信看了吗?” “嗯?”她迟疑—— “怎么不回话?”他有问。 她小心翼翼的揣摩,又不知如何回复。 他蹙眉:“我让静儿捎过去的,没收到吗?” 海兰珠一怔,阿古拉的事是包不住,可怎么开口?!她踌躇着。 她吻过他颊边:“兴许是静儿还未送到我这儿,大家都在忙活晚上的事儿,你好好歇着好吗?” 皇太极醒来时,已是清晨,转身之际,欲抱过身边的人儿时,却扑了个空。 他立马睁眸,身旁已是空荡。 他揉着发疼的额,一夜无梦,身子虽还有些不适,但绞痛的感渐去。 可是这大清早,那女人又去哪儿了? 他支起手臂,撑起整个身子,又倚靠在床榻边。屋门前一阵声响,他探着。 她来了?! 那纤影回首时,他怔了怔,脸上的雀跃一瞬之间凝滞,是哲哲! 哲哲缓缓前来,见大汗已醒来,她浅浅笑过:“李太医开的药贴果然见效,大汗,今儿见您,气色好多了。” 皇太极礼貌的笑过,和从前一般,对她,相敬如宾:“怎么过来了?” “放心不您,便过来看看。”哲哲何曾不知,昨儿夜里大汗重罚海兰珠,不过是做戏,可她今儿来并不是来看戏,而是她真担心他。海兰珠自是受宠,可昨儿干贝粥的事,虽是无心之过,但她还是放不下心。 一大清早,便去了太医院,李太医吩咐过,这药贴每日里两幅,早晚各一副,她便趁着清晨醒来,立马给他熬药。 哲哲上前,只搀扶着他,指间微触时,他身子却不由一怔,几分愕然,那种排他的神色,只是一瞬之间,他又悄然掩起,可哲哲却见,跃然眼帘。 “有牢你了,不过是点小事儿,也不须太担忧。”他接过瓷碗,饮下那苦涩的中药。 海兰珠赶到太医院,问起熬药之事时,李太医还几分疑惑,这大福晋刚为大汗熬过药,前后不过一刻钟,兰福晋又赶来了。 “兰福晋,这大汗的中药,大福晋刚刚取过了。” 海兰珠一怔,惊愕的神情全然写入颊边。姑姑来过?!她重回御书房时,隔着虚掩的屋门,她正推门而进时,却见姑姑的身影,皇太极将那见底瓷碗递给哲哲。 哲哲接过,又见他嘴边的溢出的湿意,一时之间,下意识的取出绸绢为他擦过,她笑着:“溢到嘴边了。” 皇太极瞥过她,只言:“我自己来吧。” “我来。”她意味深长的长叹着:“我知道您一定觉得我清早而来是为了献殷勤。可您又一定不知晓我昨儿得到消息时,又有多焦急。牵系到您的身子,这不是小事儿啊。” 他看过她,只轻点着头,却未曾言语,看着她,却若有所思。 良久—— 他终开口:“哲哲。” “嗯?” “我曾说过这些年来后宫之事交有你打理,省了我不少心。” 她垂首,浅笑过。这些客套话,他说了多年,她也听了多年。倘若他还愿故作的说给她听,她也甘愿奉陪。可她知道,大汗如此精明之人,与她提及此事,尔后必定有缘由:“是承蒙大汗厚爱。” “近些日子,我欲称帝。依照明制,后宫也欲封妃。” 封妃?! 哲哲颔首,愕然的望向皇太极,凤眸中闪过微光,一丝兴奋,又直直等待:“后宫之主,你要的是权位,我可以给。” 她要的是权位?! 她怔着,薄唇边一丝颤栗,没错,她要的是权位。可从他唇边说出时,她竟没一丝快感。 “所以呢?”她问过,话音间几分沙哑。 “我们…各有所取。” 各有所取?!她要权位,那他要什么? “恕臣妾愚昧,不知大汗想取的是何物?” 皇太极笑过:“你本就聪慧,为何非得让我把话挑明。” 她便猜出七分。 他只言:“昨儿你给她一巴掌,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你要的,我给你。我要的,你自是明白。” “大汗可是要我在后宫之中护着她?” “你可以不护,兰儿向来也是蕙质之人,她只是不愿赴深宫后院这潭浑水。她要的只便是宁静,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扰她。如何?” 屋外, 海兰珠垂首,一字一句都落入她耳畔。 ——她要的只便是宁静,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扰她。 他对她,煞费苦心,默默付出。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感慨万分。 大汗,谢谢你! 皇太极看过今儿的晚膳,虽都是清淡,但看上去秀色可餐。别过一旁的女人,她垂首,只为他捏夹着菜,这些餐食,一看便知是按他口味做的。 “怎么了?突然今儿对我这么好?” “你说说,兰儿哪天对你不好了?” “我看看。”可他放下碗筷,转而身儿,只挑起她的下颚,左睨睨,右瞅瞅,再若有所思的说:“我看你…在讨好我?”他浅笑过,只磨蹭着她柔白的颊边:“还是我因为你生病,你心疼了?想补偿我?” 她放下他宽厚的掌心,深深的凝视着他,若不是她听到那一切,他不知为了她,他想尽一切办法,去给她适宜自己生存的世界。 ——若我死了,你若被人欺负,谁罩着你;你若病了,谁护着你;你若老了,谁陪着你。 思及,她鼻尖微酸,只觉眼中的湿润直颤着。 她凑近,紧紧的抱着他,闭眸,只吸取那温热的气息,何时起,她这般眷恋这温暖的怀抱? 御书房内, 近几日的调养,皇太极的身子渐好转。他一边研读兵书,另一手拿过桌案的瓷杯,半掩过,尝起时,却察觉杯中的茶水见了底。 这小六子又跑哪去了? “小六子、小六子。”皇太极喊过。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静。 他放下瓷杯,又将手中的兵书搁置在一旁。径自踏出御书房,欲让侍女为他斟茶水时,却见不远处小六子与几名侍卫聚在一起。 皇太极挑眉,倒以为他们聚众赌博?一手别在身后,饶有兴致的前往。 “小六子,你有没有听闻,现在圈里都传闻兰福晋与祁大人走的近。” “兰福晋现而有孕,却是在打入冷宫那阵子怀上的。” “这些话可乱传不得,这后宫主子里,兰福晋可是受尽大汗宠爱,主子们的事儿,轮不到咱乱嚼舌根子,这大汗若是听闻什么风声,我们..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小六子敲了敲他们的脑门,警示道。这宫里的事儿,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停;不该传的,那可是万万传不得。 “可是——就拿前几日的事儿来说,大汗可是吃了兰福晋的宵夜中的毒,各宫主子纷纷赶来,偏偏兰主子最后到。听静儿说,她去给兰主子宫里送信,都未见着兰福晋,那半夜里,能去哪儿?” 小六子又敲了那最年少的侍卫:“刚给你说的别乱传,你咋就不长长脑子?” 年少侍卫立马点头,像个小鸡啄米,似乎会意了,可当他颔首时,见小六子身后那颀长的身影,散着一道冷冽而狠绝的寒光时,年少侍卫愣着。 小六子还以为被他敲傻了,之手在他眼前不停的晃悠着:“喂——怎么了?” 年少侍卫颤栗的直直跪下,骤然而起的心跳仿若卡在了嗓子眼上:“大…汗…”话音刚出,他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大汗什么时候来的?又都听到了什么? 大汗? 那群人听闻这字眼时,想也没想到跪倒于地,小六子怔着,转身之际,见大汗,这些日来大汗本心情大悦,可见大汗此刻突变的神色,虽一言不发,幽深的眸中闪过寒光,直射而来, “大汗——” 皇太极只望向他们,良久,未吭一句。抚在身后的拳心渐握,压抑着胸口而来的气息,不是怀疑,而是—— 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流言蜚语在宫中肆意流传。 转身之际,大汗未吱声,那群侍卫以为自己有幸被豁免,岂知下一刻,被拖入深宫,执行杖刑。 —— 今日里,皇太极放下兵书,他整整看了几个时辰,可身在曹营,心在汉。任凭自个欲将心思放在这字里行间中,可他还是失了神。 ——兰福晋现而有孕,却是在打入冷宫的那阵子怀上的。 今儿的晚膳,食之无味,放下手中的瓷碗,海兰珠不解的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吗?” 他朝她笑了笑,掩过愁绪,只为她别过耳畔的垂下的青丝:“发丝乱了。” “是吗?”她摸了摸,径自笑开:“自有孕之后,总是迷迷糊糊,整日里乏的不行,除了睡觉,都不愿做其他的事儿了。” “是吗?”皇太极挑了挑眉,看她桌案边的绣盒里,那婴孩的衣裳才做到一半:“那今儿一天都干了些什么?” “清晨和你一块儿醒来,你去上早朝,我便去了佛堂。” “还天天去诵经?” “嗯。”她垂首,点了点头:“每日里给我们琪琪格念念经。” “我听侍女时,中午我未来你宫中吃午膳,你却留了我的饭菜?” “这习惯改不了了。” “噢?”他好奇。、 那段日子,她日夜期盼他能来探望她,每一餐,都会为他留下碗筷,不管他来否,都会备着,却不料这个习性改不了了。 听她缓缓说来,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 ——兰福晋现而有孕,却是在打入冷宫的那阵子怀上的。 皇太极别过视线,她敏锐的察觉他的异样,又覆上他手背,关忧的问起:“怎么了? 他努力划过脑中的声音,回望着她,只望着她,他说过,这世界他独独受不了她骗他,不会的,她不会的。 夜,她奋不顾身从火中一粒一粒捡回他们的信物。 娴雅的农庄,她为他亲手做的窝头,一个叫‘兰窝头’,一个叫‘极窝头’。 喧闹的酒楼,她紧握拳心,义无反顾回驳那说书的先生,只为护着他。 月华如练的夜晚,她跪在油光可鉴的地上,迟迟不肯抬头,却要祈求他的原谅。 倔强的她、执迷的她、不悔的她,足足拼凑成,他爱的她。 不会的,她不会骗自己。 皇太极笑过:“没事,今晚陪我。好不好?” 她点头应答。 月华如水, 屋中,烛火摇弋。 他在桌案边翻阅着手中的《诗经》,她见,甚是喜欢那书,便从他身后搂过他,贴着他,又与他一起睨着。 他感觉到身后那柔软的触觉,还有那淡淡的香气,他磨蹭着她颊边,只问道:“喜欢吗?” “嗯——”海兰珠点头应答。 “过来——”皇太极低喃,只将她拉过,坐在自己的大腿之上,他喜欢从背后搂着她,见那纤细的影子,只觉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深深的纳入,不再,也不要她受任何伤害。 她很乖,时常安静。隔着暖色的烛光,斜睨着他手中的《诗经》,可他的视线只凝视着怀中的女人, 这个角度见她,她颈边柔软的曲线,是那么美,他拨开她后颈散落的发丝,只吻上,海兰珠一颤,那湿滑的触觉,令她敏感,她别过头问起:“怎么了?” 他闭眸,轻呢着:“你这儿有颗朱砂。”那湿滑的灵舌舔过。 “是吗?我看不见,还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他邪佞的笑起:“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 她笑着。 他又呢着:“知不道我有多喜欢你?” “——” 他指尖磨蹭着她颈窝里的朱砂,只引来了她一阵嘻笑:“好痒——” 可他若有所思的说:“这颗朱砂只得是我一个人看,知不知道?” 海兰珠转过身子,纤细的手臂攀过他颈项,故作的说:“这事儿还真不知道。” 话音刚落,可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悦。 “知不知道…你真的令人无法自拔?” “——”他今晚又很反常,海兰珠不知怎的竟几分忐忑,就好像,好像——她说不上来,只听着他的呢喃的话语。 “知不知道…我离不开你?” “知不知道…我快疯了——” 他的声音宛如陈年佳酿,让她沉醉其中。 她长指抵着他唇心:“嘘——”她睨向他,只淡然一笑:“知不知道刚在诗经中,我背下了一首,我写给你看,可好?” “嗯——”他轻点着头。 海兰珠转身,提起毫笔,只沾了沾墨,在那宣纸上,缓缓写下:“死生契阔、与子成悦。” 皇太极一怔。 他的心在颤。贴过她的身子,只握住她的手,一起写下:“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无论如何我与你说过。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 他要的爱,便是如此。 御书房内, 范文程与皇太极闲暇聊起。 皇太极笑过,风轻云淡掀开茶盖,指间只轻轻沾了沾茶水,在桌案边只写下‘清’,‘崇德’, “范先生,你看看这三字。” “’清’,从阴阳五行上来解释,明朝的明,左面是个日字,日是火,而这’清’左面是三点水,水克火,大汗的寓意是清要灭明,故用‘清’?” 皇太极颔首,点头。 范文程问起:“可这‘崇德’二字?” 皇太极又掩上瓷碗,只言:“明朝年号‘崇祯’,这‘崇’字,左边是‘示’部,右边一个‘贞’,示就是神,神字左边就是‘示’部,所以崇祯皇帝是重天、重神。而我认为,这‘德’字左边是双立人,就是重人。而右边是直心,便是心要直,心要正。” 范文程点头,叹之:“这‘崇德’二字,便知大汗崇的是人事、民事。大汗的胆识和气魄,令人敬佩,我大金的更制与维新,必定会风生水起。” 公元一六三六年, 皇太极改大金为大清,登基称帝。 年号崇德,又依汉人制度,宣布法纪,修明典常, 武功以外,更注重民生,为大清入关,入主中原,垫下稳定基础。 伴随气势宏博的声响,皇太极登上了那万人敬仰的雕龙宝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小全子,让我进去,我们主子今儿邀皇上去寝宫用膳。” “小全子,还有我,还有我。” “别吵了,别吵了。”小全子阻着这几位神色匆匆的侍女:“皇上在钻心批折子,已经忙的分身乏术,你们就不能安静点吗?” 皇太极轻放下手中的毫笔,见屋外一阵嘈杂,几分不悦,不由的探了探:“小全子,屋外怎么那么吵?” 小全子听之,手指立马抵着唇心:“嘘——”示意各位侍女轻点声。他才转身,禀告:“回皇上,各宫福晋今儿都在邀您去她们宫里用膳,皇上,这快午时了,您看…是要去哪位主子宫里?” 喧闹声扰的皇太极头疼:“让他们先下去吧,朕手中还有折子未批完。” “是,皇上。”小全子又转身:“听见了吗?皇上哪儿也不去。” 这封妃在即,小全子岂会不知各宫主子为了这名衔之争,可都是使劲浑身解数,争的头破血流。 岂料皇上一句话,便敷衍过去。 皇上的心思,小全子摸透的几分,为平息后宫各主子的争夺,皇上哪儿也不去,只便在御书房里用膳。 ------------ 第八十七章 偷心贼  趁着午后歇息时,皇太极推门而入,她的寝宫总是这么静。 这些日来后宫那群女人各个都争相讨好他, 岂料这女人还有心思倚在床榻边睡着了,如莹照料祁纳,她宫里少了贴身的侍女,是他的疏忽。他悄然踏进,她还未醒来。 雪霁晴天, 她还是这样慵懒。 海兰珠斜躺着,腹部微隆的弧度,随着呼吸,此起彼伏。她掌间拿捏着那本《诗经》,她喜欢,他便送了她。 扉页映入七字,是那天夜里,他为她写下的——蕙质兰心,海兰珠。 这算是礼物吗? 可犹见她欣喜神色,他轻叹,她怎么就那么容易满足? 皇太极依着床边坐着,指间悄悄的抚摸着她的腹部,他贴上,轻吻,给他们的琪琪格问候,一天都未落下过。 海兰珠一怔,迷蒙间,只见那身影,他来了吗?是他来了吗?她欲动身,却见他背对着她,笑着抚着她的肚子,窗外晴天,屋内宁静,她笑着看着他,不做声。 “琪琪格,你是不是又调皮了?”皇太极细声的低语,只怕扰醒海兰珠:“看你额娘睡的熟,一定是你让你额娘累了,乏了,是不是?” 她听着,听着他与琪琪格之间的小秘密。 是那样温暖、贴心。满溢着爱意。 “阿玛也知道你也想早日里出来,额娘怀着你不容易,知不知道。” 他嘀咕了很久。最后,吻上:“琪琪格,阿玛爱你。”么—— 见皇太极动身,海兰珠又立马闭眸装睡,可她眸间轻颤,像破识破谎言的孩子,紧张的呼吸紊乱。 男人热烫的呼吸凑近,她甚是紧张,只觉那吻落在她额际,轻言:“琪琪格她额娘,我也爱你,”他笑过:“很爱、很爱。” 他离开她额际,却见她颊边立马晕染的红晕,那细长的睫毛宛如蝶翼轻拍,皇太极玩味的笑过,才发觉她在装睡,他紧睨着,还装,还生涩的像未经处事。 海兰珠直觉那温热的气息渐离,才敢偷偷的眯起眸子,在眸间的罅隙里看见眼前的空荡。 哎……他走了。 还好未被他察觉,她翻开被褥,只轻轻穿鞋下了床榻,走到屋前,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不曾望见,她心底纳罕,他怎走的那么急?! 她还未缓神之际,只觉身后一道强劲的力道,捞过她腰际,扳过她的身子,已被夺走了呼吸。 “唔……” 霸道而热切的吻席卷而来。 “唔……” 她睁眸,男人已撬开她的唇舌,迫不及待的纠缠着她的灵舌。 他稳住她后脑,更深的进占,更浓的纠缠。 良久,他念念不舍的放开她,被他吻过的红唇已是娇艳欲滴,对上女人错愕的神情:“你……” 海兰珠瞠目结舌,他……他……居然没走, 她欲开口,男人已先声夺人:“干嘛偷看我?” 原来早被他识破。 “干嘛不光明正大的看?” 她羞死了。被他逮个正着,颊边更是热烫,像熟透的果儿,她急匆匆的擦过他身边,却被他从身后紧搂着,他埋在她劲边,轻呼着,她攥紧着衣袖,垂首:“你怎么察觉的?” 他吹呼着她柔美的后颈,舔过她那颗朱砂,轻笑道:“还不是你笨。” 对阿,在他面前,她总是那样弄巧成拙。 “你明明想留我的,却不吭声。我走了,你又翘首以盼。”他紧搂着她:“现在后宫各主都想尽办法讨好我,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封你,封你什么?” 海兰珠垂首,垂的更低更低。 正因为各宫主子百花争艳,她更不便插足。他称帝以来,已被公务繁累的焦头烂额。 他封她什么,怎么封她,她都不在乎。 “嗯?”他再次问她。 海兰珠转过身,顺势搂过他:“那你想好了吗?” 他吻上她:“独独你的想不好。” “为什么?” “别人的可以敷衍而过,你的可以敷衍吗?。” “那就别想了,”她真心疼他:“累坏了怎么办?” 皇太极腾空抱起她,她惊皇的攀过他颈项,他跨步前往,只将她放在花厅的圆木桌上。 她愕然,可这个姿势,他下巴刚好抵着她头际,磨蹭过她颊边,热烫的气息只贴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低迷的说:“累坏了,不还有你照顾阿。” 那低沉的声线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她半闭眸间,只觉他的吻密切而紧迫。 她根本无法抗拒,只由着他,迎上他,主动伸出灵舌,与他纠缠。 “你后宫那么多女人,”她喘息着:“各个心思缜密……唔……” 话音未落,他的吻再次袭来,她话中是吃味?还是……真希望,他重重咬下她的唇瓣,直到尝尽淡淡的铜锈味。 她吃痛的蹙眉,喃喃:“疼……” “你不是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吗?”他捧着她的脸颊:“推出前,我得好好罚你。咬你,算轻的了。”看着她唇心鲜艳的红,他嘴里还留有芬香:“再有下次……”他玩味的睨着她。 “再有下次怎么?”融融的曈仁回望着他。 他将她身子压制在圆木桌上,如斯暧昧,她羞涩不已:“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你欲哭无泪,欲诉无求,不,吻上你的唇,让你想喊也喊不出。” 下一刻,他真封住她的唇舌。 “唔……” 她无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背,却无功而返,他的力道已狠狠的将她压制, 怕压着他们的琪琪格,却还强忍着力道,他吻过她柔白的颈,拨开那碍人的纽扣,一颗又一颗。 不,他们…… 一室情迷,屋里火炉正旺,纠缠的身体,香汗淋漓, 呢喃声渐化作呻吟。 心贴着心的距离,竟这般温暖而炽热。 迷乱的喘息渐缓,她在他怀中轻眠,紧搂过他腰际,她轻趴在他左心房, 扑通,扑通,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每当她紧贴着聆听时,却抚慰着她的慌乱,她的心渐渐安定。 他长指缠着她发丝,唇轻吻过她额边,心中思村,中宫清宁宫,娜木钟麟趾宫,玉儿永福宫,独独她这儿,他犯难了。因为在乎,所以深思。因为很在乎,所以很犯愁。 她宫中总是这般清雅素淡,宛如他们的爱,阅人无数,寻寻觅觅,原来伊人,已住进他心中。 他无法诉说心中那股强烈的触觉,就像与她欢爱时,他看着自己深深的进占她,她却包容他,温暖他,让他濒临失控,那是怎样的感觉? 皇太极深深的长叹,她听之,颔首:“怎么了?” 却见他一旁的朝服 他一旁的朝服里有看似绣品的东西,她立马察觉是女人家用的。 心中甚是好奇,又甚不是滋味。 她纤细的手臂悄然别过腰际,正欲撩起他朝服时,不料那长臂阻着,拦下她:“怎么了?” 海兰珠回望过他,他为何拦下?还是他有新的女人,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让她知道吗? 她一时未吭声,只便是不解的睨向他。 “我渴了,想下榻喝点水。”她说。 海兰珠支起身子,捞过衣衫,穿好,又别过他身子,下了榻, 径自在火炉里取过小水壶,斟上一杯热水,自己浅浅饮过,又为他呈上一杯,在他眼前驻足,递给他精致青瓷:“喝点解解渴吧。” 皇太极笑着,接过。 趁着他饮茶的空挡,她悄然去取他朝服里藏着的东西时,他下意识拦着,却不料手底一滑,青瓷摔落,爆裂的声响, 砰…… “阿……” 夹着她吃痛的声响,那热烫的茶水撒了她一手,没一会儿又晕染起整片的红。 他心骤然一紧,连忙拉过她手臂:“没事吧……” 滚烫的温度触在柔嫩的手臂,她疼的蹙眉,眸中莹润,并不是因为疼,而是他那么激烈的反应。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害怕拆穿?! 他吹着,颔首,尽是焦灼的神色:“还疼吗?” 她下意识的抽回手臂,他一怔,却恍然意识到,刚刚她递他茶碗,只想取过他朝服里藏匿的东西。 他轻叹,撮了撮她额际:“你个傻女人,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她垂眸,只抚着自己受伤而疼痛的手臂,面对他的指责,她支字未吭。 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厌倦她,会有新欢。 她不是西施,未有沉鱼落燕之貌。 她不是漪房,才华横溢,能助文帝,成文景之治。 她只便是万丈红尘中的一粒沙,只爱着他,义无反顾的爱着。又何德何能能独占他完整的心。 思及,她的头垂的更深。 她神色落尽他眼底:“你丫,就那么好奇?” 她不做声。 他取过那朝服,放在她眼前:“喏……你自己看看吧。” 她才不稀罕。 她有新欢,她根本就稀罕。 依旧未吭声。 皇太极见状,自己取之,只递交在她眼前。 那条鸳鸯丝娟落入眼帘,海兰珠着实楞着,目瞪口呆的抬头见他:“这不是我绣的吗?” 他撇过她:“你以为呢?” “怎么会在你这?我……我一直以为弄丢了。”她喃喃着。 他不想让她看,是因为这是趁她睡意,他拿的。他可不想让她以为他是梁上君子,奈何这执拗的女人,一副不知真相,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偷我丝娟?!”聪明的她,立马意识到。 偷?!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拜托!他也有自尊,他堂堂大清皇上,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犯得着“偷”吗? 再者,能把那“偷”字换得文雅点?! “你为什么要偷我丝娟?!” 又闻那“偷”字…… 该死的。 “海兰珠”他闷闷:“你全身上下哪一样不是我皇太极的?” 她人都是他的,何况区区一条丝娟。 海兰珠咬着唇瓣,强忍的笑着,刚刚她都想到哪了,她撇过他,只咬出一字:“贼!” “你再说一遍?”他眯起星目。 “贼” “你再说一遍。” 皇太极拉过她,只言:“你再说一遍?” 她浅浅笑过,却一反常态的反搂过他,在他耳畔,低语:“采…花贼。” 他一怔,紧搂过她腰际,咬上她耳边的莹润,热切的气息喷洒在她颊边,低迷的说:“不,要做只做偷心贼。” “呵呵——”她咯吱的笑开了,欲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紧紧箍着,他挠过她腰际,她更是笑开了,他居然挠她痒痒:“呵呵——痒——”琳琅的笑声浮满整个屋里。 她连拦都拦不下,到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饶了我吧,我输了——” 他低笑着,埋首,闻着她身体淡淡清香:“兰儿——”他轻喊着她。 “嗯?”紧贴着,彼此的身姿这般温暖。 他摊开那白丝绢:“绣这鸳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海兰珠接过,只扶着那丝绢一角的绣品,那一对鸳鸯,在荡起涟漪的水中,引劲击水,追逐嬉戏,此景此景,勾起了偏偏联想。 又有多少文人墨客,甚是偏爱。 “梧桐相持老,鸳鸯会双死。”她视线越渐越远,唇边勾起细小的弧度,他侧目睨着,是她在笑,她浅浅的笑意,又如此温煦,撼着他的心。 好一个‘鸳鸯会双死’。 她回望着他:“鸳鸯一旦结为配偶,便陪伴终生。”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此?!太多的是是非非,却成为牵绊。 可鸳鸯,即使一方不幸死亡,另一方也不再寻找新的伴侣,孤独凄凉的度过余生。 后一句她未说,只笑着看他,又将那戏水鸳鸯递给他:“我绣的时候,想的便是这个了。” 他覆上她的手背,吻过凝脂肌肤上那一片红印:“鸳鸯太柔,我更喜欢雎鸠。” “雎鸠?!” 他笑过:“雎鸠虽是水鸟,却也是猛禽,可你别看它生性凶猛,却似鸳鸯般,雌雄雎鸠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她静静的听着:“那然后呢?” “然后?”瞥过榻边那本《诗经》,他饶有兴致,其实他最喜欢那首《关雎》,《风》之始也,也是诗经的第一篇,冠于三百篇之首,他摊开那丝绢,只将那鸳鸯比作雌雄雎鸠。 “那你知道那只雄的叫什么?” “什么?”她不解的回望着,听的饶是认真。 他强忍着笑意,只道:“当然叫极雎鸠。那只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也就是兰雎鸠。” 听之,海兰珠扑哧的笑开了,却迎合着他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一天,波浪无纹的湖面,极雎鸠第一次见兰雎鸠,虽远远相望,却心动不已。” “呵呵——”她抚唇笑着,柔情蜜意潜入心底,笑着,只笑着。 “那极雎鸠奋不顾身的,历经千辛,才游至兰雎鸠身旁,一激灵,就不停的喊着‘关关关关、关关关关。” “这‘关关关关’是何意?” “当然是雎鸠之间的密语了。” “那他说的什么?”她问着。 “说。”皇太极玩味的看着她,只抚着她颊边:“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呵呵呵——” 海兰珠总算听明白了,这不正是《关雎》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见她会心一笑,他长叹着,获伊人一笑,他心满意足。他故作是笑话,她却未察觉他用心良苦。 时光翻转,却又似回到诗中的那个清晨。又回到那年的科尔沁,那年的大草原。 见她,却似初尝爱意的男人。 他的追慕之心,他的相思之苦。寝寐求之。求之不得。 “你等下。”海兰珠起身,披上衣衫。见她下了床榻,皇太极在身后跟随,只见她拿出研磨,轻提着毫笔,摊开那丝绢,在那柔软的绸绢上,轻轻写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 字里行间,那清秀隽美的字迹,映入眼帘。他柔情的睨着,她放下毫笔,又细细的吹嘘着:“回送你!” 他心底一片暖意:“兰儿,不管是鸳鸯,还是雎鸠,我与你结成连理,陪伴终生。” 她轻咬着唇瓣,不落泪,逼着自己眼眶的热潮。她回以浅笑,是做答应。他搂过她,闭眸:“叫‘关雎宫’可好?” —— 夜色正浓。 屋外寒风冷冽。 “咕、咕、咕” 屋里的烛光燃尽,只剩的黑鸦鸦的一片。 床边,相拥而眠的身姿,镶嵌在这无尽的夜海。 “咕、咕、咕” 海兰珠惊醒,身子不由一颤,这声音可曾是在梦里?!那一声声又在耳畔想起时,她知道这是哥哥发出的信号。 海兰珠轻轻的支起身子,轻悄悄的,不敢出大声,见身旁熟睡的男人,她俯在他身旁,低喊着:“皇上?”他依旧熟睡:“皇上?” 几番下,她轻扯开被褥,穿上厚实点的衣裳,离开前特意望了望榻边的他。 “吱唔——”推门而去。 声音刚落,床上男人缓缓睁眸,支起手臂,视线朝向她离去的方向。 —— 风呼啸而过。 海兰珠拉紧衣裳,脚步又急又快,却不知身后的夜海里,那个影子紧跟其后。 她四处张望着,朝向屋外的假山后,小心翼翼的轻喊着:“哥哥,你在哪儿?” “….” “哥哥”她又寻声而问。 没一会儿,假山后那身影踱步而出,正欲拉住她手臂时,却被另一只强劲的掌心紧握住,阿古拉错愕,抬头,却见眼前颀长的身影。 “皇上——”那一声出于海兰珠口中。 阿古拉与海兰珠几乎一同错愕的望着眼前英挺的男人。 “皇上——”阿古拉脱口而出, 海兰珠正欲解释时,却不料皇太极侧目瞥过她:“这么晚…”他的语气很沉:“屋外寒凉,回屋去。” 可她听的出是命令。 “皇上,我哥哥阿古拉…” 她急着解释,却被他眸中渗着的寒光,撼的不能动弹。冷峻的面容,虽一声不吭,她依旧能感觉到那幽深的瞳仁仿若在重复刚刚的命令:回屋去。 她紧拽着他衣袖,焦急的说:“阿古拉是我唯一的亲人。” 话音刚落,这句看似简单的言语,却似乎与他对峙,阿古拉是她唯一的亲人,言下之意便是不准他动阿古拉。 皇太极隔着夜海睨着她,这女人,从来就是这样。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老惦记着别人的安危。 他低语:“你既然知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那么…我的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瞥过:“回屋去。” 她指尖微凉,可手底里却是冷汗。 他这一句已不是命令,一语双关,他总能抓的住她的软肋。海兰珠瞥过一旁的阿古拉,哥哥脸上更是焦灼的神色,若她此刻不回屋,更是救不了哥哥。 她缓缓松开,猛然的掉头,回屋,等候。 待皇太极亲眼看着她进屋,他才转身,松开掌心,得到自由的阿古拉立马跪地,给皇太极请安:“皇上万安。”低沉的声音依旧能听闻几分颤栗。 他每一天都在等待,盼着早一日面圣。却迟迟未想到,会像是今儿这般,被揪出。 皇太极静睨着他,先未出声,似乎要睨尽他所有的恐慌,才缓缓道来:“阿古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混进宫中,藏匿的如此之好?” 阿古拉不敢颔首,皇上话语中的愠怒,让他意识到事态严峻,任凭皇上宠爱妹妹,若因此事,而受牵连?他想也未想,脱口而出:“皇上恕罪,这件事和我妹妹海兰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阿古拉挂念妹妹,才斗胆进宫,与她重聚。望皇上恕罪。”他握紧拳心一口气说完,话音刚落,又陷入一片沉寂,哗、哗、哗,唯有啸啸的风声划过耳畔。 他在等,等眼前威严睿智的男人出声。 可皇太极偏偏磨灭要磨灭他的耐性。 他的心跳声跟随寒冷的风,一并破碎。 直到,男人缓缓开口:“阿古拉。”皇太极轻笑,眸中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光:“朕早便发现你了。” 什么?! 阿古拉错愕,不可置信,颔首望向眼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怎么可能…他…早便发觉他了? “可朕一直未见你,一直等,一直等到今晚,你知道为何吗?” 他猜不出。 “朕是故意当着她的面抓个正着。朕要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都不准隐藏在心里,不准瞒着朕,否则,这就是下场。” 阿古拉惊呼。 “放心,朕不会拿你怎样,正如她所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朕要从你这知道一些事情,你必须如实告诉朕。” “放心,朕不会拿你怎样,正如她所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朕要从你这知道一些事情,你必须如实告诉朕。” 阿古拉疑惑,皇上到底要从他这儿知道些什么? 皇太极一手扶在身后,若有所思的转身,轻问:“当年兰儿回科尔沁,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自责两件事,第一件,他强要了她;第二件,原本答应兰儿亲自陪她回科尔沁省亲,可当年他与袁崇焕决一死战,身负重伤归来,却对她食言。 她从科尔沁回京,却遇上百年风沙,他历尽千辛才找到她。 阿古拉听之,那段灰蒙的记忆跃入脑海,一想起那段浩劫,他握紧拳心:“赛琦雅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又对将我逼入绝境,我额吉得知消息,给我放风,我才有机会逃出,可赛琦雅利抓住此事不放,还污蔑我是科尔沁的叛徒,又将我额吉软禁,再制了那封假家书,将兰儿骗回科尔沁。” 果然…她是被骗回去。 听之,皇太极惊愕,转身, 阿古拉颤栗的继续说下:“赛琦雅用我额吉的性命威胁兰儿,欲毁了兰儿,我急时赶来,可当时情况紧急,额吉将兰儿交托给我,自己却死在赛琦雅的刀下。皇上,我与兰儿千辛万苦才逃出他们的埋伏,背井离乡,却没有归属之地。我们四处逃亡,那段日子我们日夜无法闭眼歇息,怕一不疏忽又落入赛琦雅的天罗地网,我阿古拉死不足惜,可我那可怜的妹妹,从小就受尽赛琦雅的折磨,阿古拉不愿再看她受苦,我知皇上对兰儿情深意重,普天之下,也只有皇上才能护的住兰儿。” 皇太极缓缓闭眸,那些话语一直钻入脑畔。 兰儿,他的兰儿到底受尽多少折磨,历尽多少千辛,才回到盛京,回到他身边。 他不知,他竟不知。 只顾着自己的欢愉,而忘了她背负的痛苦。 “皇上,阿古拉句句属实,不敢半点虚言。” 良久—— 沉寂的空气中,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起来吧——” —— “哗、哗”屋外寒风冷冽。 海兰珠忐忑,又坐立不安。只当那冷风刮过,吹起嗖嗖声响时,她一怔,两个时辰,皇上还未回来。 “咚、咚”一阵紧密的敲门声。 海兰珠立马回神,急匆匆的开门,低喃:“你回来了。” 颔首,女人神色渐变。却不是他。 “哥哥。”那一声从她唇边逸出,这件事一直积压在心中,哥哥相安无事,她该放下心中的大石:“他呢?” “皇上回了书房。” 他为何未来她这,而是去了书房? “哥哥,那你没事吧?” 阿古拉抚着她手臂:“我没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妹妹。” 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话意味深长,她来不及揣摩。 幽静的书房, 烛光摇弋,生辉。 衬映着书案前那疲乏的身姿,皇太极倚在厚重的座椅上,闭眸,揉捏着眉心。尽管在问阿古拉之前,就便知道她一定有所苦衷。可当阿古拉最后一个字眼消逝在寒风中时,他的心猛然骤紧。 英挺的眉心,未曾展开。 蹙起,再蹙起。俊逸的容颜浮上淡淡的愁绪,是心疼。 兰儿,他的兰儿, 若当年未挣出赛琦雅的挟制,若当年未逃出科尔沁,若当年… 无数个‘若当年’撞入他思绪时,他猛然睁眸。 —— 翌日。 赛琦雅半掩着茶水,垂首,轻饮着。用余光轻瞥过上座的男人,她来盛京已好些日子,今儿皇上诏见她。 她虽心有疑虑,但这是个好机会。 熠熠生辉的龙椅上,那男人风轻云淡,与她一同饮茶,举手投足间,霸气凛然,浑然天成的威严,虽未言语,只是一举一动,都撼着下座的赛琦雅:“赛琦雅福晋进京已好些日子,在京可住的惯?” 赛琦雅唇角微扬,放下手中的瓷杯,笑过:“承蒙皇上隆恩。” ”皇太极轻点着头,意味深长看着她,俊逸的容颜浮起令人朴树迷离的笑意,意味深长:“玉儿有孕在身,福晋一直在身边陪伴,有劳了。” 言语间,暗流涌动。 皇太极点头,又言:“前些日子朕收到赛桑领主的上书,领主坦言身体抱恙,朕思及赛桑领主公务繁忙,而又身体不适,为保科尔沁繁荣,准领主隐退,而科尔沁这新领主之位…”他故作的望向赛琦雅。 赛琦雅谨慎的听之,科尔沁新领主之位当然得由她儿子吴克善承袭。 可见眼前男人淡笑过,只言:“领主之位,当然是在赛桑领主的众子之中推举而出。” 推举?! 皇太极给她绕了这么大一圈,究竟何意?! “皇上——”情急中,赛琦雅脱口而出,可思及不得触碰龙威,赛琦雅隐忍的攥紧拳心,面上却风轻云淡的笑开:“皇上所言极是。” 即便是从众子中推举,就凭她赛琦雅的大福晋的地位,这位子自然得嫡子承袭。 更何况有谁敢公然与她赛琦雅挑衅, 可赛琦雅万万没想到,那个公然与她挑衅的竟是眼前威慑天下的大清皇上。 “阿古拉虽是庶子出生,但亦是赛桑领主之子。于情于理,也应推举范围之中。” 什么?! 赛琦雅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阿古拉?! 好、好、好,塔纳那溅人生的一双狗儿女。她早就料到,定会成她的阻碍。 好——好,她握紧拳心,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可在皇太极面前,她只能迂回:“阿古拉可是科尔沁的叛逆之徒。” “是不是叛逆之徒,朕心中自有定夺,倘若牵扯到科尔沁生死存亡,朕想福晋心中更会有定夺。是不是?” “皇上,阿古拉逃离科尔沁以后,至今可是下落不明。” “噢?”皇太极挑眉,下一刻,他击掌。 当阿古拉推门而入时,赛琦雅徒然睁目. "赛琦雅福晋,阿古拉未能如您所愿下落不明,您是不是很失望?"阿古拉淡漠的笑过,他不再用逃亡,不用再躲避,光明正大的站在赛琦雅面前时,这一天他等待太久. 见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凤眸里闪过一丝狠栗的促狭.他知道,有错愕,又有讥嘲.她压根在心底从未正眼瞧过他们兄妹俩. 可是…赛琦雅,你的死期不远了. "原来…你还活着?"她追杀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能活着出来?!赛琦雅唇边微咧:"阿古拉,就算你有资格加入推举的范围之内,又有什么资本?你个性轻狂,又从未立过军功,你拿什么服众." 皇太极轻佻的把玩着瓷盖,果然,她一语击中. —— 雪霁晴天,窗外阳光温煦. 月牙状的木窗下,那线条柔美的身姿,女人一手撑着腰际,一手轻抚着微隆起的肚子.垂首,沐浴在暖色的光圈,折射出一道又一道熠熠生辉的光芒. 尔后,微风拂过,她耳边鬓发轻浮起,窗外梅花傲然的开映着,红艳的花瓣,被风吹散,旋转,轻舞,宛如零星的花雨,轻轻吹向窗前那抹幽绿的身姿. 空气中散有淡淡的清香. 海兰珠闭眸,轻呼吸着,沁人心脾. 她气色越来越红润,而他们的琪琪格在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又一天比一天闹腾. 海兰珠笑着颔首,望尽窗外的桃花雨,忽而想起唐寅的那首《桃花庵歌》. 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轻轻的念给琪琪格听:".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 他们的琪琪格一定能听到,她会用自己的双眸,带着琪琪格一起去领略世间的美景.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语毕,浅笑. "兰主子,您在说些什么?"静儿托着点心进来,见她在窗下低吟,不禁好奇.如莹去祁府照料祁大人后,皇太极便安排静儿留在海兰珠身旁. "没什么."海兰珠回以浅笑,这也算是她和琪琪格的悄悄话:"静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主子." 难得的大晴天,静儿上前搀扶着她,去花圃闲逛.她与静儿说笑,琳琅笑声幽幽回荡着. 海兰珠的步子很缓,现肚以后,她更是格外当心.颔首之际,却见迎面走来的身影,她唇边的笑意径自消逝,是她——赛琦雅. 赛琦雅趾高气扬的前来,只噙着淡漠的笑意,本来是给玉儿做了燕窝,可半途中却与这女人碰面,于是,她转而掉头,只朝海兰珠走去:"兰福晋,倒是好雅致?!" 海兰珠握着腰际的手掌,不由的握紧,见她,神色渐下. 四眸对视. 虽相距甚远,可静儿警惕察觉,气势紧绷.来者不善.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八十八章 征服 海兰珠怔着,直觉呼吸急促。 可塞期亚笑过,又步步逼近她:“兰福晋还真是巧阿。” 海兰珠未曾吭声,对于杀死自己额吉的仇人,她甚至不屑看一眼,可正当退步,欲转身离开时,塞期亚却扬臂拦下她的去路:“怎么了?这么多年,见了我,还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海兰珠先是一怔,神情未变,见她未有让她离开的意图,她转身,四眸对视,她为什么要先走?! 该愧疚,该自责的人是眼前的女人,而不是她。 可海兰珠未言,只注视着她,仿若要将眼前的女人看个透彻。 可塞期亚撇过身后侍女,只端过侍女手中的瓷杯,凤眸闪过促狭,她轻捏着瓷杯,凑近海兰珠:“这是上等的血燕,是给兰福晋补补身子,看你身子骨柔弱,可要当心着你肚里的孩子。” 赛琪娅递给她血燕,她撇过,却不料塞期亚故作手滑,指间微松,哐当一声。 伴随着瓷碗清脆的爆裂声,那热烫的燕窝撒了她一身, “阿……”是静儿的惊呼声:“主子,您没事吧。” 惊慌,失措。 塞期亚扯过衣前的丝娟,蹙眉,故作焦灼的神色,使劲的擦过海兰珠胸前的秽物:“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兰福晋”最后三字,她唇边讥朝,心底却腹诽:福晋?!她配吗?! 海兰珠看过她眸中的狠决,只推过女人的手腕,笑过:“真抱歉?!”她反问着:“能从塞期亚福晋口中听到抱歉二字,兰儿今儿也算大开眼界,对福晋您,真是另眼相看。可是,兰儿也抱歉,不是每个人都稀罕,都接受你的过错。”一语双关,她眸中微冷。 可塞期亚听之,只是冷笑:“海兰珠倒不是从前的海兰珠。你变了……” 海兰珠紧握着拳心,轻咬着唇瓣,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不管伪装也好,她都无路可退。 “你真以为让皇上推举阿古拉,与我儿吴克善争夺领主之位,我就害怕了吗?” 海兰珠一怔,那夜哥哥只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未揣摩是何意?!难道……塞期亚说的……她几分失神,却听见女人的冷笑:“海兰珠,别装的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她定了定神,凑近:“我知不知情并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怎样报复一个人才会一击即中?!?” “……” “那便是夺去她最重要,最害怕失去的东西。” 人在做,天在看。 塞期亚造的孽,长生天总有一天会替她讨回来! 塞琦亚眯起凤眸,散过冷光。 夺走她最重要、最害怕失去的东西。拳心紧握,下一刻,‘啪’的一声,塞琦亚狠狠刮了她一耳光,海兰珠身子微颤,不由退了几步,静儿连忙搀扶,只听见女人狠戾的言语:“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塔娜哭着求我,你早便死在她腹中,你还会有今天?!海兰珠,记着,你这条溅命,是我塞琦亚给的。” 话音刚落, “嫂嫂——” 不远处却夺声而来。 塞琦亚朝向声音来源处,却只见哲哲在阿娜日的牵抚下,步步下了台阶。心底不禁寻思,哲哲怎会来?! 可她万万未料到的是… “嫂嫂,这儿是盛京,不是科尔沁。”哲哲在她们眼前止步,轻轻瞥过海兰珠,那颊边立马染上五指的红印,她伸手欲触着,海兰珠下意识的闪过,却不知哲哲又有何意,哲哲笑过:“兰儿,别怕,有姑姑在。这儿毕竟是盛京。”哲哲颔首,扫过一旁的塞琦亚:“嫂嫂,万事得考虑都周全。” 海兰珠不解的望向哲哲?! 姑姑这又是出的哪一出戏?! 塞琦亚扯着笑意,对,她万万未料到的是哲哲临阵倒戈,皇上四处向她施压,没想到连哲哲这会儿也与她对恃,而今情势四面楚歌,唯有冷笑,她凑近哲哲身边,只用这两人都听的见的声响,悄然细语着:“妹妹,你可别忘了,对付她的手段,总有一天纸是包不了火的。我们才是同一条船上。” 哲哲轻瞥过她:“嫂嫂也别忘了,我最讨厌受人威胁。而且是被过河抽桥的人威胁。” “你——” 哲哲退出,海兰珠只望着眼前的局势,她见塞琦亚气败的神情,只强忍的扯过笑意,哲哲又同样回以笑意,可海兰珠看来,空气紧迫的令人快窒息,暗流涌动的争斗,只在一颦一笑间,渗入激烈的火花。 “嫂嫂,兰儿现儿是最得宠的福晋,是皇上的心头肉,你这一记耳光,虽享一时之快,今儿的事若传到皇上耳边,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玉儿考虑考虑。”哲哲笑意消逝,意味深长的言语:“这是妹妹好心提醒。” 语毕,哲哲牵过海兰珠的手腕,携着她离开了她花圃。 塞琦亚冷眼望向那消逝的身影,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 刚离了花圃,哲哲立马松了手腕,海兰珠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静儿扶着她,担忧的问起:“兰主子,您没事吧?!” 海兰珠摇头,只见哲哲神色渐淡,又复了以往的冷艳:“你别误会,我并不想给你解围。” 她恍然,只抚着腕间那一抹浅粉的红印,她轻语:“我知道。” “你知道?!”哲哲别过视线,浅笑的望向她,她知道?!她知道自己有多嫉妒她?!知道自己有多怨她?! 海兰珠垂首,姑姑替她解围,不过是因为皇上。她自知姑姑并非意图讨好自己,而是当日皇上与姑姑交易。 她在屋外听闻,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可她不能说,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的事儿,只有做到‘难得糊涂’,才保一世安宁。 海兰珠颔首,回以淡淡的浅笑:“姑姑不喜欢兰儿,兰儿自是知道。”她俯身:“可姑姑能弃前嫌给兰儿解围,兰儿心中明白。”她抚着小腹,忽而只觉几分疼意,柳眉蹙起,另一只手紧握着静儿,又与哲哲匆忙的请安离去。 “兰主子,李太医刚刚为您下了药贴。”海兰珠侧躺在花厅里的贵妃榻上,闭眸歇息着,刚而小腹传来的刺痛,让她惊吓不已。 静儿为她轻盖好被褥:“主子,我已经给您熬好了药。” 海兰珠轻点头,药香拂过,热气腾腾,她才睁眸,接过,一饮而尽,唇腔中尽是苦涩之味,她挽起衣袖擦过唇边的湿意,长长的叹息,李太医为她把脉问诊,刚而她肚中忽痛,是动了胎气。 ——当年若不是塔娜哭着求我,你早便死在她腹中,你还会有今天?! ——海兰珠,记着,你这条溅命,是我塞琦亚给的。 头疼的快裂了,海兰珠支起手臂,只撑着发疼的额际,静儿见状,又问起:“兰主子身体不适,我这儿就和皇上禀告。” 海兰珠急忙阻下,轻喊着:“静儿,慢着——”她拦下她,一来现儿时辰他还在公务,二来若是他问起,静儿必定会将今儿在花圃遇上塞琦亚的事告知皇上:“不用了,此事不必铺张,再者我已喝了李太医熬的中药,只要稍加歇息就可以。这会儿我乏了,你还是先退下吧。” 静儿不解, 可主子让她退下,她便只好俯身请安,推门,离去。 刚踏出兰福晋的寝宫,静儿忙着为主子准备午膳,却在不远处望见塞琦亚福晋的身影,静儿一怔,只见塞琦亚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静儿不解,忆起刚而在花圃一幕,静儿担忧的攥紧拳心。 —— 夜,静如水。 花厅里只有一盏烛光,轻摇弋着。烛火快燃尽,映衬着贵妃榻边那熟睡的容颜,昏暗不明。 “吱唔——” 推门而进的声响。 皇太极轻踏进,已是三更,屋里屋外,一片沉静。隔着柔色的灯影,朝向床榻,淡色的帘幕轻垂,可床上的被褥完好,他先是一惊,她去哪儿了?! 再环视,终再贵妃椅边寻得那身影。 他步步凑近,却在她身边坐下。他动作很轻,怕是扰醒她。 可榻上的女人睡的不太安稳,男人素净的长指轻划过她颊边时,海兰珠怔了怔,柳眉微蹙,即使在睡梦中,唇边却依旧喃喃:“不要——不要过来。” 指尖怔在空中。 皇太极愣着,幽深的眸间划过淡淡的微光。 她害怕?! 她怕什么?! 因为将阿古拉抓个正着?她害怕他在生气?尽管这些日来他来她宫里,来的鲜少。可他当真公务繁忙。若不是抽空过来,他未曾发觉她如此畏惧的神色。 见她额前渗出冷汗,他怔着,稳着她的身子,喊着:“兰儿,你怎么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海兰珠忽而睁眸,大口的喘息着,直到看清眼前的男人,她才闭眸长呼着,刚刚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人凑近,她以为…以为…是塞琦亚。 海兰珠立马抚着小腹,仿若安抚着腹中的孩子。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起来。 可男人稳住她的肩背,焦灼、不安的问起:“没事吧?”他试问着。 她擦过额前的冷汗,顺势搂过他的腰际:“你来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太极小心翼翼的问过。 “做噩梦了。”海兰珠轻呼着,闭眸,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渐渐安定。正是这一记怀抱,温暖,熟悉,却又是她心的归属地。 “傻女人”他才长叹,宽厚的掌心拂过她垂下的青丝:“梦见什么了?” “那日喊我进屋,又几日不来见我,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后呢?”他轻浅的笑过。 “所以梦见你丢弃了我。” 他捧过她双颊,若有所思:“那你相信我丢弃了你吗?” 她垂首:“不相信——” 他笑过,满意她的答复:“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爱我,我不相信那是虚情假意。” 皇太极轻点过头,烛光下,她垂首,娇柔,轻掩着双眸,那纤细的睫毛,宛如轻拍的蝶翼,他长指别过她下颚,男人唇边是微扬的弧度,可她右脸清晰映着五指的红印时,黑眸忽而紧蹙,他紧睨过她,指尖的力度不由的握紧:“你的脸怎么了?”那六个字,字字千金,沉重的从他唇边迸出,微凉的空气忽而紧窒。 他唇边的笑意立马逝去。 她一怔,下意识的躲开,却硬是被他拉回,力道重的,让她生疼,她蹙眉,四眸对视,他再问过:“谁动你了?” “——” “谁?” 她稳着气息,却问他:“那你先回答我。” “说。” “阿古拉,你真的打算推举他?” 她用的是‘真的’两字,皇太极紧睨着,揣摩着,他知道…她言语中几分不愿,他掌心轻抚着她颊边的红印,是谁动了她,他已猜出七分。英挺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若有所思的问起:“你在担心,是吗?” 阿古拉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生性善良,更不愿她哥哥踏进那深潭之中。 “男人自有他的鸿鹄之志。” 海兰珠拂过他掌心,轻握着:“我是担心他,更担心你。” 他反握过她,意味深长的轻拍过她手背:“兰儿,你知不知道,阿古拉想成就大业,其一,他得行;其二,有人得说他行;其三,说他的人得行。” 她一怔,这一句竟道出她的疑虑。阿古拉有皇上推举,这自然是好事。可—— 他逼着她直视自己:“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我推举他,却怕他没有真才实干,而牵连我。是吗?” 她点头,成大业,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或缺。她只怕哥哥空有满腔热血,却没有皇上的深谋远虑。 他笑过:“要知道,你哥哥能不动声色,托人进了宫,这便证明阿古拉并不蠢,他能在宫外能潜行几年,又能躲开塞琦亚的追杀。这些年来的磨难,倒是磨平了他的冲动,与任性。可我现儿有担心,也是塞琦亚抓住不放的空子。” “阿古拉未立过军功,难以服众?” “没错。”皇太极瞥过她:“所以战场上的磨砺,是必不可少。” 战场?! 她怔着。 可若哥哥真的决定,她又怎能拦的住? 她眸光微淡,却不料他长指勾过她下颚,认真的询问:“那你该回答我,是谁动了你。” 海兰珠轻别过头,只言:“你不都已知道吗?” 他一怔,她说:“阿古拉的事情你从未给我提及过,还有谁会给我泄露。” 这件事,当日只有塞琦亚在场。 “果真是她?” 皇太极抽回有右手,不由间拳心握紧,却不再言语。 皇太极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颊边的红印。 果真是赛琦雅! 他轻拂过她,喃喃:“还疼吗?” 海兰珠摇头,他轻嗤,在她摇头前他早便知道她的答案。傻女人—— 眉心蹙起,幽深的瞳仁里散着无法抵抗的柔情,他吻过她颊,热烫的呼吸紧贴着她:“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他顿了顿,几分怅然:“独独——心太软。” 海兰珠怔着,可他依旧凑着她,他用手背一直轻擦过她脸颊,她若如他一样狠绝,她不会这样遭人欺负也一声不吭:“这样…你会输,会给敌手机会将你置于死地。” 他道出他的担忧:“别人把你卖了,你给他人数钱。你这个笨女人。” 海兰珠凝视着他,笑过:“那你再把赎回来。” 皇太极一怔,摇头,傻女人—— —— “皇上,赛桑领主在外求见。”小全子毕恭毕敬的禀告。 皇太极未颔首,视线依停在手中的兵书上:“说朕有些乏了,改日再见” 小全子为难垂首,皇上这都搪塞多少回了?!赛桑领主已来京多日,可皇上迟迟不肯觐见 可这是皇上的旨意,小全子不敢违命,只便是点头应答:“是,皇上。” 直到小全子轻关门离去,皇太极才抽回视线,若有所思的望向屋外,科尔沁终于有所动静。他故作冷落,赛桑定会按耐不住。他迟迟不肯觐见。 赛桑此次亲自前来盛京,定是听到风声。他不见,这犹如给科尔沁的颜面,刮上狠绝的耳光。赛桑心中自然有数,该怎么做,如何做,那便要看塞琦亚的表现。 “额祁葛,我有多久未见您,这次您来京一定要多住阵日子。”玉儿难掩雀跃的神色,只搀扶着赛桑,可额祁葛发间又添了银丝,她看在眼里,心中却几分酸楚。 赛桑淡淡的笑过,这次来京,他吃了闭门羹不说,但见着玉儿这鬼灵精怪的丫头,也算是欣慰:“你当心点,都当快当额娘的人,还这么冒冒失失。” 玉儿吐了吐灵舌,回望过塞琦亚:“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未聚一聚了。” 赛桑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叹息着,却侧目对玉儿说:“玉儿,你先去你姑姑那坐坐,平日里也去姑姑那多走走。” “额祁葛,那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先去,玉儿。”赛桑轻拍了拍玉儿瓷白的手背:“我和你额吉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玉儿问起,这次额祁葛来京,倒多了几分愁绪,和心思。 塞琦亚会意,只将玉儿带到屋门前:“听话,先去你姑姑那。” 待玉儿走后,塞琦亚探了探,又将屋门轻合上,下一刻,她神色渐变,转身问起:“你这次匆忙来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寂。 赛桑轻珉过茶水,又放下,眸光微冷,又反问道:“你说呢?” “你不说,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 “哼——”赛桑轻嗤:“你自己的做的好事,却要牵连到整个科尔沁。当年为了拉拢大金,我妹妹哲哲,玉儿先后嫁入盛京,只为保科尔沁一世荣誉。如今皇太极称帝,一统天下是指日可待之事,你怎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简单的道理,你怎就不知。” 话音刚落。 塞琦亚便知此事的缘由:“你是在责问我给那贱女人耳光吗?” 听之,赛桑愤愤,拍案而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宽厚的食指直指点着眼前的女人:“还有…什么贱女人,海兰珠也是我的女儿,以后就算你心里有怨,有恨,也给藏着、掖着。” “藏着?掖着?”塞琦亚冷笑着:“呵呵——当年我如此信赖塔娜,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们俩…”她颤栗着,身子因剧烈的颤抖而退了几步:“生下阿古拉不说,还生了海兰珠这个贱种。”她几近崩溃的斥吼着:“好,我认。塔娜当年求着我时,我给了他们一家人活路,可他们偏偏不识趣,现儿连我女儿一世的幸福也要夺走。要我藏着,掖着?不可能——”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如今海兰珠深的恩宠,这也是我们科尔沁的荣耀。你别忘了,以大局为重。更不要因为小谋小利,而毁了我们科尔沁的前程。你也别忘了,当初哲哲,玉儿嫁入盛京,到底为的什么?是为了科尔沁全族的安危。”赛桑斥吼着:“咳咳——”气急,情绪波动而至身体剧烈的咳嗽着:“咳——咳——” “额祁葛——”房门忽而推开,玉儿焦灼的扶住赛桑:“您身体要紧。”柳眉微蹙,她不禁担忧。 一阵错愕, “玉儿——你” 玉儿轻闭着眸:“对不起,我在屋外都听的一清二楚。”她轻咬着唇瓣,不可置信的望向塞琦亚:“可是,额吉,姐姐有孕在身,您怎么那么冲动给她耳光?”她低吼着,那温热的热潮在眸中直颤着:“若是动了胎气,额吉,您怎担当的起。” “啪——” 话音未落,只听见那响彻的声音,刺破屋内的空气。 塞琦亚怔着,愣愣的望着的掌心,玉儿的脸被重重打偏。不可置信…从小到大额吉最疼是她,她怎忍心给自己耳光。 可塞琦亚颤着,正因为她最爱疼爱玉儿,她怎能如此质问她,为了那溅人,一次又一次的忤逆自己:“玉儿——”可当掌心狠狠刮下时,她又后悔不已:“玉儿——”玉儿是她们的小福星,是科尔沁的小福星。可是她塞琦亚一生的骄傲,她孤注一掷,却换来玉儿的质问。 玉儿抚着疼痛的颊边,只看向塞琦亚:“去给姐姐道歉”这是她们唯一可选的路,额祁葛说的没错,这关系到全族的前程。 听之,塞琦亚冷笑着:“除非我死——” 海兰珠直了直腰背,放下手中的绣品,揉捏着发疼的腰际,这才坐了多久,整个身子就已酸疼不已。 望着手中刚完工的衣裳。她起身,花厅一角她专门准备了一红色的实木箱,打开。里面已婴孩的衣裳一件件折好堆起。 “兰福晋,您看谁来了?”静儿连忙进屋禀告。 海兰珠立马将手中的衣裳放入箱中,转身,便已见男人踏进她寝宫,她一怔,愕然:“领主。” 良久—— 那两字艰难而生色的从她唇边迸出。 “这么多年了,你还喊我‘领主’”赛桑愧疚的笑了笑。 “您坐吧。”海兰珠唇边颤了颤,却几分不知所措,又连忙命向屋外探着:“静儿,快斟茶。” —— 夜,正浓。 海兰珠侧卧在男人怀中,皇太极一手握过兵书,可怀里的女人动了动身,像是有心事,他放下兵书,只问起:“怎么了?” 她支起手臂,又欲言,却止。 “赛桑来见过你?”他挑眉问起。 她一怔,他果然已将她揣摩个透:“你都知道了?” “嗯。”他点着头。 “那你不肯见领主是故意的?” 皇太极长叹着:“我至少以为该出现你寝宫,给你道歉的该是赛琦雅。”他浅笑着,视线透过花厅:“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赛琦雅。” “——”她便知道,他还在为那一耳光生气:“你也给我解气了,这事儿就此搁置了,可好?”她轻言着,几分恳求。 他自是听的出:“赛桑是不是又给你安什么大道理。”他似乎都能想象,赛桑会是如何义正言辞的告诉他的兰儿,别忘了她亦是科尔沁的人。 仿若被他识破, 又仿若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是。”她喃喃细语着。 “噢?”可皇太极饶有兴致,轻跳着眉,那他倒好奇起。 “我第一次喊他‘额祁葛’。”她垂首,淡淡的笑着。 见她颊边一丝雀跃,他挑起她下颚,若有所思的问起:“那你开心吗?” “谢谢你。” 皇太极轻浅的笑着,昏暗不明的烛火下,只映着那俊美无俦的容颜:“那…有没有想好怎么谢我?” 她颔首,融融的瞳仁,氤氤氲氲。 被他忽而的话语,而一时词穷。 是啊,他对她的种种宠爱,她到底怎么谢,如何谢?! “——” 他指腹间悄然捏紧,力度逼着她直视着自己。 他玩味的扫过她全身,凑近,在她耳畔低语着:“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男人征服天下。”薄唇见扬起清浅的弧度,戏谑的继续喃喃:“而女人…只需要征服男人,兰儿,今晚我要你征服我,你敢吗?” 海兰珠一怔,接着,却见那幽深的眸里充斥着狩猎时的兴奋。 下一刻,她腰间一紧,一股力道只逼着她贴近他。 他吻着她娇艳欲滴的唇,若有若无,在她颊边磨蹭着问:“敢不敢?!” 见她轻瞥过他,纤细的手臂搂过他颈边,另一只手,指间临摹着他的薄唇:“你心甘情愿被我征服吗?”她咯吱的笑开了。 却不料,他认真的抓住那调皮的手指:“我是认真的。你对我,因为…从来没主动过。” 她怔了怔。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可这男人…时而似迷雾,令她无法捕捉。 四眸对视。 微凉的空气似染上热潮。 彼此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炙热。 她凑上,吻过他的唇,灵巧的舌头轻撬开他的,她闭眸,虽还有几分生涩,却竭尽全力的去取悦他。 他炯炯的目光盯着她,带着灼人的温度。闷哼一声,她不解的睁眸望他,见他眉心微颤,她以为是自己无法令她满意:“怎么了?”她轻喃。 这些都是他曾教她的,原来,在心灵的最深处,她依记得他所教导的一切… 虽还那般生涩,却让他无尽沉沦。灼热的身子立马紧绷,她对他的影响,却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深…他低哼出声:“继续——”却对上她不安的眼瞳:“为我解衣。”他温暖的掌心牵过她的,一直凑近他颈边的纽扣:“解下——” 海兰珠垂首,浅笑,只将他推至在淡色的床铺间,她转而翻上,坐在他腰际。微凉的手指,轻挑开第一颗…接着往下。 直到坚毅的线条浅露在眼底。 手指轻颤的划下他麦色的肌肤,拨弄着他胸前的突起,他眉心更蹙,可黑眸中更是温柔的笑意,她终于学会去挑逗他。 只见她轻俯下,灵巧的舌尖舔过。 他发出一声低吟。 炙热的身子承受着她的温润的吻,两人靠的那么近,她立马察觉到他灼热的**,隔着薄薄的衣衫,极富威胁性的抵向她。 “停下吧——”她立马打住。 他唇边微扬:“怎么,害怕了?嗯?”他握上她的手,牵引的带着她,抚上他的坚硬。 她颊边立马热烫,欲想抽回,却被他牢牢困住:“他需要你——兰儿。” 她的视线不敢往下看去,他的**是那般灼热,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娇小的身子曾容纳过他。 “你要还要把我晾在一边,晾多久?”他的声音低沉:“服侍你男人的时候,该竭尽全力,我的兰儿。”他双手滑上她的腰,轻易的扯掉那件菲薄的衣衫。 “嗯——”她发出低吟。 他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男人的坚挺烙入她的紧窄,转眼她最柔软的一处缓缓吞下他。 她惊呼,竟是这般暧昧的姿态。 她骑在他腰际,眸中几分娇羞,却见她身下的男人,轻佻着眉心,笑问着:“你打算一直这样静坐着吗?” 嗯?! 该死的—— 她贝齿轻咬着唇瓣,他尽是取闹她。 无助的手心抚上他腰际,她羞涩的动了动,却又更加紧窒。那双炙热的黑眸看着她的表情,她困难的喘息着,半张的红唇吐出了喘息与哀求。 他低哼,这女人—— 于他而言,这是最可怕的这么折磨。 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却制止不住心中异样的刺激蔓延。 “嗯——”低声呻吟,她悄然垂首,只觉身体那最敏感、最柔软的那一点,正集聚着、爆发着。 双手覆盖在他的胸膛上,太多的感官刺激涌来。 他嘴角微咧,喜欢这样的她。 他双手将她放置着最舒适的位置,他抽动着,炙热而巨大的坚挺迎合着她生涩的动作。 她像是得到了鼓励,又似渴求着更多、更深的进占。 她的柔软来回的磨蹭,无尽的喘息和低吟在空气中回荡。 “该死的,兰儿,放松。”他低喃着,紧窒温热的环绕,带来**的欢愉。 可她渴求他爱她。 他的指尖轻轻滑到两人结合的地方,温柔的摸索着,他的手摩弄着粉红色的花核,带来激烈的快感,她的神经不断紧绷而松弛,难耐的在他胸膛上起伏。 两人此刻的姿势,让灼热巨大的**更加深入她的花径深处,血液在骚动着,让她紧抓着指下强劲的肌肉。 “嗯——”她轻喃,润泽的花蜜逐渐涌出,将他的坚挺,彻底的滋润,掩没。 可他的忍耐已经达到临界点,当她无意识的仰头,摇摆着柔软的腰际,她已成为这场欢爱的主动者,而他,受她的娇媚回应所折磨。 她是天生的**儿,深陷激情的她美丽得令人眩目。 辗转轻柔的娇吟,难耐滴在他身上起伏移动, 她的呼唤是一声明显的暗示,他发出激情的低吼,翻身将她拥抱到身下,她睁眸:“你——” “你玩野了,我的兰儿。”他捧起她,展开急速的冲刺,努力让彼此的**得到餍足。 欢愉逐渐积累,她的双手握得更紧,他在她耳畔低语:“跟着我。” 他握住她,加快速度。 每一次都重重撞击着她花径深处最敏感的一处。 终于,随着他几下强悍的挺腰冲刺,与他共同达到了顶端。 夜色无垠,绽放着无限春色。 —— 御书房内, 范文程与祁纳毕恭毕敬的坐在书房内,席间,注视着龙椅上那气宇轩昂的男人。 “伤痊愈了吗?” 良久—— 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声线,他放下手中奏折,整整一上午,那些上书与折子,他都依依过目。 祁纳颔首,应答:“臣的伤早已无大碍。” 皇太极笑过,视线转而朝向他:“如莹真是个好姑娘,在兰儿身边服侍,兰儿甚是喜欢。这次你受伤,特意准她去照料你,也是看着她心思缜密。” 祁纳怔了怔,皇上如此说来,必有他用意,他只便顺从,轻语着:“皇上所言甚是。如莹这些日子已返回兰福晋宫里。” “嗯——”皇太极若有所思的点头。 ------------ 第八十九章 封妃——宸妃 范文程在一旁听着,并未多言,只是心中腹诽,皇上虽惩治了那些嚼根子的奴才,可有关祁纳与兰福晋的传闻,在私底下,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上。”范文程拱手禀告:“这封妃的事儿近临近,各宫主子的封号都拟好,唯独兰福晋——” “朕已经想好了。” 皇太极只拿过手边的宣纸,摊开,又拿捏起毫笔,沾了沾墨,挥笔书写。祁纳与范文程在一旁观睨。 皇上的字迹行云如水,早已是在心中念好。 宝盖部,范文程一怔,并已揣摩此字绝非一般。 当最后一笔画映入眼底时,彼此怔着,范文程脱口念出:“宸” ‘宸’乃帝王之称。 “如何?”皇太极浅笑着,他说过,他乃人中龙,他便要她做人中之凤。 可范文程立马直直跪下,拱手劝解:“皇上万万不可。” “为何万万不可?”不悦的神情晕染着男人英挺的眉心。 他想听,要听,范文程口中的万万不可。 祁纳在一旁观睨,只觉屋里的气势瞬时紧窒,他不由握上腰边的凌霄宝剑,静待其变。 “当年唐高宗李治宠爱武昭仪,并特封她为‘宸妃’,但因大臣韩瑗、来济力谏而止,因这‘宸’字非同小可,可是帝王之称。” “那又怎样?”他淡淡反问过。 只那风轻云淡的四字,迎来一阵错愕,范文程颔首,又言:“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心中几分怒意,虽思及过封海兰珠‘宸妃’必定会引来一阵波澜,种种可能,他全权考虑过,但当范文程劝解时,还是难掩几分不悦。 皇后之位,他必须权衡各方势力。可他的兰儿,他不过是赐她这‘宸妃’,却又遭来阵阵阻碍。 “皇上,暂且不提兰福晋是庶出。可最近有关兰福晋的传闻——” 只听那‘传闻’二字,范文程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皇太极支手打翻了桌案的墨砚, 黑色的墨汁蕴染着宣纸上那一‘宸’字。 渐渐遮掩—— 范文程瞠目,不料皇上怒意腾腾。 空气里只散着浓蕴的墨香。 “皇上——”范文程直跪着不起。 “传闻?”皇太极低吼:“再给朕提‘传闻’,提这‘无中生有’之事,信不信朕要了你的脑袋?” 祁纳咬紧牙关,强劲的拳心不由的握紧,骨骼突兀,他暗掩着怒意的神色,传闻?!她的传闻,关于她和他的传闻,他又何曾不知。 刚儿皇上提及如莹,祁纳便知该如何是好。 —— ‘啪’—— 祁纳推门而出。 屋外却乌云低沉。 轰—— 雷声轰鸣。 祁纳的脚步越发急促,掌间紧握着腰际的凌霄宝剑。只觉冷风擦过耳际,擦肩而过的侍卫不约而同的投来疑惑的目光,只望向长廊里那急促的身影,消失在闪电雷鸣之中。 ——暂且不提兰福晋是庶出。 ——可最近有关兰福晋的传闻。 树欲静,而风不止! ——传闻?再给朕提‘传闻’,提这‘无中生有’之事,信不信朕要了你的脑袋? 他一颗心只焦灼的跳动,黑冰似的眸中急聚蹙紧,散过一抹威慑的寒光。 —— 如莹重回海兰珠寝宫请安,又被海兰珠拉着坐下,不断的寒暄:“见你最近气色红润。”海兰珠笑着看向她。 如莹羞涩的垂首,主子这只提及她气色,她便立马染了红晕,心中自是雀跃,这段时间能与祁大人朝夕相处,是她的福分,不敢过多奢求什么,只便在他身后,静默的望着,于她而言,亦是一种幸福。 海兰珠早便识破她的心思,抚唇淡笑着:“呵呵——小丫头,看你小鹿乱撞的模样真得人欢喜。” “主子,您又打趣我。”如莹颔首:“倒是主子您,身子圆润了不少。”打量着主子的小腹,两个月不见,竟微微隆起。 海兰珠立马抚着自己的脸颊:“是不是胖了?” “呵呵——”如莹笑着:“嗯,是胖了不少。” “最近口味甚好,只顾着吃,如莹,你瞧瞧看,胖了是不是不好看了?”不知为何她竟在一起自己的容貌。还是…担心,那男人…不够喜欢?! 海兰珠一怔,为自己的担忧而惊愕。 如莹听之,扑哧的笑起:“主子,我看是小阿哥胖了不少。”她指了指海兰珠的小腹。 “你怎么知道是小阿哥。” “您害喜的厉害,又特想尝酸的,我就猜您怀的是个阿哥。” 海兰珠浅笑着,只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忽而感觉肚皮微微被撑起,她一惊:“啊呀——” 如莹慌忙,连忙搀扶着她:“怎么了,主子,哪里不适?” “不是,不是。”海兰珠欣喜着,颊边满是惊愕:“他踢我…如莹,他又踢我了。” 仿若能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她心中一怔,初为人母,满是期待与惊喜。 “是吗?是吗?”如莹也惊奇:“肯定是个阿哥,这么调皮着。” 话音未落, ‘碰——’的一声, 屋门前传来一阵巨响,海兰珠惊愕的朝向门前,原来房门被重重的推开,逆光下,那修长的身影被拉长,她见男人俊逸的容颜。 “祁大人——”脱口而出的却是如莹。 两人不解,不知祁纳忽如而来是为何事。 祁纳握剑,望着花厅里那原本嘻笑的她,如莹俯着身子,轻抚着她的小腹,见她脸色红润,气色甚好,那双莹润的瞳仁,就那般错愕的回望着他。 他的心被扰乱,却故作镇定的静望着。 脚下的步伐迟迟未动,看着,静默的… “祁大人。”海兰珠终于出声,回以浅笑,她的笑容是淡淡的,温煦的,可他知道,除了皇上,她看任何人,任何笑意都是那样淡雅:“祁大人,您终于痊愈了。” 于她而言,他与路人甲乙丙丁,毫无差别。 哪怕如此,他亦贪恋。 祁纳轻咬着唇瓣,睨过她身旁的如莹。 终于,他跨步前来,匆忙的拉起如莹,不顾她的错愕,顺势将她搂过怀际。 海兰珠望着眼前一幕,又似乎明白了,她轻瞥过如莹,再望向祁纳,顺势顺水推舟的说:“祁大人,您终于知道如莹的心思。” 话语中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是如此静默的,带着稍许的祝福,淡然自若的望着他,他只觉心如刀绞,却别无他法,未曾回复,只拉着如莹离了她寝宫。 海兰珠望向那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祁大人,您要带如莹去哪?” 一路踉跄,她跟不上他的脚步。 哄—— 又是一记响雷,她直躲在祁纳的身后:“祁大人,您到跟——” 话音未落,她只觉腰间一道蛮力,下一刻她身子轻撞上了身后的墙壁,男人只将她圈入怀中:“跟如莹说话”她不解,又将最后几字缓缓迸出。 祁纳紧睨过她,思绪万千。 他一手撑在墙壁,凑近他,如莹只觉男人温热的气息紧贴着自己,她向后靠近,才发觉自己无路可退, 哄—— 雷声阵阵, 一声声巨响在耳畔剧烈的回荡。 他沉下的脸庞,沉溺在闪烁的长光之下。 尔间,过路往来的人群,见墙角那一对身影,投过好奇的目光。 祁纳用余光扫过,为辟谣,他不得出此下落,他故作的凑近,头只埋于她颈间,薄唇离肌肤一寸时,如莹一怔,却不料他在她耳畔低语:“别动——” 她不敢动! 他对她如斯暧昧,如莹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 男人继续言语:“和我演一场戏。” 她惊愕:“什么戏?” “破除传闻的戏。” 如莹瞠目见他:“你要我——怎么演。” 男人颔首,目光坚定。只言三字:“嫁给我。” ——嫁给我! 她攥紧着衣袖,不可置信,那三字她从未奢求,可他看着她的时候,平静无波的眸间没有任何感情,这便是失望,她垂首,没有激动之情,却难掩几分失落:“是为了兰主子吗?” 他唇边微咧,几分嘲弄:“我死不足惜,这条命本来就是皇上从战场上捡来的。” 他..他怎能如此说自己?!如此不爱惜自己?! 如莹紧依着墙壁,可那些话语她只逼回腹中。 “皇上疼爱你主子,我不希望因为我这条贱命,而连累了你主子。” “祁大人。”她再也忍不住,贝齿紧咬着唇边:“那就甘愿牺牲你自己的幸福吗?” “牺牲?”祁纳淡淡的笑开,英挺眉间蹙的更深:“呵呵——”笑意越发的悲戚:“这是我欠她的。” 欠主子的?! “——” 他忽而颔首,只挑过她下鄂,视线紧迫,气息越发的急促,只喃喃低语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直觉快窒息,还未缓神之际, 他忽而告诉她:“卓林是我杀的。” 如莹徒然睁目,惊畏的捂唇, “是我亲手握着流光从他身后狠狠的刺了一刀。她当时就在身边,睡的很熟。等她醒来,我故作赶到山洞,她看着满地血迹,只抱着卓林身子,一直落泪。我欠她的,我到底拿什么还?如莹,你告诉我,我到底拿什么还?”他稳着她的身子,不停的摇晃,他要个答案,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困在他心底,无法解脱:“所以…长生天惩罚我,是不是?让我无可救药的喜欢她,却不能得到她,这就是惩罚,惩罚——呵呵!” 俊美的笑意晕染着一抹悲戚,他的头重重撞过身旁的墙壁:“牺牲我的幸福又何谓,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只要她平安…无事。” 哄—— 伴随着最后一声雷鸣,倾盆大雨直泻而来,狠狠的砸向墙角那一双身影。 祁纳紧握着拳心,未曾颔首, 剧烈的暴雨将彼此的衣衫洗刷的湿透,如莹怔着,久久未能回神,只有男人低迷的声线在耳畔盘旋。 他告诉她,一遍遍的告诉她:“我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泪流满面的容颜。” 如莹闭眸,轻颤着,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担那残忍的真相。冷,她好冷,冰冷的雨水宛如刀割,砸向颤栗不已的身子。 —— 晚膳,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莹被祁纳带走之后,却迟迟未归。幸得静儿在,如往常一般打理着她的晚膳。 可海兰珠睨过身旁的男人,从他进屋起,便只字未言。 屋里静的只剩下,竹筷与瓷碗碰击出的清脆声响。 她垂首,拨弄着碗中的米饭。 “如莹什么时候回你宫中的?” 皇太极忽而问起。 “嗯?”她一怔,才发觉他终于开口问起她:“这两天来的。今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他这才侧目,睨过她。 “祁大人匆匆忙忙拉着如莹就走了,也未留下片刻的话语。” “噢?”他挑眉,又问过:“好奇了?” 她迎上他如炬的视线,揣摩着他言语中的质问。 “就是好奇了。”海兰珠浅笑过,正是打趣他,欲是打消他的疑虑,却察觉男人眸中细微的神情,不耐与失落。 俊美无俦的容颜,宛如冰峰的线条,神色渐变,他只放下手中的碗筷,忽而觉得嘴里的餐食索然无味,他再抽回视线:“你那么好奇他做什么?”字字沉重,却未有调笑之意。 她立马察觉事态不对。 她早已习惯平日里两人间的打趣,见他面容间的疑云,她心中忐忑,亦放下碗筷:“饭菜不合胃吗?今儿晚膳未曾见你动快菜碗。” “我是问你,你那么好奇做什么?”他又问起,再次睨过她,只迎来她错愕的神情,瞳仁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女人轻浅的笑意渐逝,又反问道:“我不该好奇吗?祁大人大人带走的可是我的婢女。可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今儿夜里反复无常的态度。是不是兰儿做错什么,惹你生气,惹你不快?” 皇太极闭眸,深深的长叹。 今儿他拍案而起,狠狠的叱怒着范文程。 传闻、传闻、传闻,他强忍着自己的怒意,但见她提及祁纳之事,却—— 她说的没错,他反复无常,他患得患失,那是因为他爱她, 竟爱的那般汹涌。无法抑制内心的躁动,他淡语:“对不起——” 他不能怀疑她,却无法忍受自己狂热的占有欲。 ——对不起! 一声歉意,声声叹。 海兰珠察觉,提及祁纳,皇太极神色忽变。她怔着,可那个有关她的传闻仿若薄纱轻掩着彼此,他虽面上不提,可她有心,能清晰的感触到他的异样。 于是,她定了定神,问起:“你信我吗?皇太极看过她:“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能始终如一的信我吗?”她又问起:“可那个传闻,你明明在意。”她抚着自己的肚子:“还是…你也怀疑肚子里孩子不是你的?” “够了——”他闷声低吼,幽深的眸底隐约的愤意。 “你真怀疑?”柳眉蹙紧,唇边却是笑意,她站起,腰际酸涩的疼痛,可胸口不知道怎的几近窒紧:“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根本不在意,他们不是我,又怎知事情的真相。若连你也怀疑,我为自己而感到不值,为肚里的孩子而感到不值,更为爱上你而感到不值!”她一鼓作气的说下,声色颤栗,强忍的怒意轰然倒塌。 他站起,四眸对视。 她清晰的望见那眸中闪烁的怒火,他凑近,她后退。 女人贝齿紧咬着唇瓣,她撑起腰际,逼着自己迎上他如炬的目光。 他再靠近,又问起:“你再说一遍?”语气轻呢,步步逼靠。 “我说,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根本不在意。”她斥吼着,几近崩溃:“若连你也怀疑我,猜忌我,我为自己不值,为肚里的孩子不值,更为爱上你而感到不值。”她大口的喘息着,压抑心中的话语,喷涌而出。 “你再说一遍?” 泪水崩堤:“我说,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根本不在意,若连你也怀疑我,猜忌我,我为自己不值——唔——” 霸道而炽热的吻忽的汹涌而来。 他捧起她颊,稳住她后脑,深深的进占,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唇舌纠缠,爱意浓浓。 他喘息的低语:“我信你,从未迟疑过。”他抵着她的额际,眉心微蹙,闭眸喃喃:“我曾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想得到你,你却死守着那一道防线,迟迟不肯接受我。你真以为我怀疑?!那祁纳根本保不住他那条命。我气,气旁人对你的眼光,可我更气我自己,气自己无法抑制爱你的狂热。我问你,一遍一遍的问你,只想知道你爱我,是不是如我一样的爱着你,爱到浓烈,爱到痴狂,爱到忘了自我。” 男人缓缓睁眸,只对上她眼中的热潮:“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被他吻过的唇,已娇艳欲滴。 他再次欺上,浅尝,轻咬:“我爱你——” “——” “我爱你”他紧搂过她:“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不能,永远不能。” “主子,您今天穿打算穿哪一件衣裳?”如莹望着铜镜里那浅笑的面容,海兰珠在镜中却见如莹隐约的愁绪, 如莹一手拿捏着篦子,为她轻梳着发髻,这些日来如莹看起来不太对劲:“如莹,你怎么了?”海兰珠转身,只覆着她的手腕:“等今儿封妃大典过后,皇上说了要亲自为祁大人主持婚礼,他要娶你了,你不开心吗?”这可是她一直追逐的梦。 如莹怔了怔,害怕自己的慌乱,被主子识破。 那日她问起祁纳,为何是她?为何偏偏选的是她? 回应她的只有沉寂,可如莹明白,只因为她是主子身边的人。 “开心呀。”如莹笑着,却紧咬着唇瓣,关于卓林的死,她要守住那个秘密,为了主子,更为了祁大人的安危。 若爱,如飞蛾扑火。 她亦愿意被烈火燃烧,到粉末纷飞,到灰飞烟灭。 海兰珠却见她眼底几分热潮,思及,她又覆了覆如莹的手背:“是思念宫外的亲人吗?” “嗯——”她点头。 “如莹,你永远是我的亲人。”她从精致的雕花木盒中,取出一翡翠手镯,为如莹轻轻带上,她瞠目:“主子,您这是?” “你当我娘家的人,这是姐姐送你的随嫁之物,你瞧你带着,衬得皮肤如雪。”红唇边是一抹浅笑,海兰珠颔首,只拂过她耳边的鬓发:“嫁妆都由我来安排吧,如莹,你放心,姐姐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你所爱之人。” 如莹眸中的泪水直着颤,紧紧拥过海兰珠:“主子——” 海兰珠怔着,纤细的手轻拍过她的肩背,她这一哭鼻子,竟也惹的鼻尖微酸:“你终于如愿,可为何我竟有一丝不舍?!”她笑着:“这是你的大喜之日,定要开开心心,图个好兆头。” 她一字一句的安抚。 如莹抹去泪花,稳过海兰珠:“今儿也是主子的大喜之日。” “我有何大喜?” “封妃大典。主子,今儿您看到底穿哪件衣裳?”如莹为她挑选过,可是主子的衣裳向来素雅,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静儿却呈着精致的托盘,踏进,只禀告:“兰主子,这是皇上特令我给您送来的衣裳。” 海兰珠看着托盘上那件大红锦袍,宛如嗜血的玫瑰,红的娇艳。她摇头,寻思着,这男人…就怕她不够抢眼,如莹为她更衣,穿上这一袭锦袍,倒像着出阁的新娘。 如莹细心的为她梳着新式的发髻,每一个饰品,头钗,耳环,都恰到好处,与那件锦袍相得益彰。 赞礼官高声的宣布,册封大典正式拉开帷幕。 在礼官带领下,海兰珠跟随各宫福晋,浩荡的前往金銮殿。 蟠龙柱前,香雾缭绕。 她侧目看过对面的一行姹紫嫣红,娜木钟、玉儿,各个粉妆玉琢。娜木钟身穿蓝色的长袍,见她,只轻瞥过。而玉儿,只是一身柔色的袷衣,绣着彩蝶纷飞,愈发衬得那肌肤凝脂。 而哲哲,金色的凤朝服,一身珠光宝气,俯视着这满朝官员,眸中是几分傲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崇政殿内,深深的回响。 海兰珠这才回神,抚着腰际,缓缓的跪下,她才见那气宇轩昂的男人,一袭龙纹锦袍,步步踏上金銮宝座。 案几上摆放着一铺垫了明黄绸缎的托盘,盘内左侧搁着一枚玉玺,右侧搁着一册文书。 祝礼官念诵: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天地授命而来,既有帝皇一代之治,则必命匹配心腹视为皇后,赞襄朝政,坐立双成,同立功德,共享富贵,此乃亘古之制,位守三纲五常,系古皇帝等所定大典。今朕登基为帝,当仿古圣皇帝所定之大典。又蒙天佑,得遇大妃系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特赐予册宝,位出诸妃之上,命为清宁宫中宫皇后。你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仿法。勿违朕之圣意! “臣妾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哲哲毕恭毕敬的接旨。 当接过那道锦缎册文时,哲哲难掩激动之情,终于…她坐上了那期许已久,万人争夺的位置。 她看过底下的海兰珠,只浅露出一抹胜者的姿色。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开辟以来,有应运之主,必有广胤之妃。然锡册命而定名分,诚圣帝明王之首重。哈日珠拉系蒙古科尔沁之女,秉德柔嘉,持躬淑慎。朕登大宝,爰仿古制,册为关雎宫宸妃。” ——关雎宫宸妃?! 全朝浅露愕然之色,却不敢妄自声张。 海兰珠只跪着, 自听到那一声‘关雎’, 犹记起那日他抱着她,轻声问起:“叫‘关雎’如何?” 关雎系情,他们生死相依。 又想起那戏谑的话语:关关关关、关关关关。 她问起何意?他捧着她颊,喃喃细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浅笑,倾城。 “关雎宫宸妃领旨。” 海兰珠只跪着,却失神忆起那日情景。 “咳——关雎宫宸妃领旨。” 礼官再次再次提醒。 金銮宝座上的那男人紧睨过她,这傻女人念及着什么,竟如此失神,皇太极低声问起:“兰儿。” 那一声‘兰儿’,尽是柔情。 海兰珠立马回神,才发觉四周情形,以及满朝的惊愕,她尴尬的连忙接旨。 宸… 帝王之称。 哲哲怔着,看过接过旨意的海兰珠,刚儿激动之情,却又在一瞬之间,宛如冰峰爆裂。 宸妃—— 即使她坐拥皇后之位,却还不及那‘宸’字来的撼动。 宸妃?!她轻嗤着。 玉儿见过,难掩失落,只垂首,耳畔的声音来回徘徊,她听之。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娜木钟系阿鲁阿霸垓部之女……册为麟趾宫贵妃……” 娜木钟恭敬的三叩九拜,行着大礼。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巴特玛?璪……册为衍庆宫淑妃……” 依依接旨。 “奉天承运……布木布泰……册为永福宫庄妃……”。0d 玉儿轻抚着身子,垂首,行礼,接过册文。 五宫之中,姐姐只在一人之下,却又独享皇上隆恩。那一声‘兰儿’,落入她耳畔,像极了个讽刺。 而她,却被遗忘在孤寂的角落。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心中低喃:孩子,别怕,额娘会保护你—— — “封妃大典上,你那会儿在想着什么?” 凤凰楼上,风景独好。 夜色如水。 脚下的风景,被清霜般的夜色笼罩。 皇太极从身后搂过女人的腰际,那一袭红色锦袍,即便在这黑夜中,亦是大放光彩,他俯在她颈边,又问起:“说,你那会儿在想着什么?” 他很在意,在乎。 “想着极雎鸠和兰雎鸠,终于如愿以偿,比翼双飞。” “就这个?”他挑眉,笑问道。那会朝野上,他就想剖开这傻女人的脑袋瓜,看看到底装的什么? “那你以为呢?” 皇太极转过她身子,隔着清浅的月色,深深的凝视着她,捧过她脸颊:“满朝文武只愕然于宸妃娘娘,放眼前朝,千年以来,能有几人配的上这‘宸’字。”指间磨蹭她柔润的皮肤:“可是我的宸妃娘娘,居然一脸茫然,饶是不知好歹的模样。不应该是满眼感动,感激涕零吗?”他故作受伤的抵着她的肩背:“哎——宸妃娘娘,朕真的很失败。哪怕是装,你也得装装戏份,流泪满面才行呀。” 在她面前,他玩笑时,才故做称‘朕’。 “呵呵——”海兰珠噗嗤的笑开了,纤细的手臂搂过他颈项,笑言着:“皇上,臣妾真的很感动。” 他颔首,薄唇是淡淡的弧度:“骗人。”蜻蜓点水似的啄过她唇瓣:“连装都让人一眼识破。” 她碰过他英挺的面容,月色下,竟是如此俊美无俦,她认真的问起:“那以身相许,以表感动之情,可好?” 他挑眉,彼此呼吸炙热:“还算有点觉悟。” 彼此轻搂,额际相碰。 月色笼罩,相依相偎。 他轻吻过她,唇舌纠缠,竟是如此动情,她闭眸,轻问过:“为什么是红色锦袍。” “我皇太极的女人,定要夺人眼目。” 他又吻过,浅尝,即止:“我思及你穿上定是好看…便命人连夜为你赶制…果然不出我所料。” 可还有一句话,他藏在心底,今日她那身锦袍,似喜服,红艳,宛如出阁的新娘。 她是他皇太极的新娘,唯一的妻子! 他依依不舍间,结束那缠绵的吻。 睁眸见她半掩眸子,轻喘的模样。他笑过,关雎宸妃,是封妃大典上,他赠她的‘唯一’。 尔今夜中,如水月下,他摊开她掌心:“赠你四字。” 她疑惑不解的回望着他,他在她温暖的掌心,一笔一划,字字如金,是对她的誓言,她用心感受,心中念起:许、你、柔、情。 海兰珠怔着,只觉他指间的微凉轻抚过她掌间。 ——许你柔情! 掌间还留有他的温度,握紧拳心,要将他满益的柔情与爱意牢牢放在手中,不能扔下,也不再扔下。 她回以浅笑。 “听明白了吗?”他问起。 可她亦摊开他掌心,思及,念及,良久—— 写下:赠、尔、余、生! 他用一世柔情,换来她余生相赠。 从今往后,她的人,她的心,她仅剩的余生全盘呈上,皇太极,你感觉到我炙热的心跳吗? 赠尔余生! 是她对他的诺言! 皇太极眼底一片热朝,只怕她识破自己的脆弱,她……永远是他最疼的那根肋骨。 凤凰楼宇, 他握着她的手,执笔写下。 点燃许愿灯火,让彼此的誓言与诺言,飘往那无尽的天际。 漫天星子璀璨, 嘘! 听风的声音,苍茫,绵远! 嘘! 许你柔情,赠尔余生! 兰极雎鸠,比翼双飞! 月下那一双身影,紧紧相拥,转目望向许愿灯火飘离的方向,越渐越远。 —— 霞光四射, 御花园内一派好风光。 娜木钟趁着膳后在御花园里歇息漫步,各宫福晋又在茶余饭后齐聚在凤凰楼上唠嗑嬉语, “呵呵…”一阵欢笑。 只瞧着她们手中拿捏着一本书籍,娜木钟只觉好奇,便也踏上了凤凰楼宇:“哟,妹妹们都在看什么?谈的这么起劲?”娜木钟只瞥过雅淳手中的书籍,饶有兴致,见那扉页上醒目的二字:“诗经?”惊讶:“妹妹倒是好雅致呀。” “哪里、哪里。姐姐岂会不知呀,现今这诗经里最炙手可热的正是那首《关雎》呀。”雅淳抚唇而笑:“姐姐可知道怎么背来着。” 娜木钟轻瞥,嗤笑。自那日封妃大典之后,关雎宫宸妃娘娘无疑是众人聚焦的视线,以及那首《关雎》也在宫中被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雅淳若有其事的念起,又引来一阵笑声:“呵呵——这诗真是朗朗上口。” 只不过是争相讨好,阿谀奉承罢了。娜木钟心底不禁腹诽,可犹记得第一次见那男人,她风尘仆仆,带着上千族人归降,寄人篱下,她亦不得不筑起坚强的防备。 为引得他一注目,她使劲浑身解数。人前,他风轻云淡,只挑过她下颚:除了那枚传国,你全身上下还有什么值得吸引我的? 不觉间,娜木钟唇边微咧。 他幽深的黑眸,波涛无纹,揣摩不出任何情绪。 却不知,人后,他与那女人之间,到底是何种柔情,何种情愫? 关雎?! 她为麟趾宫贵妃,‘麟趾’虽有高贵之意,也不过是顾及察哈尔的地位,却曾未有‘关雎’那般令人羡慕。 关雎、关雎,满溢的爱意,似乎谱写着他与那女人间的爱恋,他与那女人之间的点滴。 关雎、关雎,向往的情谊,似乎撇去了人世间最污浊的利益,只剩了那最清澈的涟漪。 娜木钟心中一颤,竟然这般羡慕。 雅淳似乎识破她的心思,只笑道:“姐姐,莫怪,识时务者为俊杰。” 娜木钟收回视线,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望向不远处的‘关雎宫’,一抹身影,落入眼底:“你看,那才真的识务。” ------------ 陷害难产(1) 玉儿亲自前往,身后的苏茉儿,手擒着托底,呈着上等的貂绒披风,向那关雎宫走去。 海兰珠拿起那副册文,目不转睛的盯睨着,他说这一副,是他亲自写的,熟悉的笔墨,落入眼底,心中念起:尔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谨遵国君福晋训诲,勿违我之至意。 她笑过,字迹间,她一遍一遍抚过。 ——尔务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 ——勿违我之至意。 他赠她的一字一句,她牢记心中,倒背如流。 勿违我之至意。 脑中浮过那霸气、威慑的容颜,可在她面前,却从未以‘朕’自称。两人间,不过是平凡夫妻间的嘘寒问暖。 心中一暖,这男人,即便是册文中,于她,都是至情至义。 “咚、咚、咚。”屋门一阵声响。 海兰珠立马回神,连忙收好那册文,自封妃大典后,她这‘关雎宫’门庭若市,比起从前,热闹不少,这又不知是何人前来,她下意识的朝屋外探了探,又听见静儿禀告:“娘娘,永福宫庄妃娘娘前来探望您。” 玉儿?! 她心中一喜,连忙开门。 开门间,见玉儿笑颜:“姐姐。” 海兰珠立刻拉起她的手腕:“快进来,屋外冷的很。” 玉儿怀有四个月身孕,已有些微微的现肚。海兰珠连忙让静儿加点炉火,怕她着凉。 玉儿环视着整个‘关雎宫’,虽幽静淡雅,却满溢着一种气息,那种‘永福宫’内永远未有的爱意,抽回视线:“姐姐,你陪我坐坐。” 她拉过海兰珠。又令苏茉儿将那雍容华贵的貂绒披风放下,海兰珠问起:“这是…” “这是?” 玉儿将那纯白色的貂绒披风,放置在海兰珠手中:“姐姐一定要收下。” 海兰珠看过,笑起:“你我之间,何需这么客气?这披风好看的紧,为何不留给自己?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好东西都要留我一份。” “这一次,是我额吉特意让我送来。她就怕你不会收下,可我想姐姐还是会顾及我的,是不是?” 果然,提及塞期亚。 海兰珠一怔,握着貂绒披风的手颤了颤,唇边笑意顺时凝滞,尔后,她思及,却又笑起,若有所思:“玉儿,我与你额吉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还怪她那日给你耳光,未向你亲自道歉吗?” 海兰珠摇头:“我不觉你额吉对我有讨好之疑,她对我额吉,还有我一家,厌之入骨,这并不能一时改变。这披风你还是拿回吧”她拒之。 “姐姐……我额吉并未有其他之意。” 海兰珠未在出声,尔今,阿古拉奉皇上之命,出正在外,为立军功,吴克善的地位岌岌可危。塞期亚未曾出面,却利用玉儿之手,出此安抚拉拢之策。 海兰珠覆上她的手背:“玉儿,你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可这披风。”海兰珠将那貂绒披风推至在玉儿眼前,拒之:“待我谢过你额吉。” 玉儿抽回视线:“姐姐还是不肯与我额吉化干戈为玉帛?!” “玉儿,你别放在心上。还有…”海兰珠起身:“你等下,我也有东西给你。”海兰珠转身走向花厅的角落,玉儿朝她前往的方向望去,花厅深处,那一精致的摇篮落入眼帘。 玉儿不由走去,抚摸着,是上等的羊皮做成,姐姐宫中竟然连婴孩的摇篮都已做好,果然…皇上并未如人前那般冷峻,对姐姐,竟也是如此心思缜密。 摇篮里安好的放置着两个明艳的虎娃娃。 她心中一酸,真傻,她嫁给皇上那晚,她竟握着姐姐的双手,抚慰的言语:姐姐,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真傻! 海兰珠从木箱中取出一叠婴孩的衣裳和鞋袜:“这个送给你。” 玉儿接过,只浅笑过。让苏茉尔手下后,又带回那披风折回永福宫。 —— “她没收?”赛琦雅轻掩着茶水,只浅饮,她早便知道那女人不会接下,她让玉儿去,便是让玉儿看清她的真面目:“你还顾及你们那点儿廉价的姐妹情吗?” 玉儿不语。 赛琦雅瞥过茶案上那一叠婴孩衣裳,她轻拿过,嗤笑问起:“给你一记耳光,又给点儿甜头给你。你现在看清她的手段了吗?” “——” “她比你先有身孕,若她这次产下的是个阿哥,那就打破了科尔沁只能生女儿的魔咒。那皇上更是待她如命,连同那个孩子一起宠爱。那么我,还有你,你腹中的孩子,我们的命运,都会拿捏在她的手中。” 玉儿依旧不语,只侧目,见过赛琦雅。 多年来的蛰伏,让她明白,深宫之中,唯有隐忍,只是那漆黑深夜沁入的寂寞,一点一点将她吞噬,尔后,只剩下这一具躯体。 她可以没有爱,没有一切,却不能不保她肚里孩子的周全。 夜正浓。 海兰珠解下长发,精致的篦子握在手心,柔软的青丝拂过,古铜镜中,她见那明净中,清晰的面容。 趁着她发愣的档口,只觉一记温暖的手臂,横过她胸前,她回神只见男人俊挺的容颜,皇太极俯身,啄吻,啃咬那柔滑的肌肤,掌间拂过她面容,暖意融融,她侧目:“如莹说我近日里胖了不少。” 他笑过,扳过她身,若有其事:“嘶——我看看。”又仔细的观睨,全身上下的打探着:“真的胖了丫?”眉心更是紧蹙:“这里…”他捏起她颊边:“这里…”捧着那腰际:“哪哪都胖了。” 海兰珠看着他,良久—— 认真无疑的问起:“嫌弃了?” 好一个‘嫌弃了’,皇太极隐忍着笑意,又故作认真的挑起眉心,不答,只睨着她。 “真嫌弃?” 她又三字问起。 “嗯——”薄唇边拂过淡淡的笑意:“下辈子。” “?”她不解。 “留着下辈子嫌弃。” 她眸间莹润:“下辈子也不行。” “那留着下下辈子嫌弃。” “下下辈子也不行。” “那留着下下下辈子。” 她欲言即止,却不料下一刻,他畅然笑开,长指刮过她鼻尖:“生气了?傻女人,一辈子太短,哪有闲工夫嫌弃,嗯?” 海兰珠怔着,才发觉他又在打趣她。她握起他掌心,只贴在自己的颊边:“你或许不会知道,我也会有这样一天。” “哪样?” “你会嫌弃这渐去的容颜。” 他笑意微凛,指间磨蹭过:“傻——”却只是一字回复,皇太极一时沉寂,他的傻女人,终于会吃味,会担忧,幽深的眸中划过一丝雀跃,思及,他笑过:“环肥瘦燕,我阅人无数,美貌与容颜,于我而言,只是个代词。”长指顺着柔软的弧度,轻轻缠起:“我要你,只要你。谁也别想取代你,谁都不可以——” 关雎宫外,静儿呈着血燕,欲推门而入时,只望见柔色灯影下,那一双相拥的身影,映在纯白的窗案,柔美、静谧。 静儿望着手底的血燕,视线却渐远。 “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想想你远在他乡的爹娘吗?” “当初你入宫,正是因为你娘身体虚弱,病魔缠身,而你爹嗜赌成性,据我所知,你爹在赌坊,还欠下不少银两。” “喔——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爹那些债主都追上门,还不上银子,你弟弟给那群追债的争执起,竟将那债主给杀了,如今可是人命缠上身。” “静儿——我们做场交易如何?只要你帮我一小小的忙,你家的事儿,全权交由我来处理。我保你弟弟周全。你好好考虑考虑。” 静儿握着瓷碗的手,不解颤了颤,交易?!赛琦雅福晋与她这场交易,她举棋不定。 静儿握紧手中的血燕,又望过窗边的身影,终是跨步离开了关雎宫。 海兰珠放下篦子,为眼前的男人理了理衣衫:“我给如莹看了下日子,下个月的初八是个良辰吉日,那她与祁大人的婚事…”海兰珠小心翼翼的问起。 “祁纳跟随我多年,又是我最信赖的心腹,放心,他的婚事,我自是不会怠慢。”皇太极语重心长的道来,这女人…别人的事儿总是那般上心。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她才安心的长叹,又笑起:“那便好,如莹跟随我多年,我待她如妹妹,在盛京又未家人身边。她仰慕祁大人多年,终于能如愿以偿嫁给他,我又喜,又愁。” “你愁什么?”他问起。 “自是舍不得。” “难得如莹心思缜密,对你没有二心,她在你身边,我倒放心不少。尤其是你现儿有身孕,我又不能分身乏术处处看着你。她若离开了,这倒也让我愁了。你身边我定要安排一个让我放心,又安分的奴婢才行。” “不是有静儿吗?” 皇太极回望过她:“那你觉得…静儿如何?” “做事很懂分寸,也知察言观色。我觉得挺好的呀。” “那是她有个好主子。” 海兰珠抚唇,浅笑嫣然:“错了,那是因为大清有个清廉勤政的好皇帝,底下的子民待他忠心不二,心存感恩。” “哈哈哈——”皇太极畅笑,将她搂于怀中“你丫,嘴皮子越来越利索。前朝阿谀奉承我听的耳腻。”男人长指细细的临摹她的唇心:“可从你嘴里说出,倒别有一番滋味。”吻过,轻舔。 “呵呵——”她啃咬过他薄唇:“你也听出我是讨好你?”她笑过。 “你肯花心思讨好,兰儿,有进步哇——”他瞥过。 “呵呵——”笑声融融。可是忽而,她一惊:“哎呀——”她抚着肚子,他见状,急忙稳住她的身子:“怎么了?” 海兰珠握住他的掌心,只覆在隆起的肚上:“你摸摸,她刚而又踢我了。” 却不料,他躬下身,细细的观睨着,只感觉那小家伙在她肚中闹腾,果然,绷紧的肚皮又微微凸起,他一惊,生命竟是如此惊奇,他雀跃问起:“这是她的小手吗?” 她笑过。 “她是在和阿玛招手吗?还是…她也看出她额娘讨好阿玛呢?” 翌日。 静儿如往常一样,踏进关雎宫时,兰主子正为肚中的孩子的祁佛,念经。 静儿定了定神,润着嗓音:“主子,该用膳了。” 海兰珠一怔,祈福后,侧目望过静儿,静儿见状,立马上前搀扶着她:“兰主子,您慢点儿。” 她放下手中的佛珠。 她放下手中的佛珠,瞥过今儿 的餐食,早膳她一般儿食素。静儿呈起那瓷碗,只递给海兰珠手中,她定了定神,可是指间颤栗,海兰珠瞥过,静儿的惊惶,落入眼底。 海兰珠接过,微微触及静儿手指时,才发觉那一片冰凉,她随意问起:“静儿冷吗?” 静儿一怔,像失了魂魄,被海兰珠一语惊着,又吱唔:“不冷,娘娘。” 海兰珠见她脸色瞬时惨白:“身子不适吗?”静儿摇头,她又道:“还是下去好好歇着吧。 ”她让她退下。 吱唔—— 当屋门合上时。 海兰珠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望着手底的瓷碗。 昨夜皇上问起静儿如何,可近日里静儿神色不对,魂不守舍,这一些她自是看在眼里,却未曾告诉皇上。他说不能分身乏术处处看着她。 现儿她已有身孕,自她被封为东宫宸妃,后宫表面虽平浪无波,可她在明处,对她肚中的孩子虎视眈眈的,却藏匿在暗处。她见碗中的餐食,只取下发髻上的银钗,盯睨着, 银钗插入汤中,等待,静观其变。莹润的瞳仁目不转睛的瞅着,只觉心中一叹,她一怔。 “吱唔——”海兰珠拉开房门,静儿只在屋外守候,见宸妃娘娘,连忙恭敬的俯首:“娘娘——” 静儿轻瞥过圆木桌上,那瓷碗中的餐食已见了底,她一怔,立马颔首,仓惶的望向海兰珠:“娘娘您——”触上那漂亮的瞳仁,静儿一颤:“您还要吃点儿什么吗?” 对上那清浅的笑意:“你呆在我身边,虽时日不长。可你聪明灵慧,很得我喜欢。” 静儿渐渐俯首:“谢娘娘夸奖。” “静儿,记着,你若是有难处,不妨与我说说。”海兰珠笑过:“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静儿一怔,娘娘可是一语双关,见海兰珠神色微疲,她不由问起:“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脱口而出的话语,令静儿一时语塞。“不知怎的,今儿吃过早膳后就疲乏的紧。” 她特意提及,只见静儿神色。 果然...静儿前来搀扶,神色焦灼:“娘娘...我看还是请李太医给您瞧瞧吧。” 她慌乱,心中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没事儿”没一会儿,静儿额际一阵细密的汗珠,海兰珠拾着衣袖为她擦过汗珠儿:“看把你急的,我想稍稍休息便好,还是不要牵动太医。” “不——娘娘。”静儿连忙跪地,不敢颔首,焦急的只乞求:“娘娘,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您怀有身孕,可不能掉以轻心呀。”静儿手底一片冷汗。 海兰珠只拉过她衣衫:“静儿,起来吧。” “不,奴婢不起。”她喃喃自语,只怕娘娘会出什么意外。 良久—— “静儿,你有难言之隐?”海兰珠一语道破。 静儿一怔,错愕的颔首:“娘娘。” 海兰珠垂眸:“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惊慌?” “——”她颤栗。 “还是因为餐食里有毒?” 语毕, 静儿徒然睁眸! 夜,静。 “事情办的怎么样?”黑暗中,只听见女人暗自低语声。 静儿颔首望着眼前那黑影,塞琦亚转身,又问道:“事情你已经拖了太久,到底如何?” “塞琦亚福晋,在告诉你答案前,想让您见见一个人。” “噢?”塞琦亚挑眉:“谁?” 静儿俯身,让出一道。 黑夜里,女人步步凑近,塞琦亚眯起凤眸,只打探着,眉心怔了怔,瞥过一旁的静儿,又看过眼前的海兰珠:“原来是你?”虽四字,却已探出静儿这丫头临阵倒戈,事情大概败露,见静儿垂首,只攥紧着拳心,那丫头居然可以不顾自己哥哥的性命。海兰珠,你可越发不简单。 “见是我失望了?”海兰珠静静说下,她护着自己的小腹,虽不愿再见她,但有些话她必须得说明。 “没错,见到是你,我的确很失望。”塞琦亚笑过,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敢亲自赴往。 “塞琦亚。”海兰珠轻喊:“我从没想过你对我会有所善意,即便上次你托付玉儿送我貂绒披风,欲图拉拢我,我也不觉是你会心甘情愿这么做,果然...”她太了解塞琦亚,天生的傲气,塞琦亚不能容忍她,不愿接受,也不甘认输:“果然...你的手段依旧令人发指。威胁静儿,你竟要向我投毒。”她一语道破塞琦亚的罪恶:“你就不怕你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塞琦亚笑起:“呵呵——海兰珠,你永远...都不配与我斗。” 海兰珠敛回目光:“我这次来,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欲向我投毒,扼杀龙种,此罪是诛九族之罪,此次我未告知皇上,只是念及你是玉儿的额吉,玉儿从小待我不薄,当年我被迫殉葬,是玉儿一手救我。这一次,算我还她的恩情。可若你再对我的孩子图谋不轨,我不会就此了事。第二,与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斗,我海兰珠根本不屑。不要再胁迫我身边的人,那样...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语毕,海兰珠拉起静儿:“你好自为之。静儿,我们走——” “即便与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你成为玉儿的致命的威胁。”塞琦亚握紧拳,只见那渐去的身影,一脸愤然。 —— 清宁宫中。 哲哲未曾歇息,只倚侧在贵妃椅上,闭眸,休养生息。 阿娜日为她细细斟茶,又递在她眼前:“娘娘,这夜里还是少喝点浓茶。” 哲哲缓缓睁眸,只轻接过:“我这嘴里总是无味,倒是喝点儿茶,静静心。”哲哲笑过,却几分一语双关,塞琦亚进京数月,她一直派人盯睨,一举一动,早在她掌控之中,那日塞琦亚给海兰珠耳光,她站在海兰珠一边,一来皇太极以皇后之位,与她交易,一日未登这凤座,她不敢轻举乱动;二来她要挫败塞琦亚的锐气。 嫂嫂目中无人,又刚愎自大,迟早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这颗石子不除,难除她心头之气:“她那边怎样?” “塞琦亚福晋欲买通海兰珠身边的奴婢静儿,趁机投毒,扼杀海兰珠腹中的龙子。” 哲哲轻饮,半掩着茶盖:“看样子她是要豁出去了。” “娘娘真是看的透彻。” “她既然如此急切想出去海兰珠,那我们何不暗中顺手推舟。” “娘娘的意思是?” “海兰珠身怀六甲,她一天膳食,皇上几近严防,就怕出什么意外。投毒,根本行不通。可是,阿娜日,你还记不记得?海兰珠曾为大汗熬的腊肠干贝粥。” 阿娜日眼中微光轻闪:“娘娘,您的意思是利用食物相克?” 哲哲点头:“这海兰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你找人给塞琦亚放放风声,记住,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关雎宫中, 一踏进屋内,静儿直直的跪下:“宸妃娘娘,请您处罚静儿。”泪水一时崩溃,像断线的珠儿,她不停的磕着响头,只求海兰珠的原谅:“宸妃娘娘,是静儿的错,差点儿害了娘娘的命,只是我家中的哥哥也性命难保,静儿才一时鬼迷心窍,宸妃娘娘,静儿不求您原谅,只求您能不能帮帮我哥哥?” 静儿只缠着她的脚腕,不停的磕头,不停的祈求。 海兰珠心中酸涩,见着静儿,竟是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便是这世上最底层的写照,宛如蝼蚁,微不足道,却又拼了命的去摆脱命运的掌控。 想起出征在外的阿古拉,她亦念及,哥哥的生死安危。 思及,感同身受。 海兰珠只拉起静儿的身:“快起来吧。” 娘娘,静儿求您,求您,您是静儿的贵人,一定能帮静儿的。” ------------ 陷害难产(2) “娘娘,静儿求您,求您,您是静儿的贵人,一定能帮静儿的。” 她拦不住静儿:“先起来再说。你哥哥有人命在身,这是不争的事实。若为你哥哥着想,还是劝她早日归案自首。或许...才能酌情考虑。” “娘娘——”静儿颔首,泪眼摩挲:“真的能酌情考虑吗?” “那你还不快起来?!” “娘娘。”静儿深深的磕头谢罪:“宸妃娘娘,您的大恩大德,静儿真的无以为报。” “以后有什么难处,自个解决不了的,你得先告诉我,谁是你主子?你这么聪慧,定该明白,不要让塞琦亚那样卑鄙的人给利用,这只是害你自己,又害了别人。” 静儿点头。 海兰珠拾起衣袖,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见你,倒是想起当年的我。如你一样纯碎。可这宫里,似一深潭,一眼望去,以为极浅的很,实则深不见底。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而多年来,我已习惯。这一次,若不是我多留一个心眼,静儿,你知道后果吗?” 静儿颤栗着,思及,还几分后怕。 幸得娘娘仁慈,才未将此事捅出,只是私下与塞琦亚碰面:“好了,别哭了,擦干眼泪,快去歇息吧。以后...你也得多给我留心。” “娘娘是不是有心事?”见娘娘脸色渐变。 海兰珠摇头,浅笑:“这些日来我忐忑的很。虽识破塞琦亚的计谋,可我一颗心还未安定,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娘娘,您别担心,静儿会好好留心着。” 海兰珠点头,下个月初八如莹出嫁,兴许是此事,一直让她挂及在心中。她若有所思的长叹着。 祁纳成婚前最后一次见海兰珠,在她寝宫前,他驻足,颔首,望着她宫前那精致的宫牌——“关雎宫”。 那首诗在宫中传遍,祁纳浅笑过,敛回视线,隔着窗案,见屋内那忙碌的身影,她为如莹新制的喜服,为如莹张罗的嫁妆,堆满了整个屋里。 如莹在铜镜中,左右打量着,不经意间暼见屋外的身影,她一喜:“祁大哥。” 海兰珠听之,回首,四眸对视,她朝他浅笑过,又拉起如莹,走向屋前:“祁大人,如莹这一身喜服,美不美?”她问起,又为如莹理了理衣衫。 “嗯——”祁纳笑过, “祁大人还杵在那干嘛?”海兰珠笑着:“快过来帮忙阿?” 祁纳回神,又前来,按着海兰珠的话语,为如莹系着精致而复杂的腰带,她在一旁观睨,偶尔指点迷津。 祁纳暼过,离她很近,她的发丝总是轻柔而松散,鬓发轻落,垂在耳畔,划过轻浅的弧度, 尔间,彼此指间微触。 只迎来她轻浅的尴尬。 直到如莹穿戴整齐,海兰珠眼中溢着满足,三日后才是他们成亲之日,她欣喜,逼着如莹穿上她送的喜服,她要一饱眼福才行。 祁纳环视着整个屋内,尔后,视线落入化妆镜前,那精致的雕花木盒,他轻轻拨弄。 待如莹重新换上衣衫后,祁纳与海兰珠请安退下,他便带着如莹离去,未踏出关雎宫多远,如莹驻足,祁纳问起:“怎么了?” 她回首,只望向主子的寝宫,久久未能回神,祁纳顺过她的目光,回望。 如莹提及:“祁大人,如今传闻破灭,您可以拒绝这场婚事。” 祁纳怔着,只搂过她肩背:“走吧,三日后,婚事照常举行。” 静儿为海兰珠收拾寝宫, 海兰珠在化妆镜边坐下,理清桌案的饰品,只打开那雕花木盒时,却见一封未留名迹的信封,她怔,下意识暼向窗外,四眸对视,祁纳只留下一记浅笑, 她拆开信封,只有两字——遇,幸! 遇上你,是我之幸! 眸间半掩,再颔首,他已远去。 遇,幸! 她折好,放入那木盒之中。 —— 三日后。 皇太极携海兰珠赴祁府,祁纳的婚礼,皇宫贵族一齐前往祝贺,更重要的是皇太极亲自前来,更添熠熠生辉。 锦筹,灯笼,高高挂起。 礼炮,红烛,喜气洋洋。 三拜之后,如莹盖着喜帕被喜娘送进了新房。 酒杯觥筹间,祁纳不胜酒量。 海兰珠坐在皇太极下方,见他们甚欢,她一人只拿捏着金筷,尝起盘中的餐食,听说这是马肉,尝起。 众人敬过祁纳,他有些醉意朦胧,余光暼过上座的那女人,今儿她一身月牙色锦袍,淡然如月下的蔷薇,为不夺新娘的光彩,只选了轻浅的颜色,却依旧美丽如花。 她拿捏起茶水,与他递了个手势,他唇边轻扬,她以茶代酒,敬他!唇边的笑意仿如在言:恭喜,恭喜。 祁纳扬起酒盅,一饮而尽,甘之如怡。 海兰珠放下茶水,又尝过几道餐食后,却觉身子几分异样。 她定了定神, 这筵席上,她不好声张,更何况这是如莹与祁纳的婚宴,只便强忍着那不适的感觉。 可不消一刻,手腕竟起了细密的红诊。 海兰珠一怔,心跳如鼓,只觉一阵痛痒,尔后,腹中突儿疼痛。她轻覆着,握紧拳心,没事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可又一阵疼意,女人眉心簇起,紧咬着唇瓣,额前疼的渗出冷汗,她立马颔首,望向一旁的男人:“皇……上”喃喃声:“皇……上,疼。”她爬起,欲拉向皇太极,却不料脚下松软,她一跌。 啊…… 一阵骚乱! 哐当—— 瓷杯爆裂的声响,紧接着一阵惊呼。 皇太极朝声音来源处一眼望去,却见她蜷缩在地:“啊——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有人尖叫。 他心咯噔一声,毫不思及,立马赶至她身旁,她大腿处一阵猩红,正一点一点的晕染着那月牙色的长袍。 宛如玫瑰的汁液,却红的令人惊恐。 祁纳嗖的站起,手中的酒坛哐当落地,爆裂的声响撼动整个大厅。他一跃而过,却在皇上身后驻足,他头快裂了,酒精冲撞着他整个头颅,可见那蜷缩的倩影,他快窒息,身子不由的直退着。 “兰儿——”皇太极斥吼着,人前稳如泰山的他,此刻,竟手足失措,暴露惊惶之色,他搂过她:“兰儿——”那一声,颤栗,声色嘶哑。 皇太极连忙横抱起她,四处环视,只斥吼着:“太医,快传太医——”声嘶力竭,令众人一怔。 幽深的长廊,他抱着她穿梭,快、再快一点儿。 见那精致的容颜,惨白如雪,他一颗心几近崩裂,一时之间思绪混乱,只由着自己不断呢喃:“兰儿,没事,兰儿,别怕,兰儿,有我在。” 十指交握,他紧紧的拽紧她,可女人唇际失色,额前冷汗,只半掩着眸底,艰难的喃喃:“孩子——”她另一手只覆着独上,那种濒临绝望的触觉,疯狂席卷而来,还是...她会死? 可即便是死,她也要护着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所有思绪在唇边,只化作二字:“孩子——救他。” 他汗水淋漓,滴—— 落在她颊边,宛如泪水,划过忧伤的弧度。 他抱着她,她俯那宽厚的胸前,听着那骤起的心跳。 噗通、噗通—— 而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的心跳越来越缓,她好痛,肚子真的好痛,喉间哽咽,她一直喃喃:孩子,救孩子。救我们的孩子。泪水弥漫… 他听之,鼻尖酸涩,竟一时脱口而出:“不要说话,留着气息,给我好好活着。”声色急切到令他为之震撼。 原来… 原来…他害怕,竟这般害怕失去她。 —— 太医一时赶至。 皇太极匆忙,而又小心的将她放在床榻边。 空气里还浮有铜锈的腥味,他的衣衫燃尽了那一片红,怵目惊心,他一颤。 直到将她放下,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颤抖的如此厉害。 “皇上,您还是在外侯着。”李太医拾着衣衫擦过额前的汗水,见宸妃娘娘的症状,像是食物中毒,可筵席上,众人都尝之,偏偏宸妃娘娘起了红疹。 皇太极不肯,只在一旁焦急侯着。 海兰珠覆着肚子,小腹蹙紧的疼痛感越来越频,她疼的蜷起,手底只攥紧着榻边的床褥:“嗯——”她咬牙,只为缓痛意,可是,越发抽痛,她快承受不住,李太医焦灼的把脉问诊,却发觉:“娘娘怕是要早产了。” 话音刚落。 皇太极脸色渐变:“请产婆,快请产婆——”低吼。 一时之间,整个祁府混乱不已。 祁纳连忙派人从附近请来最好的产婆。 产婆赶至时,屋里的空气已是紧迫,按习俗,女人生产之时,男人不可在一旁等候。 皇太极虽焦灼,踏出屋内时,他拳心紧握。 “啊——” 女人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屋内。 他在外焦急踱步,却束手无措。 有贝勒爷提及:“皇上,臣曾听闻过,请萨满法师念经祈福,或许能助宸妃娘娘一度难关。” 皇太极一怔, 萨满法师—— 萨满法师—— 他心中犹如砸碎了五味瓶,一时竟慌忙到措手不及:“快——快——”斥吼,那幽深的黑眸一时晕染过血丝,他在颤栗,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屋内人儿牵动着。 “啊——” 又是一声,声嘶力竭。 长廊里,萨满法师点燃檀香,一个个身穿干红的长袍法师,手底搀着佛珠,摇铃,在她屋外,一遍遍念及。 他握紧的拳心,骨骼突兀,天际的乌云一时之间,竟压的低沉。风云变幻,他喉间哽咽的低吼:“长生天,只要你保她母子平安,朕愿折寿五年。” 哄—— 长电闪过,一记雷鸣。 只响彻无尽的天际。 “朕愿意折寿十年——”泪眼凌乱,他呼吸一窒:“十五年,直到你保她母子平安。” 哄—— 倾盆大雨,宛如泻下的珠子,零碎的砸向他身。 “吱唔——”屋门开启。 皇太极立马儿转身,只见李太医神色焦灼,他连忙稳住李太医:“怎么样?她到底怎么样?” 李太医颤栗着,俯身,竟不敢颔首见皇上,颤栗的问着:“皇上——” “她到底怎么样?” “皇上——是保宸妃娘娘,还是保腹中的孩儿。” 他一怔,宛如晴天霹雳。 李太医说什么? 是保她,还是保他们的孩子? 思及,他狠狠的推开李太医,冲进了屋内:“皇上,不能进,万万不能进屋。” 他在她身边俯身,汗水已淋湿了她整个身儿,她躺着,只攥紧被褥,咬着唇瓣:“啊——” 皇太极握紧她拳心,十指交握,他深深的感觉到,她指间的力度:“啊——” 保她,还是保孩子? 保她? 还是保孩子?! 他眸中微闪,跪在她床榻下,一遍遍呢喃:“兰儿——兰儿”见那脸庞痛苦的拧成一团,他斥吼:“救她——保她——”心中犹如倒钩,一道一道刮着他的皮肉,痛,竟是嗜血之痛。 榻上的女人听之, 连忙的摇头,她的泪,肆虐横飞:“孩子,救孩子。求求你,一定要救孩子。” 他不准,不准—— “保她——”他再次厉吼。 “孩子,我的孩子——”她哭,握紧他手臂,疲乏的哭着:“保我的孩子,求你。” “海兰珠,你若敢先死,我定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海兰珠,你若敢先死,我定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你。”他紧睨着她,喉咙是火燎一样的疼痛。 她握着他手,绞得死紧,几乎可以感觉自己抖动的嘴角:“保孩子——” 她执拗的说下,却微笑,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你不记得吗?”她的声音很浅、很浅,却费劲全身的力气,只怕他听不见:“每日里你都…会给我们琪琪格问安,”他哽咽着,见她唇边的笑意,心中是一片苦涩,她呢喃:“你曾…告诉她,阿玛爱她,很爱,很爱。可你怎么舍得不要她,放弃她?因为她…曾给我..和你多少…记忆?” “不要说了——”他不想听,再也不想听。 他睨着她,死死的睨着她,心乱如麻。 震惊、恐惧、苦涩、茫然,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保你——”他声音冷冽,笑容却是让人心酸的悲哀:“你就这样爱我的?不顾我,抛下我,不理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为什么要放弃?要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守着你的记忆活下去。” 他狠狠抱起她的身,只将她俯在自己的胸前:“只要你活着,我们还可以有下一个孩子,下下个孩子。兰儿,撑下去,我要你活着。” 她闭眸, 他害怕。 仿若那个孩子连同着她的血脉,那是他和她的骨血,若不保孩子,她的生命亦会凋零。 他怕, 抱着她的身子,颤栗着。 良久—— 艰难的做出抉择。 “保孩子——我答应你,保孩子,”他克制不住的低声咆哮着:“你挺下去,一定要挺下去。” 若答应她保住孩子,才会激起她生存的**。 他败了,他输了。 败给了她的坚韧。 输给了她的执拗。 一旁的产婆,止不住的落泪。 李太医见之,亦拾起衣衫擦了擦眼角的濡湿。 宫中盛传那首《关雎》,可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知皇上与娘娘情深意重。 耳畔若有若无,仿若听闻那朗朗上口的诗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遍又一遍,愈渐愈远。 产婆擦干泪痕,拿起白色的绸绢擦干海兰珠额前的汗水:“娘娘,睁开眼,千万不能睡着。” 他慌了,只搂着她的身子,不禁的摇晃,不禁的呼喊:“兰儿,睁眼,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 终于—— 海兰珠缓缓睁眸,只见那男人,她欣慰一笑。 产婆连忙出声:“宸妃娘娘,按着老奴刚儿的法子,深呼吸,再用力。” 海兰珠握紧他的手,再次深深的呼吸,用力挣扎:“嗯——” “娘娘,再来一次。” “嗯——” 他从身后抱着她,给她最温暖的拥抱,可犹见她 他的心脏徒然一拧,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 原来… 渴望的越多,就变得越脆弱。 原来… 人世间所有的爱情,都这么痛? 茫茫人海,找到一个人,爱上她,无怨无悔,其实他想要的,只有这些。 屋里忙的人仰马翻, 奴婢呈着金盆,呈进的是清澈的温水,取出的却是满溢的血。 来来回回,直到暴雨停息,直到天色渐晚。 “哇——哇——” 婴孩哭泣的声响。 “哇——哇——”夹着婴孩哭声,产婆用锦绸包裹着孩子,兴致冲冲的前来禀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宸妃娘娘生的是个小阿哥。” “让朕看看,快让朕看看。” 小阿哥?! 海兰珠倚躺在榻边,已是虚脱,眸间半掩,在那眸间的罅隙里, 男人的身影几分朦意,她看着,静望着他抱托着孩子,孩子一直哭个不停, 他动作涩,又轻哄着:“不哭了,不哭了,宝贝。” 她淡淡笑着。“哇——哇——”孩子依旧哭着,他压根束手无策。 产婆说是个阿哥,没想到在他五 宫之中,她第一个打破科尔沁专生女儿的惯例。 可直到孩子呱呱坠地的那刻,她才恍然,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 她只要他们平安、健康的降临,一切都足矣。 见他脸庞的雀跃,她一丝满足。皇太极连忙将孩子抱到她跟前, 孩子竟一时被安抚,仿若感觉到那是额娘的怀抱。 没一会儿,小家伙慵懒的打着哈欠,朦胧无意的睁开眸子,左瞅瞅,右看看。 她侧目,细瞅着。 他在她榻边坐下,静守着她们母子,十指交握,他感激的低语着:“你真棒——” 她轻笑,虽三字,鼻尖却微酸,她忍住眸中的莹润。 “兰儿,你看——孩子皱起眉心的模样像你。” “嗯——”她低喃,好乏。 “可是眉目间的神情,俨然有帝王气概,是不是像及了我?” 他笑着。 “嗯——”她倦意的回复。 好累—— 好倦—— 眼皮重的直磕下,她强忍着的睁开,意识几近涣散,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也许脾气会和你一样,有些倔强,有些执拗,但一定要很淘气,这样才能让他阿玛很头疼。” “三岁,他会让她额娘满地追着跑。” “五岁,他便会骑马弯弓射大雕,是最勇敢的巴图鲁。” “十岁,他也会有自己心怡的女孩儿,他们或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遥遥相望,一见钟情。” 她静静的听着,可呼吸渐弱。 如果可以…她多想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小阿哥成长。 她就这样深深的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 “兰儿——兰儿——”她听见焦灼的呼喊。 “兰儿,你怎么了?醒醒,兰儿,你醒醒——” 恍惚间,只觉那宽阔的怀抱一直在摇晃着她的身子。 皇太极死死的掐着她的手臂,一切不都恢复了吗? 孩子顺利生产, 那她呢?她为何渐渐昏厥不醒? 好累—— 好倦—— “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不会管这个孩子。”他在她耳边低吼:“永远不会——” 可她渐渐沉寂,不知屋里忙成了一团,也不知在她心跳忽然停止的那段时间, 他几乎要拆了整个盛京。 回来——兰儿——回到我身边。 她不知自己身陷何方,始终有熟悉的声音自迷雾的彼岸传来,不断在耳边缠卷。 你真的忍心放手吗? 你真的忍心离开我? ——这一箭,让我们共结连理。 那一夜,他用红色锦绸圈起她腰际,转身,沉寂的望着她的眼睛,后来她才发觉, 他射下的不是那红艳的绣球,而是她的心。 记忆飞驰,如天地间风起云涌, 浮光掠影,急速的重叠变幻。 可是她在哪里? 周围是一片迷雾,她看不清天南地北,不知今夕何夕, 没有人,也没有那温暖的怀抱拥着她,护着她, 对不起, 或许…我要失约。 对不起, 我爱你! ------------ 你给我醒来 “祁纳——”皇太极低吼。 祁纳立马进屋领命:“皇上,祁纳已封锁大厅,来筵席的各贝勒爷和官员,没有皇上的命令,都不得离开。我正派人彻查筵席上所有的餐食,皇上放心,一有消息,祁纳立马禀告。” 皇太极闭眸点头,祁纳不愧在他身边多年,已将事情打理周全:“彻查此事。”拳心紧握,眸光散过一道寒光。 关雎宫, 宫中消息盛传,宸妃娘娘喜得龙子,各宫主子都连忙前来道喜。 可都刚到关雎宫,却又被门前的侍卫潜回。 原来除了太医,皇太极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 阿娜日搀扶着哲哲,捎来许些贺礼,见其他人都无功而返,她在关雎宫外等候,阿娜日好奇,只在她耳畔喋喋细语:“娘娘,关雎宫近日来气氛凝滞,宸妃刚得龙子,宫中却毫无庆贺之意,您说这宸妃…” 哲哲纤手轻摆,示意阿娜日住口。 密报传来,海兰珠中毒致使早产,孩子产下,她至今却还未清醒。 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使了不少方子,可海兰珠的病情依旧未有起色。 哲哲面容渐沉,却揣不透任何情绪。不消一刻,皇太极下过早朝后,就急匆的赶至关雎宫。 “皇上——”哲哲见不远处相向而来的男人,她俯身请安:“万福金安。” “嗯——”男人低沉应答。 她才颔首,几日不见,他神色疲乏,轻掩眸底,只淡语:“朕下过旨意,除了太医,任何人不得靠近关雎宫。”海兰珠中毒之事,一直在详查,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任何差错。 “臣妾此次前来,一来看看小阿哥,二来想探望下兰儿。” 他敛回目光,思忖:“你记住,若她有什么闪失,朕会让你们一个个跟着陪葬。”声色厉言,他用余光瞥过哲哲微闪的神色,哲哲怔了怔。 “皇上岂会为了那女人,做如此残暴之事?”她迎上。 “你最好相信我会。真正残暴之人,是对她们柔若无骨的母子俩下手。朕在彻查此事,你若真为朕考虑,好好想想怎么救躺在屋里的那女人。” 皇太极抽回衣袖,只推门而入。 留下的只便是决绝的身影。 哲哲愤然,花盆底不稳,不由的退了几步。幸得阿娜日连忙搀扶:“娘娘,您没事吧?” 哲哲摇头, ——若她有什么闪失,朕会让你们一个个跟着陪葬。 哲哲深知皇上用意。 她眼睁睁看着那屋门合上, 皇太极在另一侧,怔忡,视线朝向榻边沉睡的女人。 三日了,竟毫无起色。 他闭眸,刚儿和哲哲提及,绝非危言耸听,他此刻发话,便是要让凶手乱了方寸。 隔着窗案,皇太极见哲哲离去。他才开门:“传祁大人,朕要见他。”他吩咐门前的侍卫。 “是,皇上。”侍卫不敢怠慢,立马领命。 他再次合上门时,关雎宫里一片沉寂。 静,很静。 他派人寻得安分守己的乳娘,暂料小阿哥。 皇太极走近,在她榻边驻足,她的睡容绝寂,正如每一次探望。他会坐在榻边守着她,取过温热的毛巾,为她擦过脸庞、手上的红疹。 他陪着她,守着她。 “每次你都是那么狼狈。”他笑过,只是不想等她醒来,见到他的愁绪,为她寝食难安:“救你一次又一次。” 无论是火焰浓燃,渺袅云烟,她被逼殉葬,他一路快马加鞭,为她奔跃而来; 无论是花香四溢,凝露有毒,她不见光明,他甘愿做她的眸,带她领略风光; 他不倦的守护,只为她一世安平。 素净的长指缠着她耳边的鬓发,皇太极笑着告诉她:“你记得我曾说过,我会将自己的福气一点一点给你。这次也不例外,你要等我,等我想尽办法去救你。”可他怕,怕的是她在迷雾中走丢,那英挺的眉心终是蹙紧,害怕的喃喃:“可是兰儿,听话,别太贪玩。我和小阿哥都在等你回来。”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良久——屋外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只听见侍卫禀告:“皇上,祁大人在外求见。” 皇太极收回视线,为海兰珠盖好薄被褥,便起身,朝屋外走去,祁纳见皇太极,毕恭毕敬的俯身:“皇上。” 皇太极摆手,示意免礼,只拂袖,低语:“跟朕回书房。” “是——” 脚步匆忙,祁纳一直跟随其后。 只觉轻风刮过耳畔,直到到达御书房内,皇太极推门而入,祁纳踏进,又转而合上门:“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祁纳拳心紧握,只如实禀告,言四字:“食物相克。” 皇太极拂袖,这凶手居然利用这一招:“怎么会这样。” “臣大婚之日,所有食谱都是精制而成,其中有一菜谱名‘千里共良宵’,是马肉为食料。” “所以呢?”皇太极步步紧逼,只觉空气凝滞,那一道菜食他亦尝过,为何没事? “宸妃盘中那份却加了辅料木耳。” “木耳?” 祁纳咬紧牙关,几近艰难的说下:“马肉忌讳木耳,同食易得霍乱。” 霍乱? 祁纳颔首,只见皇太极青筋暴露,掌心紧握着桌案的砚台, “宸妃有孕在身,更致使中毒加剧。” 哐当—— 男人狠狠的一记挥拳,巨响刺破空气,那雕刻着龙纹的砚台被打翻于地,纹身断裂,只摔成两段。 “谁?”皇太极怒吼:“到底是谁下手的?” “负责筵席的总管与主厨,传菜的奴婢,凡是能接触到此事的人都已压入大牢,臣一直在私下拷问,暂且还未查出主谋。” 皇太极只觉胸腔被火燎一样,烫的巨痛,只在他出声做下一步部署时,门外倩影,落入眼底,皇太极蹙眉,提起心防,怕是有细作偷听,连忙向祁纳递了个眼色。 祁纳会意,只悄然走至门前,隔着细小的狭缝,观察屋外的一举一动。 趁着倩影欲转身离开时,祁纳轻声夺门, 嘶—— 抽出凌霄宝剑,凌厉的剑锋以迅而不及的速度,只抵着女人的颈项:“大胆,竟鬼鬼祟祟的在御书房外逗留。” 女人颤颤巍巍,只道:“皇上恕罪,祁大人饶命啊。” 皇太极走近,这才发觉,眼前的女人是海兰珠身边新来的侍女——静儿。 见眼前肃杀冷峻的男人,静儿直直跪下,又道:“皇上恕罪。” 皇太极思及,收回目光:“告诉朕,你在御书房外到底有何意图?” “皇上,宸妃娘娘身重巨毒,昏迷不醒。静儿担忧不已。” “既然担忧,为何不逗留在你主子身边,好好服侍?” “静儿只觉此事蹊跷,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告。” 事关重大,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定不会放手:“说——” 静儿咬紧唇关,手心攥紧,宸妃娘娘待她有恩,她怀疑,怀疑此事与一人有关:“当初塞琦亚福晋欲想买通奴婢,找时机向宸妃投毒。静儿差点儿误入歧途,幸得娘娘仁慈,并未将此事禀告皇上,娘娘只私下与塞琦亚福晋碰面。静儿怀疑塞琦亚福晋不甘,又想尽办法加害于娘娘。” 语毕。 皇太极一怔,他拉起静儿的衣衫:“此事重大,为何到现在才告诉朕?说——” 静儿颤栗:“奴婢怕是皇上怪罪。” 他狠狠推开静儿,闭眸,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 塞琦亚—— 塞琦亚—— 拳心紧握,他定定的说:“此事不准向第二个人透露,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待遣走静儿,皇太极稳住气息,转身,坚毅的望向祁纳:“两件事,第一调查塞琦亚。” “是——” “第二,盯住哲哲。” 祁纳怔着,颔首相望。 传闻皇上要彻查宸妃中毒之事,宫中引起一阵恐慌。 五日。 李太医束手无策,这些日来他下的药贴一副接着一副,却迟迟未能解宸妃的毒,因宸妃刚生产,耗了不少体力,身子更是虚弱不已。 见李太医脸上愁云,皇太极更压抑着心中的焦灼:“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寻遍名医。” “是,皇上。”李太医俯身,领命。 “下去吧——”他拂袖,他知道她累了。 语毕,李太医毕恭毕敬的退下:“是——” —— 皇太极轻叹,望向她。 他不相信,不相信他们就此天人两隔。在榻边坐下,他下意识的伸出食指探着她的鼻息,只有感到她那微弱的气息时,他才宽心,才知道她还活着。 “你就是明知有错,死不悔改。”他低喃着:“每一次都将所有的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舍与我分忧。” 阿古拉的事, 赛琦雅的事。 以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可她忘了吗?她的生命不再只是她一人,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天,她的未来。 可他还能说什么? 她最弥足可贵的便是担起一切,也绝不牵连他人。 皇太极握上她手心,只放在自己的颊边:“兰儿,醒醒好吗?”关雎宫里只剩了他与她时,他陪她说话,天南地北,太多,太多。从开初薄唇边的浅笑,到最后黑眸中的热潮,他强忍着,只怕自己在她面前,遗露脆弱与无助。 “我要大赦天下,只要你醒来。”幽深的眸间闪过微光,眉间轻蹙,是一缕轻浅的愁绪:“这绝不是我一时冲动之举,兰儿,暴戾与徒刑并不能真正征服人心,赦免罪恶,胜造佛屠,我要为你和孩子,慈悲建福德。” 他俯首,只埋在她颈边,到最后,低沉的声音淡去,若有若无:“兰儿——”一声声呼喊:“不要离开我…”无尽喃喃,只有尽满的脆弱:“求你…别离开我。” 他曾说过,她是他的‘非你不可’。 “求你…” 皇上。”关雎宫外,侍卫连忙禀告:“皇后娘娘求见。”屋里沉寂。 “皇上——”侍卫又探了探:“皇后娘娘求见。” 再次禀告。 良久—— 皇太极颔首,收回视线,他朝向屋门前,回神,上次他给以警告,此次她又为何而来? “吱——” 屋门应声而开。 哲哲回首,男人几日来的操劳,幽深的眸中晕染着血丝,比起两天前,他又疲乏了不少:“什么事?” 男人低语,眸底平淡无纹,她揣测不了他任何情绪。哲哲毕敬的俯身:“臣妾不忍看皇上为宸妃日夜操劳,宸妃的病情,臣妾也四处打听过。” 他一怔,望向她,她此次来,还是有何良策? “继续——”他只言二字。 “传闻科尔沁曾有偏方可治食物相克之毒。” “噢?”他愕然:“你有什么偏方?” “用瑞兽的肉做药引子,有起死回生之效。” 皇太极一怔,瑞兽?! 黑眸紧蹙,他深深的睨着哲哲,此偏方是否可用? “皇上为何如此看我?”哲哲轻嗤:“还是您觉得臣妾会趁机加害于她?”她半掩眸间:“那皇上您...真的太抬举我了。” 语毕——皇太极立马敛回视线:“你有没有亲眼见过有人服下这偏方而痊愈的?” “臣妾祖父曾食用过,高寿七十才仙去。” 良久—— 男人一手抚在腰后,朝向一旁的侍卫:“宣李太医。” “是——”李太医接到旨意后,立马赶至关雎宫,随后祁纳亦赶到。 关雎宫内,一时气氛紧窒。李太医接过哲哲递给的药方,仔细循望。 祁纳在皇太极身边驻足,凑近,在他耳畔细语:“已派人盯着赛琦雅的一举一动。” 皇太极轻点头,哲哲在一旁,环视着整个关雎宫。 那花厅里的悠摇蓝,宛如锐利的刺,刺中她皮肉,血肉模糊之痛。未料到海兰珠竟是她们姑侄三人中,第一个生下小阿哥。 没一会儿,玉儿与娜木钟相继赶来,哲哲径自说来,皇太极见过,浅露惊愕之色,哲哲立马说来:“这些日来她们也一直为宸妃念经祈福。” 他还能说什么?深深叹息。她扶过他身:“皇上宽心,兰儿吉人自有天相。”他轻瞥过,只等待着李太医的答复:“这副偏方如何?”问起。 “禀皇上,老臣翻遍医书未曾见过此偏方的记载,这只怕是传说,老臣不能妄下定论。” 只怕是传说?皇太极的心猛然纠紧,若未能见效,只怕病情加重;可若不尝试,他怕,怕错过治疗的良机。“既然是传闻,还请皇上三思。” 祁纳心虽焦灼,面上却不能表露任何神色。可他知道皇上习性,未有把握之事,绝不轻举乱动。可这一次...扑通、扑通。屋里沉寂的只听见骤起的心疼声。 他静静的杵着,环视屋里的每个人,最后...视线落入榻边。她红疹难褪,昏迷不醒。扑通、扑通。拳心渐握,绝寂,只等待男人施号发令。 良久—— 终于—— “好——” 男人转身,坚毅的望向哲哲:“朕就信你一次。” —— 不消一刻, “豹胆、熊掌,虎心,和龟肉都找到了。”李太医前来禀告,按照皇后娘娘纸上的方子抓药。 太医院已忙的不可开交。 一时辰后,奴婢呈着药引子推门而入。 李太医接过,正欲为海兰珠服下时。 皇太极忽而一怔,低吼:“慢着——” 李太医一颤,畏缩的望向身后威慑冷冽的男人:“皇上——” 男人眸中微闪,却似想起了什么:“不对。” “何事不对?”祁纳与哲哲几乎异口同声。玉儿与娜木钟不解的回望。 “传说中的瑞兽是麒麟,凤凰、朱雀、青龙、白虎,还有玄武,你找的是普通的兽肉,真的管用吗?” “臣不敢确定。” “可是皇上所说的传说中的瑞兽,在哪里可以找到呢。” 传说中的瑞兽? 皇太极思忖,龙亦是瑞兽之一。 而他...便是人中龙,那么利用他的血,再加上普通兽类,是否能解兰儿的毒呢? 他深思,只博这一回。 他回望祁纳,只见他腰间的凌霄宝剑,皇太极未加思索,跨步,嘶—— 剑锋出鞘,流光婆娑起舞。 祁纳还未缓过神,便见男人挥剑,锐利的刀锋深深的划过他的掌心。 屋里安静,甚至清晰的听见那皮肉划破的声响。 ‘嘶’的一声,温热的液体,喷洒过他颊边,祁纳怔怔:“皇上,您——”所有的话语抵在唇边,又化作满满的愕然, “啊——” 又夹杂着一阵惊呼。 玉儿与娜木钟不禁瞠目,哲哲义甲抚唇,亦是不敢置信,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走近李太医,拳心紧握,将掌间的浓稠的液体,沁入那青瓷碗中,血液急速滴落,只溅起阵阵涟漪。 他径自说来:“朕是真龙天子,李太医,用朕的血试试看。” 哲哲半掩眸心,从袖边取过刺绣的手绢,取过他手心,径自为他止血:“皇上,您这又是何苦?” 他轻瞥过她:“朕不相信,朕的福气也救不了她。” 哲哲轻叹,又不禁摇头。 当海兰珠饮下那汤药后,众人静候着。 三时辰后,依旧未有气色。 他神情瞬时紧绷,为什么会这样? 哲哲安抚道:“皇上莫急,这药引子怕是还未见效,我们还是再等等?” 他见窗外天色渐淡,已是伴晚:“你们都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皇上——” “都跪安吧。” 无奈皇上的固执。 众人都跪安离去。 —— “姑姑,那偏方可有成效?”刚离开关雎宫,玉儿不禁问起,她从小在科尔沁长大,却为何未听说过这种方子。 哲哲脚步未曾停下,背对着她,淡淡的言语:“有未有效,便天意了。” 意味深长,只留下寂绝的身影。 娜木钟跟随其后,不禁思忖,到底会是谁下毒要加害海兰珠,而哲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未曾看透,却嗅到,这场暗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海兰珠的生死,她不在乎,可她在乎的是... 这世上,可真有那相濡以沫,死生契阔之恋?她闭眸,却见那男人不惜伤害自己的龙体,去保她的安平。 若这称不上爱,那什么才叫爱情? —— 四个时辰,她还未动静。 皇太极倚靠在榻边,静静的拂过她柔软的青丝。 夜华如练,泻入月牙形的木窗,让那些柔美的月光,代替他轻吻着她的脸。 夜色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还这么贪睡? 他苦笑:“我讨厌等你,你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 闭眸,只觉鼻尖酸涩。 ——我讨厌等你。 ——你知道...我是一个没耐性的人。 她在哪里?! 卷翘的眼睫,如蝶扑般轻颤?终于...轻轻张开。 千里迢迢,银河暗度,兜兜转转,她依旧逃不过命运的纠缠。 她在哪里? 海兰珠醒来时,万籁寂静。 揉着发疼的额际,只喃喃:“渴…” 缓缓睁眸,身子像虚脱了一般,可记忆又瞬时凝聚, 纤指揉捏着青丝,转身之际,却见那男人倚靠在榻边,沉睡着… 是谁? 在她梦中一遍遍低语。 ——不要让我等太久。 ——你知道…我是个没耐性的人。 怔忡间, 他总是威胁她。 她眸中有水光流动。 隔着夜色…见那疲乏的面容,原以为此生她欲失约,此生不会再相见。伸手欲触上那雕琢完美的脸庞,不料男人一惊,却误以为是刺客袭来,下意识的掌间推托,只将眼前的身影重重的摔向砖地上。 “啊——”夹着女人吃痛的声响。 皇太极一怔, 望着眼前一幕,后悔莫及。 海兰珠蜷起,男人力度之狠,她疼的支起手臂,不解的颔首,回望,迎上那错愕的神情。 “你怎么那么狠?” 皇太极还未缓神。 他怎么那么狠?怎么可以那么狠? 他惊愕到手足无措,又懊恼不已,匆忙起身,又被一旁的木椅的磕碰到,他蹙眉,却顾不上那疼意,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搂于怀中,直到感觉到那温暖的触觉,老天,他才相信,才敢相信,她醒了,真的醒来了。 他一时词穷,激动之情,竟抑于难表。 “你…回来了?”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温暖的胸怀, 她只听见他轻喃,低沉、沙哑,却一遍遍在她梦中,在她记忆,在她迷失的路途里不断的回荡。 兰儿,别乱跑,走散了怎么办? 是的,我放不下你; 是的,我如约而来。 “兰儿——”他低唤她的名字,素净长指磨蹭着柔软的青丝:“疼吗?” 她闭眸,深深的叹息。 “疼——” 他眼底一时晕染着濡湿,将她紧紧扣进怀底,却微笑凝滞 ------------ 痕迹 疼吗? 疼—— 可见他即便在睡梦中,还那般警惕,她心中百感交集,他是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却要时刻紧绷提防,海兰珠轻推开他,欲言,却不料皇太极一记横抱,将她抱向那柔软的榻边:“你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小心地上凉。” “好——”她一字回复。 他满心欢喜,却怕自己是沉寂在睡梦中。 “长生天,你是真的醒来了吗?”掌心覆上她颊:“告诉我,你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他不能,也不敢再经历这般的生离死别,于他而言,是场浩劫。 她握上:“我是不是睡了太久?” 他左手掌心系绑着花色的绸绢,引得她注目,她好奇的问起:“这是怎么了?” 他不语,只笑看她。只要她醒来,什么都不重要。 “没事儿。”一语而过。 她不信,欲解开那绸绢,却被他另一只手给拦下:“真的没事儿。” 她倔强的要解开来看,那掌心的划痕留下猩红的印记,她一怔:“怎么这么不小心割伤了手?”她问起,皇太极哭笑不得:“想你寝食难安,所以不小心的。” 柳眉微蹙,她为他轻吹着:“一定很疼,是不是?” “不疼。” “骗人——”刀割之痛,她不是未尝尽过:“为何不上药?” 他未回复,只将她搂于怀中,紧紧的,不想再松开:“不疼,比你生产时锥心的痛楚,历经千辛万苦”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忘记…她差点儿就...,不愿想下去:“比起与你生离死别,这些痛算的了什么?” 她忽而想起:“孩子?”她惊慌失措:“孩子呢?”惊惶的声音夹着哽咽,她蓦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容颜:“他怎么样?”再问道。 海兰珠咬唇,看清周围的环境,却不见婴孩的身影,眼泪一点点的冒出:“孩子呢?” 皇太极苦笑着:“我让乳娘暂料着。” 她长长的叹息, “想见他是吗?” 识破她归心似箭的心情, “可是——”他话锋却转,她期盼着:“我先让李太医给你把脉问诊,你知道,对我而言,任何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你——”可…她有多想再看看小阿哥。 “乖,听话。如果你想早一点儿见到我们的孩子。” 她不得不听之,任凭这男人安排。 直到翌日。 雨过天晴,阳光普照。 乳娘抱着小阿哥踏进了关雎宫,海兰珠连忙起身,撑着手臂,倚坐在榻边:“快,让我抱抱。” “娘娘别急,小阿哥才刚刚睡着。”乳娘笑言着,宸妃娘娘昨夜醒来,今儿此事立马在宫中传遍。 皇上龙颜大悦,阴霾过后,宫中又是一片喜庆之色。 送往关雎宫的贺礼,成堆的摆在花厅,可皇上下旨,所有前来道喜之人,只便将贺礼放下,待宸妃娘娘出过月子后,才准前来探望。 他的良苦用心,她懂,只为给她一室静谧。 乳娘小心翼翼的将小阿哥抱给海兰珠,她接过,心中感慨万千,婴孩的稚嫩的容颜,闭着眸子,深深的沉睡着。” “娘娘昏迷五日,刚好儿错过了小阿哥洗三的日子。” 她愕然,颔首,回望着那乳娘,她竟昏迷了那么多日:“只要小阿哥一切安好就足矣。”她长长的叹息。 “娘娘可不知那时你红疹染遍了全身,太医找遍了方子都未见气色。” “那…后来呢?”她好奇。 “是皇上是真龙天子,便割了自己的皮肉,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子才解了娘娘的毒。” 海兰珠一怔,抱着小阿哥的手颤了颤,是他…原来是他救了她。 ——怎么不小心割伤了手。 ——想你寝食难安,才不小心割伤的。 她抚唇,她…竟误以为… ——一定很痛,是不是? ——比起你生产时锥心的痛楚,比起与你生离死别,这些痛算的了什么。 原来如此! 海兰珠抱过孩子,紧紧的拥入怀中。 “让我进去,听见没有,让我进去。” 屋外一阵嘈杂,海兰珠一怔,先并未多在意,可又是一阵声响,是女人的低吼声:“谁敢阻止本宫?” “庄妃娘娘请回,皇上有令,宸妃娘娘未出月子,任何人不得来探望。” “请你通融,下宸妃娘娘禀告,玉儿有事求见。” “恕属下无法通融,请娘娘悉遵听旨。” 海兰珠朝外探了探,并未不知屋外到底发生何时,只便好奇的问道:“屋外怎么那么吵?” 乳娘也探着:“奴婢也不知情。” 正当她再问起时,屋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海兰珠也就未太在意,只细瞅着自己怀中的婴孩,他睡的很香、很沉,尔间,稚嫩的唇角微微上扬,她一喜:“他竟笑了?”声色激动。 乳娘告诉她:“娘娘,这是梦笑。” “是吗?”她喃喃着:“梦笑?孩子,你到底梦到什么这么开心?”纤细指尖,轻触着小阿哥的脸蛋儿,皮肤白皙,渗着阵阵奶味。 可她身子还虚弱,她想自己哺乳,太医却不建议,先下了几副补身子的药贴,让她休养身子为主。 她抱着小阿哥,竟不知疲惫。轻轻的摇着,希望他在梦中睡的香甜。 “娘娘,小阿哥睡着了,无需在摇着。” 海兰珠一怔:“啊?!是吗?”她尴尬的笑着,可初为人母,那样的激动之情,抑于难表。 乳娘也笑着,传闻宸妃承蒙恩宠,误以为这主子会侍宠成骄,今儿一见,却有别于传闻,原来宸妃待人如此亲近。 “娘娘,您还在坐月子,身子虚。”乳娘欲接海兰珠怀中的小阿哥:“还是让奴婢抱着小阿哥吧。” 她却有些不舍,不知怎的,让她抱到整一天,她也不会疲乏。 待乳娘接过小阿哥,她翘首望着:“对了,你叫静儿给我准备些创伤药,放在我榻边。” “娘娘是不是身子哪儿不适?” “快去吧。” “是,娘娘。” —— 她这坐月子,皇太极给她列下了几不准:不准见客、不准乱动、不准吹风。 若不是陪着小阿哥,这一个月来,真所谓度日如年。可为什么不准见客?人家月子席间,闺房密友不都得来探望闲聊的,可这男人就怕有人趁机而入,她身子还虚,更得慎重而行。 她能说什么? 这男人已经将她生活起居,一切都安排妥当,甚至滴水不漏。 只是她整日里躺着、坐着,不能碰这,不准碰那的,她快闷焦了。趁着乳娘和静儿不在意,她偷偷的支起手臂,探了探,这才悄悄起身,随意蹭上鞋,伸伸腰,这腰还是她的吗?都僵直的快成了棍。 正当她打量着花厅的堆满的礼物时, “你下床干什么?” 男人不悦的声音,刺入耳畔。 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想象那冷峻的面容,她扯了扯嘴角,怎么这么不巧,真不巧,又被他抓个现行! 她转身,尴尬的笑了笑:“我活动下筋骨。” “胡闹——”他蹙眉, “胡闹——” 他蹙眉,前来一把横抱起她,厉眸只瞥过她脚下,径自下床就该责罚,这女人竟然连鞋都未穿好,简直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愤愤的将她放在榻边,一脸不悦:“你知不知道你还在月子里。” 她点头,小鸡啄米似地。 “敷衍。”他只言两字。 她摇头,跟甩包袱似地。 “狡辩。” 海兰珠愣了,她点头是敷衍,摇头是狡辩,她颔首,轻瞅着他,真称得上‘百口莫辩’,于是低哝:“无趣的冰窟窿。” 他瞥过,见那容颜一脸委屈之相,她出声,声音很浅很浅:“说什么?” “承蒙圣上担忧。” 他轻叹,总算有点儿觉悟,再看看她那样儿,耸拉着。 皇太极坐下,若有所思的稳住她的双肩:“这月子没做好会染上一身的病,你是女人,自是比男人更懂。” “可我腰酸、背痛,都是整日里睡觉给整出的。”她回击,本想赢得活动筋骨的权利。 “那也得躺着。”他瞥过,算是压着性子给她说,前朝的事够他忙的焦头烂额,若换做别的女人,他连管都懒得管。 这坐月子得注意的事儿,哪是他一大男人天天挂在嘴边唠叨的。 “那你又不能帮我坐月子。”她垂眸,声音越渐越细。 说什么? 他帮她做月子?! 皇太极忍着笑意,眉宇间的愁绪渐逝,唇角淡扬,素净的长指搓了搓她额际:“傻女人——” 海兰珠虽垂首,视线却盯睨着他那受伤的掌心,久久未能离去。 她径自捧着他左手:“真的是不小心弄伤的。” “嗯——”他轻描淡写,一字回复。 她长叹着,若有所思,他还是不愿将实情告诉她,可这样的他,更让她心疼。 若他不愿告知,那她也不便识破。只是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很暖...很暖。 她从枕边取出创伤膏药,只摊开他的掌心,轻轻的将药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一丝凉意,他看着她,她眸间半掩,认真的时候,特别迷人,而她手上的动作特别的轻缓。 直到最后,她摊开自己的掌心,那次火烧,她右手残留着一条粉色的,彼此手间凑近,那伤痕,从他左掌到她右手,男坐女右,彼此相连,他一怔,她轻叹,低语:“这个...”她笑着:“越过了彼岸花,喝下了孟婆汤,历经劫难,我也不会担心下辈子会忘记你,因为这个伤痕,会是我们相认的。” 他的唇角凝滞着,覆上她右手:“好——” …… 好。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闭眸,为何她说的绵绵情话是那般动听?他却乐此不疲! 宽厚的掌心紧搂过时,悠车里却传来一阵哭声:“哇……哇……” 彼此一怔。 这哭声真是恰时,仿若再叫板,阿玛,额娘只顾着谈情,却将他凉在一边,他不干,他就是不干! “哇……哇”小阿哥撕裂着嗓子哭豪着。 海兰珠立马推开他,欲直接下床,又察觉身旁那瞥过的视线,她又乖乖的躺回,扯着笑意:“我让乳娘来抱……” 却不料皇太极拦下,只言:“我来吧……” “你!?”她诧异。 只见他挽起衣袖,向一旁的悠车走去。 “哇……哇……” 皇太极府身,只抱起婴孩,又是摇来,又是哄:“不哭了,不哭了,宝贝,阿玛抱抱。”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就怕吓着他们的宝贝,小阿哥还是不干,憋着嘴巴,哭的更伤心:“哇……哇……” “宝贝,不哭……”他压着性子哄,一举一动只落入海兰珠眼底,见过运筹帷幄的他,普天之下,还未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可这孩儿…… 她扶唇浅笑,她记得他曾说过,他们的孩子一定要淘气,才能让他发愁。 眼看此刻,他怎么哄也哄不住怀中的宝贝,皇太极束手无策了。 可海兰珠蹙眉:“什么味儿?” 皇太极一怔,这才发觉,小阿哥大便了。顿时表情楞着,杵在那看着海兰珠:“小阿哥给他阿玛送上了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 海兰珠回想着,下一刻,噗嗤的笑开了:“哈哈……” 笑声回荡在整个关雎宫。 “还笑!” “呵呵……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他说我明明是个阿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阿玛你却以为我是琪琪格,太不爷们,于是,送上黄金万两,以做奉承,讨好你这个阿玛。哈哈……” 海兰珠咯吱的笑开了,他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他曾说,她笑的时候最好看,果然,笑艳如花。 听闻小阿哥的哭闹声,静儿和乳娘立马推门而入,见眼前此景,皇上抱着哭闹不停的孩子,空气里依稀浮着一股臭味,两人不禁腹诽:小阿哥不会在皇上怀中解决了吧?! 海兰珠立马吩咐:“快……快给小阿哥换块尿布。” 两人思及, 静儿立马去盛热水,给小阿哥擦身,而乳娘连忙取来尿布,在皇上跟前,乱了方寸:“皇上,奴才该死,这会儿才听到小阿哥的哭声。请皇上恕罪。” “别叨了”他让乳娘抱过孩子,静儿此刻端着热水踏进,皇太极先将自己的双手洗净,见静儿欲为小阿哥擦试,他却阻下:“让朕来。” 只留了一屋的愕然。 皇太极拧干温热的毛巾,细细的为小阿哥擦试着,孩子终于被安抚的停止了哭声。 “皇上,还是让奴婢来吧。”乳娘在一旁看着,着实一惊,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朕的旨意,你们也想违命吗?”男人轻描淡写,一言而过。 乳娘畏惧的直直的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既然不敢,都退下吧。” “呵呵……”皇太极薄唇微扬,只捏着小阿哥的脸蛋儿:“你呀,调皮捣蛋鬼,刚一出生,就给阿玛这么厚重的见面礼?!” 孩子蹙着眉心,委屈似的,两眼睛眯起,嘟着唇心,又哇哇的哭起:“哇……哇”表情伤心,哭着,哭着,却没眼泪儿水。 海兰珠见着,手肘子抵着皇太极的胸口:“吓着他了。”她将小阿哥捧入怀中,那眸中闪烁着温暖的微光,她轻轻的摇着,哼唱着歌谣,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他在一旁见着,这小子就开始跟他争宠了?!他还不干呢,可他能哭,能闹吗?! 想当年叼羊会上,他第一次听起她唱歌,那声色,似薄纱,轻盈。轻柔的划过他心畔,不料今儿她唱起歌谣,却是第二次听之,还是沾这小子的光。 他见她沉寂在金色的光辉中,她捧着,靠着手中的宝贝,那声音宛如涓娟流水,甚是悦耳。她有副好嗓子,孩子的情绪又被安抚下,她才浅露出笑意。 这小子,才多大就贪图美色。 皇太极低喃:“小子,爷们点,别动不动就哭鼻子。记住,你是男人……以后还会是大清万人敬仰的帝王。” 他要亲自给他们的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也有人敢阻止吗? 他们当他是九五之尊,可这是他的孩子,海兰珠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是他们的八阿哥,也是大清的孩子。 她不敢下地,只望着他,逆光下,他的身影被拉的许长,笼罩着悠车里的孩子,小阿哥慵懒的打着哈欠,这才舒坦多了。 他抱着孩子,在塌边坐下,小阿哥充满着好奇,左右打量着,稚嫩的表情,引得他们一笑,彼此共享着天伦一刻。 皇太极低喃着,海兰珠怔着,他到底在说什么,她侧目望向他:“你……” “这么惊讶做什么?”皇太极风轻云淡的笑过,自八阿哥出生,他心中便暗下了决定。无论如何这孩子定是他的继承人。 “我只是在想,你刚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她试探着。 他挑眉:“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 这样的神情,如斯认真:“待他满月之后,我会下旨,立八阿哥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海兰珠诧异:“可他还是乳嗅未干的婴孩,怎能承担这样的荣耀……和重担。”这是他用血汗打下的江山,怎能说立便立?! 他安抚的覆上她掌心:“当年父汗临终前却未立下继承人,那么多年,步步惊心,我暗度陈仓,韬光隐晦,你知道吗?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重蹈覆辙,经历我曾经路经的曲折。” “成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事儿,急不得,还是先搁着吧。” 皇太极浅笑的搂过她,“我们的孩子自是聪明……既俊俏,又淘气。” 彼此回以笑意。 —— 每次醒来,见着臂弯中的婴孩,沐浴在暖色的光辉中,心底尽是满足,孩子睡的很熟,偶尔会露出浅浅的梦笑,她睨的出神。 这一月来,她身子渐愈。 那一夜,她缓缓睁眸,欲起身看看小阿哥时,才觉四处黑寂,只听见一阵阵廤咙的声音,像是马车?! 她一怔,支起手臂,不禁提起心防,环视着,果然……这是在马车中,可她为何在此?! ------------ 兰幽谷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身后一记强劲的力道,霸气的将她纳入怀中:“醒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温热的呼吸暧昧的喷洒在她纤细的颈边,吹呼着。 是他…… 她才安心,不解的回望:“这是在马车上。”她用的是肯定句。 “真聪明。”皇太极浅笑。 “去哪儿?” “你猜猜。”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出了月子,他深夜里悄悄将她掳出宫外,自然是要去好地方。 “我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笑着:“自不会让你有机会偷我出来。” 他埋首,在她颈边啄吻,可唇边还是淡淡上扬,啃咬着她的肌肤,惩罚似的说:“伶牙俐齿。” 所以以牙还牙的咬着她,只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紫的痕迹,夹着浓浓的**。 马车一路前行,像是出了宫外,她好奇的探了探:“出宫了?!” “嗯——” “那小阿哥呢?” “放心,我已妥当安排。”他愤愤的说,这月来,她满眼里都是小八阿哥。 “何时回宫?” “怎么了?”她这么急做什么。 “伴晚前若是小阿哥见不到我,定会哭闹不止的。” 好吧,兜兜转转,话题还是离不开他们的八阿哥。 “还不是被你惯的,前些日子也不知是谁说来成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 “他才是刚满月的孩子。”也渐渐依赖起额娘的怀抱。 “小阿哥离不开你,我也是,我们都离不开……”他喃喃着。 海兰珠怔着,侧目,沉浸在黑夜之中,那声音却她耳畔荡起。 他又低声念起:“放心吧,伴晚之前便回宫,月子里不准你出来,这刚满月便带你出来走走。” 马车南行,一路颠簸。 直到天际渐泛出鱼肚的白,直到马车停下,皇太极跨下, 马车南行,一路颠簸。 直到天际渐泛出鱼肚的白,直到马车停下,皇太极跨下,掀起车帘,只搀着海兰珠下了马车,清晨露水,雾气凝重,他为她披上衣衫:“裹好,有些寒凉。” 她的确察觉丝丝凉意,就连清风中都夹有露水的湿意。她缩进他怀中,在他的羽翼,寻得一丝暖意。 海兰珠四处环视着,不想到他带她来的不是繁华深处,竟是幽幽静谧的山庄。 他搂着她缓缓前行,不消一刻,天际破晓,不远处的丛林仿若覆掩着一层流光,熠熠生辉,美轮美奂,又似梦似幻。 清脆的鸟鸣,夹着孱潺流水,谱写动人一曲。这山间空气甚是清新,她轻呼,夹着草木的清香。 她被眼前景色,锁住了视线。 “到了……”男人却在此刻低语。 她怔着,眼前木质材料搭起小木屋,别有风味,而一旁偌大的水池,雾气袅袅,衬得那片丛木林若隐若现。没想到盛京郊外,竟有如此仙境。 他拉着她:“来……” “为什么来这儿?” “别怕,兰儿。”见她眼中闪过的微光,他搀着她:“听李太医提过,你出月子那日,需用艾叶熬过的温水净身以去你体内的阴寒。而这温泉水也有祛寒之效。” 所以……他特意带她来这。 海兰珠一时竟无言以对,只紧紧的搂过他,他轻揉着她发丝:“怎么了?” 她眼底蒙上了淡淡的热潮。不想让他察觉,每一次他细心为她准备一切的时候,她的心都那么感动。 池边云雾袅袅,仿若覆上一层静谧的梦。是那么不真切,她就那样搂抱着他,只听见他问:“怎么了?”皇太极浅笑着,俊朗的容颜只拂过云淡风轻之色,戏谑的问起:“别太感动。” 要怪就怪她是他最上心的女人。 海兰珠轻浅笑过,推过他:“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 晨曦、雾气萦绕着她,将那娇柔的身姿衬得若隐若现,他只见她垂首,睫如羽翼轻拍,清新的晨光和煦的打在她整个脸庞,白皙如瓷,虽未施粉黛,却依旧清雅脱俗。 皇太极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际:“别再磨叽了。”他无谓的耸耸肩:“还是你并不急着伴晚赶回宫里。”这男人,又抓着她软肋不放。 海兰珠颔首,下颚抬了抬,示意的说:“那你转身。”“转身干嘛?” “你不转身,我怎么沐浴?” 他挑眉,全身上下将她打量透底:“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海兰珠一怔,话虽如此,可是...她有些迟疑,只看着他,望着他,久久未动。 “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两人虽如漆似胶,可这话从他唇边迸出时,她脸颊立马染上了红晕:“我总算明白一件事儿。” “——” “不告诉你。” 她瞥过他,转身时, 却不料他忽而搂过她纤腰,在她还未缓神之际,横抱起她,他顺势泻下她的发髻,那柔软的青丝宛如瀑布一泻而下,“啊——” 夹着女人的惊呼,男人邪佞笑起。一跃而入,涌进了那温热的池水之中。 噗通一声,刺破辽阔的长空。 尔后又陷入一阵沉寂。 他们似两条纠缠的鱼,在水中游润有余,她的青丝仿若海藻般柔顺,旋浮着最美的弧度。 尔后,他松开她的腰际,让她自由,像条美人鱼儿,自由的舒展。 皇太极在不远处浮出,自远处而望,那袅娜身姿渐渐浮出水面,发丝、颊边的水珠迅速的滴落,宛如清晨绽放的芙蓉,清新动人,热气朦朦,活生生的一副出水芙蓉。 又有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色。 她轻呼,池水里的玫瑰花瓣,随着那激起的涟漪,起伏,游荡。那脉脉的池水里,夹着花香,药香,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藕粉色的锦袍,单薄如翼,又被池水浸湿,紧贴着那婀娜的身子,玉峰耸立,随着她的呼吸此起彼伏,她颊边每一滴水珠,都似乎清新的在呼吸。 他锁着视线,有些恍神,又见她莞尔一笑,清雅脱俗。他游过,自水中,将她深深的抱起,她惊慌,又立马环抱着他的颈项,男人站起,容颜只紧贴着她酥胸前,隔着锦袍,他吻着那柔白的肌肤,低喃着:“说——你刚刚总算明白了一件什么事儿?” 她笑而不答。故作不告诉他。 可他抱着她,就是不放。“放我下来。” “说不说——”他的吻更是炽热,每一次欺凌而上,都灼烫着她的肌肤:“说...还是不说?” “说——我说。”她又被他欺负了:“那你先放我下来。” 池水被激起阵阵水花,他嗖的又将她重新放下她,彼此身姿紧凑,她刚好搭在他锁骨之处,如斯暧昧的说:“我明白你就是想见‘雎鸠戏水’,呵呵呵——” 她打趣的笑起,笑声琳琅。 他一怔,才恍然明白,被这女人给摆了一道。“呵呵呵呵——” 下一刻,女人钻进池水中,迅速的从他身边一游而过。 海兰珠再次浮出出面,倚靠在池边,闭眸,静呼着,似乎宫外每一寸空气都是那边清新,让她忘了所有的愁绪。那九重宫闱,步步陷阱,防不胜防,她已经不愿去多想祁纳的婚宴上,到底是谁在她的餐食里下了毒,而又是谁心思如此缜密,趁着大婚时机,人员往来,而找出破绽,陷害于她。她和孩子幸得安好。 而他,那个男人也似乎避开了这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自她生产,中毒醒来,到整个月子里,此事他在她面前只字未提。今儿幸得他将她带出宫外,才让她暂放下心房,她累了,却不能让他看出。正当她发愣的档口,男人游至她身边,搂过她腰际,只细吻着她微凸的锁骨,又见她颈边他昨儿故意留下的痕迹,他一笑,又加深了吻,他总算那般霸道,温热的呼吸里夹着浓烈的**,紫红的痕迹,像极了葡萄的汁液,吹弹可破。 素净的长指若有若无的磨蹭,男人唇边又满意一笑,可她未吭声,只微仰着头,修长的双臂支撑在池边,修长优美的颈边划过安寂的弧度,她依是闭眸,似乎不愿错过在山庄的每一刻。见她沉默,他问起:“在想什么?”“这儿真美。”她深深的呼吸:“比起宫中,这儿的空气都是新甜的。” “喜欢吗?”他细细的临摹着她的锁骨,她点头,他又言:“这儿叫。” “?”海兰珠缓缓睁眸,仰视的角度,环望着整个浓翠的山庄,再次喃喃:“?” “兰香幽幽沁芬芳。”他笑语。 海兰珠一怔,视线转而朝向眼前的男人,柳眉不经意间,微微蹙起,他又问道:“还记得这句话吗?”她轻浅的笑过。当然记得。 皇太极将她拉过,横抱起,步步走出了那似云烟的水池。在岸边,再将她放下,顺势取过干净的披风,为她裹上:“跟我来。”他带着她走向水池边的木屋,她瞥过,木屋的门际,高高挂起的匾额,黑色木匾,镶印着明黄的字迹,只映入‘’三字,笔锋龙蛇飞跃,他推门而入,屋里摆设简约,却样样齐全。这些并不重要,而是那屋里一整面墙,挂着四副书画,横批依是‘’。一览无余。 兰香幽幽沁芬芳。 儿时入梦千回转。 我望青穹流云间。 爱执长笛诉心肠。 你莫笑我太痴狂。,得此名来。 见她恍神,他从身后紧拥着她,只随着她的视线,紧睨着那四副书画,她还记得这四句吗?“。”她喃喃, 正如皇太极所言,从‘’赶回盛京,刚好儿是伴晚,他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回关雎宫,海兰珠便急不可待的去抱着小八阿哥。 孩子刚好儿醒来,出了月子后,小八阿哥越来越精神,每一次睁开圆溜的眸子时,带着种种的好奇,眨巴眨巴的望着。 海兰珠见之,心中满是欣慰,只将他贴在自己的怀中,欣喜的摇哄着:“孩子,想额娘吗?” 小八阿哥是早产生下时,身子骨还弱,这月子里皇太极不仅命人细心照料,孩子的身子才渐好,脸蛋儿也渐饱满,白皙的,胎毛乌黑柔软,圆珠儿如清漆一般闪亮。 她满足一笑,小阿哥也跟着笑起,红润的唇心扬起,不再是单纯的梦笑,乳娘见着,一边说起:“娘娘,您看真是母子连心呢。” 她笑,他也笑,原来这便是母子连心。 “对了,他今儿的食量如何?” “娘娘放心,饿不着八阿哥。” “噢?”海兰珠轻挑起眉心,乳娘才打趣的说:“小阿哥一饿,便呜哇大哭起。” “呵呵,”她笑起,捏了捏小阿哥的脸蛋:“你丫,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呵呵…呵呵” 关雎宫里一片笑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而屋外又是一阵嘈杂,海兰珠一怔,转身,朝屋外探着,整个月子皇太极将她保护的严丝合密,可她正想起那日里屋外也是这样的嘈杂声。 海兰珠凭直觉,今儿宫中定是发生了何大事儿。 她顺势将小阿哥递给乳娘,转身,拉开屋门时,屋外的侍卫惊立马垂首禀告:“娘娘受惊了。”皇上亲自下令,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屋外的霞光,一点一点的渗入,海兰珠颔首之际,却见到一张惊惶之容——是玉儿。 她想起很多年前,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失明,玉儿在外探望着,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姐姐,你终于肯见我了。”玉儿嘴角几分嘲弄,海兰珠听出她话中浅显的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海兰珠瞥过一旁守候的侍卫:“我和庄妃娘娘许久未见,要好好聊聊。” “娘娘,可是皇上有令……”侍卫为难的附首,话音未落,却被海兰珠打断:“皇上那边我自会说服,都下去吧。” 任谁都知这宸妃娘娘蒙受恩宠,侍卫只好识趣的退下。 海兰珠才转过视线:“玉儿,你进来吧。” 谴下乳娘,海兰珠将小八阿哥放入了悠车,玉儿抚着小腹,已经有些现肚,她站在一旁,看着婴孩儿:“八阿哥满月,我这做姨娘的,今儿才头回见着这孩子。”她笑了笑:“他像你,姐姐。” “是吗?” “男孩儿像额娘福气。”玉儿说过。 海兰珠轻笑着:“坐吧。” 可见玉儿焦灼的神色,海兰珠深知玉儿此次前来,并非嘘寒问暖这么简单。 “姐姐……”果然下一刻,女人紧紧的握住她的肩背:“祁大人婚宴上姐姐中毒,此事真的不是我额娘所做,皇上因此事动怒,将我额娘关押,可是这一月来皇上不肯见我,姐姐,只有你才能帮我,姐姐。”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话,终有一天用在她和她之间。 海兰珠半掩着眸底,听之,未语。玉儿颔首,只隔着昏暗的光线,却清晰的看见姐姐颈边那一抹紫红的痕迹,是吻痕,她唇边微咧,嘴角一丝颤栗,她看着海兰珠微沉的神色。 海兰珠思忖着,这一月来,皇太极在她面前只字未提,从玉儿字里行间,她已察觉,她中毒早产之事,皇太极暗地里已铺下天罗地网欲查处幕后凶手。 可皇上并非冲动行事之人,塞期亚是科尔沁的大福晋,此事事关重大,未有十足证据,他亦不会轻举关押塞期亚。 还是他查出来了什么? “你额吉何时被关押?” “昨天深夜。” 昨天深夜?!海兰珠蹙眉,皇上将她掳出宫外,选择这个时候,还是……昨夜宫中有大动静,他不想让她知晓,她一怔,原来如此。 他早便算准玉儿会前往关雎宫求情,也算准她心软?! 她闭眸,皇太极已将她的心思揣摩到透,她甚至在他面前,透明的宛如空气。 “姐姐……”那一声,拉回她所有思绪。 “玉儿,皇上下旨,自是有确凿的证据。我一妇儒,何从插足?!更何况你额吉是我的杀母仇人,你为何不觉,我会顺水推舟,而会为你额吉求情。” “不……”玉儿摇头:“此事真的与我额吉有关。”大半月前,她的永福宫便有侍卫盯睨,皇上早便怀疑她额吉,她想尽办法见海兰珠,却不想皇上将姐姐保护的紧窒,她连见一眼都见不上:“即便姐姐也想纠出幕后凶手,也希望你能给我额吉一个公平的机会。” 公平的机会?! 她让玉儿先退下,自己却坐在关雎宫内,久久未能回神。静儿见宸妃沉寂,她跪下禀告当日之事:“娘娘……” 静儿有些迟疑,海兰珠转过视线:“你也看出我的疑虑吗?”她笑着,她该开心才对,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塞期亚得到报应那日,可当她沦为阶下囚,她心中真的有报复的快感。 静儿说起:“当日娘娘昏迷,静儿将塞期亚威逼静儿下毒之事禀告皇上。” 她一怔。 她原本将此事隐瞒着,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海兰珠摆了摆了手臂:“算了,静儿,你下去吧。”让她好好想想吧。 —— 御书房内,皇太极自伴晚从‘’赶回,祁纳便随之匆匆的进入书房,两人一直密谈到晚膳时刻。 “咚咚”屋门敲响,有序而有节奏,皇太极瞥过,便知是侍卫有事禀告,英挺的眉心不觉得蹙起,实则,近期的事的确..“进来。”低沉的声线,不由响起。 侍卫推门而入,皇太极递了个眼色,侍卫在他跟前驻足,又凑近他耳畔,如实汇报,男人的黑眸深沉如海,视线愈渐愈远。语毕,皇太极摆手,轻语:“朕知道,下去吧。” 祁纳俯首,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可见皇上的神情,几分不悦与愠怒之色,皇太极视线转而朝向他,先前祁纳禀告,负责他婚宴的大厨,以及相关的侍女与奴婢,都秘密压入, 祁纳亲自审问,一个月的调查,种种证据,还有这十几名嫌疑的人中,一位名嫣红的奴婢终于招来,此事为塞琦亚所指示。 皇太极紧睨过祁纳,又问起:“从昨夜到今天,她还是一句都不招。”祁纳点头:“即便对她用刑,她还是不承认下毒之事是她所为。” “呵——”皇太极轻嗤:“骨子里倒挺倔。”眸光渐渐的蹙紧,他忽而思及:“那名叫嫣红的奴婢,一定要好好看着,不准出任何差错。”声音冷冽,铿锵而有力。 祁纳抱拳,领命:“是,臣自会将此人安置好。”实则彼此还有迟疑,四眸对视,屋外又一阵敲门声:“进来。” 只见娇影,踏进。 祁纳就那样站在,听见脚步却有些急切,可只闻其脚步声,便能察觉是何人,他一丝慌神,莫过于太了解。 是她—— 她走过的地方,有微微的凉风拂过,还有清淡的香草气息。 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的心跳骤起,却强抑的抚平心中的波澜,他不想望她,却不经意间,余光悄然瞥过那一倩影,一袭玫红的长袍,几抹湖蓝映衬,甚是清新。 他的心越跳越急,就好像欲被识破谎言的孩子,却故作镇定,强忍着自己的**,若是她见着他,他要不要问候?可皇上在此,他该不该问候?! 杂乱的想法,犹如破竹,瞬时砸入他心中,可她就那样安静的从他身边擦过,甚至都未发觉他在此,直到她在皇上跟前驻足,直到见那倩影冰冷的背对着自己,祁纳颔首,一怔, 她...真的未察觉,嘴角不由的微咧,几分嘲弄。 皇太极朝向她,他们盯睨着几分,他又转头,向祁纳递了个眼色,祁纳俯首,福身:“祁纳先行告退。”女人一怔,这才转身,浅露惊愕之色。 他自嘲一笑,识趣推门,褪下。 尔后,御书房内只剩了她和他。 四眸对视,却几分沉寂。 男人出声:“如果是来求情的,你可以回关雎宫了,乖乖等着我...回去用膳。”低沉的声线,宛如魔音,可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将她撼动。 他的消息还真灵通。 这前后才两个时辰,他便已知晓,除了那群他安排在她关雎宫的侍卫前来禀告,还会有谁,海兰珠听之,笑着:“谁说我是来求情的。” ------------ 探监 “谁说我是来求情的。” 嘴角的笑意越深,皇太极只倚坐在雕龙座椅上,支撑身子,一手抵着额际,听她如此说来,他挑眉:“噢?” 他好奇,刚而侍卫禀告的巨细无遗,昨儿深夜塞琦亚被押入天牢,此事还是落在她耳畔。 皇太极嗤笑着,他太了解她,任凭塞琦亚是她杀母仇人,可若玉儿前来求情...他轻摇头,人人都算计她,利用她,只源于她...心太软。 海兰珠笑过:“过了晚膳时刻,见你还在御书房内公务,这便进来看看。” 皇太极浅笑过,柔色的灯影下,只渗着点点的柔情,这才是他看她的眼光。 他伸手,手背轻划过她脸颊,可她一怔,察觉他手掌的温度,是那般炙热,正如他人,宛如烈酒,浓郁的令人无法抵抗。 她微变的神情悄然落入他眼底,她又回以淡然的笑意,只覆上他的掌心,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儿,悄声的问起:“你为何觉得我会求情?!” 那眸子上扬时,是弯弯的弧度,很美...真的很美,他看着有些痴迷,可他反手又抓住她的掌心,他喜欢拥有绝对主动权,他低喃:“继续。” 皇太极紧握着她,磨蹭着她的肌肤,却发觉她手心里一片冷汗。 还在装,那眸间几乎已经写下了她的心思, 她轻语着:“你将她关押,却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昨儿深夜你带我出宫,是另有所图,难道你要秘密处置她?!对吗?” 沉寂, 良久—— 男人嘴角微咧,就这样紧紧的睨着她:“可你不还是知道了吗?”他反问着。 屋里的气氛,几分怪异。 是这一个月来,彼此首次触及她中毒之事,不提,两人间早就心照不宣,可偏偏还是因为‘塞琦亚’,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既然如此,为何不乖乖选择沉默,等待,直到此事尘埃落定,我自会给你交代。兰儿,你就是如此不乖。你不是因为好奇而问,还是顾及着玉儿,塞琦亚是何许人也?!当初你接近我,不是因为你爱我,更不是因为那显要风光的权位,令你痴迷,而是你要依靠我的权利,去溃击你的仇人。” 他静静的说下,一字一句间,看似风平浪静,可海兰珠听之,心中却波澜凶起:“可如今是时机,我可以帮你除了她,可为何我在你眼里却看不到快感?!嗯?” 正是这样的她,那样的眸间,如清漆一般清亮,容不得一丝的渍迹。 而又是这样的清亮,清晰的映衬着他另一个自己? 她唇角的笑意渐逝,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无措,她在思及如何回复,这男人精明到如此,城府之深到如此,在他眼前,塞琦亚又岂是他的对手。 先前他推举阿古拉,打击塞琦亚的势力,一方面是为她,而另一方面,他为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受人威胁,尤其塞琦亚三番两次以科尔沁做赌注。 铲除塞琦亚,他势在必得,只是未抓住她的罪行。海兰珠深知,此次她中毒,皇太极定不会就此罢手。 她一怔,皇太极见之,握着她的手心又紧了紧,见她如斯紧张神色, 他又笑起,恢复以为的温情:“害怕了?” 她深叹,摇头。 “放心,既然塞琦亚这么不怕死,我就成全她。她怎么对你,我就怎么付诸于她。” 一字一句,饶是认真,皇太极抽回视线,定定的望着海兰珠。 良久—— “我要见她。”海兰珠亦定定的回复。 皇太极一怔,却立马驳回:“不行。” 太危险,凡是危及到兰儿的安危,他绝不会让她却冒这样的险。 她俯身下,纤细的手臂横抱着他,他只觉女人柔软的丰盈紧贴着他, 她在他耳边,细细低语着:“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额吉,阿古拉,还有...我,你真不打算让我见她?” “她伤着你怎么办?” “我当真那般柔弱,让你担忧,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她轻语。 “她给你使苦肉计怎么办?” “她有苦肉计,我有三十六计,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欲擒故纵,抛砖引玉,指桑骂槐,假痴不癫,反客为主,塞琦亚岂会是我的对手。” 她紧贴着他,一口气说下,令皇太极侧目观之,眉心轻展, 任凭他皇太极运筹帷幄,岂知遇上这女人,却拧不过她的执拗。 他又溃败一局。 他瞥过她,淡语:“我看你现在是在使美人计吧。” 瞧他那嫌弃她的眼神,海兰珠抚唇笑着。 见她重展笑颜,皇太极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埋首,只闻过那清淡的体香,把玩着她颈间的吻痕,尔后,啄吻。他对她的身子太熟。 女人最令男人**之处,是这纤细,白皙的颈, 他吻上,她一颤,这柔软之处亦是她的敏感之地,每一次他吻起,都激起她阵阵涟漪, 她全身紧绷,像拉满弓弦的箭,她不动,也不敢动,只任凭他的吻,一次又一次的烙在那柔白上。 男人的手掌拂过她手臂,她轻叹,这男人在**方面绝对是高手,她搂过他肩背,闭眸,轻语:“你知道吗?不管下毒之人是谁,是不是塞琦亚,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这般担心,并不是为玉儿求情,而是你。” 他?! 他唇边一怔,未颔首,继续听着他的下文。她紧搂过他,下颚只抵着他额际,温热的呼吸洒过,她一字一句说来:“我不想因我,而令你打开杀戒,不想因此事影响科尔沁与大清的和睦,更不想令天下的子民去误解你。” 皇太极怔着,抱着她的身子又紧了紧, 却还是未颔首,沉默着,却又像是思忖着什么。 良久,他挑起她下颚,静静的睨着她,灯影下,那容颜雕琢的如此精致,纤细的睫毛轻拍, 她亦看向他,未动,他笑过,眉心却是淡淡的弧度,男人低语:“那你知道吗?我皇太极自问对这天下付出九分努力,恩泽四海,我问心无愧。” 九分,他说的是九分。 “却只有这仅剩的一分是全然留给你的。” 语毕,她直觉呼吸将窒,眼底渐泛起淡淡的热潮,每一次在他眼前,害怕被识破时, 她总是颔首,逼着自己将眸底的湿润,全然的逼回。 一个人的爱有多浓郁,才敢乱这天下之大不为?! 她一时无以回复,却见他步步紧逼,他捏着她下颚的力度,紧了又紧, 这天下,他只准她直视自己,而另一只手,捞过她腰际,贴过他身子,两具身体,温暖,却炙热,他抱着她,严丝密合,快让她窒息。 可他依是不放手,要让她知道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有多浓郁,才敢乱这天下之大不为?!兰儿,你觉得我敢不敢?” “——” 他这难题,若答‘不敢’,是质疑;若答‘敢’,是纵容。 可她知道他想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他的心。 他告诉她,他对这天下付诸九分的努力,恩泽四海,问心无愧。他仅剩的一分,留给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她捧着他的面容,只奉上自己的唇心。双唇相触,宛如燎原火势,唇舌纠缠,深深进占。而这一次,他感到是绝对的拥有。 这...才是她的答复。 那晚,皇太极留她在御书房内,陪他用膳。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海兰珠见他桌案的奏折还有一半未批复完,她识趣的福身:“我回关雎宫等你。” 他未挽留,只朝她淡然一笑:“去吧,天色已晚,回宫路上,小心台阶。” “嗯。” 她点头应答。 海兰珠寻思,刚出了月子,她刚好想从花圃绕过,正好透透气,以补这一个月来的无趣,海兰珠未觉这思绪怎和鬼迷心窍似的,夜晚的凉风,轻吹过她额前的刘海。 不知觉中却绕到花圃一旁的内湖,正是炎炎夏季,湖畔有虫鸣声响,月下清辉,湖中的雨荷俨然矗立,傲然之色。凉风拂过,花香四溢。 见这湖畔,却又想起白天里那‘兰幽谷’里那熬药的温泉,思及,她抱了抱身,脚下步伐不由朝向那儿,隔着夜色,却见湖畔一袭身影。 与那湖中荷花,矗立之色,映衬的相得益彰。 是谁,在这寂寥夜色之下,静默矗立,只望向这片沉寂的湖畔。 她前往,那男人手持宝剑,淡色的披风随清风扬起。 “祁大人——”她几乎脱口而出。 一眼便认出这身影,男人似乎几分迟疑,愣了愣,才缓缓转身,四眸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儿?”海兰珠问起,一个时辰前他退出御书房,为何此刻未回祁府,还留在宫中,径自矗立在这湖畔?那如莹呢?她好不好? 她一时有好多问题,忽而涌上脑畔,可话到嘴边却是这一句。 祁纳望着她,目测,与她是三米之外的距离,他一笑,几分自嘲罢了,她是娘娘,此刻此地不宜久留,明知如此,脚下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出,他宛如瘾者,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尔后,果断,抽回视线,又望向那深湖。 记忆里,他第三次抱她,便是这儿,从御书房退出后,他不知怎的竟走到这儿,有些记忆,只能积压在心底。一怔,便是一个时辰。 “娘娘,如莹时常提及,很是挂念娘娘。”他也挂念,甚是挂念:“大婚那日,是祁纳安排不周,才让凶手得逞,望娘娘恕罪。” 又是‘罪’,今日里她听了多少回,又厌了多少回。 她笑了笑,只转过身,随着那视线,一同望向远处。 “我也好挂念如莹,若祁大人不介意,能让我见见如莹吗?” 他怔着,这样也好。 “待娘娘身体好些儿,我和皇上提及,让如莹前往探望娘娘。” “真的?” 她雀跃,连声色都几分上扬。 他点头,见天色甚晚:“娘娘,屋外风大,您还是早点儿回宫歇息吧。” 海兰珠点头,孤男寡女,毕竟不宜久留,转身之际,她又思及:“祁大哥。”她侧目:“无人的时候,你我之间,可否不用这般生疏,因为你是我大哥,永远便是。” ——你是我大哥,永远便是。女人只留下这话,福身离去。可祁纳眸中一颤,他是她大哥?呵呵...是大哥吗?仅此而已! —— 翌日, 阴暗晦涩的地牢,上一次前来,已是多年前,海兰珠踏进时,许多画面却不由的撞进脑畔里,那是隐藏她心底很久,很深的记忆,四处潮湿,到处浸满着腐烂的霉味,虽只来过一次,却又如此深刻。 她环视着,心中竟一丝恐慌之意,木柱筑起的牢狱,巨链,铁锁,空气里浮着饭菜变质的气味,困囚之地,令人生畏。 那年,卓林被关押此地,他得了失心疯,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只要不碰他的海兰花,他便不会伤害于人。 可海兰珠不知为何,每踏一步,脑底的画面不断翻转,卓林疯了一般的撞上墙壁,每一声,铿锵有力,只撞上她心坎,竟是这般强烈。 她一怔,脚步驻足,比起那个山洞,这儿更令她恐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海兰珠定了定神,握紧拳心,在侍卫的带领下,她继续前行。 “哐、哐。” 她又一怔, 原来是铁链碰撞的剧烈声响,她侧目,见一囚犯蓬头垢脑,凌乱的发丝遮掩了面容,脚踝之处被锁上厚重的铁链,目光木讷,在小小的牢狱中,来回踱步,漫无目的。 她长叹,握紧着拳心。可她再踏出一步,眼前又浮现人影,是卓林,亦像那囚犯一般,满脸的污渍,又一声声低喊:“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她摇晃着脑袋,才觉是幻影。 ——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可那声音依旧不离去,她手底一片冷汗。 ——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卓林明明是自杀,可这幻影一遍遍喃喃。 “宸妃娘娘,塞琦亚被关押在此。” 直到侍卫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海兰珠才立马回神,长叹着:“嗯,你先下去吧。” “娘娘,皇上有令,奴才要在一米之外守着您。” 她回望,看来皇上还是放不下心,可他能应答她来见塞琦亚,这便是破了天荒。海兰珠只便点头, “皇上还有令。”侍卫又打断,海兰珠一怔,又等待着下文,静听着:“不能超过一刻钟。” 原来如此! 海兰珠这才转身,理了理长袍的折褶,这才朝眼前的笼狱望去,狱中的女人背对着她,只仅剩那单薄的中衣,她怔了怔,只是有所感触,塞琦亚,自她有记忆以来, 她怔了怔,只是有所感触,塞琦亚,自她有记忆以来,是那样雍容富贵之人,又极其注重自己的仪表姿态,这样的赛琦雅,她第一次见之。 海兰珠靠近那牢狱,花盆底鞋踏过,发出‘咯...咯’的声响,狱中的女人先是一怔,尔后,转身。 四眸对视,只隔着一道厚厚的笼狱,赛琦雅笑着。 海兰珠打量着她,发丝许些凌乱,颊边还有许些污渍,白色中衣上有渗着鲜红的血迹,看样子是受了重刑。而双手被铁链锁住,赛琦雅就那样站立,亦审视着眼前的女人,笑意越深。 她自己也未想过这一天,对面的女人,一袭锦袍,而她...落魄,邋遢的像路边的乞儿,呵呵...她也会有这一天?! 即便如此,赛琦雅还是直了直腰背,眯着凤眸,骨子里还透着不容打磨的骄傲。 “是来看好戏的吗?呵呵——”鬓发凌乱,在那一声笑意时,微微吹拂起。 海兰珠先未语,前来时她曾想过,要说什么,该说些什么,但在亲眼目睹赛琦雅此刻的惨状,她却沉默了。 她从小就是在这女人的压制之下,艰难生存,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察言观色,每一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女人,尔后又怕遭到一顿毒打。每一次她伤痕累累却不敢回家时,科尔沁的大草原下有一方深潭,她时常躲在那儿,在月下,一个人抚伤。 这一些...于她而言,是场梦魇。 “看到你想看的吗?”赛琦雅问起,又嘲弄道:“收起你那眼底的怜悯,我赛琦雅从不需要你可怜。” 海兰珠才回神,眸间轻掩:“我从未觉得你值得可怜。”她的声音很浅,出声时,映荡在这晦涩的牢狱中:“我来,只是看看我的仇人,到底是怎样的下场。” 她虽等待这一天,那么多年。来却时,只是没意想中那么快乐。 —— 从地牢回宫,海兰珠一直浑浑噩噩,回屋后,她径自坐下,只撑着额际,思忖着。与赛琦雅的每次对峙,她仿若要提起十分的精力,与她对抗,尔后,一阵疲惫。 “毒不是我下的。” “我是逼过静儿,可我犯不着前后不到一月的时间,再用同一种法子去陷害你。我傻吗?就是陷害你,也得想个聪明的法子。” “不是我赛琦雅做的,即便用重刑我也不会承认。海兰珠,你听明白了吗?” 她的头很疼,裂了似的。她闭眸,逼着自己静下。 而屋外静儿急匆匆的赶来:“娘娘,如莹姐姐来探望您了。” 如莹?! 她一阵雀跃,立马起身。 “娘娘万福金安。” 如莹恭敬的福了福身,海兰珠立马拉起她的身子:“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美丽的新娘子。” 如莹垂首:“娘娘,您受苦了。”她紧握着海兰珠的双手。 “快坐,快坐。”海兰珠拉着她坐下,像一旁的静儿递了眼色:“静儿,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静儿合门,退下。 两人一见面,寒暄着不少。又带着如莹望着悠车里熟睡的小八阿哥。 “娘娘,幸得您和小阿哥安好无事。您知道吗?如莹得知此事,一直焦灼,可是如莹见不着娘娘,此次得皇上批准,如莹立马来探望娘娘。” 海兰珠笑着:“没事儿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可她心中好一块巨石积压着:“如莹,我去地牢,就是卓林曾关押的地方。” 卓林?! 如莹一阵惊惶。娘娘为何此刻提及卓林?如莹拿捏茶水,只掩着仓惶之色。 海兰珠又言:“我踏进时,好像见着卓林的幻影,他说他死的好惨。” 啪——茶水打翻的声响。热烫的碧螺春洒了一地,如莹下意识的俯身去拾,却不料割破了手指,嘶—— 她吃痛的低喃:“啊——” “如莹,怎么了?”海兰珠连忙扶起她。 如莹垂首:“娘娘,你别乱想。你不是说了,那只是幻影,只是幻影。” 海兰珠覆上如莹的手:“如莹,你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影?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为什么他说他死的好惨?” “娘娘,我看您是多想了。幻影只是虚幻的东西。” “可每一次,他都托梦告诉我,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尔今,我找到了,他在天有灵也会原谅我,祝福我,你说是吗?如莹?” “娘娘,正如您所说,卓林是在祝福您。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卓林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您现在有皇上万般宠爱,还有小八阿哥,这才是天伦之乐。而天下女人哪个不羡慕您?” 是啊,她还在担心什么? 当年在那山洞,她醒来之时,那把流光已深深的刺入他的下腹,她一直以为卓林失心疯发作自杀而亡,为什么那幻影,撼动着她。还是...他真的是惨死?! 不—— 海兰珠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见如莹安抚,她掩藏着,只回以淡笑。 尔后,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天南地北,直到料到如莹的丈夫——祁纳。 如莹笑了笑,有身为女人的幸福,也有几分空烙的失落,海兰珠揣不透,这样的神情,她有过,那是一种犹豫、不决。 “娘娘,时候不早了,如莹也还回府了。” 海兰珠甚是不舍,可天下终究无散之宴席:“有空的话,多来宫里坐坐。” “嗯。”如莹轻应答着。 “你知道...我这儿总算那般冷清。” ------------ 惩处 “你知道...我这儿总算那般冷清。” 如莹怔了怔,这‘冷清’并非冷宫无人问津的清肃,而是这宫中有几人能视娘娘为真心知己?! “一定的。”如莹许应。 “还有一件事。”海兰珠又覆上如莹的手:“你现而是祁府的主子,若有时机为我打探下有关我那日中毒之事。” “娘娘有何发现?还是...有何疑虑?” “此事你莫张扬,种种证据指向塞琦亚,皇上将她压入地牢,可凭我十几年来对塞琦亚的了解,这事背后怕是另有其人。” “娘娘——”如莹怔了。 “只是怀疑,这宫中还有谁既想除我,又想借塞琦亚之手,以达到一箭双雕之计呢?” 海兰珠眸间微暗。 “哇——哇——” 婴孩的哭声,刺破了屋内的沉寂。 海兰珠立马回神,俯身,抱起小八阿哥。 “哇——哇——” 海兰珠轻哄着,静儿和乳娘兴许是听见孩子的哭闹声,便立马赶进了屋里,小八阿哥是饿醒的,乳娘接过,安抚着。 海兰珠瞥过如莹,示意的让她记住今儿她所托付之事:“如莹,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府吧。” 如莹福身:“娘娘,早些歇息。如莹先行退下。” 皇太极命人选了良辰吉日,为小八阿哥做满月宴席。洗三时,海兰珠错过,这一次他要加倍的还她。 当时她昏迷,他曾许下承诺,只要她醒来,他要为她和小八阿哥积福德,大赦天下,此日,与天下子民共乐。今日她一袭湖蓝的长袍,依旧淡妆,微描眉黛,倒是清雅俗脱的很。 海兰珠为小八阿哥换上赞新的小衣裳,每一件都是她亲手缝制。“咯——咯”小八阿哥瞧着海兰珠,咯吱的笑开了。 她抱起:“孩子,可知今日是你满月宴席?”宴席上,依旧觥筹交错。满朝文武大臣恭祝圣上喜得龙子,一派喜庆之色。 按排位,哲哲依旧坐在皇太极正身边,却不想皇上破例,让海兰珠在自己的右侧坐下,与哲哲平起平坐。 皇太极笑言:“今儿是小八阿哥满月宴席,哲哲,你自不会介意朕的安排吧?”哲哲垂首,义甲轻抚唇,只回以笑言:“当然不介意。” 哲哲只瞥过一旁的海兰珠:“兰儿是我们科尔沁的骄傲。终得为皇上生下皇子。” 海兰珠淡笑:“谢谢姑姑。” 在宫中多年来,亦习惯这台面上的周旋,只便随遇而安吧。皇太极环视着整个大殿,又缓缓道来:“今儿宴席,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低沉的声音,似乎刺破了大殿的热闹。 尔后,众臣放下酒樽,只静待。又纷纷猜测皇上到底何事要在八阿哥的满月宴席上宣布?沉寂。哲哲怔着,同样在揣摩,众妃也一样。 而海兰珠的视线转而朝向他,之前,怎未听他提及过此事? 皇太极察觉她的好奇,俊朗容颜只浮着的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又抽回视线,瞥过一旁小顺子,嘴角微咧,浅笑,轻击掌,小顺子毕敬的取出那明黄的锦缎圣旨:“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瑕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诏令中规定除十恶之罪不赦外,其余等罪“咸赦除之。” 大殿哗然。 海兰珠亦是, 八阿哥诞下,他竟颁布了大清国以来的第一道大赦令。 尔后,小顺子又继续念之。 一字一句,落入海兰珠耳畔。 玉儿在殿下,听到这第一道大赦令时,她手底一松,掌间那红色的锦盒,跌落于地。她有些恍神,皇上是这般重视姐姐的孩子。 那她腹中的婴孩呢?!锦盒跌落的声响,回荡在大殿,打破了沉寂。 众人视线,不由的转向那声音来源处。 直到玉儿回神之际,才发觉自己已成聚焦。 她垂首,只俯下身子拾起锦盒。尔后,又起身,缓缓的走出,只在殿下直跪下:“恭喜皇上,恭喜姐姐。玉儿特地为八阿哥准备着满月的礼物。” “是吗?”海兰珠一喜,欲起身,牵她时,却被皇太极一手拦下,他朝小顺子递了个眼色,小顺子便立马下了台阶,取过玉儿手中的锦盒,再踏上,跪下呈在皇太极面前,皇太极笑过:“兰儿,看看玉儿这个姨娘给八阿哥准备了何礼物?” 海兰珠笑着,可瞥着殿下跪下的玉儿,又甚不是滋味,可皇太极一手拦下她,她岂能在众臣面前,忤逆他,只便立马接过礼物,玉儿奉上的是一枚小金锁,用红绳穿过。 海兰珠看过,甚是喜欢,又当下里给八阿哥系在了脖子上。 见玉儿依旧跪在地上,海兰珠不忍,立马朝向皇上,虽不语,皇太极早便察觉她的意思,他瞥向大殿之下:“起来吧,玉儿,你的心意,朕和你姐姐都领了。” 可玉儿不起,垂首。 见状,皇太极英挺的眉心微蹙起:“怎么了?” “皇上喜得皇子,又颁布大清朝第一道大赦令。”玉儿缓缓说来。 “然后呢?”皇太极挑眉:“继续——” “玉儿恳请皇上赦免玉儿额吉之罪。” 海兰珠一怔,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只便看皇上的答复,更何况君子一言九鼎,玉儿在此刻提出,是置他于两难之中,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当大殿沉寂之时, 皇太极酣然一笑:“玉儿。”他轻喊过她,若有所思的道来:“朕诏书上写的清楚,除十恶不赦之罪,咸赦之。” 除十恶不赦之罪。玉儿震惊的颔首,只迎上男人深邃的眸,那幽黑中窥不出任何情绪。“你额吉作恶多端,怕是连长生天都救不了她。” 皇太极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玉儿倒吸着一口气,身子像泄了气似地,跌坐着,愣愣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帝王之风,不容忤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男人?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薄唇边说出的竟是如此的话语。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对她,俨然只剩下狠绝。 玉儿眸底的濡湿颤栗着,良久未语。 皇太极让她起身回位,她愣着,苏茉儿在一旁看着,焦急,又连忙拉起玉儿:“格格,起来吧,您快起。”这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若惹得皇上龙颜不悦,这可如何是好?! 玉儿是在苏茉儿的搀扶下回到原位。 大殿在一阵沉寂之后,在皇太极的一声令下,小顺子又取出另一道圣旨,看着明黄绸缎上这一行行字迹,小顺子咽了咽,此事攸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当小顺子照着圣旨念及立八阿哥为太子之时,殿下又是一片哗然。 哲哲不可置信,侧目望过皇太极。玉儿听之,还未缓神,只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娜木钟只在一旁观睨,这出戏可算是有意思了,哲哲、玉儿、海兰珠,种种神情,落入眼底。 有愠怒、诧异和惊愕。 众臣只怕在这宴席之上惹得龙颜大怒,今儿毕竟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可心底都不禁思及,且不说这大赦令是大清朝第一条,皇上当真一意孤行,立一个刚满月的婴孩为太子? “请皇上三思。” 敢出此言,乃是代善。 他放下酒樽,踏出,只跪下:“八阿哥年岁还小,立八阿哥为太子此事,还望皇上三思啊。” 话音刚落,众臣却如潮般,像是说好了似地,一同跪下,齐声道:“皇上三思。” 海兰珠怔着,并不是因为众臣阻挠,而是…她侧目,望见身旁的男人,一言不发,眸底更是幽深,握着座椅的手不由的紧了紧,海兰珠担忧的覆上,他只用余光瞥过,察觉她眼底的寓意,仿若与那群众臣一样,一遍遍的再告诉他,请他三思。 三思?!呵呵,好一个三思。 他爱那个孩子,就如爱她一样,爱屋及乌。 他想摘下满天繁星,取下整个天下,双手奉呈上。 兰儿啊,兰儿,若你也要劝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孤军奋战。 他看着她,虽不言,眼底却是淡淡的愁绪。 她的手紧了紧。 只听他一句低吼:“谁再敢阻挠,朕绝不轻!”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 海兰珠抱紧怀中的婴孩,他一手将她手心握在手底,她垂首,又仿佛听到他微笑的问起:一个人的爱有多浓郁,才敢乱这天下之大不为。兰儿,你说我敢不敢?! 到底有多痴迷。 才敢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去爱? 晦涩的地牢。 塞琦亚坐在那肮脏的草堆上,牢狱里,高高的上方,只露出一方光明。午后的阳光,一泻而入,她抬头,却又听见地牢里喝酒划拳声。 她转过视线,那一群侍卫正吃喝的正欢。 而狱外,爆竹轰鸣,即使见不到,她也能猜出,今儿定是什么好日子。 没一会儿,一喝的醉意的侍卫,打开牢狱,给她扔了点丰盛的饭菜,她问起:“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眸中几分轻嗤。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今儿可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喏…这八阿哥可是宸妃娘娘诞下的龙子,皇上这龙颜大悦,不仅宴请文武百官,而且与天下子民一齐共乐。” “噢?”塞琦亚听之,只觉是浓浓的嘲讽。 宸妃娘娘。呵呵——她唇边轻扬,依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宸妃娘娘,与天下子民一齐共乐。望着地上几盘好菜,这可是海兰珠在她面前,得意的炫耀? 思及,她踢翻。宁远饿死,也不尝。 侍卫一怔,怒意的朝她指点着:“怎么?你还嫌弃了?塞琦亚福晋呀,没想到你从前风光,倒也落地这般境地。我还就告诉你,皇上特意下了大清朝第一道大赦令,可皇上偏偏对你的罪行,设为十恶不赦,呵呵,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坐着等死吧。哼——” 赛琦雅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天。那日依旧是个艳阳天,地牢里也依旧一股霉腥味。“吱——”一声清脆的声响。赛琦雅抬头,望着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她嘴角咧着:“你又来做什么?”她笑着,一直蜷在地牢的角落里,未动身。海兰珠只是静立着,又转过身,望向身后的人儿:“玉儿,我只能帮你到此。” 玉儿?!赛琦雅怎么也没想到。玉儿,她的玉儿,听及那两字,她立马抬头,只见海兰珠离去,玉儿匆匆的跨步上前,攀着厚重的木柱,隔着这笼狱,望着赛琦雅:“额吉,你还好吗?” 赛琦雅几乎是爬至门前,紧握着玉儿的白净的双手:“傻孩子,你怎么来这儿?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我拜托海兰珠姐姐,才求得来探望你。额吉,我好想你。” 不消一刻,母女俩,泪流满面。不知怎的,见赛琦雅的泪水,玉儿心里甚不是滋味。 她的额吉是那样趾气高扬的人,她曾以为像额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落泪?! 她瞬间感觉到,这一次会是生离死别?! 玉儿紧紧的反握着赛琦雅的双手,可赛琦雅见自己满是污渍的掌心,先是一怔。才发觉自己现儿的模样有多狼狈。 她抽出双手,又抚了抚自己凌乱的发丝:“你走吧,快走——” “额吉”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走——你赶紧走。”赛琦雅一边说来,一边理着自己的发丝。 “额吉,你陪我说说话好吗?”玉儿渐渐的跪下,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只垂首,也不顾这地牢里有多晦涩和肮脏。 赛琦雅怔着,手中的动作愣在了空中。 ——额吉,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玉儿其实比她更聪慧,在这宫里,她走的每一步甚是谨慎。赛琦雅仿若想起了什么,直直的爬到牢门前:“玉儿,在这宫里,你只能相信自己。” 玉儿不语。 “听额吉的话,不论何时,你都只能信你自己。”她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她现儿也快五个月的身孕:“若以后额吉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还有你腹中的孩儿。” 良久—— “额吉,玉儿只想问你一句。” “说——” “海兰珠姐姐中毒,可与你相关?” “另有人下手。”赛琦雅只道出这五字。 “谁?”玉儿警惕的颔首,只盯睨着赛琦雅。 赛琦雅摊开玉儿的掌心,轻轻写道,又将她拳心握紧,只见玉儿瞬时色变。 “额吉——怎么会。” 赛琦雅咧唇轻笑:“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 她驱逐着玉儿,又厉声道:“走啊——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我赛琦雅一生的骄傲。”那眸中的莹润彻底崩裂:“走啊。” —— 侍卫匆忙前来禀告时,皇太极还在关雎宫,抱着小八阿哥,轻哄着:“孩儿不哭,孩儿乖。” “报——” 一声刺破了关雎宫的宁静。 海兰珠手腕支撑着额际,听到那一声‘报’,立马回神,这声色像是有急情禀告。她立马起身,接过皇太极怀中的孩子:“你快去吧。” 皇太极定了定神,为她别过落下的鬓发,未语,转而便退下。 海兰珠好奇的拾起八阿哥颈上那枚金锁,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孩子又咯吱的朝她笑了笑。 “何事如此慌张?”皇太极推门而出,见侍卫单腿跪地,行色匆匆。 “回皇上,赛琦雅在地牢咬舌自尽了。” 幽深的眸底闪过促狭,只是一瞬,又俨然掩藏惊愕之色。 —— 永福宫内,一阵哭丧。 海兰珠站在宫外。 “额吉——呜——” 只听见女人幽幽的哭泣声。海兰珠在外矗立,躇踌着,那日侍卫前来焦急禀告,赛琦雅在地牢咬舌自尽。海兰珠知道,在见过玉儿最后一面后,赛琦雅便做好了死的打算。 天色沉寂,天空竟浮起着雨点。 落在她脸庞,几分凉意。 海兰珠颔首,望着暗色的天际。一切都是轮回而已。塔纳死的那年,天色也是这样阴沉的令人压抑。 她亲眼目睹塔纳死在赛琦雅的刀下,献血崩流,海兰珠还能忆起那个画面,至今依旧心有余悸。尔今,赛琦雅自尽,是为额吉偿命。 海兰珠闭眸:“额吉,你若在天有灵,是否看见?赛琦雅了段了自己的性命。额吉,你都看到了吗?” 皇太极只定了塞琦亚一人之罪,对外宣称畏罪自尽,吴克善立刻从科尔沁赶至盛京, 而赛桑不愿前往,塞琦亚毒害海兰珠,赛桑心有决定,若不将塞琦亚驱除族谱,怕是无法给皇上一个交代。 塞琦亚的葬礼门厅罗雀,玉儿直直的跪下,穿上一袭白色的孝服。 哲哲前往,玉儿已是泪尽,阿娜日为哲哲点上檀香,又递给哲哲:“娘娘。” 哲哲接过,上香,只插入面前的香炉里,凤眸半掩,只言:“嫂嫂,一路好走。” 语毕,玉儿颔首,望向眼前的哲哲,今儿特意一袭素雅的长袍,哲哲朝她走来,只轻拍着她的肩背:“孩子,节哀顺变。”玉儿未语,半掩着眸底。 “嫂嫂也不愿你伤心过度,别忘了,你有孕在身,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额吉葛将额吉在族谱中除名”玉儿疲惫的闭眸:“额吉死后却未有安身之地。” “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玉儿笑着。 ——记住,在这宫里,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姑姑你瞧这儿多冷清,可额吉生前是热爱热闹之人。又极其注重一身仪表,她死后,我特意为她擦净了身子,为她梳上她最爱的发髻。” “姑姑知道,你一直都是孝顺的孩子。” 玉儿笑着,只望着哲哲,长叹:“姑姑你走吧,别惹了一身晦气。” 哲哲俯身,扶着玉儿的肩:“为何对姑姑如此生疏,嗯?”她问起。 玉儿迎起哲哲的视线,四眸对视,却未语。 眸光渐冷,似渗着激烈的火花,正当这两股眸光碰撞时,玉儿却忽而抽回视线:“姑姑多想了,在这宫里,我能依靠的只有姑姑您了。” “嗯。”哲哲满意的点头,意味深长的拍着她肩背:“玉儿,好好护着你腹中的孩子,姑姑也会护着你,只要是阿哥,你便有机会。” “是吗?姐姐生下八阿哥,皇上欣喜若狂,在满月宴席之上立八阿哥为太子。” “天下未有不变之事,再者,当年父汗立储英为太子,也未得善终。更何况,八阿哥才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孩,皇上不过是爱屋及乌之心。可一个人的力量,势单力薄。有整个前朝,元老,众臣在,什么事都会有变数,只得问你,敢不敢?” 玉儿闭眸,脑畔,电石火光般闪过。 “敢。” 玉儿在孝满之后,出永福宫透气。 苏茉儿欣喜,只搀扶着玉儿:“格格,您终于肯出来了见见光,透透气,苏茉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 玉儿侧目,只轻言:“傻丫头。劳你如此担忧我。” 苏茉儿神色渐暗:“格格,这些四十多天来,我真担心你。你不肯见人,又不肯出寝宫,怎么劝也劝不动。您说,我怎么不担忧。” “我孝期未满,不便出来。”再者思及额际,她心中荒芜,额际的尸首未能回到科尔沁,只便葬在这盛京郊外。 “格格,我知道您在为大福晋的死而难过。” “呵呵。”玉儿轻笑过:“随我去关雎宫看看吧。” —— 玉儿扶着腰际,已是六个月的身孕。履步轻盈,轻敲着关雎宫的屋门。 静儿开门,可面色焦灼,玉儿问起:“怎么了?” “八阿哥高烧不下。”静儿脱口而出。 “高烧不退?”玉儿连忙踏进来,只听见屋里婴孩的哭闹声:“哇呜——哇呜。” 海兰珠立马从乳娘怀里接过小八阿哥,柳眉紧蹙,只哄着孩子:“宝贝儿不哭,额娘在这儿。不哭了,不哭了。” “哇呜——呜哇——” 八阿哥一直乖的很,这撕裂的哭喊声,每一声都刺痛着海兰珠的心。 这便是母子连心,孩子疼,她更想那痛楚刻在自己身上,这孩子还小,哪担得起这病痛的折磨,海兰珠焦灼,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哄着:“宝贝儿不哭,不哭了。” ------------ 八阿哥殁 海兰珠侧目见过玉儿:“他身子不适,又有些儿认生。” “没事儿,姐姐。”玉儿半掩着眸底,浅浅的笑过。 在内湖畔走了一圈,玉儿有些乏了,与海兰珠福身,便回了永福宫。 小八阿哥的哭声才渐渐的停歇着,小脑袋瓜倚在海兰珠的肩上,小手儿圈着海兰珠的颈,只细细的呜咽:“呜——呜” 声音越来越浅:“呜——呜”又似乎哭的疲乏了:“呜——” 海兰珠轻摇着,眸中微酸:“宝贝儿没事,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呜——呜”那细声仿若在回应。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海兰珠缓缓走来:“宝贝儿,三岁,你会让额娘追着满地跑。” 她依稀记得那日她逐渐昏迷时,那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编织了一个属于他和她的梦。 那些话,仿佛刻在了记忆里,融入了骨血,在迷失中,指引着她回来的路途。 “呜——”小八阿哥缓缓的闭着眼睛,吱哼着,仿若能听懂额娘的话语,他渐渐的沉入了睡梦里。 “五岁,你便会骑马弯弓射大雕,是最勇敢的巴图鲁。” “呜——” “十岁,你也会有自己心仪的女孩儿,你们或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遥遥相望,一见钟情。” 记忆中男人的声音,与她的交映重叠。 她回忆的轻诉着,一字一句说下。 “宝贝儿,你一定要好起来,会好起来。因为你是额娘的命,额娘怀胎七月,拼尽了所有换回的你。” 到最后,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是她的泪。 小八阿哥五个月的时候,整日里已是浑噩,海兰珠一直在悠车边守着, 孩子的气息一天比一天虚弱,她还记得他刚出月子的时候,就会与她对笑着,乳娘说这孩子比她见过的婴孩都聪慧。 海兰珠静静的候着,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 他皇阿玛曾说,孩子定会像他一样睿智。 是的,一定会是这样。 “李太医,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她愣愣的望着悠车里的孩子,声色哽咽,连话都讲不出。李太医跪在地上颤抖着,小八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起,精神却更是萎靡,甚至连哭闹声都渐少。只是昏沉的睡着。 这些月来,李太医依旧未有良策。 皇太极踏进关雎宫时,见此景,海兰珠沉寂的趴在悠车边,视线低垂,她瘦了。皇太极握紧拳心,走至花厅时,不由的踢翻了李太医身边圆木椅,龙颜大怒,李太医甚是惊惶,若是八阿有何事,他项上人头怕是不保。 李太医跪着直退着,颤栗的出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混账东西,两个月了,太医院竟然连一个五个月的婴孩患何病都查不出,朕养你们这些庸医,还有何用?” 暴怒的声响,刺破了关雎的沉寂。李太医退着,却不想打翻了身后的青瓷。 哐当—— 关雎宫内,气氛紧迫。 皇太极紧睨,暴怒的情绪几近晕染着他眸底,却在此刻听见‘呜哇——’的哭声。海兰珠立马抱起孩子,惊惶的安抚着。 皇太极一怔,自己失控的情绪已惊吓到他们的孩子,他愤愤的指向屋门:“滚,都给我滚出去。”李太医畏缩的擦拭着冷汗,踉跄摸爬的逃出了关雎宫。 一旁伺候的静儿见状,亦福身退出,匆忙的合上屋门。 海兰珠拍着婴孩小小的肩背:“不怕,不怕了。”喃喃着。 此情此景,落入他眼底。这些月来,她气色越发惨白。 单薄的影子只牢牢的抱紧怀中的孩子。他心快窒息,眼前一幕,她渐远的身影,又宛如幻花,转眼即逝。 他匆忙上前,修长的手臂,只横在她胸前,紧抱过她:“兰儿——” “嘘——”海兰珠食指只抵着唇心:“他才又睡着,别扰醒了孩子。”她的话语很轻,可他依旧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兰儿——”他又喊起她。 望着她掌心安抚的轻拍着孩子,他有些哽咽,两个月来,宫中却无人查出小八阿哥到底为何精神萎靡,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的爬窜,却都是徒劳。 徒劳的守着,徒劳的候着。 又如窜起的希望之火,瞬时湮灭。 无力却费劲一切的去争取。 他横在她胸前的手臂颤了颤,冰冷的唇际贴在她的青丝上:“兰儿,别这样,我疼。” 声色疲乏,他的疼,只能隐藏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不能让她察觉,不能让她识破。 她曾说过,只有他的怀抱,他的气息,才能令她渐渐的踏实。 他是她的天,要支撑起她全部的男人。 她的种种,快乐与悲伤,苦楚与绝望。他都要替她扛着。 ——兰儿,别这样,我疼。 一言,击溃了她坚强的高墙。 孩子又昏睡过去,她抱着,只觉身子颤栗,再颤栗,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清瘦的身体,渐渐滑下,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会死吗?”眸底莹润,她强忍着泪水,小心翼翼的问出,那个四个字,宛如愁云一直锁住了她的心。 皇太极出声:“不会的,你忘了我说过吗?我们的孩子福大,会好起来的,我会寻遍天下的名医也让我们的孩子好起来的。” 关雎宫里,那颀长的身姿,俯下,紧搂过那单薄的身影。 ——他会死吗? ——不会的,你忘了我说过吗?我们的孩子福大,会好起来的,我会寻遍天下名医也要让我们的孩子好起来的。 下弦月,月色凄迷。入秋后的夜晚,许些寒凉。他派人送上三盏许愿灯火,他带着她和孩子,登上了盛京最高的凤凰楼。 那一夜,他们一起写下彼此的誓言与诺言。 在风中,她用那浅色的披风紧抱着沉睡的孩子,在一旁守候着。 嘶—— 明亮的星火窜起,火光下映着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 皇太极将火种点燃着许愿灯火,每一盏都承载着他们所有的守望。他环抱着她,视线飘向了无尽的夜空。 可任谁都不知,那是最后一个夜晚,他们一家三口,相互依偎。黯黯生天际,三盏灯火,带走了一切。 —— “格格,你看,那是什么?”苏茉儿趁着合上木窗之际,望见暗夜中那一抹光亮。 玉儿抚着腰际前来,夜风吹拂,她颔首:“是许愿灯。” 在科尔沁的时候,放天灯是他们闲暇之余寻得的乐趣。 “为什么有三只?” 玉儿笑着,却未应答,只闭眸,双手合十的祈祷着。 同一方天下,中宫亦是烛火未眠。 哲哲的榻边,只望见木窗隔下的夜空,那三只灯火越渐越远。她想起封妃大典那夜,亦是这样的夜色,两只天灯依偎着,随风逝去。 那夜她好奇,只便披上披风,径自踏出了屋外,跟随着天灯的方向,一路前往。在那凤凰楼宇,目睹着那一双相拥的身影。 是谁又在这样的夜色下,放着天灯。 答案自是在她心中。 自塞琦亚死后,深夜,她一直难以入眠。阿娜日已退下去歇息。哲哲又起身,拿起一件薄的披风,将自己的身子裹紧。 深宫暗夜,她的中宫总是这般冷清。 白日里的门庭若市,只衬得暗夜里的寂寥。尔后,一颗心在孤寂中慢慢老去。 她踏着步子,只望着天灯。今儿她径自梳起发丝时,偶见浓密中丝丝银发,她愣愣的望着古铜镜。 慌乱的拨弄着长发,却见那银丝染上了鬓发。尔后,在那双锐利的凤眸下,望见了一缕缕尾纹。她十几岁起,远嫁至大金。那时容颜焕发,到现在,黯淡的就像奄奄熄灭的烛火。 她驻足,静默的望着天际。若能挽回,即便遗失了青春的岁月,她想挽留的,还是那男人的惊鸿一瞥。 不消一刻,起风了。 云际漂浮,只压过那弯弯的下弦月。 哲哲在风中杵立,她抱紧自己,任凭衣衫吹尽。可见那天灯,又吹回了地面。风吹过,天灯里的火光窜的燃成一团浓焰。 她看着天灯下,放灯人留下的祈愿,字迹张弛,她一眼认出。 ——愿八阿哥一世安平。落款:极夜兰心。 尔后,她亲眼望着火焰卷起那祈愿,嗖——燃尽,灰飞烟灭。 凤眸淡下,灰烟袅袅。 ———— 御书房内, 侍卫单腿跪下,从衣袖中递出一封信件,皇太极接过。轻摆过手,示意退下。 “是,皇上。” 见落款是祁纳。 皇太极立马抽出信件,兴许是祁纳那边有了消息,他一字一句认真读阅,却见... 心中一怔,还未找到?! 当初海兰珠中凝形散的毒,以致失明,是盛京最有名气的景大夫,得意治得痊愈。一个月前,他派祁纳四处寻求景大夫。 可是祁纳刚刚回信中,却还是未寻得景大夫的消息。 男人拳心紧握,只将手底的信件揉捏成团,俊挺的容颜,阴晦不明。 祁纳在信中提及景大夫云游四海,早在几年前便已离开盛京,茫茫天下中,到底在哪儿才能寻找到景大夫? 青筋暴露,他一言不发。 他能等,小八阿哥却等不了。 还是几个月前他们掉以轻心?伤风是小,可为何到此病情却愈来愈严重?昨儿放天灯后,小八阿哥又吐奶不止,连哭喊的声音都似嘶哑着般。 他在一旁,心像生生撕裂了一般。 可最近状况吃紧,他怕是要御驾亲征,征讨札萨可汗。 皇太极依坐下,掌心撑起着额际,他的天下,他的孩儿,他心中的天枰,却要往哪一边倾斜?心中就像一场割据战,生平第一次令他踌躇不决。 他侧目,书案下安然的放置一把精致而锐利的长剑。他起身,拿起,嗖的一声,长剑出鞘,凌厉中,流光微闪。剑身只映下那一双幽深的黑眸。 他回神,合剑。 跨步前往关雎宫。 “呜哇——”皇太极刚踏至关雎宫屋门前时,屋里又是一怔焦灼与慌乱。 玉儿也在,正在一旁安抚着海兰珠。 而海兰珠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孩子哭闹不止,乳娘端过刚熬的中药,协助着海兰珠,手拿汤勺喂着八阿哥喝汤药,这药苦涩的很,海兰珠特意加了点儿甜味,可才汤勺才刚推进婴孩的嘴边,奶娘焦急:“娘娘,小八阿哥又吐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更是心急,夺过汤勺后,又一勺勺强推的逼着小八阿哥喝下, “咳——咳——”八阿哥呛的脸蛋烫红:“呜——哇——” “孩子,额娘求你喝一点儿,好不好?” “这御剑你放在身边,我不在的时候,若遇到何事,可先斩后奏。” 皇太极领两万精兵,征讨札萨可汗。出征前,他将御剑赐给海兰珠。 “兰儿,一个月,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现儿是满蒙统一的关键时候。” 一个月, 只等他一个月! 那日,哲哲领众妃在凤凰楼前,为皇上践行。浩荡的队伍里,皇太极一跃而上,白色的汗血宝马,他一袭明黄的盔甲,眸底紧睨,如斯威武。 他拉紧缰绳,转身,只在那姹紫嫣红里,寻得那一清淡的身姿。她抱着他们的小八阿哥,虽眸中不舍,她唇边却依旧浅露笑意。 海兰珠一眼望去,底下的队伍犹如蝼蚁,可那个男人依旧耀眼如光。 ——现儿是满蒙统一的关键时候。 她知道。 她抱着昏睡的孩子,在小八阿哥的耳畔轻喃:孩子,像你皇阿玛那样,坦坦荡荡。所有的重任积压在他一人肩上时,这是他必须的抉择。 要像一个男人那样,担起你的责任。 —— 皇太极精兵至旧辽河时,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巴林部等陆续随征,至喀尔占时,已是四万大军。 哲哲在中宫,听闻前线传来阵阵捷报。心中自是放下担忧。 皇上出征已半月之久,阿娜日又从太医院赶来:“娘娘,奴婢打听过,关雎宫这阵子乱成了一团。” 哲哲睨着圆木桌上的茶水,修长的手指只翻开精致的瓷盖,瓷杯中的碧螺春,冲出嫩绿的色泽。屋里,茶香四溢。 可女人未语。 ——愿八阿哥一世安平。 她拿捏起,鎏金义甲勾出微微的弧度,她轻品着。整个过程,颊边冰冷,没有一丝笑意。 —— 半个月后,皇太极从喀尔站班师,过关斩将,向漠北一路前行。 那夜里,驻扎的营帐里,他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疲惫渐去,祁纳来信寻得景大夫,赶至盛京,妙手回春,他们的八阿哥有救了。 他只见盛京,百花纵放,宫中那后花圃,他派人搭建的秋千,随风摇弋,荡漾。 尔后,一阵笑声。 摇荡的秋千上,那身影若影若现。笑声琳琅,女人只抱着的孩子,彼此对笑着。 “宝贝儿,我们一起等你阿玛回来。” 等你阿玛回来。 回来—— 梦境中,他拉紧缰绳,归心似箭:“驾——” 祁纳来信,孩子好起来了,他们的八阿哥生龙活虎了。 难掩激动之色,他一跃下马。池城空荡,他推门而入。 “兰儿,我回来了。” 他寻寻觅觅,只在百花争鸣中,寻得她的身影。 呵呵—— 是他们的孩子在笑。嘴角的旋窝微起,仿若在说:皇阿玛,你迟来了。 “皇阿玛,你迟来了。” 皇太极嗖的坐起,他匆忙的从枕边取出祁纳的派人送来的信件。 “禀皇上,臣终在江南寻得景大夫,便立刻快马加鞭赶至盛京。” 皇太极眉心终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景大夫找到了,那么...他们的孩子是真的有救了。再过几日,他便班师回京。 —— 漠北寂寥,而同一片夜下。 盛京,暗夜压抑,长电闪过,一记响雷。 “轰——” “呜哇——” 婴孩儿撕裂的哭喊。 海兰珠惊醒,匆忙下榻,连鞋袜都未来的及穿上,急匆的一个踉跄,她跌倒于地。 “呜哇——” 她吃痛的蜷起,心跳骤起,扑通的,连同雷鸣刺破耳膜。孩子,她的孩子。满眼慌乱,她疯了似地爬起,跑至悠车边。 闪电劈下,闪耀如光。 她见, 孩子双手抽畜, “小八...” 抽畜着,颤栗着。 轰—— “来人,来人啊。” 哐当—— 她脚下松软如泥,跌跌荡荡,桌椅翻滚的声响。 “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海兰珠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没有响应。 “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就如八阿哥出生的那晚,一样倾泻的暴雨,伴随着婴孩的落地来第一次的哭声,洗涮了整个盛京。 而这一夜,大雨宛若大珠小珠,砸向了纸糊的木窗。 “呜哇——” 孩子最后一声哭闹,渐沉没在‘噼啪’的声响里。 尔后。 ——孩子,我的孩子。 关雎宫内,撕裂的呼喊声。 暴雨袭来,淹没了女人的声嘶力竭。 —— 玉儿惊醒,匆忙的喊着苏茉儿:“苏茉儿,苏茉儿。” “格格,怎么了?”苏茉儿摸索的点燃着烛火,见玉儿脸颊的冷汗,担忧问起:“格格,您怎么了?” “什么声音?你听什么声音?” 苏茉儿立马儿推门,朝声音的来源处探望着,那儿正是关雎宫的方向,苏茉儿一眼望去,灯火通明。这会儿又是三更,大雨袭来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消一刻,宫里的奴才,提着灯火,一手撑起油伞,那奴才也顾忌不上雨水浸湿着身子,满脸惊慌,苏茉儿见着,问起:“小顺子,匆匆忙忙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儿?”“八阿哥...” “八阿哥怎么了?”玉儿推开苏茉儿,急切的问起:“八阿哥,到底怎么了?” “八阿哥...殁了。” 那两个字直穿破了她耳边,玉儿颔首,闭眸,轻喃:“殁了” —— 关雎宫,烛火渐渐熄灭。 静如水,屋外雨声渐停。 屋里,她疯了似地遣走了所有人,哲哲、玉儿,娜木钟,太医,与侍女。 她跌坐在地上,食指抵着自己的唇心:“嘘——我的孩儿睡着了,谁也不准吵他。让他睡,安静的睡。”她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婴孩。触碰着他的颊边,轻摇着,哄着:“宝贝儿,不哭了,睡吧,睡吧——”‘啪、啪’,夜风刮过,拍响着木窗,发出吱唔的声响。 榻边的低垂的沙幔,飘起。风透过她单薄的中衣,传来一阵的寒意。 她冷,可她的孩子更冷。她紧抱着,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是不是冷了?额娘给你暖暖。” 可孩子的身体依旧如冰一样寒而僵硬。 “还冷是吗?”她慌乱,爬至榻边,取过被褥,紧裹着孩子,不禁喃喃:“额娘唱歌谣你听,不想听,那额娘和说故事?” 孩子依旧未有回应。 她慌乱,甚是惊惶。 望见桌案那把御剑,她‘轰’的拿起,只搂在怀底:“阿玛在,额娘也在,宝贝儿,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 呜—— 清瘦的身姿在冰冷的屋里颤栗,莹润的眸底,如溃堤,泪流不止。 “啊——” 皇太极忆起,出征前,正是飘香落叶的浅秋,一月后,盛京的天气已渐转凉。看看盛京城已遥遥相望,可他的心思,早就穿过重重宫闱,来到那熟悉的寝宫。他挂念兰儿和孩子。刚到城边,他拉紧缰绳,骑马飞奔而去。今日他凯旋归来,又思及那日梦境。他估摸着景大夫大概已至盛京,思忖,他眸底一阵欣喜。趁着这次胜仗,他要第一个告诉他的兰儿。哲哲得知皇上今日凯旋,早已率众妃子前往迎接。城门渐开,迎接的队伍让出宽敞的道路。“吁——” 白色汗血宝马仰头叫嚣,皇太极拉紧缰绳。眸底扫过那一行人时,却偏偏找不到那熟悉的影子。他抽回视线,一跃而下。取下金色的盔甲,哲哲前来,为他接过:“恭迎皇上凯旋而归。” 皇太极怔着,她没来。 为什么她没来?! 脑中的疑问像洪流一样涌入,那双黑眸紧睨,英挺的眉心蹙起。未出声,只一手握上腰际的宝剑,跨步前行,脚步急促,正如他担忧的心。 “皇上,皇上。”哲哲加紧脚步,只跟随其后。他忽而驻足,只转身,面色凝重,低声问起:“宸妃呢?”哲哲踉跄的止步,阿娜日连忙上前搀扶,见哲哲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又问起:“她人呢?”哲哲直直的跪下,身后一行人也随之跪着,垂首,一言不发,令他疑惑,一声低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八阿哥...殁了。” ------------ 痛哭 “八阿哥...殁了。” 哐——他心中宛如一颗巨石狠狠的积压下。八阿哥...殁了?!神情一怔,皇太极不假思索,立马转身,急忙的脚步,转而直奔于关雎宫内。 吱唔—— 他几近撞进,眼前一幕,令他忍不住寒颤。 兰儿,他的兰儿抱着孩子。 皇太极跨步上前,海兰珠回眸,见他,笑起:“你回来了。” ——皇阿玛,你迟来了。 身体的血液在一瞬之间爆裂,他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皇阿玛,你迟来了。 她竟然就这样抱着御剑,抱着被褥,守在了榻边。唇边只有笑意,可他望见,她的泪已干涸。 惨白的脸颊,微微起屑。 他走近,那被褥里微隆的是什么? 他欲拉过,她却不肯,死死的抱紧,不准他扯过。 她抱的什么?抱什么? 孩子,竟是孩子的尸首。 “他在等你回来。” 见不到他皇阿玛,怎能入土为安?! 皇太极闭眸,强忍着眸底的濡湿,一把将他们搂尽怀中。 海兰珠这才相信,他回来了,真的是他回来了,熟悉的气息,弥漫在她鼻尖。 她守着,悻悻念念的守到现在。终等着这一天。 “梦里。”他哽咽着:“梦里,小八告诉我。皇阿玛,你迟来了。” 她静静的听着,却未再落泪。哀大莫于心死,孩子走的那一夜,泪已淌干。 城门下,一行人目视着皇上焦灼离去的背影。 哲哲未起身,只跪着,身后的人群亦不敢乱动,玉儿快临盆,跪下时,却不小心磕着坚硬的地面,腹中一阵蹙紧的痛。 她蹙眉,不消一刻,玉儿一惊:“姑姑——” “——”哲哲转身。 “羊水破了。” —— “呜哇——” 霞光燃尽了天际。一点一点的渗进了关雎宫内。淡色沙幔,轻掩着相拥的身子。 “呜哇——” 海兰珠听见了婴孩的哭声,不是她的小八阿哥。 那呱呱的声响,传自不远处,她静静的听着。 皇太极一怔,紧接着,小顺子前来,在门外却踌躇,却不知现儿该不该禀告。可这婴孩的哭声甚是响亮,整个宫中听的甚是清晰。 “皇上...庄妃产下皇子。” 那一声‘恭喜’硬是不敢道出。这厢八阿哥刚去三天,那永福宫里却迎来了新生命。悲与喜,却在这个伴晚,映的淋漓尽致。 听之,他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不想怀中的女人丝毫未有动静。 他稳过她,撑着她肩背,见她面容渐黯然,半掩眸底,只抱着她的孩子。 她倦了。 “兰儿——”他喉间是一片苦涩。她不为所动的神情,刺痛了他。 皇太极撑着她的肩背,即便丧子,心中万分悲痛,可看她如此,他甚是难受。 “兰儿……”一句呢喃,化作百转柔情。 她垂眼,松散的视线透着她心底的哀恸。即便如此,她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喉间哽咽,当他统一了漠北,当他打下着这天下都无法令他快乐时,他知道……他失去的更多。 那个才六个月,却还未来得及取名的孩子,静默的睡容,却再也不会醒来,他睨着,视线渐远,在那日的梦中,耳边是孩子的玲琅声,还有那甜蜜的笑意。 咯咯…… 愈渐愈远! 霞光又一寸寸的刻映在彼此身边,静默着,守望着,让悲伤一点一点的流放。 ……………… 庄妃产下九阿哥数十日,可是这宫中毫无喜庆之色,皇太极下旨八阿哥孝期内,宫中不得举办宴席,不得喧哗。 可眼下九阿哥满月在即,皇上依然下令延期。 哲哲前来,刚至永福宫,便听见呜哇…… 婴孩的哭声,强劲有力的响彻着整个宫里。 哲哲推门而入,苏沫尔连忙禀告,玉儿还在坐月子,不便下塌请安,见哲哲,玉儿支起手臂:“姑姑,您来了。” “躺着别动,”哲哲笑着,前来拦下玉儿:“好生休息,”又侧目见塌上的婴孩哭闹不止,她立马凑身,抱起婴孩:“让我看看,哟,这小家伙嗓门还挺大的,闹起来这整个宫里都听的见,就唯恐天下不乱着。” 玉儿抚唇笑着:“姑姑见笑了。” 她握上玉儿的手背,轻拍着,苏沫尔连忙接过婴孩:“苦着你了,玉儿。是个阿哥,终于是个阿哥。” 玉儿颔首,四眸对视,彼此意味深长,她揣摩着哲哲的话语,姑姑嫁给个皇上以来却从未产下皇子,八阿哥刚殁,而科尔沁的势力里,现儿只有她的九阿哥。姑姑何意,她知。 姑姑想保她在中宫皇后之位,只有一个法子,玉儿抽回视线,笑而不答:“姑姑,何须这般客气。”示意一旁的贺礼。 “都是一家人。”哲哲若有所思,凤眸渐淡。 …… 御厨房内,总管大人刚踏进时,连忙寻找那刚呈上的血燕:“这桌上的血燕去哪了?”他一边喊着,而另个侍女前来禀告:“大人,我见静儿已呈着那血燕前往关雎宫了。” 这些日来,皇上特意下令让御厨房每日里给宸妃娘娘送上血燕补身子,这血燕平日里都会添加糖,可今儿熬这燕窝的奴婢,却错将这盐当了糖。 总管大人大怒:“快...快让拦下那静儿,这血燕得重新熬。” 可当侍女赶到关雎宫时,宸妃娘娘已饮尽那血燕。 静儿刚好合门退下,侍女见静儿托盘上那见底的瓷碗。 侍女大为惊讶,不由的问起:“宸妃娘娘都吃完了。” 静儿并不知情:“是的啊,都吃完了。怎么了?” “娘娘未察觉异常?” “什么异常?” 侍女指了指她手中的瓷碗,细声在她耳畔说来,这娘娘居然未尝出这血燕是咸味儿,翠儿一怔,自八阿哥过了后,关雎宫里,似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皇上还下令,不准在宸妃娘娘面前提及‘八阿哥’。 静儿见娘娘静默,似乎与从前没啥两样,可静儿总觉得哪儿不一样,说不上来。 两人不禁寒暄起,却未料及前来的男人。 直到静儿只觉那身影,散过冷冽的寒光,威慑的投来时,静儿和侍女颔首,才见皇上一袭黑色朝服,那金色龙纹绣的熠熠生辉。 见皇太极一手覆在腰际,直面而来。 静儿与侍女连忙跪下:“皇上万福——”皇太极只轻轻摆手,欲示意她们退下,可见静儿托盘上的瓷碗,转而又止步,回首。 静儿慌乱,圣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她们诚惶诚恐。皇上未进屋,却盯着空着的瓷碗。忽而,皇太极问起:“刚而她吃的什么?” 皇上口中的‘她’,自是宸妃。 静儿思及,却将此事如实的禀告皇太极,娘娘患的可是心病。 —— 吱唔—— 屋门忽而开启。海兰珠听之,并未颔首,只专心的绣着手底的小衣裳。 皇太极前来,静儿所说的一切在他耳畔穿过,刺中了他的心,她坐在花厅里,圆木桌椅上堆着一对虎娃,各式各样小玩意。还有一枚金锁和一枚附身符。 她只沉浸在穿针引线每一个动作里,瞥见他黑色锦缎朝靴,却未颔首。 皇太极在她身边坐下,一手覆上她拿细针的右手,动作突然,只迎上她惊愕的视线,不为别的,而是那针头刺中了他指尖,没一会儿,溢出了点滴的猩红。 她怔着,他无心顾瑕指尖那细微的疼痛。 幽深的眸底紧睨过她:“血燕好吃吗?”嘴角微咧,却是几分愁绪。 她笑过:“好吃——” “真的好吃?”他又一次反问,明明是加了盐,她却未尝出,还是...她的心,依旧破碎,残裂着?! 她的眸时常会闪烁一种明亮的光泽。 可今儿,却是几分黯淡。她能骗的了所有人,却瞒不过他的双眼。 他紧覆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喉间不由的滑动,他言:“兰儿,别这样,”孩子的离去,故然是灭顶的打击:“孩子...还会有的。” 可是...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些话只在他喉间哽咽着,又全然的吞下。景大夫随祁纳赶至盛京时,孩子已殁,无力回天。 是命运的玩笑,还是捉弄?! “——”她视线留在那一枚金锁上,长命锁丫,却锁不住他孩子的命:“我很好,我没事。” 淡然的六字,唇边又淡淡的笑意。 ——我很好, ——我没事。 他曾说过,她很懂事,可太懂事。 她很坚强,却太过坚强。 她这样强忍的情绪,他心里...难受。“兰儿,哭一次吧,”他轻覆着她清瘦脸颊。 “好好的,为什么要哭?” “我要你为我痛痛快快的哭一次。”男人急切的声音,让彼此为之一怔:“好不好?” 海兰珠笑过,拉下他的掌心:“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没事。”轻拂过他指尖的猩红,神情微怔, 那细微的神情,却被他一眼捕捉, 依旧是那几字回复,他岂会不知她的掩饰。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 温热的掌心紧紧的抓过她,只坚定的告诉她:“兰儿,我要帮你找回你的眼泪。” ——找回眼泪?! 她凄凄楚楚的笑着。 —— 寂静、幽深的夜晚。风拂过,落叶纷飞中,只映刻男人修长而落寞的身影。 披风扬起,一手紧握酒坛,却踉跄走过。空气里满溢的酒香,却隔着凉风,肆虐横飞。 暗夜里,他只颔首望见那门匾,在祁府前游荡,却迟迟不进那屋门。 尔后,俯身,蹲坐在门前,素净长指只撑着额际,眉心紧蹙,唇边却荡着笑意:“两个月...”他径自喃喃:“两个月。” 毫无头绪,酒到,人醉了。幽静,凄楚。 他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找到景大夫。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 满腔的自责与内疚,势如洪水,将他沉漫。 他为何不在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谁也不知那两个月来,他日夜不眠,找遍了整个天下,用遍了整个人脉,才寻得景大夫的下落。尔后,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带着欣喜而归时, 那一夜,他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晚了,一切都晚了。”祁纳虽笑,话中去几分嘲弄,那天夜里,带着景大夫赶至宫中时,孩子已经归天了,景大夫束手无措的摇头,只言——晚了。 坛中的好酒已是见底,他不禁的晃了又晃。 空了,酒坛空了。 哐当一声,酒坛爆裂,正如他的心,随着那一声呼喊,势如破竹的碎了一地。 他起身,斥吼,手臂无力的嘲指着暗夜:“长生天,你为何待她如此不公?”男人的声音,刺破长空,幽静里,只听见暗暗的回响。 俊颜染上怒意,他斥吼着:“你要罚,就罚祁纳不得好死,任你碎尸万段,任你千刀万剐,我祁纳根本无畏,可是惩罚一个婴孩,你到底于心何忍?!到底于心何忍?!” 他费劲全身力气,到最后,乏力的跌倒于地。未闭眸,只黯然的望向那片漆黑。 夜空里,未有星子,他的泪顺势而流,随潇风拂过。 —— 同一方夜下, 海兰珠无心睡眠,支起手臂,明天就是小八阿哥的九七,也是最后一个。她起身,捞过一件披风,为自己裹上。 轻燃起烛火,她悄悄的走向那悠车边,静静的回忆。 屋外一阵声响,她回神,拿捏着烛火,向外探出。 “你可知明儿可是八阿哥的九七。”巡逻的侍卫,趁着夜黑,不禁的寒暄起。 “嘘——你可小声一点儿,这‘八阿哥’可是宫中的禁忌。” “哎,我知道,可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儿?” “何事?” “宫里私底下传着,这八阿哥还未来得及取名就殁了,过了这九七,怕是要魂飞魄散,投不了胎。” “真有此事?” “这可是民间盛传,我还听说,盛京郊外,香火盛旺的静宁寺,有九百九十九台阶通往祈福台,这祈福人只有三叩九拜,一直上到祈福台,写下祈愿,就能保这孩子能下辈子投胎。”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 那俩侍卫惊愕的望向声音来源处。 烛火打翻于地,海兰珠愣愣的望着他。 “宸妃...宸妃娘娘”两人知道祸从口入,刚好被这宸妃撞上,这是如何是好? 可海兰珠顾及的却是,过了九七,她的孩子要魂飞魄散。 不—— 女人转身,疯了似的寻找马厩。 “皇上不好了——”侍卫慌忙禀告:“宸妃娘娘急忙要出宫” 皇太极嗖的坐起,见身边空荡的位置,他怔着,连忙捞过衣衫,匆忙赶至城楼下,只见海兰珠跃然上马,拉紧缰绳,他疾速前来,长臂拉下缰绳,生生的拦下了她, 黑眸紧睨,只厉声道:“要哪?” “来不及了。”她喃喃,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男人:“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犹见她慌乱之色,他一怔,近一个月以来,她掩藏的乖泣与安静, 可今夜她形色匆匆,他覆上她的手,指尖冰凉:“什么来不及了。” 而她来不及解释,只急匆说来:“静宁寺,天亮之前我要赶到静宁寺。”声色颤栗。 皇太极未在犹豫,一跃上马,只坐她身后,宽厚的胸膛只罩着这柔软的身姿:“走,一起去。以后不管去哪儿,你我同行。” ——你我同行。 “开城门——”一声令下。 巨幅的城门缓缓而开,他带着她,牵上那缰绳,吁的一声,汗血宝马似拉紧的弓弦,飞跃而出。 “驾——” 暗夜里,风声、马蹄声,划过耳畔。她未觉寒冷,那宽厚的胸膛一直温暖的罩着她。 “驾——” 可是现儿已是四更,为在天亮前赶到静宁寺,海兰珠抽出发髻上的步摇,狠狠的刺着那白马,惊马愤愤,更疾速奔走。朝日映染,在天际泛出红光。 见那香火袅袅中,静宁寺映衬的若隐若现,如仙境。 佛门胜地,檀香四溢。 咚—— 只听见一声钟响,震撼着整个天边。 海兰珠匆忙下马,皇太极只随其后。 静宁寺,盛京最神圣安静之处,梵唱隐隐,曲径通幽。 她仰望着,祈福台从上到下,共有九百九十级台阶。 那侍卫说,只要来参拜的善男信女,一步一叩走完这些台阶,他们的孩子,就不会魂飞破灭。 皇太极望着那青苔满布的台阶,随着她的视线,看着那高处的幽幽古刹。 她愿为小八跪尽满天的神佛,她只求此刻为他们的孩子一步已长头... 她一步一扣的踏上,虔诚的祈祷, 忆起孩子饿了时,会哭; 尿了,会哭; 不开心,会哭; 她不理他,他还是会哭。 心,就像被细小的针线穿过,尽管这一生历尽千辛,在小八阿哥呱呱坠地之时,却满溢着初为人母的幸福。 皇太极见过,那身影执拗的跪扣。他猛然一怔,只稳住她的身子,低吼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青丝随风拂过,颔首之际,他却见她眸底的闪烁:“我听说,这祈福台的长明灯可以为孩子超度。今儿是小八的九七,若过了今天,怕是...” 皇太极鼻尖微酸:“兰儿——”他拉过她,直直的跪在那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叩首。 海兰珠愣着,拉过他:“别这样,” 他任由自己,她忍不住的斥吼着:“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是九五之尊。” 她不准他跪,不准—— 可皇太极挥下她阻下的手臂:“心疼我?”他笑过,一鼓作气的说下:“当你看着我不顾一切的时候,你也会心疼我?阻拦我?兰儿,那你该感同身受,知道我的感受,知道我看着你难过,看着你为小八奋不顾身,行尸走肉的时候,我会是怎样的疼。”语气急切的,让她一怔。 一句句撼过她耳畔时, 不够,他觉不够,只握紧她的身子,低吼着:“记住,他是你海兰珠的儿子,更是我皇太极的。他额娘与阿玛爱他如命。小八怎么会舍得让我们难过,而你...又怎么忍心,让他牵挂?告诉我,你忍心吗??” 她怔着,只觉得温热的濡湿,悄然的落下。他望着,愣着,声色颤栗抚摸着她幽幽的泪痕。他的兰儿,终于落泪—— 皇太极将她搂于怀中,直到感觉那紧窒的力度, 悲哀涌上了她心头, 她忍心吗—— 身体再无力支撑,软在他怀底,她大声的哭泣着:“呜——” 如溃堤的洪水,不可收拾,她搂紧他腰际, “兰儿。” “不要离开我,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也再也不要留我一人...” 再也不要留下她一人,望尽人生的悲欢离合。 “呜——” 幽幽的哭声,只在长空徘徊。 —— 他们一步一扣的爬上了台顶,她耗尽所有,只依附在他身边,到了台顶,从高处看尽盛京,睥睨天下,一览终生。 静宁寺的主持缓缓而来,主持知晓叩首登上这静宁寺,心中都有所祈愿。望着祈福台下万丈红尘,双手合十,轻诵道:“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阿弥陀佛。” 海兰珠垂首,聆听。 “佛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有机会,你们必定会再续母子缘分。 “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兰儿。”他牵扶着她。 “我还差一盏长明灯。” 都说心诚则灵,望着眼前的长明灯,她握笔的手颤抖的不行, 他覆上她纤细的手,她落泪,轻语着:“我只希望小八来生去一个好人家。” 海兰珠再次醒来时,却是在‘兰幽谷’,晚霞落幕, 她竟睡了一日一宿,望过窗外,秋叶潇潇,半年前,这儿却是另一番景色。 她忆过,昨日她和他,亲自放上了长明灯,孩子的九七已过,一定会找到好的人家。 还未回神之际,“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 勾引 还未回神之际,“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我睡了很久?”她轻问过,原来是在他怀底。 “还睡的很沉。”男人浅笑过,掌间轻覆着她颊:“似乎好久未见你睡的那么安稳。” “哪有?” “每日里都是你先醒来,尔后为我整理朝服,打点早膳。这些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我看在心里,自是明白。”指间缠扰过她发丝:“我也想看着你睡醒,去感受你那时的心境。” “然后呢?”她笑过。 “然后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海兰珠一怔,却未思及他有感而发。 每日醒过,看着榻边那依旧沉睡的男人,她会撑起手臂,望着出神。 尔后,掌心轻拂过他英挺的容颜,心底每一次不禁问起,她真的拥有着他吗? 他曾说,在她眼前,他不过是个男人,一个普普通通,却也想要爱的男人。话虽如此,可每一次见他眼底淡淡黑圈时,她知道他日理万机,肩上担的是江山社稷。 所以每次她会为他打理好一切,待他醒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或许是...静待与守望! “在想什么?”他又问起。 她环视着屋内:“为什么带我来‘兰幽谷’?” 终于,他的长指来到她唇边,细细临摹,磨蹭:“我想找回我离开那一个月的时光。” 她浅笑,其实猜出他还担忧她的情绪。 昨日她放开所有,在他怀里彻彻底底的痛哭时,当她站在祈福台上,居高临下,望尽一切时,她早就顿悟了。 静宁寺上主持一番话语:试上高峰窥浩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能够看清远近巨细之物,能够了然众生生死之状,原来人间万物无非是滚滚红尘而已。 她吻过他掌心:“昨夜你纵容我的任性,这都一日一宿了,还不回宫?”笑过,话中有稍许的打趣。 他吻过她唇:“兰儿,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下下一个孩子。好吗?” 他一帝王,她海兰珠何德何能,让他低声恳求为他生下子嗣。 这便是爱吧—— —— 八阿哥孝期过后,哲哲思及该给九阿哥张罗满月宴席,这事儿已搁置好一段时间。可皇太极决定此事简单张罗,说到底还是顾及海兰珠的感受。 从‘兰幽谷’返宫后,海兰珠终于肯出宫,又带着静儿,前往永福宫,探望玉儿和九阿哥。 玉儿出月子已有半月,望见海兰珠前来,先是一怔,姐姐还是喜欢淡色的锦袍,发上的旗头,只镶嵌着珍珠,依旧清淡。 “姐姐。” “我过来看你,还有九阿哥。” 永福宫里早就忙成一团,婴孩的哭声,让海兰珠微微一怔,掩过心底微闪的情绪,她从苏茉尔手中抱过九阿哥。 “哇呜——”孩子扁着嘴唇,哇哇大哭着。 可海兰珠抱过时,轻轻的抖动,拍着孩子的肩背,轻哼着歌谣,婴孩的情绪仿佛被渐渐安抚,哭声渐停,海兰珠笑过,孩子稚嫩的面容,惹得她喜欢。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爱小孩。 ——兰儿,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孩子,下下一个孩子,好吗? 海兰珠失神。 玉儿见海兰珠腕间系着那枚金锁,她一怔,竟脱口而出:“姐姐——” 海兰珠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腕:“怎么了?” “你还随身带着这金锁?” 她才明白,提了提自己腕:“你说这个?” “那些日子姐姐情绪不稳,而我又在月子里,不便去探望姐姐。八阿哥的死,姐姐定是伤心难过。玉儿不知如何去安抚姐姐。” 海兰珠笑着:“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姐姐何必还带着,睹物思人?” “因为是你送的,小八阿哥自满月后就一直带着,我舍不得扔了,就一直放在身上。”“可是姐姐——”玉儿回神,思及:“若姐姐真喜欢,就带着吧。” 尔后,她想从海兰珠怀里抱回九阿哥,岂知九阿哥竟又大哭起。 “呜哇——” 她安抚着,孩子却越哭越厉害。海兰珠见着:“你这样用力抖着孩子,他不舒适。你越急,他更是哭的厉害。这婴儿哪儿一不舒适,便会立马儿反抗。开心时,就笑,不开心,就哭。怕是这世上,也只有这婴孩是从不说谎。” ——怕是这世上,也只有这婴孩是从不说谎。 海兰珠从袖中取回一莹润的玉麒麟,为九阿哥带上:“这是姨娘送你的玉麒麟,麒麟是瑞兽,保孩子逢凶化吉。” 玉儿只抚着那莹润光泽的玉麒麟,若有所思。 海兰珠寒暄半刻,便打算离开,刚一起身,一丝微微的晕眩,又立马闪过。她定了定神,伸手,让静儿扶着她出了永福宫。 静儿察觉海兰珠脸色不对:“娘娘,您怎么了?” “兴许是坐久了,刚一起身就有些晕眩。” “是不是气虚?要不我让御医给您瞧瞧。” 海兰珠只便点头应答。 —— 御医细心的为海兰珠问诊,眉头微蹙,宸妃娘娘的脉象稍有些怪异,很大一部分是由于郁结所致:“娘娘,您上次生产,耗尽了元气,虽月子里修养,但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八阿哥的事,您郁结所致,身子还是受着影响,娘娘要记得每日里好生休息,微臣在为您下药贴,调理身子。” 海兰珠点头,抽回了手腕:“李太医,其实今儿,我还有一事想问问。” “娘娘,请说。” “我现儿的身体还能要孩子吗?” 御医怔着,宸妃现儿的身体的确不太适合要孩子。可她时不时的探望着小九阿哥,每次见着,都甚是喜欢。 炕上那些小玩意,依旧完好完整的放着。她想要孩子,这个心思却越发的强烈。 —— 御书房内, 皇太极与祁纳、范文程共商讨军机。满蒙统一,尔今,他将精力放在‘明朝’这个难啃的骨头上。三人一起商讨至夜里,范文程提及,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夜已深,皇太极让范文程退下后,单独与祁纳密谈。 “安排景大夫留在宫中。”皇太极说。 景大夫医技超群,他想将他安置在宫中,以保万一。 祁纳有所踌躇,只是景大夫不愿呆在深宫这所深潭中,他向来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臣正有此事向皇上禀告。” “怎么了?”皇太极察觉事端:“还是...他不愿意?” 良久, 祁纳点头:“景大夫几日以前就与臣提出出宫。祁纳劝言,可这不是长久办法。景大夫向来四海为家,为天下百姓问诊。” 皇太极听出这话中浅显的含义。 近日里的事儿凑在一块,让他头疼不已,掌心撑过额际:“祁纳。”他喊过:“你知道吗?”他长叹着。 祁纳望尽皇上的倦意。 他静听着。“知道朕有多懊恼与悔恨?” 祁纳深知,皇上所指的是八阿哥殁了之事。 “漠北...八阿哥”他喃喃:“八阿哥...漠北,朕在心中一遍遍考量。却还是选择了征服天下。她虽说不怨朕,可在她最需要朕在身边的时候,朕却留她一人在这宫里。你说朕该怎么补偿她?” 祁纳思忖,皇上此刻将心事在他眼前剖析,他该如何回复?! 未等他出声时,皇太极浅笑过:“不用回答朕,你听着便是。侍女嫣红那边可有消息?” “禀皇上,嫣红欲被人毒害” “毒害。”皇太极回望过祁纳:“那背后操纵之人...终于按捺不住,毁尸灭迹了。”唇边轻扬着,这可是他撒下的天罗地网,只等着揪出真正的凶手。“继续查。” “是,皇上。” —— 卸下一天的疲惫,皇太极前往关雎宫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急切。 皇太极欲推门而入时,却见她屋里的烛火依旧未熄。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起先只是好奇,却正在此刻听见屋里一来一往的对话。 “这个只要轻贴在手腕的脉搏上,稍后就会融化。” “静儿,这个真的有用?” “娘娘放心,待它融后,便会散出幽香,皇上会喜欢的。这香是从大明那儿传至此,听说宫里一些不受宠爱的妃嫔,为引得皇上注目,都会抹上这香。” “那穿我这衣衫好看吗?”海兰珠问起。 “嗯,娘娘穿什么都好看。就连奴婢看着,都羡慕娘娘的花容月貌,曼妙身姿呢。” “你嘴儿跟吃了蜜似的。”一阵轻笑。 “娘娘,要不奴婢给您去打探打探,看皇上何时前来?” “快去吧。这事儿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 “知道了,娘娘,您还不相信奴婢这嘴。” 又一滩笑声。 皇太极站在门外,只觉屋门的动静,便立马侧身闪过。 待静儿退下,皇太极轻踏进关雎宫。 穿过花厅,那女人坐在梳妆台边,听见声响,海兰珠以为静儿,便未伤心,只问道:“静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上前,只在她身后驻足。 海兰珠只探究着手底那一片薄薄的油纸,未回首,皇太极蹙眉,她在搞什么玩意?! 她只轻贴在自己的腕间,立马感觉到一阵清凉,她轻闻过,柳眉微蹙,这...香的腻人,他真的喜欢?! 静儿不是说过,这香是从明朝流传到盛京的,为博得圣宠,权宜之计。 可又思及,这黑色薄如蝉翼的中衣,玫瑰红的唇脂,而这后宫里的妃嫔是不是也会像她今夜一样,费尽心机的讨好他? 心里闪过一股莫名的滋味。 若有所思的颔首,却在那古铜镜里望见那悻念的容颜, “呃——”她惊呼,脑里一片混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也不吱哼一声?!还未等她理清思绪时,她匆忙起身,转身之际,却不料撞着了梳妆台边突出的抽屉。 “冒冒失失的。”男人低语,话语里浅显的责味。 她吃痛蹙眉,才觉自己这一身行头,不知怎么的,立马捞过椅边的衣衫,环抱遮掩胸前浅露的春光。 “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垂首,却又似怕他识破自己轻描的妆容。 男人见她,冒失的却不失可爱,这神情...似乎遗失了很久。 可他心底却迭起一滩涟漪。 “我敲了,可你没听见。” 薄唇扬起轻浅的弧度,是微微的笑意。却故作坐壁上观的模样,未料到他突如其来,本来...本来她所幻想的情节不是这样的。 他怎么还未待准备周全就闯了进来? 那下一步,走么走?! 皇太极拉过她身,只觉一抹浓艳的香气:“什么这么香?”蹙眉。 “你...不喜欢吗?”她小声问道,声音却越来越小。 ———听说宫里一些不受宠爱的妃嫔,为引得皇上注目,都会抹上这香。 这香有催情作用! 皇太极似乎立马意识到这女人究竟在做什么? 心中不禁腹诽:笨女人—— “你...不喜欢吗?”海兰珠小心问起,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她特意布置着关雎宫,还有她整个人,他突如其来,打断了她所有思绪和计划。 怎么办?她思及。 不料男人搂过她腰际,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拉过她手腕,只放在鼻尖轻嗅,催情香,黑眸轻瞥,只挑起她下颚,见她描绘的妆容,唇边却不经意笑起,笨女人! 皇太极瞥过这关雎宫里,幽幽袅袅,若隐若现, 见女人神情,一副出师未捷,身先死,何等‘壮烈’模样,他似乎意识到一件事,拉紧她的身姿,炙热的呼吸轻拂:“烛火、沙幔、幽香,告诉我,这都是你安置的吗?”他扫过她全身:“嗯?”意味深长的尾音,在暗夜里,散着几分戏谑。 似乎是被他识破,海兰珠欲挣脱他钳制,却不料他掌间的力度却越发的紧窒。 他的气息更是贴近,她不语的垂首,直觉自己窘态百露,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子。 他逼着她直视自己:“为什么不说话?我的兰儿。” “那...安置的好看吗?” “没你好看”吻过她鼻尖:“可我后悔了。” “呃?”她不解。 “这不受恩宠的妃嫔用的伎俩,我兰儿都用上了,可你怎么就临阵脱逃,你该继续才对。而我后悔了,或许晚一步,会有惊艳等着我。嗯?”幽深的眸底,忽而瞥过,尔后,紧睨着眼前含羞的女人。 可海兰珠立马回神,“你...都听到了?”惊愕的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来的?又都听到了什么?还是将她所有的策划,都听的巨细无遗。 她意识到一切时,男人的吻已席卷而来。 温热的唇尝尽她的芳甜,尔后辗转,变幻不同的角度。 这后宫之中,有想尽办法讨好他的女人,可他从不屑一顾,还是...他的心,从来只停驻在她这。 他的眸底,只见她的美,她的好,她的一切...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般弥足可贵。 吻落,呼吸紧窒。 尔后,他渐渐松下她,只见她微闭的眼眸,含羞的颊边,晕染着一抹酡红。 她不舍的睁开双眼,他迷恋的神色,薄唇轻浅的弧度,她几分不解的回望。 以为...ji就这么结束了。 岂知,他再凑近,只贴过她耳畔,用两人听得的见的声色,喃喃:“你‘诡计’得逞了。” “什么?” 一阵惊呼,却不料他横抱起她身,只前往那床榻,被褥绣的是清秀的荷,而低垂的沙幔是浅浅的紫。 枕边有花香,渗着她身上那抹清凉的味道,他黑眸紧蹙,只将她放下。 他能揣透这里每个细节都是她花尽心思打点的,思及,心底却浮满幸福。 当她肯为他做这一切时,她的人,她的身...才真正的属于他。 他埋首,俯在她颈间, 她柳眉微蹙,只觉一阵轻颤, “傻兰儿——”她还未缓神之际,男人便低喃:“对我而言,你就是最致命的催情药。” ---傻兰儿,对我而言,你就是最致命的催情药。 修长的手臂环过男人的颈项,她望着他,眸底有莹润,气氛刚好,虽然这过程...的确窘态, 可他说了她的‘诡计’得逞了,他轻压着她的身,男人幽深的眸中有浓欲,她微微一笑,那么...将‘计’就计。 支起身子,只献上她柔然的唇心,吻过,他的唇很暖。 可她吻上的时候,却不舍得的睁着眸子,他笑问:“为什么不闭上眼睛?” 她想起...美好的东西,宛如烟火,美妙绝伦,却转瞬即逝。 她想看着,将他收入自己眼底,心里,不会忘,就再也不会忘却。 海兰珠只浅笑,那一吻,似水,却满溢着爱慕。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她轻语,气息轻喘。 “什么?”他好奇,顺势临摹着那张轻巧的唇。 “相濡以沫。” 他笑过,这句话他喜欢,甚是喜欢。听之,却不语。 “你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吗?” “说说——” “从前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开,被搁浅于陆地的小洼,动弹不得,” “然后呢?” 她搂住他的脖子,颈边微扬的弧度,青丝如泼墨般垂下,她的眼睛在笑,会有弯弯的弧度,是他见过的最清澈的笑容,如这被褥上的荷,濯而不妖。 “那两条鱼儿会像我们一样,”吻上,彼此的唇心,是那么的契合:“嘴对着嘴,互相的呼气互相吐沫来温润着对方,让彼此撑下。” 他心一颤,怎会有这样的女人。 普通而简单的故事,却在她轻言细语中,舔了几分暧昧与淡淡的愁绪。 令人听之,左心房的位置会那么的暖,而又那么的伤。 她的灵气、她的聪慧、她的多愁善感,才拼凑成他那么爱的海兰珠。 哈日珠拉——她真是一块莹润无暇的玉,只属于他哈日珠拉! 相濡以沫,患难与共。 他才不让她知道,他的心有多感动。 只故作的调笑道:“相濡以沫——原来就是用来互相亲吻的意思?!” 唇舌交缠,他霸道的气息让她几近窒息。 拳心落在他胸前,可他不准她反抗。他竟曲解她的意思。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相濡以沫,只知其一,还有下一句,她却未再出口。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恋恋不舍。 却在误会与嫉妒前,彼此相忘于江湖。 直到她快透不过气,他才不舍的放开,她眸间朦胧,明明**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却不解他为何不再继续。 他只别过她微微凌乱的鬓发,轻语:“兰儿,不能再继续下去,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海兰珠一怔,他说的,烛火、轻纱、幽香,良辰美景,为何... “我...”她艰难的开口:“我想要个孩子。”声音愈小。 皇太极怔着,恍然意识到,今夜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孩子。 他有些哭笑不得,在她身边躺下,长臂直捞过她身,彼此紧贴着。 男人闭眸,苦笑:“我说呢...我兰儿怎费尽心思,想尽办法,想得到我。呵呵——”他笑了又笑。 她支起手臂,烛火下,容颜甚美:“那你不依我?” 他也撑着手臂,与她对望:“兰儿,太医今儿向我禀告,你的身子还需调理,这个时候还不适合要孩子。” 她愣着,她的确太心切,只是...除了这个原因,他...真的不打算要她了吗?! 见她眼底的失落,他也鬼迷心窍的跟着失落,又怕她难过,连忙安抚着:“你知道,这个世上,凡是危及到你性命的事情,我绝不允许发生,即便是...孩子。你觉得我无情也好,残忍也罢,我只是...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你。”掌心覆上她脸颊:“因为...我那个勇气用去赌一把,是你,让我患得患失。等你身子好起来,我们再要孩子,好吗?” 话到如此,她还能说什么? 思及,却见他拉过她手臂:“还有...以后别乱抹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指推着她额际:“傻女人——” 她头垂的更低,可今夜..他真不打算要她?! 她还未缓神之际,只听见—— ------------ 自制力 思及,却见他拉过她手臂:“还有...以后别乱抹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指推着她额际:“傻女人——” 她头垂的更低,可今夜..他真不打算要她?! 她还未缓神之际,只听见—— “我去贵妃榻上睡。”他起身,别过她身子,顺势下了榻。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他转身,瞥了瞥她腕间,递了个眼色:“因为难闻死了。” 见她一脸茫然,傻女人,那是因为...他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她!所以走为上策! ———— 午夜时分, 海兰珠是被梦魇惊醒,擦过额前的冷汗。她望向贵妃榻上那身影,烛火早已熄灭,只隔着微微的月色,望见他背对着她。 她捞过衣衫,下榻,朝花厅走去。 他依旧背对着她,海兰珠在贵妃榻边,轻跪下,她重重的呼吸着,见他背影,若有所思。 在梦里,她拨开荆木丛,却瞠目结舌的望见那一幕,她...目睹这背影,手握流光,亲手挖出了卓林的心。 ——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不由间,她拳心渐渐蜷起,只是梦而已,却真实的令人害怕。 不知过来多久,她定了定神,起身,将手底的衣衫,为他覆上,却发觉他身子不由一颤,眉心紧蹙,热汗淋漓,她乱了神,推了推他身:“你怎么了?” 他身子炙热,感觉到那柔若无骨的手掌推拒着自己的身时,他愠怒的睁眸,她一怔,那眸底溢满的**,宛如暴风,紧逼着她:“离我远一点。”他喃喃道。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焦灼的问道,却倔强的稳住他身,到处乱‘摸’。 他缓缓起身,只望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海兰珠似乎意识到,怕是她抹的‘催qing香’令他**难耐,他顾及她的身子,并未动她。可是...这香气他闻后,怕是发作了,若不是他强,她怕是早被他吞噬下腹。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无奈的眯起星目,是...她不是故意的,他知道。 皇太极压低着声色:“你快去睡,过了今夜就没事儿。” 她未动。 “快去——”话中有浅显的不耐,并不是责怪,而是...这大半夜,她依旧半露肩背,一脸茫然的模样... 海兰珠还未动身,只凑上自己许些冰冷的唇,吻过他眉心、鼻翼、薄唇、颈项,无序而囫囵的问起:“这样呢?这样...你好受一点吗?” 她扯过他衣衫,只覆上他肩背,她不要他难受,不要他强忍,更不想见...他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乖,别这样——”他耐着性子与她解释,对她,他从来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我怕我会伤到你...”她的吻很柔,她的指尖却渗着丝丝的冷意,他喃喃,话间毫无头绪:“听话,兰儿。”他一遍一遍轻哄着。 那女人却固执的不肯走,只柔声的言:“不——我想要你快乐。” 他愣着。 ——我想要你快乐。 怔忡间,他转身,迅而不及掩耳的将她压制在贵妃榻上。 望着她眸中,那一潭清澈的漩涡,他深陷其中,英挺的眉心未曾展开,强忍的**,叫嚣的抵着她的柔软处,额前的汗水,嘀—— 落在她眉心,似一颗朱砂。 长指为她擦过,磨蹭着她精致的容颜:“为什么那么傻?” 自认识她以来,她的倔强,就让他深陷其中。 对她的爱,就如同这浓浓的情浴,无可自拔、覆水难收。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危及到你的性命,即便我也不行。我要你好好的珍惜自己,爱惜自己,这样...我才会快乐。” —————— ——你要好好的珍惜自己,爱惜自己,这样...我才会快乐。 清晨的风,拂面而来。 海兰珠在御花园里漫步,想起他昨日的话语,她脚下的步伐会轻轻加快,下意识的垂首,唇边扬起细小的弧度。 不远处,她望见李太医行色匆匆,她欲喊住,想询问自己的病情。 可她见着他匆忙的朝向清宁宫,手里提着厚重的药箱,现而才辰时,李太医如此急切,还是...姑姑的身体抱恙? 清宁宫内, 阿娜日为哲哲揉捏着手臂,焦灼的问起:“娘娘,您好些了吗?奴婢已经派人找李太医前来,主子,您再忍忍。” 哲哲蹙眉,只见自己的右手颤抖的厉害,左手狠狠的覆上,欲阻下,却是徒劳,右手甚至更加颤栗,近些日来,她这手疾,未见好转,却发作的越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 凤眸里,某一瞬闪过片刻的惊惶,见屋门前的声响,她立马儿掩下,瞥过,只见李太医毕恭毕敬的俯身踏进,跪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哲哲左手微摆过,鎏金义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起来吧。”声色里有几分焦虑:“李太医,本宫这右手从一早上就抖动不止,你上次给我的药丸,只可制一下,可现儿,本宫发作的时间越来近,这到底怎么回事?”女人的声音,刺破清宁宫的宁静。 她再也无法掩住心底的焦灼,责问道。 李太医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自宸妃怀有八阿哥后,皇后娘娘私底一直派人四处寻找生皇子的配方,娘娘求子心切,滥用医药,不仅月信紊乱,而落下了后遗症。这一些李太医自是不敢与皇后娘娘谈及,可若娘娘有三长两短,他这项上人头难保,伴君如伴虎啊! 这实情...说还是不说? “娘娘莫心切,这是药三分毒。只是娘娘从前一直服用求子的偏方,怕是使您凤体受损。老臣下的药贴,怕只能一时缓解,却不能除去病根。但娘娘放心,只要好生修养,会渐渐好起。” 哲哲闭眸,只稳住自己颤栗的右手。 求子...求子... 她这一生啊,宛如讽刺,处心积虑却依旧未能与他生下皇子。她唇边嘲讽的笑起:“本宫的事,你给我闭紧嘴,若透露半点风声,本宫绝不轻饶你。” 阿娜日送走李太医后,哲哲饮下琥珀色的汤药,一阵甘苦,渗入唇舌。 她念起,曾听过一句话,忆苦思甜,若有回忆,苦也是甜意。 她笑过,这辈子属于她和他的回忆,屈指可数,这便是她的可悲之处。 哲哲敛回目光,八阿哥殁,只有玉儿的九阿哥来自科尔沁。 “阿娜日。”她喊起。 “娘娘——” “把玉儿喊来,带上九阿哥。” “是,娘娘。” —— 玉儿前往青宁宫,苏茉尔跟在其后,手底抱着九阿哥。今日见阿娜日神色,玉儿秉住呼吸,似乎察觉一场暴风雨在悄然临近。 她驻足,转身只接过苏茉尔怀中的九阿哥:“我来吧” “格格——”苏茉尔不解。 玉儿笑过:“让我抱抱。”她将孩子搂于怀中,见九阿哥熟睡的容颜,她轻轻吻过孩子的额际:“走吧。” 清宁宫内, “娘娘,庄妃前来请安。”阿娜日立马禀告。 哲哲放下手中的篦子,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望过铜镜中的自己,轻掩着眸。不消一刻,玉儿抱着孩子踏进了清宁宫。 “姑姑。”玉儿出声,浅浅的笑过:“玉儿给您请安。” 哲哲瞥过,又立马笑起:“快起来吧。”她连忙起身,见她抱着孩子,哲哲跨步上前:“快让我抱抱孩子。” 她接过,咯咯的笑起:“哟——小家伙睡熟了。” “我看他是怕来见您,所以便睡的熟了。”玉儿打趣的说。 “呵呵——”一阵笑意:“这孩子从小就跟他额娘一样”哲哲轻瞥过玉儿:“满脑子古灵精怪的想法。” “呵呵,姑姑您又打趣我了。” 哲哲一手搂过孩子,一手拉着玉儿:“玉儿,到这边来坐坐。”又朝阿娜日递了个眼色:“阿娜日,快给庄妃娘娘沏茶。” “是,娘娘。” 哲哲平日里就有饮茶的嗜好。 沏的自然是上等铁观音,茶香满溢,哲哲轻掩着茶水,细细的品着,玉儿同她一起,入口感觉清淡,舌尖之处细品着丝丝甘味。 彼此互视的笑了笑。 哲哲问起:“玉儿,你知道什么样的茶叶才算上等的?” “姑姑,恕玉儿愚钝,请姑姑赐教。” “一看净度,正品茶是不能含一丝的杂质。” 玉儿一旁静听着,细揣摩这话底的含义。 “二看色泽,这好茶的色泽柔和亮丽。”哲哲娓娓道来:“三闻。”哲哲拿起桌案上那一小包的铁观音,滩在自己掌心,闻过,茶香舒适:“四泡,你看这杯中的茶叶,浓厚清透者为优。而暗浑淡薄者较次。” 玉儿笑过:“是啊,好茶自然是好茶,容不得半点杂质参假。” “呵呵,就好比这人中之龙,身份自然是尊贵,岂是庶出能比。”哲哲拿捏起瓷杯,意味深长的问起:“你说是吗?玉儿——” “姑姑所言极是。”玉儿半掩眸心。 两人周璇,彼此心中自是明白。 哲哲品过,又放下:“可这好茶若未有懂茶之人细品的话,它也就只是普通茶而已。” 玉儿神色渐淡,姑姑谴退苏茉尔与阿娜日,并不是要与她谈‘茶’,这般简单。 这番话下来,姑姑表面话中句句不离‘茶’,只是话中有话,提醒她的九阿哥,虽是皇子,可他既非长子。五妃虽在后宫地位最高,可她在这五妃当中,排在了最后。是皇上并不青睐的妃子。 姑姑要与她合作,一来哲哲是她亲姑姑,二来,八阿哥殁后,也只有九阿哥来自科尔沁的势力。姑姑要保,自然是先顾自家人。若九阿哥能登得皇位,自是保住了科尔沁在大清的地位。 三来,若姐姐海兰珠再次有孕,她们合作,是必选之路。 玉儿思及,这事儿还有她不解之处。 “姑姑,玉儿愚钝,还请姑姑明讲。” 哲哲笑着,兜兜转转,终于落到了正题,哲哲拉过玉儿的手,意味深长的轻拍着:“子凭母贵。”只道出这四字。 “姑姑——” “姑姑是五宫之首,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玉儿,你若真为九阿哥着想,该知道怎么做。” 玉儿怔着。 姑姑话中含义,她已揣摩到底。 玉儿心中笑着。强忍着情绪,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只朝着哲哲微微一笑:“姑姑是要玉儿答应,让九阿哥认您为母吗?” 果然,哲哲一笑:“若九阿哥认我为母,我一定会视如己出。他定会子凭母贵,饱受恩泽。” ———————— 从清宁宫回永福宫。 明明路途并不远,可她的脚步越发的疾速,苏茉尔跟在身后,甚是担忧,玉儿抱着孩子,一直前行,苏茉尔欲想接过九阿哥,可玉儿不准,低吼的说:“不要碰我的孩子。” 苏茉尔怔着。 从踏出清宁宫,格格行色匆匆。 “格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儿未语,继续回宫时,却路过了御花园。 天气虽寒,但向午十分,正是日照最盛。金灿的泻入整个宫中。 那梅花开映,将整个御花园里晕染而开。望眼而去,一片玫红之色,令人惊叹。 梅花香自苦寒来! 玉儿笑着,好一个苦寒来,真的挨过寒冷,梅花才会更加幽香吗? 可这一句用在她身上,岂是‘可悲’二字来形容? 她转而朝向御花园,愈走愈近。 尔后,听见一阵笑声。她怔着,视线绵远,在绽放的梅花间,望见了那一双身影。 贝齿轻咬着唇瓣,喉间是一抹苦涩。 姐姐一袭幽绿的长袍,在姹紫嫣红间,独树一帜。 这御花园里,不知何时搭建而起的秋千,那个地方是后宫女子的禁地。却见姐姐坐在秋千上,皇太极在一旁静候,为她摇晃着秋千的绳索。 秋千划过一道道弧, 姐姐飘若宛如飞起来的蝶翼,她笑着,他也笑着。彼此对视,满眼的暖流,只有相爱之人才能自然流露而出。那一刻,她恍然,他看姐姐的眼神,不一样,太不一样! “格格,别看了。”苏茉尔在一旁,不忍的打破。 玉儿握唇,苦涩瞬时崩溃,化作了满眼的疼痛。泪水幽幽而下,溢入唇中,泪,是那般苦涩,像利剑抽刺着她的心,很痛,可会是那样的痛。她转身,落荒而逃。 —————— 皇太极看着她,海兰珠坐在秋千之上, 他一怔,风拂,流光溢彩,无数梅花飘落,只零散的浮在她发间,肩头, 暗香,疏影,宛如花间的精灵,飞起,伴随着琳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空中。 “呵呵——” 好似那个梦境,只是… 怔忡间,他稳住秋千的绳索,不让她再飞,海兰珠不解,只回望着他:“怎么了?”那日她静心设置欲讨好他,却弄巧成拙。这一片花池,木质的秋千,是他送她惊喜,她很喜欢。 见那男人眉心未展,她站起,又问道:“怎么了?”她一脸茫然之色。 皇太极苦笑着,他害怕,竟害怕她会如蝴蝶一般,飞走,一去不复返。可他未说出口,愣愣的望着她发间,梅花的花瓣,散在了她刘海上,长指为她取下,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只言:“你发上有花,我给你摘下。” 海兰珠莞尔一笑。 “饿吗?”他问起。 “有一些。” “陪我用膳吧。”他搂过她的肩背。 不知道是玩的太久,还是怎样,未走几步,海兰珠只觉眼前一黑,她一怔,定神之后,又重见光明,他在她身边,她不想让他担忧,紧握着拳心,她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却还是被皇太极识破。 “没事儿。”她轻描淡写说过。 他大掌牵过她,只紧紧覆上:“我看你最近几日睡的不太安稳,半夜总是冷汗淋漓,是不是做噩梦了?” 海兰珠怔着,许些惊慌。 即便她极力掩饰,那神色还是尽收他眼底。 他稳过她肩背,认真的问起:“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垂首,答还是不答?! “怎么了?”他追问,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 她不语,此梦与卓林有关。她想….他并不会乐意听的。这些日来,让她想起赛琦雅关押时,她去地牢探监,卓林说他死的好惨,尔后他一直在给自己托梦。可为什么梦中会是眼前的男人取出卓林的心?! “到底怎么了?”他逼问,她的回避,让他很不悦,只抬起她下颚,逼她直视自己。 正当她踌躇之时,侍卫在不远处禀告:“皇上,祁大人在御书房内等候,有急事禀告。” 皇太极抽回视线,先是思及,他派祁纳调查嫣红的事情,兴许是有了进展。他瞥过海兰珠,松开:“你先回关雎宫吧,我去去就回。” “那我等你一起用膳。” “你不是饿了吗?你先用吧,别把身子饿坏了。”他揉了揉她颊边:“去吧。” 海兰珠给他福了福身,转而离去。 “兰儿——”他喊住。 海兰珠不解的回望,他再次叮嘱:“一定要听话先用膳,否则…我绝不轻饶你。” 听之,海兰珠笑着点头。 这男人—— 他望着她的身影,却若有所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际,皇太极才抽回视线,立马朝向御书房。 —————— 御书房内, 祁纳抱拳,神色却凝重:“皇上,幕后凶手查出来了。” 皇太极瞥过,眉心紧蹙,手掌紧覆着桌前的奏折,这一天…他等待了许久,陷害兰儿的人,不是赛琦雅,那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男人深不见底的眼中,散过一道寒光,只厉声问道:“谁?” 祁纳踌躇,事关重大,说,还是不说?! “谁?”男人转身,又一次问道。 祁纳未颔首,思忖多时,只道一字:“凤。” 夜幕降临时,各大殿内几百盏酥油灯都被点亮,香烟袅袅,鼓乐齐鸣。今儿是腊八节,从初七开始,御厨房便开始张罗熬粥,直至初八丑时,粥已熬熟,管事者先要拈香,然后再将熬好的粥盛入碗里,用托盘进奉到各殿佛像前的供案上。 腊八节的宴席上, 玉儿特意为九阿哥换上了新衣裳。九阿哥的满月宴席,皇上未张罗。此次腊八节她刚好带上他。 天气虽严寒,可大殿里,生了火炉,又一派喜庆之色,立马暖意融融。小九阿哥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那双圆溜溜的黑眸,四处转悠着,望着眼前的热闹非凡,似乎自个也好奇起。 在皇上还未入殿之时,各宫妃嫔也争相过来探望。 “你们瞧这九阿哥生的俊俏,又有福相。” “是啊,庄妃娘娘好福气,为皇上产下皇子,也让我抱抱,沾点儿喜气,多子多福呀。” “呵呵——”一阵笑语。 海兰珠见殿时,便见大殿的主位下,玉儿坐在位上,抱着怀中的孩子,嘴边满溢着笑意:“姐姐们真是打趣玉儿,为大清开枝散叶,玉儿责无旁贷。”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尽是温婉:“玉儿进宫时还是个年少的丫头,这些年来,都是姐姐们多担待,玉儿才修得这福分。” “呵呵,我看妹妹不仅人长的标致,这嘴儿更是抹了蜜似地。” “……这倒是真要和妹妹多学学。” “……” 海兰珠回神,是啊,当年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时常因为她,而与自己的额吉塞琦亚处处做对的小女孩,稚嫩而纯真的笑容渐褪去,只剩下那毕恭毕敬的周旋。海兰珠轻叹,在这宫中,生存本来就是一种胜利。 她从玉儿位边擦过时,朝她轻浅的笑过,玉儿点头应答。海兰珠抽回视线后,在哲哲的下方,微微福身,给哲哲请安。哲哲只便轻摆过手,示意她坐下。她便福了福那一身桃红的锦袍,轻坐下。 待皇太极身穿一袭明黄朝服,缓缓走近时,此刻大殿,文武大臣,各宫妃子凛然有序的站起,恭迎圣上,他步步踏上龙椅时,这殿下立马似波潮一般,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跌宕起伏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内。 皇太极轻摆过衣袖,示意众人平身。 尔后,管事者将熬好的腊八粥呈奉给圣上,皇后哲哲,接着后宫五妃。 ------------ 声嘶力竭 尔后,管事者将熬好的腊八粥呈奉给圣上,皇后哲哲,接着后宫五妃。 这腊八粥的食料多样,有养心安神的红豆,还有小米,莲子,健脾和胃的大米、薏米,红枣,种类繁多,可加在一起熬却别有一番滋味。 “爱妃和众卿们一起品尝这腊八粥。”皇太极笑过,容颜俊朗。 海兰珠偷偷的瞥过,他人前霸气凛然,英挺的眉目轻挑,即便是笑,也笑的那般风轻云淡,若无其事,而她心中念及的却是四字——‘笑里藏刀’,真是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她噙着衣袖,掩唇偷笑着。却俨然不知自个的视线,何时起时常不自觉的落在那高高在上,坐观天下的男人身上。 不好,不好。太依赖、依恋他,这样真的…不好。 在皇太极一声令下,众人都纷纷开始品尝。 海兰珠也拿捏起食勺轻舀着,她才发觉,桌案上所有的器皿都是黄金而制。她左右打探着,这后宫五妃中,除了皇后哲哲以外,只有她一人享用这特殊的待遇,颔首望向那男人,几分惊讶。 他竟然连这点小事都还挂记着。她又怎会不惊讶?! 她抽回视线,那金勺精致,这样的宴席,她早已习惯,她轻舀着碗中的腊八粥,浅尝着。尔后,皇太极与众臣闲聊起,朝前的大事他今儿夜里,轻轻调侃。 海兰珠在一旁,只尝着那粥,这样的场合,她时常走神,她尝到了红豆的味道,于是…脑中不由想起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原来她尝到的是相思的味道。 “呜哇——” “呜哇——” 正当大殿里一片祥和时,婴孩的哭声响彻着,回荡着。众人的视线立马朝向永福宫的庄妃娘娘。 玉儿哄着怀里的孩子,轻抖着。皇太极亦转过视线,望向那声音来源处。 哲哲见状,义甲抚唇,思忖对策。 下一刻凤眸轻眯,只笑起,欲出声时,殿下低沉的声音应声而出“呵呵,皇上,您看这小九阿哥也耐不住想要给皇阿玛请安呢,道福。” 原来是多尔衮! 玉儿怔着。 他适时的解围,令大殿的气氛稍缓解。 哲哲便立马应和:“是啊,皇上,这九阿哥可是想要皇阿玛抱抱,哄哄?玉儿——” 玉儿颔首,哲哲笑过:“还不快让皇上抱抱九阿哥。” “是,姑姑。” 玉儿起身,步步踏上台阶,在皇太极面前驻足,微微垂首:“皇上——” 皇太极轻瞥过她怀中的孩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稚嫩的表情,满脸的无辜。他心一颤,轻叹,抱过小九阿哥。 玉儿怔着,哲哲心中自是暗喜。血浓于水,是这孩子与皇上前世修得福分,今生才有缘做父子。 皇太极抱着,哲哲在一旁轻语:“你看这九阿哥多可爱,见到皇阿玛果真不哭了,这孩子可真有灵性。皇上,您瞧,您有多长时间未来探望九阿哥了。” 惩罚一个人,却不能将所有的怨意付诸在孩子身上。 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可他笑过,颔首,只瞥过一旁的哲哲,余光里,睨见不远处那个女人目光里幽幽的泪水。他的心一瞬之间,仿若被撕裂着。 皇太极强忍的收回目光,与哲哲对视,那黑眸里蕴着不可估量的寒意,哲哲立马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杀气。 他浅笑,只言:“若八阿哥还在的话,现儿一定是活蹦乱跳。哲哲,你说是吗?” 哲哲怔着,皇上这话,到底有何寓意? 她轻掩眸底的一闪而过的惊慌,只迎上皇太极的目光:“是啊,皇上所言极是,只是八阿哥未有这福分。” 海兰珠听之,黯然的放下手中的金勺。 胸口一阵轻闷,她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提及他们的孩子。 ——佛说,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有机会,你们必定会再续母子缘分。 ——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只是八阿哥未有这个福分。 皇太极黑眸紧蹙,到底是他未有福分,还是有人另有所谋。眉心轻挑,与哲哲对视。 哲哲直了直腰背,定神之后,又言:“皇上,九阿哥出生到现儿,还未取名。还请皇上赐名。” “噢?是吗?” 他收回视线,又落在怀里的孩子,婴孩撇了撇唇,竟对他咯吱的笑着,小家伙的泪水还落在稚嫩的颊边,刚才那质问,哲哲心里自会明白。 望着九阿哥,他自然而然想起他和兰儿的孩子。原本要花尽心思为那个孩子取上名字,可是… ——皇阿玛,你迟来了。 他淡笑过:“叫福临吧。” “福临?”玉儿轻喃着:“福气临来。”玉儿立马跪下,谢主隆恩:“谢皇上。”玉儿欣喜着,以后她的孩子叫福临。 —————— 哲哲以为皇上会推托,今儿是腊八节的宴席,她刚好借此机会让皇上多见见九阿哥,只是未料到今日皇上一反常态,她趁机让皇上为这孩子赐名,岂料皇上未有推拒,脱口而出。 更让哲哲未料到的是,筵席刚散时,小顺子前来禀告,今儿夜里皇上要亲临清宁宫。 哲哲怔着,这个消息她等了、盼了多少年?! “阿娜日,赶紧随我回清宁宫。”她立马吩咐阿娜日,形色匆匆,以为在这宫中早已练就泰然自若之色,却不想这男人一声青睐,她便乱了方寸:“快——”她步伐加紧。 阿娜日见主子兴致盎然,自是高兴:“主子,您慢一点儿。” “你待会儿吩咐御厨房再做点儿皇上喜欢的松糕。”她等不及:“阿娜日,要不你现儿就去。这事别耽搁了。” “娘娘,您还记得皇上喜欢吃松糕?” 她怎会不记得?!难掩欣喜之色,她连忙遣下阿娜日,匆忙回到中宫,她径自打理着自己的妆容,这唇脂、香粉都是上等之品,轻轻抹过,却听见屋外一阵脚步声。 她整理着锦袍,只见那双黑色锦缎朝靴,落入眼底,她颔首,福身:“皇上,您来了。” 皇太极踏进时,支手覆在腰际,环视着整个清宁宫,见她请安,他挥袖:“起来吧。” 哲哲笑过,难掩心中欣喜:“皇上今儿夜里怎想起臣妾的寝宫。”相敬如宾的感觉,她不敢多说一句逾越的话语。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快乐的。 皇太极未语,依旧环视着屋里,像是打探着什么。 “皇上,在找什么?”哲哲不解的问起。 “哲哲,你还记得封妃那日,朕写给你的册文吗?” “自是记得,臣妾不敢怠慢,一直记于心里。” “是吗?”他问起:“可朕忘了,你能给朕找出那锦绸册文吗?” 哲哲更是不解,皇上今儿夜里突然要这册文,又有何用?她未动声色,皇太极转身,意味深长的问起:“怎么了?” 哲哲福身,应答:“臣妾这就去取。” 那册文,她放在柜中,用贵重的紫檀雕花木盒给呈着。啪——她轻轻打开,依稀能闻到幽淡的紫檀香,从那盒中取出册文。她俯首,递给皇太极:“皇上——” 可他未接过,只语:“哲哲,你给朕念念。” 只迎来诧异的眼神。 哲哲不敢违命,轻打开,明黄的绸缎里字迹游润有余。 “念吧——” 她喉间轻咽,念起:“…天地授命而来,既有帝皇一代之治,则必命匹配心腹视为皇后……特赐予册宝,位出诸妃之上,命为清宁宫中宫皇后。尔勿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勿违朕之圣意。” 语音刚落, 只见男人一笑:“勿违朕之圣意?!”几分嗤笑:“勿违朕之圣意。” 前句是反问,而后一句,他目光如炬,唰的朝向她,她一怔,终于看明筵席上那不可估量的怒意在哪,哲哲愣着,望向眼前的男人。 屋里立马陷入了沉寂之中。 阿娜日碰巧推门而进,只奉上那松软的松糕,放置在桌案,还未察觉屋里暗藏紧窒的气势, 岂料圣上忽而挥袖,啪—— 瓷盘爆裂。 “朕要你谨记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你怎会有如此蛇蝎之心,令人发指,令朕惊诧?!” ——朕要你谨记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你怎会有如此蛇蝎之心,令人发指,令朕惊愕?! 皇太极低吼,夹着威慑的气势,哲哲怔着,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太极,阿娜日惊慌,直跪下:“皇上息怒,若皇上不喜欢这松糕,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换上。”阿娜日只顾及着主子。 哲哲未语。 皇太极挥袖,指着跪地的阿娜日,斥吼道:“给朕滚出去——”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阿娜日拼命的叩首。 “阿娜日,还不快滚出去。”哲哲低喊,只瞥过跪地的女人。皇上今夜前来,很明显是兴师问罪,怕是要牵连他人,哲哲立马将阿娜日打发走。 阿娜日惊慌失色的退下,暗夜里,朦胧细雨,今夜的清宁宫必将扬起轩然大波。 屋里,沉寂。 四眸对视,彼此的目光中撞击着激烈的火花。 哲哲握紧拳心,男人狠狠的拽上她,不料下一刻,她直撞上男人的胸前,哲哲眼前一黑,疼的蹙眉,只觉皇太极紧握着她肩背,质问道:“你这一招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真的令朕另眼相看!”字句震撼。 “臣妾不知皇上所言。” “不知?” “你以为朕全然不知?!你以为事事掌控,将朕玩于股掌之间?你别忘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我皇太极办不了的事!当初祁纳婚宴,海兰珠中毒,幕后凶手不是赛琦雅,而是你——哲哲!” 哲哲怔着,她颤栗,东窗事发。巨石积压着心房,一时之间崩裂。 “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懂。”她挣扎着。 “你不懂?”皇太极嗤笑:“那朕一样一样细数给你听。” 不,哲哲瞠目结舌,只觉右手隐隐颤抖,她的手疾又犯,可皇太极根本不放过她:“你陷害海兰珠,却将此事推托到赛琦雅身上。哲哲,真是一箭双雕啊!” “赛琦雅是臣妾嫂嫂,臣妾没理由加害于她,即便臣妾对海兰珠有所介怀,那海兰珠昏迷不醒时,臣妾大可不必,大费周折,想尽办法去救她。若如皇上所言,那臣妾先害海兰珠,又救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捏起她下颚,愠怒的望着她:“徒劳?!这便是你聪明之处,欲盖弥彰,先加害海兰珠,若她福浅,便逃不过那浩劫。朕当时下令,海兰珠若有三长两短,你们跟着一起陪葬。你动摇了,海兰珠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立马改变当初的计谋,故作献上偏方,要救海兰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迷惑众人视线,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凶手是赛琦雅。” “——”她怔着。 “嫣红,祁纳府上的婢女。” “臣妾并不认识什么嫣红。” “不认识?呵呵…赛琦雅是蠢,她利用静儿,而你利用嫣红。可是…赛琦雅愚蠢自傲,用的是‘胁迫’,而你…你曾施恩于嫣红一家,嫣红是为报恩,才受你指使,祁纳婚宴,嫣红悄悄用木耳混入马肉之中。食物相克,海兰珠中毒,难产。事后嫣红将此事推拖到赛琦雅身上,所有人自然以为幕后凶手是赛琦雅。” “皇上——” “还要朕继续说下去吗?你对嫣红有恩,她自是不轻易出卖你。” “呵呵——”哲哲明白了,全然明白这男人的城府。她笑起,身子不由的退了几分:“所以皇上借八阿哥大赦令之机,放回祁纳府上的掌事者和婢女,包括嫣红在内。一来所示皇上的仁德;二来皇上可是要跟踪嫣红,放长线掉大鱼。” “所以…你按耐不住。怕夜长梦多,你几次欲除掉嫣红,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忠诚最能守的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呵呵——”哲哲后退着,直撞上厚重的圆木桌,那明黄的锦绸册文跌落于地,她怔着,凤眸里不由的渗着泪花,她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右手控制不住的抖动,却狠狠的覆上,不愿在他面前,如此狼狈:“那皇上呢?皇上明知不是赛琦雅所为,却也要利用此事,将赛琦雅扣押,为海兰珠报仇,不是吗?” 他早就怀疑她,在她面前却不动声色,暗渡陈仓。 哲哲闭眸:“若说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皇上比臣妾胜出一筹,若说城府,哲哲这一辈子都看不透皇上您。” “哲哲——”他低吼。 她睁眸,望过册文里的一字一句,尔勿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夫人效仿。 清宁宫外,那一抹暗掩的倩影,眸间渐黯,视线飘向那朦胧的细雨,思忖,冲进那雨水之中。 屋内, 哲哲咬紧唇瓣,泪花直颤,紧握着颤栗的右手,回首望过眼前的男人:“皇上可还记得,为保科尔沁与大金的和睦,额吉葛莽古思,将臣妾许配给您。臣妾那年十六岁,出嫁前往大金那晚,额吉覆着臣妾手心问起,为了科尔沁,要你嫁给从未见过的男人,委屈你了。” 她视线渐远:“那一年,我穿上红色的嫁衣,乘着马车前往。您率领部下从赫图阿拉城出发,北行三百余里到达辉发部,邑尔奇山城,您在那儿迎娶我,那一日,我掀开帘幕,第一次见您,白驹之上,您紧握缰绳,轻睨过我,风轻云淡,唇边浅笑,却在我心里滩下一池涟漪。” 她闭眸,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您就是大金的四贝勒,我哲哲的夫君,我要花尽一辈子爱的男人。我为你生下三个琪琪格,你抱着虽笑,可我心里万分失落。这一生,我像是画地为牢的奴,想为你生个皇子,寻遍各种药贴。”她的右手越来越颤,她无法控制,桌椅传来铿锵的声响,她俯着身子,紧握住:“可为何会这样?为什么???” 这是她的惩罚?! 是吗? 泪水直落。 皇太极轻叹,只言:“你违朕之圣意,这中宫之位,何以胜任?” “皇上——” 女人跌坐于地,颤栗,抽蓄。 —————— 关雎宫,一阵敲门声。 海兰珠披上衣衫,轻开启屋门。眼前倩影,被雨水淋湿,她怔着:“玉儿,你怎么了?” 那轻颤的睫毛沾着水花,玉儿冷的颤栗:“姐姐——” “到底怎么了?”她为玉儿擦拭着雨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试图拉着玉儿进屋,玉儿反手紧握着海兰珠的手臂:“姐姐,我知道凶手是谁?” 玉儿的话,让她不解。 柳眉蹙起,她问起:“什么凶手?!” “当日姐姐中毒,八阿哥早产,不是我额吉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海兰珠怔了怔,她虽曾怀疑此事有蹊跷,可为何今儿夜里,玉儿冒雨前来道出此事?还是…“玉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玉儿握起海兰珠的双手,又一遍喃喃:“今儿夜里皇上前往清宁宫,是兴师问罪。” 她瞠目,去清宁宫,兴师问罪?她退着,玉儿是何意? “我听见…” “听见什么?”她焦灼。 “听见这一切都是…姑姑所为。” 冷风潇潇,只拂面而来。 万般猜测,都没有亲耳听闻真相来的震撼。 “姑姑——”海兰珠拂去玉儿的手臂,退着,撞上了身后的桌椅:“为什么会是姑姑?” 当日姑姑献上药方,救她一命。 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阴谋。 她纠紧自己胸前的衣衫,只觉窒闷,重喘着。为什么会这样?姑姑为何如此怨恨她?! 为什么? —————— 永福宫, 屋外雨水依旧,屋内烛火黯淡。 玉儿听着沥沥雨声,恍然如梦。 她跪在赛琦雅的画像前,半掩着眸心,额吉自尽前,她去牢狱探望,那是她最后一次与赛琦雅相见。额吉在她掌心写的那两字,不是别的,是‘哲哲’。 她摊开掌心,似乎感觉那两字印刻在自己的骨血里。 在这九重宫闱,忍耐,是她学会的第一件事。 “呜哇——” “呜哇——” 婴孩的哭闹声。 玉儿回神,连忙起身,只抱起九阿哥:“福临,别哭。有额娘在,你别哭——”可她随着孩子一起哭泣,她声色颤栗,泪水滑落,染湿了九阿哥的脸颊儿,孩子更是扯着嗓子哭闹:“呜哇——呜哇——” “福临。”她喃喃着:“你也不喜欢额娘,不喜欢这样不择手段的额娘,是不是?”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紧抱着孩子,身子跌落于地。 —————— ‘呼——’ 风声呼啸,雪花肆虐横飞。 佛堂里,檀香袅袅,海兰珠俯身,深深的叩首。她闭眸,试图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沉静…沉静… 可没有用,她的心似火炉,灼烫不已。姑姑被皇上禁足,那么玉儿所言,全是事实。 她唇中喃喃着佛经,可是—— 啪—— 佛珠瞬间断裂,唰的散落一地。她瞠目结舌,望着满地的佛珠,心不由一怔,是大凶之兆。 “娘娘——娘娘。”静儿在佛堂外静候着。 海兰珠回神,一颗心忐忑不安。她一颗颗拾起佛珠,静儿看过,连忙给娘娘拾起,她怔着,只抓起静儿的手臂:“静儿,随我去趟清宁宫。” “娘娘——不可。” 该来的,总会是要面对! ------------ 相爱相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清宁宫,孤清,冷寂。 海兰珠敲门而入,环视着,却见哲哲倚坐在榻边,唇瓣失色,见来者是她,哲哲失笑的问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她只想问个究竟:“我来探望姑姑。” “探望?”哲哲笑过,鬓发几分凌乱,颈边的衣扣微敞着,她起身,只步步凑近海兰珠,花盆底鞋踏过,只听见咯吱的声响。哲哲端倪着眼前的女人:“还是前来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 海兰珠迎上哲哲的视线:“姑姑,你可有听过《地藏经》里一句话。” “——”哲哲听着下文。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根本不屑来落井下石。” “呵呵——”哲哲昂首,大声的笑开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喃喃,好一个有神明:”呵呵——”那纵容的笑声里,俨然透着几分凄凉,与绝望。 “我只想知道,姑姑为何如此怨我,恨我,要至我于死地?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海兰珠愠怒的低语,一提及她那可怜的孩子,她的心便如刀割一般,可她不解,更猜疑八阿哥的死,也另有蹊跷:“小八阿哥死的那一日,姑姑前往关雎宫探望,孩子见到你便拼命的哭着,闹着,你安抚的想抱起,却被我拦下。后来...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忆起那一幕一幕,鼻尖酸楚,喉间苦涩,双眸氤氲,藏着浓郁的濡湿:“小八阿哥暴毙,还是这件事....也是姑姑所为?”难掩情绪,海兰珠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为何如此巧合?姑姑,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哲哲长笑一声,似疯了一般:“我是曾利用嫣红,陷害你,又加害在塞琦亚身上,我承认,可小八阿哥的死,与我有何干?与我何干?”她斥吼着,素净的长指,直指向海兰珠,可她也会害怕,怕夜深人静之时,她孤枕难眠,那些无辜的亡魂,会怨气不散的纠缠着她。 而她榻边的那个位置,这么多年来,一直空留着。 她一个人守着这孤寂,与影对酒,她的愁绪,无处可诉,为什么?这便是为什么:“我恨你,海兰珠。恨你得到了那绝情的男人全部的爱,怨你肆意的挥霍,一次次让他难过,让他痛。可他...依旧对你有情,而无情于我!”哲哲忽的上前,稳起海兰珠的肩背,瞠目,嗤笑的说:“可是你知不知道,比起恨你怨你,我更可怜你,可怜你的单纯,可怜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傻女人。” 哲哲右手猛然颤栗,可不够,她紧握着海兰珠,却嗤笑着不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死,便一块死,灰飞烟灭,他们都安生了。 海兰珠被强劲的力道深深的撼着,她不懂,也不解哲哲话中的含义,她睁目问起:“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呵——”凤眸蹙起:“你当真不了解他?若比无情,谁能狠绝过他皇太极?我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这一些计谋,我不过耳濡目染,跟他学的而已。若论狠心狡猾,我都要让他三分。 他额娘叶赫氏在他十二岁时便已逝世,他娘舅与大金有血海深仇,你以为他单枪匹马,靠什么夺得汗位?!你太小看皇太极,他的心思隐藏至深,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未失手过,你忘了吗?袁崇焕怎么死的?他反间计下,让崇祯皇帝自毁长城。呵呵——”哲哲扫过眼前的女人:“而你,不过是他花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罢了。” “够了——”海兰珠挥开她双臂,直直退了几步。 “他是在你身上花了不少时间,耐着不少的性子。当年你三番两次拒绝他,还拼了命似地劫狱救卓林,可你忘了,杀戮是猛禽的天性,你见过不吃肉的禽吗?” 哲哲步步紧逼海兰珠,她直直后退,将那存封已久的秘密,一瞬之间,拨落而开:“你单纯以为带着卓林逃跑便能逃出他的掌心,你错了,他想得到的东西,从不在乎过程到底有多血腥,他要的只有结果。而卓林...是阻碍他得到你的最大障碍,你以为他会放虎归山?!让你的身,你的心都归属于另一个男人?” 海兰珠仿若被猛然敲醒,拳心不由紧握,可为何她听不懂,她斥吼:“不要再说了。” “你不喜欢卓林吗?不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我当真以为你们的情谊有多深厚?我怕你到死都不知道卓林是怎么死的?” 海兰珠怔着,终于,她听见了什么?听明白了什么?哲哲与她说下如此,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卓林是怎么死的? ——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他不是自杀吗?”她瞠目,迎上哲哲满腔愠怒的眸子,她疯了似地,揪起哲哲胸前的衣衫她恍然:“卓林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是那日夜与你共枕的男人杀的。”哲哲一鼓作气说下。 啪—— 剧烈的耳光声响,海兰珠望着自己颤栗的手,哲哲的头偏在一方,不消一刻,右脸立马传来热烫,唇角溢出猩红的血丝,她用余光瞥过那惊惶的女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所以我可怜你,你竟然可以为你的杀夫仇人,不顾一切的生下孩子。海兰珠,你说可不可笑。呵呵——” “你骗我的。”海兰珠胸口似乎洪流溃堤,泪水一瞬之间,汹涌而出,她又一次拉紧哲哲的衣衫:“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你别再自欺欺人,没有皇太极的授意,谁敢杀卓林。” “不——” 她斥吼着—— 声嘶力竭。 她不信,这是骗局,是骗局!!! 银装素裹,雪树银花。 地面早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海兰珠从清宁宫出来时,如絮的白,肆虐横飞。她步步踏下台阶,花盆底走过的每一步,都印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静儿见宸妃,视线散落,擦过她身边时,海兰珠未吭声,只愣愣的一直往下走。 风拂过,雪花纷飞,萦绕着,零落在她水粉的锦袍,没一会儿,那轻拍的睫,也染上薄薄的雾珠。 “娘娘——”静儿在她身后直喊着:“娘娘,雪大,我们还是躲躲吧。” 她听不见。 ——卓林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是那日夜与你共枕的男人杀的。 她眼前一黑,直直跌落于地,身后一层寒意,耳边只传来女人的呼喊:“娘娘——娘娘。” 海兰珠缓缓睁眸,蓝色天际,柳絮的雪花,宛如零碎的石子,狠狠的砸向了自己。 ——你别再自欺欺人,没有皇太极的授意,谁敢杀卓林! 心被死死的揪起,又从高空中狠狠坠下。 啪—— 支离破碎! —————— 她再次醒来,眸间的罅隙只见男人熟悉的面容。她轻拍着,缓缓睁眸,直到看清他。 她和他, 多少日夜,紧紧拥抱,聆听彼此心跳; 多少日夜,他深深进占她,如漆似胶。 多少日夜,她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信赖,和托付终生的男人。 是的,是她不谙世事。就如同当年,他不顾一切撕裂着她,狠狠拥有着她的第一次,她忘了,这是一个帝王的权术。 思及,心窒息。 柳眉蹙起,皇太极看过,手中温热的毛巾轻轻擦过她眉心,试图展开她的愁绪:“你终于醒了?怎么了?” 海兰珠摇头,一声不吭。 皇太极识破,她虽不说,他也看出她的异常:“你知道了?” “——”她一怔,瞥过他。 “你知道下毒的人是哲哲?” 她未语,她不仅知道下毒者是哲哲,更知道令她泣血的秘密。喉间苦涩,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最爱的男人?为什么?! 皇太极见她不语,又从袖口取出一封信:“你哥哥阿古拉来信,前线传来捷报,这两天回京,我一定会重重嘉赏他。待你哥哥回京那日,我带你一起去城门迎接,好不好?” 她点头,像个乖泣的孩子。 原来…她一直在享用他编织的情网,只是一切,是用卓林的血肉换回的。 —————— 阿古拉回京那天,也是大雪纷飞。 皇太极派人送来富贵的锦袍,静儿接过时,羡慕的摸着那一套衣裳:“娘娘,您看,这是皇上特意让人送来的。娘娘快穿上,皇上正在崇政殿等候着您。” 海兰珠拿起,那锦袍在她手中,一落而下,她问静儿:“这衣服好看吗?” “当然好看,可娘娘穿上,这衣服才更美。” 她笑过,将那锦袍放回原处,却从衣柜中取出白色的孝服:“那这一件呢?” 静儿瞠目结舌:“娘娘——您这是。” 未等静儿缓神,海兰珠径自穿上了那一身孝服。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静儿阻止,这可如何是好?!她左右思忖,皇上——还是前去禀告皇上。 —————— 窗外飞雪成阵,海兰珠只觉整个身子寒凉,僵硬不已,她俯下身,只跪在屋门前,眼前放着一金色的火盆,炭火愈燃愈旺,尔间窜出明亮的火花,空气里只听见‘噗嗤’燃裂的声响。 她一袭白色的孝服,精致的容颜渐淡下,眸间黯然失色,视线木讷的没有任何立脚点,静默的,绝寂的,她拿捏起纸钱,指间微松,纸钱飘落,散在那灼热的炭火中,遇火又迅猛的燃烧着,火红的光影映得她颊边,昏暗不明。 静儿踏进,只见着宸妃跪着,她连忙赶来搀扶着:“娘娘,您快起来,快收拾好,皇上来了,皇上摆驾前往关雎宫来了。” 海兰珠怔着,他来了?! 绝寂的笑容,淡然的挂在她唇边:“他来了正好。”她怎么也未想到,未料到,这个爱她,宠她,伤害她,凌迟她的男人,竟会是她的杀夫仇人?!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静望着,屋外那颀长的身影相向而来,步伐急切,她寂寥一笑,唇边微咧,几分嘲弄的味道, 直到那双黑色的锦缎朝靴在眼前驻足,逆光下,她只觉一阵黑压压的影子,夹着压迫的气势,将她笼罩, 良久—— 海兰珠颔首,男人一袭明黄的朝服,精致的绣映着龙团图案,威慑、霸气,又带着绝对的危险,深深的撼动着她。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静望着,屋外那颀长的身影相向而来,步伐急切,她寂寥一笑,唇边微咧,几分嘲弄的味道, 直到那双黑色的锦缎朝靴在眼前驻足,逆光下,她只觉一阵黑压压的影子,夹着压迫的气势,将她笼罩, 良久—— 海兰珠颔首,男人一袭明黄的朝服,精致的绣映着龙团图案,威慑、霸气,又带着绝对的危险,深深的撼动着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太极蹙眉,见眼前一幕,他压制着心里生起的怒意:“阿古拉快到京城,你不是一直挂念着他吗?” “皇上——”她笑过,话音刚落,皇太极一怔,她喊她什么?“皇上,你还记得那日你曾问我,为何近日睡的不安稳,是不是做噩梦?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今日你想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男人眉心更蹙紧,一抹不详的预感涌入心头:“你梦见什么?” “我梦见了卓林。”海兰珠半掩眸心,喉间更是苦涩,一字一句,从她嘴中溢出,竟是如此艰难。话落,她颔首,迎上他微怔的神色:“我梦见皇上手握着流光,狠狠的刎出他的心。” 皇太极睁目, “皇上满手的猩红,而卓林一遍遍的喊着他死的好惨。”泪水静默而流,她神色未变,宛如断线的木偶,恍如隔世! 他拳心渐握,前线传来捷报,阿古拉回京,他送来锦袍,欲让她穿上,一起去城门迎接阿古拉。可她这是做什么?关雎宫里,烟雾袅袅,她跪在地上,烧着纸钱,那一身孝服,与他明黄的朝服,形成刺目的对比。 卓林、卓林。 这么多年来,她还忘不了那个男人。 皇太极愤愤的直指向她:“起来,给朕起来。” 她硬是不起。 她钻紧着拳心,以为千苍百孔的心已不会再疼痛,她迎上,静望,可为何还像是撕裂了一般,将她快窒息, 屋里,沉寂。 终于:“卓林是不是你杀的?” 卓林,卓林,她又一遍提及时,他几近嫉妒成狂,怒吼着:“你这孝服给谁穿的?那个男人?嗯?你还是忘不了他,是不是?” “卓林是不是你杀的?”她再问。 他只觉那抹滚烫的怒意,嗖的冲上了胸腔,近乎爆裂,他引以为傲的自制瞬间蹦裂,四眸对视,他见她眼中的厌恶,狠狠的斥吼着:“真的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个失心疯的男人有什么好?还是每次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时,你的身,你的心都还在念着他,是不是?” 终于, 在得到他肯定答案时候, 她崩溃,泪水翻涌,是他杀的,真的是他杀的,为什么是他杀的?当哲哲疯了似的告诉她的时候,她甚至…甚至仅存一线的希望。可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她也疯了—— 为什么? 她忽儿站起,噌的冲上,紧握着他的肩背,低吼着:“皇太极……”她竟脱口直喊出他的名讳:“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卓林?为什么?” “因为朕不想失去最心爱的女人。”怒意的低吼声刺破了整个关雎宫中, ‘啪——’ 她挥袖,狠狠的刮了他一耳光。 皇太极一怔,不可置信,她竟然—— 海兰珠泪水直溃,她斥吼着:“你要得到我,这不是你杀卓林的借口!在你眼里,碾死他,不过是踩死一只蝼蚁,不择手段,亦是你帝王的权术。可卓林对我而言,不是蝼蚁,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为我而战,却为我受伤,最后因我而死。他的一生毁了,他的英勇,他的爱,他的梦,是毁在我们手上,毁在我们手上——” 他愣愣的望着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该怎么还卓林,该怎么还他的恩。”她吼着,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幸福是用卓林的性命换回,更恨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皇太极,无可救药的想为他生孩子,更想伴他一生一世。 他的错误,她来还,今生怕是无缘相守。 她视线落入桌案上那一把御剑,海兰珠忽的冲上, 皇太极一怔,还未缓神之际,只见她嗖的抽出御剑。 出鞘之际,刀光剑影。 “你干什么?”他忽然从身后紧紧的抱着她,她到底要干什么:“放下御剑,放下——” 他试图抽出她手中的剑,却被她死死拽紧。 “兰儿,别这样。”终于,他压制着声音,轻哄的喃喃:“我不能没有你,真的离不开你。” 他像张炙热的毯子直直的覆着她后背,紧环过她肩背,她不听,什么都不听。 她不知何来的力气,手肘直撞过他胸口,他吃痛躬身,却不料她拂剑,情急之下,他嗖的冲上,掌间只覆上那凌厉的剑身,锐利的剑锋只抵着胸口,他猛然颔首,却见她决绝的眼神。 “放下——”他怒吼。 似一场艰难的拉锯,剑拔弩张之时,她费尽全力欲抽剑,却被他生生拉回。 嘶的一声,剑锋直刺穿他胸膛,海兰珠瞠目,他掌心、胸口染尽猩红,他怔着,身体的疼痛不及心上的撕裂。 他垂首,眼睁睁的见那剑锋穿刺。 “啊——”她斥吼。 屋外范文程听闻,立马领侍卫冲进:“皇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刺伤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海兰珠瞠目,望着血迹染湿着男人明黄的朝服。只是一瞬之间,惊惶的令她无法缓神,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记忆倒流,她记得他欲拦下那御剑时,剑锋只抵着他的胸口,相持不下,他握住剑身,已顾及不了那锋利割破自己的掌心,她惊慌,只想抽回那剑时,却不料他狠狠的朝自己胸口刺去,她只见他身子微怔,尔后,血液喷涌。海兰珠失色,瞬间扔下御剑,那剑却如钉子般牢牢的定在他胸膛。 他颔首,对上女人眸底的慌乱,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果然...果然只有这样,她才肯放下。 可是卓林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她不惜一切的要去伤害自己。 从前她不说,那个男人却像条鸿沟,跨越在彼此间,他以为她走进了她的彼岸,却发觉,一切不过是虚幻。 她如同镜中花,他只远观,静候,欲伸手触及时,才发觉是只是镜中水月。 多年后的今日,她绝望的质问他时,质问他心中的那颗刺,就如同触及了他最后的底线,他措手不及,他崩溃,他失控,他疯狂,他承认,他斥责,到最后他心灰意冷。 真的是他杀的那又怎样? 原来,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上死去的那个。 他幽深的眸底渗着绝望,是对她绝望,还是对他自己,他笑问:“这样够不够?” 海兰珠捂唇,泪水犹如雨珠,滴答的落下,她亦是绝望。 他又笑着:“这样不够?”他握紧剑锋,又深深的插入自己的胸膛:“那这样呢?”低沉的声色,刺破沉寂的关雎宫里。 他曾记得哲哲曾绝望的问起,他的心是石头吗?怎么捂还是那么冰冷?直到遇到她,他才知道,即使是石头,也有粉身碎骨全不顾的一天。 他望着她滑下的身子,埋首环抱着,听,是她在哭。 终于, 她嘶吼:“啊--”崩溃。 屋外,范文程听闻,立马带着侍卫赶进时,只望见眼前一幕。 “皇上——”范文程焦灼,此幕,宸妃娘娘刺杀皇上,这是诛九族之罪,他踌躇,上前,又一声令下:“保护皇上,快——” 形势紧迫,侍卫立马手扶腰间宝剑,蓄势待发,听范先生命令,他们瞬时涌入,欲护着皇太极四周,可皇太极寒光闪过,低吼道:“都给朕滚出去。”他脸色瞬时惨白,那一声几乎费劲了他仅剩的力道。 胸口撕裂,他蹙眉,紧覆着右肩,疼意逼入,他还是退了几步。 侍卫不敢怠慢。 “滚出去——” “皇上,”范文程欲劝阻皇太极,话音刚落,却不料皇太极再怒吼:“不要逼朕在说第三遍。” 滴、滴—— 空气静时,她仿若听见他溢出的鲜血,滴答的落下,像是他的泪,流淌而干。身子刺裂的疼痛,岂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苦。 范文程只便渐渐退出,可是皇太极耗尽了体力,只觉眼前一黑,碰—— 直直的跌倒于地。 “圣上——” “圣上——” 范文程立马挥手,侍卫蜂拥而上,海兰珠紧抱着自己,身边一阵混乱,她未颔首,只听见那来回的脚步,她不知道他伤的怎样?不知道—— 只知道那日的雪,白如莲,他的血染红了那一方白地。 呼—— 寒风呼啸而过时, 雪花如柳絮吹散,弥漫在关雎宫。 啪—— 屋门紧紧闭上,尔后,听见一阵声响。屋外范文程命令侍卫将关雎宫封锁,圣上一日未醒,宸妃娘娘不得踏出关雎宫半步。只等待皇上惩责。 夜,寒如水。 金色的火盆里,火焰燃尽。圆木桌边那蜷缩的身影,一动未动。 ——真的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个失心疯的男人有什么好? ——还是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你的身,你的心,都还在想着他,是不是? 海兰珠跪坐在地上,天黑之前,有侍女送来饭菜,却不是静儿。隔着纸窗,她也能探到窗外的苍白,雪停了,却严实的覆盖在整个皇宫,映着天际,一道昏暗的白。 那饭菜依旧摆在地上,她未动碗筷,只抱着自己。 ——这样够不够? ——这样不够,那这样呢? 脑中尽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在颤栗,泪水一番又一番的滚落。 为什么? 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残忍? 她怨,是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编织的美梦里,他送她的翡翠十八子手窜;他带她登临凤凰楼宇观晓日;他许她柔情,她赠尔余生;兰幽谷里鸳鸯情。 这一切的背后,是他残忍杀死卓林换回的。 就如同烟火,生的美丽绚烂,却是粉身碎骨的狠绝。 海兰珠啊,她自问,她心中可是真的恨他,当他一剑又一剑刺入自己胸膛时,她愣了! “啊——”她哭泣着,她胸口窒息,只觉一股猩热的力道喷涌而出,噗—— 鲜血直流,她身如松软的泥,眼前一黑,直跌倒于地。 “妹妹,妹妹——”阿古拉在屋外拍打着屋门。 无人应答。 —— —— —— ———————————— 御书房内,忙的不可开交。 皇后被禁足,皇上因宸妃而受伤。娜木钟便领着众妃立马赶到御书房。玉儿未想到姐姐竟会行刺皇上,任凭皇上醒来想保姐姐,也难平前朝后宫的众议。此次姐姐凶多吉少。 娜木钟一行人踏进御书房时,皇太极渐而转醒,娜木钟见他醒来,接过婢女手中温热的毛巾,李太医在一旁:“皇上,您可要忍住,老臣要为你拔出这剑。” 而他脸色甚差,薄唇失色,额前已布满零碎的冷汗,只低喃:“动...手吧。” 她还记得那年她带着上千族人,归降而来,眼见临近池城,她只见那一袭身影,一手覆在身后,步步走下如龙的台阶。直到城门渐开,她朝他越走越近,在他身边驻足,他未语,只挑眉而笑,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直逼进她。 娜木钟眉心蹙起,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 她递给他毛巾:“皇上若觉得疼,便咬着吧。” 他未接过。 李太医劝解:“皇上要是咬着吧,这样减轻一点痛苦。” 他不接,那便让这撕裂的痛楚袭尽他全身,他要知道,比起心痛,还有什么能让无法忍受?! “动手——”男人气息虚弱,只喃喃。 玉儿走近,原来解铃还是系铃人。纵使人人都劝之,他还是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倔强。 李太医擦过汗水,屋里屋外,冰火两重天。他轻轻撕开皇上的衣衫,直到露出结实的胸膛,伤口的血已干涸,那剑刺若刺的再深一寸,李太医不敢想象。他握住剑柄,稍稍扯出时, 嘶—— 皇太极吃痛的蹙眉,冷汗淋漓,他只要唇关。 疼吗?! 伤口撕裂,李太医立马抽出,皇太极眼前一黑。 ——————————————————— 他的伤好的很慢。 他哪儿也不想去,娜木钟和玉儿只好轮番前往照料她。 玉儿进屋时,才刚刚辰时,那床榻却已是空荡,她环视着整个屋里,却见堆满奏折的桌案边,他疲乏的倚坐在雕龙的实木椅上,一手只撑着额际,似闭目养神。却只穿着明黄的中衣,连外套都未披上。 她步步踏进,他依旧未曾颔首。那个身影,融浸在倦意之中。 “皇上,天气冷,您若不愿披上衣服,要不我再加点儿火炭?” 玉儿原本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料他未吭声,像是默许。 她连忙让苏茉儿在加旺点儿火炉,怕他着凉。 他一声不吭,仿若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皇上,祁大人在御书房外直跪不起。”侍卫进屋禀告,声色焦急。 玉儿怔着,朝屋外探去,天那么冷,祁纳跪在雪地里,神色未变,手中只呈着那把凌霄宝剑,侍卫说他要赎罪,请皇上赐死。她不解,又抽回视线,望着那倚坐的男人。 这天寒地冻,任凭这男人结实,也抵抗不住这风雪欺凌。 没一会儿,大雪覆在祁纳身上,可他依旧一动未动。 终于,皇太极颔首,只言:“让他进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我放你走,好不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让他进来吧。”皇太极轻言。 祁纳领命,起身时,双腿间已冻的麻木,缓缓,他吃痛的蹙眉,全身颤栗,强忍着寒意,步步踏进御书房。 屋外,风雪欺凌。 屋里,暖意融融。 祁纳颔首望着圣上,只‘砰’的一声,直跪于地。玉儿怔着,不解,为何祁大人负荆请罪? 皇太极看过玉儿,低语:“你先下去吧。” 玉儿不敢违命,便福身,退下,轻轻掩上了御书房的屋门。 尔后,屋里沉寂。 不消一刻,祁纳身上的雪花,迅儿融成了水珠,滴答落下,洗净了疲惫的容颜,衣衫浸湿,他定了定神,双手奉承着那把凌霄宝剑。 皇太极眸底黯然,只轻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祁纳喉间微微滑动,良久,应答:“这把宝剑曾是皇上赠予祁纳,今日...祁纳只愿皇上成全,赐祁纳死罪。” 话音刚落,屋里又陷入一阵安寂。 皇太极依稀能感觉到跳动的太阳穴,轻压,揉捏,微微颔首,只望着不远处,跪地不起的男人,问道:“你何罪之有?” 祁纳收回视线,只望着凌霄宝剑,那日他先行前往迎接凯旋归来的队伍,刚进宫才知晓皇上遇刺之事,范文程谈及,他震惊,谁能在九重宫厥中行刺成功?可祁纳更未料到此事竟是海兰珠所为。 卓林之死。 那个尘封已久的秘密,终于...终于在他措手不及之时,瞬时崩裂。而要来的,终究躲不过。 他欠下的人债,该由他一人承担。可是,祁纳垂首,兰儿,你怎么那么傻?傻的狠心去伤害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 他望向皇太极,他得知此事时,马不停蹄的赶来,李太医抽出那把御剑后,婢女用托盘呈着,匆忙退出御书房,却被他撞见,他亲眼所见,剑身染着浓浓的血迹,触目惊心。他寒蝉,迈不出脚步,只愣愣的望着,甚至更能想象她刺上的那一刻,她眼底会是怎样的绝望?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不爱。 那皇上心中会是怎样的殇?他会怕她不够爱他,才会如此踌躇。 祁纳握紧凌霄宝剑,额际的雪水,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犹如他的心,平静如水:“卓林之死是祁纳一人所为,宸妃误解皇上,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宸妃娘娘并非有意行刺,还请皇上恕宸妃之罪。当年此事是微臣策划,亲手杀的卓林。冤有头,债有主,这债应祁纳一人承担,皇上当年亲手赠予此凌霄宝剑,还想皇上以此剑了结微臣的性命,以还卓林之命。”他一鼓作气说下,心中却无比释然。他爱兰儿,却远远不及圣上。他可以为了逃避,去隐藏这个秘密,背负着对她的内疚,活着这么多年。 也只有他死,才能解开兰儿的心结。祁纳等待着,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可是,沉寂。 皇太极一手撑着额际,视线瞥过他,思忖:“祁纳。”绝寂的笑言:“你爱上不该爱上的女人,你留下不该留下的念想,朕要杀你,早便下手。可你知不知道,朕一直未想过杀你,这是为什么?” 祁纳一怔,颔首,迎上皇太极的笑意,却发觉那笑容中,未有胜者的姿态。他只问自己,为什么? “杨玉环回眸百媚生,从此玄宗日夜笙歌。朕相信,他们都爱过,这世上总有那一个女人,是自己一生踏不过的劫。朕更相信,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是性情中人,真情至深,可作为天下人之表率。可不能忘的是,他们是君主,官身不由己,更何况一个帝王,他肩上担负的是江山社稷,他的谋略,他的决策,犹如山摇地裂,他不能随心所欲,想杀便杀。你对朕而言,是不可多得将才,是与朕,恩泽四海,同肩作战,一举灭明的战友。朕若为一己私欲,而赐死你,虽给兰儿一个交代,可朕怎么给大清子民一个交代?!朕无论怎样宠爱一个女人,却依旧记得朕...该担起的责任。”皇太极放下手臂,眸底渐淡:“所以...朕要你好好活着,欠兰儿的债,用你一生忠诚来换回,祁纳,你敢不敢?” 祁纳怔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番话来,却深深的撼动着他。 祁纳握紧凌霄宝剑,重重的叩首:“皇上——”心中万分感慨,只能化作这二字:“随君,若遇知己。祁纳跟随皇上南征北战,一生誓死相随。” 皇太极淡淡笑过,他很累,很倦。就像经历一场梦魇,他在其中万分狰狞,刚踏出,却发觉耗尽了所有,祁纳说的好,随君,若遇知己,他心中的愁绪,该如何说起:“祁纳,朕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却是对一个女人。”他抚额,无奈的笑过:“刚才那番话,朕可以堂而皇之,说的光冕堂皇。怎么可以不宠爱,可以不去爱?唐玄宗爱杨玉环,可以忘却所有,忘却他的子民,忘却他的江山,他可以爱的纯碎,可朕做不到。朕还记得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念起的那首《长恨歌》。”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银河不署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裔寒谁与共? ......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无助的笑着,好一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沉寂在自己的幻梦中,忆起的却是与她的点滴,范文程禀告,她被封锁在关雎宫内,只待他惩处,前朝后宫,难填众人之口。可他不在乎,他说过,他这一生,九分尽天下,独独一分,只给了她。 ——这样够不够? ——这样不够,那这样呢? 那一夜,他醉了。 不顾范文程,不顾祁纳,不顾娜木钟,不顾玉儿,不顾所有人的劝解,不顾自己胸膛的伤势,他醉了,深深的醉了。躺在床榻,只深入自己的回忆。他头快爆裂,只觉一温暖的毯子直直的覆上,他未睁眸,也未阻止。 尔后,只听见女人细腻的声音。 “我终于知道答案了。” 他闭眸,也知晓不是那女人的声音。 “知道什么答案。” 娜木钟在榻边坐下:“知道你和林丹汗争夺这么多年来,为何...会是你胜出。” “为何?”他笑过。 娜木钟瞥过榻边,醉意浓浓的男人,此刻饮酒,对他伤势伤害甚大,他可以顾全大清子民的安危,不杀祁纳,却可以为那个女人,放下尊严,纵容自己,彻彻底底的醉一次。 她不言,他与祁纳说的那番话,却像烙印一般映刻在她记忆里。 她曾说过,她羡慕那个叫海兰珠的女人。不管是他封她为宸妃,不管他们的爱巢名曰‘关雎’,一切的一切,以爱为名。那种强烈的几近伤害的爱恋,让她望尘莫及。 他与林丹汗。 他胜的是怀恩天下的心。他有野心,有城府,有计谋,可以心纳百川,加强汉化。纠正他父汗曾犯下肆意屠杀汉人之误,而大举推行儒化。 娜木钟看着他,这个男人的心,一定很强大,可他的软肋,他的脆弱,竟会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抽回视线:“圣上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女人?” 皇太极一怔,却依旧未睁眸,醉酒的轻佻,薄唇边只扬起微微的笑意:“是啊,该怎么处置?”他想起那年生辰,她送他的‘凤求凰’,她一刀刀剪成了碎片,任风飘逝。他拾回,却始终未找到所有的碎片,拼凑成那完整的一副‘凤求凰’。他静静的想着,其实就如破碎的心,怎么拼也拼不完整。即便完整,也满是破碎的痕迹。 只怕...回不到从前。 有些东西,是自己的执念,自己的贪恋。 他起身,醉意熏熏,身扶着床榻,娜木钟一怔:“既然醉了,何必强忍着自己要清醒?” 皇太极未理会,只起身,颀长的身影,不稳的朝门前走出,她未拦下,当一个男人的心早已飞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即便她阻下,又有何意? 屋外,寒冷。 冷凛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浓浓的醉意。 脚下的步伐,控制不住去往他悻念的地方。名曰——关雎宫。屋门前,被拷上厚重的锁,她的寝宫,漆黑一片,就像寒冷的夜,凄凉的令人无助。他只觉眼前斑斑重影,掌心只覆上屋门,他知道她被关在里面,就像是他多年来困住的金丝鸟。 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前往关雎宫。可她那么怕黑,该怎么办? 他未吭声,伤口撕裂的疼,他的身子重重的依靠在门前。 屋内, 海兰珠蜷缩着,埋首,只紧紧抱住自己。这些日来,浑浑噩噩,她出不去,每日里只有侍女例行给她送上饭菜。她知道若饿死自己,她便没有机会,走出这关雎宫,便没有机会知道...他的伤有没有痊愈。 屋外一阵声响,海兰珠未颔首,以为是风声划过的错觉,却不知是那个男人。 皇太极的身子渐渐滑下,他依坐在门前,他们之间...只有一门之隔。他覆着自己的伤口,却依稀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染湿了掌心。风中,他不畏严寒,喉间滑动,声色几近哽咽的喃喃:“兰儿——” 屋里, 海兰珠怔着,以为是自己听错。她慌乱颔首,却又听到一声呼喊。 “兰儿——” 是他的声音—— 皇太极依靠着,她未做回应,他浅浅的笑过,心中却已决定,淡淡问起,却说的那般风轻云淡:“我放你走,好不好?” 海兰珠紧紧抱住自己,泪水竟一时满溢而出。 他又言:“我放你走,好不好?” 黯夜里, 一双身影,只有一门之隔。 他轻言,她静听。 她抱着自己,不准自己恸哭,可强忍不住。 是的,他要放走自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纷飞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兰儿,我放你走,好不好? 几近乞求的语气,让她的心甚疼。她曾问他,为何要对兰儿如此之好?他抚摸着她颊,眼底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他告诉她,他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 她的眼泪潸然而落,贝齿咬紧着唇关,只怕自己强忍不住。 屋外, 他紧紧依靠门前,闭眸,只有潇潇冷风,回应着他的请求。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舍得放手?! 彼此就这样静默的守着,再后来,他再也未出声,虽不言,无声却胜有声。可从今往后的千言万语,也只便藏在心底,不再让她知。他一直守到天明,可海兰珠一夜未眠,他起身的声响,引得她微微一怔,甚至能想象他缓缓而起时的艰难,她心底一片苦涩,只待他出声,却只等来沉重的脚步,越渐越远,直到消失在她耳畔。尔后,沉寂。 她抱紧自己,又似乎在等待着。在每日的等待,听闻熟悉的开锁声,婢女将色香味全的餐食放在她眼前。她浅浅笑过,对于一个犯人而言,这样三餐的膳食,是多么丰盛。他从来都是厚待着她。 自那夜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日,又一日,她甚至记不清多少日来,见天明,沉夜海,她在一次,又一次在等待中,迎着希望,又悄然的失落。他没来,再也未来。心的某一个地方,似被火烧灼,席卷而来,到最后燃成灰烬。黯夜里,她蜷缩着,耳畔却回荡着那一晚,他的决然。 她病了,睫间轻掩,只觉身子越来越烫,不停颤栗。身体病痛,有药可医;可心中的痛楚呢?她强忍的支撑着,终于盼到了他愿意见她的那一天。 支吾—— 屋门开启的声响。 两名侍者面色沉寂,踏进关雎宫后,其中一名立马抱拳:“宸妃娘娘,圣上有请。”侍卫用的是‘请’,可不知为何这一字的生疏,让她微怔。她抚着屋门,艰难而起,双腿间已是麻木的疼,柳眉蹙起,她缓缓踏出步子。 侍卫又言:“皇上在凤凰楼宇等候娘娘。” 凤凰楼?! 海兰珠望着自己一身,嗤笑的对那侍卫说:“你们在外候着,本宫立马便去。” “是,娘娘。”侍卫毕恭毕敬的退下,轻合屋门。 海兰珠环视着,见那件新制的锦蓝色长袍,她上前,只拿捏在手底,随后换上。那身衣服穿在她身,很合贴。她的尺码,原来他了如指掌。鼻尖微酸,她只坐在古铜镜前,望着镜面中,那清瘦憔悴的容颜,眉心愁虑重重,眼睑泪水干涸。她为自己轻轻梳好旗头,打开锦盒,琳琅满目的首饰,她挑了一直玉钗。画眉,浅抹胭脂,却难掩眼底下那一圈淡淡的黑。 她将鬓发梳得服贴,最后轻珉唇心,水粉的唇脂。 海兰珠定了定神,却在镜面里望见他微笑的面容。 她起身,只拉开屋门。 吱—— 屋外,终于雪霁晴天,轻白的薄云划开了多日来的阴霾,晨曦耀眼,刺目的疼痛,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眸,花圃两旁覆上的白雪,在金色之下,渐融。她只觉微微的寒意。侍卫见宸妃装扮好,两名侍卫不约而同的伸手,让出一条道路。 她踏出,屋外空气甚是清晰。 步履间却分外凝重,去往凤凰搂的路途并不远,侍卫依旧跟在她身后,只离她几步之摇,海兰珠却觉得要花尽她所有,她想加紧脚步,只想早一刻见到他。 终于,她望向那高耸的楼宇,侍卫道:“娘娘请——” 海兰珠却在这一刻,不由间放缓的脚步,风起云涌间,她感觉一切似梦,踏上的每一步却如此沉重,直到登上,她驻足,眼底一时涌入的濡湿,她...终于见到了他。她咬紧着唇关,见的却是他的背影,那一袭黑色的龙纹长袍,霸气凛然。 皇太极静默的矗立着,望着天际晴空,脚下众生。虽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却未回首。 沉默,寂静。 “你——”终于,终于海兰珠先出声,打破此刻的沉寂:“你的伤...好些了没?” 他笑过,却别过她的话题:“你看...天晴了。” 是啊,迎来了希望之光,可他却说:“虽是雪霁晴天,却是披着晨曦的外衣,忍受着化雪刺骨的寒冷。” 海兰珠一怔,他这话中有话。她想起小的时候额吉常给她买的糖果,外衣甜如蜜,尝到最后却藏着一颗苦心。小时候她不懂,却很爱吃。到今天她才明白,再美好的东西,尝尽几分甜蜜,就得有勇气去承担那几分苦涩。 在她得知他是杀害卓林的凶手时,她和他之间,那些爱恨情仇,终有了结的一天。可这一刻直面而来时,她竟不舍,还是…心中那抹强烈的慌乱,在隐约的告诉她,或许…他们真的完了。 她记得他们曾笑过,哭过,快乐、伤心过,却终抵不住命运的捉弄,怨过、恨过。 而他今日终于见她,却为何迟迟不肯转身,还是…他根本不愿看到自己。 海兰珠迎着他的话,轻言:“再刺骨的疼痛,也会过去的。天地万物依旧会回到最初。”她的声音很浅,回荡在凤凰楼,宛如缕缕云烟,依是那般轻柔。 他先未语,尔后,笑过,她说的没错,再刺骨的疼痛,也会过去的,就同她和他一样,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朕知道…卓林永远埋藏在你的心里。”他用的竟是‘朕’,她微怔。 “卓林虽患失心疯,可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待他?” 皇太极失笑,他如此对待?! “如果朕说,朕未授意杀他,你信吗?” 他淡淡的反问, 海兰珠楞着:“你说什么?”声色颤栗。他未授意? 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了,再解释也是徒劳。皇太极只便风轻云淡的别过:“从前是朕的执念、不舍,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 “所以呢?”眉心蹙起,她颤栗的问起,似乎已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语。 “那次朕伤害了你,你以自杀回报着朕。朕心中便已决定放手,可是朕的贪恋,执迷不悟,却死死不肯放下,这么多年直将你困在这九重宫闱里,朕无意将你推到后宫的腥风血雨里,朕的爱太痴迷,太自大,太狂妄,才让你一次次受尽伤害。或许...你从未属于过朕。” “——” “你曾给朕的温暖,朕会一直铭记。你还记得那个晚上,你给朕说的那个故事吗?” “相濡以沫——”她苦笑着, “相濡以沫,后一句...却相忘于江湖。”他一字一句说出。 那两条被困的鱼儿,待湖水上涨,他们重归江海之时,却忘记了彼此。忘了所有的痛苦,他们依旧是游刃有余的鱼儿,忘记便好,才能找回遗失的快乐。 “你想说什么?”只望着他冰冷的背影,却不见他的神情。可她已经感觉到他的用意。 “再相爱也不过落于相忘的结局,如果朕当初...不那么爱你,或许...结局会不会好一些?” “——”海兰珠咬紧着唇关,只望着他落寞的身影:“所以呢?”她等待着,等候他说的那个结局。 皇太极瞬时垂首,只望着掌心那蜷缩的金丝鸟,它乖泣的躲避在自己掌心,可是....这儿不是它的家,它向往的是更广阔的天际,就如同他的兰儿,一时困守,她只是眷恋着他怀中的温度。 “那两剑虽无法还卓林之命,朕也知道...那个男人在你心里,彻头彻尾,举足轻重。不管这些年来,你是否还想着他,也是否真的爱过朕,一切都是惘然。朕无法和你解释,也无法以自己的性命换回卓林,一命抵一命。他的死,朕只便解万众丛生之苦,以作回报。” 到最后,皇太极闭眸几近艰难,说下最后的七个字:“海兰珠,你自由了。” 她直退着几步,愣着。终于…等到的还是这个结局。 “你再说一遍?” 皇太极缓缓睁眸,英挺的眉心蹙起幽幽的弧度,喉间滑动:“兰儿——”他呢喃, 那一声,他花尽多少,才艰难的喊她一句‘兰儿’,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一株洁白而不受污浊的‘君子兰’。 那一声,只跌进她心湖。多少次,他温柔的喊起她时,幽深的眸底,她望见小小的自己。 那一声,只让她沉醉,此刻却像把利剑刺入她心扉。 “你...自由了。” 滴答—— 她的泪,划过绝寂的弧度。垂首,只见那发白的地面上,斑斓的痕迹。泪水犹如雨珠滴落。 沉默良久。 她笑着,泪珠横飞。 结束了,终于在这场风暴中,以这样的方式,平静的结束。 “那你记得...你今日之话。” “——” “你欠卓林的,以...解万众丛生之苦,作以回报。”她已泣不成声,哽咽的说下:“对待天下百姓,施以仁德,不得反悔。” 皇太极垂首。 “你答应我。”她声色颤栗:“不得反悔。” “不、得、反、悔、” 他坚毅的回复。 海兰珠笑过,长长的呼吸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临走前,总该说些什么,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在了喉间,她不知此时此刻,她要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去和他交代。 “朝前政事繁忙,你时常批阅奏折到深夜,即便夜里为了提神,也别老喝浓茶,你经常头疼,但别老强忍着,睡前别忘了命侍女为你焚一注沉香安神,那样你才会睡的踏实。” 怔忡间,皇太极眸底尽是濡湿。 海兰珠楞了楞:“还有往后…不管是哪个女人侍奉你,我希望她很爱…很爱你,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伤心、难过。 尔后,他听见匆忙的声响,花盆底踏过的每一步震撼于耳畔,他知道她已转身,他却未回首,掌心一颤,手底的金丝鸟拍翅而飞,就如同他的兰儿,终于逃出他的掌心,天际透彻的蓝,金丝鸟展翅高飞,飞越凤凰楼宇,跟随海兰珠的身影,一划而过。越渐越远。 她几乎提着裙摆,落荒而逃,金丝鸟一直在她上方盘旋,吟唱着清幽的歌声,她踉跄的跌落于地,膝盖一阵疼痛,泪水浸湿脸颊,她颔首望见那鸟儿,嗤笑着:“你自由了——” 呵呵——她真的自由了?! 他答应她,卓林的死,会以对天下的仁德来弥补。对大清子民而言,他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海兰珠比谁更明白,他不能死,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全力以赴去实现自己一生的志向。 可是,从今往后,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览众山小的那个女人,不再是她,也不会是她! —————— 关雎宫,沉寂。 海兰珠收拾好细软,拉开衣柜,她翻出那精致的雕花木盒。她拿起,打开,里面藏着一沓信件,是有关他的点滴记忆。她随意拿起一封,读阅,历历在目。 可她不想带着他的记忆离去,海兰珠拿起,只走向火炉前。木盒里一封未署名的信封引得她注目,她抽出,原来是祁大哥成婚前给她留下的。 火炉越燃越旺,只映在她颊边,微微的红。 她重新翻阅,空白的纸页里,只有端正的两字——遇,幸! 海兰珠回神,欲将那信扔入火炉烧尽时,却见空白纸页在焰火下,细细映刻着倦美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布满着整个页面。 “兰儿: 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察觉出这信里秘密。明日里,我便会娶另一个女人成亲,有些话欲言却止,而我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愧疚,都会如这个秘密隐藏在最深的地方。” 海兰珠怔着,慌乱的将信继续放在火焰下读阅。她却未料到祁纳早便将所有的事情细数的写下。 她震惊,撼动。在看到某个字眼时,她才恍然知道…自己错怪了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祁纳的番外(一)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只愿她一生安好——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让一向波澜不惊的他变得如此冲动,冷峻深邃的眼眸也会泛起温柔?他,我跟随了十年的主子,威武霸气却也冷静睿智,我本是为还恩情而跟随于他,却不知自己正被他的雄心和仁德而感染,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有着争霸天下的豪气也有着平定天下的壮志,而我也以为陪他征战沙场、开疆拓土,辅助他成就他的梦想会是我一声的使命。而这一切变了,因为她变了,他变了,我也变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会为了一个香囊而闷闷不乐,只是因为她只没有送给他;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一个女子,为了治她的眼伤,他命我去寻盛京名医,为了查出害她的凶手,他极力隐瞒着她的伤势,为了保护她,命我带着侍卫亲自守在她房间周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对一个女人的心思竟可以如此缜密!我疑惑着,揣摩着,却想不通,猜不透。 可我更没有想到她会闯入我的生命里。 就在那一天,她直闯大殿,“放了卓林!”,她大喊着,不管、不顾,娇弱的身躯,执拗地反抗着,坚定的语气,还有那无畏的眼神,鲜明的对比让我诧异,更让我震惊。我站在殿外,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这样大闹他的宴会,他会怎样惩罚她?更何况还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卓林,她爱他吗?很爱很爱,对吗?他又是怎样一个男人?他能比大汗还强?那。。跟我比呢?那一晚,我五味具杂,担心着、疑惑着、害怕着,也嫉妒了。 我讨厌这种感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谁?到底是谁??!!我辗转反侧,坐立不安。卓林?放了卓林?他被抓了?我记得那个疯子,那朵花,海兰花!!!“这花不准再宫里出现!不准让海兰珠看见!”大汗当时那么紧张,是为了海兰珠!!是他,那个疯子,就是卓林!! 我立马夺步要去见见这个男人,一个让你如此奋不顾身的男人,一个将大汗打败了的男人,一个让我又害怕又嫉妒的男人,该死的,上次只想着偷走那朵花,都没仔细看过这个男人! 可是当我走进地牢,却发现那里的守卫竟然昏倒在地?!怎么回事?!!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由而起。。我怕答案,但是更怕她会受到伤害,她这是在以卵击石!!但我急促地敲醒一名守卫询问情况,急切地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奴。。奴才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她们是从奴才身后突然把我大昏的,不过奴才在昏迷时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果然—— 不行,我要阻止!!劫狱是死罪!!我疯了般到各处小心打探可疑之处,果然被我查出刚不久有侍卫看到两个可疑人物,一男一女,他们正要盘问的时候,被大福晋阻止了。 完了,她,带着他,逃走了。。。 我当场就懵住了。怎么办?带人去抓“犯人”?还是帮助隐瞒?不可能,瞒不住。我看得出大汗对她的痴迷和眷念,他怎么可能就会这样让她走了,这件事又怎能瞒得住?! 我立即作出了决定——告诉大汗。只有他有资格有理由去追回她,也只有他有能力保住她。我相信我的主人,冷酷的外表下是一颗仁德之心,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不会伤害自己爱的女人的。 我去了大殿,无果;我去了大汗书房,无果;我跑去了大汗的寝宫,还是找不到他,我急了。大汗不会去其她福晋那的,至少今天不会的,今天她那么地伤害他,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对!兰姑娘那!只有那才是他的心停驻的地方。 我又立刻往兰姑娘的寝宫跑去,果然——,不过——, 这——是大汗吗?那疲惫的神色透着担忧,透着悔恨,透着害怕,透着不舍。颀长的身姿在月影下不停地转身,走两步——停——转身——再走——犹豫——再转身——再迈步,步子一步比一步犹豫,一步比一步没底气。 我一时看得出神,当我注意到面前黑洞洞的窗子时,突然回过神。我急忙跑去向他汇报,“兰姑娘劫狱带着那残废逃跑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用这个“逃”字,可笑,放着九五之尊的大汗不要,放着荣华富贵、至尊荣耀不要,带着个残废“逃”?!!是啊,我太可笑了,我竟然忘了这个女人是她。 我看着他跑进她的房间,那样的急迫,那般的惊诧,又是那般的害怕。跟随了他十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我站在屋外,不敢进去,不敢打扰他,更不敢看到他如斯脆弱无助。他是君,是主,他在我心中就是那挺拔的山峰,任由风水雨打都面不改色,屹立不拔。 良久—— “祁纳——” “大汗,有什么吩咐?”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怔了怔,迟疑的颔首,却见他背对着自己,我揣测七分,终是领命:“是,大汗!” 我转身追去,带着一对侍卫往那条小路追着,他们是跑不掉的。他们走不出正门,就算有大福晋的掩护,也只能从这条小路逃。可是,我追上他们之后该怎么办。 她,我肯定是要安全带回来的;可是那个残废呢?是带回去?是放走?还是——??!!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他的话,我能揣摩出七分,可另外三分—— 我该怎么做? “啊——!!!” 是男人的惨叫!是他!那个残废!我曾经在地牢门口就听到过那样的声嘶力竭。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叫?他们出事了吗? 我让身后的侍卫停下来,我撒腿往那声源跑去。 我远远地我终于看到他们了!他们在干吗?!!他在掐着她!!她的衣衫为何那么乱?!!她无力挣扎着,惨白的面色,感觉快要窒息了般。我急忙往前跑,右手握住左手佩剑的剑柄,正准备将剑拔出剑鞘的时候,他松开了手。我停下脚步,深喘着气,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只见他看着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发呆,但更似在回忆。 她坐起,连退了几步,握紧胸前凌乱的衣衫。我退了几步,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看着。我想知道她会怎么做,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抛下他?她应该这么做的!!我自以为是的想着。却不知眼前上演的确实截然不同的剧情。 ——“卓林,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你曾说见刀如见人,这一年来,我一直都留着它,就像是你在我身边。” ——“卓林,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你记得这流光是不是?”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我的右手无力地握紧,紧,再紧。本也不长的指甲扣进掌心,渗出了血,疼,很疼,可还是麻痹不了心中的疼。我不敢相信,她还一如既往的对他好?为什么?她这么的执着是为了什么?他不配!他真的不配!! 我看着她搀着那个残废进了一个山洞躲雨,她累了,不一会就睡着了。温润的脸庞还留有未干的泪痕,一脸的憔悴,一身的疲惫,让人看着是那么地心疼。她不该这么累的,她原本可以享受这世间最高的殊荣,拥有一个帝王无限柔情,她可以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最尊贵的女人!!是他!是这个残废阻碍了她,破坏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幸福!!!看着脏乱不堪的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是那般的不和谐,那般的刺眼。终于,我做出了决定。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残废的身后,掐住他的脖子,握住他拿着流光的手,顺势捅进了他的身体里。一切都结束了,我替她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我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却还是不安定。烦。。燥。。。这里我不想再呆了,也不敢再呆。我深提一口气,转身离开。找到远处等着我的侍卫,带着他们来到了洞口。我没有叫醒她,没有这个勇气,看着她身边已经死去的男人,莫名的害怕用上了心头,这一刻,我多想她就这样睡着,我甚至不敢想象她醒来之后会怎样。筵席的那一幕浮在了我的眼前。是那般的清晰。我的双手满是冷汗,我已无力握拳。雨还在下,就像是一把把的冷箭刺进我的心里,是那般的噬骨,这就是万箭穿心吗? 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一切都是静止的。她未醒,我未动,而地上的那个男人更是不可能再起来。只有这狂风暴雨的喧嚣告诉我,时间还在继续。。我等着,继续等着。。。 良久——她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卓林,你醒醒。” “卓林,卓林,醒醒,求你醒醒,看我一眼,呜——” 果然——是那般的声嘶力竭——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祁纳番外(二)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我听不下去,看不下去。那汹涌而出的眼泪,那声声哭喊,透着绝望,硬是将我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撕得粉碎。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密麻的脚步声由我的后面窜到了前面。我之前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闭眸,忽而握紧双拳,猛地睁眼,提起一口气,向前迈出了沉重的步伐。我从侍卫群中穿到前面。怔住了—— 她并没有颔首,抱着那具尸体,呜咽着,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声嘶力竭,却仍让人感觉那么凄凉。 “兰姑娘,冒犯了。”我说着,平静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 而回给我的是持久的静谧。 她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她像是没有看到我们,她也的确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她拖着卓林的尸首欲离开山洞,娇弱的身躯拖着那沉重的尸体, 暴雨的侵袭使得脚下的泥土十分的湿滑。她每拖一步都显得那么的艰难。 我们没有上前帮忙,她也不准。我们就这样跟着她,看着她将卓林拖到山洞外准备埋葬,她徒手挖着坑,白玉的手指被泥土沾污,斑驳的血迹星星点点地渗透出来。她边挖,便清唱着,泪流满面,柔弱无助的身姿,仿佛下一瞬,就会被风刮走。 她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映入我的眼帘,刻进我的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为她好,难道我猜错了?还是我只是为了完成大汗的任务?可是那三分,我的猜测,是对还是错?这是主人的命令,还是我的心声?一系列的问号充满了我的脑海。我真的快疯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局外人,大汗爱她,可她却执着于那个残废,我是大汗的亲随,我也怜悯着她,我在为大汗做事,也是在为她好。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已经涉入了其中?! 我不想再想,这种没有答案的乱想让我濒临崩溃。我深呼一口气,走上前去“兰姑娘——”她怔了下,忽然,她身子一软,跌了一下。我立马扶起,似乎没有经过大脑,动作是那么地自然,看着怀中的昏睡的她,面容是那般的安静,似乎之前的哭喊、悲恸都是一场梦,我的心空了,随着她的安静陷入了死寂。我把她横抱起,带她回去复命,所有的动作都那般的机械。 这条路好漫长,我记得来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可是为什么回去的时候却显得那么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怀中的人是那般的轻,可是我的双手却在颤抖。马儿在飞快地跑着,将我的心跳颠簸地快了起来。 “是我把她逼到这一步的。”我不得不说,我后悔了。 而这条路的尽头有着另外一个男人在等着她,他会怎样对她?我是一个男人,我明白一个男人对自己所痴迷的**,这次她惹他生气了,令他伤心了。他不会杀了她,可是不保证他不会在盛怒之下,去—— 我用力的晃了下头,“驾——”举起马鞭狠狠地向马背上一打。 我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大汗,兰姑娘已抓回来。”我终于还是把她带到了他的面前,她仍在昏睡,双手被我反绑着,我虽不忍,但她劫囚,我不得不这样。 “下去吧。”这是命令,虽然平静,却也听得出里面的愠怒。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他仍在宣纸上笔酣墨饱,写的每一笔都显得顺畅且迅猛,好像不是在挥笔,反倒是在舞剑。整个书房的气氛是如此的紧张。我一颗忐忑的心揪的更紧了。这个我追随了十年的帝王,仍是不怒自威,让人心惊胆颤。 “大汗——”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他,告诉他今天看到的一切,卓林的死,她的绝望。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 “怎么还不退下?” 我心一紧,看来我还是说不出口。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我只是个局外人,也只能做局外人。我不能再参和进来。 我低头往后退,出了书房,合上了门。两扇门渐渐地合拢,高大的男人,还有地上娇弱的她渐渐地联成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窄,终于,消失在我眼前。我终于走了出来,走出了这原本不属于我的故事。 我,背对着书房,守着,静静地守着,我站得有点远,我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见。 抬头,天空是如此的黑,无边无际,没有月光,一切都是那般的黑暗。我下意识的摸着我的心。 闭眸—— “扑通——扑通——”享受着死一般的沉寂。 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砰——” “不!” 碰撞声,挣扎声,哭泣声,求饶声,声声都透着绝望。冲破了死寂,这是一场炼狱!! 我紧闭眼,不能睁开,手指紧紧掐着心房, “啊——” 是她! 我猛地睁开双眼, 转身,怔怔的看着眼前偌大的书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这声音?他们在?他对她? 天哪!我怎么会把她弄到这个境地! 我杀了她最爱的男人,她却以为是他自杀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奉命将她带回,却让她遭受这般屈辱。 我—— 对不起—— 我转过身,还是不敢看书房,没有了焦躁,没有了恐惧。 我静静地,静静地, 前所未有的静—— 死一般的静——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之前所有的担心是多余的, 只希望大汗会对她好,很好,很好 只希望她会很好,很好。 今夜似乎很长,前所未有的长; 这个冬天很冷,前所未有的冷。 “吱呀——”门开了—— 我转身,是大汗。 我调整了情绪,木然走到他的面前。 “送她回寝房”眼底尽是疲惫。 回寝房?是既往不咎了吗?他,打算怎么安置她?我好想问清楚。 终于,我鼓起勇气。 “大汗——”声音很弱。 我还是没有留住他的脚步。 去看看她吧。 我走到书房门外,停下。 “兰姑娘,大汗吩咐,送你去寝房。” 寂绝,宁静。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进去看看,可这儿是大汗的书房。我往里探了探,什么也看不到。无奈,“兰姑娘,大汗吩咐,送你去寝房。” 还是——寂绝,宁静。 怎么回事?我急了。“兰姑娘?兰姑娘?”我敲着门。 依旧——寂绝,宁静。 不可以,我不能再等了。不安感越来越强。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木门未锁,我推门而入。可不知是门槛太高,还是我脚步太重,这一步,我怎么也迈不过去。刚刚他们在房里都发生了什么?我有那么强烈的预感。却总是不断地打消。用了一个又一个理由,却一个比一个没有底气。我不敢进去,生怕里面的答案,让我再也找不到理由,哪怕是一个不充分的理由。 可是—— 她—— 我吸了一口冷气,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瞠目—— 屋内,脚下, 一片凌乱,破碎的衣衫散了一地。 满屋充斥着热潮的**。 此情此景,就连我这个大男人见者都觉惊心肉跳。 更何况她还是个柔弱万分的女人。 凌乱的床铺上,被蹂躏成团的衣衫。 我深深的叹息。 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我泄了一口气,有怜悯,有无奈,可是之前的忐忑已经没有,心里百感交集这,却又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兰姑娘——”我依是轻声问着,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我凑近,却发现床上没有半个人。 我慌忙点上蜡烛,却还是找不到她。 我的心一提,正要转身去找。结果—— 窗下那蜷着的身影。黑色的薄衣衫裹着她娇弱的身躯,双脚**着。 那红色—— 鲜红鲜红—— 红得那么妖艳—— 红得那么惊悚—— 就这般从她手腕涌出。 我懵了—— 救她——怎么救? 找太医——我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叫?! 对,找他。 我慌忙转身,向外奔去。 “大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焦急地想一下子全出来,可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 “大汗,兰姑娘她——她”还是没说出,是累了?是担忧?是害怕? “她怎么了?” “她割腕自杀。”一鼓起,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我身边划过,我还没缓过神,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影。我转过身,只看到他正飞快地向书房跑去,显得那么的慌张。我来不及多想。跟着向书房跑去。 书房中,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醒过来!” 高大的身影显得如此沧桑,我看得到他的颤栗,他的无措。 “兰儿,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放你走。我答应你,什么都依你。”嘶哑的声音颤抖着。 他抱起她:“祁纳——快叫景太医,快去!” 我终于领到命令。赶紧向外跑。去找景太医。 那般地急切。 是因为他的命令?还是为了救她? 她终于活了下来,可是太医说她生存意识薄弱,药和水都入不了她的口,尽管昏迷着,她依然在做反抗,抗拒着任何活的机会。 这些日来,大汗一有空就回去探望她,在她寝宫里,只有他和她,我不知道他在房里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将药和汤水喝下。我只看得出他每次从房间走出来都多了一份安心和凄凉。 这些日来,我一有空也会来到她的寝宫,不敢进去,不敢想象她现在会是多么的憔悴。我总是以大汗的名义,送来衣服、补品之类的,还向如莹打听着她的点点滴滴。 我每次临走的时候,都会在门外多停顿那么一下,就一下。 这一下,我可以没有任何杂绪,静静地站在门外,就这样站着,尽管只有一瞬。但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一刻,我的心里不再有波澜。 终于,那一天—— 那天,我依旧端了一碗参汤,向她的寝宫走去。可刚走过她院子里的走廊,就看着如莹急神色匆忙地从房间里跑出来。 怎么回事? 难道—— 她—— “哐当——”爆裂的声音。 瓷碗摔落,一地的碎片。参汤溅了一地。 我踏过,跑到如莹的面前。 “兰姑娘怎么了?”我稳住她的双肩,话语脱口而出,但十分平静。 “兰——兰姑娘,她——”如莹双眼朦胧,在哭;可是她的嘴角上扬,在喜。 我更弄不清楚状况了。颤抖着,我感受到明显的颤抖,是如莹?还是我? 如莹显然很激动,一直哽咽着。 该死的,这种等待,是在难以忍受。。 我无意识地将双手紧了紧。 她蹙眉,但没有吭声。情绪似乎平静了下。 “兰姑娘,她,她醒了——” 她醒了? 她醒了! 我怔了怔,脑袋一片空白。 “祁大人?” 我回过神, 看到眼前的女人双眉微蹙,一双盈盈的水眸微颤,带着疑惑,带着担忧,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是想看懂我?还是想看透我? 我忙收回视线,放下双手。 “嗯,我知道了。”不带一丝情绪。 转身迈步,沉重的步伐,只让我觉得无力。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我似乎走了很久。 突然间,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驻足,转身。 才发现,原来我并没有走多远。 只是如莹,她—— 她还在望着我?!只是少了一分担忧,多了一分疑惑,还多了一分——一分我看不懂的情愫。 她似乎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视线,低下了头,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我缓了缓神,“我会去禀报大汗,兰姑娘这边,你好生照顾着。” “是,奴婢知道了。”依旧低着头。 我点了下头,余光不经意地漂过她身后的那扇门, 门没有关, 可是, 我还是看不到里面的她。 无奈—— 惋惜—— 可终还是没有犹豫, 我转身走了,是那般的急切。 一刻都不敢停留。 这里太静了,静得让人窒息。 我的目的地很明确——大汗的书房。 这个消息,我该告诉他。 他惺惺念念的女子,平安无事,已经醒过来了, 他会怎样?会很高兴吧 他会立刻去找她,去看她, 好好地疼她,爱她, 给她名分,给她荣耀...... 我在笑,嘴角一直在上扬,我在为我的主子开心,也在为她祝福, 也在为自己宽心, 看来,自己并没有为她选错路...... 只是,我忽略掉了心底那酸楚的角落。 是我已经麻木?还是不愿去触碰? 我很快地就来到大汗的书房, “咚咚咚!!!”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大汗——”平静的声音,与敲门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进来吧。” 得到允许的我,急忙开门冲了进去。那般地迫不及待。 “大汗,兰姑娘——”依旧是那般平静,原来我对他的敬畏是如此强烈! “她怎么了?”那么地不安,双眉紧蹙成“川”,满眼的疲惫尽透着惊慌与害怕。这样的他是那般的脆弱。 不过,我已经不再奇怪了,自从她出现后。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已经太多太多了,他的沧桑,他的无助,总是不经意地显现出来,只因为她,也只为了她。想想他知道了她醒来的消息,一定会恢复原先的风采了吧。 我定了定神。“兰姑娘终于醒过来了。” “真的?”他脸上立马一阵欣喜。果然不出我所料。 可是当他正欲跨步,却犹豫了,一阵黯然。怎么了? “大汗,您不去看望下兰姑娘吗?” 只见他怔了怔,“罢了,”那般苦涩,那般无奈,闭眸“只要她醒来就好。” 他不去看她?!!他得到了她,也那么关心她。可为何—— “大汗!这段日子您日夜守着兰姑娘,她终于醒了,您又为何迟疑不去看她呢?”我从没有这样直接地与他顶撞,是为了他?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不明白,或许等若干年后,我想我依旧不知道当初的冲动是为了什么。 可是他依旧没有给我答复。 “下去吧。” “可是大汗——”我想力争,为他,也为她,或许也为自己。但是大汗只挥手,示意让我退下。而我,也只能遵命。 我不解,这个主子,我尽管跟随多年,依旧还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这几日,我依旧每天去她的寝宫,送补品,送医药,依旧是以大汗的名义前来询问,表示关心。可是如莹说她虽已醒,却不肯吃,不肯喝。每次听完,我都不自觉地走到他的书房,想告诉他,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这几日,他从没问过关于她的情况。我疑惑着,更焦急着。难道他得到了她,便要弃她如敝履? 这天,我来到他书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怎么了?有心事?”低沉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我的犹豫。 我像是被拆穿谎言了般,不敢抬头,只垂首,慌忙否认。“没——” “最近你怎么老往我这跑?” 有吗?我思索着。她的一言一行又一次侵袭过来。想到她亲自为卓林埋葬的那个场景,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慢慢萌发,可是我不想去细想,更不敢! “祁纳,你说说蒋干盗书的故事。” “大汗——”不解,真不解,无论哪方面都那般不解。 他跟我谈谋略,告诉我该怎样去对付袁崇焕。每一步都是精心计算的,那般缜密,天衣无缝。这个男人论谋略,让我敬佩不已。可是—— “大汗,我还有一事。”我鼓起了勇气,决定说出来。 “兰姑娘已经醒来多日,您还未去探望过。”我看到他握着兵书的手一颤,我知道他心动了。“大汗,臣知道您一直都放心不下兰姑娘,可您于正事,将兰姑娘撇在一边,您这是和她怄气,还是和自己怄气?再者,大汗您要了兰姑娘,却迟迟不给她名分,将她搁在一旁,您这是要将兰姑娘置于何地?”我终于将我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泄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只能静待。 “她若是在意那些名分那倒好了,我也就不必日夜如此烦心。”他放下兵书,抚额,长叹。 我没想过他会这般说,充满着无可奈何。抬起头看着他的疲惫。 “你怎么在乎起这个来?”抬眸,与我的目光相撞。我慌忙垂首“大汗别误会。” “你倒说说我误会什么了?” 是啊,误会什么了?我跟她吗?怎么可能?不会的。他想多了。还是——我想多了。 “不是,大汗。”我支吾着“今儿我凑巧碰见如莹,问起兰姑娘的近况。” “如莹怎么说?” “兰姑娘身子虚,还不怎么吃饭。” “荒唐——”岂料他拍案而起,踱步而出。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 ——去了玉福晋的寝宫。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兰姑娘开始饮食,有了活下去的意愿。我听说是玉福晋来过。原来他还是为了她,他的心中还是有她的。 一个月后,一次我带着她额祁葛的信交给她,却得知她额吉病重,看着她的焦急,我能做到的只有让她找他。如今能让她回家的只有他。 我还记得第二天早上,迫于三大贝勒的压力,我急忙跑去御书房找他,一进书房,彻底傻住了。他拉扯着大福晋的手,样子十分生气,而她蜷缩在一角,那般柔弱。什么情况? “哲哲,你若真为我着想,该知道怎样做才让我省心。”这是警告,一语双关。“起来吧,还愣着那干嘛?快给我更衣。”他对她的语气却是那般的柔和,眼中溢满了温情。突如其来的柔情,让我有些不能适应,还是因为这柔情是对着她。 我看着她为他更衣,她的温柔,他的柔情,为什么这一幕看在眼里,让我这般地苦涩。他为她出头了,他肯面对她了,他们之间也有希望了,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吗?我的主子得到了幸福,而那个柔弱的她得到了保护,得到了她应有的尊荣,她的一生不再如此卑微,她会是一颗璀璨的星星。照亮他的心。 可是—— 我的心呢? 看着大福晋离开,我也不再忍住。“大汗,我在外等候您。” 为什么会这么煎熬,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她的眼神,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接触,为什么总能泛起我心中的苦涩? 难道—— 我—— 对她—— 怎么可以这样! 良久—— 他出来了。 我平复了下我焦躁的心,走上前去。 “大汗,兰姑娘的事您准了吗?”我逼着自己只是关心她。我强行告诉自己,是自己亏欠了她,我在补偿。 他止步,不解地望着我“她什么事?” 都一晚了,怎么—— “兰姑娘还未和您说起吗?” “祁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兰姑娘收到科尔沁急件,她额吉病重,望大汗准回乡探视。”对的,我只是在帮她,只是在弥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呃——”我该怎么回答,一直以来我都是假冒他的名义送饮食服饰,也一直私下与她亲人联系,我告诉自己只在帮她,只是在弥补,可是——我算错了自己的心。 “当时我在场,所以顺势——”我支吾着 “前段时间听如莹说,你时常去探望她。”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只是把他当个男人,不是主子,不是恩人,只是男人,和我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 他知道?!这一个月里,他表面虽未探望过她,私底却对她的事了如指掌。看来,我还是输了。输给了这个男人的细心缜密,更输给了这个男人的痴情专一。 “大汗,卓林死后,兰姑娘孤苦伶仃。”我想告诉他当天她埋葬卓林的一幕,告诉他那个女子的倔强和执着,告诉他她需要他好好对待,一辈子。 “这事儿不用你提醒。”他说完转身继续前行。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笑。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去提醒他。我不是她的谁,要算,也只是她的仇人。上天已经给我跟她写好了结局。 我只愿她一生安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关雎宫外, 静儿在外来回踱步,娘娘想一个人收拾细软,便让她退下在外静候着,可她忐忑不定,还是如传闻一般,娘娘刺杀皇上,皇上免娘娘死罪,却要谴出宫外。没有人知晓,那一日关雎宫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争执,可是…宸妃娘娘真的要走吗? 静儿退了几步,却听见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她回首,是祁大人。静儿连忙垂首,福安:“祁大人--” “娘娘可在宫里?” “娘娘在,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这都好几个时辰都未出来。我担心...担心娘娘。” 祁纳罢了罢手:“我有话单独和娘娘说。”越过静儿,他步履沉重, 却又在关雎宫门外驻足,该面对,总该面对。怔忡间,他推门而入。炭火越燃越烈,屋里很暖,他一扫而过,却见女人蜷缩在火炉旁,埋首抱紧着自己,她极力的克制着,可只要仔细一听,便能听闻那幽幽的哭泣声。 他顺势合门,她未颔首,祁纳朝她走去,暗色的地毯上,白色的纸页洒落于地,他悄然拾起,原来是他留给她的那封‘秘密’, 祁纳闭眸,指尖微松,纸页零落,一阵苦涩,他几近哽咽的说:“对不起——”他的心犹如被巨石积压,压的他快透不过气,当他开口道出这三字时,耗尽了所有,才瞬时释然:“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太多年,我曾不敢面对你,更害怕你朝我笑,因为你的眼睛会像雨珠那般透彻,笑着的时候,眼睑弯如月牙;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在你瞳仁里,望见愧疚的自己,这让我感觉当头一棒。你对我的好,就像对身边每一个人一样,可我却乐此不疲,更想加倍补偿你,才能让自己不安的良心过的好受一些。可我…最害怕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那眼中对我的笑意,终会散尽,你会恨我,没关系,我宁愿你恨我入骨,我才能安生,我甚至可以想象一切的后果,却未料到事情来的这样措手不及。不仅伤害了你,也连累了皇上。” 海兰珠缓缓颔首,泪水湿浸了脸颊,未回头,良久—— “他真的没有授意?”她静静问下。 “人是我杀的。”祁纳握紧拳心,艰难的说下。 她失神的笑着,木讷的视线已毫无立足点:“你告诉我,对他,我是不是做错了?祁大哥——” 祁大哥?! 那一声,竟让祁纳眼眸隐颤,是莹润的湿意,他...还能做回只远远守护她的大哥吗?!真的...还能吗? “你错在太执着,执着到让人爱的覆水难收,”祁纳睨着她微颤的身影,哽咽的抽回视线:“却又让人走投无路。皇上若要杀卓林,当年在锦州战场上,便会对他置之不理,又为何将他带回盛京?他知道...你一直在等待、守候着那个男人。等待到你掩耳盗铃的不愿接受他的任何爱意。他说你曾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你会留下来,可你却走了。” “——”她环抱着,静听着:“然后呢?” “于是我带着他的命令,要将你带回,实现你给他许下的诺言。” “——” “卓林与我无仇,可我要记住我的使命,我要为我的君主除掉潜在的风险,我要为你斩断所有的念想,你才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 那一年卓林忌日,她偷偷出宫,却在卓林墓前与他相遇,海兰珠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每年卓林忌日,他墓前留下的檀香,是你去过。自那次你我在墓前相遇后,你会刻意避着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去。” 他垂首:“你说的没错。”一字一句说下,卸下了这么多年背负的罪行,长叹着, 她失笑着,泪水滑落,低低的喃喃:“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呵呵—— 她愣愣的笑过。 可他宁愿她狠狠给他耳光,犹见她的沉寂,几近令他疼的窒息。 见她耳边凌落的鬓发,他伸出右手,想为她别过,指尖却愣在空中,只愣愣的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久久,只轻喊了一声:“兰儿——”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 “——”她未语。 男人眸底的湿润,在眼眶里打颤:“自皇上从战场上救回我,”视线穿过绵远的岁月:“我的命便是大清的,誓死为大清效命,是我的职责所在。可我想偿还你,却不能将自己命双手奉呈给你,我要为他南征北战,打拼江山,这更是我的使命。”他一手抓紧凌霄宝剑,回望着自己的右手:“我用这只手杀的他,今天我便卸下,偿还给你,只求你别在折磨自己,也别凌迟皇上。” 嘶—— 宝剑出鞘,冰冷的风声促狭的划过她耳畔。 海兰珠立马回神,惊愕的转身,只见他坚毅的挥剑,她脑中馄饨,不安、惊畏:“不要——”她嘶吼。 甚至不假思索,只顾着冲上,耗尽全身的力气,与他一起跌撞一地。 噗通—— 她心跳骤起,颤栗的看向身下的祁纳。 四眸对视,他蹙眉,海兰珠撑起手臂,差一点,若她未拦下,他便自断右臂。 “你们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补偿我?!”她愣着,眸底颤栗的泪珠,迅猛的滴下,落在他颊边,划过忧伤的弧度。他躺在暗色的地毯上,睨尽了她的慌乱,她轻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最后二字,伴着愠怒的低吼。 她只躺在他身旁, 他松开凌霄宝剑,啪——他别过头,只见她躺在自己的臂弯下,静听着她的无助、与失落:“是我——罪魁祸首是我!” 死者已矣,折磨彼此,这是卓林想要的结果吗? “别这样——”他哽咽。 “他说我自由了,我难过,食知无味;”她的声音愈渐愈小:“他说放我走,我更难过,夜不能寐。祁大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祁纳抽回视线,思忖:“你一直都知道皇上最在乎谁?他的心伤,只有你的心药可医。” “——”她闭眸 —————————————— 夜,寒。 娜木钟知道那男人伤势还未痊愈,特意熬着血燕,给他送去。她迈着步履只朝向御书房,站在屋外,只见朦胧的烛火映着屋里。门前的两名侍卫见他,立马垂首:“贵妃娘娘安康。” “本宫是为皇上送补品。”娜木钟瞧那俩侍卫迟疑的眼神,特意加上一句:“还看什么?难不成想拦着本宫?” “贵妃娘娘,奴才不敢。只是皇上刚刚离去,并不在御书房里。” 娜木钟挑眉,怔了怔,他不在?那刚好——那男人日夜在御书房安寝,他不在,她倒刚好在此等候,抽回视线:“皇上去哪了?” “西厅。” “那本宫守着皇上回来。” “可是——贵妃娘娘。” “怎么?你们不知皇上最近的伤势,这血燕乃是补品,若耽搁皇上龙体安康,你们...一个个都担当的起吗?” 听之,侍卫不敢阻拦。只便让出道路。 娜木钟走近,只将手中的托盘轻放置自书桌边,又发觉屋里有些寒意,凑近火炉才发觉炭火渐灭,她转身,又命其中一名侍卫加点炭火,而另一名去找御厨房找暖壶,将血燕保温,这样待那男人回来,也便能尝到温热的血燕。 待侍卫都离开时,她合上门。只见那桌案上一块破碎的绣品,隐约可见凤凰美丽的翎羽,她一怔,回忆着,原来是海兰珠送他生辰礼物,娜木钟挑眉,这男人,一块破碎片还当个宝供着。不过…她就是喜欢他。心里不知怎的,溢着淡淡的幸福。她喜欢他,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也可以是她一个人。 —————— 海兰珠前往御书房时,他的屋门前未有人留守,她探望着屋内,明暗的烛火,摇弋着。她未敲门,只站在窗前,离他书桌案最近的地方,她怔着,手心攥紧,屋外虽寒,她却觉手底一阵凉汗,犹豫,踌躇, 终于—— “你——在吗?” 屋里, 娜木钟听闻声响,她一怔,未出声。 屋外, 只有沉默回应着她。 来之前她便想过种种,海兰珠斜靠着,头倚在窗前,就如同那一夜,他在屋外,她在屋里,彼此只有一门之隔,可心与心的距离呢? “你不想说话,没关系。”她浅笑过,垂首,虽笑,却难掩心中的失落:“那你听我说,好不好?” “——” 呼—— 她侧目望过夜空,正如他所说,雪霁天晴,待风暴平息,却要忍受化雪刺骨的寒冷。她好冷,却没有勇气敲门进入,只好这样静默的倚靠在窗前,感同身受,那一夜他在她屋外,会像她这样忐忑,与踌躇?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却不知如何说起。 屋里, 娜木钟静听着。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了,那就真的结束了;如果…一个人还想坚守,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娜木钟怔着,掩过眸底。 屋外, 海兰珠侧目,纸糊的木窗上映着斑驳的光影。 等待—— 却似耗尽了几年时光,寂静也能如洪流,撞入她心扉。 沉默—— 依旧是他给她的答复。 海兰珠贝齿咬紧唇关,鼻尖酸涩,垂首,黑夜笼罩着那倩影,风拂过,她颤栗,几分哽咽:“如果…你能原谅我…”她艰难的说下:“可不可以开门见我一面?” 屋里, 娜木钟踌躇,该不该告诉她?她手抚着那碗血燕,闭眸,挥手,故作的打翻那瓷碗。 屋外, 她只听见嘭—— 爆裂的声响,让她一颤,那声音…似男人的咆哮,原来听到她的乞求,他竟是这般愤懑。 泪水,落下。 她的身子不由滑落,紧紧环抱着自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城楼送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你不说话,没关系,你听我说。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 ——如果...两个人都放弃,我们真的就结束了;如果...一个人想坚守,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夜寒,风拂,影颤,伊人泪落,独自哀。 ——如果...你肯原谅我,可不可以开门见我一面? 瓷杯爆裂的声响,仿佛还在她耳畔回荡。他不想见她,正如那日凤凰楼上,他背对着自己,即使即将离别,也不愿转身见她。 她曾鼓起所有的勇气,曾以为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在那一爆裂的声响中,溃堤,最后消泄。 心与心的距离,不仅只是一门之隔,而是...他不知...她爱他甚于卓林。 而以后不管在哪里,都只是转身的距离。 她哽咽的低喃:“告诉我,那晚在屋外的你,到底有多难过?是不是像我现在一样的难过?” 离别苦,你可曾知道,问情是何物,却教生死相许。就中更有痴儿女。 残月凄冷,旧人哭有谁问? ———————— 海兰珠重回关雎宫时,静儿一直在等候着:“娘娘,您回来了——” 她见静儿,轻浅笑过,双眸被泪水浸后,一阵酸涩,她的视线越过静儿,只望过她身后的牌匾——关雎宫! “静儿。” 静儿终于重见宸妃脸上的笑意,她才终放下心:“娘娘,您终于笑了。” 海兰珠怔过,为她别过耳边松散的鬓发,死太容易,活着...却太难。以后的日子,她会好好活着,静儿一愣,不解的望向宸妃,却不料宸妃拉起她的手,直走向屋里:“你来。” 她打开锦盒:“你在我身边呆的日子虽不长,和我总算是主仆一场。”她从中挑出她最喜欢的那支步摇,为静儿轻插在发髻上,静儿欲拦下:“娘娘,您这是——” “收下吧。你瞧...这步摇多衬着你。” “娘娘...您告诉我,您真的要走吗?” 海兰珠垂首,强忍的笑意,再也伪装不下,轻悄的点头。 得到海兰珠肯定的回复,静儿泄气似地不安:“娘娘...”话音刚落,静儿泪水四溢,正如娘娘所说,她伺候娘娘的日子虽不长,可主子为人仁慈:“娘娘,你人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静儿...静儿舍不得娘娘。” 海兰珠捧着她的脸颊儿,只拾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过苦涩的眼泪:“静儿,你若真舍不得我,可不可以答应我几件事?” “娘娘您说——” 海兰珠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叠男人的朝服:“这是圣上的朝服。每一件都有专门的配饰,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弄混淆了。” 静儿点头,鼻尖却更是酸涩。 “他批阅奏折,用的是朱砂笔,可他最爱的还是千山毫笔。更喜欢江南的‘澄心堂’纸,是宣纸中的精品。”似乎又见,他拿笔书写、作画,一笔落成,深浅浓淡,墨韵清晰,正所谓‘墨分五色’。 “他最爱喝碧螺春。他曾说淡淡的苦涩中,尝尽辛甜,那才是好茶。可他深夜喜欢饮茶提神,李太医曾说万万不可,有伤龙体,他就是不听,执拗起来,谁也拉不回。所以我偷偷将他的碧螺春藏起。” “冬日的夜晚,记得给他熬一碗骨头汤驱寒滋补,可是这骨头汤,一定要叮嘱御厨房,将面上的油花去掉,你别看那男人结实,却最讨厌油腻。” 静儿颔首,望着宸妃娘娘细心交代着一切,心里却甚不是滋味。 “夏日酷暑,他喜欢喝银耳莲子粥,若不加点儿蜜枣,他一定会嘟囔无味儿。”犹想起,她笑过,唇角的扬起的弧度,却透着淡淡的凄楚。往事一幕又一幕,就似发生在昨日:“他那个人啊,冷了,怕寒;热了,又闷燥,是个难伺候的主。你永远也跟不上他变换的思绪,可你却不用担心,他会适时的驻足,等着你赶上他的步伐。” 说着...说着...竟泪流不止。 海兰珠轻咽,擦过眼边的泪痕,静儿上前紧搂过她:“娘娘——可不可以不走?静儿知道...你丢不下,也放不下圣上。” 明明相爱,却为何不能相守。 她身子微颤,说好不再落泪,却一次又一次哭泣。她抱过静儿,只埋首,呜咽:“静儿,伤人,勿伤心。我伤的是他的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偿还?可我知道...他累了,更需要一个让他了无牵挂的人留守在身边。”到最后,泣不成声。 ———————————— 自他从西厅赶回时, 踏进御书房时,侍女正在收拾地上碎片,娜木钟见他回来,连忙福身。他瞥过那洒满一地的血燕。 他坐下,娜木钟欲言,却被他拦下:“少在朕面前耍花招。” “她来过——” 他自是知道娜木钟口中的‘她’指何人。 他知道她来过。 因为空气里拂过她身上的清香,于他而言太熟悉。 “想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娜木钟凑近:“还是…皇上后悔,当时为何不在,与她就这样错过?” 皇太极叹息,厉眸只瞥过一旁艳丽的娜木钟。 望过她,眼前却浮现另一张清素的容颜。 他甚至能想象凄残的月下,她满脸的泪痕,刺着他的心,好痛! 相爱不如相知,又岂会是旁人能读懂。 “所以呢?” “所以臣妾替皇上做了回答。”娜木钟转身,只倚靠在书案前:“皇上对宸妃的爱,自然不会真心谴走她,你这次狠下心来真的,只有一种可能。” 皇太极抽回视线,只拿过桌上的奏折:“下去。”他冰冷的出声下逐客令。 娜木钟轻笑:“是你想保护她,待她出宫,便不会再陷入后宫的深潭之中。”当一个男人痴迷认真的做一件事时,竟是如此迷人:“所以…臣妾替你斩断了不必要的纠缠。”女人修长的手臂环过他颈项,凑近,呼吸炙热,只弥漫在他颊边:“该怎么谢臣妾?” 男人蹙紧的眉心依旧未舒展,他轻轻取下她手臂,睨过她,眸底是抹揣测不透的幽深,低声问起:“还是你也想跟着她一块儿谴出宫外?” 娜木钟一怔,敛回笑意。这男人—— “朕就是要保护她,也不会让你们再动她一根汗毛。”皇太极意兴阑珊的扔下她手臂:“退下——” 娜木钟离开后,他一个人静静的守着。祁纳欲见他,却被他遣下。他谁也不想见,健臂只撑着额际,曾以为爱一个人,只想将她捆于身旁,日夜守候。到后来才明白,无论她去何方,他牵挂的心永远跟随着她的脚步,这才是永恒。 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得换来海阔天空。 他整整坐了一宿,直看到烛火渐熄,屋外的漆黑一点一点明朗。 辰时, 侍卫前来禀告。 “禀皇上,宸妃娘娘已收拾细软出宫。”年轻的侍卫单脚跪地,如实的回报。 他倚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只见那侍卫的唇边,一张一合,他说什么?!她已经收拾细软出宫,可他怎么能说的那样平静,声色冰冷,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是谁?!是他最爱的兰儿。 “皇上——皇上——”侍卫又言。 他失神,又拉回思绪。 她离开时,他遣退了所有的关兵。偌大的池城,如斯空荡。唯有他和她,这是他送她最后的空间。 皇太极矗立在高耸的城楼,天色暗淡,一眼望去,却清晰可见那抹倩影,一袭纯白的长袍。那是他最喜欢的那件衣裳。当年的科尔沁,她总是穿着的如此简单,又如此耀眼。而他的视线...久久未能离去。那年是,今昔是! 浮光掠影,许多画面在眼前重叠。 他的视线渐远,她的影子渐模糊。她未转身,迈着离去的步子,就像那日,他背对着不肯见她,不是不想见,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勇气将那些话说完整,更怕自己忍不住将她拉回。 只是忽然... 她回首。 皇太极只觉心房,心跳骤然而起,直撞上他的胸膛,尔后,他眼眶忽而一热。 海兰珠驻足,颔首,终于在那城楼某处望见那男人的身影,这么些日,她...终于见到他,尽管相距甚远,却依稀看清他的轮廓。是他,真的是他。他英挺的眉心不自觉的蹙起,眼中的哀伤骗不了人。她也终于知道,她的离开,其实...他有难过。 四目对视。静默的,彼此忘却了时光。 忽然,她看见他朝她微微一笑,一贯的淡然,寂寥的微笑,他就这样望着她。 一句话也不说,却让她如此心疼。 她望着他,他只一眼回眸,却变成了她心湖里一道波浪。 她心中不禁低喃: “望月偏增思, 极目无纤烟。” ——望极。 他说,她曾给他的温暖,他会一直铭记。倘若真的温暖过,那便好。她不求他铭记,只求曾经拥有。 她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只想记清他的容颜,只待天色渐亮,晨曦犹如金光,悄然浮上整个皇宫。 她才肯回神,提醒自己该离开。可为何脚下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出。 于是,转身的距离,只是一瞬之间。她逼着自己丈量她离开他的距离。 一步,二步,三步。 四五六七八... 一千零一。 巨幅的城门下,他望着她俯身,太远,他甚至看不清她在作甚么,更不知道...他与她现在相隔一千零一步。往后...往后的往后,甚至会更遥远。 薄情纷飞难抒离恨,鸳侣梦已断, 绵帕绣成,痴意化泪痕。 惜当初陆郎负佳人误, 恨难释如鸠毒,渐迷归途。 执拂尘拂不尽红尘土, 夜凋落花千树,人归何处。 幽歌诉,焚尽此生化烟幕, 倾泪千再世已陌路,皆为情苦。 皇太极只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越渐越远,直到最后化为沙影。他欲挽留的右手只愣愣的停在空中,闭眸。缓缓走下城楼。 他重新走过,她离去的路途。 一步,二步,三步。 才能知道她离开时的难舍。 四五六七八步。 一千零一。 皇太极驻足,怔忡间才看清她俯下身子是为何?他直觉眼中一阵湿意,喉间甚是苦涩。他弯下腰,那翡翠十八子手窜赫然落入眼帘。她放下的...竟是他们的信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逃出他的手心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夜, 屋檐下的红梅静静开映,夜风下的黑影手持着那翡翠十八子手串,久等在关雎宫外。 皇太极脚下的步伐却如在轻云之上,飘忽不定,步步凑近,屋里竟还有烛光闪烁,他眼眶忽而温热。 残月孤独的挂在窗边,将记忆浅浅的映白。怀那女人还在不在? 只走进屋门外,却不知该不该推门而入。 久等后,吱唔—— 屋门轻启的声响,他转过视线,见花厅里那纤细的身影,却...不是她。 静儿听闻声音,立马转身,见来者竟是皇上,她立马福身,直直的跪下:“皇上万福金安。” 皇太极未语,踏入,她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却恍如隔世。 缓缓走进,静儿畏惧的退缩着:“皇上——肯请皇上让奴婢为娘娘最后一次整理关雎宫。” 他恍然,才明白为何关雎宫里会有烛火亮起。 他依旧未语,只在花厅里的圆木桌边坐下,手底攥紧着那手串子。 未有圣上命令,静儿只待跪着不敢起来,尤见龙威,她不由的颤栗着,只垂首,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皇上。 皇太极环视着,所有的摆设还如她未离开的时候,那女人除了她全部的爱,什么也未带走。 “她离开前,可有留话?”他静静说下,深眸暗淡。 静儿一怔,思及娘娘走前,巨细无遗的交代好一切,一瞬之间,静儿眸底莹润,竟几分哽咽:“娘娘——” 他转头,望过静儿,却一眼瞥见她发髻上的那只步摇,他送那女人的每一件饰品,他都记得,因为...每一件都是他精挑细选。 皇太极凑近,静儿愣着,若不说,只怕皇上怪罪下来,而那些都是宸妃娘娘的心意,只觉男人威摄而下,静儿吓的闭眸,一鼓作气说下:“娘娘告诉静儿,圣上每一套的朝服,都有专门的配饰,娘娘叮嘱静儿千万不要混淆;娘娘说,圣上最爱的千山毫笔,最喜欢的是‘澄心堂’的宣纸,最爱喝的是碧螺春,可圣上深夜饮茶提神却有伤龙体;娘娘说,冬夜里,记得给圣上熬上骨头汤,记得把面上的油花儿去掉,因为圣上最怕油腻;夏日里,记得给您煮银耳莲子粥,最好要加上蜜枣儿。娘娘还说——”静儿泣不成声,泪水溃堤:“娘娘还说,您永远会适时的驻足,等待她赶上您的步伐。” 静儿颔首,只见皇太极指间的手串子,没想到娘娘还是这样做了,她右手颤抖的抚着唇,几近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皇上——娘娘将这手串子还给皇上,并非要与皇上斩断所有的念想。”静儿哽咽的无法说下,:“娘娘说,翡翠寓意爱情的忠贞,她还给皇上,是愿皇上...找到那个不再让您伤心,难过,永伴在你身边...的女人。” 听之。 皇太极眼底的热潮,奔涌而出。到最后凝聚成一颗温热的泪珠儿,只在眼眶里忧伤的颤栗。 “宸妃娘娘待静儿有救命之恩,奴婢知道此话不能讲,也不该讲,可奴婢恳请皇上召回娘娘回宫。即便皇上要治奴婢多舌之罪,奴婢还是要替娘娘告诉皇上。”静儿深深的叩首,只便是她最后一次为娘娘效劳:“娘娘说,她爱您,甚于卓林,更甚于自己。奴婢怕娘娘不说,皇上永远不会知道,会永远怪罪娘娘。” 啪—— 他怔着。 泪珠掉落,自他眼睑滑下。 ——她爱他,甚于卓林,更甚于自己。 他唇边微咧,只尝尽那泪的苦涩。傻兰儿,他的傻兰儿! 他伸出右手,静儿惊惶,欲以为此话激怒皇上,岂料男人只在她发髻,轻轻取回那支步摇,示意的告诉她:“朕...拿回自己的东西。” 静儿怔着,颔首才望见皇上取下了娘娘送她的首饰。 “明日里去小顺子那领赏。今后关雎宫,照常整理清扫。屋里的摆设不得变动,如往常一样。” “是--”静儿连忙磕头谢恩:“奴婢谢主隆恩。” —————————— “驾——驾” 马车渐行渐远,海兰珠掀开车帘,刚离开皇宫时,她便见皇太极为她准备好的马车,侍卫易装,欲将她送出宫外。海兰珠探望着窗外的夜色,稀疏的月光,马车已赶了一天。她猜得他兴许已为她打点好一切,甚至将她安排在哪里,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辘轳的马车声,只传入她耳畔,路途颠簸,她攥紧怀中的细软。既然决定离开,她不再想成为他的累赘,他的牵挂。她爱他,那么不管在天涯何处,她的心都不会改变。她更不愿去往他所安排之地,因为...于她而言,她想要去的地方,有属于彼此的记忆,她可以靠着那点儿的记忆,继续好好的活着。 海兰珠深呼着,已下定了决心。正好趁着这夜色,趁着人马疲乏之时,在清霜般的月色下,她掀帘,看清一旁的道路,待路况清晰下,她握紧拳心,忽然—— 一跃而下。 噼啪—— 马车踏过,扬起一片尘土。她身子不由的翻滚而下,细小的石子不由的砸向她。 “糟了——” “宸妃不见了。” —————————————— 繁华的尘埃落下来,喧嚣散去忘记中的悲哀。 他离开她的第一天, 她滚落于杂乱的草丛间,海兰珠吃痛的怀抱住自己,跳下时虽有跌伤,可怕那两名侍卫返回寻她,她悄然的隐秘在密丛里,紧抚着受伤的手臂,咬紧牙关,不敢吭声。只待一切沉下,天明时,她才起身。她想要去的地方,其实很简单。盛京郊外,如仙境之地——兰幽谷。 她要一辈子留守着她和他的记忆。 —— 千山暮雪对空寂,雁双飞,渺万里层云。 她离开他的第二天, 崇政殿中,他如往常一样上朝,睨看脚下朝拜的文武百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回荡在大殿里。若未她陪伴,留有万岁,又有何意?他手倚雕龙宝座,幽深的眸底倦,透过一缕哀愁。犹记起,曾经每日辰时,她为他整理的朝服,为他亲手系上的腰带,每一件配饰,都隐藏着她浓浓的爱恋。思及,唇边不由扬起浅浅的笑意,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下朝后,路经凤凰楼宇。 从今往后,谁陪他望晓日? —— 执拂尘,拂不尽红尘土,夜凋落花千树,人归何处? 他离开她的第三天, 跋山涉水,她终于赶回了他们的‘兰幽谷’。那块境地,依旧美的不似人间,海兰珠闭眸,手中的细软不由滑落于地,她轻呼着,兰幽谷的每一寸空气,都令她无法忘怀,雪后的微风中,还渗有微微的辛甜味。她勾起淡淡的弧度,笑着的时候,还犹如花儿开映。推门而入,屋里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墙边那一副藏头诗,落入眼帘。 ——兰儿,我爱你。 落入心扉,却扬起温暖的涟漪。 从今往后,她在另一方静候。 —— 幽歌诉, 她离开他的第四日。 送海兰珠出宫的两名侍卫返回盛京,比预期计划晚了两天,宸妃跳车逃跑,生死未卜,他们整整寻了两日,却依旧未有下落。 御书房内,皇太极静心批阅奏折,思及,又侧目问身旁的小顺子:“岳奇、岳行两人还未回宫吗?” 小六子吱唔着,皇太极一眼识破,眉心不由蹙起,又问起:“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皇上——”小顺子如实说来:“岳奇、岳行已回盛京,只是跪在这宫外,不敢进宫,更不敢见圣上。”小顺子的声音越渐越小,头埋着,不敢抬起,只是听说——听说—— 话音刚落,皇太极一怔,下意识想到什么,忽而站起,指着小顺子,语气几分不耐,低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欲将她安置在南城,远离这皇宫,他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掌控之中,可岳奇、岳行两人为何不敢见他?!“说——是不是路途发生什么?” 小顺子见龙颜不悦,立马儿俯身,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小顺子听说——” “听说什么?” “岳奇、岳行奉命送宸妃娘娘出宫,并将娘娘安置好。可路途中——”小顺子声色颤栗:“路途中——宸妃娘娘趁夜色跳下了马车。” “什么?” 听之,他胸口一窒,四日,为何她离开他四日,才将此事禀告?!焦灼的情绪忽的燃烈着他全身,他冲上前,一把揪起小顺子了,斥吼的问起:“为何到现在才禀告?她呢?她人呢?” “岳奇、岳行找了整整两日,却还未找到娘娘的下落。” “混账——”皇太极几近脱口而出,他狠狠的推开小顺子,小顺子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只撞上了桌案边的古董。 哐当—— 剧烈的声响,刺破御书房。小顺子吓得脸色惨白,只望见地上那摔的粉身碎骨的瓷片,这...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啊! —— (ps:亲们,不好意思,我家宝贝前两天发烧,所以断更了两日,真心对不起。周末在家带孩子去医院,照顾他。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错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哐当—— 剧烈的声响,刺破御书房。小顺子吓得脸色惨白,只望见地上那摔的粉身碎骨的瓷片,这...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啊! 还未等小顺子缓过神,接着,哐当—— 一阵阵爆裂的声响,小顺子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自个,颤栗的颔首,只在手臂的罅隙间,悄然望见圣上暴怒的容颜,那一双黑眸里,满是震惊,愤怒,更多的却是——焦灼,圣上食指只指着,愤愤的怒吼:“找,给朕找出来——” 小顺子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只踉跄的离开御书房。 爆裂声响之后,只剩下他一人, 暗色的地毯上,凌乱满地,名贵的古董粉碎了一地,正如那个女人,最后的决绝!他身子的身子不由的退了几步,嘴中却不由喃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冰冷的掌心只覆着额际,他闭眸,脑中窜出的却是静儿那晚的话语,翡翠寓意的是爱情的忠贞,她希望这十八子手串的主人...是那个让他不再心痛的女人! 是的,娜木钟说的没错,他这一次来真的,将她送出宫,是他保护她的决心? 那她呢?她不顾一切,跳下马车,逃出他给她的保护,为何?! 静儿说,她爱他,甚于卓林,甚于自己! 是的,他爱她,所以保护她。那么,她爱他,必定是斩断所有的念想,去成全他。皇太极喉间苦涩,掌心握拳,他埋首。早该料到她的执拗,料到那柔软的身骨里,却又有着令人惊诧的决心。这便是她,他最爱的哈日拉珠。 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去哪儿? 他思忖,英挺的眉心蹙成幽幽的‘川’。 ——兰幽谷! 他忽而睁眸,眸间闪过兴奋的微光,对,只有兰幽谷才有他们的记忆。若她活着,若她爱他,她必定会返回那儿! ———————————————————————————— 海兰珠离开宫中时,并未带多少盘缠,她才觉这些年来,已被那男人宠溺惯,就好比温水里的青蛙,几近忘了生存之道。她却依旧感激那个男人,若不是他,她不会明白,不会体会这种刻入骨血的爱恋,值得她一生回味。 来到兰幽谷,她并未后悔,甚至庆幸,这个世上还一寸彼此记忆之地,她却似个忙碌的妇人,将‘兰幽阁’里彻头彻尾的清扫一遍,虽只有她一人,她依旧等待着她心中的夫君。望过那副藏头诗,心中不禁满足,不知怎的,每念一次,都会染上一阵苦涩,她怔怔的望着,却忆起那日城楼送别,各自天方,他朝她微微一笑。正是那轻浅的笑意,令她安心,或许他已原谅她,却又令她失落,又或许...他已经真的放下。 望极—— 却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缘再见。 她曾说过,她要赶上他的步伐,这段刻骨的爱恋中,其实...并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他为她做的,她亦铭记在心,永生难忘。而她...她要为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男人龙蛇飞跃,铿锵有力的字体沉浸在她莹润的眸底,她浅浅的笑过,这些字太熟,她能倒背如流,半掩眸间,心中却另有想法。 从宫中出来时,她带出了自己闲暇时间做得绣品,她绣法精湛,美轮美奂,海兰珠所幸自己还剩一技之长,于是收拾好绣品后,便背着包袱赴盛京一趟,她想用自己的手艺换点银子。 兰幽谷的路几分崎岖,徒步前往盛京城内,大概需要一个时辰。雪后的山路有些湿滑,她拾过竹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天空还飘着点点的莹白,滴在她颊边,几分凉意,天气虽寒冷,可一路走来她却觉身子渐暖。 丛木林的另一端。 “走——快一点。” “今日就算翻遍这整座山也要将人找到。” 海兰珠一袭幽绿的衣衫,融进这重重的树林,却恰巧躲过了那群侍卫的寻觅。 “大人,皇上改变主意,调动兵力搜查这座山,这是何意?”侍卫不解的问起。 领头的侍官,环视着这像迷雾般的山林,只言:“皇上自有他的用意,倘若你不想丢了自个的项上人头,就打起精神,费尽全力的给我搜查。若找不到宸妃下落。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年轻的侍卫不敢怠慢,侍卫从领头的侍官的言语中便已察觉,传言圣上运筹帷幄,却偏偏在一件事上失控,那便是宸妃娘娘。看来此事并非传言,圣上对宸妃的心意,羡煞旁人。可现儿令他们焦灼的是,一天的搜觅,却依旧未有进展。 尔后,他们找到了兰幽谷,正当他们重燃希望,一股脑的冲进兰幽阁里,却扑了个空,他们甚至连每个角落都未放过。可屋内只有如斯的空荡,回应着他们,又令他们措手不及。 —————— “怎样?”得知搜查的侍卫回宫时,皇太极再也按耐不住,赶来询问:“兰幽谷里可有找到她的下落?” 领头的侍官不敢回复,只跪下领罪。而他身后一行人,只待纷纷垂首,只是沉默回应。皇太极见此状,眉心更蹙紧,已便猜得八分。可是...他错了吗?她甚至连兰幽谷都未去过,那她...还会去哪里? 他不信! “兰幽谷里的每一寸,你们可有彻查?可有放过任何一藏匿之处?”他低吼。 “——” 他根本不相信! 他更不相信她会身亡。那骤起的心跳,扑通的撞击着整个胸腔,那是活着的触觉,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一直与自己同在。 “找——”皇太极怒斥:“继续给朕找,哪怕搜遍整个天下,也给朕将她找回。” —————————————————— 他离开她的第四天, 她花尽了绣品换回来的全部银两,只买下了昂贵的千山毫笔,他最喜欢的宣纸,与墨砚,当抱着那沉甸甸的文房四宝时,正如拥着他。冬日里,天色黯淡,敷掩着宽阔的天际。 “姑娘,这文房四宝你都挑选了几个时辰,天色都暗了,这下雪天,还是快回家吧。”离开时,老板好心劝言。 她回眸,只清浅的笑过。 刚出店铺时,鹅毛飘雪,呼啸而过。她环抱过自己,只将手底的宝贝,藏在自己的怀底,只怕雪花浸湿她的包袱。 天,暗了。 阵阵莹白只飘落于她发间,又冰冷的化为水珠儿。 清瘦的身影陷进了无尽的夜海,风拂,那倩影似随风消逝,却又如红梅,执拗的在傲雪中独自绽放。 “咳...咳...”她微咳着,轻柔的声音只夹在那呼啸的寒风中。 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手提着橘黄的灯火,一手撑着柔色的油伞,在盛京的街头,匆忙奔跑。家,是那最温暖的归属,路人归心似箭,只衬着她迈下的步伐。 ——这下雪天,还是快回家吧。 是的,她要快点回家。快点儿...再快点儿! 路途湿滑,她花尽两个时辰,才赶回兰幽谷。 海兰珠衣衫湿浸,柔顺的发丝已布着零颤的水珠儿:“咳...咳...”,那纤细的双手,冻的通红,她小心翼翼放下怀中的物品时,指尖已冷的颤栗,她克制不住,只便放在嘴边,不停的吹呼,揉搓。她思及,冬日里,她双手时常寒凉的似冰块。可那男人的掌心却是那般温热,大手罩着小手时,他便向此刻一般,捧着她双手,不断的揉搓,直到融化她指间的冰冷。 海兰珠耸了耸鼻尖,只赶紧褪去湿透的衣衫,升起了火炉。 噗哧...噗哧... 炭火浓烈的燃烧,只泛出火红的光芒。她坐在火炉边,解开发髻,乌黑的长发渗着湿意。这一行虽冷,却很满足。终于买回她想要的东西。 她解开包袱。 小心翼翼的取出文房四宝。 尔后,她取下墙壁上他留下的藏头诗,轻轻的卷起,只藏在枕边。 屋里渐暖,她的双手渐暖。 打开研磨,她轻轻的磨墨,正如每个夜晚,他坐在花厅的桌案边,案上满是堆积的奏折,他垂首,不言不语,待墨渐干,她适时前来,为他细细研磨,打着一圈又一圈。有时颊边沾染上墨黑,他颔首,见之,薄唇扬起,调笑的睨着她,她有时不解,惊诧的望过他眼中的轻佻,甚至好奇的擦过颊边,却不料越抹越脏。清净的面容,徒增一抹黑。 回忆时常似洪流,未有抵抗,直流过她脑畔。 海兰珠笑过,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笨拙,也不会让他闹笑话。她垂首,发丝已干,鬓发零碎的落下。淡淡的墨汁清香,在空中浮起。 她轻提起千山毫笔,只沾了沾墨砚。 这个夜晚,他是否像每日一样,在桌案边批尽天下之事,会不会像她这样,提起毫笔,只在那名贵的宣纸上,挥笔书写。 她的字迹不如他飞跃,却是清秀隽美。他时常笑话她,字迹清素无骨,难怪受人欺凌。那时她笑而不答。 海兰珠一气呵成,睨过纸上那八字。这...是她回赠于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来过,留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这个夜晚,他是否像每日一样,在桌案边批尽天下之事,会不会像她这样,提起毫笔,只在那名贵的宣纸上,挥笔书写。 她的字迹不如他飞跃,却是清秀隽美。他时常笑话她,字迹清素无骨,难怪受人欺凌。那时她笑而不答。 海兰珠一气呵成,睨过纸上那八字。这...是她回赠于他! 终于,她唇边扬起,是淡淡的笑意。 —————————— 她真的失踪了,皇太极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侍卫搜寻,却仍然未有她的下落。 御书房内,他失落的倚靠在座椅边,惫意的撑着额际,思忖着。她一定活着,没有死,这个信念一直在他心中叫嚣。可是即便寻回她又如何,当初他送走她,一来传言她行刺他,整个宫中人尽皆知,前朝大臣、后宫佳人个个对她虎视眈眈,此刻正是风口浪尖处;二来后宫争斗险恶,他真的怕,怕有朝一日他忙于朝政,而无心顾瑕她的安危。保护,守候她,他责无旁贷。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去寻她,只是不想她逃脱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知她的行踪,那样的失控,正如茫茫大海中,漂泊不定的小舟,没有方向,更不知道未来。 皇太极缓缓睁眸,摊开手心,只睨过掌间那一串幽绿。 兰幽谷是他的希望所在,却为何又让他失落?!可他不信,除了兰幽谷,她还能去哪儿?!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思及,眉心,紧蹙。 兰儿,你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可皇太极依旧不相信。 作为帝王,许多事情,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即便他想出宫,也不能妄自声张。 咚、咚。传来有序的敲门声。皇太极回神,颔首,只朝屋前低语:“进来。” 他找祁纳前来,便是与之商量:“朕想出宫一天。” 祁纳一怔,便能猜出八分:“请皇上三思。” “三思?!”皇太极轻嗤,却是无可奈何:“朕已想清楚,今日里找你来,便是与你商量朕出宫之事,只要一天。”前往兰幽谷,往返一日,他便能趁夜色袭来前,赶回宫中:“前朝有你给朕顶着。” “盛京如此之大,皇上已派人四处查寻。可皇上执意出宫,可从何查起?”祁纳如实说来。 是啊,天下之大,她在哪里安身?! 皇太极握紧手中的翡翠手串子,眉心未解,若有所思,低语:“朕要亲自前往‘兰幽谷’,若朕也未见到,朕才敢相信...她真的未曾去过。”薄唇边浮起着淡淡的笑意。 祁纳见过,未再出声劝言。皇上找他商讨,便早已下定决心。他该做的,能做的,是要在宫中守护,直到皇上归来,祁纳垂首,只抱拳低语:“臣...领命。” —————————————————— 冬日来,林间是一片苍凉之色。皇太极秘密出宫时,便已换上臧色长袍。尔间,干枯的树叶,顺势掉落,只旋停在他黑色的锦绸靴上。他俯身,拾起。叶上清晰的映刻着脉络,就如同掌心的纹路,冥冥之间,一切都有定数。皇太极收回视线,这是梧桐树叶,只可惜是冬日,无法见到它最灿烂的火红。他握紧,又继续前行。 兰幽谷里, 泉水琳琅,又见那袅袅云烟,似梦似影。他望着不远处,那矗立在山间的‘兰幽阁’,他忽而觉得胸口一热。脚下的步伐不觉的加快,他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急切,还是想亲自证明她真有来过?! 吱唔—— 屋里的人儿,警觉的一怔。 海兰珠只听见门前那一阵紧蹙的声响,怎么会有声响?这儿,难道也会有贼?劫财?还是劫色?!待那声响越来越临近时,她立马警惕的起身,环视着整个屋里,她连忙冲进里间,拉开黑色的衣柜,匆忙的躲进。柜中漆黑,幸得她身子清瘦,刚好容得下她。 咯—— 她屏住呼吸,凑过耳畔,仔细的打探着屋外的动静。 尔后,只听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柜外, 皇太极推门而入,就在他进屋时,他便几分踌躇,可望见屋中的空荡,他先是一怔。踏进,环视着,瞥过身旁的木桌。指尖划过桌案,又凑在眼前,中指上一尘不染,屋里的干净的似有人精心清扫过。可是——那墙壁上一方空白,似乎惊醒了他。原来,那首藏头诗不翼而飞。他怔了又怔,不仅如此,桌上还整洁的摆放着墨砚与毫笔。见之,心中已猜中答案九分。 海兰珠小心翼翼的听着外的声响,柜中黑暗,令她心房紧蹙,前几日,她冒雪去盛京,却染上风寒。此刻她喉间一阵酥痒,竟未忍住的轻咳:“咳——”声音刚落,她匆忙捂唇,只怕露出马脚。 可是,已来不及。 尽管那声音微弱的令人难以触觉,可警惕如他,还是未逃过他耳畔,皇太极转身,步步朝向声音来源处,刚踏进里屋时,便瞥见墙角处的衣柜,柜间的细缝,夹着一小块布料,他凑近,是女人的裙摆。 皇太极上下打量着衣柜,无奈的嗤笑着。她,或许就躲在衣柜里。 他甚至能想象,她是如何匆忙,才笨拙的连裙摆都夹在衣柜间。更能思及,那张熟悉的身影,躲在衣柜后。为什么每一次想见,却又阴差阳错,隔着一层门道?硬生生的将彼此相隔? 他伸手,欲触及那柜子,却怔在了空中。他忘了他此行的目地?从出宫前,他如何忐忑,只怕扑空,到此刻,当他的心中已是十分的答案时,他还在奢求着什么?他不能掀开衣柜去揭穿她,也不能见她。因为——他曾许诺给她自由。只要——只要她在他看到的地方,哪怕在遥远也没关系。他笑着,他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怎么舍得放弃他们的‘兰幽谷’?当初他只怕这儿离盛京太近,惹人注目,所以他才决定为她安置好。可他的傻丫头就是这般固执,宁远跳车返回,也不愿活在他既定的安排中。 皇太极咬紧唇瓣,费劲力气的抽回右手,拳心蜷起。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海兰珠仔细的打探着,不知何时,那脚步转而离去,越渐越远。她一怔,待一切沉寂,她小心的打开衣柜,踏进。她环视着,屋里并未有变动,那刚刚到底谁来过?当她不解的走出里屋,还庆幸自己买下的文房四宝没有被盗。可她庆幸得太早,桌案上那翡翠十八子手串,不偏不离的落入眼帘。 她愣着,几近不敢相信。直到冰冷的指尖触及到那莹润的珠儿,她才真真切切的察觉,这——不是梦。翡翠珠子上遗留着淡淡的温热,男人惯有的龙涎香气只扑鼻而来。他来过?!刚刚——竟然是他!她傻傻的矗立着,握着那信物的手,不由的颤栗。她不想哭,可怔忡间,泪流满面。 她握紧着,只贴近自己的心房。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着。他为什么还要寻她?她思及,那日城楼分别,当她数着步子,走至城门前,一千零一步,她花尽多大的勇气,才解下那手串子,下尽多大的决心,去还给他。她曾以为,他会寻得更爱他之人,却傻傻的不知,在这个世界上,爱他之人,很多,却都不及她的爱,那般纯碎,那样无怨无悔! ———————————————— 之后,他再也未去过‘兰幽谷’。 静儿如往常一样清扫着‘关雎宫’,她不敢怠慢,更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奢望,总有一天主子会回来,然后在每日的期盼里,去等待着明日,等待着新的开始。 海兰珠庆幸在盛京城内找到活干,一家刺绣的老板看过她的绣品,甚是喜欢,便决定让她继续绣新品,所幸那老板通融,她一般拿回样品后,便回兰幽谷,待绣好成品后,她便下山。老板给的饷银很充足,她的生活从此有了来源。 “程老板,上次你说这是一大户人家要的绣品。他给的价位太高了,我感激不尽,所以我想买亲自上门致谢,你能告诉我,这大户人家可住在哪里?”海兰珠轻笑的说。 “你这姑娘,人家出的价位好,是你的手艺出众。你拿着,也心安理得。” “可我还是想亲自谢谢他。” “姑娘,这可不好意思,我们店内不能透露这买家的身份啊。” 原来这样!海兰珠一怔:“我没别的值钱的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一崭新的白色丝绢,绣的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这丝绢是我新绣的,若这好心人是个男人,这丝绢可做礼物送给他心爱之人。若是个姑娘,那就正好了。程老板若是为难,不方便透露买家的身份,那可否帮我把这个送给那买家,以表我的谢意。” 那程老板只便答应,接过:“那好吧。” —————————— 半月后, 待她绣好新的成品,前往绣坊,程老板如期给她结账,却又提及当日那牡丹丝绢之事:“对了,姑娘,上次你托付我的事儿,已办妥了。” “真的吗?”海兰珠一丝欣喜:“那便好。” “可那买家,让我给你带个话儿。” “什么?” “他说,他其实喜欢兰花。你若真要感激他,不妨绣个兰花给他。”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来过 留过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这个夜晚,他是否像每日一样,在桌案边批尽天下之事,会不会像她这样,提起毫笔,只在那名贵的宣纸上,挥笔书写。 她的字迹不如他飞跃,却是清秀隽美。他时常笑话她,字迹清素无骨,难怪受人欺凌。那时她笑而不答。 海兰珠一气呵成,睨过纸上那八字。这...是她回赠于他! 终于,她唇边扬起,是淡淡的笑意。 —————————— 她真的失踪了,皇太极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侍卫搜寻,却仍然未有她的下落。 御书房内,他失落的倚靠在座椅边,惫意的撑着额际,思忖着。她一定活着,没有死,这个信念一直在他心中叫嚣。可是即便寻回她又如何,当初他送走她,一来传言她行刺他,整个宫中人尽皆知,前朝大臣、后宫佳人个个对她虎视眈眈,此刻正是风口浪尖处;二来后宫争斗险恶,他真的怕,怕有朝一日他忙于朝政,而无心顾瑕她的安危。保护,守候她,他责无旁贷。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去寻她,只是不想她逃脱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知她的行踪,那样的失控,正如茫茫大海中,漂泊不定的小舟,没有方向,更不知道未来。 皇太极缓缓睁眸,摊开手心,只睨过掌间那一串幽绿。 兰幽谷是他的希望所在,却为何又让他失落?!可他不信,除了兰幽谷,她还能去哪儿?!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思及,眉心,紧蹙。 兰儿,你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可皇太极依旧不相信。 作为帝王,许多事情,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即便他想出宫,也不能妄自声张。 咚、咚。传来有序的敲门声。皇太极回神,颔首,只朝屋前低语:“进来。” 他找祁纳前来,便是与之商量:“朕想出宫一天。” 祁纳一怔,便能猜出八分:“请皇上三思。” “三思?!”皇太极轻嗤,却是无可奈何:“朕已想清楚,今日里找你来,便是与你商量朕出宫之事,只要一天。”前往兰幽谷,往返一日,他便能趁夜色袭来前,赶回宫中:“前朝有你给朕顶着。” “盛京如此之大,皇上已派人四处查寻。可皇上执意出宫,可从何查起?”祁纳如实说来。 是啊,天下之大,她在哪里安身?! 皇太极握紧手中的翡翠手串子,眉心未解,若有所思,低语:“朕要亲自前往‘兰幽谷’,若朕也未见到,朕才敢相信...她真的未曾去过。”薄唇边浮起着淡淡的笑意。 祁纳见过,未再出声劝言。皇上找他商讨,便早已下定决心。他该做的,能做的,是要在宫中守护,直到皇上归来,祁纳垂首,只抱拳低语:“臣...领命。” —————————————————— 冬日来,林间是一片苍凉之色。皇太极秘密出宫时,便已换上臧色长袍。尔间,干枯的树叶,顺势掉落,只旋停在他黑色的锦绸靴上。他俯身,拾起。叶上清晰的映刻着脉络,就如同掌心的纹路,冥冥之间,一切都有定数。皇太极收回视线,这是梧桐树叶,只可惜是冬日,无法见到它最灿烂的火红。他握紧,又继续前行。 兰幽谷里, 泉水琳琅,又见那袅袅云烟,似梦似影。他望着不远处,那矗立在山间的‘兰幽阁’,他忽而觉得胸口一热。脚下的步伐不觉的加快,他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急切,还是想亲自证明她真有来过?! 吱唔—— 屋里的人儿,警觉的一怔。 海兰珠只听见门前那一阵紧蹙的声响,怎么会有声响?这儿,难道也会有贼?劫财?还是劫色?!待那声响越来越临近时,她立马警惕的起身,环视着整个屋里,她连忙冲进里间,拉开黑色的衣柜,匆忙的躲进。柜中漆黑,幸得她身子清瘦,刚好容得下她。 咯—— 她屏住呼吸,凑过耳畔,仔细的打探着屋外的动静。 尔后,只听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柜外, 皇太极推门而入,就在他进屋时,他便几分踌躇,可望见屋中的空荡,他先是一怔。踏进,环视着,瞥过身旁的木桌。指尖划过桌案,又凑在眼前,中指上一尘不染,屋里的干净的似有人精心清扫过。可是——那墙壁上一方空白,似乎惊醒了他。原来,那首藏头诗不翼而飞。他怔了又怔,不仅如此,桌上还整洁的摆放着墨砚与毫笔。见之,心中已猜中答案九分。 海兰珠小心翼翼的听着外的声响,柜中黑暗,令她心房紧蹙,前几日,她冒雪去盛京,却染上风寒。此刻她喉间一阵酥痒,竟未忍住的轻咳:“咳——”声音刚落,她匆忙捂唇,只怕露出马脚。 可是,已来不及。 尽管那声音微弱的令人难以触觉,可警惕如他,还是未逃过他耳畔,皇太极转身,步步朝向声音来源处,刚踏进里屋时,便瞥见墙角处的衣柜,柜间的细缝,夹着一小块布料,他凑近,是女人的裙摆。 皇太极上下打量着衣柜,无奈的嗤笑着。她,或许就躲在衣柜里。 他甚至能想象,她是如何匆忙,才笨拙的连裙摆都夹在衣柜间。更能思及,那张熟悉的身影,躲在衣柜后。为什么每一次想见,却又阴差阳错,隔着一层门道?硬生生的将彼此相隔? 他伸手,欲触及那柜子,却怔在了空中。他忘了他此行的目地?从出宫前,他如何忐忑,只怕扑空,到此刻,当他的心中已是十分的答案时,他还在奢求着什么?他不能掀开衣柜去揭穿她,也不能见她。因为——他曾许诺给她自由。只要——只要她在他看到的地方,哪怕在遥远也没关系。他笑着,他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怎么舍得放弃他们的‘兰幽谷’?当初他只怕这儿离盛京太近,惹人注目,所以他才决定为她安置好。可他的傻丫头就是这般固执,宁远跳车返回,也不愿活在他既定的安排中。 皇太极咬紧唇瓣,费劲力气的抽回右手,拳心蜷起。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海兰珠仔细的打探着,不知何时,那脚步转而离去,越渐越远。她一怔,待一切沉寂,她小心的打开衣柜,踏进。她环视着,屋里并未有变动,那刚刚到底谁来过?当她不解的走出里屋,还庆幸自己买下的文房四宝没有被盗。可她庆幸得太早,桌案上那翡翠十八子手串,不偏不离的落入眼帘。 她愣着,几近不敢相信。直到冰冷的指尖触及到那莹润的珠儿,她才真真切切的察觉,这——不是梦。翡翠珠子上遗留着淡淡的温热,男人惯有的龙涎香气只扑鼻而来。他来过?!刚刚——竟然是他!她傻傻的矗立着,握着那信物的手,不由的颤栗。她不想哭,可怔忡间,泪流满面。 她握紧着,只贴近自己的心房。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着。他为什么还要寻她?她思及,那日城楼分别,当她数着步子,走至城门前,一千零一步,她花尽多大的勇气,才解下那手串子,下尽多大的决心,去还给他。她曾以为,他会寻得更爱他之人,却傻傻的不知,在这个世界上,爱他之人,很多,却都不及她的爱,那般纯碎,那样无怨无悔! ———————————————— 之后,他再也未去过‘兰幽谷’。 静儿如往常一样清扫着‘关雎宫’,她不敢怠慢,更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奢望,总有一天主子会回来,然后在每日的期盼里,去等待着明日,等待着新的开始。 海兰珠庆幸在盛京城内找到活干,一家刺绣的老板看过她的绣品,甚是喜欢,便决定让她继续绣新品,所幸那老板通融,她一般拿回样品后,便回兰幽谷,待绣好成品后,她便下山。老板给的饷银很充足,她的生活从此有了来源。 “程老板,上次你说这是一大户人家要的绣品。他给的价位太高了,我感激不尽,所以我想买亲自上门致谢,你能告诉我,这大户人家可住在哪里?”海兰珠轻笑的说。 “你这姑娘,人家出的价位好,是你的手艺出众。你拿着,也心安理得。” “可我还是想亲自谢谢他。” “姑娘,这可不好意思,我们店内不能透露这买家的身份啊。” 原来这样!海兰珠一怔:“我没别的值钱的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一崭新的白色丝绢,绣的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这丝绢是我新绣的,若这好心人是个男人,这丝绢可做礼物送给他心爱之人。若是个姑娘,那就正好了。程老板若是为难,不方便透露买家的身份,那可否帮我把这个送给那买家,以表我的谢意。” 那程老板只便答应,接过:“那好吧。” —————————— 半月后, 待她绣好新的成品,前往绣坊,程老板如期给她结账,却又提及当日那牡丹丝绢之事:“对了,姑娘,上次你托付我的事儿,已办妥了。” “真的吗?”海兰珠一丝欣喜:“那便好。” “可那买家,让我给你带个话儿。” “什么?” “他说,他其实喜欢兰花。你若真要感激他,不妨绣个兰花给他。” 格格屋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请牢记本站网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生辰快乐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他说,他其实喜欢兰花。你若真要感激他,不妨绣个兰花给他。” 海兰珠怔着,未语,几分恍神, 程老板见状,不禁的喊着她的名字,她回神,程老板似乎看出她的异样,只关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她笑过:“梅、兰、竹、菊乃花中四君子,原来他是爱兰,想必是清高之人。” “是啊,这牡丹虽雍容华贵,却比不上这兰草清高,姑娘,不如绣个兰花吧。” “只是可惜,这兰花我不太会绣,只怕弄巧成拙。”海兰珠笑了笑:“如有机会能见他,我在当面致谢吧。” 海兰珠只便收拾好行当,转身离去,一路中,脑中只便想起,那年他生辰,她为他绣上的凤求凰,只忆起他愠怒的神色,他愤愤的说,他只爱兰花,只爱兰儿,爱兰儿。她为如莹的兰草小样,让他误会,让他难过。不知怎的,当那买家提出绣兰花时,她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是不会,而是不想为他人而绣。那年她便决定,倘若她是他心中的那朵兰草,她只愿为他一人绽放。 脚下的步子不由缓下。兰花一年四季都有花期,只是种类不一。他是冬月生,恰逢墨兰花期。 海兰珠驻足,却又返回,在小贩那里,亲自挑选着墨兰的种子。一手握着,心中不由升起点滴的满足。 ———————————— 御书房内, 侍卫擒着深色的托盘,踏入屋内,毕恭毕敬的将它放置在桌案,每隔一段日子里,都会如期奉上。侍卫环视着,只见皇上矗立在窗前,静默的望着窗外的阵阵莹白。这个冬日里,飘雪不断,窗外银装素裹,皇太极不由的伸手,只觉风拂过,白色的柳絮落在他掌心,一阵凉意。她离开的每日里,当他想起她的时候,便会颔首望着那一方天空。 不管相隔多远,他们仰望的都是同一片天空。 雪大了,兰幽谷里可是一样的风景。 “圣上,您要的东西都已呈上。”侍卫出声,打破了他片刻的宁静。 皇太极才回神,抽回右手,只便覆在身后,转身,瞥过侍卫,又看过桌案上,那覆着锦绸的托盘,他走进,只轻轻掀开,一叠整齐而明艳的绣品,落入眼帘。他轻轻的抚着,如若珍宝。眸底轻浅的笑意,唇角扬起,睨的出神。 侍卫又禀告:“程老板给您回话。” “嗯?”他抽过视线,意味深长的轻问的拉长尾音。 “他说那位姑娘不肯绣兰花。” 皇太极怔过,黑眸里闪过一丝微光,玩味的挑着眉心,她不肯?!她的答复,令他心中萌动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他说不出,道不明,只是心满意足。她不肯绣,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他?她不愿意与人分享?皇太极闭眸,只要事关她的事,他眸底的热潮,时常未预料的涌出,他甚至未曾顾及,身边还有旁人在场。手心只握着那一件件绣品。 “朕知道了,退下吧。”皇太极轻喃。 侍卫领命,只便俯身退下,轻合上着屋门。 他隐忍着,抚摸着那精致的绣纹,脑中却渐浮着她的容颜,怔忡间,他回到桌案边,静下心,只提起毫笔,沾着墨砚,一点一点,轻轻描下,雪霁晴天的一日,她坐在花厅里,晨曦沙沙的落在她身旁,只浮起一层浅浅的光圈,她垂首,一针一线,绣的如斯认真。他有没有告诉她,她认真的时候,特别的美。 是的,他未曾说下过。 他想她,念她。 只便将那容颜,细细的描绘在柔软的纸面上。她的发如墨,眉似新月,皓齿明眸,笑的时候,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皇太极怔着,望过手下的画卷,他喜欢这样悄悄的睨她,静静的想她。手中的毫笔继续描写。画卷中,女人笑望着手底的绣品,绣的正是那清雅的兰草。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皇太极挥舞写下,笔墨停下间,却深深叹之。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何曾说的不是她和他?! ———————————————————— 离开他的第三十日。 立春。 海兰珠终于找到了朝向盛京城内最近的地方。城池外,一眼望去,那一块杂草之地。她心中便有所打算,晚上忙着刺绣,白日里她便会来到此地。她要在清明前后,将这片荒草拔除。她笑过,揉搓着冰冷的双手,再也不会觉得冷。 春日的气息渐临,幽绿之色缓缓爬过人间。 冬雪消逝,只迎来温暖的曦光。可海兰珠的身子还一直染有风寒,不见好转。她未曾放在心上,依旧趁天色未亮便出了兰幽谷。 —————— 她离开的第五十日。 皇太极埋首,批阅奏折之时,侍卫在一旁禀告,他静听着她近日的举动。当侍卫道出她隔三差五都会前往盛京城池外时,他手中的朱砂笔不经意间,顿下。皇太极颔首,侍卫说,她这一个月来,仅靠一己之力将那荒草平地,这为的什么? 他放下朱砂笔,只深深的倚靠着雕龙红木椅,撑起下颚,转过视线,望向窗外的天际,不解,困惑,紧蹙的眉心不曾解开。 傻兰儿,心中不由喃喃:你在做什么傻事儿?!可我没有资格去阻止,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 离开他的第六十日。 兰幽谷一片盎然。山外却又是一番姿色。当她再次前往那片地时,她激动的发现,她种下的种子,在她细心呵护里,承受着破土之痛,悄然的萌芽。只钻出嫩绿的色泽。兴奋喜悦之色,在她颊边荡漾。海兰珠俯下身,修长的手指间,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柔软的小苗子。望远过去,已是一方整齐的幽绿。 再等待半年,等待冬月,他生辰之日,或许,站在最高的凤凰楼宇,他放眼望去,便会发觉,这一片墨兰永远只朝向着盛京,永远只为着他绝美的绽放。 思及,她眸底不经意泛起淡淡的湿润,有一日,他会知道,她爱他的心从未离去,一直跟随。 ———————— 她离开的第九十日。 夏日炎炎,百花怒放。 盛京里盛暑难耐,而前线传来捷报。 夜晚,宫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庆贺。皇太极撑起额际,望过殿下那一群曼妙的身姿。独自斟饮。众臣举杯敬之,他一杯一杯饮尽。身旁的佳人,凑近,拿捏着酒壶,为他的金樽斟满。娜木钟笑过,轻轻的拿起金樽,只递在他眼前:“臣妾敬您一杯?” 皇太极侧目望过,只浅笑过,夺过她手中的酒樽,未语,却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唇角,唇舌间却是一阵辛辣,直直灼痛着他的胸口。他视线渐远,越是热闹非凡之地,他的心却越发的孤寂。明明战场上,节节胜利,任凭人人美言奉上,为他庆贺。可可他的心却依旧被这烈酒,燃烧的灰飞烟灭。 即便用忙碌麻痹自己,可有一件事,无法抹去,也无法否定。 他想她了。 皇太极忽而起身,提起酒坛,只便步步踏下台阶。 殿中央,那群莺莺燕燕立马让出一条道,他脚下的步伐,松软如泥,可他知道他未醉,先醉的是他的思绪。 “皇上——” 皇太极未语,只便一步步踏出殿内。 “派人跟着皇上。”虽不知宴席上,皇上为何先行退下。可玉儿还是几分担心。 殿外。 皇太极不知怎的,控制不住脚下的步伐,从崇政殿到凤凰楼,每一步都是那般熟悉,每一日里他往返走了多少回?从凤凰楼到那个女人的寝宫,每一块砖块,他甚至都记忆犹新。 “皇上,皇上,您走错了。御书房,在反方向。”侍卫一路跟着,又不禁提醒。那个方向是前往关雎宫,自宸妃娘娘逐出宫外后,那儿除了静儿每日里清扫之外,已成了宫中的禁地。 他走错了?! 皇太极驻足,转身之际,低吼:“滚——” 待四周沉寂。 他望向不远处——关雎宫! 暗夜里,只有清霜般的月光,像轻纱掩着整个皇宫。月下,那屋里未有灯火,紧闭的屋门,只迎来漆黑一片。他怔着,推门而入。 吱唔—— 他单手合上门。 静。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沉寂的空气中,噗通的跳动着。 他抚摸着屋里每一样摆设,蹙眉,要花尽多少力气,才不踏进这熟悉的令自己窒息之地。 他轻轻的放下酒樽,径自坐下,月光透过薄薄的纸窗,映着那孤寂的身影。一人,只有他一人静默的坐下,一手覆上酒坛。多久了? 甚至她的气息,都已时光渐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孤独的对影喃喃。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嘘——”他醉意,食指抵着唇心:“别说话,我有礼物送你。” 他轻浅的笑过,只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布袋。他小心翼翼的拉开开口。 呼—— 荧光闪耀。 似流光穿梭。 无数只萤火虫飞跃而出,萦绕着那孤寂的身影。 他颔首,静望,只言:“——” (ps:好像重发了一章,oh no,我明天改一下。不好意思,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想见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他颔首,静望,只言:“生辰快乐!” 幽幽的莹光四溢,映着那双深邃的黑眸,正如那晚他们大婚,笛声、灯火,他将她引到此,她屋门而入,只见那漂浮飞散的萤光,眼中满是惊奇,与喜悦。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时光冉冉,今夜的她,却望不见关雎宫里这端的风景。她的生辰,他不在,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为自己下一碗长寿面? 他每日盼着月圆,盼丫,盼丫,只望见阴晴圆缺,却还未等到再见的那日。屋里虫鸣声催人倦,那她有没有听见他不绝的思念。他伸手欲抓住那抹流光,却抓不着,只看着它在他掌间溜走,正如她的兰儿。 那日,她躲在衣柜。 他与她,只有几步之遥。可他脚下的步伐却如巨石那般沉重。 他看着柜间露出的那小片衣裙,轻浅的笑着,那她有没有听见他心中默默的呼喊着她。 她一定未听到,因为他俯身,小心翼翼的为她拍去那小片衣裙上沾上的尘土,她未有所动。 皇太极垂首,掌心只拂自己的额际,缓缓而下,只抚过那幽深的眸底,指间却是湿润的触觉。 他轻嗤的笑过。 ———————————————— 离开他的第一百八十日。 兰幽谷里的枫树,红的绚烂。满叶飘零,只落了一地。 天气转凉,海兰珠出门前加了件薄衣衫,收拾好绣品,今日她要去程老板店里换上银两。 “咳——咳”她轻咳着。 不知道时不时忽然变天的缘故,前几日还 “简单的绣品?”酷暑难耐,今日里却凉风飕飕,她只觉身子冰凉,咳嗽的老毛病又犯。 “咳--咳”只觉喉间一丝温热,她立马拿出丝绢抵住唇心。待咳意好些时,拿起丝绢,见过,却一怔。纯白之上,晕染着一抹猩红。海兰珠愣着,这都多少回了?贝齿咬过唇瓣,直到尝尽痛楚,她才缓神。将那丝绢洗净后,她才出发,前往盛京。 为那位不知名的客官刺绣已半年多,她依旧不知那人来历。好在程老板与她结款快,她并不愁生计。 程老板接过海兰珠的绣品,将那完成好的绣品,一览而过,颔首,瞥过海兰珠:“姑娘,看你绣法精湛,说不会绣兰草,我怎也不信。还是姑娘有苦衷,不愿绣罢了?” 海兰珠一怔,未料到程老板还会提及此事,思及,她浅浅笑过,以做回复, 程老板也是聪明人,便知答案,他长叹过:“罢了,罢了,你不愿绣,我还能刁难你不成?只是我看你这客户,不仅是大户人家,为人还真是海量。你这绣品,工艺精湛,样式特别,我自是很喜欢,可客户说了,最近要一批简单的绣品。” “简单的绣品?” “这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绣品简单了,你还不轻快了?”程老板说来:“这价位未变,怎么还犹豫着?” 是啊,绣品简单了,她自是轻快,只是——这事儿有点奇怪。这客户半年里已给她加了三次工钱,这活儿越来越轻快,拿的钱却越来越多。这世间,欠债,最怕的是人情债。 她只怕欠下,却无以偿还。 海兰珠思及着,又问道:“程老板,当真不能透露那客户的身份?” “自然是。” “可他前些日子才刚给我加了工钱,又让我接了这简单的活儿,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都说拿人手短,我拿了这工钱,总觉得不心安理得。程老板,你与我接触这半年来,你也知我并未有其他企图,只是个卖手艺维生的女人。我也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行规。只是你和那客户都是我恩人,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她犹豫着。 程老板自是看出她的心思,便顺势说来:“只是想亲自给他致谢,是不是?” 海兰珠颔首,立马点了点头。见程老板这样说来,这事儿怕是还有点儿回旋之地。 “哎——”程老板长叹:“我看你也是真情实意。你,我也只能给你搭个桥,给你传个话。这能不能见,却不是我能做的了主。得看那买家肯不肯见。” 海兰珠眸光微闪:“程老板肯传话,那这事儿就还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她喜悦的问起。 瞧她雀跃的神情,程老板摇头长叹,只捋了捋长须:“就没见过你这执拗的姑娘。”虽见她笑颜,程老板还是忍不住多言:“姑娘,其实我还有件儿,不知该不该说。” 海兰珠问起:“何事儿?程老板不妨直说。” 程老板吱唔着:“呃——其实我看你脸色越来越不好,刚好可以趁着现儿闲暇,你该多歇息一会儿。看你每次都是独来独往,也要注意这身子。那西街有位大夫名景星,在这盛京家喻户晓,医技超群,你刚好可以去看看。” “景大夫?”海兰珠一怔,程老板说那大夫名景星,可是当年医治她眼疾的那位景大夫。她一喜,若真是他,她倒真要前往,那年若不是他,她也不会重见光明:“谢谢你,程老板。” 海兰珠特意从市集选了几件贵重的礼物,便转而赴往西街。 景星医馆,人来人往。门前求医者,排成长龙。海兰珠夹在长队里,整整一个时辰,才轮上她拜访景大夫。 屋内,摆设简易,问诊处,只一清雅的屏风相隔。 景星在屏风另一端,桌案前,提笔书写药贴,见来者,一翩翩倩影,他问道:“姑娘请坐。” 海兰珠探了探,轻言:“景大夫,您还记得我吗?” 景星捋了捋银色的白须,这声音甚是耳熟,景星踏出,为一探究竟,见之,熟悉的容颜,景星回神,立马俯身请安:“宸妃娘--” 话音未落,海兰珠连忙抚起他的身:“景大夫您客气了。”他为她请安,便让她措手不及:“我被遣出宫外,哪还有什么宸妃。” “娘娘--”景星惊愕。 海兰珠笑过,只说明自己来意:“只便听闻景大夫在西街开设医馆,我是前来是致谢。” “何以致谢?” “当年若不是景大夫,我这双眼哪有机会再见光明。”海兰珠长叹,却思及她那半岁的八阿哥,当日景大夫赶至盛京时,已无力回天。她怨不得,只便是命运的安排。她半掩眸心。 景星见过海兰珠,心中只便几分愧疚。 有件事儿,他一直隐藏在心。当日皇上婉言留他在宫中,欲封他为宸妃的御用太医。可他一口回绝。其一,他不想呆在宫中,只想云游四海。尔今,他在盛京西街开设景星医馆,也只愿为更多老百姓解疑难杂症。其二,是因为他得知了一个不能言语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宸妃有关。 景星颔首,见眼前女子,清雅素淡的衣着。 他踌躇着,再见宸妃,他心中犹豫着,说还是不说? “娘娘坐吧。” 海兰珠回神,摇了摇头,才将手中的准备好的礼物递在景星手中,景星不解:“娘娘,您这是?” 她食指抵着自己的唇心:“嘘--”海兰珠笑着:“景大夫,别再喊我娘娘。人家瞧见,还寻思着怎会有如此落魄的娘娘,您这是打趣我不成。还是喊我兰姑娘吧。”言语中虽几分自嘲,可她的笑意却那般淡然:“这是我一些心意,从前一直未有机会致谢。如今有机会了,不想再错过。” 景大夫怔了怔。 为她医治眼疾,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儿,难得她挂念在心上儿。 “娘娘。”见她摇头,他改下称谓:“好吧,兰姑娘。” 海兰珠这才安心的笑过:“咳——咳。” 景大夫睨过,只见她脸色唰的惨白,她立马以手心捂唇。 景大夫下意识的问起:“身子哪儿不适?兰姑娘若不介意,可让老夫为你把脉问诊看看?” 她只便点头应答:“那劳烦景大夫了。” “兰姑娘客气啦。” ———————————————— 侍卫禀告,她他时。皇太极一怔,拿着毫笔的右手颤过,笔间的墨汁,嘀——在柔色的宣纸上,晕染而开。 他想拒绝,却无法抵挡她的请求。 他是她的金主,她他,只源于他对她的施恩。 这一百多日,将近半年里,他抑制,强忍着不见她的冲动,却因为她一句‘’,而土崩瓦解。他轻嗤着,是嘲笑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偏偏因她而失控。那种无法的掌控的触觉,让他无力,可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患得患失。 侍卫禀告的时候,祁纳亦在场,待他遣下侍卫时,祁纳言:“皇上——” 皇太极却罢了罢手:“朕知道你要问什么。”侧目,望过一旁的祁纳:“如果朕的答案是‘不见’呢?” “皇上。”皇上当真是不?他的答案却是‘不见’。祁纳便已意会皇上的用意。心,这半年来,圣上一直买下她的绣品,是不愿她无法维持生计,还是他的东西,他不愿与他人分享:“臣她。”他的答案是‘’,却未必能见上。 皇太极睨过他,薄唇边,清浅的笑意:“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ps:最近没有底稿,宝贝的发烧反复,累屎我了。又断了几天,嗷嗷嗷,对天长啸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她可以静悄悄的离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皇上。”皇上当真是不想见?他的答案却是‘不见’。 祁纳便已意会皇上的用心,这半年来,圣上一直买下她的绣品,是不愿她无法维持生计,还是他的东西,他不愿与他人分享:“臣想见她。”他的答案是‘想见’,想见却未必能见上。 皇太极睨过他,薄唇边,清浅的笑意:“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果然—— 祁纳垂首,眸底藏着隐约的笑意,圣上对那女人的占有**,从来只增未减。 皇太极忽而识破祁纳,睨紧眸子:“你试探朕?” “臣不敢。” “那便是激怒朕?” “臣更不敢。” “朕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脸上明明写着个‘敢’字?”皇太极别过祁纳,留过轻浅的笑意,尔后又陷入椅中。 祁纳颔首,望过皇太极,其实圣上已看出自己的心思。他不便再多言。 ———————— 景星送走海兰珠时,蹙眉,额前露出深深的纹路,他轻拿过桌案边的茶水,饮过,却未尝出那茶水已凉,他的得意门生进屋见此状,又好奇问起:“师傅,您怎么了?”徒弟一眼看出:“刚儿那位姑娘是何来历?”能令师傅脸色一时瞬变。 “不要问,不要问。”景星失神的摇头。 景星不由想起当日为救八阿哥,祁大人寻遍他的踪影,祁大人领着他,快马加鞭赶至盛京。 当他赶到关雎宫时,宸妃抱着孩子,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祁大人焦灼的将他拉至,乞求他救八阿哥一命。而八阿哥刚逝,已无力回天。可是景星看过那孩子最后一眼,便一眼识破,八阿哥是慢性中毒而亡。 可当日他并道出,只将它当做秘密藏起,孩子已死,他一语道出,只便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即便这样,也不能挽救回孩子的性命。而他,他亦不能周全退出。 可今日他为海兰珠把脉问诊,她生产后,身子刚恢复不久,却又遭八阿哥殁,她郁结之深,虽有服药,却还未痊愈。而宸妃现儿身子愈加虚弱,他惊人发现,摧垮她身子,除了郁结之外,又是慢性中毒。 景星握上瓷杯,对海兰珠,他未直言,为她下过药帖后,再三叮嘱,每隔三日必须得来他医馆换药帖。 “师傅,师傅——”徒弟不禁的喊着景星:“我看那您给那姑娘的写的药帖,可不一般。这姑娘到底患了何病?” 景星摇头,只怕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而他下的药帖,却不能治标治本。 —————————————— 海兰珠从医馆出来,脚步不由放缓,忆过景大夫为她问诊后忽变的神色,她回神,下意识的看着手底的药帖,医馆里年少的大夫按着方子为她抓过中药,手指间还依稀残留着清浅的药香。 ——兰姑娘,有没有想过,你最想完成的事儿是什么? 海兰珠忆起,临走前,景大夫出乎意料的问过她。 她最想完成的事儿是什么? 柳眉蹙起,一眼望过人来人往的闹市。幽长的路途蜿蜒至尽头。她甚至能察觉景大夫忽变的神情,会意味着什么。若说,她最想完成的事儿有太多,太多,她是不是太贪心? “咳——咳” 还有三个月。 她的墨兰,便会开映。 贝齿咬过唇瓣,不能出差错,掩过眸底,是抹淡淡的愁绪。 若只选一样,她只盼能拥有这三个月的时光,她一定要陪着它们,等候绽放。 —————————————— 御花园内, 枫叶红透,皇太极径自走向那片火红之中,黑色的锦缎朝靴边,是一片又一片的红叶。他俯身拾起,上一次前往兰幽谷时,是冬季。却不想,她离开他,已是一百八十日。 而今,兰幽谷里红枫成林,他知道,一样的风景,相得益彰。 ——臣想见她。 他自是知道祁纳这话不是玩笑话,但不管是激怒他,还是试探。他清楚心底的犹豫。 望着掌心那片似心的红叶,他想她,想见她。却不想让她知道,他是那幕后的买家。 —————————————————————— 离开他的第二百天零三天。 海兰珠依旧未等到买家的答复。见与不见,程老板都未说,其实她明白。既然对方不想,她不便再强求。 每隔三日,她依旧如期前往景大夫的医馆。 那日她推门而入时,却无意听见屋内的往来的对话,她伸出的右手怔在空中,只静默的听下。 “师傅,我翻了不少医书,对那药贴仔细研看了一番。我发现师傅这药根本治不了那姑娘的病。您这又是为何?” 景星思绪重重:“虽根治不了,却能暂缓恶化。” “可是师傅,她命不久矣,即便暂缓,也未能救的了她啊。” 景星长叹:“最长也不过一年半了。可活一天,便是一天。” 屋外, 海兰珠怔着,活一天,是一天。 她深深的呼吸着,轻浅的笑意挂在唇边,原来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贝齿咬过唇瓣,只觉眸底的湿润,原来要比想象中更长久。 脚下的步子未再踏出,她抽回右手,怔忡间,只转身。 ——有没有想过,你最想完成的事儿是什么? 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上苍眷顾,她能等到他们的墨兰开映。 回家的路途,却如往常一样。她独自徘徊,闹市的喧嚣,只映衬着她心底的沉寂。静幽的泪水挂在颊边,秋风刮过,只刺的颊边一阵疼意,沿着熟悉的路途,她静默的走下。 其实这样,很好。 她可以未有牵挂,也不会让他难过。 她可以不再担心,因为她可以静悄悄的死去,可以守着他们的兰幽谷,一辈子! ———————————————————————————————— 她离开他的第二百一十八日。 冬日,难得晴天,天气虽寒凉,阳光却如金色的羽翼,蔓延整个苍穹。 “驾——” 盛京郊外的围猎场已全然封锁,皇太极率众贝勒一同前往狩猎。 “驾”为首的队伍,白驹之上,那頎长的身影一袭明黄的战袍,芸芸众生之中,如此耀眼。 他身后如龙的队伍,立刻快马加鞭跟上,只听见浩浩荡荡的声响。 “驾……” “皇上,今日狩猎拔得头筹者可有奖赏。”席间,有贝勒爷笑言。时隔一年,今日皇上终领众人一同狩猎,自是有人欲一显伸手。 “驾!”皇太极侧目,凌厉的眸中,一抹浅显的笑意:“想要奖赏,赢过朕先。”他拉紧缰绳,骏马飞驰,尘埃扬过。 “驾。” 刚离盛京城,争夺暗流涌动。 郊外广阔无垠,可白驹驰过盛京城池的那一刻,他的心随之骤然的跳动。 他不知为何如此。 直到眼前浮起一片墨兰花海时,他以为一切只是幻影,却壮丽的令人惊叹。手中的缰绳甚至来不及的拉紧,他立马回神,他生怕那白马践踏,踩碎眼前的美好。 “吁……”宝马昂首叫嚣,响彻整个天际。 他怔着,一叹。墨兰,原来竟是不舍踏过这墨兰花海。 祁纳见皇上忽儿勒马,连忙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亦瞬时停驻,尘土飞扬,如云烟笼罩。那明黄的身影怔了怔,不由一跃而下。 “皇上,”有贝勒爷不解的问起:“这离狩猎场还有一段路程,为何在此停下。” 皇太极未语,甚至没听到身后的声响。从马背跃下,只面朝着那片花海。 祁纳一眼望去,竟是一片墨兰。他瞬时会意,望过花海中,独自一人,孤寂的身影,祁纳若有所思。 那女人曾问他,他喜欢兰花吗? ——很爱,很爱。 此兰非彼兰。 可要有多爱,才宁可勒马,冒着摔下马下的危险,也要不愿踩踏过这兰花?! 祁纳垂首,黯然失色。触景伤情,又岂止是他一人?! 不远处,皇太极俯身, 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轻软的长叶,眉心蹙起,心中浮起的是一抹酸涩。 看似柔软,在这寒月竟能傲然开映。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侍卫曾向他禀告,那个女人花尽一个月,才将踏平这片荒芜。 仅靠一己之力。她是怎么做到的? 兰花,竟是兰花! 皇太极垂首,抚摸着兰草的手指怔了怔,薄唇边笑意,却透着淡淡的无奈,却不知道那个女人,花尽所有,靠着单薄的力量,却在这面朝盛京之处,给他一片兰花。 滴水穿石,他可知她心?! “皇上,皇上。” 他只沉浸在思绪中,更不愿离开。 “皇上,时候不早了。”祁纳下马,只在皇太极身后驻足。他虽不愿打扰皇上,更知皇上再挂念着谁。可身后百名随行之人都正在等候,一片沉寂,无人敢吱声。 祁纳只依稀的看见皇上轻轻摘下一株兰花,转身,四眸对视。 他只见皇上眼中的黯然,擦过他身边时,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派人好好护着这里,任何人不得踩踏。” 祁纳一怔,皇太极已跃上白马,拉过缰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好久不见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25.倦鸟知悔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为谁辛苦为谁甜。 围猎场,皇太极策马,马蹄声声彻。寒风刮过,愁绪只缱绻着他眉梢,他低吼:“驾——”声色冷凛,只刺破喧嚣的空中。身后众贝勒策马奔腾,各方角逐,不相上下,大显身手。猎物被剧烈的声响,惊动的四处乱窜,犹见惊慌失措的猎物,更令猎者为之兴奋。 “驾——”可皇太极的心,早遗落在那片墨兰的花海中。掌心紧握着缰绳,他加紧马背,白驹惊动的,似离弦之箭,疾速飞驰:“驾——” 众贝勒一心打猎,抽箭,只盯准眼底的飞窜的猎物。唯有皇太极,早被那墨兰扰乱,急切、烦闷,只撞入胸膛,似火燃烈,灼热的令他快透不过气。 呜—— 淡色空中,飞鸟闻声立马展翅飞离,皇太极颔首,从肩背后抽出羽箭,飞鸟急速拍翅,他睨准,果断放箭,‘咻’的一声,只是一瞬之间,射中猎物,那飞鸟如坠物疾速掉落。他愣过,眉心却未曾舒展开。他骑马前往,只望着那只飞鸟,被射中了羽翼,惊动的一颤,只埋首蜷缩在黑色的翎羽里。 皇太极见之,若有所思。一跃下马,俯身只拾起那鸟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纳入囊中的猎物。可是,一年前,他放走了那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鸟,他曾颔首望着天,低喃:你,自由了。 皇太极拂过受伤的鸟儿,众多猎物,他为何偏偏射中这飞禽?!其寓,不言而喻。他将它放入马背的箩筐中。望远而去,从出盛京城开始,他便心不在焉。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围猎场离他们的兰幽谷有多临近?只有他清楚。 他站在猎场中央,只一眼望过,风起云涌间,他的心早便飞向了那片山中。皇太极跃马而上:“驾——” “皇上——” “皇上——” —————————— 上山之路,皇太极下马,只牵过缰绳,环视过这山间,一草一木,俨然熟悉。一年里他曾无数次前来,却是在他的梦境中。 只是和梦中一样,他脚下的步伐轻缓却急切。是期盼?还是担忧?! 一年中,他曾拒绝过无数次,与她,有可能相见的机会。 一年中,他却无数次的挂念,只能在御书房里,静听着有关的她的点滴。 枫树又枯,那似心的枫叶上,映着干涸的脉络。却又像是生命,缱绻,枯竭。皇太极一怔,眼前的风景又犹如去年一般,可为何他心中徒增一抹淡淡的愁绪。还是,他最不想望见的结局是——物是人非。 沿着蜿蜒的山路,他清楚的知道,小径后便是兰幽谷。 他不知道他今日前来,是为何意?他甚至想象到,若未能见到,他该给自己怎样的答复?他不知道,心口一点点混乱,到最后乱如麻。只由着脚下,步步走向兰幽谷。 哗—— 哗—— 溪水涓涓的流淌着,谷里浮过淡淡芬香。 静! 这儿未曾改变,却又多了几分居家的感觉。竹棍上晾着几件浅色的衣衫,底下还晒着一双绣花鞋。皇太极望过,她的双脚的尺码,他再熟悉不过,他前来,俯身,若有所思的望过那双绣花鞋,抚过,却像是每日歇息,他为她解下双鞋。他怔着,眼前一幕又一幕,听闻侍卫禀报她的点滴,却永远未有他亲眼所见来的猛烈。 她过的好不好? 至少,这一年里,他以为,这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见竹棍上晒着那单薄朴素的衣衫,他一怔,寒酸的令他心痛。皇太极抽回视线,拳心却不由握紧,他买她的绣品,所付的银两,足足她买一件好一点儿的衣裳,可她为何还是不舍得?! 他哼笑过, 在他脑海中,他以为...她过的很好。 他只是想象着她的生活,却不知这傻丫头的节俭。他环视着,兰幽阁中,屋门紧闭。他该庆幸她不在,还是失落?! 皇太极站在屋门前,踌躇着、犹豫着,当伸出手欲推时,他愣着。 “吱——” 轻启的声响,她真不再?! 他花尽所有,才踏出一步。屋里依旧被她收拾的一尘不染,简单而又整洁。他走进的每一步都是那般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属于她的平静。 他知道,屋里有她的气息。 她每件东西都收拾得凛然有序,而不见一丝杂乱。榻边,轻软的枕边却搁着一捆书画。他好奇,只走进,轻悄的打开那轻软的绳,皇太极打开书画,却诧异的发现,是那一副藏头诗。 ——兰儿我爱你! 她竟每日与这书画共枕同眠。 他怔着,一抹汹涌的触觉只在心头奔涌。可不仅如此,当他转身之际,却愕然发现,那空白的墙壁上,换下那藏头诗,她留下的竟是八字。 ——望极天涯。 ——倦鸟知悔! 倦、鸟、知、悔。 他失神,愣愣的望着那隽秀的笔迹。知悔,皇太极愣愣的望过,心中更是心酸,握紧拳心,他喉间苦涩的滑动,只觉鼻尖酸楚,一瞬之间,濡湿涌过眸底,更是痛恨自己。他不要她的悔过,根本不需,因为她未过错,一切缘由,只是因为他爱她,很爱,很爱,爱到毁灭。 知悔! 呵呵,他垂首,失神的哼笑着。 原来,这几近一年的日子里,她活在自己的悔意里。 “兰儿——”哽咽的声色,在沉寂的空中徘徊。 嘭—— 一声巨响,在他身后刺破。 皇太极回神,那声音似乎在他耳畔回荡。他愣过,缓缓转身,似乎已感觉到。 转身之际,迎上那错愕的双眸。眸光交汇,似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门前的女人愣着,在望见男人的背影时,手底的水桶不由摔落,桶中冰冷的井水,不消一刻浸湿了她的裙摆。可海兰珠却不觉得寒冷,只是不敢相信,彼此再见,猝不及防,她想落荒而逃,却怎么也挪不动双脚。 只由着自己,清清楚楚的看着他。她怕,害怕眼前一切是梦境,是幻花,是过眼云烟。她害怕一触,便转瞬飞逝。于是,她只敢站在原地,痴痴的睨着,直到她确信是他,真真切切是他时。她才抽回视线,眼神中的惊慌,就已出卖她的失措。可分别的日子已让她学会要如何镇静。 可皇太极就这样凝视着她,看着她失神,看着她无措,更看到垂首,将那惊惶俨然的隐藏,取而代之的却是淡淡的笑意,然后,她颔首,再望过他时,她却沉静的问起:“。” 他一怔, 不是未想过再见面会是如何,可见她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失措的举动,见他如同陌生人问候,那一句‘’,犹如厉刺狠狠的刺进他的心底。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可更多的是心疼。 见她脚底被水泡湿,怕她染上风寒。他下意识的向她走去,却不料她似惊弓之鸟,直直的退了几步。她嘴角的笑意,几分僵硬,见他终驻足,她才又问起:“你...怎么会来?” 沉寂, 在彼此间蔓延。 静望, 眼神交错,他紧紧的睨着她,喉间滑动,思忖,良久,反问:“我不该来吗?”熟悉的声线,宛如魔音,令她一怔。 是啊,他不该来吗? 他一国之主,整个大清的江山,甚至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皇太极的。这儿,又算的什么? 怔忡间,海兰珠回神,轻浅的笑过:“屋外看到那匹白驹,我还在想会是谁。只便是好奇,却没想到...真的是你。”她看起来受宠若惊,他蹙眉,握紧拳心,却未再踏近一步:“为什么没想到真的是我?还是...我在你心里,真的已经...渐渐淡去?” 不—— 她惊惶,眼中的错愕是骗不了人的。她忘不了他,根本忘不了,她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怀念中渡过。甚至她剩下的一年半的时间里,都要将他记得一清二楚。好好活着,因为她会死很久很久。 海兰珠苦笑着,避开他炙热的视线,明明想着缓下彼此尴尬的气氛,却不想,越是在乎,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却越弄巧成拙。她轻语着:“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也知道你在我心里,没办法,也不可能淡去。” 他咬过唇瓣,眉心却蹙的更深,他根本拿她没辙。可再见她,强忍着心中的翻涌,他不想伤害她,更不想弄疼她。只便打量着她,她的样子,一直烙在他脑海底。不知是因为寒凉,还是怎样,她脸色许些苍白,颊边微微陷下,瘦了,不止瘦了一圈。他终于知道,没有他在身边,这女人压根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咳——咳”眉梢微蹙,她轻咳着,却强忍着,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异常,颔首,与他笑过:“天气冷了。” “你脚湿了,换件干净的衣裳。”他低喃,甚是心疼。 海兰珠点头,要进里屋换衣裳,却见眼前的男人丝毫未有离去的打算。也对,他们才刚刚相见。她直了直腰背,迈开步子,欲进里屋。 擦肩而过时,她怔过,用余光微微瞥过身旁的颀长的身影,不由的垂首,只觉脚下的步伐沉如巨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许你柔情,赠尔余生 不—— 她惊惶,眼中的错愕是骗不了人的。她忘不了他,根本忘不了,她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怀念中渡过。甚至她剩下的一年半的时间里,都要将他记得一清二楚。好好活着,因为她会死很久很久。 海兰珠苦笑着,避开他炙热的视线,明明想着缓下彼此尴尬的气氛,却不想,越是在乎,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却越弄巧成拙。她轻语着:“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也知道你在我心里,没办法,也不可能淡去。” 他咬过唇瓣,眉心却蹙的更深,他根本拿她没辙。可再见她,强忍着心中的翻涌,他不想伤害她,更不想弄疼她。只便打量着她,她的样子,一直烙在他脑海底。不知是因为寒凉,还是怎样,她脸色许些苍白,颊边微微陷下,瘦了,不止瘦了一圈。他终于知道,没有他在身边,这女人压根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咳——咳”眉梢微蹙,她轻咳着,却强忍着,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异常,颔首,与他笑过:“天气冷了。” “你脚湿了,换件干净的衣裳。”他低喃,甚是心疼。 海兰珠点头,要进里屋换衣裳,却见眼前的男人丝毫未有离去的打算。也对,他们才刚刚相见。她直了直腰背,迈开步子,欲进里屋。 擦肩而过时,她怔过,用余光微微瞥过身旁的颀长的身影,不由的垂首,只觉脚下的步伐沉如巨石。 ———————— 待她换上衣裳,走出里屋时,屋里已是空荡。她本以为他走了,向屋外探着时,却还见那身影,她笑过,就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有多久未见他穿上这明黄的战袍。见他轻取下头盔,只系在马鞍上,她踏出,皇太极听到身后的声响,只便转身,见她重换了件新的衣衫,他回以浅笑:“为何描上淡淡的妆颜?” 海兰珠怔着,没想到被他识破。其实她在意的,刚在古铜镜前,她望见自己苍白的面容,她愣住,不想在他面前那般狼狈,更希望,为他留下的,是最美的自己。于是,她悄悄抹上粉黛,遮掩着颊边的病态。 “那你喜欢吗?”她问起。 可他未料到她问的那样直白,怔忡间,他笑过,轻轻低喃:“——喜欢。”声音很浅,不偏不离,还是被她听见。 她别过视线,只见那篓中,一只受伤的鸟儿,担心受怕的蜷缩着:“它受伤了。” “猎物而已。”他一语带过。 可海兰珠小心的将它捧起,那支羽箭沾染着它的血迹,即便是猎物,也有它的生命。他走进,只言:“一年来我的箭术退了不少。原本一箭封喉,却只是射中了它的羽翼。” “那它真该庆幸。”她嘟囔着。 皇太极侧目,瞥过她,见那唇瓣不经意的嘟起,他说:“你在动我的猎物。” “能给我递一碗水来吗?”她在恳请他?语气间虽有几分疏离,可他未拒绝,只在井边盛上一碗水,递给她,接过时,指尖微触,彼此一怔,似拉回了思绪。她歉意的点过头,却未料到,肌肤触动的那一瞬,她颊边竟染上了红晕,他收入眼底。 他静睨过她。 她从袖中取过绸绢,拿捏起一角,只沾着井水,轻轻的处理着它的伤口。 “滋——滋——” 鸟儿轻叫着,她垂首,甚是仔细,而他看着她,亦是认真。 她为鸟儿绑好受伤的翅膀后,她转身递给他:“你——怎么处置你的猎物?” 他炙热的视线,睨的她无处可逃,反问道:“你说呢?” 语毕,她垂首,抚着鸟儿柔顺的翎羽:“给我处置,如何?” 话音刚落,薄唇边扬起笑意:“你会放飞她吗?” “那你答不答应?” 皇太极抽回视线:“倦鸟知悔。”他低语着,若有所思,意味深长:“我挂念的那只‘鸟儿’,放走后,还会飞回我的身边吗?” 海兰珠怔过,握着鸟儿的纤手颤了颤,一语双关,她明白话中浅显的意思。 她只觉眼眶一热,贝齿咬紧牙关,只强忍着,不准在他面前落泪,她立马别过头,却不料他又一次反问:“告诉我,还会回来吗?” 她逃,擦肩而过时,却被他狠狠扣住了手腕,他掌间的力道,紧握的令她疼,柳眉蹙起,她只便低喃:“屋外凉,还是进屋吧。” 岂料他一把将她搂过怀中,俯身,狠狠的堵住那张萦合的唇,那霸道的吻,夹着灼热的气息,席卷而下,他撬开她的唇,在那湿润的芬香中,他伸出唇舌,与她纠缠。这个吻,他悻悻念念了一年,却在双唇相触的那一瞬,似星点的炙热,欲扬起燎原之火。 他轻轻松开,黑眸紧睨着她,海兰珠颤栗着的闭眸,直感觉到他稍稍离开时,才悄然的睁眸,微微眯起的间隙里,她望见他唇边的笑意, 在她以为他放过她时,他又一次封住她。 属于男人的气息瞬间围覆着她,强势而霸道。她从未有过那般强烈的感觉,只是一个吻,强烈到要吞噬她整个灵魂。 他缓缓松开她的双手,只钳住她的颊,一手稳住她的后脑,更深,更烈的进占。 “兰儿——”他在沉沦中,低喃。 久违的呼喊,她眼眶凝聚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滴落。 一滴、二滴,砸在他虎口,却疼在他心头。他抵着她额际,只轻轻捧着她颊边:“兰儿——” “——” 泪水犹如雨珠,她哽咽着,攀过他颈项,紧紧的回搂住他。 “兰儿——” 他不停的呢喃。 “兰儿——”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只怕眼前一切似梦,在他指间消逝。 良久,她轻语:“我——想你。” 她颔首,莹润的眸底,紧紧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却迎来他一阵愕然,她修长的手指,心疼的抚着他脸颊,继续喃喃:“没有一日不想你。你问我,你放走的那只鸟儿,还会飞回吗?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的心——从来没有飞走过。” 答案—— 这便是她给他的答案。 他又一次欺凌的吻上她。下一刻,他忽而横抱起她,单手合上屋门,只将她放在榻边。 她支起手臂,望着眼前的男人,姿态优雅的退下战袍,她却恍神。 ——最多不过一年半的时间。 ——多活一天,便是一天。 却不料他俯身,挑过她下颚。他的掌心灼热的似火,她笑过,她要为他最后一件事,那么她死后,他便不会再有牵挂。 当所有的激情汇成一团,他与她纠缠,达到快慰的顶点:“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 十指交缠,彼此深深的融合。 她俯在他胸前,小心翼翼的问:“答应我件事?” 他点头,缠过她耳边的鬓发。 “凤凰楼宇,陪我看一次日出,好不好?” 他轻浅的笑过:“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只要你愿意便好。” 嗯,她轻悄的点头,她该庆幸还有一年半,陪伴他的每一日,她都要深深的铭记。海兰珠颔首,凝视着他。 他抚过她脸颊,若有所思:“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依旧紧睨着,不愿别开视线,也不想闭眸:“我要好好的看着你。”因为——她要永远记着这男人的面容。 他宠溺的依着她。 ———————————— 她睡了很久,只觉男人在她耳畔浓浓低语:“兰儿,醒来。”在梦中,他一遍一遍呼喊:“兰儿,醒来。” “再不醒便迟了。” 睫羽轻拍,她疲乏的缓缓睁眸,眸间罅隙里,她望见他惯有的宠溺,还有薄唇轻浅的笑意,他捏着她脸颊,低声问:“再不醒来便赶不上破晓了。” 她回以浅笑。 能在每日醒来时,真真切切的看到他,那是种怎样的幸福? 每一次,她都不敢相信似地伸出手,直到覆上他脸颊,她才知道是真的。 凤凰楼宇。 那一双身影矗立在蒙蒙的灰色中。 他搂过她,望眼天下。她在他臂弯下,轻轻依靠。 “咳——咳” 她轻咳着,感觉喉间涌上的血腥。她强忍着,小心翼翼的掩饰,他侧目,焦灼的问道:“怎么了?” 海兰珠摇头,笑着:“冷——”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灰色的轻纱。 他揉了揉她轻软的发丝,深邃的眸中是满满的柔情。她只见他褪下披风,轻轻为她披上,他别过她的身子,只从身后紧紧的拥着她,将自己的余温全然留给她,大掌覆着小手,他俯在她耳畔,低语:“别怕。”他会永远的保护着她。 天际,已微露出淡白,云彩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的兽,轻雾弥漫,却散着燃烈的气息。 他带着她,指向那明亮的方向:“看,破晓。” 迎风拂面,海兰珠笑过,破晓,晓便是希望。 (正文完结) 一些疑问会在番外里写。 —————— 佳人新书《绝恋倾宸》火热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