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1话洞房之夜新娘被弃 衡黎国。颂王府。 今日是颂王西门涉迎娶相国千金夏浅微的大喜日子。 洞房花烛夜,本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然而此刻的新娘夏浅微,却被孤零零一个人丢在了洞房里。 她头上又是花钗又是凤冠又是喜帕,层层叠叠压迫着她纤细的颈椎,但迫于礼仪,她不得不装作端庄贤淑的模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喜榻上,几个时辰坐下来,早已全身酸痛,甚至僵硬麻木了。 时至深夜,守在门外的喜婆和几个随侍丫头都已经捱不住困,东倒西歪地昏昏欲睡了。 夏浅微自认脾气不算太好,能够一声不吭地忍到现在,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过了子时,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掉头上的喜帕,站起身大声道:“喜婆!喜婆呢?” “来了来了。”喜婆揉着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王爷还没有过来?” “是是,小人这就去前厅里打探打探,没准王爷还被那些宾客们拉着灌酒呢。”喜婆说着,又跑了出去。 夏浅微坐回到喜榻上,万分失落地吐出一口气来。回想起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恍然如梦。 半个月前 那是夏浅微第一次入宫,觐见自己的姑母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夏太后。 引路的太监将她带到了闲霞宫外,然后躬了躬身:“太后娘娘在屋里等着呢,老奴就送到此处吧。” 夏浅微踏进门槛之后,发现屋内光线有些幽暗,层层帷幔间,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吸入鼻尖有安神之效。转过一道门,便望见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端坐在锦榻之上。 她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跪下身去温顺地道:“侄女夏浅微,拜见姑母。” 太后缓缓道:“平身吧。”她上下打量了夏浅微一番,笑了起来:“浅微,你今年多大了?” 夏浅微答道:“二十了。” “二十岁……这对于姑娘家来说,岁数可不小了。”太后的声音依然和缓,听不出喜怒,“我听你爹说,你至今尚未许配人家,那么你现在可有心仪的对象了么?” 夏浅微脑海中立即闪过某个男子的身影,心跳也略略加速了一些。她不禁遐思翩然,如果能够嫁给那个人的话…… 随即她晃了晃头,把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出脑海。 不料太后却将她的摇头当成了否认,啧啧摇头道:“都已经二十岁了,不仅没有嫁人,连个心仪的对象都没有,这可不太好。” 夏浅微刚想解释,却听太后继续道:“要不这样吧,本宫为你做主,将你赐婚给颂王西门涉,如何?” “哈?”夏浅微呆立当场。 “怎么,不乐意?”太后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你可知道,那颂王可是众多皇亲贵胄中最有前途的一位亲王了,年纪轻轻便已功勋在身,很得皇上重用。最重要的是,颂王至今尚未娶妻,你若嫁过去,便是他的正室,名分地位一样不少。有多少名门贵族想将自家的女儿送给颂王做侍妾都没有机会,本宫直接将你赐婚给他,你竟还不乐意?” “不……不是,”夏浅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磕头道:“浅微很乐意,谢谢姑母!” 太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道:“那就这么定了。浅微,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颂王迎娶你过门吧。” 虽说太后下了懿旨,命尽快成婚,但该有的礼仪不可少,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番轮下来,便已过去了半个月。 待嫁的日子飞快又漫长,新郎与新娘婚前不得见,但夏浅微日日都沉浸在即将与西门涉见面的喜悦之中,想象着西门涉掀开喜帕的那一瞬间,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也许会瞪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恍然一笑:“原来就是你啊,染之。” 也许会惊愕地倒退几步,颤抖地指着她:“怎么会是你,染之?” 也许会愤怒地摔碎合盅酒杯,怒斥道:“染之,你骗得我好苦!” 不论是哪一种反应,她都十分期待,期待着她能够光明正大地挽住他的手,俏皮一笑:“没错呀,我就是你曾经说要‘与子同袍’的夏染之!” “王妃,不……不好了!”喜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打断了夏浅微的神思。 她回过神来,按捺住内心不好的预感,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爷他……”喜婆按着胸脯喘了口气道,“我刚才听府里的管家说,王爷他已经离开王府了!” “什么?!”夏浅微眼皮跳了跳,向前冲了几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个时辰以前。” “他去了哪里?” 喜婆战战兢兢地道:“这……还来不及细问……” 就在此时,管家不疾不徐地踏了进来,禀报道:“王妃,王爷临行前,命老奴将此信转交王妃亲阅。” 夏浅微接过信封,上面用小楷写着“王妃亲启”四个字,的确是西门涉的笔迹没错。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却见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新婚之夜忽接前线紧急战报,不得不即刻动身,军职所在,还望王妃见谅。” 夏浅微看得眉心一跳,怎么,前线传来了紧急战报?难道鐾霁大军再度来犯了?想到此,她内心焦躁不已,坐立难安,真想立即赶回前线去。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人,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将信纸搁置在桌案上,“哗啦”一声扯下头上的沉重的凤冠和繁琐的花钗,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喜婆见她这番举动,以为她要拿自己发泄,忙劝道:“王妃,使不得!” 夏浅微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不是……” 她话说一半,突然察觉到站在一旁的管家显得过于镇定了,自始至终,他都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莫非…… 她突然回身,拾起信纸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语句没有问题,字迹也非常工整,但正因为如此,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十六岁参军入伍,四年来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西门涉身边,可以说,她对西门涉的脾性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什么时候会气定神闲地写工整小楷,什么时候会龙飞凤舞地画狂草,她几乎都已了如指掌。 新婚之夜被前线战报催得立即动身的人,居然还有那份闲心写下工整度堪比字帖的小楷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其实事情并非如他所述的那般紧急,他不过借此机会逃离婚姻的束缚罢了;二是前线战报之事根本子虚乌有,这不过是他事先精心策划布下的一个局。 想到此处,她心下徐徐腾起一丝凉意。 但随即,她又觉得不对,凭西门涉的城府,若想要将一个局设得滴水不漏,又怎会让她轻易找出破绽? 难道在西门涉看来,她夏浅微不过是一个被终日养在深闺的相国千金,不晓大事、不明大义,根本不值得他用心去应付么?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故意露出破绽,故意让她察觉出他的敷衍态度,以此来羞辱她,好让她不攻自退么? 这般猜度着,她握着信纸的手指渐渐收紧,心底的那一丝凉意渐渐转化为汹涌怒涛,不断拍打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理智之弦。 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视线定格在管家脸上,咬着牙问道:“既然王爷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你为何一个时辰之后才向我禀报?” 管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前厅宾客众多,府中事务繁杂,老奴一时有所疏忽……” “我既已嫁入王府,从今日起,我便是颂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丈夫上战场,妻子却不相送,知道的说是下人不及通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妻子的,连这点礼仪都不知晓。管家,你是要陷我于不义么?” 管家脸上镇定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身去,伏地而拜:“是老奴疏忽了,老奴有罪,还请王妃宽恕。” 夏浅微冷冷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当真是你疏忽了,还是你那位主子叮嘱你,务必‘疏忽’一个时辰,好让我不及相送?” 管家伏在地上的身子徒然僵硬,讷讷不成言。 夏浅微看他这副模样,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她想象过夫妻相见的种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西门涉居然连洞房都不曾踏入一步,连喜帕都不屑于掀起,就这样弃她而去…… 她的颂王啊,她在心底偷偷喜欢了四年的那个男子,为什么要在她感觉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用这样决绝的手段在她心口狠狠地剜上一刀? 原来这就是西门涉对待已经嫁入王府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的态度吗?原来他娶她并非自愿,而是迫于太后之命,所以现在他就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报复她吗? 看着这满目的喜烛、喜盅、喜榻,越看越觉得讽刺,她终究咽不下这口气,猛地一挥袖,将桌上的摆设全数扫落在地。 “王妃息怒!”喜婆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闻声赶进来的随侍丫鬟们也跟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滚!都给我滚!”她强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指着门口道:“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你们尽快滚出我的视线!” 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为保小命,忙逃命似地退了出去。 管家在喜婆的搀扶下,也蹒跚地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夏浅微一眼,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默默摇了摇头,一起退出门外。 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委屈更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多一些了。 但随即,她抬起衣袖狠狠地擦干眼泪,愤愤地想,她绝不能就这么认输!如果西门涉以为她会像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一样,甘于命运,屈服于命运,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从小到大,她夏浅微就从来不曾向命运低头过,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所以今日之辱,决不能就这么算了西门涉想逃,她便追,追上他之后再狠狠地甩了他,让他也尝尝这受辱的滋味! 当即,她脱下嫁衣,卸去红妆,挽起发丝,换上一身轻便男装,打开门奔了出去。 王府中的下人门忙碌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见有一抹人影旋风似地一掠而过,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夏浅微奔至府外,正巧一位马车夫驾着空车途经此地。 “借你的马一用。”夏浅微随手抛给车夫一锭银子,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便拔出匕首割断了缰绳,旋即飞身上马,朝着军营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 第2话女扮男装去参军 四年前。马道村。 夜已深,一钩弯月当空而挂,照得漫天星辰黯然失色。 夜空之下,有两抹黑影背着包袱在乡野中疾速穿行。 其中一人身形不高,却步履轻捷,奔跑在静谧的夜色中,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 另一人身形高瘦,却步履蹒跚,不时地停下来喘气,摆着手道:“老……老大,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跑在前面的夏浅微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催促道:“丁录,你快点儿,我们要在天亮前翻过前面那个山头,才能及时赶到新兵招募点!” 与丁录明朗的少年嗓音不同,夏浅微那低柔中带了一丝沙质的独特嗓音,听起来有些男女莫辨。更何况此刻她一身男儿装扮,一头秀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倒更像是个精神爽利的小伙子。 丁录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地扁了扁嘴:“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嘛。像你这样的跑法,我非累趴下不可!” 夏浅微鄙夷地看着他:“平日里让你学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你偏偷懒,现在吃到苦头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跟着我去参军,啧啧。” 丁录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忙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服气地道:“我偏要跟着你去参军,凭什么你一个女人都可以去参军,我就不行?” 夏浅微凑到他面前,一脸牛气地道:“就凭我是你老大。” 丁录看了她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夏浅微是村里所有孩子心目中的老大,因为胆子算她最大,打架属她最牛,鬼点子也是她最多。只要她夏老大长臂一挥,便有十几个孩子呼啦一声全体集合,任凭她差遣。 夏浅微见丁录意志消沉,不由叹了口气,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丁录不解地看着她。 夏浅微道:“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去参军,就不能半途而废。继续走吧,你若走不动了,我便拉着你走,再过两个时辰,天可就亮了,时间耽误不得。” 丁录不由伸手握住了夏浅微的手。一直以来,夏浅微就有这样一种人格上的魅力,让所有的伙伴们都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丁录一边走一边问道:“老大,虽然说你的武功在我们马道村是最厉害的没错啦,但怎么说你也是个女的耶,你怎么去参军啊?” 夏浅微一听丁录这话,立即不爽地瞪起了眼睛:“凭什么女人就不可以参军?” “可是……”丁录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国家就是这么规定的嘛。” “哼,国家这么规定,是因为当权者看不起女人!”夏浅微气呼呼地道,“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男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夏浅微,一样能做到!” 丁录知道夏浅微一旦燃烧起熊熊斗志,是无法轻易浇熄她的热情的,于是只好搬出杀手锏:“那你外公知道吗?他居然会同意让你去参军?” 夏浅微撇了撇嘴:“他那种老古董,当然不可能答应啦。所以我根本就没告诉他,直接偷偷跑出来了。” 丁录笑道:“你这样偷跑出来,就不怕你外公知道以后,会被你气死啊?” “安啦。”夏浅微挥了挥手,“我早就跟染之约定好了,如果外公明早起来发现我离家出走了很生气,染之就会帮我跟外公求情。更何况……”她顿了一顿,从小到大,外公一向最疼染之了,有我没我,没什么两样的啦。” 丁录跟在夏浅微的身后,听着她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番话,不由抬起头来默默看了她一眼。 夏浅微的脊背挺得很直,永远是那样精神抖擞的模样,让人很难猜测,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为这样的事情悲伤过。 两人沉默了片刻,丁录又道:“老大,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要参军的啊?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夏浅微不答反问:“丁录,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以前,有一支军队从我们村口的官道上经过的事情?” 丁录想了想,的确是有这样一件事。 一个月前,夏浅微带着一群伙伴刚从山头上打完野食回来,站在半山腰上,看见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从山脚下的官道上经过,他们的旌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颂”字。 丁录叫道:“这面旌旗我认得,这是颂王的军队!”他的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所以比别的孩子多认了几个字,说话的时候好不得意。 立即有孩子七嘴八舌地问道:“颂王是谁?很厉害吗?” 丁录有个绰号叫“包打听”,小道消息他最全,大道消息更是不用说,于是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这颂王,名叫西门涉,听说是皇上的弟弟,每一次打仗都能赢,大家都叫他‘常胜大将军’呢!这一次,听说颂王又打赢了鐾霁国,把他们赶出了境外,皇上很高兴,特地召他回京,说要犒赏三军!” 众人听他如此说,全都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唯独夏浅微两眼发光地注视着那队人马,一动不动。 回想起这件事,丁录恍然大悟:“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琢磨着参军的事了啊?” “是啊,”夏浅微仰起脸,望着璀璨的夜空,信誓旦旦地道:“我不但要参军,我还要奋勇杀敌,争取建立功勋,像颂王一样,做个统率三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丁录倒抽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什么,你还要当将军?!” 夏浅微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啊?” 丁录忙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道:“你一个女儿家,居然还想当将军?” 夏浅微一脸的不以为然:“怎么了,只要我努力,自然能争取当上将军!” 丁录叹了口气,啧啧摇头:“明明是个女儿家,偏偏野心这么大,不但要参军,还要当上大将军……” 夏浅微冲他挥了挥拳头:“丁录,我警告你哦,我这一次可是借了染之的户籍牌出来的。从今往后,我就是夏染之,我就是男儿身。你如果还一口一个‘女儿家’的揭我老底,若是被人发现了把我赶出军队,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好嘛好嘛……”丁录委屈闭上嘴巴,不敢再言语了。 两人赶了一夜的山路,终于赶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了新兵招募点。 负责招兵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百夫长,丁录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是几年前从我们村出去的江怀东大哥吗?!” 那男子看了一眼丁录,渐渐也认出了他:“哟,这不是小录吗,怎么,想来报名参军?” “是啊,我和我们老大一起来报名!” 江怀东看向夏浅微,道:“这位是……” 夏浅微灿烂一笑,口齿清亮地答道:“江大哥,我叫夏染之!” “哦哦,”江怀东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捣蛋鬼夏浅微的弟弟吧?” “噗”丁录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夏浅微横了他一眼,他只好把没喷完的唾沫又咽了回去。 江怀东上下打量着夏浅微,道:“染之啊,以前听说你老生病,现在看你模样挺健康的,是不是病好了啊?” “嗯嗯,好得差不多了。”夏浅微胡乱打着哈哈。 江怀东一边一个拍着两人的肩膀,豪爽地笑道:“好好,小录,染之,我们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今后大哥我会好好罩着你们的!” 夏浅微和丁录跟着江怀东进了城,来到新兵集合地,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来自各村二十多名男子。 江怀东让夏浅微和丁录入列,然后面向众人大声道:“你们都是我江怀东招募的新兵,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百夫长。也许有些人对军队还不太了解,在此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军队的编制。军队中,最小的组织单位是伍,五人为一伍,设一名伍长各伍以左右命名;二伍为一队,设一名队长;十队为一行,设一名百夫长;十行为一大行,设一名千夫长各队、行、大行按照地支排列命名。十大行为一旅,设一名校尉;二旅为一团,设一名都尉;五团为一府,设一名郎将各旅、团、府按照天干排列命名。二府为一军,设一名将军各军按五行排列命名。金木水火土五军,皆听候颂王大将军发号施令。” 有人立即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属于哪个行的?” 江怀东道:“我们属于木军甲府甲团乙旅寅大行未行。” 初次听到如此复杂的编制,夏浅微觉得有点晕,此时丁录在她耳边低声道:“没想到江大哥参军没几年,就混上了百夫长,能指挥一百个人呢,好威风!” 夏浅微撇撇嘴角,没有做声。她心里不以为然地想道,百夫长算什么,我的目标可是要做统领十万人的将军! (注:此处军队编制,是将夏商时期的“什伍制”和唐朝的“府兵制”相结合,同时对各级单位人数进行了调整。至于五行、天干、地支命名神马的,是我瞎编的,反正是架空文,大家将就着看吧~^^~) ------------ 第3话马道村人才辈出 江怀东介绍完编制之后,便将新兵分给各个小队队长。 轮到夏浅微和丁录时,一名队长走过来道:“我是辰队队长高以铁,你们两人换上军衣,跟我走吧。” 队长高以铁是个沉默严肃的人,除了开头的自我介绍之外,一路上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丁录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觉得三个人明明一起走路,却一句话不说,气氛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地道:“队长,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跟着我走就是了,废话这么多。”高以铁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句。 丁录缩了缩脖子,心想这队长怎么这么难相处。他瞄了一眼身边的夏浅微,发现夏浅微一直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他忍不住低声问道:“老大,你在看什么?” 夏浅微兴奋地道:“你看这里,所有士兵都穿着很帅气的军衣呢!” 丁录不以为然:“这里是军营,当然都得穿军衣咯。不过至于这军衣是不是帅气嘛……”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予苟同。 此时高以铁已经将他们带到三个老兵面前,对其中一人道:“薛昌,这两个新兵归你管。刚进来什么规矩也不懂,你好好教教他们。” “是,队长!”薛昌立正致礼。 高以铁又对夏浅微和丁录道:“你们俩被分到辰队左伍,今后这位就是你们的伍长了,你们要听从伍长的指挥,明白没有?” “明白。” 待高以铁走后,薛昌绕着夏浅微和丁录两人转了一圈,神色傲慢地打量着两人,然后指着丁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录老老实实回答:“我叫丁录。” 薛昌突然伸腿踢了他后膝一脚,他一个没站稳,便跪了下去。 另外两个老兵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夏浅微见薛昌一见面就欺负人,正要为丁录打抱不平,丁录知道她的性子,忙一手抓住夏浅微的胳膊,站起身来,赔笑道:“大哥,您这一脚踢得真是漂亮,小弟佩服,佩服!” 薛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挺乖觉的啊。知道我为什么踢你吗?” 丁录道:“小弟不知。” “因为你基本功太烂!”薛昌戳了戳他的胸口,道:“战场上杀敌靠的是什么,四成的手上功夫和六成的腿上功夫,如果你下盘不够稳,别说上阵杀敌了,到时候能不被敌人砍脑袋,都算你幸运了!” 丁录忙道:“是是,大哥教训得是。” “叫伍长!” “是,伍长!” 薛昌又转向夏浅微:“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染之。”夏浅微差点脱口将自己的真名说了出来,还好及时打住了。 “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看上去有点娘娘腔,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到底有没有吃饱饭啊?”他说着,冷不丁又一脚踢了出去。 但是这一回,夏浅微两腿站得笔直,上身纹丝不动。 “哟嗬,看来你小子脾气挺倔的嘛。”薛昌感到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抬脚加大力气又踢了一下。 但是夏浅微还是站得纹丝不动。 薛昌感到面子大失,一股邪火便窜了上来,他咬着牙道:“我就不信我不能把你踢趴下喽!”说着使劲全力往她后膝踢去。 不料这一次夏浅微突然抬起一条腿,巧妙地避开了薛昌这一脚。薛昌一个没站稳,仰面栽了下去。 “哈哈哈!”另外两个老兵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但见薛昌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忙又捂住了嘴巴。 薛昌指着其中一个体型彪悍的老兵道:“蒋贤,你出来,给我好好地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名叫蒋贤的老兵看了看夏浅微的小身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只怕我一个手指头便能捏死他了。” 夏浅微抬高了下巴,不服气地斜睨他:“你有种就用一个手指头捏死我看看啊。” 蒋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薛昌知道蒋贤不善口舌之争,于是催促道:“蒋贤,别跟他废话,速战速决了我们好吃饭!” 夏浅微先发制人:“我们赤手空拳打一架,谁也不准用兵器。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做小弟。” “哼。比就比。” 两人在空地上站定,蒋贤拍拍肚子道:“小子,胖爷我先让你一拳,来,往这儿打,使劲打。” 夏浅微却站着不动,学着他的模样大言不惭地道:“不必了,今天你大爷我心情好,你先来,别客气。” 蒋贤嘴角撇了撇,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受死吧!”说着,抡起一拳便冲夏浅微砸过去。 夏浅微眼见拳风逼近,脑袋一斜,同时脚下移开一步,轻松避开了这一拳。 蒋贤扑了个空,趔趄了几步,回头瞪着夏浅微:“你不是说让我先出手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夏浅微无辜地摊手:“刚才不是让你先出手了吗?” “那你为什么要避开?” “我让你先出手只是基于礼貌,但是如果让你先出手了还傻乎乎站在这里让你打,那就不是礼貌,是傻子了。” 周围人低低发出了笑声。 蒋贤面上一红,也不跟她多费唇舌,抡起拳头朝她胸口击去。 夏浅微身子一侧,右手成掌扣住了他的小臂,掌心由内向外缠了上去。 蒋贤只觉一股力量将他的拳劲引了过去,拳头擦着夏浅微胸前一掠而过,他心中暗叫“可惜”,然后下一刻他却脸色变了一变,因为当他想要收回这一拳时,发现对方如丝般缠住了他的小臂,致使他的拳劲一去不复返。 一拳用老,蒋贤的力气已耗去了一半,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然而看在众人眼中,只不过觉得蒋贤体态笨重,不如夏浅微轻盈,所以被她侥幸躲过了两拳罢了。 与蒋贤同一伍的士兵开始齐声为蒋贤助威,催着他快快出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趴下。 蒋贤虽然觉得夏浅微此人有些蹊跷,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但听见了战友们的助威,心想自己这么大块头总不能被一个瘦巴巴的小个子给比了下去,于是顿时又信心暴增,稍一运气,又一拳挥了出去。 夏浅微脚下快速移动步子,重心切入其腰后,同时又一手缠上了蒋贤的小臂。 蒋贤有了之前的教训,忙扣住自己的劲气,防止再次被她带了过去。 不料这一次夏浅微却反其道而行,掌心由外向内缠了上来,将他刚收回的劲气又源源不断地送了回来。 蒋贤一口气没收住,顿时挤在了胸口,一阵气闷之下,却见夏浅微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了另一只手,交错缠住了他的上臂,同时含胸、转腰、拔背,腰力一挺,双手向前猛地一推。 蒋贤只觉一股强大的推力自后方袭了过来,他原本便胸口沉闷运不住气,下盘没有扎稳,这一推力之下,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庞大的身躯被身后那个瘦小子轻轻松松地掷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蒋贤肥硕的身体重重摔在沙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刹那间,周围一片寂静,围观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一幕诡异的“老鼠甩象”。 只有丁录一个人兴奋地鼓起掌来,他从小跟着夏浅微一起混到大,对于夏浅微的身手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也知道个四五成。 所以从一开始夏浅微挑衅蒋贤,他便一点也不为夏浅微担心,现在夏浅微轻松胜出,他也丝毫不觉得惊讶。 夏浅微走到蒋贤面前,朝他伸出手道:“认输了么,小弟?” 蒋贤恨恨地拍开她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夏浅微笑道:“你该不会愿赌不服输吧?” 蒋贤心想,让他给这么个小矮子做小弟实在是太丢脸了,但是打架打输了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内心纠结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喊了一句:“老大。” 夏浅微掏了掏耳朵:“什么,大声点。” 蒋贤一闭眼,豁出去了:“老大!!!” 待众人渐渐散去之后,一名身穿便服的男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百夫长江怀东跟在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道:“苏将军,我们未行这一次招募的新兵有二十多人,已经全部下分到各队去了,需要将他们召集起来吗?” “不必了。”那被称为苏将军的便服男子神色慵懒地摆了摆手道:“因为颂王偶然问起新兵招募的事情,所以我下来看看,初步了解一下情况,不必惊动大家了。” “是。” “对了,刚才我看见有两个士兵在切磋武艺,那个小个子新兵似乎挺不错的,叫什么名字?” “哦,那是我刚今天招募来的新兵,是我们马道村的,名字叫夏染之。”江怀东一提起自己同村的人,脸上便掩饰不住自豪的神色。 “看来你们马道村人才辈出嘛。”便服男子拍了拍江怀东的肩膀,“我看他潜力不错,是棵好苗子,你好好培养他,没准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兵王。” “是!”江怀东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其他营地转转,你就别送了,忙你的去吧。”便服男子挥了挥手,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未行的军营。 ------------ 第4话选入秘密行动队 暮色中,一名年轻男子慢悠悠地朝着主帅的营帐晃了过去,在一片青色军衣中,那男子身上的便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男子走到帐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询问守在帐外的士兵:“王爷回来了没有?” 那名士兵道:“报告苏将军,王爷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回来了。” “这么早?”年轻男子有些讶然,“我记得今天皇上在宫里赐宴,王爷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才对吧?” 此时帐内传来颂王西门涉的声音:“是苏匿在外头么?进来吧。” 那名叫苏匿的年轻男子无奈一笑,于是掀帐踏了进去。 帐内的摆设保持着西门涉一贯朴素简洁的风格,明亮的烛光下,西门涉一身锦衣尚未换下,此刻正伏在案前钻研一张地图,双眉微微蹙着,右手食指与中指曲着关节有节奏地轻叩着桌案,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问题。 苏匿很好奇他在看什么,于是伸长了脖子想凑过去看。 西门涉听见了苏匿的脚步声,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匿偷看失败,只得缩回脖子,挑了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你还嫌我晚啊?你不知道,为了帮你去明察暗访那些新招募的兵,我可是一天里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个行,走得我脚都痛死了!” 他如此抱怨着,还真当着西门涉的面脱下靴子开始揉脚。 西门涉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就你那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性子,能累到哪儿去。别装了,快说吧,今日明察暗访的结果如何,有没有发现比较出挑的新兵?” “倒是有几个新兵,让我印象比较深刻……”苏匿想了想,道,“不过王爷,你倒是把实话告诉我,你要我帮你找这些新兵,究竟想干什么呀?” 西门涉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看看这张地图。” 苏匿忙穿好靴子蹭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地图,突然“咦”了一声:“这好像是淮阳十三城的军用地图嘛。” 西门涉点了点头:“眼力不错,这的确是淮阳十三城的军用地图。” 苏匿狐疑地看了西门涉一眼:“这地图,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淮阳十三城是衡黎国南方的大片疆域,属于淮王冯翼荣的封地;而藩王封地境内完整的军用地图,一般只保留两份,一份在藩王手中,一份在皇帝手中。 西门涉看见苏匿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于是笑了笑,道:“这份地图可不是我偷的,是皇上私下里借给我的。” 苏匿大吃一惊:“皇上借你这地图是什么意思?淮王应该不知道吧?” 西门涉失笑:“若是被淮王知道了,那还了得。” 他顿了顿,神色一整,道:“其实今日皇上召我进宫,名为赐宴庆功,实则密谋大事。” 苏匿眼色凛了凛,压低声音猜测道:“与淮王有关?” 西门涉点了点头:“皇上接到密报,说淮王存了谋反之心,近两年正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敛财屯兵。” “所以,皇上命你去剿灭淮王?” 西门涉摇头苦笑道:“如果是这么简单倒好了。在我们四位藩王之中,就属淮王势力最大,不是说剿灭便能剿灭的;就算真的把他给灭了,以我的兵力,也必定会拼个两败俱伤,这是皇上所不乐见的。” 苏匿点头道:“也是,四位藩王中,只有王爷你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皇上唯一能够信赖的人,如果你与淮王拼得两败俱伤,就等于斩断了皇上的两条臂膀,得不偿失啊。” “所以这一次,皇上希望我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先摸清消息真假。若是谋反之事子虚乌有,皇上就假装不曾听闻这个谣言,一切如常;若是这事是真的……再作进一步打算。” 苏匿想了片刻,皱眉道:“可是这事,跟你让我了解新兵情况有什么直接关系么?” “要摸清淮王是否屯兵谋反,总得先派探子深入淮阳十三城收集证据吧。” “这我知道啊,”苏匿道,“但是要派探子,可以在资深老兵里面选啊,为什么要挑那些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 西门涉笑着摇头:“苏匿啊苏匿,要论诡谋,我比不上你;但是要说对士兵的了解,你却不如我。” “怎么说?” “老兵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因为长年累月地行军作战,使他们的警觉性很高,神经会过渡紧绷,以至于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也会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煞气,很容易被同类所辨认;但是新兵不同,他们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也没有什么临阵杀敌的经验,在心态上比较自由散漫,纪律性不强,所以混入平民百姓中也不太容易被同类认出,这是其一。其二,新兵万一被俘,即便遭受严刑拷打,对方也无法从他们口中探知我军的任何机密,因为他们原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苏匿愕了片刻,看了西门涉一眼,啧啧摇头:“老实说,你这人,心思挺毒的……那可都是些兵娃子。” 西门涉轻轻叹息了一声:“即便是兵娃子,也必须经历战场上残酷的优胜劣汰。经过这一次秘密行动,适合的新兵会得到迅速提拔,充分发挥他的作战潜能;不适合的新兵即便能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也必然会战死在沙场上。” 一时间,两人沉默,一室寂然。 过了良久,苏匿道:“这次的行动,你打算派谁去?” “我自己亲自带队。”西门涉顿了顿,道:“对了,你也得跟着。” 苏匿一听,哭丧着脸道:“我的好王爷,你让我一个文弱书生跟着去,岂不是明摆着让我去送死吗?” 西门涉横了他一眼:“苏将军,你好歹也是一位将军,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文弱书生。” “这将军的虚衔也是王爷你封的,我一没武功,二没兵权,我算哪门子的将军嘛?” 西门涉挑眉:“哦,依你的意思,我是该给你点兵权了是么?” “不不不,”苏匿连忙摆手,“兵权还是免了,我还是做自由自在的虚衔将军比较好……” 西门涉懒得再与他磨嘴皮子,脸色一板道:“就这么定了。全军将士中就属你最自由散漫、目无军纪,这次的行动你算得上是最佳人选,不去也得去!” 夏浅微进入新兵营没几天,便被百夫长江怀东招了去。 江怀东搭着夏浅微的肩膀道:“染之啊,我私底下悄悄问你一句,你跟苏将军认识么?” “哪个酥将军?” “就是颂王身边的军师,苏匿苏将军啊。” “酥腻?”夏浅微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头寻思着,这人的爹娘一定特恨他,否则怎么会给他取这么一个腻味的名字。 江怀东见夏浅微一脸迷惘的模样,料想她是不认识了,于是道:“你且跟我来吧,苏将军指名说要见你,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希望老天保佑你,别是什么坏事。” 夏浅微懵懵懂懂地跟着江怀东进了营帐,见一个便服男子正坐在茶几旁饮茶,他坐也不肯好好坐,非要斜靠着,一脸懒洋洋的表情,仿佛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这样慢条斯理。 江怀东朝那人敬礼道:“苏将军,我把夏染之带来了。” 苏匿缓缓抬头,看了夏染之一眼,一边徐徐吹着茶水,一边懒洋洋地问道:“你就是夏染之?” “是。”夏浅微学着江怀东的模样毕恭毕敬地站好,心里却琢磨着,原来这人的爹娘不是恨他,而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会长成这么一副腻味的模样。 只听苏匿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岁了。”夏浅微虽然腹诽着,脸上却维持着毫无破绽的恭敬模样。 “听说你是马道村来的?” 夏浅微看了江怀东一眼,道:“是的,我跟百夫长是一个村的。” “有什么嗜好没有?” “嗜好?” “偷、赌、贪、色,有没有这类不良嗜好?” “这些不良嗜好倒是没有,不过……” “嗯?” “打架算么?”夏浅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挺喜欢打架的。” “打架赢的概率是多少?” “唔……八岁以前几乎每次都输,八岁以后输得越来越少,到了最近几年,嗯,基本没怎么输过了。” 苏匿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以八岁为分界线?” “因为八岁那年,我拜了一个师傅,他教我怎样打架胜算比较大。” “哦,你师傅是哪位?” 夏浅微摇了摇头:“我师娘不准我说出师傅的名字。” “嗬,还挺会玩神秘的。” 苏匿说着,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袍上几不可见的灰尘,转而望向江怀东:“你这个新兵我看着挺中意的,借我玩一段时间,成不?” “这个……”江怀东有些犹豫,这苏匿性子十分古怪,仗着颂王宠溺他,从来不把军纪当回事。此刻他竟然面不改色地说要借士兵玩,真不知这“玩”的性质是什么。 苏匿见他面露难色,有些不快地道:“不就是个新兵嘛,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等我玩过瘾了再还给你不就好了?” 江怀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近两年军中谣传颂王与苏匿关系暧昧,又见这苏匿长着一双比女人还妩媚的桃花眼,看谁勾谁的魂,要相信他们俩是清白的,还真是不容易。此刻苏匿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地跟他要人“玩”,等他玩过瘾了,这夏染之恐怕早已保不住什么完璧之身了…… 夏浅微不知道江怀东正在为她的清白之身担心,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这个“玩”字,心道军营里还有这么好的肥差,不用训练不用打仗,只要负责陪玩就好了? 她见江怀东一脸为难的模样,便开口道:“没事儿,不就陪玩嘛,玩就玩呗!” 江怀东一时气绝,冲着夏浅微狠命地使眼色,只可惜夏浅微看不懂这深奥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苏匿抚掌笑道:“好,看来你是个痛快人,真是越来越合我的口味了。” 他又对江怀东笑道:“那就多谢百夫长割爱了,这人我领走啦。” ------------ 第5话身负绝技的少年 夏浅微跟着苏匿出了军营,来到一处民宅,发现有几个新兵模样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等候在前厅。 那几个新兵见苏匿来了,忙都立正敬礼,齐声道:“苏将军!” 苏匿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几件平民的衣服,一人一件发给他们,道:“先把衣服换上让我瞧瞧。” 他如此说了,几个少年便毫不含糊地换上了衣服。 好在此刻天气寒冷,夏浅微穿的衣服比较肥大,即便当着几个男子的面换外衣,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此刻,民宅内室的门被推开了,只见一名儒衫青年缓步走了出来,目光在每个新兵的脸上一一掠了过去,最后落在苏匿身上,开口道:“全都到齐了吗?” 苏匿点了点头:“都到齐了。” 这儒衫青年便是西门涉,他自我介绍道:“诸位,我姓蒙,单名一个熙字,是这位苏将军的……朋友。我打算去淮阳做一笔买卖,只是这买卖非同一般,存在比较大的风险,所以想请苏将军和几位朋友陪我一起去,待买卖成功之后,我会重金犒劳各位的。” 其中一名少年看着苏匿道:“这么说,这是私事,而非公差咯?” 苏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可是淮阳距离林壑路途遥远,我们此番擅自离开,会不会被处罚啊?” 苏匿道:“大家请放心,因为颂王在北方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皇上很高兴,特准颂王班师回朝,在京都休整一个月。我向各位的百夫长借了你们出来,只要在一个月内返回林壑,便可做得天衣无缝。日后就算有人追究起来,你们也大可将罪责推到苏某身上,就说,是我苏匿逼迫你们这么做的。” 众人听他做下这样的担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西门涉道:“你们依次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最擅长的是什么。大家互相认识了、熟悉了,今后相处起来也方便。” 最年长的那个少年首先道:“我叫陆善斌,今年十九岁,擅长百步穿杨。” 西门涉听了,指了指窗边搁着的弓箭,道:“能示范一下吗?” 陆善斌二话不说,拿起弓箭走出门外,往空中便是一箭。 当箭落下时,众人发现箭身上竟同时串了三只小鸟,他在射出那一箭的瞬间,不仅瞄准了第一只鸟,就连第二只、第三只的飞行轨迹和飞行速度也都计算在内了。 众人不禁啧啧赞叹。 第二个少年也不甘示弱,自我介绍道:“我叫钟加维,今年十八岁,擅长易容和口技。” 西门涉道:“能给我们表演一下吗?” “我需要准备一下。”说着,便转身朝内室走去。 西门涉对接下来的那个少年道:“我们也别闲着,你接着做自我介绍吧。” 那少年道:“我叫郑双,今年十七岁,擅长顺手牵羊。” 西门涉颇有兴趣地道:“我倒想看看,怎么个顺手牵羊法。” 郑双默不作声地绕着众人的外围转了一圈,当回到原地时,他缓缓抬起右手,手中握着一枚私印。 苏匿轻轻“呀”了一声,一摸怀内,他一直贴身藏着的私印果然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方才郑双绕着他们转圈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未曾近过他的身。 “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怎么做到的?”苏匿好奇地问道。 郑双只是微微一笑,将私印递还给他:“天机不可泄露。” 此时只见一名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怔这名男子长得与西门涉一模一样,连动作、神情都十分酷似,只是身上那件衣服让人辨认出,此人便是钟加维。 西门涉怔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易容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口技如何?” “易容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口技如何?”钟加维立即重复了一句,不论是声线还是腔调,都与西门涉的原话一模一样。 西门涉又问道:“除了人声,还会别的吗?” 钟加维喉结颤了颤,从口中发出了青蛙的声音,一只,两只,三只,渐渐的,蛙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若是闭上眼睛听,会错觉自己此刻置身在一片田野之中。 蛙声渐弱,突然传来一声悠扬的鸟鸣,一只是百灵鸟,一只是画眉,一只是云雀,唧唧喳喳凑在一起,好不热闹。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犬吠,吠声渐近,冲着树上的鸟儿吠得凶狠,鸟声惊起,扑啦啦全都飞走了。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对他精湛的口技赞不绝口。 最后一个轮到了夏浅微。 夏浅微在见识到前几人的精彩表演之后,内心有些忐忑,支吾着道:“我……我其实没什么擅长的,就只会打架而已。” 西门涉上下打量了夏浅微一番,对另外三个新兵道:“他说他擅长打架,不如你们三个一起上,看能不能打赢他。”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听西门涉如此说,一时间有些犹豫,一来他们不太相信这瘦瘦弱弱的夏染之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擅长打架;二来,就算他能打,但是他在他们四人中年纪最小,三个年长的欺负一个年幼的,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此时夏浅微已经摆开了架势,朝他们招招手道:“三位大哥,别客气,一起上吧。” 三人中郑双年纪较小,于是率先走上前道:“两位大哥不好意思动手,那就让我先来领教一下夏兄弟的绝活吧。”他故意说出“绝活”两个字,带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夏浅微果然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但神色却未变,只是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郑双的双手与双脚。 方才郑双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居然能从苏匿身上偷走他的私印,可见他的手脚非常利索。她寻思着,要与这种人对战,首先要克制住他的速度,让他快不起来。 郑双果然是想从速度上占上风,他一出拳,便奇快无比,第一拳未到,第二拳便已追了上来,虽然夏浅微能侥幸躲过前两拳,但是第三拳瞬间逼近,快得让她再无余地躲闪。她双眉微敛,干脆抬手正面接下他一拳。 这一反应让郑双有些意外,他原本是冲着夏浅微的胸口挥去的,此刻对方竟一手抵在胸前接住了他这一拳,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这一拳劲道不小,若是全力击去,搞不好会伤及筋骨,此刻又不是在战场上拼命,大家都是战友,没必要搞得日后反目成仇。 但这一瞬间的念头还没转完,他突然“咦”了一声,发现自己的拳风在接触到对方手掌的刹那突然被滞了一滞,这股滞住他的力道并不强硬,反而像水流一般柔柔地从旁侧掠了过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冲了他的速度,却并未阻住他的去势。 但正因为这片刻的受阻,他的大半拳劲都被悄无声息地卸掉了,当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臂经被对方缠住了,一时竟撤不回来。 他无暇多做思考,立即挥出另一拳以自救。但这一拳挥到中途,他却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他的出拳速度比以往慢了一倍,并不是他不想快,而是他快不起来了,仿佛被水流层层裹住了一般,他的拳劲再也无法挥洒自如。 不出所料,这一拳很快便被夏浅微化了过去,对方的动作明明不快,也并不见得有多强势,却能让人的攻击力大打折扣。 就在郑双惊怔的瞬间,夏浅微双手一翻,交错着绞住了他的双手,脚下微移一步,向横侧甩去,彻底化去了他所有的攻势。郑双向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陆善斌和钟加维见郑双露出败相,心中立即提起了警觉。他们互相看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双双朝夏浅微扑了过去,一边一个缠住了她的胳膊。 不料夏浅微的手臂如蛇般柔滑无骨,瞬间便从两人的桎梏中脱身而出,眼见两人各自从不同的方向挥出拳来,她左脚脚掌为轴心轻轻一个转身,抓住两人手腕和肘部,含胸缩胯,借着向后下沉之力,将两人拳劲吸了过来,深深一个吐纳,随即腰部一沉、两臂一展,出其不意地朝对方胸口推了出去。 陆善斌和钟加维只觉自身拳劲被全数吸走的同时,有一股陌生的力量迎面袭来,他们尚未做好准备,便被那股力量击得倒退数步。 这陆善斌还好,只是趔趄了几步便堪堪定住了身形;钟加维就比较悲惨了,被夏浅微一掌推得连连后退还缓不住脚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栽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 苏匿看得非常兴奋,连连鼓掌喝彩,赞不绝口,末了还不忘揶揄一下钟加维:“你小子也忒不中用了,人家夏染之小小身板居然也能将你推得摔跟头,啧啧。” 钟加维一张脸涨得通红,虽然心里不甘,但事实摆在眼前,却也无话可说。 西门涉却摆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真正推倒钟加维的,并非夏染之,而是陆善斌吧?”他说这话时,目光却是落在夏浅微身上的。 他此话一出,不仅苏匿愣住了,就连钟加维和陆善斌也双双愣住了,方才出掌之人明明是夏染之,怎么说是陆善斌将他推到的呢? 三个少年偏不信这个邪,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从三个方向向夏浅微扑了过去。 只见夏浅微身形轻巧地游走于三人之间,两只手奇迹般地在六条胳膊中穿梭,不消片刻,三人发现他们的拳头非但没有碰到夏浅微的一根汗毛,反而全数击中了自己人。 片刻的寂静之后,郑双“嗷呜”一声嚎了出来,抱着被陆善斌击中的小腹痛得变了脸色。 钟加维被郑双一拳打中了左脸,顿时半边脸颊红肿起来。 陆善斌被钟加维打中了胸口,好在他退得快,伤势没有其他两人如此严重。 ------------ 第6话所谓同胞之谊 西门涉一直静静打量着了夏浅微,心下有些惊喜,没有想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竟能将太极术中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原理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他走到夏浅微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问道:“你学太极拳几年了?” 夏浅微心里惊了一下,她刻意隐瞒了招式,却还是被此人一语道破玄机,看来此人深不可测。她老实答道:“我师傅在我八岁那年教的我,教完之后便走了。后来的八年时间,都是我自个儿练的。” “怪不得……”西门涉喃喃自语道,“八年时间,招式什么的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 夏浅微一愕,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的确,这八年来,她将师傅教给她的心法牢牢记在心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心法的领悟也逐渐透彻起来;但在武功招式方面,记忆却越来越模糊,现在她连自己的师傅师娘长的是什么模样都快要记不起来了,更何况是那些只看了几遍就依样画葫芦的武功招式。 但也因为如此,她在自己胡乱摸索的过程中,发现有些招式可以简化,有些招式可以衍生,有些招式可以两两融合,幻化出新的招式来。 再结合她从小到大积累下来的打架经验,单挑时该怎么打,群架时该怎么打,她都渐渐琢磨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拳路,无怪乎懂行的人也只能在她的招式中隐约看到武当太极术的影子,而非正宗的武当派武功。 西门涉见夏浅微一脸被掀了底牌的错愕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道:“好吧,再多的我也不会问了,出去吧。” 夏浅微跟着西门涉走出了院子,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外加四匹马。 西门涉走到马车旁,头对他们四人道:“你们都上马吧。”然后便独自上了马车,苏匿便跟着登上了车夫的位置上。 西门涉坐进马车之后,掀开车帘,发现其中三个少年都各自上了马,唯独那个名叫夏染之的少年站在原地,与自己的那匹马大眼瞪小眼。 西门涉问道:“怎么,你不会骑马?” 夏浅微脸上微微一红,支吾着道:“我……我没学过……” 西门涉无语了片刻,从马车上走下来道:“那就让我带你一程吧。” 苏匿一听,立即抓住了西门涉的手,低声道:“王爷……” 西门涉无声无息地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苏匿只得讪讪松了手。 西门涉走到夏浅微身边道:“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不论是谁,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经历第一次,既然不会,我便教你。” 他说着,脚尖一点跃上了马背,然后俯身朝夏浅微伸出手道:“上来。” 夏浅微朝他感激一笑,便抓着他的手蹬了上去。 西门涉让夏浅微坐在他的前面,手把手教她如何让自己保持平衡,如何使用马缰控制马的行动。 如此向前跑了几十步,西门涉突然勒住了马,问道:“记住没有?” 夏浅微正骑得兴奋,不住点头道:“记住了!” “那好,接下来你自己骑吧。”西门涉说着,径自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哈?”夏浅微当场傻住了,她这才骑了多久啊,他就打算放任她不管了? “别这么看着我,”西门涉摊了摊手,道,“我答应过只带你一程的,要真正学会骑马,依赖别人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得自己磨练磨练。祝你好运。” 他说着,重新钻入了马车中。 夏浅微坐在马背上欲哭无泪这、这叫带她一程?这一程的距离也太短了吧?! 一行六人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奔驰而去。 苏匿不时回头看夏浅微,发现她始终浑身紧绷地坐在马鞍上,两手紧紧揪着缰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从马背上颠下去,那表情实在太逗了,他忍不住捂住嘴巴抖着肩膀笑。 西门涉的声音从车内幽幽传出来:“苏匿,再笑下去,小心你自己从马车上摔下去,到时候你苏将军可就在这些新兵面前糗大了。” 苏匿于是一本正经地坐好,左右瞄了瞄,确定那几个新兵都骑着马跟在后面,于是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老实说,你是不是挺喜欢夏染之那小子的啊?” 西门涉斟酌了片刻,道:“这小子在应敌方面挺能随机应变的,如果到了战场上也能保持这种状态的话,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兵苗子。” 苏匿惆怅地感叹了一声:“王爷果然很喜欢他啊……” “哟,吃醋了?” “是啊是啊,我很吃醋啊,想当年我还是新兵的时候,王爷你也是如此对我另眼相看来着,所以我有非常不妙的预感,这夏染之日后极有可能取代我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啊……” 西门涉低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还把他带过来见我?” “我这不是,惜才如命么。明知道日后会被那几个年轻的小子抢走我‘王爷身边第一狐媚宠儿’的宝座,我还是心甘情愿为了王爷死而后已……”他说着,装模作样地抬起袖子拭眼泪。 西门涉无语了片刻,道:“‘王爷身边第一狐媚宠儿’这个封号恐怕是你自封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王爷你高高在上,别人没胆在你耳朵边嚼舌根罢了。你不知道下边那些将士们把我们俩传成啥样了,说我能攀上将军之位,靠的全是在王爷床上的狐媚功夫……” 西门涉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匿越发幽怨了:“王爷,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西门涉凉凉道:“会传出这等谣言,还不是你自己的错。” “怎么又怪我?” “如果你长得跟其他几位将军那样五大三粗的,谁能联想到你往我床上爬的恶心场面?如果你能练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不要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懒散模样,谁会怀疑你是个断袖?” 苏匿气得咬牙切齿:“王爷,你好没良心,我的名誉都被你败坏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看我笑话。” “哦,既然你想避嫌,那我可以成全你。” “怎么成全?”苏匿眼睛一亮,“是不是我可以不用跟着去啦?” “去还是得去的,只不过,你可以从马车上滚下去了,让陆善斌来驾车。” “那……那我呢?” “骑马或者走路,任你选。” “……”苏匿坐直了身子,无比恭敬地道:“王爷,能为您驾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还是让我来吧。” 出了城门之后,他们几人的速度便加快了起来。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都有骑马的经验,很快便跑到马车前面去了。只有夏浅微一个人死死抓着缰绳跟在马车之后。 因为害怕,她的一张小脸上微微透着苍白,但她仍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 西门涉偶尔会掀起车帘的一角留意她的状态,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有俊不禁,却又悄无声息地放下车帘,什么也没说。 过了半晌,苏匿发话了:“王爷。” “嗯?”西门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你有没有觉得,夏染之被其他三人孤立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意料之中的事情?”苏匿怔了怔,随即一拍后脑勺,“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之前夏染之一人打败了其余三个人,原本便让他们很没面子了。后来你又亲自教他骑马,你是故意让其他三个人觉得你偏爱夏染之,对不对?” 西门涉轻笑了一下:“不仅是他们三个嫉妒,刚才不是连你也嫉妒了么?” 苏匿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我那是开玩笑,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王爷,我觉得这事儿好玩,要不要我帮你推波助澜一下?” 西门涉笑骂一句:“你小子,就这种事情最来劲。” “嘿嘿嘿,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苏匿漾出一脸欠揍的笑容,连驾着马车也开始得瑟起来了这漫长的旅途,终于不会太无聊了! 到了晌午,六人在城郊停车休息。 夏浅微这一段时间好几次从马背上跌下去的经历,让她终于摸索出了一套驾驭马的经验,心态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此刻她才发现,因为自己紧绷过度,全身都开始酸痛,尤其是一双手抖得厉害,想从包袱里取些干粮来吃都做不到,拿着水壶打开壶盖也能把水洒掉一半。 苏匿远远瞧见她这副模样,于是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道:“要不要喝我的?” “苏将军?”夏浅微有些错愕。 “怎么,嫌我的不干净?” “不是不是,”夏浅微慌忙摆手,“只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兵,哪敢用将军的水壶……” 苏匿一屁股在夏浅微身边坐了下去,态度亲昵地道:“你跟我还客气啥,蒙公子这么喜欢你,今后我们便是自家人了。” “自……自家人?”夏浅微被绕得有些晕,蒙公子哪里喜欢她了?就算蒙公子喜欢她,这跟苏匿有什么关系,这自家人的说法也太过诡异了点。 “苏将军……”她刚想开口问个明白,立即又被苏匿打断:“别叫‘苏将军’叫得这么分生嘛,你叫我苏匿吧。” 他此话一出,夏浅微明显感觉到几步之外,陆善斌等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夏浅微循着那目光望过去,那几人便又撇过脸去,佯装无事地吃着干粮。 夏浅微感觉有一股凉意从后背上冒了出来,虽然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这凉意是怎么回事,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挂着一脸贱贱笑容的苏匿,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苏匿给夏浅微送了水,又粘着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干粮,搞得夏浅微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捱到起程了,她忙远离苏匿,爬上自己的马。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这匹坐骑竟如此给人安全感。 苏匿回到马车上,西门涉从浅寐中醒过来,凉凉递出一句:“玩过瘾了?” “就这程度,哪儿够啊。”苏匿贼贼地笑,“我这才刚开始呢。” “呵,你小心招人嫌。” “放心,嫌弃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介意再加几个。” ------------ 第7话被孤立的滋味 再次上路之后,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仍是将夏浅微远远抛在身后。 如果说上午他们只是心中郁结不愿搭理夏浅微,那么现在,他们则是坚决不愿意和夏浅微走在一起了。 郑双忍不住咕哝道:“会打架了不起么,我们三个本事也不差,凭什么苏将军和那个蒙公子唯独对夏染之另眼相看?” 钟加维摩挲着下巴道:“那蒙公子的心思我还不敢猜,至于这位苏将军……难道对夏染之是同胞之谊?” 陆善斌和郑双皆是一怔:“什么同胞之谊?” 钟加维一脸神秘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难道你们还没听说?” “听说什么?” 钟加维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我们队的几个老兵说,这位苏将军,其实是颂王的禁脔呢。” 郑双睁大眼睛道:“不是吧?!” “嘘小声点!”钟加维瞪了他一眼,回头观察了一下远远落在后头的马车,思量着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被苏匿听见,才又小声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这满眼都是男人的军营里面,难保不会藏着什么龌龊事。” 陆善斌心中也有些惊愕,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夏染之长得如此清秀白净的模样,竟比那苏将军还漂亮几分刚才你没听苏将军说什么‘自家人’么,没准苏将军是帮着颂王挑新人来的,此刻亲近了,日后一起伺候颂王,也好有个伴。” 郑双听得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恶地道:“这可真恶心。”他说着,拿双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嘴里咕哝道:“我还从他怀里偷过私印呢,现在感觉连碰他一下都污了我这双手。” 钟加维和陆善斌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专门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居然还指望自己的双手干净?” 郑双不服气了:“我偷东西怎么了?我爹说了,梁上君子也是君子,咱一不偷穷苦人家的东西,二不偷善良人家的东西,我就算偷也偷得心安理得,对得起天地良心!” 这日傍晚,六人在清河镇的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 夏浅微有了之前的经验,一下马便远远躲开苏匿,不料苏匿还是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非要跟夏浅微同桌吃饭。 陆善斌等人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到另外一张桌子去了。 西门涉从马车里出来,仿佛刚刚睡醒,神色有些慵懒。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他房里去,对这几个家伙之间的暗潮汹涌视而不见。 夏浅微被苏匿缠得没了办法,只好道:“苏将军,你和那位蒙公子不是好朋友吗,你们怎么不在一起吃饭?” 苏匿撇撇嘴道:“我那个朋友啊,性子冷淡,脾气又不好,我若是跟他在一起,还不是只有我伺候他的份……” 他话没说完,旁桌的郑双一口饭喷了出来;陆善斌嚼着馒头,双眉紧锁,也是一脸食不下咽的表情。 钟加维神色如常地敲了敲碗筷,低声对同伴道:“淡定,淡定。” 夏浅微看了看他们三人,问道:“怎么,这里的饭菜很难吃吗?” “还好,还好。”郑双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只好把脸埋到碗里去了。 苏匿瞄了那三人一眼,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此时店小二将夏浅微这一桌的饭菜也上齐了,夏浅微被自己的坐骑折腾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抓起一个馒头张口便要咬下去。 突然一只手晃了过来,从她手中夺去了馒头。夏浅微抬眼一看,手的主人正是苏匿。 “干啥?”夏浅微瞪着他,这里这么多馒头,难不成他还要抢她手里这一个? “真是猴急。”苏匿软言细语地呵斥了一句,然后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执起夏浅微的双手,将她的十根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夏浅微见他这番亲昵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动作,表情僵硬地道:“苏……苏将军,我……我自己来……” “怎么还叫我苏将军呢,都说了叫我苏匿就好。”苏匿抬起他的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地瞪了夏浅微一眼。 顿时,夏浅微惊悚地连头皮都快炸开了这算什么,这个腻味的男人居然在勾引她? 旁桌陆善斌等人也被那双桃花眼波及到,一个个抖着鸡皮疙瘩端起碗筷避到更远的一张桌子去了,心中更是坐实了苏匿是个兔儿爷的猜测。 夏浅微的双手好不容易得到解放,忙又抓起馒头来吃,不料刚咬一口,又被苏匿夺了过去。 夏浅微急了,叫道:“又怎么啦?” “这么吃,不干净。”苏匿朝她柔柔一笑,然后翘起兰花指,将馒头的外皮一点一点地撕去,说道:“这外面的东西,哪有自家的干净,还是小心为好,剥去了皮,吃得也放心,你说是不是?”说着,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馒头,递到夏浅微嘴边,笑盈盈地道:“来,张嘴,我喂你。” 夏浅微怔怔看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张嘴呀,”苏匿嗔怪地看着她,桃花眼一勾,“难不成还要我嘴对嘴地喂你?” “呕”旁桌的三个人再也支持不住,争先恐后地跑去吐了。 “苏……苏将军,”夏浅微颤抖着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请……请容小的也去吐一吐。” 晚上,苏匿在西门涉的房间里一边讲述吃饭时的情景,一边抱着肚子笑得直打滚。 西门涉一直态度悠闲地喝着茶,觑了苏匿一眼,淡淡道:“苏将军,注意点形象。” 苏匿抹着眼泪星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地道:“王爷,这么好笑的事情,你怎么不笑呐?” “好笑么?”西门涉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也许第一次看是觉得好笑,但你老用这种伎俩调戏别人,我看多了也便麻木了。” “切。”苏匿撇了撇嘴巴:“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你是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吧。” “哼,不陪你玩了,我回去睡觉了。”苏匿说着作势要走。 西门涉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道:“我们换种玩法,有兴趣么?” 苏匿倏然将抬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屁颠屁颠地凑到西门涉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咋玩儿?” 西门涉道:“这一日下来,该挑拨的也挑拨了,该离间的也离间了,接下来,到了考验他们的时候了。”他顿了顿,看向苏匿,“你懂我的意思么?” 苏匿立即点头,露出“我很懂”的表情。 西门涉站起身,拍了拍苏匿的肩膀:“这方面你的鬼点子最多,怎么安排,就看你了。” “没问题,”苏匿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王爷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却说夏浅微进入房间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安排了跟郑双同一个房间。 而郑双之所以会跟夏浅微一个房间,全是抽签惹的祸。 郑双早在心里将夏浅微和苏匿划归成了同类,觉得让自己跟兔儿爷呆在一个房间里简直是对他人格的极大侮辱,于是他气呼呼地跑出去敲隔壁房间的门:“喂,陆善斌,钟加维,你们快开门!” 过了一会,钟加维开了门,问道:“干嘛?” “我们重新抽签!” 钟加维眼角一挑:“我们当时说好了,抽了是谁便是谁,哪容你现在反悔的?” “不行,我一刻都不想和那只兔子呆在一起,如果让我跟他睡一个房间,还不如让我去睡猪圈!” “那你就去睡猪圈吧。”钟加维说着便要关门。 郑双忙伸出一只脚抵在门缝里,梗着脖子威胁道:“你敢关门?你有种就把我的脚给剁了!” 此时陆善斌走出来道:“大晚上的,嚷嚷些什么?” 他到底是几个少年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他发了话,钟加维和郑双的气焰便降了下来。 但是郑双的一只脚还是抵在门缝里,道:“我说什么也不要去跟那只兔子一个房间,要不……要不你们让我在你们房间里挤挤?” 钟加维道:“我们这儿也才两张床,你怎么挤?” “我……我打地铺!” 于是夏浅微看着郑双蹭蹭蹭跑回自己房间抱起自己床上的被褥,又蹭蹭蹭跑了出去。 她狐疑地追出去道:“郑双,你要搬去哪里……” 她话音未落,隔壁房间的门“嘭”地一声在她鼻子前关上了,门内传出郑双的声音:“我搬来这里睡,你自个儿睡吧!” 夏浅微在门前呆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便扑到自己床上撒欢去了。 她原本还想着与别人同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得把自己裹严实了才不会露出马脚,现在同房的人自动撤离,那整个房间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她爱怎么睡便怎么睡。 过了戌时,夏浅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她下了床跑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西门涉和苏匿。 苏匿不仅敲了她的门,同时还敲了隔壁房间的门,四个少年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问道:“苏将军,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苏匿笑道,“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和蒙公子要出去购买些东西,可能会到明天早晨才回来。” 郑双打着呵欠不解地道:“什么东西要大晚上的跑出去买啊?” “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苏匿一脸神秘地摆了摆手道,“这个你们就不必管了,总之我们就来跟你们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你们发现我们房间里没了人,还以为我们丢下你们自己走了。” “好,我们知道了。”陆善斌道,“两位路上请小心。” 于是苏匿跟着西门涉离开了客栈,而他们四人也各自回房继续睡。 ------------ 第8话一辈子都做好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微猛然睁开眼睛,听见窗外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她缓缓曲起右腿,手指触碰到小腿肚上的绷带,那里面藏着她从不离身的护身匕首。 窗子被轻轻掀了起来,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一把白晃晃的长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寒。 夏浅微依然平躺着身体保持熟睡的模样,眼睛却微微眯起一条缝,静静观察那黑衣人的动静。 那黑衣人先是跑去对面床上,用刀刺了一下床板,发现没人,随即又跑到她这一边来,察觉床上有人,立即举起长刀朝她的胸口刺了过来。 就在此时,夏浅微突然一个翻身,右手一展,掌心的匕首旋即刺了出去。 那黑衣人轻轻“咦”了一声,连着后退了两步。 夏浅微趁机从床上跳了下来,手中一把匕首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再加上她身手极为敏捷,擅长近身搏斗,让那黑衣人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 此时又一名黑衣人出现在窗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黑衣人接到指令,一刀挥退夏浅微,也不再恋战,便又从窗口跃了出去。 夏浅微不知这两个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正疑惑着是否要追出去,突然发现他们二人竟一同朝着隔壁的房间去了,顿时一个激灵,转身冲出门去,奔到隔壁用力踹门,大声道:“快起来,有刺客!” 她喊声稍落,便听见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 看来那两个黑衣人果然动手了,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疾步冲上去,一脚踹断了门栓,闯进去一看,屋里的黑衣人不是两个,而是五个! 此时郑双被两个黑衣人围攻,一不小心被其中一人在手臂上割了一刀,立即痛得“嗷嗷”叫了出来。 陆善斌也被两个黑衣人纠缠着,无暇去救郑双;钟加维虽然只需要应付一个黑衣人,但那黑衣人使的是一对双刀,左右开弓,打得钟加维疲于招架。 夏浅微看出那使双刀的黑衣人便是方才在窗外吹响哨声的男子,猜想他应该是这几人的首领,于是迅速窜到那男子身后,握了匕首朝他背心猛刺下去。 那男子察觉到身后异样,忙一刀挑开钟加维,转身另一刀朝夏浅微迎头劈了下去。 夏浅微等的就是他这一招,手中匕首突然横向一挡,只听“铿”的一声,其中一柄弯刀应声而断。 黑衣人惊了一下,夏浅微便趁着他忡怔之际,一手缠上他持刀的那条胳膊,黑衣人心下一悚,当他反应过来时,只觉手臂一麻,自己的另一把刀也已脱手。 夏浅微拿匕首抵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大声道:“你们都住手,否则我一刀抹了他脖子!” 其余四人果然都受到了牵制,局势立即倒向了夏浅微一方。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陆善斌、钟加维和郑双三人全都聚到了她的身后,缓缓向门外退去。 当三人全部撤出之后,那被挟持的黑衣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你被骗了。” “嘎?”夏浅微怔了一下,就在这档口,黑衣人突然一手抓住夏浅微手腕,一记过肩摔,将她丢回到房间里去。 陆善斌发现情况不对,刚要跑回去接应夏浅微,发现房门已经被堵上了。 夏浅微被摔得七荤八素,手中的匕首早已不知去向。 一抬头,发现那几个黑衣人手脚利索地将柜子挪到门前,将门死死堵住,隐约能听见门外陆善斌他们砸门板的声音。 为首的黑衣男子缓缓踱到夏浅微面前,手中把玩着夏浅微的那把匕首,然后蹲下身来,用匕首尖点了点夏浅微的下巴,笑道:“你知道吗,刚才我是故意让你挟持的。” 此时那几个黑衣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拿了一根绳子将夏浅微全身五花大绑起来。 夏浅微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暗算我?” 黑衣人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雇我们的人只说,要将你烧死在这客栈里。” 夏浅微一惊,转头一看,果然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燃起了火折子,然后丢向床幔,顿时有火苗向周围蔓延了开来。 那些黑衣人放完火之后,便一个接一个从窗口撤了出去,为首之人临走前将匕首插进了离她有五六步远的地板上,然后朝她挥了挥手道:“祝你好运吧。”说着也跟着翻窗而出,还不忘将窗子从外面栓起来。 黑衣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她要么等同伴进来救她,要么就自己拿匕首割断绳子自救,要么……就等着被大火活活烧死吧。 门外郑双突然叫道:“糟糕,房间里着火了!” 陆善斌仔细一看,果然有滚滚浓烟从门缝里冒了出来,他又用力踢了几下门,还是踢不开。 陆善斌死死瞪着那被堵住的门板,道:“郑双,钟加维,我们三人合力,把这门撞开!” “撞……撞开?”钟加维结巴道:“可……可是门被堵住了……” “只有这样了,否则就来不及了!”陆善斌说着,大喝一声,猛地朝门板上撞去。门板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去,用肩头狠狠撞击门板,门板又微微晃动了一下。 钟加维和郑双见他如此拼命,只好咬紧牙关跟着他一起撞。撞了几次之后,仍是不见有太大成效。 突然,钟加维一拍后脑勺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那几个黑衣人是从窗外进来的,我们也可以从窗户进去!” 陆善斌犹豫了一下:“可是……这里是三楼。” 郑双道:“我我我会轻功!”说着便往外跑去。 夏浅微躺在地上,手脚被缚,只能艰难地扭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匕首的方向移过去。 ……还有四步。 ……还有三步。 ……还有两步。 她累得满头大汗,同时滚滚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 此时突然听见有声音从窗外传来,夏浅微回头去看,发现进来救她的居然是郑双。 郑双一打开窗跳进来,便被浓烟呛得晕头转向,他摸索着往前走,问道:“夏染之,你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夏浅微高兴得想要振臂高呼,无奈全身被五花大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好在郑双方向感不弱,循着她的声音终于摸索着找到了她。 夏浅微道:“我的匕首在那里,快帮我割开绳子!” 郑双依言将她身上的绳子割断,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窗口,客栈老板和其他住客也已经被惊动了,喧哗声此起彼伏。 郑双带着夏浅微扑到窗台上,突然傻眼了。 夏浅微问道:“你怎么了?” 郑双苦着脸道:“我一个人上来没问题,但是要扛着一个人下去,就很有问题了……” 夏浅微黑线地道:“谢谢你了,不过我不需要你扛着我,我自己可以下去。” “咦,你确定?” 夏浅微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跳了下去,身形轻巧地落地之后,抬头冲郑双一笑:“下来啊!” 郑双心里感叹着:“这小子的轻功也不赖嘛”,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四个少年终于顺利脱险,一阵虚惊之后,抱在一起又笑又叫。 “嘶”郑双突然捂住手臂,一脸苦相。 夏浅微这才想起郑双的手臂上有伤,忙道:“来来,我给你包扎!” 不远处的屋顶上,西门涉与苏匿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苏匿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问道:“王爷,他们这一次,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西门涉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苏匿跟在他身后,不满地撇了撇了嘴巴,咕哝道:“这闷骚的家伙,明明心里很高兴,还要故作淡定。” 走在前面的西门涉耳根动了动,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苏匿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道:“咦,我刚才有说话吗?” 西门涉抬了抬眉梢:“最好没有。”说着转身继续走。 苏匿小跑着跟了上去,道:“王爷,你这会是要去哪里?” “找个地方过一夜。” “不回客栈吗?” “我们当初说好了要到明天早晨才回来的,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考验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也没关系了嘛。” “做戏要做足。”西门涉头也不回地一口回绝。 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这个房间是不能住了,于是四人自然而然地都挤到了隔壁夏浅微的房间里。 陆善斌和钟加维合睡一张床,至于郑双,原本还不乐意跟夏浅微一个房间,现在让他和夏浅微同一张床睡觉,他也笑嘻嘻地毫不介意了。 虽说已经过了丑时,四人却依然处于亢奋状态,谁也睡不着。 陆善斌道:“我真是想不通,我们初来乍到的,又没有跟当地人结过什么梁子,怎么会有人来刺杀我们呢?” 钟加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听那几个黑衣人的口音,好像是京都那个方向过来的人。” 郑双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他们是一路跟着我们追杀而来的?” 夏浅微道:“我听那个领头的说,他们是受雇于人,才来杀我们的,还说要把我烧死在客栈里。” 陆善斌道:“我总觉得他们的行为前后矛盾,十分诡异。他们既然已经抓住了夏染之,可以直接灭口的,但是他们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先把夏染之绑起来,再留下匕首,再放火,这一步步做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要杀人,更像是一个恶作剧。” 夏浅微愤怒地道:“如果真的是恶作剧,我倒真想把那个幕后雇主揪出来暴打一顿,哪有人这样恶作剧的,简直是幼稚到家的混蛋!” “阿嚏!”身在远方的西门涉与苏匿同时打了个喷嚏。 四人讨论幕后雇主的杀人动机,怎么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话题渐渐转移了方向。 陆善斌道:“这一次,还得感谢夏染之赶来救我们,若不是她趁乱挟持了那个带头的黑衣人,我们恐怕都要命丧刀下了。” 夏染之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得谢谢你们这么拼命地来救我,如果不是郑双跑进来解开我身上的绳索,我恐怕不被烧死也要被咽呛死了。” 郑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其实也没什么啦,举手之劳罢了。” 钟加维兴奋地道:“你们就别谢来谢去的啦,经过今晚这件事,我们也可以算是患难兄弟了,不如我们来结拜吧?” 郑双跳起来道:“这个主意好!” 陆善斌和夏浅微也欣然同意,于是一个个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窗前并排跪下。 陆善斌道:“我十九岁,钟加维十八岁,郑双十七岁,夏染之十六岁。按照年龄来排,我应当算大哥,钟加维排老二,郑双老三,夏染之是小弟。” 于是兄弟四人对着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拜了三拜,道:“我们四人此刻结拜为兄弟,发誓一辈子都做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第9话城府最深的人 第二日,西门涉和苏匿回到客栈之后,发现这四个新兵竟然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原本还对夏浅微十分忌惮,此刻竟争着抢着要照顾这个小弟,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先让给夏浅微吃,什么好玩的东西也都先让夏浅微玩过瘾,兄弟四人和乐融融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当然,这羡慕嫉妒恨的人仅限于苏匿。 六人再度上路之后,苏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幽怨地拿树枝戳马屁股,嘴里碎碎念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西门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苏匿,你能好好赶车么?” 苏匿头顶着一团阴云回过头来:“我哪有不好好赶车了?”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别人的马是直行的,唯独我们的马是走迂回路线的?” 苏匿撇了撇嘴,丢掉了手中的作案工具,口中仍是愤愤道:“王爷,我实在是想不通啊!” “你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为什么夏染之那小子能这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而我就不行?” 西门涉轻笑:“那是因为你太过特立独行的缘故。” 苏匿不服气了:“我怎么就特立独行了?” “身为一名军人,你是所有人里面最不喜欢穿军衣、最不想练武、不遵守军纪的人,你还敢说你不特立独行?” 苏匿翻了翻白眼,早知道西门涉又会借题发挥地教训他,他死也不会自找没趣地求教西门涉。 西门涉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继续数落他:“你自己一个人搞特立独行也就罢了,你还喜欢拉人下水,你自己说说,你究竟带坏了我多少个兵?” 苏匿当真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西门涉道:“不必数了,你那些累累前科我都已经记录在案了,回头我去翻出来给你看看。” 苏匿惊讶地道:“王爷,你记录这些干啥啊?” “以防万一有朝一日你想背叛我,我就可以揪住你的这些小辫子,一次性治你个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 “……”苏匿哑了半晌,才幽幽道:“王爷,要说全军里城府最深的人,王爷你当之无愧。可是所有的人,全都被你温文儒雅的表象给欺骗了!” 西门涉轻笑了一声:“城府最深什么的,我可不敢当。” 苏匿一听这话里有话,立即竖起了耳朵道:“哦哦,难道还有比王爷你城府更深的人么?” 西门涉只是笑了笑,不再答话。 突然前面陆善斌等人勒住了马,回头道:“苏将军,前面有情况!” 苏匿赶着马车跑上去一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独自一人坐在道中央抹着眼泪哇哇大哭,前后都不见其他人影。 夏浅微跳下马去,走到小女娃身旁,问道:“小妹妹,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呢?”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夏浅微,抽噎着道:“我爹娘都被坏人抓走了!” “坏人?”夏浅微怔了怔,“是什么样的坏人抓走你爹娘的?” 小女娃道:“他们拿着很大很大的刀,把我们家的家丁都砍死了,我爹让我快跑,我就……呜呜呜……”她话没说完,又继续哭。 此时苏匿也跳下了马车,环视了一下地形,道:“这一带山谷,可是山贼藏匿的好地方。” 陆善斌道:“这么说来,这小妹妹的爹娘是被山贼抓走的了?” 夏浅微安慰小女娃道:“小妹妹,你别伤心,你告诉我山贼在哪里,我去帮你把爹娘救回来好不好?” 苏匿忙道:“喂,夏染之,别擅自决定好吗?!” 夏浅微抬起头看着苏匿:“难道这样不对吗?小妹妹的爹娘都被山贼抓走了,如果不赶快去救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吧?小妹妹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我们见死不救吗?”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一齐将纯洁无暇的目光聚焦到苏匿身上,仿佛在无声地谴责:“如果你不肯救,你是一个超级没有同情心的大恶人!” 苏匿被他们看得压力巨大,于是无奈地走回马车旁,低声请示西门涉:“王爷,您看……” “既然遇到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西门涉沉吟了片刻,起身走出了马车,对众人道:“人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我们要讲究营救的技巧。” 夏浅微不懂:“什么营救的技巧?” 西门涉道:“难道你打算直接跑到山贼窝里,大声嚷嚷着让他们放出小女娃的爹娘么?” “这个……”夏浅微有些窘,她的确还没有想好究竟怎样救人。 西门涉继续道:“更何况,我们目前连个山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更不要说去哪里找山贼窝了。” 众人虚心求教:“蒙公子,那么依你之见……?” 西门涉转头对苏匿道:“去把我们马车里的镶金顶篷取出来,安在马车上。” 苏匿怔了怔:“那可是值钱的东西……”随即他恍然道:“你是想引山贼们自动现身?” 西门涉笑了笑,随即将众人召集过来,如此这般细说了一番,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中透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西门涉走到小女娃面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馨……” “小馨乖,叔叔带你去找爹和娘,好不好?” 小馨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叔叔有个条件,等会如果再见到那群山贼,甚至你的爹娘,你都要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知道么?” 小馨脸上挂着泪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西门涉将小馨的长发盘在头顶,再拿帽子扣上去,然后对夏浅微道:“染之,拿件衣服来给小馨换上。” 夏浅微一怔:“拿我的?” “这里头就数你最矮小,不拿你的,难道还拿我的?” 夏浅微撇了撇嘴,跑去把自己一件最紧身的衣服取了过来,帮着西门涉一起给小馨换上。 穿上了男装、戴上了帽子的小馨,擦干眼泪后看上去就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淘气小子,一时间与原来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娃判若两人。 如此装扮妥当之后,西门涉便携小馨坐进了马车,然后六人再度上路。 往前走了不久,果然发现前边路上躺了七八个已经断了气的家丁。地上有错乱的车辙,但马车已经不翼而飞,估计是被那群山贼们缴了去当做战利品了。 几人见到这番情景,不禁勒了缰绳放缓了速度,心中叹道,这群山贼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竟也能下如此毒手,可见他们平日里有多横行霸道。 就在此刻,两旁的山坡上响起了震天的擂鼓声,只见两拨山贼分别从左右两侧俯冲下来,来势十分凶猛。 六人很快便被山贼们围困在中央,一个个都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苏匿大声道:“保护公子,快保护公子!” 其余四人立即跳下马来,聚拢在马车周围,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山贼头子哈哈大笑道:“你们几个小家伙,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样子,趁本大爷今日心情好,还是乖乖把所有钱财都交出来吧!” 他顿了顿,指着马车上的华盖道:“那个金灿灿的东西,是不是金子做的?小的们,给我把那顶篷给卸咯!” 于是众山贼们齐声吆喝着,冲上去与几人厮斗起来。 苏匿不会武功,第一个弃马投降,高举着双手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主动交银子!” 山贼们搜刮完他身上的银两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紧接着夏浅微、陆善斌等人也都被缴了武器,束手就擒。 西门涉抱着小馨从马车里走出来,道:“诸位大侠,要篷子就拿去吧,可否放我们一马?” 山贼头子看了一眼众山贼们搜刮来的所有钱财,面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这么点银子?还不够我兄弟们塞牙缝儿的。来啊,把他们给我捆上山去!” 西门涉忙问道:“大侠,您带我们上山去做什么?” 山贼头子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番,问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模样,应该会写字吧?” 西门涉点了点头。 山贼头子道:“那就好办,回头我给你准备笔墨,你往家里写一封告急书,让他们准备好银子来赎人,一千两一个,概不还价!” 夏浅微咋舌:“一千两?” 山贼头子眼一瞪,晃悠悠地逼近她:“你嫌太少啊?” 西门涉往夏浅微面前一档,讪笑道:“不少,不少。一千两一个人,我写。” 山贼头子对于西门涉的配合态度感到非常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年轻人,你放心,只要你的家人把赎金一分不少地带到了,我就立即放你回去,绝对不会少你一根汗毛,明白么?” “明白,明白。”西门涉态度恭敬地点头。 于是山贼头子长臂一挥:“兄弟们,赶紧的,把那金篷子给卸了,然后带着这几只肥羊打道回府!” 众山贼一声欢呼,便围着那马车七手八脚地开始拆卸篷子。 夏浅微注视着那群山贼半晌,压低了声音咕哝道:“看着这群山贼的忙碌样儿,我突然想起了一种动物。” “嗯?”离她最近的西门涉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夏浅微道:“一群搬家的蚂蚁。” 西门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第10话上战场的决心 西门涉一行人被山贼们推推搡搡地带回了山寨,果然看见一对夫妇被五花大绑着关在牢笼里。 其中那个女子原本只是无意识地瞄了他们一眼,突然目光落在小馨身上,蓦然睁大了眼睛,似张口要说什么。 西门涉用手轻轻拍了拍小馨的肩膀,无声地提醒着她,小馨倒也乖觉,把头一低,装作不认识一般,快速从自己爹娘的牢笼前走了过去。 那女子看清楚了小馨一身怪异的装扮,再加上她那淡漠的反应,不觉有些疑惑起来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们六人被关在了隔壁一间牢笼里,负责关押他们的一个山贼丢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半块砚台,催促西门涉道:“快点写家书,写完了我们好派人给你送去。” 西门涉倒也不含糊,结果纸笔唰唰唰一挥而就,然后便将所谓的家书递给了那个山贼。 山贼接过去瞅了一眼,便跑去找大当家了。 夏浅微好奇地道:“蒙公子,你刚才真的给家里写求助信了吗?” 西门涉笑道:“求助信是写了,不过不是写给家里人。” 众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西门涉道:“你们安心等着,很快便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苏匿凑到夏浅微耳边道:“其实他啊,是在书信中做了手脚,那封信正常看来与普通的求助信无异,但如果按照不同的顺序去读那些字,就会发现完全不同的内容。当然啦,如此高深的密语,那些山贼们是发现不了的。” 这一日,众人便在牢笼中一直呆到天黑。 约摸过了子时,忽听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几人登时清醒过来,全身戒备地侧耳倾听。 只听远处山贼头子气急败坏地嚷道:“官兵们杀上山来啦,大家快收拾家伙撤!” 夏浅微惊讶地看向西门涉:“你的那封信是写给官府的?” 西门涉摇了摇头:“直接写给官府,岂不是会被山贼头子察觉?我只是将收信人写成我的一位与官府有密切往来的朋友罢了。” 他说着,语气一转,道:“看来是时候该我们动手了。郑双,你的钥匙到手了么?” 郑双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得意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夏浅微惊道:“你是什么时候偷到手的?” “那个山贼让蒙公子写家书的时候呗。”郑双说着,便轻巧地打开了牢门,随即又将隔壁间的牢笼也打开。 那对夫妇十分意外地看着这些人,还有些不明状况。 此时西门涉轻轻推了小馨一下,小馨再也憋不住了,猛地扑到那女子怀中,叫道:“爹,娘,他们是帮我来救你们的!” 那夫妇俩惊愕了片刻,立即带着小馨向西门涉等人下跪磕头,连连道:“多谢几位恩公的救命之恩!” 西门涉道:“两位快请起,此地不宜久留,二位还是快随我们下山吧。” 众人原想趁乱逃出山寨,不料却与山贼头子撞了个正着。 山贼头子眯起眼睛看着西门涉,阴沉着脸道:“我原本还在纳闷,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直不曾惊动什么官府,怎么今夜官府会毫无预兆地杀上来了,现在想来,必定是你在那封家书里动了什么手脚,对不对?” 西门涉笑了笑:“看来你还不算太迟钝。” 山贼头子勃然大怒,对身后众山贼道:“兄弟们,咱们总也不能死得太憋屈,好歹要找几个垫背的不是?大家别客气,一个活口也不必留下!” 陆善斌随身携带的弓箭早已被山贼们卸了去,眼见着众山贼就要围攻上来了,便抢先撂倒了一名山贼,从他手中夺过一把剑,大喝一声道:“你们快撤,我断后!” 突然一把弓箭横亘在他面前,他扭头看去,见郑双冲他眨眼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自己的兵器使起来比较顺手吧?” 这小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的弓箭又顺了回来! 陆善斌惊喜之余,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便动作娴熟地拉起弓,只听“咻”得一声,最先冲上来的那名山贼便应声而倒。 随即又有几名山贼冲了上来,毫无例外地被陆善斌一箭放倒一个。 一时间,山贼们都心存顾忌,犹豫着不敢再轻易上前来送死。 钟加维和郑双趁此机会,护着那一家三口从后方撤去。夏浅微拿着一把剑护在苏匿和西门涉身前,道:“苏将军,蒙公子,我保护你们离开!” 西门涉奇异地看了夏浅微一眼:“你保护我们?” “是啊,虽然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了一点,但是你们不会武功,我好歹还是会一点武功的,所以只能由我来保护你们了!” 她说着,一手握拳,用力点了点头,一副“我一定不会食言”的郑重模样让西门涉忍俊不禁。 苏匿戳了戳夏浅微,厚颜无耻地道:“那个,不会武功的人只有我一个,你要保护的话,只需要保护我一个就可以了。” “咦?”夏浅微非常惊奇地瞪着西门涉:“蒙公子会武功?” 西门涉也非常惊奇地回瞪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武功了?” “可是你不是商人吗?商人不都只忙着挣钱,根本没有时间习武的吗?” “……这套理论是谁告诉你的?” “我外公。” 西门涉与苏匿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此时两个山贼偷袭而来,西门涉猛地回身,出其不意地一个手刀下去,击晕了一名山贼,另一只手顺势接过那人手中的长刀,反手一抹,便割断了另一个山贼的咽喉。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西门涉出手迅捷,招招死穴,看得夏浅微惊出一身冷汗这种干脆利落、毫不手软的杀人手法,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商人会拥有的;同时她也有些心有余悸,如果自己处在与他敌对的位置,恐怕未必能从他手下走过十招。 西门涉见她站着发呆,伸手推了她一下:“还愣着做什么,你和苏匿先撤,我与陆善斌一起断后!” 夏浅微对于自己方才的大言不惭感到十分窘迫,此刻也没了脾气,乖乖护着苏匿撤了出去。 不久之后,官兵们便冲上山来,将山贼们一举擒获。 西门涉等人故意绕道而行,避免了与官府的人正面接触,一路将那一家三口送入附近的城镇,并给了他们回家的路费。 小馨的父母对西门涉等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告辞而去。 目送他们离去之后,西门涉转身对苏匿道:“我们原来的马车被拆得不成样子了,还得再去雇一辆马车。” 说话间,却见夏浅微站在一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那目光……热切得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西门涉问道:“你小子,这样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 夏浅微深吸一口气,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仅是西门涉,其余众人都被她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 陆善斌疑惑地道:“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夏浅微仰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西门涉道:“蒙公子,请你收我为徒!” “嗯?”西门涉眯起眼睛看着她,“收你为徒?” “没错!刚才见识到蒙公子的武功,才真正明白外公常说的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含义。我自忖武功绝对没有蒙公子厉害,所以想跟蒙公子学武,请蒙公子收我为徒!” 西门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染之,你……杀过人没有?” 夏浅微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从小到大,虽然她与别人打架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但都算不上什么殊死搏斗,所以根本不曾出过什么人命。 西门涉望着她清澈无瑕的双眸,露出了一丝苦笑:“我的这身功夫,可不是为了好看耍着玩的,它没有什么繁复花哨的招式,每一招都直击要害这样的功夫,你真的想学么?” 他说着,走进夏浅微,执起她的一只手,摊开她的掌心,道:“它会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这样的功夫,你真的还想学么?” 夏浅微坚定地道:“我当初加入军队,就是为了上战场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如果上了战场却杀不了敌人,还算什么军人?” 西门涉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夏浅微小小年纪,竟然就有了这样的觉悟。他沉思了片刻,突然一笑:“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那我便教你武功吧。” 夏浅微大喜,大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她刚要俯下身去磕头,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只听西门涉道:“拜师什么的就免了,我只答应教你武功,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夏浅微疑惑道:“为什么不肯收我为徒呢?” 夏浅微不懂,苏匿却是知道的,西门涉严禁军中将士拉帮结派,他此刻不愿收夏染之为徒,是为了日后避嫌,免得被人传出不利于夏浅微的谣言。 但是这样的缘由此刻却不方便透露给夏浅微,于是苏匿上前解围道:“染之,拜师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是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你好端端的多认了一个爹,日后还得孝敬这个爹,何苦来哉。” 夏浅微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便不再纠结拜师的事情,站起身道:“那就多谢蒙公子啦!” 西门涉见夏浅微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有些无奈地感慨,这小子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 ------------ 第11话未来严峻的考验 随后的旅程,西门涉完全后悔答应教夏浅微武功的事情了。 因为每次停车休息,不论是在半道上,还是在客栈里,夏浅微都会缠着西门涉教他武功,也不管西门涉是不是需要休息。 渐渐的,西门涉摸索出了一套专门应对夏浅微的办法,那就是每次只教一招,教的时候出招极快,也不慢慢拆解招式,只是丢给夏浅微自己去琢磨。如果夏浅微琢磨不出来,他就嘲笑她缺乏天赋,让她自己继续琢磨。 如此一来,好胜心极强的夏浅微就会潜心钻研这个招式,直到钻研透了之前,都没有机会来纠缠他了。 这一日,西门涉依在马车旁,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瞅着远处夏浅微自己研习招式的身影,很是悠闲。 苏匿不知何时晃到他的身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了半晌,收回视线,斜睨着西门涉,幽幽叹了口气:“王爷,有句话,属下不吐不快呐。” “嗯?说。” “王爷,你这样整蛊一个新兵,是很不道德的。” “整蛊?”西门涉掀了掀眼皮,瞄了苏匿一眼,“你觉得我是在整蛊夏染之?” “难道不是么?”苏匿撇了撇嘴,“虽然我不懂武功,却也知道武功招式这种东西是需要一招一式慢慢拆解、演化,才能让别人看懂的。你这么个教法,摆明了不想让他学会嘛。” “谁说的,”西门涉不以为然地道,“现在夏染之不是已经学会好几招了么。” “可那几招与王爷演示的招式,在细节上都有出入啊,”苏匿说着叹了口气,“如此学下来,即便把全部招式都学会了,还是不正统啊。” 西门涉转过头去看他,表情认真地问道:“请问,何谓正统?” “诶?”苏匿怔了一下,“所谓正统,就是师门代代相传的……” “那么这个门派武功的首创者,他又如何证明自己所创造的武功就是正统的?” “这个……”苏匿被问倒了,一时间有些发懵。 西门涉笑了笑:“天底下的武功,在冥冥之中都是连贯互通的,江湖中人各立门派,不过是想标榜出自身武功的个性化罢了。夏染之对于武学招式,从小便有一种极强的理解能力和创新能力。招式不论繁简,都只是一个过程,而我要教给他的,并非仅仅是招式,最重要的是告诉她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如果用另外一路招式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我又何必太过苛求他的招式过程呢?” 苏匿听着,渐渐有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王爷,你是想推卸责任吧?” “推卸责任?” “你既然不愿意正式收夏染之为徒,自然也不好把自己所有武功都教给他。所以,你就变着法子让她自己改变招式路数,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否认他是你的弟子了。” “……”西门涉无语地看了他片刻,道:“苏匿,本王在你心目中,真的就这么阴暗?” 两人说话间,陆善斌、钟加维和郑双三个人闲得发慌,见夏浅微一个人研习招式练得十分投入,便纷纷围聚在她周围,嬉笑着对她的招式指指点点。 夏浅微脸皮再厚,也无法继续专心练习了。她看了那三个家伙一眼,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冲他们招手道:“你们很闲么,既然没事干,就过来陪我练招吧。” 郑双忙后退了几步道:“蒙公子教给你的招式,招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我可不敢陪你练招,只怕一不小心连自己小命也给搭上了。” 钟加维推了陆善斌一把,笑道:“大哥的武功比我们两个好,还是让他陪你练招吧。” 陆善斌郁闷地回头瞪钟加维:“你就不怕把我的小命给搭上了?” 夏浅微拉着陆善斌央求道:“大哥,你就陪我练一会吧,我们只演习招式,不下重手,一定不会伤着你的。” 陆善斌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其实耳根子极软,见夏浅微如此说,只得点头道:“那可说好了,只演化招式,不来真的。” “嗯嗯!”夏浅微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哎,少年人啊,年轻就是好啊!”远处的苏匿又开始哀悼自己逝去的青葱岁月了。 西门涉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才多大,就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了。” 苏匿笑着凑近西门涉道:“王爷,这次我挑出来的这几个兵都不错吧,要不要重点培养一下?” 西门涉将目光投向那四个新兵,微微眯起了眼睛,沉默不语。 苏匿见他露出这般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又在算计着什么了,暗地里为那四个新兵默哀了一下。 过了半晌,只听西门涉道:“这四个兵,的确都是好料子。但是究竟能否重用,还要看他们的表现如何。” “表现?”苏匿狐疑地看着他。 西门涉点头道:“如果表现好的话,我想将他们作为‘暗颂’的预备成员来培养。” 苏匿抽了口冷气:“王爷,你的意思是……”他突然顿了顿,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王爷,你该不会对他们用‘那个’吧?他们还都是孩子呐,那样很伤感情的啊……” 西门涉回头瞅了瞅苏匿:“我伤了你的感情了么?” 苏匿摸了摸鼻子,讪讪闭上了嘴巴。 休息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夏浅微等人正准备各自上马继续赶路,忽听西门涉道:“我们先不急着赶路,请各位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待他们四人走近之后,西门涉斟酌了片刻,表情肃穆地道:“各位,在说正事之前,我想,有件事需要向大家道歉。”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听西门涉继续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向大家隐瞒了身份和此行的目的。我并非什么商人,此去淮阳,也并非是要做什么买卖。事实上,我复姓西门,单名一个涉字。” 夏浅微皱着眉头喃喃道:“西门……涉?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 郑双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笨,西门涉就是颂王,也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的主帅啦!” 随即,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抽一口气,猛地看向西门涉道:“您是王爷?!”说着,慌忙单膝跪了下去。 经他如此一提,陆善斌、钟加维和夏浅微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夏浅微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后,渐渐升起一丝疑惑:“眼前这位态度谦和的蒙公子,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颂王吗?堂堂一位王爷,为什么要向他们几个小兵隐瞒身份呢?” 西门涉似乎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块虎符,递给夏浅微道:“这是皇上特赐给我的虎符,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它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夏浅微接过去仔细瞧了瞧,虎符的底部果然刻有“西门涉”三个字。她立即恭恭敬敬地将虎符递还给西门涉,低头道:“属下惶恐!” 西门涉淡然笑了笑:“不必跪着了,都起来吧。”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地站起身来。 西门涉道:“其实我此番前去淮阳,是奉了皇上之命,密查淮王冯翼荣意图谋反之事。”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郑双脱口道:“淮王意图谋反?” 一旁的苏匿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们几个,小声点!” 郑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夏浅微从小长在乡村,对于朝中格局不甚了解,此刻听到淮王冯翼荣的名字,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罢了,反而不似其他三人表现得那般震惊。 西门涉道:“此事十分机密,一旦暴露我们此行的目的,恐怕会打草惊蛇,坏了皇上的计划,从而导致国家内乱、动荡不安。所以,希望大家能严格保密,守口如瓶。” 陆善斌心思较为缜密,一番思前想后之下,面露疑惑地道:“王爷,您之前对我们隐瞒了此事,必定是为了防止我们不小心泄露了机密。但是此刻您突然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西门涉叹了口气道:“原本我是打算一直瞒着你们的,一直到任务结束,也不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这一路行来,我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看到了独一无二的优点,我需要你们的协助,就必须将你们最大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但这必须建立在我们互信互助的基础之上,否则,如果不告诉你们真相,而让你们去执行任务,非但事倍功半,还有可能会将你们推入险境。所以我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对你们坦诚相告。” 陆善斌等人脸上都掩饰不住激动的神色,面色坚定地道:“承蒙王爷信任,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绝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西门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有你们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他抬头看了看东南方向,道:“此地距离淮阳十三城只有半天的路程了,我们加快行程,希望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阳泉镇。” “是!”众人各自翻身上马,即刻动身。 驾着马车的苏匿,望着前方四名少年提拔的背影,心下幽幽叹了口气: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可是非常严峻的考验啊…… ------------ 第12话逼供与反逼供 这日傍晚,一行六人果然如期抵达了阳泉镇。 六人一路风尘仆仆,早已疲惫不堪,便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因为知晓了西门涉的真实身份,陆善斌等人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吃饭时谁也不敢先动筷,必须等西门涉坐下之后才敢开动。 西门涉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拘谨,以前是如何相处,以后还是如何相处。” 陆善斌道:“可是,您毕竟是……”他原本想说“王爷”二字,但考虑到目前身处人多口杂的客栈之中,于是将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含糊地道:“您身份尊贵,我等不敢造次。” 西门涉道:“你们的神色如此不自然,聪明人一眼便看出蹊跷了,这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陆善斌一想,觉得也对,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夏浅微其实心中对西门涉并不如其他三人那般敬畏,只不过见他们三人如此表现,她也便跟着意思一下。此刻见西门涉如此说,便顺着台阶下:“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称呼你蒙大哥吧。” 西门涉笑了笑:“那是最好不过了。” 此时,苏匿站起身道:“你们先吃吧,我去解个手。”说着,便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客栈的小二端上来一盘红烧肉。 陆善斌皱眉道:“小二,这盘红烧肉似乎不是我们点的。” 小二笑道:“今日是我们这家客栈开店五周年纪念日,这红烧肉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所以我们老板让我给每一桌的客人端上一盘红烧肉,请各位客人免费享用。” 西门涉笑道:“还有此等好事,请小二代我向老板致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二笑着退了下去。 西门涉看了看同桌的四个人,见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红烧肉咽口水,却又不好意思动筷,于是道:“大家别客气,都吃吧。” 几人经他允许,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西门涉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盘红烧肉。 苏匿晃悠悠地从外面走了回来,看了一眼那盘红烧肉,笑道:“哟,你们几个馋鬼,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先抢着吃了!” 陆善斌忙到:“苏将军,还有几块肉,留给你吃吧。” 苏匿笑着摆了摆手:“算了,我跟你们开玩笑呢,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吃肉,你们喜欢吃,就别客气,全吃了吧。” 四人见他说不喜欢吃肉,便毫不客气地将剩下的几块肉也瓜分殆尽。 突然,吃得最急的郑双“噗通”一声从椅子上翻倒下去。 夏浅微吓了一跳,问道:“三哥,你怎么啦?”她刚想起身去扶他,忽然发现自己四肢酸软无力,脑袋晕晕沉沉的,一个没站稳,便也跟着“噗通”一声,栽了下去。 陆善斌和钟加维意识到情况不对,但他们尚未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便见苏匿指着一桌的菜道:“糟糕,这菜有问题!” 再看他身边的西门涉,早已经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随即,钟加维一个不留神,也跟着晕了过去。 陆善斌知道大事不妙,极力运气企图保留住自己的神智,但是晕眩之感来势汹涌,他坚持不了片刻,便也不省人事了。 夏浅微恢复意识之后,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低矮的小屋子里面。 屋子四周没有窗户,只燃着一支烛火,昏暗中隐约照见四面墙壁上排列着的各种刑具。 她惊了一下,身子一动,忽听耳边传来铁链的声音,她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铁链栓在了墙壁上,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跳了起来,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刑房?随即她又思索着,究竟是谁将她锁在这里的?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正迷惘间,忽听小屋门外“喀嚓”一声开了锁,门被开起了一条缝,透进一丝亮光。 有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闪了进来,很快又关上了门。 那人踱至夏浅微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哼笑一声:“醒了?” 夏浅微抬眼打量了那人一眼,印象中并未见过此人,不禁问道:“你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夏浅微心下一惊。 “你名叫夏染之,家住林壑马道村,今年十六岁,刚参军入伍,是颂王军营中的一个新兵,对不对?” 夏浅微寻思着,此人说出的这些信息,都是她参军之后的事情,可见此人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想着,她心下一松,道:“没错,我是夏染之,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那男子见夏浅微在被识破身份之后,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比之前更镇定了一些,心下有些意外,口中继续道:“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与你同行的其他五人的身份。他们其中一人便是颂王西门涉本人,另一人是颂王的军师苏匿,还有三人和你一样都是新兵,对不对?你们乔装改扮偷偷潜入我们淮王的管辖范围,究竟有什么图谋?” 夏浅微心中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和目的这么快就暴露了。 但是她很快便定下心神,睁大了眼睛,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问道:“谁?你刚才说谁是颂王本人?” 那男子怔了一下:“颂王自然就是和苏匿在一起的那个……”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冷笑道:“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装无知,你会不知道颂王是谁?” 夏浅微露出更加惊愕的表情:“什么,你刚才说,和苏将军在一起的那个商人就是颂王?”不待男子回答,她又很快摇头道:“不对啊,那个人明明说自己叫蒙熙来着,还说自己只是苏将军的朋友,此次是请我们几个跟着他来淮阳做一笔大买卖的啊……难道他骗了我们?” 那男子一把捏住夏浅微的下颚,冷冷威胁道:“简直是满口胡言,事到如今,你还在演戏?” “演戏?”夏浅微怪叫道:“天地可鉴,真正会演戏的那个人是颂王好不好,我才是被他蒙骗的受害者!说什么要去淮阳做一笔大买卖,买卖做成功了之后会给我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可是我连那笔买卖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蒙头蒙脑地跟着他出来了,现在想起来真实后悔莫及,我当初怎么就这么蠢呢,我应该问清楚再决定的嘛!哎哎,我这个人一到紧要关头就犯糊涂,我外公总是说我不长记性,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会犯同样的毛病,我还嫌外公太啰嗦,现在想来……” 此刻的夏浅微,已经完全无视了那男子的存在,陷入了自怨自艾的内心世界,两瓣嘴唇开开合合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男子无语地看了她半晌,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断了她的碎碎念,喝道:“我还没问完呢!” 夏浅微猛地抬头,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忙讪笑道:“哦,不好意思,这位大哥,我刚才是不是又犯糊涂了?那个,你刚才说什么图谋来着?”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觉得面对此人再重复一遍同样的问题实在很愚蠢,但是他还是不得不重复着问了一遍:“我是问,你们一行人乔装改扮偷偷潜入淮阳,究竟有什么图谋?” “乔装改扮?我没有乔装改扮啊,只不过没有穿军衣而已,而且我也没有偷偷潜入淮阳啊,我是用我的本名光明正大进来的……啊不过,那个蒙公子……哦,就是你说的那位颂王啦,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就是颂王本人的话,那他是货真价实的乔装改扮哦,他不但把别人都骗了,还把我们几个都骗了,他实在很过分耶,虽说他是王爷,身份很高贵没错啦,但是就算是皇帝老子,做人也应该讲诚信对不对?他既然选择了我们做他的同伴,就应该充分地信任我们不是吗,难道还怕我们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吗?不过如今想来,他带着我们进入淮阳,肯定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买卖了,一定是有大事要干吧?不过这大事究竟是什么事啊?” “……你这是在问我么?” “当然是问你啊,我们一进入阳泉就被你们发现了,你们还劳师动众地把我们迷晕了抓进来审问……我很好奇耶,我们颂王究竟想做什么事啊,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啊,大哥?” 同样的问题居然被她抛了回来,看着夏浅微一双纯洁无暇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凝视着自己,男子沉默了半晌,道:“我先出去一下。”说着转身快速走了出去,很有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就在小黑屋的隔壁,西门涉和苏匿两人贴着墙壁一边偷听一边捂着嘴巴笑得在地上打滚。 苏匿戳了戳西门涉的胳膊,揶揄道:“王爷,他可是在借机损你耶,你居然也笑得这么开心?” 西门涉道:“这小子脑子够机灵,我喜欢,我乐意被他损,你有意见么?” 此时门被推开,方才那瘦高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见一个王爷和一个将军竟然双双滚倒在地,猛地收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 西门涉与苏匿对视了一眼,忙敛了笑容,清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尘,装模作样地对那男子招手道:“情况怎么样了?” “王爷,”男子向西门涉抱了抱拳,哭丧着脸道,“属下……属下实在是问不下去了。属下本来想先暖个场,如果他不肯老实招供,属下再动用刑具吓唬他。可是没想到,属下连刑具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这话题就已经跑偏了方向。到了最后,真不知道是属下在审问他,还是他在审问属下了。” 西门涉想了想,道:“既然刑具派不上用场,那就不用刑具了。” 苏匿问道:“啥意思?” 西门涉看了他一眼:“用迷魂针。” 苏匿睁大了眼睛:“王爷,这样……不太好吧?” 西门涉眯起了眼睛,喃喃道:“这夏染之是个异类,相处这么多天,我一直没能把他看透。他是个人才,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但越是有价值的人,我越是要谨慎对待幸运的话,能将他收为心腹、委以重任;若是不幸,那便是心腹大患。所以,我们不妨借此机会,测一测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 第13话过量的迷魂针 小黑屋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夏浅微抬眸望去,发现这一次进来的人身形有些不同。她也未细看,只是心里暗嘲了一下:刚才那个对付不了我,就打算换个人来逼供么?哼,谁逼供都一样,看我怎么玩死你们。 那人一直没有发话,只是沉默着走到夏浅微面前,挡住了那微弱的烛光,使得夏浅微在逆光之下无法看清他的五官。 夏浅微低垂着脑袋,想等对方开口说话,但是那人一直没有开口,她不禁有些疑惑。但是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此时敌暗我明,对她极为不利,所以她尽可能少生事端。 突然,那人动了一下,夏浅微刚想抬头,忽觉颈项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似乎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扎进了她的肌肤。 随即,一阵强大的酥麻感袭遍全身,大脑渐渐混沌起来,双腿也渐渐失去了知觉,再也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她的身子开始往下滑,双手却还被铁链栓在墙上,两条胳膊拉得生疼。 那个男人究竟给她扎了什么针?!她在内心咆哮,想抬头将那人看清楚,但视线却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只能看见那人模糊的轮廓那个轮廓,莫名地让她感觉有些熟悉,那是谁呢,她死活想不起来。 男子淡淡观察了她片刻,然后一手托住她下滑的身子,一手解开了她双手上的镣铐,她的双手得到了解脱,身子一沉,便顺势倒入了男子的怀中。 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西门涉。 西门涉触碰到夏浅微身子的瞬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软的身子!但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此暧昧的形容词,用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身上,可不太合适。 他低头俯视着夏浅微,确定她的眼瞳焦距开始涣散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浅微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自从她冒名参军之后,每当别人问起她的名字,她都会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所以此刻西门涉试探性地问她的名字,本意只是想从让她最为放松的问题切入,不料却反而促使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 “夏……染之……”她喃喃着说出了自己的假名,然后死死咬住嘴唇,想用身体上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西门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用拇指轻轻按住她的下唇,逼着她松开了牙齿。唇上的疼痛感一旦消失,混沌感便又逼近了几分。 恍惚间,只听西门涉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岁……” “你认识西门涉么?” “西门……”夏浅微皱起眉心,努力思索了一下,“颂王?” “没错,颂王西门涉,你认识么?” “西门涉……西门涉……”她眉心紧锁,仿佛在与大脑中即将抽离的理智作艰难的拉锯战。 西门涉又问了一遍:“你认不认识他?” “我……我认得他……” “嗯?”西门涉注意到她改了一个字。 认识,与认得,完全是两个概念。认识,有可能是双方互动性质的;而认得,则偏向于单方面的行为。夏浅微此话的含义很明显,大名鼎鼎的颂王西门涉,她会认得,也不足为奇。 西门涉心下暗叹,此刻她居然还能保持住一份清醒,与他玩文字游戏。 他凑近夏浅微耳边,问道:“那么西门涉呢,他认得你吗?” “他……他骗了我……” “什么?” “他说……他是商人……他骗我……” 西门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夏浅微这小子在神智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下,居然还记得要把刚才的谎言继续圆下去! 他于是问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你吗?” “不……不知道……他很……过分……”说到此处,竟显出一丝委屈的表情。 西门涉心下某处柔软的地方,突然被轻轻撞击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夏浅微紧锁着的眉心,似乎想要抚平什么情绪。 此刻苏匿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夏浅微这副模样,问道:“他招了没有?” 西门涉轻轻摇了摇头。他定定注视夏浅微半晌,突然道:“再给我一支迷魂针。” 苏匿大吃一惊:“不是吧?” 西门涉抿了抿唇,道:“一支迷魂针的剂量还不够,还无法试探出他的极限。” “可是……”苏匿话说一半,顾忌地看了看夏浅微,凑近西门涉耳边低声道:“可是你这样加大使用剂量,会有危险的!” “我会注意分寸的。”西门涉说着,向苏匿伸出了手,“把迷魂针给我。” 苏匿犹豫了半晌,终究拗不过西门涉眼神中的固执,最后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迷魂针递了过去。 西门涉将针尖对准了夏浅微颈项的静脉,一点一点地刺了进去。 夏浅微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颈项上那点细微的刺痛感了,只是感到又一波强大的酥麻感气势汹涌地袭遍全身。 她已经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任何事物了,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身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她的身子很沉,正在止不住地往下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 有虚渺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边。 “染之,你听得见我说话么?”那声音低柔而蛊惑,每说一句,便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她的心弦。 “染之……染之……”这声音如此熟悉,仿佛变成了她自己的声音。 她不断下坠的身体终于停悬在了半空中,然后她看见无尽的黑暗中渐渐透出一丝光亮,她循着那一丝光亮摸索着走过去。 光线越来越强烈,眼前的场景变换成了在京城的父亲家中,五岁的染之病得很重,面色枯黄,躺在床上不断地咳嗽。 五岁的她日夜不离地守在染之的窗前,泪眼汪汪地握着染之的手,一遍遍地呢喃:“染之不怕,染之会好起来的!” 情景一换,又变成了马道村。她和染之被外公一手一个牵着来到这个京城郊外的乡村中,人生地不熟,心中有些怯怯。 村里头的孩子们见他们俩是双胞胎,总是喜欢趁着外公不在的时候,围着他们嬉闹。染之胆小,怕见生人,总是躲在她的身后,低声唤着:“姐姐……” 那个时候的她,明明长着和染之一样的个头,却总是像个小大人一般,张开手臂将染之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内心升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变得很强大,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强大,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染之。 也许是她无所畏惧的模样引起了孩子们征服的欲望,渐渐的,大家都不再对病恹恹的染之感兴趣,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总是三天两头地跑到他们家门口,用言语挑衅她,而她每每都会忍不住冲出去,与那些野孩子们干上一架。 但是每次打架她都是输的那一方,她又不敢告诉外公,只能回到家中捂着伤口偷偷地哭。 有时候被染之看见了,染之会陪着她一起哭。这个时候,她便又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完全不算什么了,只要被欺负的不是染之,她多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西门涉连问了几遍“染之,你听得见我说话么”,却不见夏浅微回答,细看她的双唇,却又一开一合,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西门涉俯下身去,凑近夏浅微唇边,只听她低低呢喃道:“染之不哭……染之别怕……” 他皱了皱眉,通常成年人是不会直接叫自己名字的,反而有些孩子在极度紧张、害怕的情况下,会学着父母安抚自己的语气,一遍遍给自己壮胆。 此刻的夏浅微,在西门涉的眼里,完全变成了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不停地自我安抚。 一旁的苏匿也俯下身来听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了看西门涉,说道:“王爷,我看他这模样,恐怕已经完全神智不清了。在这种情况下,你就算再怎么逼供,也没有用了,不是么?” 西门涉听出苏匿语气中不满的情绪,微微苦笑了一下,卸下了夏染之双脚上的镣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道:“苏匿,去请大夫。” 苏匿很快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为夏浅微把了脉之后,说道:“总体上没有什么大碍,他只是被自己的梦境魇住了,此时强行唤醒他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让他自己慢慢醒过来吧。” 西门涉亲自送大夫出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大夫,他之前被扎了两支迷魂针,这样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大夫思索了片刻,道:“据老夫看,这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即便被扎入了过量的迷魂针,还是会在潜意识里将自己所受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你放心吧,他会挺过去的。” 西门涉这才放下心来,望着大夫远去的背影,轻轻松了一口气。 苏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阴阳怪气地道:“你也知道心疼么?” 西门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对我非常不满啊。” “哼。”苏匿翻了个白眼。 “好吧,我承认,今天我做得有些过火。不过我保证,今后我不会再这样对染之了。这下你放心了?” 苏匿撇了撇嘴:“但愿如此。” 西门涉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冲苏匿笑了一下:“不过你是不是对夏染之过于上心了啊?” “呃……?”苏匿还没回过味来,便见西门涉笑嘻嘻地冲他摆摆手,走进门去了。 ------------ 第14话对整个团队的信任 夏浅微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她回想起之前在小黑屋中被逼供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确定究竟小黑屋的那段经历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在躺在床上是一场美梦。 “醒了?”西门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转过头去,发现西门涉就坐在床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的西门涉,看着她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让她捉摸不透。 “王……”她脱口而出,随即警觉地闭上了嘴巴,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之后,才低低唤了声:“蒙公子。” 西门涉见她想坐起来,便倾身伸手去扶她。 夏浅微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没有拒绝,此时的她,仍然四肢酸软无力,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拒绝西门涉。 夏浅微摸了摸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额头,道:“蒙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客栈里。” 夏浅微猛地一惊:“就是我们吃饭的那家客栈?” “没错。” “这客栈有问题,我们一定是吃了这家客栈的东西,才会被迷晕的!” 西门涉淡淡笑了一下:“客栈没有问题,迷药不是客栈里的人下的,是我让苏匿偷偷下的。” “……”夏浅微怔怔看了西门涉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西门涉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迷药,是我让苏匿下的。” 夏浅微感觉自己的大脑思维有些打结,结巴着道:“那、那后来……我被关、关小黑屋……” “也是我安排人做的。”西门涉神色不变地道,“甚至,最后对你扎迷魂针的那个人,就是我。” “……” “……” 须臾之后,夏浅微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因为身体虚软,她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 西门涉伸手要去扶她,被她一掌拍开:“滚开!既然你如此不信任我们,当初又何必说什么坦言相告?人心都是肉长的,吃了糖果再挨一棍子,是谁都会痛!” 西门涉知道此刻夏浅微正在气头上,任何解释都是徒然。他虽然早就做好了承受她怒气的心里准备,但是真正看见夏浅微发怒,还是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无措。 夏浅微很想快点离开这里,但是两条腿很不争气,刚爬起来走了两步,便又一次摔倒在地。 西门涉看不过去了,叹了口气,俯下身强行将夏浅微搀扶起来,夏浅微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半扶半抱的禁锢住,让她挣脱不得。 她还欲破口大骂,西门涉低声道:“门外还有很多人等着,你是乖乖让我扶着你走,还是让我强行抱着你走?” 夏浅微渐渐冷静了下来,绷着脸不再挣扎。西门涉见她无声地妥协,也不再为难她,渐渐松开了她的身子,改为扶着她的胳膊。 夏浅微打开门,看见钟加维直挺挺地跪在门口,不禁怔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了看,发现苏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陆善斌浑身是伤,缠了满满的绷带;郑双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两只眼睛有些红肿,仿佛曾经哭过。全体气氛十分压抑。 陆善斌和郑双一见夏浅微和西门涉开门出来,立即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西门涉,但是西门涉一脸的无动于衷;他们又只好求助似地看向苏匿,苏匿摸了摸鼻子,扭过头去装没看见。 夏浅微看了看苏匿,又看了看西门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二哥,你为什么跪在门口?” 钟加维抬眸看了夏浅微一眼,眼中带了一丝死灰般的绝望。 夏浅微突然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苏匿。 苏匿清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们安排了不同的人同时对你们进行逼供。陆善斌是块硬骨头,生生挨了三十鞭子仍是不肯开口说一个字,我们实在打不下去了,只好作罢;郑双一开始便求爷爷告奶奶的,见到刑具哭得比谁都大声,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趁着行刑人不注意,偷偷顺走了他腰间的钥匙,等到行刑人离开之后,他便自己打开枷锁偷跑了出来;钟加维一开始很硬气,但是在被用刑之后却没能挺住,什么都招了;至于你嘛,你的反应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所以我们只好放弃用刑逼供的方式,决定对你用迷魂针……嗯,大致就是这个情况了。” 夏浅微怔了片刻,道:“所以说,二哥他……没能通过你们的考验?” “是这样没错。”苏匿摊了摊手,又看了西门涉一眼,“王爷决定让他退出本次行动小组,即可动身返回林壑,但是他死活要留下来。” 夏浅微听到此处,突然醒悟到,自己之前错怪了西门涉。虽然对于她个人来说,西门涉的考验是对她的极度不信任;但是站在西门涉的角度,他的信任不是给予她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团队的,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背叛,都会给整个团队造成灭顶之灾。 更何况本次行动关乎整个衡黎的内部安定,如果这一次并非考验,而是事实,那么钟加维便会成为国家的罪人。 如此想着,她心下有些心虚,偷偷瞄了身旁的西门涉一眼。西门涉则将注意力放在了跪在地上的钟加维身上,淡淡道:“你起来吧,本王做下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钟加维浑身颤了颤,俯下身去道:“王爷,这一次只是我一时昏了头。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一次,我就算被折磨致死,也不会再背叛您了!” 西门涉冷冷看着他:“没有用的,钟加维,怕死并不是过错,但是如果因为怕死而酿成了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那么你就会成为人人唾弃的罪人。好在这一次只是个考验,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钟加维梗着脖子道:“王爷,其实我并非怕死,只是害怕受刑,我对刑具有阴影。” “阴影?” “我小的时候,家里人被无端牵涉进了一桩冤案,我与父母一起被关在牢房中度过了一个月,虽然后来县太爷查明了真相,还我们一家清白,但是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每日都在犯人们受刑的嘶叫声中度过,以至于我现在一看见刑具,就全身发抖,无法自抑,与其对我严刑逼供,还不如一刀砍了我的脑袋来得痛快!” 西门涉冷笑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如果让你留下来,就必须承担损失整个团队的风险,这个风险太巨大,后果也太惨烈,我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还是即刻动身回去吧。” 西门涉抬脚要走,夏浅微突然走到钟加维身边跪了下来,对西门涉道:“王爷,请您再给二哥一次机会!” 钟加维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着她:“四弟……?” 夏浅微冲他咧了咧嘴:“我们结拜的时候不是发过誓的么,要一辈子做好兄弟。既然是好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遇到危险共进退!” 她这么一说,原本便有心想为钟加维求情的陆善斌和郑双也都鼓起勇气跪了下来,齐声道:“恳请王爷再给他一次机会!” 钟加维十分感动,含泪向三位结拜兄弟叩头致谢,然后对西门涉道:“王爷,我说过我并不怕死,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赐我一颗毒药,我将它藏在牙槽内。日后一旦被俘,不需敌人对我用刑,我直接服毒自尽,绝不连累同伴!” 西门涉眯起眼睛看着他:“你真的不怕死?” “比起死来,被否定了人生价值更让我无法接受。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西门涉冷冷注视他半晌,突然大声喝道:“苏匿,把弓箭拿来!” 苏匿一吓,犹豫着取过弓箭,问道:“王爷,你要做什么?” “既然他死也要赖在这里,那本王就让他死个痛快!” 众人一听这话,都脸色大变。 只见西门涉搭弓上箭,拉开弓对准了钟加维,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执意不肯回去,我便拿箭射穿你的咽喉,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夏浅微、陆善斌和郑双三人面色苍白地看了看西门涉,又看了看钟加维,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钟加维此刻却不再答话,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昂起头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西门涉将弓拉到最满的状态,突然指尖一松,夏浅微的心脏也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只听“咻”的一声,箭头擦着钟加维的鬓发射了过去,瞬间插入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全场一片寂静。夏浅微、陆善斌和郑双都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钟加维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只箭,随即恍然大悟,向西门涉磕头道:“谢王爷不杀之恩!” 西门涉脸色依然十分冷峻,他一言不发地收起弓,交回到苏匿手中,淡淡道:“你说的那个关于毒药的提议不错,我就如你所愿,赐你一颗毒药,希望你记得自己今日的承诺。” 钟加维大喜过望,一个劲地向他磕头。逐渐回过神来的夏浅微等人,也都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跟着钟加维一起磕头。 ------------ 第15话伪造户籍牌 由于在这一次考验中,陆善斌受了较重的鞭伤,不宜带伤连日赶路,所以西门涉允许大家在阳泉镇休整几日再上路。 连着两日,西门涉发现夏浅微好几次盯着自己欲言又止,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这两束目光盯得他有些食不下咽。 终于有一次,西门涉忍不住开口了:“染之,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你一直这样盯着我看,让我压力很大的。” 夏浅微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王爷,这件事情比较机密,我们还是私聊吧?” “嗯?”西门涉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那就私聊。” 于是,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西门涉的房间私聊去了。 西门涉在椅子上坐定,随手斟了杯茶,细细啜饮道:“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说吧。” 夏浅微神秘兮兮地道:“王爷,我是想问,你的那些影卫们,平日都藏在哪里的啊?他们不需要吃饭的吗?” “影卫?”西门涉怔了一下。 “就是上次假扮成淮王手下,把我们几个关在小黑屋里面严刑逼供的那些人啊。他们这样神出鬼没的,不是影卫是什么?” 西门涉恍然,原来她说的是那几个“暗颂”的成员,虽然叫法不同,但大致意思他懂了。他摆了摆手道:“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夏浅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平时很忙的,才没有时间天天被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上次若不是需要几个靠得住的人来配合演戏,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地把他们招到阳泉镇来。” “原来是这样啊……”夏浅微略略有些失望,“我还想跟他们学学怎么样才能成功地把自己隐藏起来呢。” 西门涉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不就是要藏在暗处打探消息吗?” 西门涉笑了起来,道:“打探消息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把自己藏在暗处的。这个我日后会教给你。” 他顿了顿,突地转了话题,道:“对了,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西门涉凑近她道:“在小黑屋里严刑逼供的时候,你的表现是最让我意外的。通常在那种情况下,大部分人会选择像陆善斌那样咬紧牙关死不松口,少数聪明的人会像郑双那样趁人不备寻机逃走,但是你却与别人不一样,非但很快掌握了主动权,还让逼供者自己乱了阵脚。这个方法是谁教你的?” 夏浅微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才道:“也没有谁具体教过我啦。不过我记得八岁那年跟着师傅学武功的时候,我师娘总是说我性子太好强,以后会吃亏的。我就问她,怎么样才能不吃亏。她当时就说了一句话遇到危险时,能屈则屈,能傻则傻。” 西门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师娘,真是个‘人才’。” “我也这么觉得。”夏浅微一脸崇拜地道,“刚开始我不太理解,但是后来实践了几次,发现的确能省很多麻烦事。” 两人谈了一会,忽听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夏浅微跑去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苏匿。 苏匿往里头探了探脑袋,笑嘻嘻地道:“王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什么好事啦?” 西门涉笑骂:“什么好事!你有事就进来说,没事就滚!” 苏匿缩了缩脖子,然后跨进去道:“王爷,我刚才去街上闲晃的时候,发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摊铺。” “什么摊铺?” “就是专门制作这种东西的摊铺。”苏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放在桌子上。 西门涉瞄了一眼,眼皮跳了跳,然后无声地望向苏匿,眼中有询问之意。 夏浅微好奇地凑过去瞧,脱口道:“咦,这不是户籍牌吗?” 苏匿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是伪造的户籍牌。” 西门涉看了看牌上陌生的人名,道:“这一块是哪里来的?” “呃……我让郑双顺手偷的。” “哦,原来你这一次不是一个人逛街,而是带着郑双一起逛街。不过奇怪的是,郑双不是一直不怎么待见你的吗,居然会跟着你一起逛街?” “我不仅带了郑双,还带了钟加维陆善斌还在养伤,我就没带他了。”苏匿说着,露出一脸幽怨的表情:“王爷,你可知道,你只与染之小弟卿卿我我地回房私聊,让我们几个好生嫉妒。我看那两个家伙嫉妒得快要内伤了,所以就带着他们出去散心了。” 一番话下来,听得西门涉一脸黑线,夏浅微则两颊发红,她内心在咆哮:什么卿卿我我,哪有卿卿我我,我明明一直都是很正经地在跟王爷私聊啊! 西门涉知道苏匿这张嘴,一开起玩笑来就扯得没边,于是立即扯回正题:“你带这块伪造的户籍牌回来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苏匿道:“王爷,你不是一直在发愁,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淮王身边,又不会让淮王起疑吗?” “没错,你有办法?” “我们几个可以假造户籍牌,进入淮王府卖身为奴啊。” “噗”西门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匿:“你让本王去卖身为奴?!” “当、当然,我是说我们几个,不包括王爷您……”苏匿连忙改口。 西门涉放下茶杯,用指尖轻轻叩击桌面,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他喃喃道:“你这个法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其实让本王去假扮家奴,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他顿了顿,指着自己的脸道:“问题是,本王看上去,像家奴么?” 夏浅微斩钉截铁地摇头。西门涉虽然平日里为人谦和,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温雅气质,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要他这样一个人跑去家奴堆里呆着,恐怕一眼便能被人揪出来。 苏匿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拍掌道:“不如这样,王爷你可以扮作教书先生,就说自己原本是殷实人家的公子,后来不幸家破人亡,独自一人流落到这里,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只得暂时寄人篱下。听说淮王是个喜欢收罗门客的人,他必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如果你能成为他的幕僚,就能光明正大地跟随他左右,这样不就可以寻机搜索他屯兵谋反的证据了么?” 西门涉点了点头道:“这计谋听起来倒是一片光明。只不过,我与淮王曾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我怕淮王会认出我来……” 苏匿摆了摆手道:“这个你大可放心,上次你与淮王擦身而过的那一次,其实我也在。我有注意到,这淮王有些倚老卖老,压根不把年轻小辈放在眼里,你敬他是长辈,才主动与他打招呼,他却两个鼻孔朝天不痛不痒地哼了一声,算是给你个回应了。要我猜啊,他那会肯定连你这位颂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西门涉默了半晌,转头对夏浅微道:“染之,你去把他们几个都叫进来,就说我有事要商量。” 夏浅微应了一声,轻快地跑出去了。 西门涉转回来看着苏匿,叹了口气道:“苏匿,不得不说,虽然你刚才那个猜想让我比较放心,但……也让我感觉很没面子啊。” “呃……”苏匿摸了摸鼻子,垂下头去表示悔过。 六人连夜商量出详细的作战方案,然后以苏匿为代表,跑去那家摊铺,花了两天时间制作出六块伪造的户籍牌。 西门涉的户籍牌上写的名字是“蒙熙”,身份是京城三十年前被贬官回乡的工部侍郎蒙白庆的孙子。 苏匿的户籍牌上写的是“倪溯”,身份是浪迹天涯的琴师。 陆善斌一脸刚直的模样不太适合做家奴,于是将他的身份改成了某镖局武师的儿子,自恃一身不错的武艺,不愿埋没在区区镖局之中,于是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钟加维和郑双二人的姓名都没变,只是身份变成了穷苦人家的孩子。 最后剩下夏浅微,身份是蒙熙的贴身小厮,主仆二人已经穷得响叮当了,蒙熙还是舍不得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卖掉。 六人根据自己不同的身份,换上了适合自己身份的衣服。然后,他们便分为四批人马,陆续前往淮王府邸所在地淮阳。 西门涉因为是贵公子身份,要适当地装一下娇弱,所以赶路不能太快。再加上他们要装得很穷,所以把马车上的好马换成了孬马,由夏浅微这个驾马车不太娴熟的小厮驾着,一路颠颠簸簸走走停停,当抵达淮阳城门口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进入城门,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淮王府门口,小厮夏浅微跳下马车,然后将自家公子搀下来,看了看守门的护卫,脆生生地问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王府需要教书先生么?” 其中一名护卫瞄了她一眼,好笑地道:“你是教书先生?” “不是我,是我们家公子。”夏浅微指了指身旁的西门涉。 护卫又看了一眼一身穷酸打扮的西门涉,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心里嗤笑了一声:“都穷成这样了还摆什么谱。”于是挥了挥手道:“走走走,我们这里又不是穷人接济院,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 第16话水仙临水 夏浅微还没说几句话便被门口的护卫给轰了出来,气得小脸发红,握着拳头冲他们挥了挥,道:“你们别狗眼看人低!” 西门涉按住她的拳头,幽幽叹了口气,劝道:“染之,不得无礼。” 夏浅微不服气地道:“可是他们欺人太甚!” 西门涉微微一笑,冲护卫抱了抱拳,朗声道:“两位大哥,我们既然来了淮王府,不见到王爷本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听闻淮王是位礼贤下士的贤者,我相信,淮王终有一天会赏识我的才能的。” 他说着,带着夏浅微来到王府对街的空地上,就地摆了一个地摊,开始做起卖字画的营生。 两名护卫笑道:“这穷酸书生还真是固执,我看他能在这门口撑多久。” 时值晌午,天气十分闷热,两人只在太阳底下坐了一会,便开始满头大汗。 夏浅微一边拿着巾帕替西门涉擦汗,一边低声道:“王爷,你该不会真在这儿坐一下午吧?” “坐一下午怎么了?”西门涉神情专注地在白纸上画着一株腊梅,一边道:“如果下午遇不到淮王,我们明天还来,明天遇不到,后天再来。” 夏浅微咋舌:“这个方法行得通吗?” “放心,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他们就这样摆着地摊枯坐了一个下午,中途倒是卖出去了两幅字画,赚了几个小钱,但是淮王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傍晚十分,一辆豪华的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一位白衫公子哥率先下了马车,他一手抱着古琴,回身朝车内伸出了另一只手,姿态优雅地将马车内一位十一二岁身穿华服的小姑娘牵了出来。 夏浅微一见那白衫公子,立即睁大了眼睛,结巴着道:“苏……苏……” “别盯着他看。”西门涉低声提醒了一句,头也不抬地继续作画。 夏浅微只好把头低下去,轻声问道:“和苏将军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应该是淮王的千金,冯甜小郡主吧。”西门涉淡淡答道。 那位冯甜小郡主下了马车之后,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苏匿正转头看着对面,于是走到他身旁好奇地问道:“倪先生,你在看什么?” 苏匿笑道:“甜儿郡主,您不觉得,那个卖字画的主仆俩很有意思么?” 郡主往西门涉的方向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道:“哪儿有意思了?” 苏匿又笑了笑,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郡主,咱们进府吧。” 郡主笑道:“好!”她十分自然地牵起苏匿的手,一边朝府内走去,一边道:“倪先生,我的那把琴昨儿坏了,怎么也修不好,一会你帮我看看吧。” “是不是郡主又‘不小心’把琴弦给摔断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猜嘛……”苏匿幽幽叹出一口气,甚是惋惜,“小郡主,您可得好好爱惜您的琴才行。” “可是谁让它总是弄疼我的手指,我一生气就……” “如果郡主对它温柔,它自然也会对郡主温柔的。” “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郡主呢?” 两人说着话,渐渐消失在王府大门之内。 看着苏匿渐渐消失的背影,夏浅微不由惊叹:“苏将军才比我们早到了几天而已,居然就已经和冯甜郡主这么亲近了?” 西门涉低笑道:“这不正是苏匿擅长的事情么。” 夏浅微跟着笑了起来,想了想,又道:“刚才听冯甜小郡主说什么修琴的事情,苏将军真的会修琴么?” “你别看苏匿这副懒散的模样,想当年,他在他老家拢庭县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少年琴师呢。” “咦?” “苏匿祖上数代,曾在皇宫中担任过宫廷乐师,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厌烦了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便离开了皇宫,隐居在拢庭县当一个小小的琴师。苏匿是家中独苗,从小便跟着父亲学得一手好琴。只可惜他父母去世地早,青楼的老鸨欺他年少无知,半哄半骗地将他带去了青楼,让他专门为青楼舞娘弹奏曲子,久而久之,拢庭苏匿之名,便渐渐流传了出去。” 夏浅微奇道:“苏将军既然是琴师,又为什么会参军呢?” 西门涉轻轻叹了口气,道:“青楼那地方,你也知道,是女子卖笑、男子享乐的地方,他一个男孩子混在那种地方,整日面对那些靡靡之气,心情总是十分抑郁的。更何况那个时候的苏匿,比你现在还小一些,长得又白又嫩、男女莫辨,一些客人错将他当做未开苞的少女来调戏,更是让他恼怒不已。更出格的是,他们拢庭县的县太爷,即便知道他是男儿身,却还是迷恋于他的姿色,不顾伦常地强娶他做第九房小妾……” 夏浅微听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县太爷也太禽兽了!” “是啊,当时我刚好经过拢庭县,正遇上县太爷在大街上当众抢亲。我一时气不过,便出手救下了苏匿。苏匿觉得自己在拢庭县呆不下去了,死活要跟着我去参军,我实在拗不过他,便暂时将他带在了身边,心想如若他吃不了军中的苦,我便在京城里找一处地方好好安置了他,让他继续弹琴,或者学点别的都好。没想到,他性子倒是倔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军中混得也还算不错。” 夏浅微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苏将军的身世,还真是坎坷。” 两人如此闲聊了半个时辰,苏匿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王府门口。 冯甜郡主竟还亲自出来相送,拉着苏匿的手,一直舍不得让他走。 苏匿看了看街对面,道:“小郡主,我送你一个幅字画可好?” 冯甜虽对字画不感兴趣,但只要是苏匿送的,她都开心,忙点头说好。 于是苏匿携着冯甜来到字画摊前,低头问道:“你会画什么?” 西门涉牵出一丝笑容道:“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任凭公子选。” 苏匿淡淡道:“水仙花,会画么?” 西门涉暗道,你小子是借机刁难我么?脸上依然镇定微笑:“水仙花,略懂一些。” “那就画一副水仙图吧。” 一旁的冯甜好奇地问道:“倪先生,你喜欢水仙花么?” 苏匿笑道:“小郡主在我的眼里,就像一朵干净纯洁的水仙花。” 冯甜听得小脸微微一红。 西门涉虽然不擅长画水仙,但要认真下笔去画,还是颇有些功底的。不消片刻,一株临水而立、顾影自怜的水仙花便跃然纸上。 西门涉抬头询问道:“请问,需要题字么?” 苏匿道:“你看着题吧。” 西门涉想了想,在水仙上头画了几朵白云,然后在一旁写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借用李白的《行路难》诗句) 冯甜看着那两句诗,问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苏匿道:“他的意思是,郡主的美丽犹如青天白云下的水仙花,让世人无颜直视。” 明显是胡乱奉承的话,冯甜却笑得很开心。 苏匿将画收起,交给冯甜道:“郡主,此画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还请郡主好好收藏,千万不要丢弃。” 冯甜感动地道:“我一回去便将这幅画挂在我的房间里面,每天看着它睡觉!” 苏匿点头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罢,便告别郡主,抱琴离去。 冯甜略有些惆怅地望着苏匿远去的背影半晌,幽幽叹出一口气,抱着那幅字画回府去了。 待旁人走远之后,西门涉也站起身道:“染之,今日就到这儿吧,我们收摊。” 夏浅微却还在琢磨着那幅字画中两句诗的含义,问道:“王爷,‘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这句话,不像是在赞美郡主的样子耶。” 西门涉看了她一眼:“那么你认为呢?” “我倒觉得,像是在说蒙熙公子自己。” 西门涉笑而不语。 夏浅微继续道:“而且啊,我觉得这两句诗将水仙花顾影自怜的寓意境界提升了不少。” 她顿了顿,一拍掌道:“王爷,苏将军曾经说过,淮王喜欢网罗人才,如果他有机会看到这幅字画,一定会欣赏你的才能,进而将你招入府中当做门客,对不对?” 西门涉望向点点星空,喃喃道:“但愿能借你吉言,成功让淮王看见这幅字画。”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驾着马车,在附近找到了一家价格低廉的客栈。 夏浅微跑到掌柜的面前道:“我们要两间……” 她话没说完,便被随后走来的西门涉一把捂住了嘴巴。西门涉对掌柜笑道:“我们只要一间客房就可以了,便宜点的。” 夏浅微这才猛然想起,现在他们是在假扮一对穷酸到家的主仆,没有多余的银子住两间客房。 掌柜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们一眼,有些不屑地将价格最低的那间客房的钥匙丢给他们。 夏浅微跟着西门涉走进房间一看,这屋子里各种家具都很破烂,桌面上还浮着一层灰,似乎是很久没有客人光顾过了。 但这些都还不是夏浅微纠结的重点,重点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分明是只为一个人准备的,这让他们两个怎么睡? ------------ 第17话极度缺乏安全感 夏浅微尚在纠结,西门涉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了。 他见夏浅微站着不动,问道:“你不打算睡觉么?” 夏浅微道:“床太小了……” “床的确很小,不过身为军人,要学会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才行。等你日后真正跟着军队行军打仗,回想起现在的条件,会觉得现在真是舒适得宛若天堂。” 夏浅微见西门涉脱去了外衣,不自然地将视线调向别处,咕哝着道:“这样的天堂我可受不起……” 西门涉凑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夏浅微忙退开两步:“没什么。” “那你还不打算睡么,今天可累了一天了。” “就睡,就睡。”夏浅微开始装模作样地脱衣服,解开两颗扣子,突然道:“啊我突然觉得有点冷,还是不要脱衣服睡觉好了。” 西门涉点头道:“淮阳这边昼夜温差是有点大,你穿着衣服睡觉也无妨,不过要记得盖好被子,否则很容易着凉的。”他说着,掀开被角道:“你睡里边吧。” 夏浅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为、为什么?” “我听苏匿说,跟你一个房间的郑双总是嘲笑你睡觉不老实,老大一张床,你也能从东边滚到西边。现在这床这么小,如果我不在外边给你挡着,只怕你睡着睡着便滚到地上去了。” 夏浅微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得一边暗骂郑双那个大嘴巴,一边磨磨蹭蹭地爬上床去。 西门涉看着夏浅微有些拘谨地缩成一团的身影,心里有些疑惑,平日里看他挺大大咧咧的一个小家伙,为何此刻显得如此战战兢兢? 夏浅微背对着西门涉侧身躺下,脑袋刚沾上枕头,便听身后西门涉道:“染之。” “到!”夏浅微立即又弹了起来,跪坐在床上一脸警惕地瞪着西门涉。 西门涉被她过度的反应搞得有些呆滞,怔了片刻才失笑:“你怎么突然变得很怕我的样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睡觉的时候有些神经质……” 西门涉突然一手抚上她的头发:“染之,你是不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啊?” “啊嘞?”夏浅微皱着眉头努力消化“缺乏安全感”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门涉见她一张小脸上五官都快皱成了一团,越发觉得她可爱,于是一展胳膊环上了她的肩膀,也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她按入自己怀中,道:“不用害怕,有我陪着你呢,你安心睡便是了。” 夏浅微原本想背对着西门涉睡的,可是这么一来,却被强迫地窝在了他的胸口,温暖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她的全身。 夏浅微虽然从小就跟男孩子厮混在一起,戏耍也好、打架也好,肢体接触的几率并不少,但是从未向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怀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个男人,这种陌生的紧张与悸动,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全身僵硬着不敢动弹一下,除了眼睛和嘴巴是闭着的以外,耳朵、鼻子甚至全身毛孔上的感知敏锐度全都放大到了极限,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惊扰得她无法入睡。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不了解什么是“缺乏安全感”,那么此刻,西门涉用实际行动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极度缺乏安全感”。 然而西门涉这个罪魁祸首却很快便沉入了梦想,也许是觉得怀中的小东西香暖柔软,使他在睡梦中还不时地搂紧了夏浅微的身子,甚至用下巴顶一顶她的发顶,像在确定怀中的玩物是否还在。这更是让夏浅微的神经紧绷到了快要崩断的边缘。 夏浅微从未感觉到夜晚是如此漫长,短短几个时辰却让她仿佛经受了几百年的身心折磨。 到了第二天早晨,西门涉一觉睡醒,美滋滋地伸了一个懒腰,一睁眼便看见两团硕大的黑眼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眼神中怨念冲天。 他吓得往后一仰,随即想起自己怀中搂着的是夏浅微,于是定睛细细打量她,关切地问道:“染之,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夏浅微欲哭无泪,内心在咆哮: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啊王爷!!! 西门涉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生病,于是自顾自地揣测道:“难道你睡觉还认床?这可不行哦,以后行军打仗了经常要露宿野外的,你要尽快适应过来。” 夏浅微内心继续咆哮:老子就算睡泥坑、睡猪圈也比睡在你身边强一百倍啊一百倍!!! 西门涉见夏浅微一直默不作声,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很累?要不今天你就留在客栈里吧,我一个人去淮王王府门口继续摆摊……” 夏浅微一听他要丢下她自己一个人去,立即不放心地跳起身来道:“没事没事,我扛得住。” 西门涉看着夏浅微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瞬间跳下床抓起行李奔出门外,呆了片刻,内心无不酸涩地感慨:“少年人……果然很有冲劲啊……” 这一日上午,他们在淮王府门口才坐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拿着画卷走出来,问道:“这字画可是你画的?” 西门涉看了一眼那幅水仙临水图,淡淡道:“没错,是在下昨日所画。” “这上头的诗句也是你写的?” “是的。” 管家上下打量了西门涉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蒙熙。” 管家点了点头,道:“蒙公子,把字画摊收了吧,我们王爷对你有点兴趣,请你随我去见王爷。” 蒙熙忙露出笑容,站起身道:“多谢!” 他说着,看了夏浅微一眼,夏浅微也正偷偷冲他笑没想到事情进行地如同预想的一般顺利。 两人跟着管家进入王府,来到会客室,管家道:“二位请在此稍候片刻,王爷有事在忙,等忙完之后便会过来接见公子。” 西门涉躬身道:“在下在此恭候王爷。” 管家吩咐下人给两人上了茶,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西门涉闲来无事,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整个会客室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并无任何多余的贵重物品。 西门涉喃喃道:“这位淮王的生活作风,倒不似一般王族贵胄那般浮夸。” 夏浅微道:“公子,听起来你似乎对这位王爷十分赞赏。” 西门涉笑道:“若不是仰慕淮王的美名,我又何苦千里迢迢赶来淮阳投奔淮王?希望淮王真如传闻那般礼贤下士,否则我这一番远大抱负又该如何施展……” 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都是事先演练好的,为的就是防止隔墙有耳。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听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只见一位五十开外的男子迈着稳健的步子踏了进来,双目炯炯地注视着西门涉:“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西门涉忙转身相迎,躬身道:“见过王爷,在下姓蒙,单名一个熙字。” 西门涉说罢,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对方一眼。两年前虽在宫中与这位淮王冯翼荣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一个刚与皇上议事完出来,一个则等着被召见,双方心中各怀心事,谁也没真正把对方瞧仔细。 此刻细看冯翼荣,发现他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身体健硕,精神抖擞,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位常年征战在外的老将。 当西门涉打量冯翼荣的同时,冯翼荣也在细细打量着西门涉,沉吟着道:“蒙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西门涉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骂苏匿判断失误,这淮王分明对他有印象!当下神色镇定地道:“王爷可曾见过我祖父?” “你祖父是?” “我祖父名叫蒙白庆。” “蒙白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三十多年前,他曾有幸在京城担任工部侍郎一职,只是后来被卷入了工部尚书贪污一案,不幸被贬官至怀硖。” 冯翼荣一拍脑袋道:“对对,我听说过此事。不过当时你祖父身在京城,而本王大多数时候都留在淮阳,每次去京城,只在皇上设宴时与诸位官员有过照面,想必是那时见过你祖父吧,事隔多年,我已经记不清了。”他顿了顿,问道:“那么你祖父到了怀硖之后,可还安好?” 西门涉垂下头去道:“我祖父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膝下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奈何我父亲不是读书的料,所以祖父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在我十五岁那一年,我祖父便撒手去了。” 冯翼荣点了点头,惋惜地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父亲” “我父亲嗜赌成性,输掉了所有的家当,负债累累,便一个人逃了,我母亲也改嫁了,这个家……便这么散了。但我始终记得祖父临终前的遗言,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淮王冯翼荣是他此生真正敬佩之人,嘱咐我只有投奔淮王,才能谋取个好前程。” 冯翼荣听完,慨然长叹:“没想到蒙兄如此赏识我,倒让我万分惭愧啊。”他说着,拍了拍西门涉的肩膀,道:“年轻人,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你好好为本王做事,本王必不会亏待于你。” 西门涉躬身作揖,双眼含泪道:“蒙熙在此先谢过王爷厚待!” ------------ 第18话热度来得快也去得快 当日,西门涉与夏浅微便被安排到王府别院的一间屋子里住下。 房间不算奢华,但至少宽敞,一应物品俱全,待遇还算不错。 最让夏浅微感到欣慰的是,在西门涉的主屋旁,专门给她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铺了一张小床这样单间单床的待遇,对于刚经受过一整夜精神摧残的夏浅微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西门涉谢过管家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我需要为王爷做些什么吗?” 管家笑了:“蒙公子只管安心住下,若王爷需要你,会主动召见你的。” 待管家离去之后,夏浅微蹦到西门涉身边,兴奋地道:“王爷,我们终于混进来啦!” 西门涉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家伙,淡定。” 夏浅微忙捂住嘴巴四处看了看,确定这偏院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才又压低声音道:“王爷,你是不是认识蒙熙公子呀,怎么对他们祖孙的事情如此了解?” 西门涉笑了笑:“老实说,我只听说过蒙白庆其人,知道他被贬官至怀硖,在他去世之后,再无蒙家人在朝中担任官职。至于他何时去世,膝下有无子嗣,全都不得而知。” 夏浅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你刚才……难道说,你对着淮王声泪俱下说出来的那番身世,全是你瞎编乱造的?” 西门涉道:“我没有料到淮王竟然还会对我有印象,为免他起疑,我便趁在想起我之前,强行给他灌输了他见过我祖父的印象,只要这件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便不会再苦思冥想究竟在哪里见过我了。” 夏浅微叹服地竖起了大拇指:“王爷,你真是高明!” 西门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虽说我这一招走得有惊无险,但反观淮王,难免有些戒备松懈。既然他的王府都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那么要混入他的军营,也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夏浅微点头道:“是啊是啊!” 西门涉又道:“不过这件事也给我自己敲响了警钟,民间居然出现了明目张胆伪造户籍牌的营生,这让多少不法分子有了可趁之机,若是让敌国间谍以此混入我们的军队,那后果不堪设想!看来,回头我得好好整顿一下新兵招募的制度了,对于新兵的户籍牌,一定要严格验明真伪才行。” 夏浅微突然没了声音,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虽然她当初并没有拿伪造的户籍牌去蒙骗江怀东,而是偷换了弟弟染之的户籍牌,但这也算是一种欺骗,希望不要被查出来才好。 西门涉见夏浅微突然没了声音,关心地道:“你怎么了,刚才还一脸兴奋的模样,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哦哦,我……我就有些……”她话没说完,西门涉突然双手捧起她的脸,近距离盯着她瞧。 她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脑袋像是被炸开一般,心跳如鼓,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 西门涉皱着眉道:“你看你,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了……还有,你的脸怎么变这么烫?难道真的发烧了?” “没……没有……”夏浅微费力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脑袋从西门涉的双手中拯救出来,无奈西门涉执拗地盯着她的脸不肯放手,一脸严肃地道:“别动。” 夏浅微不明所以地停止了挣扎,却见西门涉突然俯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一瞬间呼吸交错,暧昧的气流缓缓渗入她的口鼻,循着血脉弥漫至全身,她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得仿佛快要人间蒸发了。 “怎么温度越来越高了?”西门涉拧着眉摸了摸她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昨晚穿着衣服睡觉,反而着了凉。不行,你得赶紧躺下休息。” 他说着,也不顾夏浅微个人意愿,强行将她带到了自己床上,按着她的身子让她躺下,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夏浅微对他的床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一挨着枕头忙又跳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又立即被按了回去。 西门涉对于夏浅微不合作的态度微微有些不悦,一脸严肃地恐吓她:“你最好给我乖乖躺着,我拿凉水给你敷一下额头,如果热度还退不下去,我只能请大夫给你开方子煎药了。” 夏浅微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偶尔生病的那几次,被外公捏着鼻子强行灌药的恐怖经历还历历在目,一听西门涉说要找大夫给她煎药喝,立即直挺挺地躺着不敢动弹了。 西门涉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暗笑,这小家伙果然还是孩子心性,不怕跟人打架,也不怕被严刑逼供,唯独怕喝药。 夏浅微毕竟不是真的发烧,一旦西门涉离开之后,她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热度也便渐渐退了下去。 当西门涉拿着沾湿了的巾帕回到屋内时,发现夏浅微早已脸色如常。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夏浅微的额头,疑惑地道:“怎么回事,烧退了?” “是啊是啊,”夏浅微忙道,“我从小身体底子好,即便有了热度也是来得快、去得快,根本不需要喝药,自动就会康复的!” 她特别强调不用喝药这件事,好为自己铺下后路,免得日后真的发烧了,还得被西门涉捏着鼻子强灌苦药。 西门涉皱着眉狐疑地道:“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体质?” 当下他也找不出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只得暂且信了她,拍了拍她的脑门道:“既然退烧了,那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那个……”夏浅微小心翼翼地提出申请:“我可不可以回自己床上去睡……?” “不可以。”西门涉一脸保护欲过剩的表情,严词拒绝道:“你必须睡在这里,万一等会热度又反弹了,我也能及时发现,好就近照顾你。” 夏浅微看着他,憋屈得无语凝噎了。 西门涉细心为她掖好被子,拍拍她的脸颊,柔声道:“安心睡吧。” 也许是西门涉的声音太过温柔,起到了催眠的效果,一阵困意袭上心头,夏浅微缓缓闭上了眼睛,在意识模糊之前,咕哝着问了一句:“王爷,你是不是对每个新兵都这么体贴入微啊?” “也不是。”西门涉想了一下,笑了笑,“我只对生病或者受伤的士兵体贴入微。” 然后,夏浅微便被强烈的睡意一把拽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夏浅微睡了个大饱,醒来时,发现西门涉居然一整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困了便在床边靠着打盹。 夏浅微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悄悄凑近西门涉,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不可否认,西门涉的五官非常精致,并且结构匀称,是个典型的美男子。 只不过通常他都是和苏匿在一起的,苏匿那一双桃花眼实在太过招人,所以大家首先都会被苏匿吸引去了注意力,从而忽略了西门涉的长相。 但在夏浅微看来,内敛沉静的西门涉,要比美丽张扬的苏匿更加耐看、更具有吸引力。 想到此处,夏浅微轻轻勾起了嘴角,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心中泛起一丝丝雀跃的涟漪这是只属于她的小秘密。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她在心中暗暗地想,因为一旦告诉了别人,就会有更多人发现西门涉的好处,那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够独享的秘密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异样的气息,西门涉微微蹙了蹙眉,有了被惊醒的迹象。 夏浅微忙坐回到床上去,装作刚刚醒过来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冲西门涉笑道:“公子,你醒啦?” “嗯?”西门涉稍稍迷糊了一下,随即被夏浅微一声“公子”点醒,于是露出和煦的笑容:“染之,你身体好些没有?” “好啦好啦,我今天身体感觉好得不得了!”夏浅微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直接赤着脚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西门涉忙喝住她:“小家伙,怎么不穿鞋?!” 夏浅微吐了吐舌头,乖乖穿上鞋子,说了一句:“公子,我去给你打水!”便飞快地冲出了门去。 窗外,晨曦初露,宁静而祥和。 西门涉望着渐渐远去的夏浅微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这家伙,怎么感觉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没有察觉,其实他自己的心情也很好。 夏浅微如同一个合格勤劳的小厮,伺候着西门涉洗漱之后,又给他端来了早餐。 西门涉看了看那几碟精致的稀粥小菜,抬眸问道:“你做的?” “不是啊。” “那是哪儿来的?” “欣姨端过来的,我在外头正好碰到她,就说不麻烦她了,我自己端回来就可以了。” “欣姨是谁?” “管家伯伯的妻子啊。” 西门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家伙,动作挺迅速的嘛,这么快就打入群众内部了。” 夏浅微还有些迷惘,只听西门涉道:“你要保持这样的状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和王府里所有的下人们都混熟。” 夏浅微问道:“为什么呀?” “这样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西门涉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 第19话启蒙先生不好当 吃过早饭没多久,管家便过来通报:“蒙公子,王爷请你去宜香园见他。” 西门涉问道:“宜香园是哪里?” “是小郡主的住处。”管家道,“蒙公子若不知如何走,请随我来吧。” 西门涉指着夏浅微道:“我这小厮跟着我惯了,我可以带着他么?” 管家看了夏浅微一眼,道:“无妨。” 于是西门涉和夏浅微跟着管家来到了宜香园,远远便听见了悠扬的琴声,以及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三人渐渐走近,看见苏匿正姿态优雅地坐在假山旁抚琴,冯甜跟着一名身段婀娜的舞师学跳舞,她跳得不太像样,跳着跳着便把自己给逗乐了。 冯翼荣携着小妾莲蓉坐在椅子上,看着小郡主自娱自乐,脸上带着慈蔼的笑容。 冯翼荣的正妻去世得早,膝下只有冯甜一个女儿,他中年得女,对冯甜十分宠溺,只要是冯甜喜欢的,他都会尽可能满足她。 管家来到冯翼荣面前,躬身道:“王爷,蒙公子来了。” 冯翼荣这才将视线投向西门涉,西门涉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垂下眼眸态度谦逊地作了一揖。 冯翼荣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道:“倪先生,甜儿的舞蹈课便先上到这里吧。” 苏匿知道冯翼荣是在下逐客令,于是收起古琴,起身欲告退。 不料冯甜拉着苏匿的袖子,不依道:“为什么现在就结束了?我还没学过瘾呢!” 冯翼荣走到冯甜面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道:“甜儿,听话,你若乖乖的,爹便每日将倪先生请来府上弹琴给你听;你若不乖,爹可就不会再让倪先生踏进王府一步了。”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慈爱可亲的,但语气中的威严却令人不敢抗拒。冯甜虽然仗着父亲的宠溺,偶尔会耍些大小姐脾气,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于是她垂下脑袋低声道:“甜儿知道了。”随即她又仰起脸看着冯翼荣:“所以爹一定不能食言哦,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要请倪先生过来弹琴给我听哦!” 冯翼荣笑着点了点头:“只要甜儿守信,爹自然也守信。”他说着,对苏匿和舞师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苏匿躬了躬身,然后冲冯甜微微一笑,趁她失神的瞬间,顺利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指尖抽了出来。 然后他一手抱琴,转身朝门口走去,与西门涉擦身而过的瞬间,四目交汇,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心领神会的讯息: 其他三人都已经按计划混进来了。 知道了。 待这些人退下之后,冯翼荣牵着冯甜的手来到西门涉面前,笑答:“蒙熙,你看我这女儿,平日里被我娇宠惯了,性子有些顽劣。日后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西门涉怔了怔,觉得他话中有话,于是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做甜儿的教书先生,你可愿意?” 西门涉尚未开口,冯甜先叫嚷了起来:“不嘛,爹,甜儿不喜欢读书写字!” 冯翼荣拧了拧眉,呵斥道:“你好歹是个郡主,爹不指望你吟诗作对,但至少得认识几个字吧!” 冯甜不高兴地噘起了嘴巴。 西门涉哑然,心道:小郡主都已经十二岁了,却还不认得字……这不是请他做教书先生,而是请他做启蒙先生吧…… 冯翼荣见西门涉不言语,以为他心里不太乐意,于是笑道:“蒙熙,我知道你心中怀着远大的抱负,觉得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做教书先生是埋没了你的才能……” 西门涉忙道:“晚辈万万不敢有这般想法!” 冯翼荣安抚性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你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哪有读书人不想步入仕途的?本王答应你,等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向朝廷举荐你。但是在这之前,还是委屈你在淮王府里呆一段时间吧。” 西门涉躬身道:“晚辈先谢过王爷了!” 冯翼荣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对冯甜道:“甜儿,要听蒙先生的话,知道么?爹如果知道你不乖,可是会责罚你的。” 冯甜撇了撇嘴没做声,算是应下了。 于是冯翼荣朝身后的小妾莲蓉招了招手,率先走了出去。 莲蓉扭着小蛮腰跟在他的身后,当经过西门涉的时候,风情万种地瞟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手中丝绢一挥,擦着他的鼻尖拂掠而去。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西门涉敛眉垂目,恍若未觉。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夏浅微的眼睛,她看了一眼莲蓉远去的背影,低低咕哝了一句:“骚货。” “贱人!”同一时间,同样鄙夷的声音出自冯甜之口。 两人各自怔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莫名地有一种找到了同伴的感觉。 西门涉当天上午便在冯甜的小书房里开始了第一堂授课,课程内容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 夏浅微虽说也不太爱念书,但基本的读写能力还是有的。没想到冯甜比她更夸张,基本上除了自己的名字和数字能歪歪扭扭地写出来之外,其它的汉字一概不会。 西门涉暗暗叹了口气,他从未做过教书先生,现在要他从启蒙阶段开始教起,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再加上冯甜原本便对读书认字的事情十分抵触,仗着自己是郡主,更是不把西门涉这位教书先生放在眼里,任凭西门涉如何讲解,她只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西门涉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转眼看见夏浅微老没良心地窝在角落里打着呵欠,于是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染之,过来。” “唔……干啥?” “陪着郡主一起学写字。” 夏浅微理直气壮地道:“我会写字,不用学。” “那你把你的名字写一遍给我看看。” 夏浅微也不含糊,拿起笔在纸上画下了“夏染之”三个大字。 西门涉看了一眼,啧啧感叹:“丑,真丑。” 夏浅微不服气地道:“哪里丑了?” 西门涉提笔将“夏染之”三个字写了一遍,看向夏浅微:“是不是比你写的好看一些?” 夏浅微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晌,输得心服口服。 西门涉道:“坐过来,陪着郡主一起练字吧。” 冯甜一听这话,乐了,幸灾乐祸地冲夏浅微嘻嘻一笑,屁股却很积极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夏浅微腾出一个位子,学写字这么枯燥的事情,如果有人陪练,她自然是开心的。 西门涉决定先从他们两人各自的名字开始教起,于是布置下任务,今天以内,不把自己的名字写漂亮了,就不给下课。 然后他便丢下两个学生,自己跑到一边喝茶休息去了。 夏浅微毕竟心思灵活,学着西门涉的笔迹依样画葫芦地临摹了几遍,便开始写得有模有样了起来。 但冯甜原本认的字便不多,不了解每一个字的结构神韵,能把字的笔画写完整就已经很不错了,一时间要达到西门涉那种程度,实在有些高难度。 一想到一整天就要跟自己的名字苦战,冯甜便抓耳挠腮烦躁不已。 夏浅微瞥了一眼冯甜写的字,好心提醒她道:“你这两个字的结构不合理,‘冯’字的两点水太大了,‘马’字太小了,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还有那个‘甜’字,口张得太大,把其它部分都挤到旁边去了。” 冯甜噘起嘴巴道:“写个字都这么麻烦!” 夏浅微道:“我教你吧。”说着握住她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写了一遍。 冯甜一看,果然比自己写的要好看很多,心里十分高兴,央着夏浅微再教她几遍。 此时房外传来轻叩声,西门涉站起身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竟是冯翼荣的小妾莲蓉。 西门涉怔了一下,问道:“夫人,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和郡主。”莲蓉说着,端着茶盘走进来,将茶盘搁在桌子上,然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冯甜写的字,奉承地笑了笑:“哟,小郡主写的字真漂亮。” 冯甜一直就看莲蓉不顺眼,见她此刻无事献殷勤,撇过头去冷冷哼了一声。 莲蓉似乎对于冯甜的冷漠态度见惯不怪,也不去跟她计较,端起其中一碗茶递给西门涉,笑道:“蒙先生辛苦了,先喝一碗参茶解解乏吧。” 西门涉点头称谢,接过了茶碗。 莲蓉又将另外一碗参茶递给冯甜道:“小郡主也喝一碗吧。” 冯甜皱了皱鼻子,道:“我讨厌参茶的味道。” 西门涉端着茶碗却不喝,转头对夏浅微道:“染之,你刚才不是说口渴吗?这碗参茶给你喝吧。” “哈?”夏浅微傻了一下,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口渴? 但是西门涉不由分说将参茶递到她嘴巴边,她抬眼看了看西门涉,分明看见他的眼神在命令:“给我喝下去。” 夏浅微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接过茶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还假装很痛快地抹了抹嘴巴,心满意足地道:“真好喝。” 冯甜见她如此餍足的表情,于是将自己的茶碗也递给他:“你很渴吗?我的也给你喝好了。” “……”夏浅微看着一脸天真的冯甜,心里都快哭了,一转眼见西门涉对她笑得很有威胁力,只好接过冯甜那一碗,又是一气灌了下去。 莲蓉见自己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参茶全进了这小厮的肚子里,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好发作。 西门涉将两只空碗递还给莲蓉,笑道:“多谢夫人关心,我代我们家染之多谢夫人了。夫人慢走。” 这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莲蓉咬着牙笑了笑:“不必客气。”然后瞪一眼不识趣的夏浅微,转身走了。 ------------ 第20话戏耍小妾莲蓉 当门关上之后,冯甜捂着嘴巴笑得打跌。 自亲生母亲去世之后,她与莲蓉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每次都没能占什么上风,没想到西门涉主仆一来,便让莲蓉碰了一鼻子灰,这让她心里如何不痛快! 夏浅微一口气灌下两碗参茶,肚子里全是水,没过多久便开始打嗝。 冯甜跑过去给她拍背顺气,关切地道:“染之哥哥,你好些没有?” 夏浅微一怔,打嗝反而中断了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染之哥哥呀。”冯甜笑眯眯地道:“你帮我气走了那个女人,我很喜欢你,以后你都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夏浅微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西门涉,发现西门涉正冲她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西门涉叮嘱她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与王府中的人打好关系,当下明了了西门涉的笑容中的含义,于是朝冯甜哈哈一笑:“如果郡主不嫌弃,我自然愿意陪着郡主玩了!” 冯甜与夏浅微关系融洽之后,对西门涉的授课也没有先前那么排斥了。 西门涉对冯甜的要求也不高,教她们练练字、念念诗,然后讲讲典故、说说趣闻,几日下来,冯甜对西门涉的好感度也开始蹭蹭蹭地往上窜,有时粘着西门涉的时间倒比粘苏匿还多。 这一日,冯翼荣闲暇之余过来检查冯甜的学习进度,冯甜二话不说,写了一首古诗向冯翼荣献宝,冯翼荣没想到短短几日的时间,自己拿宝贝女儿竟能写出一首字迹工整的古诗,乐得合不拢嘴,直夸西门涉教徒有方。 莲蓉笑道:“王爷,蒙先生如此才华,您也不赏赏他?”说着,一双媚眼往西门涉身上抛去,那意思是:瞧,我在帮你邀功呢,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冯翼荣经莲蓉提醒,觉得也有道理,于是问道:“蒙熙,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 西门涉道:“晚辈不需要什么物质上的赏赐,只求日后王爷需要用人的时候,能给蒙熙一些机会。” 冯翼荣对西门涉的回答十分赞赏,抚须笑道:“好,本王答应你。”他还欲再说什么,忽见管家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冯翼荣问道:“有事么?” 管家走到冯翼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冯翼荣顿时敛了笑容,对冯甜道:“甜儿,爹有些要务去处理,今日便让你莲蓉姨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当做奖励吧。” 说着,也不管冯甜答不答应,转头对莲蓉道:“蓉儿,做几个拿手好菜给他们几个吃,就当作是……代替本王奖励他们的。” 莲蓉心里巴不得多在西门涉身边逗留一会,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地福身道:“妾身遵命。” 冯翼荣点了点头,便跟着管家快步离去。 西门涉不知方才管家究竟说了什么事,竟让冯翼荣突然变色,他怔怔望着冯翼荣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此时莲蓉缓步来到他面前,伸出葱葱玉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娇嗔道:“你这个木讷的男人,我帮你寻了机会讨好处,你也不知道珍惜,白白错过了这一次赏赐,真是个傻子。” 西门涉回过神来,向莲蓉躬身道:“蒙熙谢过夫人。但蒙熙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还请夫人见谅。” 莲蓉掩嘴笑道:“不过呀,我就喜欢你这木讷的性子,让人又爱又恨!” 夏浅微突然跳了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冯甜奇道:“染之哥哥,你怎么了?” 夏浅微撩起袖子给冯甜看:“你瞧,满手的鸡皮疙瘩,看到没有?” 冯甜立即意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些鸡皮疙瘩真讨厌,我帮你打掉它们!” 西门涉无语地看着她们两人闹腾,心想夏染之你不过来为我解围也就算了,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看我日后怎么教训你。 莲蓉也不管夏浅微与冯甜两人如何作怪,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西门涉身上,缠着西门涉陪她一起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西门涉揣度着,以蒙熙寄人篱下的身份,实在不宜太过明显地得罪莲蓉,不得已只好跟了她去。 两人离开之后,冯甜沉下脸道:“那个女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我娘在世的时候,她便像个狐狸精一般缠着我爹,现在我娘不在了,爹也一心宠着她,她还不知足,还来纠缠蒙先生,真是太可恨了!” 夏浅微对莲蓉也很没有好感,见冯甜如此说,两人更是同仇敌忾地将莲蓉骂了个痛快。 但光是嘴皮子上泄愤也没有什么意义,夏浅微眼珠子一转,对冯甜道:“小郡主,你想不想报复一下那个女人?” 冯甜眼睛一亮,问道:“怎么报复?” 夏浅微于是凑到冯甜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冯甜拍着手笑道:“好耶好耶!” 夏浅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可以被别人知道哦,否则就不灵验了。” “嗯嗯嗯!”冯甜闭紧了嘴巴拼命点头。 当西门涉和莲蓉端着食物回到房间里时,发现夏浅微和冯甜都不知去向。 莲蓉奇怪地道:“这两个孩子,跑哪里去了?” 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冯甜和夏浅微一前一后跑了进来,见到两人不禁怔了一下,脱口道:“你们这么快就做好了呀?” 西门涉问道:“你们刚才跑哪里去了?” “没……没去哪里……”冯甜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西门涉皱了皱眉,感觉她神情闪烁,必定有所隐瞒。 夏浅微知道西门涉心思缜密,一丝破绽都瞒不住他的眼睛,于是握住冯甜的手道:“郡主,我们只是抽空跑去看倪先生弹琴罢了,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我们家公子和莲蓉夫人都是好脾气的人,应该不会责罚我们的,对吧?”她说最后两个字时,眼睛望向西门涉,似是在征求他的合作。 莲蓉其实也不关心两个孩子究竟能跑哪里去,见夏浅微如此说,于是笑道:“那是自然,我责罚你们做什么。” 西门涉淡淡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莲蓉引着冯甜来到桌旁,道:“我和蒙先生准备了郡主最爱吃的糖糕和松饼,还有莲子汤,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冯甜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她,反而转头冲她一笑:“姨娘辛苦了,你也吃吧。” 莲蓉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冯甜第一次如此客气地对她说话,忙道:“好好,姨娘陪着郡主一起吃。” 冯甜对夏浅微道:“染之哥哥,麻烦你帮姨娘盛一碗莲子汤。” 莲蓉忙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夏浅微走到莲蓉身边道:“夫人,既然小郡主如此说了,您就不要客气了,能伺候您,是我的荣幸。” 莲蓉心道,这小厮的一张嘴巴还真甜,比他主子要识趣得多,这蒙熙……哎! 她原本以为与蒙熙独处时能趁机与他亲近一番,不料对方竟如一根木头一般,什么暗示性的话语都毫无反应,让她心里十分郁闷。 夏浅微拿起一只碗,指尖掠过碗口上方的时候,微微点了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莲子汤盛到碗里,双手递到莲蓉面前,恭敬地道:“夫人,这是小郡主的一番心意,还请夫人一定要喝完哟。” 西门涉在看见夏浅微指尖微点的瞬间,便轻轻蹙了蹙眉,但是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装没看见。 莲蓉在冯甜的注视下,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一口气将整碗汤都喝完了。 冯甜这才满意地招呼西门涉和夏浅微过来和她一起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缠着西门涉给她讲上午没讲完的趣闻。 莲蓉在一旁不甘寂寞,插了几句嘴,想把西门涉的注意力栓在自己身上,可是没说几句,便发现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对劲了,仿佛有一股气在肚子里横冲直撞,翻搅着她的肠胃,时不时地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她暗地里捂着自己的肚子,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方便一下,突然一阵强烈的绞痛涌了上来,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噗”的一声,她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三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莲蓉,冯甜突然捂住鼻子道:“好臭!” 莲蓉一张俏脸顿时变得惨白,连看都不敢看西门涉的反应,忙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等莲蓉跑得没影之后,冯甜突然扑到夏浅微怀里哈哈大笑了起来。 夏浅微原本也想好好笑一场,但一转眼看见西门涉正拿一双探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忙推了推冯甜,低声道:“郡主,小声点。” 冯甜这才想起西门涉还在场,忙将笑声吞回到肚子里去,低着头“咕咕咕咕”憋得十分辛苦。 西门涉的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逡巡了片刻,眯起眼睛道:“你们究竟在她的汤碗里做了什么手脚,最好从实招来。” 冯甜看了看夏浅微,眼神里带了一丝求助的意味。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害怕西门涉生气的模样。 夏浅微知道必定是瞒不过西门涉了,于是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洒了点巴豆……的粉末。” ------------ 第21话博取淮王的信任 夏浅微原本以为西门涉知道了真相会恼怒,不料他只是锁眉思忖了片刻,道:“染之,一会如果王爷追究起来,你便一人扛下所有罪责,不得提及郡主半个字,知道么?” 夏浅微见西门涉面容严肃,也不敢再嬉笑,轻声应下了。 冯甜见事态似乎有些严重,问道:“蒙先生,我爹……会责罚染之哥哥么?” 夏浅微冲她笑了笑:“郡主放心,不论王爷要打要骂,我都不会供出你来的。” 冯甜不安地道:“可是这件事,我也有份……” 夏浅微握住了她的手,道:“这原本便是我一个人出的主意,那巴豆粉末,也是我偷偷洒在碗里的,跟郡主没有关系。” 夏浅微虽然笑得轻松,冯甜却依然愁眉不展。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管家带了几个家丁过来,一进门便指着夏浅微喝道:“来啊,将这小子给我绑了!” 冯甜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挡在夏浅微面前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敢动他?!” 管家向冯甜躬身道:“郡主,这是王爷的命令,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西门涉佯装惊讶地道:“我家染之是有什么事得罪了王爷么,为何要绑他?” 管家道:“今日莲蓉夫人误食了巴豆,拉了一天的肚子。王爷怀疑是这小厮在莲蓉夫人的莲子汤里做了手脚,所以想带这小厮去问几句话,若不是他做的,王爷自会还他清白,还望蒙公子配合。” 西门涉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王爷打算在哪里审问我家染之?” 管家怔了一下,道:“王爷此刻在书房,自然是将人带到他书房去了。” 西门涉微微一笑:“那好,既然这事与我家小厮有关,我也不好袖手旁观,请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见王爷吧。” 冯甜一听,忙跟着道:“我也一起去!” 管家无奈,只得带着三个人一起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便见莲蓉扑在冯翼荣身边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说着:“请王爷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冯翼荣见夏浅微被家丁押着走了进来,其后还跟着西门涉和冯甜,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家伙,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在内人的莲子汤里面放了巴豆?” 夏浅微刚要点头承认,忽听西门涉道:“原来是巴豆啊!” 冯翼荣抬头看了看西门涉:“你知道?” 西门涉捂着肚子道:“难怪刚才肚子一直不舒服。”他转头看向冯甜,“郡主,你刚才不是也说肚子不舒服么?” 冯甜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刚才还拉肚子了呢。” 冯翼荣奇怪地看了看西门涉,又看了看冯甜:“你们都拉肚子了?” “是啊,”西门涉道,“不仅我们两个,我家染之也拉了肚子。可是王爷为何说,是染之放的巴豆呢?” 冯翼荣不知该如何回答,回头看了看莲蓉。 莲蓉叫道:“你撒谎,当时明明只有我一个人肚子痛,你们……你们还笑话我……” 夏浅微脑子转得极快,说道:“那是因为你第一个喝嘛,而且还一口气喝下一大碗,我们都没有你喝得多,自然也就没有你反应这么大了。” 莲蓉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冯甜接着道:“一定是你趁着给我们熬汤的时候,偷偷在汤里放了巴豆,还恶人先告状,诬陷染之,你好阴毒的心!” 冯翼荣皱起了眉,转头问莲蓉:“那莲子汤是你做的?” 莲蓉结巴着道:“是、是我做的……但、但是……” 夏浅微道:“小人只是感念夫人熬汤辛苦,便主动为夫人盛了一碗莲子汤……小人盛汤的时候,夫人就站在小人身边看着,小人哪里有机会放巴豆?” 冯翼荣又问莲蓉:“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莲蓉见冯翼荣眼中已带了怒气,吓得话也说不利索了,不断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 冯翼荣以为她是心虚,缓缓站起身道:“莲蓉,就算你是本王身边的女人,也不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涉到郡主。莲蓉,你该知道激怒本王的下场是什么。” 莲蓉颤抖着跪在地上,抱着冯翼荣的腿哭道:“王爷,妾身伺候了您这么久,您应该最了解妾身的了,妾身从来不敢对小郡主不敬,您要相信妾身啊!” 冯甜趁机道:“哼,你这个狐媚的女人,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爹这般疼爱你,你居然还对府里的男人乱抛媚眼,上次勾引倪先生没成功,这次又来勾引蒙先生,蒙先生不理你,你便死缠着他不放,真是不要脸!” 这番话她原本是不敢说的,因为没有证据,怕父亲不相信自己。但是现在多了西门涉和夏浅微两个盟友,她突然充满了勇气,压在心底的话也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冯翼荣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转头盯住西门涉,问道:“蒙熙,甜儿所说可是真的?” 西门涉长身跪了下去,敛下双眸道:“晚辈惶恐。晚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招惹夫人,无奈……哎!” 他这番话欲言又止,更是坐实了莲蓉不贞之罪。 冯翼荣感觉自己颜面尽失,不禁勃然大怒,狠狠将莲蓉踢了开去,大声喝道:“来人,将这淫妇带下去重责二十大板,然后逐出府去让她自身自灭!” “王爷……王爷饶命……”莲蓉被家丁拖了下去,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冯甜轻轻透出一口气来,多年来的眼中钉,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拔出了,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冯翼荣心情很不好,便对众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本王好好静一静。” 冯甜见父亲露出疲态,心里有些不忍,轻轻拉了一下父亲的袖子,低低唤道:“爹” 但是冯翼荣已无心力去应付冯甜,只是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闭目不动。 管家于是上前劝道:“郡主,王爷近日来一直为国事操劳,已经很劳累了,您就让王爷好好休息吧。” 冯甜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冯翼荣的袖子,跟着管家出去了。 西门涉留在了最后,他刚要踏出门去,忽然瞥见桌子上摊着一张地图,看那地形,似乎是衡黎与苎罗两国的边界区域。地图上画了许多行军作战的线条,但不论哪一条线都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西门涉脚步一顿,问道:“王爷,您是否在为我国与苎罗国的战事而烦忧?” 冯翼荣一怔,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西门涉:“你是怎么知道的?” 西门涉指了指地图,抱歉地笑了笑:“晚辈刚才不小心看见了这张地图,所以多嘴问了一句,还请王爷恕罪。” 冯翼荣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西门涉,脸上的表情更加错愕:“这可是一张军用地图,你竟也看得懂?” “我自幼便对兵法比较感兴趣,我祖父发现我有这方面的爱好,便请了先生对我传授过这方面的知识。这地图虽然不熟悉,但这行军路线却是认得的,再加上最近南边战事不断,所以晚辈斗胆做出猜测,不想竟蒙对了。” 冯翼荣站起身来,有些对西门涉刮目相看了,于是道:“那么你倒是说说,你在这地图上看到了几条行军路线?” 西门涉走到地图前,凝神看了一会,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应该是五条,其中两条在中途合并为一条,另有一条分为三条,但这只是障眼法,实际上它只分出了两路兵马,另外一条不过是用来迷惑敌人罢了。” 冯翼荣抚掌而笑:“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轻易看透了我的行军战略,看来,你果然在军事方面颇有天赋啊!” 西门涉躬身道:“王爷过奖。只是,晚辈有一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这虚实结合的行军路线,布置得十分巧妙,但为何到最后都打了一个叉呢?这是作废的意思么?” 冯翼荣敛去了笑容,慨然长叹:“惭愧呐,惭愧!这叉并非作废的意思,而是……失败了。” “失败了?” “老夫原本以为自己作战部署十分巧妙,必定能瞒过敌人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敌军后方,打他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的是,老夫的每一招布局,竟都被对方识破,奇袭部队到了对方腹地,非但没能收到期望的成效,反而被对方来了个瓮中捉鳖、全军覆没。两个月来,老夫连吃了三场败仗,实在是头痛不已啊!” 西门涉听完他这番话,拧眉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可真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冯翼荣问道:“蒙熙,你说什么匪夷所思?” “王爷,依晚辈拙见,您在敌方腹地所出的那一支突袭部队,走的是众多崎岖路线中的一条,对方就算预先防备您会偷袭,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截住这支部队……也就是说,您这一支突袭部队,失败的几率只有三成,而对方居然能集中兵力在此处来一个瓮中捉鳖,这说明对方有十成十的把握,必定能在这条路上拦截你们……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方军队中有一位天赋异禀能掐会算的军师;要么,就是王爷您的身边混入了细作,而且这细作的地位还不低,能详细知道您每一次的行军部署。” ------------ 第22话几分调戏几分醉 冯翼荣一听“细作”二字,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老夫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能掐会算到如此程度,如果真有这般奇人,只怕我衡黎早就灭亡于苎罗的铁蹄之下了。所以……我想,必定是有细作!” 他说着,忽地转身朗声道:“来人啊……” 西门涉一把拉住了他,劝道:“王爷,这个时候,敌暗我明,于我们十分不利。请您务必得沉住气。” 此时管家推门进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冯翼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管家于是又关上门出去了。 冯翼荣此时已对西门涉完全刮目相看,忙牵了他的手在桌旁坐下,问道:“蒙熙,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西门涉道:“王爷,您先回忆一下,当时参与商讨这一行军路线的,都有哪些人?” 冯翼荣道:“是我手下的几位将军和幕僚。” 西门涉递给他一支笔:“请您将这些人的名字写下来。” 冯翼荣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将姓名写了下来。 西门涉看了看那几个人的名字,问道:“王爷,依你推测,谁最有可能是细作?” 冯翼荣沉思了片刻,叹了一声:“这个……还真不好说。这三位将军,都是跟随老夫多年打拼过来的生死兄弟,还有这位幕僚,也在历次战争中献计献策,立下了不少功劳,颇受本王倚重。不论是谁,我都不希望他背叛本王啊……” 西门涉道:“王爷,我明白您的心情,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如果您相信我,请您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一定会帮您找出藏在暗处的那个细作!” 冯翼荣原地踱了几步,转身看向西门涉,问道:“蒙熙,你有把握查出来?” “我能想办法让他自动现身,但前提是……”西门涉顿了顿,道:“王爷需给我一个过硬的身份,让我够资格调遣这几位将军和幕僚,让他们听从我的指派。” 冯翼荣望着西门涉坚定的目光,突然觉得,也许这位年轻人真的能帮助自己走出困境。 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冯翼荣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明天开始,本王会暂时将兵权交付于你,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西门涉与冯翼荣密谋了一晚,当回到偏院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他一边走路,一边还在思索接下来的行动对策,脚下突然踢到某个柔软的物体,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夏浅微竟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是有趣。 西门涉俯下身来,勾起嘴角细细看了她半晌,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 夏浅微被戳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见西门涉正站在面前,低头看着她笑。 夏浅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头道:“公子,你回来啦?” 西门涉越看越觉得这样迷迷糊糊的夏浅微很可爱,于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你为什么坐在这里睡觉?” “我听管家说,你被王爷留下商量事情,我不知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大事,要谈多久,怕你回来没饭吃,所以把饭菜留在桌子上,又怕你回来晚了,看不见饭菜,所以想在门口守着,等你回来后,好提醒你吃饭。” 西门涉突然有些心疼,拍了拍夏浅微的脸颊,笑道:“你这个小傻瓜,王爷既然留我商量事情,自然会邀我一同吃饭呀,没道理他在吃饭,我站在旁边干看着吧?” 夏浅微一想,点了点头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西门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夏浅微抱了起来,便往屋子里走。 夏浅微吓了一跳,挣扎道:“公子,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西门涉走进房间后,将她放了下来,疑惑地道:“染之,你今年真的有十六岁吗?没有谎报年龄吗?” 夏浅微心里突地跳了一下,道:“当……当然是真的十六岁啦,我为什么要谎报年龄?” “可是……”西门涉上下打量了夏浅微一番,道,“对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来说,你是不是太轻一点啊,我要抱起你来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嘛……” 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抱夏浅微,夏浅微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是西门涉动作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夏浅微挣扎了几下,他便干脆将夏浅微的身子紧紧扣在怀中,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小家伙,你的身体为什么总是又软又香呢,抱起来真舒服,还具有缓解疲劳的神奇功效……” 此时,夏浅微终于闻到了西门涉身上淡淡的酒味,她试探着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被王爷强迫着喝了几杯。” “不胜酒力?” “还好,还没到喝醉的程度。” “那你可知……你目前正抱着自己的小厮在撒娇?” 西门涉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然后,他松开了夏浅微,低声道:“染之,天晚了,去睡吧。” 这一晚,夏浅微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总是忍不住琢磨,西门涉在抱着她的时候,究竟有几分醉意? 琢磨着琢磨着,她终于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夏浅微醒来的时候,发现西门涉已经起来了,正独自坐在屋前的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夏浅微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她发现西门涉即便是沉默着不说话的模样,也能帅到让人脸红心跳。 随即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正常的了,看着西门涉发花痴的频度明显上升,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西门涉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醒了?” 夏浅微点了点头。西门涉面对她的时候神色如常,这让她内心有些小小的遗憾昨晚上,他果然醉得不轻啊。 吃早饭的时候,西门涉吃得很慢,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问题。 夏浅微默默注视着他,好几次想开口问他,究竟在烦恼什么事情,但是看到他想得如此出神,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思考。 最后,西门涉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碗筷,正儿八经地看着夏浅微:“染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唔?”夏浅微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你认为,一个日日烦恼着与敌国的战事的人,他有可能会筹谋篡位么?” 夏浅微心里猜想,西门涉所指的这个人,也许就是淮王冯翼荣。 她思索了片刻,道:“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就目前局势而言,他也不可能抽出这样的余裕和兵力。一边忙着与敌国打仗,一边还想着夺权篡位,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么。” 西门涉点头道:“我与你想的一样。并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淮王应该是个胸襟坦荡的人,在他的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论谁对谁错,他都会秉公处理。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想着谋反呢?” 夏浅微笑了笑:“公子,如果你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不妨就循着这个方向去查吧。” 西门涉却摇了摇头:“不,我打算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因为现在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西门涉说着,便将自己的计划简要说了一遍。 夏浅微听完,满脸兴奋地道:“公子,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自然是有的。”西门涉道,“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得等。” “等什么?” “等一个坏消息。”西门涉说着,神秘地笑了笑。 不多时,果然见管家一脸忧色地来到偏院,对西门涉道:“蒙公子,王爷突然病重,想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西门涉忙起身跟着去,同时转头朝夏浅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来。 两人来到冯翼荣的卧房,看见几位身着戎装的男子都聚集在了冯翼荣的床前,想必是被冯翼荣召集而来的几位心腹大将。 冯翼荣见西门涉赶来了,便示意让他来到床前,握着他的手道:“蒙熙,本王老了,身体渐渐不行了……可我们与苎罗的仗,还得继续打下去。蒙熙,在本王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兵权……就交给你了!” 几位将军一听,都变了脸色,大声道:“王爷,使不得啊!” 冯翼荣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用虚弱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蒙熙不是外人,我将他视若亲子,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再说。”他说着,从怀中取出虎符,递给西门涉。 西门涉也不推辞,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虎符,然后面向众人,将虎符高高举起,朗声道:“承蒙王爷信任,在下就斗胆暂时接管兵权,还望诸位将军配合!” 众人虽然口中不敢反驳,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愤愤地想着:王爷居然会将如此重要的兵权交给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看来真是病糊涂了! ------------ 第23话兵分四路的背后 在冯翼荣将虎符交给西门涉之后,西门涉与夏浅微在府中的地位立即得到了提高,下人们纷纷猜测冯翼荣突然交出兵权的深意,更有甚者,怀疑这个名叫蒙熙的年轻人,极有可能会成为淮王府的入赘女婿,成为冯翼荣的继承人。 这日下午,西门涉便俨然以淮王代言人的身份,召集诸位将军商议接下来对苎罗的战事,而夏浅微则避开众人的目光,跑去找管家,说道:“管家伯伯,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管家笑道:“染之兄弟请说。” 夏浅微被管家的突然殷勤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摆手道:“管家伯伯,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喊我名字就行了。” 管家忙点头称是。关于蒙熙有可能成为上门女婿的传言,他也是早有耳闻,虽然不知道王爷的真正心思,但少得罪人总是好的。 管家这般想着,对于西门涉身边的这个贴身小厮,也表现得十分随和,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染之想让我帮什么忙?” 夏浅微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于是凑到管家耳边道:“我想跟您借几个下人使唤。” 管家当即露出了然的神色:“蒙公子如今事务缠身,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手的确不够用,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挑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指派到公子房里去。” 夏浅微一听这话不对,忙笑道:“管家伯伯,您误会了,我们公子要的不是丫头……要不这样把,麻烦您将王府中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我看着挑吧。” 管家道:“那行,我这就去通知府里的下人们。”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管家便将府中所有下人都聚集在了王府后院,任凭夏浅微挑选。 夏浅微故意一个一个仔细瞧过去,然后挑中了钟加维和郑双,道:“我看这两人长得挺利索的,就他们俩吧。” 管家道:“这两人是刚被买进府没多久的家奴,人是挺机灵的,可就怕不太懂规矩……” “无妨,我们公子脾气挺好的,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管家又问:“两个就够了吗?还要不要……” “哦,我差点忘了,”夏浅微拍了拍额头道,“我还需要一位护院。” 于是管家忙将所有护院召集了过来。 夏浅微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最后走到陆善斌面前,装模作样地捏了捏他的胳膊,道:“这家伙身子挺强壮的,只是不知身手如何?” 陆善斌二话不说,随即搭弓上箭展露了一手。 夏浅微拍手道:“不错不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管家心道,这小子什么眼神,挑的净是些刚入府的下人。好在这些人都是夏染之自己挑的,到时候他们不懂规矩惹恼了蒙公子,可跟我没关系。 但是他还是非常好心地提醒夏浅微:“染之,你挑的这三人都是男的,难道不需要挑几个丫头吗?” “不需要不需要。”夏浅微道,“我们公子由我来伺候就够了。” “可染之你毕竟不是女子,有的时候男人嘛……”管家说着,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夏浅微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不耐地挥手道:“我们公子不喜欢被女子伺候,这一点我最了解,您就别操心了。” “是是。”管家自讨了个没趣,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跟着夏浅微来到偏院,见四下无人之后,立即开心地抱作一团。 郑双道:“王爷当时说让我们静候指令,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我们召集起来了!” 夏浅微道:“的确比想象的要早,不过这一次把你们召集来,不是为了查淮王的事,而是为了帮淮王一个忙。” 陆善斌不解地道:“帮淮王?” “没错,我们原本的任务暂时后延,目前王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这件事不能找别人,只能找我们几个他最信任的人。事情是这样的……” 夏浅微压低声音将整个计划说了一遍,然后将手中的地图分发给三人,道:“你们三人,加上我,一共四个人,我们各自分头行动吧。” 陆善斌身为大哥,考虑比较周全,叮嘱其余三人道:“我们此去险境,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被敌人发现,所以,大家要各自小心。”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分头散去。 傍晚时分,西门涉一到军营,便将邹弘建、薛和元、连硕玮三位将军与谋士卓士齐召集在一起,说道:“诸位,我打算这两日对苎罗边境的某个军事驻扎地进行突袭,此事机密,我将目的地画在了地图里,到时候你们每人领兵五百,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队,然后在目的地集合。” 薛和元不解地道:“为什么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队?” “我都说了是突袭了,如果大批人马同时前往,岂不是很容易打草惊蛇?” 西门涉说着,将四份地图卷分发到他们手中,道:“我这份地图上了火漆,各位路上边走边拆吧。” 众人都对西门涉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但现在虎符在他手上,他说的话就等于是淮王的命令,众人也只好默默接下了命令。 西门涉道:“大家如果没有意见,就各自去安排吧。邹将军,限你在一刻钟内集合将士们立即上路。” 邹弘建怔了一下:“连夜出发?” “没错。然后是薛将军,请你在邹将军出发后半个时辰再出发;然后是连将军,同样,你跟在薛将军之后半个时辰出发,最后是卓先生,请你与我一同上路。” 卓士奇点了点头,之前他便是跟随冯翼荣左右的,现在主帅换成了西门涉,对他来说都一样。 西门涉说完之后,又加了一句:“请各位将军在出发前,不要相互交流,以免泄露军机,切记,切记。” 几位将军心中咕哝着,年轻人就是花样儿多,但口上却不好说什么,各自领命去了。 卓士奇因为要跟着主帅,于是留了下来,泰然坐在椅子上,手中摇着一把羽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西门涉。 西门涉察觉到卓士奇毫不掩饰的目光,于是转头看他:“卓先生,有话说?” 卓士奇笑了笑:“我只是在琢磨,向来谨慎的王爷,为何突然将虎符交给蒙公子这样一个外人,而非他多年信赖的人。” 西门涉道:“关于这个问题,老实说蒙某也十分好奇。卓先生如果能从王爷口中问出缘由,不妨也为在下解解惑?” 卓士奇摇头而笑:“既然是王爷做下的决定,岂容我等置喙。” 他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地图卷,说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往王爷每次行军作战之前,都会先召集大家商量一番,定下万无一失的策略之后,才敢付诸实施。蒙公子此次作战似乎是临时起意,事先也未与我们任何一人商量,便直接下了决定,会不会有些……” “莽撞?”西门涉接过他的话,淡淡一笑:“卓先生教训得是,蒙某以后会注意多多听取各位前辈的意见。” 西门涉始终保持谦逊的态度,恭敬听取卓士奇的意见,这反倒让卓士奇没办法继续挑他的刺了。卓士奇一时无话,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份地图卷,手中摩挲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 西门涉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于是问道:“卓先生,你如果想看的话,就打开看吧。” 卓士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你不是说,等上路之后才能打开?” “那是为了防止将军们私下交流时泄露了机密,你也知道,多一张嘴,便多一份危险。” 卓士奇笑了笑:“看不出,蒙公子在这方面竟比王爷还要谨慎。” 西门涉道:“老实说,我之前没有亲身参加过战争,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这一次王爷将兵权交托于我,我心里也颇感压力。你们也许觉得我是在故弄玄虚,其实我只是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立下战功罢了。” 卓士奇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卓先生你是王爷一直十分信赖的谋士,不是么?既然王爷信任你,我自然也要信任你。” 卓士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西门涉看了看一旁的计时沙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想必邹将军快要出发了,我们还得再等一个半时辰才能出发。不过等出发之后,需要连夜赶路的,卓先生,你先在帐子里休息一下吧。” 卓士奇看着他往外走,问道:“你要出去?” “我先去方便一下,顺便四处走走。”他说着,缓步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西门涉解完手,又在军营里四处晃了一下,见天色渐渐暗了,才又慢悠悠地回到主帅营帐中。 此时营帐中已经点起了烛火,但烛火只有一支,光线仍有些幽暗。 西门涉走进去,发现卓士奇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卓士奇睁开眼睛看了看西门涉,道:“蒙公子回来了?” 西门涉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卓先生,吵醒你了。” “无妨,反正我也没有真的睡着。” 西门涉故作无意地从他身边走过,视线掠过他身旁的桌子,看见他的那份地图卷就放在桌子上,封皮上面的火漆完好无损。 “那么,你继续休息吧。”西门涉冲卓士奇笑了笑,便回到自己的主位上,闭目浅寐。 ------------ 第24话细作身份暴露 却说夏浅微自与其他三人分手之后,快马加鞭行了一日一夜,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远远的,她便看到了苎罗军队驻地的旌旗,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被敌方发现自己的行踪。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右后方有一片林子,是藏身的好地方,于是她牵着马走入那片树林,走到深处,将马匹栓好,再给马嘴套上皮具,防止它无故嘶叫。 然后,她才返回到林子口,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半躺在枝桠间,摸出干粮填了一下肚子,然后便集中注意力,关注着那驻军周围的动静。 这一带地处山脚,十分偏僻,除非有军营中的士兵出来巡逻,否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渐渐的,夏浅微有些犯困,正打着呵欠,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夏浅微循声望去,此人来的方向,与自己之前的行路方向完全一致。她蹙起双眉,凝神屏息地注视着那个人影。 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用头巾抱住了脑袋,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此人来到军营前,立即有士兵大喝:“什么人?!” 那人也不下马,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那几名士兵立即开道放行。于是那蒙面人便策马奔入了军营。 过了一会,从军营中传出了号角声,全营将士立即拿起武器,严阵待命。 夏浅微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运气还真好,居然被我给碰上了。” 随即她从树上跳了下来,跑去林子深处将马匹牵了出来,然后骑着马原路返回。 西门涉与卓士奇率军行至一半,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嚷道:“蒙公子,请留步!” 西门涉勒住马,回头见一名士兵策马追了上来,问道:“什么事?” 那人奔至西门涉面前,低声道:“蒙公子,王爷身体略有好转,似乎有要紧事情交代,听说蒙公子已经率军出发了,于是命我快马加鞭追上蒙公子,请蒙公子停止突袭计划,即刻率军回营!” 他声音虽低,一旁的卓士奇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满腹狐疑地看了那士兵一眼,然后对西门涉道:“蒙公子,也许王爷另有打算,我们还是……” “好吧,那就回去吧。”西门涉说着,下令让全体将士原路返回。 卓士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问那士兵:“可是我们出发之前,已经有三队人马已经出发了,他们是否也要通知一下?” 那士兵到:“另外三队已经有人去通知了。” “哦……”卓士奇心中奇怪,怎么一路上不曾看见有其他士兵经过?但也只是微微疑惑了一下,并未深究。 将士们不知为何又半途返回,私下里难免窃窃私语,卓士奇听在耳中,看了看前方西门涉策马行走的背影,心中一哂:“这年轻人,还是太嫩了一点啊,难怪王爷会不放心。” 四拨人马全数返回之后,发现冯翼荣果然精神状态比之前恢复了不少,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 冯翼荣并未向众人解释突然召他们回来的原因,只是又将虎符从西门涉手中收了回去。 诸位将军看在眼中,只道冯翼荣终究还没有糊涂到一发不可收,嘴上虽不说,但心中都将西门涉嘲笑了一番。 西门涉被收走了虎符,也不恼怒,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偏院,此时夏浅微等四人已经等候在那了。 西门涉问道:“你们几个,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摇头:“我们在敌方军营外守了两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西门涉望向夏浅微:“你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夏浅微于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简略叙述了一遍。 西门涉听完,微微一笑:“染之所埋伏的地方,便是我和卓士奇这一支兵马所要突袭的目标,看来,这细作便是卓士奇无疑了。” 陆善斌道:“公子,我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你是如何骗过那几位将军和谋士的?他们难道不会起疑吗?”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耍了个小小的障眼法。”西门涉解释道:“我给他们的四张地图,就如同给你们的四张地图一样,指示的目的地都各不相同。我将这些地图用火漆封好,令他们不得当即拆开查看,然后我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为了便于掩人耳目,需要分成四批人马,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批。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发现,其实他们去的目的地,各不相同。” 夏浅微不解地问:“但是等到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后,就会发现,其他三队人马根本没有来,这样岂不是就穿帮了?” 西门涉笑道:“所以我事先与淮王商量好,让他估算着每一队人马行到中途的时候,再派人前去拦截他们,这样即便四队人马没有在路上相遇,也不会有所怀疑。” 郑双恍然大悟道:“所以说,公子你让我们四人事先在四个目的地埋伏,观察敌方军营的反应,如果他们一如往常地作息,就说明通往该地的将军并未事先派人通风报信;如果地方军营突然提高戒备,就说明通往该地的将军便是那个细作了!” 西门涉点头道:“目前发现异动的,只有我这一支军队所要前往的目的地,而在我的军队中,事先得知此目的地的,只有卓士奇一人……” 他顿了顿,回忆道:“在出发前,我曾经留意过卓士奇的那封地图卷,火漆完好无损,我以为他对地图并不感兴趣,现在想来,他是趁我离开之时,偷偷拆阅了地图卷,然后又重新封上了火漆,伪造成根本没有拆过的样子来蒙蔽我。如此看来,此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啊。” 郑双笑道:“任他如何心思缜密,撞在我们公子手上,还不是照样露馅了?” 夏浅微问道:“公子,现在细作的身份已经明了了,我们是否要下手擒住他?” “不,”西门涉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不急。”西门涉笑了笑,“再耐心等一等,也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这天夜里,西门涉主仆刚要睡下,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夏浅微耳尖,忙跑去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口的,竟是一身便衣的冯翼荣。 “王爷,您……”夏浅微话说一半,见冯翼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闭上了嘴巴。 冯翼荣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关好门窗,然后问道:“染之,你们家公子睡了没有?” 夏浅微道:“刚要睡……” 此时,西门涉披了件外衣走出来,见到冯翼荣,脸上不见一丝意外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笑:“王爷来得好晚。” 冯翼荣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府里伺候的下人多,这人多了口就杂。我是好不容易等到下人都退了,才悄悄溜出来的。” 他说着,拉着西门涉在桌旁坐下,问道:“蒙熙,这一次结果如何,查出细作是谁了吗?” 西门涉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转头对夏浅微道:“染之,去沏一壶茶来解解乏,我与王爷恐怕要彻夜深谈了。” 夏浅微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西门涉这才接着原来的话题,问道:“王爷,在我说出那人身份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您在知道那个细作的身份之后,打算如何处置他?” 冯翼荣沉默了半晌,道:“这几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心腹,不论是谁,我心里都舍不得。但是,通敌叛国,那是杀头的大罪,但本王念在多年情分上,会尽量留他一个全尸。” 西门涉叹道:“王爷果然是一位仁主。” 他说着,在纸上写下“卓士奇”三个字,将纸条递给冯翼荣看了一眼,随即放在烛火上燃尽。 “原来是他……原来竟是他!”冯翼荣脸色大变,喃喃道:“我怀疑过三位将军,唯独不曾怀疑过他。” 西门涉道:“王爷对他知根知底么?” “我对他,是最了解不过的,我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竟会背叛我,出卖自己的国家!” 西门涉道:“王爷刚才说会留个全尸,那么现在呢?” “我可以容忍任何人背叛我,唯独是他,我给与了他最大的信任,他却如此回报于我……我不亲手砍下他的头颅,难消心头之恨……” “王爷打算立即杀了他?” “这种小人,多留一刻便多一分祸害,本王如何能够姑息?!” 西门涉笑着摇了摇头:“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难道忘了上一次全军覆没之痛了?” “当然不敢忘!” “如果只是杀掉区区一个细作,如何能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 冯翼荣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轻轻叹息:“是啊,一个细作害死了这么多将士,如果只是杀了那个细作,的确很不解恨……” 西门涉缓缓道:“王爷,依晚辈之见,不如暂且留下这细作的性命,利用他来扭转局势。” 冯翼荣一震,向前倾了倾身:“你的意思是” “用一招反间计。” ------------ 第25话京城传来的密令 两人密谈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凌晨,冯翼荣才匆匆离去。 西门涉送出门外时,发现夏浅微竟在门口守了一夜,他惊讶地问:“你怎么不去睡?” 夏浅微揉了揉眼睛:“淮王不是偷偷跑来的吗,我就在想,万一被人跟踪了怎么办,我守在门口,若是发现异常,可以及时给你们示警。” 西门涉深深注视了她半晌,然后拍了拍她的脸颊,柔声道:“你在外奔波了几天,回来之后又一夜没睡,一定很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夏浅微却抬头问道:“公子你呢?” “我还有事要办。”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一定要马上叫醒我哦。” “我知道了。”西门涉一边口上答应着,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浅微得了西门涉的保证,才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没走几步,忽地“噗通”一声,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上。 西门涉见夏浅微摔倒之后竟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了,以为她摔出了什么意外,忙跑去扶她,仔细一探,不禁哭笑不得,原来夏浅微就这么趴在地上睡死过去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打横抱起夏浅微,让她躺在自己床上,细细为她盖好被子。 此刻的西门涉,虽然也是一夜未眠,但他的大脑正处于活跃期,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困。 他静静坐在夏浅微床边,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脑中却思考着如何才能严密地安排好下一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冯甜牵着苏匿的手来到别院,便看见西门涉坐在夏浅微床前发呆的模样。 苏匿轻轻咳嗽了一声。 西门涉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见两人,略略有些意外。 苏匿嘻嘻笑着,装模作样地作揖道:“蒙公子,在下倪溯,是王府里的教琴先生,常听小郡主提及您,便生出结交之心,于是央着郡主带我来拜见您。” 西门涉见苏匿演起戏来有模有样的,只能配合他演戏,站起身道:“倪先生客气了,来者是客,蒙某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他说着,转头对冯甜道:“小郡主,你瞧,我家染之这几天累坏了,到现在还在睡觉……可否麻烦小郡主,帮我去里屋端一壶茶来?” 冯甜见夏浅微睡得很熟,走到她床前,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问道:“染之哥哥这几天都没有过来陪我玩,原来是有事在忙吗?好吧,那你们先聊,我去帮你们泡茶!” 说着,蹦蹦跳跳地跑进里屋去了。 西门涉估摸着冯甜跑远了,于是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苏匿低声道:“京城里来了使者,说皇上的密探抓住了一个从苎罗国秘密潜入衡黎境内的细作,并从他身上搜出了淮王与苎罗国君秘密通信的证据。” 西门涉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苏匿继续道:“那名细作被抓获之后,也对此事供认不讳,然后便自杀了。皇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特命人前来传话,请公子尽快查出淮王通敌叛国的所有证据,交由皇上亲自审理。” 西门涉蹙紧了双眉,喃喃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那名细作是在何处抓获的?” “既然是被皇上的密探抓获的,自然是在林壑了。” “那所谓的证据,是淮王的亲笔书信?” 苏匿想了想,道:“好像是苎罗国君写给淮王的回信,答应只要合作成功,便会如先前约定,许给淮王各种好处云云。” 西门涉沉思了片刻,突然冷笑了一下:“你不觉得奇怪么,淮王所在的淮阳十三城,地处衡黎南部与苎罗国接壤的区域,如果淮王真的与苎罗国君有私信往来,传信者往返两国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何必还要怀揣着他们国君的书信千里迢迢跑去我们的京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书信不是写给淮王看的,而是专门写给我们皇上看的。” 苏匿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 “当然,这只是我的片面猜测……”西门涉刚要再说什么,忽听冯甜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他立即岔开了话题。 冯甜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虽然只是泡茶这么一件小事,也把她搞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 当她好不容易端着茶盘来到外间,刚要招呼两人喝茶,不料脚下一绊,连人带盘摔了出去,茶杯砸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脆响。 冯甜呆呆注视着一地狼藉,突然“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苏匿忙跑上去扶起她,问道:“郡主,是不是哪里摔痛了?” 冯甜边哭边摇头。 西门涉问道:“那是哪里烫着了?” 冯甜继续摇头继续哭。 此时,夏浅微终于被惊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冯甜和苏匿都在,冯甜张着嘴巴嚎啕大哭,把两个大男人搞得束手无策。 夏浅微爬下床去,看见冯甜脚边洒了一地的茶水,问道:“郡主,你为什么哭呀?” 冯甜见自己把夏浅微吵醒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再放声大哭,抽噎了两下,凑到夏浅微耳边低声道:“染之哥哥,我……我连泡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还在倪先生和蒙先生面前出了丑……” 夏浅微听罢,看了西门涉和苏匿一眼,心里有些了然。虽然他们一直将冯甜视作小孩子,但是冯甜却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大姑娘,这点小女儿心思,两个男人自然是不会懂。 她微微一笑,牵起冯甜的手低声道:“小郡主,没关系,我第一次泡茶的时候,样子比你还狼狈呢。我陪你再去泡一次,好不好?” 冯甜用力点了一下头,顿时破涕为笑。 看着两人手拉手离开的背影,西门涉与苏匿面面相觑,这两个小鬼居然在他们面前嘀嘀咕咕咬耳朵,咬了一阵之后手拉手走掉了,他们到现在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夏浅微带着冯甜离开,倒是又给他们两人腾出了一些谈话的时间。 苏匿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公子,皇上派来的使者还在等你回话呢,你心里有打算了没有?” 西门涉拧起双眉,原地踱了几步。 从私心里讲,他是万万不会相信淮王通敌叛国这种无稽之谈的。 但什么事都有个万一,万一这件事是真的呢?万一他错看了淮王呢?这样的错误极有可能会给国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如此想着,他决定,一定要加快速度,将淮王身边的细作之事查个水落石出,要么还淮王一个清白,要么,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你等一会。”他说着,迅速拿出纸笔,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交给苏匿。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自己的虎符,一并塞入苏匿手中,道:“你代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使者。” 苏匿惊得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匿,”西门涉沉声道,“我相信淮王是被陷害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拿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淮王的清白。而且现在时间不多了,皇上如果彻底失去了耐心,恐怕会亲自对淮王下手,那便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所以我想出了一条计策,我将计策写在了这封信里,皇上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他不能不相信我押在他手中的兵权。” 苏匿大惊:“什么?你竟然拿兵权做赌注?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这样做虽然风险很大,但是,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迅速有效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西门涉道,“这兵权代表了我的诚意,也是我对淮王人格的担保。万一我的判断出了错,淮王果真在暗地里犯下了通敌叛国的大罪,皇上可以立即调用我的所有兵马,剿灭淮王这样一来,我个人的判断失误,至少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大的灾难。” 苏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公子,这样值得吗?为了一个连你的真是身份都不知道的淮王,你居然肯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西门涉淡淡一笑:“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淮王。淮王管辖着淮阳十三城的大片土地,在兵权上也是不容小觑,皇上如果除去了淮王,便如同斩断自己的一条臂膀,这对于皇上、对于整个衡黎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苏匿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必我再怎么劝,你也听不进去了。这两样东西要交给皇上可以,但是我要让使者转告皇上,他的这个傻弟弟,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他说着,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喂,苏……”西门涉刚想唤住他,却见冯甜在夏浅微的帮助下,终于又泡好了一壶茶,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 冯甜一出来,便看见苏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道:“咦,倪先生要去哪里,怎么走得这么快?” “哦,他啊……”西门涉笑了笑,道:“说是有内急,便先走了。” 冯甜有些失落地皱了皱鼻子,道:“可是我刚泡好的茶……” “那就由在下来品尝吧。”西门涉说着,径自端起一只茶杯,小啜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分明是夏浅微所泡的味道嘛。 但是他并没有戳穿这两个孩子的小把戏,放下杯子,看了看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冯甜,笑道:“小郡主的手艺真不错。” 冯甜呼出一口气,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 第26话偷梁换柱神鬼不知 卓士齐踏入营帐时,看见冯翼荣正与西门涉商量行军路线的问题。 冯翼荣前阵子虽然收回了虎符,但对西门涉的信任只增不减,这让包括卓士齐在内的心腹们心里都很不痛快。 出于负气的心理,卓士齐打算眼不见为净。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冯翼荣叫住了:“士齐,你来得正好,我与蒙熙意见不合,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卓士齐疑惑地看向西门涉,西门涉道:“是这样的,王爷接到战报,说苎罗国的百里吉保大将军率领了五万大军,往淮阳而来,我们打算在半道上设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西门涉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处道:“这察古关有两条路,一条是大道,一条是山道,大道畅通无阻,山道崎岖陡峭,你觉得,在哪一条道上设伏比较好?” 卓士齐笑了一下:“既然大道畅通无阻,山道崎岖陡峭,自然是山道比较容易设伏。但我们要选择设伏的地点,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哪里容易设伏,而是敌军可能会从哪条道经过。敌军有五万人,如此庞大的阵容,我们要设伏,并非易事,更不可能两边兼顾。” 冯翼荣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只能集中兵力在其中一条道上设伏。蒙熙认为百里吉保应该会料想到山道容易设伏,所以选择走大道,应该在大道上设伏;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以百里吉保的多疑性格,他极有可能猜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猜想,所以他偏往山道上走。” 卓士齐道:“那么王爷的意思,是打算在山道上设伏?” 冯翼荣点头道:“没错,但是蒙熙不同意我的看法,我们两人商定不下,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卓士齐沉吟了片刻,道:“我同意王爷的看法。” 冯翼荣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西门涉的肩膀道:“蒙熙,我们二比一,看来你得听我们的意见。” 西门涉无奈地笑了一下,向冯翼荣谦逊地躬了躬身。 西门涉走出营帐,听见卓士齐在身后叫他。 西门涉回过头去,见卓士齐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问道:“蒙熙,今日王爷没有采纳你的计策,你是否心中抑郁?” 西门涉忙道:“晚辈不敢。” “别往心里去,”卓士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西门涉的肩膀,道:“我们做幕僚的,其实就是给主子出主意的,主子能采纳自然最好,如果不采纳,我们也不亏本。当主子坚持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我们就得学得聪明一点,附和着主子的想法比较好。” 西门涉面露疑惑的表情:“为什么?” “如果主子的计谋成功了,主子高兴,我们自然也能跟着沾光;如果主子的计谋失败了,这也是主子的失败,不关你的事,这个时候,你只要躲得远远的,不要被当成主子发泄怒火的对象就行了。” 西门涉想了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样的幕僚,会不会有点……” “不负责任?”卓士齐接上他的话,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年轻的时候,跟你的想法一样,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必须要说服主子,但是到头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不论多么精妙的计谋,成功了,是主子决策英明,失败了,那便是我出谋不利。蒙熙,你信我一句,在这圈子里混,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西门涉向他作了一揖,道:“晚辈受教了。” 卓士齐走远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西门涉身后。 西门涉眯起眼睛看着卓士齐的背影,低声道:“郑双,跟着他,找出跟他接头的那个人。” 郑双无声地点了点头,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卓士齐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略一沉思,便在一张纸条上快速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他将纸条塞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走到营帐门口,状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又走了进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信封悄无声息地滑落在门口的木柱之下。 不多时,一名士兵模样的男子从他的营帐前经过,突然蹲下身来装作系鞋带,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便迅速将掉落在地上的信封塞入怀中。 在军营之外约摸一里路的地方,搭了一个简陋的茶肆。 西门涉穿了一身麻布衣裤,头戴一顶草帽,坐在茶棚的角落,低着头默默饮茶。 他的身旁,夏浅微依然一身小厮装扮,虽然跟着主子一样低调地低着头,一双眼珠子却十分不低调地骨碌碌乱转。 过了一会,夏浅微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道:“公子,郑双来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郑双一阵风出现在他们面前,低声道:“公子,那个送信的马上就要到了,我先他一步来跟您报告。” 西门涉点了点头,转头向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苏匿递了个眼色。 苏匿一身村姑的装扮,施了胭脂的脸蛋竟比青楼女子还要美艳三分。他在接到西门涉的暗示之后,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扭着小蛮腰出去了。 一名黑衣人骑着马疾驰而来,苏匿待他奔至眼前时,突然长臂一挥,一条鞭子“唰”地一声甩了出去,缠住了马的前蹄,马突然受阻,长嘶一声,猛地向前栽倒下去,马上之人也被惯性冲得往前摔了出去。 好在那人有些武功底子,立即调整自身平衡,落地之后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但这已经成功激怒了他,他爬起身之后,立即四处寻找肇事者,当发现害自己摔倒的人竟然是一个娇俏的村姑时,微微一怔,但随即又怒上心头,冲到苏匿面前道:“你这女人……” 他话没说完,苏匿冷不丁一拳捶在他胸口,嘤嘤哭了起来:“你这个臭男人,奴家找了你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你了!” 那男子呆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清楚,只见苏匿继续高频度轻捶他的胸口,控诉道:“你明明说这辈子都只喜欢奴家一个人的,还搂着奴家一口一个‘小心肝’,奴家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了,可你居然……居然吃完了就跑,弃奴家于不顾……”他说着,又嘤嘤嘤哭了起来。 “等……等一下,”那男子虽然被苏匿这位“美女”一双拳头捶得又酥又麻,心里十分受用,但是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顶抛弃良家妇女的大帽子,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姑娘,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一下,苏匿“哇”地一声嚎啕起来,一边哭一边撒泼道:“好你个没心肝的,居然翻脸不认人……” 此时,已经有几个路人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了过来,纷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郑双也混在了这些路人中,推了那男子一下,道:“我说这位大哥,你这样就不对了,人家姑娘的贞操是很重要的,你不可以‘吃完了就跑’,既然‘吃’了,就应该继续‘吃’下去嘛。” “噗”坐在茶肆角落中的西门涉和夏浅微同时喷出了一口茶。 郑双成功引导了舆论,众人都认为那男子不应该始乱终弃,堵着那男子不让他走,非得让他对苏匿负责不可。 郑双趁着人群混乱,悄悄溜出了人群,然后一溜烟跑进了茶肆,将偷到手的信封递给了西门涉。 西门涉打开信封,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淮王欲在山道设伏,走大道。” 西门涉略一沉吟,取了一张相同大小的纸条,模仿着卓士齐的笔记写下:“淮王欲在大道设伏,走山道。” 一旁的夏浅微瞪大了眼睛道:“哇,公子你模仿的笔迹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 西门涉笑而不语,学着卓士齐的手法将纸条叠好,用火漆封上,然后递给郑双。 茶肆外,那男子还被苏匿不依不挠地纠缠着,申诉无门,欲哭无泪。 此时郑双又一脸路人的表情晃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哥,你别再闹别扭啦,你就从了她吧。” 那男子百口莫辩,狠狠瞪了郑双一眼。 郑双露出一脸惊怕的表情,一边道:“你别瞪我,做错事情的是你,又不是我。”一边蹭蹭蹭退出了人群。 西门涉敲了敲隔壁间的门板,道:“钟加维,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易容后的钟加维转出门来,往西门涉面前一站,道:“公子,像不像?” 西门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道:“去吧,给苏匿解解围。” 于是钟加维走到苏匿身后,叉腰大喝一声:“臭婆娘,你这样扒拉着别的男人不放,是想给老子我戴绿帽吗?!” 那男子循声望过来,顿时怔住了,只见一个和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男人,穿着一身庄稼汉的衣裳,一脸怒容地大声斥骂。 苏匿回头看了看钟加维,又看了看那个男子,懵了半晌,然后屁颠屁颠地向钟加维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嗲着声音撒娇:“臭男人,讨厌啦谁让你跟他长得这么像,我一下子没看清楚,所以搞错了嘛” 钟加维一听,火气更大了:“你说什么,谁跟谁长得像?不是老子像他,是他像老子!” 这回围观群众算是听明白了,搞了半天,是这骚包小娘们找错了相好的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作鸟兽散。 那男子看着苏匿和钟加维相携而去的背影,郁闷了片刻,随即想到自己有要务在身,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部,确认那信封还在,于是暗暗松了口气,跨上马疾驰而去。 ------------ 第27话巧用反间之计 两日之后。 冯翼荣率五万人马来到察古关,安排其中一万人马埋伏在山道上,两万人马在前方拦截,另有两万人马断后,形成围堵之势,来个瓮中捉鳖。 在等候的过程中,卓士齐的精神状态显得十分放松,因为他料想这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等待。他甚至在想,当冯翼荣听说敌军已经通过大道顺利度过察古关直捣后方时,会露出怎样惊惶失措的表情想到此处,他禁不住愉悦地捻了捻胡须。 “卓先生似乎心情不错。”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卓士齐吓了一跳,转头见是西门涉,才松了一口气,道:“蒙熙,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西门涉笑了笑:“不是我神出鬼没,而是卓先生方才想问题想得太过专注了。不知卓先生究竟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否分享一二?” “没什么,”卓士齐掩饰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这一次我们部署得如此周详,必定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肯定的,”西门涉笑了笑,“王爷决断英明,必定能打一场胜仗。” “但愿如此。”卓士齐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让这个英明神武的王爷见鬼去吧。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有探子来报:“王爷,敌军已经出现!” 卓士齐脸色突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探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谎报的端倪。 冯翼荣镇定自若地道:“敌军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约摸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好。”冯翼荣沉声道:“传令下去,全体将士严阵以待,等敌人来了,打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是!”几位将军答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卓士齐还处于恍惚状态,西门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道:“来来,卓先生,我们去一旁喝茶聊天!” 卓士齐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推脱道:“不不,大战在即,怎可喝茶聊天……” “我们是谋士,只管出谋划策即可,打仗的事情,便交给那些将军们吧!” 卓士齐想挣脱,但西门涉的手劲比想象中的大,一时间挣脱不了。 无奈之下,他向冯翼荣投去求救的眼神,没想到冯翼荣竟笑着冲他们摆摆手道:“这天气,阳光毒辣,你们两个文弱书生可别中暑了,去喝口茶歇会也好。” 卓士齐有点绝望,冯翼荣的性子比较古板,以前都是勒令全体将士务必严格遵守军纪的,怎么自从这个叫蒙熙的书生出现之后,他经像是转了性似的? 卓士齐被西门涉强迫着拉到一旁的树荫处,一边应付着西门涉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一边还在思忖着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难道百里吉保没有收到密信?还是收到了密信却一意孤行?如果是前者,他是否要想办法寻个间隙向对方示警?如果是后者…… “卓先生,您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啊。”西门涉一边为卓士齐斟茶,一边笑得略有深意。 “唔……哪有,哪有?”卓士齐掩饰性地打了个哈哈,端起茶来啜饮了一口,随即问道:“这茶怎么是凉的?” “你都已经喝第三杯了,这才吃出茶是凉的么?”西门涉的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 卓士齐讪讪笑了一下,道:“也……也许我真的是……中暑了吧?” 西门涉也不继续追究,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然后两人便默默饮茶,不再说一句话。 期间卓士齐如厕两次,想借机留下暗号给敌军示警,但每一次起身,西门涉都会以各种借口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让他毫无机会做手脚。 山谷中隐约传来了喊杀声,看来两军已经开始交锋。 卓士齐知道此时再示警也为时已晚,他默默望着山谷中溃不成军的敌军将士,面色渐渐灰败。 不知何时,西门涉走到了他的身侧,负手与他并肩而立。 “如果这场战争我们赢了,卓先生可是首功呢。”西门涉的声音幽幽传来。 “蒙熙何出此言?” “当初我曾极力反对王爷在山道上设伏,而卓先生则支持王爷在山道上设伏,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卓先生高瞻远瞩,料事如神啊,如果让王爷听了我的话,恐怕就要一败涂地了。” 卓士齐苦笑了一下,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感觉奉承的话听起来如此刺耳。 西门涉又道:“等我们大获全胜之后,如果王爷犒赏三军,卓先生打算要什么赏赐?” “赏赐?随便吧……”卓士齐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关注战局。 这一场察古关之战,衡黎一方大获全胜,不仅生擒了敌军将领百里吉保,还俘虏敌军士兵上千人。 回营之后,冯翼荣便下令将百里吉保带上来。 那百里吉保也算是一条硬汉,虽然披头散发、身戴镣铐,却硬撑着一口气,死活不肯下跪,最后还是一名士兵在他后膝狠狠踢了一脚,他才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原想挣扎着站起来,一抬头看见卓士齐就坐在一旁,立即勃然大怒,指着卓士齐叽里呱啦一通大骂。 卓士齐的脸色原本十分苍白,这一下反而由白转黑,掀了掀嘴皮子,但是眼光瞄到冯翼荣,又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西门涉问冯翼荣:“王爷,他说的什么鸟语?” 冯翼荣低声解释道:“这百里吉保是苎罗国边境的少数民族人,说的是当地的语言。” “百里将军刚才说了什么?” “他怪卓士齐拿假信息欺骗他,设了圈套反咬他一口。” 西门涉笑了笑,晃悠悠地踱到百里吉保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吉保将军,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 百里吉保横眉倒竖:“我姓百里,不姓吉保!” “我叫你吉保,是为了和你拉近关系。”西门涉无奈地解释了一句,随即言归正题,“吉保将军,你刚才是不是说卓先生欺骗了你?” “哼!”百里吉保看了他一眼,不屑于承认这么窝囊的事情。 西门涉道:“吉保将军,你实在是冤枉卓先生了。” 百里吉保道:“我怎么冤枉他了?” 西门涉朝身后的夏浅微招了招手:“染之,上证据。” “是!”夏浅微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拆了火漆的信封,取出纸条递到百里吉保面前,笑眯眯地道:“吉保将军,其实你收到的那张纸条,是我家公子写的。这一张才是卓先生的亲笔密信!” 突然一只手横掼过来,一把抢过夏浅微手中的纸条,因为用力过猛,将毫无防备的夏浅微推得往后一个趔趄。 夏浅微抬头一看,卓士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纸条上的那一行字,面如土色地喃喃自语:“没错,这的确是……” 他猛地抬头,冲到西门涉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西门涉任由他揪着自己,只是静静看着他,神色很淡,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怜悯,似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卓士齐心里突然被狠狠敲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松了,这一刻,他的内心泛起一丝奇异的恐惧,他真切地感觉到,他惧怕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比惧怕冯翼荣更甚。 “公子!”陆善斌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拽着一个黑衣人,“公子,我跟踪此人几日,等他从敌营中出来之后,便将他擒获了。” 那黑衣人似乎受了伤,走路有些蹒跚,被陆善斌一推,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卓士齐看见此人,眼瞳收缩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冯翼荣看了看卓士齐,又看了看百里吉保,问道:“此人就是你们之间传递消息的信使?” 两人都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冯翼荣喝令道:“拖出去,杖毙。” 卓士齐开了口:“他是我的小舅子,这一切都是我指使他干的。王爷若要行刑,便冲着我来好了。” 冯翼荣盯着他看了半晌,痛心疾首地道:“士齐,我万万没有想到,背叛我的人,居然是你。” 卓士齐自嘲地笑了一下:“老实说,王爷,若是在几年前,我也没有想到,我有一天居然会背叛您。” “你究竟为什么要通敌叛国?难道我们几十年的交情,还不及敌国将领许给你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卓士齐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冯翼荣,冷笑出声:“王爷,您始终还是不了解我啊,原来在你眼里,我卓士齐始终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 冯翼荣怒道:“你若不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又为什么要叛国?!” 卓士齐凄凉一笑:“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既然败了,便听凭王爷处置吧。” 卓士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名信使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愤愤,却没有说话。 西门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卓士齐到死也不为自己申辩,也许是为了隐瞒什么事情。可是究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们忽略了呢? ------------ 第28话通敌叛国的理由 就在此时,忽见一名王府侍卫神色匆匆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王爷,不好了,小郡主她……她被人劫走了!” 冯翼荣猛地站起身道:“小郡主被劫走了?怎么回事?” “小郡主今日上午嚷着要出府去玩,管家拦不住,便派了两名护卫随身保护小郡主安全,没想到……还是被贼人得了手,对方有六人,全都武功高强,我们的护卫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眼睁睁……”侍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不过,王爷,劫匪在劫走小郡主之后,留下了这封书信,指明转交王爷过目。” 冯翼荣一把夺过信封,拆开来看,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阴沉,咬牙切齿地道:“居然是……莲蓉那个贱人!” 西门涉一怔:“莲蓉?” 冯翼荣一拳砸在桌案上,喃喃道:“本王真是大意了,没想到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女子,竟是苎罗国的细作。此次她以甜儿为人质,要求我释放百里吉保,并自衡黎边境退兵三百里。” “退兵三百里,这岂不是等于将衡黎边境的城镇拱手相让?” “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突然从卓士齐口中发了出来。 冯翼荣转头怒视着卓士齐:“你笑什么?” “我笑你,终于也遭到报应了,哈哈哈哈……” 冯翼荣一个箭步冲上去,揪起卓士齐的衣领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莲蓉是苎罗国派来的细作?!” 卓士齐冷冷看了他一眼:“王爷,她在你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从你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这是因为你公私分明,从不在女子面前透露军机大事。而我虽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却始终没有与她结成同盟、里应外合,以至于她被逼到现在走投无路了,才会想到对小郡主下手这一点,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冯翼荣见他如此大言不惭,气得一脚踹了过去。卓士齐一介书生,丝毫不做反抗,当即肋骨被踢断了一根,咳出了血来,却还是发出“嗬嗬”的笑声,笑得流出了眼泪,但在西门涉看来,他神经质的面容上却透出了一丝悲凉。 冯翼荣不想再看见他,大喝一声:“来人啊,将此人拖出去砍了!” 立即有两名士兵走进来,一边一个拽起卓士齐的胳膊便往外走。 “且慢。”西门涉叫住了那两名士兵,然后走到卓士齐面前,低声问道:“我想知道你叛国的真正原因,你说王爷终于也遭到了报应,究竟是什么意思?” 卓士齐这才渐渐止住了笑声,视线掠过西门涉,落在他身后的冯翼荣身上,低声缓缓地道:“王爷,我自小便跟着您,发誓一辈子为您效命这曾经是我最大的梦想。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心的容量也是在慢慢变大的,我也会爱人,会被人爱…… “我知道您喜欢史家的小姐,便主动帮您出谋划策、传递书信,向她示爱,但其实,我心里也十分仰慕她的,只是我一早便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是配不上她的,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你们二人牵线搭桥……” 冯翼荣渐渐转过脸来,正视着卓士齐,对于他说出的话,表现出一丝讶异。 只听卓士齐继续道:“再后来,我找到了愿意爱我的人,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对我儿子的宠爱,丝毫不亚于您对小郡主的宠爱,可是在一次战败之后,我的妻子、儿子,全都被敌军俘虏而去…… “您还记得吗,当时我就跪在您的面前,恳求您出兵救出我的妻儿,但您是怎么说的?您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国若将破,何以为家?您为了麻痹敌人、伺机反攻,竟眼睁睁看着包括我妻儿在内的几百名俘虏被敌军活埋…… “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憎恨您,即便您后来真的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是那又如何,那样的功勋是以我妻儿和几百名俘虏的生命为代价的。这样血淋淋的功勋,也值得称道吗?你根本就是个冷酷无情、心无慈悲的人,你不配得到将士的尊重、百姓的拥戴! “所以后来,当苎罗国的细作联系上我时,我很轻易地就答应做他们的内应。我通敌叛国,求的不是荣华富贵,我只想看到你……身败名裂。我一直在想象着有一天,如果你也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你还能不能轻易说出‘国若将破,何以为家’这样冷冰冰的大道理。所以,现在我终于要如愿以偿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牺牲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是牺牲你所谓的国家!” 这一番话,卓士齐憋在心里很多年,现在终于不吐不快了。 冯翼荣面色惨淡地听他说完,沉默良久,然后挥了挥手,两名士兵便将卓士齐拖了下去。 这之后,卓士齐未再吭一声,直至人头落地。 冯翼荣命人将百里吉保带去关押起来,然后对着营帐中悬挂着的那幅军事地图怔怔发呆。 西门涉觉得他也许需要单独呆一会,于是朝夏浅微招了招手,打算先遁。 不料冯翼荣突然开了口:“蒙熙啊……” “呃……我在。”西门涉生生止住步子,微微躬身,洗耳恭听。 “蒙熙,你觉得,本王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西门涉沉默了片刻,道:“晚辈只想问王爷一句,现在敌人要求王爷拿百里吉保和衡黎的疆域来换取小郡主,王爷会怎么做?” 冯翼荣凄凉地笑了一下:“百里吉保,放了也许还能再抓回来,但是衡黎的疆域……这是关系到国家尊严和百姓利益的问题。” 西门涉问道:“那么小郡主怎么办?” “甜儿她……”冯翼荣话说一半,声音略略有些哽咽。他背对着西门涉,隐去了眼中泛出的泪意。 西门涉道:“王爷,我问您的问题,您一时间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同样的,您刚才问我的问题,我也不是那个能够给出答案的人。其实孰是孰非,王爷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不是么?” 冯翼荣默默负手而立,不再言语。 西门涉放低了声音道:“也许王爷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出决定。晚辈就在门外,随时听候王爷召唤。” 他说着,带着夏浅微退了出去。 夏浅微一退出营帐,便急切地道:“公子,你这样放任王爷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西门涉转头看向夏浅微:“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王爷举棋不定,一定会彷徨,需要有一个人帮他出主意。王爷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却在这个时候丢下王爷不管,好像不够仗义啊。” 西门涉拍了拍她的脑袋,叹道:“染之,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帮,但是有些事情,即便帮了也没有用,因为我们不能代替他做决定。” 夏浅微低下头去,虽然她懂得国家的利益大过一切的道理,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被掳走的人不是小郡主,而是她的弟弟,她恐怕早就一头热地跑去先救染之了。 此时,她听西门涉幽幽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染之,越是身在高位者,就越需要每日躬身自省。我常常以过去为鉴、以他人为镜,不断自省己身得与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是仍不免存在疏漏之处。 “就好比淮王对待卓士齐妻儿的那件事,如果当时做决策的人是我,我也会选择顾全大局而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这样的决定,对于那些被牺牲掉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来说,必定是十分残忍的,但是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却又是无法避免的。卓士齐之所以无法原谅,是因为被牺牲掉的人里面,有他的妻儿,而他眼中的世界,并没有淮王眼中的世界那般辽远,这并不是能简单地定义为对与错的事情。 “但是如今看来,高位者虽然无法改变这种舍小取大的决策,却不能忽视被牺牲者的意义。如果当时淮王能够真诚地安抚那些被牺牲者的家属,也许就不会产生仇恨,也不会酿成如今的恶果。这一点,对淮王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对我来说,亦然。所以染之,今后如若我也犯了这样的毛病,你们这些伴在我身侧的人,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信任,请务必指正我的错误。” 夏浅微怔怔望着他半晌,突然情绪低落地垂下了脑袋。 西门涉见她情绪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公子的话,让我很感动。公子如此体恤下民,让我实在是无地自容。” 西门涉不解地问:“你无地自容什么?” 夏浅微支吾着道:“我只是在想,我恐怕是当不上将军了……” 西门涉有些惊讶:“你想当将军?” “是啊!”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因为……”夏浅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一红,道:“因为我觉得将军统率全军上阵杀敌的样子很威风,所以我就立下宏伟目标,我也要像公子一样,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西门涉一时间有些无语,虽然就目前来说,这小家伙的目标过于宏伟了一点,但自己身为主帅,还是表示一下鼓励比较好。于是他拍了拍夏浅微的肩膀,道:“你这个目标挺不错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算是个好士兵嘛。” “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当将军是要牺牲这么多东西的,我怕我做不到。” 西门涉似乎有所触动,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染之,上天是公平的,当一个人要得到某些东西,势必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并且失去另外一些东西。能否找到这之间的平衡点,就看你究竟把自己的一颗心,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 第29话月下妖冶的魅惑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西门涉又被冯翼荣召入了营帐。 冯翼荣负手立在桌案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只小型沙漏。 西门涉走到他身边,试探着唤了一声:“王爷。” 只听冯翼荣喃喃自语道:“一晃已经过去五年了,我原本还答应了甜儿,等这一次仗打完,便带她去祭拜她母亲。可如今……我却连甜儿也保护不了,他日下了黄泉,我有何颜面见她母亲……” 西门涉望着冯翼荣的背影,低声道:“看来,王爷已经下决心要牺牲小郡主了。” 冯翼荣垂下双目:“要我用衡黎的疆域去交换自己的女儿,我做不到。且不说这是对皇上不忠,就算是我自己心里这道坎,也是迈不过去的。” 西门涉沉吟了片刻:“其实,王爷不必如此悲观。晚辈有一条计策,既可救出小郡主,又可保住衡黎疆域不被敌国侵犯。” 冯翼荣猛地转过头来,眼中含着希翼之光:“蒙熙,你可有妙计?” “晚辈的这个办法,倒也算不得什么妙计,只看王爷敢不敢冒这个险……” 冯翼荣执起他的手,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殷切地道:“你且说来听听。” 西门涉道:“首先,我们衡黎的疆域断然不能割让,这是肯定的。王爷对外也务必要做出这样决然的姿态,稳住军心。但是,小郡主的性命也不能不顾,所以,晚辈的想法是,暗中派出一支轻骑,秘密潜入苎罗境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小郡主。” 冯翼荣拍案而起:“好,本王亲自率领轻骑,潜入苎罗!” 西门涉拦住他道:“王爷稍安勿躁,您可是军队的主心骨,您若是离开了军营,会影响军心与士气;再者,如果您不在军中的消息走漏,被敌国知道的话,很容易打草惊蛇。” 冯翼荣双眉紧锁,踌躇不已。 西门涉道:“王爷,您如果信得过晚辈,请让晚辈代您出征。” 冯翼荣抬起头来望着西门涉:“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西门涉顿了顿,“王爷若是信不过晚辈,晚辈可在此发誓,若无法顺利带回小郡主,晚辈任凭王爷处置。” “蒙熙,别说这样的话。”冯翼荣拍了拍他的手,“你愿意代替本王去救甜儿,本王感激不尽,即便失败了,也没有理由责罚你。你说得有道理,本王是军心所在,如果本王不在军营,就会导致军心涣散。所以,甜儿她……就拜托你了。” 西门涉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么晚辈即刻就出发了。”说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冯翼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蒙熙。” 西门涉回过身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之前真的没有一点临场作战的经验吗?”冯翼荣问道,“你在应敌机变方面表现得非常成熟老道,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真的如你自己所说,以前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 西门涉微微一笑:“王爷,我可以把您这句话当做是褒奖么?” 当天夜里,西门涉带上苏匿、夏浅微、陆善斌、钟加维和郑双几人,率领着冯翼荣拨给他的两百人轻骑,连夜追出了衡黎边境。 第二日下午,他们已到了敌国边境附近。 西门涉将众人聚集在一起,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分批行动,掩藏行迹。两百人的队伍太过引人注目,容易打草惊蛇,现在我们分为五个大组,每组四十人,第一组组长是我,第二组组长是苏匿,第三组组长是陆善斌,第四组组长是钟加维,第五组组长是郑双。” 夏浅微听了半天没听见自己的名字,焦急地问:“公子,我呢?” 西门涉道:“你自然是跟着我了。” 夏浅微心里不服气了,凭什么他们几个都能带一组,而她只有跟着公子的份。 西门涉似乎看出她心中不快,于是笑道:“你别急,我留下你是有用处的,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他这么一说,夏浅微脸上顿时乌云散去,喜笑颜开。 西门涉继续道:“你们每个组都分为四个行动队,平日里以行动队为单位分散潜入,如果需要碰头,我会在最前方留下暗号,你们凭着暗号与我们汇合。” 众人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分组散去。 西门涉遣散了自己这一组的行动队,然后带着夏浅微,仍然以主仆的身份作掩护,简装上路。 夏浅微惦记着西门涉说要交代她重要任务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要交给我什么任务呢?早点告诉我呀,我好有心理准备。” 西门涉笑着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想成为一名将军么?” 夏浅微双眼一亮:“是啊是啊。”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就必须比别人多很多。” “那我需要学哪些东西呢?” 西门涉刚要开口,忽见前方密林高处有飞鸟惊起。他猛地收住了步子,同时一把拉住了夏浅微。 夏浅微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密林中可能藏有伏兵。” 夏浅微吓了一跳:“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还不至于。”西门涉沉吟了片刻,道,“这条路并非进入苎罗境内的唯一道路,他们就算事先料定我们会偷袭,也未必能如此精准地算到我们会经过此地。更何况,我们在入境之前便已化整为零,分散渗入,照理说,是不可能轻易被对方察觉的。” 夏浅微问道:“公子,那么你的意思是……?” “也许这一支伏兵并非冲着我们来的。”他顿了顿,又道:“我们且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当即,西门涉带着夏浅微藏入了旁侧一处大石之后。 夏浅微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傍晚,由于连夜赶路,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现在突然停下脚来,困意便立即席卷而来。 西门涉见她不停地打呵欠,问道:“困了?” 夏浅微忙强打起精神,摇头道:“不困。” 西门涉知道她喜欢逞强,也不戳穿她,笑道:“那正好,我有些困了,先睡一会,如果有人来了,你记得叫醒我。” 说罢,他便当真依靠着大石,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夏浅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恨得直咬牙,但话已出口,又不能反悔,再加上西门涉是她上级,让一个小兵给一位王爷站岗值守,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下她也只能睁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大道上瞧。困意袭来时,她只好拼命掐自己大腿,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往来的人不多,偶尔有一两匹马经过,她每每兴奋起来,却又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两人就这样从夕阳西照一直呆到了月上高空。 苎罗境内气候比衡黎要湿热一些,白天天气炎热,到了夜晚,虫鸣声此起彼伏,蚊子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夏浅微不仅要替自己挡蚊子,还要替西门涉赶蚊子,感觉真是烦不胜烦。 此时,遮挡着月亮的乌云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西门涉的侧脸上,光影交错间,使西门涉的脸部轮廓更显柔和,宁谧的睡颜透出一丝妖冶的美丽,竟比苏匿更具吸引力。 夏浅微不由得看痴了,不自觉地朝西门涉靠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带着一丝羞涩、一丝悸动。 马蹄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夏浅微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的唇差一点就要贴上西门涉的面颊了。 她陡然心惊,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刚才竟不自觉地想要亲吻西门涉?怎么会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脸上腾地窜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她背过身去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并一再深呼吸,不断地告诫自己:“浅微,要冷静,要冷静……” 就在此时,西门涉微微睁开双眼,双眸幽然。刚才他并未真正熟睡,而是一直在闭眼假寐,他只是想借此测试夏浅微的毅力和耐力。 夏浅微的表现一直令他十分满意,但是最后那个举动是怎么回事?他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当时他明显感觉到夏浅微悄悄靠近自己,近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可辨,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夏浅微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似乎情绪上发生了很大的波动,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是什么扰乱了她的情绪。 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一次来的不是一两人,而是一批人。但这些马蹄声杂而不乱,似乎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夏浅微强按下自己此刻不合时宜的混乱情绪,贴着大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黑夜中瞧不真切,但凭声音判断,这一批人马至少在千人以上。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西门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响起,夏浅微猛地一惊,有些反应过度地向旁侧跳开一步。 西门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他有这么可怕吗? “没……没什么。”因为做贼心虚,夏浅微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脸上又不可遏止地烧了起来。好在夜间光线昏暗,很好地掩饰住了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西门涉此刻也无暇追究她如此反常的表现,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大道上的那群人马,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那些伏兵等候的目标?” ------------ 第30话小厮变成了表妹 经西门涉提醒,夏浅微立即打起了精神,仔细观察那批人马,果然发现他们个个都全副武装,虽是夜行,却并未点燃烛火,可见他们是一支奇袭部队。 夏浅微问道:“他们是哪里的军队?” “看样子不是我们衡黎的军队。”西门涉摇了摇头。 衡黎的军权主要掌握在西门涉和另外三位异姓王的手中,除此之外便是由皇帝直接调遣的皇宫禁卫军和分布在各城的散军。 每一支军队都在旌旗和军衣上加以区别,让人一目了然。而眼前这支军队由于夜间低调出行,并未扬起旌旗,而军衣的款式也在他的辨识范围之外。 此时,为首的一名将领突然大喝一声:“停!”后方的将士立即动作整齐地收住了马缰。 西门涉一惊,未免暴露自己,迅速反身靠在大石背面的阴影处,同时一手扯过夏浅微的胳膊,按着她的身子靠近自己。 这个姿势十分暧昧,远远看去,两人就像一对恋人一般亲密相拥。 夏浅微心中有鬼,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西门涉恼她不安分,反而将她按得更紧,夏浅微一个趔趄,整个人跌了过去,结结实实地贴在了西门涉的胸脯上。 “你小子给我安分一点!”西门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斥了一句,随即便凝神听那队人马的动静。 夏浅微感到自己鼻尖吸入的满满都是西门涉的气息,就连对方的体温,似乎也渐渐渗入了她的身体。她全身变得僵硬,不敢再动一动。 此时,一名副将策马来到为首将领面前,问道:“将军,为何突然停下?” 那将军道:“前边就是绿竹林,这一带的地势环境,有利于伏兵布阵,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西门涉听得心中暗自赞叹:“看来这位将军也是个熟谙行军布阵的老手。” 只听那名副将道:“将军,不如由末将率领一小队人马去前面探路?” 将军沉吟了片刻,道:“也好,你带五人过去,切记谨慎,一旦察觉情况有异,立即撤回。” “是!”副将领命之后,便带了五人策马而去。 将军在马上等候了片刻,突然翻身下马。 另一名副将不解地问道:“将军,您这是……?” “解手。”将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朝着大石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西门涉眉心一跳,暗叫“不好”,对方这么多人,个个全副武装,他们恐怕插翅也难飞了。他这么想着,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夏浅微,思忖着万一被那将军发觉了他们两人的存在,势必要先让夏浅微逃出去。 但就在低头的瞬间,他对上了夏浅微那双星亮的眸子,然后,他的视线划过夏浅微细嫩的脸庞,发现她的发丝已微微有些散乱,随着夜风的吹拂,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竟透出一丝少女般的妩媚。 电光火石间,他已心生一计。只见他突然一翻身将夏浅微压在了身下,然后一手扯开她的衣襟,一手扯断她头上的发绳,柔软的青丝顿时倾泻而下。 夏浅微反应过来时,只觉肩头一片凉意。她心头猛颤,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西门涉,没有想到这斯文俊秀的王爷居然会突然对她非礼! 她下意识地挣扎,却见西门涉忽然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用极低的声音命令道:“别出声!”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颈项间,渐渐有一种酥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 此时那位将军已经转过大石,一眼瞄见卧倒在大石之下的两个人影,立即拔出剑喝问:“什么人?!” 他这么一喝问,身后将士们全都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纷纷亮出了兵器,往大石的方向包围过来。 “将、将军饶命!”西门涉一脸被吓到的表情,手忙脚乱地跪下去磕头。 那位将军将这平民装扮却衣衫不整的两人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西门涉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和表妹家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村子里,我不是坏人,我表妹也不是坏人……我爹是教书先生……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将军……” 夏浅微听他一口一个“表妹”,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随即明白了西门涉的用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那将军又将夏浅微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穿了一身男式的粗布衣裳,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于是问道:“你表妹为何穿着男装?” 西门涉看了夏浅微一眼,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表妹”还处于衣衫不整的状态,忙胡乱将她肩头滑落的衣襟拉好,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和我表妹……其实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姑母要将表妹许配给徐员外,我表妹抵死不从,我便连夜带着她逃了出来。我表妹长得美若天仙,不少登徒子意图染指于她,我不得已……只好将她扮作男儿身……” 那将军在听到“美若天仙”四个字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姑娘虽说姿色还算过得去,但要说成是“貌若天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看来这小子从小长在山野乡村,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个姑娘便当做天仙美女了,拐了自家表妹离家出逃不说,还猴急地随便找个地方野合……看来这年轻人的品性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般想着,他看向西门涉的目光便带了几分不屑与鄙夷,漫声道:“即便偷跑出来,也要看清楚方向,这一带战事频发,治安混乱,你们四处乱跑,小心被人当成了箭靶子。如果还想活命的话,就赶快滚吧!” 西门涉松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 不料将军身边一位副将低声提醒道:“将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两人深夜出现在此,实在行迹可疑,如果真是乡野村民也就罢了,就只怕他们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他这一提醒,那将军微微眯了眯眼,思忖道:“赵副将说得有理,是我疏忽了。”随即他大声命令道:“来人,将这两人绑了。” 西门涉大惊,忙磕头求饶:“将军,小人没犯什么事啊,请将军饶命!” 那将军道:“怪只怪你们出现得不合时宜,为防万一,本将军只能暂且将你们绑了,等过了这一阵子,确定你们二人身份无误之后,本将军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于是,西门涉和夏浅微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行军的队伍,这些入伍多年的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子了,一双双眼睛都不住地往夏浅微身上溜,更有甚者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胸部瞧,眼神中的饥渴十分明显。 夏浅微体型偏瘦,原本便比同龄的姑娘发育迟缓些,再加上围了束胸,丝毫看不出属于女子的曼妙身材。但被这些色迷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还是不由地腾起了一股怒火。 西门涉对夏浅微的脾气已经有了一定了解了,知道这小家伙平日里不触及底线的时候,还是蛮会假装乖顺的,但是一旦触及底线,那可不是好惹的,于是趁她发作之前,低声喝令道:“别找事儿,被人看两眼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夏浅微一听更火大了,瞪向西门涉的一双眸子快要喷出火来了。 西门涉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惊了一下,心想不就是临时客串一下姑娘家,被人用目光猥亵了一下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苏匿男扮女装被人又搂又摸的时候,他还不是照样玩得很欢腾? 虽然很不解,但西门涉还是缓缓挪到了夏浅微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去了那些士兵猥琐的目光。 沦落为阶下囚的滋味很不好受,西门涉看出了夏浅微的焦躁,只是微微一笑,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月色,低声吟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夏浅微被他的诗句吸引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诗?”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描述的是战友之间的友情。”他说着,看了看夏浅微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笑道:“可惜我现在行动不自由,否则我倒是可以将衣裳脱下来给你披着。” 夏浅微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感到一阵脸红耳热。 此时有仓促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刚才前去探路的副将大喊道:“将军,前方有伏兵,快撤!” 将军立即率领全军迅速后撤。这可苦了西门涉和夏浅微,双手被缚着跑不快,却又被看守他们的士兵死活拽着不放手,两人跌跌撞撞地跟着后撤了一大段路了,听得前方兵戈交接的声音渐渐止息了,才终于可以缓下劲来。 西门涉心中一直十分疑惑,这对人马既然不是衡黎的军队,那就只能是苎罗国自己的军队了,他们难道这是在内斗? 这队人马匆忙撤退之后,都有些疲惫,加上天色未亮,只能暂时找了一处平地搭起帐篷稍作休息。 看守西门涉与夏浅微的士兵胡乱将他们二人丢在一顶小帐篷中,便自顾自找干粮吃去了。 夏浅微压低声音问道:“公子,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西门涉道:“不忙,且看看这对人马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常年驻守在衡黎北方颂江一带,对于南方边境的形势了解不多,对苎罗国内各方局势更是知之甚少。 夏浅微刚想说什么,忽听帐外有脚步声走过,只听那将军啐了一口,道:“这黄老头子果然阴险,知道本将军要途经此地,他竟设伏兵算计我,好在本将军多长了一个心眼,否则还不全军覆没?” 赵副将道:“将军,这黄老将军以前是陆琅行父亲陆晖的旧部,自然要为旧主子效力了。这绿竹林一带都属于黄老将军的驻守范围,我们天不时地不利的,只怕要轻松度过这道关隘,不太可能。” 那将军摩挲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问道:“赵副将可有何应敌妙计?” 赵副将道:“其实我们未必要和黄老将军硬碰硬。我听说,日前黄老将军的孙女莲蓉从衡黎劫了一个小郡主回来,打算以此要挟衡黎的淮王释放百里将军,并割让衡黎疆域。如果这事成了的话,对黄老将军来说便是大功一件,皇上定会重重封赏。我们若是在这节骨眼上与他为敌,岂不是自找死路?” 将军听了沉默半晌,道:“那么,赵副将的意思是?” 赵副将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不妨先假意求和,等度了关隘再做打算。” 躲在帐篷中的西门涉和夏浅微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关于冯甜小郡主的下落,原本寻起来还毫无头绪,不想这一次却因祸得福,歪打正着了。” ------------ 第31话挑起苎罗军内斗 在帐篷中度过了一天,西门涉从这些将士的对话中,渐渐整合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苎罗国北边与衡黎、安陵接壤,南边则与初云飞翎族仅一山之隔,这个国家受到初云母系氏族统治的影响,在潜移默化间,男女地位日趋平衡,不仅皇族公主与皇子一样拥有皇位继承权,就连平民女子也可通过科举制度迈入仕途,参与朝政。 苎罗国现任皇帝十分宠爱六皇女,欲将其立为储君,但皇长子乃皇后嫡出,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这位何戟将军便是六皇女手下的一员大将,此去逞州,就是为了与六皇女的舅舅谢圃智将军会合;而他们口中的黄老将军黄世成,则归于皇长子麾下得力将军陆琅行一派。 两派势力明争暗斗了多年,随着皇帝年纪日渐老迈,皇储之争也日渐白热化。 西门涉思忖着,这莲蓉既然是黄世成的孙女,现在必定还留在黄世成的军营中,只要莲蓉在,小郡主暂时还可性命无忧。他们可趁着何戟与黄世成求和之际,偷偷混入黄世成的军营中,伺机救出小郡主。 当下,他与夏浅微商定了具体行动方案,然后趁看守士兵不注意,在附近不显眼的位置留下了结集暗号。 第二日下午,何戟再次率军来到绿竹林前。与前一次不同,这次何戟大大方方自报了家门,请求与黄老将军相见。 过不了多时,便见一位身穿铠甲的白发老者大踏步迎了出来,见到何戟,故作惊讶地道:“原来是何将军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 何戟忙抱拳道:“哪里哪里,是何某日前唐突了,与黄老将军的部下发生了一些误会,所以此次特来向黄老将军请罪!” 黄世成哈哈大笑道:“何将军这是折煞老夫了,既然都说了是误会,解释清楚也便罢了。” 两人寒暄了一番,黄世成便邀请何戟入了营帐。随即,何戟所率领的军队也暂时驻扎了下来。 西门涉与夏浅微跟着士兵一路进入军营,西门涉低声道:“染之,看到右边的那个白色帐篷没有?” 夏浅微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看见了,别的帐篷都是暗色的,唯独这顶帐篷是白色的。” “你猜什么人会住在这里面?” 夏浅微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女人?” 西门涉笑了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小郡主就关在那里面。” 夏浅微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珠子却不安分地骨碌碌乱转。 西门涉瞧见她这副模样,便猜到她一定在想着如何营救小郡主了,于是低声道:“你先别忙,等其他几组人会合之后再行动。” 两人被押入了囚牢时,何戟故意让黄世成瞧见他们,但黄世成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两人是俘虏?” 何戟笑道:“他们自称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但我怀疑是细作。”说着仔细观察黄世成的反应。 黄世成却没有过于关心这两人的事情,很快便转了话题。 何戟心下思忖着:难道这两人真的不是黄世成派来的?当下也便宽了心。 看守他俩的那个士兵询问赵副将该如何处理这两人。赵副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等过阵子,随便处理了吧。” 那士兵得了这一句话,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天夜里,约摸过了戌时,只见两名士兵来到牢房前,其中一个负责看守他们的士兵解开门锁开了个缝,喝道:“喂,那个男的,出来!” 西门涉疑惑地抬起头,见那士兵正指着自己,站起身问道:“这位兵爷,有事吗?” “叫你出来就出来,别啰里吧嗦的。”士兵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西门涉与夏浅微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士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西门涉刚走出牢门,便被另外一个士兵推推搡搡地带走了。 负责看守的士兵却没有离开,待西门涉走远之后,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影,便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 夏浅微一直疑惑地看着他,当看到他搓着双手,一脸色迷迷地朝自己逼近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是先把西门涉调开,好对自己下手。 她站起身朝后退了两步,瞪着他道:“你别过来哦,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那士兵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哟,小丫头片子眼神儿还挺凌厉,一会若是将本军爷伺候得舒服了,本军爷便放你离开,如何?” 夏浅微看了看门外,早已不见了:“我那……我那表哥,你们带他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你就别惦记你那表哥了,跟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能有什么好处?倒不如跟着本军爷风流快活……”士兵说着,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堵住夏浅微的退路,两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抚上了她的肩头。 突然,只见他“嗷呜”一声惨叫,捂住自己的命根子上蹿下跳,原来夏浅微趁他不备,冷不丁曲膝狠狠顶了他一下。 既然已经出手了,她也不再伪装,被缚在身后的双手互相一错,便轻巧挣脱了绳索,随即又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于是西门涉匆匆赶回来时,便见到那士兵猥亵不成反被暴打的血腥场面。 那士兵一口黄牙全部脱落,捂着满口鲜血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口齿不清地求饶。 西门涉一把拉住夏浅微,低声劝道:“染之,冷静点!” 夏浅微最后一脚将那士兵踢晕过去,抬头见西门涉去而复返,问道:“公子,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倒是没什么,”西门涉淡淡一笑,“那人原想将我引到无人之处杀我灭口,被我看出了端倪,我便猜到他们对你存了不轨的心思,怕你的身份暴露,所以立即了结了他,赶回来看看你这边的状况。” 夏浅微苦笑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西门涉是担心她被歹人占便宜,才急匆匆跑回来救她,但仔细一想,她在西门涉眼中就是个野小子,他怎么会担心她被人占便宜,最多只是担心她的“男儿身”被识破罢了。 此时,夜空中传来悠扬的鸟鸣声,这声音忽远忽近,一时间竟无法判断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西门涉凝神听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是钟加维的信号,看来他们已经会合,埋伏在军营之外了。 夏浅微听说来了援兵,心下一松,问道:“公子,现在我们要如何联系他们?” “这个好办。”西门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支袖枪,朝着正北的方向扣了一下扳机,便见一道银光射了出去,在夜空中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弧线,随即消失无踪。 片刻之后,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唤道:“公子,染之小弟,你们可真让我好找!” “三哥!”夏浅微第一时间认出那人便是郑双,兴奋地扑了过去,但扑到一半她生生顿住脚步,上下打量着郑双:“三哥,你怎么穿着苎罗军队的衣服啊?” “偷来的呗,不穿成这样我哪能这么容易混进来。”郑双说着,转向西门涉道,“公子,我们为了不引起注意,只带了10个人混入军营,剩下的150人在军营之外做接应。” 西门涉看了看他身上留有污渍的衣服,道:“你这恐怕不是偷的,而是从人家身上剥的吧?” 郑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出紧急,不得已跟人‘借’了一下,不过公子你放心,那些被‘借’了衣服的人现在都老老实实在军营外‘睡’着呢,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穿帮!” 西门涉四处望了望,果然发现各个不显眼的地方都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估计是在等指挥行动。 西门涉招手让夏浅微和郑双凑近来,低声道:“郑双,你们既然穿了苎罗军队的衣服,就好好利用这身衣服,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这何戟假意向黄世成求和,其实是在伺机而动,我们不如助他们一臂之力。” 郑双一听,双眼一亮:“公子,您的意思是,我们伪装成何戟的手下去捣乱吗?” 夏浅微也兴奋了:“捣什么乱呀,要干就干点狠的。” 西门涉点头道:“你们十个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充分利用起来的话,还是足够了,我们这一次主要采取火攻,分别进攻四个点:黄世成的营帐、粮草房、马厩,”他说着,转而看向夏浅微,“还有小郡主的营帐。” 夏浅微明白了西门涉的意思,点头道:“我负责小郡主那里,我这就去!” “等等!”西门涉一把拉住了她,“你先别急,我这么安排,是有先后顺序的。郑双,你们的人先对黄世成的营帐下手,主将营帐着火,必定会引起众人注意,士兵们必定会蜂拥而上跑去灭火,这个时候再对粮草房和马厩下手,粮草是军队的根本,没了粮草,就会导致军心大乱,这个时候马厩失火,马群受惊,仓皇奔出,会使军队乱上加乱。黄世成军营遭到内部攻击,肯定第一个就会怀疑是何戟下的手,这两队人马就会起内斗。这个时候,染之你趁乱救出小郡主,我们在军营以北五里处的废旧驿站中汇合。” “是!”夏浅微点了点头。 西门涉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他说着,带着郑双便要离开,却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安。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夏浅微,不确定地问:“染之,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夏浅微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西门涉点了点头,带着郑双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 第32话一箭三雕之计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黄世成的主将营帐之外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黄世成在睡梦中惊醒,声嘶力竭地喊着“救火”,附近值守的士兵立即手忙脚乱地又是打水又是灭火。 黄世成灰头土脸地从营帐中钻出来,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听士兵来报:“将军,不好了,粮草房也失火了!” 黄世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醒所有将士,全部去粮草房救火!”他见还有两个士兵提了水桶蒙头蒙脑地往主将营帐跑去,气呼呼地冲上去,一脚将两人踢翻在地,呼喝道:“你们这两个蠢驴,还不快去粮草房救火!” 那两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跟着大伙往粮草房的方向奔去。 此时主将营帐也渐渐被烧成了一片废墟,黄世成披头散发地在夜风中站了一会,渐渐冷静下来,思忖着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多时,从马厩的方向传来躁动声和马嘶声,只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哭喊道:“将军,不好了,马厩失火了,马群受到了惊吓,冲出了马厩,正在军营中四处乱窜……”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只见他的身后,大批战马像患了失心疯一般,成群结队地涌了出来,把将士们的营帐踩踏地一片狼藉。 黄世成被身旁的副将护着躲到角落里去,才避免被马群踏成肉酱。当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着这一片乱糟糟的军营,顿时火冒三丈:“这绝对不是偶然,究竟是谁,是谁在军营中捣乱?!” 身旁的副将凑上前道:“将军,之前主将营帐失火,我便觉得蹊跷,叫来今晚的值守侍卫问话,他们说,曾经看见几个穿着何戟军队衣服的士兵在附近走动,所以我怀疑……” 黄世成吹胡子瞪眼地“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然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喃喃自语道:“老夫虽然料定何戟此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良之辈,突然求和必定有其背后目的,但是老夫料不到,此人竟然无耻至此!既然他如此不计后果地撕破了脸,老夫便与他拼了!” 黄世成说着,穿上铠甲,拿起大刀,亲自率领众将士朝何戟的营帐冲去,并立下军令状,谁能斩获何戟的首级,便重重有赏! 这期间,夏浅微一直埋伏在白色营帐之外,当粮草房起火后,白色营帐内便有了动静,只听一名女子道:“我出去看看情况,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听见没有。” 听声音,果然是莲蓉的声音。 随即,便见一个戎装女子提剑奔了出来,见四处火光冲天,脸色变了变,随即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去了。 看来这火攻之术不仅扰乱了敌方军心,引起黄世成与何戟内斗,还能成功引开莲蓉,真是一箭三雕!夏浅微一边在心中赞叹西门涉用计之妙,一边猫着身子钻入了白色帐篷。 “是谁?!”帐篷中没有点火,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裹着厚厚的被子瑟缩在床角。 “嘘”夏浅微朝她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郡主,我是夏染之啊,我来救你啦!” “染、染之?”冯甜喜出望外,忙挣脱了被子,从床上爬下来:“染之哥哥,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夏浅微抓住冯甜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问道:“这下你放心了吗?” “呜呜,染之哥哥……”冯甜自被莲蓉劫持之后,受到不少折磨与恐吓,一直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如今终于见到了相熟的人,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扑进夏浅微怀里便想痛快哭一场。 “小郡主别哭哦,”夏浅微忙帮她抹眼泪,“我们是来救你的,我们公子带了很多人在外头接应我们,我们得赶快逃出去!” 小郡主忙听话地点了点头,把眼泪收了回去。 夏浅微带着冯甜趁乱往军营外跑去,但冯甜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没跑几步便重重跌了一跤,跌得膝盖都破了皮,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看着夏浅微,动了动嘴皮子,又硬生生忍住了。 夏浅微知道她想喊疼,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撒娇的时候,不由心下一叹,这时候也实在是难为了这位小郡主。 她蹲下身道:“小郡主,来,我背你!” 冯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伏在了她的背上。 夏浅微背起冯甜便往军营外冲去,冯甜虽说还是个小姑娘,但夏浅微也没比她大几岁,同样都是女子,背起来便觉得有些吃重。 眼看着就要跑出军营了,忽见军营外出现了一片火光,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往军营的方向缓缓行来,看那军衣款式,又是苎罗国的军队!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军队啊?!”夏浅微气得快要抓狂,但终究理智占了上风,她瞄见不远处有一处草垛,于是背着冯甜躲到了草垛背后。 那队人马来到营帐外,便停了下来。 只听一人道:“陆将军您看,黄世成的军营中火光冲天,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另一人沉吟道:“之前我收到黄老将军的密信,说他们劫持了衡黎淮王的女儿,特让我过来看一看,怎么现在会出现这种状况?” 夏浅微听那人称呼,心中思忖着道:“这位陆将军,该不会就是黄世成的背后靠山陆琅行吧?” 只听陆琅行又道:“听这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在械斗,难道是衡黎军队为救小郡主而攻了过来。” 他手下一名副将道:“将军,请让末将带人进去看看情况。” 陆琅行淡淡道:“也好,如果真是衡黎人攻了过来,你们就帮帮黄老将军吧。” 那名副将便率了一支队伍奔了进去。 陆琅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道:“姜立。” “末将在!” “你带一小拨人四处搜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是!” 夏浅微心中大骇,这草垛距离他们并不太远,如果要认真搜索的话,她们俩被抓获只是时间问题。 “染之哥哥……”冯甜也意识到危险来临,身子往夏浅微怀里缩了一下。 “别怕。”夏浅微一边安抚着冯甜,一边快速寻找脱身之计。 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身边的这堆草垛上这草垛虽然不大,但要钻进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也就只能钻进一个人罢了。 她定了定心神,已生出一计。 她深吸一口气,对冯甜道:“小郡主,我有办法帮你逃出去,不过你得听我的安排,好么?” 冯甜乖顺地点了点头。 “那么,小郡主,请你把衣服脱下来。” 冯甜一惊,失声道:“什……” 夏浅微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解释道:“你穿上我的衣服,钻进这个草垛里面去。你身形小,他们一时间不会留意到你。” 冯甜眨巴了一下眼睛,“呜呜”了两声。夏浅微于是松开了手,让她说话。 冯甜问道:“那你呢?” “我穿上你的衣服,引开他们。等他们全部离去之后,你再从草垛里面出来,一直往北跑,直到看见一个废旧驿站,那边有我们的人在接应。” 冯甜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染之哥哥,如果我跑了,你怎么办?” 夏浅微拍了拍胸口道:“我会武功,不怕他们的。等你脱身之后,我再找机会逃出来。” 冯甜被她说动了,正想脱衣服,但见夏浅微直愣愣看着自己,顿时红了脸,低声道:“染之哥哥,我要脱衣服了,你可不可以……” 夏浅微心中暗暗发笑,当即也没说什么,配合得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一双素白小手将衣物递过她的肩膀。冯甜小声催促道:“染之哥哥,你……你快点儿。” 夏浅微很快脱下自己的衣服,与冯甜交换。 冯甜低着头红着脸接过衣服,双眼根本不敢往她身上看。 夏浅微穿的粗布衣服十分简单,冯甜往身上一套便了事了,倒是冯甜的郡主衣服式样繁复,穿的时候必须有人搭个手才行。 夏浅微实在没有耐心与这身衣服耗下去,只好跟冯甜求助:“小郡主,麻烦你帮我把后背的绳子系一下。” 冯甜见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但在系绳结的时候,却发现她从胸口到后背竟缠了厚厚的绷带。 冯甜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以前她奶娘带着她偷偷出去玩,为了将她扮作男孩子,也曾在她胸前缠过绷带……如此说来,难道…… 夏浅微见身后冯甜渐渐停了手,忽地抽了一口冷气,回过头去,见她盯着自己背上的绷带,一脸的震惊。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头皮上一阵发毛,懊恼自己怎会如此疏忽大意。 但眼下事态紧急,她干脆扯掉绷带,对冯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小郡主,别嚷,我是女儿身没错。但是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我会没命的!” 冯甜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被人知道了,会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要砍头的!” 小郡主吓得噎了一下:“连……连蒙先生也不知道吗?” “他自然是不能知道的。”夏浅微说着,执起冯甜的双手,哀求道:“小郡主,看在我们曾经患难与共的份上,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 冯甜忙点头答应。 “记得哦,就算见到了我家公子,还有你爹,也不能说哦。” 冯甜又是一阵点头。 ------------ 第33话李代桃僵互换身份 副将姜立带着搜索队渐渐逼近了草垛,忽听草垛背后传来“哎哟”一声娇脆的声音。 姜立收住了脚步,喝问:“什么人?” 草垛后没了声息。 姜立朝身后士兵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士兵跑到草垛后,见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匐在地上,一条腿上染了鲜血,似乎是受了伤。 其中一名士兵回头报告道:“头儿,这里躲了一个女人。” 姜立快步来到草垛之后,上下打量着夏浅微,只见她头发蓬乱,神色慌张,身上的衣服虽然华贵,却有些显小,整个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姜立忍住笑意,清咳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这里?” 夏浅微捏着嗓子学着冯甜的腔调回答道:“我……我叫冯甜,我迷迷糊糊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带到这里了……大哥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草垛中,冯甜曲着身子抱着膝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冯……甜?”姜立沉吟着,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夏浅微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爹叫冯翼荣,不过别人都叫他王爷。” “衡黎淮王!”姜立全身一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再次打量了夏浅微一番,然后对手下士兵道:“带她去见将军。” 陆琅行见姜立带了一个少女回来,便皱起眉头打量着那个少女。 姜立跑到陆琅行身边,低声道:“将军,此女便是被莲蓉劫持而来的衡黎淮王的女儿!” 陆琅行眯了眯眼:“你确定?” “我已经问过她了,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冯甜,也承认冯翼荣就是她父亲。” 陆琅行挥了挥手,姜立便垂首退到了一边,那几个士兵也放开了对夏浅微的钳制。 陆琅行慢悠悠地走到夏浅微面前,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浅微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莲蓉说,这里是苎罗,就是一直跟我爹打仗的那个国家。” 陆琅行点了点头:“没错,这里是苎罗国。莲蓉还对你说了什么?” 夏浅微想了想,道:“她很凶地对我说,让我老实呆着。” “可是你并没有听她的话。” “我凭什么要听她的话,她不过是我爹的一个小妾罢了。” 陆琅行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位小郡主是个迷糊性格,被绑架了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迷糊得挺可爱的,比如现在,逗逗她也挺有趣的。 他弯下身子平视着夏浅微:“小郡主,想不想回去见你爹?” “想啊!” “那你要乖乖跟着我,听我的话,知道么?” 夏浅微露出一派天真的表情:“我乖乖跟着你,你就会送我回去见我爹吗?” “那是自然。”陆琅行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道,“只要你听话,你爹也听话,我便能送你回你爹那里去。” 夏浅微点头道:“好!”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和莲蓉呆一块,那个女人好凶,我讨厌她。” “没问题。”陆琅行笑了笑,“以后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若是你不喜欢那个女人,我便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着,对手下道:“给小郡主牵一匹马来。”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会骑马么?” “会一点。” “那就好。”陆琅行摸了摸夏浅微的头。 然后,他留下了一半的人马,助黄世成剿灭何戟军队,自己便带了夏浅微先行离去。 西门涉等人在放了三把火之后,便趁乱撤出了军营。 他们来到几里之外的废旧驿站,等候了半天,才看见冯甜穿着夏浅微的衣服蹒跚而来。 “小郡主!”西门涉迎了上去,问道:“您还好吧?” “蒙先生!”冯甜一头扑进西门涉怀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蒙先生,染之姐……染之哥哥他被坏人带走了!” 西门涉一怔,忙问道:“他被谁带走了?” 冯甜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那个人,不过我听别人叫他陆将军。” 郑双着急地问道:“染之是如何被带走的?小郡主您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于是冯甜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只是谨记自己与夏浅微的约定,并未透露她的女儿身份。 西门涉听她如此描述,心下一沉,喃喃道:“难道那陆将军便是……陆琅行?” 苏匿走到西门涉身边,低声道:“公子,这陆琅行在苎罗国也算是位不可小觑的人物,染之若是真的落在了此人手中,只怕事情就棘手了。” 西门涉沉吟了片刻,对苏匿道:“你带着两百轻骑,务必将小郡主安全送回衡黎。” 苏匿一怔,脱口道:“那你呢?” “陆善斌、钟加维和郑双留下,跟我一起去救染之。” 冯甜也不甘示弱:“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救染之哥哥!” 苏匿扶额道:“小郡主,我拜托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我没有添乱!”冯甜义正言辞地道,“我爹说过,做人一定要讲义气。染之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坏人带走的,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染之哥哥不管!” 西门涉露出一丝笑容,俯下身来望着冯甜:“小郡主,您说得没错,做人的确应该讲义气。不过,讲义气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应该选择最有效的那一种,你说是不是?” 冯甜想了想,问道:“什么才是最有效的?” “我们现在站在敌人的地盘上,面对着敌人上千上万的兵力,而我们这里只有两百多人,自然不可能是敌人的对手。所以,我希望小郡主能尽快回到衡黎,向王爷求助,增派援兵。” 冯甜一想也有道理,忙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赶回衡黎去,向我爹求助!” 看着冯甜急匆匆走远的背影,西门涉朝苏匿递了个眼色,苏匿点了点头,带着两百轻骑紧随而去。 夏浅微被陆琅行带着走了几十里路,估摸着冯甜应该已经逃出去,她便开始考虑自己的脱身之道。 她转了转眼珠,问道:“陆哥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陆琅行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走了这么久都没有问要去哪里,我还以为你毫不关心呢。” “因为我刚刚想起这个问题,所以就问问呗。” 陆琅行朝前方指了指,道:“再往前走几十里路,就到留城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留城是大皇子的封地之一,只不过大皇子通常都住在京城,所以留城暂时作为我陆家军的驻军管辖之地。” 夏浅微想起之前听何戟和他的副将谈话的意思,陆琅行应当是皇长子的心腹大将之一,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只是陆琅行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如此年纪轻轻却能博得皇长子重用,看来这个人也是个厉害角色。 陆琅行见她突然低下头不说话了,试探着问道:“怎么,困了?” 夏浅微见机伸了一下懒腰道:“真的挺困的,我还从来没有夜里骑马走这么多路呢。” 陆琅行越发觉得她可爱,于是伸出手道:“军队不比王府,没有马车给你坐。如果困了,就来和我同骑一匹马吧,有我护着你,你就算睡着了,也不至于从马上跌下去。” 夏浅微受不了陆琅行这么直接,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思忖着这家伙是否另有目的。 陆琅行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失笑:“小郡主,你这样看着我,该不会是担心我会对你不轨吧?我虽说是个正常的男人没错,但是我还不至于对你这样的……小姑娘起色心吧?” 夏浅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虽说陆琅行误解了她的心思,但这样的误解对她没有坏处,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 夏浅微坐上陆琅行的马之后,陆琅行倒也规矩,并没有趁机对她毛手毛脚,为了照顾夏浅微,他还特意吩咐全体将士放缓行军速度,免得颠得太厉害了,让夏浅微睡不好觉。 夏浅微虽然心中保持着一份警惕之心,但连续几日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终究抵不住困,昏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衣服也已经被换掉了,穿上了苎罗女子常穿的衣裳。苎罗女子十分注重装扮,衣裳款式也比衡黎女子的衣裳更精致漂亮一些。 但是此刻,夏浅微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多漂亮,她凝视着身上的新衣服,微微皱起了眉,难不成是陆琅行那家伙擅自给她换的衣服? 此时门被推开了,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笑道:“郡主您醒啦?” 夏浅微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个房间,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陆将军的府邸。”女子答道,“将军公务繁忙,刚回到府邸没多久,便又出去了。他吩咐奴婢小心伺候着郡主,郡主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跟奴婢说。” 夏浅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女子道:“奴婢见郡主的衣服有些磨损了,便擅自将郡主的衣服换了,不知这身衣服,郡主可还满意?” 夏浅微轻轻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这衣服不错,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瑶茵,是将军身边的……侍女。” 瑶茵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微微顿了顿。夏浅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上下打量了瑶茵一番,觉得这女子虽不是天姿国色,但样貌还算中上,看她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俨然是这府中的女主人的口吻,想必并非只是单纯的侍女如此简单,日后会升级为侍妾也说不定。 当下,她也没有再细问,下了床洗漱之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过辰时了。郡主饿了么,奴婢去给郡主准备早餐吧?” 夏浅微经她一提,倒的确是感觉饥肠辘辘了,也是点了点头,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 第34话深夜逃跑大计 吃完早餐之后,夏浅微佯装无所事事地在陆府里四处转了转。 瑶茵也许是受到了陆琅行的嘱咐,生怕她不肯安分待在府里,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夏浅微转了半天,也没能转到陆府的边缘,反而越走越找不着北,不禁有些泄气。 她看了一眼身后一言不发像影子一般跟随的瑶茵,故作随意地问道:“将军府究竟有多大,为什么我转了这么久还没能转完?” 瑶茵答道:“其实将军府不算太大,只不过设计比较精巧,郡主可要小心别迷了路。” 夏浅微心中略略一回味,瑶茵这话难道是在警告她,不要轻易动那逃跑的心思吗? 当下她只装作听不懂瑶茵的弦外之音,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拉着瑶茵的手道:“瑶茵姐姐,你对这里熟悉,你带我四处逛逛好不好?” 瑶茵却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微微笑道:“郡主,时候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吃午饭了,一会将军回来,若是见不着郡主,怕是要担心的。” 夏浅微扭过头去默默撇嘴,居然拿陆琅行来压她,若不是为了假扮小郡主蒙蔽敌人,她才没那耐心在这里跟他们耗时间! 无奈这瑶茵虽说是侍女身份,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任凭夏浅微软磨硬泡,她就是不上套。眼看着吃中饭的时间到了,夏浅微也没了办法,只要怏怏地跟了瑶茵回到客房,果然便见陆琅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品着茶。 “将军。”瑶茵见到陆琅行,也不意外,面色沉静地福了福身。 陆琅行对她点了点头:“瑶茵,辛苦你了,先退下吧。” 瑶茵谦逊一笑,又看了夏浅微一眼,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待瑶茵离开之后,陆琅行冲夏浅微招了招手。夏浅微乖乖走到他面前,却不说话。 陆琅行问道:“小郡主,肚子饿了没有?” 夏浅微鼓起腮帮子道:“不饿!” “哟。”陆琅行这才正眼打量夏浅微,“小郡主这是在跟谁怄气呢?” “哼,我想让瑶茵带我四处转转,可她老是扯东扯西地不肯带我去,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来耍!” 陆琅行笑了起来,捏了捏夏浅微的腮帮子:“你可不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瑶茵跟了我很多年了,我交代她要好好看着郡主,别让郡主走失了,她这是在尽忠职守,你也别怪她。” 夏浅微翻了翻白眼,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陆琅行拍拍她的脑袋:“好吧,如果你一定想出去转转,我陪着你去吧。” 夏浅微双眼一亮:“真的?” “我像是撒谎的人么?”陆琅行站起身,笑盈盈地朝夏浅微伸出手去。 “这家伙还真把我当小孩了么?”夏浅微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露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十分自然得牵住他的手,跟着他走出门去。 陆琅行很有耐心地陪着夏浅微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夏浅微这里瞧瞧,那里望望,看见新鲜的东西还要追根究底地问个明白。 看着夏浅微一直兴致勃勃的样子,陆琅行微微眯起双眼,试探着问道:“郡主,在衡黎国可有婚约?” “嗯?”夏浅微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陆琅行。 “郡主如果还没有许下婚约的话,可否考虑嫁到苎罗国来呢?” 夏浅微内心有些惊疑不定,猜不透陆琅行说这番话的深意,面上却故作羞怯地笑了一下:“婚嫁之事,还需由家父做主呢。” 陆琅行笑了起来:“郡主说得是,如果能征得淮王的同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天晚上,夏浅微躺在床上,将白天默记下来的将军府地形图在脑海中演画了一遍,思忖着该从哪个方向逃出去胜算更大一些。 亥时之后,将军府万籁寂静,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夏浅微换上轻装,除去身上所有坠饰,打开窗子轻轻一跃,便翻上了屋檐。 根据白天的观察,距离府外最近的一条路线,需要经过将军所住的院子,那一带守备最为森严,但这无法吓退她,越是有挑战的事情,越能勾起她的好胜心。 她借着月光辨明了方向之后,便施展轻功循着鳞次栉比的屋顶飞身而去。 过了片刻,她便顺利来到了陆琅行所住的屋子上方。屋子里还透出一丝烛光,看来陆琅行尚未入睡。 夏浅微放轻了脚步,想尽可能不惊扰到陆琅行,但此刻屋内传出的谈话声,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屋内,瑶茵一边伺候着陆琅行宽衣,一边问道:“将军,奴婢不太明白,那冯甜郡主既然是被抓来作为人质的,您又为何将她当作贵客一般对待?” 陆琅行笑了笑:“冯甜虽是人质,但价值却不仅仅是人质。” 瑶茵想了想,不解道:“奴婢听不懂。” “冯甜的父亲衡黎淮王可是衡黎赫赫有名的四大战将之一,其兵权之重,几乎与颂王西门涉不相上下。几十年来,衡黎与我苎罗战事不断,我们一直没能占得上风,主要都是因为这淮王的缘故。现在皇上想出了一条妙计,对外散播谣言,说淮王有心与我衡黎勾结,企图谋反,此事若是传到衡黎皇帝的耳中,便能破坏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而我们苎罗便能趁虚而入。但是在我看来,这却不是最好的一条计策。在离间他们君臣的同时,最好还要真正将淮王拉拢过来,让他成为苎罗攻克衡黎的一大助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瑶茵猜测道:“将军的意思,是打算先讨好冯甜郡主,然后再接近淮王吗?” “仅仅是讨好的话,没有多大效果。”陆琅行摆手道,“我是在想,如果能将冯甜送去献给大皇子,让大皇子亲自向淮王提亲。如果能够顺利联姻,一来大皇子便成了拉拢淮王的一大功臣,得到皇上刮目相看,二来,大皇子得了淮王如此强劲的外援,势必会成为皇储之争最后的赢家。” 夏浅微在屋顶上偷听到这番话,不禁生出一股怒意,这陆琅行的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妙,只是要将她献给什么狗屁大皇子,还得看她乐不乐意! 她如此想着,起身欲走,不料脚下触到一块断为两截的瓦砾,发出“喀拉”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足够惊动屋内的陆琅行了。 “谁?!”陆琅行大喝一声,推开粘在胸前的瑶茵,大步冲了出去。 夏浅微暗叫“糟糕”,抬脚便溜。 陆琅行冲出门外,便见一道黑影自屋顶上飞掠而过,他猛一提气,纵身跃上房顶,便冲着那人影紧追而去。 夏浅微回头看了陆琅行一眼,见他轻功竟不亚于自己,心里微微有些惊诧,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逃命才是大事,她憋了一口气,发足狂奔。 此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将军府中往来巡逻的侍卫,有人大叫:“有刺客,快来捉刺客!”片刻之间,便有几十名侍卫追了过来,一个个举起弓箭对准了夏浅微。 陆琅行渐渐拉近了与夏浅微的距离,看着前方那个娇小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地蹙起了眉头看那身形,竟有点像郡主? 他回头对身后的侍卫们道:“撤掉弓箭,捉活的!” 侍卫们无奈,只得丢下弓箭继续追。但是他们的脚程哪里比得上夏浅微,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浅微越跑越远。 夏浅微眼看着将军府的围墙近在眼前,刚要做鼓作气跃出去,忽觉肩头一沉,已经追至身后的陆琅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猛地往后扯了一下。 夏浅微一个趔趄,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陆琅行随即跟了下来,刚要伸手去抓她,却见她身形一闪,从自己指尖脱了出去。陆琅行暗暗喝了声彩,眼中兴味更浓。 夏浅微心中焦急,无暇恋战,不料陆琅行却有意纠缠她,既不轻易放她脱身,也不下重手伤她,饶是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顺利脱身。 她心下越来越凉,从小到大,她在拳脚上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亏,除了师傅之外,西门涉算是第一个让她心服口服的高手,而眼前这个敌国将军陆琅行,很不巧的是第二个。 陆琅行见识了夏浅微的功夫之后,也暗暗心惊,没有想到一位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居然会有如此了得的身手,看来以前真是太大意了。 两人交手的功夫,侍卫们也终于赶到了,几把剑同时架在了夏浅微的脖子上,夏浅微再怎么不服气,也只能乖乖就范。 陆琅行见夏浅微一双眼睛气得快要喷出火来,笑眯眯地走上前道:“小郡主,你大半夜地偷偷溜出去玩,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还是乖乖回去睡觉吧。” 夏浅微冷冷哼了一声:“几十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侍卫们被她这么一奚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陆琅行笑了笑:“看来郡主的夜游症还没缓过来呢。既然如此,只能得罪了。” 夏浅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想干什……”她话没说完,便见陆琅行抬了抬手。 她只觉胸口一麻,一阵强大的倦意席卷而来。 陆琅行一把捞住夏浅微瘫软下来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此时瑶茵穿上了外衣,追了出来,见到此番情景,问道:“将军,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先回房去睡吧。” “那将军您呢?” “我送小郡主回房去。”陆琅行说着,抱着夏浅微往回走去。 瑶茵静静注视着陆琅行的背影,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安。 ------------ 第35话 皇子妃或将军夫人 夏浅微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意识虽然清醒了,可手脚还是无法动弹。【.. 】 “没用的”瑶茵远远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椅子上,注视着她的一双眸子隐约泛着幽幽的冷光,“你身上的穴道还没有完全解开,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夏浅微又努力了片刻,还是无法移动分毫,泄气地问道:“是谁点了我的穴道?是你,还是陆琅行?” 瑶茵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走道夏浅微面前,冷不丁抽了她一耳光,冷声道:“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这下贱的丫头可以直接叫的?” 夏浅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抽耳光,顿时一股怒火窜上心头,无奈手脚不能动弹,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瑶茵。 同时她心底也有些疑惑,之前瑶茵虽然对她冷淡,但至少还是礼让三分的,现在居然完全与她撕破了脸,这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瑶茵见夏浅微瞪着自己,抬手刚要再给她一耳光,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陆琅行一脚踏了进来,沉声喝道:“瑶茵。” 瑶茵身子一震,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背对着陆琅行,但是夏浅微分明看得清楚,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与委屈。 夏浅微心里嘀咕着:这女人有什么好委屈的,被打的人明明是我好不好? 片刻之后,她缓缓放下手,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恢复到原先的淡然。她回过身去,朝陆琅行福了福身,轻言细语地道:“是奴婢鲁莽了,奴婢告退。” 说着,也不看陆琅行的脸色,低着头退了出去。 陆琅行走到夏浅微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抚摸她被打了耳光的那一边脸颊,柔声问道:“痛么?” 夏浅微一见他就来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腹诽:你他妈恶心巴拉的装给谁看? 陆琅行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与自己赌气,叹了口气道:“你一定在怪我点了你的穴道吧?其实如果你肯乖乖呆在府里,我又何必这样折磨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也亏得你这么一逃,反而引起了我的警觉。我初时还觉得奇怪,虽说虎父无犬子,但你的身手实在好得出乎我的意料,只怕即便是淮王本人,也未必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你,怎么可能轻易被莲蓉劫走呢?” 夏浅微听他话风不对,生怕他识破自己的身份伪装,忙解释道:“莲蓉那女人在我面前装可怜,降低了我的防备心,我才……” “其实,你是故意被劫,目的是想混入我苎罗探取情报吧?” “啊嘞?”夏浅微傻了一下,开始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抗下“敌国细作”这顶巨大的帽子。 却见陆琅行渐渐凑到她面前,伸出手指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堂堂淮王千金,居然愿意以身犯险,孤身潜入我苎罗做一名细作……小郡主,你还真是不可貌相啊!” 夏浅微见他越凑越近,脑中警铃大作:“喂,你做什……” 她话未说完,陆琅行已经俯下身去轻轻吻住她的双唇,让她的后半句话自动消音。 夏浅微蓦然睁大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陆琅行只是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很快便又撤离。 他见夏浅微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原本还想将你献给大皇子的,现在却是越来越舍不得了。小郡主,不如你干脆嫁给我做将军夫人吧?” 将军府的西苑,莲蓉端着一盆水走出屋子,将盆中的血水倒掉。 这里是她和爷爷黄世成暂居之地。那天晚上黄世成率军与何戟一方斗得你死我活,落得两败俱伤,好在陆琅行的援兵及时赶到,斩杀了何戟,并将受了重伤的黄世成带回留城养伤。而作为黄世成唯一的孙女,莲蓉自然也是跟着过来,方便照料。 这期间,她每次踏出西苑,都被侍卫叮嘱绝不可踏入东苑一步。她心里纳闷,难道这东苑藏了什么宝贝东西么,为何陆琅行如此谨慎?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询问瑶茵,才知道,原来是被陆琅行带回来的那个郡主十分不待见自己,陆琅行答应了她,不会让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听到这番话,莲蓉不禁心中有些憋闷。她们爷孙俩为陆琅行卖命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不如人家一个敌国的郡主。 想当年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了能在陆琅行面前争功,孤身一人潜入敌国当细作,为了接近冯翼荣,她甚至不惜委身给冯翼荣做小妾。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冯翼荣的古板克己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冯翼荣中年丧妻之后,虽然对她这个小妾也是百般宠爱,但也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小妾罢了,从不曾在她面前提国事军机半个字。 好在后来得到了卓士齐的协助,有他不遗余力地筹谋划策,情况才有了转机。眼看着拉拢冯翼荣的行动一步步朝着他们计划的目标推进,不料一个不当心,竟在冯甜和蒙熙的手中栽了跟头,以至于被冯翼荣丝毫不念旧情地逐出府去。 苎罗女子虽然对自己的贞节名誉看得不太重,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耗费了青春年华而苦心经营的成果付之东流——莲蓉站在水池边,细细缴着手中的巾帕,咬牙切齿地想,她劫持了冯甜来,可不是白白送她坐上皇子妃宝座的,就算陆琅行百般迁就那丫头,她莲蓉也要先出了自己这口恶气不可。 就在此时,忽见一名丫鬟领着一个年轻男子自庭院门口走过。 莲蓉猛地一怔,随即疾步追了出去,细细看那男子的身影,心下咋舌:“这不是蒙熙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般想着,她开口唤住那丫鬟,借故说院子里的水盆漏水了,想跟她借个新的水盆。 那丫鬟知道她是黄老将军的孙女,又是暂居在府上的贵客,丝毫不敢怠慢,忙道:“黄姑娘请稍等,奴婢这就帮你领个新的来。”说着又对身旁的西门涉道:“这位公子,还请稍等……” 西门涉忙道:“无妨,无妨。” 那丫鬟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莲蓉装作这才注意到西门涉的存在,正眼打量了他片刻,突然掩了嘴,吃惊地道:“蒙公子,居然是你!” 西门涉也认出了莲蓉,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又似乎不那么惊诧,不慌不忙地拱手道:“原来是莲蓉夫人。” “还叫什么‘夫人’呢,”莲蓉尖酸地笑了一声,“蒙公子难道忘了,我可是拜了公子所赐,才被王爷逐出府去的呢。” 西门涉这才露出一丝尴尬,口中辩解道:“夫人误会了,那一日在下只是一时口快,未仔细斟酌,让王爷迁怒于夫人,在下心中也实在过意不去。” 莲蓉心中暗暗冷笑,当初自己可是挨了二十大板之后被丢出去的,那狼狈样让她至今怀恨在心,没想到这蒙熙居然轻描淡写一句“过意不去”便揭过去了? 她虽然心下恼怒,但是再次见到西门涉,居然还是会看着他的面容着迷。她自从嫁给冯翼荣之后,所接触的都是跟在冯翼荣身边的那些粗莽汉子,再不然便是卓士齐那样的黄脸谋士,让她以为衡黎国几乎见不着俊雅公子了。 但是当冯甜的教琴先生倪溯在王府出现之后,让她生生为之倾倒,这男子的容貌竟比女子还妩媚三分,让她又是爱慕又是嫉妒。 但是倪溯终究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她虽然迷恋于他的容貌,却总觉得他虽然爱笑,但每每笑起来,眼中总是透着一丝凉意,而不笑的时候,冷淡疏离的表情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贸然靠近。 再后来,蒙熙的出现,立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虽说蒙熙在容貌上不如倪溯那般耀眼夺目,但那俊朗的眉目才更符合她心目中对儒雅公子的憧憬。更何况蒙熙进退有度,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带着满满的暖意,仿佛在鼓励她的靠近。 于是在一次次接近他之后,莲蓉的一颗芳心终于沦陷了。她听说蒙熙祖上虽然位居高官,但如今早已家道败落,只能前来投靠淮王,寄人篱下。而她莲蓉,虽说表面上是淮王的一个小妾,但实际上却是堂堂黄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如果她能与蒙熙相好,到时候表明了身份,便带着蒙熙回到自己的国家,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么。 如此想着,她才敢大着胆子勾引蒙熙。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那尚未展开的美好蓝图,居然会因为几颗巴豆而化为泡影。 当她心灰意冷回到苎罗之后,却没想到会再次遇见蒙熙,这让她心里忍不住又小小地窃喜了起来。 但是她再怎么意乱情迷,也猜到了蒙熙此刻出现在将军府,绝对不可能是为她而来,必定是为了冯甜。 当下,她板起脸冷冷挥了挥手:“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只是不知蒙公子此番进入将军府,是为了什么事?” 她如此明知故问,西门涉也就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不瞒夫人,王爷听说小郡主落入了陆将军手中,于是命在下前来求见陆将军,请陆将军网开一面,放过小郡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36话 教书先生求见 莲蓉一怔,吃吃地笑:“你要如何‘请求’陆将军呢?” 西门涉一脸严肃地道:“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 这一下,莲蓉笑得更欢畅了。在她眼中,这样迂腐的蒙熙,却是越看越可爱。 “我们陆将军若是固执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莲蓉顿了顿,道,“他此次得了小郡主,牵制淮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想将小郡主呈献给我们大皇子,这可是大功劳一件。你说,陆将军会因为你这穷酸书生的几句话,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西门涉一听这话,心中略略安下心来,虽说陆琅行要将郡主呈现给大皇子是一件令人头疼的麻烦事,但至少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夏染之的伪装还没有被识破,只要身份尚未暴露,夏染之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莲蓉见西门涉陷入了沉思,以为他在为难,这种微微蹙眉的模样在她看来也是如此撩人。 她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看着西门涉,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占有欲,盯得西门涉微微露出了窘态。 莲蓉看过瘾了,才缓缓开口道:“要不要我帮你呢?” 西门涉抬眼看向莲蓉,有些意外:“你愿意帮我?” 莲蓉上前一步走近西门涉,伸出指尖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在他耳畔吹气如兰:“只要,你愿意入赘我黄家,我便可以求爷爷帮你去跟陆将军求情。” 西门涉故作不解:“黄家?” 莲蓉得意得扬了扬下巴:“你没有想到吧,我爷爷可是陆将军手下资历最老的得力大将,我莲蓉也是出身名门,如果想在苎罗国内选择夫婿,还怕找不着好男人?可谁让我就是看中了你呢。”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似乎对于自己的心思也感到很无奈。 西门涉略显犹豫地沉吟道:“可是……” 莲蓉冷笑了一下:“你在淮王手下,干一辈子只怕也只能做个幕僚,没准还会像卓士齐那样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下场。你以为淮王真的会举荐你入仕么,他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她见西门涉脸上阴晴不定,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便知自己的挑拨起到了效果,于是继续道:“但是你如果投奔苎罗,入赘我家,我爷爷必定会在陆将军面前举荐你,为你在留城谋个好差事,如果你愿意好好干,没准以后还能升迁到京城里去,前途不可限量。你可要好好考虑,衡量利弊。” 西门涉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他既然混入了将军府,与其自己在府中乱转,还不如好好利用眼前这位送上门来的黄家孙女,也许能让事情更顺利一些。 如此想着,他露出为难的神情:“虽然黄姑娘说得十分在理,但淮王毕竟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若是就此投奔敌国,便会声名扫地,日后还如何步入仕途呢?” 莲蓉心中狠狠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真可算是迂腐中的极品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偏偏就爱他这副模样。 她想了想,宽慰道:“这件事不必担心,我就对淮王提出要求,如果想要赎回自己的女儿,除了释放百里将军,割让土地之外,还要将你作为人质来交换。如此一来,淮王不但不会怪罪于你,还会对你有所愧疚,而你在衡黎人民的心目中,不就成了一位舍人为己的大英雄了么。” 西门涉一边暗暗惊叹这女人的厚颜无耻,一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恭敬作揖道:“那就多谢黄姑娘了。” 莲蓉见他终于改口称呼自己“姑娘”,不禁心花怒放,以至于当西门涉提出想要尽快见到小郡主的要求时,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由于夏浅微始终不肯松口做陆琅行的将军夫人,陆琅行也就乐得将她困在屋子里,虽然给她解了穴道,却逼着她吃下了“软筋散”,让她动不了武,也就起不了逃跑的念头。 这几日瑶茵每次进来为夏浅微送饭时,都是一张阴测测的脸,并且要一直待到她吃完饭后才端着空碗离开,这让夏浅微顿顿食不下咽,几天下来,被活生生饿得瘦了一圈。 到了第三日中午,夏浅微终于忍不住主动投降了:“我说瑶茵姐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瞪着我,我又没得罪过你。” 瑶茵挑了挑眉,轻声细语慢悠悠地道:“郡主说哪里的话,您得罪奴婢的地方,可大了去了。” 夏浅微忙洗耳恭听:“哦,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我怎么不知道,你告诉我,我也好改正。” 瑶茵冷冷道:“郡主应该知道,将军之于奴婢,并非普通的主子与丫鬟的关系。不论以后将军娶了谁做将军夫人,都会收了奴婢做侍妾的,所以,谁来做这个将军夫人,对奴婢来说,很重要。” 夏浅微似乎有些听懂她话中的含义了,接口道:“我明白了,你是怕将军娶了我做夫人,对不对?你很讨厌我,对吧?” 瑶茵笑了笑:“奴婢并非讨厌郡主,不,确切来说,讨厌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任何一个来自衡黎的人,奴婢都非常憎恶,更何况,您可是敌国的郡主呢?” 夏浅微敛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正视着瑶茵:“你憎恶衡黎人?为什么?” “因为,奴婢的父亲、母亲、长兄、长姐、弟弟、妹妹,全部都是被衡黎军队杀死的,奴婢对衡黎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夏浅微心里微微一震,顿时对瑶茵生出一丝愧疚之心。虽说两国战争不断,就不可避免会殃及无辜百姓,但夏浅微自己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家破人亡的滋味,相比之下,瑶茵的身世的确很令人同情,她甚至觉得,瑶茵这样憎恶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瑶茵见她沉默了下来,面露讥诮:“郡主脸上的表情,是怜悯呢,还是愧疚?您不必在奴婢面前惺惺作态,你们衡黎人,全都是铁石心肠的刽子手,你们的军队在践踏我们的家园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丁点的怜悯之心?” 夏浅微原本想告诉她,战争带来的伤害,往往是双方的,衡黎的军队也许对苎罗百姓很残忍,但苎罗的军队在侵入衡黎时,也不会仁慈到哪里去。但是她知道,对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瑶茵来说,这些解释是苍白无力的。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瑶茵听出那是属于陆琅行特有的足音,忙低眉顺目地退到了一边。 自从上次打夏浅微耳光被陆琅行当场撞见之后,她虽然还是很仇视夏浅微,但在行为上还是收敛了很多,至少不敢再随便对夏浅微动手。可见,她对陆琅行还是十分敬畏的。 陆琅行象征性地叩了叩门,也不等夏浅微应声,便擅自推门走了进来。 “吃晚饭了吗?”他看了看夏浅微面前的菜盘子,皱了皱眉:“怎么还是吃得这么少?” 他回头吩咐瑶茵:“去让厨房再多加几道菜,给郡主送过来。” 瑶茵低着头,咬了咬唇,没有应声。 夏浅微忙道:“不用加了,你们苎罗的东西我吃不习惯,加多少菜我都一样吃不下去。” 她说这句话完全是在帮瑶茵解围,但又不肯好好说,似乎是在跟陆琅行赌气。 陆琅行笑着坐在她的身边,很有耐心地劝道:“不习惯只是暂时的,等你真正嫁给我之后,慢慢就会习惯的。” 夏浅微翻了翻白眼,笑着陆琅行无时无刻不找机会劝她嫁给自己,不论什么话题都能扯到婚嫁上去,也难怪瑶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陆琅行见夏浅微撇过头去不搭理自己了,想了想,说道:“郡主,我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若是不能把这里的饭菜全部吃完,我可就不带你去见蒙公子了。” 夏浅微一口饭喷了出来:“谁,你说哪个蒙公子?” 陆琅行笑了:“除了你的那位教书先生,还有哪个蒙公子,难不成,你连自己的老师都忘了?” 夏浅微二话不说,将所有菜盘子里的菜全部倒进饭碗里,然后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 看到这一幕,不仅陆琅行震惊了,连瑶茵也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她。 陆琅行戏谑地笑:“郡主,你不是说苎罗国的饭菜吃不习惯吗?” “我只是肚子饿了而已!”夏浅微满嘴饭菜,含含混混地回了一句。 陆琅行心情大好,支着腮帮子看着她吃。她这副模样虽然与郡主身份应有的淑女形象相去甚远,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非常的赏心悦目。 夏浅微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所有饭菜,然后鼓着腮帮子迫不及待地问陆琅行:“我可以去见蒙先生了么?” 陆琅行眯起眼睛看着她,不无酸意地道:“郡主,我有些怀疑,你这样急着去见那位蒙公子,究竟是因为他是你的家乡的人呢,还是因为……” 他话没说完,夏浅微已经径自跑去开门了。 陆琅行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跟了上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37话 谁吃了谁的醋 西门涉跟着莲蓉从西苑来到东苑,一路上暗暗记下整个将军府的布局。【.. 】 进入大厅之后,却不见主人,只有一个小丫鬟端来两杯茶。 西门涉问那小丫鬟:“小郡主在哪里?” “郡主在吃饭。”小丫鬟直言不讳地答道,“将军说郡主如果不肯好好吃饭,就不让她出门。” 西门涉无语了一下,没想到这陆琅行居然还有做保姆的潜质。 那小丫鬟退出去之后,莲蓉见四下无人,便又粘到西门涉身边,轻声细语地撩拨他:“蒙熙,如果这件事我帮你办成了,你可怎么谢我?” “这个……”西门涉木讷地想了想,“黄姑娘希望在下如何表示谢意?” “你这傻子!”莲蓉笑骂道,“让我自己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你得给我惊喜才行啊。” “这个……”西门涉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莲蓉看他这副模样,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凑上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笑嘻嘻地打量西门涉的反应。 西门涉迅速垂下眼眸,掩去眼中厌恶之色,连着后退了两步,连声道:“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使不得……” 莲蓉逼近一步,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颈项,满不在乎地道:“我们俩是郎有情妾有意,光天化日又如何?我这个女子都不怕羞了,你怕什么?” 西门涉又连连退了几步,一叠声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越是推拒,莲蓉便越是觉得有趣,干脆将他逼到了墙角,一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欺近他身前,一点一点地,再次凑到他的唇边,半是诱惑半是命令:“蒙熙,吻我。” 蒙熙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但是早已被**冲得神魂颠倒的莲蓉并没有发现,只是满怀期待地闭上了双眼,重复道:“吻我。” 西门涉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的笑意,然后缓缓覆上了她的唇。 大厅之外,夏浅微默默瞪着屋里那对男女,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跟在他身后的陆琅行却没有太多的惊讶,苎罗国主张男女平等,女子在爱情方面表现得比较外放,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公子的事情比比皆是,莲蓉这番举动在陆琅行看来,也不过尔尔。 他原本想接机与夏浅微调笑几句,但目光落在夏浅微脸上时,他猛地收缩了一下眼瞳——这绝不是一个学生看老师的眼神。 此刻的夏浅微,脸上透出一丝杀气,仿佛一头随时可能冲上去撕咬莲蓉的小豹子。 他垂下眼眸,伸手握住了夏浅微的拳头,低声道:“你是在吃醋,嗯?” 夏浅微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 当时陆琅行只说蒙熙来见她,却没有提及莲蓉的名字,以至于她想也没想便冲了出来。如今想来,自己实在是太过鲁莽了,若是被莲蓉看见了自己,岂不是要露陷? 这般想着,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拳头,也挣脱了陆琅行的手,沉声且不容质疑地道:“我记得我说过的吧,我讨厌莲蓉那个女人,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着,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西门涉的声音:“小郡主,您不想见在下么?” 夏浅微浑身一震,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门涉,只见他此刻正跨出门来,微笑着向她作了一揖。 “蒙……先生。”她学着冯甜的口吻称呼他,神色却十分不自然。 西门涉见她眼神飘忽,像是在找什么,心中已经猜到她在焦虑些什么。 他转而望向陆琅行,脸上微微一红,道:“陆将军,不好意思,刚才黄姑娘她……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突然之间就晕过去了。” 陆琅行一怔,随即走进大厅一看,果然发现莲蓉直挺挺躺在地上,满脸通红,一只鼻孔中还挂下一道鼻血。 这副模样,倒真像是色迷心窍、气血上涌导致的晕厥。但陆琅行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莲蓉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她如同许多苎罗女子一般,毫不掩饰自己对男色的喜好,自小到大被她染指过的男子一只手还数不过来,这样的女子,至于为了这么一个书呆子的轻轻一吻就激动得晕过去么? 陆琅行命人将莲蓉抬到客房里去,并派人去请大夫为莲蓉诊治。 夏浅微趁此机会,表示要让蒙先生帮她向自己的父亲传达一些“体己”的话,意思是陆琅行你可以闪人了。 陆琅行回想起方才夏浅微压抑着怒气的神色,虽然被她自己解释为憎恶莲蓉所致,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根据他“阅”女无数的直觉来看,这位小郡主对她的教书先生必定存了些不寻常的心思。 想到此处,他感觉自己心底泛起一丝酸意,如果说她是在吃莲蓉的醋,他又何尝不吃蒙熙的醋?他怎么可能傻到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陆琅行心中计较着这些心思,面上却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前边有座凉亭,风景雅致,很适合故友叙旧。” 夏浅微见他老神在在站在原处,没有要避嫌的样子,心中堵着气,一把抓了西门涉的手腕便朝凉亭的方向走去。 陆琅行目光锁定在两人牵着的双手上,咬牙切齿地腹诽:“你们衡黎女子不都很讲究男女之嫌的么,你抓他抓这么紧做什么,你羞不羞啊你?!” 夏浅微带着西门涉来到凉亭上,回头望了望,见陆琅行的身影已经变得只有一根手指这般大了,确定他即便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见他们两人的谈话,才松开手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西门涉却不疾不徐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戏谑地笑道:“没想到我们染之穿起女装还挺漂亮的,可比苏匿要自然多了。” 夏浅微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什么叫比苏匿自然多了,她原本便是如假包换的女子好不好。 但是她没有心情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低声道:“公子,现在麻烦死了,陆琅行说要娶我做将军夫人,我不答应他,他便整日缠着我。” 西门涉一怔:“莲蓉不是说,他是想将你献给大皇子的么,怎么突然变卦了?” “他一开始的确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就突然变卦了。” 西门涉神色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夏浅微将当日逃跑未遂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说完懊恼地道:“我当时听见他和瑶茵说要把我送给大皇子,心里吓了一跳,一个没留神,惊动了他,结果害得自己逃跑不成,反而被他软禁。” 西门涉摆手道:“你的那个决定也过于鲁莽,就算你当时成功逃脱了,但是你在苎罗境内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岔了路,和我们的人错过了,岂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 夏浅微吐了吐舌头,心想我怎么知道你们会这么快找到陆琅行的将军府里来?不过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感动。 当初她用自己替换了冯甜,原本就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压根就没指望等着别人来救,而且也不稀罕别人来救。 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自己的困难自己克服,什么时候向别人伸过援手?但是这一次,西门涉在她万般绝望的时刻临空而降,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感动了。 她这厢还在感动着,那厢西门涉却开始考虑别的问题了,只见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只是陆琅行为什么会在你逃跑未遂之后,反而想娶你做将军夫人呢?这不符合逻辑啊,难道有什么阴谋?” 夏浅微虚心求教:“会有什么阴谋?” “这个就要问你啊,他要娶的人又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他说着,突然细细打量起夏浅微,狐疑地道:“难不成,他被你的‘美色’所惑,鬼迷心窍了?” “……”夏浅微张口结舌,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夏老大”、“野小子”、“捣蛋鬼”之类的称呼,还从来没有人将“美色”二字与她夏浅微挂上钩的。 但随即,她看见西门涉兀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虽然你穿起女装是还过得去啦,不过你举止粗鲁,没有一点淑女风范,陆琅行他是瞎了眼吗,居然会想要娶你做将军夫人?” “啪!”夏浅微听见自己一边的额角爆出了一根青筋。 西门涉大胆做出进一步猜想:“如果他当真将你娶进了门,结果洞房花烛夜,扒开新娘的衣服却发现自己娶了个男人回家,他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啊,真想亲眼看一看……” “啪!”夏浅微听见自己另一边的额角也爆出了一根青筋。 她忍了又忍,终于抑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转移了话题:“刚才我看见你和那个莲蓉很亲密嘛,都嘴对嘴亲上了,你们俩究竟藏了什么勾当?”她却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中酸味十足。 西门涉一想起那件事,便脸色沉了下来:“我为了混进来救你,可是牺牲了自己的色相的。你不感谢我,居然还怀疑我的人品?” 夏浅微一怔,心中暗喜,试探着问:“你是被迫的?” “当然是被迫的。换做是你,你愿意去亲她那样轻浮的女子么?” 夏浅微心想,我是女人,我当然不会愿意了,这样的比较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想了想,又问:“那后来,莲蓉怎么突然就晕了呢?” 西门涉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了话题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把你救出去的事情吧。” 他说着,冲夏浅微招了招手。 夏浅微立即附耳过去,听西门涉如此这般一番细说。 站在远处的陆琅行眼看着两人越凑越近,自言自语道:“喂喂,凑那么近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的,当我不存在吗?” 他说着,便要走上前去,此时身后一名丫鬟唤道:“将军,黄姑娘醒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38话 自作多情的傻瓜 莲蓉幽幽醒转后,瞪着屋顶发了一会呆。【.. 】 她记得刚才还被西门涉吻得晕头转向的,怎么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了?难道说,刚才那一吻,只是一段旖旎的梦? 陆琅行跟着小丫鬟走了进来,见她直愣愣地发着呆,有些哭笑不得,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莲蓉,回魂了没有?” 莲蓉转头见是陆琅行,忙坐起身欲下床行礼。 陆琅行摆手道:“你现在刚醒转,礼就免了吧。” 莲蓉还在为自己莫名其妙躺在床上的事情犯愁,于是向陆琅行询问缘由。 陆琅行心想,一个姑娘家,为了男人流鼻血晕厥的事情传出去毕竟不太好,于是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你刚才和蒙熙在大厅等候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我便请了大夫来为你把脉,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需稍作休息便可醒转。我想,也许是你这几天太过劳累的缘故吧。” 莲蓉一听见“蒙熙”的名字,立即下了床,问道:“蒙熙去哪里了?” “郡主说有些事情请他转告淮王,我便让他们两人去前边的亭子里说话,命侍卫们远远看着,你放心,他们谁也逃不掉的。” 莲蓉走到窗边,顺着陆琅行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亭子里站着两个人影,由于距离太远,没能看清楚相貌。 但是西门涉那身衣服她是认得的,那么另外一个女子,想必便是冯甜。她只匆匆一瞥,心中转到了别的心思,便没有再细看。 她回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对陆琅行道:“将军,有件事,我不吐不快。” 陆琅行示意她但说无妨。 莲蓉道:“将军,我觉得,您打算将冯甜郡主献给大皇子的决定,不太妥当。” “哦?”陆琅行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莲蓉道:“淮王在衡黎好歹是位异姓王,手中掌握的兵权丝毫不亚于颂王西门涉,更何况他管辖着衡黎南方的淮阳十三城,天高皇帝远,他自己便是淮阳的地头蛇,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屈尊降贵,跑到苎罗来,只为捞个大皇子岳丈的虚名?” 陆琅行点头问道:“那么,依你之见?” 莲蓉道:“凭我对淮王的了解,这个老家伙刻板固执、刚愎自用,把功名看得比亲人更重。之前他为了打一场反败为胜的漂亮仗,不惜牺牲心腹谋士妻儿的性命,此次我们劫持了他的女儿,他居然只派了一个谋士来谈判,简直没真把自己的女儿当回事。 “如果我们谈得顺利,他还有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释放百里将军,并退兵三百里;若是我们得寸进尺,软禁了他女儿,逼他与苎罗结亲,搞不好会激怒他,到时候他极有可能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女儿,也要率军南攻,那样的话,可就弄巧成拙,得不偿失了。” 陆琅行默默听完,然后陷入了沉思。莲蓉这番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身为一名将领,必须将事情的各种可能性考虑得面面俱到,才有可能万无一失。 而他之前,则因为一时的不谨慎,险些犯了用兵大忌。 过了半晌,陆琅行神色凝重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有理,我会慎重考虑。” 莲蓉见陆琅行答应考虑,心下大喜,忙又趁热打铁地道:“将军,如果您真的决定放郡主回去,不如多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莲蓉故作害羞地低下头道:“我想……让蒙熙入赘我们黄家。” 陆琅行挑了挑眉,没想到莲蓉的这个附加条件,竟是为她自己提的。 莲蓉见他不言语,以为他心里不高兴,忙又解释道:“我爹娘死得早,爷爷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女。前些年我一直呆在衡黎,没能侍奉在他老人家身边,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也快三十岁了,像我这样一个老女人,哪里还会有好男人既愿意娶我,又愿意入赘的呢。 “难得如今遇上蒙熙,他不嫌弃我曾经嫁做人妇,也答应只要放回小郡主,他便入赘我们黄家……将军,您看在我爷爷为陆家尽忠了大半辈子的份上,就帮我这一回吧?”说着,便神色凄楚地抹起眼泪来了。 陆琅行知道她这幅模样有多半是装出来的,但是她所说的这些事,却是不争的事实。黄世成一直是陆家军中资历最老、也最任劳任怨的一位老将,而他的孙女莲蓉,年纪轻轻便自愿潜入敌国当细作,委身给一个老男人做小妾,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劳,但好几次能成功避过淮王冯翼荣的突袭,她也功不可没。 想到此处,陆琅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这件事,我答应你了。” 夏浅微没能和西门涉商谈太久,便被侍卫催促着回去了。 听西门涉的意思,似乎莲蓉会主动劝说陆琅行放自己回去。等到交换人质的时候,自会有人来接应她,她只要负责逃跑就可以了。 想到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夏浅微躺在床上兴奋地睡不着觉。手中握着西门涉临别时偷偷塞给她的软筋散解药,这解药服下之后,需过三个时辰才能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如果今晚服下的话,从明天早上开始,便能渐渐恢复功力了。 她思绪杂乱,转来转去,最后又转回到西门涉身上,想着此刻西门涉会在什么地方过夜,身边是否还有那个讨厌女人的纠缠。 门突然之间被打开了。夏浅微一惊,忙将脑袋埋入被窝中,一口将解药吞了下去。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夏浅微心中暗骂:“陆琅行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进来居然连敲门都省去了。” 陆琅行默不作声地走到夏浅微床前,默默在床边坐下,默默注视着卷缩在被窝里的夏浅微。 夏浅微不知他这么晚了跑进她房间里要做什么,于是一边装睡一边等他开口说话,只要他一开口,她便立马跳起来轰他出去。 但是过了半晌,也不见陆琅行开口。 夏浅微郁闷了,被窝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她开始担忧自己究竟还能在被窝中撑多久。 终于,陆琅行轻轻叹息了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差点闷到断气的夏浅微也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她掀开被子,气势汹汹地瞪着陆琅行,正欲开口下逐客令,忽见陆琅行双臂一张,将自己搂了个满怀。 “咦?”夏浅微晃了晃神,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 “别动。”陆琅行的声音有些闷,听起来竟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安安静静地让我抱一会儿。” 夏浅微心想我凭什么要乖乖给你抱,我又不是你那个暖床的侍妾。 这般想着,她又挣扎了两下。 “你若再不听话,我明天可不放你回去了。”陆琅行开始威胁她了。 夏浅微身子一僵,果然不敢再动。 陆琅行环着夏浅微的双臂渐渐收紧,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记着他之前的威胁,依然不敢动弹半分。 陆琅行将脸埋入夏浅微的颈窝里,轻嗅着属于夏浅微身上的那种淡淡的体香。 “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了呢?”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夏浅微皱了皱眉,她哪里没心没肺了?想当初在马道村,她可是出了名的讲义气,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事情她可没少干,所以才会有一大帮子的兄弟心甘情愿地跟着她混。 不过从整句话的意思来看,这陆琅行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但他究竟喜欢自己哪点?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于是她竖起耳朵等待他的答案。 可是陆琅行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咕哝了这么一句,便又了没下文。 夏浅微等得抓心挠肺,只好自己开口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你啊……”陆琅行喃喃自语,仔细想了片刻,道:“我就是喜欢你的没心没肺,喜欢你吃饭狼吞虎咽,喜欢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喜欢你打不过我气急败坏的模样……” “行了。”夏浅微一脸黑线地打断了他的话,陆琅行理由说了一大堆,但没一句能让她高兴。比起西门涉提到的“美色”论,她更相信他的“阴谋”论。 被他如此抱着实在难受,夏浅微忍不住推开了他,却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此刻的陆琅行,眼神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脸色沉静得可怕。 他静静注视了夏浅微半晌,问道:“郡主,你回到衡黎之后,还会记得我么?” 夏浅微怔了一下,被陆琅行如此严肃地询问,她心中有些忐忑,实在不知该用哪一种答复来搪塞他。 然而陆琅行却似乎根本没有指望得到她的回答,他渐渐凑近夏浅微,低声道:“没有关系,我会让你记住我的,永远记住我……” 眼看着陆琅行渐渐逼近的脸,夏浅微心下一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下意识地就要躲闪。但是已经晚了,陆琅行一把托住她的后脑勺,滚烫的嘴唇已经覆了上来。 夏浅微脑海中突然闪过西门涉心无芥蒂地冲她微笑的脸,心里猛地一抽,开始剧烈地挣扎。但是软筋散的解药还没有发挥作用,此刻的她手脚虚软,如同废人一般,根本无法推开陆琅行。 陆琅行的眼神逐渐迷乱起来,一只手已经开始不安分地抚上她的颈项,摸索着企图扯开她的领口。 她真正惊慌失措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口不择言地道:“你做梦去吧,我才不会记住你,从小到大,所有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情,我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陆琅行浑身一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撑起身子盯着夏浅微:“郡主,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上我?” 夏浅微气呼呼地撇过头去:“没有!” 陆琅行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怅然一笑:“我果然……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说着,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夏浅微心有余悸地望向未被关上的门,以及门外暗沉沉的夜色。 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以前她不论受了多重的伤、蒙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但是这一次,陆琅行带给她的屈辱,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她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39话 两军对峙察古关 第二日一早,夏浅微还在熟睡,瑶茵走进房间里,将她推醒,伺候她起床更衣。【.. 】 夏浅微因为昨晚的事情,一晚上没睡好,数次被噩梦惊醒,以至于现在睡眠不足,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状态。 瑶茵注意到她憔悴的脸色,心里冷冷一笑,问道:“郡主昨晚没睡好么,难道是因为将军要放你回去了,心里舍不得了?” 夏浅微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哪里,我是高兴得睡不着。” 瑶茵淡淡回了一句:“但愿如此。” 夏浅微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瑶茵,你喜欢陆将军么?” 瑶茵看了她一眼,答道:“自然是喜欢的。” “你喜欢他哪里呢?” “陆将军的一切,奴婢都喜欢。” 夏浅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想这世界上难道当真有如此盲目的爱情么? 但是瑶茵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奴婢自从被衡黎人害得家破人亡之后,成了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女,整日被街头乞丐欺负,若不是陆将军收留了奴婢,只怕奴婢也活不到今日了。” 夏浅微恍然,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一番遭遇。随即,她陷入了沉默。 瑶茵帮夏浅微换上了新的衣服,然后带着她坐到梳妆镜前,细细地帮她挽发髻。 夏浅微透过镜子注视着瑶茵,见瑶茵一直垂着双目不说话,虽说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衡黎人的厌恶和憎恨,但在照顾夏浅微起居期间,除了那一次失控打了她一耳光,大部分时候还是十分恪守奴仆的本分,将夏浅微照顾地无微不至。 夏浅微望着这样面冷心热的瑶茵,一时间有些感慨,喃喃道:“瑶茵,如果有一天,衡黎和苎罗不再打仗了,该有多好。” 瑶茵盘着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眼看了看镜中的夏浅微,没有说话。 夏浅微继续道:“其实不论是苎罗还是衡黎,百姓都是战争中最无辜的牺牲者,虽然我没有像瑶茵那样遭遇家破人亡的悲惨命运,但是,我可以体会你心里的痛苦。瑶茵,如果我们两个国家能够和平相处的话,你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我?” 瑶茵微微有些动容,却依然冷冷看着夏浅微:“奴婢是否讨厌郡主,对郡主来说很重要么?” 夏浅微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挺喜欢瑶茵的,当然不希望瑶茵这么讨厌我。” 瑶茵怔了一下:“郡主……喜欢瑶茵什么?” “瑶茵又贤惠又能干,处事稳重大方,对于心里讨厌的人,也会细心地照顾,这一点,就让我很佩服。如果是我,如果遇到了让自己厌恶的人,我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更不要说让我去伺候她了。” 瑶茵苦笑了一下:“若是处在郡主的身份,自然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了。奴婢身份低微,即便心里憎恶,面上也只能巴结着奉承着……” “可是瑶茵并没有奉承过我啊,不但没有奉承我,还明明白白表现出自己的憎恶,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瑶茵。” 瑶茵情绪有些起伏,鼻间微微酸涩起来。她撇过头去,隐忍住眼中的泪意。今日是陆琅行送夏浅微去边境交换人质的日子,她原本心里十分庆幸,终于可以将这个敌国的郡主送走了,却没想到这位郡主会在临行前说出这番话来,让她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陆琅行派人来接夏浅微。 瑶茵虽然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但却步步紧跟着将夏浅微送到了将军府的门口。 夏浅微即将踏上马车的时候,瑶茵突然从怀中取出一盒冰镇杨梅,塞进夏浅微怀里,低声道:“这几天天气闷热,路途上容易中暑,若是觉得气闷了,便将这杨梅含在嘴里,稍微可以解解暑。” 夏浅微低头看了看被瑶茵仔细包好的盒子,微微还能感受到盒子外残留的凉意,心下十分感动,抬头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见瑶茵转过身去,径自回府去了。 夏浅微知道瑶茵心里早已原谅了她,但面上还是下不来脸,也不太擅长应付一些煽情的场面,不禁微微一笑,抱着盒子钻进了马车。 自始至终,陆琅行都没有出现。 夏浅微心里有些好奇,于是向负责护送的副将询问陆琅行的下落。 副将告诉她,陆琅行因为一早有些事情,先出门去了,一会儿在城门口等他们。 夏浅微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经过昨天晚上那件事之后,她和陆琅行都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互不见面自然是最好的了,免得又起尴尬。 马车缓缓前行,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 她掀开车帘,看见陆琅行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身后还跟着莲蓉和西门涉。 副将策马来到陆琅行面前,低声与他商议着什么,西门涉对上夏浅微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朝她比了个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是:注意身边的人。 夏浅微迅速环视了一下随行护送马车的士兵,果然看见有三名士兵微微抬头,当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时,便又垂下眸去。 他们分别是陆善斌、钟加维和郑双。原来他们早已混入了士兵的队伍,有这几位结拜兄长的随行护送,夏浅微突然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 那位副将与陆琅行商定行走路线之后,便命令继续前行。夏浅微略略估算了一下,此次跟随陆琅行出行的郎将有二人、都尉有十人,如果按照每团1万人的编制,那么此次陆琅行所率的军队,足有十万将士! 如此大的阵仗,陆琅行仅仅是要去苎罗边境与淮王谈判吗?夏浅微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没有表面上看到的如此简单。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由于解药的药性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渐渐能感觉到全身力气在慢慢复苏。 很好,她微微扬起嘴角,到时候,可要大大地干上一架,好好出了这口憋闷之气。 从留城到察古关外,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费了五天时间。 行军期间,陆琅行每次都是派副将前来与夏浅微交流,自己却再也不正眼看她一眼。 夏浅微心里知道,陆琅行必定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赌气,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这气生得奇怪,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怎么现在搞得反而像是她对不起他? 她反复思量,认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于是强行压下心里那一份歉疚之情,高高抬起下巴,露出毫不在乎的神色。 两人一直这般僵持着,到了第五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暗,气温也比在留城的时候下降了好几度,渐渐泛起了凉意。 车子停下之后,夏浅微从马车里跳了下来,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吹得她有些瑟瑟发抖。 她一边用双手抱住双臂,轻轻摩挲着去除寒意,一遍心里感叹着,到了这察古关外,才真正有些嗅到了属于衡黎的家乡气息啊。 突然身子一暖,一条毯巾覆上了她的肩头。她扭头去看,见是陆琅行站在她的身后。 陆琅行见夏浅微回头看她,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你是我们苎罗的人质,若是着了凉生了病,对我们来说可是件麻烦事。” 夏浅微会心笑了一下,既然陆琅行不肯说实话,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她,那么她含在嘴里的“谢谢”也免了。 一转头,发现站在莲蓉身边的西门涉正朝这边看过来,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隐约能感觉到他目光中微妙的情绪。 夏浅微正想细细琢磨他这样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见莲蓉循着西门涉的视线望了过来。她忙转身将毯巾盖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以免被莲蓉瞧出端倪。 此时,陆琅行身边的副将低低说了一句:“将军,他们来了。” 在函谷关的入口,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了出来。 为首的自然是淮王冯翼荣,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他手下的几位将军,估摸着兵力也不算少,但是和陆琅行的十万大军比起来,还是弱了一些气势。 陆琅行跨上马背,漫步行至队伍面前,朗声道:“这位便是淮王么,晚辈久仰大名。” 淮王一派悠闲地捻了捻长须,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陆将军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也果然是名不虚传。” “哦,名不虚传?” “派遣细作、劫持人质,这种事情,果然也只有陆将军这样奸佞之人才干得出来啊。” 冯翼荣如此开门见山的挑衅,倒是让陆琅行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夏浅微,心想,难道他竟真如莲蓉所说,根本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安危么? 此时他身边的副将已经沉不住气了,厉声喝道:“冯翼荣,我们陆将军可是诚心与你谈判,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忘了,你的宝贝女儿还在我们手上呢!” 冯翼荣脸色一整,肃然道:“我知道,你们打算劫持了我的女儿,来威逼我释放战俘、退兵三百里。这简直是痴人做梦,我冯翼荣若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弃国家社稷于不顾,我还有何颜面面对皇上、面对我冯氏列祖列宗?!” 他这一方话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听在陆琅行耳中,却是分为刺耳。 他忍不住又去看夏浅微,心想淮王说出如此绝情的话,难道就不怕自己女儿听了寒心?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夏浅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淮王,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竟是毫不掩饰的敬佩与激赏。 这让陆琅行感觉十分古怪,这绝对不是身为女儿应该有的反应,反而像是……难道这中间藏了什么玄机,而他却没有注意到?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0话 颂王身在何处 此时,一名副将凑近陆琅行耳边低声道:“将军,既然这淮王老儿冥顽不灵,我们也不用与他们多费唇舌,直接将郡主斩杀于军前,好好与他们大干一场!” 另一名副将道:“直接斩杀实在太便宜她了。【.. 】既然她老爹不顾她的生命安危,我们不如将她女儿送到军营中去,给将士们……”他话没说完,忽然接到陆琅行凌厉的视线,讪讪闭了口,心下有些戚戚,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陆琅行接上刚才的话题,问道:“如果现在就开战的话,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前一名副将较为老成持重,胸有成竹地道:“末将刚才已经派人去探过了,此次淮王所率军队,最多也就只有五万余人,才及我们的一半,如果面对面干一场的话,我们绝对有80%的胜率。” 陆琅行心下了然,苎罗与衡黎国境线绵长,双方都在各处要塞驻军对峙。淮王手中虽然兵力不少,但都分散在各个驻地上,一时间无法调回,此次能在仓促间调集五万余人,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这般思忖着,他抬手示下,向衡黎正式宣战。 按照惯例,两军正面对战,要先派出副将单挑,单挑完了再决定是战是退。 淮王手下大多是一些跟随多年的老将,临战经验丰富;而陆琅行手下,则多是一些年轻将军,一个个孔武有力、骁勇善战。 三番单挑下来,陆琅行一方二胜一败,略胜一筹。 看着对方的副将灰头土脸地回到列队中,陆琅行得意地笑了一下:“淮王,如果你现在想改主意,还来得及,只要你肯答应我们提出的三个条件,我们立即释放郡主,不再追究。你意下如何?” 淮王一怔,随即冷笑道:“什么,三个条件?当初你们只提了两个条件,几日过后,居然就突然变成三个了?” “哦,是这样的,第三个条件,对淮王来说,不过是个小条件罢了。”他顿了顿,指向莲蓉身旁的西门涉,调侃道:“这位蒙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很得我们莲蓉姑娘的欢心,莲蓉姑娘想收了他做入赘夫婿,还望淮王能够成人之美。” 他话音未落,手下将士早已哄笑成一片。莲蓉心下甚是得意,她在冯翼荣那老家伙身边憋屈了这么久,今日不仅公然给他扣上一顶绿帽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奚落他,怎不让她扬眉吐气了? 夏浅微听着那些刺耳的哄笑声,虽然知道这只是西门涉的韬晦之计,但不知为何,心里仍然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往西门涉的方向望去,却见他双目低垂,神色淡然,面上没有露出一丝情绪,仿佛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 冯翼荣一听这话,犀利的视线投向西门涉,问道:“蒙熙,此话当真?你真要投靠苎罗,给那贱人做上门女婿?” 莲蓉面色一变,厉声道:“冯翼荣,你嘴巴放干净一些,我黄莲蓉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之家的千金小姐,委身于你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若不是为了从你身上捞取情报,你以为我会稀罕做你一个糟老头子的妾?” 莲蓉自小在苎罗长大,性子原本就泼辣,以前是为了藏匿锋芒,所以不曾显露自己的真实性情,如今反正身份已经暴露,许多积怨压在心底不吐不快。 但她这番话说得如此露骨,反倒让冯翼荣脸面丢尽,他好歹是衡黎的异姓王,多少人想攀附于他而不得,这女人居然将他比作牛粪,顿时恼羞成怒,气血上涌,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他身边的副将见他面色不对,忙伸手扶住了他,大声道:“蒙熙,你小子倒是开口说句话,你没看见王爷被那贱人气成什么样了么,你难道忘了,之前王爷是如何待你的?你若是真的投奔了苎罗,那便是我们衡黎的耻辱!” 这话字字锥心,听得夏浅微暗暗焦急,她不时回头看西门涉,希望他能为自己辩解一句。 西门涉待那副将骂痛快了,才微微抬起头来,淡淡道:“蒙熙……自然是不愿意的。” “你说什么?!”莲蓉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西门涉,“蒙熙,我们事先可是说好了的,难道你想反悔?” 蒙熙冲莲蓉微微一笑:“在下若是不先答应你的要求,你又如何会答应劝陆琅行放人呢。这一点上,在下对黄姑娘还是非常感激的。” 莲蓉一怔,此刻的西门涉,虽然还是像往常那般神色温和地微笑着,但眼神中的暖意早已被抽尽,剩下的,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嘲讽,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莲蓉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凉意泛滥开来,一直漫上指尖。 “蒙熙,”她的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道,得罪我黄莲蓉是什么下场?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西门涉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就,不妨试试看啊。” 莲蓉怒极攻心,抬手便要揍她,却被陆琅行喝止了:“莲蓉,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这么一个穷酸书生,不值得你为他伤情,日后你将他绑回去,如何处理都随你高兴便是。” 莲蓉意识到刚才的确有些失态,若在此时与蒙熙动手,非但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只会让冯翼荣看笑话罢了。她恨恨收回了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陆琅行复又朗声道:“既然淮王没有丝毫谈判的诚意,看来今日之战,是避无可避了。” 他抬起一只手,刚要下达进攻的命令,忽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冲入敌方阵营,声音清晰可辨:“王爷,援兵到了!” 冯翼荣低头一看,前来报信的竟是琴师倪溯。 他微微一怔,此人应该呆在王府中陪伴冯甜才是,怎会出现在此处?但这个问题很快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对于倪溯此人,他也是最近几日才有所改观的。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徒有漂亮皮囊的琴师罢了,不料之前冯甜被劫持,竟是他千里迢迢穿过边境,护送着冯甜回到王府,仅是这份胆魄,便已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他很快将思绪拉了回来,他敢以区区五万人对抗陆琅行的十万兵马,只因蒙熙事先派人送信来,告诉他只管派人马过来接应他们脱身,切勿与敌军正面冲突。 所以冯翼荣虽然一开始就表明了强硬的姿态,却一直不肯主动宣战,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蒙熙究竟想出了什么样的脱身之计,究竟会不会灵验? 眼看着陆琅行就要下令进攻了,他也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不料此刻却有人来报,说有援兵到达,这怎不让人喜出望外?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手下几位驻守边境的大将的名字,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 他急切问道:“哪里来的援兵?多少人马?” 苏匿笑了笑,朗声道:“颂王麾下白文召和凌长镜两位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这苏匿原本便声音透亮,虽是向冯翼荣禀报,声音却清晰得连陆琅行全军将士都听得一清二楚。 夏浅微微微皱眉,这凌长镜的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她歪头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她所在木军的首领么? 如果是全军出动的话,难道说丁录那小子也来了?这么一想,她的一颗心立即雀跃了起来,好久没有见到丁录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他。 而此刻,陆琅行也在皱眉深思,颂王西门涉一直驻军在衡黎北方松江九城,怎会突然出现在南方苎罗边境?这其中分明有诈! 却听冯翼荣问道:“此刻二位将军身在何处?” “二位将军已经率领两军人马分左右两翼将察古关团团围住,成瓮中捉鳖之势,保管敌人插翅也难飞!” 此话一出,陆琅行一方顿时军心大乱。 陆琅行一见局势不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这是敌人使的诡计,目的是让我们不攻自退,大家切勿自乱阵脚,中了敌人的下怀!” 他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滚雷一般的震动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他放眼望去,见左右两侧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黑压压的将士手握兵器,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步步逼近,将包围圈越收越小。 苏匿回身望向陆琅行,笑着戏谑道:“陆将军,到了现在,你还想自欺欺人地说这是敌人使的幻术么?” 陆琅行一张脸阴晴不定,握着缰绳的手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一场战争,原本是他们一方稳操胜券的,没想到半途杀出个西门涉,居然多管闲事地跑到南方边境来搅局,他这心里的恨,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冯翼荣看这两翼援军有条不紊渐渐逼近的架势,便知苏匿所言非虚,于是问道:“既然两位将军已经来了,那么颂王呢,他可也来了?” “至于颂王么……”苏匿笑了笑,转眸向敌军的方向望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1话 兵戎相见察古关 西门涉接收到苏匿遥遥望过来的视线,喃喃自语:“知道了,游戏该结束了。【 】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说着,翻身下马,缓步走出了列队。 莲蓉回过神来,发现蒙熙已经擅自走出了队形,只当他要逃跑,忙唤道:“蒙熙,你给我回来!” 西门涉充耳未闻,一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地向对面走去。 陆琅行眯起眼睛望向西门涉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这穷酸书生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把莲蓉迷得晕头转向不说,还跟郡主搅合在一起,关系暧昧不明。这个时候他又想搞什么花样,难道以为援军到了,他便能安全脱身了吗?他偏不如他所愿! 这般想着,陆琅行猛地夺过身后一个士兵手上的弓箭,朝西门涉背后“嗖”的便是一箭。 夏浅微留意到陆琅行的动作,心下一惊,失口叫道:“小心——” 她话音未落,箭已追至西门涉背后,只见他猛一旋身,一手抓住箭身,眼眸略抬,对上了陆琅行的视线,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然后,他手一松,只听“吧嗒”一声,箭镞跌落在地。 陆琅行倒抽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到的,此人绝对不简单! 随即,陆琅行身后的几名士兵同时抬起了弓箭,对着西门涉的方向,“咻咻咻”连着几箭射了出去。 西门涉顺手扯下袍下一块布料,一边后退着一边快速甩动手腕,那几支箭便轻而易举地被卷入布料中,然后坠落在地。 此时的莲蓉,也已经看出了西门涉暗藏的身手,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一时间恼怒交加。 她见西门涉毫无顾忌地背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简直不把他们苎罗人放在眼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冲动,便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追上去道:“蒙熙,你站住!我黄莲蓉在此正式向你发出挑战!” 西门涉收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略带怜悯:“黄姑娘,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莲蓉咬牙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难道说,你们衡黎人,个个都是胆小懦夫,连一个女子的挑战也不敢受么?” 西门涉知道她是在激自己,叹了口气,道:“那便来吧。” 莲蓉等的便是她这句话,也不管对方手中有没有兵器,“唰”地一声拔出剑,大喝一声,刺了出去。 西门涉仍是保持着一手负在身后的姿势,上身不动,脚步迅速移动,每当莲蓉剑尖逼近,但一眨眼,他却又退出了几步之外,连他的袍角也未能沾上。 陆琅行看了片刻,便知道以莲蓉那种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蒙熙的对手,抚了抚额,唤道:“莲蓉,够了,回来吧。” 莲蓉哪里肯听,只是一味地挥剑猛砍,大有不将西门涉大卸八块决不罢休之势。 西门涉步步后退,原想为她留一些颜面,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却不知莲蓉渐渐杀红了眼,渐渐露出了疯癫的先兆。 西门涉心下略惊,一伸手探至莲蓉内腕,迅速点了两个穴道,莲蓉手臂一麻,剑身铿然而落。 “够了,莲蓉。”西门涉看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莲蓉微微有些失神,这还是西门涉第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莲蓉。顷刻间,她浑身杀意尽卸,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仿佛一个散了架的木偶,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你真是……我的克星。”她喃喃自语,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此时,左右两翼二十万将士突然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齐声高呼:“恭迎颂王殿下,颂王千岁千千岁!” 与此同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经过西门涉身边时,他一个飞跃,翻身上马,一边朝自己的军队疾驰而去,一边高高抬起了手臂,众将士立即收声,又整齐划一地恢复到立正的姿势。 莲蓉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愕地望着西门涉远去的背影,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颂王……西门涉?” 就在西门涉跃上马背的同时,夏浅微与身后混在士兵队伍里的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四人立即分头行动。 夏浅微趁着陆琅行还处于极度震惊之时,猛地甩开身上的毯巾,跃起身跳上陆琅行的马背,一手扼住他的咽喉,一手将一颗药丸迅速塞进他口中,强迫他咽了下去。 此时陆琅行身边的几名副将才反应过来,忙拔出兵器围将上去。夏浅微一把勒住陆琅行的脖子,拖下马来,一手自腰间拔出匕首,抵在陆琅行颈项动脉处,一边倒退着,一边抬头狠狠瞪向紧逼上来的将士们,厉声喝道:“你们谁敢上前一步,我这刀子可就刺下去了!” 那些将士犹豫了一下,果然不敢再步步紧逼。 陆琅行因为一时不备,被夏浅微钻了空子,而夏浅微这一系列突击动作也实在是迅猛地让他毫无招架之力,此时才渐渐回过神来,原本想着一个小丫头能奈我何? 不料他微一蓄势,却愕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劲气正在急速流失,手脚渐渐酸软下去,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了。 他心中暗叫不好,沉声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夏浅微扬了扬嘴角:“软筋散啊,滋味不错吧?” 陆琅行苦笑:“你学得倒是挺快。” “还是陆将军你教得好。” 一来一往间,夏浅微已经挟持着陆琅行走出了队列,而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也出其不意地撂倒了几名大将。 西门涉见夏浅微等人成功得手,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抬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一时间,擂鼓震天,左右两翼二十万人马同时向着敌军冲杀而去,喊杀声响彻云霄。 苎罗将士早在主将被擒之时便乱了阵脚,此刻敌人以超出己方两倍的兵力,气势汹汹围扑而来,哪里还敢恋战,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陆琅行知道大势已去,闭了闭眼,幽幽叹息一声:“我已经是你的俘虏了,你可解恨了,郡主?” 夏浅微却没有嘲笑他,只是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比较好:“其实你搞错了,我不是冯甜郡主。” 陆琅行一怔:“那你是……?” 夏浅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不丁一个手刀劈了下去,陆琅行顿时晕了过去。 察古关之战,以衡黎一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被俘的不但有主将陆琅行,还有两名郎将、八名都尉,以及来不及逃走的六万士兵。 淮王府中,冯翼荣大摆筵席,向西门涉、苏匿及白文召、凌长镜两位大将表示谢意。 冯翼荣感叹道:“老夫真是有眼无珠,居然没发现蒙熙居然就是颂王,失敬之处,还请颂王见谅!” 西门涉笑道:“王爷不必愧疚,原本便是我们隐瞒身份在先,还望王爷不要介意。” 冯翼荣听他提及此事,露出疑惑的神色:“但是老夫实在想不明白,两位为何要隐瞒身份,易名进入王府呢?” 西门涉心下一转,想到若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了冯翼荣,虽说经此一役,皇上已经消除了对淮王的疑心,但对于淮王来说,疑心本身便是一支伤人的利箭,就算此次消弭了误会,难保不会为日后埋下隐患。所以,这件事,还是永远不要让淮王知晓的好。 这般想着,他撒了个谎:“其实,这是皇上的命令。皇上也听说了淮王最近屡战屡败的事情,十分担忧,怕苎罗军中真的出现能人异士,处处打压我方军队,又不好直接询问王爷,怕给王爷增加负担,所以便私下委派我带人潜入苎罗,一探究竟。 “但据我所知,这世间拥有预见未来能力的,只有芒宿灵媒族中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并且这些外邦族人一旦进入大曜的土地,灵力便会受到极大抑制,根本无法像在本国境内那样正常发挥,所以我觉得,所谓能人异士之说,还是不太靠谱的。” 冯翼荣恍然:“所以说,颂王在最初就已经怀疑是我手下出了细作了?” 西门涉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 冯翼荣揭过了这个话题,便又举杯向坐在末席的夏浅微道:“染之小兄弟,此次能够让小女甜儿安全归来,还得多谢你,本王……先干为敬了!” 夏浅微没想到淮王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慌忙站起身道:“王爷严重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旁人立即起哄,说淮王都已经先干为敬了,夏染之说什么也得回敬两大杯吧。 夏浅微有些发窘,这些大老爷们喝的可都是烈酒,如果让她一口气闷下两大杯,还不如直接放倒她算了。 她求助般地望向西门涉,却发现西门涉也同其他人一般,笑嘻嘻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我也很想知道,你小子的酒量究竟有多浅呢,染之。” 看来求助他是没有希望了,夏浅微心下恼恨不已,端着酒杯始终没有勇气灌下去。她不是怕喝醉,而是怕醉了以后撒酒疯,会干出什么事,可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冯甜坐在冯翼荣身旁,见夏浅微如此窘迫,有些看不过去,便起身跑到夏浅微身边,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气呼呼地道:“染之哥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就知道欺负他!” 此时冯翼荣手下一名副将已经略有些醉意,说话也开始没了分寸,调笑道:“哟,小郡主这么护着他,难不成是要以身相许了?” 冯甜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道:“闭上你的臭嘴!”说着拉了夏浅微的手道:“染之哥哥,我们出去玩,不理他们!” 夏浅微知道冯甜是在帮她解围,虽然此举会让人误解,但眼下也只能借此机会落荒而逃了。 众人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西门涉回头见冯翼荣心情不错,便趁机道:“王爷,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翼荣点头道:“颂王请讲。” “关于陆琅行……”西门涉顿了顿,斟酌着道,“我觉得,俘虏了他,给他个下马威也就行了,不必取他性命。” 冯翼荣皱了皱眉:“这是为何?” “如今苎罗国的局势,想必王爷比我更清楚,老皇帝年岁已高,大皇子和六皇女两派势力一直在明争暗斗、征战不休,这也是苎罗无暇与我衡黎大规模开战的主要原因。如果我们杀死了陆琅行,便如同是斩断了大皇子的一条得力臂膀。 “大皇子一旦失势,便等于是给了六皇女一派反扑的大好机会,一旦六皇女得势,统一全国政权,那么接下来,便是苎罗国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时候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衡黎还会有安宁的一天么?” 冯翼荣听他如此分析,也觉得十分在理,点头道:“所以说,我非但不能杀了陆琅行,还要放他回去?” “正是此意。只要苎罗内乱一日,我衡黎便能多一日太平。再者,王爷您放陆琅行回去,便等于是同时卖给大皇子和陆琅行一个人情。日后若是大皇子得势,看在王爷昔日恩情的份上,也不至于太过为难王爷。” 冯翼荣听罢,抚掌而笑:“颂王果然想得比我周到啊!” 三日之后,西门涉率军返回京都。 一个月之后,冯翼荣在得到皇帝允许之后,将陆琅行、百里吉保等人全数释放,并护送他们安全返回苎罗境内。 此后数年内,苎罗与衡黎两国战事渐息。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2话 外公的亲笔家书 四年后。【 】 又是一年一度的征兵旺季。 夏浅微一身盔甲,站在高高的阅兵台上,神色肃然地检视着三千新兵的操练成果。 经过四年的戎马历练,她的身形拔高了不少,体型偏于清瘦却蓄势有力,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一颦一笑间英气勃发,却又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妩媚。 四年的沙场征战,让一个初出茅庐的野姑娘,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她凭着一身赫赫战功,一路被提拔至郎将,统率一府五万兵马,成为颂王麾下木军主将凌长镜的得力臂膀。 “老大!”丁录小跑着跳上站台,神秘兮兮地将一封信递到夏浅微面前,低声道:“京城来信了。” “京城?”夏浅微一怔,“给我的?” 四年的时间里,她跟着军队东奔西跑,与家中联系不算太频繁,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收到弟弟染之的一两封家书,运气不好时,一连好几个月都杳无音信,估计即便有来信也石沉大海了。 一想到弟弟染之,她的心里便充满了暖意。上一次来信是半年前了,当时他信中说外公为他请来了一位江湖郎中,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治起病来倒是很有一套,喝了他开的几帖药后,身子竟大有好转。如今想来,染之的病情应该大好了吧? 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期盼与喜悦,她握着信封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为了不在下属面前失态,她故作镇定地命令身边五名都尉继续操练,自己则转入台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速归,丞相府。” ——笔锋苍劲,绝不是染之的字迹。夏浅微努力回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外公亲笔写的家书。 四年来外公从未给她写过一封家书,从染之的字里行间,隐约可以想象出,当初外公得知自己擅自离家参军,该有多么震怒,依着外公沉毅寡言的性子,与自己断绝书信往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外公竟然一反常态,寄来亲笔家书催促她回去,而且回的不是她自小长大的马道村,而是她父亲所在的京城丞相府,难道说,外公已经带着染之回京去了?可是这么急冲冲召她回去,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带着满腹的疑虑,她来到了上司凌长镜的营帐前,大声道:“凌将军,夏染之求见!” “进来。”回答她的却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西门涉?他怎么会在这里?夏浅微心里“噗通”乱了一下,但随即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地掀帘踏了进去。 营帐中,西门涉坐在主位上,一手支着下颚,双眉微锁,似在为什么事而困扰。凌长镜和苏匿分立在两旁,三人似在密谈着什么,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不得不临时中断。 苏匿看见夏浅微走进来,冲她无声地咧了咧嘴,虽然是个招呼性的笑容,但眉宇间却掩不去一丝愁绪。 凌长镜问道:“染之,有什么事吗?” 夏浅微再粗的神经也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了,一边心里担心西门涉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一边又碍于自己下属的身份,不该问的事情不能多问。 她定了定心神,说出了来时的目的:“将军,我刚收到家里来信,催促我尽快回家一趟。所以……” 凌长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要请假回家探亲?” 夏浅微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西门涉从愁绪中抽了出来,看了夏浅微一眼,问道:“染之,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也不太清楚。”夏浅微露出困惑的表情,“外公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但是这一次却突然寄来亲笔家书,虽然没有说明缘由,但以外公的性格,没有什么要紧事,应该不会轻易……” “我明白了。”西门涉点了点头,道:“你参军四年,没有回过一次家,原本也该回家去看看了。只是最近我们与鐾霁战事胶着,实在不宜请长假……”他说着,思忖了片刻,道,“要不,给你十天时间吧,十天之后务必返回军中。” 十天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夏浅微喜形于色,忙立正敬礼,大声道:“是!谢谢王爷!” 她又转向凌长镜和苏匿,俏皮地补了一句:“谢谢凌将军、苏将军。” 说罢,便转身飞奔了出去。 看着夏浅微欢快的背影,苏匿摊了摊手,一脸莫名:“从头到尾都不关我的事,这小子谢我什么?” 凌长镜也怔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夏染之,虽说是凌长镜手下的一名郎将,但她同时也是直接隶属西门涉指挥的“暗颂”成员,平日里跟着凌长镜所率的部队行军作战,到了紧要关头,就会被西门涉直接抽调去执行机密任务。 所以在夏浅微面前,凌长镜还是带着三分客气的,不敢完全以上级身份自居。但好在夏浅微也是个乖觉机灵之人,在众人面前对他总是表现得十分恭敬,给足他面子,相处久了之后,私下里偶尔也会耍耍调皮,让他真是想嫉恨都嫉恨不起来。 待夏浅微的插曲过去之后,三人又跌回原来抑郁的氛围之中。 西门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捏着的一张信纸,苦笑着喃喃自语:“我还真有些羡慕染之了,收到家书竟也能高兴成这样。为什么我每次收到家书,却总是高兴不起来呢。” 苏匿试探着问道:“王爷,你真的打算回去么?这里头明明透着一股浓烈的阴谋味道,回去只怕会自投罗网啊……” “可这封‘家书’,却是皇上的亲笔传召,如果不回去,便是抗旨。”西门涉说着,重重叹了一声,站起了身。即便知道前方有陷阱,他还是必须大踏步走进去——这恐怕便是身为皇族的悲哀吧。 这一日下午,夏浅微与西门涉一前一后快马返回了京城,只是一个进了丞相府,一个入了皇宫,却互不相知。 夏浅微在进入林壑城门之前,便已经换回了女子装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她来到丞相府门前时,早有管家带着几名小厮在门外恭候,见她下马,忙堆起笑脸迎上前道:“哎哟我的大小姐,您可回来啦,老爷和丈老太爷等得可心焦啦。” 他口中的“老爷”,便是夏浅微的亲生父亲——衡黎国丞相夏邦淳;而“丈老太爷”,指的便是夏浅微的外公甄广屏了。 夏浅微将马交给一名小厮牵走,一边跟着管家走进府去,一边道:“我接到外公的书信,便立即赶回来了。” 她没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女扮男装参军的事情,所以隐瞒了自己请假回来的事情,只问道:“只是外公在信中并未说明缘由,不知这么急召我回来做什么?” 管家低眉顺眼地道:“老奴也不知,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事了,大小姐等见了老爷便知。” 夏浅微知道这些年长的奴仆都早已经混得奸猾成精了,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透出一丝口风。于是她也没再追问,由管家引着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离开丞相府,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虽然对这府中格局还残留着童年时期的印象,但大多已经模糊了。如今回到自己家中,竟还需要管家引路,夏浅微不由苦笑了一下。 如此想着,她的思绪又飘到了自己的童年时期。 她和弟弟染之是一母所生的龙凤胎。 听老人们说,她在娘胎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生产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折腾人,“呼啦”一下就蹦出来了;但是染之却出来得很不顺利,他们的母亲在产房里被折腾了三天三夜,最后孩子终于出来了,母亲却因失血过多而撒手人寰。 夏浅微从小就性格开朗、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住;但是染之则从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发烧咳嗽,一个不当心便会有性命之忧。 长辈们时常看着这姐弟俩摇头叹息,如果两人的体质和性格互换一下,该有多好。 那时候夏浅微年纪虽小,但并不傻,大人们说的这些话,她多少还是能听懂的。仿佛是自己从弟弟那里夺走了健康和快乐一般,她心里莫名地对染之感到亏欠。 姐弟俩长到五岁时,遇到了出宫祈福的神官。 神官看过染之的面相后,断言他命中犯虚,恐怕活不过十岁,除非家人愿意为他散财积德,延续阳寿。 当时的父亲夏邦淳,在姐姐夏贵妃的暗中帮助下,仕途刚有所起色,正是需要银子打通人脉的关键时刻,当然不愿为了神官的一句话而散尽家财、功亏一篑。 而他们的外公甄广屏,原本是林壑第一商贾大户,他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女儿不幸故去,这一对外孙和外孙女便是他仅剩的宝贝了。 他见夏邦淳为了升官,连自己儿子的生死都可以不顾,一怒之下自己散尽万贯家产,带着浅微和染之离开了夏府,两袖清风地来到马道村,过上了清苦的平民生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3话 莫名定下的婚姻 夏浅微来到书房外,发现房门紧闭,隐约听到房里父亲和外公在商量着什么,只是隔着门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个白衫少年从庭院的拱门中转了出来,看见夏浅微时,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唤了一声:“姐姐!” 夏浅微转头望去,也是一怔,这不是染之吗? 四年不见,染之的个头抽长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脸色也不如以前那般带着恹恹之气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了不少。 “染之!”夏浅微惊喜地大叫一声,冲着染之扑了过去,以前姐弟俩个头相差无几,但是现在,染之足足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她心里真是又高兴又嫉妒。 姐弟俩原本便感情很好,从小就喜欢黏在一块玩,如今相隔四年再度见面,欢喜地眼泪星子都冒出来了。 夏浅微的个性一贯比较外放,见了染之便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又蹦又跳,倒是染之,想到两个人都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一般搂搂抱抱实在是有失体统,不禁微微红了脸。 夏浅微抱过瘾了之后,发现染之居然露出忸怩之态,忍不住一个脑门拍了过去:“臭小子,我可是你姐,被姐姐抱一下很吃亏吗?!”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夏浅微问起这次外公急召她回来的缘由,染之摇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跟皇宫里的那位姑母有关系。外公和父亲意见发生了分歧,现在还在书房里密谈呢。” 夏浅微压低声音道:“外公该不会把我偷偷跑去参军的事情告诉父亲了吧?” “那倒没有,外公虽然对你擅自离家的行为很恼怒,但心里毕竟还是很担心你的,每次你寄了家书回来,外公都会拿着信纸看很久。这次父亲让我们搬回丞相府居住,问起你的下落,外公搪塞说你出远门拜访朋友去了,然后暗地里写了亲笔家书急召你回来。” 夏浅微吸了吸鼻子,道:“外公真好……”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身后传来窃窃的笑声。 夏浅微回头扫了一眼,发现发出窃笑的竟是两个浇花的丫鬟。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染之,心下有些恍然——她与染之从小便跟着外公去了乡下,没有学过什么礼仪,她一个大小姐居然大大咧咧毫无淑女风范,而染之这个大少爷则一身过气装扮,性格还十分腼腆怕生,看在这些丞相府奴仆的眼中,自然是有些瞧不起的。 她自己被嘲笑倒是无所谓,但是染之不一样,他面皮薄,心思细腻,越是细腻的人,便越容易受伤。 如果他一直住在马道村,与那些性格直爽淳朴的人一起生活倒也罢了,但若是从此以后搬回丞相府来住,恐怕会被这些个奸猾奴仆暗中欺负。 这么想着,她心里便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如果有谁敢欺负她的染之,她保管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缓缓朝那两个丫鬟走过去,一手插着腰,抬高了下巴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奴婢不敢。”两个丫鬟垂下头去,口中虽然说着“不敢”,嘴角却还是微微上扬,似乎在极力隐忍笑意,只是表面上假装恭顺罢了。 “不敢吗?”夏浅微眯起了眼睛,很好,她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你们两个,立正站好。”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下,不明所以。 夏浅微抬高了嗓门:“我让你们立正站好,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你们两个长这么大,连最基本的立正都不会?” 两个丫鬟见夏浅微似乎动了真怒,心下开始有些惴惴。 她们自来到府上之后,便没有见过府中的大小姐和大少爷,如今见大少爷性格温和拘谨,还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便料定他是个好欺负的主,私下里也便没有了敬畏之心;而大小姐举止粗俗,毫无贵族小姐应有的仪态,心中便更带了一些鄙夷。 他们思忖着,这姐弟二人也不过是从乡下回来的土包子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却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咋咋呼呼活蹦乱跳的模样,这一刻居然就板起脸来训人了。 考虑到夏浅微始终是这丞相府的大小姐,当面顶撞主子,势必是要吃亏的,倒不如先顺了她的意,等回头跑去向管事的妈妈诉苦,管事的妈妈向来比较护短,必定会去魏姨娘那里为她们讨回公道的。 这般想着,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默默立正站好,只是这般直挺挺的站姿,对于她们女子来说,多少有些不自然。 夏浅微指着左边的那个,道:“你,向右转。”然后又对右边的那个道:“你,向左转。” 这么一来,两个丫鬟便面对面站着了,两个人原本便挨得有些近,这么一转身,几乎是眼睛对着眼睛,鼻子贴着鼻子了,如此近的距离,让人感觉十分别扭。但夏浅微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瞪着她们,让她们一动也不敢动。 夏浅微凑近她俩,问道:“现在,还觉得好笑么?” “不……不好笑。”两个丫鬟毕竟还是姑娘家,脸皮比较薄,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们这些签了卖身契进来的奴仆,被主子打骂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求个饶哭一通便了事了,但是这位大小姐不打不骂,只让她们面对面站着,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比挨打挨骂还难受。 染之心软,见两个丫鬟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走到夏浅微身边道:“姐姐,算了吧。” 夏浅微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只好闭上了嘴。他这个姐姐,一旦卯起了性子要做某件事,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当下,也只能向两个丫鬟投去同情的目光。 “哎哟,这是闹的哪一出啊?”细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夏浅微循声望去,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扭着纤细的小蛮腰,缓步走了过来。 夏浅微皱起眉盯着她看,不知她是什么身份。 染之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这是魏姨娘。” 夏浅微心下恍然,她曾经听外公提起过,父亲虽然没有再续弦,但在他们离开一年之后,又陆续纳了几房小妾,这魏姨娘便是其中比较有脸面的一个,在府中的地位几乎称得上是主母了,只是没有名分罢了。 夏浅微一见此人模样,便能感觉到她也是个精明的主,自己不在丞相府久住,但弟弟染之还是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的,若是自己与这魏姨娘闹得太僵,只怕会给染之带来后患。 当下她和颜悦色地笑了一下:“这位想必便是魏姨娘了,长得真是漂亮,怪不得父亲这般喜欢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魏姨娘一见面就被夏浅微夸了一番,心里很是受用,脸上笑开了花:“大小姐的嘴巴真是甜,我都一把年纪了,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看着年轻漂亮啊。” 夏浅微露出抱歉的神色道:“方才我见这两个丫鬟目无尊卑,明目张胆地嘲笑主子,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欺负我弟弟可不行,我一时冲动便教训了她们,现在才想起来,没有事先告知魏姨娘……” 魏姨娘听她如此一说,心下思忖着,这夏浅微虽是大小姐,但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不必太顾忌她。但这夏染之却是府上嫡出的大少爷,老爷迟迟不续弦,便是有心要将家业传给这大少爷了,日后若是老爷撒手去了,自己还不是要仰赖大少爷的照顾? 这般想着,她客气地笑了笑:“主子教训奴才是应该的。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大小姐若是看着不顺眼,直接拖出去打一顿也无妨。” 两个丫鬟心里一凉,心想这大小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被她抢先这么一番解释,魏姨娘自然不会再为了两个奴才而驳了大小姐的脸面,而她们两人想讨个公道的盘算也就泡汤了。 当下两人齐齐跪了下来,一个劲朝魏姨娘磕头道:“主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浅微轻轻挑起眉梢,斜睨着魏姨娘,看她如何反应。 魏姨娘也是个聪明人,忙将两人一顿训斥:“你们这两个没眼力见的蠢丫头,先搞清楚给谁磕头求饶!” 两个丫鬟一怔,忙又转向夏浅微,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而此时的夏邦淳和甄广屏,早已透过书房的窗户,将事情的经过看在了眼里。 夏邦淳满意地捻须而笑,对甄广屏道:“岳丈大人,您还担心浅微嫁出去后会被人欺负,依我看,浅微的性子可比一般女子要泼辣得多,她能不欺负别人便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欺负她?” 甄广屏的神色似乎有些动摇,但仍是蹙眉不语。 夏邦淳劝道:“岳丈大人,这一次是我亲姐姐主动提出要为浅微说媒的,她看中意的人,还会有错么,绝对不会亏待了浅微的,您就放心吧。” 甄广屏沉思了片刻,慨然长叹道:“夏太后的旨意,我们也实在是不好违抗。看来,也只有答应了。” 于是夏邦淳将夏浅微召入书房,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切入了正题:“浅微啊,明日你姑母会召你入宫叙旧,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务必要应承下来,明白了么?” 夏浅微懵懂了点了点头,不知父亲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4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一日,西门涉进入皇宫之后,便径直往尚书房而去。【 】 衡黎国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皇帝西门深正低头批阅奏折,听闻西门涉在外求见,无奈地笑了笑:“我知他必会立即赶回来,却不料他会来得这么快。” 随即,他一边命内侍将西门涉请进来,一边放下了笔,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几子旁,在水果盘里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 “臣弟叩见皇兄。”西门涉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对着西门深的背影行下大礼。 西门深转过身来,也不叫起,只是将一串葡萄递到他面前,问道:“这几日宫里进了一些新鲜葡萄,你要不要尝尝?” 西门涉瞟了一眼那串葡萄,纹丝未动。 “怎么,不喜欢么?”西门深讪讪缩回了手,“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葡萄了,每次葡萄上市,你能一口气吃好几串,吃到牙根发酸还不肯停……” 西门涉哪有心情听他叨叨絮絮地叙旧,突然伏地拜道:“臣弟恳请皇兄,收回成命!” 西门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低声劝道:“涉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要为你指婚,也是为你着想。” 西门涉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西门深:“皇兄待人一向仁厚,您将夏太后当做母亲来侍奉,但夏太后可曾将您视作儿子看待?在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亲生儿子西门洵!她会如此好心为臣弟做媒?只怕她赐婚的女子也必然是她娘家的人吧,她此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紧紧地套住臣弟,把臣弟栓在她那一方,以削弱皇兄的权力啊,皇兄您想过没有?!” 西门深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扶着西门涉站起身,叹了口气,道:“涉儿,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一直以来,也只有你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一边支持着我。方才你所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我们的生母去世得早,夏太后毕竟是一手将我们兄弟俩抚养长大的母后,这份恩情,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回报给她的。” 西门涉尖锐地问:“即便她想要削去您手中的皇权,您也任她为所欲为,无动于衷么?”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就不必再说了。”他拍了拍西门涉的肩膀:“待亲事正式定下之后,你便好好准备吧,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些事情,你看着办便是。” 西门涉疑惑地看了西门深一眼,这位皇兄虽然生性仁厚,但向来心思通透,自继承皇位以来,虽表面看似处处被夏太后打压,但实际上并未让夏太后占到半点上风,以至于这一次夏太后狗急了跳墙,把主意打到他这个王爷身上来了。 他虽觉得西门深话里有话,但既然现在西门深不愿将话挑明,他也不好再细问。 几日之后,西门涉果然接到夏太后的旨意,命他迎娶丞相千金夏浅微为妻。 西门涉在接到旨意之后,只是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切都按照礼制操办,但西门涉却在心中默默酝酿着新婚当日的落跑计划。 夏太后竟愚蠢地企图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束缚他,要知道在他西门涉的眼里,区区女子又能算得了什么,既然夏太后逼迫他娶妻,他娶了便是,娶完之后便将她晾在王府中不闻不问。 他倒要看看,夏太后打算如何栓住他! 新婚当夜,夏浅微在得知被新郎抛弃之后,怒火冲天,当即便追了出去,发誓要找西门涉问个明白。 但是当她赶到军营中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军营内四处可见负伤的将士,轻者缺胳膊断腿,躺在担架上呻吟不断;重者已经奄奄一息,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浅微怔了半晌,找了其中一名伤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前日我们遭到了鐾霁军队的偷袭,当时将士们都在庆祝颂王大婚,一时疏忽了防备,才让对方有机可趁……” 夏浅微心下明白,所谓的“疏忽防备”,便是值守人员喝了酒,这在军中可是大忌! “夏染之!”凌长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 “到!”夏浅微忙立正行礼。 凌长镜大踏步冲到她面前,满面怒容地瞪着她:“这一次军营被偷袭,你要负大部分责任,你明不明白?!” 夏浅微怔了一下,疑惑地望向凌长镜,这位将军平日里脾气还算温和,很少训斥下属,此刻却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夏浅微猜不透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凌长镜见她一脸的迷惘,更是怒火中烧:“你难道忘了,当初王爷只答应给你十天的探亲假,而今你延误了多少天才回到军中?” 经他这么一提,夏浅微才猛然想起,当初西门涉的确只给了她十天的探亲假期,但因为一回去就被姑母赐婚,然后便一头扎进了待嫁的喜悦之中,完全将十日假期抛在了脑后。若不是西门涉在新婚当晚抛下她独自返回军中,只怕她还不会想要回军营这回事。 凌长镜继续道:“这一次鐾霁军队突袭,其他各府都及时作出了应对之策,将伤亡损失降到了最低,只有你们府,因为你这个将领延误归期,导致五万士兵群龙无首,面对敌人突如其来的袭击,无法及时作出正确的应对,以至于士兵伤亡达到上百人——这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夏浅微垂下了头,感到羞愧难当。在来的路上,她一心想着被西门涉抛弃的委屈,但是此刻,这些委屈和上百名士兵的性命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她在凌长镜面前缓缓跪了下去,低声道:“凌将军,染之……愿意受罚。” 此时许多士兵都纷纷聚拢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夏浅微。平日里夏浅微和大家的关系都处得不错,虽然这一次她需要负主要责任,但是军规可不是闹着玩的,动辄就是几十军棍,就她那小身板,究竟捱不捱得住还难说。 凌长镜低头看了她半晌,道:“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吧。” “凌将军!”站在人群中的丁录脱口叫了出来,“使不得啊,凌将军,夏郎将他恐怕捱不住……” “区区五十军棍罢了,如果再有人为他求情,那就改为一百军棍!” 丁录噎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当天夜里,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夏浅微哼哼唧唧地趴在木板床上,让丁录给她上药。 丁录一边给夏浅微抹药,一边心疼地拼命抹眼泪,结果自己的眼睛沾上了药液,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夏浅微转过头来鄙视他:“挨打的是我好不好,你哭个什么劲。” 丁录抽抽噎噎地道:“老大你好没良心,若不是我和兄弟们私下里给那位行刑的大哥说项,请他千万手下留情,老大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好吧,回头代我谢谢诸位兄弟了。”夏浅微说完这句话,心里默默苦笑起来。 昨日她还是自认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待嫁新娘,今日她却因为延误归队的期限而被罚五十军棍,真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不知那位弃她而去的“夫君”,此刻又在何处逍遥自在呢?想到此处,她便又抑制不住地磨牙。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西门涉的声音:“染之在里面么?” 夏浅微吓了一跳,一牵动背上的伤口,便痛得龇牙咧嘴:“快快快,帮我把被子盖上!” 丁录也乱了手脚:“可是老大,你背上有伤,盖上被子不太好吧?” “难道你就让老大我的身子白白让男人看了去么?” “……老大,难道我不是男人?” “你在我眼里不算男人。” “老大——”丁录不依不挠地拉扯着她的衣袖给自己抹眼泪。 “滚!”夏浅微没好气地推他。 最后还是丁录灵机一动,取过两个支架,搭在木板床边上,然后将被子拢在支架上。 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西门涉干脆自己掀开帐帘进来了,见夏浅微这副滑稽的模样,尚未生出同情之心,已经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是驼背了还是肿瘤了?”他说着,便伸手要去掀被子瞧。 夏浅微吓得大叫:“不准碰!” 西门涉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切,假好心。”夏浅微翻了个白眼。 “生气啦?”西门涉讨好般地凑近夏浅微,盯着她瞧。 夏浅微将头扭到一边不给他瞧。 西门涉叹了口气,道:“五十军棍虽然严苛了一点,但你延误归期是事实——这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运气不好,遇上敌军突袭,伤亡最惨重的又是你们府的士兵。凌将军这么做,也是为了正军心,你要谅解他。” 夏浅微心道,我谁都能谅解,就是不谅解你! 西门涉见她没再反驳,以为她想通了,于是挨着她的身边侧卧下来。 夏浅微全身的毛又倒竖起来:“你干嘛?” “照顾伤员呀。”西门涉笑得人畜无害,“你现在背上受了伤,如厕什么的也肯定不太方便吧,我在一旁也好给你搭把手不是么。” 夏浅微在心里默默流泪:“我还四肢健全,王爷,就不麻烦您搭把手了谢谢啊!” 两人玩笑了几句,西门涉突然正色问道:“染之,你这次为什么会延误归期呢?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夏浅微沉默了,家里的确是出了事,原本是天大的喜事,结果却变成了天大的笑话,而且还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她在来时的路上,想象过千万种质问西门涉的方式,也猜测过千万种西门涉会给出的答案。但此时此刻,当她真正站在了西门涉的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了。难道真要告诉他,她就是夏浅微,是丞相夏邦淳的女儿,那个被他抛弃的新娘吗? 如果因为儿女情长之事,导致自己身份暴露,她不但有可能与西门涉完全决裂,还将被迫离开军队,离开所有的好兄弟,离开她追求了四年的梦想,她舍得么?甘心么?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听帐外苏匿唤了一声:“王爷,王府中送来急信!”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5话 故人相见几多愁 西门涉听闻王府派人送来急信,神色一敛,低声嘱咐夏浅微好生养伤,然后便站起身,掀帘出去了。【.. 】 夏浅微听到“王府”、“急信”等字,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走得匆忙,尚未来得及与外公和染之说明情况,不知现在他们是否在焦急地寻找她,得抽空写封家书回去报平安才好。 西门涉来到帐外,从苏匿手中取过书信,一边展开阅读,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看完之后,他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冷冷一笑:“那女子竟耍起离家出走的把戏,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官家大小姐罢了。” 苏匿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要不要……派人找找?” “让管家派几个家丁在京城附近找找吧,一个千金小姐,即便再负气,又能跑到哪儿去,没准过几天她尝到了苦头,便会自己乖乖回去了。” 苏匿想了想,道:“如果她能自己回府倒也罢了,只怕她跑回娘家哭闹,那你与夏家岂不是从此交恶了?” 西门涉露出了笃定的笑容:“夏邦淳不是傻子,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与我公然翻脸。我新婚之夜离开王府,也是因为战事仓促,他若因此而将事情闹大,只会败坏他自己的名声罢了。” 苏匿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冲西门涉举起了大拇指道:“王爷,你这一招真毒,打得人家哑巴吃黄连,还有苦说不出!” 西门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发现几位将军都已等候在帐外,见西门涉回来了,纷纷围聚过来,义愤填膺地道:“王爷,这一次鐾霁军队居然趁您大婚之际突袭军营,实在是可恶阴险至极,我们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衡黎绝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西门涉却没有答话,只是沉思着走入营帐。 鐾霁四年前大败于衡黎之后,他们的皇帝非常果决地撤换掉征战多年的老将,任命年轻有为的张佑实接任主帅之位。 张佑实顶住各方压力,在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又断断续续地在颂江一带挑起事端,包括这一次突袭行动,为的就是激怒衡黎大军,诱使他们渡过颂江去攻打鐾霁。 衡黎军队若是进入敌国境内,环境陌生,水土不服,将士们状态不佳,必定会露出疲态。这个时候,鐾霁大军便能守株待兔,轻易打败衡黎军队。 西门涉在桌案前坐定,将这一情况分析给诸位将军听,然后说道:“鐾霁既然对我们发起了突袭,自然也就做好了完全的防备之策,此时我们若是发兵,非但讨不了任何好处,还会正中对方下怀。” 凌长镜忍不住道:“难道说,我们就不反击了吗?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士兵白白送命?” “不是不反击,而是不马上反击。”西门涉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先按兵不动,暂时拖他一阵,等到对方渐渐失去了等候的耐心、松懈了防备,我们再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 众将军听西门涉如此说,也便不好再执着于复仇之事。 几日之后,从京城里传来了一道圣谕,立即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这道圣谕,与苎罗国有关。 两年前苎罗国老皇帝驾崩不久,便触发了一次大规模政变,大皇子与六皇女两派斗得你死我活,最终以六皇女告负而落下帷幕。 大皇子称帝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其中包括外交方面的战略调整。如以前每年向安陵国缴纳岁贡,如今通过数次谈判,逐年减少岁贡数量;又如以前与衡黎国战事不断,如今不但停止了战争,还数次派遣使团前往衡黎京城,修复两国邦交。 这一次,已经是苎罗国第四次派遣使团前来交流了,但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使团中,有一名使者是苎罗国的将军,他在觐见衡黎皇帝时,表示对训练有素的衡黎军队十分叹服,希望能带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将士与衡黎切磋一二。对此,皇帝很爽快地答应了。 消息传到军营之后,将士们都十分振奋,这种类似于军事演习的玩意儿,他们以前也经常组织,但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演习次数多了之后,对对方的行军布阵都已经了如指掌,再演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如今听说要与友**队搞演习,怎不叫他们激动兴奋呢。 在接到圣谕之后的第三日,苎罗国的那位将军便已带着他的精锐部队抵达了西门涉的军营。 西门涉亲自率领金、木、水、火、土五军主将出门相迎,却在见到对方主帅的瞬间,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陆将军。” “王爷,我们又见面了。”陆琅行向西门涉抱了抱拳,笑得气定神闲。 当全军将士都忙碌于军事演习的准备工作中时,夏浅微还只能趴在床板上百无聊赖地等待伤口的愈合。 她身体素质好,皮肉伤好得也快,只是伤口结痂的过程实在痒得挠人,搞得她整日躁郁地想咬人。 “老大,老大!”丁录一溜烟跑进来,一本正经地道:“我代表全府兄弟问你一句,这次军演你参不参加啊?” 夏浅微没好气地道:“你管我参不参加?” “不是啊,这个问题很重要啊,你是我们的郎将,只有你参加了,我们府的兄弟才有机会参加军演部队选拔,你若不参加,那兄弟们岂不全都没指望了?” 夏浅微指了指自己的身子:“你看我都这副模样了,还怎么参加?” “得了吧,”丁录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你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就你那顽强的生命力,一点点皮肉伤能奈何得了你?只不过你想跟某人赌气,所以迟迟不肯下床,故意装得很严重罢了。” 夏浅微心里打了个鼓,有些心虚地道:“我哪有跟谁赌气,上次凌将军来探望我,我不是跟他说得很明白了吗,我一点都没有怪他。” “我不是说你跟凌将军赌气,我是说你跟王爷赌气。以前你见了王爷不知有多热情,一双眼睛里都快迸发出炽热的火焰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对王爷仰慕至极,甚至有几个兄弟私下里还在担忧你是不是有那种癖好。” 夏浅微默默反省了一下,她有表现得这么夸张么? 只听丁录继续道:“但是这几日,每次王爷好心来探望你,你总是不咸不淡地摆个脸色给他看,好在人家王爷天生是个好脾气,不跟你计较这些……” 丁录说着,话锋一转,突然凑近了低声问道:“不过老大,我实在很好奇,你和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夏浅微撇了撇嘴,心道,他当然是得罪我了,此仇不共戴天,我不跟他挑明了说,不代表我就原谅他了,哼,等到仗打完了,我再回去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如此在心中暗暗发誓之后,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整了整仪容,道:“我去找凌将军问问,替兄弟们争取一下机会。” “老大威武!”丁录兴奋地跳了起来。 夏浅微来到凌长镜的营帐前,发现里边没人。 他跟值守的士兵打听了一下,才知凌长镜这几日一直在西门涉的营帐中,参与讨论军事演习的具体方案。 虽然讨论方案这种事情还轮不上他们郎将,但是夏浅微心里难免有些痒痒的,被丁录撩拨起了想参加军演的念头,倒真有些害怕凌长镜因为她伤势未愈而擅自喀嚓掉了她的名额。 如此想着,她拔腿便往西门涉的营帐奔去,刚跑到帐外,忽听营帐内传来一声朗笑:“王爷,这一次军事演习,可一定要挑个双方都比较陌生的地盘才行,否则就有失公平了。” 夏浅微心里一惊——这声音,听着好生耳熟啊! 她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第六感告诉她,此刻不宜贸然闯入,否则会有很危险的事情发生。 她挨着帐篷,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帐内的谈话。 只听西门涉笑道:“那是自然,这一方面我已经请示过皇上了。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向西进入克洛山脚一带,那里是克王的封地,我之前也从未进入过。这么一来,我们两军都对那里的地理环境十分陌生,也就完全公平了。” 那熟悉的声音沉吟道:“克洛山……据我所知,克洛山再往西,便进入白驭兽族的境内。我听说驭兽族人个个凶悍好战,我们在克洛山脚下搞军事演习,会不会有危险?” 西门涉道:“这点陆将军大可放心,克王家族世代镇守在克洛山脚,抵御外族入侵;再加上克洛山顶终年积雪,十分寒冷,而驭兽族最是畏寒,只要我们不主动侵犯他们,他们是不会轻易越过克洛山来侵扰我们的。” 听着帐内两人谈话,夏浅微苦思冥想了半晌,才猛然想起,这声音的主人不就是陆琅行么?当初听说苎罗国来了一位将军,她怎么就没想到是陆琅行呢?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请问……这位军爷是想进营帐么?” 夏浅微顿时脊背一僵——听这声音,该不会是瑶茵吧?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6话 我的姐姐叫阿花 夏浅微心想,这个时候可不能让瑶茵识破自己的身份,如果瑶茵知道了,就等于陆琅行也知道了,如果被陆琅行知道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一边在心里咒骂陆琅行那个风流色鬼连出个门也不忘带着女人随侍左右,一边急速转动脑筋思索着该如何瞒过瑶茵的眼睛。【.. 】 突然,她发现身旁杵着一支长枪,枪头上搁着一顶废弃不用的头盔。她双眼一亮,一把捞起头盔便往自己头上扣了下去。头盔有些大,直接盖住了她的眼睛。 于是,瑶茵便看到一个顶着晃晃悠悠的大号头盔转过身来的年轻士兵,模样很是滑稽。 她忍不住问道:“你戴着头盔做什么?” “那个……我受了伤,容易着凉……”夏浅微迫不及待地想要溜走。 瑶茵好心问道:“你是来找里面的将军的吗?我正好要进去,如果你不方便进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个话。” “不不,不用了!”夏浅微慌忙摆手。 两人说话的期间,西门涉正巧走到帐帘旁的储物柜里取地图,听见帐外有说话声,便下意识地透过帐帘的缝隙往外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了夏浅微的背影。 他一眼便认出了夏浅微,心想,他怎么突然下床了?背上的伤好了么? 正出神间,陆琅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坐得笔直的将军们,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西门涉点了点头,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陆将军请说。” “那个……”陆琅行突然变得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就是……四年前假扮成冯甜郡主的那名女子,不知她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西门涉心里有些意外,他居然还以为染之是个女子,难道这四年来,他一直对染之念念不忘么? 陆琅行见西门涉不说话,急着道:“王爷,我有些话想亲口对她说,您可以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么?” 西门涉觉得,陆琅行如此对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念念不忘,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有一丝不悦的情绪渐渐漫上心头。 他按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排斥感,斟酌着开口道:“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你,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先告诉我,等有机会,我会帮你转达的。” 陆琅行脸色一变,问道:“难道她已经嫁人了?” “这个……”西门涉内心有些纠结,他到底该不该说出真相呢? 最后,他推说其实自己与那姑娘也只是泛泛之交,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情况,要派人去打听打听。这才暂时打发了陆琅行。 当天晚上,西门涉悄悄潜入夏浅微的营帐,摸黑来到床前,推了推夏浅微的肩头,低声道:“染之,起来!” 夏浅微被惊醒,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随即一个拳头挥了出去。 西门涉稳稳接住拳头,哼了一声:“虽然反应不错,但是敌我不分。若你手中藏着匕首,还不误伤战友了?” 夏浅微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才确信他是西门涉无疑,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困惑地问:“王爷,你大半夜地跑我营帐里来做什么?” “那个……我是想来和你打个商量的。”西门涉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了片刻,才道:“你知道这一次友军的主帅是谁么?” 夏浅微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故作轻松地道:“哦,我听说了,好像是陆琅行对吧?” 西门涉一脸沉重地道:“他此次来衡黎,恐怕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你。” 夏浅微眼皮跳了跳:“不是吧?” “他今天下午还跟我打听你的下落,似乎一直以为你是女子,看来,他对你是情根深种了。”他说着,兀自叹了口气,“染之啊,我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我若不告诉他你的下落,只怕他会一直纠缠不休;我若告诉了他,又怕他知道你是男子之后,伤情太重。” 夏浅微嘴角抽了一下,后一种猜测,绝对不可能发生,只怕到时候伤的不是陆琅行的情,而是她夏浅微的身了。 当下她也只能点头附和,一脸严肃地道:“王爷所言极是。那么依王爷看,这事儿该如何解决?” 西门涉一本正经地握住了夏浅微的双手:“所以,染之,只能委屈你一阵子了。” “……哈?” “最近几天,你就不要走出营帐了,乖乖呆在这里养伤吧。等过了这几天,我们会挑选一千名精锐将士前往克洛山进行军事演习,陆琅行也会率军前往,到那个时候,你便可自由了。” 夏浅微眨巴着眼睛消化了半晌,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不让我参加军事演习了?” 西门涉点了点头:“一来,你身子还带着伤;二来,我这不是为了让你避开陆琅行么。” “我不同意!”夏浅微猛地站起身,大声抗议道:“凭什么别人能参加,我就不能参加?陆琅行算什么,我才不怕他!” 西门涉被她吓了一跳,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给我小声点!” 夏浅微只好把声音压下去:“王爷,如果就因为那个陆琅行的缘故,不让我参加军事演习,那样对我很不公平!” “这不是没有办法才出的下下之策嘛。”西门涉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一次军事演习,我打算把你们这些‘暗颂’的成员全部带去,你也是算在名额内的。只是没想到那陆琅行突然提出这种事情,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夏浅微见西门涉对这一次军事演习如此重视,便能隐约感觉到,衡黎和苎罗虽然已经恢复邦交,但心理上的较量还是在所难免的。就拿这一次演习来说,其实双方谁都不服谁,都想在这一次演习中胜出,可谓是堵上了国家的尊严。如此重要的一次演习,她怎么可以错过?绝对不可以! 她赤脚跳下床,摩挲着下巴来回踱了几步,喃喃道:“不行,这个陆琅行,非得把他搞定了不可。” 西门涉摊手道:“那你说,该怎么搞定他?” 夏浅微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心生一计,贼贼一笑,凑到西门涉耳朵边,叽里咕噜了一阵。 西门涉听罢,微微颔首,也露出了贼贼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西门涉便笑盈盈地来到陆琅行的营帐中,开口便道:“陆将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陆琅行一阵惊喜:“可是找到那位姑娘了?” “那倒没有,”西门涉摆了摆手,见陆琅行垮下脸去,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找到了她弟弟,有些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要不你直接跟她弟弟打听打听?” 陆琅行一想,有线索总比没线索要好,于是忙点头称谢。 西门涉冲帐外招了招手,夏浅微便跟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朝陆琅行行了个军礼:“陆将军!” 陆琅行盯着她瞧了半晌,这名年轻男子有着一张与记忆中的女孩十分相似的脸,以至于他差点产生错觉,以为那女孩就站在眼前。 “你是……?” “末将是木军甲府的郎将,名叫夏染之。”夏浅微站得笔直,声音响亮,中气十足。 陆琅行被她这股气势震了一下,忙道:“夏郎将是吧,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闲聊几句,你先稍息吧。” “是!”夏浅微这才恢复正常站姿。 陆琅行再度细细打量她,不可思议地道:“你跟你姐姐长得还真像。” 夏浅微一本正经地答道:“回将军的话,我与姐姐是龙凤胎,长得像是必然的。” “你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夏阿花。” 陆琅行怔了一下:“阿……阿花?” 夏浅微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阿阿花,是夏阿花。” 西门涉默默背过身去,憋笑憋到内伤。 陆琅行不解:“为什么你和你姐姐……名字差这么多?” “阿花是我姐姐的乳名,我们村向来重男轻女,女孩子只有一个乳名,男孩子长到十四岁之后还能再起一个正式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陆琅行恍然大悟,看来衡黎国女子的社会地位远不如苎罗国,他一时间还有些为夏阿花感到不平。 “那阿花她现在何处?” “我姐姐自四年前从苎罗国回来之后,便跟着师傅云游去了。” “云游?”陆琅行睁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分贝,“云游去了那里?” “既然是云游,自然是行踪不定了,我也不清楚她现在身在何处。” 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线希望,又这样被掐断了。 陆琅行别无他法,只好反复叮嘱夏浅微,一旦有姐姐阿花的消息,立即通知他。夏浅微自然是满口答应。 成功骗过了陆琅行,西门涉和夏浅微都如释重负地偷偷松了一口气。 两人刚从营帐中出来时,便与回到营帐的瑶茵打了个照面。 瑶茵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浅微的脸看,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瑶茵回过头来,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 回到营帐中,见陆琅行一脸倍受打击的模样,呆呆坐在床前,于是问道:“将军,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人……” “那是阿花的弟弟,阿花跟着她师傅云游去了。”陆琅行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知道她的名字叫阿花,却还是没能打听出她的下落,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瑶茵没有再说话,却微微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7话 爱到极致的心境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军营里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兵王”选拔赛,在各兵种中脱颖而出的一千名将士,才有资格参加与苎罗军的军事演习,所以上到将军、下到普通士兵,全都卯足了劲投入比赛。【 】 在这期间,最清闲的恐怕要数以夏浅微为代表的“暗颂”成员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特别行动队的成员,已经是内定的名额了,根本不需要和普通士兵那样为了那一千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所以这几天,夏浅微心情好了就跑去赛场上为自己府里的兄弟们呐喊助威,心情不好了便跑去找陆善斌、钟加维、郑双他们几个义兄打发时间。 自上次从苎罗回来之后,他们四人便又回到了各自所属的军营中去了,平日里很少能见面,偶尔出了几次任务,也都是聚少离多,难得能借这次军事演习的机会,让他们“暗颂”成员一起执行任务,他们心里自然是非常期待的。 但是清闲归清闲,夏浅微却总是被一个麻烦所困扰,这个麻烦就是陆琅行。 作为友军主帅,陆琅行在这期间也是大闲人一个,于是一得空便跑去缠着夏浅微,跟她打听关于“夏阿花”的一切信息。 夏浅微被他问得烦不胜烦,只好见了他就躲。 这日下午,她刚从营帐中走出来,远远便看见陆琅行的身影又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过来了,她吓得一猫身子,钻到隔壁烧水的竹楼下面去了。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身格挡,不料用力过大,对方猛地被她推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发出惊叫,她又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捞住对方,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浅微的额角划过一滴冷汗——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刚避开了陆琅行,又碰着了他的婢女瑶茵。 她竖起耳朵听着陆琅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才松开手,一个劲道歉:“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说罢,转身便要溜。 瑶茵却突然开了口:“我们好歹也算是故友了,此次我们远道而来,你就是这样尽地主之谊的么,郡主?” 夏浅微浑身一僵,讪讪回过头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瑶茵冷冷走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道:“或者,我该称呼你‘阿花’?” 有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这天气明明不算热,但此刻的夏浅微却感到浑身都在冒虚汗。 她一直都知道瑶茵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瑶茵的眼睛居然会毒到如此地步。 被瑶茵这样盯着看,夏浅微感到惴惴不安。当初瑶茵虽然对她很冷淡,但在临别之际对她的示好让她十分感动。 如今她却因为要躲避陆琅行,而连瑶茵这样的朋友也不再相认了吗?仔细想想,她这样做的确很过分。 因为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夏浅微吸了吸鼻子,走过去环住了瑶茵的肩膀,撒娇般地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瑶茵叹了口气,她原本心里是有些置气的,但对于夏浅微如此讨好般的撒娇行为,她也生不起气来了。 她轻轻拍了拍夏浅微的后脑勺,道:“四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夏浅微经她一提,才意识到,四年前,她的个头还没有瑶茵高,但是现在,她已经比瑶茵高出小半个头了。 四年的军旅生涯,使她的外貌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是瑶茵却一眼便认出她就是当年假冒小郡主的那个女孩,她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她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瑶茵听了,只是一笑:“怎么说呢,应该是女人的直觉吧。再温和的男子,身上都会散发出属于男性的侵略气场,但是你没有,这是其一;其二,刚才你捂住我的嘴巴时,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女子特有的香软气息,这是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基于以上两点,我便能断定,你和四年前的那位假郡主,必然是同一个人,什么孪生兄妹之说,根本是子虚乌有。” 对于瑶茵如此缜密的心思,夏浅微不得不心服口服。她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句:“说实在的,你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子,给陆琅行那家伙当侍妾,实在是太吃亏了。” 瑶茵一听这话,立即柳眉倒竖:“不许你这么说,当初若不是将军怜悯我,我早就……” “好好,我错了。”夏浅微忙举手投降,“陆将军就是你的天空,就是你的全部,我再也不敢说他的坏话了。” 瑶茵这才脸色稍霁,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一次,是我主动请求将军带我一起来的。我来衡黎,就是为了来看看你,为了告诉你,苎罗和衡黎,终于不打仗了,我们两个国家的百姓们,终于不用因为彼此征战而家破人亡了。”说着,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夏浅微想起当初离开将军府前对瑶茵说的那番话,原来她一直都还记在心里。 两人一时感慨万千,手挽着手说了很多体己的话。 夏浅微见瑶茵心情有所好转,于是小心翼翼地请求道:“瑶茵,关于我的身份,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你的意思是,永远瞒着我们将军?”瑶茵面露难色,“染之,你知道吗,这四年来,我们将军没有一刻不想着你的,就连在睡梦中也不忘念叨着你……他对你真的是痴心一片,连我看了,都心有不忍。” 夏浅微听到这番话,心底十分惊讶,她倒是的确不曾想过,陆琅行竟会思念她至此。 但当初在苎罗的那段日子,她与陆琅行可算是交了一段孽缘,相处得也不算有多愉快,她究竟哪一点让陆琅行念念不忘了?她感到万分不解。 瑶茵见她不说话,便追问道:“染之,说实话,你难道对将军就没有一点动心么?” 夏浅微抽了抽嘴角:“想当初他和我的关系,就相当于绑匪和人质的关系,试想有哪个人质会爱上自己的绑匪的?我又不是受虐狂。” 瑶茵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夏浅微道:“瑶茵,老实说,你难道真的希望我嫁给陆将军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子的,你难道就不会吃醋?” 瑶茵苦笑了一下:“我自然是吃醋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呢?看着他每日被思念所折磨,我心里更不好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他,就希望他幸福吧?” 夏浅微却撇了撇嘴,不予苟同:“我觉得女人若是爱到了这般地步,倒不如不爱,否则多吃亏啊。” 瑶茵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对哪一个人爱到极致,没有尝过爱情的苦与伤,自然也就无法体会那种心境了。” 听瑶茵如此说,夏浅微不禁想到了西门涉。 对于西门涉,她偷偷在心底喜欢了四年,但是当大婚之夜被他抛弃之时,她心里充塞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她只想着终有一日要将这口恶气报复回去,却从未想过,像瑶茵那样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她摇了摇头,自认为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做到。 两人又聊了一些事情,当瑶茵听说衡黎国男尊女卑,女子不得参军入伍,夏浅微一旦身份暴露,极有可能遭到军规处罚的时候,不禁变了脸色,问道:“如此说来,就连颂王也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女子?” 夏浅微见成功唬住了她,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如果让陆将军知晓了我的身份,就等于颂王也知道了,颂王知道了,就等于全军将士都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死得很惨的!” 瑶茵有些心悸地拍了拍胸口,说道:“这后果的确很严重。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不过染之,如果哪一天你退了伍,能不能考虑嫁给我们将军呢,他一定会善待你的。” 夏浅微心想,我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怎么嫁给你们将军啊。但面上她却一脸真挚地点头答应,先打发了瑶茵再说。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丁录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入选精锐部队,成为那一千名将士中的一员。 为此,夏浅微率领甲府众兄弟,好好为他庆祝了一番。 到了第四日,便是两军正式启程的日子。 临行前,西门涉暗中交代凌长镜等几位驻守将军,他不在军营的这段时间,所有驻守将士务必加强驻地防卫,如若再有鐾霁人突袭,一定要沉住气只守不攻,未经允许不得贸然反击——违者,斩。 然后,西门涉与陆琅行便各自率领精锐部队,正式向西方克洛山进发。 克洛山脚的大片区域是由草原、森林、沼泽、滩涂构成的,地理环境十分复杂。 并且这片土地上混居着十六个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原本各自称王,但在衡黎国建立百年之后,逐渐被穆氏家族一一征服,愿惟穆氏族长马首是瞻。 当时的衡黎皇帝为和平治世,便将穆氏封为异姓王,允许他们家族在克洛山脚一带拥有较高的**统治权。到了这一代,穆氏家族的族长,即新一任克王,名叫穆哲奎。 穆氏家族常年驻守在克洛山脚,西边的驭兽族人很少敢冒着生命危险跨越克洛山来犯;而少数民族则民风淳朴,一旦臣服于穆氏家族,便世代效忠,绝无二心。 如此一来,便基本没有什么战事发生,这对年轻好战的穆氏族长来说,便觉得十分枯燥无聊。 所以当五日前接到皇帝手谕,得知颂王西门涉与苎罗主帅陆琅行将在他的辖地进行军事演习时,他兴奋地整夜睡不着觉。 他估摸着两军将要抵达之时,早早便命人在辖地边境设下十里长宴,为两军将士接风洗尘。 英雄见英雄,总有惺惺相惜之感,穆哲奎又是生性豪爽之人,见到西门涉和陆琅行之后,只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当即便拉着两位主帅把酒言欢去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8话 关乎胜败的赌注 这一晚,三位主帅一直畅饮至深夜。【 】 克洛山脚气候干冷,克洛人都喜欢喝烈酒御寒,穆哲奎从小喝着这样的酒长大,权当是在喝淡水。 西门涉酒量不及穆哲奎,自觉有些醉意了,便悄悄用内力将酒水逼出体外,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陆琅行酒量最浅,且毫无自制力,喝到最后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却变得异常亢奋,一会跑去与穆哲奎玩摔跤,一会又抱着西门涉痛哭流涕,口中念叨着:“阿花,阿花你在哪里……” 好在穆哲奎早早将两军将士安排在野外享受篝火晚宴,此刻除了他和西门涉,再没有第三人瞧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否则只怕陆琅行第二日便要沦为全军笑柄了。 西门涉被陆琅行死死抱住不肯放手,又不好动真格把他甩出去,只好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劝道:“陆将军,你醉了,明日还要早起,要不我扶你去歇息吧?” “不要!”陆琅行摇晃着脑袋:“不找到阿花,我这辈子都不去歇息!” 西门涉嘴角抽了抽,心想你有本事倒是一辈子不合眼试试看。 穆哲奎一直听他念叨着“阿花”这个名字,忍不住露出了八卦的表情:“这‘阿花’,可是位姑娘?” 西门涉正发愁该如何解释,却见陆琅行大着舌头嚷道:“阿花……她是我陆……陆琅行这辈子娶……娶定了的女人,如果找……找不到阿花,我……我就终生……不娶!” 他这么一说,穆哲奎越发感兴趣了:“哟,这么说来,这位阿花姑娘可是长得天姿国色?” “哪里,哪里!”陆琅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阿花她……长得一点都……都不好看的,又粗鲁、又暴力,穆兄你……你可别打她的主……主意!” 穆哲奎一口酒喷了出来:“陆兄,你也忒小心眼了吧,朋友妻不可戏,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是比较好奇罢了,你陆兄现在是苎罗皇帝手下第一员大将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执着于一名女子,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陆琅行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神秘兮兮地道:“穆兄,我……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在自己怀中悉悉索索摸索了一番,然后掏出一张有点皱了的画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小心翼翼地铺在桌子上,有些得意地道:“这是我……根据回忆,请人画的,是不是很可……可爱?” 西门涉与穆哲奎同时凑过去细看,见那纸上画着一副人物肖像,画中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贵族少女的衣裳,梳着娇俏可爱的辫子,脸上的表情丰富生动,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古怪的女孩。 西门涉望着那幅肖像,心脏蓦地漏跳了半拍。原来四年前夏染之假扮郡主之时,竟是这般美丽动人么? 他努力搜寻脑海中关于四年前的记忆,却悲哀地发现,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连当初的夏染之长的什么模样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但是当看到这幅画时,仿佛借由陆琅行的眼睛,再度打量四年前的夏染之,他发现自己心底竟渐渐弥漫出一丝妒意——夏染之的这副模样,竟被陆琅行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底珍藏了四年,而他却恍然不知。莫名的,他有一种所属物被人盗走的恼怒感。 一股烦躁窜上心头,他借口自己不胜酒力,便起身走出了帐外。 克洛大草原上夜风干凉,吹在脸上能起到很好的醒酒作用。他微微仰起脸,闭上双眼,感受着凉风一阵阵轻拂他的脸颊,让他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弯月。 他静静望着天空,突然想起四年前,两人潜入苎罗境内,被敌军俘虏的那一个夜晚,天上也是这样一轮弯月,当时他因为一时感慨,吟出了《无衣》的诗句,原本一脸怒容的夏染之,却突然低了低头。 当时他虽然注意到这一细节,但并未深思,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夏染之,其实是在害羞吧?想到此,他不禁轻笑出声,原来事事争强好胜的夏染之,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思绪转回到陆琅行身上,他又露出了忧虑之色。陆琅行对于夏染之的深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再拖一段时间也许就能不了了之了,但如今看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虽然他对陆琅行并没有什么同情之心,但想起染之,无端惹上这样一身桃花债,未免还是让人有些担心——他微微眯起眼睛,开始思索应对之策。 片刻之后,西门涉回到帐内,看见陆琅行还在大着舌头叨叨絮絮地述说阿花的种种好处,而穆哲奎着竖着耳朵听得专心致志。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坐回到陆琅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陆兄,要不要来和我下个赌注?” 陆琅行回过头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下……下什么赌注?” “这一次演习,如果仅仅只是演习,胜负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不如加些赌注在里面,输的一方要答应胜的一方一个要求,你看怎么样?” 陆琅行尚未说话,穆哲奎已经开始拍掌叫好:“这个主意不错,你们玩得激烈,我这个旁观者看得也热闹。” 陆琅行被激起了斗志,于是问道:“赌就赌,你想赌……赌什么?” 西门涉故作沉思地道:“我想跟你讨一个对你来说比较重要的物件,可想来想去,陆兄你身上也没什么让我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如这样吧,如果你输了,便将那幅阿花的肖像抵给我,如何?” 陆琅行吓了一跳,忙将画像收起来捂在怀中,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这画像可是我……我的宝贝,我才不会轻易拿它做……做赌注。” 西门涉露出不屑的表情:“看来陆将军是怕输啊。既然尚未开始便怕输,那又何必主动提出要与我们衡黎搞什么军事演习呢?” 陆琅行噎了一下,混沌的大脑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也想不出拿什么话来反驳西门涉。 穆哲奎再粗神经,也听出了西门涉言语中的火药味。他怕两人因为一言不合而起冲突,忙哈哈笑着出来打圆场道:“那么颂王你呢,你拿什么做赌注?” 西门涉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笑了笑,道:“我的赌注,陆兄必定会感兴趣的。” 陆琅行好奇地看向他,只听西门涉道:“如果我输了,不论天涯海角,我势必帮你找出那个名叫阿花的姑娘。” 陆琅行一听,立即来了精神,红光满面地道:“王爷,你此话当真?” “既然下了赌注,怎可有虚言?” 陆琅行一想,画像虽然宝贵,但与真人比起来,那自然是真人更重要,这个赌注实在是对他大大的有利。 他兴奋地搓着手道:“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我输了,就把画像送给你;如果你输了,就要全力帮助我寻找阿花,不管天涯海角,也要帮我找到她!” 西门涉笑眯眯地与陆琅行击掌为誓,眼中却泛起一丝冷光——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阿花,所以这一次军事演习,他只能胜,不能败! 第二日,陆琅行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 瑶茵默默给他端来醒酒茶,低声道:“将军,您昨晚实在是喝得太多了,颂王和克王将您抬回来时,您都已经不省人事了。演习正式开始之后,您可不能再贪杯了,若输了演习还是小事,若您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陆琅行刚想笑她女人家大惊小怪,突然脑海中闪过昨夜他与西门涉定下赌注的事情,猛地站起身道:“没错,我绝对不能输!” 但因为站得过猛,又引来一阵头痛,痛得他龇牙咧嘴呻吟不止。 瑶茵对下赌注之事毫不知情,只觉他今早醒来后有些神经质,但也只当他是醉酒后还未缓过劲来,于是逼着他将一碗醒酒茶都喝了下去。 此时一名克王手下的侍卫来到帐外探了探头,见陆琅行已经醒了,于是毕恭毕敬地道:“陆将军,我们王爷命我来传个话,请陆将军去主帐里用早餐,顺便商讨一下行军路线等事宜。” 陆琅行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他在瑶茵的伺候下,匆匆换上衣衫,穿上铠甲,便朝主帐走去。 此时的西门涉和穆哲奎早已在帐内等候多时,见陆琅行萎靡不振地走进来,问道:“陆兄,昨晚睡得可好?” 陆琅行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穆哲奎笑道:“陆兄只是不习惯我们这儿的烈酒罢了,我这儿有专治酒后头痛的药丸。”他说着,取出一只玉瓶,递给陆琅行道:“你快服下吧,一次只需一颗就好,见效很快的。” 陆琅行笑着接了过来:“那就多谢穆兄了。” 穆哲奎道:“陆兄不必客气,你们两位都是我穆哲奎的贵客,我可不希望因为喝多了酒而影响两位在演习期间真实实力的发挥。” 三人说笑着用完了早餐,然后穆哲奎取出一张一人高的地图,平铺在两人面前,道:“这就是我们克洛十六族全部疆域的分布图了。” 他又从侍者手中取过一只托盘,上面摆放着十几份绘制成卷的缩小版地图:“这些地图,可以让你们和手下将士随身携带。” 西门涉和陆琅行看着这些地图,不禁叹道:“没想到穆兄心细如发,准备如此周到啊!”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49话 山岔口故布疑阵 穆哲奎见两人要商量行军路线了,便十分乖觉地退了出去。【.. 】 西门涉细看这张地图,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一张民用地图,上面只绘制了普通的地理分布位置,看不出一点军事痕迹,看来穆哲奎此人看似豪爽,实则心思细腻,该大方的时候很大方,该提防的时候也还是防得滴水不漏。 但这样反而更能体现出公平竞争的宗旨。西门涉和陆琅行对看了一眼,现在两军都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仅凭手中的民用地图,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便是名副其实的赢家,另一方也能输得心服口服。 两人开始细细研究这张地图,按照之前商定的演习方案,他们的目的地是克洛山脚的端沛村,村中有一座小型的曜神庙,能率先占领曜神庙,并将己方旌旗插在曜神雕像面前的一方获胜。 目前他们所处的是距离克洛山最远的克洛大草原,草原以西是一片丘陵,再往西,横亘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贝稻江,江的两侧不规则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沼泽地,渡过江之后,便进入克洛山脚,距离端沛村也就不远了。 两人看完地图之后,不禁咂舌,这地形,可比他们以往所驻扎的地方要复杂地多。但很快他们又鼓足了信心,越是有挑战性的事情,他们便越要去尝试一下。 陆琅行指着草原与丘陵接壤的地区道:“这里有一片树林,你率领甲军,我率领乙军,在进入树林之前便分道而行吧,若在途中相遇,我们便是对方的假想敌了,彼此都不必客气。” 西门涉笑道:“那便一言为定。” 这一日,过了午时之后,两军便同时向克洛山进发。等到了分道扬镳的约定地点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陆琅行看了看天色,夜间在林中行走,毕竟不如日间来得方便,更何况他要带的是一千人的队伍。为安全起见,他命令全军将士不许点火,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同时,他又很好奇西门涉那一边的情况如何,于是他派了一名脚程飞快的士兵去反方向打探甲军的情况。他思忖着,如果西门涉比他快,那他就必须下令全军加快速度了,总之不能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半个时辰之后,探子回来禀报说,甲军全军在林外休整,尚未启程。 陆琅行大感意外,心道这西门涉究竟玩的什么花样?他这样慢条斯理地整顿军队,难道就不怕被自己捷足先登么?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又在暗自窃喜,既然西门涉白白送给他这样一个好机会,那么他也不好辜负了对方不是。如此想着,他下令全军连夜行走,尽可能赶在天亮之前走出树林。 而此刻的西门涉,的确命令将士们在树林中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上路。但他自己却带了“暗颂”的十几名成员,轻装上阵,早已先一步离开。 他们一边快速前行,一边小心翼翼地掩藏行迹,当顺利穿过树林时,发现蒙蒙的天际透出了一丝晨曦,想是天色快要亮了。 西门涉示意大家停下来休整片刻。 成员们连夜疾行,中途不曾有过丝毫停留,到现在马儿都只剩下喘气的份了,他们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坐在地上抓紧时间调息。 郑双是这些人当中耐力最好的人,此刻的状态也相对较好,他主动给大家轮流递水,待走到夏浅微身旁时,发现她嘴唇都泛白了,担心地问道:“染之,你没事吧?” 夏浅微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水壶,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西门涉听见郑双的声音,循声走了过来,见夏浅微这副模样,微微皱了一下眉:“你还撑得住么?” “没事儿。”夏浅微摆手道,“可能是前几天一直趴在床上养伤,疏于锻炼了,所以现在体力有些透支,等缓过这阵子就能习惯了。” 西门涉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地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道:“你背上的伤刚好没多久,苏匿原本是不赞成让你来的,为了这事还跟我吵了一架。” 夏浅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将军的保姆本质又暴露出来了么?” 她此话一出,周围了解苏匿的人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氛顿时活络了不少。 西门涉也跟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苏匿这么宠着你,你居然还背后取笑他。” 夏浅微吐了吐舌头:“王爷,你不会去向苏将军告状吧?” “怎么,害怕了?” “不怕,反正我有时候当面也叫他苏保姆的,他已经听习惯了。” 西门涉无语了片刻,回归正题道:“玩笑归玩笑,不过你这身子,你自己要多注意些,如果撑不住了就告诉我。我们这毕竟是演习,若是为了一次演习而丢了性命,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就不值得了。” 夏浅微听得鼻尖有些发酸,她知道西门涉对每一个士兵都一视同仁、体贴入微,虽然这番话是对她说的,但她却开始嫉妒自己,如果他对自己的妻子也能像对士兵这样体贴,该有多好。 此时陆善斌的话打断了她的深思:“王爷,我想不通,您当初为什么要让大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这样岂不是给了乙军可趁之机?” 西门涉笑了笑:“这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 “你们也许认为,演习是从今日才正式开始的,但在我看来,从陆琅行抵达我们军营的那一刻起,演习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众人都向他望了过来,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西门涉解释道:“当初我在军营中大搞‘兵王’选拔赛,便有人向我提出了质疑,他们担心我们当着乙军主帅的面公然开展选拔赛,等于是将己方的实力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眼皮子底下,这对我们很不利。但实际上,选拔也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就算摸透了这一千人的实力也没有用,因为这一千名士兵根本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 钟加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乙军的主力部队,由我们‘暗颂’负责引开,甲军大部队只要顺利赶到终点,占领神庙,插上我们的旌旗就可以了。所以说,这一次演习中真正的主角,是我们这十几个人。” 众人大惊:“我们?” “四年前察古关之战,我们以双倍于苎罗的兵力大获全胜,陆琅行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说我西门涉是靠人海战术取胜的。那么这一次,我就让他亲眼看一看,我‘暗颂’区区十几个兵,照样能把他们整得落花流水。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他说着,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齐声应道,一股属于军人的强烈的荣誉感使他们忘记了身体上的疲惫,顿时又变得信心十足,精神百倍。 他们休息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在天色大亮之前,便又启程赶路。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仔细看了一下地图,说道:“王爷,前面的两条路都可以通往目的地,只不过一条走的是山路,一条走的是峡谷。” 西门涉思忖了片刻,道:“我们留下暗号,通知后边的人走山路,我们走峡谷。” 陆善斌表示疑惑:“走峡谷比较快吧,为什么要通知后边的人走山路?” “正因为走峡谷快,所以陆琅行也必定会选择峡谷。未免与他们的人撞上,我们的人只能走山路。” 夏浅微想了想,道:“那万一陆琅行也选择走山路呢?” “那我们就引他走峡谷。”西门涉笑了笑,“我们在通往峡谷的这条路上留下灶迹,并且这灶迹不能太过显眼,否则他会怀疑是我们故意留下的。” 夏浅微立即反应了过来:“以陆琅行的性格,必定不会容忍我们走在了他的前面,所以他会千方百计追上我们,阻挠我们前进。” 又有人疑惑地问道:“可是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引他们走山路呢?” 西门涉道:“山路难走,如果我们引他们走山路,他们反而会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恍然,于是用最短的时间在通往峡谷的道路两边伪造出灶迹,再以黄土半遮半掩,看着比较自然了,才匆匆离去。 当陆琅行率领大军来到这三岔路口时,取出地图仔细看了看,思索着究竟该走山路还是走峡谷,山路险阻,会降低行军速度,峡谷好走,但容易被敌人设伏。 陆琅行想着,昨夜西门涉命令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想来应该不会赶到他们前头去。但又一想,凡事都不能太绝对,万一他们侥幸跑在了前面…… 此时一名前面探路的士兵嚷道:“将军,快过来看,这里有衡黎军队遗留下来的灶迹!” 陆琅行神色一凛,策马来到那名士兵所站之处,果然看见道路两旁隐约可见一排被人为处理过的灶迹,只是处理得匆忙,漏洞百出。 陆琅行脸色微变,难道说,西门涉的军队真有如此神通,能在休整了半个时辰之后,还能轻而易举地赶在他们的前面? 虽然这让他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看了看这条道路所通往的方向,喃喃道:“这是通往峡谷的道路,看来,他们为走捷径,已经往峡谷的方向去了。” 说着,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朗声道:“全体将士听着,我们要加快速度,全力追赶,务必将他们拦下!”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0话 峡谷中的空城计 西门涉率领“暗颂”成员们来到峡谷之后,突然放慢了速度,仰起头环视了一下周围嶙峋的山壁,露出一派悠闲的表情,赞叹道:“这地方真不错。【.. 】” 夏浅微就跟在他身后,听他说出这话,有些汗颜:“王爷,现在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吧?” “谁说我在欣赏风景了?”西门涉看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个不错的设伏之地。” “设埋伏?”郑双叫了起来:“我们才十几个人而已,要给一千名士兵设埋伏,恐怕太力不从心了吧?” 西门涉笑了起来:“但是陆琅行不知道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啊,没准他会以为,我们有一千个人埋伏在此处,就等着他们来上钩呢。” 夏浅微恍然大悟:“王爷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装出有一千人埋伏在此处的假象,让陆琅行望而却步?” 郑双问道:“可是我们总共才只有十几个人,要如何装出有一千人埋伏的假象?” 西门涉伸出两根手指:“十几个人太多了,我们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 众人异口同声奇呼:“两个人?” “没错,”西门涉指了指其中两人,道,“你们二人留下,其余人继续前进。” 陆琅行率军追至峡谷入口,立即下令全军放慢速度。 他身边的一名副将不解地问:“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陆琅行抬头看了看两边的山壁,道:“这一带山壁便于攀爬,如果要在这两侧设下伏兵,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副将也跟着警觉了起来:“将军是怀疑衡黎人在此处埋伏?” 埋伏,不正是西门涉所擅长的么?四年前,若不是西门涉埋伏了二十万人马在察古关之外,他又怎会败得如此彻底? 四年来,每每想起这番耻辱,都让陆琅行寝食难安。虽说现在苎罗与衡黎重修旧好,但这不表示他陆琅行和西门涉的那些旧怨就此揭过。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陆琅行沉思了片刻,道:“传令下去,全体将士暂时原地休息。我们带一小队人马先去前方打探虚实,一旦发现情况有异,立即撤退。” “是!”那名副将挑选了一个十人小组,在陆琅行的亲自带领下,策马缓缓走入峡谷。 谷内十分幽静,马蹄声踏在地上,都能隐约听见回音。然而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是令人起疑,陆琅行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突然,在前方一侧的山壁上,有几只鸟“呼啦”一声惊飞而起,扑腾着翅膀直窜入高空。 陆琅行立即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然后跳下马来,带着身后的士兵蹑手蹑脚地朝一旁一块巨石后面靠去。 副将见陆琅行如此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问道:“将军,怎么了?” “有飞鸟突然惊起,说明这附近极有可能埋下了伏兵,而且兵力不在少数。”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但也可能是巧合,并不一定就有伏兵,我们且再观察一阵。” 于是众人全都藏身于巨石之后,屏住呼吸,观察敌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再没有任何异动。陆琅行这才微微松懈下来,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人继续策马前行。 突然,前方道路上迎面奔来几只野兔,那些野兔慌不择路乱跑乱窜,很快便钻入石穴中消失不见。 陆琅行猛地勒住缰绳,双眼死死盯住峡谷前方蜿蜒的尽头。 过不了片刻,又见一只羚羊从拐角处仓皇奔了出来。 “这些山野之兽受惊逃窜,极有可能是敌人掩袭而来,快撤!”陆琅行一声令下,这一小队人马立即掉头便跑。 待这些人跑得没了踪影,才见一个脑袋从拐角处探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串绳索。 方才他就是用这根绳索事先拴住了羚羊和野兔,待陆琅行走入山谷之后,便将绳索解开,用明火吓唬它们,使得它们惊慌逃跑。 而在一侧的山壁上,另一名士兵也探出了脑袋,笑嘻嘻地冲对面的伙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只空空如也的鸟笼。 西门涉带着剩余的“暗颂”成员一路奔出峡谷,渐渐听见滔滔江水声从远处传来。 夏浅微指了指前方道:“你们看,那条江应该就是贝稻江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皆是一脸喜色。 郑双道:“只要我们度过了这条江,距离端沛村也就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大部队现在走到哪儿了。” 西门涉对照了一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猜测道:“他们走的那条山道,是直接通向贝稻江下游的,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计算的话,他们此刻应该还没有开始渡江。” 他想了想,又道,“陆琅行不是蠢人,想必他很快便会意识到,峡谷中的‘伏兵’只是我们耍的一招空城计,等他反应过来,我们的真正兵力就要暴露了,想必这时候他会恼羞成怒,奋勇追杀而来。但是我们还得再拖他一拖,尽可能为大部队争取更多的时间渡江。” 众人听他如此分析,一个个都不禁凝神屏息,只待他一声令下。 西门涉摸索着下巴,四处张望了一番,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又抓起地图细细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一脸惊喜地抬起头道:“这地图上有标注,在贝稻江畔分布着不规则的沼泽地。郑双!” “到!” “你的轻功最厉害,你去这四周查探一下,看哪里的沼泽面积比较大。” “是!”郑双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西门涉在剩下的人中间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夏浅微身上,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染之,你负责将陆琅行的人马引来此处,你只管自己跑,哪里的沼泽地最大,你便往哪里跑,将他们引入沼泽之后,我会让郑双前来助你脱身。” 夏浅微一听这话,心下有些惴惴,这几天她躲陆琅行还来不及,西门涉居然还让她去引他? 西门涉似乎看出了夏浅微心中的顾虑,一脸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但这事也只有你能做,因为你是‘阿花’的弟弟,陆琅行不敢‘杀’你。” 夏浅微有些恍然,虽然心里还是不愿意去,但为顾全大局,她咬了咬牙,策马掉头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西门涉目送她渐渐远去,心中竟泛起一丝怅然与懊悔。 他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感到奇怪,从理智上来讲,他的决策并没有错,这是最见成效的一种方法;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遭受良心谴责的错觉。 但很快,他便强行按下这种异样的情绪,转而对众人道:“你们剩下的人一起动手,到四周去收集一些藤蔓与枯叶,我们要利用这片沼泽地,设下天然的陷阱。” 夏浅微回到峡谷出口处,耐着性子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果然便听见有纷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马蹄声听起来很急促,似乎赶路之人心情暴躁。夏浅微几乎可以想象,当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后,陆琅行的脸色该有多难看。这个时候她还跑去招惹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想起西门涉说的那句“你是‘阿花’的弟弟,陆琅行不敢‘杀’你”,她只好不断安慰自己,就算陆琅行想“杀”她,最多不过是挨她一“箭”罢了,反正这次是演习,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琅行眼看着即将奔至峡谷出口,忽见一人一马闪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夏染之么? 夏浅微见成功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调转马头便跑。 陆琅行策马便追,他身边的副将反应也快,一边追一边取出弓箭,瞄准了夏浅微的背心。 “别杀他!”陆琅行一把推开他手中的弓箭,“留他活口。” 副将有些奇怪地看了陆琅行一眼,心想这一次演习用的都是圆头软箭,即便射中了人身,也只是意思意思,又不会真的伤及性命,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陆琅行制止了副将之后,接连挥了几鞭,想要追上夏浅微。 那副将看出了陆琅行的意图,心想我不伤人可以,伤马总行了吧?随即他抽出一支真箭,对准夏浅微的坐骑便是一箭。 这箭射得极为刁钻,正好射中了马的一条后腿,那马儿感到剧痛,颠簸了几下,便跪了下去,夏浅微一个没提防,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陆琅行也没料到她的马会突然跌倒,叫了一声“小心”,想也没想,便飞身扑了上去,正好将夏浅微抱在了怀里。 一瞬间,陆琅行浑身震了一下,这身子抱在怀中的感觉竟如此熟悉,仿佛……他心神一荡,整个人便有些恍惚起来。 夏浅微趁机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见自己的马受了腿伤不能再跑,她干脆翻身上了陆琅行的马,狠狠瞪了那副将一眼,鞭子一挥,便扬长而去。 那副将用真箭射她的马,也是一时情急,自知犯了规,心中也有些理亏,被她这么一瞪,竟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而此时的陆琅行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呆呆望着夏浅微远去的背影,副将见他如此反常,心下着急,一把将陆琅行拉上自己的马背,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陆琅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拉回心神,喝令道:“继续追,一定要追上他!”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1话 成功占领曜神庙 陆琅行率军一直追出峡谷,见夏浅微突然改变了直行的方向。 他也未多加思考,直咬住她的踪迹不放。突然,他发现夏浅微的坐骑渐渐陷入地下,他心里还在纳闷,忽觉自己身下一软,他的坐骑也陷了下去。 “不好,”他身边的副将大叫,“我们被诱入了沼泽地!” 陆琅行心里一惊,立即下令让后方将士停下,但后方的士兵冲得太快,根本来不及立即勒住马缰,再加上卡不清楚前方的状况,一个个都随着惯性冲入了沼泽,非但如此,还将前方的士兵挤到了更深的泥潭中。 一时间,全军有三分之一的将士泥足深陷,顿时乱作了一团。 此时的夏浅微却没有回头,仍是一个劲往前冲,她的马只剩下脖子以上的部分还露在外面,她自己也岌岌可危了。 陆琅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夏浅微的身影,心下叹道,难道这夏染之疯了吗,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拖住他们? 他的副将在一旁一个劲地劝:“将军,别管那小子了,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自救,否则……” 陆琅行却执拗地道:“不行,不能放任她不管!” “将军……”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自空中斜掠过来,一手拉起了夏浅微的胳膊,另一手揽了她的腰,在她的坐骑上蹬足发力,旋即双双飞身离去。 陆琅行身后的将士看到这一幕,显示微微一怔,随即开始破口大骂。 陆琅行这才知道自己完全中计,一口牙都快被他咬碎了。 夏浅微被郑双救出之后,回头看那群将士一个个陷在沼泽中无法动弹,心中感到十分痛快,哈哈大笑道:“三哥,你的力气见长啊,我记得那次客栈着火,爬上来救我,结果还抱不动我……” 郑双不服气地道:“那时候我不是年纪小,个头还没长开么。现在我可是一个成年男子了,比起那会已经长高长壮了不少。倒是你,这四年来怎么只长个儿不长膘啊,这么瘦巴巴的模样,我一只手都能把你给捞起来了。” “哼,你就吹吧你。”夏浅微郁闷了,她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且不说现在束着胸,就算没有束胸,她也不如普通女儿家一般丰腴。这是她长到二十岁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身材产生了自卑的情绪。 两人来到贝稻江边,西门涉等人早已准备好一艘船,等他们一到,便立即开船,将陆琅行的军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到了贝稻江的对岸,西门涉命郑双马不停蹄赶往端沛村的曜神庙等候大部队,大部队抵达之后,立即回来禀报。 夏浅微问道:“王爷,我们现在不去端沛村吗?” “在大部队完全抵达端沛村之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必须在这里把住关卡,直到确定我军已经顺利攻占曜神庙为止。” 郑双离开之后,他们埋伏在江边,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才见陆琅行的军队分批划船而来,他们一个个形貌狼狈,士气低落。 西门涉见到这样的场景,低低笑了一声:“陆琅行,单论士气,你便已经输了。但是我要让你,输得彻彻底底,无力回天。” 他说着,对身后的陆善斌道:“拿出你的弓箭来,待他们一上岸,便一箭“毙”了他们的主帅。” 陆善斌立即来了精神,拿出特制的圆头软箭,早早瞄准了陆琅行的身影。 果然,当为首的那艘船靠岸之后,陆琅行前脚刚踏下船来,便见一支冷箭“嗖”地一声飞射而来,箭头打在他胸口心脏的部位,然后掉落在地。 他怔住了,身后所有将士也都怔住了——这意思是,他们的主帅挂了? 还是陆琅行最快反应过来,低声对副将道:“不能便宜了他们,他们现在就十几个人,把他们全给我‘灭’了!” 副将立即振臂高呼:“将士们冲啊,为将军报仇——!” 一千名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高呼着“为将军报仇”,蜂拥而上,瞬间便将西门涉等人团团包围。 西门涉等人也不做任何抵抗,任凭敌军将自己包围起来,脸上却带着鄙夷的表情,像在看手下败将。 陆琅行走到西门涉面前,得意地道:“四年前,你以二十万大军的优势打败了我,现如今我以一千名士兵的优势俘虏了你,我们俩算扯平了。” 西门涉并未接他的话,而是一脸疑惑地望向他身后的副将:“我记得贵军主帅方才已经被我方射杀,于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位,是贵军主帅的魂魄?” 他此话一出,身后的“暗颂”成员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琅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随即他又故作镇定地道:“我是已经被你们‘射杀’了没错,但你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我的副将一声令下,你们这里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如果地府的日子有颂王你相伴左右,我陆琅行也不枉此生了。” 西门涉笑了笑:“陆将军如果希望本王相伴,只需说一声即可,又何必动刀动枪的呢。不过我想提醒陆将军一句,此次演习最终的决胜地在端沛村的曜神庙,陆将军可不要舍本逐末了。” 陆琅行拧了拧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刚想开口说什么,忽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郑双挥着手臂道:“王爷,我们的大部队已经成功占领曜神庙,我们胜利啦——!” 陆琅行一惊:“怎么可能,你们明明……” 西门涉微微一笑:“没错,这一路上,陆将军一直都在追着我们这十几个人跑。而我们真正的大部分,在面临第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便选择往山路的方向,直接往贝稻江下游去了。” 陆琅行细细回忆这一路上遭遇的各种情况,恍然道:“所以说,那时候道路两边的灶迹,是你们故意留下的?” “没错。”西门涉无不揶揄地道,“想不到陆将军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还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啊。” 陆琅行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那么后来峡谷中的伏兵呢,也是你们故意留下的假象?你怎么就敢笃定,我一定会上当受骗?” “因为陆将军在用兵方面较为自负,而有资本自负的人,肯定都是熟读兵法之人。正因如此,陆将军才会被我布下的这些疑阵所迷惑。如果陆将军对兵法一窍不通,只知一味横冲直撞,我的这些小伎俩也就毫无作用了。” 这一次演习,以西门涉一方完胜而告终。 当天晚上,穆哲奎赶到端沛村,张罗着又一次宴请两军。但明显一方欢喜一方愁,整体氛围远不如演习之前那般和谐。 晚宴期间,陆琅行一直自斟自饮,看上去倒没有显得太过情绪低落,反而在锁眉沉思着什么,连穆哲奎找他说话,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西门涉一直在留心观察陆琅行的反应,越看越是疑惑,觉得有些事情的头绪似乎没有抓住,但有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陆琅行面前,举杯道:“陆将军,我敬你一杯。” 陆琅行冷冷看着他,语气不善地道:“颂王严重了,陆某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哪里担得起颂王主动敬酒?” 西门涉笑道:“陆将军误会了,我这一杯酒,是为表示夺人所好的歉意。” 陆琅行不明所以地皱起了双眉。 西门涉好心提醒道:“陆将军难道忘了,我们在演习之前曾经下过赌注的。” 陆琅行脸色突变,正欲翻脸,穆哲奎忙出来打圆场道:“不过是一幅画而已,颂王若是喜欢收藏画,我这里有很多历代真品,我全送给你如何?” 西门涉却不给穆哲奎面子,只是盯着陆琅行:“多谢克王好意,但赌注不在贵重,而在心诚。难道陆将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诺言?” 陆琅行哪里受得了他如此言语奚落,霍得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那副画像,恨恨丢给了西门涉,然后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穆哲奎面色尴尬地看了看陆琅行的背影,又看了看西门涉:“颂王,您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一次演习而已,何必如此较真?” 西门涉细细将那幅画收入怀中,回到席上,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酒,淡淡道:“虽然只是一场军事演习,但我和他,谁都没有真正当它是演习。这是一场堵上了国家和自身尊严的博弈,绝对输不得,因为输了,就要付出莫大的代价。” 陆琅行一走出门,便看见衡黎的士兵与当地的村民聚在一起跳着不知名的土著舞。 他一眼便瞧见了笑得一脸灿烂的夏浅微,脑中闪过当时在峡谷中将夏浅微抱了个满怀的场景,指尖的触感仍十分清晰,心中渐渐悸动起来。 他略略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镇定自若地朝人群的方向走去。 夏浅微正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手牵手跳得开心,只觉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她回头一看,见是陆琅行,顿时笑容僵在脸上,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如何,夏郎将?”陆琅行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亲切和煦。 夏浅微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推辞,只得点头答应。但不知为何,陆琅行这笑容让夏浅微感觉慎得慌。 ------------ 第52话 你就是夏阿花 夏浅微跟着陆琅行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 陆琅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无声地打量着夏浅微。 夏浅微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问道:“陆将军,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陆琅行笑了起来:“四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阿花。” 夏浅微眼皮跳了跳,强笑道:“陆将军喝醉了么?我不是阿花,我是阿花的弟弟,染之。” 陆琅行好整以暇地慢慢踱至她面前:“还记得四年前,我曾经抱过你么?” 夏浅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琅行向前逼近一步:“还记得今日你从马上摔下来时,我又抱了你一次么?” 夏浅微又往后退了一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袭上心头。 陆琅行继续向前逼近一步:“我陆琅行此生阅女无数,不同的女子,抱在怀中感觉各不相同,而你夏阿花,正好是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一个。” 夏浅微指尖开始冒冷汗,抽了抽嘴角道:“我……我替我姐姐感到荣幸啊,陆将军。” 陆琅行见她这般反应,心中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张开了双臂,微微笑道:“阿花,你敢不敢再让我抱一次呢?” “不用了吧?”夏浅微后退一大步,眼珠子乱转,企图寻机开溜。 “又或者,我可以直接扒了你的衣服,证实你究竟是男是女。”陆琅行见夏浅微脸色大变,笑得很愉悦:“当然,我是个正人君子,君子不强人所难,只要你乖乖承认,你就是阿花。” 夏浅微被逼得没了退路,正寻思着是否要强行撂倒他,先脱身了再说,忽然一条胳膊搭上他的肩头,耳边传来西门涉天籁般的声音:“二位聊什么呢,聊得如此投入?” 夏浅微扭头一看,西门涉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半倚在她身旁,正笑眯眯地看着陆琅行。 夏浅微内心感激无比,西门涉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搅局,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曜神再世! 相较于夏浅微的感激涕零,陆琅行的脸色就不知有多难看了,他冷冷睨了西门涉一眼,不阴不阳地道:“不好意思,颂王,我正在和夏郎将讨教关于如何抱女人的问题。” “这个问题好啊,这是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西门涉一脸严肃地道,“但夏染之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十六岁便跟着我四处打仗,这辈子估计连女人的手指尖都没沾过,你跟他能讨论出什么呢。不如跟我讨论吧,你我年龄相仿,比较适合讨论这个话题,我们不妨回去一边喝酒,一边讨论……” 他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陆琅行往回走。 陆琅行被西门涉一番话绕得有点晕,听他话中意思,似乎并不知道夏染之是女儿身的事情,难道夏染之连西门涉也一起瞒着?还是说夏染之原本就是男儿身,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这么一晃神,已经被西门涉带着走出了很远,再度回头时,夏染之远远站着,笑眯眯地冲他们俩的背影挥手。 他心里默默咬牙,这件事,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总有一天,他要查个水落石出! 月上半空,士兵们经过连续两天的劳累,再加上晚宴上的狂欢,早已疲累不堪,也懒得回帐篷去了,一个挨着一个席地而睡,鼾声连成了一片。 夏浅微被陆琅行那桩事搅得心里反堵,这一次有西门涉帮他解围了,但是下一次呢?搞不好陆琅行狗急了跳墙,当众揭发她是女子的秘密,那该怎么办? 正当她辗转反侧时,丁录一个翻身,嘴里含糊地咕哝了几句,一条腿便搭上了她的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伸手推了推丁录,但丁录睡得很沉,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夏浅微只好坐起身,两手并用地将丁录的那条腿挪回去。 但这么一来,她更是睡意全无了。 身边的鼾声此起彼伏,一个赛一个的震天响,哪里还能入睡。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远远走了开去,一个人在野地里一边散步,一边欣赏月色,倒也惬意。 但她只顾着抬头看月亮了,不料脚下突然一绊,让她趔趄了两步。一低头,发现地上竟躺着一个人。 “谁?!”夏浅微眯起眼睛打量那人,无奈今晚的月光太过朦胧,那人又躺在斜坡的背阴处,一时间看不清面貌。 那人似乎也被踢得不轻,“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被踢痛的膝盖,然后直起上半身,没好气地冲夏浅微道:“嚷嚷什么呀,自己走路不看路,踢了我还好意思问我是谁?” “原来是王爷啊。”夏浅微听出了西门涉的声音,暗地里吐了吐舌。 西门涉看了她一眼:“怎么,晚上睡不着觉,跑这儿溜达来了?” “是啊。”夏浅微讪笑了一下。 西门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要不要过来一起躺?” “这个……”她有些犹豫。若是在以前,夏浅微肯定二话不说,早就跳到他身边去了,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矜持一下,总不能凡事都一副倒贴不要钱的样子。 西门涉不知她在闹什么别扭,不耐烦地加重力气拍了两下:“你小子倒是过不过来?” “……哦。”夏浅微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然后乖乖往他身边蹭过去。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要装得矜持一点! 西门涉恢复到原先躺着的模样,感叹道:“以前没有来过这一带,不知道这里原来能如此令人心旷神怡。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可以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该多好。” “一辈子?”夏浅微心里揪了一下,“难道京城和封地那边,就没有令你牵挂的人了吗?” 西门涉认真想了想,轻轻道:“以前有一个。” “谁?” “我的皇兄。”西门涉说着,突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以前我还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见皇兄性格敦厚,便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不受人欺负。但是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也参悟了一些道理。” 夏浅微好奇地问道:“什么道理?” “有的人,表面看上去十分软弱,但其实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而有的人,看上去盛气凌人,但实际上他外强中干。而我的皇兄,便属于前者。以前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的我,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 夏浅微心中有些触动,道:“这一点也不可笑。就算皇上真的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仅凭王爷的那份兄弟情谊,他也必定会十分感动的。” 西门涉忍不住瞟了她一眼:“你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夏浅微扬了扬下巴,道,“其实……我也有个弟弟,我弟弟小的时候身体很弱,经常生病,经常被附近的孩子嘲笑欺侮,那个时候虽然我不怎么会打架,但还是每次都为了他强出头,最后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这一次回家探亲,我突然发现弟弟的身体康复了不少,个子也比我高出了许多,看起来很健康,似乎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但是他在看见我的时候,仍像小时候一般与我亲近,与我悄悄地说话,所以我知道,虽然他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但是我对他的关心,他一定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西门涉听得微微笑了起来:“但愿如你所说。” 夏浅微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王爷,让你牵挂的人,除了皇上,就没有别人了吗?” 西门涉又认真想了想:“我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薨逝了,我父皇也在多年前驾崩了,除了与我有血脉之亲的皇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我牵挂了。” 夏浅微听得心里不快,气呼呼地想:说来说去,那个嫁给你做王妃的夏浅微,压根没在你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对了。我居然至今还存了这般念想,简直是自取其辱! 西门涉哪里知道她这些小心思,思绪渐渐又飘到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上去了。 “染之,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大曜四国与外邦四国就能相安无事地相处至今呢?” 所谓大曜四国,是指相对处于大陆中心的四个国家,东有安陵,南有苎罗,西有衡黎,北有鐾霁。这四个国家都共同信仰同一位神,那就是传说中九玄大陆的创世之神——曜神。 至于外邦四国,是指围绕在大曜四国之外的四个国家。安陵的东面是千代双栖族,苎罗的南面是初云飞翎族,衡黎的西面是白驭兽族,鐾霁的北面是芒宿灵媒族。 相传在几万年前,曜神飞天而去,不知所踪。而被曜神留下的大陆子民们,在长达万年的征战兼并之后,渐渐形成了四个国家,各执其政。虽然这四个国家谁也不服谁,但在对神的信仰上却保持了高度统一,他们坚信自己是曜神遗留在陆地上的后裔,所以他们自称曜神后裔。 这样的传说,在大曜四国的百姓中口耳相传,夏浅微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从未像西门涉那样,仔细思考过那样深奥的问题。 当下,她只是讷讷道:“是啊,为什么呢?” 西门涉似乎压根没奢望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只是自顾自地推测道:“如果说驭兽族是畏惧克洛山的严寒,而不敢翻山越岭侵袭我们衡黎,而双栖族因为无法长期离开水源,而无法入侵安陵境内,那么飞翎族和灵媒族呢,他们为什么也鲜少进入我们大曜四国的领域呢?只是因为进入大曜境内,会使他们的身体机能受到限制吗?” 夏浅微听得一头雾水,压根接不上话。 西门涉又继续道:“这些外邦四国也就罢了,我们大曜四国之间,似乎也存在着十分奇异的平衡感,四个国家不但疆域面积差不多大,人口分布也很均衡,就连国家实力也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关系,这么多年来,虽然四个国家相互间征战不断,也曾出现过某个国家称霸一时的局面,但自始至终,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真正统一四国,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冥冥之中,曜神真的在看着我们吗?”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3话 失败的爱情博弈 正在夏浅微不知该如何搭腔之际,忽听有人在大喊:“王爷,陆将军,不好啦!” 西门涉怔了一下,随即爬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踏步走去,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那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不好了,有两个士兵不见了!” 西门涉眯了眯眼,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此时听见喊声的陆琅行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边披上外衣一边跑出来,询问缘由。【.. 】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衡黎的士兵在赢得这一次演习之后,心中有些洋洋得意,晚宴上喝多了之后,得意之色更是溢于言表,甚至说出一些奚落苎罗士兵的话来。 正巧有几个苎罗士兵路过,听见之后十分恼怒,双方便起了冲突。但是酗酒闹事是要受到军规重罚的,双方经过旁人的劝解之后,也便不欢而散。 不料晚宴之后,双方吵得最凶的两个士兵竟悄悄聚在一起打赌,说如果不服气,可以再比一次,这一次比的是夜登克洛山,谁能顺利登上雪山顶峰,再返回,谁便是赢家。 但是他们这一去,便过了好几个时辰,守在山下的士兵越等越是心焦,怕出了什么意外,终于忍不住来向双方的主帅禀报了。 “简直胡闹!”西门涉低喝了一声,转身便走。 夏浅微跟上去问道:“王爷,你要去哪里?” “去向克王借保暖衣物和登上工具,上山找他们去!” 夏浅微忙主动请缨:“王爷,我跟你一起去!” 西门涉顿了顿脚步,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却驳回了她的要求:“你背上的伤还没好透,这几日又忙于奔波,还是好好休息吧。” 陆琅行在一旁听见了,一把拉住夏浅微的胳膊问道:“你受伤了?哪里受了伤?” 西门涉蹙眉看了陆琅行一眼,心想这陆琅行就算存心要讨好未来的“小舅子”,也不必紧张成这副模样,这是做给谁看?没来由的,他心里泛起一丝厌恶的情绪。 夏浅微哪有心情跟陆琅行说这些,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跟上西门涉的脚步道:“王爷,我那点小伤不碍事的,你让我跟着你去吧,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西门涉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回绝她的好意,于是点头道:“一会你注意保暖,别没找回人,先把自己冻伤了。” 夏浅微见他松了口,忙敬礼道:“是!” 陆琅行哪里肯让夏浅微冒险,再次强行拉住她的胳膊,用命令的口吻道:“夏染之,我不准你去,你听见没有?” “你放开我!”夏浅微急了,对陆琅行又蹬又踢,无奈陆琅行抓着她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西门涉终于看不过去了,加重了语气道:“我说陆将军,夏染之是我手下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他?” 陆琅行也火了,口不择言地道:“这种事情我们男人来做就可以了,凭什么让一个女人以身犯险?” 夏浅微一身的汗毛顿时炸开了,心想这下完了,如果她因为这句话而被踢出军队,她会恨陆琅行一辈子! 西门涉只是略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陆将军,你看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夏染之,不是夏阿花,你的酒还没醒吗?” 说着,不由分说从陆琅行手中将夏浅微解救出来,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琅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 一刻钟之后,西门涉和夏浅微穿上保暖衣服,带上登山工具,带着一小队士兵匆匆踏上了克洛山。与此同时,不甘落后的陆琅行也是全副武装地带着自己的士兵一起上了山。 克洛山十分陡峭,每登上一段山路,气温便直线下降好几度。才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便已经冻得手脚麻木了。 夏浅微看着高处暗沉沉的雪山,感到有些绝望,这雪山高不见顶,又这么寒冷,那些士兵究竟跑去了哪里,到现在竟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但是看着西门涉双眉紧锁,沉默行走的背影,她只好把自己的担心咽回肚子里去了。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西门涉手下的一个士兵突然发现一个人影被埋在雪地里。 他们将人从雪堆里挖出来,发现他是苎罗军队的士兵,因为没有穿保暖衣服,此刻早已冻得脸色发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西门涉给他灌下几口温好的烈酒驱寒,问道:“跟你一起上来的那个衡黎士兵,现在在哪里?” 那苎罗士兵指了指前方,道:“我……我当时冷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好像……看见他往那个方向继续走了。” 西门涉知道从他这里无法得到确切的信息,于是对陆琅行道:“你们的士兵已经找到了,你们先带他回去吧。” 陆琅行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的士兵还没有找到,自然是继续找。” 陆琅行将士兵交给身后的下属,命令他们赶快带着他回去,然后对西门涉道:“我和你们一起上去找。” 西门涉道:“陆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是我的士兵,我身为主帅,自然有责任要找到他。至于你,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请回吧。” 陆琅行看了夏浅微一眼:“刚才你们帮着我找到了我的士兵,接下来,我自然得帮着你们寻找你们的士兵。我陆琅行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西门涉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劝,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夏浅微仍是一步不肯落后地跟在西门涉身侧,只是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她渐渐感到背上伤口处在隐隐作痛,牙齿也在不由自主地“咯咯”打颤。 但是她没敢说出来,当初是她自己要跟着来的,现在她也绝对不可以服输,她必须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跟在夏浅微身后的陆琅行一直在关注夏浅微的身体状况,他渐渐看出夏浅微的身体在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追上几步,握住她的手道:“染之,你没事吧?” 夏浅微抖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根摇了摇头,态度强硬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西门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瞟了陆琅行一眼,一言不发地将夏浅微往他身旁带了带。 夏浅微心里蓦地一暖,便难得乖顺地依偎了过去。 “冷么?”西门涉用陆琅行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问道。 “还……还好。”夏浅微还想逞强,但掩饰得不够成功,声音颤抖地连西门涉都皱起了眉头。 他默默伸出一条胳膊,揽住了夏浅微的肩头,另一只手握住夏浅微的双手,捂进了自己袖中。 这一瞬间,夏浅微心里乐得心花怒放,一边强忍住雀跃地快要跳起来的脚步,一边在心里不断唾弃自己:“夏浅微,你就这么点出息!” 他们相携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风雪越来越大,刮在脸上都像刺刀一般,硬生生的疼。 陆琅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照理说,不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是看不见那个士兵,他身上又没有穿保暖衣服,只怕早就冻坏了,不可能走得了这么远!” 西门涉停住脚步,看了看前方一望无际的雪峦,道:“可是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如果他没有走这条路,又能往哪个方向去?” 众人正在迷惘间,忽听遥远的天际传来“隆隆”的闷响声。 夏浅微抬头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茫然道:“这是……打雷么?” 人群中有一个穆哲奎派过来指路的老兵经验丰富,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大变,叫道:“不好,怕是前方雪崩了!”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猜测,“隆隆”声越来越响,众人感觉脚下开始颤动。 有好几个随行的士兵都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四散奔跑。其中一个士兵吓得脑子糊涂了,竟还往高处跑去,西门涉大喊一声:“你回来!” “隆隆”变得震耳欲聋,只见一片黑影纷纷扬扬地从山顶的方向滚落下来。 西门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个飞扑将那士兵扑倒在地,险险避过了迎面砸来的一个巨大雪球。 但是他还未能喘过一口气来,忽听身后夏浅微大喊一声:“王爷小心!” 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他的背心,随着那一股冲击力,他整个人被凌空抛起,瞬间跌落悬崖。 “王——”夏浅微只觉大脑空白了一瞬,当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也已经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了下去。 “夏染之!”陆琅行飞扑而来,伸手想要抓住她,但终究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夏浅微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场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西门涉和夏浅微,其余人虽然受了伤,但都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陆琅行一动不动地趴在悬崖边上,望着下方暗不见底的深渊发怔。 夏染之为了西门涉,竟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可是他呢? 在那一瞬,他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东西,他的家人,他的功名,他的抱负,以及他自己。 因为有这些东西牵绊着,他无法像夏染之那样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他默默埋下头去,这场感情的博弈,还没有正式拉开序幕,他便已经输得彻底。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4话 旖旎之梦如真似幻 夏浅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 她望着依然阴沉沉的天空,怔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昨晚她随西门涉跳下悬崖的事情,忙坐起身来,检查自己身上是否受伤。 十分幸运的是,她正巧跌在一处凹陷之地,地上铺了厚厚的积雪,即便被她砸出了一个大坑,但也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以至于她虽然摔得全身酸痛,却丝毫未伤及筋骨。 她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然后环顾四周。 这一带地势较为平坦,不知是藏在哪一处的峡谷,四处崖壁陡峭,看来要想爬上去似乎很有难度。 但这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她满心牵挂着西门涉的安危,然而四下里走了一圈,却没找到西门涉半个踪影,不禁心里越发担忧,往好了想,只是她与西门涉的着陆点不同,她还有找到西门涉的希望;但若往坏处想……她摇了摇头,不敢想象。 她这辈子生长在乡野,除了跟着外公学了几个字以外,从未学过什么礼仪道德,更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一向只凭心中喜恶作出判断。但是这一次,她倒宁愿相信西门涉的那句话,希望在冥冥之中,曜神真的在看着他们,能保佑她的王爷,死里逃生。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渐渐走出了山谷,两边不再是嶙峋的山壁,而是一望无际的乱石,只是这乱石也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 她漫无目的地又往前走了一程,突然发现在一片白色之中,若隐若现地伏着一抹黑色。 她心里噗通一跳,疾步朝那黑影奔去,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一抹黑色,竟是散乱的长发,而长发的主人,全部被埋入了雪中。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双手胡乱地将雪拨开,渐渐的,她看清楚了西门涉的已然略微发紫的脸庞,她忙探他鼻息,不由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但也许是跌落之后受了很重的内伤,他的唇角还残留着血迹。夏浅微小心翼翼捧起他的脸,轻轻用指尖拭去他唇角的血迹。 突然有大颗大颗的水珠滴落在西门涉的脸颊上,夏浅微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傻瓜,我在哭什么……”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结果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将西门涉整个身子从雪堆里挖出来。她仔细检查西门涉的伤势,发现他的肋骨、腿骨有多处骨折,至于内伤,暂时还无法判断。 她不懂医术,又不知该向何处求助,一时间茫然无措了起来。 好在四年来的军旅生涯让她学会了很多急救的措施,她从附近找来一些木棍,将西门涉的骨折的部位固定好。 由于无法判断西门涉所受内伤的严重程度,她不能随意移动他的身体,于是干脆将周边的积雪扫尽,又捡了一些松软的树叶,就地整出一方平整的地铺,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西门涉的身体移到地铺上。 期间,西门涉短暂地醒来过一次,但意识模糊,眼神涣散,没能说上几句话,便又陷入了昏迷。 当第二次昏迷之后,她发现西门涉的脸色渐渐潮红起来,她探了探西门涉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烧了。 发烧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是平日里受凉,身强体壮之人捂在被子里闷一晚上的汗,也就过去了。但若是身处天寒地冻的雪地,身上又多处受伤,一旦发起烧来,可是会出人命的。 夏浅微想了想,便将自己身上的保暖衣物全部脱下来,盖在西门涉的身上。然后去四周捡来枯枝,拿火折子点燃了篝火。 只是这一带空间并不封闭,时有冷风吹过,这一处小小的篝火,实在起不了多大的用处。 她坐在篝火旁,抱着西门涉的身体,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还不住地帮西门涉揉搓僵冷的手脚。但是没有用,西门涉烧得越来越厉害,手脚却越来越冰冷,渐渐地开始说起了胡话。 夏浅微心里急得不行,想跑出山谷去寻大夫,但这山谷之中,茫茫不知归路,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况且西门涉伤得这么重,必定不可能与她同行,要将他独自丢在这山野之中,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万全之策。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记电光闪过脑海。 她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外公出外寻觅郎中,彻夜未归。那时正值寒冬腊月,她和染之两个孩子呆在家中,不知如何生火取暖,冻得一夜难眠。 也许是出于孪生子的本能,两个孩子脱掉衣衫,像在母体中一般,互相依偎在一起。他们发现这种方法比各自抱着被子要温暖许多。 一夜过去之后,两人的身体竟如火炉一般,丝毫不觉寒冷。 当时两人的年纪不过五六岁,心智尚未全开,对于这事也不觉羞耻。后来随着年龄见长,再回想那一晚的事情,多少也觉出不妥来,只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件往事,便成为了姐弟俩永远的秘密。 回想起这件事后,夏浅微突然得到了灵感,二话不说便依样画葫芦地将两人的衣服除去,与西门涉坦诚相拥,然后将所有衣物都覆在身上,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外面依然寒风刺骨,但夏浅微拥着西门涉的身体,却渐渐温暖了起来。 这期间,西门涉一直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在雪山中孤身独行,雪山茫茫不见尽头,他走得疲惫而绝望,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更不知尽头之外,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梦境一换,他置身于后宫之中,母后倚在榻上,轻轻拥他入怀,嘴里断断续续地哼唱着婉转小调,试图哄他入睡。 他调皮不愿安睡,偷偷睁开一条细缝,望见皇兄端坐在母后身边,朝他伸出手,低声道:“母后说要哄你睡,自己倒先睡着了,我们偷溜出去玩罢。” 他正要伸出手去,发现眼前的皇兄突然凭空消失,安静的后宫顿时变成了熙熙攘攘的林壑大道,他穿着一身喜服,在众人的庆贺声中,缓步朝喜轿走去。 喜婆笑盈盈地替他掀开轿帘,然后他看见自己伸出手去,牵起了新娘递过来的那只纤纤素手。 脑海中突然划过夏太后那可憎的嘴脸,他眯起眼打量头戴喜帕的新娘,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场景一晃,他又回到了一望无尽的雪山之上,风雪在耳边不知疲倦地咆哮,他一侧身,发现身边竟多出一个夏染之,四目交接之时,夏染之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他低了低头,发现染之的手还被自己牵在手心。有了这一只手的温暖,他感觉自己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即便不知路途尽头,却也不再感到孤寂绝望。 身体渐渐发烫起来,像是被谁紧紧拥在怀中。 初时他以为是母后,但仔细一想,母后的怀抱虽然温暖,却不似这般炙热灼人。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环住了对方的腰际。 他明显感到对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指尖所到之处,肌肤光滑如水——这竟是一具女子的**。 他少年参军,虽算不上处子之身,但碰过的女子也屈指可数。 在为数不多的男女欢爱中,他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生活调剂品。 但是这一次,也许是他冷得过了,也许是对方身上的温暖在诱惑着他,使他竟对面前这一具女子的**生出一丝渴望。 他轻叹一声,渐渐收紧了臂膀,将对方的身体紧紧压入自己的胸怀。 然后,他隐约听见一丝轻泣,哽在齿间,欲语还休。 当他再度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仰面躺在雪地中,身边还有一堆燃尽的篝火,腾着袅袅的青烟。 他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肋间和腿骨疼痛异常,想是已然骨折。但腿骨处简陋的固定装置让他怔了一下。 他举目四顾,却不见一个人影。 梦中场景仍滞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还在回味梦中那女子细腻嫩滑的肌肤。 那样的触感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无法分辨究竟是真是幻。 “王爷,你醒啦?”一声惊喜的呼唤自前方传来。 西门涉抬头望去,见夏浅微抱着一堆枯枝,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他晃了晃神,问道:“染之,你怎么……” 夏浅微不等他把话说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放心地点了点头道:“终于退烧了。” 西门涉被她捂住额头的瞬间,指尖轻轻颤了一下,脑海中没来由的又冒出了梦中的场景,鬼使神差地,他脱口问道:“染之,是你……救了我么?” 夏浅微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别扭:“如果……嗯,说的是帮你接骨的话,就算是我救了你吧。” 西门涉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经过?” 夏浅微四下里看了一下:“没有吧,这里连只鸟都飞不进来。除了我们两个掉下来的倒霉鬼,还会有谁会进来?” 西门涉闷闷吐出一口气来,那触觉,果然只是一场旖旎的梦。 过了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叫道:“什么,你也是掉下来的?你没受伤吧?” 夏浅微见他这么大反应,摸了摸鼻子,便默认了自己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宽慰道:“我运气比你好,你看我能跑能跳的,怎么可能受伤?”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5话 异族少女瑭璐 西门涉大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几处骨折之外,内伤不算太重,勉强可以行走。【 】 于是夏浅微给他做了一个简易的拐杖,搀扶着他一边走,一边寻找出路。 约摸走了两个多时辰,天空中的阴云终于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丝一丝的金线,照在这银白色的世界,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西门涉仰起头沐浴在阳光中,静默了半晌,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染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夏浅微怔了一下,道:“那就先听好消息,再听坏消息吧。” “好消息是,我们终于走到了山谷的出口处,可以脱离克洛雪山的阴霾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西门涉抬起手,比了比太阳所处的方位,“我们现在是背对克洛山,向西行走,所以,我们现在极有可能已经闯入了白驭兽族的边境。”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响的嘶吼声,随着那嘶吼声的逼近,他们发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兽猛地窜入眼帘,在距离两人十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喷着粗气,一边俯首嗅了几下,似乎在辨别眼前这两个生物的属性。 夏浅微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兽类,见它的身高足有两个男子相叠那么高,一时间有些呆怔。 倒是西门涉率先反应了过来,一手拉了夏浅微带到自己身后:“染之,你快跑,这里由我来挡着。” 夏浅微顿时回过神来:“我才不跑,我打架厉害着呢,就算是野兽也……也……”她说着,声音都开始打颤了。 西门涉苦笑道:“染之,听话,你先跑,若是遇见了当地的族人,还有机会向他们求救。” “那你呢?” “我的一条腿行动不便,即便想跑也跑不快,倒不如留下来与那野兽拼死一战。” “不行,你若留下来,必死无疑。你不走,我也不走!” 西门涉低声吼道:“染之,现在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我们能逃走一个算一个,若是两个人都被那野兽吞进肚里去,岂不冤枉?” 夏浅微却一把抱住了西门涉的后背,摇头道:“我不走就是不走!我听说驭兽族人个个凶残野蛮,我若是落了单,还不知被他们如何处置,倒不如留下来与你同生共死!” 西门涉自被她抱住之后,便全身一阵僵硬,脑海中闪过无数梦境中旖旎的画面。 他定了定心神,对于自己最近的反常感到非常迷惘,但随即他安慰自己,也许是那个梦境留下的后遗症,现在只有夏染之一个人伴在他身边,所以每每有肢体接触时,他总是会联想到那个梦境。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见夏浅微紧紧抱着自己死活不肯放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染之,我不赶你走便是了,但你也不必抱我抱着这么紧,如果那只野兽扑上来,我们好歹也要抵抗一下,总不能乖乖被它吞下肚去。” 夏浅微这才发现自己情急失态,讪讪松了手,却寸步不离地挨着西门涉,仿佛生怕他一个不注意便消失了。 那只巨兽原地跺了跺脚,喷了几口粗气之后,突然长啸一声,朝两人猛扑过来。 西门涉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原本只是想护着夏浅微先离开,没想到夏浅微死活不肯走,如今见野兽发起了进攻,他腿脚不便,心乱如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心下一叹:难道我西门涉征战一生,最终没能死在沙场上,却要在这畜生的肚子里了结一生了么? 他尚未感慨完,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哨音。 巨兽听到那哨音,竟奇迹般地刹住了脚步。 哨音传来的方向,响起一名女子的呵斥声:“阿白,你又调皮了,想挨鞭子么?” 巨兽一听这话,脸上戾气尽泄,依依不舍地瞅了两眼即将到嘴的美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窜了回去。 西门涉与夏浅微劫后逢生,都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异装少女,手持一条长鞭,一脸怒容地训斥那只名叫“阿白”的巨兽。 巨兽比她高出数倍,却服服帖帖地匍匐在她的面前,乖乖聆听她的训斥,脸上竟透出一丝可怜与委屈。 少女训斥完了之后,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一块腌肉,抛给阿白,道:“一边吃去。” 阿白看见腌肉,双眼一亮,忙跳起来用嘴精准地叼住了腌肉,然后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那少女打发走巨兽之后,才好奇地打量着西门涉和夏浅微,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为何穿着如此古怪的衣裳?” 西门涉和夏浅微对看了一眼,他们的衣裳哪里古怪了,倒是那少女自己,穿着毛皮缝制的短衣短裤,胳膊与腿全都暴露在外面,身材十分火辣。 西门涉虽然思想不算太保守,但好歹是在衡黎传统的贵族教育下长大的,对衣着暴露的女子有些无法接受,于是不太自然地将视线转了开去。 夏浅微虽然也觉得那少女穿着过于豪放了,但这并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她向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那少女手中的鞭子,问道:“你这条鞭子很厉害么,为什么那只巨兽会这么害怕?” 那少女听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夏浅微奇道:“你笑什么?” “我猜你们二人一定不是我们白人吧?阿白是我养的小宠物,它若是不听话,我自然要拿鞭子教训它了。所以说,它真正怕的是身为主人的我,而不是我手中的这条鞭子。其实我对我家阿白可好了,每天都给它吃大块大块的腌肉,很少用鞭子抽它的。” 夏浅微听得更是惊奇:“你居然把那么大一只野兽当做宠物来养?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下,反倒让少女惊讶了:“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呀,我们族里的人,长到一定年纪之后,都会被族长领着去黑森林里面寻找属于自己的宠兽,如果有谁找不到自己的兽,是要被其他族人看不起的。” 西门涉见这少女如此毫无忌惮地侃侃而谈,心想她必定是心地善良、性格坦荡的女子,于是拄着拐杖走上前道:“这位姑娘,刚才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来自衡黎国,名叫西门涉;这位是我的同伴,名叫夏染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们叫我瑭璐好了。”少女爽快地回答,随即又问道:“衡黎国在哪里?” “就在克洛山的另一边。”夏浅微解释道:“我们是在登山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不小心掉下来的。” 瑭璐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大曜人!” 西门涉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现在大曜族人分裂成四个国家,我们衡黎国,就是最靠近克洛山的那一个。” 那少女性格十分外向,很快便与西门涉和夏浅微混熟了。 她见西门涉受了伤,便主动邀请两人去她家里休息,还说自己有专门医治骨伤的药,可以让西门涉在几天之内痊愈。 西门涉心有顾忌,问道:“这样会不会打扰你的家人?” 在他看来,虽然这个名叫瑭璐的姑娘十分单纯善良,但并不代表她的家人也单纯善良。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大曜人与外邦之人交往甚少,且一直将白境内的驭兽族视为荒蛮种族,在衡黎的童谣之中,甚至流传着驭兽族生吃人肉的恐怖传说,虽然这些传说不可尽信,但现在他们二人身处异族境内,还是多长一个心眼比较好。 那少女没有察觉西门涉试探之意,心无芥蒂地道:“说什么打扰,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 西门涉听了这话,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瑭璐姑娘了。” 由于西门涉行动缓慢,三人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望见瑭璐的家。 而她所谓的家,竟是一棵大树下搭建的一个小木屋。 瑭璐带着他们来到木屋前,一脸得意地道:“这屋子是我和阿白一起盖的,还算不错吧?” 夏浅微扶着西门涉走进屋子,发现这屋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屋内十分宽敞,一边开了窗,可以望见树外的风景,另一边直接与树干连在了一起,树干掏空之后又腾出大片空间,可见这棵树的粗壮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瑭璐引着西门涉在唯一的一张床上躺了下来,道:“你是病人,所以我多照顾你一些,这张床又平坦又宽敞,躺起来可舒服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西门涉心有不安,问道:“这唯一的一张床让我躺了,那你们睡哪里?” 瑭璐一手揽过夏浅微的肩膀,神秘地笑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去处。”她说着,便带了夏浅微出去了。 西门涉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掠过一抹忧色。 他总觉得瑭璐对待夏染之的态度过于随意了,而夏染之竟也由着那姑娘勾肩搭背,没有一点避嫌的自觉。 只是方才当着瑭璐的面,他不好说什么,想着待避开了瑭璐,得提醒一下染之。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6话 诡异叵测的性取向 夏浅微跟着瑭璐来到屋外,瑭璐抬手往上一指:“你瞧!” 夏浅微抬头一看,不由睁大了眼睛,只见在这棵大树粗壮的枝桠间,还搭建了一个小木屋,这木屋构造十分奇特,几乎与树枝融为一体,若不是有瑭璐指点,她压根不会发现这上头居然还藏了一个小屋子。【 】 瑭璐似乎对她惊讶的反应感到十分得意,纵身一跃,便轻巧地跳上了枝桠,低头朝夏浅微招手道:“别愣着,快上来呀。” 夏浅微被她轻松快乐的情绪所感染,于是也跃上了枝桠,跟着瑭璐走进那间小屋子。 比起树下的木屋,这树上的屋子虽然面积小了许多,却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全部齐备。 瑭璐一翻身在木榻上躺了下来,心情舒畅了呼出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身旁空出的床位,招呼道:“染之快来躺下试试,这里可凉快了,比下面的屋子还要凉快。 夏浅微心中苦笑,她现在好歹是男子装扮,这瑭璐姑娘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男女避嫌的观念么? 瑭璐见她迟疑,以为她嫌床小,于是又往里头挪了挪:“这里不挤的,两个人并排躺着正好。其实我在设计这个小木屋的时候,就在憧憬,如果哪一天,能邀请好姐妹进来同住,两个人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晚上一起看着星星聊天,该有多惬意!” 夏浅微脸色一变:“好……好姐妹?” 瑭璐见她这么大反应,坐起身问道:“难道不是吗?我们这里,只要不是敌对的人,女孩子都互相称姐妹,男孩子都互相称兄弟。染之,我不可以称呼你为姐妹吗?” 夏浅微上下打量着自己,张口结舌:“可……可我明明穿着男子的衣服……” “穿男子的衣服怎么了?”瑭璐更是奇怪,“我有的时候也喜欢穿同族兄弟的衣服啊,难道穿了男子的衣服,便不是女子了吗?” 夏浅微算是有些听明白了,瑭璐的思维与大曜人不同,她不被表象所蒙蔽,所以更容易看透本质。她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女子,所以不论自己是穿着男装还是女装,在她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并且她也不以为意,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夏浅微不由暗自庆幸,幸好现在西门涉不在场,否则可要有大麻烦了。 她眼珠子一转,凑到瑭璐身边道:“瑭璐,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我穿男装的事情……我是说,在我们大曜,男女衣服是不能随便互穿的。我虽然是女儿身,但是为了完成某个梦想,我不得不假扮成男子的模样,而且不能被别人发现,包括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公子,也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我会倒大霉的。所以,可以拜托你帮我保密吗?” 瑭璐困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被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就会倒大霉,但还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夏浅微的请求,跳起身一把揽住夏浅微的肩膀道:“那我就叫你染之兄弟啦!” 为了符合自己的“男子”身份,夏浅微不能与瑭璐一起住在树上的小屋中,于是她又回到树下的木屋里,对西门涉道:“我刚才去参观了瑭璐姑娘的另外一个小屋子,只可惜我是男儿身,不能与瑭璐姑娘过于亲密,两人合居一室不太合适,所以王爷,我还是回来这里打个地铺吧。” 西门涉原本还寻思着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她,见她主动提出来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瑭璐查看了一下西门涉的伤势,便从屋内取出一堆草药,将外敷与内服的煎药法子细细告诉夏浅微。 两个女孩子十分投缘,不一会儿便又将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边蹲在屋外煎药,一边又唧唧咕咕地聊开了。 瑭璐对于“传说中”的大曜人十分感兴趣,此时见着了真人,便一个劲地追问他们那儿的风土人情,再对比自己这儿,发现在很多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异,她一边啧啧感叹大曜人礼仪繁复,一边又有些向往。 言谈间,夏浅微得知瑭璐其实是个孤儿,父母原是住在克洛山脚的普通猎户,后来在一次比较大型的集体狩猎中双双丧命。 瑭璐虽然有几个亲戚,但是谁也不愿意领养瑭璐,十四岁的瑭璐便带着宠兽阿白,来到克洛山的更深处,造了木屋独自生活。 她虽然年少时期便遭遇了不幸,并尝尽了世间冷暖,但依然乐观向上,保留了单纯率真的本性——想到此,夏浅微对瑭璐更加敬佩了。 两人正聊着天,瑭璐突然盯着夏浅微,细细看她的面色。 夏浅微狐疑地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瑭璐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夏浅微的手腕,指尖轻轻按了几下,凝眉沉思。 夏浅微看出她是在替自己把脉,于是不再开口扰她,只静静等她结果。 过了半晌,瑭璐神色严肃地问道:“染之,你此前是不是曾经受过伤?” 夏浅微点了点头:“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瑭璐道:“你受的伤原本没什么大碍,但是你伤未大好,便做了过量的运动,导致体力透支,阴虚厉害,这原本也没什么,你身体底子好,多休息几天也就过去了。但你偏在此时受了寒,寒气入侵体内,积淤不出,时间久了,会伤及内腑,后患无穷。” 夏浅微被她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勉强笑了一下:“有没有这么严重啊,我现在感觉好好的,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那是因为你身体强健,一时间没有发作出来,但如果耽搁久了,可就难说了。” 她也不管夏浅微信不信,便从怀内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夏浅微:“我身边只剩下这一颗彤弥丸了,你在睡觉前服下它,然后好好休息几天,应该能帮你排出体内大部分阴寒之气。” 夏浅微见她如此热情慷慨,也不好推辞,于是笑着道了谢。 这天下午,瑭璐带着阿白出去打野食,夏浅微按照瑭璐教的方法,先煎好外敷的药,然后走进屋子里,见西门涉正在闭目休息,也不想打扰他,便轻轻撩起他的裤管,将药汁细细涂抹在他的伤患处。 西门涉并未睡沉,因为身处异族,时刻保持着警觉,即便闭目休息的时候,脑子也在转着待伤好之后该如何回到衡黎去的事情。 一有人踏入房门,他便已经警醒,当听出是夏浅微的脚步声,他心下略宽,也懒得睁眼,继续闭目假寐。 突然他感到腿上传来一阵暖意,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看见夏浅微正俯在床前,专心致志的帮他敷药。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渐渐漫过木屋,漫过窗棂,漫过窗下两人的身影。 西门涉缓缓睁开了双眼,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名少年的侧脸,他的眼睫,他的鼻尖,他的唇畔,他细腻而光洁的下颚,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静谧之中,散发出一丝致命的诱惑。 西门涉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唾沫,但随即,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噗通、噗通”,震声如雷,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耳鼓,令他心神难安。 夏浅微见西门涉突然动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抱歉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惊醒你啦?” 西门涉的脸开始有些发烫,心脏还在噗通噗通乱窜,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情绪上的陌生感,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 夏浅微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以为他又开始发烧,便凑过来伸手想摸他的额头。 西门涉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强行镇定地撒了个谎:“我没事,只是……刚做了噩梦。” 然而肌肤相触的瞬间,对方那细腻嫩滑的触感再次激发了他深埋的记忆,那旖旎的梦境再度浮现在眼前,他一时间感到口干舌燥,连下身也渐渐浮起了**。 他猛地缩回手,非常丢脸地拿被子捂住了脑袋。 夏浅微呆滞半晌,看了看自己曾被紧紧抓住的手。 她细细回味西门涉的那句话——做了噩梦?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他惊惧致此?随即她又想到,难道是上次被阿白吓懵了,落下了后遗症? 西门涉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不小心触发了内伤,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夏浅微一听他这么个咳法,担心地道:“王爷,你的伤寒还没好吗?” 西门涉只是一个劲咳嗽,无暇答话。 夏浅微心里愁得不行,心想万一热度反复了该怎么办,万一伤了肺该怎么办? 但是西门涉不搭理她,她也不好再追问,一个人踱到了门口,望见炉灶上还在煎着内服药,突然双眼一亮。 她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取出怀中的彤弥丸,丢入汤药中,看着它渐渐融化。 也许是瑭璐的药发挥了作用,接下来的几日,西门涉恢复得很快,到了第五日,内外伤都基本痊愈了。 这本是件好事,但西门涉却开始犯愁,这几日他明显感到自己不对劲,每次见到夏染之都会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稍微一触碰夏染之,便会联想到那不可告人的梦境。 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夏染之的身影。非但如此,每当夏染之与他说话时,他内心便会感到很愉悦,而每当夏染之与瑭璐相处过于亲密时,他内心便会生出嫉妒的情绪。 经过几天反复的思考、论证,他得出的结论是——他中邪了。一定是梦境中的女子对他施了咒术,让他连性向都开始变得诡异叵测了。 只是这般不靠谱的猜测不能告诉别人,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也许离开了这里,他的病症就会消失。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7话 永远是好姐妹 这一日,西门涉正独自在木屋外做复健运动,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这贼人,为何在瑭璐门前徘徊?” 西门涉转过头去,见是一个年纪与瑭璐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 他心下有些好笑,解释道:“我不是贼人,是瑭璐的……朋友。” “朋友?”那少年一脸不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我怎么之前不曾见过你?你是她哪门子朋友?” 西门涉不知这少年什么来历,于是犹豫着是否要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那少年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说不上来了吧,我就知道你在撒谎!瑭璐从来不带男人回家的,就连我都……哼,你肯定是哪里跑来的贼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快说!” 西门涉无奈了,他在此处的身份原本便很尴尬,而听这少年的语气,仿佛与瑭璐熟识,又似乎对瑭璐有那么点意思,这么一来,他的身份便更尴尬了。 此时,瑭璐正好打猎回来,一手提着两只野兔,一手提着几只野鸽子,笑道:“付冶,你怎么过来啦?” 名叫付冶的少年见是瑭璐,忙指着西门涉道:“瑭璐,你来得正好,我见这贼人在你屋子外面晃悠,就马上逮住他了,你快检查屋子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如果有,我马上叫爷爷来整治他!” 西门涉心里一叹,我又没打算逃,怎么就说是你逮住我的呢?邀功也不是这么个邀法的吧。 瑭璐看了看西门涉,又看了看付冶,怔了一下,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付冶,你搞错啦,这位公子是我家的客人,不是什么贼人。” “客人?”付冶皱眉再度打量了西门涉一番,“你从来不让男人进你家的,为什么这次……” “因为西门公子的腿受了伤,所以我让他暂时住在我家里养伤咯。” 付冶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恨恨瞪了西门涉一眼,转头就走。 瑭璐不知他为何生气,还好心邀请他:“付冶,我有打到野兔和野鸽子哦,要不要分一半给你?” “不要了,你跟你的那个客人一起吃好了!”付冶头也不回地走了。 瑭璐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跑到西门涉面前,问道:“染之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哦,他割了些野菜回来,跑去前面的小溪旁洗菜去了。” “那好,我找她去!”瑭璐说着蹦蹦跳跳地走了。 西门涉望着瑭璐远去的背影,心想,只怕这回自己是白白做了冤大头,瑭璐心里的人,明明是染之才对啊…… 这天晚上,夏浅微睡觉前照例跑到瑭璐的小阁楼里和她聊天。 西门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这夏染之和瑭璐怎么就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下来,难不成要夜宿阁楼上了? 这么想着,心中便有一股酸意渐渐涌了上来。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不对,忙又将酸意强行压了下去。 他闭目浅寐了片刻,突然听见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对方似乎在极力放轻步子,却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无声地睁了睁眼,复又闭上了,一边细细辨别那脚步声来的方位,一边暗暗运气做好防备。 那脚步声走到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轻轻推开房门——瑭璐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她在造房子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考虑上锁,以至于什么人都能轻易进入。 那脚步声缓缓走到床前,停了一停,随即呼吸加重,情绪暴涨。 “呀——!”只听一声大喝,一把斧头迎面劈了下来。 西门涉猛地一个翻身,险险避了开去,正眼一看,不出所料,此人正是白天来过的少年付冶。 付冶见一击不中,立即又抬手补上一斧。 西门涉一掌将他拍开,随即从床上翻身下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付冶脸上杀意尽现,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淫贼,居然光明正大地躺在瑭璐的床上!你快说,你把瑭璐藏哪儿去了?是不是先奸后杀、毁尸灭迹了?!” 西门涉不由失笑,这小伙子年纪不大,想象力倒是出奇地丰富。 他刚开口道:“你误会了……”却见付冶压根没打算听他解释,举手又一斧头劈了过来。 此时一只手横插进来,只是一错眼的功夫,付冶已经被撂倒在地,手中的斧头也落在了夏浅微的手里。 夏浅微看了看那把斧头,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付冶,啧啧摇头道:“这位兄弟杀气好重啊,不知我们西门公子哪里得罪你了,竟惹得你下如此重的手?” 付冶见又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男子,看起来似乎还和这姓西门的家伙是一伙的,心中更是坐实了塘路被两人合谋暗害的猜测,不由怒气更甚,爬起身来跑到门口,冲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哨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随即有一只棕色大熊朝小屋扑了过来。 付冶指着西门涉与夏浅微道:“球球,这两个人是恶人,快把他们两人撕成碎片!” 大熊得到主人的指示,低吼了一声,便要钻进屋子里来咬他们。 西门涉与夏浅微俱是脸色一变,心想这飞来横祸还真是让人头疼! 不料那大熊突然行动缓了一缓,脸色一阵扭曲,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扭过头去,朝身后突袭它的阿白扭打在了一起。 瑭璐为西门涉和夏浅微解了围,跑进屋里来见是付冶在场,生气地质问道:“付冶,你大半夜的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居然还把球球招过来,想拆了我的屋子吗?!” 付冶看见瑭璐的瞬间,也是一怔:“瑭璐,你没死啊?” “你才死了呢!” “我以为他们两个人害死了你,所以想替你报仇啊!”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怎么会害我。付冶你的脑袋瓜里都在转些什么肮脏的东西啊!” “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嘛!你从来不让男人进你屋子的,以前每次我想进来,你都让阿白把我轰出去的,为什么这次不但破例让陌生的男人住进来,还一住就是俩……” 西门涉见两人即将发展成口角,忙出面打圆场道:“两位不要再吵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你闭嘴!”正在气头上的付冶狠狠瞪了西门涉一眼,“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你,瑭璐才不会这样对我!” 瑭璐也生气了:“我怎么对你啦?是你自己阴阳怪气的,我白天请你吃东西,你还不理我!” “那是因为……”付冶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西门涉和夏浅微一眼,又强行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球球,别打了,回来!”他召回了自己的宠兽,然后回头看了瑭璐一眼:“瑭璐,他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我们白境内的人,你小心引狼入室。爷爷说过的话,你该不会忘了吧?” 说着,便带着球球头也不回地走了。 瑭璐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蓦然变了脸色。 她怔怔看着付冶远去的背影,呆了半晌,突然转身对西门涉和夏浅微道:“不好了,付冶可能跑去向爷爷告状去了!” “爷爷?”西门涉不解道,“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爷爷不是我的亲爷爷,是我们村的村长,我们小一辈的都尊称他为‘爷爷’。”瑭璐解释道,“爷爷对我们可严厉了,不准我们随便带外族人进来的。如果被爷爷知道你们藏在这里,只怕会马上带人来抓你们的,你们赶快逃吧!” 西门涉其实这两天也正在考虑离开的事情,于是忙道:“这一次给瑭璐姑娘带来了麻烦,真是过意不去。我们叨扰了这么多日,也该离开了。” 他说着,看向夏浅微,夏浅微也朝他点了点头。 瑭璐虽然心中不舍,却也不好再挽留他们,忙帮着他们收拾了一些保暖衣服和干粮,连夜带着他们离开。 他们一路向东走去,当天蒙蒙亮时,终于回到了克洛山脚下。 瑭璐指着前方的一条蜿蜒山路,说道:“据说从这里上去,是通往‘对面’的捷径,只不过山上太冷了,我们谁也没胆子走上去。所以,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希望你们能够安全返回衡黎。” 临别在即,夏浅微突然很舍不得瑭璐。她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虽然有不少铁哥们,却从未有过像瑭璐这样直率善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两人虽然认识只有短短几天,却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夏浅微走到瑭璐面前,突然张开手臂将瑭璐抱了个满怀。瑭璐也紧紧抱住夏浅微,两人都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西门涉看到这般场面,不由吃了一惊,一阵醋意又涌了上来。 随即他撇过头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劲地自我反省——人家少年少女一见钟情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他究竟在吃哪门子醋? 夏浅微与瑭璐拥抱了片刻,觉得时间不能再拖了,于是松开她道:“瑭璐,也许这一别,我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 西门涉不由竖起了耳朵:“嗯?好朋友,好姐妹?这个……倒是可以有。” 瑭璐也吸了吸鼻子道:“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染之,西门公子你们多保重!” 于是两人挥别瑭璐,再次踏上了克洛雪山的漫漫长路。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8话 若你能化身为女子 两人在雪山中走了几个时辰,气温越来越低。【 】夏浅微感到自己被冻得不行,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 她有些担心得转头看西门涉:“王爷,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这里气温这么低,你的伤才刚好,还是不要……”她声音一滞,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西门涉忙问道:“你怎么了?” “可能是被冷风呛了一下,”夏浅微摆了摆手道,“没关系。” 西门涉轻轻帮她拍背顺气,待她缓过一阵了,才道:“这里的确很冷,估计比我们上次摔下来的高度还要高。不过在雪山上不能停,一停恐怕就会冻成冰块了。我们还是一鼓作气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再休息不迟。” “可是你的腿……” “我的腿不碍事。”西门涉说着,担忧地看夏浅微一眼,“倒是你,我怎么觉得你的精神状态很差,你没问题吗?” “我没……没事。”夏浅微挺直了脊背,勉强笑了笑。 于是两人互相扶持着继续往上走。 没走多久,夏浅微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久久不能停。 西门涉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冷风呛到这么简单吧?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夏浅微好不容易缓过一阵,喘着气道,“胸口好疼……” 话没说完,她突然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往一侧栽了下去。 西门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见一丝血色。 他心头一颤,忙将夏浅微抱在怀里,抬起头四下环顾了片刻,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很浅的岩洞,勉强可以避避风。 于是他抱着夏浅微来到岩洞中,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口中喃喃自语道:“上山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其实夏浅微自己也存了很大的疑惑,她细细回想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突然想起几天前,瑭璐将彤弥丸塞给她时说的那番话。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难道瑭璐居然预言成真了? 西门涉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端倪,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究竟是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夏浅微忙摇了摇头。 西门涉对她的性格已经了如指掌,见她心虚地想背过身去,便知道她必定有什么要紧事情瞒着自己,于是强行将她扳回来面对自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最好不要试图蒙混过关。” 夏浅微知道西门涉一旦对什么事情起疑,便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且他有一套严密的套问手段,想要撒谎骗他,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于是她支支吾吾地将上次帮助西门涉退烧的经过略叙了一番,中间省去了很多细节,然后小心翼翼地看西门涉反应。 西门涉听了之后,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发现我发烧之后,便把身上的保暖衣服脱下来盖在了我的身上……后来你见这种方法不管用,便脱掉衣服抱着我取暖?” 夏浅微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西门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夏浅微忙解释道:“王爷,我……我当时也是形势所迫,虽然擅自脱掉你的衣服是有点大不敬,但是,我也是为了救人嘛。反……反正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谁……谁也不吃亏哈。” 她说到最后,夏浅微越来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她在心中拼命祈祷,希望西门涉那会真的烧糊涂了,对那件事毫无印象,这样就不会察觉她的女子身份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西门涉面色更加灰败。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怔在原地呆滞了半晌,才勉强抽了抽嘴角,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是……是啊,两个大男人是……是没啥关系,不过是……两个男人……而已……” 但是夏浅微不知道的是,西门涉虽然脸上笑着附和,内心早已泪流到泛滥成灾了——他当时究竟是有多饥渴,居然把一个男子的身体当做了女子! 那种情景非但时常在脑海中萦绕不去,还时常让他在面对夏染之的时候情绪失控,甚至好几次身体都起了反应!这种丢脸丢到家的事情,他西门涉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他还在恍惚绝望的精神状态中沉溺得无法自拔,夏浅微已经脑袋一歪,睡着了。 西门涉轻轻托起她的上半身,让她更加舒适地躺在自己怀里。见她惬意地呷了呷嘴,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宠溺的微笑。 他缓缓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拨开夏浅微脸上贴着的碎发,细细打量她的容颜,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小家伙跟在自己身边太多年了,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调皮和卖乖,习惯了他有时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有时又对某些事情万分执着的怪脾气。 也许正因为太习惯了,反而忽略了他一点一滴的成长,当他回过神来时,夏染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屁孩了,他的性格更加沉稳了一些,棱角更加圆滑了一些,懂得什么时候该锋芒毕露,什么时候该韬光隐晦。更重要的是,这四年的时间,他的脸部轮廓更加趋向柔美,一颦一笑中竟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这种风韵与苏匿那种张扬外露的风情万种不同,却非常致命,至少,致了他西门涉的命。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猛地揪了一下,脑海中蓦然划过一个念头——夏染之,为什么偏偏是男子呢?如果他真如梦境之中,化身为女子与他缠绵欢爱,该有多好? 似乎是被这个念头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挑开了夏浅微的衣襟。他想看看这衣服之下的那具**,究竟是否与梦境一般无二。 夏浅微突然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又陷入了沉睡。 西门涉骤然惊醒过来,猛地缩回了手,当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惊得全身冒出了冷汗——他竟想对夏染之做如此猥琐的事情,简直禽兽不如! 夏浅微一觉睡醒,感觉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倒在西门涉的怀中,而西门涉此刻正僵直着身体,双目瞪视着前方,不知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 她想到自己居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西门涉怀里蹭了这么久,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忙坐起身子,掩饰性地问道:“王爷,我睡了很久吗?” “唔……?”西门涉抽回神思,视线在夏浅微脸上顿了顿,反应有点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哦,还好,大概睡了两个时辰吧。” 夏浅微一咕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王爷,我感觉身体好多了,要不我们赶快上路吧?” “哦……好。”西门涉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被夏浅微拉了出去。 但是夏浅微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估计,还是太过乐观了点。 接下来的这一路,她的病症又陆续发作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甚至有咯血的迹象,并且经常走着走着,身子一歪便不省人事。 西门涉忧心如焚,但两人孤身走在雪山上,茫然四顾,都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他只能背着夏浅微,一步一步翻过雪山的顶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希望染之能坚持住,希望自己能走得再快一些,可以早一点回到衡黎,早一点找大夫救治染之。 到了第三天,夏浅微开始持续不断地发烧,趴在西门涉的背上,一会儿清醒,一会又陷入了昏迷。 神智迷糊的时候,夏浅微发出断断续续的梦呓,大部分时候西门涉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偶尔还是能听清楚几个词,比如“王爷”、“喜欢”、“报仇”之类的。 西门涉不由苦笑,夏染之肯定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但是这种喜欢,恐怕只是少年人类似于崇拜的倾慕之情,无法与情爱相提并论。至于报仇,他究竟想报什么仇,找谁报仇?这一点,他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到了第四天,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点点人迹。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陆琅行和穆哲奎带着士兵们仍在坚持不懈地寻找他们。 西门涉想呼救,但此刻的他,饥寒交迫,疲累不堪,早已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有眼尖的士兵看见了西门涉,兴奋地大声叫道:“快看啊,那不是王爷吗,我们王爷回来啦!” 他这一叫,立即有许多士兵往这边蜂拥而来。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陆琅行跑得快,只见他第一个冲到西门涉面前,见夏浅微趴在他后背昏迷不醒,也来不及询问西门涉情况,开口便问道:“她怎么样了?”说着伸手想接过夏浅微。 不料西门涉往后闪了一下,双眼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他眼中透出的那一丝尖锐的敌意,让陆琅行不由怔了一下。 眼前的西门涉,虽然历经磨难、形容枯槁,但他浑身都是刺,像一把锋利而沉默的剑,这与平日里温和儒雅的西门涉简直判若两人——这样的西门涉,即便在以前两军交锋之时,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陆琅行心中一悸,莫非,这才是西门涉最真实的一面。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59话 谁才是她的良人 却说西门涉与夏浅微失踪的这几日,衡黎全军上下都急疯了,穆哲奎和陆琅行每日派人寻找两人的踪迹,一连几天都一无所获。【.. 】 西门涉毕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身份地位在四王之上,若他真在克洛山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身为当地封王的穆哲奎可脱不了干系。 到了第四天,实在顶不住压力的穆哲奎终于决定对外求助,但在确切地获知西门涉死讯之前,他不敢轻易惊动皇帝,只好给西门涉的军营驻扎地写了一封书信。 三日之后,苏匿和其他几位将军快马加鞭地赶到端沛村,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陆琅行的侍女瑶茵。 他们一起加入了搜缴队伍,分为两拨分头寻找西门涉和夏浅微的下落,穆哲奎和陆琅行沿着当日的路线上山寻找,而苏匿和几位将军则在山脚下寻找他们的踪迹。 到了第十日,自行归来的西门涉和夏浅微终于获救。 穆哲奎向当地的村民借了最好的屋子,腾出热炕让夏浅微躺着,然后请来当地最有经验的老大夫为她诊治。瑶茵作为唯一的女性,被允许在屋子里协助做些杂事,其他人则全部被老大夫请至屋外等候。 期间众人劝西门涉先去休息,西门涉虽然早已疲惫不堪,却坚持守在门外等候大夫的诊断结果,谁劝都不听。 陆琅行原本也想和西门涉一样守在门外,但穆哲奎见西门涉煞气很重,尤其对陆琅行怀着莫名的敌意,保险起见,他还是找了个由头将陆琅行拉走了。 苏匿将几位将军都劝散了,然后回过头来看了西门涉一眼。他发现自从这次死里逃生回来之后,西门涉突然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压抑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再像往日那般恣意洒脱。 此时西门涉却突然开了口,询问那名失踪士兵的下落。 苏匿犹豫了一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低声道:“那名士兵倒是找到了。” 西门涉眼眸微闪:“他怎么样?” 苏匿摇了摇头:“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冻死好几日了。” 西门涉眼眸中的亮光渐渐暗淡下去,没有说话。 苏匿观察这西门涉的反应,说道:“王爷,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 “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责任。”西门涉低声道,“虽然我在演习开始前曾下过不准私自登上雪山的禁令,但在事发当晚,我却没有提前加强巡防。会发生这种事情,完全是我疏忽导致的。” 苏匿知道西门涉虽出身皇族,但丝毫没有沾染上皇族子弟的纨绔习性,反而是个对自身要求非常苛刻的人,凡事都先从自己身上追究原因。这样的人,通常要比别人活得更累。 屋内,老大夫帮夏浅微做完诊断之后,将病症与药方写在了单子上,一边写一边感叹:“这位姑娘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如果再晚个一两天,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瑶茵走到老大夫身旁,一手按住他的胳膊,声音低柔地道:“大夫,我想求您件事。” 老大夫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瑶茵。 “大夫,关于染之的身份,还望大夫代为保密。” 老大夫看了躺在床上仍持续昏迷的夏浅微一眼,见她身上仍穿着衡黎国的军衣,似乎有些恍然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原本写到一半的诊断方子放在火盆里燃尽,又重新写了一张,递给瑶茵道:“这方子里,女子与男子的服药剂量有所不同,普通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内行人一眼就能辨别出来。所以,这张方子由你保管吧,切勿假他人之手。” 瑶茵点了点头,感激地道:“多谢大夫。” 老大夫站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这方子只能暂时稳住这位姑娘的病情,若要根治,建议还是回京城去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年轻人虽然身体底子好,但也经不起这样瞎折腾的。” 瑶茵一一应下,送老大夫出门。 候在屋外的西门涉见老大夫出来了,忙起身询问夏浅微情况。 老大夫看了一眼瑶茵,道:“现在已无性命之忧,具体我已经嘱咐瑶茵姑娘了。”说着,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 西门涉忙转身奔入屋内,来到夏浅微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问道:“染之还没有醒来么?” 瑶茵淡淡道:“王爷请放心,老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王爷,我看您也累了,这里可以让我来照顾,您先回去休息吧。” 西门涉恍若未闻,只是锁眉凝视着夏浅微。 瑶茵看在眼里,对西门涉身侧的苏匿道:“苏将军,我几句话想对王爷说,可否请您回避一下?” 苏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这女子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单独对西门涉说,但此刻又不好多问,只得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瑶茵关上了门,然后走到西门涉身旁,静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王爷对夏染之,可真是情深意重。” 西门涉听这“情深意重”四个字,似乎有些弦外之音。他怕是自己过于敏感,转头看了瑶茵一眼,没有说话。 瑶茵接着道:“王爷,恕我直言,其实在我看来,王爷与我们将军,都对夏染之非常关心。我们将军可算是爱屋及乌,因了夏阿花的缘故,从而对她弟弟也非常在意。那么王爷,您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呢?”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西门涉呆怔当场。 夏浅微苏醒时,已经是两日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夏浅微睁开眼睛时,看见了瑶茵、陆琅行、苏匿、凌长镜、丁录等人,一个个脑袋密密麻麻地充斥着她的视线,让她一时间有些犯晕。 然后她突然发现,她最想看见的那个人,居然没有出现。 她突然紧张了起来,问道:“王爷呢,他还好吧?” 苏匿道:“你放心,王爷身体恢复得比较快。他原本想等你醒来的,但听说军营里这几日被鐾霁军队扰得不得安宁,所以先一步赶回去了。” 夏浅微心里不由一阵失落,但随即她告诉自己,西门涉是一军主帅,对他来说,顾全大局才最重要,她没什么好失落的。 瑶茵插嘴道:“染之,大夫建议你回京城去静养一段时间,正好我们将军要回林壑去向皇帝辞行,不如我们一同启程吧,正好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夏浅微不料自己一醒来便被打发回京城,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苏匿,但苏匿却假装没看见,只是笑道:“其实王爷也是这个意思,他说一路上有瑶茵姑娘照料,他很放心。” 在回京的马车上,夏浅微躺在柔软温暖的软垫上,一路抑郁不欢。 陆琅行骑马伴在马车左右,几乎每过一个时辰都会掀起车帘嘘寒问暖,夏浅微只是恹恹地点头或者摇头,一点也不见往日的活泼跳脱。 陆琅行只道她大病未愈,也未及深究。 倒是一直陪着她坐在马车里的瑶茵,一边温柔体贴地照料着她,一边却又不动声色地拿探询的目光观察着她。 到了这一日下午,夏浅微即便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出瑶茵的目光有些不对。 她决定不再无视这样的目光,于是正面迎上瑶茵的视线,问道:“瑶茵,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向来坦荡的瑶茵,却在此刻收敛了目光,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夏浅微心中更加疑惑,却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瑶茵转头望向车外,似乎在欣赏沿途风景,但目光却空茫无焦距,显得心事重重。 她抿着嘴唇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般回过头来,望着夏浅微道:“染之,你喜欢颂王么?” 夏浅微被问得措手不及,勉强笑道:“瑶茵,你在开什么玩笑?” 瑶茵却没有笑,只是万分认真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我果然没猜错,你心里喜欢的是颂王。” 夏浅微急了:“喂,瑶茵,我没有承认啊,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 “染之,对不起。” “什么?”夏浅微一头雾水。 “我好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夏浅微眨巴着眼睛,依然一头雾水。 瑶茵倾身过来,双手握起夏浅微的手:“染之,不论我做了什么,其实都是为了你……和将军好。将军是真心喜欢你的,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想着要娶你做将军夫人。可是颂王,他并非你的良人,我前日拿话试探他,他根本还不知道你是姑娘家,他从头至尾都只把你看做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罢了,你不论对他投入多少感情,都只是徒劳罢了,你明白吗?” 夏浅微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问道:“瑶茵,你刚才说,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你究竟做了什么?” 瑶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暗示他,不要对自己的战友放错了情。” 夏浅微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西门涉在她苏醒之前便早早离去,竟是在避嫌! 她猛地坐起身,大喊道:“车夫,停车!” 瑶茵一把拉住她:“染之,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军营,我要去见王爷!” 瑶茵抓着她的手道:“染之,他暂时不会见你的。”她顿了顿,又道:“染之,就算你从此恨我,我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将军才是真心待你的人!”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0话 婚姻背后的惊天阴谋 夏浅微不可思议地看着瑶茵:“瑶茵,我真的想不通,你何必要为了陆琅行做到这种程度?不论陆琅行喜欢那个女子,你都要竭尽全力地帮他达成愿望吗?” “不,”瑶茵摇了摇头,“我如此撮合你与将军,只因为你是夏染之。【 】不论我如何深爱将军,都无法改变自己侍妾的身份,将军终究是要娶夫人的,与其看着他娶别的女子为妻,倒不如让他如愿以偿地娶了你。也许你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你是我唯一认可并真心接纳的将军夫人,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代替你。” 夏浅微原本心中还腾着一团怒火,但听到这番话,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她怔怔望着瑶茵,突然鼻子一酸,扑上去抱着瑶茵嚎啕大哭起来。 陆琅行听见马车内的哭声,忙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染之你怎么哭了?” 夏浅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他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瑶茵,瑶茵也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夏浅微哭得痛快了,然后将眼泪抹干净,道:“瑶茵,让车夫停一下车好么?” 瑶茵戒备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只是有些话,必须跟你们说清楚。” 瑶茵叫停了马车,然后搀扶着还有些站立不稳的夏浅微走下马车。 陆琅行不知她们两人要做什么,一脸疑惑地跟着下了马,问道:“怎么回事,染之不舒服么?” 夏浅微回过头来,开门见山地道:“陆将军,我真的不能嫁给你。” 陆琅行脸上一僵,对于夏浅微如此直接的拒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瑶茵急了:“染之,你真的不能再考虑考虑吗?” “这事真的没有考虑的余地了,因为……我已经嫁人了。” “什么?” “不可能!” 瑶茵与陆琅行几乎异口同声,相比之下,陆琅行更为激动,一把抓住夏浅微的手道:“染之,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再向你提亲。但是你不要拿这种玩笑来搪塞我,我是不会相信这么荒诞无稽的借口的!” 夏浅微抽出手,苦笑道:“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说的是事实。其实在这次军事演习之前,我才刚刚完婚,所以确切说起来,其实我现在新婚还不到一个月。” 陆琅行听到这条爆炸信息,几乎要暴走了,一个劲地重复着:“我不相信!” 瑶茵心思更加细腻,问道:“染之,如果你真的结婚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夫君是谁吗?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新婚妻子女扮男装去参军的?” 夏浅微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的夫君不是别人,正是颂王,西门涉。” 这一下,不但陆琅行受到严重的打击,就连瑶茵也不禁变了脸色。 随即瑶茵笑着摇头:“别开玩笑了,当初我试探他的时候,他明明是一副不知道你是女子的模样。如果他真是你的夫君,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女子,难道那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夏浅微叹了口气:“他目前的确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因为他连喜帕都还来不及掀,便急急返回军营去了。” “……”陆琅行与瑶茵张口结舌地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陆琅行义愤填膺地道:“这……这真是岂有此理,西门涉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你?” 夏浅微忙道:“陆将军,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我鼓起勇气告诉你们真相,是真心拿你们当朋友的。承蒙陆将军看得起我,我很感激,但是,我真的不能嫁给你,所以,也请你不要再执着了。” 她说着,又转向瑶茵:“瑶茵,你的一番心意,我能体会得到,但是,我不得不辜负你的期望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陆琅行一颗心沉到了低谷,躁郁地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屡次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都咽了回去。 最后,他叹了口气道:“走吧,上车。” 夏浅微一怔:“去哪里?” “这不还要送你回京城吗?大夫说了,你这病必须静养,我既然答应了西门涉一路护送你回去,便得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到家才行。” 他说着,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你家具体在哪儿?西门涉只说在林壑附近的马道村,可马道村怎么走?” 夏浅微摇头道:“我不去马道村了,你们还是送我去丞相府吧。” “丞……丞相府?” “夏邦淳是我爹。” 陆琅行张着嘴巴怔了半晌,掉头便走。这个世界真够颠覆的,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琅行和瑶茵一直将夏浅微送至丞相府门口。 瑶茵细心地帮着她换回女装,两人又说了几句各自珍重的话,才万分不舍地下了马车。 陆琅行经过一路的心理建设,现在已经基本冷静下来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子依依惜别,心中感到万分惆怅与无奈,他甚至有些羡慕瑶茵,至少瑶茵还能在临别之际抱抱夏染之,而他一个大男人,却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夏浅微别过了瑶茵,又走到陆琅行面前,笑着向他伸出手:“陆将军,现在衡黎与苎罗是友邦,我们也友好地握个手吧,希望两国能一直和平相处下去,永远不再兵戎相见。” 陆琅行深深注视了她半晌,才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来访衡黎,你还愿意见我么?” “当然愿意。”夏浅微笑了笑,“我都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坦然相告了,说明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做朋友看待的。我怎么会不愿意见自己的好朋友呢?” 陆琅行这才释怀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送走陆琅行和瑶茵之后,夏浅微才缓缓步入丞相府。 夏邦淳见她回来,忙将她叫进了书房,一脸关切地问道:“浅微,你怎么才回来?我听说颂王新婚当夜便离开了王府,而你也跟着追了出去,这可是真的?” 夏浅微心里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说辞,点头道:“是真的。” “你真是胡闹!”夏邦淳板起脸呵斥道,“颂王他是一军主帅,就算为了军机要事暂时忽略了你,你也得忍着,怎么可以因为这些小事就耍小性子呢,居然还闹出离家出走这么大的动静!好在颂王府的人没有将此事上奏皇上和太后,只是私下里通知我一起寻找你的下落,否则……我夏邦淳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夏浅微望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父亲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牺牲自己的家人,只不过她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父亲在她的心里,并未占多重的分量,所以对于父亲的冷漠,她也以冷漠待之。 但直到现在,她才深切地体会到,这样一种冷漠,是何等锋利的匕首。 她望了片刻,怅然一笑,也懒得为自己辩解,只是道:“爹,我有些累了,能不能让人给我腾间屋子,让我在这里休息几天?” 夏邦淳狐疑道:“怎么,你还不愿意回王府去?” “反正王爷还没有回府,我回去了也一个人都不认识。不如先让我在这里呆几天吧,好不好?”她说到最后,几乎在装可怜了。 夏邦淳见她脸色苍白、一脸病容,以为她在离家出走的这段日子受了不少苦,心中一软,也变答应了下来,说道:“也好,这段时间你便乖乖留在府里,哪儿也不准乱跑。等颂王回来了,我亲自陪着你去王府登门谢罪。” 夏染之得知夏浅微回来了,忙跑出来,张罗着帮她打扫屋子,还不住地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夏浅微只是笑一笑,寥寥几句话带过了。 但别的事情好糊弄,这一脸病态却是逃不过夏染之的眼睛。也许是久病成医,夏染之一看便知道她身体很不好,于是不由分说地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为夏浅微看病。 这大夫说的话与端沛村的老大夫相差无几,见她经过最初的药物调理,已经基本稳住了病情,于是便开了一些滋补的方子,再三嘱咐她要好好静养。 夏浅微也便非常乖顺地一一应了下来。 这日傍晚,甄广屏从外面回来,听说夏浅微回来了,忙跑到房间里看她。 见了面之后,又是一番训斥,不过甄广屏到底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外公,虽然心里恼怒她做事不经大脑,却还是更心疼她的病,细细询问她的症状,确定不会再度恶化,才渐渐放下心来。 言谈之间,夏浅微总觉得外公面有愁色,这种愁绪在见到她之后,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直觉告诉她,外公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这天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忽听屋外有人走动,她细细聆听了一下,辨别出是甄广屏的脚步声。她心下有些疑惑,不明白这大半夜的,甄广屏要去哪里。 好奇心一起,她便起身披上衣服,悄悄尾随其后。 他见甄广屏一路来到夏邦淳的书房,未经敲门便走了进去。片刻之后,便听见书房中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她凑到窗棂下侧耳细听,只听甄广屏情绪激动地道:“这婚姻从一开始便是一桩要人命的阴谋,不行,我不能让我们浅微白白被人利用了!” 夏邦淳耐着性子低声劝道:“岳丈大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浅微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毁掉她的幸福?当初夏太后之所以撮合浅微嫁给颂王,不正是因为颂王手中握了几十万大军的兵权么?只要我们浅微能够赢得颂王的宠爱,颂王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们夏氏一族的坚强后盾。等到时机成熟之际,夏太后便会发动政变,扶植她的亲生儿子洵王爷登上皇位,这么一来,我们夏家不就成了最大的功臣了么?”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1话 让失控的情绪复位 夏浅微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愕。【.. 】 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她和西门涉以及千千万万将士们不惜用生命来保卫的国家,她的父亲和姑母却为了一己的私欲而妄图独占和破坏,这如何不让她感到遍体寒意! 她紧紧握住拳头,就要冲进去与父亲评理,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她猛地回头,见夏染之静默无声地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的头脑还处于混乱之中,却已经被夏染之拉回了他们的院子里。 夏染之仔细检查了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关上门窗。他回头,见夏浅微还怔怔站在原地,不由苦笑,强行按着她坐了下来,道:“姐姐,若不是我拉着你,只怕依你的性子,可是要闯大祸了。” 夏浅微心中还是怒气难消,道:“姑母想让洵王爷篡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父亲不但不去劝阻她,反而幻想当什么大功臣,简直太天真太愚昧了!” 夏染之道:“这件事,其实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具体,不过听外公的意思,似乎父亲一开始也不清楚姑母赐婚的真正目的。在你大婚的次日,姑母又召见父亲,父亲才知道了原委。我记得当天晚上,父亲在书房里独自呆了一整夜,第二日开了书房,便找了外公商谈。 “外公自始至终都是不同意的,但是这婚已经结了,两家的姻亲都已经定了,绝不可能有反悔的道理,所以外公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后来听颂王府的家仆来告知说你不见了,父亲又急又怕,不敢告诉姑母,只得暗地里秘密地寻找你的下落。” 夏浅微冷笑道:“只怕父亲如此寻我,也不过是害怕我得不到颂王的欢心,白白破坏了姑母的谋逆大计罢了。” 夏染之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姐姐,你说话当心一些,别总是将这话挂在嘴边,小心祸从口出。” 夏浅微抬头看向染之:“难道你也是站在姑母和父亲一边的?” 夏染之一怔:“我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刚才你要拦着我?” 夏染之叹了口气,苦笑道:“姐姐啊姐姐,枉你聪明一世,遇到了这件事,怎么就糊涂了呢?” 夏浅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夏染之道:“姐姐,我们夏氏一族历来都被看做是姑母的外戚力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件事情虽说是由姑母一手操控的,我们夏家也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但在外人眼里,不管我们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是主动还是被动,是支持还是反对,我们都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所谓‘成者王,败者寇’,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所以必须成功——我想这就是父亲最后做下的决定。这个时候,你去父亲面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命运已经不由我们自己掌控了。而且,你如果贸然闯进去,非但改变不了事实,还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夏浅微怔了一下,“惊什么蛇?” “你若是公然表示反对,就等于是和姑母作对。姑母想要除掉自己家族中的一个眼中钉,简直易如反掌,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夏浅微听他这么一分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夏染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要假装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然后暗地里通知颂王,告诉他我们夏家其实也是被逼的。这样即便洵王爷篡位失败,我们夏家至少还能保住一条退路。” 夏浅微听了,不由暗自心惊。她抬眼重新打量了夏染之一番,这个曾经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弟弟,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心思缜密了? 也许从很早以前,夏染之就已经不需要她的保护了,而她却还不自知。 如此想着,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五味陈杂。 夏染之见她呆呆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奇怪地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啊……?哦,听见了。”夏浅微回过神来,随即站起身,便走到柜子前收拾包袱。 夏染之看着她的动作,问道:“姐姐,你要去哪里?” “去找颂王啊。”夏浅微道,“你不是说让我去通知颂王么。” “现在就走?” “这事儿拖不得,如果不马上去办,我会连觉也睡不安宁。”夏浅微顿了顿,叮嘱道:“染之,如果父亲和外公问起,你就说我突然想通了,自己回王府去了。” “可是……”夏染之一把拉住她道,“你的身体还不太好,你还是……” “不要紧。”夏浅微转了一圈道,“我身体棒着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很精神?” 她快速收拾完包袱,朝夏染之摆了摆手,便从窗外跳了出去。 夏染之看着她消失在对面屋顶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点后悔为夏浅微出了这么一计,如果早知道夏浅微会这么急着走,他至少等她把身体养好了再告诉她。 夏浅微回到军营,发现全军上下都在加紧操练,属于她那一府的士兵则由五名都尉轮流操练。 都尉们从凌长镜那里得知她回家养病的事情,此刻见她这么快就返回军营,都大感意外,纷纷围上来表示慰问。 夏浅微打着哈哈蒙混了过去,随即切入正题,问道:“我一路走来,看见各府都在操练,似乎大战在即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都尉道:“嗨,别提了,你们和苎罗军队搞演习的这段时间,我们可被鐾霁军队扰得烦不胜烦,好几次就想冲出去跟他们拼命了,但是凌将军勒令我们只准防守不准反攻。原本我们是想拖垮对方的耐心的,但没想到对方的耐心出奇的好,几乎每隔一两天便来捣一下乱,挑衅也越来越放肆,大家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差点没憋出血来。” 另一名都尉接着道:“好在王爷回来之后,便下了指令,说可以开始备战了,兄弟们早就憋不住了,都想好好跟他们干上一仗,操练起来自然勤快了。” 夏浅微心中揣着很重的心思,听他们提到颂王,也无心再与他们闲聊,于是叮嘱他们继续操练,便径自去找西门涉。 此刻的她,才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该如何向西门涉开口。 如果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白,让西门涉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就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一旦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怕——她放缓了脚步,抬起头环顾四周——她一旦坦白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只怕也差不多到了该与这里道别的时候了。 虽然她很舍不得离开军队,舍不得离开这么多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但是,比起颂王的安危,比起整个衡黎的安定,她个人的愿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营帐前,对守在帐外的士兵道:“麻烦代为禀报,就说夏染之求见。” 那士兵点了点头,掀帘进去了。 过了片刻,他走出来,有些抱歉地对夏浅微道:“王爷说现在正忙着,你不方便进去。” 夏浅微怔了一下,随即低声问道:“王爷在和将军们讨论军机要事吗?” 士兵摇了摇头:“里面就王爷一个人。” “那他在做什么?” 那士兵没有回答她,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夏浅微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跟王爷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请代为禀告。” 那士兵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平日里颂王和这位夏郎将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也就答应帮她开了这个后门,点点头道:“您稍等,我再去请示一下王爷。” 他进去了片刻,又走了出来,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地道:“王爷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方便见你。” 夏浅微心里觉得实在蹊跷,直觉告诉她,西门涉是故意在躲避她。但这是在军营中,她不能硬闯营帐,这是以下犯上,要处以军规的。 此时那名士兵又恢复到原先雷打不动的立正军姿,目空一切地注视着正前方,仿佛在无声地下达逐客令。 此时再不走,就要被撵了。夏浅微又看了士兵一眼,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西门涉,正站在帐帘之后,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其实当士兵第二次出去之后,他便已经站在这里偷偷关注着帐外的夏浅微了。 看着她那仍有些苍白的脸色,西门涉心里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当初不是交代了陆琅行,务必将夏染之送回去静养的么,为什么才过了几天,夏染之便又出现在军营里了? 他究竟有没有好好休息过?还是陆琅行办事不牢靠,半途丢下了夏染之?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打转,他很想冲出去问个清楚,但是他不能。他已经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和夏染之保持距离,不能见面,不能交谈——看着夏浅微渐行渐远的背影,西门涉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必须忍住。 他一定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好好冷静下来,做好自我调节,让自己失控的情绪,回归到原有的轨道。 所以,他绝对不能出去与他见面。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2话 夜袭主帅营帐 夏浅微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心情十分焦躁。【.. 】 西门涉拒而不见,一定与瑶茵说那番话有关,只不过当初瑶茵没有告诉她,究竟对西门涉暗示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她实在拿捏不准,西门涉对她“避嫌”的决心究竟有多坚决。 但有一点令她有些疑惑,在以往相处的时间里,西门涉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坚持大局、不拘小节的人。据她所知,在她入伍之前,军队里就盛传西门涉与苏匿关系暧昧,当时也没见西门涉避过嫌,怎么现在会因为瑶茵一个异国小侍女的几句话而心存芥蒂了呢? 夏浅微百思不得其解,在营帐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必须找西门涉问清楚,如果白天不能硬闯,那就晚上偷偷潜入。 就算结果是触怒西门涉,被他赶出来处以军法,她也毫无畏惧了,反正等到坦白了身份之后,她也没法在军营里混下去了,倒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开。 这么想着,夏浅微反而心绪平复了下来,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制定晚上的潜入计划。 亥时还差一刻,夏浅微换上一身夜行衣,避开所有人耳目,悄无声息地来到西门涉营帐附近。 营帐的缝隙里透出一丝烛光,看来西门涉尚未入睡。有两名士兵一动不动地站在营帐的两边,夏浅微找了一处隐秘的角落,猫下身子静默不动。 她知道亥时会有另外两名士兵前来换班,然后一直值岗到第二日寅时。所以在这段期间,只要不惊动其他人,她有足够的时间与西门涉坦诚地谈一谈。 到了亥时,果然有两名士兵前来换班。等原来的两名士兵离去之后,夏浅微将脸蒙住,然后悄悄来到其中一名士兵身后,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睡穴。 士兵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瘫软了下去。夏浅微双手托住了他的身体,动作轻柔地让他平躺在地上。 另一名士兵发现这一边的异样,有些疑惑地走过来,见有蒙面黑衣人出现,下意识地一边拔刀,一边欲开口示警,夏浅微手指轻弹,一颗药丸飞近了他的嘴巴里,被囫囵吞了下去。 他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这药丸能让他暂时有两个时辰没法说话,夏浅微有些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恼怒地一刀劈过来,夏浅微轻巧避过,然后一个手刀砍向他的后颈,于是他也像他的同伴一样,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也许是这名士兵拔刀的声音惊动了西门涉,夏浅微刚一转身,便见西门涉已经掀帘冲了出来,两人“啪啪啪”过了三招,只听西门涉轻轻“咦”了一声,双眉微微一蹙。 夏浅微知道他因何皱眉,因为她所使的招式,完全是西门涉教给她的,西门涉对她的这一套招式简直了如指掌,而她,就是故意让西门涉看出疑点来的。 西门涉轻易便制住了夏浅微,几乎没遭什么抵抗就扯下了她的面罩,在看清楚她面容的瞬间,西门涉仿佛触电一般,有些狼狈地撤了手,低喝道:“怎么是你?” “我有话必须当面对你说。”夏浅微说着,径自掀帘走入了营帐。 西门涉一怔,随即快步跟了进去:“你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非要……” 夏浅微猛地转身,脸上带着控诉的表情:“你白天不愿意见我,我只好晚上来见你。” 西门涉一个没留神,差点与她面对面撞上,心脏“噗通”窜了一下,他忙又后退两步,一脸的惊魂未定。 夏浅微被他这反应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我在你眼里算是蛇蝎吗,你有必要避我避成这样?” 西门涉有些心虚地撇过脸去:“我最近比较忙,不是有意不见你。好了,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说完赶快离开。” 夏浅微沉默了片刻,道:“王爷,你现在的反应很不正常。如果是因为瑶茵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对她的主子太过忠诚罢了。” 西门涉脸色一变:“瑶茵对你说了?” “具体的她并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她一定是说了什么让你感到不快。我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西门涉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浅微,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眸子,缓缓道:“如果说,不仅她一个人这么看,全军上下也都这么看待你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一般地劝我,不要往心里去么?” 夏浅微怔了一下:“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呢?”西门涉的目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清者自清,何必要理会别人说什么呢?” “好一个清者自清。”西门涉抚额而笑,笑容中竟透出一丝悲凉。 夏浅微皱了皱眉,露出一脸的疑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 望着西门涉转过身去的背影,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惧怕。原本以为经过了克洛山的那一次生死患难,她和西门涉能更加互相信任,但是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现在她和西门涉的关系非但没能更加密切,反而被推得很远,她渐渐地开始看不懂他了。 西门涉深吸一口气,并未转身正眼看她:“夏郎将,如果你此次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那么你可以走了。” 夏浅微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找西门涉密谈的初衷,不由暗暗责怪自己本末倒置,急切地道:“我还没说完……” “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请你出去。”西门涉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严厉的意味。 夏浅微一怔,从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声色俱厉。 西门涉见她仍是呆呆站着不动,不由加重了语气:“夏郎将,你是听不懂本王说的话吗?” 夏浅微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眶中竟泛起一丝泪意,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委屈更多一些,还是无奈更多一些。 她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我只最后说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我立即滚得远远的,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 西门涉脊背一僵,却什么也没说。 夏浅微见他没有再阻止,于是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其实我的名字……” 她话未说完,忽听帐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王爷,你没事……吧?” 此人正是苏匿,原来他经过西门营帐,发现两名值守士兵不对劲,以为西门涉遇袭,立即冲了进来,却在冲进来的瞬间,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夏染之,以及背对着他的西门涉。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然后缩了缩脖子:“貌似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有出现过,嗯。” 他说着,便要退出去,却听西门涉道:“苏匿,你留下。”声音故作沉稳,却掩饰不住细微的惊慌,像在抓一根救命的稻草。 苏匿眉心动了动,抬头望向西门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夏浅微闭了闭眼,她知道这一次机会又失去了。 “王爷,染之冒犯了,染之告退。”她转手走到帐帘前,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外面的两名士兵是我放倒的,王爷如果想要责罚,就尽管下令吧,有苏将军作证,染之绝对不会有一句辩解。”说着,便掀帘大踏步走了出去。 苏匿往旁侧让了两步,回头盯着夏浅微的背影看了一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喃喃自语道:“嗬,这么大的脾气……” 他说着,回头看向西门涉,“王爷,你究竟怎么他了,竟把他惹得一根根刺都竖起来了。” 西门涉睨了他一眼,警告他最好闭嘴。 苏匿摸了摸鼻子,乖乖闭上了嘴巴,慢吞吞地走到西门涉面前,绕着他转了两圈,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西门涉皱眉看着他:“你做什么?”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苏匿一本正经地道,“不应该说是你把染之怎么了,而是染之把你怎么了?因为我觉得,你才是那个被吓得不轻的人。” “不知所云。”西门涉冷冷丢下四个字,回到书案前,拿起书本假装看书。 苏匿才不吃他这一套,又慢条斯理地跟着晃到了他的书桌前,盯着他看:“王爷,你最近好像对染之很冷淡呢。” “有么?” “怎么没有?”苏匿撇了撇嘴,“我在八卦上的触觉一向是非常敏锐的。王爷,说说吧,你们俩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西门涉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他不回答,苏匿便保持着倾身向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不等到他的答案,他就继续等下去。 西门涉心里叹了口气,他声色俱厉的模样能吓到夏染之,却吓不倒苏匿这个在自己身边混成精了的家伙。 他斟酌了片刻,道:“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关于我和染之的……不太好的流言。” 苏匿挑眉:“关于断袖的?” 西门涉没有吭声。 苏匿“嗨”了一声,大大咧咧往边上的椅子上一歪,“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王爷,这么多年了,以你为中心的断袖传闻还少吗?最开始是我,后来是夏染之和钟加维,但凡是长得标致一些且和你走得比较近的人,都免不了被泼一身腥,你不是从来就没把它当一回事么,怎么现在……” 他突然住了口,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可置信:“王爷,你该不会是……真的栽进去了吧?”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3话 临战前的遗书 夏浅微满腹怒火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刚掀开帘子,发现漆黑一片中闪过一个黑影。【 】 她下意识地出拳,却听对方哇哇叫道:“老大,我是丁录!” 夏浅微猛地收拳,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丁录的轮廓。 “你来做什么?” “我来当然是找你啦!”丁录说着,熟门熟路地从夏浅微的床头摸出一支蜡烛,点燃之后放在案台上,继续道,“凌将军让我来找你,说有要事相商,我走进来却发现帐里没人,还想出去找你呢。” 他说了半晌,才留意到夏浅微穿了一身夜行衣,不由睁大了眼睛:“老大,你居然大半夜做贼去了?” “是啊,我偷人去了。”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走到床边站定,顿了一顿,回过头睨了丁录一眼:“我要换衣服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站着?” 丁录这才反应过来,嘻嘻一笑:“好好,我这就闪人。不过老大,这会凌将军找你,可能是商量对鐾霁大军的进攻策略,老大,你一定要为我们府的兄弟争取到机会啊,大家可都憋着一口气,想第一个冲过去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呢!” 夏浅微哭笑不得:“他们又派你做代表来发表意愿了?不过能不能争取到,可不由我说了算,得凌将军说了算。你可以滚了。” “好,小的这就滚,老大更衣请从速,凌将军还等着呢。”丁录嬉皮笑脸地说完,一溜烟滚了。 夏浅微换回军衣,然后来到凌长镜帐中,见另一名郎将已经到了,两人正低头在地图上比划着什么。 凌长镜见夏浅微走了进来,于是朝她招手道:“染之,你过来看看,这两条行军路线,你会选择哪一条?” 夏浅微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然后缓缓抬头,望着凌长镜:“将军,恕我直言,这两条路线都不太好走,半途中肯定会遭遇埋伏。” 凌长镜似乎并不意外夏浅微的这番话,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另一名郎将问道:“将军,这是谁画的路线图,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凌长镜看了他一眼:“这是王爷亲自定的行军路线。” 那名郎将一愕,顿时哑口无言,他有胆子质疑行军路线的可行性,却没胆子质疑颂王的作战策略。 只听凌长镜叹了一声:“是我手气不好,抽了个下下签,要连累你们受苦了。” 夏浅微一脸疑惑:“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王爷回来之后,针对鐾霁大军制定了全面反击战略方案,金、木、水、火、土五支大军的行军路线各不相同。为了显示公平,王爷让我们五名将军抽签,抽到了哪张地图,便走那条路。很不幸的,我抽到的是先锋诱敌签。” “也就是说,我们这一支军队,是注定要失败的?” “不是注定要失败,”凌长镜摇了摇头,“而是必须失败。” 夏浅微有些恍然,用一部分损失来换取全局的胜利——这果然很符合西门涉的用计风格。只是这一次,这一部分居然是一支拥有十万将士的军队,这牺牲的代价似乎有些大了。夏浅微有些想不通,对手究竟有多强,居然会让西门涉掷下如此大的赌注。 凌长镜似是看出了夏浅微内心的疑惑,拍了拍两名郎将的肩膀:“据王爷说,这一次鐾霁大军的主帅张佑实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四年前鐾霁大败于我衡黎,张佑实新上任,并未急着卷土重来一雪前耻,反而让全军将士休养生息一年多,立即在军队中树立了很高的人望;而后,他多次派出小股人马扰袭,王爷不予理会,以为他会耐心耗尽,不料他竟比王爷更有耐心,可见此人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夏浅微听了他这番话,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她凝眉深思了片刻,道:“将军,虽然我们这一支军队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希望能将士兵们的伤亡降到最低,保住大部分实力。” 凌长镜“哦”了一声,问道:“染之,你可有妙计?” 夏浅微斟酌了片刻,道:“你们发现没有,右边这条路线中,存在很多分叉小路,这些小路曲折狭窄,大军必定无法通过,但若是几十人一股的小队人马,还是没有问题的。” 另一名郎将曹士云表示不赞同:“染之,难道你想化整为零?这样可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你且听我说完。”夏浅微心平气和地道,“我们这支军队面对的是敌军的主力部队,要突袭就要做得逼真。我建议由曹兄先带一半人马从左路袭击,搞出点动静,但不要闹得太大,占了一点便宜之后立即撤走。对方此前便是突袭老手,必定不会相信曹兄所带的军队就是我们全部的实力,他们也许会派人追击,但绝对不会倾巢而出,他们必定会保留自己的实力,提防我们的下一次突袭。这个时候,我会带着五万人马,声势浩荡地从右路进攻,当引出对方大部分兵力之后再撤军,我会挑选几百名沙场经验丰富的士兵跟着我一起断后,然后命令撤在前方的士兵分为一小股一小股人马,遇到分岔口便转入小道,分散撤走,而剩下的人马继续走大道,撤到最后,敌方主力便会被我们这几百名士兵诱出敌营,等到他们察觉中计,也为时已晚了。” 凌长镜与曹士云听得目瞪口呆:“这么一来,你们这几百人恐怕……” 夏浅微点了点头,面沉如水:“我知道,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全军覆没的做法,但这是目前我能想到最小的伤亡率了,用几百名士兵换全军十万将士,我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凌长镜默默看了她半晌,在她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染之,不论如何,我希望能看到你完好无损地回来。” 夏浅微回到营帐中,找出了府中所有士兵的名册,然后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仔细筛选过去。 约摸到了卯时,天边透出了一丝亮光,夏浅微才合上名册,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酸涩的眉心。 半个时辰之后,三百名士兵被召至她的营帐前,这三百名士兵都是在历次战争中表现比较出色的老兵,其中也包括丁录。 他们此刻被召集,心中都猜到必定有重要的任务要去执行了,脸上透出难以掩饰的期待与兴奋。 夏浅微静默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的面颊,看到他们脸上干净的笑容,心中突然感到一股深沉的悲伤,这些都是她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此刻她却要亲自带着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丁录察觉到夏浅微面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老大?” 夏浅微这才从悲伤的情绪中抽了出来,声音低缓地道:“各位兄弟,首先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真的与鐾霁打起来,你们是想赢还是想输?” “自然是想赢!”众人高声回答。 “但是如果,我们这一支军队,打的是一场必败的战争,你们还想不想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丁录道:“老大,不带你这么打击我们自信心的啊。” 夏浅微勾了勾嘴角,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如果我再告诉你们,我们这一支军队的失败,是为了换来全军的胜利,你们愿不愿意?” 士兵们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我们明白啦,王爷向来用兵如神,他怎么安排,我们便怎么做就是了。” 然而夏浅微却笑不出来:“如果我再告诉你们,我们这一次的失败,需要用我们在场三百人的性命,换取我们木军十万人的全身而退,你们是否还愿意?” 这一下,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 良久之后,一名满脸胡渣的士兵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娘的,去就去,我上没老下没小,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打了这么多次仗,老子能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 他此话一出,立即有几名士兵开口附和:“就是,我们上阵杀敌图的就是个痛快,如果临死前还能拉几个敌人垫背,那就赚翻了。” 随即又有人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比一比谁杀的敌人最多,等到阴间聚了头,也好推选出一个杀敌之王来。” 众人立即笑着赞同,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仿佛他们这一次并不是要去赴死,而只是去搞一次演习。 夏浅微悄悄背过脸去,眨了眨眼睛,将溢满眼眶的泪水又逼了回去。 然后她招手让一名士兵取来一叠信纸,人手一份分发给大家,说道:“这是为你们准备的遗书,你们可以随意在上面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可以写给家人,可以写给战友,也可以写给自己。愿意写的人,就表示愿意参加本次行动,不论是什么结局,都无怨无悔。不愿意写的人,可以选择退出,我不会阻挠你,但同时你将不再是我夏染之的兵。” 众人二话不说,都拿起笔开始苦思冥想,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 夏浅微拿起属于她的那一份遗书,想了片刻,然后面色凝重地提笔写下了一句话。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4话 鱼鳞对阵车悬 西门涉彻夜未眠。【.. 】 苏匿说的那番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不绝。 在与夏染之避而不见的这段时间,他非但没有整理清楚自己的情感,反而心绪愈加焦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念像藤蔓一般在他身上疯狂地攀爬延伸,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栽进去了,万劫不复。 第二日早晨,一名士兵走进来禀报道:“王爷,凌长镜将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出发了。” 西门涉一怔,片刻之后才恍然想起,当初他针对鐾霁大军制定下非常严密的反攻策略,其中最关键的一环,是需要有一支先锋部队,将鐾霁大军的主力诱出关隘。但这是非常冒险的一步棋,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为显示公平,他让五位将军抽签,让上天来决定他们的命运。而凌长镜,很不幸地抽到了这支先锋诱敌签。 对于凌长镜手下的两名郎将,西门涉还是比较赞赏的,曹士云算是入伍十多年的老将了,作战风格十分稳健,有他在,至少不会随便冒进,也许能保下大半士兵的性命;至于夏染之……他一想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叹气,夏染之头脑灵活聪明,并且骨血中有一部分与他十分相似,那就是喜欢冒险,经常会有出其不意的行为,令人措手不及。希望这两位郎将能尽可能多地带回他们的士兵,免遭无辜牺牲的命运。 那名士兵见西门涉怔怔然地兀自出神,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王爷?” “唔?”西门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地咳了一声,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士兵递上一封信:“这是夏染之郎将临行前嘱咐属下转交王爷的信。” 西门涉狐疑地接过信封,拆掉火漆,展开一看,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请王爷提醒皇上,密切提防夏太后与洵王爷。” 他眯了眯眼,这句话说得十分含糊,意思却很明白。一直以来,夏太后都将西门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设下的绊子数不胜数,不必别人提醒,他也会时时刻刻提防这个老太婆的一举一动。 但是这句话从夏染之的口中说出来,却令人感觉有些微妙,夏染之一个马道村的野小子,平日里只对行军打仗感兴趣,从未见他提过半句关于时政的话题,怎么此刻却没头没脑地交给他这样一封信,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玄乎?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抬头问那名士兵:“夏染之将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那名士兵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他只说务必亲手将此信交给王爷,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当时属下进入他们军营的时候,发现其他三百名士兵都在写遗书,估计夏郎将的这一封,也是遗书性质的吧。” “遗书?!”西门涉霍然起身,脸色大变:“你说清楚一点,什么遗书?” 那士兵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才结结巴巴地道:“属……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夏……夏郎将召集了三百名死士出征,临行前让每一名士兵写好遗书,生死由命……” “胡闹!”西门涉勃然大怒,他是让凌长镜带军诱敌没错,但诱敌也不是这么个诱法,如果只拿三百名士兵引出对方主力,那绝对是必死无疑的一步棋! 此时走入营帐的苏匿,刚好将方才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他见西门涉方寸大乱地往外冲,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王爷,你要去哪里?” 西门涉火冒三丈地道:“凌长镜是怎么带兵的,竟由着自己的下属如此胡闹?我要好好问问他去!” “凌长镜是主将,士兵们都已经出发了,他此刻怎么可能还留在军营中呢?”苏匿有些哭笑不得。 西门涉一怔,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气糊涂了。 苏匿见一旁的士兵已经被吓得快要魂不附体了,估计他从未见过西门涉如此暴怒的模样,一时间还缓不过神来。苏匿朝他挥了挥手,他便逃命般地退了出去。 苏匿强行将西门涉按回到椅子上,劝道:“王爷,用三百人的性命换十万大军的安全撤离,凌长镜在决策上并没有什么过错。若是换做别人,你必定不会如此恼怒,只因这三百人之中,有一个夏染之,你这是关心则乱!” 西门涉如被当头棒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道:“现在我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赴死?” 苏匿发现他说这话时,手在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他轻轻握住西门涉的手,指尖传递而来的冰凉温度让他心里吃了一惊。 他突然回想起,当初西门涉背着夏染之翻过克洛山回到衡黎之后,日夜不离地守候在昏迷的夏染之身边,那颓废消沉的模样,原来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劳累,也不是对战友的担忧,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对夏染之…… 苏匿想到此处,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耻辱,亏他还自诩是八卦触觉第一敏锐之人呢。 但是此刻看到西门涉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一点八卦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犹豫了片刻,突然低声道:“王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夏染之真的回不来了,你会怎么样?” 西门涉浑身僵硬了一下,有些滞钝地抬眸看了苏匿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苏匿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决绝之意,他吓得一个激灵,忙双手抓住西门涉的肩膀大力地摇晃:“王爷,不可以!你清醒一点,你是一军主帅,更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人,你不能产生如此不负责任的想法!” 西门涉知道自己一点念头都瞒不过苏匿的眼睛,此刻苏匿的提醒也正戳中了他的死穴。是的,他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夏染之赴死的痛苦,但他也同样不能不负责任地弃皇兄于不顾、弃国家于不顾。 他抚了抚额,有些无奈地道:“好了,苏匿,别再晃了,我已经够头痛的了。” 苏匿这才讪讪松了手。 西门涉却站起身来,开始穿戴盔甲。 苏匿一脸迷惘:“王爷,你这又是要去哪儿?” 西门涉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取出虎符交到苏匿手里,郑重其事地道:“苏匿,这一次的作战策略你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军队的指挥权就暂时交给你了。” 苏匿睁大了眼睛:“王爷,你不能这样!” 西门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我只是……想去确定一下。我向你保证,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会留着自己的性命返回军营的。我是一军的主帅,这一点我不会忘记。” 目送西门涉大踏步离去的背影,苏匿苦笑着自言自语:“王爷啊王爷,你可让我如何是好。” 凌长镜按照夏浅微的计策,先命曹士云带两万人从左路突袭张佑实驻军所在地,不论突袭是否成功,立即撤回。 张佑实果然没有上当,只是派了一名小将带了一小股人马装模作样地追了一程,便又返回了营地。 一个时辰之后,夏浅微带兵浩浩荡荡地从右路出发,虽然只有五万人马,但造起的声势却仿佛有七八万人之多。 张佑实早有准备,在营地前整队迎战。 夏浅微也不强攻,先是派了三名身强体壮的校尉出列,轮番挑战。在她的授意之下,三名校尉皆佯败而归。 夏浅微故作恼怒,又派出三名都尉迎战,只有一名都尉侥幸得胜。 这一下,鐾霁大军的气势大盛,叫嚣着要将衡黎军一网打尽。 张佑实听着己方士兵震天如雷的呐喊声,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指。 只见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整齐划一地踏出了一个方阵,机动兵力在外,内有长枪与弓箭手层层布防,将张佑实围在了阵型中央。 “是车悬阵!”夏浅微暗暗心惊。 她曾经看见西门涉演练过这种阵法,只记得当时西门涉说过,车悬阵的机动兵力在外,结成若干游阵,临战时向同一方向旋转,轮流攻击敌阵,形如一个转动的车轮,此类阵型擅长打持久战,可以不断地向敌军的一部分列队施压,使其因疲惫而崩溃,己方则因为轮流出击而得到补充和休整,恢复战力。 但迄今为止,能将此类阵型操控自如的将帅却少之又少,因为它对主将的战术指挥能力要求很高,必须善于寻找战机和在军队的轮换中避免疏漏,否则就会自乱阵脚、得不偿失,所以没有充分把握的主将,不会轻易摆出车悬阵。 夏浅微默默注视着阵型中的张佑实,此人的年纪看上去比西门涉大不了多少,却能博得鐾霁皇帝的充分信任,看来此人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一挥,身后士兵也迅速摆开了阵型,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将主将挡在了阵形中后部分。 张佑实微微眯起了双眼,看出了这是鱼鳞阵,属于集中进攻的阵型,有利于对敌阵中央发起猛攻——但这样的阵型应当在己方兵力占优势的时候使用才更有效。 他勾了勾嘴角,很显然,对面那位看上去纤细柔弱得像个女子的主将,对于自己所处的劣势还没有充分的认识。 但同时他也有些想不通,西门涉向来善于用兵,此次怎会派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主将前来突袭?还是说,西门涉因为四年前大败鐾霁军而骄傲自满,根本没将他张佑实放在眼里? 如此想着,他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划过一道森冷的光芒——既然如此,西门涉,我便也让你尝尝被敌军大败而无力回天的滋味!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5话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事实证明,鱼鳞阵在车悬阵的车轮式攻击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渐渐溃不成军。【.. 】衡黎一方军心开始涣散,一部分士兵犹豫着且战且退。 夏浅微见败迹已露,大喝撤退,于是按照预定计划,大部队先撤,以夏浅微为首的三百名死士断后。 鐾霁方的几位将军见衡黎败逃,于是信心大增,纷纷向主帅张佑实请求带兵趁胜追击。 张佑实却目光锁定在对方那名主将身上,他没有想到,那样纤弱的一个男子,杀起人居然干脆利落,一招致命。 他突然对这位主将产生了兴趣,于是对身后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亲自出马,得把对方的主将抓回来才有意思。” 于是几位将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那位从来不曾亲自带兵出击的主帅,带着几万人马追着对方的主将疾驰而去。 在大军撤退的时候,丁录一直跟在夏浅微身后,不时地回头查看敌情。 “老大,那张佑实居然亲自带兵追上来了!” 夏浅微嘴角划过一丝得逞的笑容:“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如果能把张佑实诱入我方的埋伏区,倒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正说间,张佑实突然对身后将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放慢速度。 一名副将询问道:“将军,怎么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张佑实环视了一下四周,虽说这一带设伏的难度很大,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前方有危险。 那名副将也跟着查看了一下四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眼见着敌人越跑越远,他有些焦急:“将军,那我们还追不追?” 张佑实眯了眯眼:“不急,我们先观察一下。” 丁录在发现身后追兵的异样之后,忙道:“老大,他们不对劲,会不会是看出我们的陷阱了?” “不会吧,”夏浅微惊出一身冷汗,“我们的伏兵还在千里之外,他的鼻子不会这么灵吧?” “可是我看他们好像真的不打算追的样子了,怎么办?” 夏浅微眼珠子骨碌一转,故意放慢速度,渐渐落于人后。 她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摸出一枚冰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坐骑的前腿关节。 那马儿受不了关节处传来的剧痛,一声长嘶,便跪了下去,马鞍上的夏浅微便在惯性之下被甩出老远。 这一突发状况果然又成功勾起了张佑实追逐的瘾头,于是也不管前方是不是真有危险,便带着士兵又急急追了上去。 丁录一听身后传来马嘶声,忙回头查看情况,见夏浅微摔在了地上,低低咒骂了一声,调转马头奔了回来,朝夏浅微伸出手道:“老大,快上!” 夏浅微心想丁录这小子果然与我心有灵犀,抓住丁录的手臂一个借力,便飞身跃上了他的马。 只是这一个来回,身后张佑实的追兵又逼近了许多,追在前头的几名弓箭手开始拉弓瞄准了两人的背影。 夏浅微在马上坐定之后,才反应过来,咦了一声:“我怎么坐在了前面?” 丁录嘻嘻一笑:“老大,你个头比我矮,自然应该坐……我前面了。” 夏浅微明显感觉到他身子震了一下,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虚浮,忍不住回头道:“你怎么了?” “没事。”丁录勉强笑了一下,顿了顿,道,“老大,你抓着缰绳。” “……怎么?” “你……太胖了,害得我都快抓不住缰绳了,所以你来抓。” 夏浅微怒了:“我哪里胖?!” 丁录低低笑了一下,却仍是坚持着重复那句话:“老大,你抓着缰绳。”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夏浅微虽然心底疑惑,却还是下意识地照做了。在接过缰绳的瞬间,她明显听见丁录松了一口气,随即肩上一沉,丁录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夏浅微越发感到不对劲,从小到大,丁录一直喜欢跟在她身边,一口一个“老大”地叫,两人虽然相处随意,但是丁录从来不曾主动做出过于亲密的动作。而此刻,肩膀上丁录的重量沉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了过来。 她回过头来细细看丁录的侧脸,发现他脸色苍白,双眼已渐渐阖上了。 “丁录!”夏浅微失声唤道,一边用手轻拍他的脸颊。 丁录逐渐涣散的眸子又勉强清明了一些,断断续续地道:“老大,我原本想着……反正也已经中箭了……不如就帮你再……多挡几箭,但是……我好像快要撑不住了,老大,你自己……小心,一定要活着……” 全身的力气已经流失殆尽,他没说完,便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三百名死士以自己的性命为诱饵,终于成功将张佑实的主力部队引入了埋伏区,被金军和火军的二十万大军合力围歼。 同时水军和土军直逼鐾霁大军驻扎地,鐾霁大军自渡过颂江之后,不敢长期深入衡黎境内,所以就背江河建立了临时军营。如今他们失去了主帅,粮仓又被衡黎军焚烧,一时间军心涣散,一部分渡江逃回了鐾霁,剩下没来得及逃走的,只能乖乖撤旗投降。 而此次取得首功的木军三百名死士,战死二百三十七人,负伤五十六人,其余包括夏浅微在内的七人则下落不明。 暮色之下,夏浅微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她的马已经被射死了,自己身上也多处负伤,血流不止。但是她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丁录的尸身,至少要葬在靠近他们军营的地方,让丁录能睡得安心。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不知是因为暮色太暗,还是自己受伤太重,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对方的眉目。 西门涉翻身下马,疾步走到夏浅微面前,一把将夏浅微搂在怀里。只有感受到这真实的拥抱的感觉,他才能确定染之还活着,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夏浅微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仿佛还没有缓过神来。 西门涉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松开她时,发现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外来生物。 “染之?” “我是在做梦么?”夏浅微喃喃自语。 “什么?” “如果不是在做梦,为什么会感觉好像看见了你……?” 西门涉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又紧紧抱住了她:“染之,你受伤不轻,跟我回去吧。” 这一句话却提醒了夏浅微,她挣脱了西门涉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不行,我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还没有找到丁录,他为我而死,我当时却不能带走他。所以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活下来,找到丁录,好好将他安葬。可是……”她四处张望着,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是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他……” 西门涉知道她既然下定了决心,不找到丁录的尸身是绝对不会跟他回去的,于是他决定帮着她一起找。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西门涉在草丛堆里发现了一些尸块,像是死后被人肢解泄恨,而那尸块上还残留着几片青色布料,正是衡黎军队的军衣款式。 西门涉眉心颤了颤,直觉这就是丁录的尸身,但又不敢轻易下结论。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让夏浅微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冷不丁夏浅微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王爷,你找到了么……” 她的声音在看见那些尸块的瞬间,低了下去,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夜风飒然,吹起她蓬乱的长发,遮去了她脸上的表情。西门涉看见她站着一动不动,更显得身形单薄。 “也许不是他。”西门涉声音涩然,“没有依据证明这是丁录,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说着,想去揽夏浅微的肩膀,却被她拨开了。 夏浅微缓缓俯下身去,拾起地上一片脱落的布料,那是原本缝制在军衣胸口的编号,而编号上的数字…… 夏浅微闭了闭眼,仿佛在一瞬间,浑身力气尽失。 半晌之后,她才幽幽开口问道:“王爷,张佑实抓到了么?” 西门涉低声道:“此人十分狡猾,加上他身边的两名副将拼死护他,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 夏浅微不再说话,默默拾起地上的尸块,又默默在附近挖土。 西门涉知道她打算将丁录的尸身就地安葬,于是帮着她一起做这些事。 但是他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夏浅微安静得有些过头,她越是安静,便越能感觉到她内心即将迸发的狂暴怒火。 两人安葬完丁录,夏浅微郑重其事地跪下身去,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直起身,目视着前方,面色坚定地道:“丁录,我夏染之在此指天发誓,日后必定会割下张佑实的人头,回来祭你。” 西门涉料到她必定会想着报仇,此刻若是劝她,反而会令她情绪反弹。他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我西门涉也在此发誓,不杀退鐾霁人,誓不回京。” 夏浅微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双眼中渐渐恢复了光彩。 西门涉握住她的手,迎上她的目光,说道:“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必须学会忍耐和等待,忍住心中的仇恨,等待最佳的时机。丁录以及所有战死的兄弟,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恨,而是全军所有人的仇恨,所以染之,我希望你不要贸然行动,放心交给我,我们从长计议,可好?” 夏浅微问道:“王爷,你打算怎么做?” 西门面色淡然,却暗藏杀意:“这一次我们虽然小胜一筹,但以张佑实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卷土重来。我们与其坐等对方上门,不如主动出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6话 八卦先生的旁敲侧击 这一次战争之后,夏浅微明显变得沉静了很多,除了每日必有的操练之外,她要么呆在营帐中阅读兵法书籍,要么坐在军营外的小土坡上,久久地凝视着北方。【.. 】 府中的士兵猜测她一定是在缅怀那些战死的兄弟,想要劝慰她,但一个个都是粗汉子,不善言辞,你推我,我推你,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几日,西门涉经常一有空就跑来找她,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见她在看书,便拉着她讨论兵法,见她坐在土坡上发呆,便陪着她一起发呆。 刚开始,夏浅微只沉浸在自己低迷的情绪中,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这样的西门涉很反常。 她分明记得与鐾霁开战之前,西门涉还口口声声说要避嫌,避她如蛇蝎,怎么现在形势大逆转,她不去找他,他反而天天粘着她不放? 要认真追溯起来,似乎自从克洛雪山死里逃生之后,西门涉的言行举止就开始变得很奇怪,一会儿冷漠得像块冰,一会儿又热情得像一团火。这一冷一热变化太大,夏浅微实在有点不习惯,每每想起西门涉的反常,浑身便会炸开一片鸡皮疙瘩。 终于有一天,夏浅微忍不住问道:“王爷,你现在天天来找我,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西门涉怔了一下,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怕么?” 夏浅微失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西门涉静静看了她半晌,声音低柔地道:“你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夏浅微皱眉看着他,在她的认知里,西门涉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但是现在的西门涉,却似乎心中拢着一团愁云,他自己不肯说出来,也不让别人进入他心中帮他拨开那团云。 西门涉见她开始对身边的人和事有反应了,说明她已经一点点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于是他也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染之,你上次写给我的遗书中说的那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夏浅微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之前她是觉得自己生还的希望不大,所以借写遗书为由,向西门涉示警,就算其后西门涉细查起来,发现她便是夏邦淳的女儿夏浅微,还希望他能看在她提前示警且为国捐躯的份上,将功抵过,饶她一家不死。 但是如今,她侥幸活了下来,每天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为丁录那些兄弟们报仇,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如果无法完成,她恐怕到死都无法瞑目。所以现在的她,没法像以前那样坦然了,她不能因为暴露身份而被逐出军队,至少在大仇未报之前,还不能说。 西门涉见她锁眉深思,一脸纠结,问道:“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夏浅微纠结了半晌,支支吾吾地道:“其实,那个……我也是听说的。” 西门涉面色一凝:“你是听谁说的?” 夏浅微心一横,决定将谎言圆到底:“王爷,你没有察觉吗,我姓夏耶。” 西门涉一怔:“没错,你也姓夏,你是夏太后的亲戚?” “虽说是亲戚……但我跟夏太后不熟,真的很不熟!”夏浅微一再强调“不熟”,是为了暗示西门涉,她不是夏太后的同谋和从犯。 西门涉却想到另一面去了,夏太后的本家在京城,夏染之来自京城边上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马道村,看来这亲戚关系可要远上好几代了。想必夏染之也是在亲戚家捕风捉影地听到了什么,所以急急来向他示警。 这么一想,他心中感动更甚,握住夏浅微的手道:“染之,谢谢你。” “呃……”夏浅微觉得西门涉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是既然误会了,就暂且让他再误会一段时间吧,等到大仇得报,再好好向他解释清楚。当下她讪笑道:“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西门涉心中的疑惑虽然得到了解释,但是他内心隐秘的烦恼仍然得不到排解。好几次他想干脆鼓起勇气对夏染之说清楚,但又怕遭到对方的严词拒绝,以至于日后相处尴尬,连普通的朋友也没法做。 苏匿见他总是愁眉不展,便知道他心中所虑,于是这位八卦先生主动请缨为两位当事人排解烦恼解决问题。 西门涉不甚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我可以先帮你去探探口风嘛。”苏匿笑得很谄媚,“王爷您想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您好这一口,也得先问问他好不好这一口才行。如果他也好这一口,那自然是最好,两个人一拍即合从此白首偕老;如果他不好这一口,也得分两种情况,一种可能是他不喜欢也不排斥,也愿意和您继续相处,这样您就得耐着性子潜移默化地感动他,最终抱得美人……哦不,美男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好这一口,也非常排斥这一类感情,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这样的话,王爷您只能忍着了,到死都不能说,否则就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西门涉被他“这一口”、“那一口”绕得有点晕,不过也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总而概之一句话,必须有策略、有步骤地开展旁敲侧击、全面围攻等战术,胜率至少在六成以上,总体来说前景还是美好的,不过需要比较大的耐心和一击制胜的时机。 于是这一日,西门涉郑重委托苏匿前往执行长期战略中的第一步——探口风。 苏匿穿着非常有亲和力的米色长袍,摇着扇子一摇一晃地来到了夏浅微的营地,很快便被值守的士兵认了出来:“哟,苏将军,你也来找我们夏郎将啊?” 苏匿一怔:“什么叫‘我也来找夏郎将’?很多人来找他么?” “也不是,只不过这段时间王爷天天往这儿跑,嘿嘿……”这士兵显然也是个擅八卦的主,嘿嘿两声便将两人“尽在不言中”的暧昧关系透了个底朝天。 苏匿眼珠子转了转,看来这几日关于颂王断袖的谣言风靡速度更甚从前啊,不管夏染之答不答应,这断袖的帽子看来是去不掉了。苏匿默默叹了口气,为夏染之掬一把同情之泪。 可同情归同情,自家王爷这事儿还是得解决。于是苏匿正了正脸色,问道:“你们夏郎将在哪,我找他有事儿。” 那士兵遥遥一指:“这不在那儿操练着么。” 苏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夏浅微一身戎装站在操练台上,板着脸喊着口令。 久经沙场的人,嗓子多少都会变得比较嘶哑,但是夏浅微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嘶哑得别有一番风韵,不似那些大老爷们粗嘎难听。 苏匿啧啧摇头而叹:“夏染之那家伙,且不说一张脸越长越祸害,就连声音也如此与众不同,难怪王爷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啊……” 身旁的士兵掏了掏耳朵凑过来道:“苏将军,您刚才在说啥,什么祸害?什么不能自拔?” 苏匿瞪了他一眼:“站好你的岗,这么八卦!” 那士兵吐了吐舌头,立即恢复到笔挺的军姿。 夏浅微操练完之后,一转身便见苏匿站在场外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夏浅微抹了抹汗,朝他跑了过去,笑道:“什么风把苏保姆给请来了?” 苏匿最恨她叫自己“保姆”,挥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拍下去,夏浅微笑嘻嘻地跳开了。 苏匿觉得正事要紧,于是招手道:“染之,来,我有话同你讲。” 两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见四下无人,苏匿才开口道:“染之,今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可不要对外人讲,知道么?” 夏浅微以为是什么军机大事,忙立正一个敬礼:“苏将军请放心,染之口风很严的。” 苏匿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紧张,我只是想与你聊聊闲话。” 两人在一块大岩石上并排坐了下来,苏匿斟酌了片刻,问道:“染之,你对‘男风’怎么看?” “南风?”夏浅微扭头往南方看了过去。 苏匿无语了片刻,只好把她的脑袋扳回来:“我说的不是‘南风’,是男色之风。” “哦——”夏浅微露出恍然的神色,但她不知苏匿突然开这个话头是什么用意,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小心应对为好,于是压低了声音把球踢了回来:“苏将军是怎么看的?” “我这个人自然是再开放不过的了。”苏匿赶忙拍着胸脯表明态度,生怕给夏浅微造成一丁点心理压力,“我觉得吧,只要两个人相爱,管他是男是女。”末了还加了一句:“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夏浅微虽脸上笑着附和,心里却在哀嚎。 她自入伍之时就听说苏匿与颂王关系不一般,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那谣言究竟是真是假。但如今这是什么状况?她那位名义上的夫君的绯闻男友之一竟然直接跑过来跟她诉衷肠了?她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诡异的状况? 苏匿见她点头说是,脸上立即笑得像一朵花,大力拍了拍夏浅微的肩膀,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么说这件事你不反对了?” “哈?”夏浅微傻了一下,她不反对啥了?苏匿说了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说啊。 但是看苏匿这么神神秘秘的模样,她猜想苏匿一定是不好意思启齿,所以才把话说得这么含混不明。 她歪着脑袋费力地思考了半晌,才道:“苏将军,那个……虽说我个人是对这种事情不怎么反感,但别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这条路不好走,今后要承受的压力可能会很大,苏将军,你可想好了?” “……诶?”苏匿怔了半晌,才觉出这话锋不对,忙辩解道:“不不,我不是说我自己……” “我明白。”夏浅微一脸意会的表情,“我答应过你的,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感情这种事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我也……祝福你们。”她说着,掉头即走,生怕脸上会暴露破绽。 苏匿急得跳脚:“喂喂,夏染之,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7话 爱情让人改变至此 西门涉在营帐中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见苏匿掀帘进来,忙问道:“试探结果如何?” 苏匿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西门涉:“王爷,我如果说实话,你可千万别生气。【.. 】” 西门涉心里咯噔了一声,紧了紧嗓子,问道:“怎么,不顺?” “你先说你不会生气。”苏匿执拗地看着他。 “好,我不生气。” 于是苏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西门涉默默听完,忽然往苏匿屁股上踢了一脚:“你个办事不牢靠的家伙!” 苏匿捂着屁股跳到了一旁,控诉道:“王爷,你答应过不生气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是答应不生气,但是我没答应不揍你!”西门涉说着,又欲抬脚踢他,“肯定是你表达有问题,否则染之怎么会把我们俩想在一块了?!” 苏匿吓得满屋子乱窜,叫道:“王爷,我觉得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但是染之为什么会想歪,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事情啊!”他见西门涉又一脚踹了过来,忙大叫:“救命啊——” 帐外一个值守的新兵听见声响,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着要不要掀帘看看情况,这时另一个老兵拦住了他,神色暧昧地道:“我劝你一句,这个时候最好别进去。” “为啥?”新兵很疑惑,“我刚才好像听见王爷和苏将军在争吵,苏将军都喊救命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情趣。”老兵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你入伍时间不长,应该不曾听闻王爷和苏将军那什么吧?” 新兵一脸迷惘:“那什么?” “就是那个呗。”老兵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弯了弯。 新兵倒抽一口气:“兔儿——”“爷”字尚未出口,便被眼疾手快的老兵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小子轻点声!这虽然是全军营都知道的秘密了,但是在王爷和苏将军面前,最好还是低调点。” 新兵一脸被吓到的模样,非常安分地点了点头。 那老兵八卦神经一旦被拨动,话匣子便打开了:“听说啊,跟王爷相好的有好几个,传得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看上去很像女人的夏郎将,还有那个听说易容术很厉害的钟都尉,个个都长得妖里妖气的。不过要数资历最老的,还是这位苏将军了,如果说男人也分嫡庶的话,这位苏将军绝对是正宫娘娘,夏郎将和钟都尉只能算侧妃。” 新兵被说得好奇心起:“这男人和男人……也能这么搞?” “你好奇啊?好奇的话,不如你自己也去试试?咱军营里常年见不到半个女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新兵一想到自己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搞一块,立马一阵哆嗦,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还是好奇心不要太重比较好。 营帐中还是断断续续传出苏匿的呼救声,新兵心有不忍,问道:“这苏将军,我们就不管他了吗?” 老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得记着,王爷才是我们的主子。通常这种时候,我们只要安安静静地,为王爷把好门就可以了。” 而此刻,被两个士兵歪歪了很久的两个当事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停止了内战。 西门涉随便捡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指着苏匿道:“你小子,平日里看你好吃懒做花皮囊一个,逃起命来还挺有毅力的,我居然十踢九不中。” 苏匿见他终于歇下阵来,心有余悸地挑了个离西门涉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喘着气道:“王爷你可是练过的人,若每次都让你踢中,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沉默突如其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半晌,苏匿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说句不中听的,这事儿可能没戏了。” 西门涉抬头看向苏匿。 苏匿生怕他又发作,忙解释道:“王爷您想啊,染之若是对你也有意思,就算有一点点的好感,听到我和你有什么,他心里肯定也得不舒服吧?但是我看染之那反应,好像跟他没一点关系,还……还说祝福我们,这不明摆着,他对你没那心思么?” 西门涉呆呆看着远处,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匿道:“王爷,不是我打击你,既然这事儿没戏,我劝你还是趁早把自己的一颗心收回来吧,免得把自己伤吐血了,人家还一无所知,这样不值得。”他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退了出去。 苏匿的这番话,对西门涉来说无疑是迎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才刚刚萌生出的那么一丝希望之火,就这样被无情地掐灭了。 虽然心里很不甘心,但是苏匿说的话,他无法反驳,他对染之的一厢情愿,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可是现在停止就可以了吗?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曾经在发现自己心意的那几天,就断了自己与染之的来往,以及时自救。但是没有用,越是不见染之,他便越是思念如狂。 当听说染之带了三百名死士去敌营阵前当诱饵时,他急得快要疯了,在寻找染之的那段时间里,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染之不会死、染之不会有事,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找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尸体,他会不会真的发疯。 原来,爱情会让人改变至此。 他曾经以为爱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当太后要给他赐婚的时候,他只有对太后独断专权的愤怒,对皇兄软弱妥协的无奈,他用自己的冷漠来报复太后、报复夏邦淳,却不曾细想过,自己娶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夏家女子,今后的婚姻生活,该怎么过。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是已婚男人了,自己有了家室、有了负累,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除了皇兄就无牵无挂的男子了。 他如此想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终究还是睡不着,只好翻身下床,批了件衣服想出去走走,却在走到帐帘边的时候,听见外面两个值夜的士兵压低了声音在谈话。 其中一个人感叹道:“爱情呐,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另一个道:“你小子,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那人嘿嘿笑了一下:“铁哥,你还真别说,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命中注定了要打光棍了的,没想到……嘿,月老开眼,居然帮我把红线给签上了。” 那被称为“铁哥”的男子忙好奇追问:“咋回事,快说说。” 那人道:“我家住村头,看上了村尾一个名叫小红枣的姑娘。那姑娘与我家有点亲戚关系,平日里也会经常走动走动,她很喜欢害羞,一害羞就低下头去,满脸通红,那模样儿不知有多可爱,我不知不觉地就喜欢上她了。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嘴巴比较笨,尤其是看见姑娘家,我就容易紧张,一紧张就不敢说话了。所以我一直没机会跟小红枣表白。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征兵的通知,说我们村名额没满,必须再拉两个去。村长和村里几个年长的老人商量了一下,就把我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给报上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我还才二十岁出头,还没娶媳妇呢,这参了军就得到处打仗,且不说要等好多年才能复员,就能不能把命留到复员还是个未知数呢。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真不值,必须得干点什么。就比如我喜欢人家小红枣,可人家不知道我喜欢她,如果我就这么参了军,死在了战场上,小红枣恐怕也就无知无觉地嫁了人,根本没我什么事儿了,这多不公平。 “我思来想去,总得把自己对她的心思给说清楚了,就算她拒绝我,我反正也去参军了,从此我当我的兵,她嫁她的人,老死不再相见,也算是断了自己的想念。于是我鼓起勇气,找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小红枣给约了出来。小红枣看见我,还跟以前一样害羞,一张小脸蛋在月光下白里透红,不知有多好看……” 铁哥明显是憋不住了,催促道:“行了,她有多好看,反正我是见不着的,你还是快说后面吧,你表白了吗?” “当然表白了啊,老子把眼一闭,把心一横,就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给蹦出去了。” “那小红枣怎么说?” “一开始,她好像是被我给吓住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看。然后……然后她居然开始掉眼泪了。” “掉眼泪?你是长得有多丑啊,居然把人家姑娘给吓哭了?” “是啊,刚开始我也纳闷呢,我虽然算不上有多帅,但在我们村,我这模样好歹也排得比较靠前了吧?所以我就慌了,忙哄她。谁料到她把眼泪一擦,小脸儿一绷,来了一句‘你终于肯跟我说心里话啦?’” “咦,听这话,她好像一直在等着你表白呢?” “我也是才明白啊。闹了半天,她心里也在偷偷喜欢我呢,只不过姑娘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先开口,若是开了口又被我拒绝了,她怕这事传出去,自己一辈子都没脸再嫁人了。所以我这么一表白,她心里高兴,就高兴地哭了。” 铁哥笑道:“也亏得你小子能下这决心啊,否则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段好姻缘么?”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我这事儿干得好。后来小红枣告诉我,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主动追求不丢人,就算没被看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姑娘家就算看不上这小伙子,只要小伙子不胡搅蛮缠,也不会讨厌他的,谁会讨厌喜欢自己的人啊,你说是不?”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8话 鼓起勇气的告白 谁会讨厌喜欢自己的人呢? ——站在帐帘后的西门涉顿时醍醐灌顶,一个姑娘家都能说出如此大度的话,更何况是夏染之呢。【 】 西门涉一颗沉寂下去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窝囊废,连个乡下来的小士兵都不如。人家还知道在最后的关头为自己的爱情搏一搏,而自己呢,只会躲在这里自怨自艾,这实在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他穿戴整齐,然后昂首挺胸的掀帘走了出去。 正聊得热乎的两个士兵未料到主帅突然走出来,一时间吓得愣住了。 执勤的时候是禁止聊天开小差的,如果被抓住,可是要挨军棍的。他们因为看是半夜,以为西门涉早已经入睡了,才会压低声音小聊几句,不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抓了个现行。 还是铁哥反应快,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王爷,您还没睡呐?” 西门涉一脸镇定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我……出去走走,你们继续。” 两个士兵张大了嘴巴傻愣愣地看着西门涉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没听错吧,王爷让我们继续?” 西门涉来到夏浅微营帐前,一脸严肃地对帐外值守的士兵道:“你到一边去转转,我有要紧事同你们郎将商量。” 军营中经常会有突发事件,半夜三更被叫起来商讨军机要事也不是没有过。士兵不疑有他,好心问了一句:“王爷,需要属下去叫醒夏郎将么?” “不用了,我自己来。” 士兵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西门涉掀帘进去,过了一会才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夏浅微侧卧在床榻上,脸朝外,睡得酣甜。 西门涉在床榻前蹲下身来,细细打量夏浅微的睡颜,越看越不是滋味,心想我在那里转辗反侧,你倒好,睡得倍儿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如此腹诽着,他有些坏心眼地伸出手,戳了戳夏浅微的脸蛋。 “啪!”夏浅微猛得惊醒,一掌拍开西门涉的手,随即一个翻身从枕头下抽出短匕抵上对方的咽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西门涉笑了起来:“你小子的条件反射倒是越来越敏锐了啊,染之。” 夏浅微眯起眼睛,认出是西门涉,才松了一口气,抱怨道:“王爷,你没事老跑我营帐里训练我的防备意识,会搞得我神经衰弱的好不好啊。” 西门涉板起脸来教训她:“你知道吗,就你那睡得像猪一样的敏锐程度,我在戳你脸蛋之前,就可以用几十种方法将你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夏浅微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没想到西门涉突然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个下文,气氛开始变得尴尬了起来。 夏浅微心想,西门涉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大半夜的不睡专程跑过来折腾她,于是小心翼翼问道:“王爷,你还有什么事么?” “哦,是……是有点事。”西门涉清咳了一声,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地说“我喜欢你”,还是先做一下铺垫培养一下气氛然后深情款款地说“我爱你”? 这方面他的经验基本为零,来的时候全凭一股冲劲,冲到对方面前了才知道,自己根本连怎么告白都还没准备好。 夏浅微见他面色尴尬,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艰巨的任务想交代给她办,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怕她不愿意。 夏浅微见他如此纠结,忙道:“王爷,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别客气,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西门涉见她如此真挚地看着自己,支吾道:“染之,我这次来找你,其……其实是有话想对你说。” 夏浅微点头道:“嗯嗯,我听着呢。” “其实吧,我一直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说。说了的话,我怕你会不理我,但如果现在不说,我怕今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开口了……” 夏浅微听得一头雾水:“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事已至此,西门涉决定不再退缩,他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道:“我喜欢你。” 夏浅微猛地怔住。 “不是战友之间的喜欢,也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而是……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你感觉很奇怪,其实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从小到大,我不曾对谁如此执着、如此牵挂,几乎到了一日不见便茶饭不思的地步,可是我偏偏遇上了你,偏偏对你……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也曾试图改变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心态,但是……没有用,我克制不住自己。” “王爷……”夏浅微呐呐开口,却被西门涉慌乱地打断:“我知道,我说这些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不是想让你回应我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就算今后你害怕我、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我也必须要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夏浅微仍是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仿佛还没有从冲击中缓过神来。 看来是把他吓得不轻了,西门涉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个时候,他反而头脑冷静了下来,思路也清晰了,仿佛一个原本非常贪生怕死的士兵,到了被敌人逼上了绝路的那一刹,反而无所畏惧了。 “染之,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也……也没关系,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 他说着,转身欲走。夏浅微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唇瓣相触的瞬间,西门涉浑身震颤了一下。夏染之不是第一个吻他的人,吻技也生涩得毫无技巧可言,但是却能在一瞬间让他全身酥麻,如坠梦中。 夏浅微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便立即撤开。她心跳如鼓,对于自己刚才鲁莽的行为感到十分害臊,不敢再看西门涉的表情,只好转过身去,偷偷缓和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西门涉呆呆站在原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刚才染之竟然主动吻了他?这究竟是不是真的?然而唇畔传递而来的温润触感是如此真实,绝对不像是做梦! 他的心湖渐渐泛起了涟漪,涟漪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汹涌的波涛,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泛滥成灾。 他往前踏出一步,缓缓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环住了夏浅微的身子,感受到此刻对方压抑不住的颤抖。原来染之也在紧张,这一认知,让他突然间增长了气势。 他扳过夏浅微的身子,看见她低垂着双眸,紧紧咬着下唇,脸颊酡红,像是染了胭脂,分外娇俏可爱——虽然这个形容词不该放在他的染之身上,但是此刻,他的脑海中只能闪过这四个字。 凝视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夏浅微,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喷涌而出,他猛得收紧了双臂,用力抱住夏浅微的身子,一手托住了夏浅微的后脑勺,倾身覆上了她的唇瓣,用舌尖撬开她的双唇,炙热的气息窜入口腔,他情动不能自抑,渐渐加重了舌尖的力道,向着更深处攻城略地而去。 这之后的几天,军营中的氛围显得格外诡异。这股诡异的气息,以西门涉为圆心,无限制地向外辐射。 西门涉治军严谨,却不苛刻,他对将士的管理手段,向来是恩威并重的。他不轻易发怒,却也不会让下属有机会爬到自己头上去。 但是这几天,将士们觉得他们的王爷变了,不知是性格突然变开朗了,还是脑袋突然变笨了。 现象一:他经常会在看书的时候,盯着其中一个字一动不动地看半天,就算书本拿倒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盯着看。 现象二:他经常会在下属向他报告事情的时候,目无焦点地走神,等到下属报告完了,请他示下的时候,他神色不变地要求再说一遍。 现象三:他不论是一个人呆着,还是与下属在一起,都会毫无征兆地发呆,呆着呆着,突然咧嘴一笑,抖着肩膀嘿嘿两声,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于是谣言开始流传了开来,有人说,王爷一定是中了邪,被狐狸精摄走了魂魄,迷了心智;也有人说,王爷一定是在上一次打仗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敲坏了脑袋,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脑震荡渐渐严重起来了。 后来在一次大型操练的时候,苏匿发现西门涉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远处的夏染之身上,他联想起几天前的事情,总算看出了一些猫腻。 苏匿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向西门涉逼问缘由,西门涉心里高兴,也正想找个靠得住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苏匿没问几句,他便和盘托出了。 苏匿摸着下巴,却突然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所以说,那天晚上你们接完吻,就各自回房睡了?” “啊……是这么回事。” 苏匿啧啧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王爷,说您笨您还真笨,这个时候您就该一鼓作气扑上去把他给吃干抹净咯!” 西门涉噎了一下:“这个……不用发展这么快吧?” “染之又不是姑娘家,还需要考虑贞操问题么?”苏匿一聊起这种八卦话题就来劲,“既然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意思,那就得趁热打铁把事情给办了,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西门涉想了想,还是连连摆手:“再等等吧,老实说,就算染之准备好了,我还没准备好呢。这不是,我才刚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至于那事,还需要再缓缓……” 结果这一缓,就迎来了又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69话 蛇打三寸还是七寸 西门涉派去鐾霁的探子回来报道,张佑实自上一次战役中损失惨重之后,在军中威信大跌,许多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老将,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使他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 鐾霁国皇帝虽然在朝堂之上当众斥责了他,却没有削去他的军衔,只是暂时剥夺了他的主帅之职,让他前往翼登,协助那里的守将一同看守城池。 西门涉在听到这一消息时,摸着下巴思忖良久,目光落在在场诸位将军身上,问道:“你们怎么看?” 凌长镜笑道:“看来这张佑实虽然没有被削军衔,但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 白文召道:“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这皇帝放一手,留一手,似乎很有猫腻。” 西门涉转头看向夏浅微:“你呢?” 夏浅微虽然只是个郎将,但因为在上次的战争中带着三百名死士诱出了张佑实,虽然最终没能抓住他,却也算是立了首功。 西门涉考虑将她升为将军,但又怕做得太急了,惹人非议,便先将她提为“预备将军”,想等这次打仗胜利之后,再名正言顺地将她提拔为将军。 所以这一次原本只有将军才能参加的军事会议,她也被叫了过来,一同参加讨论。 夏浅微凝眉想了想,道:“我与张佑实正面交过手,”他说着,看了西门涉一眼,“说句不恰当的话,其实我觉得张佑实在练兵作战方面的并不比我们王爷差多少。” 众人都默默看了一眼西门涉,西门涉不以为忤,道:“继续说。” “这样的人才,既然是鐾霁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那皇帝也应该很了解他的才能才对。张佑实打了败仗,如果按照常理,应该是削去军衔而不是夺取主帅职权,但是鐾霁皇帝偏偏反着来。所以我觉得,与其说是鐾霁皇帝有什么猫腻,倒不如说是翼登这个地方有什么猫腻。” 西门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对身边的人道:“去把鐾霁的地图拿来。” 很快有两名士兵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走过来,直接铺在了地上。 西门涉对夏浅微做了个手势:“那么你觉得,会有什么猫腻呢?” 夏浅微也不客气,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竿,将地图上标记为“翼登”的那个地方圈了出来,说道:“翼登可以算是鐾霁国南部防线上一个比较重要的军事要塞,鐾霁皇帝把他派过去协助那里的守将一同看守城池,表面上看是贬了,实际上是因为翼登这个地方很重要,需要张佑实这样的人才。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鐾霁对我们衡黎的态度,又从原来来势凶猛地进攻,变成了小心谨慎地防守,看来上一次战争的失利,的确给鐾霁带来了一定的打击。” 西门涉朝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夏浅微跟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成长是显而易见的,看着这样的夏浅微,让他心里隐隐有些自豪。 凌长镜感到有些不解:“要说翼登是很个很重要的军事要塞,这点我同意,但是在我看来,珑牡的地理位置更重要,它不但是鐾霁南部一个重要的城池,对周边地区也起到非常关键的影响力。为什么皇帝要把张佑实派去翼登,而不是珑牡么?” 他这句话问出了大家的疑惑,诸位将军都将目光投向了西门涉。 西门涉笑了笑,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名叫‘率然’的蛇?” 众人面面相觑,都各自摇头。 西门涉解释道:“这种蛇非常狡猾,难以捕捉,因为它的身体各个部位都很灵活。如果你抓住了它的头部,它会立即用尾巴来自救;如果你抓住了它的尾部,它会立即用头部来自救;如果你抓住了它的中部,它的头尾两端都会立即来自救。而善于用兵布防的人,就像是这种率然蛇。” 他说着,从夏浅微手中接过竹竿,顺着鐾霁的整条布防线画了一道:“如果把这条防线中各个大小军事要塞连接起来,看做是一条完整的蛇,那么念业相当于是它的头部,翼登相当于是它的三寸,珑牡相当于是它的心脏,宁炎相当于是它的尾部。” 凌长镜没等他全部说完,便急切地道:“王爷,您刚才也说了,这珑牡相当于是它的心脏,为什么鐾霁皇帝要让张佑实去守护翼登,而不是珑牡呢?” 西门涉比划了一下:“有一种说法,打蛇打三寸,但也有人说,打蛇打七寸。究竟是打三寸呢,还是打七寸?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三寸相当于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的地方,打碎了这块骨头,会让整条蛇瞬间瘫痪;而七寸就是心脏的位置,打碎了心脏,则能将蛇置于死地。” 其中一名将军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直接打七寸,直击心脏,一招之死。” 西门涉摇了摇头:“如果你打的是心脏,它虽然会很快死去,但是至少还能在最后挣扎的瞬间,跳起来咬你一口,与你同归于尽。如果你打的是三寸,会瞬间废掉它的整条脊椎骨,一条全身瘫痪了的蛇,你还怕它咬你么?” 几位将军顿时恍然大悟:“所以,王爷您的意思是,如果翼登失守,就会使鐾霁的整个南部防线瞬间瘫痪,首尾无法相顾,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沦陷,对么?” 西门涉点了点头,做了结论:“所以,如果我们要入侵鐾霁,就要先攻下翼登。” 几日之后,西门涉率军渡过了颂江,缓缓向鐾霁防线靠近。 在距离防线还有一百公里的时候,西门涉突然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待命。然后,他派了几个探子,前往翼登察看地形。 两日之后,探子回报翼登地势较高,城池建在了高坡之上,且背靠革来山,有居高临下之势。 西门涉思忖道:“敌方据守高地,城池坚固,强行仰攻的难度很大;更何况,我军经长途跋涉在外,如果无法一击制胜,就容易陷入胶着之战,对我军十分不利。看来,我们得改变策略了。” 夏浅微问道:“王爷,那我们该怎么办,不攻了吗?” 西门涉目视远方,缓缓道:“要论作战方法,上策是谋略取胜,中策是外交取胜,下策是讨伐取胜,下下策才是强攻城池,因为这会让我们自己元气大伤。” 夏浅微一听,眼睛就开始发光:“王爷想好计策了?” 西门涉微微笑了一下,将五位将军全都召集了过来,道:“金、水、火三军前往珑牡,先在城前围兵三日,等对方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佯攻五日,然后撤退,转往翼登。木军和土军继续原地扎营,八日之后前往翼登,与前三军汇合。” 夏浅微不解道:“为什么要先佯攻珑牡?” “佯攻珑牡,是为了转移敌人注意力,珑牡原本便是防线中的心脏,我们派三路大军齐攻,让敌人以为我们的目标是珑牡。珑牡被围,自然会向各地求援,所以大家都会把注意力放在珑牡那里,反而放松了自身的警惕。” 凌长镜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趁此机会攻打翼登?可是不对啊,你刚才明明让我们两军原地扎营啊。” “这个时候攻打翼登是不会成功的,他们虽然放松了警惕,但是翼登易守难攻,一旦发现敌情,很快便能做好防御准备,我们快不过他们。我让他们放松警惕,是为了让‘暗颂’的人偷偷潜入进去。” 夏浅微奇道:“暗颂潜入进去做什么?暗杀主帅?” 西门涉笑了起来:“翼登不缺主帅,我们杀了他们的主帅,正好便宜了张佑实,让他接替了主帅之位,这样于我们更不利。” 他说着,拍了拍几位将军的肩膀:“具体的到时候我会再作说明,大家先按照我的部署各自行动。” 当天夜里,金、水、火三路大军便拔营往珑牡的方向掩袭而去。 西门涉则带上“暗颂”的十几人,扮作外来的流民,分散潜入了翼登境内。 翼登的军事要塞虽建在山坡之上,但山坡之下有好几处村落,也属于翼登的管辖范畴。 西门涉和夏染之进入村子之后,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他们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当地巡逻士兵的警惕。 当士兵盘问他们的来历时,西门涉用方言答道:“我们是南部边境的村民,衡黎的军队进入之后,破坏了我们的村庄,害得我们流离失所,我们兄弟二人无依无靠,只好往北方迁徙。” 西门涉的封地在松江九城,把当地的方言学了个**成,由于颂江两岸的方言多少有些互通,所以他假装是鐾霁南部边境的村民,在语言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再加上这几日衡黎大军包围珑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翼登,正好与西门涉叙述的情况一致,于是又让士兵相信了几分。 其中一个士兵比较热心肠,见他们二人衣衫破旧、风尘仆仆,模样实在有些可怜,便亲自带他们去找当地村长,请村长腾个空屋子给他们暂住。 两人安顿下来之后,夏浅微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西门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白文召他们能为我们争取至少八天的时间,我们今天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0话 假戏真做扮夫妻 但是当他们打算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这件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板十分狭小简陋,若要同时睡两个人,必须双双侧卧着一动不动才不至于掉下去。【.. 】 西门涉苦笑道:“我记得四年前在淮阳城的一家小客栈中,我们也遇到过类似的境况呢。” 经他一提,夏浅微立即想起,当初他们对外以主仆相称,第一次与西门涉共卧一榻,害得她面红耳赤一整晚没睡好。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不是从那个时候便已经喜欢上他了呢? 西门涉见夏浅微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自己也显得有些尴尬了。自从上一次告白时那一场热情拥吻之后,他们几乎不再有什么肢体接触,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两人每每四目相对,总会感觉没来由的一阵尴尬。 为了化解这种尴尬,西门涉故作轻松地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亮,提议道:“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在院子里坐一会,赏赏月,聊聊天吧?” 夏浅微没有反对,于是两人就着门槛坐了下来。 西门涉轻轻握住夏浅微的手,突然道:“染之,我是认真的。” “嗯?”夏浅微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 “上一次表白,我是认真的。”西门涉定定望住她。 夏浅微低了低头,没有说话。她当然能够感受到西门涉的真心,但是,这样的真心却是建立在她的谎言的基础之上。 那一晚的拥吻,其实是她的一时冲动。当听见西门涉亲口说出“我喜欢你”时,她的理智之弦就瞬间崩断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了什么参军,现在又因了什么而不愿离开。 但是到了第二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 接连几天,两人都没有再真正独处过,一方面是突如其来的行军计划让西门涉忙得不可开交,另一方面,也是夏浅微有意避着他。但是这样的闪避,在西门涉看来,却误解为尴尬。 西门涉见夏浅微一直蹙着眉心默不作声,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染之,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究竟在为什么事情烦忧?” 夏浅微斟酌了一下,道:“王爷,我总觉得,我们这样……” 她话没说完,西门涉忽然神色紧张得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染之,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是……” “那你在担心什么?怕我会始乱终弃?” “不是……”夏浅微不知该如何开口。 西门涉叹了口气:“染之,我这个人,从小就对感情之事不怎么上心,曾经有过几个侍妾,却都让我兴趣缺缺。我没有想到,让我第一次栽进去的,居然会是你。我不知道恋爱中的人应该如何相处,如果我有哪方面做得不好,你也不要忍着,请立即告诉我。” 夏浅微鼻子开始发酸,这种无法诉说的痛苦,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闭了闭眼道:“王爷,不是你不好,是我……配不上你。”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出身,马道村出来的又如何,你的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我的眼里,你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西门涉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染之,你是不是担心,会有人阻挠我们在一起?” 夏浅微觉得这个话题越走越偏,望着他无言以对。 西门涉却将这种沉默当做了默认,于是神色郑重地道:“染之,从我正视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未来各种挑战的心理准备,不论我们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只要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那么你的妻子呢?”夏浅微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西门涉沉默了片刻,道:“她与我一样,都不过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我会给她充分的选择,若她选择名声,我可以在王府中专门建一座别院养着她,若她选择自由,我可以自请休书一封,亲自送她回丞相府。” 夏浅微怔了一下:“你……难道对她一点也不好奇吗?” “官宦之家的女子,要么中规中矩,没有自我,要么骄纵跋扈,惹人生厌。这样的女人,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夏浅微再度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在刚成亲那会,听到西门涉如此评价自己,她必定会火冒三丈。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内心一片平静。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这样躲在“夏染之”的躯壳里,一辈子扮演着西门涉喜欢的样子就好,至于夏浅微,他若要厌恶,那就让他一直厌恶下去吧。 却听西门涉忽然问道:“染之,我以前听说,你从小是和外公、弟弟一起生活的,是么?” “是啊。”夏浅微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不知西门涉此问何意。 西门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外公……会不会反对我跟你……” 夏浅微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道:“这个……” 西门涉生怕他反悔,忙道:“染之,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所以你外公那一关,我们必须得过。等这一次打完仗,你带我回去见你外公可好?” 夏浅微吓了一跳:“你想见我外公?我外公脾气比较倔,不好相处的,还是算了吧?” 西门涉却是一脸真诚:“外公毕竟是你唯一的长辈了,我既是真心待你,必然也要真心待你的外公。就算你外公一时间无法接受我,我也会像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尊敬他、爱戴他,我相信,时间久了,必定能感化人心,我们一定能得到他老人家的理解的。” 夏浅微感觉自己的脊背快要渗出冷汗来了。如今这种情况,带他去见外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又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只得敷衍道:“那……那就等打完仗再说吧。” 这一晚上,他们聊着聊着,便互相依偎着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西门涉睁开眼睛时,发现夏染之还窝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抬手轻柔地为夏浅微拨去脸颊上贴着的发丝,然后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睡颜,觉得这样的染之,怎么也看不够。 耳边传来水桶“吧嗒”一声落地的声音。 西门涉抬头望去,只见村长领了两个人走进院子,许是打水的时候遇到的,将他们俩带了过来,不料正撞见这暧昧的一幕,村长年纪虽大,却并不糊涂,脑子一往歪处想,便自己把自己吓住了。 而村长身后的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匿和钟加维。看来他们这一组,也已经成功潜进来了。 苏匿笑意吟吟地望着西门涉,那眼神似在调侃:“你们俩也太不分场合了吧?” 而钟加维则装没看见一般,将视线调向别处,不知是不是苏匿之前跟他透了什么风,他的反应显得很淡然。 “村长。”西门涉站起身想跟他打招呼,不料村长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他和夏浅微身上来来回回。 西门涉一动,夏浅微便也惊醒过来,揉着眼睛一副状况外的迷糊样。 苏匿怕这村长跑出去乱说,忙大步走上前握住西门涉的手道:“哥,我可找着你和嫂子啦!” “嫂子?”众人皆是一怔。 苏匿盯着夏浅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啧啧叹道:“嫂子,还别说,你这身装扮,还真像个英俊小伙子!” “原来这位是……”村长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村长,真是谢谢您!”苏匿一脸感激地转过身来握住村长的手,用力摇晃:“若不是您,我这辈子恐怕就与我哥嫂两人走散了。” 村长算是完全反应过来了,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打着哈哈道:“原、原来是位姑娘,我说怎么长得如此俊俏。你们也真是,好好一个女儿家,干啥装扮成个小伙子呢?” 西门涉也脑子转得快,忙抱歉地道:“现在南部战乱,我妻子跟着我四处逃命,总归不太方便,万一遇上什么恶人,只怕就麻烦了,我们这也是不得已才……” “哦哦,我明白了,明白了。”村长说着,又摇头叹息道:“现在这世道啊,真是不安生,好好两个国家,打什么仗嘛,真是!” 这村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见他们一家团圆,便又在旁边腾出一个房间,招待苏匿和钟加维住下。 村长夫人嗓门很大,却很直爽,一顿早餐做了六个人的份,招呼他们四个异乡的人一起过来吃饭。 西门涉见村长和村长夫人年纪都过了五十了,却不见一个孩子,便含蓄地问起。 “原本有两个儿子的,”村长夫人一说这个,就开始抹眼泪,“不过都死啦,死在了战场上。老大还能运个全尸回来,老小连个尸体都找不到了……” 村长见众人面色尴尬,忙低声呵斥道:“死婆娘,说就说呗,掉什么眼泪,在客人面前多丢脸。” 西门涉忙道:“夫人节哀顺变,是我不该多嘴。” 村长道:“我家婆娘就那样,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一提儿子她就掉眼泪,我已经习惯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那两个娃还在,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像你们这么大了。我一见你们,就像见到我儿子似的,我婆娘也是这么想法,所以你们别见怪啊。” 西门涉笑道:“不怪不怪,你们热情收留了我们,待我们有恩,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村长夫人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忙抹干了眼泪道:“这屋子只有我们两个老人,住着也空,不如你们就住下别走了吧?” 西门涉道:“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村长夫人说着,突然盯着夏浅微看了看,心疼地道:“我说你媳妇也真是可怜,为了逃命还得扮作小伙子,好好一个女娃折腾得这么憔悴。”说着,一把拉起夏浅微道:“闺女啊,你跟我来,我年轻时候的衣服还有好几件,我去给你挑件像样的,保管穿起来比现在好看!” 西门涉和苏匿立即变了脸色,刚想阻拦,却见夏浅微几乎没怎么挣扎地便跟着村长夫人走进屋里去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1话 制造送水的机会 西门涉在门外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便见村长夫人又带着夏浅微走了出来。【 】 村长夫人的这件衣裳虽然款式有些老旧,但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名贵衣服了。因为是当年的陪嫁物,穿在夏浅微身上正合适。 村长夫人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就说这闺女打扮起来一定标致!” 夏浅微抬头向西门涉看去,却见他呆呆望着自己,满脸是惊艳的表情,一旁的苏匿和钟加维也露出惊诧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如果说四年前假扮小郡主的夏浅微还只是个含苞待放的小美女,那么现在的夏浅微,则完全是一个有着成熟风韵的女子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女性气质,绝对不是哪个男子能模仿出来的。 苏匿张着嘴巴喃喃低语:“假的吧,这是不是染之啊?让我摸摸胸部确认一下……”他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被西门涉及时拦住了,在接收到西门涉带着怒意和警告的眼神,他嘿嘿笑了一下,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西门涉借故将夏浅微拉到后院,低声问道:“染之,你没被村长夫人发现吧?” “没有,”夏浅微打着哈哈撒谎道,“我换衣服的时候背过身去的,她没注意。” 西门涉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张开双臂抱住她,不无惬意地叹息了一声:“穿成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抱着你了。” 夏浅微试探着问道:“王爷,如果……我是女儿身,你还会喜欢我吗?” 西门涉立即回想起当初在克洛山谷中的那一番遭遇,喃喃道:“当初我发现我喜欢上你的时候,我曾经非常迷惘,我不止一次地幻想你若是个女子……”他顿了顿,叹道:“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无法改变我喜欢你这个事实。” 苏匿和钟加维回到后院,便看见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的情景。 苏匿酸得牙都快掉了,啧啧摇头道:“这两个人,有必要么,晚上抱在一起睡,连白天也有事没事抱一块秀恩爱,这是存心让我们两个单身男人看着眼红么?” 他说着,转头看了看钟加维:“要不,加维,干脆我们两个也凑合一下算了?” 钟加维吓了一跳,“蹭蹭”往后退了两步:“苏将军,我这人皮相不好,您还是找别人吧?” “什么皮相不好,”苏匿仔细看他的脸,“要知道你可是在王爷的绯闻排行榜上名列第三的人物呢。” “那谁是第一?” “自然是本将军我咯。” 钟加维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道:“苏将军,我真心劝您一句,您若是实在耐不住寂寞,村长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踹死你!” 这边两人闹腾着,终于惊动了那对拥抱的情侣。 夏浅微立即推开西门涉,西门涉则朝苏匿发火:“我说你们两个家伙,为什么我们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 苏匿觍着脸道:“王爷,刚才我从村长那里打探出一些比较有用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西门涉无奈,只得将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说来听听。” “我刚才听村长说,他们村的人每隔半个月会往军营中送菜蔬和肉类,遇到天气特别干旱的时候,还要不定期地给他们送水。我觉着吧,我们是否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混进他们的军营里面去?” 西门涉想了想,问道:“村民们上一次送东西上去是在什么时候?” “月半。”苏匿答得倒是很快,但是仔细一想,便明白西门涉这么问的意思了,现在距离月半才过去了四五天,要等到下一次送东西,必须得月底了,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夏浅微道:“送菜蔬不行,我们就送水吧。” 苏匿道:“送水的机会就更少了,一般雨水充足的时候,他们根本不需要村民送水,因为他们军营可以就地取山水引用,到了干旱时期才需要村民送井水。” 西门涉却像是受到了启发,一合掌道:“他们不需要送水,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求水。” 苏匿忙问:“什么办法?” 西门涉神秘兮兮地看了看众人,然后一手揽过夏浅微的肩膀:“未免人多起疑,这事儿还是我和染之两个人去办比较好。”说着拉起夏浅微的手便走了出去。 苏匿看着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说什么人多起疑,他这分明是公私不分、见色忘友!” 却听钟加维意有所指地喃喃自语:“看来军营中的绯闻排行榜真实度,真不怎么可靠,至少排第一名的未必就是王爷最喜欢的那个啊。” 夏浅微被西门涉拉着走出了院子,依稀听见身后苏匿说什么“见色忘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西门涉一回头,便被她那不经意间绽放的笑容迷了眼,定定望着她,挪不开视线。 他记得,自从丁录死后,夏染之便一直过得很压抑,即便有的时候与人说笑,似乎也是强打起精神造作出来的微笑。 而后他向染之告白,虽然染之给予了明确的回应,但总感觉他不似自己那般欢天喜地,仿佛被什么愁绪压着,很少再见到他心无芥蒂地笑了。 夏浅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敛了笑道:“王爷,再不看路,可要撞上了。” “什么?”西门涉还没反应过来,便与一个行人撞了个满怀。 夏浅微又是“咯咯”直笑,大着胆子调侃他:“王爷,我原本觉得你是挺聪明一个人,怎么最近变得越来越笨了呢?” 西门涉也不恼,只是一把搂过她,低头便亲了下去。 一对巡逻兵打这里经过,看见两人毫无顾忌地当众亲吻,不由吹起了口哨。 夏浅微心里害羞,趁他不备,便身形灵巧地从他腋下钻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冲他做鬼脸。 看着这样俏皮的夏染之,西门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他不禁开始鄙视自己,其实他之前对夏染之撒了谎——其实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对夏染之是男儿身这件事抱有遗憾的。 两人以情侣身份成功麻痹了巡逻士兵的警惕,等巡逻兵走过之后,便偷偷钻入了通往山上的小径。 这一带道路湿滑,非常难走,平日里不会有人经过此地,也就不会有人把守。两人一路上去,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只是要避开敌人的耳目很容易,但既要避开哨兵,又要找到水源,就比较有难度了。 两人用树叶作伪装,蹑手蹑脚地从哨兵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移过去,等终于脱离哨兵的视线之后,他们终于听见了水流的声音,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循着水源一路往上,发现这是一条小瀑布,也许现在不是雨水特别充足的时期,瀑布的规模有点小,但要供应一个军营的将士,还是绰绰有余了。 西门涉蹲下身来,从水潭中掬起一捧水,品尝了一下,觉得清甜爽口,不由摇头叹息:“可惜了。” 夏浅微疑惑道:“什么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一潭子好水,都要糟蹋了,罪过罪过。”西门涉做了个向曜神赎罪的动作,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水中。 夏浅微好奇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跟你学的,巴豆粉。”西门涉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夏浅微一怔,才想起四年前她曾撺掇小郡主拿这玩意儿捉弄莲蓉,不想现在却被西门涉依样画葫芦地学了去。 “你是想让军营里的人喝了这水拉肚子?” “没错。” “可是这么一瓶的量,效果不明显吧?最多也就十几个人喝了会有反应。” “十几个就够了。”西门涉笑了一下,“有十几个人同时拉肚子,就足以说明,这地方的水已经被污染了,不能再喝了。这么一来,他们不就需要向山下村民们讨井水了么?” 他们小心翼翼地返回村里时,已经过了晌午。 村长夫人正到处找他们俩,见他们回来了,只抱怨了几句中午也不在家吃饭,然后笑吟吟地拉了夏浅微的手道:“闺女,来跟我一起摘毛豆。”俨然一副把夏浅微当做自家儿媳的模样。 夏浅微从小没了娘,有血缘关系的只有父亲、外公和弟弟,全是男人,五岁以后跟马道村的男孩子一块厮混,十六岁以后跟军营中一帮子大老爷们一块出生入死,除了认识冯甜、瑶茵、瑭璐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之外,她几乎没有跟什么女性长辈的相处经验。 如今见到村长夫人毫不见外地拉着她一起做家务、闲话家常,心里竟溢出一丝陌生的甜蜜,这是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村长夫人一边剥毛豆,一边问道:“闺女,今年多大啦?” “二十出头了。” “哦,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了娃没有?” 夏浅微摇了摇头。 “趁着年轻,赶紧生啊!”村长夫人急了:“你瞧我们村老季家的闺女,才十五岁,已经生了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了!” 夏浅微吃了一惊:“这么小?” “小什么!我们村里的女娃都是十三四岁就婚配了,到了十五岁,至少也有一个娃了。像你这样二十出头还没娃的,还真不多见。” 夏浅微开始回忆自己十五岁那会在做什么,好像除了白天出去厮混,晚上回家吃饭睡觉,再没干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她,尚不识情为何物,整日无忧无虑地活着。如今想来,那样天真烂漫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她还陷入回忆中,便听屋外有人吆喝道:“村长在么?”听那口气,必定是这附近的士兵。 “在在!”村长唯唯诺诺地迎了出去:“军老爷有什么吩咐?” “快快,”士兵催促道,“组织你们村民多送几缸水上去,有急用。” 村长怔了一下:“现在山上缺水吗?” “山上不缺水,但是那水有问题,很多人喝了拉肚子。”士兵不耐烦地道,“行了,别多问了,快送水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2话 成功混入敌军军营 西门涉一听说士兵让村民给他们送水,便知道计谋生效了。【 】 他立即召集夏浅微、苏匿、钟加维四人商讨下一步行动方案,最后部署如下: 钟加维先行一步,易容混入敌方门口守卫士兵中。 西门涉、夏浅微、苏匿三人混入送水的村民队伍中,西门涉和夏浅微在钟加维的接应下潜入军营。 苏匿跟着村民回来,告知村长夫妇,他们暂时去了外地,以免他们起疑心。 计划进行得比较顺利,钟加维假扮的士兵指明让西门涉和夏浅微跟着他把水送进去,其余人全部回去。村民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敢多问。 西门涉和夏浅微跟着钟加维进去之后,遇到巡逻兵的时候,便装模作样的推水车。 有一个巡逻兵似乎与钟加维假扮的那个士兵相熟,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也动作快点,天气这么热,几位将军都等着喝水呢,先送一缸到方将军营帐里去,免得他一会又发火。” “哎好。”钟加维爽快应了一声,朝西门涉和夏浅微使了个眼色,吆喝道:“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快把这缸水送方将军营帐里去!” 西门涉佝偻着脊背做出惶恐的模样,问道:“军爷,可是我们不识路啊。” 钟加维也不知道将军营帐在哪儿,但是他反应快,灵机一动,突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上那名士兵的肩膀道:“哎呀不行了,我可能也吃坏肚子了,我得赶快上茅厕。兄弟,麻烦你帮我给他们带个路,谢谢了啊!”说着便自顾自溜了。 那士兵无端被摊上这么件事,也很是无奈,一脸郁卒地对两人挥了挥手:“跟我走吧。” 两人跟着那名士兵进入将军营帐,一边点头哈腰地卸下水缸,一边偷眼观察帐内的情况。 帐内主将位子上坐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浓眉大眼,留着很有侵略性的胡须,应该是这里的主将方宗献。 在方将军的下首,左边坐着一位高大威猛的年轻副将,眉目与方将军有些相似,说话语速很快,样子看起来有些轻佻;右边坐着的,便是张佑实。 再下首,还有几位副将,看起来地位比较低。 他们每人面前都摆着酒菜,似乎是军营中的一次小宴会。方将军与几位副将有说有笑,开怀畅饮,唯独张佑实独自喝着闷酒,与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 西门涉心中了然,宴会中的坐席安排以左为尊,看来张佑实被左迁至翼登之后,名义上是协助主将,实际上备受排挤,连第一副将的位置都保不住,难怪他郁郁寡欢了。 同时西门涉也有些纳闷,看这些将领们相聚畅饮,美酒不缺,这么急着让他们送这么一大缸生井水来是做什么? 此时方将军左下首的那个浓眉大眼的副将正好看到了门口卸下的水缸,指着西门涉和夏浅微大声道:“你们两个,把水缸抬到张将军面前。” 两人怔了一下,交换了个眼色,虽然不明白方将军此举的目的,也只能乖乖照做。 当他们将水缸抬到张佑实面前,那位副将站起身,拿起一只大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递到张佑实面前,笑嘻嘻地道:“张将军,刚才你不是说这酒喝起来不纯么,我现在就给你来点纯的,纯井水,喝起来够爽了吧?!” 他此话一出,立即引起诸位将领的哄堂大笑。 张佑实绷着一张脸,从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是多么恼火。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当场发作的时候,他却站起身,从那名副将手中接过大碗,仰起头一气饮尽,末了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抹了抹嘴巴,大声道:“好!好水!” 副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本笑着起哄的人,也都甚觉无趣地闭上了嘴巴。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此时方将军终于开了口:“由海,你又在胡闹了!”虽说是呵斥,但分量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叔叔,我可是好意请张兄喝纯水,哪有在胡闹。”他说着,转而看向众人:“刚才张将军说好水吧,你们可都听见了。” 众人讪讪笑道:“听见了,听见了。” 西门涉心下了然,原来这年轻副将是方宗献的侄子。 叔侄两人联起手来排挤张佑实,而在场的这些副将都是跟随方宗献多年的老部下,自然都与自己的主子一个鼻孔出气。可见张佑实这段时间的日子有多难捱。 身为一军主帅,西门涉私心里对张佑实还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的,奈何两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他就算欣赏张佑实的才能,也必须与他为敌。 此刻看到张佑实的处境,他心中也不是滋味,不知道当初鐾霁皇帝将他贬到此地,可曾料到他会落得这般境遇? 这一次捉弄让方由海感觉很不过瘾,心里正郁闷着,一瞥眼看见那两个垂着头的村民,其中一人竟是女子。 他眼珠子一转,一把抓住夏浅微的胳膊,将她拉到张佑实面前,笑嘻嘻地道:“张兄,听说你快三十岁了却还不曾娶亲,生活一定很寂寞吧,这军营里军妓不多,兄弟们都不够分,不如我大方一点,把这个女子送给你晚上暖个被窝吧?” 西门涉不料有此变故,当初决定让夏染之穿着女装上山,是考虑到张佑实曾经与夏染之正面交过手,怕会被他一眼认出,没想到这该死的方由海竟然将染之视同军妓,随随便便地就送给了张佑实! 但此刻不能乱了阵脚,西门涉拼命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他俯下身去叩首道:“军爷大人,这是小人的妻子,为生计所迫才跟了小人上山送水,请军爷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方由海哈哈大笑道:“被生活所迫?那不是正好,让她跟着我们张将军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跟着你这个穷小子受苦。小美人,你说是不是啊?” 夏浅微被他那只脏手抓着,心中厌恶不已,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故作惶恐地低声哀求。 方由海见张佑实抿着嘴唇不言语,笑得更是肆无忌惮:“张兄,我可是为你着想。虽说这女人不是处子之身,但好歹还算干净,被一个人上总比被千千万万个人上的军妓要好得多。我都不舍得,特地留了给你呢,你怎么都不给个面子。” 张佑实深吸一口气,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方兄美意了。” 西门涉心中大急,眼见夏浅微陷入困境,正打算强行救她出去,却见夏浅微眼风一闪,向他使了个安抚的眼色。 西门涉脚下一顿,这个眼色他并不陌生,当夏浅微心里有了计较之时,便会给他这样的信号。如果翻译成语言,便是:“王爷,我一个人能解决。” 西门涉一面告诉自己,应该相信染之能够自行脱困,一方面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心里七上八下,六神无主。 方由海做月老做得兴起,命人将夏浅微直接送去张佑实房中,同时将西门涉逐了出去。 西门涉跟着那名带他出去的士兵走了一会,走到无人处时,突然一个反手将士兵放倒在地,趁他喊出声之前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剥下这名士兵的军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将他的尸体抛下山崖。 却说夏浅微被两名士兵强行押入张佑实房中,调笑了她几句,便将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她站起身来,细细观察这间屋子,发现屋子中的摆设非常简朴,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具和一些兵法书籍,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不知这张佑实是生性如此,还是因为左迁之后性情消沉才会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些书籍,发现都是一些平常的兵法,大部分书籍在西门涉那里也都能看到,想起当初两军交战之时,张佑实对车悬阵的娴熟运用,她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张佑实和西门涉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只不过西门涉比张佑实更加幸运一些,投了个好娘胎,有个皇帝哥哥为他撑腰;而张佑实,虽然凭借才华赢得了皇帝的赏识,却不能出现丝毫差错,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眼红之人打压,被皇帝流放到别人的管辖之地,非但不受重用,还要受人折辱。 她刚对张佑实升起了一丝同情心,突然想到丁录他们就是被这个人手下的兵杀死的,丁录还被人肢解凌辱,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原谅!想到这里,她用力晃了晃头,将刚刚萌芽的同情心连根拔去。 半柱香之后,张佑实便回到了自己的营房,他打开门时,看见夏浅微蜷曲着身子躲在墙角,一脸非常害怕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张佑实连正眼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床边,接下肩甲,然后仰面躺在床上,一手搁在额头上,喃喃道,“只不过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方由海故意跟我过不去,我若是不肯收下你,恐怕会惹恼他,按照他的性子,极有可能拿你泄愤,到时候他会把你送给哪个将军或者哪帮子士兵,恐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3话 将军可有心上人? 张佑实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声音。【 】 夏浅微等了半晌,正疑惑他究竟想干什么,却发现床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不禁哂然,张佑实居然已经睡着了。此时的他,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味,想必在她被带走之后,他又被人强迫喝了很多酒。 此时的张佑实,衣冠不整、发丝散乱,落魄得就像夜间暗巷中随处可见的醉鬼,早已不见了当初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政治,能将一把锋利的宝剑蒙上尘埃,令人叹惋。 正自冥思间,门外传来了短促的敲门声。 夏浅微见躺在床上的张佑实睡得深沉,毫无反应,只得开口问道:“谁?” “属下给张将军送醒酒汤。”那人声音压得有点低,夏浅微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倒也未细想,一边想着现在送醒酒汤已经晚了,一边跑去开了门。 门外的士兵帽檐压得很低,问道:“将军还好么?” “他已经睡了,把汤碗给我吧,等他醒了我再给他喝。”夏浅微说着,便伸手要接过汤碗。 不料那士兵牢牢扣住碗沿,竟让夏浅微接不过去。夏浅微有些疑惑,再看那士兵,却见他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帽檐下的大半张脸。 ——王爷?夏浅微蓦然睁大了眼睛。此人正是穿了鐾霁士兵衣服的西门涉。 西门涉只是站在门口,递了个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懂的眼色:他真睡了? 夏浅微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趁现在跟我离开!”西门涉说着,便要将她拉出来,夏浅微却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西门涉皱了皱眉。 “我一个人能应付。” 西门涉急了:“别逞强!” 夏浅微摇了摇头,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西门涉知道夏浅微的性格,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将醒酒汤递到夏浅微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夏浅微默默注视着西门涉的背影,以她对西门涉的了解,此刻的西门涉一定在生闷气,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关上了门。 张佑实一觉睡醒,已经是这天深夜。 他睁开眼睛,发现桌子上点了一根细长的蜡烛,烛光柔和,正好可以照亮整个屋子。 他坐起身来,感觉头昏沉沉的,有些钝痛,不由呻吟出声。 此时一碗醒酒汤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愕然抬头,看见拿着碗的是一个女人,这才想起自己留了一个女人在房里的事实。 夏浅微低声道:“将军,这醒酒汤……送来的时候还是热的,现在已经凉了,民妇不知厨房在哪里,所以……” 张佑实细细打量她,发现她的模样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是秀色可餐,五官颇有些小家碧玉的精致,只是皮肤不如深闺女子那样细白,反而是带着一丝健康的小麦色,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眉宇间散发出来的那一丝英气,看起来与她那贫贱的身份有些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他不记得自己在醉倒之前有认真看过这个女子,那么这种奇异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张佑实缓缓接过汤碗,随意喝了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妇名叫夏阿花。” “……”张佑实微微皱眉,这个名字,还真够俗气的。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家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蒙熙。” “姓蒙?” “是。” “我记得这山下的村子里全是李姓族人,”张佑实缓缓抬头,凝视着夏浅微,目光中染上一抹警惕,“你家男人怎么会姓蒙?” “我们原是住在更南方的村子里的,后来衡黎大军渡过了颂江,毁坏了我们的村庄,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向北方迁徙,前两日路过山下的村子里,被村长夫妇好心收留了下来。” 张佑实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国家战争失利,害得百姓流离失所,真是对不住。” 夏浅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张佑实堂堂一位将军,居然在向一个村妇道歉?、 张佑实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又道:“这几日,你且在我房里呆着,对外就说……你是我留下专门伺候我一个人的,大部分人不敢打你的主意,如果那个方由海又来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夏浅微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心想人家给你灌水的时候都不见你怎么硬气过,现在反倒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跟他硬碰硬?她才不信。 张佑实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清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对别人的老婆没兴趣,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的。等过几日方由海的注意力转移了,我再命人……算了,我还是亲自送你下山吧,你男人那里,我也会去解释清楚的,决计不会玷污了你的名声。” 夏浅微望了他半晌,问道:“将军,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温柔?”张佑实怔了一下,随即被这两个字逗笑了,“我只是不想昧着良心做事,我也不想欠别人人情。” “如果是面对敌人呢?” “敌人么……”张佑实沉吟着,目光骤冷,“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这一瞬间,夏浅微脑海中闪过了丁录被分割成无数块的肢体,那惨不忍睹的模样让她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但是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拳头藏入了袖间。 第二日,张佑实一早便出去操练去了。夏浅微听从他的嘱咐,足不出户地留在了房间里。 期间有几个士兵以各种理由进入房间,为的不过是看一眼这个传说中“张将军的女人”。也许是流言将她传得貌若天仙,给了士兵们过高的期望,以至于他们在看清楚夏浅微的样貌时,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夏浅微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拘谨的神色,问答间不露一丝破绽。 到了中午,一名士兵进来给她送饭,夏浅微仔细一看,便笑了起来——这张脸,已经是钟加维混入敌人军营之后易容的第三张脸了。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只有不断地借用不同的脸,才能在最大程度避免自己露出马脚。 “午饭是一荤一素,外加一碗白米饭。半个时辰之后我来取碗。”钟加维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转身走了。 夏浅微打开食盒,发现夹层里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有西门涉的笔迹:“我已混入敌人内部,目前暂时无法与你碰面,你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要紧事情,可以找钟加维。” 她看完之后,将纸条焚烧成灰。吃完饭后,她将一张写有“一切安好”的小纸条塞进了食盒的夹层里,让钟加维带走了。 当天晚上,张佑实回来,开口第一句便是:“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 夏浅微摇了摇头。 在张佑实的面前,她总是装作很安静的模样,偶尔会回答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 张佑实以为她生性如此,也便没有追问。 夏浅微伺候着他吃过晚饭,然后打水给他洗脸、洗脚,本本分分地做“伺候他的女人”。 张佑实原本打算将屋子里唯一一张床让给夏浅微睡的,但是夏浅微以自己“身份低微”为由婉拒了。 张佑实也不勉强她,默不作声地在距离床铺最远的地方铺了一张席子,用两层棉被铺在席子上,让夏浅微睡在席子上不至于太冷。 夏浅微体会到张佑实的用心,心中暗叹,这个男人怎会如此体贴入微?真难以想象,当他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有心上人?” 张佑实没有料到她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浅微露出畏缩的表情:“民妇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 “不是。”张佑实沉默了片刻,道,“曾经有过,不过早已不在人世了。” “她……去世了?” “去世有好几年了。” “……她是怎么死的?” “被衡黎大军的铁蹄踩踏致死。”张佑实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夏浅微惊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张佑实低缓的声音继续道:“死的时候血肉模糊,完全认不出她的脸来。曾经那样漂亮的一个姑娘,死状却如此凄惨,我想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夏浅微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想象不出,当初衡黎的军队为什么会对一个姑娘如此残忍,难道是西门涉亲自下的命令吗?她直觉地想否定这样的想法。 被这样的念头驱使着,她试探地问道:“衡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谁知道呢?”张佑实冷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刚入伍不到半年,她难忍思念之苦,便瞒着家人偷偷跑来军中探望我。不料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支屠镇归来的衡黎军队……然后,她便再也没能回家。” 夏浅微再度想起丁录死后的惨状,她很想问问张佑实,是不是因为多年前的仇恨,导致他在面对衡黎军队时,也用最残忍的方法报复回去? 但是现在她还不能问,她必须继续忍下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4话 各自怀着仇恨 这样过了三天,白天张佑实出操,晚上回来与夏浅微一起吃饭,照例地聊上几句,然后各自睡觉。【.. 】 这几天夏浅微也没有闲着,张佑实当她是个不识字的乡野村妇,在她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掩藏,所以当张佑实出去之后,夏浅微以打扫屋子为由,不着痕迹地将张佑实的那些书籍全部翻看了一遍。 张佑实看书很仔细,会在书上做笔记,发表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一本关于阵法的书籍,他看的格外仔细,还在书中推演阵法排练的整个过程。 看完他的这些笔记之后,夏浅微不由感叹,在练兵上的理念与西门涉有很多不谋而合之处,只不过张佑实比较注重战场上的对决,而西门涉更喜欢玩阴招,也就是他所说的“谋略之战”。 她将张佑实推演的那些阵法默默记在心中,然后站在他的对立面,琢磨着自己若是他的对手,应该拿什么样的阵法来对抗。 正想得出神,忽听屋外有人敲门,敲门声张扬跋扈,一听就知道会有麻烦事降临。 夏浅微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方由海手下的一个士兵。 “你就是张将军屋里藏着的那个女人?”士兵年纪不大,却将方由海那种傲慢轻佻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翘着一对鼻孔对她道:“方将军让你跟我过去一趟。” 夏浅微心想方由海安静了这几天,终于又忍不住要拿她消遣了么? 她面色不变,点了点头道:“请这位军爷稍等,我去穿件外衣便来。” 说着将门虚掩,反身走了进去。 那士兵趴在门缝上瞅了瞅,门缝太细,瞧不清里面的情况,他推了推门,才发现门虽未关严,但门闩上不知何时插了个细栓,要想推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有些心虚,讷讷地缩回了手。 夏浅微借着穿衣的空隙,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桌上烛台之下。然后开门跟着那士兵走了。 夏浅微跟着那士兵进入了方由海的营房中,看见方由海与另外两名副将,一人搂着一名军妓在大吃大喝。 夏浅微心中默叹,她两次见方由海,两次都是这样的场合,看来这位方将军的侄子,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方由海见夏浅微走了进来,于是指着她道:“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民妇名叫夏阿花。” “阿花?”方由海笑道:“这名字好,一听就是贱名字。”在场之人顿时哄堂大笑。 方由海又问道:“阿花,这几天张将军是怎么让你伺候他的?看他那个金屋藏娇的吝啬样,你一定把他伺候得很爽吧?” 夏浅微低眉顺眼地道:“民妇出身贫贱,不会伺候人,张将军只让民妇伺候他饮酒、洗漱。” 方由海明显不信,但他也不着恼,因为他有的是时间消遣人。他指了指在场的两位副将,命令道:“既然你能伺候人饮酒,那就乖乖给我们倒酒,伺候得好了,有银子赏。” 夏浅微不再言语,捧起酒壶来到方由海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斟酒。 方由海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发现她虽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白嫩女子,但眉宇间自有一种独特风韵,看久了也会觉得比较顺眼。有这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自己随意将她送给了张佑实,白白让那家伙占了便宜。 正胡思乱想间,夏浅微已经为他斟完了酒,起身为他下首的一名副将斟酒。 那副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夏浅微看了良久,突然手中酒杯一抖,整杯酒水便洒在了夏浅微的胸前。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那副将笑嘻嘻地伸过手来,借机便要摸上她的胸口。 夏浅微向后闪了一下,让他扑了个空。 那副将反倒更感兴趣了,推开怀中的军妓,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如跟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如何?” 夏浅微厌恶地想甩掉他那只肥硕的手,但考虑到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露出破绽,于是强压下内心厌恶的情绪,只是一味闪避。 那副将就是喜欢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来劲了,干脆站起身去扑夏浅微。却不知被夏浅微使了什么绊子,一个没站稳,一跤摔在了地上。 方由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身后两名士兵挥了挥手。 两名士兵来到夏浅微身后,一手一个架住了她,方由海来到她面前,出其不意地一把扯开了她的衣襟,当众就要羞辱她。 夏浅微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真想一个手刀劈死他,却不料方由海突然横向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顿时不省人事。 夏浅微抬头,发现解围之人竟是张佑实,想必他回到房间看见了那张字条,便立即赶来救她。 在场之人被这突发状况吓懵了,寂静了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副将拍案而起:“张佑实,你好大的胆子!” 张佑实将夏浅微护在身后:“这是我的女人,谁若想染指于她,得先问问我拳头的意见。” 那副将自知不是张佑实的对手,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大声喝道:“来人啊,张佑实以下犯上,给我拿下!” 张佑实先发制人,一拳一个挥退了近旁的士兵,然后一把抓了夏浅微的手,带着她冲了出去。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后山,见身后再无追兵追来,才停下脚步。 夏浅微道:“你为了救我,彻底得罪了方将军,真是对不起。” “我这么做,并非为了救你。”张佑实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她,“得罪谁无所谓,我只是想搞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夏浅微抬头看他。 “你并不是区区一介村妇这么简单吧?” 夏浅微故作迷惘:“民妇不明白将军说什么。” “不明白吗?”张佑实冷笑了一下,“我倒想问问你,一个普通的村妇,能识字已是难得,又怎会看得懂兵法书籍?” 夏浅微退了一步,寻思着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张佑实道:“你的演技很好,应该是个职业细作。但所谓百密必有一疏,你假借以清扫房间为由,整理我的书籍,必定是偷偷翻看过了吧,否则你不可能分门别类地整理得如此井然有序。试想一个村妇,能做到这一点么?” 夏浅微眯了眯眼:“就凭这一点?” “当然,这一点并不足够,只是让我对你起疑罢了。所以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你,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然后,我看见了你留下的字条。你的字迹不似一般女子,笔锋遒劲有力,可见性格坚毅,可能还习过武。这倒不奇怪,一般有胆量做细作的女子,必定都会学一点武功防身。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你会武功,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士兵带走呢,又怎会任凭那些人羞辱你?”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后来我想明白了,你知道我与方由海他们相处得不愉快,所以你干脆借此机会,挑拨我与他们彻底翻脸,是不是?” 这一番分析非常缜密,让夏浅微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喝彩。 但同时,她也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汗颜。也许张佑实的智谋并不亚于西门涉,只不过他生性过于耿直,不屑于兵法之外的阴谋罢了。 既然两人已经把话说开了,夏浅微倒也懒得再演戏,脸上拘谨惶恐的表情渐渐褪尽,眼眸中渐渐泛起了冷光:“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的伪装,为什么不立即杀掉我,反而要救我出来?” “我只是不想让你平白落入方由海的手中,我要先搞清楚你的真实身份,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杀你。” “我的真实身份么——”夏浅微伸手拔出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然而她双手束发,将发丝重新盘上头顶,结成男子发髻,然后定定望向张佑实:“张将军,现在,你可认出我是谁了?” 张佑实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半晌,突然露出一丝苦笑:“我这辈子,真正佩服过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在四年前让我老师惨败而归的颂王西门涉,另一个,就是带着三百名死士以身诱敌的一位年轻郎将。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那位郎将竟是一名女子。” 夏浅微沉声道:“我原本对你并无好感,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不得不承认,如果我们身处同一个国家,为了同一个信念而战斗,也许我会非常敬重你。只可惜……” 她说着,缓缓拔出了藏于腰间的短剑:“你的爱人死于衡黎大军的铁蹄之下,而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死后还被鐾霁将士分尸折辱,我们心中都各自怀着无法消抹的仇恨,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虽然很遗憾,但是,必须得面对。” 张佑实淡淡看着她手中的短剑:“你是想在这里与我一决高下?你有本事赢得了我么?”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夏浅微道,“你是鐾霁国不可多得的将才,你们的皇帝将你贬至翼登,你的同僚想尽办法地排挤你,这是他们的损失,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如现在就除掉你,以绝后患。”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5话 四年前血的教训 西门涉这几日混在敌军的军营中,自然没有易了容的钟加维那般如意。【.. 】他变了法子的东躲**,一时间竟也没有露出太大的马脚,倒是把各位将军的兵力与实力摸了个大概。 这一日他窝在草垛旁小憩,脑子里寻思着如何联系钟加维叫上染之遁下山去,却见钟加维急冲冲奔过来道:“王爷,染之不见了!” 西门涉直起身问道:“怎么?” 钟加维喘了口气,道:“我照例去他房里送饭,发现人不见了,只留桌子上一张字条,说是被方由海的人带走了。我奔去方由海营房前,看见里面一团乱,听说方由海被张佑实一拳打晕在地,至今不省人事,张佑实则带着染之逃了!” 西门涉站起身拔腿便跑。 钟加维追着问道:“王爷,您去哪里?” “山下全是巡逻兵,他们这样跑出去肯定惹人起疑,张佑实不会这么蠢,肯定是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刚跑到后山,便听见铿锵脆响的械斗声。 他们定睛细看,发现夏浅微身上已经挂了彩,而张佑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浅微擅长近身搏击,一把短剑挥得银光流转,奇招层出不穷,却毫无套路可循,就连教她这一套剑法的西门涉,有时候也难以摸透夏浅微下一招的走向;而张佑实善于用拳,挥洒之间颇有大家风范,但通常具有大家风范的侠士都不太吃得消夏浅微这种小人物式绵延不绝的缠斗。 西门涉见夏浅微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便放下心来,优哉游哉地坐山观虎斗,倒是一旁的钟加维看不明白了:“这……这张佑实不是救染之出来的么,怎么这两个人反倒打起来了?” “染之想杀了张佑实。”西门涉淡淡道,“你没见他招招致人死穴么?倒是这张佑实,颇有些手下留情的意味。” 他想起当初夏浅微葬了丁录之后发下的誓言,不禁有些感叹:染之这家伙,也是个记仇的主,说过的话绝对会做到。 两人又静观了片刻,西门涉对钟加维道:“看来染之的赢面不大了,你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杀了张佑实?” “不,生擒。现在留着他的命,还有些用处。” “只怕染之不会罢休吧……” 西门涉看了他一眼:“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染之的?” 钟加维讪讪闭嘴,心里嘀咕着“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人已经发力冲了出去。 张佑实原想生擒夏浅微,眼看对方渐渐抵挡不住,不料背后突降敌方援兵,以至于他败得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西门涉缓缓走了过去,默默看着钟加维将张佑实摁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夏浅微不明白西门涉用意,恨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西门涉淡淡回了一句:“你杀得了么?” 夏浅微噎了一下。 西门涉又道:“刚才我和加维在一旁观战半晌,已经给足你机会了,但是你没那能力,这是事实。”西门涉说到最后,颇有些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夏浅微自然听得出西门涉的话外之音,一直以来,西门涉都强调“有多少能耐,做多少事”。当初发了誓要割下张佑实人头的是她夏浅微,就得由她自己来实践这个诺言,西门涉不会让别人给她做帮手。 张佑实虽为阶下囚,却非常傲气地抬起下巴盯着西门涉:“原来你就是西门涉。” 西门涉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本王。”此刻的他,淡淡看着张佑实,虽然穿着普通士兵的军衣,却透出一丝王者的风范。 “上一次在衡黎境内中了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能与你公平一战,实在遗憾,没想到正式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西门涉听出张佑实嘲讽他不敢正面对决,却也不恼,微微一笑道:“我这人胆小怕事得紧,能减少伤亡的,就尽量减少。” 张佑实冷笑了一下:“还有一样,我不如你狠。” “此话怎讲?” 张佑实看了夏浅微一眼:“我不会拿女人当前锋,做诱敌死士。” 夏浅微听出他话锋,喝道:“张佑实,你闭嘴!” 西门涉看了看张佑实,又看了看夏浅微,心下有些疑惑:难道张佑实至今不知染之的男儿身? 钟加维见张佑实对西门涉不敬,不等他再次开口说话,便狠狠踢了他一脚,推搡着他走了。 西门涉等他们两人渐渐走远,才揽过夏浅微的肩膀,温言道:“这几日,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夏浅微刚想摇头,一抬眼看见西门涉盯住自己的襟口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衣襟还留着被方由海撕裂的痕迹,怕被西门涉看出端倪,忙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衣襟。 西门涉见她目光闪烁,便愈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扳过夏浅微的身子,低头看着她:“染之,他们是不是对你……” 夏浅微知道他想岔了,忙道:“没事,只是撕破了点衣服而已,还好张佑实来得及时,帮我解了围。” 西门涉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没出事就好。染之,回头你还是穿回男装吧,虽说你是男子,但穿上女装还真有些以假乱真,当初就连我看了也……”西门涉说道此处顿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撇开了脸,“我怕那些人见你长得漂亮,难免会起色心,即便是男子也不会放过,这样便麻烦了。” 夏浅微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好说破,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西门涉见她渐渐乖顺下来,知道她不再为张佑实的事情与他怄气,于是亲昵地牵起她的手,道:“苏匿传来口信,八日之限将近,五军即将汇合,明日便会抵达山下李家村。这一仗,我们势在必得了。” 夏浅微却不似他这般轻松:“王爷想好计策了?” “差不多了。” “两军即将开战,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李家村的那些村民?” “自然要先劝降,如果不降,只能杀一儆百。” “如果村长夫妇带头不降呢?” 西门涉终于听出了个中蹊跷,转过头看着夏浅微:“染之,你想说什么?” 夏浅微仰脸接住他的目光:“王爷,如果村长夫妇带头不降,你会不会拿他们杀一儆百?” 西门涉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会。” “可是村长夫妇曾经收留过我们,他们都是好人,而且,他们与这场战争无关!” “染之,两国交战,不是己方,便是敌方,这个时候妇人之仁是没有用的。” “可是村民是无辜的!” “如果当初我们不是化身为南方边境流民,村长会收留我们吗?不会。如果我们一开始便坦承自己是衡黎人,村长还会对我们如此友好吗?非但不会,他还会立即将我们捆绑起来送去邀功。这就是敌我分明的现实。” 夏浅微站住了脚步,一瞬不瞬地望着西门涉:“王爷,四年之前,衡黎大军入侵鐾霁,屠镇三日,那个命令,是你下的吗?” 西门涉也定住了身子,缓缓回头看向夏浅微:“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见夏浅微不答,便替她答:“看来,这段日子你和张佑实同居一室,从他那里听到了不少事情。”语气中,竟带了一丝酸意。 夏浅微道:“王爷,我们就事论事。” “好,那我就与你就事论事。”西门涉道,“你可曾听说,兵法中有‘五恭五暴’的说法?” 夏浅微摇了摇头。 “所谓五恭,即军队进入敌国境内,若对对方客气,就会失去常态;再客气,会得不到粮草;再客气,就要误事;再客气,连饮食都成问题;再客气,就无法按计划行事了。所谓五暴,一进入敌国境内就施行暴力,这是客军的常态;再用暴力,显示了客军的威武;再用暴力,敌国民众就会恐慌;再用暴力,就会不得民心;再用暴力,军队必会遭受重大损失。可见任何事情都不能走极端,五恭、五暴必须交替使用,否则就会反噬其身。” 夏浅微问道:“你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那一次,是我接任主帅后第一次成功攻破敌军防线,一口气占领了颂江河畔的五座城镇。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认为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与战争无关,所以我下令让全军将士高度自律,不得损坏当地百姓家宅,不得掠夺百姓私产,不得强掳当地民女,不得收受官府贿赂。 “我以为,只要我对百姓好,便能赢得他们的尊重。但是我太天真了,我们把他们视为朋友,他们却将我们当做凶神恶煞。一连几天,我们军中不断有巡逻兵失踪,刚开始我以为他们犯了戒律,偷偷跑出去饮酒作乐,于是下令严查。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找回来的,却是那些士兵残破不堪的尸体。 “当地百姓痛恨我们,埋伏在黑暗中,专找那些落单的巡逻兵下手,活生生地切割下他们的手足,让他们血流殆尽而死。这就是我认为无辜的百姓,这就是我想要和平相处的百姓,我拿诚心对待他们,而他们却拿仇恨来回报我,让我为我的一厢情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来,我不得不下令全体将士屠镇三日,如遇反抗,乱蹄踏死,以儆效尤。” 西门涉背对着夏浅微说完这番话,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仿佛陷入了多年前那段惨痛的往事,悲伤不能自抑。 夏浅微沉默了半晌,举步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际,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默不作声地抱住了他。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6话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日之后,西门涉麾下五路大军全部在翼登汇合,缓缓向李家村逼近。【.. 】 得知消息的方宗献立即召回所有分散在各个村落的兵力,回到军营严防死守。 两日之后,衡黎大军将翼登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却不急着攻下要塞,而是慢条斯理地在村子的外围安营扎寨,将李家村围在了正中央。 这可急坏了李家村的村长。出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热忱,当天夜里,村长便带着几十个身强体壮的村民,扛着锄头要找“敌军军官”拼命。 结果“军官”一个也没见着,倒是被早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的士兵们轻而易举地缴了锄头,集体被俘。 村民们全部被关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牢房里面,只有村长待遇特殊,被单独带入了主帅营帐。 士兵只绑了他的双手,对他态度还算客气,通报了主帅之后,便搬了张椅子,请村长坐。 村长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了,然后看向帐内,烛光下一个穿着衡黎军衣的男子正伏案看书,因为距离比较远,他只能根据对方大致的轮廓判断出,这位主帅还很年轻。 帐内很安静,只偶尔发出书卷翻页的悉索声。 村长渐渐地焦躁了起来。他虽然骨头很硬,但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如果敌军主帅要杀要剐,也不过是脖子一梗眼一闭的事情,但问题是现在人家并没有为难他,还请他在主帅营帐中坐着,这位主帅迟迟不抬头看他,也不开口说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村长为保住自己的脸面,不愿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过了半晌,主帅似乎终于看完了一卷书,站起身活络筋骨时,仿佛才发现这里坐了一个人,忙过来赔罪道:“瞧我,看书看得入神,差点把您给怠慢了。” 他发现村长双手被缚在身后,不悦地皱起眉,向外喝道:“你们谁把村长给绑了的?还不快快松绑?” 立即有一名士兵跑进来,为村长松了绑。 村长眯起老花眼盯着主帅看了半天,突然叫道:“你……你不就是那个……” “在下衡黎颂王,西门涉。”西门涉不卑不亢地躬身作了个揖。 村长被吓得倒退两步,指着他道:“你你你……你怎么……” “几日前承蒙村长收留,待若亲子,西门涉感激不尽。” 村长终于回过神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地骂道:“我呸!那是我瞎了狗眼,居然把敌人当做自家人,简直是引狼入室!” 他一时羞愤,忍不住便要往柱子上撞去。 西门涉一把拦住了他,叹息道:“村长,你这一撞,可要将那几十个随你一起来的村民置于何地啊?” 村长怔了一下,想起了自己身为村长的职责,忙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都在牢里关着呢。这一次夜袭,他们是从犯,你是主犯,所以我自然是要先和你谈谈了。” 村长想起了此次夜袭的目的,又恢复了骨气:“我们敢来,就没有怕死的!你有种就把我们全杀了,总之别指望我们投降!” 西门涉奇道:“我没让你们投降啊。” 村长也奇了:“你没让我们投降,那你包围我们村子做什么?” “谁让你们村子正好在他们军寨附近嘛,我们要攻打敌军,估计一时半刻攻不下来,所以至少先在山下安营扎寨了。说到这个,没事先打招呼就借用了你们的地盘,真是不好意思。” 村长噎了一下,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都说了是“借”了,也没要求他们投降,他们这样扛着锄头硬杀过来,似乎的确很没道理。 村长晕了半晌,总算找回了原来的思路,又板起脸道:“但是你们在这里安营扎寨,还不是为了打我们鐾霁人?!” 西门涉摆手道:“我不是打鐾霁人,我是打鐾霁军人。” “这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啊,如果是鐾霁人,上至皇帝,下至你们平民百姓,都算鐾霁人吧?” “是啊!” “但是鐾霁军人的话,必须是像我这样穿着军衣的鐾霁人才行吧。” “没错啊!” “那不就是区别么?” “那……那又如何?你们要打我们的军人,我们自然不能让你们得逞。” 西门涉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摇头叹了口气。 村长疑惑了:“你叹气做什么?” “我只是为村长感到不值。” “什么意思?” “想当初,我们衡黎大军进入翼登的时候,他们军队是不是早早就从村子里撤走了?” “是啊。” “他们难道不担心村民们被我们衡黎军队屠杀?” “呃……”村长怔住了。 “他们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你们丢给敌人,完全没有在意你们的安危,这样自私自利的军队,何谈保家卫国?” “这个……” “但是你们李家村,却主动扛起锄头来与我们抗争。在我看来,你们这样的忠勇气节,要比那些穿着军衣领着俸禄的鐾霁将士们高尚得多!”西门涉慷慨激昂了一番,突然语气一转,“但是村长,他们拿你们当肉盾,你们却在为他们当先锋,这样值得吗?你看看你带来的那几十位壮士,那一个家里没有妻子儿女,如果我一个命令将他们全杀了,你们李家村岂不是要被灭族了?” “……”村长瞪着眼睛,汗流浃背,半晌说不出话来。 西门涉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柔声道:“村长,我知道你是个性格耿直的好人,我刚才说感激你,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这些善良的人,无端被卷入战争的硝烟,这是我,作为衡黎军队的主帅,对你们李家村提出的唯一的请求。” 西门涉说着,双手作揖拜了一拜。 村长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已经有所妥协:“王爷何必行此大礼?” 西门涉一脸肃穆,指天发誓道:“曜神在上,我西门涉此役,将约束军队,只杀敌军,不杀百姓,若有人违抗军令,必以性命相抵。”他顿了顿,望向村长,“所以村长,我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承诺,带着你们村的人,暂时避居他乡,免得无辜丧命。” 第二天一早,在村长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李家村的村民们终于拖家带口地缓缓迁离了此地。 衡黎将士们没有任何阻挠,主动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们离去,甚至有几个年轻士兵,见有些村民手中提着很重的包袱,还主动帮着他们背了一程,直到送他们出了包围圈。 西门涉没有亲自相送,而是站在主帅营帐前,默默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这一招,干得好。”身边传来夏浅微的声音。 西门涉转头看了看她,笑了一下:“还是你点拨得好。” “我点拨你?” “因为是你告诉我说,他们都是与战争无关的人,不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所以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其实百姓与士兵是一样的,一个再胆小的士兵,当他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也会奋起反抗。百姓也一样,他们谁没有妻儿家小,谁会愿意轻易送命?四年前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用一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去饶恕他们,但在百姓看来,政策是冰冷的,是翻脸无情的,他们对政策的不信任,导致他们必须出手自保;但是现在,我将自己放在了与百姓同等的地位,用诚意去感动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所以我才会成功。” 夏浅微听得笑了起来:“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子呢,这些道理明明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又怎么说是我点拨你的。” 西门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若不是你那样质问我,也许我会重蹈四年前的覆辙。但正因为你让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你会生气,逼得我不得不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事实证明,人的智慧是需要逼出来的,若不是你逼我,我又怎会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让你满意呢?” 夏浅微实在忍不住,捶着他的胳膊哈哈大笑了起来。 忽听远处鐾霁军寨中响起了沉闷的号角,两人循声望去,发现山头上旌旗摇晃,似乎在加重防守力量。 西门涉冷嘲了一声:“必定方宗献看到村民们迁离了,他开始害怕了。” 夏浅微问道:“王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西门涉微微一笑:“双管齐下。” 接连两日,衡黎大军有事没事便佯攻一会,见鐾霁军队加强了防守,便又撤回去,搞得鐾霁将士人心惶惶,睡不好觉。 到了第三日,衡黎大军传出了流言,说张佑实将军已被他们秘密擒获,现在鐾霁军队中,除了年轻有为、骁勇善战的方由海将军之外,再无人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了。 流言很快传入了鐾霁军寨,传到了方由海本人的耳朵里。当天晚上,向来和睦的方宗献和方由海叔侄二人不知何故大吵了一架。 第四日上午,方由海不顾方宗献阻挠,带着二十万将士,气势汹汹地下山迎战来了。 据西门涉估算,整座军寨也不过三十五万人,方由海是方宗献手下第一员大将,且不说带兵打仗的实力如何,这兵力绝对是最占优势的。 方由海这一出战,等于是带出了军寨中大半的兵力,大有不打退衡黎军队誓不罢休的架势。 无奈他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疏于练兵,如今冒冒失失出来迎战,阵列还没站稳,便被西门涉的一支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士兵们一见势头不对,立即夹着尾巴逃回军寨去了。 而方由海,在西门涉的授意下,被当场砍下了脑袋,挂在了衡黎营寨正中央的柱子上。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7话 兵行险招,借刀杀人 方由海的头颅挂出去之后,立即激起了轩然大波。【.. 】 方由海手下的将士非常愤怒,好几次想出来找西门涉算账,但都被方宗献下死命令拦了回去。 西门涉负手立在营帐前,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敌营的方向,目光幽然。 夏浅微学着他的模样并肩站着,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良久,问道:“王爷,你在看什么?” “看方宗献。” “这么远的距离,你能看到方宗献?” “自然是看不到他的人,但是我能看见他心中所想。” “哦,那么他现在在想什么?” “方宗献是只老狐狸,我的用意,他都能识破,奈何他无力回天。所以他现在,一定在恶狠狠地诅咒我全家。” 夏浅微迷惘:“无力回天?何以见得?” 西门涉笑了一下:“翼登现有的兵力本就不及我们,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严防死守,拒不出战,耐心等待援兵。如果双方打起耗时战,对于远道而来且粮草有限的我方军队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时间对我们很重要,我割下方由海的头颅,是为了激怒方宗献,逼着他亲自出战,只要他们一出战,就给了我们赢的机会。但是方宗献没有上钩,可见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理智的态度。 “但是他阻止不了他的侄子送死,现在他侄子的部将名里不敢违背他的军令,暗地里却都在蠢蠢欲动——”他说着,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由叹道:“真是天助我也。” “怎么?”夏浅微也跟着抬头,“这不是要下雨了么?” “没错,是要下雨了,而且是要下大雨。只要下了雨,方由海的头颅就会腐烂得更快,他的那些部将很快就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到时候就算是方宗献也束缚不了他们……染之,你等着看吧,翼登的防线,很快就要崩溃了。” 这一夜,翼登下了一场暴雨。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方由海的头颅被雨水冲落在地上,被泥水泡得面目全非,腐臭弥漫。 当日下午,方由海手下的两名郎将不顾方宗献的禁令,带着十万士兵强行冲下山来,要与衡黎大军决一死战。 战争持续了三个时辰,鐾霁惨败,两名郎将一死一伤,就连前来救援的方宗献也不慎中了一箭,被人抬了回去。 翼登这一道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但距离翼登最近的珑牡自己还未从战争中缓过神来,援兵迟迟未到,让翼登更是陷入绝境。 战争的赢面毫无悬念地倒向了衡黎,全军将士信心大增,暗地里摩拳擦掌,只等着主帅一声令下,他们便冲上山去,一举攻克翼登。 然而西门涉迟迟没有下令,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被囚禁的张佑实身上。因为此刻张佑实的反应,太不合常理了。 西门涉走入单独关押着张佑实的牢房,看见张佑实席地而坐,正捧着一碗饭在狼吞虎咽。 西门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吃。 张佑实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对于西门涉的存在毫不关心。 西门涉耐心等他吃完了,才开口问道:“最近张将军过得可好?” 张佑实抹了抹嘴巴,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已经蓬乱了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道:“好不好,你不是都看得到么。” 西门涉笑了笑:“看来是过得挺好的。” 张佑实知道他在消遣自己,撇了撇嘴,没说话。 西门涉又道:“非但过得挺好,感觉比在方宗献手下过得还自在,难道是我的错觉?” 张佑实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我知道你讨厌方由海,如今方由海已死,你心里可舒畅了?” 张佑实淡淡道:“我是讨厌方由海没错,但你不要以为你们杀了方由海,我就会感激你,他好歹是我们鐾霁的将军。” 西门涉点了点头:“你的确没有理由感激我,但同样的,我在你脸上也看不到愤怒和悲伤,似乎你对方由海的死一点也不意外。”他顿了顿,道,“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是在等着看他死?” 张佑实眼中泛出一丝冷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鐾霁的皇帝并非昏君,四年前既然能破例将你从一名都尉直接提拔到主将的位置,应当是非常欣赏你的能力才敢于这么做。这样一位皇帝,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战败而轻易将你搁置不用?”西门涉说着,向前倾了倾身,“老实说吧,你与皇帝是不是有什么密谋?” 张佑实默默看了西门涉半晌,突然笑了一下:“皇上说得没错,颂王此人,实在不可小觑。” 西门涉也笑了:“这么说来,果然被我猜中了?”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张佑实也便放松了身体,靠在墙上,一副与西门涉老友相谈的姿态:“既然你怀疑我与皇上有密谋,那不妨猜一猜,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西门涉道:“翼登此地是南部防线的一个关键要塞,但是作为要塞的守将,方宗献城府有余,而威信不足,在翼登这个地方守了二十多年,却毫无建树可言。才能平庸的将军是不配把守翼登这样的关键要塞的,你们的皇帝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他早就想撤掉方宗献了。 “但是方宗献是皇后方氏的娘舅,方氏一族出了好几位功勋显赫的武将,在朝中势力日渐坐大,皇帝一时动不了他;再加上方宗献虽然才能平庸,但做事小心谨慎,没犯什么大错,皇帝也没有理由动他。 “这个时候你战败了,反而给了皇帝一个启发,他明着贬你,暗中却与你密谋,先让你以罪将的身份进入翼登,辅助方宗献,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然后你们耐心等待时机,料定我衡黎大军入境之后,必定会先取翼登。 “方宗献对你有所顾忌,自然也就不会派你出战,而他手下那几名副将,个个都是草包,根本不是打仗的料,如此一来,方宗献必输无疑。只要翼登出了问题,便坐实了方宗献玩忽职守的罪名,而作为副将的你,便可名正言顺地登上主将之位,全面接手翼登——鐾霁皇帝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用得可真是妙啊。” 张佑实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无奈地笑了一下:“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颂王。” “但是有一点我没有想通。”西门涉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鐾霁皇帝应该料不到我会先行潜入翼登,也就料不到我会先抓了你。如今翼登即将失守,你这个准主将又被敌军所俘,鐾霁皇帝的如意算盘岂不是打不下去了?照理说,此刻的你应该非常焦虑才对,但是你依然好吃好睡,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这一点,实在是让我感到费解啊。” 张佑实向前倾了倾身,一脸神秘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这不就是来求教的吗?” 张佑实朝西门涉勾了勾手指,西门涉非常配合凑了过去。 张佑实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们那位夏郎将,长得还真挺标致的,你很喜欢她吧?” 西门涉身子僵了一下,蹙眉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张佑实继续道:“其实那天你们俩假扮夫妇上山送水的时候,方由海要将她送给我做女人,你心里很焦急吧?虽说那是你们即兴演的一场戏,但有些东西,光靠演是无法达到如此生动逼真的效果的。颂王,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西门涉已然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霍得站起身喝道:“你什么意思?!” 此时一名士兵急冲冲跑进来,报道:“王爷,大事不好,夏郎将带兵在村子里巡逻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一个蒙面高手掳走了!” 西门涉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张佑实,拔腿便奔了出去。 “哈哈哈哈——”张佑实用带着镣铐的手拍着地面猖狂大笑。 夏浅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的密室,双手被镣铐拴着,镣铐的另一端则固定在墙上。 她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却只记得,她当时带兵在村里巡逻,忽见一道黑影在头顶上掠过,她还来不及拔剑,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然后她便不省人事。 如今回想起来,此人武功出神入化,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醒了?”有人声从斜对面传来。 夏浅微眯起眼睛细细看去,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看他的身段,与当晚袭击自己的人很像。 夏浅微问道:“是你抓我来这里的?” “没错。” “你为什么要抓我?” “因为有人下了这样的命令。” “命令?谁下的命令?” 那人不再答话。 夏浅微只好猜测:“方宗献?” 那人还是不答话。 “是我。”一名男子推门而入,一手负在身后,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随从,其中一人为这男子掌着灯。借着灯光,夏浅微看出那男子约摸三十出头,锦衣博带,气质高雅,看得出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而他身后那几名随从,全都躬身相随,将姿态压得很低,更衬托出这名男子的身份高贵。 夏浅微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明明身为女子,却要假扮男子参军?” 夏浅微皱了皱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襟有被翻过的痕迹。她顿时勃然大怒:“你——”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锦衣男子抬手打断了她的怒骂,淡淡解释道,“张佑实说你是女子,我抓了你来,总要先确认他的话是否属实。不过你放心,为你验身的人不是我,是她。” 夏浅微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见他身后一名二十多岁的侍女姿态谦卑地躬了躬身。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8话 搬出师傅名号吓唬人 夏浅微也是个粗神经的人,见是个女的替她验身,她也便不再继续追究,问道:“你们劫持我做什么?现在整个李家村都被我们军队包围了,王爷若是发现我被劫走,立即会派人大肆搜索,你们藏不了多久的!” 锦衣男子笑了一下:“难道他能搜到革来城么?” 夏浅微一怔:“这里不是翼登?” “我什么时候说这里是翼登了?” 夏浅微傻眼,看来她这一晕,还真是晕了好长一段时间。【 】 那锦衣男子又道:“不过革来城距离翼登也有好一段路,我还真怕他找不到这里。不如这样吧,你写一封信,我派人帮你送给他,如何?” “写信?写什么信?” “劝西门涉退兵的信。” 夏浅微把头一扭:“不写,打死我也不写!”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对坐在角落里的那名黑衣人道:“看来这位小姑娘硬气得很,既然她不怕死,那就让她尝尝濒死的滋味吧。” 黑衣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夏浅微面前。 夏浅微向后缩了缩:“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如何让你生不如死。”黑衣人盯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夏浅微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煞气震慑到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锦衣男子退到一旁,挑了一张不太脏的椅子坐了下来,一副看好戏的悠哉样:“阿堃,不用想了,就用你最拿手的寒冰掌吧,那玩意儿挺折腾人的。” 夏浅微一听“寒冰掌”,心里咯噔了一下,刚开口喊道:“等等……”阿堃已运起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她的胸口。 夏浅微只觉一股强大的寒气侵入心肺,冷意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扑了过来。不消片刻,她已冻得脸色苍白,四肢僵冷,浑身上下不住地打颤,连呵出来的气也都带着白雾。 锦衣男子道:“这寒冰掌可是阴毒之物,如果得不到及时根治,就会在体内蛰伏一辈子,你可要想好了,这退兵之信,究竟是写还是不写。” “你不如……干脆一掌打死我。”夏浅微上下两排牙齿被冻得咯噔咯噔直打架,却还是撑着一口气不肯服输,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寒气逆流而上,迫得她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 锦衣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吐血,蹙了蹙眉,问道:“阿堃,你用了几成功力?” 阿堃面无表情地道:“不到四成。” “不到四成就冻成这样了,这小姑娘的身子骨是有多虚啊?” 锦衣男子身后那名侍女默默走到夏浅微面前,伸手把了把她的脉,然后转身走了回去:“主子,这女子体内原本便淤着寒气未散,现在中了寒冰掌,旧疾复发了。” 锦衣男子摆了摆手:“明白了,看来寒冰掌是不能再用了,否则一命呜呼了就不好玩了。”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那就用火烙吧,姑娘家比较珍惜容貌,如若在她脸上烙个梅花什么的,不知她喜不喜欢。” 阿堃领了命,顺手从那名侍女的发髻上取下一支梅花簪,走到火炉旁开始烘烤。 夏浅微被体内那股阴寒之气折腾得站都快站不稳了,听到那锦衣男子又说要用烙刑,心想看来今天是逃不过被整的厄运了。她自参军之后,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役,出生入死不计其数,她不害怕死亡,但是如果在死之前还要被如此折腾,那就实在有点亏本。 过不多时,阿堃已将梅花簪烤得通红,走回来对着夏浅微的一边脸颊就要烙下去,夏浅微突然开口了:“我师娘曾经说过,如果谁敢碰我一根寒毛,她会让师傅把那人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 “慢着。”锦衣男子出声制止了阿堃,阿堃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既然能放出如此嚣张的威胁,看来你师傅十分了得啊。”锦衣男子把玩着手中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道,“那么敢问你师傅师娘高姓大名啊?” “他们叫什么名字你管不着,不过我师傅曾在江湖上有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号。” “哦?” “青霜修罗。” “啪——”玉佩跌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众人都向那锦衣男子投去惊讶的目光,只见锦衣男子脸色大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冲到夏浅微面前,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这一反应倒是出乎夏浅微意料,虽然她师娘的确跟她说过这句话,但她也只是听听罢了,若不是此刻性命攸关,她也不会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赌上一赌,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 这一下,她神气了,大声道:“我师傅就是青霜修罗,怎么样?” 原以为这锦衣男子会表示一下畏惧,没想到他愤愤然吐出一句:“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一走就是十几年……”他说着,瞥了夏浅微一眼,继续道,“哪里的徒弟不好收,偏偏要在衡黎收徒弟,真是给我找麻烦!” “哈?”夏浅微听得一头雾水。 锦衣男子又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夏浅微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她原本是打算把自家师傅的名号搬出来吓唬他的,没想到这个人反而追问他们在哪里,好像急着要见他们似的。 锦衣男子见她不吭声,狐疑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夏浅微总不能老实交代,自己也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师傅师娘了,只得胡扯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锦衣男子挥了挥手,让阿堃为夏浅微解开镣铐,并运功逼出她体内的寒冰掌余毒。众人见他对夏浅微态度骤变,也不敢怠慢,忙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好生伺候着。 夏浅微体内余毒逼出之后,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冷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锦衣男子耐着性子问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夏浅微对他的态度转变也觉得十分奇怪,问道:“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锦衣男子道:“我是你师娘的弟弟。” 夏浅微惊喜道:“你是京舜舅舅?” “你知道我?” “那会儿师娘老跟我提起你,说她有个弟弟在鐾霁,长得又乖巧又可爱……”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京舜一番,不敢苟同地咕哝了一句:“哪里可爱了。” 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掩去嘴角笑意。 京舜板起脸清咳一声,试图挽救自己折损的颜面,冷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师娘的弟弟么?” “我是鐾霁国的皇帝。” “……?”夏浅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京舜道:“你师娘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她的真实身份吧?” “什、什么身份?” “她原是安陵国长公主,后来嫁入鐾霁做了皇后,再后来……她扶植我坐上了皇位,自己却跟着太傅私奔了。” 夏浅微继续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整日里啥事不干,不是找师傅撒娇便是找她唠嗑的无厘头师娘,居然是跟人私奔出来的鐾霁前皇后?这人生实在是……太彪悍了! 京舜见她一副快要元神出窍的模样,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透露给你了,你可以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么?” 夏浅微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舅舅,如果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你会不会重新拿镣铐把我锁起来?” 京舜呆滞片刻,抽了抽嘴角:“搞了半天,我被你耍了?” “不不,我不是真心要耍你,我还是老实招了吧。其实我是在八岁那年遇见师傅和师娘的,他们好像原本只是从我们村子经过,师娘看见我跟男孩子打架总是打输,就让师傅收我为徒,教了我一些武当派的功夫。一个月后他们就走了,那句话也不是我瞎编的,是师娘临走前教给我的,说如果遇到危险无法自救的时候,就搬出师傅的名号吓唬对方……”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京舜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 他沉默了半晌,对阿堃道:“你去给颂王送个口信吧,就说……他的心上人在朕手里,如果想赎回自己心上人,就拿张佑实来换。” 阿堃道:“如果他不愿意换呢?” “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就……”京舜说着,看了一眼夏浅微。夏浅微只怕他一个不高兴又下杀手,紧张得全身毛发都快竖起来了。 却见京舜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那朕就把这小姑娘拐回京城,封她做我们鐾霁国的公主。” 半日之后,西门涉快马加鞭赶到革来城,与京舜交换了“人质”。 双方口头约定,暂且停战一年,各自休养生息,一年之后再见分晓。 西门涉知道鐾霁皇帝是打算利用这一年时间,让张佑实全面接掌翼登兵权之后再好好打一场仗,但是此刻夏染之落在他手中,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没有了张佑实,鐾霁皇帝可以再培养一位有才能的将军;但是如果没有了夏染之,他将失去整个世界。 由于此次是低调前来,西门涉的随行兵马不多,一旦鐾霁皇帝出尔反尔,他们将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所以谈判一结束,他便带了夏浅微欲离开。 京舜身边的侍女追出来道:“等一等,她身上有旧疾,我这里有内服和外敷的药,不如让我……” “我会帮他敷的。”西门涉一把接过药瓶,点头致谢,然后便带着夏浅微策马离去。 侍女怔在原地,她原本是想说,女子给女子敷药,毕竟方便一些的。 此时京舜缓缓走了出来,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默默感慨,既然这位颂王不避男女之嫌,看来这两人真的关系匪浅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79话 江湖郎中宋暮元 西门涉与夏浅微同乘一骑,策马往翼登奔去。 一路上,夏浅微情绪很低落,问道:“王爷,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怎么这么问?” “你原本是想拿张佑实去同鐾霁皇帝谈条件的,却没想到因为我的事情,反倒被鐾霁皇帝谈了条件,把一切都搞砸了。” 西门涉笑了一下,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夏浅微的头:“其实这样的谈判结果,倒也不算太坏。” “为什么?” “我刚收到消息,说我们的军粮在运输的路上出了岔子,没法按时送到翼登,如此一来,我们在敌境就会变得非常被动。这一消息若是传到鐾霁人的耳朵里,无疑会助长他们的气势,如若他们卯起劲来与我们打持久战,我们将必败无疑。所以这一次鐾霁皇帝提出停战一年的约定,我便顺着台阶下了。” 夏浅微怔了半晌,喃喃道:“说了半天,倒是我帮你了你一把?” 西门涉笑道:“所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之前鐾霁皇帝命人捎来口信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令我十分费解。” “什么话?” “他说,如果我不愿意交换人质,他便把你拐回京城做鐾霁国的公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张佑实对鐾霁皇帝说你是女子,他便相信你是女子了?” 夏浅微心中暗暗气恼,看来那阿堃也是个直愣子,鐾霁皇帝一句玩笑话他也会如实转告。 当下她打着哈哈道:“可能是误传吧,误传。” 他们迅速回到翼登,大军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了。 期间夏浅微的咳嗽又断断续续地显露出来,刚开始西门涉没怎么在意,以为是鐾霁气温比衡黎低,夏浅微又一路奔波,受了点凉,喝点药便没事了。 但是几日过去之后,夏浅微的病情严重了起来,已经无法跟着大部队正常行走。西门涉想起之前在克洛山的事情,两相比较,觉得情况有些相似,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于是寻了个时机一脸严肃的问夏浅微:“你被那鐾霁皇帝掳去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夏浅微仔细想了一下,道:“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 于是夏浅微将当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只是略去了自己师傅师娘与鐾霁皇帝的一段渊源。 西门涉听说她挨了一记“寒冰掌”,大吃一惊,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夏浅微露出无辜的表情:“后来那个阿堃有帮我疗伤清毒,我以为没事了,就没当一回事了。” 西门涉又是心疼又是恨,却又对她发作不得,只好叫来苏匿道:“你带着大军先回衡黎,我带染之先去当地找找大夫,等治好了病再上路。” 夏浅微一听要拖后腿,心里不乐意了:“我们不能回到衡黎再找大夫么?” “就你目前这病怏怏的身子,能不能撑到衡黎还难说。”苏匿消遣了夏浅微一句,对西门涉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二人留在鐾霁,要注意藏住身份,免得闹出事端。” 西门涉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此时正好经过篁舆镇,西门涉便与夏浅微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找了家客栈投宿。 这篁舆镇名字听着气派,地方却不大,镇里只有一家客栈,生意清淡。店小二见好不容易有客人来,忙殷勤接待:“两位客官要几间房?” 夏浅微抢先道:“自然是两间房。” 西门涉很有意见地看了夏浅微一眼,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转头对店小二道:“我弟弟这两日身体不好,我得照顾他,还是一间房吧。” 夏浅微被他握着手威胁不准反驳,只好讪讪闭了嘴。 店小二见夏浅微果真一脸病态,不疑有他,便腾出一间上房给他们住下。 西门涉问道:“这镇子里有没有医术比较高明的大夫?” “大夫倒是有一位,至于医术是否高明,小的不知。”店小二道,“客官您也看到了,我们镇子就这么点大,出了一位大夫,也被大家当成了宝,不是因为他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我们实在没得挑。” 西门涉无奈,问明了大夫的住处,便亲自去请那位大夫。 大夫姓宋,名暮元,一身江湖郎中的打扮,逢人必笑,笑起来一脸的吊儿郎当。西门涉一见此人便心中打鼓,这样的人要么是真有料子却深藏不露,要么便是满腹草包却故作深藏不露。 宋暮元见西门涉在门口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主动开口道:“这位公子可是替人求医?” 西门涉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宋暮元笑道:“公子神清气爽,没病没痛的,自然不可能是为自己求医了。” 西门涉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不辨真假,但也只能冒险一试了,于是拱手道:“我的一位朋友染了痼疾,现在躺在客栈里休息,不知宋大夫有没有办法治好他?” 宋暮元干脆地站起身道:“行,我先随你去看看。” 两人进入客栈,刚推开房间的门,便听见床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宋暮元皱了皱眉,摇头叹道:“伤成这样,真是作孽。” 西门涉奇道:“宋大夫还没有把脉,便知道他受了伤?” 宋暮元横了他一眼,仿佛他说了一句大废话。西门涉知道医道高深之人必定脾气古怪,只好压下姿态,露出恭敬的模样。 宋暮元走到床边,伸手替夏浅微把了把脉,看了她一眼,转而对西门涉道:“请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西门涉咳了一声:“兄弟,那个……结拜兄弟。” “哦,兄弟。”宋暮元一脸的恍然大悟,也不知他悟出了些什么。 他又把了会脉,站起身道:“这位公子……” “在下姓蒙。”西门涉被他“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叫得有点晕,干脆报了个姓方便他称呼。 “哦,是蒙公子。”宋暮元点了点头,“可否请蒙公子外边等候片刻?” 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命令让西门涉有点懵:“外边?为什么要让我去外边?” 宋暮元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避嫌。”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嫌的?”主要是他心里仍对这位看起来很高深实际上不知道究竟高不高深的宋大夫不怎么放心。 宋暮元叹了口气:“这可难办了,一会我为病人施诊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蒙公子在边上,让我无法专心致志。而万一有所疏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西门涉虽然怀疑他是在夸大其词吓唬自己,但毕竟人家是大夫,他没有真凭实据去反驳。他不放心地看了夏浅微一眼,叮嘱了一句:“染之,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 夏浅微早已咳得力气尽失,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宋暮元好不容易将西门涉打发出去,然后关上门,踱回床前,拿起一条丝绢,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夏浅微看得十分奇怪,问道:“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请姑娘脱衣,又怕姑娘骂我非礼,未免闹大了事情惊动了外边那位神经紧绷的蒙公子,我只好先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以示清白。” 夏浅微怔道:“你怎知我是女子?” “男体属阳,女体属阴,宋某若连这点小事情都看不出来,那可真是枉称大夫了。” 夏浅微见此人性子活泛,说话风趣,也便放松了警惕,道:“你让我脱衣,是想检查什么?” “胸前的内伤,和背后的皮肉伤。” 这一下,夏浅微睁大了眼睛:“你刚才只是给我把了把脉,便连这两处伤也看出来了?” 宋暮元笑了笑:“光是把脉,自然看不出这许多东西,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四者融会贯通,才能诊断清明。”他说着,回归正题,“废话不多说了,姑娘请脱衣吧。” 夏浅微自小与男孩混在一起,而后又在军营中呆了四年,也沾染了洒脱不拘的性格,不似闺中女子那般忸怩作态,见这大夫不似作假,便大方脱去了上衣。 宋暮元摸索着在床边坐下,指尖轻触,在夏浅微胸口点了两处穴道,暂时封住了她体内余留的寒毒,然后又在她背后沿着伤口轻轻描摹了个大概。 然后他站起身,背过身道:“姑娘可以穿衣了。” 夏浅微依言穿好衣服,问道:“大夫可看出什么了?” 宋暮元解开丝绢道:“姑娘女扮男装入军作战,令在下佩服。” 夏浅微又是一怔:“你又知道了?” “你背后这皮肉之伤,是被军棍打出来的,军棍材质特殊,非一般棍子能比。你一个姑娘家,若是养在深闺之中,要挨罚也不过是藤条,怎会动用军棍?” 夏浅微不得不佩服:“宋大夫说什么都准,那你说说,我这病,能治好么?” “姑娘体内原本便有阴寒之气尚未除尽,若是细心调养个三五年,或许还能养好,如今却不幸挨了一记寒冰掌,虽然大部分寒毒被人运功逼了出去,但是阴寒之毒最是难缠,哪里虚便往哪里钻,姑娘的身体原本便虚乏,正好让寒毒钻了空子,顺着气脉侵入心肺,蛰伏不肯去。仅用药物调理,已经见效不大了。” ------------ 第80话 女子身份暴露 夏浅微听他如此说,眼中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宋大夫的意思是,治不好了?” “只是难治,并非就治不好。【.. 】”宋暮元宽了宽她的心,“况且这只是从内调的角度而言,若是从外助的角度……” 他的目光掠过桌面突然在某处停住了,句子说了一半,也生生顿了下来。 只见他拿起桌子上的两只药瓶,问道:“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夏浅微想起在革来城临行前京舜那位侍女说的话,便道:“是一位朋友送的,说是一瓶内服,一瓶外敷,怎么?” “那位朋友可是皇室中人?” 夏浅微噎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宋暮元又问:“可曾用过?” “还不曾。”这两瓶药是京舜命侍女所赠,西门涉不知夏浅微与京舜的关系,见他无端送药,虽表面接了,但心中仍有警惕,所以一直搁置着不敢胡乱让夏浅微服用。 宋暮元看着那两瓶药,笑道:“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方才我说到外助,这两种药都是药中上品,若是辅以外界助力,要想根治你这病,倒也并非难事了。” 宋暮元开门出来,西门涉早已等得心焦,忙迎上去道:“宋大夫,诊得如何了?” 宋暮元左右看了看,将西门涉拉到无人处,低声问道:“蒙公子,你与病人交情如何?” 西门涉道:“交情自然是很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我这治疗中的一环,需要一个功力深厚且与病人十分亲近之人,才能施为,如果蒙公子与病人不够亲……还是罢了。” 西门涉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生怕他作罢,脱口道:“宋大夫,我与染之……我与染之其实早已……” 宋暮元盯着他看:“早已什么?” 西门涉把心一横,道:“不瞒宋大夫,其实我与染之早已互表心迹,立誓相守一生,我便是他最亲近的人了。”他心想,反正这是在异国他乡,就算两人断袖之事被外人知晓,起了什么风言风语,闭一闭眼也就过去了,眼下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宋暮元只当西门涉早已知道夏浅微女扮男装之事,面色了然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他将京舜赠给他们的两瓶药塞进西门涉手中,然后又写了一张药方子给他,嘱咐他何时须让病人喝药,何时须运功为病人驱寒,说得十分详尽。 西门涉频频点头记下,然后态度恭敬地将宋暮元送出了客栈。 西门涉回到房间,见夏浅微依然在断断续续地咳嗽,一张脸越来越苍白。 他按照宋暮元给的那张方子,托店中小厮煎了一碗药,端到床上喂给夏浅微喝,脑中却还回转着宋暮元交代给他的话。 方才只想着如何救染之,此刻才想到,宋暮元所谓“运功驱寒”,是要脱了衣服做的,而他与染之至今尚未发生那档子事,突然就“坦诚相对”了,实在是有些难度。 但转念他又想到,当初他在克洛山上跌落悬崖,发烧烧得神志不清时,还是染之舍身相救,那时的染之都能不拘小节,想着如今自己反倒拘泥于这些小事,实在令自己不齿。 他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讷讷开口道:“染之啊,那个……其实我们在一起,也挺久了吧?” 夏浅微皱着眉头一气喝完一碗药,抹着嘴巴点了点头,却不知西门涉此话何意。 西门涉又道:“方才宋大夫说,如果要治好你的病,还需……” “还需什么?”夏浅微好奇追问,方才宋暮元在房间里捧着两个药瓶神神叨叨了片刻,便将她晾在床上,自顾自出门找西门涉嘀咕去了,搞得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还需……让我为你,运功驱寒。” 夏浅微一脸天真地看着他:“那就劳烦王爷了。” 西门涉一看她这反映,便知道她想得过于简单了,想告诉她这是要脱了衣服才能做的,但怎么想都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仿佛自己是趁机占人便宜的恶棍。 纠结了半晌,他还是说不出口,幽幽叹了口气,端着药碗晃了出去。 这日晚上,西门涉在夏浅微的汤碗里放了一颗安神药。吃过晚饭之后,夏浅微便昏昏睡去了。 西门涉趴在她耳边连唤三声“染之”,不见她睁眼,于是确定她熟睡无疑。 然后,他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剥夏浅微的衣服。 他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当初染之是在他烧晕过去的时候用身体给他取暖的,虽然当时他做了一番旖旎之梦,但若不是染之后来亲口承认,他决计想不到那是染之所为。如今情形颠倒,他便也依样画葫芦做一遍,趁着染之熟睡之际,为他驱寒疗伤,待染之醒来之后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免得相见尴尬。 如此想着,他已经褪下了夏浅微的一层外衣,再去褪她的里衣。褪着褪着,他渐渐察觉有些不对,为什么染之的胸口会缠着厚厚的一层类似绷带的东西?难道是在革来城关押期间受了重伤,却对他隐忍不说? 这一猜测令他顿时烧起一股莫名怒火,手下拆除绷带的动作也渐渐加快了速度。 再然后,他缓下了动作,眼神呆了呆——他看到了什么?酥胸?他又看了看手中那个类似绷带的长布条,难不成这便是传说中的束胸? 随即他一个激灵,猛地拉起被子给夏浅微盖上,然后连滚带爬地逃下床去,奔出屋外。 他需要冷静! 第二日,夏浅微醒来时,看见西门涉睡的那半边床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她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束胸绑得有些松,想是睡觉的时候松动了,她也没有在意,重新将束胸绑了一遍。 此时屋外传来了西门涉的声音:“染之,醒了么?” “醒了。”夏浅微应了一声,以为西门涉要推门进来,慌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不料西门涉仍是站在门外,问道:“饿了么,要不要喝粥?” “好。” 于是西门涉蹬蹬蹬下楼讨粥去了。 夏浅微有些纳闷,西门涉为何不进来与她说话? 过了片刻,西门涉又蹬蹬蹬上来了,敲门道:“染之,我可以进来么?” “可以啊。”夏浅微心里更加纳闷,以前西门涉时常夜探她营帐,美其名曰训练她的警觉性,如今却突然见外了起来,更何况现在两人同住一室,他居然进个门还客客气气地先敲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西门涉端着一个食盘,盘里放着一碗粥,一碟花生和一小碗酱菜,然后是干干净净的一双筷子、一只汤匙。 夏浅微看了看端到面前的食盘,又看了看西门涉:“王爷不吃?” “我吃过了。”西门涉一夜未眠,盯着一双黑眼圈,精神萎靡。 “哦。”夏浅微不疑有他,拿起筷子端起粥,吃得西里呼噜。 吃了大半碗,抬头发现西门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古怪,笑问:“王爷,看什么呢?” “染之,你一般,都这样吃饭么?” “怎样吃饭?” “在我面前,你可以斯文一点没关系。” 夏浅微心里有点懵,西门涉这一副怜悯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却不知道,西门涉以为她为了假扮男子,故意做出这样粗鲁的动作。 “我一般吃饭斯文不起来。”夏浅微如实回答。 “哦。”西门涉看起来有些忧郁。 吃完饭后,西门涉喂夏浅微喝药,一边喂一边问道:“染之,你当初为什么会参军?被人逼迫,还是代人从军?” 夏浅微心里虚了一下,她是冒用了弟弟的名字没错,但却不能算是代人从军,更没有被逼一说。 “王爷,还记得四年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 “我参军的初衷,是为了当上将军。” “你真的想当将军?” “当然是真的!” 西门涉的神情更加忧郁。 夏染之现在已经是预备将军,西门涉原本打算等这次打仗一结束,就正式将夏染之提拔为将军。但是如今,既然他知道了染之是女儿身,那么她的这个愿望……恐怕是实现不了了。 接连几日,夏浅微发现西门涉对待自己的态度小心翼翼地让人抓狂。 每次询问,西门涉都讪笑着说,因为她是病人,大夫说了照顾病人要小心为上。 狗屁的小心为上,以前她被军棍打得没剩几口气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怜香惜玉过。 凭直觉判断,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但是隐情是什么,夏浅微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的是,西门涉非但知道了她的女儿身,还夜夜等她熟睡之后为她运功驱寒。 西门涉原本纠结的断袖之忧早就烟消云散了,但接踵而至的问题是,他必须对夏染之负责。 原本他当染之是男子,决定要与他厮守一生的同时,便做好了与所有人对立的心理准备,对于府中的那位王妃,或送她回娘家,或建座别院好生供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断袖之好虽然遭人鄙夷,但那是天性使然,莫可奈何。 但现在染之是女子,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而休掉正妃,这种事情看起来可要比为了男人而休掉正妃严重得多,众人会千方百计阻止他休妻,他们会非常大度地劝他纳妾,总之正妻之位不能动摇。 且不说染之是否愿意给他做妾,若是贸然将染之接入王府,极有可能被那位正妃以各种借口刁难欺压,以染之如此倔强的性子,只怕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这样一来,他与染之的情路将走得更加艰难。 他苦恼地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以前心心念念地幻想着染之变成女子,如今真的梦想成真了,他反而更加苦恼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1话 求婚姻与求平安 这样过了七八日,夏浅微的身体有了明显康复,基本上不见咳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 身体一好,夏浅微便在床上躺不住了,一个劲想下床走走,下了床又想到外头逛逛,美其名曰呼吸新鲜空气。 西门涉知道以她的性子,能在床上躺这七八日已是不易,便答应带她出去走走,但条件是必须换一身衣服。 这么小的条件,夏浅微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是当新衣服摆在眼前的时候,夏浅微怔住了:“为什么是女装?” “因为走路的时候我想牵你的手。”西门涉答。 “什么意思?” “你穿上女装,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牵你的手了。”西门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满眼亮晶晶的期盼。 夏浅微对于穿男装还是穿女装的事情倒是无所谓,既然西门涉想图方便,她便依了他。 趁她抱着衣服回房的时间,西门涉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记得把头发好好梳一梳,打扮得漂亮一些。” 夏浅微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你还真上瘾了?” 西门涉只是笑。 夏浅微焕然一新地出来,果然比之前亮眼了许多,西门涉笑嘻嘻地看着她,百看不厌。 倒是夏浅微有些忸怩地摆弄着衣服道:“这衣服看起来很华贵的样子,我穿起来会不会有点不伦不类?”她从小在马道村长大,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参了军也便和大家穿一样质料的军衣,除了出嫁那一次之外,还真没怎么穿过上好质料的小姐衣裳,所以非常不习惯。 她不太放心地道:“王爷,这衣服是哪里找来的,要不我还是换一身吧?” “什么哪里找来的,自然是我买的,只不过我也没仔细看,随手一挑便挑了这件,合身就好,管它华贵不华贵。”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可是跑遍了整个篁舆镇才找来这样一件自认为勉强配得上未来的王爷夫人的衣服。 夏浅微不是个会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听西门涉说没问题,她便也不再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跟着西门涉出门去了。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着手出了客栈,一直为夏浅微煎药的小厮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自语道:“原来那位病痛缠身的小兄弟是位姑娘,难怪这位公子整日衣不解带地照料,真是伉俪情深啊伉俪情深。” 篁舆镇虽然地盘不大,却是个千年老镇,听说早在鐾霁建国之前,篁舆镇便已经很出名了,它没什么名胜古迹,但胜在对吃的讲究上,每走几步便能看见一个小吃摊铺,面积不大,但生意很好,买吃的百姓排着队等也不嫌烦。 夏浅微大病初愈,喝了好几天的中药,见到这些可口的食物,早已馋得口水滴答,西门涉便趁机讨她欢心,自告奋勇跑去排队,让夏浅微在一旁坐着等他。 等他两手提着吃的走回来时,看见好几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围着夏浅微做游戏,夏浅微拍着手跟着他们一起唱儿歌,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西门涉站在远处看得有些痴,心想如果有一天,他和染之也能生这么一圈的娃娃,一起唱儿歌做游戏,该多好。 这位征战多年的王爷,终于第一次,对“家”生出了朦胧的向往。 夏浅微一转眼,看见西门涉一手抱着一个大食袋,怔怔站在远处看着自己,模样有些呆,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招手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西门涉从憧憬中回过神来,讪讪一笑,走到夏浅微面前,将两袋吃的递过去,道:“这里的东西都是鐾霁特产,以前没见过,也没吃过,不知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所以我每样东西都买了一些,由你自己挑。” 身旁那些小孩子一闻到食袋中的香味,早就伸长了脖子围了过来,一个个咬着手指吞口水,七嘴八舌地点评道:“蓉蓉圈好吃!” “我喜欢小羊馍!” “鼓虾最香了,就是太贵,我娘都不肯买给我吃!” 夏浅微笑眯眯地,挑出他们提到的食物,一一分给他们吃。孩子们如愿拿到了吃的,对夏浅微态度更加亲昵了,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叫得很欢。 西门涉挨着夏浅微身边坐下,学着孩子的模样鼓起腮帮子道:“我喜欢吃糖糕,漂亮姐姐喂我。” 夏浅微还是头一回看见西门涉厚颜撒娇的模样,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着抡拳捶他。 西门涉存心逗她笑,不闪不避地由着她捶,仍然鼓着腮帮子道:“漂亮姐姐,糖糕,糖糕。” 夏浅微被勾起了玩心,拈起一块糖糕塞进他嘴里,然后摸摸他的脑袋:“好吃吗?” 西门涉吧唧吧唧嚼着黏牙的糖糕,口齿不清地道:“漂亮姐姐真好。” 孩子们全被逗笑了,全都学着西门涉的模样口齿不清地道:“漂亮姐姐真好!”然后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西门涉见夏浅微笑得开心,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染之,我们以后也生这么一堆娃吧,多好玩。” “好啊。”夏浅微随口应了一句,随即眼神微闪,有些疑惑地看向西门涉:“王爷,你刚才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西门涉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两人陪着一群孩子玩了大半天,后来听说附近的曜神庙会在傍晚举办每半年一次的祈福会,全镇的青年男女都会赶去那里,为自己祈福,为家人祈福,为恋人祈福。 西门涉与夏浅微对看了一眼,便牵着手往曜神庙跑去。 曜神庙不大,却早已经挤满了人,庙堂中端坐着一位老者,似乎是这个曜神庙的庙祝。祈福会尚未开始,他便双目微闭,一脸的高深莫测。 西门涉看了看周围,见许多人趁着祈福会尚未开始,都聚在两旁的小木架上挑挑拣拣着什么,然后把挑中的东西挂在木架顶端的细线上。 他心里好奇,便带了夏浅微一起过去看,原来这里卖的是一些祈福的小荷包,不同形状和颜色的荷包,祈福的内容都不同,有的求仕途,有的求婚姻,有的求子嗣,有的求康健,有的求发财,有的求平安。 西门涉和夏浅微各自挑了一个荷包,将荷包里面的小纸条取出来,拿起笔按照它的提示填了几个字。 西门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歪头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夏浅微,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夏浅微怔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 于是夏浅微便告诉了他。西门涉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小心翼翼写在纸条上,递给一旁的祈福童子。 那童子看了一眼纸条里的内容,然后笑眯眯地对西门涉道:“恭喜恭喜,这两人的生辰八字很相合呢。” 西门涉听得眉开眼笑,用胳膊肘顶了顶夏浅微:“染之,他说我们很合呢。” 夏浅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恍然大悟:“你求的是婚姻?” “是啊。” 夏浅微抽了抽嘴角,她都早已经嫁给他了,他居然还兴致勃勃地在这里求婚姻。想当初父亲曾经将她的生辰八字送去给王府合过的,两家都说好,看来这位王爷当初压根没看过她的生辰八字。 西门涉将纸条塞回荷包中,如获至宝,在手中把玩了半晌,然后恋恋不舍地将它挂在了木架顶端的细线上。 他心里突然很感慨,当初发现自己喜欢上染之的时候,他彷徨过、挣扎过、痛苦过,当他终于冲破了自己内心的那道枷锁,正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又害怕染之不能接受;而后的告白十分顺利,染之热情地回应了他,他却又在心里患得患失,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现如今,他不但发现了染之的女子身份,还求得了两人婚姻的上上签,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做梦一般,幸福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此时的夏浅微正对着自己手中的那张小纸条皱眉苦思,思索了半天,她才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西门涉感到好奇,想凑过去看一眼,却被夏浅微侧了侧身,避开了。 然后夏浅微将纸条塞回荷包中,挂回到细线上,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了一番,态度十分虔诚。 待她祷告完毕,西门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求的是什么?” “平安。”夏浅微神色肃穆地望向南方:“为王爷求平安,为外公和染之求平安,为衡黎百姓……求平安。” 西门涉默默看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之不再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她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陷入沉思,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单纯与洒脱。 今日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得出染之喜欢孩子,与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于是不顾形象地逗她开心,逗她笑,而染之也确实笑得很开心。 但是那一阵过去之后,染之便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偶尔会将“忧国忧民”挂在嘴边,这虽然是他教给她的东西,但不应该变成她的负担……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至此? 西门涉想到此处,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心,低声问道:“染之,你心里装着重要的事,对不对?你究竟在忧虑什么?”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2话 美好憧憬与残酷现实 夏浅微面色沉静地望着西门涉。【.. 】 她能感觉到西门涉发自内心的担忧,她也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但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西门涉。 她正想着如何回答,忽听庙堂中传来一阵锣鼓声,庙祝睁开了眼睛,走到了庙堂中央。 听说这位庙祝年轻的时候曾在皇宫神殿中给神官当徒弟,跟着神官学习各种祭祀礼仪。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才被放回家乡,在当地的曜神庙里担任庙祝,所以他所主持活动礼仪十分周全严谨,在当地很有人望。 原本喧闹的庙堂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见庙祝走了出来,便知道祈福会即将开始了,于是纷纷向庙祝的方向聚拢过去。 西门涉知道此时不宜再细问,于是拉着夏浅微的手,随着人流一起走了过去。 庙祝带领众人向曜神雕像行大礼,并一起念诵祷告词,场面颇为壮观。 夏浅微住的马道村只是个小村落,村里没有正规的曜神庙,所以她从未参加过这样的集体祷告活动,现在能够亲自参加体会一番,感到很是新鲜有趣,一脸的兴致勃勃。 此时西门涉笑嘻嘻地凑近她耳边道:“刚才庙祝那段祷告词念错了三个地方,想是他年纪大了,忘记了。” 夏浅微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住在皇宫里的时候,经常和皇兄一起去听神官祷告,听得多了,也就全部背了下来。”他说着,感慨道:“看来这庙祝也不难当,如果哪一天我老得打不了仗了,还可以到偏远之地捞个庙祝当当,赚点养老钱。” 夏浅微撇嘴道:“你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你是堂堂王爷,哪里会需要你自己去赚养老钱?” “这个难说。”西门涉眨眨眼睛,笑了一下。 此时祷告已经告一段落,全场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两人便又闭上了嘴巴。 祈福会进入了第二个环节,庙祝道:“请所有尚未婚配的女子站到我的身边来。” 人群中立即有十几个年轻女子羞着脸走了出来。夏浅微心想自己已经嫁人了,所以便心安理得地站着没动。 她身旁一位老妇人道:“小姑娘,你不上去么?” 夏浅微道:“我去做什么?” “看你的打扮,应该还没嫁人吧,只要还没有嫁人,就可以去庙祝身边沾沾福气。“ 夏浅微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大意,居然梳了个少女的发髻。她顿时大窘,有些不知所措。 西门涉以为她害羞,于是鼓励道:“你就上去吧,入乡随俗嘛。” 夏浅微没法,神色尴尬地走到那群年轻女子身边。她不知自己走出来要做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回头看了看西门涉,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笑。 庙祝带着所有未婚女子又做了一番祷告,大意是恳请曜神为这些女子寻一个好人家。夏浅微心里默默地想,曜神他老人家还真忙,连这种事情也要他操心。 祷告完了之后,庙祝宣布:“大家可以给他们洒祝福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名男子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水,“哗啦”一声泼了过来。有了这名男子带头,很多人都拿着大盆小盆的水,朝那些年轻女子身上泼。 夏浅微冷不丁被泼得全身湿透,一时间有些懵了。转头看其他女子,全都跟她一样,被泼得十分狼狈,但是她们脸上却笑得十分开心,泼水的人们也都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看上去不像是在恶作剧。 西门涉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不知这是何意,询问了身边那位老妇人,老妇人解释道,这是篁舆镇的传统风俗,被泼得越多,受到的祝福就越多,曜神就会保佑她,嫁个好人家,夫妻恩爱,白首偕老。 夏浅微在大家热情的“祝福”下,活脱脱成了一只落汤鸡。 此时祝福童子十分善解人意地为每一位姑娘递上了干净的素衣,并请她们进入一个房间换衣服。 西门涉见夏浅微浑身湿透,深怕她走光,于是伸手揽着她的身子,半拥着她走到房门外,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进去换衣服,我在外头等你。” 夏浅微被泼得还在犯晕,浑浑噩噩走进去,关上门后,突然顿住了步子。 之前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她终于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片刻之后,夏浅微换上素衣走了出来。 西门涉十分自觉地从她手中接过湿衣服,不无遗憾地道:“早知道要在这里被人泼水,我就该事先准备两套衣服。” 夏浅微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西门涉。 西门涉被她盯得有些发毛,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夏浅微道:“王爷,我里面没有穿衣服呢。” “……嗯?”西门涉半晌没反应过来。 “王爷不信的话,给你看。”她说着,一把拉开了衣襟。 西门涉唰地一下转过身去,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了。但随即他一想不对,现在他们是在屋外,四处人来人往的,他看不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不能让染之的身子被那些登徒子看了去。 他立即又回过身来,想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夏浅微遮羞,但是当视线落到夏浅微身上时,发现她的素衣之下还有一件深衣,刚才夏浅微只是扯开了一下衣襟罢了。 西门涉怔住了,不知夏浅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她脸上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夏浅微向前走了一步,幽幽道:“王爷,你我同是男人,我即便露个膀子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王爷刚才躲什么?” 西门涉没想到居然冷不防被她摆了一道,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夏浅微继续道:“刚才王爷送我进这女子更衣室,我便心里有些奇怪,似乎王爷已经完全将我当做女子看待了。我想请问王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西门涉踌躇了片刻,心想这种事情反正迟早要说破,之前他装不知道也装得颇为辛苦,不如趁此机会一次说个明白。于是便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夏浅微听西门涉说到每夜为自己宽衣疗伤时,心下又是感激,又是羞恼:“怪不得我每天早上醒来,总发现束胸松了一些。我原以为这段时间睡相不好,哪知道……”她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感觉无颜面对西门涉,索性转过身去要走。 西门涉急了,紧追两步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柔声道:“染之,你别生气。我是看了你的身子,但是我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染之,我对你发誓,这辈子我绝对不会负了你!” 夏浅微渐渐冷静了下来,幽幽道:“王爷,你不生我的气么?” 西门涉怔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女扮男装来参军,骗了所有的人,也骗了王爷。我这是违反军规的,王爷会不会拿军法处置我?” 西门涉苦笑了一下:“以前我拿军法罚你,是将你当男子看待。现如今知道了你是女儿身,我哪里还下得了手。军队里我会帮你瞒着的,但是……军队毕竟不是女子该呆的地方,等时机到了,我找个名目让你退役吧。” 夏浅微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僵直着身子沉默不语。 西门涉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又劝道:“染之,我知道你很想当将军,但衡黎毕竟不是苎罗,女子不得参军,这是军队的铁律。更何况,你是我西门涉深爱的女子,我也舍不得再让你整日跟着我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将你好好地保护起来,谁都不能再欺负你,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夏浅微苦笑道:“王爷,如果染之离开了战场,不再是那个与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染之,你还喜欢我什么呢?” 西门涉将下巴抵在夏浅微的颈窝里,低低道:“就算你不再是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染之,但你会是与我白首偕老的染之。” “白首偕老……吗?”夏浅微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际,不知道她与西门涉,会不会真的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一天。 西门涉继续道:“染之,在遇到你之前,我不识爱情滋味,觉得娶妻生子对我来说不过是负累。但如今我的心态已经改变,保卫国家固然重要,守护小家也同样很重要。染之,我知道你不是贪慕荣华的女子,但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让你过上安逸幸福的日子。” 夏浅微听着十分感动,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姑母的阴谋、父亲的野心,她的心便又渐渐凉了下来。 她低声道:“王爷可还记得夏丞相的女儿,夏浅微?” 西门涉浑身一震,被她一提醒,他也想起了横亘在他与染之之间的这个大麻烦。 沉默了片刻,他道:“我没有忘记,夏浅微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颂王府的王妃。” 夏浅微心想,不如就在此时与他说清楚罢,即便西门涉要怨要恨,一次给个痛快,也好过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苦苦挣扎。 她转过身,正视着西门涉:“王爷,其实我……” 西门涉却用食指封住了她的嘴:“染之,先不要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京城王府的生活会让你不习惯,甚至可能会让你受委屈,其实我也不愿意呆在那样虚华的囚牢之中。如果真的到了不用再打仗的那一天,我们双双隐居乡野,男耕女织,生儿育女,不问国事,不问战事,安静相守一辈子,好不好?” 夏浅微沉溺在西门涉温柔的声音里,原本想说的那句话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3话 不能拉拢,则杀之 两人回到客栈,店小二早早迎上来道:“两位客官终于回来了。【 】” 西门涉问道:“有事等我们?” “今日下午来了两位公子,说是蒙公子的朋友,正在楼上等你们回来。” 西门涉与夏浅微对看了一眼,便上了楼,发现来人竟是去而复返的苏匿和钟加维。 西门涉见两人都是一脸忧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匿压低声音道:“洵王爷兵变了。” 西门涉一凛:“你说什么?” 一旁的夏浅微却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苏匿道:“洵王爷背后有夏太后和夏氏一族撑腰,夏邦淳官居丞相十多年,门生众多,这一方势力不容小觑,现在京城中手握重兵的刘廷璋、鲁郁秋等几位将军都已经倒向了洵王爷一方,情况非常不妙。” 钟加维补充道:“上次我们的军粮出现问题,原来也是洵王爷从中作的梗,他趁我们北伐鐾霁之际,切断我们的粮道,想将我们困在翼登,只是他没有料到我们会提前与鐾霁皇帝协议停战。” 西门涉问道:“现在京城形势如何?” “洵王爷联合刘廷璋、鲁郁秋将西部与南部通往京城的官道通通隔断,阻止克王和淮王的勤王援兵,使京城完全被孤立了起来。” “那东部的净王乔牧巡呢?他是什么态度?” “洵王爷兵变至今已有十几日,净王那老狐狸一直按兵不动,看来是想袖手旁观了。” 西门涉双眉紧锁,来回踱了几步,又问:“宫中情况如何?” 苏匿道:“听说禁卫军严防死守,暂时还没有让叛军攻入皇宫,皇上应该暂时无恙,不过夏太后……” “夏太后怎么了?” “十几天前,夏太后便以避暑为由,逃出宫去了,想必是担心洵王爷起事之后,皇上会拿她做人质,所以事先逃到洵王爷的封地文釜避祸去了。” 夏浅微忙问道:“夏丞相呢?” 苏匿和钟加维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关心夏邦淳的下落。 西门涉也看了夏浅微一眼,心里猜想染之也是夏氏的远亲,关心一下也是难免,于是接口问道:“夏邦淳和夏浅微呢,是不是也事先逃了?” 苏匿道:“夏丞相是和夏太后一同逃出京城的,至于王妃……”他顿了顿,道,“据王府管家说,王妃自大婚之夜愤然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王府,倒是听说她后来曾经回过一次丞相府,但很快便又离开了,从此下落不明。” 西门涉皱起眉头喃喃道:“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夏浅微咬了咬唇,父亲与姑母都事先逃了,却不知外公和染之是否安好,是跟着父亲一起走了,还是被父亲抛弃了? 四人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衡黎,与大军会合。 西门洵没有料到西门涉的大军会那么快从鐾霁赶回来,一时调不出足够的兵力阻断京城北方的官道,经过双方两天两夜的激战,颂王大军成功进驻京城,将刘廷璋、鲁郁秋两路大军逼出城外。 夏浅微进驻京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去丞相府,果然整座丞相府早已人去楼空,根本找不到外公和染之的踪影。 她想出城去马道村找他们,但是京城城门早已关闭,没有颂王特许,任何人都不准出城。 夏浅微呆呆站在城门口,内心在做激烈的天人交战,他不敢告诉西门涉,他想去马道村找外公和弟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出城,无疑在给西门涉添麻烦。但是她实在放心不下外公和染之,如果没有亲眼确认,她便一直心神不宁。 “染之,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愁思。 夏浅微回头,见钟加维骑着马带兵巡逻,正经过此地。 钟加维让属下继续巡逻,自己则下了马来到夏浅微身边,低声道:“王爷正四处找你呢,你一个人跑出来怎么也不跟王爷说一声?” 夏浅微有些心神恍惚,问道:“王爷找我什么事?” 钟加维奇怪地看着她:“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向王爷汇报情况的,你是预备将军,也应该按时去面见王爷的,你怎么忘了?” 夏浅微下意识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她一心挂念外公和染之,倒真的把这件事给忘得干净了。” 钟加维见她始终魂不守舍,问道:“染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你脸色真的很差。” “没事,没事。”夏浅微朝钟加维摆了摆手,便骑上马往军营的方向赶回去。 再次路过丞相府的时候,她仍不死心地转头看了一眼府邸大门,突然发现虚掩的门内有一抹人影闪过。 她心中一个激灵,忙迅速勒马。她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疾步冲了进去,果然看见一名黑衣男子负手立在庭院中,因为背对着她,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夏浅微觉得那背影陌生,不像是熟悉之人。但是此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丞相府,令人费解。 那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足尖轻点,一个纵身跃出几丈之外。夏浅微下意识地举步去追,那人便再跃出几丈,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夏浅微看得出此人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淡淡道:“在下见过大小姐。” 夏浅微一怔:“你认得我?” “在下奉太后之命,特在此等候大小姐。” 夏浅微见他始终不肯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试探着问:“你是太后身边的人?” “在下不敢高攀,只是临时受托来给大小姐传个话罢了。” “什么话?” “太后说,甄老太公和大少爷均已妥善安置,请大小姐放心。” 夏浅微恍然:“原来外公和染之都已经被太后接走了?”能够得知他们二人的下落,夏浅微总算松了口气。 却听那人继续道:“太后还说,太后可保甄老太公和大少爷性命无虞,但是希望大小姐能帮太后办一件事。” “什么事?” “拉拢颂王,或者杀掉颂王。” 夏浅微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两步。 那人继续道:“太后说了,大小姐这几年的踪迹,她已命人查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夏丞相还要清楚。既然大小姐有本事混入军营,博得颂王青睐,就应该有能力拉拢颂王,如果实在拉拢不了,那就干脆杀了他。” 夏浅微没有想到姑母会将她查得如此彻底,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愤怒,她全身都在颤抖。 她紧紧握住了双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太后……这是拿外公和弟弟的性命相要挟?” 那人轻轻一笑:“太后说,她的意思,大小姐应该很明白才对。” “外公和染之现在在哪里?” “恕在下不能相告。” “他们是不是和太后在一起?” “恕在下不能相告。” 夏浅微心中恨得咬牙。 那人似乎看出夏浅微的焦急,又是轻轻一笑:“在下话已传到,告辞。” “等……”夏浅微话没说完,那人早已凌空掠去,消失无踪。 夏浅微走出丞相府的时候,跌跌撞撞,失魂落魄。 外公、染之和西门涉,这三个人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三个人,谁都不愿意舍弃。但是太后偏偏抓住了她的软肋,逼迫她必须在这三人中选择一方,这种感觉,简直比撕裂她的心脏还要疼痛难忍。 她弃了马,在街上信步游走,不敢回军营,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颂王府。 她呆呆瞧着府邸门口的匾额,这里原本应该是她与西门涉共度一生的家,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剑刃直指她的心口,怒斥她的痴心妄想。 她在门口站得太久,终于引来了守门侍卫的侧目。夏浅微自嘲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走上前递给其中一名侍卫:“麻烦将这封书信转交王府管家。” 那侍卫疑惑地看了夏浅微一眼,见她一身军人打扮,看军衔似乎不低,于是不敢有所怠慢,领了信便转身进去了。 夏浅微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王府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夏浅微回到军营,正看见西门涉急匆匆往外走。 西门涉原本紧皱的双眉,在见到夏浅微的瞬间,微微一松,却依然板着脸道:“染之,你跑去哪里了?” “我……”夏浅微无言以对,心虚地低下了头。 西门涉叹了口气,摸了摸头:“我知道,你是夏太后远亲,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心里也不好受。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作保,至少让你和你的家人不至于被株连。” 夏浅微心里默默一叹,怎么可能不被株连,她父亲就是夏太后的第一从犯,要诛九族的话,第一个就会把她父亲拉出来斩首。 西门涉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为这件事伤神,但此刻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宽慰她,只匆匆道:“染之,我奉皇上之命要进宫一趟,你在军营里好好呆着,我晚上回来再与你细谈。” 夏浅微点了点头。西门涉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4话 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皇宫。【 】 西门涉来到尚书房外,太监总管壬圃正在外守着,见是西门涉,忙笑脸相迎。 西门涉问道:“皇上呢?” “皇上刚批完奏折,在闭目小憩。”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批阅奏折,西门涉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自若。 他朝壬圃点了点头,道:“那我在外候着,等皇上醒了再……” “是涉儿么?”西门深慵懒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壬圃忙答:“回皇上,颂王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 于是壬圃朝西门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门涉道了声谢,一撩长袍迈了进去,见西门深穿着一身素淡的便服,正从躺椅上缓缓起身。 西门涉来到西门深面前,单膝跪了下去:“皇兄,臣弟救驾来迟,让皇兄受惊了。” 西门深脸上还残留着倦意,但精神还算不错,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西门涉起身:“没什么惊不惊的,区区一个西门洵,从吃奶的时候便是朕看着长大的,从小便被太后宠得无法无天,朕倒想看看,他在朕面前能翻出什么浪花。” 西门涉一怔,随即恍然:“皇兄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西门深狡黠地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成竹,不过是笃信你能及时赶到罢了。” 西门涉惊出一身冷汗:“皇兄,您这一步棋走得也忒冒险了!” 西门深只是笑,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了话题道:“涉儿,这一次擒住反贼,你预计需要多少时间?” 西门涉又是一怔。西门深不问他有没有把握打赢,而是直接问他需要多少时间,可见西门深对于他的获胜给予了完全的信任,他按捺住心中澎湃之情,略略思索了片刻,答道:“一个月,足矣。” “好,那朕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西门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西门洵这小子,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要如何处置他,由你说了算。至于夏太后,我希望你能够生擒她。” 西门涉不解道:“为什么,难道皇兄还心心念念着她所谓的‘养育之恩’,不忍心杀她么?“ “不,朕是不希望她死得太利索了。”西门深说着,嘴角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西门涉原本想趁机替夏染之一家求个情,但想到现在尚未捉住叛党,一切都是浮云,不如等立了战功之后,趁皇兄心情好,再请他开恩饶恕染之一家。 如此想着,他便暂时将这心思压了下来。 西门涉回到军营之后,便立即去找夏浅微,但是夏浅微没在自己的营房里。 他皱起了眉头,他下午走之前明明跟染之说好,晚上回来找她的,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等她呢? 自己这几天故意没有安排染之带兵巡逻,应该不至于大晚上的还出去,她究竟是去了哪里? 问了几个士兵,都说没有注意,他心情更加抑郁了。 走到自己营房时,发现里面透出一丝亮光。他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希望,快步掀帘走进去,果然看见夏浅微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之前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嘴角噙着笑意,默默看着夏浅微。他突然想到,如果以后每次回到王府,也能看见这样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该有多幸福。 夏浅微一直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西门涉,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用鞋尖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圆圈。 西门涉有意逗她玩,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浅微猛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回过头来时,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王、王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着西门涉的眼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西门涉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有点懵:“我刚才吓到你了?” “还……还好。”夏浅微压下心里的惊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西门涉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到她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夏浅微摇了摇头。 “还在为夏太后的事情担忧?”西门涉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说过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们家跟夏太后是远亲,夏太后和洵王爷叛变,那是他们母子俩的事情,跟你没什么直接关系,你不要想太多。皇上圣明,相信不会株连到你们头上的。” 夏浅微有苦说不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心情更加沉重。 西门涉见她不说话,于是转移了话题:“染之,其实我今晚找你,是想跟你谈谈你退役的事情。” 夏浅微抬眼看了看西门涉,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出声。其实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西门涉不赶她走,她也委实呆不下去了,想到这里,于是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西门涉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无声的抗议,好言好语地劝慰道:“染之,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在军队里的表现很出色,四年来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我真的提拔了你做将军,相信大家也都会心服口服。但是染之啊,梦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衡黎的军规不能违抗,你就算暂时坐上了将军之位,那又如何呢,你毕竟是个女子,你不可能在军营中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过一辈子。更何况,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 夏浅微点了点头,心里一头凉,一头暖,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西门涉见夏浅微没有反驳,以为她想通了,于是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所以,染之,过两天我就找个机会让你退了。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你就先住在王府里吧,反正夏浅微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王府了,你不用担心与她撞上。而且我会让管家好好给你收拾一个妥帖的住处,就算夏浅微回来了,也决计不让她有机会找你的麻烦就是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再好好跟皇上请个旨意,纳你为妃。” 夏浅微突然抬脸看他:“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夏浅微?” 西门涉的眼神冷了冷:“事到如今,夏邦淳是第一从犯,夏浅微是夏邦淳的女儿,也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她若有自知之明,再也不出现也就罢了,如果还有脸回王府,我倒要看看她还如何当这个王妃。” 夏浅微心里彻底凉了下来,低低呢喃了一声:“不会了。” “什么?” “没什么。” 西门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问道:“染之,你现在困不困?” “嗯?”夏浅微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西门涉像个大孩子一般,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牵起她的手跑了出去。 西门涉与夏浅微共骑一匹马出了军营。 守门的将士都认得他们俩,当他们经过时,整齐划一地敬了个军礼,尽量保持目不斜视,但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 西门涉自然知道他们眼神底下的猫腻,但是他毫不在乎。如今的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牵着夏染之,因为这是他未来的妻,他很幸福也很得意。 夏浅微坐在西门涉前面,扭头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再告诉你。”西门涉守口如瓶。 夜晚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了,因为西门涉进驻京城之后,就对全城下了宵禁,亥时之后不得再出门走动,所以偌大的街道上,就只有他们两人一马,马蹄声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音。 夏浅微缩了缩身子,藏进了西门涉的怀抱中。西门涉的身体很温暖,在这轻风微凉的夜晚,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就呆这么一会,就一会儿。 马蹄声渐渐停了下来。夏浅微张开眼睛下了马,发现周围的建筑有些眼熟,她忍不住问道:“这里是哪里?” “颂王府。”西门涉在她耳边低声笑了一下。 夏浅微心里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但是一想不对,颂王府的大门口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是王府后院。”西门涉指了指他们面前的那道石墙,“我们偷偷从这里翻墙进去,不惊动任何人。” 夏浅微忍不住笑了,这位王爷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两人施展轻功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后花园中,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下人。 夏浅微心里还是有些迷惘:“王爷,你大半夜的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先让你熟悉一下环境。”西门涉道,“今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提前来走动走动,免得迷路。” 夏浅微心里一叹,没有说话。 西门涉没有往自己的住处去,而是带着夏浅微来到一处精致的小别院,指着黑暗中那座静立不动的小楼层,得意地道:“这是我以前读书的地方。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吵闹,所以特地找了这一处僻静的角落,平日里除了管家,没人敢自由出入这个地方,不过你例外。” 西门涉牵着夏浅微的手,一边走进去一边道:“我在这屋子里藏了许多兵书,我知道你平日里最爱看这个,以后你只要想看了,随时可以进来这里。”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5话 从云端跌落低谷 西门涉点起了蜡烛,夏浅微借着烛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屋子里三面都是书柜,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数不清的书籍,剩下的那一面,摆放着一张书桌,一张椅子,还有一张单人大小的床。【 】 夏浅微有些意外:“你还会睡在这里?” “是啊,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只有十几岁大,看书不知节制,看得入迷了便懒得出房门,干脆让管家把一日三餐送到房里来,睡也懒得回去睡,便直接睡在了书房里。” 听着西门涉的描述,夏浅微仿佛看见一个锦衣少年端坐在书桌前凝神看书,脸上带着一丝与年纪不符的老成稳重。她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不能早些认识西门涉呢,如果能亲眼看一看西门涉透彻如玉的少年模样,她死也无憾了。 “你在想什么呢?”西门涉拿手在夏浅微面前晃了晃,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夏浅微刚想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声。 西门涉迅速看向门口的方向:“谁?” “王爷,是您回来了么?”是管家的声音。 “啊,是我。”西门涉偷偷看了一眼夏浅微,脸上有些尴尬,他原本打了包票不会惊动府内下人的,没想到刚点起蜡烛,便将管家给引过来了,这管家也忒尽责了一点。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也只好端起主子的架子,慢条斯理地过去开门。 “王爷。”管家朝西门涉躬了躬身,不卑不亢地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老朽也好拾掇拾掇。” “就……临时想起来回来一趟,也没打算呆太久,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 管家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便好奇看了两眼。夏浅微虽是一身男装打扮,还是非常谨慎地背过身去,不想被管家看见自己的脸。 “原来还有客人,”管家非常识趣地往外退了几步,“那么老朽先告退了。” “嗯。”西门涉神色淡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巴不得他快点走。 不料管家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对了,王爷,今天下午,有人托守门的侍卫给王爷捎了一封信,老朽 原打算明日派人往军营里送一趟的,既然王爷回来了,那就现在呈给您吧。”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了西门涉。 西门涉接过来,看也没看,只是“嗯”了一声。管家伺候了他这么多年,知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赶自己走了,于是再次道了一声“告退”,彻底退出西门涉的视线。 西门涉好不容易打发了管家,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房门仔细关好,回过头来抱歉地冲夏浅微笑了笑。 夏浅微也朝他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封上,眼神闪了一闪。 她见西门涉抬手要拆信封,忙走上去道:“王爷,我看的书不多,你这里有这么多书,我也不知从哪里开始看起,不如你给我推荐一下吧。” 西门涉果然成功地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便随手将信封搁在了桌子上,带着她绕着书柜走了一圈,告诉她哪些书放在哪个柜子里,哪些书大致说了什么内容,先看哪些书后看哪些书才能循序渐进地学到知识,一本一本,如数家珍。“ 西门涉说得滔滔不绝,夏浅微听得聚精会神,对于西门涉的这一屋子精神食粮,夏浅微很是惊羡,她恨不能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书全部看一遍,但转念一想,看了又能如何呢,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着西门涉一起带兵打仗了,即便看完了这些书,也毫无用武之地,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便是衡黎国的规矩。 西门涉见夏浅微一双眼睛一会焕发出熠熠光辉,一会又黯淡无光意气消沉,心里不禁有些气馁。他知道夏浅微心里不好受,就变着法子讨她欢心,但是夏浅微的情绪实在太难捉摸了,眼看着高兴起来了,一转眼又消沉了下去,搞得他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带兵打仗都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夏浅微从自己的愁绪中抽出来,发现西门涉也跟着她一起发愁,不由生出一丝愧疚。她突然觉得,也许两人能这样和睦相处,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晚了,为什么不能给双方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呢。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只见她转过身,正视着西门涉,一本正经地问道:“王爷,你是喜欢我的对么?” “啊?是……是啊。”西门涉被问得有点懵,他说喜欢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突然这么正儿八经地问这个问题? 夏浅微向前走了一步:“王爷想要我么?” 西门涉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要……要什么?” “我的身子,要么?”夏浅微很认真地提问,并且很认真地等待他的回答。 西门涉有点抽住了,夏浅微的这个举动太超出他的预期范围,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浅微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眼神一黯:“王爷不要?” “不不,不是……”西门涉慌忙摆手。 “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夏浅微步步紧逼。 西门涉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且不说夏浅微的主动出击让他毫无心理准备,但就算是主动献身的女子,也多少会先酝酿一下情绪,营造一下氛围,哪像夏浅微,干脆利落地像在讨论行军布阵,杀伐果决的气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夏浅微上前一步,西门涉便退后一步,口中语无伦次地道:“染……染之,我觉得那什么,咱没必要这么急不是,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话没说完,夏浅微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一层一层卸得很利索,惊得他目瞪口呆。 他突然想起在篁舆镇的客栈里,他夜夜为夏浅微疗伤,那个时候虽然有遐思,但是面对着睡死过去的夏浅微,他也实在是禽兽不起来;但是现在情况大不一样,夏浅微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一件一件脱给他看,虽然动作不怎么勾人,但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很勾人了。 西门涉退无可退,视线只敢停留在夏浅微的锁骨以上,他一个劲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是欲火还是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夏浅微脱到只剩下束胸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动作。 西门涉“咕咚”咽了一下口水,不知她又会使出什么怪招。 却见夏浅微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迷惘地看向西门涉:“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西门涉突然之间很想去撞墙,染之用这么纯洁的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这不是逼着他禽兽么? 但是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一经被点燃,是绝对不可能轻易熄灭的了。西门涉咬了咬牙,自我安慰道,既然都发展到这份上了,那就干脆禽兽一回吧。 于是他一把抱起夏浅微,转身往床上压了下去。 夏浅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还没有亮。 其实她一整晚没有睡好,初尝雨露后的不适应,加上心理上的不安宁,让她睡眠很浅,还时常无端惊醒。 她侧了侧头,发现西门涉在她身旁睡得很沉。这不是第一次与西门涉同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夏浅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西门涉的眉目。 她突然发现,四年来,西门涉的外貌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就像当初在淮王府的小别院中,她第一次意识到西门涉的独特一般,这样精致的五官,依然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组合,无人可以取代。 她痴痴注视着西门涉,嘴角渐渐漾开一丝幸福的微笑。 这一刻,她终于成了西门涉名副其实的妻,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她早已心满意足,她会把这样美好的回忆,永远珍藏在心里。 然后她撑起身体,轻轻下了床,然后轻轻穿好衣服,很小心地没有惊醒西门涉。 穿戴整齐之后,她又仔细翻了翻西门涉的衣服,发现了一枚刻有“涉”字的贴身玉佩。她咬了咬唇,将玉佩摘了下来,藏在自己腰间。 最后,她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没有拆阅的信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西门涉才缓缓苏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枕边,发现没人。他坐起身子,看见他那些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边,而属于夏浅微的衣服,则全部不见了。 屋子里仿佛还残留着染之的气息,只是不见她的人影。 他皱起了眉头,这么早,染之会去哪里?这是在王府别院,她应该不可能丢下自己一个人先回军营去的。 但是心底还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他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书桌,又折了回来。 桌面上躺着一封信,是昨天管家送过来,却一直忘记拆开的信。 虽然心里惦记着染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拆开了信封。里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惊讶,这是一封休书,是王妃夏浅微休掉夫君西门涉的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赘述休夫的任何原因,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她夏浅微不要他了,从今往后断绝夫妻关系。 虽然作为被休的一方,西门涉感到不可理喻,但能和夏邦淳的女儿断绝夫妻关系,便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西门涉高兴不起来,且不说这突然出现的休夫书信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更重要的是这信上的笔迹,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他的头脑中乱得像一团浆糊,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捏着书信推门出去,正瞧见管家往这边走来,向他躬身道:“王爷,您醒了?” 西门涉劈头便问:“染之呢,有没有看见染之?” 管家问道:“什么染之?” “夏染之,就是昨晚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管家怔了一下,语气缓慢地纠正他:“王爷,据老朽所知,夏染之是夏丞相的公子,王妃的孪生弟弟,可不是什么姑娘。” 西门涉像是晴天遭了雷劈,蓦然变色道:“你说什么?!”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6话 太后变质的承诺 西门涉骑马冲进军营,一路上向他敬礼的士兵们都被他脸上腾腾的煞气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 】 苏匿从营帐里出来,便见西门涉跳下马来,开口便问:“夏染之呢,她有没有回来?” “染之?”苏匿怔了怔,“昨晚我听说你和染之两个人共乘一骑甜甜蜜蜜地出去了,怎么,你们走散了?” “她跑了,”西门涉的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她居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苏匿还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跑?跑去哪里?” 西门涉不再回答,只是招了几百名士兵,分成几队到京城各个大街小巷里搜索,要求他们务必将夏染之抓回来。 苏匿见西门涉这一次是真的浑身冒火,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以西门涉的气度,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他好说歹说将西门涉劝进营帐,给他泡了杯茶,劝他缓一缓心神。西门涉拿起茶杯咕咚咕咚一气喝尽,才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 苏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什么?夏染之是女的?” 西门涉瞪了他一眼:“你听不听重点?重点不是她是男是女,而是她是夏邦淳的女儿,夏太后的侄女,我西门涉娶进门的王妃!” 苏匿幽幽看他:“王爷,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她骗了你,还是因为她是夏邦淳的女儿?” 西门涉没好气地道:“有区别么?” “当然有。如果只是因为她骗了你,这个问题倒还好解决;但如果因为她的身份,那就难办了。王爷你当初被迫娶了夏邦淳的女儿却将她丢在王府中不闻不问,不就是为了跟她保持距离么?如今知道夏染之就是夏浅微,你是不是怀疑,她从一开始参军,就是有预谋地接近你?” “行了,你别再说了,越说我心情越糟!”不可否认,苏匿一阵见血地戳中了他的要害,这正是他心里担忧却又不敢面对的问题。 此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跑进来,报道:“王爷,苏将军,我们打听到夏郎将的下落了。” 西门涉蓦地站起身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东城门口的守城将士说,今天一早,夏郎将便拿着王爷的贴身玉佩,说持有王爷特令,出城去了。” 西门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才发现果然没了玉佩,他没有想到夏浅微居然敢偷他的玉佩,脸上顿时煞气更甚。 苏匿沉吟道:“如果是从东城门走的话……应该是往文釜的方向去了。” 文釜,夏太后之子西门洵的封地。 西门涉咬牙切齿地道:“通知‘暗颂’成员,跟我往文釜走一趟,我要亲自将她绑回来!” 苏匿大惊:“王爷,你这个时候去文釜……” 但是西门涉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 “……岂不是自投罗网么?”苏匿望着西门涉迅速消失的背影,叹着气把下半句话接完。 夏浅微疾行两天一夜,终于进入了文釜城内。 守城的士兵对她进行了详细盘问,当得知她是夏丞相的女儿时,顿时改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了西门洵的府邸,这里是夏太后暂居的地方。 再次见到夏太后,发现她还是像上次在宫中见到的一样,气质雍容华贵,妆容一丝不苟。 夏浅微因为穿着一身戎装,不能行宫礼,于是单膝下跪给夏太后行了军礼。 夏太后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花茶,然后抬眼打量了夏浅微一番,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你穿上戎装是这副模样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本宫也会将你看做是个英俊小哥的。真是没想到,淳哥居然能生出这样一个出挑的女儿。” 夏浅微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腹诽道:我长成什么样,全是外公的功劳,跟父亲可没有半点关系。 夏太后挥了挥手道:“先平身吧,本宫有话问你。” “是。”夏浅微站起身来,垂手退至一侧。 “上次本宫让韬文给你捎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韬文?”夏浅微不知韬文是谁,顺着夏太后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站在另一侧的黑衣男子,那男子冲她笑了一下。 脸是陌生的脸,但是身形有些熟悉。夏浅微细细一想,才想起来,原来此人就是当初在丞相府背对着自己传话的男子。 她低了低头道:“侄女听明白了。” “那么你做到了么?” 夏浅微面无表情地道:“颂王是个人才,杀之可惜,所以我选择拉拢他。” “他可答应?” “原本是不答应的,后来侄女以色诱之,他便弃械投降了。” “哦?”夏太后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再度打量她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副模样居然还能色诱成功,想来颂王的品位,倒是很出众啊。” 这番话听着似褒似贬,夏浅微红了红脸,没有说话。 夏太后又道:“那么颂王呢,他怎么没有随你一起来?” “颂王现在京城,突然倒戈必会引起众将士哗变。所以他让侄女先过来给太后通个信,待洵王爷再次率兵攻打京城之时,他会在城内接应,助洵王爷一举攻入皇宫。” 夏太后静静注视夏浅微半晌,道:“说得倒是很好听,但是口说无凭,如何让本宫相信你的话?” 夏浅微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呈给夏太后:“这是颂王让侄女呈给太后的信物。” 夏太后接过玉佩,摩挲着上面所刻的那个“涉”字。这块玉佩她并不陌生,西门涉年幼丧母,先帝便命她代为抚养几年,那个时候,她便看见西门涉时常将这块玉佩贴身佩戴,似乎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夏太后眯起眼睛看了看夏浅微,西门涉既然肯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夏浅微,看来是有几分诚意了。 夏浅微见夏太后不言语,便知道她已经相信了七八成,于是大着胆子道:“太后若是验明这块玉佩不假,便请交还给侄女。” “怎么?” “这块玉佩相当于是王爷的半个兵符,等到洵王爷再度攻打京城之时,侄女还要依靠这块玉佩,打通王爷下属的各个环节。” 夏太后却将那玉佩收入掌心,微微笑道:“这件事不忙,玉佩本宫就先留着了,等到需要的时候,本宫自会还给你。” 夏浅微知道夏太后不会轻易相信她,也便没有再坚持,很快换了话题:“太后,不知我外公和染之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夏太后笑了起来:“原来你对本宫的承诺还是不太放心啊。也罢,既然你如此挂心他们的安危,我便让你见上一见。” 她说着,对一旁的黑衣男子道:“韬文,你带她去。” 韬文躬了躬身,便率先退了出去。夏浅微向夏太后告了退,便立即跟上韬文。 一路上,夏浅微发现韬文很沉默,几乎不与她说话,但是看他的神色,却又不是冷冰冰的人,心里琢磨了片刻,开始主动搭讪:“你叫韬文是么?” 韬文没搭腔。 “你是太后的心腹?” 韬文依然没搭腔。 “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上次我看你‘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韬文还是没有搭腔,却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夏浅微像是受到了鼓励,紧跟了两步道:“你是不是很爱笑,我今天就看见你笑了两次。” 这一回,韬文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小姐。” “嗯?” “在下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什么?” “在下算不上太后的心腹,只不过拿钱办事,并且职业操守非常好,你跟我套近乎,是没有用的。” 夏浅微气得脸都绿了。 韬文又指着前方的屋子道:“前面便是了,在下只负责将大小姐带进去,再带出来。其他一概不管。并且在下奉劝大小姐一句,别企图耍花招,如果要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救人,那是不可能的。” 夏浅微心思被他看穿,恨恨顶了一句:“我若是真想救人,就先杀了你再说!” 韬文微微一笑:“在下拭目以待。” 夏浅微料得没错,外公甄广屏和弟弟夏染之与其说是被太后好生安置了,倒不如说是好生软禁了。 他们所居住的那间宅子,前前后后把守的人就有几十个,就算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了。 夏浅微一边跟着韬文走进去,一边心里暗暗打鼓:且不说她根本不是韬文的对手,就算没有韬文的阻挠,要想在这几十人的围攻下,将外公和染之这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救走,就已经难上加难了。 韬文说到做到,只将夏浅微带到房间的门口,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站着不走了。 夏浅微刚推开门,首先传入耳中的便是染之的咳嗽声。 染之不是身体好了么,怎么听着又严重起来了?她如此想着,加快步子走了进去。 甄广屏此刻正端着一碗药喂夏染之喝下,两人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夏浅微,不由怔住了。 甄广屏站起身道:“小微,你也被太后抓来了?” 夏浅微摇了摇头:“太后没有抓我。”只不过比被抓还要悲催一点,她心里默默地苦笑。 夏染之幽幽看着她:“姐姐,是不是我们连累你了?” “哪儿的话。”夏浅微轻轻呵斥了一声,在夏染之床边坐了下来,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你怎么回事,又病倒了?” 甄广屏愤愤道:“太后也太过分了,当初强迫我们跟着他们迁居此地,竟是连夜马不停蹄地赶路,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算了,染之身子本来就虚,这么一折腾,又把病根子给折腾出来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7话 在下只拿钱办事 夏染之怕夏浅微担心,于是岔开话题道:“我的病没什么,喝喝药便好了。【 】倒是姐姐,你来这里有什么打算?王爷知道么?” 夏浅微不希望外公和染之为她担心,于是随便撒了个谎安他们的心。 三人没能聊多久,韬文便又在外头催促她离开了。 甄广屏似乎看出了什么,说是要送送夏浅微,一边走出来,一边低声道:“小微,我和染之不想成为你的负累,你若是想做什么事情便去做,不必管我们。” 夏浅微鼻子一酸,知道自己想什么瞒不住外公,一时间便有泪意涌了上来。 但是韬文就等在门外,她不想被韬文看出端倪,于是强行将眼泪忍了回去,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的,外公放心照顾好染之吧。” 出来之后,夏浅微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韬文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怒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夏浅微突然停下脚步,瞪着韬文:“我弟弟都病成那样了,你们怎么也不给找个大夫看看?若不是我外公随身带了些药,你们是不是就打算让我弟弟一直病到死都不闻不问?” 韬文吓了一跳,他认识夏浅微时间不长,还是第一次见她发火,讪讪笑了一下:“这事儿你冲我发脾气可就没道理了,我只负责为太后办事,太后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外公和弟弟又不归我管,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直接找你那位姑母太后去说啊。” 夏浅微瞟了他一眼。方才在太后面前时,韬文脾气温顺得像只猫,她还以为他是太后的一只忠犬呢,此刻看来,这人似乎对太后也没她想象的那般尊重,也许正如他自己说的,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也不知太后究竟是从哪里招来这么个活宝。 她想了想,停下脚步道:“我不跟你回去见太后了。” 韬文皱了皱眉,生怕他玩花样:“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大夫,弟弟是我的弟弟,我不心疼,也没人来心疼他。你们不把他的病当一回事,也不给他找大夫看看,那只好我自己来办了。” 她说着,有些挑衅地看着韬文:“你不妨回去回了太后,她老人家既然一开始便明摆着拿我外公和弟弟的性命来威胁我,那便应该把事情做得妥帖一些。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我拼着性命帮她办事,她却像对待囚犯一般将我的家人软禁起来,生了病也不闻不问,这笔交易可有些划不来。”说完,转身便走了。 韬文默默看着她背影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身向太后复命去了。 夏浅微到附近医馆里请了位大夫过去给夏染之看病,开了一些方子给他。 也许是夏浅微的那番话起了作用,门外把手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见到夏浅微时,也能勉强堆出些笑容来,唤她一声:“大小姐。” 夏浅微知道自己这一步棋算是下对了,她越是对太后温顺,太后便越是怀疑她有所欺瞒,如今她挺直了腰杆子顶撞太后,反而让太后有些顾忌了。 经过旁敲侧击,她了解到洵王爷再次发兵的日子是在五日之后。她必须在此之前想办法把外公和染之救出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才好不受太后威胁。 虽然看守的人少了,但她还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这样做太冒险,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她倒不妨一试,但若是搭上外公和染之,她的胆子就突然小了很多,她生怕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导致他们逃跑不成,反而丧命,那就弄巧成拙了。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突然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头。 她下意识地闪身避过,一个反手擒拿,刚要下重手,忽听对方道:“染之,是我。” 夏浅微抬头细看,忙松了手:“钟加维?” 随即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附近是否还有别的人。如果钟加维来了,那么“暗颂”的人,甚至西门涉本人,极有可能已经到了文釜。 一想到西门涉,她就紧张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钟加维看她这副模样,忍禁不俊道:“染之,你放心,我们这次是分头行动的,王爷没有跟我在一起。” 夏浅微松了口气,随即又问:“王爷是不是让你们来抓我的?” 钟加维沉默了一下,道:“染之,大致的情况,我听苏将军说了。其实不论是我,还是其他几个兄弟,我们都不太相信你会背叛王爷。” 夏浅微幽幽道:“我骗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不生我的气么?” 钟加维苦笑了一下:“老实说,刚开始我们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与我们朝夕相处了四年的染之小弟,居然是个女子,还是丞相府的千金,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后来我们背着王爷和苏将军,私下里开了个讨论会,我们回忆了这四年来与相处的点滴往事,我们一致认为,你还是我们所认为的那个很讲义气的夏染之,你曾经为了兄弟出生入死,很多男人都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你却义无反顾。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叛徒呢。” 夏浅微感动得想哭:“加维,谢谢你们信任我。” 钟加维真诚地看着她:“但是染之,我们信任你没有用,最主要还是要让王爷信任你。你不知道,这些天来王爷的表情有多狰狞、多可怕,想来这次是动了真怒……染之,王爷是真心喜欢你的,正因为太喜欢你了,才无法接受你背叛他的事实。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去一趟吧,如果有什么误会,就当面解释清楚,好不好?” 夏浅微差点就要点头说好,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加维,我现在不能被你们抓回去,我的外公和弟弟都在太后手上,我必须先把他们救出来。如果我就这么被你们抓了,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钟加维皱眉道:“是太后胁迫你的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夏浅微将事情的大概说给他听。 钟加维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问道:“染之,那个名叫韬文的人,你有没有办法把他约出来,让我细细观察他?” 夏浅微狐疑道:“你要观察他?做什么?” “此人想必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我如果能掌握他的一些习性,便能易容成他的模样,然后我们便能假借太后之命,将你外公和弟弟救出来了。” 夏浅微一听,这个主意好,果然易容术是万能之术。她与钟加维商定了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然后便分头行动。 夏浅微来到韬文的住处,刚要抬手敲门,便见韬文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怔。 韬文笑道:“什么风把大小姐给吹过来了,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夏浅微眯起眼睛盯着他瞧:“韬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大小姐请问。” “为什么你总是称呼我为大小姐呢?我已经嫁给了颂王西门涉,按理说,你应该称呼我为‘王妃’才对吧?” “王妃?”韬文突然嗤笑了一声。 夏浅微不悦地板起了脸:“你笑什么?” “我听太后说,颂王娶了你之后,洞房之夜便去了军营,期间从未回过王府。可见你的这个王妃,是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上次你说你是靠色诱来拉拢颂王的,别说太后半信半疑,我可也不太相信呢。” 夏浅微强忍着胸中怒火,笑道:“看来太后对我的私生活可是了如指掌啊。” “你和颂王婚姻不睦的事情,夏丞相以为能瞒过太后,却不知道,太后在为你指婚之前,便将你的底细探得一清二楚了。你们的这些小把戏,哪能瞒过太后的眼睛呢。” 夏浅微心里冷笑,如果太后真能将她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就不会对她‘色诱’之事半信半疑了,可见这期间还是有些出入的。 她面色不变地道:“不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了,我今天来,是想请你陪我出去逛逛。” “陪你出去逛?”韬文意外地看着夏浅微,随即笑道,“大小姐,在下可对已婚妇女不太感兴趣呢。” 夏浅微暗暗咬牙:“谁对你感兴趣了?我在文釜人生地不熟的,呆在房间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又怕迷路,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所以只好主动来邀请你了。” 韬文还想推脱:“可是大小姐,在下很忙的……” “你能有多忙,我这两天早就仔细观察过你了,你除了偶尔在太后身边站一站、摆摆威风之外,你还干了些啥?整个王府里就数你最清闲了,你可别不承认。” 韬文摇头叹息:“大小姐,你都这么仔细地观察我了,还不承认你看上我了么?” 夏浅微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虎着脸道:“你到底是陪还是不陪?” “好,我陪,我陪。”韬文举起双手投降,“算我怕了你了。” 夏浅微带着韬文,装模作样地在文釜的集市上逛,一路走来一路挑,看中的衣服和首饰,都由韬文付钱,买下之后也由韬文拿着。 一圈逛下来之后,韬文不得不双手抱着如小山一般高的衣物和首饰,跟在夏浅微身后走得摇摇晃晃。 韬文不止一次地抗议:“大小姐,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太后的下属,更不是你的仆役,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人,请你不要拿我当狗使唤……” 一句话没说完,又一件衣裳抛到了他的面前,同时传来夏浅微的声音:“你不是拿钱办事的么,回头我多赏你些跑腿银子就是了,所以现在你给我闭嘴。” 韬文抬头看了看苍天,很没骨气地闭上了嘴巴。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8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两人逛了大半天,终于都累得走不动了,夏浅微是脚累,韬文是心累。【 】 脚累的人提议到附近的酒楼里面歇歇脚,吃点东西。心累的人连声说好,他终于可以暂时卸下身上的包袱,找回男人的尊严了。 两人一进酒楼,便见店小二凑上前道:“两位客官,要点啥?” 夏浅微非常豪爽地一挥手:“把你们这儿最贵的菜谱拿过来,我与这位兄台不醉不归。” 韬文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夏浅微又补上一句:“这一顿,我请。” 于是韬文把眼珠子给缩了回去。 期间店小二捧着菜谱来请两人点菜,夏浅微将菜谱往韬文面前一递:“你来点菜。” “为什么是我?” “我这是尊重你,懂不懂?你不点是吧,那行,我点菜,你付钱。” “我点。”韬文将菜谱夺了回去。 点完菜之后,店小二偷偷给夏浅微使了个眼色,夏浅微便挥了挥手道:“就这些了,上菜吧。” “好嘞!”店小二吆喝着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他端来一壶潇湘子,为两人满上。 韬文拿起酒杯在唇边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夏浅微却将杯中的酒水往地上一洒,抱怨道:“这酒水太清淡了,我要烈一些的。” 店小二唯唯诺诺地下去了。 韬文坐在夏浅微对面冷眼旁观,心想这女人说话做事大大咧咧的,没有一点淑女风范,脾气还这么臭,难怪没男人敢要她。 夏浅微突然道:“韬文,你是艺高胆大呢,还是无知者无惧,出来喝酒,最怕有人下毒,你也不拿根银簪子试试毒?” 韬文面带得意地笑了一下:“我不必拿银簪试,闻一闻就知道酒水里有没有毒了。”他说着,略有深意地看了夏浅微一眼:“所以我不怕你拿毒酒害我。” 夏浅微撇了撇嘴,没说话。 过了一会,店小二又端上来一壶酒,说道:“这是烈酒,姑娘可满意?” 夏浅微替韬文斟了一杯,盯着他道:“你再闻闻,这酒怎么样?” 韬文不疾不徐地端起酒杯递到唇边:“不错,很烈。”然后又十分豪爽地一口闷了下去。 夏浅微拍着手掌套近乎:“韬文兄真是厉害,不但能辨毒,酒量也是一等一的好。” 韬文刚想谦虚几句,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面色大变,指着那壶酒道:“这是什么酒?” 店小二一脸天真地道:“这是圣麒麟,酒中之王!” 韬文脑中“轰”了一声:“潇湘子与圣麒麟不能混着喝,否则便容易……”他话没说完,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夏浅微与店小二互看一眼,会心而笑。 钟加维卸去了店小二的面皮,然后易容成韬文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往囚禁甄广屏和夏染之的地方走去。 守卫的人见了两人,没有看出破绽来,都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 钟加维模仿着韬文的腔调道:“太后命我来领这两个人过去,说是有话要问他们。” 那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将门打开了。 甄广屏听说太后要见他们,忙护着夏染之道:“太后该不会要对染之做什么吧?老夫虽然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但若谁要害我外孙,我第一个与他拼命!” 夏浅微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劝道:“外公,太后只是问几句话,没别的意思。”一边暗暗朝他使眼色。 甄广屏还没反应过来,夏染之已经领悟了其中奥妙,忙对甄广屏道:“外公,我们便去一趟又何妨,不要为难了姐姐和这位……” “在下韬文。”钟加维拱了拱手。 “韬文兄。”夏染之也回了一礼。 于是甄广屏和夏染之跟着两人顺利走出了囚室。 没走出多久,便听见身后一阵骚乱,有人嚷道:“怎么会有两个韬文大人?糟糕,先前那个是假的,他们把人质给带走了,快追!” 夏浅微与钟加维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惊诧之色——这韬文究竟是什么怪物,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钟加维当机立断:“你们先走,我去把他们引开。” 夏浅微忙叫住他:“加维。” 钟加维回头看着她。 “谢谢你……你自己小心。” 钟加维朝她点了点头,一纵身越上屋顶。 立即有人大喊:“快看,贼人在那里!”立即有很多侍卫追着钟加维往西面的方向去了。 夏浅微带着外公和染之,则钻进东边的一条小巷,一直走到小巷的尽头,搭上了通往净城的渡船。 夏太后得知夏浅微带着甄广屏和夏染之逃跑之后,立即下令封锁了文釜的各大城门,唯独漏过了东面的这一条河流。 文釜的东面便是净王的封地,当西门洵兵变之后,颂王、淮王、克王纷纷表示了坚定的勤王立场,唯独净王乔牧巡一直按兵不动,表面上是静观其变,暗中则成为了西门洵坐东面西的坚强后盾。 夏太后以为夏浅微会带着甄广屏与夏染之回到京城投奔西门涉,却不料她反其道而行,偏偏东渡前往净城,将甄广屏与夏染之安置在净城的贫民区,成功躲过了夏太后的追捕。 因为担心钟加维的安危,两日之后,她便又只身回到文釜,想确定钟加维是否已经成功脱身。 但是一进入文釜,便发现满城都是关于她和外公、弟弟的通缉告示。由于她和弟弟长得像,那画像上虽然只画了夏浅微的女装扮相,但夏染之的画像便基本上代表了夏浅微的男装扮相,所以不论夏浅微是穿女装还是穿男装,都能轻易被认出来。 夏浅微很无奈,蹲在无人的墙角里,一边纠结地抓头发,一边琢磨着自己究竟要扮作何等模样才能混在人群中不至于被认出来。 男装也不行,女装也不行,难不成要扮成人妖?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忽听“吧嗒”一声响,一枚铜板掉落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富家小公子,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夏浅微捡起铜板道:“这位小公子,你掉东西了。” “那是赏你的。”小公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棉花糖,“一个铜板可以买两个这样大的棉花糖,你就不用挨饿了。” 夏浅微抽了抽嘴角:“谢谢你啊。” 小公子带着一脸做完好事不留名的心满意足的表情蹦跶着离开了。 夏浅微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呆,突然茅塞顿开,直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蓬乱一些,再跑去别人家后院捡了一只破烂的碗,便光明正大地混入了人群。 刚走到大街上,看见众人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跑,她莫名所以地看着这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远处缓缓行来一辆囚车,夏浅微定睛一看,发现坐在囚车内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加维。钟加维蓬头垢面、血迹斑斑,似乎已经被折磨得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夏浅微一颗心被紧紧揪了起来,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她死死盯着那辆囚车,随着人群向行刑的方向跑去,心里盘算着,等钟加维一出了囚车,她就算死也要把他救出来。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甩了一下没甩脱,正要出招,却听对方低低说了一声:“快跟我走!” 夏浅微抬眼细看,只见对方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是郑双。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人已经被郑双拽出了人群,迅速闪入了一条小巷。 巷子里早已有陆善斌和其他几个“暗颂”的成员等在了那里,却没有看见西门涉的影子。难道这一次西门涉没有亲自过来? 她一想也对,现在京城局势十分紧张,西门涉身为勤王守将,自然是要留在京城主持大局的,怎么可能跑到文釜来?这么一想,她不由松了口气。 郑双确定没有被人跟踪,才松开夏浅微的手,失笑道:“染之,亏你想得出,居然假扮乞丐!” 夏浅微很受打击:“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这样子很好辨认么?” “不是你的样子太好辨认,而是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他们一路张扬地把钟加维带去刑场,为的就是引你上钩,你这么一露面,明眼人一下子就能认出你来了。” 夏浅微眼神怯怯:“你们……都知道啦?这次的事情,加维完全是被我拖累的,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他也不会……” 陆善斌拍了拍她的肩膀:“当时钟加维给我们留了暗号,说事态紧急,他要立即帮你救出外公和弟弟,所以来不及等我们汇合,便擅自行动了。这件事虽然做得十分莽撞,但如果换做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你的,你不必太内疚。” 夏浅微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道:“可是现在怎么办,加维马上就要被推上刑场了,你们有办法救他么?”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最后还是陆善斌开了口:“我们原本是有计划的,但是这个计划缺少一个关键的人,现在这个人来了,我们的计划就可以启动了。” 夏浅微傻傻地问:“关键的人?谁啊?” 众人都把视线钉在了她身上。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陆善斌点了点头:“这个计划还是王爷想出来的,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钟加维被抓,以你的性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而且还会冒冒失失地上去救人,所以我们一早就候在了这里,就等你自动现身。” 夏浅微听了一惊:“王爷也来了?”他不是应该留在京城的么? “看样子,你倒是很不希望我来?”西门涉略带凉意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89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西门涉的声音一出现,夏浅微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刺溜”一下躲到陆善斌身后去了。【 飞 速 中 文 网】 西门涉原本脸色便不好看,见夏浅微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众人忙向西门涉行礼,陆善斌暗中扯了扯夏浅微的袖子,夏浅微誓把乌龟扮到底,死活不肯从他背后出来。 陆善斌见气氛尴尬,忙开了话题,转移众人注意力:“王爷,刑场那边如何了,大概何时行刑?” “大约在午时行刑。”西门涉看了看天色,“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先按计划去准备。” “是!”众人各自散开。 夏浅微想趁机跟着陆善斌闪人,不料身后西门涉又道:“夏染之,留下。” 夏浅微吓得一把抓住陆善斌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发送求救信号。陆善斌回头爱莫能助地看了她一眼,为了自保,他只能强行从她手中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然后逃之夭夭。 听着西门涉不疾不徐的步子渐渐踱至身后,夏浅微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阴寒,僵冷得无法动弹。 西门涉凑到她耳根子旁,压低了声音,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当初你一纸休夫的豪情壮志,都跑哪里去了?” 灼热的气息掠过耳畔,夏浅微一个激灵,撒腿便要跑。 西门涉料到她的反应,先一步制住了她的肩头。夏浅微侧身欲躲,另一边的退路又被切断。她不得已出手反击,却招招都被西门涉制住。 她跟了西门涉四年,有一半的功夫是西门涉教的,她的招式路数早已被西门涉摸透。 西门涉懒得与她多做纠缠,冷不丁一招擒拿手,将夏浅微双臂反剪,压向一侧的墙壁,让她动弹不得。 夏浅微面向冰冷的墙壁,咬住嘴唇愣是不求饶。两人僵持了片刻,西门涉的胸膛渐渐贴上她的后背,虽是压制,看起来却像是拥抱。 “夏浅微,”西门涉第一次唤她本命,让她不由地鼻子一酸,“当初你既然决定了要休夫,又何必……主动把身子给我?” 夏浅微沉默着。这个问题直击要害,难道要她亲口承认,她想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即便只有一夜姻缘也好?这是多么卑微而可笑的愿望,让她难以启齿。 西门涉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猜测道:“你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还是为了从我这里偷到玉佩,不惜用贞操来换?” 夏浅微一听这话,感到受了屈辱,下意识便扭头瞪了过去。 仿佛早就料到会激怒她,西门涉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继续道:“那块玉佩,是我母后留给我的遗物,你最好趁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赶快还给我。” 夏浅微一怔,这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见西门涉日日将这玉佩贴身佩戴,只当是非常昂贵的玉佩,却没想到有这么重大的意义。 心里虚了,她的气焰便又落了回去,低声道:“我……我为了骗取太后信任,所以就把你的玉佩呈给她了……” 西门涉一听,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你居然把玉佩给了那个女人?!” 夏浅微痛得大叫:“我原本想跟她讨回来的,但是她不肯给,说等洵王爷发兵之日再还给我。”她说着,瞟了一眼身后的西门涉,见他脸色并未好转,忙又补充一句:“王爷你别生气,我一定会把那块玉佩拿回来的,就算抢不成,偷也要偷回来给你!” 西门涉冷笑一声:“夏浅微,你从来都是一个说谎高手,我被你整整骗了四年,你认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夏浅微无言以对。 西门涉渐渐松开了夏浅微:“这一次,钟加维因你而身陷敌手,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便配合我们一起去把钟加维救出来。” 夏浅微一听这话,立即升起了希望,抓着西门涉的胳膊道:“王爷,你是不是想出妙计了?要怎样救,我一定配合!” 西门涉冷冷看了一眼自己被抓的胳膊,夏浅微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竟忘了分寸,忙将双手缩了回去。 西门涉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你们几个,要在角落里偷听多久?都给我出来!” 话音稍落,便见陆善斌等人陆续从各个巷子口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表情。 他们几人都换上了统一的侍卫服,唯独郑双穿的那一件质料上乘,看上去是位公子哥。 陆善斌将剩下的一件侍卫服递给西门涉:“王爷,看看这件是否合身?” 西门涉沉默着接过衣服,将外衣脱下,穿上侍卫服,尺寸大小正合身。 夏浅微看得一头雾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陆善斌道:“我们打算把你押回去,骗取太后的信任,然后混入洵王爷的府内。”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行刑台上,钟加维手脚都被上了沉重的枷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行刑官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拿着一份文书大声宣读他所犯下的罪行,什么烧杀掳掠,什么奸淫妇女,全部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为的便是激怒夏浅微,引她出手救人。 但是一直到午时还差一刻,夏浅微仍未出现。 正当行刑官焦躁不已之时,一名身穿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大声道:“刀下留人!” 此人正是假扮贵族公子的郑双。 行刑官见来者是个陌生男子,并非他们想要等的夏浅微,略有些失望,但礼节还是要做足,于是问道:“阁下是……?” “在下邹衍,乃邹立藏之子。” 行刑官未听明白:“邹立藏是……?” 此时他身边一人低声提醒:“邹立藏是净王手下的一位大将。” 行刑官恍然:“原来是邹公子,失敬,失敬。方才您说刀下留人,不知何意?” 郑双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这里不太方便,请借一步说话。” 行刑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碍于他父亲的身份,又不好得罪他,于是赔笑着将他引到一旁。 郑双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道:“我在城门口看见了这幅通缉画像,其中的那名女子与我们在城外遇到的一名女子非常相似,所以我便让手下将她擒住了。” 行刑官大喜,忙问:“这名女子现在何处?” 郑双朝身后拍了拍手掌,便见一队侍卫押着一名女子走了过来,除了前头两名负责押送的侍卫抬着头,其后的侍卫全都低着头,表现出对郑双十分尊敬的模样。 行刑官见这女子果然是夏浅微没错,立即向郑双拱手称谢,并请郑双随他一同去见太后,表示谢意。 郑双也不推拒,只是求了个人情,道:“这位即将行刑的小哥,可否暂且留他一命?” “为怎么?” “放长线,钓大鱼啊。” 行刑官迷惘:“钓大鱼,什么大鱼?” 郑双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大人不知道?” 行刑官更加纳闷了:“知道什么?” 郑双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此人是颂王手下‘暗颂’组织的成员,你们抓了他却不知道他的身份?” 行刑官的嘴巴张成了型,半晌才缓过神道:“太后只说此人是夏浅微同党,我们对他进行严刑逼供,他也只说自己是夏浅微的朋友,只字不提‘暗颂’,我们还真不知道他居然是‘暗颂’一员!” 郑双道:“现在你知道了?既然文釜出现了一个‘暗颂’,就有可能还潜伏着很多个‘暗颂’,我们如果把这条线索掐断了,就没法揪出他的同伙了。所以我个人建议,不如暂且留他一命,好等其它‘暗颂’成员主动献身,一网打尽!” 行刑官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邹公子这一招真是高明,幸亏有邹公子提醒,否则我们还真是杀了小鱼,漏了大鱼了。” 他说着,命手下将钟加维原路押送回去,然后对郑双做了个手势:“邹公子,请跟下官去见太后吧,太后若是听说净王派人前来相助,定会十分高兴。” 众人来到西门洵的府邸求见夏太后。 夏太后听说夏浅微已被抓到,而且还是被净王派来的人抓到的,立即接见了郑双一行人。 夏太后细细打量了郑双一番,笑道:“久闻邹老将军大名,没想到邹老将军膝下还有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公子。” 郑双谦虚道:“太后谬赞了。” 夏太后又道:“净王和邹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郑双不好意思地道:“末将身份低微,没有太多机会直接面见净王,不过听说净王老当益壮,精神丝毫不减当年。倒是家父,近年来一直为风湿病痛所折磨,哎——”他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孝子之心溢于言表。 夏太后也跟着长吁短叹了一番,聊表了一下关心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夏浅微身上:“邹公子,你在抓到夏浅微的时候,只见到她一个人吗?可曾见到另外一老一少?” 郑双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只见到这名女子,不曾见到其他人与她一起。”他顿了顿,又道:“太后若想抓到另外两人,末将倒是可以帮忙。” “哦?” “末将有一名侍从,十分擅长诱供,只要让他与囚犯共处一室,不出两日,便能让囚犯供出同犯下落。” 郑双说着,向后招了招手,便见西门涉低垂着帽檐,向前迈了一步,拱手行礼。 夏太后瞧不清那名侍卫的面孔,心里也不甚在意,只是问道:“果真如此灵验?” “末将怎敢欺瞒太后。” 夏太后笑道:“那边先在夏浅微身上试一试吧,如果果真有效,再让他把‘暗颂’其他成员的下落也诱供出来。” 郑双躬身道:“愿为太后效力。” 夏浅微听得心里直打鼓,难道说,接下来的两天,她要和西门涉独处一室?他们事先可没告诉她还有这一出啊!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0话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夏太后命人为郑双等人安排住处,待他们走后,她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唤道:“韬文。【 飞 速 中 文 网】” 韬文上前一步,听候命令。 “你立即动身去净城,分别给净王和邹老将军送一封信,就说——邹公子办事得力,本宫十分喜欢。” “是。”韬文退了出去。 夏浅微好歹是夏太后侄女,下人们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将她押入大牢,而是找了一处空置的房间,将她关了进去。 当然,一同进去的还有负责“诱供”的西门涉。 郑双作为“贵公子”,自然是安排在上好的房间,但他是个非常体恤下属的“主子”,先不去自己的住处,而是来到关押夏浅微的房间,说是要“嘱咐”下属几句。 待旁人离开之后,郑双立即收起“贵公子”的架势,低声道:“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西门涉摘掉戴了一天的侍卫帽子,说道:“通知几个不曾在夏太后面前露过面的兄弟,在通往净城的渡口埋伏着。” “怎么?” “以夏太后多疑的性格,必定会派人找个借口去净城确认。” 郑双看了他一眼:“王爷的意思,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是这样不会引起夏太后怀疑吗?” “此去净城,最快来回也需两日。等到夏太后就等信使未归,察觉情况有异,也要到第三日了。这期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行动了。” 待郑双离去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西门涉和夏浅微两个人了。 西门涉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夏浅微。夏浅微原本还处于深受打击的恍惚状态,当接收到西门涉毫无温度的目光时,全身的寒毛立即竖了起来。 西门涉勾了勾嘴角,一步步朝她走过去:“这两天的时候,我们都必须呆在一起,我该如何好好‘诱供’你呢?” 夏浅微步步后退,舌头打结地道:“王……王爷,你要诱……诱供什么?” 西门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夏浅微突然停下脚步不再后退,壮了壮胆道:“如果是想问我外公和染之的下落,那就别白费力气了,我绝对不会把他们供出来的!” 西门涉冷笑了一下:“我又没问你这个。” “那你要问什么?” 西门涉却不说话,继续朝夏浅微逼近。夏浅微被他迫得没了底气,只好继续步步后退。 最后,西门涉将夏浅微逼至墙角,用一种暧昧的姿势困住了她,然后缓缓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 夏浅微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西门涉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很怕我?” “还……还好。” “那你抖什么?” “有……有点冷。” 西门涉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这样呢?” 夏浅微觉得自己更冷了,连牙根都在打颤了。但是她没敢再说出口。 西门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怕我?” 他记得夏浅微以前一点都不怕他,是他身边少数几个敢跟他没大没小的人,但是现在,两人的关系完全变质了。 夏浅微陷入了沉默。 就在西门涉几乎要放弃等待这个答案的时候,夏浅微低声道:“其实,我不是怕你,我只是觉得愧疚……不敢再见你。” 西门涉不阴不阳地道:“当初可是你休的我,你不是很理直气壮地说,从此与我再无关系的么,怎么现在反而愧疚了?” 夏浅微知道他那是在调侃她,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只能任由西门涉消遣,心中默念“打不还口,骂不还口,调侃不反驳”十三字真经。 西门涉见她又沉默了,渐渐放低了姿态,说道:“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知道么?” 夏浅微不知他究竟要问什么,只好乖乖点头。 西门涉问道:“你堂堂丞相府大小姐,为什么会住在马道村?” 夏浅微答道:“我和染之五岁那一年,外公与父亲关系不睦,外公便带着我和染之离开了丞相府。” “你外公和夏丞相为何不睦?” 于是夏浅微将事情的缘由大致说了一遍。 西门涉听完,沉默了片刻,又问:“你后来参军,真的只是单纯想当将军,不是别人指使你的?” “没人指使我,那之前只有染之知道,连外公也不知道。我是夜里偷偷离家出走的。” “夏太后知不知道你参军的事情?” “刚开始应该不知道,后来听说是对我的行踪进行了调查,就知道了。” “太后要为你赐婚的时候,你为什么答应?” 夏浅微噎了一下,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西门涉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幽深:“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夏浅微咬了咬嘴唇,却说不出口。 难道要她当着西门涉的面,承认自己在四年前便暗恋上了他,一厢情愿地想嫁他为妻,却在洞房之夜被弃?保住这点微薄的心思,便如同保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她暗暗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说出口。 耳畔西门涉的声音又低哑了几分:“告诉我,你答应嫁给我,是被迫,还是自愿?” 但夏浅微咬紧了牙关愣是不开口。 西门涉注视着她的目光渐渐冷凝。 “看来是被迫的了。”西门涉低低笑了一下,面上带了几分苦涩,“因为夏太后逼着你嫁给我,逼着你拉拢我,所以当我向你告白之时,你便假戏真做地从了我,是不是?” “……” “所以那天晚上,你与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不对?” “……”夏浅微仍是不开口,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我明白了。”西门涉缓缓放开了她,又恢复到方才的冷漠,“所以从头至尾,都是我在一厢情愿。” 夏浅微猛地抬头,正要反驳,西门涉已经背转身去:“这段时间,还真是为难你了。那封休书我收下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而后的几个时辰,两人陷入了冷战。 西门涉似乎铁了心不再与夏浅微说话,而夏浅微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于是一个沉默,一个被迫沉默,气氛糟糕得让夏浅微度日如年。 期间有两名侍女曾经进来为两人送饭,她们知道这是夏丞相千金被软禁的屋子,也知道邹公子的一名侍卫正在对她进行“诱供”,她们在进入房间的时候还特地好奇地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两人,一个坐在桌旁,一个坐在床沿,谁也不搭理谁,场面十分诡异。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不知这算是哪门子“诱供”法,但也不好多嘴,耸了耸肩膀,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 直到这天晚上晚饭过后,郑双的再次到来,才终于打破了难捱的沉默。 “王爷,”郑双见周围没有外人,进门便直奔主题,“我安排了几个人在渡口埋伏,果然截住了夏太后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叫……叫什么来着?” “韬文。”夏浅微接了一句。 “对对,就叫韬文。” 西门涉无声地看了夏浅微一眼,夏浅微悻悻闭了嘴。 郑双继续道:“这小子的功夫实在厉害,我们好几个人围堵他一个,差不多追了整整三条街……” 西门涉眯起眼睛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很赏识他,嗯?” 郑双一愣,忙改口:“不不,我是想说,我们的兄弟也不赖,虽然过程比较惊险,但最终还是成功将他擒获,缴了他的信,灭了他……” “你们把他杀了?”夏浅微情绪有些激动。 郑双又是一怔:“没啊,我们只是灭灭他的威风罢了。他说他不是夏太后的人,只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江湖剑客。我们就先把他给捆起来了,杀还是不杀,还得请王爷定夺。” 西门涉回头看了看夏浅微:“你好像很紧张他?” “他的确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只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罢了。”夏浅微虽然对他印象不好,但觉得关键时候还是得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但是这句公道话听在西门涉的耳朵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准确地说,现在夏浅微说的任何一句话,听在他耳朵里都很不是滋味。 “先捆着,饿他个两天两夜再说。”西门涉冷冷下了命令。 郑双摸了摸鼻子,目光在西门涉和夏浅微之间转来转去,饶是他再迟钝,也已经嗅出了两人之间冷戚戚的火药味。 “呃,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晚些时候再来?”虽然工作还没汇报完,但是经验告诉他,特殊时期还是逃命要紧。 “坐下。”他屁股刚一离开凳子,便被西门涉喝止,他只好又乖乖坐了下来。 “西门洵那边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有两个人顺利混入了洵王爷的军队,根据他们初步探知的消息,洵王爷也许会在后天发兵。” “知道了。”西门涉挥了挥手,于是郑双如蒙大赦地跑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西门涉和夏浅微两个人了,气氛再次僵冷下来。 夏浅微鼓足了勇气,问道:“王爷,什么时候去救加维?” “后半夜再动手。”西门涉淡淡答了一句,然后看了夏浅微一眼:“这次的行动,你也要参与,先去睡一觉,养足精神。” 夏浅微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也许是全身的神经绷得太久了,她一旦松懈下来,闭上眼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恍惚间,夏浅微似乎感到有人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唤她名字:“染之,染之,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这个声音如此悲伤,悲伤得让她也想流泪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是王爷的声音吗?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从容、镇定的王爷,怎么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呢?这果然只是她的梦吧……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1话 钟加维的报恩 午夜时分,西门涉拍醒了夏浅微,然后两人十分默契地换上夜行衣,穿窗而出。【.. 飞 速 中 文 网】 窗外把守的侍卫都已瘫了一地,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夏浅微心里猜测必定是郑双他们下的手,然而此刻却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西门涉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解释道:“郑双他们负责劫持太后,我们负责救出钟加维。” 夏浅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跟着西门涉遁入了黑夜之中。 他们来到牢房,一人一个撂倒了值守的门卫。 西门涉看了看里面晃动的人影,少说还有七八人,如果不使用迷药,一次性恐怕杀不完,没法一次性杀完的就会惊动他人;但是如果用了迷药,只怕原本便奄奄一息的钟加维就要一命呜呼了。 夏浅微拿眼神询问西门涉,西门涉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在外招呼,你进去救人”。 这是他们惯用的分工模式。夏浅微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翻身上了房梁。 西门涉站在门外正中央的位置,拿起兵器互相敲击,故意造出一些动静来。 不多时,便见牢房之内的侍卫呼喝着奔了出来:“谁在外头喧闹?!” 当看见蒙了面的西门涉时,二话不说,举起武器便扑了上来。 西门涉退得很快,尽量避免与他们刀剑相搏,退出十几步之后,一个迷药包丢了出去。 夏浅微趁此机会捂着鼻子从房梁上翻身下来,直接奔入牢房,半路上遇到了两个坚守岗位的侍卫,也被她出其不意一刀抹了脖子。 牢房不算大,只关押了钟加维一个人。此时的钟加维被吊挂在半空中,许是被狱卒们用了私刑,身上满是鞭伤,新伤加上旧伤,有的伤口已经深得见了骨,皮肉被撕扯成一块一块,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 夏浅微看得一阵肉痛,忙砍断了锁链,将钟加维放下来,轻拍他的脸,唤道:“加维,加维,醒醒。” 钟加维的双眼早已浮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撑起一丝眼缝,待看清是夏浅微之后,咧嘴笑了一下,声音沙哑:“染之……你来了啊?” 夏浅微含着泪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身子,深怕一不小心将他身上的肉块蹭了下来。 “加维,对不起,”她哽咽着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钟加维摇了摇头:“我们……是好兄弟么,说什么连不连累的。” 他见夏浅微不停地掉眼泪,又道:“染之,别哭,其实我可以报恩,了却心头夙愿,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报……恩?” “也许你不记得了,四年前,我挨不住刑供,没能通过王爷的测验。若不是你带头替我求情,只怕我早就被王爷逐出军队了。四年来,我一直记着你的这份恩情,一方面想好好回报你,一方面也想证明给王爷看,我是你们值得信赖的同伴,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出卖大家。现在,我终于做到了,我很……我很高兴……” 夏浅微不住地点头道:“加维,你做到了,我会告诉王爷的,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西门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夏浅微的身后,默默注视着钟加维,眼神肃穆而沉痛。 夏浅微想将钟加维扛起来,西门涉却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伤太重了,移动他的身体,只会给他制造更多的痛苦,加速他的死亡……” 夏浅微急了:“难道就让他躺在这里自生自灭?” 西门涉沉默不语。 钟加维笑了笑:“王爷这是在体恤我,既然我已经没救了,就让我……死得舒坦一些吧。” 夏浅微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一直抱着钟加维,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西门涉蹲下身子,轻轻为钟加维合上双眼。 夏浅微将钟加维平放在地上,然后抹了抹眼泪,站起身便要走。 西门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砍了西门洵。”夏浅微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尊称什么“洵王爷”了,就算他是西门涉同父异母的弟弟,仇人就是仇人,不砍无以泄恨。 “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兄弟无端丧命,最好三思而后行。” 夏浅微身子轻颤了一下,她听得出西门涉的意思,钟加维的死,她要负很大的责任。 她沉默了。 牢房之外传来隐约而杂乱的脚步声,西门涉一拽夏浅微的胳膊:“走!” 由于西门洵一心忙着再度起兵的事,大部分兵力都被他调去了军营,反而轻忽了自己府邸的防守。 郑双等人卸去了守卫人员的防心,几乎没费什么周章便潜入了夏太后居住的阁楼,成功劫走了夏太后。 按照原计划,他们在王府外一间民宅的地窖中成功汇合。 当陆善斌和郑双一边一个架着蒙了眼的太后进来时,夏浅微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顿时冷汗就淌了下来。 众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安全退出文釜的计划,夏浅微则主动承担起看守夏太后的任务。 夏太后似乎是夜晚熟睡之际被人直接从床上掳掠来的,披头散发不说,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衣,眼睛被黑布蒙着,双手被粗绳绑着,连张椅子都没有,只能盘腿坐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 但即便如此,夏太后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威仪,把腰板挺得很直,脸上不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夏浅微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低声道:“姑母,我是夏浅微。” 夏太后的动了动容,脸上露出一丝恼恨与鄙夷,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叛徒!” 夏浅微耸了耸肩:“也许对于姑母你来说,我是夏家的叛徒,但是对于衡黎来说,姑母你和洵王爷才是叛徒,不是么?” 夏太后冷哼一声:“若不是我的洵儿晚生了几年,这皇位究竟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夏浅微失笑:“但事实上,洵王爷就是晚生了几年,这皇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 夏太后又道:“国君之位,能者居之。我们洵儿有什么不好,先帝凭什么将皇位传给那个没了外戚依靠的西门深?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夏浅微不予苟同的撇了撇嘴,其实西门洵年少轻狂、刚愎自用,在同辈的兄弟里还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若不是仗着亲生母亲贵为太后,他恐怕连文釜这块封地都拿不到。 但是夏太后是出了名的护短,要在她面前说她儿子的不是,比抓花了她的脸还让她感到耻辱。 夏浅微觉得跟一个阶下囚没必要浪费时间争出什么长短,于是直接切入正题:“姑母,你把颂王的玉佩放哪儿了?” 夏太后一听这话,脸上便浮起一丝冷笑:“那块破玉么,早被我丢了。” 夏浅微皱眉看着她:“姑母此话当真?” 夏太后说丢了,她是一点都不信的。回想当初她一看到这块玉佩的神色,便能看出她是认得这枚玉佩的。 夏太后既然是西门涉的养母,自然应该知道这块玉佩是西门涉亲生母亲的遗物,如此重要的东西,以夏太后凡事都喜欢留一手的性格,怎么可能转手便丢? 夏太后见她不信,云淡风轻地道:“我骗你做什么?” “我原本还打算把那玉佩还了颂王的呢。” “哼,我就知道你说什么他答应和洵儿里应外合的话全是鬼话,所以我当天便将玉佩丢了。” “姑母,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怎么,你想报复我?”夏太后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夏浅微不愠不怒,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姑母,你我都是女子,我自是明白什么样的事情最让女子受辱,你可别逼我做绝。” 夏太后挑了挑眉,岿然不动。 夏浅微叹了口气,伸手去解夏太后的衣襟。 夏太后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我想剥了你的衣服,然后带着你去外面走一圈。”夏浅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院子里都是我们‘暗颂’的人,都是——男人。” 夏太后的脸色刷地白了。 夏浅微见她不说话,继续去解她衣扣。 夏太后挣扎着狂叫起来:“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怎能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情?!” 这一声吼叫,将屋外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探进脑袋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夏浅微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围观。 西门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率先走了回去。于是其他人一个个又缩回脑袋,继续商量撤退的事情。 夏浅微压低声音道:“姑母,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玉佩究竟放在哪里了吧?” 夏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咬着嘴唇不说话。 夏浅微不慌不忙地道:“你最好不要拿死来威胁我,洵王爷成败还未可知,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死的。所以你还是乖乖说出玉佩的下落吧,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对你又没有什么用处,你犯得着与我呕这么大的气么?” 片刻之后,夏浅微从里屋走了出来,发现众人已经散了,西门涉不知去向。 她拍了拍郑双的肩膀,问道:“王爷去哪儿了?” “王爷带了两个人出去探风了,回来之后再决定行动时间。” 夏浅微一听这话,便知道他们已经有六成以上的把握了。她想了想,道:“郑双,你们看好太后,我先出去一趟。” 郑双一怔:“你去哪里?” “我……有点要紧事要办。” “王爷一会就回来了,也许很快就要行动了,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掉队。” 夏浅微一听这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郑双叫她不要掉队,说明他们还是一直拿她当自己人的。 她感动地点了点头:“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没能及时赶回来,你们也不必等我,管自己先撤,我会去找你们的。” “哎这样可不行,万一你出个三长两短……喂喂!”郑双话还没说完,夏浅微已经一溜烟跑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2话 失而复得的玉佩 夏浅微来到洵王府附近,发现满大街都是拿着火把的士兵,想必是夏太后被劫的事情惊动了西门洵,正在全城搜索。【 飞 速 中 文 网】 夏浅微猫着身子躲过了士兵的眼线,偷偷翻墙进了王府。 此刻的王府中,一众下人都被集中在了前院,因为保护太后不力,一个个轮着施行家法。太后所居住的阁楼反而安静得见不着一个人影。 夏浅微偷偷溜进阁楼,黑灯瞎火地摸进了太后的卧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玉佩,最后在夏太后的首饰盒里找到了那块玉佩。 当摩挲着玉佩上刻着的“涉”字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鼻子一阵酸楚,不知道如果把这块玉佩还给西门涉,西门涉会不会少生气一点? 但此时不宜多愁善感,她看了看一室的狼藉,也懒得再去整理,便原路翻墙出了王府。 街上的士兵数量增加了一倍,夏浅微找不到空隙溜走,只好躲在阴暗处等待时机。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夏浅微抬头看了看东方的鱼肚白,心里思忖着,恐怕她又拖了“暗颂”的后腿了,不知现在西门涉他们有没有安全撤出城外。 又过了片刻,天色已经大亮,晨曦渐渐漫过她所藏身的墙角,阴影越来越淡,再过不了多久,恐怕此处便无法再藏身了。 夏浅微咬着嘴唇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夜行衣。这衣服在晚上是掩藏踪迹的好东西,到了白天,便是再醒目不过的箭靶子了。 如此想着,她毫不犹豫地将夜行衣脱了下来,里面只有薄薄一件衣衫,在清晨的凉风中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夏浅微一个激灵,一边在内心哀嚎“不会这么不走运吧?”一边迅速回头去看,却在看到对方那张脸时,心里蓦地一松。 ——原来是西门涉。 ——居然是西门涉?! 她睁大了眼睛瞪着西门涉。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西门涉脸上毫不掩饰怒气,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抓了她便跑。 这一跑,便惊动了搜寻的士兵。两人拔腿狂奔,身后跟着一大串喊打喊杀的尾巴。 夏浅微一边跑一边道:“王爷你怎么还没出城?” “还不是因为你!”西门涉头也不回,语气和脸色一样臭。 “我不是让郑双转告你,让你们先走么?” 西门涉没说话,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过了片刻,他才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你这没组织没纪律的家伙,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浅微痛心疾首:“王爷你们就不能先走么?留我一个人总比拖住大家好吧!” “你以为我会这么不知轻重?我早让郑双他们先撤出去了。” 夏浅微不言语,心想你这个主帅被困在城内,难道就知道轻重了? 两人钻入一条巷子,见身后暂时没有了追兵的身影,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西门涉一边喘一边继续质问:“我不是让你们乖乖等我回来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去?” 夏浅微忙从怀里掏出玉佩,往西门涉面前一递:“王爷,我终于把玉佩找回来了,还给你。” 西门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头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夏浅微,抽了抽眉梢,脸色又黑了几分。 夏浅微不明不白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西门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吼道:“如果把你给丢了,我还要这玉佩干嘛?!” 夏浅微被吼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他自己说这块玉佩是他母亲的遗物,必须还给他的么? 西门涉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拽了她继续往前走。 夏浅微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那块玉佩:“王爷,你的玉佩……” “你先收着。” “可是……”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夏浅微乖乖闭了嘴,有些无措地看了看那块玉佩,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两人没走出多远,便听见巷子的两头都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他们被合围了。 夏浅微心里发急,看向西门涉,却发现西门涉抬头看了看临巷而建的那幢建筑物。 她循着西门涉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这是一座青楼,二楼有一位姿色妖娆的姑娘正半倚在围栏旁,半目含笑地朝西门涉挥了挥丝绢。 夏浅微:“……” 西门涉一手搭上夏浅微的腰际,足尖一点,便带着她飞身攀上了青楼的围栏。 “哟,这位公子真不厚道,哪有入了青楼还自带姑娘的?”那女子瞥了瞥夏浅微单薄的衣衫,略带嘲讽地戳了戳西门涉的肩膀。 西门涉懒得与她废话,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女子手中:“借你房间一用。” 女子看了看手中凭白多出来的银子,又看了看两人的背影,不情不愿地喃喃自语:“如此俊俏的一位公子哥,居然带着相好的跑青楼来偷情,真是没天理!” 西门涉带着夏浅微进了房间,顺手拉上门栓,然后转过身看着夏浅微,吐出一个字:“脱。” “哈?”夏浅微懵了。 “我让你脱衣服。”西门涉三下五除二地先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大步朝夏浅微走去。 “等等等……”夏浅微大惊失色,刚才还在逃命,现在就打算脱衣服上床了?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西门涉的思路。 西门涉扳住她的肩膀:“如果不想连累我被西门洵抓住,就配合一点把衣服给脱了。” 夏浅微完全石化了,以至于西门涉不耐烦地亲手为她宽衣,然后将她推倒在软床上,她都毫无反应。 床幔垂落下来的时候,西门涉覆上了夏浅微的身体,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夏浅微从石化中回过神来,略略抬眸,便迎上了西门涉幽暗的眸子。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语,只听得见彼此清晰的心跳声。 楼下渐渐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士兵的呼喝与老鸨的哀求。 西门涉眼瞳微缩,俯下头来开始亲吻夏浅微的唇,先是舐舔,然后是轻咬,再然后,撬开贝齿开始攻城略地。 亲吻渐渐变成了噬咬,力道越来越大,像是暗暗用了狠,发泄着多日来淤积于心的愤怒与悲伤。 夏浅微手脚被制,全身不得动弹,也不敢动弹,一边兵荒马乱地应付着西门涉越来越疯狂的侵袭,一边还要分神聆听楼下搜查士兵的动静。 突然唇畔传来一阵疼痛,夏浅微的肩膀随即一颤,有些无辜地睁着眼睛,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她的嘴角应该是被咬出血来了。 西门涉终于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看向夏浅微,眼眸中蒙上了一片氤氲的水雾,带着一丝委屈,仿佛被咬疼的那个人是他。 楼下的房门被一扇扇撞开,惊起无数恩客的怒骂与女子的尖叫。 西门涉声音低哑地道:“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去向皇兄求情,请他从轻发落,饶你不死。” 夏浅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西门涉,眼眶里有泪水滚来滚去。 西门涉又补了一句:“还有你的外公和弟弟,我也会尽力保住他们。” 她哽咽着道:“真的?” “真的。所以,你可不可以收回那封休书?”西门涉垂下了眼眸。 夏浅微第一次见他用如此哀切的语气,恳求她。她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淌下来,枕巾湿了一片。 楼梯间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士兵们在搜查完一楼之后,开始向二楼冲来。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撞门、怒骂、尖叫。 西门涉再度俯下身,一边细密地亲吻她的脖颈、锁骨,一边低声道:“时间有些仓促,可能会比上次痛,你……忍着点。” 夏浅微一怔,随即抽了一口冷气——他居然要来真的?! 门被撞开的瞬间,西门涉一鼓作气顶入最深处,夏浅微痛得撕心裂肺。这一刻她真想骂娘了,西门涉让她忍,谁他妈忍得住啊?! 床幔之内影影绰绰交缠律动的身影,以及女子近乎惨烈的呻吟,让撞门进来的两个士兵先是一怔,随即两人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这对正激烈着呢。 其中一名士兵还不甘心,打算上前掀开床幔。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一件东西被抛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滚——”床幔之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咒骂。 士兵低头一看,砸中他的是一锭官银。 他心中微微有些踌躇了,看来里面的是一个官职不低且财大气粗的人,若是贸然得罪,只怕以后难免会被逮着机会穿小鞋。 如此想着,他拾起官银,回头朝同伴挥了挥手,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搜查仍在继续,搜过了二楼,纷杂的脚步声又往三楼涌去。照例又是一轮撞门、怒骂、惊叫。 再然后,夏浅微渐渐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最初的痛感已经淡去,那天晚上肢体纠缠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重叠,夏浅微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就连方才西门涉向她承诺保住外公和染之性命的事情,也变得镜花水月了起来。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脑海中残留着一丝理智,望着床幔的顶端,迷迷糊糊地想,这样美好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西门涉真的能为她争取到近乎奢侈的幸福吗?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3话 西门洵兵败如山倒 西门洵搜遍全城,没能找到夏太后踪影,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他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大开城门,气势汹汹地往京城的方向冲去。【.. 飞*速*中*文*网】 此时的郑双一行,已经押着夏太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京城,面见了皇上。 夏太后虽已年过四十,但骨气很硬,一路上愣是没吭过一声,只要西门洵尚未失败,她就不会轻易低头认输。换句话说,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会成功。 西门深不动声色地收押了夏太后,却没有将她打入天牢,而是将她软禁在她原来居住的宫殿中。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问郑双:“你们颂王呢,怎不见他人?” 郑双低了低头:“颂王在文釜还有事情未了,让属下先行回来。” “哦?”西门深眯了眯眼:“这未了的事情,是私事,还是公事?” 郑双也是个脑子灵活的人,听皇帝话锋中含着玄机,心头一阵灵光闪过,面色沉痛地道:“我们一个兄弟在文釜牺牲了,颂王最是体恤下属,不忍将他弃尸荒野,所以……” 他本意是打算用钟加维的事情为夏浅微打掩护,但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情真意切,站在他身后的陆善斌等人念及昔日兄弟之情,都忍不住默默垂泪,看得在场众人一阵唏嘘。 西门深不好再责问,挥了挥手,喟叹一声:“退下吧。” 西门洵全面开战之后,西门涉和夏浅微便趁机出了门。 他们避开了西门洵的大军,绕行远路,日夜兼程,反而比西门洵早一日抵达了京城。 西门洵在军事上算不得什么将才,行军布阵全是靠一帮子幕僚出的主意,这幕僚一多,七嘴八舌的就容易出乱子,兵法用得毫无章法,令早早候在京城的几位将军呵欠连连——这种程度的乌合之众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要进京逼宫的。 净王乔牧巡原本还看在夏太后的面子上,拨了一支军队给西门洵。但当听说夏太后悄无声息地就被西门涉掳回了京城,立即预感到大事不妙,且不说西门洵的军事才能如何,这军队尚未出征,士气便先弱了三分,那么战争的赢面便会折损大半。 他料得果然没错,两军对峙的第三日,西门洵已经露出败相。 但奇怪的是,西门涉居然并未趁胜追击,反而像是猫逗老鼠一般,逗着西门洵玩儿。 乔牧巡仔细一想,便有些明白了,西门涉没有对西门洵穷追猛打,必定是得了西门深的旨意。而西门深作为一国之君,处理个西门洵,等于是在处理自己的家事。他走的是仁君路线,自然要将仁君的姿态做足,对自己的弟弟不能过于残暴,要循循善诱,慢慢地将西门洵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弃械投降。 想到此处,他的脊背上渗出了一身冷汗。之前他真是太小瞧这位皇帝了,以为他真如传闻中的懦弱无能,事实上他的城府比谁都深。与这样一位君主作对,无疑是自找死路。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乔牧巡给自己派出的那一支军队下了一道密令。 两日之后,乔牧巡的那支军队阵前倒戈,以勤王剿贼为名,反咬了西门洵一口。 西门洵腹背受敌,溃不成军,只能带着几十名亲信落荒而逃。 消息传到西门深耳朵里时,他正在尚书房批阅折子。 听完西门涉的汇报,他不疾不徐地放下了笔,站起身来到窗前,逗弄着鸟笼中的上下扑腾的鹦鹉,嘴角露出轻慢的笑意:“这乔牧巡看来还不算太笨,既然他给自己留了面子,朕便也给他一个台阶下。回头给他点赏赐,就说——‘勤王’有功。至于这‘剿贼’,虽然家贼也是贼,但还轮不到他来剿,这一过,朕是要记着的,就看他日后表现了。” 西门涉应下了,西门深这一招恩威并施,既是做给乔牧巡看的,也是做给另外两位勤王勤得不怎么给力的王爷看的。 西门深沉默了半晌,又缓缓开了口:“涉儿,能抓住西门洵么?” “皇兄放心,臣弟一定会抓住他的。” “大家都是亲兄弟,反目成仇后再度相见,实在令人难堪。”西门深说着,叹了口气,“抓住他之后,也不必带他来见我了,提着他的头来即可。” 西门涉身子微微一僵,过了片刻,答道:“臣弟遵旨。” 西门涉退下之后,西门深不紧不慢地批阅完剩下的奏折,然后站起身,弹了弹黄袍,缓步向后宫的方向走去。 壬圃跟在他身侧,问他是否需要乘坐步辇,却被他推拒了。 于是壬圃心下明白,皇上这去见的不是后宫佳丽,而是被囚禁的那一位太后。 自从夏太后被抓回来之后,西门深便像个不计前嫌的孝子一般,每日探望太后一次,遣退下人,关起门来陪着太后说一会话。 大家都知道,夏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只是名义上的养母。如今夏太后联合洵王爷叛变,皇上却依然日日探望,这番赤诚的孝子之心,真是感天动地。 西门深进入夏太后寝宫之后,果然遣退了下人,然后关上门,只剩下他们母子俩。 自从被抓回来之后,夏太后便每日称病不起。 西门深在太后床边坐下,和颜悦色地问道:“近来母亲身子可好?” 夏太后背对着他躺着,闭着眼睛哼都不哼一声。 西门深也不恼,自顾自地道:“儿子听说母亲这几日每日夜不能眠,不知是不是在挂心洵弟的安危?” 夏太后仍然不吭声。 “儿子说过的,每日都会将洵弟的情况如实禀报母亲。昨天朕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说到洵弟第三次攻打城门又失败了,但是朕顾念兄弟情谊,让涉儿只守不攻,给洵弟留足了颜面。只是没想到……哎!” 他重重一叹,夏太后果然动了动身子,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两只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只听西门深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洵弟手下的一个名叫王临的将军——王临您认识么,据说原本是净王乔牧巡的手下,后来被乔牧巡派去援助洵弟的将军——居然在今天凌晨发动了内乱,打着‘勤王剿贼’的名义,杀死了洵弟手下好几位将军和幕僚,害得洵弟不战而败,弃甲而逃,至今下落不明。” 夏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坐起身激动地道:“乔牧巡这个王八蛋,老娘真是看走了眼,居然相信他真心愿意帮助我的洵儿!” 西门深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微笑着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小丑。 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恭顺温和:“母亲请勿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这乔牧巡着实可恶,怎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呢?儿子已经惩戒过他了。” 夏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怒之下破了功,竟被西门深看了笑话,当即又背对着西门深躺下,恢复到原来不闻不问不答的状态。 西门深接着道:“至于洵弟,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派人将他找回来的。洵弟这几年去了封地便野惯了,自己母亲在深宫中寂寞,他也不知回来陪伴母亲。等儿子找着他之后,便将他带来见您,让他永远陪着您,可好?” 夏太后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知道西门深的这番话其实是在示威。他们母子俩大势已去,她注定了要被西门深囚禁一辈子了,以后还能活多少年,只凭西门深高兴罢了。 如果西门洵也被抓进来与她一同关着,那便是要毁了西门洵一辈子。以西门洵狂傲的性格,只怕最终的结局,便是母子二人双双被处死。 但是,她的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西门涉回到军营之后,带了一队精兵便要出发。 夏浅微见其中有“暗颂”的成员,忙追出来问道:“王爷,你要去哪里?” “皇兄令我剿杀西门洵。”西门涉短促地答了一句,随即看见夏浅微的脸色白了白。 夏浅微虽然跟着他回到了京城,但看得出来,她日日心神不宁,担惊受怕。 西门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若是在以前,我必定会带上你。但是这一次,你不方便出面,所以我就没通知你。” 他顿了顿,又宽慰道:“等这一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便去面见皇上,恳请他饶恕你们的株连之罪。” 夏浅微知道他依然挂心自己,心里颇为感动,柔声叮嘱道:“路上小心。” 西门涉点了点头。 一旁有两个“暗颂”的成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低声笑道:“这是我的错觉么,感觉染之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另一个道:“染之这名字岂是你叫的?小心王爷割了你舌头。” 西门涉一记眼风飘了过去:“我不介意一次割一双。” 两人立即闭口噤声,面容肃敛,目不斜视。 夏浅微一路送出军营,目送西门涉等人策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苏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躬了躬身,面色淡然而疏离:“现在您可以跟我进宫一趟了吗,王妃?” 夏浅微收回目光,转过身看着苏匿:“你这样做,会伤了王爷的心的,你舍得么?” 苏匿面色不变:“不劳王妃费心。”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4话 被打入天牢的王妃 西门涉离开京城不久,夏浅微便跟着苏匿进了宫。【.. 飞 速 中 文 网】 见到西门深的时候,夏浅微行了拜见大礼。 西门深沉着一张脸,面上不带一丝笑意,冷冷看了她片刻,也不让起身,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四年前便扮作男儿身参了军?” “是。”夏浅微早就料到皇帝背着西门涉召见她,肯定不会存什么好心。 刚开始还有些惶恐,如今见了驾,反倒镇定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人头落地。 一旦想穿了这些,她也便没什么好怕的了,皇帝问什么,她便照实答。 西门深又问:“你参军的事情,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外公刚开始不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等我参了军,他才知道,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除了你外公呢?” “还有弟弟。我和弟弟从小是被外公抚养长大的。” 西门深明显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除了你外公和弟弟呢?别的人还有没有知道的?比如你父亲?” “我爹他……应该不知道。” “这么大件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我和弟弟从小跟着外公生活在马道村,我爹对我们不甚关心,直到太后……姑母打算给我赐婚了,我爹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 西门深沉默了一下,接着又问:“那么你姑母知道你参军的事么?” “刚开始应该是不知道的,后来为了赐婚的事情,似乎暗中派人调查我,再后来也便知道了。至于知道得究竟有多详细,我不太清楚。” 皇上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既然你姑母知道了,那么你爹应该也知道了。” 夏浅微保持沉默,既然皇帝一定要把他父亲拖下水,她也实在无话可说,谁让父亲总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夏太后指哪打哪呢,如今遭了难被捆绑株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西门深又问道:“你当初参军,可是有意接近颂王?” 夏浅微大着胆子直视西门深:“我那时只听过颂王威名,尚未见过颂王真貌,何来‘有意接近’之说?” “既然不是有意接近,为什么刚入伍没多久,便被颂王选中并纳入‘暗颂’了?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一点。” 夏浅微笑了:“我运气好不好不知道,不过要说为何一入伍就能接近颂王,这还得问问苏将军,当初不是苏将军硬将我从百夫长那里讨了去的么?” 一旁的苏匿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确实是属下疏忽。” 西门深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环,原本想拿捏夏浅微的把柄,反倒踩着了自己的脚,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他想了想,便将这事暂且揭了过去,又道:“后来夏太后为你和颂王赐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夏浅微深吸一口气,面色坦然地道:“这件事上,姑母曾事先问过我的意见,虽说如今回想起来,不论我答不答应,最终要被赐婚给颂王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但当时的确是我自己答应了的。” 西门深眯起了眼睛,仿佛终于听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话题:“夏太后在为你赐婚的时候,可是交代过你什么?比如说,叮嘱你耍些手段迷惑颂王,然后将他拉拢到你们夏家来?” 夏浅微摇了摇头:“姑母没有说这些,只问我愿不愿意嫁给颂王。” “她这么问,你就答应了?”西门深显然不信。 “我答应,是因为我心里喜欢颂王。我在颂王身边跟了四年,偷偷喜欢了他四年,突然有一日,别人告诉我说,我可以嫁给颂王,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便张口咬了上去。我没有料到这块馅饼是个陷阱,吃下去会害人害己。” 这番话说得万分直白,简直就是夏浅微目前心情的真实写照,即便是西门深和苏匿,听了也是一怔。 过了半晌,西门深才幽幽道:“如此说来,你是后悔爱上他了?” “我从不曾后悔爱上他,如果命运让我有机会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迷恋上颂王。只不过,我不会再答应嫁给他,我会告诉他事实,让他远离陷阱。” 这番剖白,听得苏匿在一旁都有些唏嘘了。 西门深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转了话题:“这一次朕召见你,不是为你脱罪,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西门涉爱上的女人,究竟是何等模样。且不论你违反军纪,女扮男装蒙混入伍,单是夏家支持夏太后母子谋反一罪,你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了。我趁着西门涉离京的时候召见你,是为了给西门涉留些颜面……” 他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向一个阶下囚解释,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于是疲倦地挥了挥手:“你去天牢里呆着,等候发落吧。” 夏浅微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又向西门深拜了拜,退了下去。 西门涉率领一队精骑,追击一日一夜,终于在文釜城外将西门洵等人捕获。 西门洵的随从眼见奔逃无路,便想着弃械投降,却仍被一一斩于马下。西门洵知道,这一次,西门涉是不打算活着带他回去了。 既知偷生无望,西门洵反而不跑了,一剑斩杀了自己的坐骑,然后拿剑横在自己颈项间,迎视着西门涉的目光:“二哥,你要杀我容易,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西门涉料想他此刻也耍不出什么诡诈,施施然从马上跃下,淡淡看着他:“你说。” “我知道你和大哥自小就恨我,在我还未懂事之前,大哥就曾经偷偷害过我。” 西门涉怒道:“你别血口喷人!” 西门洵冷笑:“死到临头了,我对着你诬蔑大哥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告诉你,大哥他外表仁义道德,骨子里薄情寡恩,现在他借你之手除去了我,日后他也会借别人之手除去你,直到把自家兄弟都除个干净,他才能高枕无忧。” “满口胡言!”西门涉怒极,拔剑刺向西门洵。西门洵不闪不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西门涉。 剑锋在距离他喉间一寸的地方生生止住。 这一瞬间,西门涉突然有些恍惚。记得西门洵尚未记事的时候,非常喜欢黏人,尤其喜欢黏着他,总是穿着裤衩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地唤他“二哥”。 那个时候西门涉的母后已薨,先帝将他与西门深兄弟俩托于夏贵妃照料,西门深表面对夏贵妃十分恭顺,暗地却不时地提醒西门涉,要小心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搞不好母后就是被她害死的。 一年之后,夏贵妃被册立为后,更是坐实了西门深的猜想。兄弟二人越发痛恨夏皇后,顺带着连年幼无知的弟弟西门洵也恨上了,西门洵想跟他们玩耍,他们便千方百计避着他。 初时西门洵尚不知趣,两位哥哥躲到哪里,他便追到哪里,还以此为乐。但在某日午后,西门涉看见宫人从水池中将溺水的西门洵捞上来,夏皇后哭得快要晕厥,先帝脸色阴沉,却查不出凶手,他跟着西门深垂手站在一旁,惶恐得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那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西门涉明显地感觉到,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唤着“二哥”的小屁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每每见面,便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西门深,眼中带着薄薄恨意的西门洵。 那个时候,他并未将这一变化留在心上,只是奇怪西门洵溺了一次水,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才回味出那次溺水事件背后的猫腻。 西门洵见他沉默不语,神色凄楚地道:“我母后固然野心勃勃,但大哥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他们二人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究竟谁欠谁更多一些,还未可知。自父皇驾崩之后,衡黎便成了大哥的囊中之物,母后夜夜自梦中惊醒,生怕大哥有一日会将我们母子俩绞死。 “我相信母后的惶恐并非空穴来风,大哥隐忍了这么多年,终有一日会将自己的眼中钉连根拔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搏他一搏。如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二哥要取我项上头颅,我也无话可说。 “其实我并不羡慕大哥的位置,他坐着那个王位,终有一日会坐成孤家寡人。我唯一羡慕的是,他始终有二哥忠心辅佐,愿意拿性命为他稳固江山。而我只有一个母后,如今母后还被囚于深宫,生死未卜。” 西门涉听他叨叨絮絮说了半晌,脑中突然闪过夏浅微的影子,不由分了分神。 就在此时,西门洵突然面西而立,大吼一声:“母后,不肖子洵儿先您一步去了!”说完,拿剑往脖子上一抹,猝然倒下。 西门涉伸手虚挽了一下,却不知自己究竟要挽留什么。望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西门洵,他内心戚戚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西门洵说大哥薄情寡恩,其实也未必就是完全诬蔑。年少的那些往事,西门涉忘了大半,也不愿意再去细细回想,而后他远离宫廷,去了沙场,对于西门深与夏太后之间的明争暗斗,正如西门洵所说,究竟谁欠了谁更多一些,恐怕是就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了。 有些事情他知道一些,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他可以想明白,却不愿去深究。如今这些纷杂的思绪却一股脑儿全部涌了回来,逼得他近乎窒息。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5话 寡恩薄情的君王 西门涉快马加鞭回到京城,没有去军营,而是直接进宫面见西门深。【.. 网】 他隐约升起一丝不安,却又不知不安的源头,只想着尽快去跟皇兄交了差,好回军营去见夏浅微。是的,只有亲眼见到夏浅微,将她抱在怀里,他才能感到心里踏实一些。 西门深似乎心情不错,赞赏了他一番,然后命壬圃从西门涉手中接过布包。 壬圃并未用手去接,而是托着一个盘子,直接将布包端了过来。他虽面上没有表情,但双手却在微微发颤。这盘里托的,毕竟是洵王爷的首级。 兄弟二人交谈了几句,大多是西门深问一句,西门涉答一句。然后西门深停了下来,略有深意地注视着他:“涉儿,你有心事?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西门涉察觉自己失态,忙收拾好情绪,掩饰道:“没什么,也许是长途奔波,有些劳累,精神力无法集中。” 西门深体恤地笑了笑,摆手道:“那就先回去休息吧。” 西门涉谢了恩,站起身,踌躇了一下,道:“皇兄,有个人……我想带来给您见一见。” “哦?”西门深露出十分感兴趣的表情:“涉儿想举荐他入仕,还是入伍呢?” 西门涉怔了一下,道:“此人并非男子……” “那便是遇着红颜知己,想纳她为妾了?” “不是……” “朕懂的,”西门深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安抚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人,何愁纳不进来?你若是担心你府上的那个夏家大小姐不答应,那就更不是问题了,夏氏一族协同夏太后作乱,论罪当诛,你的那位王妃——改日朕下一道旨意,将她连同她的族人,一并斩了便是。” 西门涉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刚要开口求情,又被西门深打断:“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看你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他说着,自己先站了起来,摆明了是在下逐客令了。 西门涉无奈,只得躬身退了出来。 他一边向宫外走去,一边寻思着,自己方才也有些冒进了,等带了夏浅微一起来见皇兄,将事情经过解释清楚,也许皇兄便能赦免了她的罪。 出了宫门之后,看见苏匿正牵着马在门外等候。 他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匿笑了笑:“我听回到军营里的人说,王爷直接进了宫,所以便来此等候。” “真是难得,凡事能懒则懒的苏将军,居然主动跑来为我等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一边调侃着,一边从苏匿手中接过马鞭与缰绳。 苏匿又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西门涉觉得苏匿今天性子安静温顺得有些过分,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啊?” 苏匿不答反问:“王爷现在要回军营么?” “自然是要回军营的。”西门涉脑海中又闪过了夏浅微的身影,“我不在的这几日,染之……她还好吧?” 苏匿出乎意料地沉默。 西门涉感到有些不对劲,蹙眉回头看他:“怎么了?” 苏匿仍是沉默。 他向前走了两步,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染之出事了?” 苏匿深吸一口气,道:“染之此刻不在军营里。” “那她在哪里?” “天牢。” 西门涉脑袋“轰”得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空白。 他身子晃了晃,追问道:“怎么回事?她是被皇兄押入天牢的?可是皇兄是怎么知道的?” 苏匿缓缓抬眸看他:“是我向皇上禀报了一切。” 西门涉呼吸一滞,定定看着苏匿,仿佛听到了普天之下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片刻之后,他声音沙哑地道:“苏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苏匿神色平静地迎视西门涉,“从一开始,我就是皇上安插在王爷身边的一双眼睛。” 西门涉的脑袋又放空了一次,有些结巴地道:“那……那一次,在拢庭县……” “我知道拢庭县太爷喜好男风,便主动色诱了他,趁着王爷途径拢庭县,事先设下抢亲之局,引王爷上钩。” “……”西门涉望着苏匿,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他抬起胳膊,挥起鞭子狠狠抽了下去,苏匿不闪不避,白净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西门涉怒火难息,不想再多看苏匿一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苏匿静静站在原地,神色淡漠地望着西门涉的远去的背影,脸上的伤痕泛起灼热的疼痛,他却恍若未觉。 西门深遣退了西门涉之后,便当着壬圃的面,打开布包,饶有兴致地欣赏西门洵的头颅。 西门洵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壬圃微微撇过脸去,不敢直视。 西门深将那头颅打量了半晌,渐渐蹙起了眉:“涉儿说,西门洵是自刎而死的,我初时还有些不信,不过现在不得不信了,这西门洵的死状也太过安详了吧?” 壬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却又不敢抬袖去擦。他心中有些忐忑,伺候了西门深这么久,却怎么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此时苏匿在门外求见,适时地为壬圃解了围。 西门深瞟了苏匿一眼,目光在他脸颊的血痕上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你脸上抽鞭子?” 苏匿垂着双眸道:“颂王知道了。” “是你主动招的吧,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 苏匿沉默不语。 “不过涉儿这一鞭子可抽得真狠,怎么就舍得往你这么漂亮的脸上抽呢?”西门深说着,走到苏匿面前,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伤口,却被苏匿蹙眉避过了。 西门深盯着他,眸色渐深:“苏匿,其实你心里特别恨朕吧?” “属下不敢。” “只是不敢,不是不恨。”西门深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朕知道,你跟了西门涉这么多年,对他可比对朕亲近多了。若不是朕将你姐姐留在深宫,你可能早就倒戈了。” 苏匿垂着头,不承认,也不反驳。 西门深继续道:“但是苏匿,你要想清楚,朕之所以将你安插在涉儿身边,也是为了涉儿着想。涉儿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义,但是身在皇家,情义二字最是要命。就好比这一次夏浅微的事情,若不是你提前禀报了朕,只怕他还会继续犯糊涂。” 他看了一眼依然保持沉默的苏匿,叹了口气:“既然你在涉儿身边呆不下去了,那就回来吧,你好歹是朕的小舅子,你姐姐一再嘱咐朕,要替你好好寻个出路,朕这两日也正想在京中物色个肥缺给你,等有消息了,朕会通知你的,你且退下吧。” “谢皇上。”苏匿脸上不见一丝喜色,躬了躬身,退了。 西门深回身坐在龙椅上,望着西门洵的头颅发呆,目光却穿过那头颅,不知落在了何处,眉宇间有深深的疲倦。 西门洵已死,夏太后被软禁,夏氏一族悉数被抓获,他们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这颗钉在他心中的长钉,终于可以连根拔除了。 但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愉悦,仿佛打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终于战胜了对方,却发现自己也已经精疲力尽。 他隐约觉得内心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成,却实在想不起来,这让他十分焦躁。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想找些事情做,好填补内心的空白,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到那颗头颅上。然后他释然地勾了勾嘴角,他暂时又找到事情可以做了。 他站起身,重新用油布将西门洵的头颅包好,然后向壬圃招了招手:“带上这东西,随朕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壬圃浑身一颤,望着西门深的目光又加深了一分恐惧。他以前觉得西门深仁孝,但仁孝之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么? 西门深来到太后寝宫门外,照例将所有下人遣退,然后从壬圃手中接过托盘,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夏太后依然背对着西门深躺着,不给他一个正脸。 “母后,听说您这两日胃口不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儿子十分担心,正寻思着请太医过来看看,涉儿便带回了洵弟的消息,儿子想着母亲必然思念洵弟心切,便急急来向母后报喜了。” 夏太后身子动了动,转过头来看了西门深一眼,对他的“报喜”之说深表怀疑。 西门深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朝夏太后笑了笑:“母后猜猜这是什么。” 夏太后疑惑地看了看托盘上的布包,不知西门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方才西门深提到了洵儿,她猜测这托盘中的东西势必与西门洵有关。 她内心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被好奇心征服了,缓缓坐起身,走到茶几旁,细细看了那布包半晌,心中莫名有些惴惴,问道:“这是什么?” “母亲不妨自己打开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西门深笑容和煦,仿佛天底下最完美的孝子。 夏太后经不住诱惑,缓缓向布包伸出手去。 片刻之后,恭候在外的宫人们听见寝宫内传来太后歇斯底里而绵延不绝的尖叫声。 夏太后因不堪丧子之痛而几近癫狂的流言不胫而走。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6话 圣洁无垢的爱情 夏浅微被关入天牢之后,狱卒并未亏待于她,既没有给她上镣铐,也没有克扣她的饭菜,木板床上还铺了厚厚的垫子,免得她夜晚睡觉被冻着。【.. 飞*速*中*文*网】 夏浅微心里清楚,这绝对不是西门深的嘱咐,十有**是苏匿给狱卒暗地里使了银子。 四年的军旅生涯,她与苏匿相处的时间也不短,苏匿虽然有的时候言行有些跳脱,但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不知什么缘由,让他不得不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牢门“喀嚓”一声打开,走进来两名狱卒。其中一人将饭菜端到她面前。 夏浅微看了一眼菜色,不由抬头问道:“这一次的菜色似乎格外丰富?” “给你准备了,就尽情享受吧,有了这顿,还未必能有下顿。”那人语气有些冷淡。 夏浅微心思一动,问道:“我爹他们……是不是也被关入了天牢?” “谋逆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你们夏氏一族恐怕是要被灭门了。你曾经贵为王妃,所以皇上特许将你单独关押,免受刑罚之苦,其他人都是集体被关押的,待遇也没有你这么好,你知足吧。” 夏浅微有些纳闷,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狱卒便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虽说语气不是很好,但是说出来的话,一半是在告诉她未来的形势,一半竟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她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狱卒却不再看夏浅微,只是对身后的同伴道:“我出去偷偷喝几口酒,你在这里守着,等她吃完了,把碗筷端出来。 那同伴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浅微看着丰富的菜色,却毫无食欲,筷子执起又放下,神思渐渐飘远。 被留下的那名狱卒走到夏浅微身边,蹲下身来,捧起饭碗,用勺子舀了一口饭,递到夏浅微唇边。 夏浅微一怔,疑惑地看向对方。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被帽檐遮住的半张脸,静静与她对视,眸光幽暗,带着歉意、怜惜与悲伤。 “王爷……”夏浅微的眼泪哗啦一下淌了下来。 她料想西门涉回来知道真相之后,势必会闯入天牢见她,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西门涉会用这样悄无声息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西门涉没有说话,只是执拗地将勺子递到夏浅微嘴边,夏浅微无奈,只得张口。 西门涉默默地喂着她吃了几口,才开口道:“染之,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光明正大地带出去。” 夏浅微早已看淡了生死,也不指望西门深还能给她留一条活路。但是当着西门涉的面,不忍驳了他的心意,也不忍令他绝望,只得配合地点了点头。 西门涉生怕她在狱中自寻短见,此刻见她肯点头,便安下心来,握了握她的手:“我马上进宫去见皇兄,你一定要等我。” 夏浅微又默默点了点头,目光流连在西门涉的脸上,这个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她都要好好记在心里,即便日后下了黄泉地狱,若能时时想念,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夏太后自从被西门洵的头颅刺激之后,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会盯着别人的脑袋看,看着看着就开始歇斯底里大叫,一直叫到声带破裂,发出“嗬嗬”的沙哑声。 御医为夏太后诊断之后,认为她患上了癫痫,若无法及时缓解情绪上的压力,极有可能迅速恶化。 西门深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御医的诊断结果,问道:“如果恶化之后,会怎么样?” 御医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道:“也许会转化为攻击性癫狂症。” 西门深笑了起来:“那就给伺候她的宫人们一人配发一套军用头盔和铠甲,免得被她撕咬或者抓伤了。” 御医心中一寒,听西门深这意思,似乎对于夏太后患上癫痫一事感到幸灾乐祸,根本不打算为夏太后治疗。 西门深似乎看出了御医脸上的不认同,他缓缓走到御医面前,声音低缓地问道:“张御医,你还记得……当初孙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张御医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微臣没能及时医治孙皇后,罪该万死!” 西门深也不让他起身,而是蹲下身去,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个时候,下黑手的人应该就是夏贵妃吧?只不过当时夏贵妃得宠,外戚势力强大,你们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说出来,对不对?” 张御医吓得瑟瑟发抖,口不能言。 西门深继续道:“当时最早发现母后遗体的人,是朕。夏贵妃甚至指使人诬蔑朕是杀母凶手,若不是朕的奶娘拼死力保,朕连怎么枉死都不知道。事后先帝非但没有为母后讨回公道,反而让我们兄弟二人认贼为母……你能想象,朕有多恨她么?” 张御医抖得越来越厉害,不住地磕头称是。 西门深满意地笑了:“所以,要报复一个人,不是让她痛快地死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让她这位曾经的一国之母,沦落为衡黎最大的笑话。” 他见张御医吓得面色苍白、魂不附体,于是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放心,朕不会杀了你的。你只要每隔一段时间,给她诊断一下,不要让她康复,也不要让她死去,否则就不好玩了,你明白了么?” 张御医颤颤巍巍地退下之后,壬圃前来通报:“皇上,颂王在外求见。” 西门深抿了抿唇:“他总归还是来了,朕可是等他很久了。” 西门涉一踏进门来,便撩起袍子给西门深下跪磕头。 西门深故作惊讶:“涉儿,你这是做什么?” “臣弟恳请皇兄饶夏浅微不死。”西门涉匍匐在地,行罪臣之礼。 西门深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声音渐冷:“涉儿,你怎么还在犯糊涂呢?” “夏浅微在西门洵反叛一事上并无太大过错,他事前曾向臣弟示警,是臣弟疏忽大意,才让西门洵占了先机。而后西门洵叛乱,夏浅微不惜与夏太后翻脸,极力协助臣弟,即便有过,也早已将功抵过了,恳请皇兄饶她一命!” 西门深沉默良久,缓缓俯下身来,与西门涉平视:“涉儿,你知道什么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 他未等西门涉答话,又道:“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我们的母后被人陷害丧命,父皇强迫我俩认夏贵妃做母亲,我时常对你说的话是什么?”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个字,是‘忍’;第二个字,是‘等’。夏太后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失败,是因为她轻敌大意,没有趁着我们年幼的时候,下狠手将我们除去。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长出了丰满的羽翼,再不是任人宰割的孩子了。” 西门涉迷惘地望着自己的兄长,不明白夏浅微的事情,为何又会扯到他们的童年。 西门深慈爱地拍了拍西门涉的头顶:“涉儿,人是有智慧的生物,并且会本能地用这样的智慧来保护自己。当年我们才多大,已经学会记住仇恨,伺机报复,更何况是已经成年的夏浅微?” 西门涉终于回过味来,忙辩解道:“皇兄,夏浅微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夏太后谋反……” “你还是太过天真善良了。”西门深啧啧摇头,“我说过了,人是有智慧的,会本能地趋利避害。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西门洵那蠢货想要篡位,简直是天方夜谭,夏浅微她会看不透?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向你示好,如果西门洵谋反失败,她便能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这点小心思,你都想不明白?” 他顿了顿,又道:“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夏太后母子谋反,势必要株连夏氏一族,我如果独独放过夏浅微,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叔伯、堂兄弟全部被斩,而不会生起一丝报复之心?” 西门涉脸色变了变,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内心挣扎了半晌,咬牙道:“如果她心里有恨,臣弟会耐心守着她,开解她,安抚她,用时间消弭她心底的仇恨。” “难道你能守着她一辈子?” “能。”西门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臣弟这辈子只爱她一人,只看着她一人,愿与她执手相伴,白首偕老。” 西门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将保家卫国视为生命第一要务的弟弟,居然甘愿为了一个女子而牵绊住自己的脚步?这让他心里万分不是滋味,他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想狠狠揉碎西门涉那自认为圣洁无垢的爱情。 “朕可以相信你的话,”西门深压低了声音道,“但是朕不相信夏浅微,除非——” “除非什么?”西门涉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忙抬头望着西门深。 “除非你现在就证明给我看,她对你的爱情,可以胜过她对任何一个亲人的牵绊。”西门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不是把她弟弟藏起来了么,只要她能供出她弟弟的藏身之处,朕便饶她不死。” 西门涉呼吸一滞,全身僵硬了下来。 西门深轻轻拍了拍他苍白的面颊:“涉儿,朕是为了你好。夏浅微将她的弟弟藏了起来,以为能躲过朕的眼睛,但是你应该清楚朕的手段,朕有的是耐心,只要是朕想要找到的人,即便是掘地三尺,也必定会将他找出来。 “朕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如果她能主动招供她弟弟的下落,也许我能看在你的面上,将她弟弟流放为奴,如果是朕自己找到,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7话 令人心寒的手足之情 时至半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飞 速 中 文 网】 太监总管端着夜宵走了进来,对仍在批阅奏折的西门深道:“皇上,夜深了,吃点东西解解乏吧?” 西门深“嗯”了一声,一边接过碗筷,一边还视线不离奏折。 太监总管壬圃默默退到一旁,安静地打量着西门深。其实从君王的角度来看,西门深不沉溺酒色,不昏庸残暴,每日勤勉执政,每夜批阅奏折至深夜,政务繁忙的时候,他甚至连续几夜直接在尚书房过夜,这样的君王,绝对是标准的好皇帝。但是…… “壬圃,”西门深头也不抬地道:“你打量朕也打量很久了,有话就说吧。” 壬圃连忙跪下道:“奴才无意冒犯皇上,奴才只是想说——皇上,外面下雨了。” “朕不是聋子,朕听得见。” “可是……颂王还在外头跪着呢。”壬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西门深笔尖一顿,继而一脸淡然地道:“朕又没让他跪,是他自己要跪的。既然他愿意跪,那就让他跪着吧。” 壬圃不忍道:“可是……听这雨声是越来越大了,只怕颂王的身体……”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若是身体撑不住,自然会回去的。你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既然皇帝如此说,壬圃也不好再多嘴,于是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雨声果然越来越大了,天空中甚至打起了闪电,雷鸣一声催着一声,听起来格外惊心。 壬圃虽然口上不能说,却还是忍不住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希望西门涉已经离开。 西门深终于批阅完所有的奏折,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故作无意地踱至床边,撩起窗帘瞥了一眼——那个身影仍直挺挺地跪在门外。 他蹙了蹙眉,心里突然涌过一阵烦闷与焦躁。 壬圃趁机上前请示:“皇上,要回寝宫休息么?” “不回了,今晚就在这里睡!”西门深挥了挥手,大踏步向里屋走去。 壬圃默默叹了口气,这皇帝不是真想睡在尚书房,而是不想出去与颂王碰面吧。 这兄弟俩的拧乎劲,让旁人看了也不得安生。 雨下了一整夜,西门涉便在门外跪了一整夜,但是西门深始终没有出来见他,也始终不肯妥协一步。 第二日凌晨,壬圃推门出去,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西门涉,不由重重叹了口气:“王爷,您这又是何苦?皇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认定了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更改,您这不是……逼着他跟您翻脸么?” 西门涉沉默半晌,才低低苦笑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壬圃见他终于松动,忙俯身去扶他。 西门涉在雨地里跪了一夜,双腿早已麻木,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缓缓提起眼眸,定定望了窗台片刻,双瞳寂静如灰。 在窗台之内,西门深也是一夜未眠,此刻正负手立在窗帘之后,透过缝隙望着西门涉,神情疲惫。 然后,他目送着西门涉缓缓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顿地渐渐走远。 那一瞬间,西门深突然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一次,他将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站在窗边,神色木然地望着窗外。 西门涉走出宫门的时候,正与苏匿擦肩而过。 苏匿驻足回头看着西门涉的背影,而西门涉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苏匿。 苏匿看了他半晌,张了张口,始终没能叫出声。最后,他还是回身进了宫。 因为姐姐被晋升为婕妤的关系,西门深恩准他进宫探望自己的姐姐。来得有些早,时间很充裕,所以苏匿放慢了脚步,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 但是思绪渐渐又飘回到西门涉的身上,刚才看见西门涉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有些在意,细细想来,似乎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模样看起来很狼狈。 此时两个小太监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道:“听说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颂王便在尚书房门外跪了一整夜,皇上愣是不肯出来见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个不以为然地道:“据说颂王是为了给谁求情,皇上不许,他就跟皇上耗。亏得皇上是个好脾气的,没有跟他发作。到了今天早晨,颂王也便知趣地退了。” 苏匿凝神听了这番话,便猜到了七八分,渐渐变了脸色,转身便往宫门外跑去。 天牢的狱卒没有想到西门涉会这么早来,且见他神色有异,生怕他劫狱,怯怯地拦了他道:“王爷,您这是……” “本王奉皇上旨意而来,你们退下。” 几个狱卒互相看了一眼,虽不知西门涉所言是否属实,如果西门涉真打算劫狱,凭他们几个人的武功,只怕拦也拦不住。 双方僵持了片刻,几个狱卒只得默默退开了。 夏浅微尚在浅寐,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立即惊醒过来。 当她发现进来的竟是西门涉,不由怔了一下,随即坐起了身子。 西门涉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身来,双手捧起她略显苍白的脸,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西门涉的唇冰凉如水,让夏浅微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心里有些困惑,但是什么也没问,显得异常乖顺。 “染之,染之……”西门涉定定望着夏浅微,一边用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一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虽然知道她的本名叫夏浅微,但是唤了四年的名字,不是说改便能改的,就像自己已经投注了生命般凝重的爱情,不是说拔便能轻易拔出来的。 过了良久,西门涉缓缓收回了手,低声道:“染之,如果我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让你供出你弟弟的藏身之处,你会不会恨我?” 夏浅微蓦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西门涉:“王爷,你说什么?” “皇上已经知道你把你弟弟藏起来了,如果你不说,皇上终有一天也会找到,倒不如你主动说出来,皇上答应留他一命,将他流放为奴……” “啪——!”夏浅微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西门涉被打得撇过脸去,脸颊上隐约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夏浅微气得浑身发抖:“皇帝一定要我们姐弟二人的性命,那便让他拿去好了。如果苟活在这世上的代价是沦为奴隶,那还不如保持尊严地死去。” 西门涉抓着她的手道:“染之,只要我西门涉还在人世,便会拼尽全力护住他的,你信我!” 夏浅微将手抽了出来:“别说我不同意,我弟弟也不会同意的。” 西门涉的目光黯了几分,声音低哑地道:“染之,别逼我对你用刑。” 夏浅微怔怔看了他半晌,突然露出惨淡的笑容:“王爷想如何用刑?剥皮,插针,还是梳洗?” “我不会让你受皮肉之苦。”西门涉顿了顿,对身后的狱卒道:“将她绑起来。” 那些狱卒俱是一怔,前一刻两人还耳鬓缠绵,后一刻居然就开始用刑逼供了?其中两人反应较快,立即上前按住了夏浅微,往她手脚上捆镣铐。 夏浅微也不挣扎,只是瞪着西门涉,紧紧抿住双唇,一副“死也不说”的架势。但是当她看见西门涉亮出手中的**针时,脸色突然就变了。 看着西门涉手持**针一步步靠近,夏浅微慌了手脚,声音发颤地道:“西门涉,你不要做得太绝!” 西门涉双唇抿成了一线,一手轻轻托起夏浅微的下颚,一手已经探至她的后颈。夏浅微只觉后颈传来一阵刺痛,便知那针已经刺了进去,顿时心下一片冰凉。 夏浅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眼神涣散了一瞬,但随即又努力恢复了焦距,狠狠瞪着西门涉。 她的眼瞳中,已经染上了迷蒙的恨意。 西门涉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她用目光一道道凌迟着,痛不欲生。他咬紧牙关,将**针扎到了底,然后轻轻拔了出来,强迫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道:“染之,告诉我,你弟弟现在何处?” 夏浅微紧闭双唇,沉默地看着他。**针的药效渐渐开始发挥作用,她的瞳孔焦点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看得出她正在努力维持自己的意志力,坚持不懈地与**药作斗争。 苏匿急匆匆冲了进来,一看这场面,便知道自己来晚了。他不顾狱卒阻拦,奔到夏浅微身边,解开她手腕上的镣铐。 夏浅微失去了双臂的支撑力,身子便渐渐瘫软了下去,西门涉一把捞住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苏匿不可思议地转头看西门涉:“王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西门涉恍若未闻,只是一心一意抱着夏浅微,在她耳边追问:“染之,告诉我,你弟弟在哪里。” 夏浅微泪水涟涟,瞳孔焦点散了又散,终于没能再聚起来,但是她依然紧紧咬住下唇,死活不肯松口。 西门涉一手探入怀中,取出第二支**针,出其不意地扎了下去,看得苏匿倒抽一口冷气。 他突然想起四年前,夏浅微承受了两支**针,差点发生意外的事情,不由一阵紧张,大声道:“王爷,你清醒一点,你不能……”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西门涉横掼一手,推到了一旁。 西门涉一手托着夏浅微的后颅,用额头轻轻抵在夏浅微的额头上,颤声道:“染之,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立即停止用针,不再让你受这样的痛苦。” 然而不管西门涉如何哀求,夏浅微仍是不肯开口,她的意识已经变得一片混沌,双手却不知何时紧紧揪住了西门涉的衣袖,力气大得像要将他的袖子撕碎。 西门涉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滴落下来,砸在她的脸颊上,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湿成了一片。 他颤抖着手指再度取出第三支**针,苏匿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一叠声地求他:“王爷,够了,再扎下去,染之会死的,会死的!” 西门涉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渐渐收住了眼泪,面色变得沉静而可怕。他一掌将苏匿震开,然后朝夏浅微后颈扎下了第三针。 夏浅微的目光逐渐变得空茫,紧揪着他衣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力道,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化风而去。 西门涉将染之轻轻拢在怀中,轻声呢喃:“染之,我会妥善安置你弟弟,不会让他沦为奴隶,你信我。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们永远不分开。” 夏浅微咬住下唇的贝齿终于松了一松,梦呓般喃喃道:“净……城……” 然后她的手垂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8话 世上难有两全之事 “哦,夏浅微供出了她弟弟的藏身之处?” 西门深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站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练习书法。【 飞 速 中 文 网】 苏匿躬身道:“是。颂王对夏浅微用了刑,夏浅微支持不住,便招了。” 西门深满意地笑了起来,侧头对一旁的壬圃道:“你看,涉儿这不就问出来了么,早知道如此容易,他何必在尚书房外跪一整夜呢。” 壬圃讪讪赔笑,不敢言语。 西门深问道:“那她弟弟藏在何处?” 苏匿道:“颂王没说。” “嗯?”西门深笔尖一顿,抬头看了苏匿一眼。 苏匿低着头继续道:“颂王说,除非皇上下诏,承诺绝不伤害夏染之性命,他才会说。” 西门深眯起了眼睛:“他敢威胁朕?他现在何处,让他亲自来见朕!” 苏匿犹豫了一下:“颂王此刻还在天牢中。” “他还呆在天牢中做什么,让他过来!” “这……”苏匿为难地抬起头,“这恐怕有些难度。皇上若要见他,也许只能亲自前往了……” 西门深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将毛笔甩了出去。 壬圃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西门深冷笑道:“好,朕就亲自走一趟。朕倒要看看,他想跟朕玩什么把戏!” 天牢中。 西门深进入天牢时,看见狱卒们在夏浅微的牢房外跪了一地。 他正疑惑间,狱卒们看见皇上进来,忙大呼:“恭迎皇上!”他们是真的在恭迎,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发自内心的喜悦。 西门深走到夏浅微所在的牢房门口,看见西门涉半跪在地上,抱着不省人事的夏浅微,一手按住她的脉搏,一手拿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吓了一跳,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一名狱卒战战兢兢地道:“颂王为了逼夏浅微供出她弟弟的下落,对夏浅微用了……用了**针,夏浅微死活不松口,颂王便连续用了三针……” 西门深暗暗心惊,**针这东西,他也略有耳闻,据说普通囚犯,只要一针下去,便什么都招了。能用上两针的人少之又少,这三针下去,只怕是…… 他再度看向西门涉,问道:“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那狱卒道:“夏浅微昏迷之后,脉搏渐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颂王说,夏浅微若死,他也不想独活了,便下去给夏浅微赔罪。他怕自己万一走得慢了,黄泉路上追不上夏浅微,所以……他打算等夏浅微脉搏一停,他便……” “混账!”西门深勃然大怒,指着西门涉对身边的人道:“你们还不赶快去把他拉出来,竟由得他如此胡闹?!” 一众狱卒不由满面冷汗:“回禀皇上,属下也曾劝阻过颂王,但是……属下不是颂王的对手啊,更何况那刀子就指着颂王心口呢,属下也怕伤了颂王……” 西门深扫了他们一眼,这才发现,有几名狱卒身上负了伤,想是在劝阻的过程中,反而被西门涉所伤。 他原以为西门涉只是做做样子威胁他,如今看来,竟不是在做戏。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道:“涉儿,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西门涉动也不动,声音沙哑地道:“夏浅微若死,臣也不想再独活。只求皇上下诏,赦免夏染之死罪,即便流放为奴,也保他不受欺凌。” 西门涉不再称他为“皇兄”,也不再自称“臣弟”,两人之间再没有兄弟情谊,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君臣之礼。 西门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幼年的西门涉步履蹒跚地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唤他“哥哥”。 西门涉自小敬畏父皇,母后又早逝,他对谁都不亲,唯独亲近自己的兄长,也只信赖兄长。 第一次穿上戎装的时候,少年西门涉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辈子保护哥哥”。 没想到时至今日,兄弟之情日渐淡薄,西门涉背对着他,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只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铁了心要与她共赴黄泉。 西门深盯着西门涉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却久久不开口说一句话。 所有下人匐了一地,将头磕在地面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苏匿壮着胆子请示道:“皇上,要不要臣去请御医为夏浅微看诊?若夏浅微还有救,也许颂王便不会这样钻牛角尖了。” 西门深便顺着台阶下:“找个经验丰富的御医来。若颂王有个三长两短,朕唯你们是问!”他说完,拂袖而去。 他这一句话,等于是免了夏浅微的死罪,而夏染之的藏身之处,他没有再提,也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这一让步,对于西门深来说,已属不易。 苏匿等人大松一口气,伏地连声高呼:“谢主隆恩!” 经过御医的极力抢救,夏浅微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脑部受创严重,短期内尚无法恢复意识。 几日之后,夏氏一族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五六岁的**小儿,全都被株连获罪,砍头的砍头,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唯独夏浅微和夏染之姐弟,因为颂王作保,才得以幸免。 西门深虽然赦免了姐弟二人的死罪,却下了一纸诏书,将二人贬为庶民,并禁止夏家子孙入仕从军,世世代代只能做平民百姓。 于是西门涉终于放心地将夏浅微的外公和弟弟从净城接了回来。然后他交出兵权,自请为民,带着夏浅微和她的外公、弟弟回到马道村,与他们一起过乡野村夫的生活。 他曾经憧憬着与夏浅微隐居乡野,不问国事,不问战事,安静相守一辈子。现在真正能够隐居乡野了,夏浅微却迟迟没有醒来。 但是西门涉从未放弃,他听从御医的建议,日日陪在夏浅微身边,不厌其烦地与她说话,希望唤起夏浅微的求生**,刺激她重新恢复意识。 如今他不能再叫夏浅微“染之”了,于是便跟着外公甄广屏叫她“小微”。 甄广屏起初对西门涉还心怀芥蒂,毕竟自家外孙女是被西门涉用**针害成这样的,但后来看见西门涉为了夏浅微什么都不要了,渐渐也就软了心肠,真心诚意地接纳了他。 西门涉算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主动请求免去王爷的封号,便不再端着王爷的架子,每日跟着甄广屏下地干农活,很快便融入到淳朴的乡野生活中去了。 只是甄广屏日渐老迈,加上连日来的奔波与打击,身子骨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健朗了。夏染之作为夏家仅存的一个男丁,主动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每日清早步行去隔壁的镇子,拜了一位商贾老板当师傅,跟着他学一些手艺活,赚些工钱。 这期间,宫里也不甚太平。 夏太后疯魔的病症日益严重,见人便纠缠撕咬,宫人们见了她便躲,饶是如此,还是有好几个宫女、太监因此而丧命。 西门深听闻此事之后,命人做了一只铁牢笼,像关禽兽一般,将夏太后关进了铁笼之中,日日来逗她,聊作消遣。 如此过了一个月,夏太后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病好了,而是因为,她得了癔症,时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反而变得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因此,西门深又将她放了出来。 她的行动得到了自由,癔症便越发严重,记忆时常出现错乱。有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为她假想中年少的西门洵编织衣服;有的时候,她会躺在床上,哼着小曲拍着被褥中不存在的婴儿入睡;有的时候,她又蜷缩在角落里,对着西门洵戴过的帽盔嘤嘤哭泣。 当西门深来到她寝宫时,她便欢天喜地地迎出去,亲昵地执起西门深的手,抚摸自己的小腹,笑道:“皇上您看,我的洵儿又在踢我的肚子了呢。” 西门深见她一厢情愿地将自己当做了先帝,对她的异想天开感到十分无语,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配合着她做做戏,心情不好的时候便甩开她一阵怒骂。 自从西门涉卸甲归田之后,西门深真正感到了孤家寡人的寂寞感,就连对着夏太后,他也感觉意兴阑珊,没了想要耍她解闷的**了。 夏太后在西门深那里讨了没趣,收起一脸委屈的表情,又坐回到桌子旁,安安静静地为西门洵缝制婴儿衣。 西门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默默看了她半晌,突然道:“母后,你赢了。当初你将夏浅微赐婚给涉儿的时候,为的便是离间我和涉儿。现在你终于成功了,我该恭喜你。” 但是夏太后的注意力只放在婴儿衣上,对西门深的话恍若未闻。 西门深突然感觉心里很不平衡,夏太后失去了一切,还能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环境中继续快乐地生活,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实现了所有的愿望,却一点也不快乐,上天何其不公! 他盯着夏太后的背影,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狠戾。 三日之后,夏太后薨,太后寝宫的所有宫人悉数陪葬。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99话 一年之约轰然而至 几个月后的一天,马道村出现了两位陌生的旅人。【 飞 速 中 文 网】 一个是武者打扮的韬文,另一个则是江湖郎中宋暮元。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夏家的门口,让西门涉很是意外。 宋暮元指着韬文,抱怨道:“这个家伙有毛病,大半夜地跑到我家里来骚扰我,说如果我不乖乖跟着他走,他就一剑杀了我。我还当是给谁治病呢,原来是夏姑娘,嗳你早说嘛,搞得我莫名其妙跟你跑了一路。” 韬文臭着脸道:“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苏匿只让我去鐾霁的篁舆镇找一个名叫宋暮元的江湖郎中,我便去找了,谁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啊。” 西门涉恍然:“是苏匿让你去找的?”这只认银子不认主人的韬文,现在居然成了苏匿的跑腿。 趁着宋暮元给夏浅微看诊的档儿,西门涉向韬文打听了一下苏匿的近况。自从他搬来了马道村之后,便再也没有与苏匿见过面,因为心中还存了那么点芥蒂,两人几乎没有怎么联系。 韬文告诉他,苏匿最近颇为得宠,皇上甚至有让他接任西门涉之位,统领五十万大军的意思。 西门涉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苏匿此人原本便脑子灵活,会出些鬼点子,又因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积累了一些行军布阵的实战经验,军队交给他,西门涉还是比较放心的。 只是一朝发现原本相伴多年的莫逆之交,竟是对方苦心经营的一个谎言,这多少让他有些心寒,即便苏匿事后多次向他示好,他也只当不见。并非他铁石心肠,而是越看重的东西,便伤得越深。 宋暮元替夏浅微把了脉之后,便屏退了众人,单独为夏浅微扎了两个时辰的针。 当他再一次出来时,有些疲累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摇头苦笑:“我已经尽力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西门涉奔进屋子里去,见夏浅微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心下大喜,忙握住夏浅微的手道:“小微,你终于醒了?” 夏浅微怔怔望了他半晌,歪了歪头,问道:“你是谁?” 西门涉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夏浅微又问:“我外公和弟弟呢,他们在哪里?” 西门涉大脑空白了片刻,才涩涩道:“外公去田里干活了,染之在隔壁镇子当学徒,还没有回来……” 夏浅微一听这话便急了:“染之身体不好,怎么还出去当学徒呢?别人又该欺负他了,不行,我得把他找回来!” 她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床。 西门涉忙拦住她道:“染之身体已经大好了,别人不会再欺负他了,你放宽心,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 夏浅微迷惘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西门涉:“我为什么会躺在床上?还有你究竟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西门涉无言以对,转头疑惑地看向宋暮元。 宋暮元摊了摊手,无奈地道:“我虽然能让她醒过来,但是她好像除了自己的亲人,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送走宋暮元和韬文之后,西门涉回到房间里,苦口婆心地向夏浅微解释说自己是她的丈夫,夏浅微愣是不相信,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就在他束手无措之际,甄广屏从田里回来了。 夏浅微像看到救星一般奔了出去,挽住甄广屏的胳膊告状:“外公你看,这个人愣说他是我夫君,我赶他他都不肯走。” 甄广屏惊讶地看着突然活蹦乱跳的夏浅微,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西门涉苦笑着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甄广屏按下心头喜悦,拍着夏浅微的手道:“这位……西门公子当真是你夫君,你成亲之后生了一场病,便将以前的事情忘记了大半。现在既然病好了,那便跟着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吧。” 夏浅微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平白无故生了一场大病不说,还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夫君。这种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她还完全没有做好离开外公和弟弟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单独生活的准备。 不过看在这位夫君长得还算比较顺眼的份上,她暂且忍着没有发作。 过不多时,夏染之也从隔壁镇子回来了,夏浅微见他比记忆中的模样壮实了不少,开心地扑上去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西门涉在一旁看得很吃味,夏浅微醒过来之后,对谁都亲,唯独对他不亲。 夏染之见夏浅微居然醒了,一时也是惊喜万分。但他好歹已是成年人了,明显接收到姐夫在一旁幽怨的目光,便有些尴尬地将夏浅微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找了个借口跑去洗澡了。 吃晚饭的时候,夏浅微盯着西门涉瞧了半晌,突然蹦出一句:“夫君,你该不会是入赘的吧?” “噗——”西门涉一口饭喷了出来。 甄广屏呵斥道:“胡说什么呢,你夫君乃堂堂王——堂堂贵族公子,怎么可能是入赘?” 夏浅微显然不信:“就算是贵族公子,也肯定是个没落公子,不然怎么可能住在我们这小乡村里?” 西门涉终于缓过劲来了,恢复了一脸的镇定,不咸不淡地道:“我是没落公子没错,配配你就正好了。” 夏浅微噎了一下。 西门涉又道:“前阵子你病着,外公年纪大了,还得下田干活,染之又在外当学徒,我若不搬过来与你们同住,还有谁能照顾你?” 夏浅微撇了撇嘴,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夫君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过了半晌,她才试探着问道:“现在我病好了,你还愿意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么?” 西门涉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想继续住,那就继续住吧。” 夏浅微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没想到这位夫君脾气居然不错,自己说什么他都答应,这让她对西门涉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窜,对于自己这位温柔体贴的夫君也觉得越看越顺眼。 但晚上睡觉绝对是个大问题。 看着抱着被子占据着床的一端,刺猬形态全开的夏浅微,西门涉忍下了扶额的冲动,径自躺了下去,然后故作随意地拍了拍身侧:“过来,躺好,睡觉。” 夏浅微瞅了瞅西门涉留出来的半边床板,有些别扭地道:“我……我睡另一头。” 西门涉挑眉:“你想把臭脚丫子对着我?” 夏浅微立即炸毛:“我的脚哪里臭了?!” 西门涉懒得与她多费唇舌,再次拍了拍身侧:“过来,躺好。” 夏浅微觉得他这带了点宠溺又带了点命令的口吻很是熟悉,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乖乖爬到西门涉身边去了。 ——自己这奴性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她背对着西门涉,纠结地咬着被角。 她还没纠结完,便听见身后传来西门涉匀长的呼吸声。她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才确定西门涉已经睡着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浑身戒备一松,便昏昏然睡了过去。 过了半晌,西门涉才幽幽睁开双眼,轻轻伸出手去,虚揽住夏浅微的身子,生怕动静太大又将她惊醒。 他静静注视着夏浅微恬然入睡的背影,心下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夏浅微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如今又能恢复到活蹦乱跳的模样,已经是曜神对他天大的恩赐了,他应该知足。 但是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夏浅微能够恢复记忆。他依然记得夏浅微昏迷前瞪视着自己时所散发出来的恨意,那是一种恨之入骨的绝望。 他想要得到夏浅微的原谅,如果夏浅微永远不恢复记忆,他便一辈子都无法得到救赎。 第二年的春天,鐾霁大军再度南袭,主将张佑实声称自己与衡黎颂王有一年之约,如今期限已至,该是面对面一较高下的时候了。 然而率军迎战于颂江河畔的,却是苏匿,这让张佑实非常失望。 由于这一次张佑实做了万全的准备,一举攻占了颂江九城的其中四个城市,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苏匿上任不久,尚未树立足够的军威,再加上仓促应战,一时间竟难以力挽狂澜。 鐾霁大军甚是得意,公然挑衅道:“衡黎没了颂王,便是一堆软柿子,任人拿捏!” 衡黎将士虽心有不服,但离开了颂王之后,他们屡战屡败也是事实,自觉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士气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苏匿顶住来自敌方与己方的巨大压力,退兵至颂城之内,将此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咬紧牙关严防死守。 三日之后,有士兵来报,说城外有一对年轻夫妇求见苏将军。自从退守颂城之后,苏匿便下达了进出城门的禁令,百姓若没有特殊原因的,不得随意进出颂城。 所以当听说有人求见自己,苏匿只得于百忙之中亲自前往,验明来者身份。 四月里的天气,对于颂城来说,还带着丝丝凉意。 苏匿登上城墙,循着士兵指点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袭青衫布衣的西门涉,和一身粉色袄裙的夏浅微。 那一瞬间,饶是苏匿再三提醒自己要把持住,却还是忍不住当着众将士的面,喜极而泣。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 ------------ 第100话 身为主将的重任 苏匿一时激动,跌跌撞撞地跑下城墙,大开城门去迎接。 “王——”苏匿一句话尚未出口,便见西门涉躬身行了平民之礼。 苏匿猛地刹住了脚步,脸色白了一下。西门涉这一礼,是在暗示他,他此次来只是以平民身份来访。 但很快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地将西门涉夫妇迎了进去。 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西门涉一路避开所有旧日部属,跟着苏匿直接进了将军府的书房。 失去记忆的夏浅微对颂城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西门涉便叮嘱她只可在后院玩耍,不能走远。 苏匿望着夏浅微无忧无虑跑出去的背影,问道:“上次韬文回来,说王妃——说夫人虽然醒过来了,却丢失了以前的记忆。方才见她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陌生人,难道她一点都没有想起来么?” 西门涉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吧。” 苏匿看了西门涉一眼,心下斟酌了片刻,问道:“先生此次来是……?”既然西门涉不让他称呼“王爷”,他便改口称“先生”。 西门涉道:“上一次我卸任之后走得有些匆忙,主帅之位空置了几个月之后,你才走马上任,这期间的交接不够到位,所以,我这一次是来补充交接一些手续的。” 西门涉只字不提苏匿在与鐾霁大军交战中的失利,轻描淡写地将问题归结为交接不够到位,这是给足了苏匿的面子。 但是苏匿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西门涉如此斟酌用词,那便真正是一介平民在与将军说话,他们二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随意毒舌随意吐槽的时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西门涉与其说是与苏匿交接,倒不如说是将用兵的理论精华传授给了苏匿,同时取出了一套布阵方案,说道:“张佑实最擅长也最自负的便是布阵,去年那一战,他一直想与我在阵法上一较高下,如今他未能如愿,心里不平衡是难免的,他放出那般挑衅之言,也不过是想激我出来与他对战罢了。” 苏匿趁机道:“先生,不如……” 西门涉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道:“但是我偏不能让他如愿。我将这套阵法交给你,由你自行训练阵法,到时候上了战场,张佑实见去的不是我,便会心生轻敌之意,这便是你一击制胜的最佳时机。” 苏匿默然,他被张佑实出言侮辱,心中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若要他借着对方轻敌之际取胜,心中又觉得有些不甘。 西门涉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匿,现在你是一军主将,你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取胜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兵不厌诈。” 西门涉交代完所有该交接的事情,便告辞要走。苏匿再三挽留不住,只好道:“先生既然不愿留宿,我也不好强留,但是,容我请一顿饭吧,希望先生不要再推辞了。” 西门涉想了想,只好答应。夏浅微仍在后院没有过来,两人便直接去后院找她。 苏匿道:“先生这一次带夫人过来,是希望能刺激她恢复记忆吗?” 西门涉失笑:“大半年来,我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让她恢复记忆,这一次颂城之行,我也不抱多大的希望。只不过她一直吵着要到我的故乡看看,我不敢带她去京城招惹皇上,所以便将原来的封地当做了我的故乡,带她来看一看,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愿吧。” 两人尚未走入后院,便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道:“苏将军,不好了,那位客人不见了!” 苏匿一怔:“谁不见了?” 丫鬟看了西门涉一眼:“就是……跟着这位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夫人……” 西门涉惊了一下:“她是怎么不见的?” “当时她在后院玩秋千,玩得渴了,说要喝水,奴婢便回房去倒水,再出来,就发现秋千上空荡荡的,没了她的踪影。” 西门涉心下恨恨:“这家伙该不会又偷偷跑出去玩了吧?” 苏匿道:“现在我们与鐾霁战局紧张,夫人若是独自出去,很可能会遇到危险,我这就带人出去找。” 西门涉却拦住了他:“苏匿,我一个人去找就可以了。你现在是一军主将,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你若是贸然调兵遣将出去找人,容易引起城内将士与百姓的恐慌,这是守城大忌。” 苏匿知道西门涉说的是对的。但是自己妻子失踪,他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为大局着想,这等胸襟气度,就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了。 西门涉走到院墙下细细观察了片刻,发现了一对浅浅的脚印,便猜到夏浅微必是因了什么缘故,自行翻墙而去。 他朝苏匿挥了挥手,便足尖轻点,翻过院墙,追着夏浅微的足迹去了。 夏浅微卯足了劲,紧追着前方那个黑衣蒙面人不放。 这大白天的,此人居然还穿着夜行衣,真不知他是脑子蠢还是过于自负。不过话说回来,此人轻功的确了得,自己追了他这么久,居然只能堪堪咬住十几步的距离,而且是在对方有意放水的情况下。 是的,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故意想将她引出来的,所以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仿佛生怕她追丢了。 其实她也不傻,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坚决不上钩。 但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一个疏忽,让那人抢走了她头上的珠钗,那东西不贵,但好歹是夫君卖了去年的收成之后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礼物,意义非凡,绝对不能弄丢! 如此想着,她咬紧牙关又疾追了一阵,那人终于渐渐停下了脚步。此时两人已经从后城门翻了出去,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外。 夏浅微喘着气怒喝:“快把东西还我!” 那人回过头来望着她,一双眸子没有任何波澜。 周围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夏浅微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她疑惑地看了看这些穿着异国军衣的士兵,又看了看那个引自己过来的蒙面人,有些想不明白,对方这是在……瓮中捉鳖? 可是她一个马道村的小村姑,犯得着让对方如此大阵仗伺候么? “一年不见,夏染之,你变笨了啊。”身后传来了一阵揶揄的笑声。 夏浅微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将军服的男子,正一脸调侃地看着自己。 夏浅微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在……对我说话呢?” 那男子挑眉:“不然我还能跟谁说话?” “可是我名叫夏浅微,不叫夏染之。”她原本想补上一句“夏染之是我弟弟”,但看到对方明显的来者不善,怕是染之在外跑商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她把后一句话给咽了回去。 那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夏浅微是这个反应,怔了怔,道:“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总之,一年之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上一次,是阿堃将你打晕了带走的,这一次,居然一支普普通通的珠钗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你引入陷阱,看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浅微被他“上一次”、“这一次”绕得有点晕,擦了擦眼睛道:“我好像不认识你耶,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那男子噎了一下,继而咆哮道:“我是张佑实,你别告诉我你忘记我是谁了!” 夏浅微一脸迷惘地眨巴着眼睛:“张佑实是谁,我没听说过,你确定你没有找错人吗?” 张佑实虎视眈眈瞪了她半晌,然后大手一挥:“把她拿下!” 夏浅微却只顾着去抢阿堃手里的珠钗,阿堃侧身避开。 一群士兵围攻上去,被夏浅微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还是张佑实亲自出手制住了她。 夏浅微双手被缚,还朝着阿堃恶狠狠的道:“把珠钗还我!”一副要扑上去咬他的架势。 张佑实上下打量了夏浅微一番,有些疑惑地看向阿堃:“我怎么感觉这一位的智商明显比夏染之要低很多,难道你真的找错人了?” 阿堃耸了耸肩:“是你说有人看见她和颂王进了苏匿的将军府,我才去把人引来的。如果真的抓错了,也不能怪我。” 张佑实挥了挥手道:“不管了,就算不是夏染之,只要是跟颂王在一起的,终归差不远。只要能将颂王逼出来,抓谁都一样。” 夏浅微被五花大绑着带去了鐾霁大军的军营。 一路上她看见敌军将士列队操练的场景,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类似的片段,只是这些片段稍纵即逝,根本抓不住。 张佑实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中,也不给她松绑,自己则惬意地躺在躺椅上,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将珠钗还你。” 夏浅微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佑实问道:“你跟颂王是什么关系?” 夏浅微反问:“颂王是谁?” 张佑实气得跳了起来:“你还给我装!明明有人看见你跟着西门涉进了城!” 夏浅微更加迷惘:“我跟着夫君进城,跟颂王有什么关系?” 张佑实噎了一下:“夫……夫君?你的意思是,西门涉是你夫君?” “是啊。” 张佑实沉默下来,一双眸子阴鸷地看着夏浅微。这女人知道西门涉,却不知道颂王,她真的不是在玩儿自己? 但是看她那一双纯净得毫无杂质的眼眸,实在不像是在撒谎。 他缓了口气,又问:“你和颂……你和你夫君,进入颂城做什么?” “我夫君入赘我家……不对,我夫君暂时居住在我家已经快一年了,可是我还没有去过夫君家里。虽说公公婆婆都不在了,但是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我还是要了解一下他的故乡嘛,所以夫君就带我来颂城咯。” 张佑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这样?” “是啊。” “那你们进入苏匿府上做什么?” “你说那个苏将军啊?夫君说他以前和苏将军是好朋友,现在苏将军发达了,所以带着我来开开眼界咯。” 张佑实抽了抽嘴角,心想西门涉究竟是从哪里娶来这么一个傻子,难道是因为得不到夏染之,所以自暴自弃地娶了一个跟夏染之长得相似的村姑,聊以自慰? ------------ 第101话 张佑实的战书 西门涉出了将军府,在外头转了几圈,没有看到夏浅微的影子,开始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了。 夏浅微失忆之后,性情又恢复到她十六岁以前的模样,虽然平日里不太安分,但总不至于私自跑出去一个下午仍不归来。 夜幕渐渐降临,地上渐渐显现出一串淡淡的荧光粉。 这是前阵子西门涉趁夏浅微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洒在她鞋跟上的荧光粉,为了就是防止她出远门的时候与自己走散,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西门涉循着荧光粉的路线,一路追踪至后城门,然后,他停下了脚步,锁眉沉思。 夏浅微对颂城的地理环境不熟,若是自己跑出去的,必定会有走岔的时候,但是这一路的足印,却是轻车熟路,看来当时必定是有人引着她出去的。 他找了一位守城的士兵问道:“这位军爷,今天可曾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姑娘出城去了?” 那士兵努力回忆了一下,道:“今天下午,的确有一个年轻姑娘追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出城去了。” “蒙面人?” “没错,我们将军有明令禁止城内百姓随意出城的,我们原想拦住他们,但是他们的轻功太厉害了,‘咻’地一下就从城墙上飞过去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西门涉点了点头,谢过那名士兵,抬头仰望城门的方向,目光穿过高墙望向深黑色的天际——在高墙的另一面,便是鐾霁大军的驻军之地。 西门涉再次回到将军府,让苏匿十分吃惊。 “怎么,还没找到?” 西门涉苦笑了一下:“算是找到了,又算是没找到。” “什么意思?” 西门涉不答反问:“你这将军府,可否先让我住一晚?” 苏匿一怔,随即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愿意留下来,我求之不得!” 西门涉又道:“今晚的将军府外围防守能否减弱一些?” “怎么?” “也许会有客人来访。” “???”苏匿听得一头雾水。 这天夜里,苏匿听从了西门涉的建议,撤去了将军府一半的防守力量。 过了亥时,果然听见有人大呼:“抓刺客!”苏匿从床上跳下来追出去的时候,发现刺客已经离开了。 将军府的侍卫统领拿着一支穿着信纸的竹箭,呈给苏匿:“将军,刺客轻功太厉害了,我们根本逮他不住……不过刺客留下了这个东西,似乎只是为了送信。” 苏匿展开信纸,见上面写道:“西门涉,你夫人现在我手中。若要平安赎回夫人,请于三日后城门之外与我一战。——张佑实” 苏匿抽了一口冷气。 此时西门涉不疾不徐地从卧房中走出来,问道:“可是张佑实的亲笔书信?” 苏匿惊愕道:“你早就料到了?” “与其说是料到……倒不如说希望是他。张佑实此人心性耿直,夏浅微落入他手中,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苏匿却仍是担心:“但是现在怎么办,他绑架了夫人来逼你出战!” 西门涉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凑到苏匿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苏匿听罢,频频点头。 张佑实问完了问题,便履行承诺,将珠钗还给了夏浅微。 他故意命人为夏浅微的双手松绑,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又将她的双腿绑在椅脚上,在绳子的一端系上响铃,夏浅微若是想解开绳子,就会惊动响铃,被门口的值守人员发现。 布置好这一切之后,他便趴在营帐外的缝隙旁,偷偷观察夏浅微。 在整整两个时辰内,夏浅微一直把玩着手中的珠钗,视线不知落在何处,神情木然地发着呆。 张佑实在外头趴得腰酸背疼,没见夏浅微有一点动静,渐渐觉得索然无味,他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看了看漆黑的天色,然后对手下做了个“继续监视”的手势,便回自己的营帐去睡了。 夏浅微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眼睛眨了眨,空茫的视线逐渐恢复焦距,透出一丝灵动的色彩。 虽然不清楚这个异国将军跟西门涉和染之究竟有什么过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家伙绝对来者不善。 她觉得自己得赶快回去给西门涉报信,然而此刻她身陷囹圄,如果想要顺利脱困,必须先麻痹敌人的警觉性。 所以当她发现张佑实一直在帐外观察自己后,便耐下性子与他干耗,等张佑实离开之后,她又凝神听了一会帐外的动静。 然后,她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下午那个武功很高的阿堃应该不在附近,只要他和张佑实都不在,那么剩下的这些士兵,应该都比较好打发。 帐外渐渐响起了轻微的“叮铃”声,把守的士兵抬头看了看,发现系在绳子一端的铃铛在轻轻颤动。 他掀帘走进去,看见夏浅微皱着眉头在椅子上很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你在做什么?”士兵不太耐烦地喝问。 “军爷,我想……想撒尿。”夏浅微支支吾吾,露出忸怩的表情。 士兵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想笑,但又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要方便的话,出了帐篷随便找个偏僻的空地便能解决,但这村姑就有些难办了,总不能让她直接撒在营帐里吧。 士兵出去与同伴小声嘀咕了一阵,再度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 那士兵眼神有些流气,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夏浅微一眼,然后蹲下身子为夏浅微解开腿上的绑绳,命令道:“起来,跟我们出去。” 夏浅微故作迷惘:“去哪儿?” “你不是尿急吗?我们带你找个地方解决。” 夏浅微笑了起来:“谢谢军爷!” 那年长一些的士兵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暗暗发笑。夏浅微装没看见,心里也在暗暗发笑。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出了营帐,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带着夏浅微朝偏僻的地方走去。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一片草丛旁,对夏浅微命令道:“就在这里解决。” 夏浅微看了看草丛,又看了看两个站着一动不动的士兵:“两位军爷不避避?” 年轻的士兵微微脸红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年长的士兵则厚着脸皮道:“我们如果避了嫌,万一让你跑了怎么办?”话虽说着冠冕堂皇,但他盯着夏浅微的眼神却明显透露出了内心猥琐的想法。 夏浅微回头瞅了瞅身后有些距离的营帐,心中粗粗估算着自己如果拼尽全力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年长的士兵催促道:“还看什么看,要解决就在这里解决,不解决拉倒。” 夏浅微将手中珠钗递了出去:“军爷,可否先帮我拿着这个?” “嗯?”那士兵怔了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夏浅微突然手腕翻转,用力刺了下去,钗子尖锐的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掌心,他痛得便要张口嚎叫,夏浅微拽着他的胳膊然后一提膝盖,便将他的下颚顶得脱了臼,这一下,他痛得连嚎都嚎不出来了。 这一连串动作都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另一名士兵堪堪反应过来,忙抽出军刀朝夏浅微砍了过来。 夏浅微避到他身侧,一把揪住他帽盔顶端往下拉,然后手起钗落,刺穿了他的咽喉。 珠钗拔出的瞬间,飞溅起一串血柱。士兵捂着自己的颈动脉,发出“汩汩”的声音,脸色紫涨,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两眼一翻,不动了。 夏浅微有一瞬间的忡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中的珠钗还在滴血。 在她的记忆里,虽然经常跟马道村的那群混小子们打架斗殴,但都不曾置人于死地,而今形势迫得她不得不杀人以脱困,行动之前她还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不料一旦出手,身体便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系列反应,招招致人死穴,行云流水地让她自己都感到诧异——难道她天生是个杀胚? 但她也就恍惚了一瞬间,随即将珠钗上的鲜血拭去,小心收好,然后朝着未知的黑暗奔去。 张佑实从阴暗处缓步走了出来,拧眉盯着夏浅微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当初在城门外抓住夏浅微的时候,她的武功招式虽然奇巧,但却不成章法,与一年前的夏染之相差甚远,这也导致他对夏浅微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但是从刚才夏浅微露的那一手来看,又绝非泛泛之辈,隐约可见一年前夏染之的凌厉杀气,难道她就是夏染之?自己当真被她耍了? 想到此处,张佑实额角青筋暴突,仿佛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发作出来。 阿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张将军,她跑远了,要追么?” “你悄悄跟着,让她再跑远一些。” 阿堃道:“如果确定了她就是夏染之,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张佑实瞥了他一眼:“怎么,你紧张她?” “不是我。你知道,皇上膝下无子,至今还惦记着封她做公主的事情。” “……皇上还年轻,何必这么急着认义女,而且还是敌国的义女,就不怕引起民愤?”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阿堃凑近张佑实,低声道:“皇上是想把这女子栓在自己身边,好引那消失了十几年的私奔夫妇上钩……” 张佑实嗤之以鼻:“执念真可怕……” 阿堃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你不也一样,跟谁打不是打,非得把那什么西门涉的给逼出来,自找苦吃。” 张佑实把脸一整:“她都跑远了,还不快追?” “这就去了。”阿堃话音未落,人已掠至数十丈之外。 ------------ 第102话 蒙熙,又见蒙熙 夏浅微在黑夜中奔跑了许久,才看见远处巍峨的城墙。 她跑到城墙下时,望着高高的重兵把守的不用轻功就飞不过去的城墙,突然想起来,颂城的城门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随意进出的,当初她一门心思追着阿堃,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违反了禁令,如果被夫君知道了,只怕又要挨训了。 如此懊恼着,她在城墙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然后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 她倒不是有多怕夫君,只不过向来脾气温和的夫君一旦训起人来就会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她最吃不消这个。究竟要不要主动送上门去给夫君训,这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阿堃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跑到城墙下就不跑了,蹲下身来不知在地上画什么圈圈,不禁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夏浅微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比较识大体的姑娘,她想起此刻给夫君报信才是最重要的,挨不挨训还是其次。做了此番心理建设,她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用正常途径回城。 于是她拱起双手朝城墙上喊道:“军爷,麻烦开下城门。” 守城的士兵大声喝问:“城下何人叫嚷?” “民女夏浅微。” “夏浅微是谁?” 夏浅微想了想,道:“夏浅微就是夏浅微呗。军爷,麻烦开下门,我有急事回去找夫君。” “你夫君是谁?” “我夫君名叫西门涉。” 那士兵还想问“西门涉是谁”,身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及时拉了他一把,低声提醒道:“这是颂王名讳。” 颂城原是西门涉封地,西门涉在颂江九城拥有较高的名望,即便后来被免了封号、撤了封地,大家还是非常敬重与怀念这位旧主子,主子名讳不可直呼,老兵适时地提点了同伴。 那士兵咋了咋舌,细细打量城墙下夏浅微的身影,见她穿了一身土不拉几的村姑袄裙,十分怀疑地道:“你说你夫君是颂王?谁信?” 夏浅微跺脚道:“我夫君不叫颂王,叫西门涉!” 躲在远处的阿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认真地纠正士兵的夏浅微。 那士兵见夏浅微如此说,便笃定她是在撒谎,态度便恶劣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赶她走。 夏浅微被气得不行,正打算飞上城墙去与士兵理论,阿堃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笑嘻嘻地向士兵摆手:“不好意思啊,我家媳妇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打扰了各位军爷,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带她回去。” 夏浅微挣扎着“唔唔”叫了两声,万般无奈地被阿堃拖走了。 阿堃拖着夏浅微回军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鐾霁的士兵们正在空地上列队操练,雄赳赳气昂昂的口令声此起彼伏。 夏浅微望着这一幕场景,脑中闪过一丝奇妙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非但见过,还非常熟悉,熟悉到……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渐渐忘记了挣扎,盯着那些操练的方阵发呆。 阿堃将她绑在原来的营帐里,手脚都缚上绳索,然后叮嘱看守的士兵道:“这女人十分狡猾,千万要看牢她,如果她说要撒尿,就让她原地解决。” 士兵们吭哧吭哧忍着笑,点头领命。 然后阿堃便跑去找张佑实,此时的张佑实正捧着一张信笺看了又看,然后喜滋滋地将信笺塞回信封里去。 阿堃问道:“看什么呢,瞧你乐得。” “颂王给我回信了。”张佑实想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我就知道,颂王舍不下他媳妇,只能答应亲自出战。” 阿堃却挠了挠头:“你确定……那夏浅微真是颂王的妻子?” “怎么?” 于是阿堃将他在城墙下看到的一幕叙述了一番。 张佑实听了,也被彻底搞迷糊了。 他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难道说……夏浅微真不知道她丈夫便是颂王?但是这样说不通啊,虽说西门涉已经被免去了封号,但那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夏浅微不可能毫不知情……难道说,她真的不是夏染之?” 此时的夏浅微,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营帐外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士兵操练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似曾相识的画面,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窜入她的脑海,或严肃,或嬉笑,或愤怒,或悲壮。 她心里有些焦躁,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丢失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东西是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一名士兵走到营帐外,自来熟地拍了拍守在帐口的一名士兵:“兄弟,这里交给我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那士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哪个团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蒙熙,原本不在这个团,是跟着堃哥过来的,上次我们还打过照面来着,你忘啦?” 士兵满脸问号,他的确没有一点印象,见这人如此热情,便有些抱歉地道:“兄弟,不好意思啊,我还真给忘了。” “没事儿,”蒙熙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谁让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呢,我已经习惯了。” 士兵这才细细打量蒙熙,见他身材修长,面容英俊,只是皮肤有些黑,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晒出来的。 这样的形貌若是站在百姓堆里自然是比较扎眼的,但若是站在士兵堆里,大家穿着清一色的军衣,带着清一色的帽盔,要说能一眼认出谁来,还真有些难度。 士兵听他说自己是跟着堃哥过来的,便想当然地理解为他是阿堃派来替换自己的,也许是为了加强对帐内那女子的看守。当下也没有多想,便与蒙熙换了岗,然后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蒙熙替岗之后,朝身边的另外一名士兵点了点头,然后便站直了军姿,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那士兵见他专心站岗,也便没有多与他废话。 约摸站了小半个时辰,蒙熙侧耳往营帐旁听了听,自言自语道:“这里面怎么没什么动静啊?会不会出问题?” 他说着,便要掀帘进去看。一旁的一名士兵忙拦住他道:“你当心一点,听说这女人狡猾无比,又出手狠辣,昨晚被她逃了一次,上一班看守的兄弟一死一伤,最后还是堃哥把她抓回来的。” “哦?”蒙熙略略挑眉,嘴角似笑非笑:“谢谢兄弟啦,我会注意。” “还有,听说这女人擅长尿遁,如果她再嚷着要撒尿,就让她原地解决。” “咳……好。”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点了点头,然后掀帘走了进去。 夏浅微就坐在营帐中央的椅子上,手脚被缚,发髻散乱,粉色的袄裙上残留着挣扎的褶痕,看上去有些落魄。 化名为蒙熙的西门涉一步步朝她走去,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低着头,双眉紧锁,不知在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脸上汗水涟涟,沾湿了她的鬓发。 西门涉心中一揪,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夏浅微面前,刚要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却听她不断地喃喃自语:“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西门涉怔了一怔,蹲下身去抬头看她:“小微,你要想起什么?” 夏浅微缓缓抬眸,视线落这西门涉脸上,先是一怔,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半晌,蓦然睁大了眼睛:“夫……” 西门涉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夏浅微忙闭了嘴,一双眼睛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对于他一身鐾霁士兵的装扮感到十分疑惑,同时也觉得他抹黑了脸的模样有些喜感。 西门涉低声道:“小微,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要怕。” 夏浅微细细打量着西门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夫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西门涉一脸黑线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怀疑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夏浅微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此时门外一名士兵掀开帐帘,探进一个脑袋道:“兄弟,没事吧?” 西门涉站起身,退开一步道:“没事,我看她出了很多汗,怕她生了病,反而麻烦。” 那士兵摆手道:“别理她,这女人鬼点子多着呢,你可别被她骗了。” 西门涉笑了笑:“哥们提醒得是。” 他怕自己在营帐中呆久了会引人怀疑,暗地里给了夏浅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便转身出去了。 那士兵拍了拍西门涉的肩膀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那女人,怜香惜玉了?” 西门涉笑而不答。 那士兵继续道:“那娘们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不好惹。听之前受伤的那哥们说,他们原本想把这娘们引到偏僻之处好好爽一下的,没想到却着了她的道,所以你也要小心一点,你对她同情,她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西门涉听得额上青筋直冒,暗暗捏紧了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他真该死。” “可不是么,这娘们的确该死。”那士兵明显会错了意,撇了撇嘴道,“若不是张将军交代了务必留她一命,她迟早得为死去的兄弟偿命。” 西门涉渐渐松开了拳头,故作轻松地道:“那受伤的兄弟在哪儿呢,一会换了班,我看看他去。” 士兵往远处的营帐一指:“就在那里,还躺着起不来呢。” 西门涉循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 第103话 徒弟代师傅出战 这一日,张佑实突然加强了对军营外围的防守,却没有说明原因。 西门涉在营帐外守了几个时辰,抬头看了看沉沉西坠的夕阳,心中估算着,再过不久便要换班了。 他再次进入营帐,夏浅微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他。 西门涉默不作声地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夏浅微只觉手心一凉,似乎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西门涉踱至她的正面,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我马上就要换班了,你最好在这里安分一点,知道么?” 夏浅微撇了撇嘴,没说话。 于是西门涉便掀帘出去了,帐外又传来士兵对他的调侃,西门涉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夏浅微双手被缚在身后,有些费力地摸了摸被塞入手心的东西,其中一个东西冰凉、单薄,却很锋利——原来是一枚刀片;另一个东西却很柔软,摸上去像是揉成一团的纸。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着刀片,将手背上的绳索割断,然后打开那张纸条细看。 “小微,明早趁鐾霁士兵操练的时候逃跑,我还有事,不必等我。营帐后有一条崎岖的山道,道口会有人接应你,那些都是我们的老朋友,你可以相信他们。” 夏浅微皱起眉,不明白西门涉为什么不跟她一起逃走。 帐外脚步声渐重,似乎到了换班的时间。夏浅微忙收起纸条,重新坐回原来的姿势,将绳子缠绕在手腕上,如果不仔细看,便跟被绑的模样差不多。 接班的士兵掀开帐帘看了她一眼,见她安安分分地坐着,便没有进来细看。也许是张佑实下了严令,也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士兵总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不敢随便靠近她。 夏浅微估摸着距离西门涉安排的逃跑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段时间她需要好好休息,恢复充沛的体力。 于是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放松。但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转到西门涉的那张纸条上去了,他的那句“我还有事,不必等我”始终让她不能释怀,究竟有什么事,需要他独自一人留在敌人的军营中? 凌晨时分,纪律严明的鐾霁将士在太阳还未升起时,便开始了新一天的操练。 三日之约就在明天,张佑实心里又兴奋又紧张,操练起兵阵更加不遗余力。 西门涉偷偷从那个负伤士兵的营帐中出来,才一掀帘,便被几把刀戟同时架住了脖子。 阿堃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张将军说,颂王必定会故伎重演,再次混入军营,看来料得果然不错。” 西门涉笑了起来:“张将军真是神算。” 阿堃瞄了一眼营帐:“你进去做什么?你杀了那个士兵?” 西门涉耸了耸肩,阿堃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士兵走进去查看,过了片刻之后出来禀报:“吴洋正睡着,没什么异常。” 西门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他叫吴洋。” 阿堃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西门涉,西门涉只是一脸无辜的笑。 “你既然不是为了取他性命,那你进去做什么?” “听说他被拙荆所伤,我去探望一下,有何不可?” “就这样?” “不然还要哪样?” 阿堃眯了眯眼:“而且我看你,似乎对于自己暴露的事一点也不在乎。” “张将军如此处心积虑引我现身,我若是不遂了他的愿,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厚望?” 阿堃脸色黑了几分,很有一种猫捉老鼠反被老鼠戏的憋屈感。 此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过来道:“堃哥,不好了,那个女人逃跑了!” 阿堃皱眉:“她怎么跑的?” “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割断了绳索,趁我们不注意,割开营帐后方脱身,估计是往后山道的方向跑了。 阿堃回头瞪着西门涉,咬牙切齿地道:“颂王拿自己来换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西门涉依然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张将军原本目标便是我,拿我换拙荆,不是正中他下怀?” 阿堃原本想自己去追夏浅微,但听他如此一说,觉得还是看牢西门涉比较重要,于是指派了一队士兵前去追捕,自己则押着西门涉去见张佑实。 张佑实站在阅兵台上检视兵阵,对于被押到一旁的西门涉视而不见。操练场上擂鼓阵阵,张佑实挥动着手中的号令旗,神色肃穆却又胸有成竹。 西门涉站在一旁,神色淡然地望着那些兵阵,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轮操练完毕。 张佑实将号令旗交给身旁的一名副将,然后从台上跃下,神采奕奕地走到西门涉面前:“颂王,好久不见。” “嗯,不久,也就一年而已。”西门涉很好脾气地笑笑。 “刚才颂王看了我的兵阵演练,感觉如何?” “很威武,很雄壮。” 张佑实看了他一眼:“颂王对于敌人的兵阵倒是不吝赞美。只是不知这兵阵对付颂王的兵阵如何?” 西门涉笑了笑:“没有真实对战过,还不好说。” 张佑实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颂王也同意一较高下了。” 西门涉露出为难之色,沉吟道:“但是……” “怎么?” “张将军可知道,我已被免去封号、上缴兵权之事?” 张佑实沉默了片刻,道:“略有耳闻。” “所以张将军大可直呼我姓名,不需再称‘颂王’了。” “在张某心目中,颂王便是颂王。”张佑实虽然直爽,却也执拗。 西门涉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与他计较:“我现在是庶民之身,无权指挥军队,如若张将军强迫我上战场,只怕等待我的便是杀头之罪了,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张佑实皱起眉头:“你们衡黎的皇帝,不是你嫡亲的哥哥么?” 西门涉淡淡道:“那又如何?” 张佑实似有不信:“亲兄弟也能做得这么绝?”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皇家无兄弟吧。” 张佑实接不上话,他出身低微,若不是得了鐾霁皇帝的赏识和提拔,也不会升至将军之位。皇宫权术对他来说,非常陌生。 西门涉突然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提议。” “颂王请说。” “我有一个徒弟,他可以代替我出战。” “谁?” “苏匿。” 张佑实露出不屑的神色:“苏匿此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颂王让他代为出战,是瞧不起我么?” 西门涉不予苟同地道:“苏匿能力不错啊,挺有潜力的,我很看好他。” “总之,你让你的徒弟出战,本将军就不能与他对阵,否则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张将军如果觉得胜之不武,也可以让你的副将代为出战,这样就很公平了。” 张佑实思索了片刻,道:“如果你的徒弟输了,我还是要与你再比一次,至于你出战之后会不会被你们的皇帝处置,这不是我该为你考虑的问题,因为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西门涉淡淡一哂:“恭敬不如从命。” 夏浅微奔入后山,眼看着就要被后头的士兵追上了,突然从山道口杀出八九个衡黎的士兵,一个个武艺非凡,很快便将鐾霁的追兵打得落花流水,掉头便跑。 这些人正式苏匿派来接应夏浅微的“暗颂”成员。 夏浅微兴奋地道:“你们都是我夫君的朋友吗?看上去都很厉害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郑双看了她半晌,突然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陆善斌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二哥死了,四弟……不是,四妹又失忆了,连我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心里难过……” 陆善斌叹了口气:“四妹连王爷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我们。你快把眼泪擦了,不要让四妹看出端倪。” 郑双还没来得及把眼泪全部收回去,夏浅微不知何时窜到两人面前,好奇盯着郑双瞧:“你怎么哭啦?” 郑双赶紧擦眼泪。 “我知道了!”夏浅微自作聪明地猜测道:“你是在担心我夫君的安危对不对?我跑出来之前有见过他,他说他还有事,让我先走。其实我心里也挺担心他的,你说他区区一个农夫,能跟敌国的将军斗么?我怕他事没办成,倒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众人被她的“区区一个农夫”雷得里嫩外焦,想象不出他们的王爷究竟能将农夫这个角色扮演得多彻底。 这厢夏浅微还在发表自己的看法,皱着眉头来回踱步道:“不行,他一个人留在狼窝里我不放心,我得想办法回去救他。” 郑双见她又要往回走,忙一把拉住他:“染……不,西门夫人,先生他留在敌营里必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夏浅微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请问您贵姓?” “呃?我……我免贵姓郑。” “郑大侠,刚才我看见你轻功很厉害,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救我夫君?” “这个……”郑双征询般地望向陆善斌。 夏浅微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位大侠……” 陆善斌不待她说完,便主动自报家门:“我免贵姓陆。” “陆大侠,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呢?人多好办事嘛。”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看来这家伙不仅自己爱折腾,还喜欢拖着别人一起折腾。 陆善斌沉默了片刻,对同伴们招了招手,几个人便凑到一边开始嘀嘀咕咕。 陆善斌道:“我决定陪她一起回去,你们怎么看?” 郑双道:“其实我也不太放心王爷,但是苏将军没交代,我们便擅自行动,算是违抗军令吧?” 陆善斌道:“我们在此做个表决,同意回去救颂王的翻掌心,不同意的翻手背。” 结果大家一致翻掌心。 陆善斌点了点头道:“郑双,你回去给苏将军报个信,把情况说明一下,就算苏将军事后要责罚,我们领罚便是。” 郑双叫道:“为什么是我?既然大家一起行动,我也想去救王爷啊!” 陆善斌学着夏浅微的语气道:“因为你轻功最厉害,快去快回么。” “……”郑双泪奔而去。 ------------ 第104话 记忆犹如洪水猛兽 郑双的脚程果然是无与伦比的快,他才走了半个多时辰,陆善斌等人还未商讨出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郑双便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令众人意外的是,郑双带来了苏匿的两道口令。 “第一道,”郑双有模有样地模仿着苏匿的口吻,一本正经地道:“你们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居然教唆西门夫人跟你们一起胡闹,等行动完了之后自觉回来领军棍。”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腹诽:“主次颠倒了吧,究竟是谁教唆谁呀,我们不过是从犯……”不过听到苏匿那句“等行动完了之后”,他们又相视而笑了,看来苏匿已经默许了他们的行动,至于会不会挨棍子,那不是他们当下关心的问题。 “第二道,”郑双继续模仿苏匿的口吻,“你们这些没头没脑的蠢蛋,西门先生早已做了万全的部署,你们都瞎掺和什么劲。” 众人一愣,随即兴奋起来,追问道:“王爷已经有部署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郑双鄙夷地看着大家,很显然尚未从苏匿的角色中走出来:“你们的任务原本便是安全接回西门夫人,其他的事情不必插手。但既然西门夫人坚决要求亲自参与营救行动,那就勉为其难网开一面,让你们也参与西门先生的计划。” 夏浅微还在极力消化大家在得知“西门先生”做好部署时群情激奋的反应,听到郑双的这句话,忙对着郑双巴结道:“谢谢苏将军网开一面!” 郑双顿了顿,接着道:“明日巳时,苏将军会率领三路大军出城,与鐾霁军队正面交锋,同时有两路大军从后山包抄而来,断其后路。苏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两路大军到来之前,先烧了他们的粮草,打乱他们的阵脚。” 陆善斌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们的行动方向很明确了,大家来商量一下具体行动方案。” 整个商量过程,夏浅微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大家总是在互相做出一个深奥的手势之后,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多费唇舌地和夏浅微解释一番。 夏浅微一边认真听他们讨论,一边分心迷惘了一下,苏匿的这道指令,与救西门涉究竟有什么直接联系? 她想了半天,只能在内心自我安慰,也许打败了敌人,就能救出自己的夫君了——当然,前提是夫君不会提前被敌人杀掉。 只是在整个行动方案中,她夏浅微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甚至会成为累赘。 对此她感到苦闷而焦躁,仿佛自尊心与好胜心受到了双重打击,但细细回味心头那种别样的焦躁感,似乎又无法用受到打击这样单纯的理由打发过去。 而且大家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一丝怜悯与隐痛,这一点在她看到苏匿的时候就隐约有些察觉到了,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在意。 但是自从和这些自称“暗颂”的成员在一起后,她发现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惆怅与隐痛,比苏匿更明显、坦率,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或者遗忘了——她的内心不断冒出这样奇怪的念头,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似乎所有人都希望她想起什么,却又不约而同地向她隐瞒着什么。 这种被动的感觉真不好,尤其对于她这样向来习惯于占据主动方的人。她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似乎自从她大病一场醒来以后,不仅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夫婿,还多了一堆扑朔迷离的事情。 真的只是因为生病失忆这样简单吗? 她不由想起几个月前,她曾经先后问过夫君、外公和染之,关于自己这段婚姻的由来,结果却得到了三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她甚至猜测过,会不会她与西门涉的婚姻,从头至尾就是长辈包办的结果。如果是,以她的性格,自然不会泰然接受,那么就有可能与外公起冲突,然后导致生病,然后失去记忆,然后再次醒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她猛然晃了晃脑袋,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外公虽然对她不如对染之疼爱,但也不会如此不讲道理吧?她有些不确定地反驳着自己。 回顾这几个月的相处,西门涉一直谨守当初的承诺,没有她的点头,绝对不会强迫她行房。并且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实在是宠溺得没话说,而他那一副完美无缺的皮囊,正好符合她对男子标准的审美观。 好几次她都被西门涉经意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迷得晕头转向,她虽然表面上摆出倔强的姿态,但其实一颗心早已经沦陷,怎么想都像是自己捡到了宝,占了对方的便宜。所以自己失忆之前,应该不会对这桩婚事抗拒到哪里去吧? 她尚未整理完脑中纷杂的思绪,“暗颂”成员们的讨论内容已经接近了尾声。 陆善斌最后说了一句:“郑双与西门夫人一组,打不过的时候也好跑得快一点。”然后就把夏浅微丢给了郑双。 郑双显然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被分在和夏浅微一组,就相当于没法真正参与行动,而是扮演保姆的角色,全权负责夏浅微的安危了。 但不满归不满,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不虞的神色,因为夏浅微毕竟曾经是他们的“四弟”,是多少年生死与共的战友,现在虽然兄弟当不成了,但昔日情分还在,就算陆善斌没有特别交代,他也会豁出性命保护夏浅微的安危的。 夏浅微自动把陆善斌最后补充的那半句话过滤掉了,虽然讨论的结果是让她和郑双守在距离粮草最远的地方,但是她仍想着是不是应该偷偷潜入鐾霁军营的后方,确认一下夫君是否真的平安无事。 只是这个打算她并没有说出来,跟一帮自以为是的大男人是争不出什么结果的,就好像以前她从来不跟外公起正面冲突,大不了来个先斩后奏,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如此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她便安安分分地跟着郑双学习如何进行隐蔽埋伏。 在此过程中,她脑中又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准备工作听起来十分繁琐复杂,但真正做起来却出人意料的顺手娴熟,这一点也让她暗自心惊。 郑双指导夏浅微做好隐蔽之后,便躺在掩体之后,嘴巴里叼着草根,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偶尔与夏浅微闲聊两句,问问她平淡的务农生活,百无聊赖地打发剩下来的时间。 太阳从高空渐渐向西移去,再渐渐沉入山的背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三刻,苏匿率领的三路大军准时抵达城外。 只是他耍了个小心机,故意将三路大军拆散重整为五路大军,让人看不出他这支军队的真实人数。 西门涉一袭布衫,不卑不亢地站在张佑实身旁,云淡风轻地道:“张将军,两军对阵要分出胜负,少说也需半个多时辰。如果只是在一旁观看,不免有些枯燥乏味,不如我们在此设局对弈,也好增添一些助兴的乐趣?” 张佑实对于他如此轻松的心态很是恼恨,但又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衡黎兵阵的指挥人果然便是苏匿,而鐾霁这一方,一名副将也在张佑实的授意下登上了指挥者的位置,巳时一到,第一声擂鼓轰然响起。 “啪。”西门涉压根没去看战场一眼,气定神闲地落下了一枚黑子,仿佛这场对阵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张佑实则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场,听到西门涉的落子声,才堪堪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与他对弈。棋盘上输赢与否,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郑双趴在掩体之后,细细听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苏将军那里已经开始对战了,想必陆善斌他们也差不多要开始动手了。” 夏浅微在一旁戳了戳他的胳膊:“郑大侠,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郑双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方便是什么,想到她的女子身份,郑双莫名地红了红脸,背过身去道:“这里山路崎岖,你自己小心一点,别走太远。” 夏浅微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郑双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半晌,仍没见夏浅微回来,他试探着喊了几声,没有收到夏浅微的回应。他心中疑窦渐起,循着夏浅微消失的方向寻去,走了很远也没有看见夏浅微的身影,不由脸色大变,暗叫一声“糟糕”。 夏浅微果然又一次借由尿遁成功摆脱了郑双。她在山道间秘密潜行,渐渐听见了山下战场的擂鼓声。 鐾霁军营后方粮仓起火,负责后勤的鐾霁士兵被“暗颂”打地溃不成军,其中一小股士兵顺着后山道仓皇撤退,正与夏浅微狭路相逢。 那些士兵已是亡命之徒,见有人挡道,二话不说举起兵器便朝夏浅微招呼了过去。 夏浅微心中挂念着西门涉的安危,心情焦躁,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此刻手中只有一把陆善斌留给她防身用的短刀,她也无暇思量,挥起短刀便迎了上去。 顷刻间,那带着行云流水般快感的杀戮之魂再度觉醒,她几乎不受阻碍地一路斩杀殆尽,当回过神来时,身后已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尸体。 敌人的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和身上,她默不作声地擦了擦脸。在批量杀人之后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心态,这样的自己让她感觉很无措,但同时又莫名觉得,这就应该是自己。 她强按下内心的迷惘,转身向着山道奔去,当她奔至半山腰时,发现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山下战场的全貌一览无余。 她急切地搜寻西门涉的身影,终于发现在距离战场不远处,那一袭青衫布衣却依然显得卓尔不群的男子,正神情专注地与对面的敌国将军下棋。 心口的某一块地方,被重重敲击了一下,然后像流沙一般渐渐沦陷下去。 擂鼓声越来越响,声声敲打在她的心坎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不断滑过脸颊,沾湿了她的鬓发,她感到心潮激荡难耐,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血而出。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席卷了她的大脑,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场景非常清晰,仿佛历历在目,不断冲击她那逐渐敏感起来的记忆神经。 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高高的站台之上,俯瞰阅兵场中上万名士兵,听着他们整齐划一震天如雷的口号,意气风发,血液沸腾。 她仿佛看见自己挥动长长的战戟,率领着千军万马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兵戈交接之声不绝于耳,血色的夕阳之下,胜利的旌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 她仿佛看见自己在灰蒙蒙的暮色之下漫无目的地蹒跚行走,几乎濒临绝望,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远方策马而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唤道:“染之。”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敲碎,被忘却的那四年时光,犹如洪水猛兽般奔腾而来,瞬间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夏浅微蹲下身,像个茫然无助的孩子一般,紧紧抱住双膝,深深埋下头去,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夏浅微才缓缓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望着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哽咽呢喃:“王爷……” ------------ 第105话 发自内心的剖白(大结局) 鼓声隆隆的战场上,两军对阵已经到了尾声。【 飞 速 中 文 网】 西门涉一派镇定自若,缓缓落下最后一子,抬眸看向张佑实:“张将军,我赢了。” 张佑实却一直将目光钉在战场上,突然站起身喝彩:“好——!” 战场上,衡黎一方的兵阵被彻底打散,鐾霁虽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但好歹获得了胜利。 张佑实不屑地看向西门涉:“这就是你们衡黎的兵阵实力?还是说,因为指挥者的实力太弱,才会导致失败。” 西门涉神色淡定地摇了摇头:“老实说,跟指挥者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些将士已有一年疏于兵阵的操练,要在短短几日内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做到,所以说,在与你们鐾霁的兵阵对抗中,我们输是必然的。” 张佑实显然心情大好:“如此说来,你是愿意认输了?” “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西门涉耸了耸肩,指着棋盘中被黑子吞噬殆尽的白子道:“但是张将军,你这一局棋局,可是输得惨不忍睹啊。” 张佑实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对我来说,对弈不过是助兴,兵阵上的胜负才是关键。” 西门涉嘴角一挑,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学着他的口吻道:“对我来说,兵阵不过是助兴,整场战争的胜负才是关键。” 张佑实眼神一寒:“你什么意思?” 西门涉神色淡然,笑而不语。 “报——”一个盔甲凌乱满身血污的鐾霁士兵从飞驰而来的马上翻滚下来,气喘吁吁地道:“将军,不好了,后方营地失守了!” 张佑实面色大变:“怎么回事?!” “衡黎人先是烧了我们的粮草,然后趁我们忙于救火之际,从后山奇袭而来,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 张佑实内心十分惊愕,他安排在营地驻守的兵力不在少数,衡黎的五路大军都已在此列阵,他们哪里来的多余兵力袭击他后方营地? 西门涉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笑解释道:“这只是障眼法而已,谁说五路大军就一定是五十万人的?” 张佑实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恼羞成怒道:“我们比的是兵阵,你玩这种把戏有失公平!”” “战争不是赌局,不需要讲究一对一的公平。当你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在兵阵上打败我的时候,我考虑的却是如何不留余地地将你的军队吞掉。”西门涉顿了顿,神色肃穆,掷地有声地道:“对于一名军人而言,只有保卫了国家,才有资格讲个人荣辱。” 苏匿的三路大军与后方的两路大军开始合围,苏匿指挥若定,循序渐进地调遣着衡黎各路大军逐步收拢包围圈。 鐾霁将士这才明白自己陷入了巨大的陷阱之中,立即奋起厮杀抵抗,犹做困兽之斗。 但鐾霁败相已路,张佑实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力,沉默着回望西门涉,一双眸子阴沉得可怕。 西门涉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张将军此刻想必是很想杀我泄恨了吧。”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这是草民的荣幸啊。” “你少在这里恶心我了。” 西门涉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 张佑实后退一步,向后招了招手。阿堃默不作声地向前跨了几步,挡在了西门涉面前,同时一手按住了剑柄。 西门涉对于张佑实的武功不甚在意,但对阿堃却不得不防。他面上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右手则暗暗握紧了藏在腰间的短剑。 顷刻间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阿堃拔剑之际,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风啸声,他几乎不需要回身,抬手一挡,只听“铿”地一声钝响,生生接了来袭者凌空一刀,随即那人借反弹之力跃开,出其不意袭向张佑实。 这一招声东击西太过突然,众人反应过来是,一柄短刀已经搁上了张佑实的颈项。 “小微?”西门涉脸色一变,对于夏浅微刚才那一招豁出命去的袭击方式还心有余悸。 张佑实虽然受制于人,神色倒还算镇定。他看出西门涉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缓缓笑了起来:“王爷,当初你费尽心思将你夫人救出去,如今她却又跑回来送死,看来老天爷的安排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西门涉紧抿嘴唇不说话。 夏浅微却毫不理会张佑实的嘲笑,手腕微微一用力,张佑实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皱了皱眉,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吭声。 夏浅微凑近张佑实,压低声音道:“现在我的刀锋距离你的咽喉还有半公分的距离,你如果胆子够大,不妨让阿堃与我比试一下,是他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佑实滑动了一下喉结,没有说话,对于这种摆明了耍赖的行为,他只有翻白眼的份。 西门涉视线一直胶着在夏浅微的身上,此刻的夏浅微,脸上、袄裙上都沾染着血迹,眼眸中杀意未尽,握刀的手骨节分明,纤细而有力,仿佛随时都能给出致命的一击——他的心轻轻悸动了起来,这是错觉吗,他所熟悉的那个战场上的夏浅微,又回来了。 张佑实被割开的肌肤渗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脖子。 夏浅微看着明显有些踌躇的阿堃:“你还没决定好吗?是要不计后果地袭击敌人,还是先救自己人?” 阿堃皱了皱眉:“你能保证不杀他?” 张佑实一听这话,便知道阿堃动摇了,怒喝道:“阿堃,别被她骗了,快杀了……” 他话没能说完,西门涉已然率先出手,招招袭向阿堃死穴。 阿堃心系张佑实安危,无法专心应战,招招受制,渐渐落了下风。 张佑实气得直想破口大骂,无奈夏浅微刀刃就抵在他咽喉处,让他不敢恣意挑衅。 陆善斌率“暗颂”等人陆续赶到,立即加入了围攻阿堃的战局。 郑双悬着的一颗心,在见到夏浅微安然无恙的瞬间,终于晃悠悠落了地,哭丧着脸喊了一声:“我的姑奶奶哟,你可吓死我了!” 夏浅微理亏在先,冲他歉意一笑。 西门涉在“暗颂”的援助下,终于成功拿下了武功莫测的阿堃,同时夏浅微挟持的张佑实也被作为俘虏绑了起来。 张佑实犹不甘心,忿忿然看了夏浅微一眼:“不得不说,你们夫妇俩的演技都很逼真,我险些被你的傻姑形象给骗了,早知道,我就应该毫不手软地先杀掉你。” 夏浅微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千金难买早知道,否则我恨不得在翼登时就趁你不备一刀结果了你。” 张佑实无话可驳,气呼呼地被押走了。 他们二人的谈话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了西门涉的耳中。 他强掩激动的情绪,缓缓走到夏浅微身后,环臂抱住了她:“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夏浅微蓦然身子一僵。 西门涉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下意识的抗拒,眼神微微一黯:“包括……我对你的伤害。” 夏浅微沉默着无言以对。 西门涉低声道:“小微,这一年来,我一方面迫切希望你恢复记忆,一方面却又非常害怕你恢复记忆。我知道,一旦你恢复了记忆,就代表着我将接受你对我的审判。我没有自信,现在的你,究竟对我爱得更多些,还是恨得更多些。” 夏浅微沉默良久,低哑着声音缓缓道:“王爷,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以前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如今想来,却是不得不说了。” 西门涉压下心头巨大的恐慌,闷声道:“我听着。” “你曾经问过我,当初我接受姑母的赐婚,究竟是不是迫于家族之命。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爱你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你爱我的时间。当我得知竟然有朝一日能够嫁给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为妻,我心中的那份激动与喜悦,你根本无法理解。” 西门涉回想起那段时光,忡怔了半晌,才艰涩开口:“可是那个时候我却毫不知情,洞房之夜便弃你而去……后来你还因为延误归期而挨了军棍,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夏浅微淡淡道:“王爷,我有我的自尊。” “是啊,你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强得超乎寻常。”西门涉苦笑着调侃,“而我却对这样的你迷恋到不可自拔……” 夏浅微回想起他们一路相伴的欢乐与艰辛,心中感到五味陈杂:“王爷,你问我现在是爱你更多一些,还是恨你更多一些,其实我也分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当你深陷险境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你;如果你不幸……不幸战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了你去。我这一辈子,自从嫁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便再也脱不了身了。” 西门涉听得心潮澎湃,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扳过夏浅微的身子便激情索吻,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围观。 衡黎与鐾霁的战争终于结束,西门涉夫妇不顾苏匿再三挽留,雇了一辆马车,出了颂城,慢悠悠地踏上了归乡之路。 一路上,夏浅微发现西门涉神情闪烁,多次欲言又止。她原想等西门涉自己开口,但西门涉却犹豫了一次又一次,忸怩之态实属罕见。 夏浅微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夫君,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 西门涉踌躇了半晌,从怀里摸出一张明显褶皱了的信纸,神色哀切地道:“那个……小微,既然我们和好如初了,这封休书,你还是收回去吧?” 夏浅微一怔,接过信纸扫了一眼,才恍然想起自己曾在百般无奈之下休书一封,以主动斩断与西门涉的夫妻关系,没想到西门涉居然一直珍藏至今。 她满脸黑线地接过休书,然后一扬手,信纸变成了无数碎纸片,纷纷扬扬地撒向车窗之外。 西门涉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猛地扑了上去:“娘子你真好!” 马车里随即传出夏浅微抓狂的抗议:“夫君,这是在车上,在车上啊——!” —全文完— 看无广告,全文字无错首发 ,-,您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