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倾阑摇曳风吹雨,城中灯阁几黄昏 奉昭三十七年十月,苏国,秋末,细雨。 苏国大皇子被叛通敌卖国之罪打入天牢,我也同样被禁于深宫数十日,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变故尽数不知。 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曲终人散终悲凉。” 没有想到,我洛倾城也会有这么一天,我没有想到六年的爱恋誓言,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情愿放弃他一句等待,随着半月离开这深宫,我情愿不要那一个无法被实现的美丽梦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定会抛开这一切,随半月海角天涯,再不回来…… 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素净的三尺白绫,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限的期盼。这是六年相知相恋却不得相守的结果。从半掩的窗子里望出去,流漪宫的桃花正开得绚丽动人,就像六年前我进宫那一日,洛府的桃花也开得正好。 我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明媚的光景,将头送进白绫,正欲踢翻踏凳之时,小昭的声音急急逼来: “娘娘……娘娘……快逃。” 紧接着,我看到小昭连滚带爬地冲进我的寝宫,而她的身后,正跟着手持长剑,全身上下是血的苏绮纱。 “娘娘,皇后杀了宫外所有侍卫,扬言要杀了你,娘娘,你快……” 小昭言犹未尽,只见脖劲处就被一道血痕划过,苏绮纱挥剑夺了小昭的命。我亲眼看着小昭倒在血泊之中,临闭眼之前,那一双泛着泪花的眼还望着我,像是在无声地跟我说:“快逃……快逃……”只可惜,我再也没有办法听见。 小昭命丧,我已无心再寻死,跳下踏凳就朝小昭狂奔过去,小昭用最后那抹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将手中握得紧紧的血玉佩交于我手中:“小姐……小昭……小昭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请您,一定要……要将这……要将这玉佩,归还给……还给……三皇子……小昭欠他的情,来生……来生再还……” 握紧她递上来的玉佩,我泪簌簌地落,只叹小昭不幸,跟了我这样一个小姐,才导致她跟着来到这步步惊心的宫中,遇上三皇子,爱而不能。 我无声地抱着小昭哭,苏绮纱的剑也随之抹上了我的脖子,她的声音冷冷地,在我背后响起:“洛倾城,怪只怪你得尽皇上一人宠爱。” 狂风吹得我的长发凌乱飞舞,脖子上的一抹冰凉又更深入了一层皮肤,有点点血渍滴落,浸红我雪白的衣裳。 苏绮纱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紧抓着我白色的束腰带,我看不到她脸上到底布满了怎样的狰狞,只有她那尖细的声音,穿透雨帘,抵达我的耳膜。 “顾惜月,我会让你后悔,定会让你后悔的。” 我知道,与我一样听到这个声音的,还有他,那个束手站在雨中,被迷离的水雾隔开了的硕长身影。 我低声轻呓道:“皇后,可否赐臣妾一死!” 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把割开我颈部皮肤的利剑跟随着她的颤抖再一次地深入,我的鼻息间,尽是浓烈的血腥味,我的、还有苏绮纱的。 “顾惜月,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废弃她的妃子之名赶出皇宫,二是由我杀了她。” 苏绮纱已经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从前日皇上说要废除她这个皇后起,她的心就已经疯狂了。 惜月,奉昭苏国的一国之主,从来都没被人威胁过的君王,此生头一回被威胁,而这个威胁,竟然还是因为我这个卑微的小女子。 说实话,我不敢再奢望他救我了,再也不敢奢望,从我与半月一起离开皇宫之时,我就不曾再奢望他还会在我有难之时再出手相救,我甚至……甚至不敢再奢望多看他一眼。 而此刻,他冰冷的眸子正凝望着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惆怅,我知道,他是在埋怨我,埋怨我不辞而别,埋怨我偷偷离开皇宫,可更多的,是在怨恨我,恨我跟着他的皇兄一起离开,恨我宁愿死在苏绮纱的剑下也不愿再回那座如囚笼般的皇宫。 见到那一袭金丝华服,眉眼之间皆充满了威严不可侵犯的人朝自己步步紧逼,挟着我的苏绮纱也害怕地一步步后退,刀刃在我的脖子上左右割动,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身只是弥漫着刺骨的寒冷。 “璟儿。” 轻轻闭上眼,我等待着那本就属于我的死亡。却在闭上眼之际,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听见半月在唤我,那样的焦急与害怕。 “半月。”我睁开眼,看向那个眉眼温润如初的男子,他英气俊朗的眉眼之间,转瞬便已被沧桑所取代。 随即,就听见刀剑掉落在地的清脆声,那么刺耳,象征着一个生命的结束。 箭法神乎其神的南宫半月,射杀猎物时还从来就没有一次失过手,而这一次,他射杀的,不是猎物是苏绮纱罢了! 我能够想像得出我身后的苏绮纱因为中箭而缓缓倒地的情形,因为,下一个即将倒下去的,正是我自己。 苏国的这一场雨,下得如此安静,安静得能够将偶尔刮过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伴随着的,还有那强有力的心跳与呼吸。 我只是感觉身体在慢慢变轻,如纸片一般,只要稍稍起风,就会被吹走般。这样也好,就让风把我带走,离开这个给了我一生梦魇、一生幸福、一生痛苦的地方…… 可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已经被先困在了那双有力的手臂里。 “你睁开眼睛,再看着我……”命令般的口吻依如往常。 可是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将手中玉佩递于他:“请将此物……转交三皇子,他自会……明白。” 他不理玉佩,只痴痴地笑着:“倾城,我已为你夺得了这天下江山,你怎么就可以这样走了呢?你若已去,我守着这无边的寂寥,空有这天下江山,又有何意义?失去了你那美如桃花的笑颜,此刻那九龙宝座,又与我何干?” 心疼得无法呼吸,眼前模糊一片,全是那心心念念的容颜。 “惜月……” 我又恍然回到初见他时,那纷飞的桃花满园。天地也被渲染得分外妖娆,他痴痴地望着那纷飞的桃夭,忍不住伸手握住一片风中的残花,然后伸到我面前:“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我的力气渐小,声音仿佛在消失,再也没有办法讲出话来,就仿佛寒意将我冰冻,而紧闭的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只听到惜月与半月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呼唤:“倾城……倾城……倾城……” “璟儿,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看尽这奉昭的秀丽河山吗?为何你却食言?与其琼楼玉宇,满目山河,我情愿随你沉舟侧畔,一切闲淡,笑看人生!” 轻轻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出鞘,火花溅长空寂寥,舞不尽漫天尘土,桃花影里,红豆树下,那怅怅然的悲凉,那燃烧的寂寞,在劲项间艳红的鲜血中,随那美若桃花的笑碧落黄泉。 “惜月……璟儿……”天地间,只剩下半月那悲怆的呐喊回荡在这寞寞宫墙之间。 最终,连那些声音也都渐渐远去…… 我的世界,终于剩下一片黑暗! 情仇、恩怨、权势,这一切的一切,也终是有个结局得以落幕了吧。 ------------ 第一章 入那深宫门 奉昭三十一年。苏国。 三月,桃花已红了整个洛府。 我挑了最朴素的珠钗絻起一头青丝,正穿上浅绿色的素布外套时,小昭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我时,就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了。 我走到桌边,倒一杯茶给她:“慢点慢点,瞧你,又做什么去了,弄得如此狼狈?” 小昭接过茶三两口喝下去,然后一抹嘴道:“小姐,你还有心思去给那些孩子们上课啊,霄太师来了……” 我浅笑着接着系好腰带,然后道:“霄太师来洛府有何奇怪,小昭为何如此慌张?” 我暗想,或许是爹爹为官多年却清廉如水,所以,平日里都不会有什么官员到洛府拜访,可是,平日里谁都不来,这一来,倒来了个朝廷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所以小昭见了霄太师才会甚觉奇怪。 “小姐,老爷说要您穿上最好的衣服,戴上最好的珠宝,方才可出去拜见霄太师。”小昭打断我的思绪游离。 我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霄太师不是来见爹爹的么?怎会要我出去拜见?” 我愣住。虽贵为御史千金,却因为爹爹清廉如水而导致家境贫寒,现下,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而到处打工赚钱的平凡女子罢了。 小昭摇了摇头,一脸迷茫地道:“奴婢也不知情,老爷只吩咐我过来给小姐重新梳妆打扮。” 霄太师的命令爹爹怎敢违抗,我允了小昭从箱子里翻出那件平日里我绝对舍不得穿的金丝镶边的华裳和娘亲留给我的白玉云钗金步摇,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梳妆完毕,急急就朝了正厅走去。 经过游迂廊的时候,我瞅到两边的雕花柱子又开始掉漆了,于是暗自嘀咕:“半月上次说要整修洛府的,怎么这过了一个月都不见有改变啊?” 小昭听到我低声的嘀咕,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南宫将军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见他早出晚归的,很少见到人影。” 听小昭这样一说,我也赞同地点点头,纳闷地道:“小昭,等半月晚上回来的时候,叫他来见我吧,有些日子没见了……” ‘甚是想念’四个字被我硬生生地吞回肚中,我停下有些焦急的步子,抬眸盯着正厅里的正欲下跪的父亲。 半晌,等父亲从霄太师手中接过那绣着凤的黄色卷轴时,我突然觉得一种不安迅速漫上心头。因为,父亲接过来的,是太后的圣旨!可,那又是写着什么的一道圣旨呢? 待父亲起身后,我才踏进正厅:“爹爹,霄太师。”站到父亲身边,我才向霄太师行礼道。 “是璟儿来了。”霄太师唤我的乳名。 霄太师与父亲交情甚深,所以一向疼爱我,虽不常见,却也时常捎些书籍来给我读,偶尔也亲自教我题诗作画。 我微微一笑道:“太师久日不来,一来可就给了爹爹一个大礼啊。” 霄太师明白我意有所指,便抚着那花白的胡须哈哈笑道:“璟儿说话还是那么犀利啊,慧阳老弟,可否给璟儿明说啊?” 我又回头望向虽已年过四十但却依旧俊朗潇洒的父亲,然后心里突地闹起了别扭,刚刚还说是为了见我才来的,怎么当下又寻思着要不要给我说事情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这让这两个老头子这么神秘啊? 只见父亲微微皱了一下眉,才缓缓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双眼凝望着我,道:“鈺太后下旨来了,命霄太师前来接你进宫去……” “进宫?”父亲的话还未说话就已被我的轻吼给打断。 霄太师也点点头,接着道:“事出突然,希望璟儿能够听我讲完整件事的缘由再作决定。” 看着霄太师有些沉重的表情,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与父亲一起坐了下来,听霄太师道出突然要召我进宫的原因。 “想必璟儿也应该听说过了,现在的王昏庸无道,此种情况如若再持续下去的话,苏国必将又会引起夺位之争,所以,在众官员的商议与鈺太后的懿旨下,以五十万两黄金为条件接你进宫辅导君王。” “五十万辆黄金?”一听到这么优越的条件,我的立刻两眼放光,“进宫不是要嫁给王,只是辅导王,让王重新执政吗?”在金钱的诱惑下,我向霄太师求证道。 霄太师点点头道:“虽不是嫁给王,但却要以妃子之名进宫,只要能够让王重新执政,鈺太后允诺事后会允许你出宫,并且还会赐给洛府五万十两黄金,之后还会赐给你苏国第一女夫子的称号。” 我有些怔住,这条件太好了,好得我有些接受不了,鈺太后能够愿意拿苏国的第一个女夫子的称号来换取王的重新执政,想必这项任务必定很艰难。 可是,我一定要办到,我必须要办到! 我不再考虑,点头答应道:“霄太师,我去!” 父亲这个时候却在一旁安静地不再答话。 霄太师又道:“可你进宫这件事,只能作为我们之间的秘密。璟儿,你能够守住这个秘密吗?” 我皱起眉,像接到千千万万道圣旨般沉重地点点头。 唤了小昭回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父亲却出现在我房门前。 他凝着一脸的阴沉,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搂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道:“爹爹,不必担心璟儿啦!璟儿如此聪明,自然会保全自己。” 父亲缓了许久才开口道:“璟儿此番进宫,凡事少说话、多做事。你可明白?” 我摇了摇父亲的手,然后扑到他怀里,娇嗔道:“父亲无须再多说道理,璟儿自有分寸,父亲就放心吧!况且,还有霄太师和鈺太后会照顾我的。” 听到霄太师和鈺太后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父亲才稍稍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的璟儿长大了,懂事了……”父亲用手轻轻拍我的背,从小到大,这都是他疼爱我的方式。 长长的叹息听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地泛酸,十八年来第一次要离开家,去那个人人口中囚笼般的皇宫,而此去,却是为了拯救奉昭苏国与洛家,所以,我必定尽全力辅导君王! 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带了小昭就随霄太师进宫去了。临走却未见到半月,心里竟有些许的失望。但来日方长,半月,可以以后再见,而正事,却不可以耽搁。 马车到达佻祥门外,我与小昭便应了侍卫的要求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便见霄太师正朝前来迎接的几位白胡子官员一起说起什么来。 我四下看了看,才发现用金碧辉煌形容皇宫并不夸张,人人都说皇宫一砖一瓦都抵得上黄金万两,这一点我倒是甚是认同。比起我们那破烂得连下雨都会漏进屋子的洛府来说,皇宫倒是个能够让我睡个安稳觉的好地方。只是,再多的辉煌亦是敌不过人事的变迁,时间长了,谁都会厌倦…… “究竟是要我们在这里等到何时?” 大老远的,我就听见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小昭便附到我耳边悄声说道:“听说这是苏太傅的女儿,如今也是要接进皇宫的。” 我顿了顿道:“也是要与我一起辅导王吗?” 小昭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不是,她是被龚太后接进皇宫接受皇后受训的。” “皇后受训?”我皱眉,恍然间想起,以前娘亲提起过的皇后受训。听说是为了让被选上的官家女儿能够顺利地登上皇后之位,才开启的一些训练课程。 苏国的王,现如今还未立后?虽然听霄太师与民间的传言说王是昏庸无道的君主,可已经二十有三的年纪,怎会还未立后?这让我开始对我们的王好奇起来。 ------------ 第二章 谁将年华换 “璟儿……” 思绪间,霄太师已经在远处朝我招手唤道。 小昭把我手上的包袝夺了过去,然后温婉地一笑,紧跟我身后。我淡然地朝大臣们走去。 “各位大人们好!”一到了众人跟前,我便端手行礼。 “哈哈哈……洛御史的女儿果然温婉娴淑,彬彬有礼,我皇兄有救了。”与霄太师并排站立,一身锦裳华服的少年大笑道。 我微微抬眸,阳光轻斜下来,洒落在他的眉眼间,我的眼里刹时间映入一个如春风般的少年的面孔,在这样心机比海深的皇宫之中,拥有一双这样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我凝眉浅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等着一旁的霄太师开口说话。 却在霄太师与众大臣都未开口的时候,那个娇嗔尖细的声音再次穿透我的耳膜: “六皇子,你是来接我的吧?” 我瞧着对面那辆金线装缀的华贵马车里被小丫环搀着下来的小姐,一身的紫蝶锦衣,头上青丝间,戴满了名贵的珍珠,阳光之下,煞是刺眼。 待她走近,我才瞧了个清楚,这苏太傅的女儿果然生得天生丽质,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可之前还对我笑得如明媚春风般的少年一见到这美人儿,脸上的神情立刻翻云覆雨般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冷冰冰地道:“苏小姐应是随了秦公公去承涚宫吧?为何会出现在佻祥门?” 如此冷淡的对待让苏家小姐的身子都随之一颤,半晌才反应过来:“只怕是家仆引错了路,奴婢有罪。” 她的眉纠在了一起,眼神有些失落,简单地朝被她称六皇子的少年行礼后就与家仆和小奴一起离开了佻祥门。 可这些画面看在我的眼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那苏家小姐,见到六皇子的时候,语气之间欢快可爱,可被六皇子冷漠打发之后就变得失落之极。可究竟是哪里奇怪,我一时也说不上来,甚至,不敢再去多想…… “太师,你领了洛小姐去流漪宫吧!我该去向母后请安了。”六皇子恢复了那明媚的眼神,轻声向霄太师吩咐道。 “老臣知道。”霄太师低头应道。 待六皇子离去后,霄太师才领了我与小昭同几位大臣一起朝流漪宫走去。一路上,霄太师就与我讲那苏家小姐的事。 原来,苏家小姐名唤绮纱,是从小就被龚太后选定作为皇后的官家千金,如今已年满十八,所以就必须进宫接受皇后受训。 我暗自想道,这苏家小姐也真是够悲惨的,年纪轻轻就要被困在这皇宫了,如花年纪就要在这权势美人争斗之下黯淡下去了。 可如果我早知道谁人踏入了这深似海的皇宫都必须得接受一样的命运,如果我早早地明白这一入宫就必将葬送我一生,是不是就不用活得那么累,目睹那么多生命的流逝呢?然而,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所以,我天真地进宫了,天真地像一只笨鸟被囚般永远也出不去了。 到抵流漪宫的时候,我与小昭不禁同时皱起眉头暗自抱怨了起来。这流漪宫,听说前朝某位妃子被打入冷宫逃脱时在流漪宫被杀,所以流漪宫已经停止使用好些年了,这一看,倒也真是有些荒凉阴森。 小昭靠着我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暗自道:“既然要小姐以妃子之名进宫,怎么又安排小姐住一个这么破烂的宫院?” 一听到小昭这番话,我便朝她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小昭,你可记进宫之前父亲说过的话。” 小昭点点头嘟起嘴道:“小昭记得,多做事、少说话。” 见她还记得父亲的嘱托,我便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 霄太师带我们进了院子,这流漪宫虽长年未使用,却也有宫女时常打扫,所以里面甚是干净,朴素的油纸灯笼有些泛黄,但是吊在正门口却是一副经久不衰的样子。 我稍稍打量了四下的环境,轻声唤道:“霄太师,这里以前的主子,可是个极朴素高雅之人?” 听到我奇怪的问题,霄太师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泛起浅浅的笑意:“璟儿是如何得出这主子是个朴素高雅之人?” 闻言,我回答道:“正门的灯笼一看便是手工制作,纸张是人工印刷的牛皮纸,纸上却画有高洁的牡丹,而院子里种满了白色的兰花草,甚是清雅之极……” “璟儿……”我的话未说完就被霄太师断然截过,他看着我,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得像一湖水,半晌,他才回过身去。 “璟儿,先暂时委屈你在这里住下,得王允许之后便可搬进瑞祥宫。”霄太师背对着我,缓声道。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霄太师怎么也变得如此奇怪?我皱了皱眉,也不再去细想,跟着霄太师就进了正厅。 之后霄太师为我增派了四名宫女,说是方便打点在宫中的生活,可我一向只习惯由小昭侍候,大多数时候事情则是自己动手,于是便只留了两名宫女,一名唤作桃雯,一名唤作喜洇。 稍晚为我打点行装的时候,就听见桃雯和喜洇在小声嘀咕,像是在讨论着我些什么。我走到寝宫门口,两人便警觉地默不作声然后乖乖退到一边。 我勿自走进去,坐在檀木圆桌旁,若有似无地唤道:“小昭……小昭……”半晌没有反应,桃雯便上前福身道:“娘娘,小昭姑娘早些时候被霄太师传唤去取备用品了,现下,您要休息的话,就由奴婢们侍候着吧。” 我侧首看她一眼,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低头说话间,身子略微颤抖,这难道是怕我的症状? “你抬起头来。”我起身,步至她跟前,柔声吩咐道。 桃雯得了声便抬起头,我朝她微微一笑:“今后,你们两个就不必称我为娘娘了,同小昭一样,管我叫小姐吧。”说罢,我又以同样的微笑看向旁边的喜洇。 喜洇忙福身道:“奴婢们不敢,您是王接位以来的第一位妃子,想来地位必定是极高的,若是,换您小姐的话……”她迟疑了下,不敢再说下去。 我将桃雯扶起来,又走到喜洇面前,追问道:“会怎样?” 听见我问,她才轻声答道:“若是被鈺太后知道了,奴婢们……” 原来竟是怕这一遭,我暗自想着,她们定是觉得我是鈺太后亲自下旨接进来的,所以才会面对我如此颤巍。 “不用担心,就照我所说的做就行了。”思绪片刻,我才开口说道,正吩咐着她们别太担心这件事的时候,小昭便回来了。 她又是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听桃雯说是霄太师传唤她去领备用品了,怎么这回来时竟两手空空? “小昭,东西呢?”我围着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带回来任何一件东西,不禁又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你还管那些啊,刚刚我跟着霄太师去简清殿的时候,您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她急得有些面色苍白,说到关键处,又回头看了看门外,匆匆关上门,然后又拉着我到桌边坐着。 “然后呢,你听见什么了?”我追问道。 “小姐,南宫将军进宫来了。” 我的茶刚倒一半,听到她的话,手瞬间僵了:“你说什么?半月进宫了?” 小昭将头点得像个拨浪鼓:“是啊,霄太师一到简清殿,就遇上了军政处的太傅,我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的,听说是南宫将军自已提出要进宫做陪护的。” 我定了定神,有些缓不过来,桃雯见状,赶紧过来将我手中的茶盅取过去,然后接话道:“这件事,奴婢倒是知道一些。” 我赶紧顺了目光过去:“你也知道?” 桃雯点点头,没了之前的严谨:“先前我在懿司阁做事,从我主子霄太傅那里知道了些这事的消息,听说那位南宫将军目前被派谴在懿司阁。” 我沉默着,半晌说不出话,从小时候我就被得知半月不能进宫,这件事的严重性,除了爹爹以外,我是唯一的知情人,这皇宫,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明明一清二楚,可为什么还要进宫来? 我暗处想着,踱步到窗前,流漪宫的夜,空寂无声,桃花静静地开着,池畔芙蓉淡淡盛开,溪水缓缓流淌,上演着一出夜的无声的剧幕。 ------------ 第三章 名阳宫赴宴 和小昭折腾了一番,仔细打点过后,才由桃雯和喜洇领着前往名阳宫。先前听说只是鈺太后为了行惯例在名阳宫召见我就行了,哪知后来这消息竟被龚太后知道了,也要来凑个热闹。 桃雯抱着我进宫之前就已经为鈺太后作好的画,若有所思地说道:“小姐,可否容桃雯说一句。” 我点点头:“你说。” 她小步跑到我身侧,悄声说道:“众所周知,龚太后和鈺太后本来就爱争个输赢,这次您只带了一幅画,要是龚太后追问起来……” 桃雯话未说完,喜洇便插嘴道:“不如,这幅画还是不要送去了。” “这倒是不好吧,小姐初次进宫觐见,若两手空空,两位太后岂不怪罪。”小昭也打了岔子。 “那,小昭姐可有什么好法子?” 三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完全让我没了插话的余地,趁她们斗嘴商讨之时,我仰起头看看在这宫墙之内红通通的一片天,顿时感慨丛生,正欲唤了小昭她们继续行走,却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紧接着是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璟儿。” 我惊喜回头,果然是半月。数日不见,他本该精神满满的面庞显得有些颓靡,看到我时便又强颜欢笑:“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你。” 我有些胆颤,对着小昭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便拉着他到一旁的桃花树下。仰头对上他那双充满温柔的眸子,不禁责怪道:“你进宫来做甚?” 他浅笑道:“我来保护你。” 我盯他一眼:“我在宫里安全得很,哪里需要你保护,你可知你选了一条危险重重,甚至可能会危及到生死的路么?” 他一副了然模样:“你觉得我可能不考虑后果就进宫吗?” “真是为了我?” 他毫不掩饰脸上的表情:“当然了,你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听到他如是回答,我又喜又悲,喜的是不管过多久,他都是一如既往地在乎我;悲的是他决定要面对自己的身世,面对自己的过去,面对这条未来不知会有多少凶险的路。 看到我满脸愁绪,他又安慰我道:“刚进宫,不能被派到你身边,但是在懿司阁做事也轻松得很。” 我知道他的意思,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不禁又伸手为他拂至耳边:“我是怕,你来了宫里,就没人陪爹爹了。” “我会每隔几日回去一趟的,你大可放心。” “真的吗?” 他咧嘴笑:“当然了,我何时说话有假了。” 看到他的笑容,我才稍有些放心了。正当我俩谈笑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凉意,仿佛有一束如寒冰般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可待我回头,却未见到任何人,甚至一个身影。 “南宫将军,小姐怕是不能跟您多叙了,迟了,怕鈺太后会责怪小姐。”小昭过来催促道。 我猛然想起今晚是要去面对两位太后和众大臣的,可一见到半月,就什么都给忘光了。 “半月,明日我去懿司阁取书,到时再见。”我匆匆朝他嘱咐了一声,然后便随小昭快步朝名阳宫走去。 刚到宫门口,鈺太后的贴身公公南忠便已在外迎候,见到我,便作辑问好:“娘娘,奴才恭候多时了。” 我也福身道歉:“让公公久等了。” 他不再多说,只回以笑容,然后便领了我们一行三人走进名阳宫,没了宫墙阻隔视线,偌大的宫院里,灯光明媚,各色繁华的宫灯,将名阳宫装点得如人间仙境。 今晚来的人可真多,除了以霄太师为首的八阁元老之外,还有各政司各大殿的掌司和太傅,以及朝中相较威严的一些大臣,分别于宫院两边入座,而主位便是两位身着绣凤华服,端庄严谨的太后。 前朝之王顾微漾听说是一位极具才华的皇帝,也是后宫妃嫔没超过五人的唯一一位奉昭之王。而如今的鈺太后与龚太后,就是当初的皇后和玉嫔,因为皇后和玉嫔诞下龙子最多,所以前朝帝王才在将死之时,破例将两人都封为了太后。 听说两位太后从进宫时起就关系不合,一路吵吵闹闹着走过了几十年,背地里耍的那些阴谋诡计,外人当然更是不得而知。 只是我从出生以来,就受到鈺太后的特别对待,听爹爹说,鈺太后在我出生之日,还亲自题诗送予我。 “洛阳春尽叹桃花,殇情别离走黄沙,倾杯饮尽天涯远,城关何处听胡笳。”便是我名字的由来。而后更是对我宠爱有加,不仅隔三差五从宫中送些美食糕点,到了后来连宫中那些华裳贵服都送了我不下千件,可爹爹除了糕点之外,将其余统统都原样谴回了。 鈺太后不仅没有对此感到不悦,更是夸赞爹爹乃大丈夫是也。 不敢再多想,我含笑着步至两位太后跟前,福身道:“倾城给鈺太后、龚太后请安,祝两位太后福寿安康。” 鈺太后一看到我就哈哈笑了起来:“倾城快快平身,过来给本宫瞧瞧,近些日子,是胖了,还是瘦了。” 我正欲福身回答,便听得龚太后不屑地说道:“倾城可比得上我们绮纱。” 我应声看过去,发现端坐于龚太后身旁的,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位苏家小姐,苏绮纱。我又一想,她会出现在这宴会上也完全不奇怪,她是来接受皇后受训的,而我只是来给皇上教书的平凡女子,想来如此盛况的宴会,名下之意是因为我进宫才举办的,确实有些说不妥,如此一看,果然是另有意途。 我谦卑地朝龚太后施了个礼,道:“倾城第一次进宫,薄礼总是要送一份的。”说罢,便唤了小昭上前。 小昭手中的画还未被展开,就听见龚太后身边的苏绮纱开口说道:“如今这两位太后都在此,你怎能只送一份礼呢?”言语间,不像是故意找茬,反倒是像好心在提醒我。 我抱以感谢的微笑回应了她,又道:“先前只听说鈺太后要见我,所以才只作了一幅画,今日两位太后在此,那么手中这幅就只能送其中一人,另一人,若她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会送给太后。” 小昭将手中的画递出去,南公公便将画接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在两位太后面前舒展开来,画上笔触细腻,线条复杂的一幅观音图像赫然显现。 鈺太后看过后连连点头称好,龚太后却满脸不高兴:“倾城,你现在就给我画一幅出来。” 我又问道:“同鈺太后的一样?” “内容一样,可我的要比她的大十倍,若是做不到,今晚你可要受罚了。”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福身道:“那可否容倾城要求几样东西呢?” 对于画画,我虽已胸有成竹,不过比普通画轴要大个十倍的,起码得将画卷挂于空中才行,笔墨纸砚也要大于平常所用。 对几个上前来的侍卫吩咐完之后,我便又看向落坐在霄太师身后的少年:“此事,还需霄太傅帮忙。” 得龚太后应允之后,那一身蓝衫的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朝我走了过来,眉间带着得意的笑:“倾城,很高兴我可以帮到你。” 蓝衫少年名霄君辰,是当朝最年轻的太傅,掌管懿司阁,也是霄太师唯一的儿子,所以倍受关注。而我与霄君辰的关系,不下于我与半月,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武通通都是一个夫子教的,所以配合自然也要比常人默契。 待他走近,我才悄声说道:“还好看到你在,不然我就没法子了。” 他又是得意地一笑,道:“自然,若你洛倾城少了我与半月,还能做成什么事?” 这话又是在贬我,霄君辰什么都好,就是嘴毒喜欢损人。相处惯了,我已不觉得生气和反感,只道他是朋友间开的玩笑,正当我回以他微笑的时候,背后竟又接收到那冰一样冷的目光,同先前和半月聊天时遇到的一样。 会带着如此冰冷的目光看我的人,会是谁? ------------ 第四章 桃林初相见 明月正挂当空,我与霄君辰并排站着,看侍卫们搬出那七尺画布,高高悬挂于画框之中,竖于玲珑池边上。 正于准备期间,鈺太后不想扫了众官臣的性子,于是便一声令下,歌舞开始。一群艳丽的婀娜女子,一字排开,轻缓而有节奏地敲打着玲珑池四周的编钟。悠扬的乐声,缓缓散开,将玲珑池的夜晚,变得绮丽多情。紧接着,一群身着绿色舞衣的女子,水袖漫卷,从四周集拢,她们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手中妖娆的牡丹与漫天的水袖仿佛溶为一体。 高忠上前来,福身道:“娘娘,您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我点头,道:“辛苦高公公了。”然后又侧首看向霄君辰,“准备好了吗?” 他自信地笑道:“随时为您效力。” 乐声袅袅继续,我走至比平常大了五倍的砚台边,拿起那支堪比长剑的画笔,心中有些庆幸当初夫子感情失意时有教我们这个功夫。 玲珑池中正舞动的女子们也纷纷退开,只留下我与霄君辰。他毫不迟疑地一把抓起我的肩膀,将我往高中一抛,我顺势挥动手中画笔,一笔一画,都准确无误地将墨汗留在画布之上。 在我即将落下之时,他又是抬手将我一托,再次将我托回空中。空中风吹得厉害,衣袂飘飘,在两位太后与众臣官的一片叫好声中,我结束了这幅观音画像。 龚太后自然是无话可说的,反倒又是鈺太后对我夸赞一片,对我连连招手:“倾城丫头,快过来。” 我应了声过去,然后在鈺太后身边坐下,顺势环顾了周围一眼,并未看到王的身影。许是猜到了我的心思,鈺太后开口问道:“洛御史为何不进宫来?” 我低眸轻声作答:“太后也知道,爹爹一向不喜如此场合,若有犯上得罪,还请太后恕罪。” 鈺太后笑道:“无碍。” 我松了口气,心下道若是龚太后又从中找麻烦,那就不妙了,好在龚太后没开口,反倒是苏绮纱盈盈起身,向我递了一杯小酒:“听闻洛小姐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否陪小女子作诗一首,好让两位太后和众太臣尽兴呢?” 我接过酒,端袖一饮而尽,道:“乐意奉陪。” “有好戏看了。”龚太后和鈺太后双双瞧了瞧走向案桌前的苏龚纱,只听得她开口吟道: “倾阑摇曳风吹雨,城中灯阁几黄昏。” 话音刚落,龚太后就拍手叫好:“两句藏头诗,用了倾城的名字,倾城丫头,你可有诗回礼?” 看来这苏绮纱果然是个懂得四书五经的小姐,拥有如此好文采,不被选上皇后受训恐怕也是很难。我略微思索,片刻回道:“绮丽初晨红颜醉,陈风暮晓纱间泪。” 苏绮纱看着我,虽不气,但眼神间也有难以抹灭的战败感:“早听说洛小姐是奉昭第一美人,如此看来,果然文韬武略。” 我有些无奈感,这深宫之中,她会有这样的担忧也不是没有必要吧。她就是即将要成为皇后的人了,而今我又在同一时间被召入宫辅导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虽不知,但是不愿做这宫墙之中的困兽是我的原则,所以不管她以何种态度对我,我都尽量不去直面反驳。 鈺太后见我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便招呼了我们回到位子上,然后又吩咐宫女为我们斟酒。玉磁杯虽小,但酒过三巡,我仍有些微醉了。 “倾城明日还要给王上课,能否先行退下了?”我起身找了个借口请求鈺太后和龚太后。这样的场面确实不适合我,能呆上这么长一段时间,恐怕也早已经让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霄君辰叹为观止了。 龚太后并没有什么意见,鈺太后也没有阻拦,吩咐了小昭带我回去。出了名阳宫,霄君辰也跟了出来,贴心地关问道:“倾城,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只是三杯小酒而已。”话音未落,身子便又开始东倒西歪了起来。小昭见状赶紧扶稳了我,然后朝霄君辰道:“霄太傅,我还是先带小姐回去好了。” 霄君辰连连应好,然后吩咐了小昭赶紧扶我回流漪宫,途中桃雯和喜洇又开起了玩笑: “小姐,您与太傅可熟?” 我点头道:“自然是相熟的,我们从小一道长大。” 喜洇又道:“难怪呢,我从来没见霄太傅如此紧张过谁。” 我傻傻地笑着:“你们两个小丫头,懂什么。” 正朦朦胧胧走着,鼻息间竟闻得一阵幽香,抬头一看,发现身旁宫墙里竟探出一枝桃花来,但是这香味不可能只是一枝桃花便能有的。 “这是何处?”我推开小昭扶着我的手,然后望着那扇小宫门。 桃雯连忙上前答道:“惜桃林。” “桃林?”我迷蒙双眼,努力地想要清醒一下,“我能进去看看?” “这里平日是没有什么人的,小姐若想进去瞧瞧,奴婢们在外把守就是。”桃雯说着,便走上前将门轻轻推了开。 小昭想跟着我进去,我示意她同桃雯和喜洇一道留在外面便是,从小喜桃,我一见到满园盛开的桃花,就会变得有些情不自禁。十岁年纪的时候,爹爹便在洛府种满了桃花,每每霄君辰和半月找着我玩,便一起在院子里舞剑,落花最是美,有花不堪折。 虽然之前的三杯酒让我有些醉醺醺,但是此刻微风伴着桃花香,醉意已清醒了大半。这桃林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除去中间一条在月光下亮镫镫的石板小路之外,两边的空地,都是隔两步三步又种上一棵桃树,正值花开时节,遍地的粉红桃花晨着这园子愈加惊艳了。 我一路边走边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直到走到石板小路的尽头,才发现原来这林中还隐藏着一座特别精致的亭子,而那亭子里,还有一个着白衣的男子,缚手而立,背对于我。 此刻他正仰头望月,若有所思,黑色发丝间藏着一根白色发带,顺着高大的背倾泄而下。我盯着他半晌,才见他转身坐于身旁的伏琴旁,抬手间便缓缓流出了动听的乐曲。 夜,很静很美,独独是这琴音响彻一片,纯音纯净,可却仿佛是在呜咽悲泣,我静静地站在远处,隔着桃枝,看见他俊美的身影。 呜咽的琴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这凄清的苏国宫中,如月华下淡淡的光,若晚风中凉凉的露水,如那剪不断的离殇。从这琴声里,我仿佛听到了他想诉说的那些故事,不禁开口吟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箫代语兮,聊写衷肠。可曾心许兮,慰我衷肠。愿言相伴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在我吟这《凤求凰》时,他已停止了琴声,并将目光投向我,我有些诧异,却又听到他开了口:“诗虽好,可却不符合你的身份了。” “我只是听出你所弹的是凤求凰的琴歌罢了,从来只闻人吹箫,不见有人弹伏琴。” 他知道我是在嘲弄他,可也不生气,只是起身,出了亭子,一步步向我走来。 起风了,桃林里花瓣脱离花径,肆意飞舞,穿梭在我眼帘之间。月光淡淡地洒落下来,静谧的园子里突然就变得有些不真实了起来。 我又一阵好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桃园中?不怕被抓治罪吗?” 他勾起唇角,笑道:“若抓早抓了。” 看着他的笑容,我感到有些不安,但那终归是一种无法诉说的情怀。只看到他步履沉稳地走到我面前,伸手抓住从眼前飘过的一瓣桃花,然后再伸到我面前:“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 ------------ 第五章 懿司阁取书 第二天清晨,我如往常按时醒来,小昭已备好了洗脸水。我自床榻上坐起来,恍惚间觉得昨晚在桃园里所见的那一切就是个梦,那白衣男子的一频一眉,还有他说的那句‘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都让我觉得太不真实。 小昭侍候我穿衣的时候问我:“小姐,昨晚您在桃园到底是遇着什么了呀?怎么面色慌张地逃了出来?” 我一愣,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遭,于是好奇地问道:“逃出来?我有吗?” 小昭连连点头:“对啊,你当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呢,奴婢们问了你好久,你只说醉了,让我们赶紧侍候你回来休息。” 我皱眉,努力在脑袋里回想昨晚的情况,可任凭我怎么在脑海里搜索,也无法想起分毫。 “小姐,懿司阁刚刚派人过来了。”小昭一边为我梳鬓,一边说道。 我也无暇去想昨晚的事,催着小昭随意给我戴了支云钗,然后套上外袍,匆匆走出寝宫。懿司阁派过来的是个小太监,安静地候在宫门口,即使等多久,也不敢有怨言。我只带了小昭一起去,走到门口,小太监才迎过来。 “等久了吧?”我看向那个低头福身的小太监,贴心地问道。 小太监连连摇头:“不久不久。只是,太傅大人说,怕您初入宫,不识得这去懿司阁的路,所以才吩咐了奴才来给主子领路的。” 其实他的目的不用说我也是明白的,霄君辰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怕我不识路乱闯宫门,最后反惹一身祸上身,其实他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可这好意我又不能不领。 支了小太监在前方引路,小昭跟着我,大气不敢出一声儿地走着,我憋得慌,又忍不住找小太监闲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 “娘娘唤我言衡便是了。”他恭敬地答道,步伐却是保持得极好,不快不慢。 我明了似地点头:“言衡,你可知这皇上平日都做些什么?” 他回答道:“奴才平日里都是呆在懿司阁的,皇上的事清楚得并不多,可也时常听太傅大人讲起。”他顿了顿,然后离我的距离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道,“听闻皇上平日里不上朝,不理政,只以饮酒、吟诗、抚琴和舞剑为乐。” 不上朝、不理政,只饮酒、吟诗、抚琴、舞剑?果真是占了昏君六大罪状啊。难怪鈺太后和霄太师会如此重视。现下看来,我若是不能令皇上重新执政,怕是要犯上大罪了。 暗想着进宫这个决定现在看来确实有些轻率了的时候,言衡就已经领着我和小昭到抵懿司阁了。 这懿司阁果然名副其实,既是奉昭天下最大的藏书阁,也是读书写诗极好的清雅之地。懿司阁的宫院离皇宫主殿以及后宫各宫院都比较远,环境相较之下比较幽静偏僻,极安静,也没有在其他宫院那种压抑的感觉。 进了懿司阁,就看见迎面而来的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张生硬的脸让我不禁有些敬而远之,停在阁楼大门,我不敢再往前走,言衡也早已经在到达懿司阁时便去忙其他的了。小昭拉着我的衣袖,低声道:“怎么来的竟不是霄太傅?” “别多话。”我低声训斥,小昭赶紧闭了嘴。 只看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了我们,一身整齐的护卫服装,腰间佩有大刀,刀鞘与护卫服上的环佩碰得叮咚作响。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目光冰冷深沉:“你就是新进宫的倾城娘娘?” 我有些尴尬,忙笑道:“可以不用如此称呼我。” 他仍是一副生冷面孔:“跟我来吧。”说罢,便转了身往回走。 我的一颗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从未听霄君辰提起这懿司阁内还有如此人物的存在? 他一直领着我们上了二楼,然后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需要什么书,自己找。”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然后便勿自走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便听见霄君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宋护卫,别吓坏了娘娘。” 我一扬眉,便看见楼梯对面的棋桌上,霄君辰那张笑得像不断招惹烂桃花的脸,然后朝他鼓了鼓眉。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半月,霄君辰倒是很清楚我在想什么,连忙喊道:“璟儿,过来等。” 看到他招手,我便走过去,顺势问道:“半月呢?” “他刚刚才跟着总管出去领新到的书了,你若是要找他,那就在这里等他回来。”他盯着棋盘上早已是输定了的棋局,然后回答着我。 我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围棋,不禁调侃道:“你这个太傅倒是当得轻松。” 果然我这样一说,他必定会反驳,于是抬头看我:“此话怎讲?” “整日下棋,还不轻松。”我伸手在棋盘上移动了一颗棋子,立刻换来霄君辰的一记白眼,“别动我的棋子……” 他责备的声音还没落下句点,就已经将望着棋盘的双眼瞪得老大了,半晌才惊呼道:“璟儿,你这招真高,瞬间让我起死回生了啊。” 正找了书回来的那个冷硬男子一听,立刻飞奔到棋盘前,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棋局被破,抬头看我时,我连忙撇过头去,示意此事跟我无关。 霄君辰赢了这棋,倒是高兴,夺过他手中书,然后递到我面前:“宋护卫只是表面吓人,其实他心地可好了。” 我接过书,发现正是我来懿司阁要找的朝政大纲,有些惊讶,也有些许惊喜。这冷硬男子,刚刚嘴上还说着要找什么书让我自己去找,没想到趁我这闲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书找出来了。看来果然如霄君辰所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后来听霄君辰说起,这宋护卫全名叫宋玖清,其实是龚太后下面的人,被分给六皇子作护卫,可是后来因犯了些小错,为惩罚他所以才派他来了懿司阁。我心下寻思着,果然是太后的人,连犯罪也只是小惩示人,若是换了其他,指不定会被叛什么罪呢。 思绪间,又听到那宋玖清唤道:“娘娘,可否与臣对弈一局?” 我心下想,该是不服我为霄君辰刚刚指点了那番吧?反正要等半月,我想着,对弈就对弈,于是就让霄君辰给我让了位置,一白一黑的棋子落下棋局。 半柱香过去了,仍未分出输赢,这宋玖清不愧是个受过特殊训练的护卫,果然是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人。他不言,我亦不语,直到霄君辰看不下去了,才出口打断我俩的思路:“璟儿,半月回来了。” 我才将注意力从棋盘上收回,从桌案旁边的窗子向阁楼下看去,同样穿了一身护卫装的半月,领着一大群捧书的小太监走进懿司阁来。我突然没了兴致,抱歉地对宋玖清说道:“宋护卫,依我看此局是难分胜负了,若下次能抽出来时间,我再同你对弈可好?” 他倒也爽快,双手抱拳道:“能和娘娘对弈是属下的荣幸,既然此局难分胜负,那下次再约便是。” 这边刚结束一盘僵死的棋局,那边半月就已经领着一队人上楼来了,见到我,便匆匆迎过来:“听说你昨晚在宴会上喝酒了?” 我一听,准是霄君辰回来向他说了这事。鼓着腮帮子看向霄君辰时,他正一脸事不关已的模样去整理书籍了,我回首,打趣地笑道:“只不过小酒三杯,你就别瞎担心了。倒是你,能不能不呆在宫里?” “不行。”他一口否决,眼神坚定地看着我,“此行进宫,三分是我自己的意愿,但另外七分,是因为御史大人担心你,所以才吩咐我进宫来了。” “爹爹?”这话岂不是又在胡说了,我暗自寻思着,爹爹若是担心我,起初就是犯上死罪也不会答应让我进宫的,我看这进宫,完全是因为半月那犟脾气。 ------------ 第六章 缘从何处起 “我会想法子到你身边来的。”从懿司阁离开的时候,半月毅然决然地说着。但是那句话却令我的心感觉到有些不安,就好像如果他真的那样做,就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回到流漪宫的时候,桃雯正在门口转悠个不停,一见到我就连忙迎了上来:“小姐,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我有些诧异,本来是想领了书再亲自去上和殿觐见的,却没想到圣尊亲自驾临了。我将书递给身后的小昭,一边往宫里走,一边向桃雯询问: “他来了有没有说什么?” 桃雯摇头:“没说其他的,倒是问起了您。我说您去懿司阁找书了,他便说要留在宫里等您回来。” “此刻在哪儿?” “后花园。” “我知道了,你与喜洇快快去备些茶水点心。”我点点头,对桃雯吩咐了一句,然后便匆匆向后花园赶去。而我亦不知道,皇上此番前来,是为了断我出宫后路,若早知他的意途,说什么我也是不会答应的。只可惜他比谁都聪明,却偏要成天装糊涂。 像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待我刚踏进后花园的半园形拱门,就听见他沉稳的声音响起:“昨晚我是哪里吓到你了?让你像见了鬼似地慌张逃走。”语气间带着几分责怪,却并不严肃,反倒有调侃的味道。 我定睛一看,差点儿没被吓得跌倒,双腿有些发软,昨晚的画面刹那间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当时,他对我说‘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还告诉我他就是苏国皇上顾惜月时,我猛的就像听到鬼话,转身便逃。当时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有些荒唐,只以为那是一场梦,也没管得了许多,哪知竟是真的。现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挑眉笑道:“怎么?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奴婢不敢。”我将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儿,片刻,盯着地面的眼帘里便出现了一双穿着素布鞋子的脚,然后便听到他轻声说道: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哦。”我顿时变得有些傻,仍不敢抬头,他却用那雪白纤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硬是将我的脸抬起来,对上他那温热的视线。 他含笑看着我,那笑一如满江春水,温暖而醉人,又如荒野繁花,明艳又动人。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发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真是嫉妒他们。” 他们?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些纠结,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皇上,您还是进去看看大人们呈上来的折子吧。”我一步退开,离他隔了半尺远,敬畏地说道。 “你就这么怕我?”见我退开,他又向我欺近,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一味地摇头:“不怕啊。” 他冷笑一声:“不怕?可你现在的脸色就跟昨晚的一样苍白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是一慌,连忙用手去遮自己的脸,正在我慌张无措的时候,他的语气突然恢复了正常:“等到你不怕我那一天,我再去批阅奏折。”他束手转过身去,继续欣赏起园中的景色来。 这下倒换我愣了,他若是一直这样做,那我岂不是不能完成鈺太后所期望的事了。我一咬牙,狠下心来问道:“要怎样您才愿意去看看奏折呢?” 看着他带笑转回来的脸庞,我瞬间觉得心有些凉,只听到他淡淡然说道:“那你陪我抚琴舞剑吧。” “不行。”我想也不想就拒绝,话音未落就看到他又转过身去,“那就算了。” 我皱了皱眉,望着这个明明看着很成熟,怎么脾气竟一副小孩子般的苏国之王,郁闷不已。接下来的十几日里,他每天都很准时的到流漪宫来,来了却都是抚琴舞剑,饮酒吟诗,完全就是把往常娱乐的地儿换到我这里来了。 前日鈺太后派了高公公来问起皇上是否已经开始看折子的事,当时我只是胡乱搪塞说事情刚开始并不顺利,可眼下已过了十几日,要是再毫无进度,恐怕太后该责怪了。 我从窗外看去,他正在园中抚琴,不似我先前听到的琴声般悲伤,反倒有些轻快,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跟我斗到底了。 可这赌局注定是要我来认输的。我搁下笔,走出房间,和着琴声随口吟道:“惜春时节东风勤,月珍琉璃沁人心。” 他倒是兴致极好,正抚琴的手没有停下,反倒接着我的诗吟了起来:“这腔柔情为谁赋,段段桃花香入林。” 诗倒是对得挺好,若是凡事以天下苍生为首,如今也该是个人人称羡的帝王了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顺着石径小路走到他身边:“皇上可明白倾城那两句诗的意思?” 他爽快地点头答道:“当然知道,你不过是在告诉我,这珍贵的春天,连东风都很勤快,也只有在月光下独显光辉的琉璃才能惹人喜爱,而唯独我这一国之君还在荒废朝政嘛。”他倒是看得挺透,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就算我是有再好的耐心,此刻也已经被他磨得所剩无已了,所谓的温婉娴淑是什么,我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天。 “好吧,我陪你抚琴舞剑,您也得答应我去看折子。”我一步跨上去,一鼓作气地说道。 哪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然后又在伏琴旁坐下,缓缓道:“迟了这十几日,我的条件又变了。” 我气得差点儿没吹胡子蹬眼,所谓的‘君子一言’,看来在他这里完全都是虚言。 “这次又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先答应了便是,日后再找鈺太后调节就行了,反正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先着手管管朝政要事。 听我如是一说,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此后你要再出宫去,不,是要离开我身边半步,都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条件虽然太过霸道,可是面对如此两难境地,我是不答应也不行了。暗地里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儿,才愤然转身离去:“倾城先去书房了,请皇上快快过来。” 才走没几步,就听到他得意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听得我更是一阵火大。一刚了园子,小昭就迎上来,满脸佩服:“小姐,我看这奉昭啊,也就您一人敢对皇上用这般语气说话了。” 我瞪了小昭两眼,继续走向书房:“我是他的老师,还怕他是皇上不成。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推开书房大门,然后将霄太师几天前就已经堆积下来的奏折放在书桌上,又吩咐了小昭点了能让人静下心神的熏香,然后才恭敬地等着皇上的到来。 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果然很守约地来了,一来便挥手吩咐了小昭出去,然后才低声凑到我耳边说道:“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唤我惜月便可。” 我一惊,如小昭所说,就算我有再大的胆子,即使是他的老师,也不敢直呼皇上大名吧。见我沉默不语,他转身又欲出去:“你若不叫,那我走了。” 这真是铁了心的要让我崩溃啊,若是被鈺太后听到,她疼我倒是不会多说什么,况且这是皇上自己要求的,倒也没事,可若是被龚太后听到,指不定她会给我定个什么罪名,将我赶出宫去呢。那样的话,我的五十万两黄金,我的女夫子称号,可统统就没了啊。 我望着皇上的背影,缓缓叫道:“惜月。”开这个口好像并没有我想像的那般难,他的名字叫起来非常顺口,而且同半月的名字一样有个月字。父亲以前说过,奉昭苏国,若非才貌双全与富家公子,名字里是不得有月字存在的。 我想起了半月,他的名字里也有个月字,这事若是被皇上和太后知道,肯定是要彻查他的身份的。 ------------ 第七章 始知相忆深 自那一日后,又过了两个月,皇上只要一坐在书案前看折子便满口的怨言,不仅我看不下去了,鈺太后也等不下去了。 五月末一天傍晚,鈺太后又差了高公公来询问情况,我不知怎么回答。最近堆积起来的折子也越来越多,可皇上每每只阅两三本便再不继续看下去,朝堂之上,臣官们怨声四起,云州灾情又严重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被要求撤君换主。 高公公给我留下最后的通碟:“若是明日子时前,皇上再不将呈上来的折子批完,太后可要怪罪了。” 我允了高公公,答应他明天我无论如何也是会让皇上看完折子的,但心里却对这早已没了信心。差小昭送走了高公公之后,我便黯然回到寝宫。和衣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满树的桃花开始凋零,心里不觉有些惆怅。 正欲关窗之时,窗外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趁我不备,已然飞进了屋子里。我一惊,看着他一身夜行衣和那蒙头蒙脸的黑巾,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我未曾在这宫中树敌,是谁会派了人趁夜行刺于我? 那人进了屋,举剑便向我奔来,好在以前跟夫子和半月学过一些防身功夫,可却招招都被他制伏,他连连逼向我,直到我退出房间。小昭也在此时赶了回来,见状连忙飞身上前挡住了仍不断向我袭来的黑衣人。 我从未见过小昭动武,我甚至不知道她还有这般好身手,黑衣人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剑剑砍到了桃花树上,园子里桃花枝断落一地,凄凉不堪。 斗不过小昭,黑衣人趁乱逃走。半晌,桃雯和喜洇才闻声出来,小昭气极地朝两人责骂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若不是我及时回来,恐怕小姐已遭不测。”她一边骂着,一边将我扶进屋去。 我却疑惑不已,坐下之后看着小昭:“我从不知你习过武。” 小昭面色难堪,这才想起这桩事,她看我满目的怀疑,连忙摆手道:“小姐,这都是老爷的主意,从小他就担心你被人欺负,所以才让我习武好保护你。” 这虽然能勉强让我相信,但是说是为了保护我,却瞒着我暗自习武,着实不是个好理由。桃雯给我倒了杯茶压惊:“小姐,依您看,会是什么人?” 我接过茶,小啜一口,然后道:“不太清楚。”话音刚落,就看见门边那在泛黄灯光下闪着微光的环佩,唤了小昭却捡过来,发现竟是半块断掉的环佩。半圆状,白玉环,上面该是刻有某个字的,可此时那字却断作两半,因此并不能分辨到底是什么字。 我将环佩收起,低低吩咐道:“今夜发生的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小昭不解,反问道:“为何?这关系到小姐的安危啊。” 我收紧了目光,冷冷道:“我说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见我生气了,小昭也不敢再多说,低头不语。我又端起茶,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清静会儿。” 夜凉如水,初夏的宫中,只要一到了夜晚,就安静得很,况且我这流漪宫又比较偏远。所以夜晚,就只能听见夏虫在园子里从不停歇地叫唤着。 这一夜,我没有合上眼,不是不敢睡,而是无法睡着。一夜不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身体疲乏不堪,早早地起了床,我无力地坐在书桌前。如果皇上不看折子,那我就得帮他看看,好给他出个主意什么的。 可我连笔还没拿起来,惜月就进来了。见到我,他满脸的慌张:“听说昨晚流漪宫有刺客?” 我顿了顿,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到底是她们三人中谁说的我也无暇去多想。 “不知皇上驾到,倾城有失远迎。”起身去行礼,可刚起来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他一见我这样,好像急得连眼眶都有些红了,忙过来扶着我:“不是说了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唤我惜月就行了吗?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不在寝宫里休息?” 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傻傻地笑道:“你不肯看折子,只能我帮你看了。你倒是只知道抚琴舞剑,我若是做不到鈺太后吩咐的事,恐怕再过几日,就要遭罚了。”说罢,又要强行去拿桌案上的奏折。 他却大手一挥,让那些烦人的奏折离得我远远地,霸道地吩咐:“我不看的时候,你也不准看。” 那天过后,我病了。 无力地躺在床上,耷拉着沉重的脑袋,发着烧,恍惚中听到四周忙碌而嘈杂的声响,还有皇上焦急的询问与鈺太后温柔的安慰。 “怎么回事?这么久了倾城还不醒!” “陛下,倾城娘娘是掉进了园子里的池塘里呛了水,憋了气,受了风寒。臣已经帮娘娘扎过针了,一会儿就会醒,您别太着急,臣这就开一些驱寒的药,待娘娘醒了让她喝下……” “璟儿怕苦,药里一定要记得多加点蜂蜜。” “太后请放心,这药里不仅有橙皮还有山楂。” “朕不管你那药里面有什么,你就按太后说的办,多加些蜂蜜,要是倾城还感到苦,我唯你是问。” “臣领旨!” …… 人们来了又去了。我只知道我的头好晕,口好渴,喃喃地叫着:“惜月……” 恍惚间,好像惜月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在我耳畔不断地说:“我在,惜月在……” 听到他沉稳的声线,我安心地进入梦乡。梦中,我仿佛看到了皇上端坐在上和殿处理政务的模样,一袭的黄色龙袍,刺得我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那般认真的模样,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见到呢? 猛然醒来时,已经是子时了。睁开眼睛时,发现鈺太后和皇上竟都还在,我顿时觉得自己有罪,起身就要下地去。 鈺太后见状赶紧扶住我:“看来这些日子,是本宫逼得你太紧了。怎会掉进池子里去的?” 我愣了一下,总不能说我是气皇上不认真看折子才不小心掉进池子里的吧?那样太后一定会认为我把责任推到皇上身上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倾城想爹爹,没有注意已经走到池畔。” 太后一听柔柔地笑了:“原来倾城丫头是想爹了。”太后若有所思,片刻又吩咐她身后的皇上,“皇儿啊,就准了倾城三天的假,让她回去探探父亲吧。” 皇上毫不迟疑地答道:“既然她想爹,回去看看倒是可以。”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皇儿也想跟着出去微服私访一番。” 我正想着他怎会突然大发善心了,结果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我看他八成不是想私服私访,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宫去玩吧。 不过借此机遇能让我回洛府一趟,实属大幸。鈺太后和皇上离开后不久,半月便来了。小昭甚是欢喜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也顾不得还病着了,连忙穿上外衣,然后请了半月进屋来。 “你怎么会到流漪宫来?”倒了杯茶,望着已有两个月不见的半月,我又不禁为他担心了起来。 他虽知道我的担忧,倒也显得并无大碍,一口饮尽杯中茶,然后道:“我请求了鈺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也允了我到这流漪宫来保护你。估计是因为昨天的行刺案和落水,才会应允的。我想,她应该是觉得你若在这宫中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向御史大人交代吧。” 我点头赞同他的看法:“可是这样的话,你不就容易跟惜月……”我瞬间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不,是跟皇上碰面?” 他无奈地笑道:“总有一天是要碰面的,这一生都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办法。” 看着他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担心的又是我:“可这宫中的权势争斗你又不是不清楚,若皇上以为你是回来与他争那个九龙宝座,你认为这样他也不会对付你吗?” 与半月谈起他的身世就会不欢而散,这个话题几乎快成为我们之间的禁忌,当然这个秘密也只能半道打住,若是不小心被谁听了去,灾难定会来得更快。 ------------ 第八章 南方有佳人 皇上要与我同行出宫的消息不知怎的竟传到了龚太后的耳朵里,也不知是吹了哪阵儿风,她竟然差了六皇子与我们一同出宫,说是要让六皇子也去体验体验民间疾苦。 我只道这恐怕又是龚太后与鈺太后的争风戏码,但是毕竟是太后的命令,也不敢违抗。小昭还在简单收拾衣物的时候,皇上与六皇子便来了。 六皇子还依旧是我进宫那日见到的那般明媚如阳,笑容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进了流漪宫,见到我正坐于园中石凳上读书,便过来调侃道:“皇嫂好兴致。” 我起身行礼,却被皇上给拦住:“他都称你为皇嫂,为何还要向他行礼。” 我左右为难,但是六皇子满脸笑意,手中折扇哗地打开:“皇兄说得对,既是我皇嫂,该是我向你向礼才是。”说罢,他便抱拳向我行了个礼。 这让我有些尴尬,我虽不是真正的妃子,但他们左一个皇嫂,右一个皇嫂的,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好在小昭及时出来,才让我没能尴尬到底。 “奴婢见过皇上、六皇子。”她一一福身行礼后,又道,“高公公已将马车备好,可以出发了。” 一行人走出流漪宫,半月候在宫外,见到我们,便回身行了个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立于马车旁。我微微侧首,注意身边的惜月,他的表情在看到半月后果然变得有些凝重,仿佛在猜想些什么。 发觉到我在看着他时,他便低下头来,向我笑道:“我有那么好看,竟让你看得入了迷?” 我一听,慌张回过头,脸颊有些烫,连忙摇头:“没有。” “没有?是说我不好看?”他又在曲解我的意思,可恨我却没有半点儿能够反驳的语言。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窘迫。 “臣妾见过皇上。” 我随了声音看过去,发现竟是着一身绣凤华服的苏绮纱,她领了个宫女,步履翩翩地走过来,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恰到好处,一看便知是知书达礼、温婉过人的女子。 皇上该跟我有同样的疑惑,所以才会开口问道:“你怎会来?” 苏绮纱用那不经意的眼光看了一眼旁边默默不语的六皇子,然后才福身回道:“臣妾听闻皇上要微服私访,便也跟着去一番,一来可以跟皇上促进感情,二来也有了与皇上共患难经历。” 我心下想,这理由倒是找得挺好,可我却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刺耳。然,我还没发表我的想法,她便又继续说道:“我倒是好羡慕倾城姑娘,可以日日伴于皇上身侧。只是不知,臣妾什么时候才能等来那一日呢?” 她的这句话将皇上、半月和六皇子的目光都引了过来,纷纷看向我。我虽气不表,唤了小昭上了马车,紧接着便又听见半月的声音: “臣再去备辆马车。”音落,便听见那渐渐跑远了的脚步声。 外面几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重得令独自身在马车中的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好在半月再去准备马车没用多少时间,很快便回来了。 就听见六皇子开口说道:“皇兄,你便与你未来的皇后同乘一辆马车罢。” 随后,我便感觉到了马车的微微晃动,想来应是六皇子上了我这辆马车。我掀起窗帘子往外看去,正好看到皇上与苏绮纱半排走向前方的画面,只是那苏绮纱,却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到这一幕,我又不禁想起进宫那日在佻佯门见到她的情景。那时,她也是用这种目光看着六皇子。哀怨而又惆怅。 随后六皇子撩起帘子进了我的马车,看到我时便又露出毫无烦恼的笑容,打趣道:“皇嫂,臣弟有幸,能与您同乘一辆马车呀。” 那笑容虽好,可背后却像是隐藏了许多的东西,无奈、伤痛与忧愁。 我淡淡地回道:“该是我的荣幸才是。”看着六皇子那勾着唇角儒雅的淡笑,我又不禁好奇地问道:“六皇子可是与苏绮纱……相熟?” 听到我的问话,他的身子明显一怔,呆了半晌才答道:“只是以前……偶然见过几面。” 偶然见过几面?这种话,一听便知不是真的。只是究竟他们二人有怎样的前缘,才会像现今这般撒下弥天大谎? 我虽不知道皇上与苏绮纱谈了些什么,不过我与六皇子倒是一路上谈了许多,从他小时候发生的那些糗事,到我进宫后的那些无奈,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已。到达洛府的时候,我与六皇子都面带笑容的下了马车,却双双被前面那两道冷冷的目光给盯着。 齐齐望去,发现正是皇上与苏绮纱,而且皇上看着我时的那目光,就跟之前在宴会时我被人盯的那目光一样。难不成那时候……就是他?他看到我与半月和霄君辰谈笑,所以后来才说嫉妒他们? 我没敢再继续想下去,看向小昭吩咐道:“小昭,去城里订最好的客栈吧。” 哪知六皇子一听却有些不满:“为何我们来了御史府,却要去住客栈?” 我腾地一脸难堪:“那个……御史府……”难道要我说御史府破破烂烂,不能让皇上和六皇子委屈住进去? “不用想了,我们就住这里。”皇上打破我的沉默,拂袖径自就要进府。 我来不及阻止,六皇子和苏绮纱就已经跟了上去,爹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事先已经找人通知过他了,可这会儿他竟没等在洛府迎接,等下皇上怪罪起来该怎么办啊。 半月一回到洛府,就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待小昭备茶点的时间,正厅里安静成一片,我悄悄瞅了眼坐在上位的皇上,然后皱眉想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就在这时,苏绮纱倒是率先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 “皇上此行出宫,可有什么地方想去逛逛的?” “我在等着倾城出主意呢。”说罢,他又看向我,我一愣,瞬间慌了神儿。我哪里会有什么主意,本来今天想着回来看看爹爹的。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以前在苏阳城中见过的一些景象,然后心中便有了主意。 我起身,看向皇上:“倾城想带皇上去一些地方。” 他微微抬眸,表情甚是满意:“是吗?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我心下叹了口气,这皇上真是要命,整天就知道玩儿,等下要是去到那些地方,万一生起气来怕是连想把我活剥了的心都有。但是担心终归是担心,意见已经提出来了,他也高兴地答应,我也只有咬牙继续下去了。 “我可以去吗?”六皇子摇着折扇问道。 我摇了摇头:“那些地方,我只能带皇上去,六皇子还请与苏小姐候在洛府吧。”我以为六皇子好打发呢,哪知我是错得太离谱了。他听过我的建议后,立刻不满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这也太不公平了,既然你和皇兄出去玩儿,那我和苏小姐也要出去。” 我微微凝眉,正想找点儿其他的理由,皇上却比我先开了口:“你就别跟着我去捣乱了。” “我哪里是去捣乱了,明明你自己也是去玩儿。” 我暗自庆幸不用我来找理由搪塞六皇子了,这两兄弟之间看起来和谐得很,开开玩笑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我对小昭吩咐了一声,让她去准备了几套粗布衣裳,然后又一一拿给皇上和六皇子。 “宫外不比宫里,人多混杂,还是穿得普通些好。”我瞧了眼他们身上的真丝锦袍,而且衣服上还绣着龙凤,不用别人说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突然招惹是非。 让小昭带了皇上和六皇子去更衣,我自己也回房间换回了平时穿的粗布衣裳,然后将在宫中所穿戴的锦服和首饰一一放好,才从房间出去。 刚出门,就看见园子里着粗裳,束手而立的男子,他仰头看着园子里那棵花瓣几乎掉落得所剩无已的桃花树,喃喃地念着:“落花纷纷去,来年人不知。”阳光斜斜地落下来,像是给他那身粗布衣裳增加了一丝不平凡的气息。 古语有云: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如今这句话,用在这个情境上,怕是得改一改了。南方有佳人,却是美少年。 皇族就是皇族,即使是穿上一身平民百姓的装束,也仍旧阻挡不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耀眼光芒。而这个皇上,偏偏又是那么特别,让我跟他呆在一起,都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身为帝王的那种压迫与束缚感,反而觉得有些轻松和温暖。 他正巧回头来看我,发现我又看呆了,不禁勾起唇角笑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些:“去了你便知道了。” 六皇子与苏绮纱出来的时候,倒是显得相衬极了,两人都未换小昭准备的衣服,站在一块儿,那种金童玉女的感觉恐怕不只是我一个人察觉了,连我身边的皇上,也微微皱眉有些疑惑了起来。 他们两人看起来如此般配,若是苏绮纱没有被选中‘皇后受训’,与六皇子,也该是一对令人称羡的情侣吧。 我勿自想着,却又发现自己想得过多了些。碰巧半月回来了,我便让他跟着六皇子出门好保护他们,半月虽极不愿意,可嘴上也并没多说什么。 ------------ 第九章 有君顾惜月 苏阳城是苏国的主城,富强兴盛,百姓也安居乐业,可这也都只是表面现象。三个月前云州水灾,许多灾民纷纷逃难至这天子脚下最繁盛的苏阳城,以求得一僻护之所,可是却都不尽人意。 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领着皇上穿行而过,一路都未开口说话,心情也越来越凝重。 “我苏国果然是歌舞升平,好个太平盛世。”皇上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满意地称道。 “皇上未曾体验过人生的悲观聚合、苦乐伤痛、生离死别,没有体味过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些让人欲罢不能、欲求不得的伤痛与纠结,又怎么会清楚地看到这苏国的另一面呢?” 他猛地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我,我也不敢再继续走。只怕是我刚刚的话惹恼了他,但我只是实话实说,向来不会作任何隐瞒,即使他是苏国的皇帝,该知道的就该知道的一清二楚,否则何来治国平天下一说。 盯了我半晌,他才移动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只是嘴里黯然地道:“你怎知我没有体验过那些伤痛?” 我怔了怔,看着他明显有些落寞孤寂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个我所不认识不了解的君王,那才该是真正的他吧?隐藏了所有伤痛的一国之主顾惜月。 领着他来到那破烂的‘慧书园’,推门进去,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便迎了上来。这里的小乞丐最大不超过十八岁,最小的才两岁,他们都是云州水灾泛滥才逃难到苏阳城,父母有的已经在云州丧生,有的已经是逃到苏阳城后才重病过世。 之前没进宫时,我都是每隔几天就会领了朝廷发给爹爹的补贴和自己打工的钱给他们买些吃的和穿的,孰不知我进宫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们到底是过着怎样腹不择食的生活。 一群孩子看见我时,都高兴地围拢了过来: “倾城姐姐,您好久不来了,我们都好想你啊。” “倾城姐姐,听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是哪里啊?” “倾城姐姐,我好饿。” 突然,其中一个孩子哗地就哭了,脏兮兮的小手倔强地要抹去眼泪,可看到那被安放在墙角,乖乖睡在草堆里才两岁的孩子时,泪还是没能忍住又落了下来。 我蹲下去,捧着他的小脸问道:“我走了之后,有没有人来给你们送过吃的?” 小孩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只知道倾城姐姐是仙女,除了倾城姐姐,没有人会给我们送吃的了。” 光看着他们这样,我就觉得心疼,可惜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们,只能隔三差五地救助他们,并且常告诉他们,虽然遭难,可是做人应该正直,他们也很懂事地从未去偷去抢,所以苏阳城的人并没有谁扬言要赶走他们,而且还空出了这‘慧书园’的废弃园子给他们遮雨挡风,好有个落脚的地儿。 “别着急,倾城姐姐已经吩咐了小昭姐姐,她等下就会买吃的东西过来了。” 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得笑了,支唤了他们去别处玩后,才有时间看看皇上。在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后,看到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后,又是个怎样表情的君王。 他的表情没有让我失望,在看到这一切后,那英气的脸上,挂满了愁绪,眉眼之间分明藏着深深的伤痛与不忍,随后看向我:“苏阳城,有多少云州受难的灾民?” 我摇摇头,答道:“具体人数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水灾灾情泛滥,人们所能想到的就是来到这繁荣昌盛的苏阳城。可云州也是苏国的一部分,为什么就不能像苏阳城一样,受到天子的僻护呢。” 他又沉默了下去,我也不再说话,直到小昭买来了足够所有孩子吃的馒头包子时,他才又看着那些领到东西吃的孩子们脸上那幸福的笑容。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什么话也不说,可我知道,此刻他的脑海里,定是有许多许多的想法,多得足以让他开始执政的那些想法。 离开‘慧书园’后,我领着他到一间小茶铺坐下喝茶,之前以为他在看到那些后会向责怪我的想法已经被我划掉,这次也让我重新对他有了新的看法。不是他没救了,只是以前大家都没有找对方法。让他亲眼看看他的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或许能让他的心愈加宽广。 在这小茶铺坐下没多久,热茶还未喝,就又听得他道:“如果我去云州,你可愿意陪我去?” 我诧异地望着他,压根儿没想到他会提如此建议,只得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可我的沉默只引来他疑惑的目光:“你一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吧?”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十几年都未曾管过的天下,如今却想要给那些孩子一个安定的家……” 他的话让我不禁双眼泛起泪花:“怎会呢?若是太后听见这话,也定会高兴不已。” “此话当真?”他仍有些置疑地看着我。 我坚定地点头:“太后做那么多的事,等的就是皇上这句话。若是皇上不说,怕才会遭人唾弃。” 事到如今,他也早已知道我爱实话实说的性子,只把我说的话安静地听进耳里。手中的茶渐凉,我正欲起身去付账,哪知身旁突然袭过一道劲风,紧接着,面前的小桌子便被掀倒在地,茶杯也摔到地上,碎裂成渣。 我急急后退两步,这才看清了事情原由,原来不知是从哪里又冒出来两个穿着类似盗匪的莽汉,扛着两把大刀就朝皇上冲了过去。两人刀风紧凑,招招致命,看起来不像是要抢钱的普通盗贼,难道是冲着皇上来的? 看着被两人逼得节节后退的皇上,我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挡在他身前。两个盗匪的招数迷离,对皇上出手时毫不留情,可与我过招时却又太过小心谨慎,实在可疑。与我纠缠一段时间后,其中一名盗匪见状便死死缠住了我,另一人便得了空当朝着皇上就冲过去。 我无暇多想,飞身便扑了过去,好在那盗匪见到我又出现在他面前,砍下来的本该是刀口,却麻利地被他换成了刀背。我只感觉那重重的力道硬生生砍在了我的背上,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就腾地袭向大脑,然后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 “倾城。”我忍着痛微微抬眸,发现皇上正抱着我。 那两名盗匪仍不放弃自己的目的,持了大刀又朝这边冲过来。“小心。”我低声提醒他。只见他挥手便使出强大的力道,对着眼看就要将刀砍下来的盗匪一掌便挥了出去,那人瞬间被打出几尺远。 可这对两个誓要他命的盗匪来说并不算什么,一个被打倒在地,另一个又接着冲了上来。我只隐约看见两人在我头顶交战的模糊影像,他便只用一只手,就安全地将我护在他怀里。看着他焦急的面孔,我竟感到莫名的安心。 “有你在,我不怕。”我喃喃说道,孰不知这是意识模糊之后说出口的话。 好在半月与六皇子及时赶到,才将两个不要命的盗匪给擒住,然后就听见苏绮纱扑了过来。 “皇上,您没事吧?”她的声音小到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 “为何替我挡下那一刀?”皇上不理苏绮纱,反倒质问起我了来。 我淡然地笑,浅浅道:“苏国有君如你,乃天下苍生之幸,我亦要保你平安。只因,你是苏国上下的希望。” 我看到他眼含笑意,却又霸道地吩咐:“即使是这样,以后也不允许你为了我做如此危险的事。” 头脑愈加昏沉了起来,我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气息,朝他点了点头。在昏迷之前,我看到的,是他焦急而又担忧的神情。还有他那已经变得完全没有规律的心跳声。 ------------ 第十章 情不知所以 醒来的时候,已是亥时。入眼便是熟悉的一切,简朴的床帐边,小昭还坐在床凳上,趴在我床榻边睡着。每每看到小昭在我床边睡着,那让我简直不敢恭违的睡颜都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次我可笑不出来,一醒来,背上的疼意就立刻传送到了大脑里的每根神经,那痛就仿佛牵扯着我的每一个细胞。稍微动一动,都疼得我呲牙咧嘴。我倒抽一口冷气,却因此将小昭给吵醒了。 见我醒了过来,小昭也无了睡意,连忙将我小心翼翼地扶起,然后拿了软枕靠在我背后:“小姐,您终于醒了。小昭好担心啊。” 我笑笑,道:“我没事。倒是爹爹,回府有没有被皇上责怪?” 小昭一边拿了外衣给我披上,一边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小姐您不是舍身救了皇上嘛,所以皇上并没有怪罪老爷。” 我点点头,安心了些。正想再睡会儿,屋外便响起了叩门声,随后是半月的声音:“小昭,小姐醒了吗?我见灯亮着,便过来看看。” 我拦了小昭,自己回答道:“半月,我没事了。你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小昭扶我起床,和衣出门。夏天夜晚的天空总是那么美,天幕之上,星星闪烁不断。支了小昭去休息,我便与半月在院子里闲散地边走边聊起来。 “你见过鈺太后了,她没认出你来?”走到石凳上坐下,我便又问道。 他看着我,淡薄地笑道:“你是怎么了,总过问起我的事来?” “我是担心你啊。” “鈺太后并不是我的生母,你大可以放心。”为了让我安心,没想到他将这个我从来不知道的事实也告知于我,倒让我震惊不少。 “怎么会?那你母亲……”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会戳到他心里的伤口吧。我便换了话题问道:“今天袭击皇上的那两个盗匪呢?” 半月叹了口气,道:“老爷询问他二人时,竟不想他们会咬舌自尽。” 我大惊:“什么?咬舌自尽了?”这样一来,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是故意冲着皇上来的,目的一定不单纯。 “你觉得,这事跟之前我在流漪宫遭行刺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关系似乎不大,行刺你那人蒙面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能在宫中随意出入,而今日袭击皇上这两人,一看就知是嚣张的盗匪身份,虽然目的是皇上,可却不敢伤及其他无辜,想来一定是拿人财钱办事。”半月分析得头头是道,很是在理。 我一听也觉得像那么回事:“可谁会这么做?我想若不是宫中的人,其他人应该不会认出他是皇上吧。” “也不能排除幕后主使是宫中之人所为。”他说着,又看向我:“你的伤真的没什么事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都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了,会有什么事。” 他仍有些不安:“皇上开始执政后,你就不要留在宫里了吧?” 我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因为我同他所担心的事一样。不过鈺太后答应过我,只要皇上开始处理政务,打消了那些有特别念头的人的想法,便让我出宫,想来她老人家也定不会食言。 “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对半月笑道。进个宫看来让我们两人真是谁也不放心谁了。 和半月分开后,我绕过后园子准备回房间,路过六皇子所住的房间时,却意外听到里面的吵闹声。虽然偷听这种事确实很不妥,可看着屋里亮堂堂的灯火和那两个几乎快扭到一起的身影,我的脚步就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仔细一听,竟是苏绮纱的声音: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你才进的宫,为何作出一副对我不理不睬的模样?” 然后是六皇子冷清的声音答道:“苏小姐,请你自重,你已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怎可如此轻浮。” “我轻浮?”苏绮纱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可知道,我在宫中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以为我真稀罕做皇后?若不是你不告而别,我会答应了龚太后进宫吗?” “既已成定局,我也无力挽回。况且,你早已是被选定成为皇后的人选,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于我。” “你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 这两人之间果然如我猜测的那般,有着深深的牵连,只可谓命运弄人,才造就了此番境地。我靠着桃树站着,听假山上流水飘落的声响,风中的落花缓缓飞过,夹杂着伤春的泪水。我长叹一声,缓缓转身,准备默然离去,却突然听到屋内杯子落地碎裂的脆响,心下一惊,赶紧跑回去。 我想也没想,就推开门,入目便是那碎了一地的磁杯块,以及跪倒在地的苏绮纱那满手的鲜血。 “六皇子,您先出去一下吧。”我将六皇子拉出去,然后关上门。该是宫里把守太严,苏绮纱才没能找到机会与六皇子一续吧,如今倒是借着我家把关系给闹僵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系在苏绮纱那被割伤了手心的左手上。将她扶起,坐在凳子上,才语重心肠地道:“既与六皇子有情,为何当初还要答应进宫?” 苏绮纱静默地坐着,望着那满地的碎片,什么也不说,清冷绝然。 又是所谓的宿命,毁了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女子。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找人来给你上药。今晚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在皇上住在另一个园子,没被惊动,我找了小昭去请来大夫,给苏绮纱的手上了药,然后又差小昭送了她回房去休息。之间苏绮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那眼里却像是装满碎裂成片的心,就像那碎裂在地的杯子,怎么拼凑,也再不能还原。 送走苏绮纱后,我才回到后园,发现六皇子还在园子里的石亭中坐着。手中仍旧摇着那把白色的折扇,目光显得有些凄凉,与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六皇子,差之千里,瞬间像变了个人。 我缓步走过去,虽不忍打破这如幻美景,却还是不想放他一人独坐这园中。 “六皇子,可否有心情对弈?”我坐在他对面,未等他的回答,便已首先将白色棋子往棋盘上一放。 他见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都已经逼我上马了,若是不分个胜负,怕你是没那么容易让我下马吧?” 说着,他便也执起黑子落于棋盘。 “六皇子可是真的爱过苏绮纱?” “爱是不存在于我们皇族子孙身上的,太没有真实感了。”他的嘴角有些嘲讽的意味,话亦是点到为止,可眼里却明明有深深的遗憾与爱而不能的痛楚。 “如果六皇子没有去争取过,就不该说这样的话。” “争取有何用,我的争取,终敌不过她一句话。就像命,都不在自己的手里。”他淡然地落下棋子,可提到那个所谓的‘她’时,执起新棋子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那个‘她’是指谁呢?我无暇再猜想,这盘棋局亦是输给了六皇子,本来就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要下棋,输给他也是无所谓。 结束棋局的时候已临近子时,小昭还未睡,挑灯来接我回房。与六皇子别过后,回房的路上,小昭才忍不住问道:“那苏家小姐,与六皇子有何干系?” “如果苏小姐未曾进宫,我想两人该是一对金童玉女吧。” “如果小姐你未曾进宫,跟南宫将军,也会是一对金童玉女。” 没想到小昭会突然提到我,但是一想到半月,我就有些担忧。可是对半月,我所有的仅仅只是兄妹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亦不会忘记十八年来他保护我、逗我开心、教我习武的那些画面。可这无关爱情,亦不可能跟他是金童玉女。 “小昭,以后这种话可别再说了。”我轻声责备,且换来小昭嘟嘴的不满。 “小姐不喜欢南宫将军,难道是喜欢上皇上了?” 我怔了怔,侧首盯了她一眼:“此话更不可乱说。”说罢,拂袖回到房间,“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关上门,我仍听到小昭不满的嘟嚷:“明明是喜欢皇上,为何不敢承认?”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走回床沿坐着。不是不敢承认,而是一旦我承认,恐怕我是再难走出那深宫门了。从小喜好自由,我又自敢想象留在那宫中做一头困兽的生活呢。所以即使真的喜欢了,也是不能承认的。 突然又想到六皇子的那句‘就像命,都不在自己手里’。现下想来,真是对极了,只要跟皇宫里的人扯上关系,那命,就再也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就像皇上,就像六皇子,就像半月,就像苏绮纱,就像……我! ------------ 第十一章 喜洇被杀案 因为昨晚事情太多,我睡得并不是太好,早早地起了床,穿戴好之后就准备去见爹爹一面。刚走到正厅门口,里面就突然走出来个人,面色有些焦急,看起来是一副刚与爹爹谈完事情的模样,见到我的时候眼神还有些闪躲,没与我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璟儿来了?”爹爹在厅里唤我。 我应声走进去,已经有婢女沏好了茶。可昨天爹爹连皇上要来都不在府里,今日一大早就与个奇怪的人谈事情,我不禁愈加好奇了。走进去坐下后,我才向爹爹询问道: “那是何人?” “问他做什么?”爹爹面带笑意,岔开话题:“倒是你,在宫中一切可还好?” 我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嘴上虽回答着爹爹的问题,可心里却对他想要隐瞒我什么感到有些疑惑。 端起茶杯刚小啜一口,就听得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人未到声先到的询问:“洛御史,你可知云州现在是谁管事?” 我闻声望过去,发现皇上正一步踏进正厅,睿智的双眼望着爹爹。我不敢再坐着,连忙起身,爹爹见状也赶紧起身迎上去:“微臣叩见皇上。”他欲要伏地拜见,皇上去一把将他拦住,继续问道: “朝堂之上那些规矩统统免了。”说罢,便走上主位坐着,待爹爹站定,又继续问道,“你可知云州现今主事为谁?” 我随着目光看过去,发现爹爹略微思考过后便答道:“据臣所知,现今云州御史乃云颜初。” “云颜初?”皇上的目光深沉了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他也还没有个下文。直到六皇子和苏绮纱双双来到正厅,他才突地站起来,抓着我就往外跑:“洛大人,朕先行回宫了。” 我都没来得及说句什么话,就已经被他带着飞奔到了府外的马车上,途中与半月擦肩而过都没能打声招呼。把我半搂起丢进马车,他便亲自驾马离开。我坐稳之后才掀开帘子问他: “这么急是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地答道:“回宫。” “回宫?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回宫之后,准备行李然后去云州。” “什么?去云州?”我愣了愣,乖乖坐回马车,思想还来不及回转就已经被皇上这句话给怔得呆头愣脑了。想来该是昨天的情境影响到了他的心情,怕是见过了那一幕还仍固执玩乐的话,也太对不起那些云州受灾的灾民了。 一回到上和殿,皇上便急着去请示鈺太后,我等候在殿中,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皇上而是桃雯。 见我在殿中徘徊,桃雯便脚步不稳地跑进来,一边喊着:“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我见状赶紧扶住她,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一股不安迅速漫上心头。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喜洇。”桃雯上气不接下气,“喜洇在流漪宫被人刺杀了。” “什么?”我愕然大惊。瞬间觉得眼前白成一片,桃雯的脸和声音都模糊不堪。桃雯扶稳了我,然后又说道:“今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去叫喜洇一起,然后将院子里的兰花草打理一下,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她的声音愈加颤抖了起来。 我定住神,任她扶着,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雯也不清楚,霄太师正派了人在彻查。现在流漪宫都不让人靠近了,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找你了。” “回去看看。”我与桃雯纷纷从上和殿跑出来,遇见外面的小太监,便留了个言嘱咐道:“皇上等下回来,请禀告他,说我先回了流漪宫。” 小太监应了声儿,我便拉着桃雯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往流漪宫跑去。 刚看到流漪宫的宫墙,就发现那宫墙外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围了众多士兵,霄太师的身影也出现在宫门口。我不敢多作停留,也顾不得形象地飞奔过去。 “霄太师,到底怎么回事?”我抓着霄太师的手臂急急问道。 霄太师一见我,就是满脸愁绪:“仵作已经验过尸体,致命伤口是被匕首所留下的刃痕。”他一边道出缘由,一边领着我走进流漪宫,“据仵作描述,应该是当时凶手为了要对喜洇下手,为了防身,喜洇拿出了自己的贴身匕首,结果反被匕首所伤。”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何人,竟要置一个小宫女于死地?”我着实不敢去想这背后到底藏有什么阴谋,望着那被挂满白彩的房间,我瞬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璟儿,你先不要急,此事老夫定当查明真相。” 霄太师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我也再没听进耳里。走进那间被死亡所笼罩的房间,瞬间悲凉丛生。听说案发现场还保持着原貌,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白布盖住的嘉洇的尸体,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霄太师,我可否在这里留下来陪陪喜洇。” 霄太师允了我的要求,请了所示侍兵出去,只留下桃雯陪在屋里。见门被关上了,我才拉着桃雯,低声道:“四处找找,看有没有被他们漏掉的线索?” 桃雯点头,随后便在房间那些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四下查看了起来。我一边打量房间四处,一边想着之前我在流漪宫遭行刺以及皇上在苏阳城大街上公然被盗匪袭击和今天的喜洇被杀事件,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小姐。”桃雯打断我的思绪,然后将喜洇藏于床头花架之上,花盆底下的香包拿出来递到我面前。 “这是何物?”我接过香包问道。 “自我认识喜洇以来,她就有个爱好,便是喜欢将自己的一些秘密藏于香包之中,然后放在这花盆底下。好在这东西没有被人搜出来。” 听桃雯这么一讲,我捏了捏香包里,发现果然有东西在。将香包收进怀中,我又对桃雯吩咐道:“此事不可告知他人。” 现下看来这宫中有宫女被谋杀确实是件大事,连龚太后都惊动了。龚太后派人来询问情况时,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准备看从喜洇房间搜出来的香包,谁知还没打开,便被霄太师唤了出去。 龚太后身边的秦公公正与霄太师和仵作谈论着,见到我,便微微施礼,然后才问道:“听闻娘娘今日才与皇上一同回宫?” 我福身回道:“确是。” “那么想必此事娘娘定是不知情的了。” “我也想知道杀害喜洇的凶手。” “娘娘不知情我便也不多问了。”他有礼地不再多问,又转头与霄太师对起了话。其中有一句最是让我印象深刻。只听得秦公公道:“若是查到了什么证据,请及时向龚太后禀告。” 不过是死了个宫女,竟然让龚太后如此劳师动众,还要及时知道查案进度,实在太可疑了。回到房间,我又摸出喜洇留下来的香包,打开一看,里面竟藏着一封叠好的信。这喜洇果然机灵,竟然还留了这一招。 信纸的手感摸上去就知道是很特殊的牛皮纸,可打开一看,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不禁让事情变得更加可疑了起来。喜洇明明是费尽心思地要将此物藏起来,分明是想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既然纸上什么内容都没有的话,那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的墨汁。 以前听夫子讲过,有的人为了将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藏起来,就会用一种特殊的墨汁写在特制的牛皮纸上,待干透之后便会变得如透明没有写字一般,若是想看到上面的内容,就得用水将其打湿。 想到这里,我便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然后将信纸铺于桌面,将茶水洒上去。片刻,纸上果不其然出现了内容。 “果然如夫子所说。”我一面庆幸终于找到了线索,一面为纸上的内容感到惊愕。看过内容之后,完全是出乎我所意料的了。看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果然有关联,而且幕后绝对藏着个大阴谋。 “小姐,皇上来了。”桃雯在屋外唤我。 将信收回香包藏好后,我才出去。皇上正站在院中,长身玉立。望见我,便皱紧眉头:“听说流漪宫有个宫女被杀了?” 我点点头,迎过去:“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之前你被行刺我就已经猜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这流漪宫太危险了,你不能再继续住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拉我走。 流漪宫里绝对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既然那人其中的一个目的是我,就不该这样离开。而且如果真像喜洇所留下的内容那样,不止是我,连皇上也会有危险,知道实情的我,就更不可能当做不知道了。 “我要继续住在流漪宫。” “不是说这里不能住人吗?” “我说能住就能住。”看来他是打定跟我拗到底了,我干脆换了个话题,“您不是说要去云州吗?我陪你去。” 他凝起眉,质疑道:“此话当真?” 我笑道:“当真。待小昭回宫之后,我便与你同去。”趁这个机会,去云州将喜洇所留下来的线索确认一次,然后才能告知皇上啊。 我抬眸,看着那个此刻正朝我灿然微笑的男子,笑容虽好,可太单纯,这苏阳皇宫里的一切,虽不像历代朝堂那样有着充满杀戮的明争,却还是有着像惜月这样的帝王不知道的那些暗斗。 ------------ 第十二章 初遇三皇子 小昭与六皇子回来时已是午后未时,我在流漪宫门口等小昭,发现六皇子正满脸阴郁地从马车下来,苏绮纱跟在他后面,五官都快揪到一起的模样。 着看向走到我面前的六皇子,我笑道:“与苏小姐一起回来,还好吧?” 他满脸无奈地摇起了折扇,摇着头道:“很不好。” 我想他二人应该又是在路上吵架了,所以便不再多问,拉了小昭便要走:“六皇子,苏小姐,倾城还有事先离开了。” “小姐,流漪宫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重兵把守?”小昭跟上我急急的脚步,好奇地问道。 “喜洇在流漪宫被杀了。” “什么?”小昭惊呼,这一声大叫又将六皇子引了过来。 “怎么了?”他跑到我身边,也如小昭那般好奇地问道。 我停下脚步,侧首向他行了个礼道:“还请六皇子快快回平晋宫吧,倾城现在要去找皇上,商量明日南下云州的事宜。” 他凝眉,道:“南下云州?” 光看着他那略加思考的表情,就觉得事情有些糟糕了,没想到他果然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吧。” 我心下暗自叹道:若是六皇子去了,那苏绮纱肯定也要跟着去,这两人跟着去只能是坏事的,不仅不能帮到皇上,恐怕还会坏我想查明的事。毕竟一个是龚太后的儿子,一个是龚太后亲自选中的后妃。看来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不要跟着去才是。 我沉思半晌,才答道:“若是皇六子帮我找到我接下来所说的那样东西,我便请皇上同意你们去。” 六皇子将折扇一收,爽快道:“皇嫂请说。” 我笑笑,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全,乃敢与君绝!”看着六皇子的明媚笑颜,我又接着道,“若是六皇子能猜透这句话里所藏的物品,我定当让皇上同意。” 六皇子皱了皱眉,一副立刻进入思考的样子。我见状,也不再多说,微笑着福身行礼后便与小昭一同离开了。 善阳宫与其他皇子所住的宫院不太一样,宫墙外种满了绿柳,宫墙内琴声绵绵。我偶尔从鈺太后口中听过,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失踪了,而这剩下的三皇子顾南月和现在的皇上顾惜月一样不喜好议政,专爱抚琴吟诗。所以这三皇子所住的善阳宫,平时所住的都是一些乐师和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客,朝堂之上那些群臣口中那所谓的宫规章法对这善阳宫毫无用处。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找皇上吗?怎么来了这里?”小昭望着宫门之上那金灿灿的三个‘善阳宫’的大字问道。 我朝她比划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说话:“我偶尔从查验的士兵口中得知,喜洇最后见的人是三皇子宫中的骆护卫。” “小姐想来找骆护卫问问情况?”小昭一听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走上前,还未开口,便已经被守门的侍卫用两把大刀给拦住:“何人如此大胆,敢擅自接近善阳宫?” 被拦我并不意外,只浅浅笑道:“小女子洛倾城,是皇上新进宫来的老师,如今有事想来请教请教三皇子,还望大人通报?” 护卫见我讲理,便也不再举刀拦我,其中一位抱拳道:“原来是倾城娘娘,臣马上去禀报三皇子。” 我点头道:“多谢了。” 看着他进了善阳宫,我便与小昭在宫外等候,谁知片刻过后,护卫便出来了。 “启禀倾城娘娘,三皇子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我的心有些凉意扫过,我本以为这三皇子跟皇上了个性子,应该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却没想到连见一面都如此的难。唤了小昭折了另一条路去上阳殿,小昭一路上都念念有词。 “那个三皇子,到底在那宫中干些什么呀,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赶紧掐着小昭的手:“傻丫头,这话你也敢胡说。要是被人听见,那还得了。” 可我这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哈哈哈’的爽朗大笑,我和小昭均一惊,纷纷回头。发现在那逆光中,束手站着一个身着金丝华服的男子,墨色发丝,俊郎的面孔。此刻他正望着我们,笑声豪爽,目光温雅。 我望见他腰间所佩白玉,上面清楚地刻着一个‘南’字。我忽然便想起,这该就是传闻中的三皇子顾南月了。 “难道,您就是三皇子?” 他又是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走过来:“听说有位倾城娘娘要见我,护卫禀报时,我正在与朋友作曲,没有想起来。事后才想起,原来是那位让我皇兄的老师,自然是要来见一见这庐山真面目的。”他停住脚步,说完之后,又将目光移到小昭身上。 “皇嫂,您这位婢女可真是大胆啊。” 小昭一听,吓得赶紧跪了下去:“三皇子饶命,奴婢也是无心的。” “三皇子,小昭向来说话口无遮拦,还请三皇子原谅。”我也替着小昭求情。不过三皇子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没有生什么气,脸上依旧笑得灿烂。 “原来你叫小昭?”他蹲下身去,看着被吓得浑身颤抖的小昭,“你起身来。” 听到三皇子召唤,小昭也不敢再跪,我将她扶起来,便又听到三皇子道:“你倒是将刚刚骂我的话再骂一遍。” 小昭一愣,没想到三皇子会这么说,她手足无措地侧首看我,想让我帮帮她。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看向三皇子,轻声道:“三皇子,请别再拿小昭打趣了。” 三皇子哈哈笑道:“皇嫂多虑了,我不是那么墨守成规的人。”笑过一阵后,他便又问道,“说吧,皇嫂找臣弟,有何事相商?” 终于说到了正题,看来一个母亲生的,性格都差不多。我怎么将这两兄弟先后看错了。皇上与三皇子,都还是挺好说话的人。 “三皇子身边,可有一个姓骆的护卫?” “你是要找骆少卿?” “真有此人?”我有些惊喜,却又听到三皇子继续说道: “如果皇嫂要见骆少卿,我让你见就是。”他说着,又拖长了音调,道,“不过……得把你这个小宫女留下来。” 我看了一眼小昭,又看了看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三皇子,然后点头道:“没问题。” 小昭听我答应了三皇子的要求,立刻就急了:“小姐,你不能丢下我……” “小昭,没关系,我与骆护卫谈完话便来找你。” 我抱歉地看着小昭,虽然这事有点儿对不起她,但是总要先见到那个骆少卿再说。况且,只要三皇子能让我见骆护卫,让小昭留下来陪这三皇子聊会儿天,又有何不可? 经过三皇子的引荐,我很顺利地见到了那个骆少卿。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眉目之间甚是英气逼人。三皇子差了所有人离开后,便领着小昭也双双离开了。见过我之后,我才开口问道: “骆护卫,你可认识我流漪宫的喜洇?” 他微微皱眉:“喜洇?” 他那副表情,不用再多说我也已经知道了他们二人之间不深不浅的关系。 “你可知道,喜洇被人杀害了?”我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他握着刀柄的手在听到我的话之后不禁加重了力道,脸上甚是惊讶,但却掩饰得极好。 “什么时候?” “今日寅时。我听说你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来找你问问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骆少卿沉默半晌,脸上表情纠结不已,可仍忍住了回道:“昨天我确实见过喜洇。” “她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骆少卿摇头道:“昨天她来找微臣,只是道些家常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那,奇怪的话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他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 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我说罢,准备起身离去,前脚刚踏出去,后面就听见‘扑通’一声。我连忙回头,发现是骆少卿竟跪倒在地。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若不是有莫大的冤情,他怎可能对着我屈屈一个女子下跪。 “骆大人,快快起身说话。”我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躲开。 他的目光坚毅,毫不闪躲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出喜洇背后的身份。” 我有些惊讶:“喜洇背后的身份?” “喜洇表面上虽为普通的宫女,可实际上却上龚太后培育的杀手里的其中一人。” “龚太后?”事情竟又牵扯到龚太后,看来此事若是被皇上或是鈺太后知道了,势必要引起一场暴乱。可是更让我震惊的是,喜洇竟然是龚太后培养的杀手。 “你起来细说。”我将他扶起来,然后又落坐于石凳之上。 我听骆少卿一一细说,才得知原来喜洇从进宫以来就被分到了龚太后身边做事,可是自小因为是打马戏团长大的,身手敏捷得很,所以才被龚太后看中培养成了杀手。但是年初因为与宋玖清一起犯了点儿小错,所以两人都被分配到了各殿阁做起了普通的护卫宫女。宋玖清之前我在懿司阁已经见过,听说是犯了小错,没想到是跟喜洇一起犯了错。 “娘娘,喜洇是我妹妹,求您一定要找出那个凶手。”他又差点儿跪下去,还好我扶得快。 “我明白了。但是我来找你问过话的这件事,你切不可说出去。否则,不仅你妹妹的案子查不出来,连我们,也都得白白丧了命。” ------------ 第十三章 洋荷花已开 从善阳宫出来,就发现小昭气呼呼地候在宫外。我猜定是三皇子没给她说些什么正经的,才让她如此生气。见我一出来,小昭便甩着袖子迎上来: “小姐,小昭再也不要来这善阳宫了。” 我瞅了瞅她气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秀脸,打趣道:“怎么了?三皇子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那个三皇子脑子肯定有病。”小昭一边走一边不解地嘟嚷着。 “他到底是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小昭嘟了嘟嘴道:“三皇子他把我带到了后花园,莫名其妙地跟小昭说了句什么‘洋荷花已开’,可小昭看过了,他那园子里,除了白莲花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洋荷花。” 我听过小昭叙述的之后便一切都明白了。这三皇子果然是有趣,看来在这宫中,一见钟情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啊。我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小昭见我笑得花枝乱颤,脚下狠狠一跺:“小姐,您这算什么呀?也在笑话小昭吗?”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傻丫头,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会遇到这么好的事呢?” 小昭不解地追问道:“小姐,您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盯着她那天真的脸,皱眉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她仍摇头:“我要是知道,还由着你们如此耍我。” 我领着她一边走,一边慢慢解释给她听:“洋荷花又称郁金香,有表达爱慕之意。三皇子对你说‘洋荷花已开’,就是说,他在向你表达他的爱慕之意。” 我说完,便发现小昭的脸色铁青铁青的,怎么听到这么好的事却不高兴呢?三皇子虽说是堂堂皇子却并无实权,而且也不喜好宫中那些明争暗斗,跟了他,以后的生活定会过得比现在好个千百倍。这小昭,怎么反倒不觉得高兴呢? “怎么了?”看她满脸的不高兴,我仔细询问道。 小昭低头只顾走路,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那眉眼之间并不显喜悦之情。这小昭的心思,我何时也开始猜不透了? 迎头已经到了上和殿,我将从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就一直神色异常的小昭拉到边上,然后让她回神儿。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叫了她好几声,才清醒过来。 “都到上和殿了,你这一路,倒是神游得挺舒服嘛。”我领了她进去,又忍不住打趣道。 小昭仍旧不高兴:“小姐若是再拿小昭开玩笑,小昭就不陪您去云州了。” 一听她说不陪我去云州,我就一急:“好了好了,我不拿你开玩笑了。”我及时打住,不再多说。 一进上和殿,就看见皇上坐在龙案前,埋头于龙案之上的卷宗和奏折,连我进去的动静都没有听见。我不禁好奇他到底在忙什么,于是悄声走上台阶,走到他身边。结果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读的全是关于云州水灾的卷宗与奏州。 “看来这次倒是下了不少功夫嘛。”我不知不觉地感叹道,却没想到将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了过来。 看到我,他倒也不觉得意外:“怎么,决定要搬去瑞祥宫与我同住了?” “不是,我是想问,皇上的云州之行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他收起卷宗,起身走到我面前,淡然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早起程。”说罢,他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又随即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愁。看着这样的顾惜月,我不禁深思起来,让他重新执政,从那个眉目温暖的男子变成如今这个眉头深锁的帝王,到底是对还是错? 见我又多想,他便岔开话题道:“刚刚我听你在殿外大笑?” 我一愣,连忙福身道:“倾城无意的,请皇上饶恕。” 他突然又笑:“你倒是将那好笑的事说来听听。最近这几天,没有抚琴的闲情逸致了,有些空虚。”他拉着我在龙案前坐下。 我便遵了他的意愿跟他讲了三皇子与小昭的事情,没想到听后,他也同我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来三皇弟与小昭是天定姻缘啊。” “我也是同意这说法,可是小昭好像不满意三皇子啊。” 皇上愣了愣,又问道:“哦?我三皇弟哪里不好?” 我摇了摇头,道:“三皇子各方面都好,应该是太好了,小昭觉得自己配不上吧。”我看了眼候在殿外的小昭,又道,“改日,我再问问小昭。” 与皇上决定去云州的时间后,我便与小昭回到了了流漪宫。还没坐下,这六皇子倒是又来了。我见他满面流光,有些诧异,但是怎么说流漪宫也刚发生过命案,他老往这里跑,到时候龚太后怪罪下来,还不是我遭殃。于是便上前劝他:“六皇子,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情来我流漪宫?” 六皇子折扇一摇:“皇嫂给我出的题,我已经猜出来了。” 我愣了一愣,问道:“真的?”嘴上虽问着,心里却在想,这六皇子是有多想去凑热闹啊,这么急着要给我答案。 “这还得多亏了我二皇兄。”他往园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去问皇上了?”我纳闷地会在他对面,好奇地问道。 他笑道:“本来是想去找皇兄问问看,结果恰好遇到皇兄在做手工,出于好奇,我便问了皇兄,然后,他就给我讲了那个故事。” 我有些诧异,皇上竟然在做手工。刚刚不是还说这几天忙着调查云州的事没时间抚琴,怎么我走了之后就有时间做手工了?我一边在怪着皇上瞒着我的事,一边又听着六皇子讲了些有的没的。半晌过后,他才将放于袖中的红豆拿出来递给我: “皇嫂让我猜的,便是这个吧?” 我将那粒饱满的红豆接过,问道:“你就那么想跟我们一起去云州?” 他起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皇嫂从小就是在宫外长大的,怎么懂我们这些从小就被困深宫里的皇子们的想法呢。” 我静静地看着执扇而立的六皇子,春风吹拂间,他自然流露出的温润儒雅,似带着淡淡花香的一缕清风,又如随心飘动的半片云絮。如此温润的气息,让我忍不住向他露出了淡淡笑意。可是他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令我怎么也不能忽视的悲哀。 我将红豆递还于他,微微笑道:“若六皇子想去云州,便跟着我们去便是。” 他一听我如此说,立即明媚地笑了起来:“皇嫂此话当真?” 我点头,道:“当然。明天早上,你可不要晚了时辰。” 他连声应着,摇着白扇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在那高大挺拔的背影里的,藏着的却是别人怎么也无法体会到的痛苦。连六皇子都满腹说不出的无奈与委屈,那皇上呢?我突然又想到那日在苏阳城的大街上,也看过皇上那样的眼神。 既然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有不理政事一说,我还记得当时皇上说过,说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没有受过那些苦,如此说来,他难道是经历过那些生离死别?我大胆猜测,生离若是指与半月的从小分离,那么死别呢? “想什么呢?”皇上那一如既往、笑意绵绵的声音打断我的暗想。 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正领着一位公公,来到我面前。公公的手中提着个包袱,然后退到一边。皇上坐到我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我,见我不回答,又问道:“六弟,是不是拿了那红豆过来?” 我点头,皱眉问道:“皇上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就改不掉这个老毛病?” “什么老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又骂我。 “不是说了让你在没人的时候管我叫惜月吗?”他将身边公公手中的包袱接过来,然后挥手支了那公公离开。 “现在可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我撇过脸去,望着湛蓝的天空,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他长久的沉默中,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澎湃。 “你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告诉六弟关于红豆的故事?”他看透我的心思。 “那你一定是知道我答应他,让他猜出那个谜题就允许他跟我们一起去云州的事了?” 他点头,见我又一脸愁绪,便笑道:“他既然想去云州,那就让他去好了。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会有多影响事情。”我一急,想到之前的几件事情,就没能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会影响什么?”他追问。 “我……”我要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我是在偷偷调查龚太后的事吧?要是被他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多解释一番。他信则还好,若是不信,恐怕我又会犯了大罪。 “既然答不上就算了。”他并不多问,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串珠链,往我面前一递,“临行前,送你个礼物。” 看着他递到我面前的红豆手链,觉得惊喜不已,原来六皇子去的时候见到他在做手工,竟然是在做这个。 “你怎么有心思做这个啊?”我高兴地接过,先前的愁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 第十四章 南下云州行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握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从皇上手中接过红豆手链,我便又忆起幼时娘亲与我讲过的那个关于红豆的凄美故事,而我却不知道,我的心也随着那故事开始变得波澜起伏。 起程去云州那日,天气特别的好,每个人的心情都像那偶尔拂面的微风,清爽无比。可是只有我心事重重,本来是商量我与皇上两人秘密去云州,可现下六皇子、半月都要去不说,连霄君辰和苏绮纱也要跟着去凑个热闹,霄君辰倒说是要去收集些素材,好编写史书,可苏绮纱一个千金大小姐,跟去干嘛?偏偏皇上没有多说什么,我也不便多那个口舌。 出发只有一段路是使用了马车,过后便要乘船抵达南越县,再从南越县乘坐马车方才可到达云州。可我们才刚租了渡船,那六皇子便又给我们添了些麻烦。 当我们在客栈歇息的时候,又恰逢一个可怜的小乞女出现。如今云州水灾,接近苏阳城的这一带出现乞丐已不足为奇,可偏偏六皇子甚是看重。 起先那小女孩只是在店外乞讨,六皇子见状便将她领了进来,我们一行人虽着装普通,但是对比起客栈里其他人来说,看上去也是非贵即富了。一进店来,小女孩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后来听小女孩讲起,她父亲是云州的一个小县令,因为查到了云州御史的贪污证据,结果没想到被发现然后遭到迫害。没听她的经历之前我原以为让她吃饱饭就可以打发她离开,却没想到,得知这件事情后,除了我,连皇上也更加关心了起来。所以在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带上这个名叫鸢鸢的女孩去云州。 可如果有谁能猜到这一行会如此不顺,恐怕也就不会考虑带上鸢鸢了。然而未来的事没有人知道,所以才会注定了我们各自不同的命运。 夜间的海上凉风阵阵,重新梳洗过后的鸢鸢露出了她原本娇好的脸蛋,看着也是一个漂亮可人的女孩。见我伏案读书,她便贴心地取了外套来给我披上,由于小昭要留在流漪宫,所以身边能有鸢鸢照顾,我不知不觉就有些依赖。 我放下书,朝她笑了笑,道:“你坐下来,姐姐问你些事儿。” 她听话地坐下,然后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倾城姐姐,您要问我什么事儿?” 我合上书,看着坐在我对面一脸天真无邪的鸢鸢,询问道:“你爹被云州御史迫害后,有没有将他收集到的证据留下?” 听到我的问话,鸢鸢一脸紧张,半晌才答道:“我爹不是云州御史陷害的呀。” 我心下一惊,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鸢鸢愁眉苦脸地摇头道:“当初我爹准备带着那些证据到苏阳城面见皇上,可是却一去未归。后来连御史大人也失踪了。” 鸢鸢的话再次让我陷入迷惑,如果事情真如鸢鸢所说,再加上之前我们所遭受到的几件案子,联系在一起的话,虽也说得通,可是连云颜初也失踪了,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带着满脑子的问题,我合衣走到船头,望着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心也像是陷进了一个进得去却怎么也出不来的黑洞。 “怎么还不睡?”半月突然出现在我身侧,贸然打断我的思绪。 “睡不着。” “有心事?”半月追问。 我想了想,然后拉着半月凑到他耳边轻声跟他讲了些事,听完过后,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你说,要是知道了这样的事,怎么还会睡得着呢。”我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趴在栏杆上,望着遥遥无际的海岸,然后想着那千丝万丝绕不开的缠线。 “你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半月站在我身侧,轻声问道。 “之前我在流漪宫遇到刺客而找到的半块玉佩和喜洇被杀时在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信之外,皇上在苏阳城遇到盗匪就没有任何线索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听半月问起,我突然有了主意:“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件事让你帮帮我。” “什么事?” “到了云州之后,你就帮我查查那失踪的云颜初和木之易。” “云颜初不是云州御史吗?他怎么失踪了?” “具体情况还真不情况。所以不是让你帮我查嘛。” 鸢鸢醒得特别早,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见鸢鸢将早饭端进来的动静了。见我正穿衣,她便赶紧过来给我拿起外套要披上。 “倾城姐姐,我们马上就到南越县了。” “那怎么不上岸去吃早饭呢?”我一边挽起头发,系上束冠与发带,一边问道。 鸢鸢坐到床沿边,捧着下巴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南宫将军等下上岸就直接转马车前往云州,要是在南越县多逗留的话,怕会有危险。” 我点着头应着,一边将发带系好。然后才起身准备出去。 “姐姐你不吃早饭去哪儿啊。”鸢鸢叫住我,话刚说完就瞪大了双眼望着我。估计是被我身上这身蓝布衣裳的男装给吓着了。我这不也是怕穿了女装出去净惹些麻烦,男装又方便。 我想着这身男装都吓着鸢鸢了,该不会等下他们都会被我吓着吧?我虽就只是这样想想,却没想到他们几个真被我这身装扮给吓着了。 霄君辰一脸惊愕地抓着我的手臂急忙问道:“璟儿,你怎么一身男装打扮啊?” 我就猜到他们都会生疑,索性也就不回答了,回答完这一个,那一个肯定又得抓着问。一上了陆地,半月就独自骑马先行带着我的任务离去了,因为换了男装,我也不便再与苏绮纱和鸢鸢坐马车。于是便也选了一辆良好的白马。皇上却对我骑马这个方式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与我骑到并排又问道:“你真的就不告诉我们为什么换男装吗?” 我朝他露出无奈的笑容,道:“我们这一路,有苏小姐这个美人儿陪着就够了吧,多了再惹些事出来到时候就麻烦了。你也不想办正事的时候还被这些麻烦事耽搁吧。” 我说中了重点,他也无话辩驳,沉默着不再说话。 南越的效野,葱郁的树木将天地也变得凉爽。我们策马漫游在荒芜的山林,山间缓缓流过的小溪、光洁的岩石、一切的宁静,完全让人看不出这是个接近水灾的小县城。 我下了马,踏着山野间的小草花,依马停驻在山涧间,听流水飘落的声响,风中的落花缓缓飞过。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此刻这静静的山野间没有惊心的鸟语,有的只是一个跟随在我的身后,默默不语的霄君辰。 我长叹一口气,缓缓转身,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他自信地笑道:“之前看你吩咐半月先行一步,我就觉得不对劲。现下你又一身男装地悄悄离开,到底所为何事?” 我不禁感慨万千,相伴十八余载的朋友就是如此,从一个细微的表情便能猜透你的内心。我望着霄君辰那张虽带着玩笑却异常认真的脸庞,心里安心不少。 “我让半月先去云州是不想引起人的注意,以免查云颜初和木之易的案子时打草惊蛇。” 霄君辰一惊:“你让他去查案子了?” 我望了望他身后,皇上他们并没有寻过来,想来应该是看到了我留下的字条,这才安心地对霄君辰说道:“这件案子恐怕牵涉到宫中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惹出祸端。” “是谁?”他一听,也极其小心地询问。 “虽然我还不太确定,但是大概可以肯定是龚太后。” 霄君辰听后,果然一脸惊愕,看来也被这件事情给吓到。半晌,他才缓了缓神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边走边说。”我翻身上了马,与他并排骑着从山间的小路离去。一路上跟霄君辰讲了事情的缘由,他听后也是面色苍白。现在只希望能有更确凿的证据证明我的想法了。就因为事情牵扯到龚太后,所以我才不想让六皇子跟着去,哪知皇上天生少根筋,还不知道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 到达云州后我和霄君辰都大吃了一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贩叫卖声迭起不断,完全不像是受过水灾的模样。人们也都是丰衣足食,个个都是满脸的流光益彩,让我的心里更加地疑惑了起来。如果说云州没有受水灾洗礼,那么苏阳城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查查这案子。”霄君辰翻身下了马,然后也将我扶了下去。 我们随便找了间街角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准备等到晚上的时候好再出去找找有什么线索。在客栈里,我又找店小二询问了一下云州是否发生过水灾,可店小二的回答却让我彻底惊愕了。 ------------ 第十五章 御史府被困 “云州从未发生过水灾,公子此话从何说起啊?” 店小二的话让我再次陷入重重迷阵。霄君辰也就此猜不透了,之前上报云州发生水灾的是御史云颜初。而如今云颜初失踪,握有云颜初贪污证据的县官木之易也随之失踪了。连云州的水灾也是假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点儿的时候我们去御史府看看。”坐在房间喝茶的时候,我向霄君辰提议道。 他一听连忙附和:“那我随你一同去。” 我连忙打断他:“你不能跟我去,你暗中保护皇上,看看他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如果有立刻抓住。” 霄君辰对我不让他与我一起去御史府还郁闷了好一阵儿,晚饭时间一过,我便匆匆差了霄君辰出去探探皇上他们到底住哪里,之后才一个人回了房间。待到子时夜静人深,从小窗望出去,街上已行人寥寥。换好了夜行衣之后,我才悄悄地出了房间。 小时候我总闲教书的夫子很烦人,因为他总是在教我们的时候偷偷地传授一些我不爱学的功夫给我,如今我却想感谢他都已经不知他的行踪了。我这三流的轻功也能飞檐走壁,估计说出去半月和霄君辰都不会信。 从白天打听好前往御史府的路线,我一路很顺利地到达了御史府的某间房的屋顶,脚还没站稳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事到如今,大人准备怎么办?” “太后吩咐下来了,过了这段时间,等大局已成,我便能重见天日。” “到时候大人可就高官厚禄了,别忘了小的啊。” “你是我最好的助手,放心,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借着烛火的光芒看清了那两人的面目,一个小喽啰装扮,应该是御史府的管家或是下人,另一个脑满肥肠,不用想也知道应该就是云州御史云颜初了。听他话的意思,似乎是太后吩咐他躲起来的。 我将瓦片归还原位,然后再往前挪了几步,借着轻功落在了院子里。这云州的御史府修得竟然比我们在苏阳城的御史府还要好,一看就花了不少银两,看来确实符合了贪污一说。 整个院子就只有中厅亮着灯,数了下方位,偏西的那间应该就是书房。我悄无声息地开门进去,借着从窗子照进来的月光,在书架上翻来找去。去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儿有关云州水灾的资料。 就在我聚精会神的在一堆书籍里翻找着的时候,一柄冷剑突然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随后便是一道冷声响起:“想不到皇嫂果然不出我所料来夜探这御史府了,不过您胆子似乎也太大了点儿,怎么敢一个人前来呢?” 我听着这声音熟悉不已,转身一看,竟然是六皇子。他站在我面前,用剑指着我的喉尖冷冷地看着我。那冰冷的目光就好像使他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而这个陌生的人,绝对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灿若阳光的六皇子。 “六皇子,你怎么会……” “皇嫂觉得很意外吗?应该不会吧。”他冷笑一声,又道,“你手中已经有很多证据了,还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吗?” 我绷紧了眉头问道:“龚太后真要帮你夺皇位?”既然他都已经不打自招,我也就不怕将事情明说了。 他表情淡淡地答道:“没错。”音落,剑刃又向我的脖子处靠近了几分,“本来我们的计划非常完美,而且就凭钰太后和霄太师两个老东西根本就帮不了皇兄什么,可是你却进宫来了。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我不过就是一介平凡女子,能打乱你们什么计划。” “自从你一进宫,皇兄他便偷偷开始了从政,很多事情都已经被他接手管理。而且我们几次刺杀都未成功。所以我们想吓一吓你,才派了人去流漪宫行刺你。” “原来如此,那喜洇呢,她不是龚太后的人吗?” “当你们都离开皇宫的时候,我去找她,让她趁机给皇兄下毒,却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所以你就杀了她?”我一时觉得后背发凉,眼前的六皇子,说到杀人二字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时那眉眼间都带着笑意的六皇子只是他的伪装吗?在那深宫之中,伪装成一个毫无危害的的皇子,背地里却在预谋着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阴谋。 “只怪她命薄。”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带到房间角落,然后拧动了那个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一道机关门便咔啦一声被打开,他押着我往里走,一言不发。 “你想怎么样?”把我杀了,藏尸于此吗?我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石道,任他押走往里走。 “你知道了我们所有的秘密,只要你不在了,我那无能的皇兄就会寡不敌众,到时一切便能成功了。” 他的语气间带着胜利的笑意,我气极不已:“皇上可没你们想的那么笨。”他甚至聪明得无人能及,只是在这不从政的十几年里,他已经将自己的聪明掩盖得所剩无几。若真那么容易被人从那个九龙宝座上赶下来,他不从政的那十几年里,恐怕早已被人打过不少主意了。 他那个位置,无疑不是能让人轻易就能撼动的。我想着,不禁笑出了声。六皇子在我身后狠狠地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们蠢,笑你们笨啊。”我话一说完,他便突然走到了前面,一双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对不住了皇嫂。” 他说完,便伸手过来往我脖颈处重重一敲。随后,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琴歌一曲诉不尽惆怅离别,只道是声声琵琶声声泪。” 恍惚间,我像是听到有人吟诗,猛地醒过来,脖子上的疼痛仍未消散,我一动,便牵扯着神经,痛得我呲牙咧嘴。 “皇上。”我盯开眼睛,循着那声音望过去,却不是我以为的皇上,而是一个正握着酒壶,醉卧于墙角的男子,他一头乌黑发丝乱糟糟地披散在两肩,一袭的青花衣衫也稍微有些脱线,一看便像是关在这里有些时日了。 我坐起来,打量着自己正身处的这环境,发现这里竟然是以生铁为墙的私牢,牢房不多,只两三间,除了关着我和那醉酒男子的一间之外,对面那间里还关着一个正睡着的老翁。他的外衫已被脱去,只剩下白色内衬,衣衫上沾满了条条血痕,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 我心下突然猜想着,然后轻声喊道:“老爹、老爹……” 那老翁听见我的声音,便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老爹,你那身伤,是怎么回事?” 老翁还没回答我,与我同一间牢房里的醉酒男子便抢先答道:“他不肯说出那几个家伙要的东西藏在哪里,所以他们便天天来鞭打他。” 我回过头,将目光定格在那醉酒男子身上,好奇地问道:“那你又是谁?为何被抓关在此地?” 将手中的酒壶往口中一送,发现已经滴酒不剩,他索性扔掉酒壶,然后朝我抱拳道:“在下云颜初,公子呢?” 我心下一惊,连忙问道:“你说你是云颜初?那上面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又是谁?” 醉酒男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便又沉沉睡去,我一急,上前就抓着他的肩膀狠狠地摇起来:“喂,你醒醒,把事情讲清楚。”可任凭我怎么扔他,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将他丢在地上,又看向对面的老翁,问道: “老爹,你可是云州县官木之易?” 那老翁一听我的话,立刻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公子怎么知道我是木之易?” “你的女儿鸢鸢与我们同行回到了云州。” 一听到鸢鸢的名字,他便激动地爬起来,然后急急问道:“鸢鸢?她人呢?她没有被抓吧?” 我摇摇头道:“你放心,她安全得很。” “那就好。”听到我的回答,他才松了口气,又退回去,靠着墙壁坐下。 “老爹,你务必要将事情跟我说清楚。”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才缓缓道来:“我是偶然从在朝中当差的朋友那里得知了御史大人向皇上呈报的云州水灾一事,可是云州明明没有发生过水灾,我便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暗自调查。可是这一查就不得了了,当我发现现在的御史大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御史大人时,我本想带着那些证据去苏阳上报皇上,可是还没走出云州就被他们给抓了。” 他看了我身旁那醉酒男子一眼,又接着道:“他们把我抓进来后,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才是真正的云州御史。”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醉得迷迷糊糊睡着的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身为真正的云州御史,被抓了,然后还被人假冒,他竟然还有闲情在这地牢里喝酒。即使他是真的御史,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别那么看着我。”他突然睁开眼睛,那目光明明凌厉无比,全无半点儿醉酒之意。 ------------ 第十六章 出逃计中计 我被他的突然醒来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形。看着他坐起来的样子,我又不禁一气,责问道:“原来你没睡啊?” 他轻哼了一声:“睡了又怎样,没睡又怎样。反正也改变不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的话让我莫名地觉得生气,如今盛世表面虽太平,可背地里却暗潮汹涌。堂堂云州御史,不禁被人软禁冒名顶替,还自暴自弃、自怜自艾。 “你可知,此事因你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又是一声冷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听见他说这句话,我愈加地生气,上前就掴了他一巴掌。声响得连对面的木之易都给惊动了。只见被我扇过的左脸立刻显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而被我打了之后的云颜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呆愣愣地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现在上面那个顶替你的人正用你的身份在做着什么事。假奏云州患水灾不说,更是贪污受贿,连皇上都亲自来查这件案子了。” 他惊了半晌,才缓缓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满地答道:“你别管我是谁了,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与他讲了太多废话,便匆匆将他打发了,然后才看向对面的木之易。 “木大人,他们通常是什么时候下来?” 木之易想了想答道:“送饭的时候会有丫环下来。” 我一想,如果真是丫环下来的话,那这事就太好解决了。与木之易和云颜初商议完逃跑的计划之后,我们便在牢房中等待中送饭丫头的到来。可送饭丫头没等来,倒是听到从正厅里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这里怎么还能听见上面的人说话?”我不禁好奇地向云颜初问道。 他浅笑一声,自信地答道:“当初建秘密地窑本来是想着有危及情况时使用的,这里正好是正厅的下方,我在角落留了个通风口,绝妙之处就是下面能听到上面的人讲话,而上面的人却听不到我们讲话。。”他一边说一边指向我的头顶。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仰头望去,发现正的有个手掌大的通风口,被不知是桌子还是椅子的脚给遮住,但丝毫不影响我听上面的人讲话。 我回身便又盯了云颜初一眼:“这是什么傻设计,现在都办法呼救。” 被我一瞪,云颜初便立刻默不作声地又靠回了墙上。 我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厅里的对话中。听声音皇上应该是用过路商人的身份来拜访那个假的云颜初,可是跟他一起来的应该还有六皇子,那个假御史应该是认识六皇子的,那皇上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在下有个生意,想来与御史大人谈谈。”只听皇上开口说话。 假御史却笑着恭违道:“不好意思,本御史不与行商之人做生意,还请你们快快离去吧。” 我心中一恼,这假御史明明知道来人就是皇上了,却还敢赶他离开。但我想皇上应该有看到我昨日与他们分道而行时留下的纸条,纸条上说明了如果我午时还没有赶回去与他们汇合,就让他们到这御史府来查查。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御史府的真正御史云颜初已经被软禁,而且那假的御史还是六皇子的同党。如此一来,皇上就更不可能找到我了。如今要逃出去,看来就真的得靠自己了。 皇上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便被假御史给轰了出去。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想着也不知道半月查得怎么样了的时候,那送饭的丫头果然来了。 我瞅见她往这边来的步伐,然后将云颜初顺势往地上一按吩咐道:“闭上眼睛。” 云颜初纳闷着一直不肯闭上眼睛,没办法我只好狠掐了他手臂几把,疼得他呲牙咧嘴,不闭都不行了。待那送饭丫头走近了,我便立刻一脸焦急地喊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好像喝酒喝死了?” 木之易也附和着我的话忙说道:“姑娘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治病的药,赶紧给那年轻人吃吧,要不然死了的话,我就说是你的饭里有毒。” 我也回头看那个正提着饭篮满脸不知所措的丫头,焦急地说道:“姑娘,你就发发善心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那丫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云颜初,这才缓缓开口:“好吧,我可以进来看看他,可是你得先答应我,不能打着逃出去的主意。” 她要我保证,我保证便是。见我连连点头,她这才放心地将饭篮放下,然后自怀中取了钥匙来开这牢门。这丫头看来也是非常警惕的,进来之后将牢门给锁上了之后才放心地走到云颜初身边。 我见机会来了,伸手便趁那丫头不注意,然后从她背后点住了她的穴位。见她被我点住,我这才伸手往她怀里一摸便将钥匙摸了出来。恰逢云颜初瞪开眼睛,偏偏看见这一幕的是他,于是又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满地喊道: “好歹你也是一男人,怎么往姑娘怀里摸得如此顺手。” 我半晌反应过来,竟然忘了自己还是男装这件事。反倒被他这么一说,立刻觉得一阵尴尬,也不能跟他解释,所以只能任由他笑话。我也懒得理他,拿了钥匙就要去开锁,手臂却突然被人一抓,然后就动弹不得了。 紧接着便听到那丫头的冷哼声:“跟我玩游戏,两位公子还嫩了点儿。” 我心下暗叹糟糕,竟然忘了试探这丫头会不会武功了。现下我被点住了,也不知道那个糊涂云颜初到底会不会武功,不然就白白浪费这么一次好机会了。 可还没等我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半晌过后,云颜初给我解了穴道。我回头一看,发现他正将那丫头的手反剪于背后,将她制服得死死的。 “不错嘛。”我看后不禁夸道。 云颜初淡笑一声,然后一掌朝着那丫头的脖子给劈了下去,我一咬牙,感叹道:“这下手会不会太重了点儿?” “对敌人,可不能掉以轻心。况且都是习武之人,相信她会没事的。”他淡定地说完,然后将我手中的钥匙抢过去便开了门。 救出木之易后,云颜初便带着我们在这迷宫似的石道里绕来绕去,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但是仍没有找到出口。当初我们都是被打晕了带进来的,可这地道是云颜初自己设计的,他不会不知道吧。 我又不禁责怪起云颜初来:“这地道不是你修的吗?怎么你自己还找不着出路了?” 他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他们好像将我这地道改过了。” 此话一出,我和木之易当场就愣住了。照他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陷进了一个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迷宫? 相信等下那丫头没出去就该有人进来查看情况了,这还真是后有追兵,前途末路啊。 “不能大概找找出口的方位在哪里吗?”我扶着木之易,然后看向一脸迷茫的云颜初。 他摇了摇头,然后环视了周围一圈,长叹一口气道:“没想到他们会改这地道。” 天无绝人之路,我将木之易交给云颜初扶着,然后看了看前方四分五裂的道口,回头对两人说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跟着我来。” 小时候夫子说,我有个病状就是在路少的情况下容易迷路,相反之路多的地方反而容易找着哪条才是正确的。所以现在,也只能靠我的直觉了。我盯着那几个道口,然后选择了其中一个往里走去。 云颜初扶着木之易跟上来,他又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能不多话吗?” 地道里静得有些可怕,除了我们三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之外,渐渐的,隐隐传来了后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吵闹声。我又带着云颜初和木之易在凭着直觉的那条地道里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前头的光亮。 “是出口了。”我惊喜地叫道,然后快步跑上前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被出口前方空地里那两个身影给惊呆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六皇子和另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但那背影我却觉得异常熟悉。 见云颜初要出去,我便赶紧拉了他然后弯腰从旁边有深草遮掩的地方悄声走过。出了洞口,来到小丘之后,我才示意云颜初和木之易安静。可是由于没办法听清两人到底在说什么,靠太近又怕被发现,所以我们只能先行离开这里。 回到客栈的时候,半月已经等在房间里了,只是房间里还多了一个人,被半月用绳子绑得像条死鱼似地不能动弹,嘴里还塞了布条令他不能说话。 “没事吧?”半月见我一身弄得满是灰尘,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表示无碍:“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木大人,看来要请个大夫来给他治治这满身的伤了。”我将木之易一边扶着在凳子上坐下,一边看向半月。 半月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点了点头之后便出门去找大夫。 ------------ 第十七章 红尘一许缘 待半月请了大人回来给木之易治完伤之后已临近酉时。叮嘱了云颜初这段时间不能随便在外走动后,让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待大家都散去了,我才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头望着那个还被半月扔在我房间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半月送大夫回来的时候,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被绑着的家伙。 “他就是负责给龚太后送信儿的跑腿。”一进来,半月就为我解惑。 “就是他?”我惊讶地回头,将那个被绑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上去挺普通的,确实很难让人将他与那重大的阴谋联想在一起。 “你呢,查到了些什么?”半月坐下来,给我倒了杯茶,然后问道。 我突然有些紧张,但是半月并不是外人所以我也没什么顾忌:“六皇子,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六皇子?”听到我的话,半月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待半月也休息之后,我才有空上街走走。我见过苏阳城热闹的街市,见过朝阳下最明媚的繁华,见过苏阳城春日灿烂的妩媚,可我却从未见过像云州这个醉夜朦胧的夜晚。 街道宽广适当,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在夜色中散发着妩媚气息的长安,它正以一个纯朴古镇应有的热情,向我展开宽广的胸怀。看着满街明亮的灯火,我这才想起来今天竟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异乡小镇里独自一人度过,没办法在家陪爹爹,也没有办法给娘亲上柱香。 还记得去年的中元节,是半月和霄君辰陪我逛遍了苏阳城的夜市,猜尽了苏阳城的灯谜。那一天,是我们三个最快乐的一天,夫子和师娘还都幸福地在一起,而我们,也不会身陷在那些宫庭阴谋之中。 不管是上元节还是中元节,苏阳城的灯市规模都很大,而这小小云州城也丝毫不差。各色的彩灯有近五万盏,眼前的彩灯花样繁多,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火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百里灯火不绝。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彩灯上的谜题,就已经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公子,我们猜猜这个灯吧,这个灯太漂亮了。” 我猛然回头,循着声音找到主人,果然是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席华服的苏绮纱。而在她身旁以优雅身姿缚手而立的那个男子,也正面带微笑地站在其中一个摊位前。看着那样的画面,我不禁闹起了别扭,看来我是白给他留纸条了,明明说了午时没去找他我就说不定是遇到了危险,结果他却连救我的办法也没想,反而还有那个闲情跟苏绮纱一起逛夜市。看来果然是他的未来皇后比较重要。 “怎么这副表情?” “不高兴自然自然就是这副表情。” 耳旁突然响起这个声音,正在胡思乱想中的我连看也没看问话的人是谁就勿自答道。结果回答完后,我整个人就完全呆住了。 我抬眸看向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面前的顾惜月,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声音也没办法发出来。他的脸上沐浴着彩灯光芒的柔和温暖,在这吵闹的街市里,他那优雅而又高贵的宁静,似乎也将我感染而失去了再听到其他声音的能力。 “怎么了?”见我半晌不回答,他俯下身来,对上我的眼睛。 在那一双眼里,我看到的是关心与温暖,可是,同样是一双眼睛,当初我从六皇子眼里看到的也是灿如阳光般的暖意,如今那双眼睛里还不是装满了阴暗。那么现在我面前的这双眼睛,以后又会不会变呢? “过去猜灯谜吧。”见我一直望着他不开口,也不顾我的意愿,拉起我的手便往其中一个摊位走去。 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我无暇再想其他,与他来到离我们最近的摊位,然后他随意挑了盏灯摘下灯谜,缓缓展开,但见上面写道:平原门下客三千(猜个四字成语) 他将谜面递到我面前,缓缓道:“猜猜吧。” 我撇了撇嘴,看了一眼便说道:“胜友如云。” 见我轻轻松松便答了出来,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老板送的灯他也没拿,束着手又换了个摊位。害得我跟在后面提着个灯跟上去。 换了另一个摊位,他又挑了个谜递给我,偷瞄了他的侧眼一眼,我暗自咋舌,想着也不知道哪里又惹他生气了。展开谜面,只见上面写着: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 我一边偷瞄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一边说出谜底:“相见恨晚。” 听完我的答案,他又移步往另一个摊位走去,怎么都觉得我成了跟在后面捡麻烦的跟班啊? 我已经一手提了盏花灯,见我拿不了谜面,他便将纸条递到我面前来。 “还猜一条。” 我看着他递上来的谜面: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酒苍茫,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我他旁。 当猜透这条谜语的时候,我的头脑突然就懵了。抬头看惜月时,他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眼神中温婉专注,传达着那我似懂非懂的情感。想到上一条灯谜的谜底‘相见恨晚’,我顿时觉得连自己的血液都好像静止了一般。眼前这个不论何时都光耀世间的男子,从相见到现在,都在向我表达他的心迹。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连这谜底都没办法说出来。好在苏绮纱给我解围,就在我沉默着答不出任何话的时候,苏绮纱便跑了过来。 “公子,看看这个灯谜。”她拉着惜月过去,然后指着她看中的那盏灯问道,眼角的余光还不忘撇了我一下,那光里有着嫉妒与责怪。 “天际孤帆愁别离,这是打什么字?”她将谜面递到惜月面前,他也并未拒绝,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纸条,浅笑着答道:“当然是穗字。” “哦。”苏绮纱点点头,然后满意地接过摊主递上来的彩灯。 正在此时,忽然一只纤纤素手将彩灯从苏绮纱手中抢走。苏绮纱愤怒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夺过彩灯的鸢鸢,她素面朝天地对我笑着打招呼:“倾城姐姐,这个彩灯可比你手中那个漂亮许多啊。” 她全然不顾苏绮纱愤怒的瞪着她,径自跑到我面前,然后将我手中的两个彩灯夺去,又将她从苏绮纱手中抢来的彩灯塞在我手里。 苏绮纱愤怒地瞪着胆敢抢她彩灯的鸢鸢,傲慢地说道:“那是我先看到的。” 鸢鸢轻佻而无视地上下打量了苏绮纱一番,扬手笑道:“是吗?可是我已经将那个彩灯换给倾城姐姐了。” 这样的鸢鸢也有些不太对劲了,那眼里眉里都写尽了浮华与庸俗。也或许是这样迷彩的夜晚,连我眼里所看到的东西都不对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没能想到今天晚上发生一切会影响到以后的一苆。 “你还我彩灯。”苏绮纱一个箭步冲到鸢鸢面前。 “别闹了。”苏绮纱还未碰到鸢鸢的衣袖,就被惜月冷着一张脸伸手抓住了手腕。 惜月的眼神凌厉,冷如寒冰,那幽深的眼眸中闪耀着极致的寒气。我记忆中的惜月是温暖的太阳,是和蔼的春风,是温柔的泉水,是展翅的雄鹰……可是此刻,他眼中的寒气、冷漠让我见到了他的另一面,或许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己,这样的惜月,是我所未见的。 苏绮纱被他看得一愣,微微打了一个冷战,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略带胆怯地问道:“为……为什么?错的又不我。” 没有理会她略带胆怯的争辩,惜月回过头来温柔地拉着我离开了这里。我回头看了眼苏绮纱和鸢鸢,一个气得两脚乱蹬,忍不住顺手就将身边摊位上的彩灯给摔了,另一个则满脸平淡,但眼里却装着我怎么也看不明白的眼神,那眼神,让我莫名地觉得不安,仿佛能让我读出她眼里那些早已预谋好的计策。 我不敢再看,只觉得连出了宫门都不得安生,看来那宫里果然是不适合我的。 惜月拉着我的手,走过层层彩灯,他缓缓说道:“看来你明白我让你猜那些灯谜的喻意了。” 是的,我明白了,在奉昭三十一年的这个夏天,我深深明白了他对我的许诺。可是我却不能给他任何回答,只要他在那宫中一天,我就不可能给他回答。 “我会等你的。”像是看透我的心思,他停下步子,然后回头看着我,目光温润。 我来不及回答,便被他的目光带过去,然后扭头看向他带我来到了一座桥上,而这里,早已准备好一盏天灯。 他递上来一支笔:“写些你想对娘亲说的话吧,这灯飞到天上去,她会看到的。” 我看着他,眼角有些湿润,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接过笔,我感慨万千地在天灯下写上思念娘亲的话语。看着缓缓往天空中上升的灯,我忽然又在想,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宫,那也就没有我们的相遇了。更不可能给我带来这些感动和对爱的承诺。 ------------ 第十八章 聪明不如他 放完天灯回去,惜月便表情严肃地问我:“查到了什么。” 我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我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却没想到他心如明镜,反倒是比谁都清楚。 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我沉思了一下,然后表情凝重地答道:“想来龚太后应该是早有预谋的,而且六皇子无疑也知道这件事情。” 他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自然是早有预谋的,在七岁的我面前,亲手逼死父皇,再将哥哥带走的时候,就是这场阴谋的开始了。” 他的话让我骤然停下脚步,驻足在原地。原来,这就是他经历过的生离死别,这就是他所经历过的痛苦悲伤。可是他竟然能如此平淡地将事实说出来,说明这些痛苦的经历,早已经在他的心里轮回千万遍,直到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才能表现得如此平静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感慨万千。他却突然回过头来,见我不走了,便喊道:“你不带我去见见真正的云州御史吗?” 他眼角带着真正的笑,让我也直接忽略了他所受的那些痛苦。 带他回了我们所住的客栈后,霄君辰也跟了回来,一见到我便得意地向我上报他的任务已圆满完成。 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惜月想也没想便走上前去,扯掉他嘴里塞着的布,然后勿自坐到凳子上,看着我说道:“他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见那个被拿走嘴里布条的男人带着哭腔朝惜月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求饶得就差因为被绑着而没能跪倒在地了。 惜月眼神犀利地看着那个男人,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龚太后,决定什么时候行动?” “龚太后,她、她知道您来了云州,已经开始行动了。” 动作倒是挺快的,我看向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惜月,他的神情也顷刻间变得更严肃了。半晌,才低声对我说道:“看来我们得立马动身回去了。” “那要通知苏小姐吗?” “不用。就你、我还有南宫将军先行回去,但是不可打草惊蛇。” 惜月的话立刻引来霄君辰的不满:“为什么是半月?我也要同你们一起回去。” “你留下,务必要将云颜初和木之易平安带回苏阳。”惜月吩咐完便走出房间,我看着他坚决的背影,有那么几分的犹豫。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提到苏绮纱,连让霄君辰留下,也只是让他保护云颜初和木之易。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比较在乎他那个未来皇后。 “皇上。”惜月刚走出房门,便遇上了已经穿戴好的半月。 怕出状况,我也赶紧跟出去,只见半月恭敬地对惜月微低着头,而惜月也挺直了身子一句话不说。只有我在一旁看看半月,又看看惜月,谁都不说话,我自然也不好开口。 子夜的月光扬扬洒洒地落在两人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极唯美的情境,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光华纷纷给了这两个男子,再无其他人能与之相比。 半晌,惜月才浅笑着开口:“哥哥。” 对此感到惊讶的当然除了我还有半月,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半月的身份也知道了。而且,他叫的是哥哥,而不是以宫中规矩的称呼他为‘皇兄’。叫半月哥哥,说明两个人小时候关系非常好,这样想来,当初悄悄带走半月离开皇宫的就是龚太后吧。 半月也异常惊讶地看着惜月,正不知怎么开口的时候,又听见惜月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既然回来了,也见到我了,就那么沉得住气不与我相认吗?” 沉默了片刻,半月的嘴角才露出浅浅的笑意:“在宫外生活的这二十几年,我知道我早已不适合在宫中生活了。这次也是出于不得已才会进宫,我只想安静守护你和璟儿。” 在那之后,丑时,我们收拾好行装,然后换了最简易的服装,三人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回都城的路。霄君辰他们则在之后的卯时出发,但是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容易。我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就是六皇子。 等我们回到苏阳城,很明显已经发现城中气氛有所不对。很多人都已经闭门不出,往日繁荣昌盛苏阳城如今也是萧条不已。往常别人都说一国与一国之间的战争是为了和平,可像如今这种苏阳城的面貌,反而是因为自己人与自己人之间的争斗,而这种争斗,牺牲的是谁,得到的又是谁呢? 回到洛府,爹爹便赶紧迎了上来,见到皇上便赶紧迎跪:“皇上,您可算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惜月一边将爹爹扶起来,一边问道。 “宫中已经被龚太后的人掌控了,如今皇上贸然回朝,恐怕立刻就会被挟持。”爹爹神情紧张地答道。 “她们果然行动挺快的。”惜月暗自思索了一篇,然后对爹爹说道,“洛御史现下可有进宫的办法?” 我的目光在惜月与爹爹之间来回,情况紧迫得不容人多想。只希望身在宫里的鈺太后不要出事才好。 爹爹想了想过后才答道:“龚太后不许各官员上朝,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进宫。但是,早上好像有几个公公出门采办,晚上才会回去。” 爹爹的意思是让我们抢成出来采办的公公进宫,办法虽是个好办法,但是皇上和半月这么相貌不凡的男子若是抢成公公,不被人看穿很难吧。盯着半月和惜月看了老半天,脑海里似乎有了好办法。 跑到爹爹面前,我插嘴问道:“那几个公公,现在在何处?” “应该在城东集市。” 我想了想,然后看向半月:“半月,你去把他们带回来,记得要神不知鬼不觉。”说完,我便往外跑去。 惜月见我要出门,又在后面追问道:“你又去哪儿?” 我回头朝他笑了笑:“找个能帮助我们的人。” 急匆匆来到翟香馆,还没进门一阵香味便扑面袭来,这个地方我已经有几年没来过了,可站在这门口的一时间,还是有种不能抹灭的熟悉感。 时不时有穿着漂亮的女子三五成群地往馆里走,不是因为这里是不正经的地方,反而经营这家馆有拿到朝廷颁下来的允许令才能一直安稳地做生意。翟香馆是苏阳城生意最好的调香馆,凡是女子都会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特香味而光顾这家香馆。 开了这家香馆的主人叫做白秋君,是个自幼便被毁容的女孩子,小时候跟我们一起与夫子习过防身武功,但是和夫子的意见不和,十六岁那年与夫子大吵了一架,然后便与我们分道扬镳了。但是我常与她有着来往,一是我喜欢她为我独自调研的桃花香粉,二来因为夫子离开我们时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她。 走进馆里,便看见头戴白丝巾的白秋君,一袭白衣胜雪,清逸不凡。此刻她正在询问坐在她面前的一位女子,一边听着女子的答话,一边在纸上认真地记录着。 我扫了一眼等候在这不大的馆里的其他女子,然后暗自笑了,她这里不论是什么时候生意都这么好呢。光顾此馆的除了平时在苏阳城里的老顾客,还偶尔会有从外地慕名而来的女子。名声似乎愈来愈大了。 我走上前去笑道:“看来你已经忙到没有时间出门了吧?” 听到我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来看我,那满是灵气的双眼里秋波婉转,即使脸已经被毁容,但光是那一双眼,便能迷惑无数人。 见到我,她便笑了起来,连眼角都笑意盈盈:“我可不敢,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她便也不再迟疑,起身便对房间里的女子道歉道:“各位姐妹不好意思,今天秋君有些私事,请大家明日再来好吗?” 打发走了候在馆里的女子们,她才关了馆门与我回御史府。半月也已经将那四名公公带回了洛府。看到白秋君时,半月也没感到意外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见你一面可真难。” 白秋君白了他一眼:“明明就在苏阳城,是自己不想来罢了。” 惜月也对白秋君的身份感到好奇:“她是谁?”他转头便问我。 我朝他神秘地一笑:“能让我们顺利进宫的人。” 听我如是说,他便也没再多问。换上了公公的衣服之后,便由白秋君给我们易容。白秋君除了调制香料是一大绝活之外,易容术也是她的一大绝技。 经过白秋君的易容,我们就与那几个公公看上去无异了,只不过身形还有些差距而已,但是宫门守卫也不可能会注意到那么多。因为出宫采办的公公有四个人,所以白秋君也加入了我们队伍。 到达佻佯门的时候,气氛就愈加地凝重了,我推着采办车的左侧,然后偷瞄了眼惜月的表情,他看起来很平淡,孰不知这是因为易容术还是他真的掩藏得很好。这可不是其他人想要夺权篡位,而是平时作为母后的龚太后和流着相同血液的弟弟啊。惜月,不,作为皇上,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 第十九章 心事竟谁知 顺利进了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就先到了我住的流漪宫。小昭还在,一见我们便激动得差点儿哭了出来。待大家都进了屋,我才向小昭询问情况: “这几日你有出去过吗?” 小昭摇头,道:“早上我还出去过,不过是去懿司阁。其他地方是进不去的,除了咱们这流漪宫和懿司阁之外,其他地方都有重兵把守,而且听说龚太后已经掌握了兵政大权……”说到这里,小昭望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惜月,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昭,怎么了?” 小昭不答话,只勿自对惜月说道:“皇上请饶恕小昭,小昭本想进承涚宫保护鈺太后,可惜小昭进不去。” 惜月一听,竟笑了。他将小昭扶起来:“这事不怪你,你本就不是龚太后的人,她是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皇上,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焦虑地看向他。 “该是时候找霄太师了,传旨下去,让众官臣到司政殿上朝。”他清冷地吩咐着。 我也不知道他在吩咐谁,但是应了吩咐出门的却是小昭。望着小昭的背影,我瞬间觉得仿佛连小昭都变得我几乎不认识了。从小昭展露她的身手,到现在她的面面从容,都让我有些意外。 但是我无暇多想,在惜月吩咐完之后便随他一起出了门。好在我们的衣服都没换,到达上和殿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我因为担心鈺太后,便半道与半月打了声招呼,然后往承涚宫走去。 没想到竟在承涚宫外遇到三皇子,见到我时还笑着朝我打招呼:“皇嫂,你们回来了?”我望着他的笑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在翻腾。如今宫内政变,受到胁迫的又是他的亲哥哥和母亲,怎么不见他有一丝担心呢? “我穿成这样你也能一眼认出是我?”我走近他,然后与他半排走着,随口又问道。 他又是一声浅笑:“这宫中能有此绝色的女子,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我侧首看了看他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庞,有些不解地问道:“三皇子,你可知道这宫中现下形势如何?”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来:“知道又如何,我也不是可以挽回大局的那个人。” “你就不担心吗?”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微微的气愤,为惜月感到不平的愤怒喷薄而出,无法停止。 他却依旧是满脸的平静:“或许他们不了解我皇兄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作为从小到大都一直在背后看着他的弟弟来说,我那个哥哥,或许在别人眼中昏庸无道,只好抚琴吟诗。可是二十几年来,只有我最清楚他的一举一动。表面上,在他不曾从政的这十几年里,朝中大小事务他通通交给霄太师,看上去确实像是霄太师在处理事情,可实际上,从上和殿送到太师府的折子全部是没有内容的白纸。” 三皇子的一番话又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白纸?” 他点点头,又接着说道:“每天晚上过了子时,他才会起床将那些折子读完,然后等到霄太师上朝时再将折子给他。十几年来,天下大小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去云州?”果真如三皇子所说,惜月一直都是在从政的,只是造成了一种昏庸无道的假象,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起去云州呢? 三皇子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那……龚太后她们所做的事,他也都清楚吗?”我好奇地追问。 “其实他们的所做所为实在是太明显了,从逼死父皇、带走太子哥哥那一刻起,皇兄就已经在筹谋了。当时太子哥哥于宫外失踪,父皇被逼死,龚太后却仍没能赢过我母后,她失败了。两位太后相争,本来就是成王败寇,母后立了二皇兄为皇上,为此龚太后必定是要怀恨在心的。那时候作为新登基的幼帝,皇兄开始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学习也不做功课的生活,可是他背地里的努力,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看得见了。” 说到这里,三皇子突然打住,他回头看向我时,我已满眼是泪,只是没有办法落下来。一旦落下来,就证明我输了。输在了惜月那么暗无天日又荒诞无稽的宫庭争斗生活中。 三皇子走回我面前,看着我的眼里充满坚定:“所以,不管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背叛,他都会一清二楚。而这次,他也必定是赢的那一方。”说完,他便转身走进承涚宫,留下我惊愕地呆立在原地。 原来作为苏国君王,惜月仍是心系天下,只是为了让龚太后放松对鈺太后的相逼,所以才会假装无所事事,从不主政。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再留在宫中的必要了吧?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走进承涚宫。三皇子正坐在鈺庆后身边,与她饮茶谈天,很明显鈺太后的表情有些凝重。因为整个承涚宫,除了侍候在身侧的两名宫女之外,其他的护卫想必都已经是龚太后的人。 可是这样一来又说不通了,既然皇上明明知道龚太后的所做所为,为何还要放任她夺走自己的兵权? 三皇子抬眸看向我,浅笑唤道:“皇嫂请进来坐。”他的目光像是在无声地对我说着,不用担心。 我突然想到,该不会龚太后拿去的都是假的兵符吧? 听见三皇子叫我,鈺太后也抬起头来看我,虽忧虑重重,却也是难得的笑了:“倾城丫头,快快进来。” 我应了声快步走进去,鈺太后便示意我坐她身边。鈺太后一向待我视如已出,宫中恐怕也就只有鈺太后是真心对我的了。其他人……又或者说是惜月,他从不曾相信过我吧? 见我也满面愁云,鈺太后便示意三皇子给我倒了杯茶,然后递给我,说道:“喝杯茶,压压惊。” 只是这压惊茶我刚接过,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得碎碎的脚步声急急跑了进来。回头一看,竟是手执长剑的六皇子。那满目疮痍的眼神,是代表着他已经绝望了吗? 见到屋里的三人,他想也没想便冲了过来,长剑一提,将我手中的茶杯咔吱一声挑落在地,啪啦一声碎裂成片。在我护住鈺太后的同时,他的长剑也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同时,我看到了他腰间那半块白玉。我有些惊诧,理也没理还拿剑指着我的六皇子,从袖中拿出在流漪宫我被刺时捡到的半块白玉,与六皇子腰间白玉一合,竟是个连字。六皇子名顾连月,看来那晚袭击我的人果然是他。 “起来。”他动了动剑,让剑刃靠近了我的皮肤几分,然后冷声吩咐道。 我只有顺应他的声音站了起来,然后便被他胁迫着往外走:“你可是我赢得皇兄的最大筹码,这场戏,少了你怎么行呢。” 我是这场战争里最大的筹码?恐怕六皇子又想错了吧?堂堂一国之君的心事谁又知道呢,他想的是什么,说不定也只是利用我来掩饰他装的那些昏庸罢了?只是这六皇子,虽聪明,却始终少了一些权谋竞术,一旦心性仍带着天真,不管是什么战争,都注定会失败的。 司政殿里静成一片,朝臣官员分于两边跪倒在地,爹爹和霄太师也在其中。惜月一身龙袍端坐于那九龙宝座,半月、霄君辰随护身旁。而龚太后则手握那且不知是真是假的兵符站在朝堂之下,见到我被六皇子挟着进去,脸上随之露出胜利的笑容。 “皇兄,只要你让位,我便放了她。”六皇子押着我,朝惜月毫无顾忌地喊道。 身后所有官员都安静一片,隐略能听见大家的呼吸息。唯独我一个镇定不已,半月和霄君辰虽在着急,可是皇上没命令,他们也不敢乱动。我默默地看着惜月,只见他挑起嘴角冷冷地笑道: “六皇弟,今日,你错便错在,挟了倾城做人质。” 六皇子不解他此番话作何意,我亦不解,只听见六皇子旋即大声喊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吗?” 惜月冷冷道:“若你觉得一国之主岂是能如此轻易被威胁的,那你就错了。” 眼见六皇子的行为并没有威胁到皇上,龚太后也上前一步,手执兵符大声说道:“虽然你召了所有的大臣上朝,这样也好,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解决了。我手里的兵符可调动苏阳十万大军,如若他们包围皇上,你一样跑不掉。” 惜月仍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母后,别怪儿臣心狠,当初您逼死父亲,让哥哥幼时便与我们失散,这个大仇,我不可能不报。”说着,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撕开那兵符的表层看看。” 龚太后一脸惊色,急匆匆撕开兵符表面,发现手中的哪是什么兵符,竟只是贴了一张纸的木头。如遭五雷轰顶,龚太后脸色瞬间苍白,再无辩驳之力。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眼中那个平时昏庸俗道的皇上,竟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看在我眼里,已不觉得惊讶了,就如三皇子所说,他是一个无人能及的君王。为了这奉昭苏国的天下江山,他肯牺牲一切以此来保全他顾家的天下。 ------------ 第二十章 斩不断血缘 见龚太后没了气势,六皇子一急,执剑就要朝着我挥下来,可惜我背对着他并不知道危险即将面临。只见半月抓起一旁的弯弓,然后从背后抽出利箭,一箭朝着我射过来。我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闪,那箭便已经将身后六皇子的剑给弹落在地。 没等六皇子反应过来。半月便已经冲过来与六皇子对打成一片,一时间严谨的司政殿瞬间成了刀剑相碰的战场。所有大臣都躲闪不及,纷纷退出了司政殿。见六皇子敌不过半月,龚太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便朝半月冲过去。见状我也不敢再呆在原地,龚太后没什么武功底子,我轻易将她手中的剑便夺了过来。 可是我却没想到因为我的多此一举,反而让六皇子就此丧了命。 六皇子在与半月退打的途中节节败退,却不想我刚夺过剑,六皇子就退了上来,瞬间,那剑便刺穿了六皇子的身体。 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切,我渐渐觉得不能呼吸。我竟然杀了六皇子!前一刻还在与半月对打着的六皇子,现在就像纸片一样倒了下去。而苏绮纱急着跑进司政殿的那一刻,正好亲眼见到六皇子倒地身亡。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六皇子,身体不住地步步后退,直到有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我才得已站定身体。我没有想到,那个第一眼便给了我温暖又扬言要得到这天下的六皇子,竟然会如此悲惨地死在我的手里。我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誓要守住这奉昭苏国的惜月,只不过是在借刀杀人而已。 我的心如寒冰般砰然碎裂了,尖碓刺得我身体上下,连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那种绝望的刺痛。我抬眸看着苏绮纱,她满是泪的眼里,还装满了怨与恨。那目光,仿佛想要将我挫骨扬灰。 六皇子已逝,龚太后已无力再反抗。她跪倒在地,抱着六皇子的尸首,老泪纵横。鈺太后与三皇子来时,司政殿已一片寞然,我靠在惜月身侧,泪无声地落着。看到这一切,鈺太后也无言以对,半晌,才看向惜月。 “皇儿,此事就此作罢吧。” 惜月点点头,回道:“听母后吩咐。”他又看向一旁的霄太师,命令道,“给六皇弟准备一场大葬,对外不准宣扬此事,就说他是偶染怪病不治而亡。将龚太后安置在‘听佛堂’,常伴古佛青灯吧。” “臣马上去办。”霄太师领命退出了司政殿。 吩咐完一切后,惜月这才得空来问我:“吓到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无力地摇头,挣脱他扶着我的手,然后走向半月:“你还是留下吧,半月送我回去就好。” 半月也没多说什么,扶着我走出这充满了血腥味的司政殿。望着天光透亮的远方,我不禁再次自嘲地笑了。这或许,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吧,既想要报杀父之仇,又碍于不能亲自动手。不管今天六皇子是死在半月手中,还是其他任何人手中,这亦是对龚太后最残酷的报复。 回到流漪宫时,小昭早已候在门口。见到我时,连忙上来搀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鸢鸢听到声音也连忙跑了出来,看到她时,我有些微的惊讶:“鸢鸢,你怎么在此?” “倾城姐姐你救过我,鸢鸢以后就跟着你了。”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与我的颓然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你爹怎么办?” “我爹还要回云州去做他的县令,继续为云州的百姓效命呢。” 看着她的灿烂笑颜,我的心情也稍微明朗了些。 六皇子的葬礼结束,我到上和殿面见皇上。三天没见,他明显消瘦了些,想来不管怎样,失去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难免会感到心痛吧。也或许正是这样的惜月,让我不能猜透他的心思。 见到我,他便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迎上来:“你好像瘦了。” 我浅浅淡淡地笑着回答道:“经过六皇子和龚太后的事,我想不瘦很难吧。” 他走到我面前,扶着我在一旁的红木榻上坐下:“六皇弟的葬礼刚过,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我听后起身便在他面前跪下:“倾城前来是想请皇上准许倾城出宫回家。” 他连忙将我扶起来:“回家?是该回去休息休息。” 我低头,坚决地说道:“不,是回家,不是回去休息。” 一听我的话,他的神色立刻有些难看:“你是说,你不想呆在宫里了?” “是。”我如是答道。 “不行。”他拂袖坐回桌案前,一脸的坚定,“六皇弟死在你手里,他头七还没过,你就急着要出宫了?” 就像我所想的那样,他真的用了这个理由将我留下。本来此去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被他拒绝过后的那天晚上,我便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是六皇子浅笑的脸庞,一阵阴雨过后,那温暖的脸庞突然就变得异常狰狞。他大叫着要向我索命,要向我复仇。 被吓醒后,发现自己满身的冷汗。半月一见便迎上来:“璟儿,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我抓着他的手臂,感受到那一如往常的安全感:“半月,你怎么会来?” “我听小昭说,自从六皇子过世后,你就常做噩梦。所以就来看看你了。” 我将头靠在他的臂弯,这才感觉到心安些。十六岁以前我常做噩梦,都是半月守着我睡觉,已经两年多没做过噩梦的我,竟然又再次尝到了那种在梦里想逃想不掉的恐惧感。那时候的我很小,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片天空,只能用小孩子的心思去窥探这个世界。可是自从进了宫,明白了生命的脆弱之后,仿佛一切……都已经晚了。 奉昭三十一年的初冬,这个看似平静的季节,噩梦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向我们走来。在这个初冬,我再一次见证了生命的脆弱,再一次面临了人生的无奈,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悲。 龚太后自从入住听佛堂之后,就思子成伤,染疾危惙,经过太医调理后本有好转。哪知前些日子又受了夜风,病重不治,于十二月初,在听佛堂去世,时年五十七岁。即使龚太后生前做过那些不能被原谅的事,可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后,虽想谋权,却也为苏国的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所以百姓们自发前往寺庙为她超度,希望她的灵魂能早登极乐。 龚太后的灵柩葬于皇陵,下葬那日,我头一次见到她仅剩的一个儿子,五皇子。虽身为男子汉,却仍哭倒在龚太后的灵柩前,声撕裂肺,听到的人都倍感心疼。后来听半月说起,这五皇子从小患有怪疾,身子一直很孱弱,即使已是二十岁年纪,宫中有的人仍在背后称他为‘药罐子’。 我在远处,与半月并排站着。看着他哭成一片的模样,记忆像是回到六岁那年娘亲去世时的那一幕,我也同他一样,哭倒在娘亲的灵柩之上,不愿意看着娘亲被埋进入那黑暗的深土之中。 仅仅一年的时间,便让我从那个无忧无虑,只知道打工赚钱的洛璟儿变成了一个整日忧愁恼心,哀声叹气地洛倾城。 窗外的桃树只剩下枯枝,被白色的雪覆上了厚厚一层白衣。小昭给我戴上凤钗,一边暗自嘀咕着:“近来这宫里连连发生大事,实在是有些惊人。” 我凝了凝眉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小昭嘟了嘟嘴说道:“也难怪小姐你会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不出门。我也是听三皇子说起的。” “三皇子?”我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你,最近跟三皇子走得蛮近呀,你不是嘴上说不喜欢他吗?怎么,你竟瞒着我跟他来往?” 听我一说起她与三皇子的事,小昭便着急地跺脚:“小姐,你就不能先听我讲正事啊。” 我偷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吧。” 她拿起红木梳,一边梳理我的长发,一边说道:“听说再过几天便是皇上的生辰了,生辰过后,又要举行立后大典。” “生辰?立后大典?”我有些迟钝,却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我记得惜月的生辰是元月份的初五,而立后大典,即使龚太后逝世了,先祖规定下来的规矩,也不能轻易被打破吧。苏绮纱是被先帝选中的,理所当然是要成为皇后的。 可为什么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呢。惜月一天不放我出宫,我就要多一天的时间来面对他与苏绮纱成亲的这个事实。只是,这件事不是他亲口来告诉我,让我有些不能释怀。 鸢鸢在窗外的雪地里奔跑着,怀中还抱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金毛小狐狸,跑到窗子边时朝我大声喊道:“姐姐,你看我捡到只狐狸。” “从哪里捡来的?”我盯着她怀里的小狐狸问道。 鸢鸢摇摇头,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它在门口,就将它带回来了,姐姐,你看它漂亮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小狐狸便从她怀里挣脱,然后从窗口跳进了屋来,吓得小昭尖叫着连连后退。反倒是那肇事者小狐狸,一跳进了屋,便乖乖地窝在了我的腿上,然后蜷成一团。 看着那可爱的小模样,我不禁笑了:“鸢鸢,这小狐狸跟我挺有缘的,能让我养着吗?” “好啊。”鸢鸢点头答应,然后又回去继续玩雪了。 倒是小昭一脸愁云:“小姐,你真的要养着它?” 我瞧了眼小昭,不禁又笑出了声:“怎么,你怕它?” “我,我才不怕。”小昭嘴上功夫倒是硬得很,步子却已退到了门边。 看着她那模样,我不禁笑得更大声了:“那你还是出去跟鸢鸢一起玩儿雪吧。” ------------ 第二十一章 临别相思曲 转眼便到了元月初五,惜月的生辰。我望着院子里白皑皑的一片,心也仿佛跟着凉了一大半。小昭给我披上雪狐皮裘,担忧地问道:“小姐,你确定要再去跟皇上说那件事吗?” “这事拖不得。”我长叹了口气,顺着雪地里唯一露出来的石板路朝外走去。 半月来接我,他候在门口。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我已经很久不觉得半月如此好看了,自从进宫后,我就一直在忽略他。前些日子惜月已经恢复了半月的皇子身份,并且改回了皇氏顾姓。但是半月却没有同意长留宫中,他已经习惯了宫外的生活,过段时间便会出宫回到洛府。 “你真的决定不留在宫中?”我与他并排走着,这几日宫中都筹备惜月的生辰大宴,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上和殿转悠,所以流漪宫这附近安静得不得了。与半月一起踏在雪地上,便能听见那‘咯吱咯吱’的声音。 半月浅笑道:“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宫外那种自由的生活。” 我赞同地点点头:“我又何尝不是呢。” 一旁矮墙上积得太厚的雪时不时地滑落,落在地面,融成一色。就好像在这宫里,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注定结局都一样。 这是与惜月久隔三个月之后的再见,当然龚太后逝世时的见面基本上不算,因为我都只是远远地望了他几眼。他坐在雕龙木榻上,随意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背抵在黝黑的墙壁间,偶尔勾唇轻笑。着一身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我与半月只在上和殿挨门边的地方落座,倒是听很多人抱怨皇上的生辰是在这年初的寒冬,参加个生辰宴,都要将手冻得通红。所以上和殿里又安排了几十名宫女生起暖炉,待宾客到齐后又将大门紧闭,这才稍微暖和了些。 “瞧你,手又被冻了吧?”一坐下,半月便贴心地拿起我已有些微僵的双手,然后紧紧握在他的大掌里。 “还好。”我浅笑着回应,从小大到半月都是这样做,我亦不觉得有何奇怪。 许是这举动被惜月逮了个正着,察觉到他的目光正盯着我时,我亦慌张转头回去。然而我并没有发现他在盯着我看,反而是望着一旁微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纯金打造的凤钗金步摇,一举一动都优美至极。待到身影出现在上和殿亮镫镫的灯光下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苏绮纱。 嘴角飘过一丝苦笑,我将半月正暖着的手勿自抽了回来,然后缩进皮裘之中。看着并肩端坐的顾惜月和苏绮纱,我竟莫名其妙地羡慕起来,天成佳偶的一对壁人,真可谓是艳羡旁人啊。 我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找鈺太后,让她准许我出宫回家的。可是看着那正与苏绮纱谈得欢的鈺太后,我完全没有办法去打扰她。想当初苏绮纱进宫时,因为是龚太后的人,所以还不讨鈺太后喜欢,只不过这短短几个月,境况就完全变了。也罢,说折了,毕竟以后是要成为婆媳的两人,关系不好能行吗? 到了众大臣献礼献祝福的环节,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叫到我的名字,大家就跟着起哄了。要让我表示表示。可是此次前来,我未准备任何礼物,顿时有些尴尬。 鈺太后还是很懂我,见我低头不语,便笑着喊道:“倾城丫头,你就给皇上作首诗、或者弹首曲子,随便应付下就好了。今天就随了大家高兴,怎么高兴怎么做吧。” 我听后甚是感激,便吩咐了宫女给我备了支笛。我就坐在半月身边,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玉笛,缓缓吹奏起一曲以前夫子教过我的《相思曲》,我的曲调如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的心紧紧包围,我一遍遍地吹奏着,可是,此刻又有谁能领会那曲调中的深意? 那夜,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吹奏着心中的曲子,却不知道,这优柔的曲子,它带给了多少人一个不眠之夜。 一曲《相思曲》,凄凄不眠夜。 我结束了这首曲子,却不知道听着它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一时间上和殿里安静成冰,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我抬头看向惜月,连他也低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可,他在想些什么,我永远也别想去猜透。这上和殿里,除了三皇子和霄太师之外,其他的人纷纷以为皇上如今会重新执政是我的功劳,可是只有我自己才深知,我只是个被接进宫里当作幌子却什么也没做的人,一个……平凡的女人。 身旁的半月也微微闭眸凝思,我竟不知一首曲子的影响力会如此之大。夫子曾说,《相思曲》,表相思。而我的这个表相思,那人,他会知道吗? 很久过后,我才只身一人悄然离开这越来越暖和的上和殿。深冬的风吹打在脸上仍是刺骨的疼。我在雪地上百无聊赖地走着,却没想到来到了这个传得非常开的一处美景未央湖。那是一片心形的湖,即使别的地方都已结了冰,可这湖仍旧波光粼粼,不见半分冰块。湖的四周栽种了桃树,现在却早已是枯枝成干。 立在湖边,我望着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的月光,整个未央湖都漾起一片银光闪闪。一阵风吹过,雪花愈加肆无忌掸地飞舞了起来,旋转着轻轻落在湖面上,然后与湖水化为一体,真是美不胜收。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冷风无比地清凉,竟将我混沌的思绪一下子吹散了。我定定地望着湖面,那种黑暗包围下的银光瞬间照亮了我的脸,我的眼睛。那是一张陌生到连我自己都几乎快不认识的脸庞,懦弱而胆怯。 “呆在这风雪天里,不冷吗?万一生病了怎么办?”虽然隔了很久,但是听到这个关切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匆匆回了头。惜月披了件雪白的绒裘站在我身后,见我迟迟不讲话,他便走到我面前来,一双温暖的手捧着我的脸颊。 “再过几日,我便要立后了。”他低眸看着我,更不让我的视线逃离他的目光。 我硬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倾城已经知道了。” 这种事,我知道一次便已足够,没必要再提醒我一次。吹过那首《相思曲》后我便后悔不已,想起来我好像是个在吃醋闹别扭的人。对上他温热又真诚的视线时,不禁有些怯场。 “皇上不在上和殿,出来做什么?”脸被他捧着,也没办法移开,只好与他硬碰硬了。 他倒是笑得自在:“你都不在,我呆在那里有何用?” 我纳闷得很:“今天可是你的生辰,你就这样离开了,鈺太后和那些大臣们怎么想,而且还有八阁元老在,这也对他们太不尊重了。” 我的话一说完,他的目光便唰地沉了下去:“别忘了,是你先对我不尊重在先。”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在理,我像是个吃了黄连的哑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我沉默,他又说道:“若是你让我别立后,我定不会定后。” 我一个激灵,慌忙摇头:“你别开玩笑了,一国之主难道就甘愿被你的天下臣民笑话吗?” 冷风一下子拂面而过,差点儿将我蓄在眼眶的泪也一并带落下来。我语毕,他便不再说话,然后在他的绒裘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幅卷好的卷轴,递到我面前,他又说道:“最近宫里发生了太多大事,还要处理皇弟们的封王,没有时间来找你。可是,封后大典过后我便要亲自出征伐战北蛮,我不想你离开。” “你说你要亲自出战北蛮?”我接过卷轴,有些惊讶。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最近因为宫中连连发生大事,连边境国南蛮和北蛮也开始骚动了起来,他们巴不得我们自己的人出什么乱子,好让他们趁虚而入。” 我有些激动,不敢相信:“为何你要亲自出征,你可知战场亦是生死场,生死无常,你去万一……” “为了你,我是为了你。”我的激动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他抓着我的双臂,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为了博你一笑,我情愿拱手河山,倾尽天下!可是璟儿,我更想与你共赏这奉昭的秀丽江山,不只是局限于苏国。我想让你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他温柔地凝视着我,就如同凝视着春日盛开的桃花,轻轻捧起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想看尽这世间所有的美丽。他轻我拥入怀中道:“璟儿,你一定要等我凯旋归来。” 我微微抬头,望着惜月俊秀的容颜,那浓密的剑眉、黝黑深邃的眼睛,高耸的鼻梁,继承了奉昭王朝皇家的血脉。他流着世间最高贵的血,口中却说着要为了我而夺得奉昭的天下。 ------------ 第二十二章 说不清心伤 又一阵冷风吹来,我还是没能忍住,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将冰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灼得生疼。他紧了紧拥着我的手臂,低声在我的耳畔说道:“璟儿,我一定会为你攻下南蛮和北蛮,他日带你行遍奉昭的每一寸土地。从现在开始,我是为你而战,你就在苏阳等我的好消息吧!” 望着惜月远去的背影,雪花霏霏,白成一片。再冷的风雪也无法消退他那男儿的英雄豪气,那飘落的柔美雪花也无法遮掩他的万丈豪情。我含笑望着逐渐模糊的背影,双手合十,向佛祖祈祷,愿惜月心愿达成,胜利凯旋! 回到流漪宫时,鸢鸢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我径自走进去,正在一边儿团雪玩的小狐狸也一溜烟儿地跟了进来。见我心情不好,鸢鸢丢下扫帚,然后跟进了屋子,为我点了安神的熏香,再砌了壶花茶。 “姐姐,你不是去皇上的生辰宴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只将卷轴放在桌上,没有答话,然后将卷轴打开。却没想到,卷轴里是一幅画,而画中那在桃花树下的女子异常眼熟。她的发丝随着飘落的桃花瓣一同在风中轻轻飘舞着,一袭的白衣清世而孤傲。 “姐姐,这画的是你吧?谁画的呀?”鸢鸢又急忙插话道。 我自然也知道那画上的是我,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我没有她那般清世孤傲,亦不可能有那般的清冷绝美。 “不意卿,不欲意卿。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鸢鸢又指着画像旁边的一句落笔问道。 我顺着她的手指将目光落在那行字上面许久,有些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底冉冉升起来,渐渐地离开我的身体与大脑,然后不知飘向了何方。明知道自己一旦认输就会永远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陷进惜月给予的温柔里。 “……”我轻轻念出鸢鸢想要知道的意思,旋即也在桌上将画纸铺开,后又对鸢鸢吩咐道:“鸢鸢,帮我准备一下笔墨。” “哦,好。”鸢鸢爽快地应着,侧身便帮我磨起墨来。 立后那天,天气竟好得出奇。即使整个苏阳皇宫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却仍掩盖不了大家脸上那高兴的神情。我也咧嘴扯出一丝笑容,我却从来不知道要佯装笑容竟是一件如此心疼的事。 身边半月和霄君辰伴着我,不时逗趣地说个笑话想要逗我开心,但是任凭他们怎么说都没用。我听腻了,有些不耐烦地侧首对霄君辰说道:“能不讲你那些我已经听出耳茧子来的笑话吗?” 霄君辰无奈地耸肩又摊手:“反正我会的也就那几个,从小到大都讲给你们听,别说你们听腻了,连我自己说都说腻了。” 看着他这般五官都快拧到一起的模样,我突然就憋不住地笑了。 霄君辰倒是很满意:“不错不错,看来我还是有办法让你笑的嘛。” 我努力地开心起来,突然觉得霄君辰也很不容易,摊上我这么个朋友。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一脸顽皮:“是是,霄太傅最了不起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到司政殿了。”身边的半月带着严谨的声音提醒道,我侧首看他,却发现他明明也眼带笑意,偏还要在我与霄君辰面前装正经。不过再怎么说半月也是皇子,他让我们别闹了我们自然就得停止了。 倒是霄君辰,还不忘对半月调侃几句:“半月皇子,你要是选择在宫里住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回家面对我爹的逼迫了。” 霄君辰起了头,我突然又来了劲儿:“霄太师逼你什么?” 他皱着眉,支支吾吾半天又不回答了。我气得就差没跺脚了,看来他爹准是没逼他什么好事儿,怎么又打起了哑谜。 到了司政殿,我们正要顺着石阶上去,却看到各位大臣纷纷往回走了。我一阵儿纳闷,随手抓住一位官员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今天不是立后大典吗?” 那官员一听便一脸郁闷地答道:“皇上传旨下来了,说暂时不举行立后大典了,待解决了北蛮进犯的事后再作商议。” 我一听,当下便满腹疑惑了。要立后的是他,不立后的也是他,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或许我们该亲自去见见皇上,看他怎么说?”霄君辰在我身后建议道。 我正想着,却听见半月说道:“不用了,现在谁去都没有。没日我就要随皇上一同出征,到时他想讲的事情自然会讲。” 听到半月的话,我一惊,扭头便神色紧张地看着半月问道:“你说你也要与皇上一同出征?” 半月甚是坚定地点点头,当下,我便觉得自己的心一天比一天凉了。 我猜着惜月突然决定暂时不立后,苏绮纱会不会觉得是因为我阻挠了她往上爬的路子时。高公公便来流漪宫请我了,我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说鈺太后请我过去聚聚。我直觉的想着这事肯定不妙,果不其然在承涚宫见到了苏绮纱。 她倚着鈺太后坐着,完全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我走过去向鈺太向福身行了礼后才问道:“不知太后请倾城过来有何事?” 鈺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示意我站起来,她带着一脸的真诚看向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倾城丫头,哀家知道皇儿这段时间比较依赖你,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要推迟立后?” 我就知道找我没好事,但是之后惜月来找我说的那些话,我却又不能告诉鈺太后,否则以后绝对会成为苏绮纱的眼中钉。本来六皇子死在我手里,她就想剥我皮拆我骨了。我想了想,然后答道:“倾城不清楚。” “不清楚?若是连你都不清楚,那这皇宫里就没人清楚皇上的心思了。”苏绮纱已经等不及要说教我一番了。 如今虽然没有举行立后大典,但是宫中上下已经将苏绮纱当成了皇后,我没有什么理由跟她对着来。 “若是娘娘想知道皇上的心思,亲自去上和殿问问便是了。”我低着头,半晌才答道,“不过,我听霄太师说过,最近边境北蛮国战事连连,若天下盛世太平,我想不用娘娘催,皇上也会举行立后大典。” 听我提起了北蛮进攻边境的事,苏绮纱顿时没了话说,倒是鈺太后想起了什么:“倾城丫头,你与半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我心一凉一凉的,想着刚过了逃过一劫,却又挨上了另一劫。 “倾城与半月皇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是如实回答了鈺太后。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开口问道:“倾城丫头心中可有如意的郎君啊?” 我差点被这话给吓得晕过去,也不知鈺太后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也是苏绮纱让太后问的? “倾城还没有。”我不敢抬头地回答着。 鈺太后听后便欣喜地笑了:“既然如此,我便赐婚于你和半月,你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岂不是更加般配。”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该说我是宿命如此吗?不,只能说我太软弱,不懂得拒绝。 苏阳宫的冬天,是寂静的天籁。小时候,我总喜欢在这银白色的天地里玩耍,可如今,我却讨厌这样的寂静。这是我进宫以来的第一个冬天,面对的是苏阳宫里的第一场雪,流漪宫的屋檐上积满了厚厚的白色被盖。 一阵暗香传来,是梅花的香味。我绕过绕进流漪宫后院的梅林,我从没来过这里,竟不想这里还有一片如此美景的梅花林。 梅林深处,半月披着一身白色的银狐披肩,静静地望着一枝白梅。那神情看上去比以往更显孤寂落寞。 我踏着积雪来到半月身边叫道:“半月。” 半月一愣,缓缓回头看向我:“璟儿。” 我向他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了?怎么出神地望着梅花?” “以后母后在的时候,我总会把最美的梅花摘下来放到母后的宫中,可是现在母后不在了,再没有人要我的梅花了……” 见他一脸的落寞,我愈加烦恼了。望着那醉人的梅花,我看向半月:“你摘下来,给我啊。” 我的话让半月落寞的脸上展开了虽浅却明朗的笑,他挽起衣袖,拉着树枝,小心地折下了树上那枝开得最艳的梅花。梅花折断,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将半月的头上衣上全都染上了一层白。 从他手中接过梅花,轻轻地放到鼻尖嗅了一下,冷冽的寒梅芬芳醉人,那淡淡的香让人痴迷。 “真香。” “璟儿……你……” 见他欲言又止,我侧首问道:“半月,当初你的母后,是怎么……” 我的话让他一愣,转瞬间便明白了我所指何事。只听见他长叹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母后,当初就是这流漪宫的主人。” ------------ 第二十三章 当时已惘然 听半月说起,这流漪宫就是他母后以前所住的宫殿时,我便不敢再随意插话。真如他所说,那当初在这流漪宫被杀的就是他母亲,可是为什么她要逃出宫去呢? 回到屋里,见我仍面面堪忧,半月便在一旁坐下,为我解惑:“当初在流漪宫被杀的不是我母后,我母后是父皇的第一位妃子,可是身患奇症,是不治身亡的。”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也难怪他自幼便聪慧懂事。经历了那些常人所不明白的痛苦,任谁都会孤独而生。 小昭替我添了枝檀香,屋子里瞬间飘起了使人心神安宁的香味,吩咐了小昭出去后,我才神情严肃地看向半月:“你知道刚刚鈺太后找我去说了什么吗?” 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示意我接着说下文。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她的意思,是要搓合我们啊。” “你和我?那你怎么回答?” 我凝眉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心事愈加烦扰了:“我没有回答。” “鈺太后是个性子比较刚烈的人,她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非达到目的不可。我看这次,她必是铁了心才会下这个决定的。” “那该怎么办?”我焦急地问道。 半月看着我,认真地问道:“璟儿,你爱上惜月了是不是?” 我瞪大眼,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你忘了,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的表情稍微有点儿不对劲,我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到这里,他倒是能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叹了叹气道:“如果我能像你看透我的心一样看透惜月的心就好了。” 可惜的是,当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半月脸上那失望的表情。如果我看到了他的那个表情,那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跟他在一起,可惜,要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等到一切已成定局,想后悔便难了,而且世上亦无后悔药。 惜月出征那一日,天气清朗,阳光已经透过浓厚的云层照亮整个苏阳皇宫。我静静地站在佻佯门的广场一角,望着一身戎装的惜月,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壮大了整个军队的雄心。我挪了挪目光,发现他正朝我走过来。 “不是说了别来送吗?” “也不知道你此行要去多久。”我将手中的画递上去。 他接过画,打开看后,嘴角便溢出了不知名的笑容:“你这画的……是谁啊?” 我皱了皱眉头:“你看不出来那画上的是你吗?” 他哈哈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你画的是我,可是这画的也太不像了吧。” “你是笑我画技不好吗?” 确实,我并不是画得不传神,我只是故意画得很糟而已。见他笑了,我便也没有什么忧虑了。 他笑着将画收起来:“就不说这画画得怎么样了,不过这句诗……” “什么诗?”我愣了愣,毫不知情。 “别装了。这句‘妾心赠君行,千里长相忆’,难道不是你写给我的?”他没了耐心,然后将画在我面前打开,指着左上角的诗句问道。 我瞪大眼望着那句莫名其妙出现在画上的诗句,那绝不是我的笔迹。可究竟又是谁,在我的这幅画上添上了这句诗?知道我画了这幅画的,除了小昭便是鸢鸢,这笔迹看上去,不像是小昭的,难道是鸢鸢? “想什么呢?”惜月打断我游离的思绪。 我猛地回神儿,看着他仍等待我答案满脸的期待,我朝他露出一丝笑容:“这是我写的。”不能让他知道这诗不是我写的,否则他又该生气一场了。 他将画收起,然后捧着我的脸轻柔地说道:“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却见他在我眼帘里渐渐放大的脸庞。这是他第一次亲吻我,在寒冷的一月天里,他的唇与我的唇,都是冷得像冰一般没有任何感觉。可是那一刻,我仍然有种已经将心全部交给他的预感。 我看着他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然后翻身上马。可随即,我也看到旁边的一匹马上的人,竟然是半月,他竟没与我说他也要一同出征。半月也正回头看我,仿佛在与我无声地告别。可当时,我并没有读懂他的目光,只是觉得他看着我的眼里满是凄凉。 三月末,冰雪早已消融,桃花又绽放起了花苞。听边关传来的消息,惜月和半月已行至边境陆州。半月为苏阳军主力先锋,军发郅城,也就是北蛮与陆州交界的小城镇。 郅城已被北蛮占领,得知苏阳军队进攻的消息,北蛮举国上下大骇,苏阳军所到之处,城邑皆闭门自守。半月奉命带领苏阳军千人至郅城,直压城门,郅城之中,众人惊恐万分,守城被惊得士气大伤,他们竟然紧闭城门,无一人敢出城应战唐军。 苏阳军只得强行攻破城门而入,两军交战展开了殊死博斗。两日后,战争终于结束,望着满目硝烟的战场,望丰残破的战旗和惨败的官兵,虽战胜北蛮,同时却也引来南蛮的虎视眈眈。 五月,苏阳大军归来了,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调进入了苏阳城。可是我没有想到,惜月的胜利归来,却也带回了一个令我怎么也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消息。 我站在兆佯门的城楼上,望着大队的人马在百姓的欢声护拥中走进苏阳城,可是那队伍的前头却只有一个骑在马上只有惜月,我瞧了好久,也没见着半月的身影。 大军胜利归来,宫中大摆庆功宴,我也被邀请参加。可是那个人人欢庆高呼的庆功宴上,主角却只有一个人,我在简清殿里环视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没有发现半月的身影。我的心里开始涌出不好的预感。 一场欢庆之宴结束后,惜月才带我来到那个昔日的桃花小园,里面桃花异正凋零。他搂着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还剩下一个南蛮,待拿下它那日,我与你一同策马江湖,赏这奉昭美景亦只是时间问题。” 我却神色凝重,无心再听他谈起什么赏景,只淡淡问道:“皇上,半月呢?” 感觉到身旁的身子微微颤了下,他松开了我肩上的手,缚手走到亭中。抬头望着月亮,半晌才缓缓说道:“当苏阳大军进攻郅城,以至于成功攻下郅城后,哥哥他……就失踪了。” “失踪?”我心下猛地一颤,难怪心里会突然产生那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因为半月出了意外。 “我命了人在郅城寻了他十天十夜,可是却连尸首都没找着。” 心疼得仿佛在滴血,后来惜月说了什么,我没再听清楚,更没有心情去听。当时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我面前这个男子的所作所为。知道了鈺太后要赐婚于我和半月,所以他便临时找了半月也一同北下。正因为这样,所以前一晚半月都没有向我提起半个字。 因为他的嫉妒心,竟残害了自己的亲哥哥吗? 我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得让人不能呼吸,不管再怎么样,我也不想将惜月想得那么坏。即使他心思复杂,却也还不至于痛下如此毒手? 但,如果不是这样想,我亦再想不到其他可能。半月的武功高强,怎么可能只在一场战事中就失去性命。 “怎么了?”见我一语不发,惜月走到我面前,贴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了。” 拜别了惜月,我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流漪宫。小昭一见我的模样,就吓坏了,赶紧迎出来扶着我“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我低声在她耳边吩咐道:“小昭,去准备行囊。” “行囊?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准备就是。” “哦。”见我一脸严谨,小昭也不敢再多问,转身便往屋里跑去。 我追上她,轻声说道:“记着别扰了鸢鸢,不能让她知道。” “嗯。”小昭沉着地点点头。 看着小昭进屋的身影,我抬头望着遥遥无期的夜幕,一轮弯月悬在淒清的夜空中。半月他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在战场上,就在今天晚上,我要郅城找他,若是找不到他,这苏阳城,我回来也没有意思了。 为了能够顺利走出宫门,我和小昭到了善阳宫找三皇子。我打定主意,知道三皇子一定会帮我,据我所知,这段时间,他和小昭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而且他似乎也很在乎半月。到了善阳宫,听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一脸沉思。 小昭却有些着急:“三皇子,求你帮帮小姐吧。小姐从小就与南宫将军感情比较好,若是他这回突然失去了消息,小姐也会没有好日子过的,小姐要是过得不好,小昭也会过得不好。” 我看了看小昭,一副恋爱中的小娇态,她有意不想让我知道她与三皇子之间的进展,现在却在我面前上演了这出撒娇大戏。 三皇子看了看她,安慰道:“别急,我想想办法。” ------------ 第二十四章 渐远渐无穷 三皇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带我和小昭出宫,平时不怎么在宫里露面的三皇子走到哪里都很好说话。因大家知道他不喜宫中争斗,亦活得潇洒自如,宫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好脾气,所以到哪儿都吃得开。 出了佻佯门,我和小昭便下了马车,为了方便,我们都扮成了男装。三皇子满脸抱歉地对我们抱拳说道:“南月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我感激地说道:“感谢三皇子,这件事希望您别对任何人提起。若是皇上问起来,您假装不知道便是。” 三皇子笑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查起来,他也不会想到我那里的。” 他倒是提醒了我,道过别之后,我便与小昭骑了三皇子事先为我们选好的两匹快马,不作停留地往北而去。沿途连马都换了四次,越是挨近边境郅城,越能看出战事后的荒凉感。到了陆州后,我和小昭便找了最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梳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到楼下吃饭。结果刚坐下,菜还没上来,就听见隔壁桌传来吵闹声。我微微回首,看见身后的饭桌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青衣,一个身着蓝衫,此刻正吵得激烈。 “小姐,吃饭吧……”小昭给摆上碗筷喊道。 “嘘。”我示意她安静,然后竖耳仔细听着身后人的对话。 只听见那两位男子讨论道: “玉兄怎么知道那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半月将军在战场上消失了呢?”蓝衫男子问道。 “这是我亲眼所见。”穿着青衣稍显年轻的男子挺起胸膛答道,他长得倒是文质彬彬,可却被我一眼就瞧出他是个女孩子。我暗自笑道,没想到竟遇上同行的了,这位姑娘也是女扮男装,不知所谓何事。 “玉兄难不成是从郅城来?” “没错。当时那半月将军在马上厮杀敌军时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蓝衫男子听后脸上便闪过一抹蔑视的笑容:“你说谎,我听闻,那半月将军虽一上战场便能赢战,但是在马上,他从不杀人,除非别人威胁到他的生命。而且,就算是那样,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在战场呆那么久?” 蓝衫男子的一席话令青衣男子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已再无半点狡辩之言。听他们是谈起半月,我不禁上了心。跟小昭招呼了一声,便起声向那两位男子走过去,然后扬声道:“这位公子虽没有亲眼见过那半月将军在战场上的骁勇,可是又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你与半月将军是相识的朋友?” 我的出现,令那蓝衫男子不禁闪动了一下眸光,但那一抹震惊的目光很快便消失了。看我加入他们的谈话,蓝衫男子挑唇一笑:“虽不相识,可曾经也在酒桌上相谈甚欢。” 我微微一笑,回道:“公子这话可又错了,半月从不饮酒,何来上酒桌一说?” 蓝衫公子却不为我这番话感到生气,反而起身抱拳笑道:“在下蓝彻司,敢问公子姓名?” 我也笑着回道:“洛景城。” “洛公子,很高兴认识你。”他有意请我同桌而坐,不过我瞅了瞅身后桌上的小昭,正一脸纳闷地望着我时,我也只有拒绝了。 “在下现在稍有不便,待晚些时候,公子可来我房里坐坐。”与那蓝彻司约定了时间之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桌边。只要有半月的消息,我都不会放过。倒是小昭,盯着我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我不禁觉得有些凉凉的。 “你干嘛那么盯着我看?” 小昭一噘嘴说道:“小姐,你好像跟那个翩翩公子聊得挺开心的嘛。” 见小昭这模样,我不禁打趣道:“怎么,你吃醋啊?” 她撇开脸,爱理不理:“谁吃醋了,我有三皇子呢。”声音虽低,不过我却听得真真切切。 我偷笑着连连在她耳边低声应道:“是啊是啊,你的三皇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 一听我调侃她,小昭就越是气愤了:“小……公子,你好像忘了咱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了。” 我正经起来:“谁跟你说我不是在办正事了,你没听见他们刚刚是在谈半月吗?” 小昭一想,好像也是如此,所以也就没话说了。见她不说话了,我便也不好再多说,吃完饭,便没再多作停留地上了楼回到房间。到了傍晚戌时,蓝彻司果然守约来找我了。 一进屋,他便径直开口问道:“不知洛公子找蓝某来是所谓何事?” 我没想到这蓝彻司果然是个有背景的人,将他请进来后,我也不加掩饰地直入主题:“想找蓝公子问问关于那半月将军的事。” 他在桌边坐下,然后笑道:“洛公子似乎比我更了解半月将军啊,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也在他对面坐下,直话直说:“不瞒蓝公子,这趟来这陆州,就是想去边境郅城找失踪的半月将军。” “将军真的失踪了?”蓝彻司听闻后便紧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阳大军凯旋而归,可是同时也带来他失踪的消息,我不相信他已经死在战场上,所以这趟出行,我必定是要找到他才肯罢休的。” 蓝彻司一脸凝重地又说道:“但是洛公子可知道,那郅城战后定是匪寇丛生,此行前去,恐是危机四伏啊。” 我咬了咬牙道:“不管会遇到什么危险,不管有多少盗贼匪寇,我都要去。”虽然不知道这个蓝彻司是什么身份背景,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的,但是有一种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坏人,而且还能帮我找到半月。 见我如此坚定,他便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陪公子走这一趟。” “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 “虽萍水相逢,可公子为人仗义,为了朋友不甘赴险,在下欣赏公子的这种为人态度。” 他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我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的心为之震撼不已。但是很快,我便恢复得镇定自若。 第二天一大早,蓝彻司便为我们备好了马车。我有些好奇,见他正神清气爽地候在马车旁,我便上前问道:“蓝兄为何准备马车?我们有自己的马匹啊。” 他倒爽快地笑道:“我想洛兄和你身边这位小兄弟应该已经厌倦了在马上的日子吧?” 说得倒是在理,我和小昭十几天都没日没夜的赶路,确实已经快厌倦了再骑马。他倒是想得多,我也不便再拒绝。正和小昭准备上马车,却突然被人抢先了一步。定睛一看,竟是昨天与蓝彻司同桌讨论得激烈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玉兄?你这是……”蓝彻司不解地望着已经坐到马车上的男子问道。 他扬起下巴一笑:“既然我孤身一人,还不如跟着你们再去那郅城看看,我就不信我见不到那半月将军。” 作出一副拿他没辙的样子,蓝彻司又回头对我解释道:“他叫玉官,是在下昨天新认识的朋友。” “既然他想跟我们一路那就一起上路吧,多个伴儿没什么不好。”我也点头答应。 于是一行四人开始了郅城行。这两个新结识的朋友似乎都是个好性子的人,一个是爽快爱仗义相助的男子,另一个则是女扮男装却又别有一番风味的女子。因为多了蓝彻司和玉官,为这一行增加了些许乐趣,但是我另外好奇的是,我从宫中消失了十几天,照理说来,按照惜月的性子,早该派人出来追查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我说的果然没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蓝彻司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我掀开帘子探出去一看,结果发现前方路上正站着几个扛着斧头的莽汉。看来果真应了蓝彻司那句‘战乱之地匪寇多’的话了。 其中一领头模样的莽汉便朝我们大喊道:“银子留下,车留下,人也要留下。” 蓝彻司一听,立刻大喊起来:“你们也太无理了,要抢银子和车,怎么连人也要抢。” “少废话,交是不交?” “不交。”蓝彻司一脸坚决。倒是一旁的玉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进了马车里。我和小昭便出去了,然后随蓝彻司一起出了马车,准备与他们斗个高下。谁知我们还没动手,在一阵突然吹起的风里,那几个莽汉竟纷纷倒在了地上。这风吹得实在是诡异,我和蓝彻司面面相觑,半晌才走上前去查看他们的情况。 蓝彻司伸手在几个莽汉的鼻前挨个探了探,然后起身我摇头道:“都死了。” 我被吓了一跳,感叹道:“是谁如此厉害?”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帮我们的人是谁,但是我们赶路要紧,上马车吧。” 马车里的玉官听到半晌没动静,这才探出头来,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们把那几个强盗都给解决了?” 蓝彻司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堂堂男子汉,竟如此胆小,做起了缩头乌龟。” ------------ 第二十五章 战场已荒芜 一路上我与小昭连口也没开,就听着蓝彻司和玉官吵嘴过去了。从陆州到郅城的这段路上,因为战争而受到牵连的受难百姓成群结队地南上而去。本该是莺花长草的美好五月,如今却是寸草不生,一片狼烟荒芜。 接近郅城,我的心情也愈加沉重了起来,我害怕会就此找不到半月。害怕从此以后我与他,真的就天人永隔了。 小昭似乎看透我的心思,她凑上来小声问道:“公子,你在想南宫将军?” 果然不愧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一向还是小昭最了解我。见我闷闷地点头,她又悄声说道:“我知道刚刚帮我们的人是谁了?” 我瞪大眼,低声问道:“是谁?” 小昭一副神秘兮兮地将手中的短笛塞到我手心里,那是只暗绿色的玉竹笛,第二节刻着一个‘显’字。我瞬间愕然,这是夫子的短笛。 “刚刚救我们的难道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小昭便连连点头。 “可是五年前爹明明说夫子和师娘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死去的人不可能活过来,但是这只笛子又是从何而来?半月失踪的事情还没弄清楚,我的脑袋里又被夫子的事情给塞得满满的了。 一旁的玉官见我与小昭说着她听也听不懂的话,便鼓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我们,然后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老是在咬耳朵?” 我偷笑着看了小昭一眼,然后挪到玉官身边,然后开口说道:“那我就过来和你说会儿悄悄话。” “真的吗?”一听我要和她聊,她便高兴得又忘了自己还是男装打扮,立刻就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我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女扮男装?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听我掀了她的底,先前还笑意盈盈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不已,那突然像惊弓之鸟般的双眼微微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我勾起唇角轻笑道:“要想瞒过我的眼睛,你还差得太远了。”说完,我的眸光又一紧,“快说,你到底是谁?” 她顿时紧张得连稍稍与我挨着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纠结沉默了半晌,她才缓缓答道:“其实,我是北蛮的公主。”说完,她便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双眼望着我。 “你是北蛮的公主?” 她委屈地点点头:“苏阳大军征战北蛮时,我的父亲和哥哥却因为南宫将军的骁勇善战而临阵脱逃,我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 “原来是这样。”我示意她不必再说了。心想着这丫头胆子也是够大的,堂堂一个公主,想来以前应该从未出过宫,见过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却在这战乱之地四处流连。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有些好奇地向她询问道: “皇上征下北蛮后,是怎么对待北蛮子民的?” 她想也没想便答道:“皇上一上旨了,要待北蛮子民如苏阳子民一样,北蛮国改为了北蛮城,北蛮子民仍可居住在北蛮城,服装习俗也都不用改变。” 听到她的回答,我陷入深思。惜月,他虽说藏着众人不所不知的聪明,却仍旧是心怀他的天下。 “对了,你最后一次见到南宫将军,是什么时候?”想起昨天她与颜彻司谈起说见过半月,我不相信她会是在说谎。 她想了想,然后答道:“战争结束后,苏阳大军准备撤离的前一天。” 前一天?这样说明了他并不是在战场上失踪的,一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他自己离开,就是有人对他下了手。想着想着,我又不仅应对了自己之前那个想法,如果真是惜月的所做所为,我该怎么办? “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蓝彻司的声音。 我们纷纷下了车,我这才发现,战争过后的北蛮,荒凉无比。原本北蛮国就不大,相当于一座小城,如今却家家闭门不出,街上行人寥寥,但仍有些大胆的商人摆着小摊做起了生意。北蛮人的服装与苏国着装不太一样,上身着绣图短衫,下身着轻松便捷的长裤,普遍的红蓝青三色,听说这样的着装是为了方便大家行动与狩猎。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颜彻司打断我四处打量的目光,然后向一间紧闭着大门的客栈走去。 我看着身旁的玉官,她紧锁眉头,打量着战争过的北蛮,眼中扫过丝丝的悲凉。我拉过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看了。她也明白我的意思,转身便随我们一同进入客栈。就在颜彻司去找那正在趴在桌上睡觉的小二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客栈外走过。我拔腿便追出去。那身衣裳我不陌生,是半月的。可等我追那人一直追到城外树林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半月。 那人与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男人汇合后,也不知谈了些什么,然后便一同朝树林深处走去。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却发现他们进了一个山洞。穿着半月的衣服,还行径诡异,着实可疑。我也没等小昭赶来,就擅自跟了进去。 渐渐地,便听到那两人的谈话: “爹,他要怎么办?” “他身上又没有伤,可是却又昏迷不醒。我们又不能带着他一起上路。” “不如一刀杀了他算了。” “万万不可。他可是苏国的大皇子,要是杀了他,你迟早有一天也得跟着去陪葬。” 听到那人提起苏国大皇子几个字,我再也按耐不住地冲了出去。只见山洞里的石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半月。他双目紧闭,眉头微锁,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我朝那两个男人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了南宫将军?” 两人闻声赶紧回过头来,那个穿着半月衣裳的男子看着我,气冲冲回道:“谁抓他了,要不是他连累我们,恐怕我们早已经到苏阳了。”一旁年纪稍长的男人立刻示意他安静,然后才看向我。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竟识得这南宫将军?” “旧友。”我想也不想便答道。 只听他笑着回道:“原来公子和南宫将军是朋友。这样也好,我们就将他交给你了。”说完,他便带着那个男子要离开。 我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事情没说清楚,休想走。” “公子,我们并无恶意。这南宫将已经确实已经拖了我们些时间,再不走,我们会赶不及去见人。” “那也得将事情说清楚。”我伸手便挥上去,与那男人大展拳脚。可他的掌风劲道太大,一试便知他的身手远在我之上,光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打得过他的。就在我被逼得招招措手不及的时候,听见急匆匆跑进来的脚步声。 “爹,住手。”紧接着,是玉官和小昭跑了进来。 一听到玉官的声音,那男人便立刻收回了手,然后退到了一边。看到玉官,他便立刻泪盈满眶:“婠婠,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留了信让你去苏阳等我吗?” 玉官跑上去,抓着那男人的手臂便哭道:“婠婠怎么肯放心一个人走呢。” 我疑惑地盯着他们,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男人便是玉官那从战场上落荒而逃的父亲与哥哥。 “原来是北蛮国主。”我上前一步,朝颜忡有礼地抱拳。 颜忡满脸愧疚:“颜忡着实不敢再称国主,如今北蛮已被苏阳所收,现下也只不是平民百姓一个。”说罢,那满是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后来听颜忡解释过才知道,玉官原名叫颜玉婠,是北蛮唯一的公主。而半月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而在逃亡途中的颜忡和颜铄救下了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救醒他。 我坐在石床边,看着半月昏迷不醒的模样,完全不知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堂堂苏国大皇子,竟然在这山野荒林中沉睡不醒。我也没有想到,来到北蛮,竟如此轻易便找到了半月,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但即便是这样,现在我也不能带半月回到苏国。 将颜玉婠拉到一边,我悄声问道:“婠婠,你愿意帮我照顾半月吗?” 她惊讶地瞪大眼:“南宫将军?” 我点点头,然后严肃地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带他回苏国,至少,要等事情平息之后才能让他回去。”如果就这样贸然带他回去,鈺太后必定不会收回成命,解除我与半月的赐婚。如今颜玉婠倒是个值得相信的人,虽然她没什么武功底子,但是我相信她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半月。 “什么事情?我如何才能知道事情平息了?”她追问。 我想了想,然后便告诉她:“等到我回苏阳,将事情平安解决后,我会再回到北蛮,亲自来接半月。” ------------ 第二十六章 云树海棠雨 和颜玉婠一切谈妥之后,我才与小昭回到北蛮城里。颜彻司看上去一副找我们找得很着急的样子,我们回到客栈,他正焦头烂额地坐在客栈门口。见到我的身影大老远便迎了过来问道:“怎么样了?那个人是南宫将军吗?”问话的时候,那神色似乎比我找半月时都更要着急。 我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进客栈:“不是他。”说完扭头又看向小昭,“去收拾东西。” 小昭应声上了楼,颜彻司追问道:“收拾东西做什么?你不找南宫将军了?要放弃了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知该从何答起,我微微仰头看着他一副干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又心生怀疑。我并不多问,只浅声答道:“这次我出门匆忙,未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只怕再不回去,他们该找我找得挖地三尺了。” 他驽着眉,听过我的回答后,什么也没说便沉默着走上楼去。我望着那似曾相识的背影,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他与我所认识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他爽朗大方,完全不像那个人那般沉默寡言。 回去的路上,又是颜彻司一路护送我与小昭。如他这般聪明之人,想来应该是早已看穿了我和小昭与颜玉婠一样是女扮男装才对。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完全没有要戳破我们的意思,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途径青游县小镇,颜彻司突然提议要我们在这里留宿一晚,问其原因,他却一副神秘的样子只字不肯透露。我和小昭也只好相信了他在青游县停了下来。 吃过午饭,时间还早,小昭嫌累便回房休息去了。我坐在这间客栈独有的后园走廊的栏杆上,望着外面突然下起的绵绵细雨,一时间心里思绪如潮。烟轻雨尘,下雨天果真能让人心情变差。 颜彻司出现在我背后,打断我的绵绵思绪:“出去走走吧。” 我站起来,往外指了指:“在下雨,出去看什么。”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递给我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然后走了前头。为了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唱什么戏,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都说天街小雨润如酥,此刻我与颜彻司撑着伞并排走在这被雨水打得几乎能倒映人影的青石板路上,有一种怎么也无法形容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行在画中,走在纸上,一切景物都成为了画中所有,虚幻无比。街上行人寥少,而颜彻司则一直带着我沿小路离开大街,然后往后山林走去。 林中依然是光洁的石板路,走了一段便要往山上爬,我想停下来问问颜彻司到底是要去哪里,可见他的脚步没停,我也只好耐着性子走下去。 经过一段山路之后,眼前的景色也随之在变幻,从褐色山林渐渐变成了全是绿草红花的斜坡,而那山顶却如高耸在一朵大大的白云里面般朦朦胧胧。待我仔细一看,发现那朵似白云的竟是由无数棵开着白色花朵的海棠树所组成。一阵风吹来,清幽的香味便扑面而来。颜彻司回头看我一眼,然后笑道:“怎么样,美吗?”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笑容,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惜月。难怪我从皇宫悄无声息地离开都没有听到任何找我的消息,原来他早已经赶在了我的前面。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要出宫找半月,却什么也没说还跟着我出了宫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走到那一片白色的下面,仰头一看,无数朵的白色海棠紧紧挨着组成了一片小小的天幕。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海棠,纵使秋海棠很美,可仍敌不上春海棠这种半开时节的倔强之美。 “微雨点滴胭脂泪,半开时节最是香。谁家海棠夜无语,待到八月又断肠。”究竟听到惜月念诗,我侧首看他。 他淡然一笑,说道:“青游县的春海棠比其他普通的春海棠要晚一个月左右才开,所以这个时候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因为这片海棠林长成了云朵形状,所以又被称为云树。传闻看到过云树海棠雨的人,都会心想事成。”说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好奇地问道:“海棠雨?” 他抬起眸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外面的雨停了,没过多久,便吹起了一阵微风,经过轻雨洗礼后的海棠花在风的吹拂下片片飘落,形成了一场白色的海棠花雨,美不胜收,惊艳绝伦。 “现在可知道什么是海棠雨了?”他回过头,看着我时,连目光里都充满了温柔。 我点点头,片刻,才问道:“不知皇上的心愿是什么?” 他一阵惊愕,但那表情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然后,便听他笑道:“璟儿当真好聪明。”他一边说,一边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干净秀美的脸庞。 “我哪里聪明,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我笨的人了。”一次次地被你骗,却又一次次地心甘情愿。 “若你笨,怎么会教出我这么聪明的学生。”他打趣地说道,然后拉过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这次我跟你出来,一是想再确认看哥哥的消息,二来,是想再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立后大典不能再拖,若是你不愿,亦只有立苏绮纱为后。”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满是期待,期待着我给他个满意的答复,期待着他即将听到的是他所希望的。可是这场海棠雨却并不能令他心愿成真。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听见他略带气愤的声音说道:“做我的皇后,能永远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我垂下眼眸,神情黯淡:“这个皇后的位子,本来就是苏绮纱的,若是我的,我必然不会让给别人,若不是我的,我亦不会夺走属于别人的东西。我已经夺走六皇子,我不能再夺走她的皇后之位。” 听到我的话,惜月像是听到一个惊天秘密:“你说什么?苏绮纱喜欢的是六弟?” 我一愣,吓得脸色都苍白了,本是想拒绝惜月的好意,却没想到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了他。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答应进宫接受皇后受训?”他又追问道。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是命运开的一出玩笑话罢了。” 他也沉默下去,望着飘落不止的海棠花半晌没有开口。突然,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不能立她为后。” 我立即打断他:“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她不是我所爱之人,我有不立她为后之理。” “别忘了,你是一国之主,是苏国的君王。如果你真要这样做,鈺太后怎么办?你好不容易经过亲征北蛮建立起的威严怎么办?就这样付之一诸吗?要因为立后事件再次遭到你的臣民耻笑吗?” 他为之一颤,望着我的眼眶红得有些吓人:“君王有何用,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不能留在身边,想给她世间所有的爱与好都不能。” 我扑到他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轻声说道:“只要你如期立后,我答应你,我会留在宫中陪着你。” 许是我的承诺令他感到了心安,抓着我的肩膀,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是说真的?” 我点头,回道:“嗯。除非哪一天你对我厌了、倦了,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会离开。” 他突然伸出双臂将我勾进怀中,紧紧圈着我,一声又一声地在我头顶说道:“我不会厌倦你的,永远也不会。所以,你别妄想要离开。” 海棠花仍在飘落,传说中的海棠雨看来还真是挺灵的,真的让惜月达成了心愿,却也让我作出了自己再后悔已来不及的决定与承诺。我亦不知,这个承诺,会让很多人都受伤,会让很多人都失去性命,若我知道,就是死,也不会答应留在宫中。 可惜命运就是爱玩弄于人,你想要的,它偏不给你,你不想要的,它硬塞也要塞给你。你爱上的,即使爱着你,也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你不爱的,却爱你爱得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当前方的路遇到这样的多条小岔路时,不是我不选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而是当决定选择的那一刻起,自己所有的思想就早已经不受控制了。 回到宫中后,鈺太后并没有怪罪于我偷偷出宫这件事,我想着应该是惜月对她老人家说了原由。因为半月的失踪和立后大典,赐婚一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好在后来鈺太后没再提起,我也心安了不少。 立后大典那日,天气特别晴朗,像是知道人间有这等大事发生一般,所以也买了苏国一个面子。晴阳高照,万里无云,偏还和着一丝的微风,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味,在空气里浮来飘去。 皇上的立后大典与民间的平民百姓成婚是不一样的,没有三跪九叩和礼仪四拜。立后大典主要分三个步骤进行。先是在上和殿接受皇上的亲旨策封,然后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再由八阁元老给皇后赐上凤袍,最后才是接收金宝金册凤印。 规矩繁多,所以这几日惜月都没空到流漪宫来。我知道此刻除了流漪宫,其他地方都是一副发生了大喜事的模样。而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惜月、苏绮纱和我之间的大劫罢了。 ------------ 第二十七章 斩不断情愁 苏绮纱虽心有不甘,但今日是她被立为后的大日子,心中腹诽,表面上却丝毫不马虎。脸上挂着端庄有礼的浅笑,随着宫女走进上和殿。十二个宫女在前,撒着花瓣,踏着红毯迎接,两个宫女在她身后提着凤袍那长长的裙摆。后面还有十八个宫女同样撒着花瓣跟着前方的步伐走着。 各个宫里的人都来看热闹,规矩地排成排跪在两旁。我本不想来,可上头有旨,每个人都必须来观礼,我自然没能逃脱。但是看苏绮纱走上了一条如此不归路,我心头竟有些酸涩。是我毁了她的未来。 “皇嫂。”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背后轻声唤道。我对这个称呼实在有些无奈,本来我就不是惜月正式策立的妃子,当初也只是为了方便才以妃子之名入宫的。可惜月这几个弟弟却偏就一口咬定了我是他们的皇嫂。 叫我的这个声音我并不熟,想想应该是五皇子。回首一看,果然是他。此刻他正着一身浅蓝色华袍,袖口还绣着麒麟,与他一副病弱的模样全然不符。 我小心起身,然后悄声绕过所有静跪着的宫人,走到站在墙角的五皇子面前。福身行礼道:“五皇子找倾城何事?” 他将一根细玉簪递于我眼前:“不知此物皇嫂可认识?” 我接过玉簪一愣,片刻反应过来:“这玉簪像是家仆小昭之物,不何为何会在五皇子手上?”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早我从寝宫出来观礼,却见小昭正往鈺太后的瑞祥宫而去。” 我暗自想着,小昭跟我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才要留在流漪宫休息的,怎么我一离开她便去了瑞祥宫。之前会武一事也未对我明说,如今又不知在瞒着我做什么,果然有古怪。 我没了心思再继续留在这里观礼,匆匆拜别了五皇子,我在一阵鼓乐声中独自前往瑞祥宫。路上边走边想,小昭瞒着我的那些秘密,我一定要知道。 可还没等我到达瑞祥宫,便见到前方一阵持刀护卫步伐统一地冲进了瑞祥宫。我心下一惊,该不是小昭做了什么事吧?这样想着,无意间便加快了步子一路小跑到瑞祥宫。想要进去时却被两个护卫持刀拦住。 “太后被行刺,娘娘现下还是不要去见的好。”护卫阻拦道。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现在正是立后大典,我独自出现在这里也有些说不过去。正欲转身往回走,却突然听到三皇子唤道:“皇嫂。” 脚步骤停,我回头看着正站在宫门口的三皇子,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凝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皇嫂,请进来说话。” 看他那副模样,不用多问也知道与小昭有关。但我却不知道小昭到底在干什么,与小昭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为我着想,我却很少过问她的事。我这个小姐,当得也太不尽责了。 进了瑞祥宫,三皇子便带着我先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然后才请我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半晌才向我开口道:“刚刚母后在正要去上和殿主持仪式时被人袭击了。” “怎么回事?”我追问道。 他摇了摇头,眼神迷茫:“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看到了小昭。” 听到小昭的名字,我已不觉得惊讶:“是她做的?” “不知道。我来瑞祥宫时,只看到她从此处经过。”说罢,他又看着我,眼神异常严肃:“我虽不愿意怀疑,但是如果小昭在做什么危险的事的话,我一定要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我明白三皇子对小昭用情之深,可对小昭全然不能理解的我又能拿什么说辞来难他解惑呢。想到这里,我便起身道:“我还是先回流漪宫看看吧。” “先去见过母后吧。”三皇子提议道。 我想想也是得去见一见,毕竟来了没去行礼实属不敬。三皇子领我进了鈺太后的寝宫,三五个宫婢正围着鈺太后,递茶水的递茶水,揉太阳穴的揉太阳穴,各自都在忙活着。御医也正把着脉。见到我进来,便挥了挥手示意宫女们都散开,然后才朝我招手:“倾城丫头,快过来。” 我应声过去,福身行礼后才关问道:“您还好吗?” 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疲惫,然后吩咐了所有人都退下,其中还包括了三皇子。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她才招手示意我去她身边。我担心行刺她的真是小昭,所以有些心虚地不敢坐下。 片刻,她才缓缓叹道:“璟儿啊,待过两日,让你父亲进宫来见见我吧。” 我有些愕然,太后怎么会想要见爹爹呢?就是要见,也不该由我去通知啊?直接找个公公去御史府传唤便可了,为何要如此麻烦? 看我满脸疑惑,她又说道:“璟儿喜欢的可是惜月?” 这鈺太后换话题换得也太快了,真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见我满脸的慌张,她笑道:“难怪上次跟你说半月的婚事,你都不回答,原来心里竟藏着这个小心思。可如今皇儿立了皇后,怕是要难为你了。” 我摇摇头,叹道:“立后乃苏国大事,举国欢庆,有什么可难为我的。” “半月那孩子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好不容易回宫了,却又遭此大劫。”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那长叹声里,却像是藏着许许多多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能告诉她半月还活着的消息。只是呆立在原地不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撑着头闭着眼说道:“璟儿快快回去吧,大典快结束了。” 我福身然后离去,却想着,这大典跟我有何干,结束了,那也是惜月与苏绮纱的事。走出瑞祥宫,三皇子却还在外面等着我。 “三皇子怎么没去观礼?”我走上前去,与他并排走着。 “我想去看看小昭。” 我不禁好奇:“三皇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小昭……就那么好吗?” 他浅浅笑道:“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也对,小昭什么都会,而且对人又好。自幼就是她跟着我,陪我玩儿,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要让我健健康康的。娘亲去世之后,每天都闭门不出哭得两眼红肿的时候,爹爹时常要与霄太师参与朝中大事小事,没时间顾及我,那个时候,也是小昭陪在我身边,安慰我,逗我笑。 “三皇子眼光倒是好。”我笑道,心中却很苦涩。若这两人真心相爱,却依然遭到命运的裁决,岂不是太不公了。三皇子是皇子,将来要娶的若非他国公主,也是名门千金,轮到小昭,怕只有做妾的份儿。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对三皇子说道:“如果三皇子真心爱小昭,可否娶她为妃。” 他的脚步骤然停下,我回首看去,他亦正看着我,眼光深深:“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微微凝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等我说这句话呢?”我相信若是他开口跟我提,我也断不会拒绝才是。 “小昭跟了你这么久,如果不是你同意她出嫁,我想就是为了顾着你,她也不会考虑自己的幸福。” 我欣慰地笑笑,原来三皇子是揣着这样的心思啊。难怪宫中的人都敬他三分,以便他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厚爱。只因他多为别人着想,品性极好。 回到流漪宫,只有鸢鸢在园子里打理着绿成一片的兰花草,风到我与三皇子,便赶紧起身朝三皇子行礼。 “鸢鸢,小昭在不在?”待她行完礼后我才问道。 鸢鸢点点头,道:“早上从姐姐离开后她就没出过门。” 我闻言,领了三皇子便往她的房间走去。进了房间,小昭果然还躺在床上,她双目紧闭,额头满是汗水,仿佛还在微微发抖。我小步跑到床榻边,往额头上一碰,这一碰就不得了了,她竟然在发烧,额头冰冷,吓得我赶紧朝鸢鸢喊道: “鸢鸢,快去传御医。” 鸢鸢一听,赶紧急得转身便跑了出来。三皇子闻声跨步上来,担忧地问道:“小昭怎么样了?” “发烧了。”我不禁疑惑,“她都烧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瑞祥宫?”看向三皇子时,他也正一脸不解。 片刻,他应道:“看来果然可疑。” “小姐,你回来了?”桃雯这时候也出现在门口,没等她进来向三皇子行礼,我便吩咐她去打盆水来。小昭病成这样,我竟全然不知,心里不禁自责起来。 待御医来看过之后,确认她这个样子至少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左右,这样一来,我就更加确定出现在瑞祥宫的不是她了。给小昭喝下一副药后,她的情况才稍稍好了些许。 三皇子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明白他的意思,浅笑道:“三皇子,我要回趟御史府,可否请你帮忙照顾小昭。” 他点点头,目光里满是感谢。我微笑着回应,然后领了鸢鸢和桃雯出了房间。 待桃雯去忙其他的之后,我才向鸢鸢说道:“去准备马车,我们回趟御史府。” ------------ 第二十八章 埋藏的秘密 回到御史府,我却没发现半个人影,我没进宫之前,家中也只有我、小昭、半月和爹爹。可如今我和小昭进了宫,半月在北蛮,现下也不知情况如何了。这偌大的御史府瞬间便没了生气,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正厅里也没有人,我不禁愈加疑惑了起来。走过游迂廊,经过爹爹的房间,里面却突然传来对话声。我靠窗仔细一听,竟是爹爹和另一个男人,我透过窗子微开的缝隙里看去,发现那个男人就是之前我在御史府见到的与爹爹商谈事情的那人。 爹爹好几次与他见面,并且都如此小心,究竟是在干什么?我刚站在房外没多久,似乎就被爹爹察觉。他停止了与那男人的对话,然后起身走出来。我一慌,连忙走向门边,刚好迎上爹爹开门出来。 “璟儿怎么回家了?”他浅笑着问道。 “太后想见爹,让我回家来告知您一声。” “太后要见我,怎么不直接让高公公来传唤?”爹爹问了同我猜想一样的问题,我不解地摇了摇头,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屋里张望着。爹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然后说道,“那是爹的妹婿风行之。” 说到这里,屋里的男人便起身走了出来,然后向我打招呼道:“璟儿,我是你的姑父。”此刻的他看上去与那日我所见到的有些不一样,换上了一干净的长布衣衫,一举一动都充满儒雅之风。 姑父?我何时来又有了个姑父?这两人瞒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要用假身份来迷惑我了。心中虽疑惑不已,但我仍有礼地向那男人行礼道:“璟儿见过姑父。” “此次你叔公回来,是因为快到你姑姑的十年祭了。”爹的话再次令我惊愕不已。 “姑姑?什么姑姑?”从不曾听说有个姑姑和姑父,可为什么现在这两个人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难道这么多年,爹爹一直瞒着我吗? 见我有些激动,爹爹连忙将我拉进房里,连一旁的鸢鸢也直接被忽略了。风行之将房门关上,然后才松开我的手。 “璟儿,就是你不问起,此事也该向你说了。”爹爹与姑父的神情严肃,令我不禁为之一震。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事,是爹爹用上如此神色来与我说的。我安静下来,然后在圆桌旁坐下,静候两位长辈给我道出事实。 却没想到两位接下来给我讲的故事,让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我真有一位姑姑,据爹爹说,姑姑年轻时非常漂亮并且充满才气,与当时还是书生的姑父相恋。可是后来皇上看中了姑姑,所以便下旨召了姑姑进宫。皇命不可违,姑姑与姑父诀别,然后进了宫。在宫里,姑姑事事小心低调,并且极少见人。但却还是让皇后,也就是如今的鈺太后给撞见了,嫉妒心极强的皇后处处刁难姑姑,并且设计陷害于她。姑姑不甘此生冤死宫中,所以决定逃出宫去。却不想还是在流漪宫被杀害。 我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鈺太后是个多么慈祥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爹爹倒了杯茶给我,又说道:“如今事隔二十年之久,我们本不该再追究此事。可是前些日子,宫中竟传出了鈺太后在找‘血凤玉’一说。” 我连忙问道:“‘血凤玉’是什么?” “血凤玉就是当年你奶奶传给你姑姑的传家之物,据传此物已有上千年光景。但是当时随着你姑姑被迫害,血凤玉也就失去了踪影。而今鈺太后要再找出来,我们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不禁打断爹爹的话,“我有个姑姑和姑父,为什么我竟然不知道。爹,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 气氛因为我的话顿时冷凝了起来,爹爹不再说话,姑父也不说话,只有我气得不知该作何反应。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我还是忍不住打破这寂静:“你们两个在商量着要做什么?” 爹爹愣了愣,然后看向姑父,欲言又止,思索着事情该不该告诉我。而姑父却点头示意爹爹可以说。 半晌,爹爹才说道:“我们是想看看鈺太后到底找血凤玉做何用。” 虽然爹爹从不曾向我说过谎,可是此时此刻,我的直觉却不愿意相信爹爹的话。此生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但是在爹爹和姑父两人严谨目光的注视下,我不得不应声点头,暂时装作相信。 “爹,你们查归查,但是能不能不要冒险去做危险之事?”我乞求道。 爹爹看了眼姑父,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天色晚了,今天就在家里睡吧。” 我点头应道:“我知道,爹。”走出房间,天幕近黑,星辰变幻闪烁。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却看见鸢鸢正坐在不远处的游迂廊栏杆上,挂在空中的两脚不停摆动,头斜斜地靠在一旁的红漆木柱子上。 我轻声踱过走过去,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傻丫头,怎么还不去睡啊?” 见我坐了下来,她便亲昵地搂着我的手,撒娇似地说道:“鸢鸢要等姐姐啊。” 我浅浅地笑了起来,然后抬头望向迷蒙的夜空,轻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都变了,都离你而去,该怎么办?” 因为我奇怪的问话,鸢鸢不禁侧首皱眉望着我:“姐姐,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呢?”片刻,她又说道,“姐姐放心,不管谁变了,鸢鸢都不会变的。” 我看着她,渐渐笑了起来:“傻丫头,谢谢你。”我拉着她起来,然后带着她往客房走去。 夜烛虽灭,可我却迟迟不能入睡。从小,身边疼我的人永远只有爹爹,没有娘亲,连自己有个姑姑竟然都不知道。爹爹虽视我为掌上明珠,可是府上除了我之外没有女眷,爹爹才将是孤儿的小昭带回家陪我。这些年,我们已亲如姐妹,她若是什么事瞒着我,那应该也是情非得已的吧。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办法睡着。无奈地起床,披了件外衣,然后走出房间。走着走着竟来到西院明珠楼,明珠楼便是以前娘亲的绣房,这里的房间自从被爹上锁了之后,就再没有人进去过了。我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明珠楼,此刻竟有种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想着,我的脚已经踏了进去,但我惊讶地发现,那门上竟然没有被上锁?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爹爹进来过后忘记锁上了?怀着疑惑,我推开门进去,我以为迎面一定会扑来一股房间常年不使用后的腐朽味,可是意外地竟然让我闻到了淡淡的馨香。 明珠楼分为三层,一楼是娘亲的书房,小时候娘亲总爱在这里读书作画,但那时候我尚年幼,对往事也记得不太清楚。二楼则是娘亲专用的绣房,娘亲就是在这里给我和爹爹做出了那一件件漂亮的衣裳,至今我仍保存着娘亲在我小时候给我做的那些衣裳。而三楼,是作何用处,藏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亦从来没有人去过。我甚至,从来也都没有见娘亲上去过。 找到床在绣架旁完好的蜡烛,我便点燃它,然后举着灯往三楼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我害怕去窥探上面的秘密,却又好像不得不去,就如那里有着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 烛火的光渐渐照亮前方的楼梯,楼下那淡淡的馨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隐隐的血腥味。我心下愕然一惊,正想着这明珠楼怎么会闻到血腥味时,烛光已照亮了屋内的一切。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红色,我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满地的鲜血,连桌上、椅上,甚至连床帐上都沾染着刺目的红。 这触目惊心的一片,令我的胃里如翻江倒海般翻腾了起来,过了好久,我才稳定下情绪。然后蹲下身去,摸到那红色时,竟发现血还是新鲜的!我不禁恐惧地看了看屋子两边的窗子,可窗子关得严严的,不可能在这短的时间内不被我发现而悄然离去,可究竟是谁在洛府,在娘亲的明珠楼伤了人。 不过,到底是伤了人,还是杀了人,这个我亦不得而知。仔细查看了屋内之后,我才发现,地上除了血,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线索。这件事情还是告诉爹爹比较好,我想着,然后便转身准备下楼。却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袭向我,吹灭了烛火,随后,我便感到颈后猛地一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中。鸢鸢和爹都守在我房间,见到我睁眼醒来,鸢鸢便高兴地喊道:“御史大人,姐姐她醒了。” 爹爹从桌旁站起来,一个箭步跨到床榻边,贴心地问道:“璟儿,没事吧?” “爹,我怎么了?”我坐起身来,然后问道。脑中不由得回想起昨晚在明珠楼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又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今早是鸢鸢发现你昏倒在明珠楼外的,璟儿,大半夜的,你怎么会跑去明珠楼?”爹爹既关心又担心地问道。 ------------ 第二十九章 恶缘皆是缘 “我昏倒在楼外?”我记得我明明是在明珠楼里被人找昏的,怎么会昏倒在楼外。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听见鸢鸢说道,“对啊,姐姐,你不知道,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着古怪,想也没想,便下了床,连鞋也没来得及穿便飞奔出了房间,直奔明珠楼跑去。可是等我跑到明珠楼却发现,大门却上被上了锁。 “璟儿,你跑什么呀。”爹爹和鸢鸢追上来,看上去表情有些紧张。 鸢鸢也赶紧将鞋放在我脚下:“姐姐赶紧将鞋穿上啊,待会儿该生病了。” 我三两下将鞋穿上,然后望着爹爹吼道:“爹,快将这锁打开。” 爹爹有些惊愕,可能是被从来没对他大呼小叫过的我给吓到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璟儿,你怎么会突然想要进这里面去啊?” “爹,你别管,你快开门。”我冲到爹爹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大喊道。 拗不过我,爹爹只好拿出钥匙将锁打开。见锁一开,我立刻推开门往里面跑去,只听见鸢鸢在后面不停地叫我,然后是他们跟着我进来的脚步声。但是我却没有停下,径直冲上三楼。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再次令我整个呆住。屋里的一切摆设都整整齐齐,干净得一层不染,甚至连我昨晚见到的血一滴都不见了。 “璟儿,到底怎么了?”爹追上来,疑惑不解又紧张不已地问道。 我冷静了下来,再次将这房间环视了一遍,依然是干干净净的,昨晚所见的一切,仿佛就只是在梦中出现。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看到什么了?” 我回头,看着爹爹严肃的表情,有些迷茫。我摇了摇头,无声地走下楼去,然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上鸢鸢跟着我,满是担忧:“姐姐,你真的没事了吗?你的脸色好苍白啊。” “鸢鸢,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回宫。” “这么急吗?” “我想回去看看小昭。” “哦,那我马上去给你准备衣裳。”鸢鸢闻声,立刻往屋里跑去。 等我和鸢鸢匆匆回到宫里时,小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三皇子却仍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连桃雯都忍不住要在我面前羡慕小昭命好。我却什么都来不及想,步履焦急地走进小昭的房间,三皇子正递给小昭一杯香茶,见到我有些惊讶: “皇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言下之意是没给他和小昭多留几天相处的时间。 我没时间与他打趣,一脸严肃地说道:“三皇子,可否请你先暂时离开,我有要事要问小昭。” 见到我没有同往常一样与他开玩笑,他自然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什么也没说地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小昭,我不开口说话气氛便有些严肃了。小昭有些紧张,不禁拧着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搬了张凳子在床沿边坐下,顿了顿问道:“小昭,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小昭愣了愣,脸上明显有些许慌张的情绪闪过:“小姐,怎么了?” “你说,到底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我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却见她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我又继续说道,“从七岁到现在,十二年又八个月,我什么都未曾对你隐瞒。相信你也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吧?” 听到这里,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却被我牢牢抓住。可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小昭仍没有要说的意思。 我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能说,那么就由我来问你,能答的你便答,不能答的你便摇头。” 听我这样说,小昭才点了点头,然后凝着眉说道:“小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小昭能回答的一定告诉你。”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小昭立刻瞪大了眼望着,像是在问我为什么知道似的。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半晌,她才将头有些沉重地点了点。 “是跟我娘和我姑姑有关的?” 她又点了点头,但随着她点头次数的增多,我心里也开始不安。害怕自己所猜想的事变成现实,害怕自己身边的人都变了。 “是我爹让你习武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方便为他做事吗?” “小姐……你……”小昭欲言又止,我却接话道,“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沉默许久,小昭却突然从床上连滚带爬似地下了床,然后扑嗵一声跪在我跟前。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小昭,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待她抬起眸,我才发现,顷刻间,她已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姐,小昭不想瞒你,可是老爷说了,如果我不小心说出来,会害了你的命。” 我惊诧不已,更是陷入重重迷阵。将小昭扶起来坐于床沿后,我才严肃地问道:“从现在开始,你将事情全部告诉我,不许有一丝隐瞒。否则以后我与你不再相认。” 小昭抹掉眼泪,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道出被所有人隐瞒了十九年的真相。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地残酷,小昭告诉我,我的身份,竟然是苏国的公主,当初在流漪宫被杀的,不是我的姑姑,而是我的娘亲。如今的爹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却成了我的舅舅。从小对我疼爱有加的鈺太后是因为知道我是皇家血脉,而现在我最爱的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那个叫做顾惜月的男人,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我的哥哥! 这一切就像是个噩梦,发生得这如此突然,夫子说,恶缘皆是缘,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皆是命中注定。想到这里,我不禁勾唇苦笑一番,确实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可这个恶缘,我宁愿不要。 “小姐,你没事吧?”小昭担忧地看着我,在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她担心我一时不能接受而受到刺激。 我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说罢抬起眼眸看向她,“爹爹现在又在瞒着我做什么?” 小昭顿了顿,又道:“当初娘娘,也就是小姐的娘亲在流漪宫被杀时,她的贴身祖传之物血凤玉失踪。如今老爷知道鈺太后也在查找此物,怕的不是鈺太后会对小姐怎么样,而是怕宫中会有其他人借此生事非。” “其他人?” 小昭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三皇子与皇上的对话。我和小昭都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被吓到。片刻,我反应过来,然后对小昭说道:“晚些时候再说吧。” 待我从小昭的房间出来时,惜月与三皇子正坐在园子里的石桌旁。见到我,惜月连忙起身迎过来:“听说你昨天回御史府了?” 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此以后,我要拿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怎么了?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见我不说话,他又问道。 我又摇了摇头,问道:“皇上怎么不在宫里陪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他突然沉着脸,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三皇子见我俩气氛不对,赶紧过来打断:“皇兄,臣弟还有事要找你商量呢。”他拉着惜月离开,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心中隐隐在泣血。 待那人离开后,我便也随后走出流漪宫。既然爹爹不肯告诉我,那么我便去找鈺太后,她亦是知情人。如果当初在流漪宫被杀的真的是我的娘亲,鈺太后又找血凤玉干什么?而且如果我真的是公主,那为什么鈺太后还要赐婚与我和半月?之后又为什么要说惜月立了苏绮纱为后而为难了我的这种话?想着,已来到善阳宫。 鈺太后正与一身凤袍的苏绮对弈,如今的苏绮纱似乎与以前的苏绮纱有所不同了,她的表情再没有以往的娇柔,反而非常冷傲。她拿起棋子的一举一动间,比往常更优雅更高贵,果然身份能完全改变一个人。她是怎么做到与自己深爱着的六皇子的哥哥同床共枕的? 我福身向两人行礼:“倾城参见太后、皇后。” 苏绮纱斜睨我一眼,带着几分鄙视说道:“母后,她来做什么?” 鈺太后却只是浅浅地笑道:“皇后先下去吧,我与倾城有话要说。” 苏绮纱极不甘心地起身,向鈺太后行了个礼然后从榻上走下来。与我擦肩而过时,她眼眸里那冷冷的杀气却还是让我为之一震。苏绮纱她果然还是对我杀了六皇子怀恨在心,这种恨只怕有一天会侵蚀她的心,让她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的。 “倾城丫头,有事找哀家?”就在我的目光随着苏绮纱的背影越飘越远的时候,鈺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旁。 我连忙回过神来,缓缓福身道:“倾城心中有些疑问,不知该不该来向太后问个清楚。” 她淡淡笑道:“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你是要来问你的身世吧?” 我一惊,看来鈺太后果然知道。而且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惊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第三十章 暗香泪疏影 “可是云贵人当初生下你时我在场,三个月后云贵人遭到龚太后迫害,出逃时被杀。当霄太师将你交到我手上后我便发现你已经不是云贵人的孩子了。” 鈺太后的话又让我迷惑,我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我爹说是你杀害了云贵人?而且我不是云贵人的孩子那我又是谁?”我的声音几近颤抖,鈺太后大概没料到我的反应,有些被吓到。 “那她到底是谁?”我还在疑问中,就听见惜月冷冷的声音响起在帘外。 我一惊,朝外看去,却见惜月正掀开帘子走进来。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目光紧紧盯着我,嘴里却在向鈺太后询问:“母后,刚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皇儿,你怎么来了?”鈺太后紧张得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件事因我而引,个中原由还没弄明白,现在连皇上也来插一脚。我有些不能接受,转身便往外跑。只听见惜月的声音在后面连续叫了好几声,可是我不敢停下。好像一停下,我的世界就会变成一个我不熟悉的世界,只要一停下,我就好像会变得不是我。 我现在有多迷茫,就有多后悔。后悔当初真不该为了那五十万两黄金毁了自己的一生,若是我没有进宫,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我依然是洛府那个每天以打工为乐趣,忙碌却快乐的穷苦千金,与半月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命运终归不是毁在别人手里,而是毁在自己一时的错误决定里。 六月,正值盛夏。桃林里已经绿树成荫,黑蚱蝉在林间不停鸣叫。连偶尔拂面的风都温热不已。我无力地趴在石桌上,脑海里的思绪如一团乱麻,怎么理也怎么理不清。 “你与母后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惜月跟了出来。 听到声音,我猛然抬头看去,他正步履坚定地走进凉亭,看到我趴在石桌上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我还没说话,他便伸出手掌往我脸上一贴,他手掌冰冰的,让我因为高温而变得滚烫的脸凉爽不少。 又听见他说:“还是回宫里去吧,小心中暑了。” 我摇了摇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许说这种话。”他严厉地打断我,然后将我扶起来,拉起我往流漪宫走去。刚走到桃林门口,我却突然发现了在一旁隐蔽墙后的苏绮纱,她那抹冰冷的目光令我后背不禁发凉。我连忙挣开惜月的手,加快了步子离开桃园。 惜月在后面追上来,想想他堂堂一国之主,却为了一个任性的我跑来追去,实在是可笑。 “怎么了?”没察觉到我的想法,他关问道。 “皇上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免得皇后看我不顺眼。如今皇上也不再需要我这个老师,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宫中呢。” “你又在闹脾气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留在宫中陪我的。”他拉住我,目光凛凛,“若你担心,我立你为妃便是。” “我……” “皇上、皇上。” 我正欲辩驳,却又听见秦公公急急呼唤的声音。我顿了顿,没再说话,抬眼向前看去,只见秦公公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见到惜月先是福身行礼,然后才说道:“皇上,南蛮使者到了,要面见皇上。” 惜月挑了挑眉:“南蛮使者?” “皇上,他已经强行进了上和殿,您要是再不去,怕他要闹起来了。” 惜月冷哼一声:“别忘了他现在是在我苏国,若真闹起来,还怕他不成。”说罢,他又侧首看着我,目光温柔许多,“璟儿,你与我一同去。” “我?我去干什么?” 他不给我丝毫拒绝的机会,拉着我便往上和殿走去。 上和殿里安静一片,以霄太师为首的八阁元老都在。我跟着惜月走进小和殿,他非要拉我上去与他同坐,我却执意就在下面旁观便可。因为是在众的目光之下,所以他也没有强求。我看了眼那个此刻正立于殿中,满脸嚣张的大胡子男人,他一身异族服装,完全不把苏国放在眼里的模样。 待惜月坐定后,他才抱拳道:“在下南蛮国使者阿恪齐,拜见苏国皇帝。”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有人在拜见皇上时不曾下跪,看来这阿恪齐确实来头不小。 “不知使者前来是所谓何事?”惜月处变不惊地问道。 “我南蛮国主萧靖安有意与苏国签下不战契约。” 我暗自想道,苏国攻下北蛮才没多久,这南蛮就急着来签不战契约了,不是怕了苏国,还能有什么原因?但是他们先入为主,提出要签契约,这让苏国处于不利地位。只怕他们提出的条件,一定是很难以满足的。如果不是要求不进贡的话,那么就一定是划分苏国国土。 就在我凝眉思绪间,又听见惜月问道:“不知使者所带来的条件是什么?” 我抬头看向惜月,他的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微笑,我却轻易便看出来,他早已和我想到了一块儿。 只听见使者阿恪齐答道:“国主的要求不多,只要让苏国第一美人洛倾城前去和亲即可。” 顿时,殿中静成一片。瞪大眼惊讶的不是我,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惜月。即便是想到了划分国土,也没猜到对方的目的竟然是冲着我来的。 片刻,惜月才冷着声大声拒绝道:“我的人,我顾惜月绝不可能让出去。就让你家国主另觅佳人吧。” 哪知那阿恪齐也没那么好打发,他张狂地笑道:“若是皇上不答应洛倾城去和亲,那么我南蛮一定会一举进攻苏国。你苏国轻视我南蛮的兵力,到时便等着吃大亏吧。” “笑话!”惜月愤然起身,拍在座榻扶手上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只听见惜月咬着牙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那你南蛮国倒是进攻看看,看我苏国夺得下夺不下你一小小南蛮。” “皇上,你,你别后悔……”阿恪齐大声嚷嚷道。 “来人啊,送使者。”惜月及早送客离去,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有着说不清的愁绪。我回以迷茫的笑容,不禁勾起嘴角嘲弄自己。看来我真是不仅身世不明不白,就连这张脸,长了也只会成为祸害。 送走了使者,霄太师才上前缓缓道:“皇上,此事还请万万三思啊。” “霄太师,你也别再拿此事来气我,他要倾城,我岂能答应。”他从九龙石梯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霄太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弯腰说道:“皇上若不能给使者一个满意的答案,恐怕南蛮真的会不顾后果地进攻苏国。” 惜月不禁冷哼一声:“怎么?你怕了?作为八阁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怕起了一个小小的南蛮国?” 霄太师长叹了一口气,又道:“臣不是怕,臣是担心。为皇上担心,为苏国万千臣民百姓而担心。若战事真的发生,南蛮亦不是北蛮,他们的兵力可比北蛮强好几倍,而且南蛮能人异士居多,若是用些邪门歪道,恐怕苏国会有力不敌啊。” 霄太师字字硃矶,说得惜月再无言辩驳,他沉默了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我只好走上前去,对霄太师说道:“霄太师担心得是,我会劝皇上好好考虑的。” “娘娘明理。”霄太师感激地朝我行礼后才领了八阁元老离去。倒是惜月不满意我对霄太师的回答,忍不住责问道:“你真要劝我考虑?还是你真想和亲去南蛮?” 我就知道最后这矛头都会纷纷指向我,可现在我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毕竟南蛮使者已经放话在先,若是苏国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最扣遭殃的也只有苏国的平民百姓。 “他们想要你,我就立你为妃,只要成为了我的妃子,他们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说罢,他便不再多想,拉着我便往外走。我没法拒绝,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想弄清楚自己身世的事,哪有时间管这个。可这也是能留住我最好的办法,如果去了南蛮,我可能就会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皇上的昭书发了出来,立后之后的又一大事,便是立妃。主角却成了我。我还在想着苏绮纱没那么容易放过我的时候,她便领着几个宫女来到了流漪宫上门问罪来了。我不禁苦笑,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我正在园子里与小昭说话,苏绮纱突然到来,径直走到我面前厉声问道:“洛倾城,你到底想怎么样?夺走了六皇子还不够,还想要夺走皇上吗?” 我愣了愣,回道:“娘娘说到哪里去了,我没有想要夺走皇上。只不过皇上的心在哪里,我便说不准了。” “你!”苏绮纱一时气极,抬手便想朝我扇巴掌,可那皙白的手掌却迟迟没能落下来。我随着目光看去,发现惜月正紧紧抓着苏绮纱的手腕。 看到惜月,苏绮纱一愣,气焰顿时消减。她顿了顿,连忙低唤道:“臣妾参见皇上。”过后,她又看向我,估计是因为我没有向皇上行礼的原因。可我从不曾对皇上行过礼,除非是在他的臣子面前。 “若是被我发现你再来找璟儿麻烦,后果你应该知道。”惜月猛地甩掉苏绮纱的手,将我护于他身后,又冷声说道:“我能立你为后,亦能废了你的皇后之位。” 苏绮纱咬牙切齿地气极却不敢发作,只瞪了我几眼,然后便福身离去。 ------------ 第三十一章 不知相思苦 当晚,惜月非要留在流漪宫过夜,说什么现在我都是他的妃子了,就算同床共枕亦不敢再有人说闲话。可我担心的岂非是这个,如今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万一真说不准了是他妹妹,岂不是乱了大伦。 我使了性子不进屋,就坐在凉亭里抬头望着月亮。惜月就在我的屋里,透过窗子便能轻易地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小昭给我端了水果出来,然后就在一旁安静守着。 就在我望着一轮弯月目不转睛的时候,自屋内飘出一阵悠扬清雅的笛声。我有些诧异,收回目光往屋里看去,发现竟是惜月在吹奏玉笛。这是一曲《月夜殇》,是前朝时期一位落魄公子所著。其意思为了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岔满与哀怨,所以曲调异常的悲伤愁惆。 我看着窗前正吹着此曲的惜月,不禁也跟着这个乐曲感慨了起来。且不知这首曲子透过这流漪宫的窗子,渐渐飘向整个苏阳宫的上空,而我也像是随着这音乐,看到了这苏阳宫里发生的一切。 曲子飘过善阳宫,三皇子正在满腹愁绪地想着与小昭的事情未得到解决,皇家子孙的命运果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即使连是爱是恨,自己都决定不了。哪怕他不喜政事,低调做人,最终也是逃不掉命运的抉择。 飘过瑞祥宫,鈺太后正在几个宫女的伺候下入睡。可待所有人都退去之后,她仍旧翻来无覆无法入眠。作为后宫之主,烦恼的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麻烦。 飘过承涚宫,偌大的殿中,却独独留下她一人。深宫幽幽,却独有美人落泪浸花。失去六皇子之后心中那种常人所不能理解与明白,甚至不曾体验过的痛苦,都是滋长她心中仇恨的最大因素。 甚至飘过那些我不曾涉足过的宫殿,在那些我从不曾见过面、从那些我不曾认识过的人眼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伤痛、烦恼与恨意。 直到小昭打断我时,我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惜月的吹奏已经结束。小昭皱着眉头问道:“小姐,你真的打算不进屋去吗?” 我往窗边看了眼,发现惜月还在,于是便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说完,我又猛地抓住小昭的手臂,“今天晚上让我去跟你睡吧。” “什么?我?”小昭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我看还是不要了,我怕皇上会气得把我给‘喀’。”她说着,然后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有那么严重吗?”我起身拉着她便往她的房间跑去,离开的那瞬间,背后便接收到一束像是要刺穿我心脏般的凌厉目光。我不禁在心里恐笑了几声,看来这倒是真被小昭说中了,连目光都能杀人了,估计心里已经有想把我掐死的冲动了。现在的我就像被放到案板上的鱼,非死不可,却非要作怪去挣扎几番。 我咬牙狠心地在死之前拉着小昭赶紧回到了屋里,躲避掉惜月那冷若冰霜般的目光。人只要心里有鬼,睡觉都会不安稳。看来老人家的话果然是没错,那天晚上,我真的没睡好。因为心里装了太多事,睡不踏实。所以一晚上不是作噩梦就是眼睛闭上也睡不着。最后闹得连小昭也跟着遭罪了。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惜月从床上抓了起来,等我清醒了一看,发现小昭早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干什么啊?”我都来不及梳理头发和穿上外衣就被他粗鲁地从小昭的房间拉了出来。一出来就碰上小昭端着洗脸水来,见到这情境,明显有些愣住了: “小、小姐,皇上,你们……”小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我心情也大不好起来,甩开惜月的手我便朝他吼了一句:“管它天大的事,等我梳妆完再说。”在惜月郁闷不已的目光中,我转身冲回房间。 等我打理好出来,发现惜月正立在门边,刚想叫他,却发现他竟然靠着门睡着了。我打量着他的睡颜,安静而美好。睡着的时候,是多么的没有心计,而且看上去就像单纯的孩子。既然这么早把我叫起来,为什么自己又站着都能睡着呢?该不会是他昨晚一晚上也没睡吧? 像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猛地就将眼睛张开,慌忙说道:“梳妆好了为什么不叫我?” 我偷笑道:“你还是睡着比较好看。”说完还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 他对我挤眉弄眼,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拉着我往外走去。 “去哪儿啊?一大早的,这宫里的人都还没起床呢。”我不解地问道。 他一边走一边答道:“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对你找到自己的身世有帮助。”我顿时错愕,惊呆呆地望着前方不曾停下的背影,那背影里,是我熟悉的惜月。这段时间以来我因为好些事情误解他,却始终忘了,作为一国之主,他心里的那份无奈。 “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起,当年在流漪宫居住过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说你一个晚上没睡,是在想关于我的身世的线索?”我骤然停下,看着他疑惑转身。那突然落到我身上的关切目光,有着久违的熟悉感和令我不能逃避,不得不面对的迫切。 他却只是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就像是在用他的目光无声地诉说,为了我,做什么也值得。那一刻,即便心里对他有再多的误解,也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想,如果我能给他什么,我一定给。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所以,这些情,统统只有先欠着。 思绪间,惜月已经带我来到了未央宫。未央宫是冷宫,我大概听说过一些,里面住的是先皇的另一位妃子晚妃。晚妃刚进宫时非常得宠,可是后来却不知因为犯了什么错而被打入了冷宫。个中原因除了先皇和晚妃本人之外,竟无人得之。在这时常就会传出谣言的宫中,也会有这样一堵不透风的墙。 未央宫很冷清,不似流漪宫的那般冷清,因长年未有人来此走动,所以宫墙外都开始长起了一层层青苔,连朱红色的宫门都开始掉漆,甚至结起了蜘蛛网。看上去甚是悲凉。 惜月带着我走上前去,推开那扇久未被人碰过的门。朱红色的门被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院子里却跟外面全然不同。左边池塘绿柳,右边凉亭桃树,布局与流漪宫几乎无差,但是是整个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又全然不同。 看来这晚妃虽已很多年不曾出过这扇门,但在生活上去未曾亏待过自己。我和惜月在前院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晚妃的身影。于是又绕到后院,果真在一片菜地里发现了正蹲身在菜园子里,一身素布衣裳打扮的晚妃。连头上都未戴任何珠钗,只以素布挽起一头青丝。 惜月上前一步,低声唤道:“晚妃娘娘。”虽年岁久远,但他仍肯称她一声娘娘,就表示他早已不在乎她当年犯过什么错了。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晚妃愕然顿住,半晌才起身回首。那是一张令我有些惊讶的脸,慈眉善目间又不失高贵典雅。可说是风姿绰约,难怪晚妃当年还有艳绝奉昭一说。 “你是?”她凝着眉,望着惜月。 知她久未出门,惜月便浅笑道:“娘娘可还记得惜月?” “惜月?”她喃语着,望着惜月好半天才缓缓苦笑道,“原来是鈺真儿的儿子啊。” 我不禁皱眉,看来这个晚妃当真是万事不惧了,竟然都敢直呼鈺太后全名了。可惜月却不见生气,反倒很有礼地说道:“惜月此次前来,是有事想找娘娘帮忙。” 晚妃一听,不禁嘲讽道:“这未央宫已经数十余载不曾有人踏足过,你这一来就让我帮助,倒真是让我成了需要的时候便用用,不需要的时候扔在这未央宫的人了。”她说完,意欲深长地看了惜月一眼,目光顺带扫过我,然后毫不停留地朝前院走去。 惜月有些许地愣住,回头看我时,我亦满脸无奈。当一个被关在深宫之中的人,十余载都未曾被人过问一句,没有人来看她一眼,问问她还好不好。甚至连她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样的的一个人,确实很难接受别人找她便是要她帮忙。 惜月却仍旧不死心地跟上去:“娘娘,此事只能请你帮忙。只要你知道事情真相,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晚妃急匆匆的步伐骤然顿住,片刻,她回头看着惜月,目光甚是犀利。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当初,是顾微漾将我关进这里,如今,要求我,就让他来。” 听到先皇的名字,惜月瞪大了眼怔在原地,见状,晚妃不禁勾起嘴角嘲弄地笑道:“他不肯来,就别想从我这里听到半点儿当年的事情。” 我一惊,看来这个晚妃果然聪明,早知道自己会遭此一劫,所以才会给自己留了这么个后招吗? 见惜月半晌没有反应,晚妃转身便欲离去。却突然听见惜月说道:“父皇已经去世了。十六年前,你被打入冷宫后的第三天,就驾崩了。” 晚妃再次被惜月的话定立在原地,她的肩膀似乎微微抖了两下,手中的松土工具砰然落地,与石板小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 第三十二章 若知需别离 在晚妃得知先皇早逝去的消息之后的五天里,我与惜月见她,她都没与我们再说过一句话。第六天我又同往常再去未央宫,晚妃正在前院里打理一盆正开着白色小花朵的长叶植物。一见到我,她便抱着那花转身就要进屋去。 见状我连忙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娘娘,您还要继续躲着我吗?” 她抬眸看我一眼,又要侧身离开。 “娘娘,求你帮帮我。”我一急,伸手便抓住她的手臂。 她有些生气地回头,咬着牙齿警告道:“就算顾微漾死了,要找我帮忙,也轮不到你来。” 我也急了,话便脱口而出:“是关于我的事,我当然有权利来。” 听我如此一说,她才转身,微微凝眸打量着我:“你是谁?” “洛倾城。”我如是答道。我想如果她真知道关于我身世的真相,那么听到我的名字就一定不会陌生。她的表情果然没让我失望,听到我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她的眸光瞬间凌厉了起来,然后便大声喝道: “你走,别再来了。”说罢,便甩开我的手,然后将转身就要走进屋里去,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地摔上。我愣在原地,她的反应,当年发生的事应该没那么简单。我性子也一下上来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就不准备离开。 小昭在一旁小声地问道:“小姐,她要是一直不说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她受不过良心的谴责,就总该有说的那一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我所担心的,是当我知道真相后,我能不能接受。如果我既不是爹爹的女儿,也不是云贵人的女儿,那我又该怎么办? 就在我准备赖在这里考验晚妃耐心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尖叫,随后便是磁器落地打碎的声音。我突然警惕起来,想也没想起身便冲进了屋去。进去后我才发现,原来是她手中那盆花掉落在地,而吓到她的罪魁祸首则是一旁正蜷缩在一旁的小狐狸。我有些讶异,这小狐狸竟然跟到了这里来。 我走过去,蹲下身看着晚妃那盆被打碎的长叶植物,然后看向正捡起花盆碎片的晚妃问道:“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又接着收拾地上的狼籍一片,中途低语答道:“寒鸦春雪。” “寒鸦春雪?原来这就是寒鸦春雪。”我惊中带喜。传闻寒鸦春雪是世上仅存的唯一一种会在四季绽放的兰花,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不过听说这寒鸦春雪不能离开土壤,一离开就必死无疑。 我正想着,然后便看见离了土壤的寒鸦春雪那长长的叶子开始从尖端开始枯黄了起来。一旁低着头收拾着的晚妃突然落下一滴泪,溅进泥土里,化为尘烟。她很爱惜这盆花,意义一定不浅。我想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巾,伸手将地上的土壤连同花径一起放进丝巾里,再将其包住。晚妃看着我的举动,有一丝费解。 弄好之后,我朝她勾起一丝笑容:“娘娘,我帮你救活这寒鸦春雪,可是相对的,你要帮我那个忙,告诉我当年的事。” 她愣了愣,有些怀疑:“这寒鸦春雪离开土必死无疑,你如何救得活?” 我浅浅笑道:“娘娘相信我便是,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一定让你看到一盆重新活过来的寒鸦春雪。” “当真?” 我点点头,确定地答道:“当真!” 答应得虽快,可是我却真的是没有救这花的办法,不过换盆花倒是有可能。我还记得以前夫子去天山之行时带回来几株寒鸦春雪的花苗,当时年纪小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夫子只叮嘱要让我们好生养着,万不能让它离开土壤。今日看到晚妃的寒鸦春雪才知道了它的名字。 带着晚妃的寒鸦春雪回流漪宫后,我便吩咐了小昭回御史府去取几株寒鸦春雪回来。哪知小昭回了趟御史府,带回了寒鸦春雪,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坏消息。听小昭说,爹爹知道我要见晚妃后,急得面色苍白匆匆出了门。 心头顿时浮起一丝不安的感觉,总觉得爹爹会做些什么事。但他既不是进宫来阻止我,也没让小昭带话给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惜月来流漪宫时,我正在给小昭从御史府带来的寒鸦春雪填上最后一层秋泥。他走进来,然后将一支云白色金步摇插入我的发间。我抬头看他,他便朝我笑道:“一直想给你,却总是被耽搁了。”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只能送给你。”他在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然后看着我手中的寒鸦春雪问道,“怎么有心情种起了这寒鸦春雪,这可是最难种的花之一啊。” 我露出得意的笑容:“晚妃娘娘也种了一盆寒鸦春雪,可是昨天我去的时候,她正巧将那花掉地上了,花盆摔破,花便枯萎了。所以我承诺她,三天之间救活她的花。” 惜月一脸惊奇:“当真是你救活了它?” 我不禁笑出了声:“你真当我是神医呢。” “可寒鸦春雪不是离土便枯吗?”看他满脸迷惑,我便不再逗他,“我是让小昭回御史府去挪了几株过来。是我小时候的夫子种在御史府的。” “原来如此。”他明白似地点头,随后又一脸担忧,“晚妃当真答应了你,救活寒鸦春雪,便告诉你当年的事实真相?” 我点点头,浅笑道:“你便放心就是了,娘娘看上去不像是不遵守约定之人。” “那就好。”他拉起我的手,几丝愁绪又浮上眉头,看得我不禁心疼。 “怎么了?”如此一副眉头深锁的表情,难不成是南蛮国有什么动静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高公公躬身前来,然后在惜月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脸,此刻看上去更是阴沉黑暗了起来。 挥手让高公公退到一边,他才起身,有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晚妃娘娘那里,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吗?” 他有忧,我自然要为他分担。朝他浅笑道:“你有事先去吧,高公公该等急了。” 他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仍没有开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冲上去,紧紧抱住那伟岸的背,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世安稳,带我远离浮沉与喧嚣,一起遁隐山林,过平凡的日子。可想归想,他是君王,是苏国天下百姓的君王,而不是我洛倾城的顾惜月。我能与他过的,永远都是随着这俗世不停变迁的生活,连生死都不能预知的生活。 走到门口,他又忽然回头看我。我便朝他露出一抹笑容,可就在我笑的那瞬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裂开,预示着我们命中注定的离别。 那天夜里,我的心里总觉得特别不安,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那无法被拒绝的命运,总扰得人心神不宁。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小昭伺候我梳妆的时候,我才仔细打量起昨个儿惜月送我的那支白云金步摇。在那浅紫色的珠坠上,竟刻着个璟字。心中不禁又泛起一阵感动,小昭见状,又凑了上来:“咦,没见过这支金步摇,小姐,谁送的?” 我不禁暗自偷笑,这小昭,跟谁调侃不好,非要调侃我。我皱了皱眉,然后从镜中看向她发间的簪子,然后勾起嘴角笑道:“你头上的是三皇子送的吧?” 她一听,紧张得立刻后退一步,瞪大了眼睛从镜中望着我:“小姐,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是不知道的,只不过头一次见你戴珠钗,好奇便随口问了句。你倒是自己承认了。”我笑道,看着小昭渐渐变红的脸,我顿时觉得恋爱中的人真美,可是为什么再看我自己时,却是满脸愁云惨雾? “姐姐、姐姐……”就在我盯着镜中的自己思绪烦乱时,鸢鸢焦急地跑进屋来,“小狐狸不见了。” 我凝眉,突然想到之前在晚妃的未央宫见到过,随后,我便朝她微微笑起:“别担心,我去把它找回来。”说罢,便起身,然后走到桌边,捧起那盆经过我和小昭精心栽种打理好的寒鸦春雪,然后往未央宫去了。 要说起这苏阳宫最安静的时候,还是属早晨。没有喧嚣的吵闹声,只有如纱薄雾和踩在宫道石板上的脚步声。我捧着寒鸦春雪走在去未央宫的路上,小昭跟在身后。途中竟遇到苏绮纱。 她拖着凤袍,面露骄傲之色。迈着轻碎的步子朝我走过来,嘴角溢出嘲讽而又不屑的笑容,与我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在我耳边留下一句:“我已经不怕你再夺走我什么。因为,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了。” 说完,她便再没有理我,领着人径直离去。而我却被她的那句话弄得后背不停发寒,却是怎么也猜不透那句话的意思。 ------------ 第三十三章 命运终弄人 我人才刚到未央宫门口,晚妃便像早已恭候我多时似地迎出来,当看到我手中那盆寒鸦春雪时,脸上的表情大为惊喜。 “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她从我手中接过寒鸦春雪,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我虽不知道那盆花背后的故事,但见晚妃如此动容,我也忍不住暗自惋惜起来,毕竟没能真正帮她救活那盆花,撒谎骗她的我也是不该。 我跟着她进去,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寒鸦春雪放在石桌上,然后又抬头朝我一笑:“坐啊。” 我不禁诧异,先前对我还视之空气的晚妃现在竟然笑着请我坐。看来这盆寒鸦春雪的作用果然好。 “你想知道什么?”她一边打理着寒鸦春雪长长的绿叶,一边若有似无地问道。 我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她又抬眸看着我,然后指向墙角那个铁笼子问道:“那只狗是你的吗?” 我顺着她修长如葱的手指看去,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果然是鸢鸢找得快急疯了的小狐狸。我走过去,打开笼子然后将小狐狸抱出来,又朝晚妃笑道:“它不是狗,它是只狐狸。” “是吗?看外形,我还以为她是一只狗呢。”她斜眤了一眼我怀中的小狐狸,然后浅浅淡淡地说道,“就好像当年的云贵人,表面上看着温顺可人,实则却聪明无常。”她说着,然后看了看我,随后又将目光飘向远方的屋檐。那里正升起一轮朝阳,周围伴着红霞,映得她整张脸都红红的。 “娘娘,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迫切想要知道这其中内幕,可她越是讲得慢,我越是急。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又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当时,正巧碰上先皇大赫奉昭天下,奉昭从此一分为三,苏国、北蛮和南蛮。南蛮和苏国的来往密切,并且时常进贡,与苏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是北蛮就不同了,北蛮国君蛮横无理,三番四次进攻苏国边境。先皇忍无可忍,联合南蛮击退北蛮,从此后北蛮再不敢横生枝节,生风造次。可是谁又能想到表面看上去的弱国南蛮,竟也藏着另外的心思。” “身为南蛮公主,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当父皇对我说要我来苏国和亲,并且随时将苏国机密送出去。可是命运弄人,来到苏国后,我被当时还是太子的顾微漾打动,对他动了真情。可任凭我的心再怎么爱得疼了,裂了,父命终究难违。所以,顾微漾上位后,我便不断向南蛮送去消息。可我终究是忘了顾微漾的聪明,忘了自己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我的事情败露,可念在我是他的第一个妃子,并且也真的爱过我的份儿上,所以,顾微漾并没有将我处以死刑。而是将我关在这未央宫,永世不得再出此门。” 我听得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的是晚妃竟然是南蛮国的公主,没想到的是她看似坚强的外表下,竟也有如此心酸的故事。但心酸毕竟只是心酸,惋惜毕竟也只是惋惜。我心中仍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没有被解答。 “可是这跟云贵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强忍着那一丝怜惜追问道。 她将望向远方的目光收回来,然后又落在面前的寒鸦春雪上。两鬓斑白的发迹表露了她经历的那些沧桑与痛苦。而更多的,则是换回了永久的宁静。 “我被打入冷宫后,我的父皇为了救我,于是派了南蛮忠臣洛青阳前来苏国。而他们的计划,就是让与我有着相同面貌的云泆与顾微漾相遇。事实上他们成功了,而且很成功。” “云泆,就是云贵人?”我拧紧了眉,害怕接下来所听到的事实真的会让我崩溃。 晚妃点了点头,答道:“没错。云泆成功被封为云贵人。”说到这里,她不禁面露嘲讽之色,“可悲的是,身为杀手的云泆竟然也跟我一样爱上了顾微漾,那个神一般的男人。” 听到这里,我的心就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儿,稍有不慎,便会心脏骤停而死一般。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听着晚妃接着讲下去。 “爱上顾微漾之后,云泆便断绝了与洛青阳的来往,一心一意陪着顾微漾,直到她诞下一名小公主。可就在那第二天晚上,顾微漾突然下了昭书,要赐云泆一死。聪明的云泆啊,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到死时才发现自己一直被骗,顾微漾要的,不过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身上那块能控制南蛮国所有死士的‘血凤玉’。”晚妃顿了顿,然后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充斥着不同的情绪,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云泆不甘就此死去,所以在被赐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反抗,带着孩子逃了出来。可是毒药喝了一半,逃至流漪宫时,便已气血全尽。”说到这里,她又庆幸似地浅笑道,“也就是那个时候,那么巧地,我偷偷跑出去见玉嫔却在流漪宫宫外发现了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我把那个孩子带出宫去。我不能亲眼看着她的骨肉被夺走,所以我将孩子藏了起来。后来经过千波万折,才让洛青阳换了个孩子进宫来。我便顺其自然,说那便是云贵人的孩子,然后将他交给了皇后。” “那个孩子……就是我吗?”心里,就好像有什么将出口堵得死死的,一团气沉在里面,让呼吸都变得无边的困难。鼻头突然泛酸,我再也没法忍下去,正要掉泪之际,却又听到晚妃说道: “你很聪明,但是,请永远不要质疑你的身份。”她说着,看着我的目光异常坚定,然后用她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感觉她想要给予我的那份力量。 可是,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去质疑自己的身份。 晚妃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她附到我耳边悄声问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当初那个被换进宫来的孩子是谁吧?” 我连连点头,示意她快快告诉我答案。她却只是浅浅一笑,道:“这件事,你还是回去问洛青阳比较好,连我都不清楚当初那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说完,她然后便什么也不肯说,捧起花便起身往屋里走去。 洛青阳?南蛮忠臣?我要到哪里去找他呢?刚想到这里,却突然发现走到屋门口的晚妃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像是在肯定我的想法。随后,我便更加地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当初的那个南蛮忠臣洛青阳,一定就是我现在的爹爹洛慧阳。而且之前他骗我说风行之是我的姑父,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想想第一次我见到风行之时,他也是穿着奇怪的服装,而今想想,那奇怪的服装,说不定就是南蛮国的服装。 从未央宫出来,突然就觉得外面的天空已不再是我熟悉的天空,我现在所站着的这片土地,似乎也不再是生我养我的土地。一切,都变得陌生不已。就那样盯着地面失魂落魄地走着,却不想突然撞上一个人。 只听见‘叮’的一声,头上的金步摇便顺势掉落在地,而我则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随后便听到那人用洪亮的声音问道:“小姐没事吧?” 我惊愕地抬头,发现是个男人,于是便迅速退开。却见那男子正略带微笑地看着我,他身着南蛮服装,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三十岁上下年纪,看上去老练深沉,如苍鹰,似优昙。淡淡浅笑,略显儒雅,一双犀利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世间的一切谜团。 “对不起。”我低头向他道歉,却见他只噙着嘴角浅浅地笑,然后俯身将地上的金步摇捡起来递到我面前。 我带着几丝尴尬地接过,并道了声谢谢。他依旧只是浅笑着,微微点头,然后离开。我回头,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却再次浮起了那不安的感觉。 小昭却在后面提醒道:“小姐,他好像就是南蛮国的国君。” “国君?”我顿时愣住,回头再看时,已不见那男子踪影。我看向小昭,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那人便是南蛮国国君?” 她顿了顿道:“以前我跟着老爷的时候,偶尔见过一次。” “爹爹?他真的是南蛮的人?”我压低了声音问小昭,她只是轻点了点头。 南蛮的国君来苏国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上次的谈和不成,这次来又改了条件?难怪昨天高公公不知跟惜月说了什么之后,他便眉头紧锁了。想着,我便转身也朝上和殿走去。 “小姐,去哪里啊?”小昭赶紧追在后面。我却一丝也不敢怠慢,生怕那南蛮国君再向惜月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和约定。 等我到了上和殿时,里面已一片肃静,我悄悄从侧门进去,然后在侧边的屏风后看向龙座上的惜月,而底下同样落坐于左侧的,则是刚刚与我不小心撞在一起的那位男子。那便是南蛮国国君?果然不同凡响。 ------------ 第三十四章 辗转已成伤 惜月虽愤慨南蛮为了我连国君都亲临苏阳,但是毕竟对方也是一国之君,又岂能不给点儿面子。他像是忍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国主此次前来,又有何贵干?” 南蛮国君露出浅笑,响亮的声音回道:“想必皇上已经知道我此次来苏国是所为何事了吧?我南蛮使者阿恪齐应该都已经对您说过了。” 惜勾了勾嘴角,不屑地回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也对使者明确地说过,我不会答应。” 南蛮国君但笑不语,一旁的使者阿恪齐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国君说了,和亲可以不是洛倾城,但人得我们国君来挑。” 听到这里,惜月那一张紧绷着的脸上才露出难得的笑意,他爽快地答道:“好,只要不是倾城,其他人,任凭国君挑。” 南蛮国君满意地笑道:“既然皇上如此爽快,那本君也不再为难于你。” 我庆幸惜月遇上的是一个为人还不错的国君,若换成其他人,指不定要出什么样的难题为难于他。看到这里,我也放心了不少,于是便和小昭悄然离开。之后便又吩咐小昭回御史府将爹爹带进宫来。 刚与鸢鸢用过晚膳,小昭便回来了。可看她焦急匆忙的样子,我已猜到了她带回来的会是不好的消息。 她匆匆跑屋来,然后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怎么办,老爷似乎回南蛮了。” “什么?”我不禁愕然,爹爹如果去了南蛮,那我该从何得知我的身世? “小姐,你别急,说不定老爷很快就回来了。”小昭将我扶着在桌边坐下,然后轻声劝道。 我想着,摇头道:“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他一定跟风行之一定在做着什么,之前御史府的明珠楼里发生的一切,也一定藏有什么秘密。”看来要弄清自己的身世还真是曲折。 想着这些问题过了一夜,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再回御史府看看,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个不请自来的大人物。我看着眼前这个有着高大身影的南蛮国君,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来到这流漪宫。虽然才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失误与初识,第二次我已知道他是国君身份,岂有不行礼之说。 可却没想到我向他行礼之后,他却笑道:“姑娘怎知我便是南蛮国国君?” 我有些惊愕,但仍处变不惊地回道:“国君或许不知这苏国的宫里,稍有点儿消息便已是风吹草动。” “哦?”他挑眉,又问道,“那不知姑娘可还听到些什么消息呢?” 我浅笑道:“听闻国君要在苏国挑选合心意的和亲女子。”我一边回答,一边暗自庆幸他不知道我就是洛倾城,否则又不知道要引出什么麻烦。 他束手笑道:“看来姑娘果然听到了些消息。今日皇上要为我在简清殿召见各官家千金,姑娘可否给我引路,与我同去?” 我皱了皱眉,却猜不透这国君是打着什么主意。也不见他的使者陪在身边,就这么一个人在宫中乱窜,还故意到流漪宫来找我,让我领他去简清殿,实在是令人匪疑所思。但是我又不能拒绝,所以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带他去简清殿。 途中他除了问我苏国的风俗习惯之外,还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我是谁之类的问题。我又不能告诉他我就是洛倾城,所以只粗略答道,只是宫中管理一些琐事的主事。听到这个答案,他像是很满意,连连点着头,然后便不再多问。 我领着他到抵简清殿时,惜月和八阁元老都已经落座,而两边候在一旁的全是苏国所有官家的千金小姐,阵势就像选给皇上选妃子一样。看来朝中果然很重视这次与南蛮的和平契约。 上位的惜月看到是我领着国君进去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尽管很生气,他也强忍着没有发作。我却看见他的手捏得青筋纹路都清晰不已了。一进去,我便乖乖地退到一边,却见南蛮国君有礼地向惜月笑道:“皇上果然守信,请了这苏国所有的名门淑女。” 惜月也淡笑回道:“自然要遵守约定,这中间所有女子,任何一个,都愿意去南蛮国和亲。” 昨晚听小昭说,这南蛮国君萧靖安是个治国非常有才的新国主,前任国主自从病逝之后,萧靖安一接手便将所有接踵而来的麻烦一一处理掉,完全没让人逮着能把他赶下位的机会。如此一看,倒也是位棘手的国君。 只见他微微凝眉浅笑道:“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了,在下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是吗?那位幸运的女子是谁呢?”惜月忍着心中的不耐烦追问道。 萧靖安侧首看着我,然后说道:“就是我身旁这位姑娘。” 我惊诧得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惜月猛地将手拍在龙座的扶手上,大殿内顿时被‘啪’的声音充斥。只见惜月站起来,想也不想便走下来,然后将我往他身后一拉,理直气壮地对萧靖安说道:“我说过了,她不行!” 萧靖安倒也不气,只浅笑道:“皇上只说洛倾城不行,怎么这会儿连这位姑娘也不允许了呢?” 萧靖安的话成功惹怒惜月,惜月拉着我手腕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大声回道:“别在我面前装傻,她便是洛倾城。” 许是惜月的话正好触到萧靖安的忍耐点,只见萧靖安也凝紧了眉,脸上笑意再无:“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洛倾城你不允许,我便不强求。我与这位姑娘相谈这么久,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是谁,而且她说她是宫中一个小小主事,在她不知道就是洛倾城的前提下,我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惜月一听,两眼泛红,回头盯着我便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萧靖安真是又精明又绝啊,他应该是早知道我便是洛倾城了。所以才会找着借口接近我,然后套我的话,我会因为担心而不告诉他真名,而他也正巧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跟惜月说那些话。 在惜月凌厉的目光下,我点了点头:“我却实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 哪知我的话一说完,惜月握着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真想随他去南蛮吗?” 我低着头,半晌答不出话来。此刻我好奇的是,萧靖安,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就是洛倾城的,他与我见面不过两次,连说话也都没超过十句。他初次从南蛮来到苏国,怎么就对流漪宫的方位如此熟悉?要说一大早就在宫里乱走碰巧走到那里去的也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到爹爹去了南蛮,难道是爹爹对萧靖安说了这些事?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才指名要我去和亲吗? “国君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璟儿是我的妃子,她不可能,也绝对跟你去南蛮国的。”就在我还思绪万千的时候,又听见惜月愤恨地说道。 萧靖安倒是没有反驳惜月的话,而是浮起一脸浅笑地看着我,儒雅地问道:“这就要看洛姑娘的决定了不是吗?” 萧靖安的一句话,让惜月以及八阁元老,甚至连其他千金小姐都纷纷把目光定格在了我身上。我沉思半晌,突然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然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惜月跟前:“璟儿要去南蛮国。” 我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我知道,从此后,我便会跟惜月分道扬镳、穷途末路。但是如果我不去南蛮国,我就会一直迷茫地活在一个大大的谜团里。就算我怎么选择,都会让我失去我最爱的人或者国。但如果我不去选择,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否可以改变命运呢? 我不用看也知道惜月当场怔在了原地,他一直信任我,信任我不会离他而去。可如今我背弃了誓言,连如此信任的我都要离他而去。所以我不敢抬头看他,不敢乞求他的原谅,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儿。 惜月在我跪下以后许久,一句话也没说。简清殿里安静至极,直到霄太师将其他千金小姐纷纷领走,只余下萧靖安、惜月和我三人时,他才转身向殿外走去。那踉踉跄跄的脚步让我忍不住担心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可是在我望着他那瞬间颓然的背影时,却听到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去吧,我不会再留你。我相信你所做的决定。” 那一刻,我的泪夺眶而出,因为他已经完全绝望的声音,像是瞬间失去了生的动机。因为我的决绝,为了自己的身世而做出自私的选择。他从来都是选择相信我,而我却从未停止过怀疑他。 就在他跨出简清殿的那一刻,我与他的生命,突然就好像断了联系,断开了一切。从此只要一不小心,便会不小心将他遗忘,然后如傀儡般地活着。 萧靖安将我扶起来,温柔地用丝巾擦去我的眼泪,然后轻声问道:“你很爱他?”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你既明知我爱的是他,为何又要用此手段将我带走。我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冷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就是洛倾城的?” ------------ 第三十五章 从此渐行远 萧靖安明显有些愣住:“姑娘此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看着他:“国君是第一次来苏国,又是第一次来苏国皇宫,更是第一次见到我,我想,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了国君这一切,国君又怎么会轻易找到流漪宫,又能够知道我的一切,让我自己说出假身份这种话呢?” 听到这里,他崇敬地笑道:“洛姑娘果然聪慧过人,难怪有人要视你为眼中钉。” 他的话让我更加疑惑:“是谁告诉你的?”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苏国的皇后。” 竟然是苏绮纱?我惊愕不已,想不到她果然已视我为大敌,如果不除掉我,我想她心中的仇恨恐怕永远都不会消失吧?成为皇后之后,她倒是聪明不少,知道利用萧靖安让我远离苏国。即便我不是因为身世问题,恐怕也会为了给惜月分忧而选择前往南蛮国。想得真透啊苏绮纱。 “如果你不愿意,不去南蛮便是。”萧靖安又突然说道。 我斜睨他一眼,不解地问道:“国君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破坏我跟惜月的感情吗?先让我自己选择去南蛮,而后又不让我去。” 他立刻辩驳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我追问道。 “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来的。”他压了压声音,悄声说道。 “那便行了,明天一早出发去南蛮。”我想也不想,说完便走出简清殿。他说是为保护我而来,看来是知道我的身世了,这些事,等上路之后再问他也不迟。 而现在我要做的,是去与惜月告别。即便他不愿意再见我,我也一定要见到他。因为明天,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不会亲眼看着我离去的。即使是他硬要看,我也不会让他看,我不能再让他再一次亲眼看着所爱的人离开。 回到流漪宫后不久,霄君辰便匆匆来找我。看他满脸焦急,一猜便知有事。他停在园子里,都来不及坐下喝杯茶便匆忙说道:“璟儿,你要不要去看看皇上?” 一听他来的原因竟是因为惜月,我一急,连忙问道:“皇上?他怎么了?” “刚刚来了懿司阁,然后就在司殿里不停地喝酒,谁去都劝不走,你去看看。” “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他的。”既然他在喝酒,这个时机也正好。 这次没让小昭跟来,我一个人随霄君辰去了懿司阁。听说在我没进宫之前,惜月有什么烦恼也是常去懿司阁的望仙台,在那里醉酒解忧。又加上常年不理政事,所以这些画面被人一传十,十传百,谣言总是可怕的。而昏庸君王的名声,也就而得来。 一到懿司阁,便看宋玖清候在楼阁外,一副焦虑不已的模样。一看到我与霄君辰便匆匆迎上来:“娘娘,快去看看皇上。” 见他紧张的样子,我也不禁跟着紧张了起来:“皇上在哪里?” 宋玖清点着头答道:“刚刚皇后来了,现在应该还在望仙台。如果皇上不自己下来,谁也劝不动他。” 听到‘皇后’二字,我不禁皱起眉头:“皇后也来了?” 宋玖清点点头,霄君辰倒是忍不住偷笑道:“人家是皇后,不来能行吗?”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侧过头去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回头便走进楼阁。走上望仙台,却见台栏上,惜月正抱着一个中小的酒坛,一头墨黑长发未被束起,披肩而下,此刻他正仰望着没有一丝云朵的蔚蓝天空。旁边苏绮纱看得满脸焦急,身后的六个宫女也不禁跟着露出微急的表情。 看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啊。我走上前去,苏绮纱也顺着声音侧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充满鄙夷。见我要上前去,她便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将我拦住:“你来干什么?” “我……” “你先下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惜月冷声打断道。 苏绮纱顺势接话道:“听见没有,皇上让你先下去。” 我又没来得及开口讲话,就又听见惜月近乎吼叫的声音:“我是让你下去。”他回过头来,阴冷的目光盯着苏绮纱,那语气,那眼神,都容不得人反抗。 苏绮纱也没了反驳的气势,只是气得甩头看着我,将所有的矛头都抛到了我身上。在盯着我仿佛用目光将我盯穿之后,才肯气愤地甩袖离去。 待苏绮纱领着她的那些宫婢全部都离开后,惜月便又转回头继续望着天空。他留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束目光里,有着绝望和不解。 我挥手示意小昭下去后,才走到惜月身边,轻声说道:“皇上,下去吧。这里风大。”说着,我便要去扶他,可他却一挥手将我的手甩开,然后冷冷地说道:“我喜欢吹风。”他一边说,一边将因醉酒而有些微红的脸略微扬起,让风轻拂他俊美的脸庞。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有些不忍,却并没有坚持再去扶他。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旁,静静地陪着他,直到他愿意开口说话,否则我不会开口。 终于,过了很久,他才侧首看着我,低语道:“还会回来吗?” 风吹着我的头发凌乱无比,一时间竟感到有些萧瑟凄凉,我只是淡淡地答道:“谁知道呢。” 听到我的回答,他又不说话,提起洒坛便往嘴里灌酒。见状,我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酒坛,然后笑道:“我来陪你喝酒怎么样?”问罢,我也不等他的回答,抬手便喝下一大口。味道香醇,是上好的女儿红,起码已历经数百年风雨沉沦。 “认识你这么久,从未见你喝过酒。”他投过来佩服同时又充满疑惑的眼神。 我欣然接受:“就当是你为我饯行了。” 他又一把将酒坛抢回去,不悦地说道:“你觉得我现在有那个心情吗?” 我走上前去,从背后伸手将他环抱着,暗自在心里念道:等我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我一定会回来。在那之前,请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突然从栏上跳下来,然后将我环进他有力的臂弯里,在我头顶温柔地呢喃道:“好,我陪你喝酒。不醉不休。” 古人常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我却是巴不得惜月能以酒洗愁,将烦恼纷纷洗净。我依灯坐在一旁,看着他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往嘴里送。懿司阁的夜晚不像流漪宫充斥着夏虫的鸣叫,这里反倒是清净无常,望仙台上,是看星星最好的位置,即使身处在房间里,也一样能从敞开的窗子望向那一望无垠的夜空。满空的闪烁繁星便纷纷点点落入眼帘里。 我看得有些出了神,半晌,便听见惜月说道:“初次见到你,你与哥哥说笑时,那眼里,便是闪烁着如星一般的光。”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惜月,他仍在自顾自地喝着,我不禁浅笑,那时候从背后投来冰冷目光的果然是他。 我没有再答话,只看着他静静地醉倒在桌上。脸颊上已在我不知不觉间爬满了泪痕,纵是一夜别后即成永离,我自知以此方式向他告白千万般不对,但除此之外,我已再无他法。 天刚透亮,萧靖安的马车便准时到达了懿司阁门口。我理好外袍衣襟,望着仍熟睡在床榻上的惜月,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沧桑的脸庞。可就在手指将要触到他的皮肤时,我突然收回了手,咬着唇头也不回地离开楼阁。 小昭与霄君辰一同站在楼下大殿里,我刚下去,霄君辰便开口说道:“真就这样走了?” 我无奈地摇头,道:“南蛮我是必须要去的。如果半月回来了,请转告他,让他一定要在苏阳城等我回来。” 霄君辰耸耸肩以未回答,但又追问道:“为什么得知这句话的对象不是他?”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我嘴角噙着笑摇了摇头,然后与小昭往懿司阁外走。与霄君辰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低语道:“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一年,我一定回来。”我知道他的反应一定是很意外的,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我也会对他说一定会回来的这种话。 萧靖安非常极富儒雅之风,他伸手为我挑起马车帘子,脸上带着如鹰一般的凌厉笑容。既然他如此客气,我自然没有不接受之理,小昭携着我一同上了马车。好在昨个儿已经吩咐小昭准备好了行李,才能准时出发。 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我从马车小窗子里望出去,苏阳宫的一砖一瓦都渐渐地远离了我,远离了这个我从小所熟悉的城市,远离了我所爱着的,与爱着我的人们。我望着懿司阁顶楼的望仙台,那里,一抹亮白色的身影抢走了我所有的目光。 朝阳染染,金色光辉尽数落在一身白衣的惜月身上,他缚手而立,目光灼灼,却又隐藏着说不尽的伤悲。他就那样盯着我的马车,一动也不动,像个脱离了世间一切凡俗的神般孤傲清冷。 ------------ 第三十六章 命里终有劫 南蛮国位处西北方,从苏阳到南蛮这一段路,足足走了近四个月,时值初冬十月,我与小昭都受尽了风霜。 路途遥远且沉闷无比。六月从苏阳起程,路经无数风雪寒冻,天天净是在车里晃著、摇著,总让我头昏眼花;熬到实在受不了时,我几次要下车骑马,偏偏那昏头的萧靖安硬是说怕我摔著了,不让骑!加以路上的伙食实在不怎的,让我不知觉间又消瘦、憔悴了许多。 幸好有小昭陪著,否则真是生不如死! 可偏偏还没到南蛮城,途中又出了差错。中途萧靖安换下的第三匹马再次病倒,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萧靖安便提议在前方小镇落脚留宿一晚。我和小昭已经等不及要下车好好休息休息了,索性就将头点得像个拨浪鼓。 一路上我没怎么与萧靖安说过话,他倒是没少跟我聊些南蛮的风俗习惯和人文风信仰。看他似乎挺会自我安慰,我不理他,他也懂得将问题转给小昭。 这是离南蛮还有三天路程的外乡小镇,人口稀少,连小小的一间客栈都清冷无比,一般在此留宿的都是实在没办法赶路的人,所以客栈房间非常少,无奈之下我与小昭只好同住一间。 戌时过后,萧靖安便亲自送了餐饭来房间,我虽然对他不满,但是累得不想动所以说要在房间里休息也只好请他进了屋。 “劳烦国主亲自送饭,小女子真是受不起。”客套话当然也只会说到这里,我本就不打算多理他,就算是好心送饭,在我看来,也定是有着其他意途。 他并没反驳什么,只是将饭菜放于桌上,然后对我扬起一抹微笑:“今天晚上好生休息吧,明天就可以到家了。” “家?”这个特别敏感的字眼令我不禁对他的话有些反感,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南蛮不是我家,我家在苏阳。” 见我不高兴,萧靖安便不再说什么,仍旧只是浅淡地笑笑,然后顺手带着门退出了房间。 小昭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的同时又问道:“小姐,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国君?” 我瞅了她一眼,不解地问道:“我不该讨厌他吗?”问罢,我便在她旁边坐下,又调侃地笑道,“倒是你啊,一路上跟他有说有笑的,你的三皇子呢?” 一听我提起三皇子,小昭便嘟起嘴,满脸不悦:“小姐!” “怎么?”我挑起一抹笑容,得意不已。 说不过我,小昭索性撇过头去,自己吃自己的,也不理我。我知道她的性子,所以自然也不再去招惹她。晚饭过后,小昭洗漱完便睡下了,我虽累得很,却也是久久不敢睡。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仿佛有种声音,在提醒着我不能睡。 无风,烛火轻轻摇曳,最后竟越晃越厉害,直到风吹灯灭。我的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先前那种在马车上一直被人跟着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起来。我轻轻推醒了小昭,她刚要张嘴问怎么回事,我便动作敏捷地捂住了她的嘴。 悄无声息穿好外衣,然后才与小昭下了床躲在一旁,小昭这才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啊小姐?” 我亦摇头,对方是谁,我也无从得知,只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跟着我们都没找着机会下手,现在却趁我和小昭落单了才准备要行动,看来目标应该是我才对。 门口突然闪现两个黑影,小昭紧张地拉着我推开窗就往外跑。可谁知那两个盯上我们的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好对付的主儿,见我们从窗口爬了出来,紧接着也追了上来。但是小昭拉着我跑的是反方向,离萧靖安的房间也越来越远,所以也不可能去找他帮忙。 直到跑到树林,那两名黑衣人才一个飞身拦住了我和小昭的去路。紧接着,在那两个黑衣人背后,又走出来六个黑衣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小昭护在我身前,却仍见那八个黑衣人步步紧逼。 我从小昭背后走出来,看着那为首的黑衣人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冷笑一声,如寒月冷光般瘆人地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被害的是我,我总有权力该知道那个想要害我的是谁吧?要是我今天命差在这里死了,岂不是很冤枉。” 我一句话说得他们目光互相穿梭,倒是稍微觉得我说得有些在理,为首的黑衣人想了想,然后便答道:“既然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好吧,我就告诉你。” 他既然答的爽快,我便趁热打铁地追问道:“你们的雇主是谁?” “是宫里的人。”他答道。但紧接着,便抽出手中佩刀,一群人朝我和小昭冲了过来。小昭用力将我往后一推,大喊了一声,“小姐快走,快去找国主。”,然后便与黑衣人刀光剑影打成一片。 我才跑不过几步,又有三个黑衣人追了上来,而且我担心小昭的安危,她虽让我跑,我也不能真的丢下她一个人逃走。和那三个黑衣人交上手才发现,这些人的武功底子还不是一般的厉害,看招数应该是师出名门,而且宫中会有谁恨我恨到请杀人不顾千里路途也为了除掉我呢? 虽然我也练过一些功夫,可那都是夫子为了教我防身,所以学得也并不精通,加上连日来赶路又受了些风寒,体力不支,不一会儿便两腿发软,眼前一黑。恍惚间,只看到三道银光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接着,那三名扑向我的黑衣人便齐齐倒地而亡。 而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我即将跌倒在地时将我拦腰扶起,熟悉而又充满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璟儿,没事吧?” 我闻声睁大眼,看着抱着我的人,一阵惊喜浮上心头,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欢喜地喊道:“半月,是你?你怎会在此?” 他将我扶起来,望着我的眼里满是心疼:“回到苏阳,我便听霄君辰说你出发来了南蛮,所以便也马不停蹄地跟来了。途中发现竟有人暗中尾随于你们,我怕你们会有危险,所以才没有出来与你相见。” 我听得心里一阵泛酸,眼中泪很快便盈满眼眶,看着他略微消瘦的脸庞,既是喜又觉忧。 “还好有你在,否则今天我就命丧于此了。” “咦?她便是你昏迷时口中念念不忘的璟儿?”就在我与半月重逢潸然泪下时,一名身着黑色绒貂毛披肩,一身轻便劲装的女子出现在半月身侧。看到她那刹那,我有些惊讶,看到她的脸时,我并不觉得陌生。 “玉婠公主?” 听到我唤她尊称,她不禁瞪大了眼望着我:“你怎么认识我?”问话后,又盯着我看了半晌,一张小嘴竟越张越大,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是、洛公子?”她仍带着怀疑的眼神。 我轻笑着点点头,满脸抱歉地说道:“当时骗了你不好意思,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以国装打扮。” “那、那这么说,你就是洛倾城?半月这半年多来念念不忘的璟儿?”她大声嚷着,声音里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成份,但见半月没有辩驳,便也知晓了事实真相。 “对了,小昭还在那边。”与半月重逢,我差一点儿忘了正事。忽然想起小昭为了救我不定个人对付着那些黑衣人时,不禁心里又是一颤,想也不想连忙转身往回跑。半月和颜玉婠见状,也连忙跟了上来。 可等我跑回到刚刚小昭所在的地方时,哪里还有小昭的身影,连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影也都没有看到。小昭,我不禁开始担忧起她的安危来。若是她有发生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半月孰知我与小昭亲如姐妹的感情,上前安慰道:“你放心,小昭自幼跟着夫子和师娘习武,功夫可与霄君辰媲美了。别太担心,她会没事的。” 我仍担忧满面地点点头,左肩上挨了那一刀的伤口骤然一疼,仿佛直疼到了心里。刚刚那股虚脱般的感觉又猛地迎面袭来,瞬间,我便眼前一黑,不醒人事了。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正午。太阳高高地从窗子里投射进床榻上,照得人暖暖的。我以手撑着身子起床,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简朴的小木屋里。半月和颜玉婠都不在,我抱着受伤后仍有些疼的左臂,然后勉强从床榻上起来。 门却突然开了,是半月端着碗汤药走进来,见到我要下床,连忙小步跑过来将药放下,又将我扶着:“伤还没好,好生歇着吧。” 我摇了摇头,无心休息:“小昭行踪不明,若找不到她,我亦不会安心休息。” 他却硬是将我按在了榻上,然后将药递到我面前,板着脸说道:“若是不喝了这药,你哪里也别想去。” 我拗不过他,只好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地将汤药往肚子里灌进去。可是汤药下肚没多久,头脑便又是一阵晕头转向,就连手脚上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连那恍惚不定的半月的脸,都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 第三十七章 冰雪停翠铃 再次醒来时,眼里所见的一切都完全变了个样。头顶是绣着双角麒麟的蚊帐,而我正躺着的,则是我从未见过的半弧形大床,贴地而放,虽柔软舒适,却让我觉得异常陌生。一见我醒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来到了床边。 “感觉怎么样?”焦急的声音问道。 我定睛一看,竟是萧靖安。此刻的他身着同样绣麒麟的貂绒华服,与在苏阳时的样子全然不同,这样一看,身上那股戾气更加凌盛了。 我慌忙坐起来,连声问道:“半月呢?小昭呢?他们在哪儿?我在哪儿?” 他抓着我的双肩,双眼尽是凌厉的光芒:“你先别急啊,一个一个问。” “璟儿,没事了吗?”我还没问,半月已从外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 一见到半月,我悬着的心松了一半。紧接着又听见半月说道:“我怕你身子受不住,所以让你一觉睡到了南蛮国。” “什么?”我不禁又提起了心,“那小昭呢?有找到小昭吗?” 半月只以摇头作答,当下,我的心就像被冷水浇了一般冷了一大片。现在又换小昭失踪了吗?究竟是那些黑衣人带走了她,还是出了什么事?老天还真是让我的心时刻不安宁啊。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面见母后。”萧靖安看上去面无表情,但眼里那一抹关心却骗不了我。我允应着点点头,看他出去之后,我才看向半月询问道:“那附近,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半月一味地摇头,然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但小昭大概是被抓回了苏阳。” “苏阳?你是说宫中?” 半月的讶异程度不下于我,但仍忍住没敢大声说话:“你放心好了,既然他们的目的是你,抓走小昭,恐怕是想引你前去。所以小昭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虽然半月这么说是想让我安些心,但是我总对丢下她无法释怀。半月嘱咐我要好生休息,我虽急着想出去看看这南蛮国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手脚实在没力,又加上受了风寒病还没好,所以只能留在屋子里休息。 临近午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屋外却响起一阵奇怪而诡异的铃铛声,随着那声音离我的头脑越来越近,眼前的影像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像,诡异的圆形,再加上奇怪的字符,还有那颗亮得有些刺眼的水晶石。随后,又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床边,身着深蓝色异服,而且还有着一张绝色脸庞。 再然后,我便沉沉地入睡,浑知不知一切了。 我的病和身体让我迫不得已在屋里休养了五天才好起来,但是诡异的是,每天晚上那奇怪的图像和那女子的身形都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偏偏我醒来时却还什么都不记得了。终于走出房间的这天,每天晚上被折磨得有些闷的心终于才有些放松了。 走出房间我所看到的一切,果然与苏国有着天壤之别,这里的屋子都是单独成间的,每一间都是平齐的屋顶,以琉璃石堆砌的墙壁,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五彩的光芒。皇室与平民的居处没有任何高墙相隔,只有以重兵把守,但尽管如此,却仍是增加了平民与皇室之间更加亲近的关系,也让平民更加相信皇室。 南蛮没有山,不像北蛮山丘连绵起伏,街道两边都是平整的房屋排成线,中间则是贩卖各种商品的街道。与苏国有着非常不同的感觉,看着心里特别舒畅。 “跟苏国有很大不同吧?”半月来到我身侧,浅笑着说道。 我回以微笑,但同时又皱起眉头:“这些天,你在这里都干什么了?” “去调查了。” “真的?查到了什么?”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附到我耳边悄声说道:“我查到,抓走小昭的不是……” “璟儿,你醒了。”就在半月要告诉我什么的时候,萧靖安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同时回头,只见他正朝这边走来:“璟儿,我带你去见母后。” 我看着他,心中疑惑重重地问道:“在那之前,国主,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他回答得倒是爽快,没有丝毫犹豫。 “这里,是不是有个带着奇怪铃铛的蓝衣女子?”这几天晚上发生的奇怪事情,好奇心总是让我想要知道那个每晚都到我房间来的女子到底是谁。 “奇怪的铃铛?” “没错。是一个穿着蓝衣的女子身上带的铃铛。” “那个铃铛……是什么样子的?”听萧靖安的追问,他似乎是知道那个带着铃铛的女子是谁。 “有着不规则边缘的圆形外圈,上面还有奇怪的字符,中间则是一个金色的铃铛,上面还镶着一颗非常亮的水晶。”我将睡梦中迷迷糊糊见到一一向萧靖安讲述了一遍,听完后,他便明了一切似地点头笑着。 “你说的那个铃铛,叫冰雪停翠铃。”他领着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冰雪停翠铃在我们南蛮,是神圣的象征。通常拥有冰雪停翠铃的人除了在特殊情况或者自救的情况下,都不会使用它,你怎么会见到呢?” 对此我也感到好奇,既然是平常情况下不会使用的圣物,为什么那个女子每天晚上都要带着它到我的房里来呢? “皇族,有人拥有冰雪停翠铃吗?”我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他倒是爽快地点了点头:“是有一个。” “是谁?” “进去你就知道了。”说话间,萧靖安已经带着我们来到了一间别具一格的屋子前,不用他多作介绍,我和半月也知道,这便是萧靖安母亲的住处,南蛮国国母青格尔。 青格尔是个年龄与鈺太后相差不大的国君母亲,虽然穿着是南蛮异服,但却同样是高贵而又典雅。但是我却并不清楚南蛮国的行礼与规矩,虽然路上萧靖安跟我没少讲,可我大多数时间都没在听,所以现在也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 倒是青格尔一见到我就非常热情地起身迎上来握着我的手,春风满面地说道:“你就是倾城?” 青格尔热情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腼腆地点点头:“是的,国母。” 她满意地点着头,“果然是倾城姿色,我盼着这一天与你相见,已经盼了整整二十一年了。” “啊?”这话不管是听在谁耳朵里都很奇怪吧?盼着与我相见,盼了二十一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一直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一直在等着我来南蛮吗?那这么说来,是知道我的身世? “要她做我大嫂,我死也不会同意。”就在这时,一个娇纵的声音便响起在门边,循着声音看去,走进屋来的是个穿着蓝衫的女子。她拥有一张非常妖冶的脸庞,窈窕的身段和魅惑的笑容。 但同时让我更注意的,是挂在她胸前的那个古铜色铃铛。 看到我瞪大眼盯着她胸前的铃铛,那女子似乎也有所察觉,所以立刻就用手握住了铃铛。然后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才跑到青格尔身旁,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撒娇道:“母后,温儿回来了。” 看了蓝衣女子一眼,青格尔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臭丫头,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蓝衣女子一愣,不解地问道:“母后,您怎么知道我早回来了?” 青格尔慈爱地笑笑,“小艾每天晚上都看到你去倾城的屋里,你去干什么了?” 青格尔的话令我一愣,我疑惑地看向那蓝衣女子:“果真是你?” 一听我的问题,蓝衣女子立马紧张了起来,一个闪身躲到了青格尔背后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别以为你是我大哥看上的女人,就可以随便诬陷我。” 这刁蛮的模样,倒是跟苏绮纱挺像的。我没话与她辩驳,只听见萧靖安开口道:“温安,别乱说话。”他是带着斥责的口吻,倒是吓到了那个名叫温安的蓝衣女子。 被萧靖安训斥,温安委屈地撇了撇嘴,然后又瞪着我说道:“反正,她是谁我管不着,总之,我是一定要嫁给大哥的。”她说完,便气呼呼地跑了出去,留下了一屋子愕然的人。 我更是惊讶,她既叫萧靖安大哥,为什么要说嫁给他这种话呢?而且还不见青格尔和萧靖安斥责? “璟儿,你看。”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半月来到我身边,示意我看温安的背后,我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裙边缺了一个小角。而后,半月又悄然拿出他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握在手中的小碎布块儿。 “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道。 “在找小昭的时候,我在路上发现的。当时不太肯定除了宫中的人之外,带走小昭的还另有其人,但现在看来,小昭可能也在南蛮。” 半月的话像明灯般将我点醒,我焦急地对萧靖安和青格尔匆匆行了个礼,然后与半月追着温安跑了出去。 ------------ 第三十八章 梦醒犹知苦 和半月一起,跟了温安很长一段时间,只见她一个人出了城,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我和半月也满腹疑惑,但仍没有放松警惕。如果真是她带走了小昭,那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只见她走进树林,然后进到一个山洞里,我和半月交换了下目光,仍是谜团重重。无奈之下也只好跟了进去,却没想到山洞里竟别有洞天,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两旁都以五彩水晶石照明,山道蜿蜒曲折,山壁还加了铁棍作以防护,看来这山洞也不简单啊。 “猜猜,她到这里来做什么?”半月压低声音问道。 我侧首看了看他的表情,不觉有些好笑:“你是在缓和气氛吗?” 话音刚落,半月便突然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将我拉到阴暗角落里。然后将我的头扭向另一个方向。在那里,是以铁栏筑成的牢房,而小昭正被困于牢中。温安则从容走进去,看到小昭便轻笑道:“你家那位小姐,也不过如此嘛,说不定跟我比起来,可要差远了。” 小昭倒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回道:“是吗?那为什么你家国主看中的是我家小姐不是你呢?” 温安一气,怒道:“那是因为他在意我这个妹妹的身份,等到他真正的妹妹回来,我也就可以回到原位,到时候,我定光明正大嫁于他为妻。” 听完温安此番话,小昭再没了怒意,她只以怜悯的眼光看着温安,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安不解,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昭只以一副悲悯者姿态,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怜。你觉得就算嫁给了他,他不爱你,那你又能怎样呢?那样就幸福了吗?” 小昭的一番话说得温安无言以对,她虽气极,却也沉默了下去。而我也因为温安的话陷入了沉思,她果然不是萧靖安的亲妹妹,这样一来事情可就复杂了,虽然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她像苏绮纱一样嫉妒心太强的话,恐怕要查清我的身世就会难上加难。就在我思索着前思后果的时候,又听见温安开口道: “小昭,没想到你去苏国十五年,倒是变了个样啊。”语气间满是轻蔑与鄙夷。 这样说话的口气不仅让小昭感到生气,就连我也有些愤愤不平,却因为被半月拉着,我没有办法冲过去救小昭,只得静待温安的下文。半晌,又听见她说道:“难道你就能忘了以前那些生不如死的训练吗?” 我虽然不知道小昭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事,但温安如此说,就表示她们小时候一定是认识的。这样一来就更让我肯定爹爹真是南蛮忠臣了。就在我思绪间,又听到温安说道: “那些蛇虫鼠蚁往身上爬的感觉,你真的能忘得掉吗?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年……” “够了!不要再说了,求你!”温安的话还没说完,小昭便情绪激动地用双手捂住耳朵,然后大叫着打断温安的话。 在小昭大叫出声的那一瞬间,我像是看到了她的恐慌,再也顾不得半月的压抑,夺身而出。我的突然出现有些吓到温安,她一脸愠色,缓缓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放了她。”我盯着她,目不转睛。 “难道,你是跟着我来的?”她响应我的话,仍自顾自地问着。 “放了小昭。”她不应我,我亦无需应她。两个人就此僵持了下来。 直到小昭开口喊道:“小姐,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来这里的。” 我侧首看着小昭,满脸坚定地回道:“你家小姐我是那种丢下亲如姐妹的人跑掉的懦弱之人吗?”一句话令小昭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睁着两只盈满泪水的眼看着我。 温安仍无动静,直到半月来到我身旁,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抓走小昭?” 温安顿了顿,缓缓回道:“我就是,不想让洛倾城顺利到来到南蛮,却没想到我抓错了人。” 她一句话道出缘由,看来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来南所以才抓了小昭。那么那些黑衣人,一定是温安解决的喽?我一边想着,一边看温安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想开锁,却拿起锁半天没有动静。我有些急了,上前催道:“为什么不开?” 温安背对着我,没有回答,却忽然趁我和半月不注意,一个闪身便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可没那么轻易认输。洛倾城,咱们走着瞧。”说罢,人便消失在洞口。 我愈发对这种任性骄纵的女子感到无奈,回头看向小昭,关问道:“她没伤你吧?” 小昭摇了摇头:“她不会伤我的。” 我明了似地点头,然后看向半月,询问道:“这锁有没有办法打开?” 半月应声半蹲下身,拿起锁,然后往掌内注入内力再重重地打向锁头。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我惊喜地以为锁被打开,可是待半月仔细一看,回头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打不开。” “打不开?”我有些诧异,不过就是把锁,连内力都不能将它劈碎吗? “这锁只能用钥匙打开,否则不管是用什么办法,都是绝对打不开它的。”我的疑惑被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感的女声打断。 我惊吓一跳,转回身一看,原来在我们的背后,还有一间小牢房,背着光,立在阴暗处,而顺着石壁下去的角落里,正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头发遮去了她的眉眼,我无法看清她的脸,却又听见她好奇地问道: “你真的是洛倾城?” 我凝眉疑惑道:“您知道我?” 她冷笑两声道:“同是一盘棋上的棋子,不过一样的命罢了。” 棋子?一样的命?这女人又是谁?我回头看向小昭,询问道:“你被抓到这里来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吗?” 小昭沉默着点点头作为回答。我满心疑惑地看向半月,他只拍了拍我的肩,压低了声音道:“看来事情很复杂,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的啊。”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问道。 听到这里,小昭突然插话道:“小姐,要想拿到钥匙,我知道有个好办法。” “是什么?”我蹲下身去,与小昭附耳低语。她在我耳边悄声告诉了我能从温安身上拿到钥匙的办法,虽然我觉得这个方法对温安来说并不是太可行,但是不管怎样,都要去试一试。与半月离开山洞后,半月才好奇地问我小昭到底跟我说了什么。我只回以微笑,却并没有告诉他。 回到城中,萧靖安正等在我的屋前,见到我时便急得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璟儿,你那么急地去哪里了?母后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我应着声随他而去,可心里却觉得很别扭。我洛倾城并不是一个记性差得能轻易忘记什么事的人,他是什么时候和我如此熟络的?都唤我乳名了?这些繁杂琐事,我也懒得去想,跟着他进了青格尔的屋里,却见青格尔正盯着一块紫红色的小被子发呆。 萧靖安上前去唤道:“母后,璟儿回来了。” 一听到我的名字,青格尔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朝我看过来:“就那样跑出去,南蛮国你还不熟,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抱以微笑地回道:“有半月在,倾城不会轻易受伤的。国母就请放心吧。” 她嗔怪似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几分无奈与迫切的道:“还叫国母?快叫母后啊。”她有些兴奋地催道,“快快叫来听听。” 母后?这两个字哪是如此轻易便能叫出口的。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单纯地利用萧靖安,却没想到自己恐难以脱身了吧?青格尔就和鈺太后一样慈祥有爱,怎叫人舍得对一个满是慈母之心的人加之讨厌之心呢? 虽然我不情愿,但还是轻声唤道:“母后。” 青格尔听后笑逐颜开,起身走上前来,握着我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好璟儿,乖璟儿。璟儿啊,母后希望你以后,把靖安当成哥哥一样看待。可千万不要像温安一样真的喜欢上他啊。” 这话来得突然,什么叫让我把萧靖安当哥哥看?青格尔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当哥哥?我脑海中突然像是被什么触中,一瞬间就将思路理了个清晰,莫不是,萧靖安是我的哥哥?而我则是青格尔的女儿吗?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不立刻告知我真相呢? 本来我对萧靖安也没什么好感,青格尔这样一说,我倒是省心不少。连忙笑着回答道:“母后,你便放心就是了,倾城心中另有他人,不会再轻易爱上别人了。” 青格尔一听,又来了劲儿:“真的吗?璟儿所爱之人是谁呢?” 我低眸,娇羞一笑,却感受到萧靖安如刺一般尖厉的目光往我身上盯来。待我回头一看,他又恢复了那副满目笑意的温柔表情,我不禁在心底冷笑道:萧靖安啊萧靖安,你可真是彻头彻尾藏得高深啊! 我没办法回答青格尔的问题,连忙反问道:“母后,敢问南蛮国有没有洛慧阳此人?” “慧阳?”青格尔皱皱眉头,“他可是养你二十一年的爹啊,你可不能把他忘了。说起来,他更算是我南蛮国第一大忠臣,为了复仇,他舍弃了自己的家庭,带着你支身去了苏国。本以为他说的是大话,却没想到,二十年,他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青格尔拖长了音调,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双眼望向屋外那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 而我却觉得空气骤停,窒息的感觉困痛着我,让我既不能挣扎,也不能拒绝。青格尔的一席话倒是让我明白了一大半的真相,看来爹爹瞒着我果然是在做危险的事。他们是为了给云贵人复仇所以才会想了这个长久的计划吗?而我,竟真的只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 第三十九章 最是命无常 我扑嗵一声在青格尔面前跪下,颤抖着声音企求道:“母后,若真当倾城是您的女儿,请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青格尔愣住,抬头看了眼萧靖安。 片刻,便听见萧靖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看来真如洛大人所说,我妹妹果真是个倾城聪慧的女子。”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来,又接着说道,“仅凭母后几句话,便已将真相猜了个大半。” 我仍有些无法接受萧靖安真的变成我的哥哥,他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又将青格尔扶着坐下,才开口说道:“就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出晚姑姑和为云姨报仇。我们本以为,姑姑终有一天会被放出来,可那人不但不悔改,反而想将事情沉入时间的深海。” “你所的可是鈺太后?”我询问道。 萧靖安点点头,道:“没错。若是她之前愿意悔改,我们愿意与苏国谈和,若是仍要囚禁姑姑一生,我们必要收复苏国。” 我不禁愕然,惊道:“你们想夺苏国?” “不,准确地说,是收复。”萧靖安果断否决道。 “收复?” “没错。当初三分天下,兵权调动令可是在我南蛮,而且南蛮奇人异士居多,要胜苏国,自然不难。”萧靖安说得信心满满,让我不得不信。 “倾城,现下你回到了南蛮,就安心在南蛮住下吧。”青格尔将我扶起来,语重心长说道。 若真要收了苏国,惜月怎么办?而且这也不是我来南蛮的初衷。见萧靖安如此强势,看来对于当年被打入冷宫的晚妃,南蛮果然仍有不服,而且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萧靖安讲的也并非虚言。听爹爹说,鈺太后也在找血凤玉,看来也是大概猜到了南蛮的目的而有所动静。 但真的因为一个晚妃而让局面严重到如此地步吗?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平民百姓。命运让我走到这一步,原来竟是想让我来阻止这无法收场的戏吗? 见我陷入沉默,萧靖安开口打断道:“怎么,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吗?” 我回首便望见他沉着自信的笑容,这个跟顾惜月一样有着难以猜透的缜密心思的男子,他明明知道我爱顾惜月,却偏还要给我设下这个圈套。看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就如那个同小昭一样被关在牢里的神秘女人所说,我也是这盘棋上的棋子吗?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小昭对我说过的话,要是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得先找到回到了南蛮的爹爹,也就是所谓的南蛮忠臣洛青阳,然后再救出小昭。 候在门边的半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向青格尔行了礼,然后找了个借口与半月一起离开。当然自是没能逃得过出了门后萧靖安那怀疑的目光。 离开皇族境地,来到森林之后,半月才放心地开口问道:“有什么办法拿到温安身上的钥匙吗?” “小昭说,只要到晚上丑时,温安便会准时睡着,到时候我们去取钥匙就行了。” 见我并不担心钥匙的事情,半月又疑问道:“那你仍皱眉做什么?” “我担心的是,事情并没有青格尔和萧靖安说的那么简单啊。” “或许也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毕竟南蛮不是苏国。” 半月说得也在理,毕竟南蛮不是苏国,想法和处事都会有些不一样。但也不保证南蛮没有一些野心之人,会在暗中做一些不能预料的事。半月自然也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的,可是赤手来到南蛮的我们,没有一点儿线索和消息,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就在我和半月都愁云满面的时候,从前方小路上走过的两个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及时阻止下半月继续往前的脚步,然后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半月有些疑惑,但还是侧首看了过去,那一瞬间他也满脸诧异。 “跟去看看。”我压低声音说着,脚已经迈了出去。 半月来不及阻止,只有匆忙跟上来:“为什么要偷偷地跟呢?”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去看看他们做什么了。”我回答着半月的问题,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前面的爹爹和风行之。他们两个果然回到了南蛮,但是奇怪的是我和半月来南蛮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而且自从明珠楼发生那血事之后,他们就奇怪消失,到底是在做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我和半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跟到了那个温安去过的山洞。顿时我们愣住了,他们竟然也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看来果然有猫腻。 “大人和那个男人是谁?”半月悄声问道。 “风行之。”我答,“但是之前爹跟我说他是我的姑父,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半月说着,又往里靠了靠。 我跟上去,却听见他们在对牢中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审问着什么,仔细一听,内容却让我不禁咋舌。 只听爹爹开口问道:“若秀,你只要讲出秦无心在哪里,我就让你见蓝儿。” “哼!”只听那女人冷哼一声,然后无谓地回道:“既然你能拿蓝儿威胁我,我便相信蓝儿会安好地活着,你觉得这种威胁对我有用吗?” “你……”爹爹像是很生气,又听见风行之阻拦道,“我们时间也不多了,据线人回报说,鈺太后已经找到了血凤玉,而且对南蛮进攻有了极大的胜算。况且现在已经由倾城证明了那小皇帝真的是装昏庸,如今也肯定想了对付我们的办法。” 感受到我的力气在渐渐消失,半月赶紧扶着我的双臂以致于我才不会摔倒。可是他们的对话实在有些吓到我,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快不能呼吸。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就是随着夫子失踪十年的师娘,那么夫子呢?听他们的对话,似乎他们也在找他?而且做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平时宠我疼我爱我的爹爹? 半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扶着我的手不知不觉间竟加重了几分力道,却不想里面的二人察觉到了我们在外面的动静,片刻就挪着脚步准备出来逮个正着。半月迅速反应过来,拉着我转身便往外跑。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认出我和半月,反正追着我们跑了好久,直到半月搂着我的腰用轻功才逃离他们追逐。停在山腰时,我仍没有想要说话的力气,半月便在一旁守着。 过了许久,我才缓过神来,望着山底下辽阔的平原,这才觉得心里堵着的闷气舒散了些。南蛮这个平原之地,似乎除了这座山之外,就再没有山了,只不过,这山上似乎还隐藏着很多秘密。 半月担忧地问道:“璟儿,你还好吧?” 我苦笑两声道:“你觉得可能会好吗?突然,我最喜欢的爹爹变成了个陌生人,我从不以为然的南蛮国国母竟然变成了我的母后,南蛮国国君成为了我的哥哥,而且还成为了这场棋上的棋子。”我侧首看向半月,涩涩地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进宫,不,是不该那么聪明。” 半月没有再听下去,他伸手,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若是再这样追究下去,那我们每个人都不该出生了。没有人会满意自己的命运,可是既然命运是自己的,为什么不能改变。” 我就这样静静地待着,任风吹乱我的头发。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嫩嫩的声音打断我的沉思。 “你们是谁?” 我和半月警惕地回头,却发现一个衣衫残破的女童正攀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大槐洋树干上。见我们看她,她便瞪大眼睛,鼓起小脸,又问道:“你们不会是来抓我的人吧?” 我打量着她身上虽已残破但仍能看出质地非常好的破衣衫,不像是南蛮国的服装,倒是很像苏国的服装。一个穿着苏国服装的小女孩怎么会出现在南蛮国,还口口声声问我们是不是来抓她的人。 这一切,想想便明白了。我微微上前一步,抬头问道:“小妹妹,谁要抓你?” 小女孩看着我,目光里的警惕仍没有放松:“一个……看起来不凶,但是对我好坏的大叔。” “你先下来,姐姐会保护你的。”我放柔了声音劝道。 她却仍是满脸狐疑,不肯下树来。我朝半月使了个眼色,他便一个飞身上去,将她从树上抱了下来。安稳落地,她便扬起一张倔强的小脸望着我,倔强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说要保护我?我又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我不禁暗笑,好犀利的女孩!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特别是没有理由对自己好的人。若不是经历过什么,这般年纪,是不该去考虑这些的。 我蹲下身去,平视着她,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微笑着答道:“就凭我认识你的爹,就凭你爹是教我的夫子。” 听到我说这话,不仅小女孩有些愣住,连半月都有此示相信地插话道:“你说她是夫子的女儿?” 我抬头看着他,然后坚定地点点头,又听到小女孩追问:“你是我爹教过的学生?那你说我爹是谁?” ------------ 第四十章 物非人亦非 自信满满地看着小女孩,我浅笑着说道:“你爹便是有着竹笛公子之称的秦无心。” 听到秦无心三个字,小女孩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你真的是我爹的学生?”她好奇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旁边的半月,回道:“不仅姐姐是,旁边这位哥哥也是。所以跟着姐姐,我们保证你不会再受到一点儿伤害。” 她充满稚气的脸微微扬起,然后看了看立在我身旁的半月,又将目光挪回来盯着我。半晌,才点点头道:“那好吧。” 见她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和半月便将她带回了我的住处。让半月出去守着别让人靠近我屋子的同时,我又向小女孩询问着一些我急于想知道的情况。 “你叫蓝儿是吧?”我一边给她打理刚换上的那身水红色衣裳,一边问道。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笑得咧开了嘴,点头回答道:“对啊。姐姐你连我的名字也知道吗?” 我庆幸地笑着,幸亏刚刚在山洞里有听风行之提起她的名字,因为关系到夫子,所以便记了个深刻,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我点着头答道:“那是当然的了。”我梳好她的辫子,然后将她的小身板儿扳正,目光与她的相接触,严肃地问道: “蓝儿,你爹现在在何处?” 她抬头想了想,然后招了招手。我会意地将耳朵附上去,只听她在我耳边说了句:“至霜之寒,花毒鸟残。十五月圆,红玉相见。” 她悄声告诉我的是一首诗,可这首诗很明显隐藏着的是夫子与蓝儿的相见信息。我无比认真地看着蓝儿问道:“爹有没有告诉你这诗的意思?” 蓝儿纯真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爹说,等以后我就会明白了。”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我焦急地追问。 蓝儿只是双眼疑惑地摇了摇头,见她真是不知情,我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看来这是夫子故意留下的谜,若要等到蓝儿破解之日,恐怕也得等到她长大成人了,就怕那时候苏国已不复存在,天下已遭风云大变。这件事看似简单,说来确是严重到了底,若是不想办法解决的话,就会发生我最不愿见到的一切。只怕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兵荒马乱啊。 就在我思绪游离间,半月焦急探进头来叮嘱道:“萧靖安过来了。” 我一听,慌张地对蓝儿说道:“蓝儿,你先藏在这里,不是我来叫你的话,你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 见我神色紧张严肃,蓝儿也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让她躲在床头后,我才放心出去。一出门便遇到萧靖安,没等我说话,他已先开了口:“去见见洛使臣吧,你应该很想见他。” 我想了想,他口中的洛使臣该就是洛青阳吧?我在心里不禁苦笑一番,但仍朝他点了点头然后随他走入议室殿。殿中一片禁喏寒蝉,爹……不,洛青阳和风行之候在一旁,见到萧靖安进去,便弯腰朝他行李。抬起头看到我时,眼中甚是惊讶,但片刻但恢复了平静。这南蛮国的人果然都很善于伪装自己,跟着洛青阳生活二十年,我竟然都没有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落座后,萧靖安才扬声说道:“洛使臣,怎么见到璟儿没话说了?” 我看向萧靖安,却不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见洛青阳恭敬答道:“臣不敢,公主乃万金之躯,当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我不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为何还让身为万金之躯的本公主在你洛府时为你打工赚钱,养家糊口?这样的罪名,洛使臣你可担当得起?” 听到我冷淡的语调,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些无法猜透的思绪。大概是在想,平时他眼中那样一个活泼懂事温柔善良的女儿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能够说出这种冷血之人才能说出来的话而感到惊讶吧。 我不理他的凝视,侧首看着上座的萧靖安,扬声抱怨道:“哥哥,你妹妹我他洛使臣养着的时候,可没少受苦啊。” “璟儿,洛使臣可是将你养大成人的恩人哪,不该这样翻脸不认人吧?”萧靖安浅笑道。 我回以冷笑,道:“是吗?我只不过是不甘心自己从小就被人利用,作为一颗棋子活在这世上而已。” “棋子?璟儿此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应该问洛使臣啊。”我抬眸,对萧靖安说完,又看向对面的洛青阳。 只听洛青阳赶紧辩驳道:“公主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萧靖安也接话道:“是啊妹妹,你应该是误会了洛使臣什么吧?当初会把你和云贵人的孩子交换,是想让云贵人的孩子安然长大,以后才会有好救出晚姑姑的筹码……” “那意思就是说我的命运会怎么样你们就会然没考虑过是吗?”实在听得有些生气,我站起身打断萧靖安的话。 看着他木地一愣时的表情,我愈是生气:“我不是你妹妹吗?我不是南蛮公主吗?我的命还比不上一个云贵人的孩子的命是吗?为了战胜苏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的话让萧靖安和其他人都不禁一愣,可能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看上去淡薄的我竟能将话说到如此犀利的程度。 见他们都不说话,我便又看向萧靖安,郎声问道:“既然如此说来,那么云贵人的孩子,就是温安喽?” 萧靖安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片刻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我笑道:“哥哥不是夸我这个妹妹聪慧无比吗?南蛮皇室,皇族里的年轻男女除了你之外便只有一个温安,而且,温安既和你不同姓,还扬言说要嫁给你,岂不是自曝了身份。” 我的话让萧靖安无从辩驳,只见他唉了口气道:“本来这事没那么快想让你知道的,现下你自己弄明白了也好,免得到时候我们再多加解释一番。” “我和洛使臣没什么话可说的了,就允了妹妹先行离开吧。”我望着萧靖安,淡淡说道。只等他无奈之下点了头,我便才转身离开殿中。 一出门,半月便迎了上来,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再一边走一边问道:“有没有看到温安来过?” 他轻声答道:“来了,不过听到你们在谈什么,然后转身便跑了。” 我颇有胜算地笑道:“看来温安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什么意思?”半月不解地问道。 与半月一起走回我的住处后,我才能放心地告诉他:“温安,是云贵人当初生的孩子,也就是,跟你流着相同血液的,你的妹妹。” “什么?”半月沉默下来,没再继续问,只是惊叹了一声,满面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将蓝儿唤了出来,继续研究夫子留下来的讯息。中途我看了好几次窗边的半月,他一直靠在窗上,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时值寒冬,夜里的寒气逼人,蓝儿睡下后,我才得空拿了皮裘给他披上。 “关于温安的事,我也是在得知我的身世后才渐渐弄明白的。”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仿若冷月般凄凉的光芒:“我知道,我并不是在怪你没有先告诉我。我只不过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 我也跟着叹道:“是啊,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下一刻能发生什么呢。” 他看着我,微微浅笑道:“算了,不想这些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是夜,丑时准时来临。我和半月准备好了便趁着守护侍兵不注意就悄悄溜进了温安的居处。没想到真如小昭所说,丑时一到,温安必定会睡着,然后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会醒来。我和半月在屋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符合山洞牢里那锁的钥匙,差不多快放弃时,我忽然瞄到温安微微露在被子外的手里紧握着某样东西。 我悄声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仔细一看她手中握着的,却正是那牢中的钥匙。看来温安这丫头果然警惕,她将小昭关在与师娘所在的同一个山洞里,难不成是跟洛青阳一起的?可是这样一来又说不过去啊,照理说,她父亲是苏国的先帝,她应该是不会对父亲的国家怎么样的?难不成……是要给身为娘亲的云贵人复仇? 想到这里,我不禁漏跳一拍,若真是要为云贵人复仇,看来温安下的功夫也不少。半月在一旁催着,我便从温安手中取走钥匙,然后与他一起离开温安的房间。却没想到我出踏出房门,手中的钥匙就被人夺走而逃。 “是谁?”我不甘地追上去,后面却有侍兵听到动静,齐齐往这边跑过来,半月为了拖住他们,并没有追上来。 看身形那应该是个男子,穿着黑衣,轻功极高。所以才会在这样的黑夜里不引人注目地闯入皇族之地。我的轻功底子不如他,追到一半便追不上了。茫茫草原,漆黑一片,早已不见了那男子的身影。 我累极了,停下来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一双脚出现在我的眼帘里,同时还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一会儿就跑累了吗?” 我闻声惊诧地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而又明亮的眸子。 ------------ 第四十一章 弦歌别愁绪 弯月缓缓从乌云探出来,仿佛知道我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般。凄凉的光芒照亮了我面前那个硕长的身影,他挑眉笑着,手中正把玩着我刚从温安那里偷出来的钥匙。 片刻,只听他打趣地笑道:“我的璟儿,什么时候竟也学会偷东西了?” 我无奈地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浅笑回道:“我不能来吗?” 我仰头看着他的笑容,这久违的笑容。虽然对惜月出现在南蛮我大感吃惊,可是忆起之前他跟着我去北蛮时的境况一样,那次他更甚是易了容。这次会跟着来南蛮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从苏国到南蛮几个月的路途,你就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了。” 看到他自信满满的笑容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从来没有过的傻。他堂堂一个苏国君王,出个皇城的门身边都会跟个护卫军队,要说来这遥遥南蛮,身边又岂能不跟几个能保护他的人呢? “不过这次我果真是来对了。”他将手中钥匙递还于我,淡笑道。 我接过钥匙,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虽然你最初说要来南蛮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不过后来想想或许我该相信你。没想到这次来果然知道了你来南蛮的目的。” 我心头满是惊诧,我以为他能等到我回苏国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跟来了南蛮。但是这一遭,让我的身份难以面对他,就在我神情为难之时,他又开口说道:“你在担心苏国和南蛮的战事吗?” 我点点头,忧虑地说道:“萧靖安,也就是我的哥哥,他认为先皇不顾与晚妃的情将晚妃打入冷宫,光是这一点就无法让南蛮坐视不理。” “可当初是南蛮不讲理在先,派了奸细来我苏国窃取机密。”惜月听我说完,想也不想便反驳道。只不过‘奸细’二字让我听得犹为刺耳,我微微抬眸,看着在月光下愈发俊美的惜月,苦笑道:“那若是我再去苏国,你会不会也认为我是奸细呢?” 发觉到自己说错话,他连忙低头,朝我道歉:“璟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南蛮当初违背誓约在先……”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 突然,他又像是从我的话里捕捉到什么,抓着我的肩膀,与我四目相对,满脸严肃地问道:“你刚刚说,你会再回苏国?” 我看着他眸子里流露出的迫切希望,半晌终于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南蛮和苏国的这件事,能不能由我出手解决?” “你?”他面露怀疑之色,却见我眸光坚定,终于点头答应,“只要你有办法,我愿意相信你。” “好。那你现在就回苏国去,拟下不战契约,以和亲为要求放晚妃回南蛮。” 听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哪还用得着我回去拟和契,明天我直接去见萧靖安。”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而他也没有给我多想的时间,拉着我便继续往前走。我怔了下,随即问道:“去哪里?” “分别这么久,你就不想跟我多呆一会儿吗?”他魅惑地笑道。 我去决断地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他追问。 “若是你想我能顺利去苏国,那么现在就回你的住处去。”我不能跟他耽搁太多时间,得趁温安醒来之前将小昭和师娘放出来,否则错过时间就糟糕了。 见我面色紧绷,神情严肃,惜月像是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仍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推着他离开:“放心,不是很危险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望着他迟疑着离开的背影,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放弃一切跟他走。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丢下小昭和半月,做个无情无义之人。 万分不舍送走惜月,我才转身匆匆赶向关着小昭的山洞。半月在夜雾中的身形越来越清晰,直到他来到我面前时,我才发现他的衣袖已被手臂上那刀口里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染得有些刺目。 “怎么受伤了?”我连忙从怀里掏出丝巾,往他臂上的伤口系去。 半月忍着痛浅笑道:“听说南蛮奇人异士居多,果然不是夸大其辞的。今天我算是领教过他们的厉害了。” “连你都打不过他们?”我诧异地问。 半月摇了摇头:“恐怕很难。” “那他们有没有看到你是谁?” “你放心好了,哪那么容易在夜色里认出我来。”他皱着眉,看上去伤口一定很痛,但嘴角去仍噙着笑意问道,“抢走钥匙的是什么人?” 我沉默了下,然后答道:“是皇上。” “惜月?”连他都感到惊讶,更别说是我了。 我点了点头,仍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问道:“你的伤真的会没事吗?” 半月扯出一抹笑容安慰我道:“不过是一道小小刀伤,不碍事。我们快去救小昭吧。”说罢,拉着我便朝山上跑去。 夜里虽有月光,却仍比不过那洞中照明的水晶石,五彩光芒照得山洞里亮堂堂的。小昭一见到我和半月进去,就紧张地站起来问道:“小姐,深更半夜,你怎么来了?” 我拿起钥匙就去开锁,同时还不忘对小昭叮嘱道:“出去之后,你带着师娘立刻往苏国方向走,出了南蛮城不远的小镇里,我给你们备了马车和银两,找到山水阁的老板娘取就是。” 小昭点头应着,然后看着锁被我顺利打开。将小昭放了出来,我又转身去开师娘的牢门锁,却听见师娘说道:“我是不会走的。” 我愣了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若走了,蓝儿必定会有危险。” “这个师娘放心就是了,蓝儿现在很安全。”我蹲下身看着她,只见她那隐藏在黑发下的双眼发出凌厉的光芒,狐疑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千真万确。” 许久,像是相信了我,她才缓缓站起身来:“那好,我走。” 听到她的回答,我这才欣喜地将锁打开。与半月一起送小昭和师娘离开后,我们才一道回去。温安还熟睡着,我悄无声息地将钥匙放回到她手中后才回各自的居处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早早地起来,出门便看见不远处温安的门口正站着两个人,细看才发现是温安和洛青阳,不知正在说些什么。两人脸上都是气极的表情,说到不同意见时,温安甩着袖子气呼呼离开,留下洛青阳呆愕地立在原地。 我轻笑一声,走过去问道:“洛使臣,一大早和温安吵什么呢?” 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立马弯腰答道:“回公主,没什么。” 看着弯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当了我二十年爹的这个男人,此刻却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地说话,让我的心不禁一阵又一阵隐隐作痛。我没再多问,径直向青格尔的居处走去。就算我不问,也大概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小昭和师娘凭空消失了,而他们手中的钥匙都还在,自然是谁都不肯定承认是自己放走了她们,所以才会吵成那样。 刚到青格尔住处门口,就又与温安打了个照面,她气鼓鼓地看着我,刁蛮地问道:“是不是你救走了那个小昭?” 我皱了皱眉,反问道:“小昭?温安妹妹是指我的婢女小昭吗?她失踪有些时日了,妹妹是知道她的去处?” 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瞬间变得吞吞吐吐:“没、没什么。”说完,便在我前面走进屋里去。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跟着她进去后,我才发现,惜月早已经来面见青格尔和萧靖安了。我不禁落冷汗,他这到底是有多着急把我再带回苏国啊?我进去行了礼,才发现惜月的身边还坐着许久未见的霄君辰。 萧靖安比谁都先开口,他平淡地说道:“璟儿应该是很想再回苏国吧。” 青格尔‘哦?’了一声,然后看向我:“璟儿还不知道苏国皇帝前来的目的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总不能说我昨晚已经见过惜月了吧。青格尔笑着为我解惑:“皇上是来定下不战契约的,而且还承诺会让晚儿回到南蛮来。” 我听着青格尔的话,然后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吗?这样就好了。” “不过……”青格尔又打断我的话,“皇上要你去苏国和亲。”她说完,担忧地看着我,怕的是我真答应了的话,她就又要与刚相认的女儿分离,我若是不答应,苏国和南蛮的战事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晚妃还得继续被禁足于冷宫。 半晌,我点头应道:“苏国我会去的。” 我一说完,就听见萧靖安开口道:“母后,我便说璟儿不会拒绝吧。” 青格尔瞪了他一眼,然后将我拉到身边,正要说话,一旁的温安却突然开口道:“我也要去苏国。”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萧靖安仿佛都有些坐不住的感觉,他站起身来,朗声问道:“你去苏国作甚?” 温安也是朗声回道:“就是想去。” ------------ 第四十二章 生死命由天 或许他们不清楚温安想去苏国做什么,但是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想去苏国,想为她的母亲云泆复仇。只不过她无从下手,而且跟着洛青阳,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反而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所以,温安才会想跟着我一起去苏国吧? 青格尔想出口拒绝,我却抢先一步说道:“就让温安随我一起去苏国吧?” 萧靖安立马就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我笑笑,淡然无迫地回道:“温安既然想去,为何不让她去。刻意瞒着,难不成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 我的话令青格尔和萧靖安面面相觑,一时间沉默得说不出话来。我看向一旁的温安,只见她正凝着好看的眉,百般不解地看着我。我朝她挑眉浅浅地笑着,而后又看向青格尔,缓缓道:“既然母后没有话说,那我就当你们是同意温安一同前去了?” 我虽是在问,却也没有给他们回答的时间便起身看向惜月:“不知皇上有没有时间和我出去走走?” 惜月什么话也没说,起身便随我往外走去,倒是温安和青格尔疑惑重重地将目光跟随之。看到我和惜月一起出来,半月本想上前来说什么,可是却被几日不见的颜玉婠拖着离开了。我也没多想,身旁的惜月却问道:“看起来这段时间你好像又经历不少事啊?” 我轻笑道:“不过半年而已。”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摇了摇头,回道:“还不知道。”走着走着,我突然又想到些问题,忍不住向惜月问道:“我爹爹,就是洛慧阳,他是怎么成为御史的?” 惜月微微扬头思索了一番,然后答道:“父皇还在世时,霄太师便引荐了洛御史入朝为官,至于父皇怎么会答应,我也不清楚。” 我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想不到这件事竟还牵连着霄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族里的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要俯首称臣的八阁元老之首,到底是知晓还是不知晓洛青阳的真正身份呢?若是洛青阳真和霄太师联手,恐怕目标很明显就是惜月和苏国江山了吧? 见我眉头又深锁起,惜月骤然停下脚步,然后侧身俯视着我。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他却伸手将我紧拧在一块儿的眉头抚开,柔声道:“又在想什么烦心事,眉头皱得这么厉害,小心容易老。” 我回以一个笑容:“放心,你没老,我怎么敢老。” 他轻点我额头笑道:“看到你放心地笑,我就心安了。” 我抓到要点,好奇地问道:“怎么,你还不心安了?” 他停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仰头看了看天:“自从你离开苏阳以来,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萧靖安从未见过你,却点名要你来南蛮和亲。三弟倒是跟我说怕是你的倾城美貌传到了南蛮,让萧靖安慕名而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轻声笑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是苏国最漂亮的。” “是吗?那为什么苏国的人都传闻洛倾城是倾国又倾城的大美人呢?”惜月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淡笑道:“其实这要怪就只能怪给我取这名字的人,取什么名不好,非得取‘倾城’,后来又常救济些穷苦人家,所以大家就一传十,十传百,其实大家说的是我心灵美,而不是容貌。” “原来是这样。”惜月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喂,你在嫌弃我吗?”我蹬了蹬脚,假装生气地问道。离开苏国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难得有个好心情跟他开玩笑。 他低眸朝我浅浅地笑着,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也暖得我几乎快忘记了那些缠绕我许久的烦事。 这祥和的气氛直到温安那刁蛮娇惯的声音响起时才被打破,温安满脸不解地跑到我面前,口无遮拦地问道:“洛倾城,你为什么帮我?” 惜月想开口说话,我却摇头示意他别说,正巧霄君辰来找他,所以我便支开他单独与温安走到她的居处。 “温安妹妹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为何帮你呢?”我打量着她小巧美丽的脸庞,那眸子里的倔犟倒是与未进苏国之前的我有几分相似。 “不只是想让我陪你去那么简单吧?” “你不是想给云泆复仇吗?” 听到我道出她想去苏国的理由,温安瞬间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稍微想想便清楚了。”我浅笑着在桌边坐下,然后面色淡定地打量着她。 她不甘示弱地在我旁边坐下,继续追问道:“你明知道我要去给娘亲报仇,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呢?” “我不是在帮你。”我否决她的猜测,“我只是想,带你去看看你娘亲和你爹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去看看生下你的又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果你亲眼去看了之后,还决定要给你娘亲报仇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我的一席话令她沉默了下去,半晌,才又问道:“为什么对我这样?” “因为,我亲自尝过那种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糟糕感觉。你和我一样,命运从小就被改变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入歧途。” 说到这里,温安突然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滴从白皙的脸颊滑落,然后低下头去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有些心疼:“怎么突然哭了?” “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对你用了冰雪停翠铃。”她啜泣地说着,双肩微微地颤抖。 “冰雪停翠铃?”我微微皱眉,“是指我刚来南蛮时你每天晚上到我住处来时晃响的那个铃铛?” 她抹掉眼泪点点头,我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冰雪停翠铃……”她吞了吞口水,颤抖着说道,“我用它,对你下了盅。” “盅?”我对盅这种东西不太清楚,但是看她的样子,好像挺严重的。见我神色凝重,温安突然在我面前跪下,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当时我只是讨厌你,我以为你真的是与我哥和亲的女子,所以才会……” 看到她跪在我面前,我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坐下之后,我才一脸严肃地问道:“这个盅,有办法解吗?” 她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只有找到‘血凤玉’,方才能吸取天地精华从而解除此盅。可是,血凤玉消失多年,现在……” “你给我下的这个盅,有什么症状?”我凝眉追问着。难怪这些时日以来总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给堵着,连呼吸都觉着有些困难。 她顿了顿,答道:“中盅前三百天不会有任何症状发生,但是三百天过后就要忍受全身被冰冻般的刺痛。一天会病发一次,久而久之,中盅之人就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若是不能被救的话,就只有……”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 “会怎样?” “会、会……”她没办法再说下去,后面的话,我已能猜到个大半。我当即愣了,发愕地站着。半晌,想转身,却没站稳,连连倒退两步,后背遭花架的棱角一戳,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那样薄薄的一片,都戳得支离破碎,化成灰烟。 这般模样估计是吓坏了温安,她连忙过来扶着我,急得眼眶都红了:“倾城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我没有回答,魂魄像是已离开了身体,那种将死亡看得真真切切的恐惧感,让我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温安瞧了瞧我后背,发现并无任何破损时,心才稍稍放下一点:“你别吓我啊姐姐,别吓我。” 喊了好一阵,我才眨了眨眼,虚弱地道了声:“你对我下了冰雪停翠铃盅的事,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啊?”她像是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疑惑地张大了嘴。 “就是,在没有找到血凤玉,我只能活一年多的这件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说完,我便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住处。屋里,蓝儿正在整理包袱,看见我脸色苍白,连忙起身过来扶着我问道:“倾城姐姐,你怎么了?”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帮姐姐整理衣服啊。”她将我扶着坐下,然后又扬起下巴,得意地给我展示她打理好的包袱。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啊,不过你怎么突然收起包袱来了?” “姐姐你过几天不是要去苏国了嘛,我也要去。” “你当然要跟我们去了,不过看你高兴的样子,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啊?” “那是当然。”她放下手中的包袱,然后坐到我身边来,“别看我小小年纪,我可是挺聪明的。”她说着,便将手中的纸条在我面前展开,“关于爹留下来的那首诗,其中两句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真的吗?”我惊讶地接过纸条,然后又听她给我解释起来。 “姐姐你看,这第一句是‘至霜之寒’,我听爹说过,明年的冬天,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至霜之寒就是,在霜最浓的寒冷早晨,而第二句‘花毒鸟残’,就是指的是有一个有毒花和很多鸟的地方。”蓝儿很认真的解释给我听。 我却听得仍迷迷糊糊:“鸟残,是什么意思?” 蓝儿嘟着脸蛋儿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没弄明白。” “不过,这么快就弄清楚了一半的意思,蓝儿果真聪明。”我再也笑不出来,只淡淡地夸赞她一声。 ------------ 第四十三章 愁眸仰苍穹 一程山水一程歌,一更风雪一更愁。起程前往苏国那日,天气很好。离开南蛮已有两个月。从洁白的冰天雪地到辗转崎岖的山路,半月一路上都护在我马车旁,只不过颜玉婠不停地找他说话,他倒是毫不理睬。身旁的蓝儿像是看穿了什么似地在我耳旁悄声问道:“倾城姐姐,半月哥哥喜欢你?” 我愣住,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么说?” 她又露出得意的笑容:“玉婠姐姐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却偏要护在你马车前寸步不离。在南蛮这么久,我所见到的半月哥哥,对姐姐可真是用情至深呢。” “小丫头,你懂什么。”我笑着没有再多说话。半月对我是什么感情,只有他和我知道,可是这种感情是不能言明的。从小,我就把半月当哥哥,颜玉婠喜欢半月,半月就不该还拒她于千里之外。如果某一天惜月看出来的话,他一定又会恨半月,那两兄弟的感情,不该让我来破坏掉。 想到惜月,我突然又想到我的时限,若是找不到血凤玉,那岂不是会负了惜月一番情谊。这样的话,我去苏国,就好像是在利用他一样。 就在我愁眉不展的时候,马车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好奇地掀开帘子,却正好看见温安在马背上弯着腰从窗子里看进来,见我也正好在往外面看,于是便将手中的小篮子递上来。 “这是我刚刚从山里采的水果和鲜花。” 我有些惊奇地看着她递上来的小篮子,诧异地问道:“你去山里了?” “嗯。”她点点头,“我怕你路上闷,所以给你采些花儿解解闷啊。”将小花篮递给我之后,她才骑了马往前面走。她会这样不管路途艰辛都想着我,都是因为给我误下了盅的原因,她怕我怪她,所以一路上不管怎样都想找到讨我欢心的东西和事物。她这样,连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身侧的蓝儿看出我的忧虑,体贴地问道:“姐姐,你有心事吗?” 我侧首朝她笑笑:“蓝儿,你能先去后面的马车呆会儿吗?” 蓝儿爽快地点头应道:“行啊,那正好,我正想一个人单独睡会儿呢。”她掀起帘子走躬身出去,然后叫车夫停了马车下去。我也探出头去,把温安叫住。 她皱眉看着我问道:“倾城姐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朝她招了招手,唤道:“进来跟我聊会儿吧。” “哦。”她听话地下了马,然后上了马车。进来后,才满目愁绪地看着我问道,“聊什么?” 我淡薄地笑道:“人固有一死,你不用再自责了。” 像是有些不理解我的话,她歪着头问我:“什么意思啊?” 我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那血凤玉,就是没有你下盅,我也是要找到它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救活我自己的。”我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迷茫的神情。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天幕渐黑,又一个白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她才突然将胸前的翠绿色铃铛取下来塞到我手里。 “姐姐,这个冰雪停翠铃,从此以后我就交给你保管。”她的语气非常坚定,让我想拒绝都难。 “但是这是你的东西。”我虽不愿意拒绝她,可是我不是冰雪停翠铃的主人,也不该是我的。我暂时替她保管倒是没什么问题,怕只怕给人知道了这么一件神物在我手中,会被其想法设法盗去做些恶事。 “我的脾气是,稍微有人惹着我不开心了,我就爱拿这个停翠铃去下盅。经过这次的教训,我真的再也不敢随便用它了,况且,你才是南蛮真正的公主。停翠铃本就是南蛮公主所有,所以,它归你也毫无问题。”她不再理我的意愿,拿起冰雪停翠铃就给我戴在脖子上了。 她戴完后的手刚放下来,就听见马车外的惜月在喊道:“璟儿,下车休息吧。” 我再用目光对温安示意她将此事放下,然后才下了马车。眼前这座小镇叫‘瑞霜镇’,听说地位是处在南蛮与苏国的边界线之上。到了这瑞霜镇,回到苏国就只是时日问题了。 温安紧跟在我身后,这些天她的愁眉不展也让半月很是担心,明明知道是自己的妹妹,却不能表露太多的关心,稍有差池就怕人抓着这个问题不肯放手。一队人马进了驿馆,小小的驿馆很快便人满为患。我们几个相熟的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霄君辰也不忘找些笑话来给我们当乐子。 我却打量着另一张桌子上的洛青阳和风行之。虽然明知道他们也会跟去苏国,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用保护我的这种理由跟着来了。虽然抚养之恩难以报,但若是威胁到苏国,恐怕再亲的情也会变得不在吧。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霄君辰的笑话上,我独自走出去。瑞霜镇在众多传闻里听说是有着艳梅绝天下之称的美名,我沿着驿馆后院的路一直走出来,才发现瑞霜镇果然不负其艳梅绝天下的美称。 梅树成立,几乎能与苏国一绝的桃林相媲美。二月寒冬,这个时节的红梅开得正艳,就像我的命,是最娇艳的时刻。可惜这个时间总是不会太过长久,过了这个寒冬,便是苟延残喘的模样了。 “璟儿。” 我诧异地回头,来人正是洛青阳。他唤我‘璟儿’,立刻让我想起以前在洛府的时候。每次我跟半月练功习武的时候,他总是在阳光底下笑着唤我‘璟儿’。那时候,他还只是我的爹,一个疼我宠我的父亲。 “洛使臣怎么敢唤我乳名呢?这可是大不敬啊。”我隐藏掉情绪,回头淡淡地笑道。 “璟儿,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上前一步,深深地哀叹了一口气。 “说。”我回过头,继续欣赏着那一树又一树的傲骨红梅。 只听他轻声叙述道:“既然现在你已经恢复了南蛮公主的身份,我希望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由你来领导。” “什么意思?” “先王曾嘱咐老臣,一定要我复兴南蛮,但是靖安王和国母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们只想救回晚公主,却根本不把先王的复国大计放在心上。而今,公主既然前去苏国和亲,那更应该将我们的复国大计进行到底……” 原来他们暗中果然是在想着这件事情,话没听完我便回头严斥道:“说够了没有!” 想来是我的语气太过不留情,他惊诧地抬头看着我。我转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先王,先王都已经过世很久了。既然先王去世了,为什么你还要对复国这件事执念不忘?” “公主,复国可是先王生前未能完成的大事啊。” “我不管是不是先王未完成的大事,我既然在苏国长大,苏国,就是我的家。你呢,难道就对苏国没有任何感情吗?” 他对我说的话丝毫不在意,仍执意道:“公主若是不愿意接管此事,那么就由老臣……” “爹爹!”我没让他继续说完,攸地跪了下去。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猛然一惊,他急着伸手要来扶我,我去开口打断他:“爹,我敬您爱您,是真的把你当璟儿的父亲来看待。虽然您瞒我的身世瞒了二十年,但是璟儿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乎咱们是不是流着相同的血液。可若是爹爹你在做的事威胁到苏国百姓和皇上的话,璟儿是说什么也会阻止你的。” “公主……璟儿,你先起来。” “爹爹抚养璟儿二十年,这个养育之恩,爹您想要璟儿怎么报答都可以,唯独不能陷苏国与皇上于不义。爹,璟儿愿拿命来与你换一个承诺。” 我的执意令他一时沉默不语,我抬头,见他正仰头看着没有一丝星光的的夜空。半晌,才缓缓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我一时觉得惊喜,不用他扶自己便站了起来:“爹,您是当真的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都叫我爹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有微风拂过,顺着两肩垂下的发丝随着被吹落的梅花瓣一同飘舞,更觉得这个夜里的凄凉。 “醉影掠鸿,倩影萧空,愁眸仰苍穹。”身旁响起一道不响亮,但却足以让我听得真切的声音。 我诧异地回头,发现惜月正朝这边走来,我顿时一惊,连忙问道:“刚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什么对话?”他眨了眨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盯着我,害得我一时紧张不已。 “没、没什么。”他虽嘴上装糊涂这样问,但却不表示他真的没有听到我刚刚与洛青阳的对话,他一向聪明,不保证他现在对我说着谎。 “我们还要跋山涉水,路途遥远。这更深露重的,小心你身子吃不消。”他说着,便将我拥在怀里,将我护在他那件黑色绒貂披风下。瞬间,暖意便让我从头暖到脚,连心里都暖暖的。 “哎,你刚刚在念什么?”我一时好奇。 “醉影掠鸿,倩影萧空,愁眸仰苍穹。你是问这个吗?” 我连连点头:“对啊。你怎么突然念起诗来?” 他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 第四十四章 又惹红颜怒 大队人马辗转回到苏国,已是两个月后。冰消雪融,春暖花开,惊鸟语不歇。护送我们回苏国的南蛮军队早已被惜月安排进了皇宫休息。我带着蓝儿和温安回到御史府,一路上洛青阳对蓝儿怎么会跟在我身边虽好奇,但都没有过问。我也知道之前他为了威胁师娘而抓走蓝儿,但是现在却又不闻不问,实在是令人生疑。 鈺太后如今也知道我是南蛮国公主的身份,会允许我在大婚之前住在御史府是因我向惜月提的建议。但是鈺太后并不知道洛青阳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也向我承诺过,所以我并没有多向惜月说什么。而我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霄太师和洛青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到御史府,我便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了明珠楼,一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至今仍无法释怀。虽然大概清楚是洛青阳和风行之的所做所为,但是那满楼的鲜血,就像是烙印在我心里的一个噩梦般不能被磨灭。 我刚打开门进去,却没想到蓝儿和温安便溜了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吗?要是被我爹看见……” “姐姐你放心好了,我和安姐姐都看过了,没有人在附近。”蓝儿积极地回答着,然后关上了门。 我看着蓝儿和温安,不解地问道:“但你们来干嘛呢?” 温安自信地笑道:“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在南蛮长大的人,天生就具备一种奇特的异能,虽然每个人都不同,不过如果我们能帮你的话就帮你吧。”她说完,便拉着蓝儿往楼上跑去。我无奈地皱了皱眉,然后跟上去。 上去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蓝儿皱眉说道:“这里好强的血腥味,而且有着很重的杀气。”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蓝儿抬头朝我笑笑:“安姐姐不是说过了吗,在南蛮长大的孩子,身体里都会蕴藏着一种特异能力。而我嘛,就这个鼻子和感应能力特别厉害啦。” “原来是这样。”我明了似地点点头。 “姐姐,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家吗?怎么有人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你竟然不知道?”温安一边打量着屋子四周,一边跟我说着。 我顿时愣住:“你说什么?有人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 温安回头看着我,点了点头:“对啊。这里被居住过的气息仍然存在,能在如此强的生存气息,表示这里有人起码住过十年以上。” 温安的话像明灯一般点醒了我,我幡然醒悟:“我知道会是谁被关在这里了。”说罢,我便带着她们离开明珠楼。 真如温安所说,明珠楼里有人被关了十几年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小时候被洛青阳以‘病死’而如此告知我的娘亲。可是他为什么要将娘亲关在明珠楼里还假传死讯呢?之后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领着温安和蓝儿出门,蓝儿好奇地问道:“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你明天就要进宫了,这会儿还出门干嘛呀?” 我侧首对她露出神秘的笑容:“带你去见一个人。” 看她嘟着嘴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倒不禁羡慕起年幼天真的她了。 来到翟香馆,这里仍是人来人往,出来进去的人都骆驿不绝,对翟香馆赞不绝口。蓝儿说自己的鼻子灵,看来果然没错。一到翟香馆门口,她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还没等我开口说要进去,她便已经冲进了里面。 温安愣了愣,不解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抿起嘴角笑了笑,与她一同走进翟香馆。蓝儿已经和师娘若秀流着泪在互诉思念,一旁的小昭正帮着白秋君配香料。温安看到小昭和若秀,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我:“原来她们真是你救走的?” 我朝她又是一笑,回道:“虽然不知道你之前和洛青阳有什么样的计划,但是我不可能留小昭和师娘在危险的地方。” 说到这里,温安一脸愧色地低下了头。我笑着劝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将师娘和蓝儿嘱托给白秋君之后,我便与温安和小昭回了御史府。鈺太后已经差人将朝服和金冠送到了御史府,高公公更是候着,与四名宫女等在大厅。见我回府,没等我进正厅就已经匆匆迎了上来。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高公公,您还等着我呢?” “皇上吩咐过,一定要老奴侍候娘娘试过朝服再回去禀报。”他将我引到正厅桌上那红艳艳的朝服和冠头金饰面前。 我有些迟疑,还是小昭机灵地对高公公说道:“高公公,您老就先回去吧,我家小姐试过朝服后,若是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我会进宫告诉您的。” “这样……”他迟疑着,有些犹豫。 我也开口道:“行了高公公,您就先回去吧。” 见我都开了口,他也便不再推脱,领着宫女便出去了。 小昭看了看我,然后跑到那朝服面前,惊叹道:“这朝服好漂亮,比皇后当时穿那件都要漂亮呢。” 小昭一说此话,立马遭到我凌厉的眼神:“这种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要是被皇后听见了,还不知道会飞来什么横祸。” 听了我的教训,小昭立马闭紧了嘴,倒是温安在一旁不解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皇后,真的那么吓人?” 我轻哼了一声,道:“不是她吓人,只不过那皇宫里的女子,都少不了一些勾心斗角。” 听我如是说,温安露出一脸愠色:“苏国的皇宫里,当真如此恐怖?” 我苦笑着点点头。 将朝服拿回房间试的时候,温安安静地坐在一旁,小昭给我梳着发髻。我淡淡地说道:“温安,明天你随我一起进宫。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 温安满脸认真点着头应道:“姐姐你说。” “虽然你是为了云姨而来,但是云姨的死因到底是不是你知道的那样,所以,到了宫中,万万不可冲动行事。不管怎样,宫里所有人,都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还有你公主的身份,在不到必要时,切不可让人知道。” “我知道了,我一定听姐姐的。” 见她对我保证,我这才放心了些。 迎亲行伍虽是傍晚才来迎娶,我却是一大清早便起身准备。 先是沭浴薰香,然後梳头编发髻、在脸上覆粉施朱、一一佩戴上首饰,站著让宫里来的奴才们伺候一层层的更衣。 其实昨天小昭没说错,这身行头真可以与当初苏绮身那身媲美了。身穿绣有九蟒的全套朝服,头戴朝冠、身绕朝珠,金约、守帨等等一样不缺,盛装隆重、端庄华贵。 毕竟我只是入宫当个妃子,排场自然没有立后大典那般隆重,但是却是要从御史府出发,所以一路上观看的百姓几乎将路围了个水泄不通。被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进了宫,还没到我所住的宫闱,路上就出了意外。 我正满目愁绪的坐在迎亲的大红轿子里,想着以后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轿子却突然颠簸起来,片刻后便猛地落在地上。我一个心惊,正想出去看看,外面便听见传来苏绮纱的声音。 “太后说了,南蛮来的公主要进宫做妃子,必先通过这三道考题。” 听起来,苏绮纱的声音里满是气愤,看来是不满我这个南蛮公主进宫做妃子。太后怎么会进这种蛮横不讲理的要求,准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轿旁的温安悄声问道:“姐姐,这人是谁啊?” “皇后。”我回道。 我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苏绮纱生气地喊道:“你南蛮国一个小小的公主,竟然见了皇后还不下轿?”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若是想找我麻烦,我躲也躲不了。我弯身下轿,只见苏绮纱领了十几个宫女,将我的轿夫阻止了下来,一行人站在我面前盛气凌人。可是当苏绮纱看见我的脸时,不禁张大了嘴愕然无语。 我微微福身,向她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她伸出纤指,指着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洛、洛、洛倾城?怎么会是你?” “凭你的消息,还不知道从南蛮国来的小小公主,就是我洛倾城吗?”我朝她露出怀疑的笑容,不过看她半晌没缓过神儿来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了。苏国和南蛮和亲本来就是惜月在南蛮勿自决定的,回来大概也就禀告了鈺太后,她不知道也是在理。 “你竟然是南蛮国的公主?”苏绮纱一步步靠近我,温安怕我有危险,连忙挡在我身前以护我周全。 我只是抿起嘴角浅浅笑道:“皇后娘娘,可还要给我出考题?” “你……”她气得一甩长袖,不屑道,“我明知你的学问在我之上,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她不再找麻烦,领着宫女们面色铁青地离开了这里。 “姐姐,回轿子里去吧。”温安扶着我,生怕我出了什么意外。 我仰头看了看旁边熟悉的宫院,摇头道:“不必了。”说罢,便勿自向里面走去。 ------------ 第四十五章 桃花忆心伤 纵使身后跟着迎亲的队伍,我也全然未理。一步迈进流漪宫的大门,正在院子里和晚妃聊天打理花草的鸢鸢抬头便望见了我,顿时双眼是泪。没多等,她便起身跑了过来,扑到我怀里哭起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真怕你在南蛮出什么意外。” “你别把璟儿的朝服给哭花了。”赶上来的晚妃一把将鸢鸢拉开。 我看着晚妃,有些诧异:“娘娘,您是怎么从未央宫出来的?” 晚妃温雅一笑:“是你走后不久的事情,皇上知道你来问过自己的身世了,所以让我把你的身世告诉他,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就让我从那未央宫里出来了。然后要我搬来这流漪宫。” 原来是这么回事,惜月他早知道我是南蛮国公主了,所以才会跟到南蛮国去,才会在我情急之下提出和亲这个建议。我不禁在心里苦笑,看来纵使我再过聪明,也敌不过惜月一分。 “姐姐,你不去瑞祥宫吗?待会儿误了吉时可就惨了。”鸢鸢面色紧张地催道。 我无谓地笑道:“刚刚皇后都已经来找过我麻烦了,我若平平安安去了瑞祥宫,皇上太后见着完好无损的我,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鸢鸢听我说完,皱紧了眉头:“姐姐,你现在的表情好恐怖诶。” “以前在宫中的时候,我只不过是皇上的老师,皇后要欺负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可现在我若是再被她欺负,恐怕以后就难以在这后宫之中立足下去了。”我一边说,一边悠哉地在石桌边坐下,赏着鸢鸢刚移植到花盆里的寒鸦春雪。 “璟儿,你这样,真的可行吗?”晚妃也担忧地在我身旁坐下,“要跟皇后对抗,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晚姑姑,您就别担心我了,今天我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我知道,但若要保一时平安,就只有这样做了。” 我的话遭来晚妃的反对:“什么叫保一时平安?你别忘了,嫁给了皇上,你的下半生可都得在宫里渡过了呀?” 我突然想到,除了温安,谁都不知道如果找不到血凤玉我就还只能活一年的事。我若是现在就告诉了她们,指不定她们会出什么岔子。 “姐姐,想什么呢?”鸢鸢将手撑在石桌上,托着下巴,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我回过神来,朝她摇头笑道:“没什么,在想我该做点儿什么来打发下时间。” “啊?你还不准备去见皇上啊?”鸢鸢像是被我的话给吓住,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等过了吉时再说。”我一边说,一边起身朝之前住的屋子里走去。 我难得的无理取闹最后果真如鸢鸢和晚妃担心的那样,听在承涚宫打杂的小宫女前来通传说,苏绮纱被我的举动气得在宫中大摔杯子瓷瓶,将承涚宫弄得几乎不堪入目。小昭见我无动于衷,还吩咐了鸢鸢摆上酒局,更是气得坐在一边不说话。 酒过三巡,三皇子和五皇子便结伴而来了。经过龚太后政变事件后,体弱多病的五皇子受到三皇子的友好对待,两人你来我往便成了难得的好兄弟和好朋友。 见到三皇子,小昭连忙奔出门去,出去后才见到五皇子也一起来了。福身行礼后才急急向三皇子问道:“三皇子,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 三皇子倒是无谓地笑道:“我看啊,皇嫂这次是铁了心的要跟皇后斗到底了。” “三哥,怎么你只管倾城叫皇嫂,不管皇后叫皇嫂呢?”五皇子好奇地问。 三皇子挑眉笑道:“那得看,这声皇嫂,值得我叫呢,还是值得。”他说完,又看向小昭,笑意隐去,一脸严肃地问道:“小昭,皇嫂还呆在流漪宫呢?” 小昭指了指正在厅中喝酒的我,一脸无奈:“还在喝酒呢,我劝过很多次了,她都不走。” “等会儿皇兄该亲自过来了,说不定连太后都会来。”五皇子也满脸担忧地说道。 “没办法啊,小姐是牛脾气,倔强得很,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去的话,十头牛也拉不走她。”小昭看了看我,又是满脸无奈。 我放下酒杯,起身走出来:“三皇子、五皇子,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 一听我的尊称,三皇子连忙摆手道:“皇嫂,使不得,以后就叫我们三弟、五弟吧。” 三皇子的爽朗令我略微有些阴霾的心情稍许透进些光明,但这丝光明才刚透亮,就被苏绮纱尖厉的声音打断。 “洛倾城,你好大的胆子。”她提着裙子厉声叫着,怒气冲冲地冲到我面前。 整个流漪宫的静谧顿时因为苏绮纱的到来而变得嘈杂无比,她领来的一队宫女,人人手提一只宫灯,大有想把流漪宫的天空都照亮的架势。 “皇后。”三皇子和五皇子一见到苏绮纱,便像见了牛鬼蛇神似地乖乖退到了一边去。但是这行为就像是更加增长了苏绮纱的气焰,她趾高气昂地走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洛倾城,你不按吉时到瑞祥宫拜见太后,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下了死罪?” “死罪?”我轻笑道,“难不成皇后还想杀了我不成?” 苏绮纱一听,扬起下巴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如果你敢的话,那就动手吧。”我伸出脖子等着她的进一步动作,不过在那之前,我抢先说道,“如果你能保证苏国一定能战胜南蛮,那你可以动手杀了我。” “你以为我真不敢吗?”她怒斥之下,将一旁护卫腰上的佩刀利落地抽出来,刀刃与刀鞘间摩擦,发出‘呲’的寒人声音。 她若真敢拿刀下来,我亦不会闪躲。倒是一旁的三皇子、五皇子、温安和小昭看得心惊胆颤。若是今天我不出此下策,还真是看不出来苏绮纱的心到底有多狠毒,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权利,竟然都已经敢擅自做主了。今天我要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恐怕以后在宫中还不知道会遭她多少算计。 只不过她的胆子确实也是太大了些,手中的刀还真敢朝我劈下来。一旁的三皇子和温安谨慎地等着她手起刀落时逮个确凿的证据,不过还没等到三皇子和温安动手,突然冲进来的身影已经一把将苏绮纱拉了回去。 她手中的刀因为被突然带回去的力量太大,砰然落在了地上。我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原来是穿着一身金丝绣九龙龙袍的惜月。他握着苏绮纱持刀的那只手,眼里发红得几乎快冒出火来。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做这种事,你就等着被废后吧。”他使劲地甩开苏绮纱的手,然后走到我面前,刚刚还愤怒得发红的眼睛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虽说今天这出戏是我的胡作非为,但是看到惜月亲自来找我,愧疚之心油然升起。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答道:“我是因为,想鸢鸢和这流漪宫了。” “走吧。”他没再多问我原因,也没再理其他人,拉着我的手便离开了流漪宫。 与苏绮纱擦肩而过时,我自然没有忽略掉她那仇视的眼神,虽然令我觉得极其骇人,但是这种眼神恐怕我以后在宫中该是会经常见到了。 路过我与惜月初次相见的桃园时,我仰头看着那满园的芬芳,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身旁拉着我的惜月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体贴地开口问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可是,太后不是还在等着我们吗?”我有些诧异。 他温雅地笑笑,道:“没关系,我早已去见过母后了。母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她自然一清二楚,她说你这样说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皱眉,反问道:“那你呢?不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他将我皱起的眉抚平,柔声道:“我也相信你的一举一动。”他带着我进桃园。桃花开得正艳,在夜色的衬托之下,朵朵桃花开得静谧无声,即使只是月光的照耀,也能使它们争芳夺艳。若是开得不鲜艳,就不会吸引目光去观赏,就好比在这宫中,若是没有惊人之姿,若是不够心怀大计,就会被人踩在脚下。现在的宫中比不上以前,虽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但仅仅是一个苏绮纱,就够我受的了。 惜月在被铺了红毯的石梯上席地而坐,我半躺着,靠在他怀里。望着夜空中那轮凄凄明月,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溢到嘴边的话不知不觉间就说出了口。 “如果,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怎么办?” “傻瓜,你胡说什么呢?”他温柔地拂着我的脸,低眸看着我。 我无奈地摇头,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这样宠我,那苏绮纱对我的态度,是不是会改变一些呢?” 我静静地说着,却不知这句话竟深深地印进了惜月的心中,从而才会发生以后的一系列事情。误会、伤害,以及仇恨。一切的一切,皆因此而起。 ------------ 第四十六章 君自无戏言 自那天过后,苏绮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甚至都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惜月每天忙完,都和我呆在一起,连商讨政事也不忘拉我在一旁静坐。时间久了,我总觉得无趣,温安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帮惜月研墨。 因为惜月还不知道温安的身份,所以我只随便找了个借口与温安一同出去。两个人在前往流漪宫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聊着。 来了苏国这么久,温安自然也没忘自己来苏国的目的,只是已经没有了原来那么的冲动。 “姐姐,有什么办法知道我母亲真正的死因吗?” 我想了想,答道:“当初也是晚姑姑告诉了我个大概,如果你要知道,我们再去仔细问问晚姑姑便是。” 她皱了皱眉,答:“其实,来苏国后,我发现钰太后是个慈爱又易亲近的人,而且皇上,也是一代明君。我就这样想着,是不是我一直以为的认知都是错误的,是不是……母亲的死,又有另外的说法。” 我拉起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别想了,每件事,都有它的因缘结果,该是时候让你我知道的时候,你就会都知道的。” “嗯。”她在我的劝慰下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流漪宫门口。鸢鸢迎出来,高兴地说道:“姐姐,你终于有时间来看我们了。” 我笑笑,道:“姐姐这么久没来,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鸢鸢一听,连忙摇头道:“怎么会呢。”她说完,又朝我身边看了两眼,接着问道,“对了,小昭姐呢?我好久都没见过她了。” 听到她提起小昭的名字,我笑得更欢:“别说你很久没见过她了,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她去哪儿了?”一边进去,鸢鸢一边追问道。 “三皇子出宫游玩,邀了她一同前去,应该还会有个十几日才会回来吧。”我一边答着,一边注意到院子里已经开出了大片的寒鸦春雪。 鸢鸢听着我的话,追到我身边,嘟着嘴说道:“小昭姐姐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去玩也不叫上我。” 我忙打断她:“叫上你做什么,三皇子可是特意叫小昭一人去的,你说是为什么呢?”我的反问令鸢鸢一时惊诧,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三皇子,喜欢小昭姐姐?” 我笑着点头:“答对了。” 鸢鸢听得咋舌,一时间眼睛瞪得大大的,许久没反应过来。直到晚妃从厨房出来,唤我的名字时,她才反应过来。知道今天温安要来找我回流漪宫,所以晚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刚准备吃的时候,半月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一见到半月,我便起身迎上去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我看着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便知道他查到的事情又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回头对大家说道:“你们先吃,我跟半月出去谈点事儿。”说罢,便与半月双双离开。 来到后院,在石栏坐下后,我才低声问道:“查到是谁了?” 半月点了点头,伸手将一块令牌递给我,接着又说道:“我查过了,当初想要在途中取你性命的,乃是一批只要别人愿意出钱,他们就愿意效命的死士。而在我们出发去南蛮后的几天里,便有人去找了他们的堂主。” “那,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我追问道。 “堂主当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便偷偷留下了那雇主身上的一块玉佩,以防有什么不测。”半月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块绿玉递到我面前。 我一看,顿时惊愕,从他手中抓过来,竟觉得有些心寒。 “璟儿,你认识这块玉佩?你知道它是谁的吗?”半月一见我的表情不对,立马追问。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听到半月问起,一时紧张,连忙摇头:“我没见过这玉佩,但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你在宫中,万事都要小心。”他叮嘱道。 我点点头,抬头看向他:“你呢?和婠婠怎么样了?” “你少担心我的事,管好你自己。现在可不比以前你在宫中当惜月老师的时候。”他岔开话题,再次叮嘱我。 我知道他不想和我谈他与颜玉婠的事情,可是不看到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的心就会不安。但他的脾气跟我一样,倔犟得很,所以我也没再多嘴说话。 晚上回寝宫时,惜月正借着烛火在看书,我在门边打量了他许久。直到他发觉到我的存在时,才放下书起身朝我走来。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和晚姑姑她们一起吃饭,顺便聊些南蛮的情况,所以回来晚了。”我应着,又追问道:“皇上,你答应过我母后的,我来了苏国,就放我晚姑姑回去,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走?” 听我提起这件事,他便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笑道:“你不提起这事,我都快忘了。既然连你都催了,那不如,明天便吩咐下去,开始准备让晚姑姑回南蛮的事宜吧。” 听他应允了,我便福身谢礼:“多谢皇上恩典。” 一见我如此,他便立马沉下脸来,低声道:“璟儿,你怎么和我如此客气了?” 我苦笑道:“没有啊。”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将手中的玉佩递上前去,佯装自然地问道:“不知这枚玉佩可是皇上的?” 他接过玉佩,凝眉细看了看,然后笑道:“没错,这枚玉佩是我的。怎么在你这里?” “前几天在寝宫的床底下找着了,一直忘了给皇上。”听到他承认那玉佩是他的,我的脑袋里便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该给个什么样的表情来反应他了。 见我的脸色煞白,他便有些着急地扶着我,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苦笑着摇头:“我没事。”挣开他的手,我勿自走到桌边坐下,双腿顿时没了力气。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找人在半路杀我的竟然是他,是我最爱的这个男人!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想要将我毁了吗? “皇上,皇后来了,说要见您。”高公公的通报声打断我的思绪。 “知道了,你让她在外面候着。”惜月应着,然后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来,“看你好像很累了,先进去休息吧。” 我没再答话,任他将我扶到床榻上坐下,然后才转身出去。 屋外苏绮纱与他的对话自然而然地传进我的耳里。 “皇上,臣妾听说,今天璟妃又去见半月皇兄了?”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这苏绮纱,这么些时日没动静,原来是在找这个机会啊。找着这个机会,好将我和半月一起陷害了么? “皇兄?璟儿去见皇兄,有何不对,还需要你大晚上的来我寝宫说事。”惜月想也没想,便答道。 苏绮纱倒泰然自若,接着答道:“见皇兄当然没什么不对,可也不用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吧?” “一整天?”惜月听到这三个字,便沉默了下去。 苏绮纱,你倒是能说,明明晚上我才与半月见面。而且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今天我可是一直陪在惜月身边,到了傍晚才离开的。说个谎话也不将事实打听清楚。虽然我明知道惜月知道事情原委,但他的长久沉默还是令我的心稍有不安。 半晌,才听惜月答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处理的。” 苏绮纱极不情愿,但还是福身离去。又过了很久,惜月才开门走进来,见我还没睡,便坐到我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璟儿,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想一下皇兄的终生大事了。” “你不相信我?”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问道。 “自然不是。”他不慌不忙解释道,“我是在想,皇兄在宫外生活十几年,我也觉得愧对于他,如今他认祖归宗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他的未来。” “你想怎么做?”虽然他嘴上说不怀疑我,可心里还是在怀疑吧? “封他为王爷,为他证婚。你觉得如何?”他说完,问我。 我干笑道:“我又不是他,怎知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是皇上您的旨意,他也不敢不从。”我带着些许讽刺的话似乎惹怒了他,可也并不见他生气发作。 第二天,惜月便吩咐了人准备晚姑姑的回南蛮的事宜,一番告别后,晚姑姑便坐上了回南蛮国的马车。离开家乡这么久,她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土地。从此以后,也能远离了这宫中的纷纷争争。 接下来,惜月又在朝中宣布了旨意,封半月为安信王。 半月下跪谢旨,随后又听见惜月问道:“皇兄,你可有中意的女子,说出来,朕为你赐婚。” 殿下的半月深知惜月会作此决定,一定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沉思着,随后,却听见一道响亮的女声响起在殿外。 “皇上,民女便是他中意的女子。” 和所有大臣一样,惜月也将好奇的眸光往外看去,只见走进来的是一身蓝衫裙的颜玉婠,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进来,便跪在半月身侧,引来半月一阵疑虑。 只听她又大声对惜月说道:“皇上,您就为小女子赐婚吧。” 见到颜玉婠的主动请婚,惜月倒觉得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只是半月一直沉默不语,默认了这莫名其妙的赐婚。 ------------ 第四十七章 希望又落空 退朝后,半月气极地拉着颜玉婠出来,愤怒地质问道:“你突然跑来做什么?” 颜玉婠也不退让地回答道:“我不来,难不成还让你娶其他女子吗?” “哼!”半月猛地甩开她的手,正要离开,却撞见迎面向他走去的我。一时间气得煞白的脸不知该怎样对面于我,所以只能静静地撇开。 “倾城姐姐。”颜玉婠一见到我,便满腹委屈地迎上来,抓着我的袖子,一副语欲还休的模样。 我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了她一下,然后走到半月面前,缓声说道:“让婠婠来,是我的主意。” “为什么?”不解我的意图,他闷声问道。 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半月才急着开口询问道:“璟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凝眸看着半月,道:“苏绮纱,已经将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皇后?她做什么了?”半月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不想让你身处险境。皇宫确实是个极危险的地方,我并不希望你呆在这里。而且没有回到皇宫之前,你不也是不愿意回来吗?” 我的严肃与认真令他有些错愕,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追上我的脚步,忙道:“我若不在这宫里保护着你,只怕有人会更早对你动手。” 我摇了摇头,拒绝道:“你不用管我,反正我已没有多久可活了……” “你说什么?”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已经抓着我的双臂,一脸正色。我有些愣住,全没想到自己竟脱口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可凭着半月的个性,从我口中知道了一半的事情,若是不从头到尾知道个清清楚楚,他一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无奈之下,只好将事情清清楚楚地跟他讲了一遍。 听完后,半月沉默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已捏紧了拳头:“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说完,便抬脚离开,背影坚毅而又孤寂。 从那之后,我很久就没见到过半月,直到半月和颜玉婠的大婚之日,我才得已见到半月。婚礼是在安信王府举行,半月既是身为皇子,婚礼排场自然不能太过小气。光是皇宫里派下来打典婚礼的下人都超过了一百人。宴请的也皆是文武百官和宫中各大主事主官。整个王府一片高歌,却独独只有这廊下的人沉默以对。 “以后我不能在宫中保护你了,你自己凡事要小心一点。”半月穿一身红袍,倚着柱子住在廊坊的栏杆上,几日未见,憔悴了许多。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望着天一副穷途末路的模样,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现下心情就更加不好了。只静静劝道:“你不用担心我的事,倒是你,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婠婠,就不该同意这桩婚事。” 他斜过眼看了我一眼,无奈笑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我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没办法说出去。不能将他留在宫中是我出的主意,让颜玉婠去求惜月赐婚也是我的主意,可如今我却又想让他反悔,岂不是会前功尽弃。 “你放心好了,婠婠那里,我会对她说清楚的。‘血凤玉’,我也会忙将它找到。” “你别瞎忙活我的事……” “皇兄。”我正要叮嘱半月不要在意我的事,可话刚说到一半,穿一袭金丝绣袍的惜月便出现在廊坊尽头。 “与我聊几句吧,我们兄弟相聚也没什么时候在一起好好聊聊。” 半月应着,与惜月一同离开了。留下我一人,与明亮的一轮弯月相伴。直到颜玉婠打断我的思绪,我才回过神来。 今天的颜玉婠特别的美,一身的红色喜服,金色头饰将她点缀得熠熠生辉。但是她看着我的那一双眼睛眼睛,却特别哀怨,甚至眼眶里溢满了晶莹的泪水。 “倾城……”她眼里的泪突然流下来,看得我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过去掏出丝巾为她擦泪。她却突然抱住我,哽咽着说道:“就今天,让我哭一下。” 我顿在原地,手足无措。明明知道她深深地爱着半月,可是半月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更加地让她觉得生疏。我本无强求她人姻缘的意思,但奈何命运弄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半月,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纵使半月千万个不愿意,但是娶颜玉婠,好歹也能有个真心爱他的女子可以以后长伴他身边。 “我相信,半月一定会看到你的好的。”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却听她在我耳旁低语道:“他跟我说过,他除了你之外,谁都不会爱的。” 颜玉婠没由来的话让我突地愣在原地,令我诧异没有想到的是,半月竟然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她?不管做什么,就只有这一点,我对不起婠婠。 “你放心好了,我只当半月是哥哥。而且,你也很清楚他留在宫中,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即使皇上不担心他的叛变,苏绮纱也会为了害我而拉他下水。” 听我说完,颜玉婠反倒沉默了。我也没再说什么,一边念叨着新娘怎么可以从新房跑出来,一边将她往房间里带。 喜乐充斥着安信王府的整个上空,我还没有看到半月和颜玉婠拜堂便被小昭悄悄拉走。小昭是跟着三皇子在婚礼前一天赶回来的,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向小昭解释。可看她急急忙忙拉着我离开的样子,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从王府出来,又上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缓缓往前行驶,我也借着窗外月光看清了马车内的人,竟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怎么回事?今天是半月的婚礼,你们怎么不进去啊?”我劈头便是一阵询问。 “皇嫂,听半月皇兄说,你在找这个东西?”五皇子一边回答着,一边将一块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月牙形玉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地接过,仔细打量着那在黑暗中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玉。 三皇子接话答道:“这就是你要找的血凤玉啊。昨日听半月皇兄差信使来,让我们在西南方一带找找有没有这个东西,结果辗转竟然发现这块玉一直在五弟身上。” 我盯着手中的红玉,刹时间愣住:“你说……这便是血凤玉?” 五皇子点头,答道:“这块玉是在我小的时候,母后交给我的,说要让我好生保管。” 我诧异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能救我一命的血凤玉竟然如此轻松便找到了,不敢相信命运还是待我不薄的。 “听说皇嫂急着要,所以我们也没敢耽搁。”他二人将我送至宫门口,三皇子又叮嘱道:“皇嫂,你快回去找温安吧。”说罢,又将马车调转头去,“我们还要去参加皇兄的婚礼呢。” 小昭自然也跟着他们回了安信王府,我则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回到流漪宫,温安正趴在石桌上,与鸢鸢一边孤寂地聊天,一边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晚妃走的时候只告诉她,当年温安母亲云贵人的死她也不是很清楚。留下这个谜团,如今的温安,也变得跟我一样迷茫了。 我不再在门口停留,径直走进去。一看到我,鸢鸢便起身问道:“姐姐,你不是去参加半月哥哥的婚礼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鸢鸢的话,走到温安面前,将血凤玉递上前去,问道:“温安,这便是血凤玉吗?” 一听到‘血凤玉’三个字,温安立马打起了精神,立起身子便从我手中抢过红玉,两面打量了半晌,又对着月光看了半晌,刚打起的精神又回到了原位。只听她缓缓吐出几个字:“这玉是假的。” 我一怔,从她手中将玉夺过,质问道:“假的?怎么可能?” 她顿了顿,又道:“也不能全说是假的,只能说,有这半块的话,是毫无任何用处的。” “什么意思?”她的话我不明白,急着追问道。 “传闻血凤玉原本是一整个圆形的玉,后来那玉的主人为了避免这玉被人夺去做些祸事,所以便请了最好的玉工,将其一分为二。就算是找到了其中半块玉,也是毫无任何用处的。” 听了温安的讲述,我刚被燃起希望的心顿时又凉了下去。看来事情果然没有我想的那般简单。我不禁苦笑着,颓废无力地在石凳上坐下。 也不知在院子里坐了多久,东方安信王府的上空仍然红成一片,我痴痴地望着那片红,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那颜色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直到小昭跌跌撞撞冲进流漪宫的院子,充满急促呼吸的叫喊声打断我的思绪。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冲到我身边,还来不及坐下休息,便被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问道:“怎么了?” “有、有一批黑衣人,到王府惹事,现下,那里已经……已经……”说到关键处,她突然停顿了下去,没有了下文。只有那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我,像是与我不安的目光无声地诉说着发生在安信王府那血腥的一切。 ------------ 第四十八章 自有无情人 待我赶到安信王府时才发现,原来映红这片天空的早已不是先前所看到的红绸红烛,而是那肆虐燃烧的熊熊烈火,以及那遍地残流的鲜血。院子里桌椅四处散乱一地,不堪入目。除了那两具被横陈在院子中间的黑衣人尸身外,不见还有其他尸首。偌大的安信王府,瞬间被火海淹没。 “皇嫂,你怎么回来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出现在我身后,我惊恐地回头看着他们,发现他们的衣衫破裂不堪,脸上手上满是血迹,看来是经过了一场浴血奋战。 “发生什么事了?”我颤抖着双手,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我们刚回到王府不久,那些人就来了。”三皇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两个黑衣人。 “皇上呢?半月呢?”我一阵惊恐,抓着三皇子的双臂便一阵猛摇着问道。 “皇嫂,你别摇了,三哥刚刚也受了重伤。”五皇子一急,连忙将我拉开。我定下神来,看着三皇子左臂上因为我大力的抓了一把而渗出殷红的血迹。我一个内疚,连忙低头对他道歉:“南月,对不起啊。我是一时心急,所以才……” 见我神情紧张,他反倒忍痛安慰我:“皇嫂,你别急,我知道你担心皇兄。二皇兄在你离开王府后也紧跟着离开了,倒是大皇兄,我和五弟还没有看见他。” “是大哥。”三皇子刚说完,就听见五皇子轻缓的声音。 我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发现一身红袍的半月从熊熊火光中走出来,那一身的红袍在火光的映照下特别刺眼,也不知红得刺眼是因为本身的红,还是那火光,更甚者,是那满身的红色鲜血。 他那冰冷的双眼在烈火的映衬下,也不知是焕散,还是愤怒。 “半月,你没事吧?”我急着朝他奔过去,一看到我,他的左眼,竟流出一滴泪来。一向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半月,竟然流泪了。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流泪得像木头人的半月,我一急,也跟着哭了出来。 “婠婠,在葬身于火海了。”随着话音的结束,他也握紧了拳头。连我听到这个消息,都惊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更别提今天才与婠婠成亲的半月。 但我仍不肯轻易相信这个事实,如果真的如半月所说,婠婠葬身于火海之中,那她会遇到这一遭,那岂不是因为我害的。所以,我仍不死心地追问道:“你看清楚了吗?有没有看错?” “今天在这个婚礼上,就只有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绸锻,那葬身火海的,不是她,还会是谁?” 半月的反问令我如遭雷劈,我顿在原地,又恍惚间听到半月说道:“今天来火烧安信王府的那群人与在南蛮途中要取你性命的是同一伙人。” “一起的?”听到这里,加上得知婠婠葬身火海,我眼前一黑,全身瞬间无力地软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小昭正往我的额头上放湿毛巾,见我睁开眼醒来,便连忙凑上脸来关问道:“小姐,你还好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扔掉头上的湿毛巾,强忍着仍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朝小昭问道:“皇上呢?皇上在哪儿?” 见我急着要下床,小昭连忙扶着我不让我动:“小姐,你别急啊,皇上正在司政殿处理政务呢。” “处理政务?呵……”我冷笑一声,“他还有心情处理政务。帮我准备衣服,我要去见他。” 小昭见我神色不对劲,也不敢再磨蹭,连忙起身去拿我的外套。打点完一切之后,我便直奔司政殿。没让门外的小太监来得及通报,我就已经冲了进去。惜月果然正坐于桌案前,翻阅着奏折,听到我急促的脚步声,手中的奏折还没放下便抬起头来看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来找他,所以露出一脸疑惑的神色。 “听小昭说,你发烧了,没事了吧?”他起身,朝我走来。 我却后退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我近几哭咽的声音让惜月顿住了脚步,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神情,我冷笑道,“装得倒是挺像的。对我做那种事也就算了,我不会过多追究,可是为什么……连半月,你也要对他那么做?” “璟儿,你到底在说什么?”纵使我说出了大半事实的真相,可他仍然要在我面前装傻。殊不知以前的我竟笨到被他的伪善君子面目所骗。 “不是你找了人要在南蛮途中取我性命吗?不是你派人去火烧安信王府吗?这些事情,还要我多说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我找了人要取你性命,火烧安信王府又是什么意思?”他瞪起一双眼,眼眶红得几乎能让我信以为真。 我冷眼问道:“这些事,你一清二楚,何必再问我。”一甩袖子,我转身就准备要走。却没想到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咬牙问道:“讲清楚一点。” 对上他那双怒红的眼睛,我一时失语,半晌,才底气不足地说道:“去南蛮的路上,几个杀手声称要杀了我,难道这不是你得不到我,所以才想毁了我的做法吗?昨天安信王府和刚刚成为王妃的婠婠皆葬身于火海,难道这不是你为了怕半月抢你的皇位,所以才找人去火烧安信王府吗?” 我一通的指责令惜月顿在原地,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安信王府被烧了?连婠婠也葬身于火海?” 我又是一声冷笑:“不用在我面前装。” “为什么,你会认定是我找人做了这些事?”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没有一丝放松,反而是力道愈加地加重。 “那天我还给你的那块玉佩,就是在杀手组织的老大手中找到的。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的反问令惜月满眼的疑惑稍微缓减了些,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承认的。这两件事情,待我查清楚幕后凶手是谁后,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说罢,他便松开我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了司政殿。 经过这一次找惜月摊牌,更让我陷入迷惑,我本以为做这些事的会是惜月,原本就不太相信惜月会做这种事情,现在看来果然很复杂。离开皇宫,小昭驱车带我赶到安信王府,经过一夜的大火,这里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样貎,只剩下被烧成焦碳的屋檐房梁。 和小昭在南山坡找到半月,他正跪在写有颜玉婠之墓的墓碑前,低头垂首一语不发。看到半月这个样子,连小昭都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我拍拍小昭的肩膀,示意她坚强一点,然后才走到半月身边。 “你葬了什么?”我跪在他身侧,低声问道。 “空冢。”他头也不抬地答道。 “空冢?为什么要葬空冢?人不是没找到吗?”我不解地追问道。 半月仍旧冷冷地答道:“既然婠婠与我成了亲,那我就有责任帮她立冢。” 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看来挺大的。半月向来不轻易树敌,更别说是像这次能仇到大要以火烧王府来报复的敌人了。只希望如惜月所愿,尽快查出那幕后主使的到底是谁。 “王府重新修砌的这段时间,半月,你不如就先回御史府住好了。”见他垂头丧气的,我担心满满地建议道。 “御史府?”他这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可是那里……” “我知道你现在会觉得不便,毕竟知道了爹爹是南蛮人,不过,他好歹也养育了我们二十年。而且,让你去御史府住,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我一边说,一边以眼神暗示。虽然在这紧要关头,还要让半月忘记失去王妃的伤痛帮我的忙很残忍,可是到了绝路我也是没有办法。 站起身,回头望着那血红色的残阳,心中顿时一片荒凉。昨天的喜事,今天就变成了丧事。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大起大伏的波折呢。如果不是当初随着霄太师从御史府踏出那一步,就不会发生现在的这一切。说到底,这个罪人,还是该由我来当啊。 “查到幕后凶手是谁了吗?”忽然,半月又问道。 我怔了怔,脑海里一片挣扎纠缠,半晌,才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若是查到了,你记得要第一个告诉我。若不为婠婠报这个仇,我就不是南宫半月。”他说着,又将拳头紧紧握起,语气间愤怒绝决。 看着半月这个样子,我的心里竟泛起越来越多的内疚感。看着即将要没入山头的夕阳,我忽然又想到婠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他跟我说过,他除了你之外,谁都不会爱的。” 婠婠,是不是到烈火燃起的那一刻,都在期待着半月能够说爱她呢?如果没有我,半月能爱上她的机会,是不是就会更多几分呢? ------------ 第四十九章 终散作云烟 回到上和殿时,殿内一片清静,惜月一身白袍立于窗前。听到我走进去时的脚步声,便连忙转过身来,说道:“等你很久了。”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我觉得异常疲惫,即使是看到惜月,也再没了以前那么有生气。看着他焦急等待的眼神,我只以淡淡的口吻回道:“等我做什么?” “我查过了,那块玉佩在你去南蛮之前就已经被我弄丢了。但不可置否的是,肯定是宫中的人拿了去。”他急着向我解释道。 “被宫中的人拿了去?会是谁?”能从他身上拿走玉佩的人会是谁呢? 头一个问题我还没弄清楚,又听见他继续解释道:“而且昨天王府被烧的事情也是因为没有人传报给我。”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边又想着能从他身上拿走玉佩的人究竟会是谁。但是这些问题不可能由我想一想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突然,我又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于是追问道:“是什么人拦了没有呈报上来的消息?” 他侧首,略加思索一番,然后才答道:“听说就是上和殿前的小太监,但那小太监是听谁办事的,目前还不清楚。” “谁?站住!”就在我们二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小昭的大喝。紧接着便是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我和惜月也不敢在殿内多呆一刻,连忙转身便朝殿外跑去。出了殿门,便发现小昭擒了一个宫女朝这边走来。 到了我们面前,小昭才将那宫女使劲往地上一按:“跪下。”,待那宫女跪下之后,小昭才对我和惜月说道,“刚刚发现她在殿外偷听。” 惜月虽气不怒地问道:“谁让你来偷听的?” 那宫女嘴倒是挺严,看上去就是一模烈女模样,打死也不会将她家主子是谁给说出来。见状,惜月又说道,“你若说出是谁指使你来偷听的,我便饶了你一命。” 只见那宫女将头一撇,声音果断清脆:“不稀罕。” “你……”纵使惜月脾气再好,可能一个君王能容下的限度,早已超过了限额。见他要发脾气,我连忙抓住他就要朝宫女挥上去的手,然后朝小昭吩咐道,“将她先关入天牢,择日再好好问问。” “是。”小昭拉起宫女,应了吩咐离开了上和殿。 待那宫女离开后,惜月这才肯抱怨道:“看来这宫中,确实是有人已经开始不把朕当一个皇帝了。” “这件事连眉目都不清楚,所以还要好好查查。能将宫女安排到你身边的人,在这宫中的地位,绝对不简单。”说完这番话,我当下便想到一个可疑的人。有些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宫中呆久了,所以人也跟着变笨了。当初洛青阳不就是霄太师引荐进宫的么,如今皇宫里危机四伏,而洛青阳之前又与我交待了他的那番大计。就是不知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幕后主使是不是霄太师了? “先进去休息吧。”扶过我,惜月便说道。 “今天,你去看过半月了吗?”我去撇开他的手,抬起眸问他。 沉默半是向,他答道:“还没有。” 我不解地追问道:“既然事情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他毫不避视我的目光,反问道:“那你呢?明明知道不是我做的,为什么不道歉?”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在计较这件事情,怀疑他又没道歉确实是我不对。有些内疚,我微微低头道:“那时候,我只是太着急了。”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解释,伸手将我搂进他的怀里,然后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以后你再有误会我的事,能够平心静气地跟我说清楚。”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那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安全感,刚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脑袋却一阵昏厥,然后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朦朦胧胧间,仿佛听到惜月也另一个人的对话,似乎连苏绮纱也在,只不过对话间她似乎满是不悦。屋子里太吵,我也睡不下去了,略略睁开眼,正发现惜月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一见到我醒来,连忙关问道:“璟儿,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一边摇头,一边半撑起身子,惜月体贴地拿个软枕给我靠着。我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了?” 我刚问,便看见惜月满脸溢满笑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御医抢先答道:“恭喜璟妃娘娘,您有身孕了。” “身……身孕?”御医的一番话令我彻底怔住了,惜月又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苏绮纱倒抢先开口了。 只听她满是不屑与嫉妒地说道:“张御医,你有没有把错脉啊?”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苏绮纱的话音一落,惜月便打断她,然后以凌厉的声音让她离开。苏绮纱撇过目光愤怒地盯我一眼,那目光,像是想要将我千刀万剐。苏绮纱甩着水袖离开后,惜月才露出一脸温柔的笑意看着我。 “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宫中好生休养,不要再出去受寒受凉了。” 望着他温柔的笑颜,我狐疑地问道:“我真的……有身孕了?” “张御医的诊断,不会错的。” 看他笑得幸福,我却安不起心来,一想到苏绮纱那想要报复的眼神,光是想着,就觉得寒心。但是有了身孕,苏绮纱就会更加视我为眼中钉,我这颗钉子一天拔,恐怕她的心一天都不会安的吧?六皇子的仇,她还没能得报,现下这个皇后的位置又几乎将她逼到了尽头。将来会做什么,恐怕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自从被张御医诊断有了身孕开始,惜月就不准我到外面去乱跑,整天除了上和殿就是宁清园,我却也越来越担忧了起来。‘血凤玉’也才找到一半,性命担忧的同时,还要担心霄太师和洛青阳的阴谋,半月最近的情况我也完全不清楚。 鸢鸢和温安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宁清园无聊地看着书。鸢鸢捧着已经被她打理得茁壮的寒鸦春雪,看着我被宫女伺候得寸步不离的生活,忍不住笑了: “姐姐,你现在可真成这笼中鸟了。”她将寒鸦春雪往石桌上一放,然后往我身边一坐。 我合上书,浅笑道:“既已成这宫中人,这一天是迟早都会到来的。” “皇上哥哥呢?”鸢鸢追问道。 “大概处理政务去了吧。”我看了看一旁的温安,问道,“云姨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温安坐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宫的人啊,嘴巴都不是一般的紧,给点儿银子能打发的,都是一些小宫女小太监,但问出来的,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了。” “你不要着急,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帮你查查。” “比起我娘的事情,我倒更担心你。” 看着她满脸焦虑,我知道她在与我担心的事一样,但是也急不来,就在我和温安都心事重重的时候,鸢鸢突然说道:“但是,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奇怪了?”我追问道。 “半月哥哥的王府发生火灾那天,皇后也出去了。”鸢鸢一脸神秘地说道。 我疑惑地问道:“她也去参加半月的婚礼,有什么不对吗?” 一听我的话,鸢鸢连忙摇头道:“她要是真去王府参加婚礼,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了。可是她出去那天,正巧被我碰上,我记得,那天她穿的是素布黑衣,带了个随身丫环。总之,行为很诡异。” 听过鸢鸢的话,我也半眯起眸子,略加思索起来。半晌,又追问道:“皇后出宫,怎么着也该有个轿子马车什么的吧?你是怎么看见的?” 鸢鸢得意地笑道:“那天我刚好无聊,也想去王府玩,刚出门,就碰上皇后的马车,赶车的是她的贴身宫女,我也就正好看到马车里一身黑衣的皇后。” 听鸢鸢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堂堂苏国皇后,母仪天下,回娘家,也不至于穿身黑衣裳才对。想到此,我便对身旁的小昭吩问道:“前几天抓到的那个偷听的宫女怎么样了?” 小昭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都关了三天了,滴水不进,粒米不沾,宁死都不开口,一个字都不说。” 我浅笑着端起茶小呡一口,又对小昭吩咐道:“准备一下,待会儿去见皇后。” “皇后?”小昭、鸢鸢和温安都因为我的话惊诧不已。 “可是,皇上不是不让你出去么?要是让他知道你去见了皇后,一定会生气的。”小昭连忙劝道。 “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我放下茶盅,在小昭和鸢鸢不安的神色中淡然自若地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因为洛青阳和霄太师不为人知的阴谋,令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苏绮纱的阴暗,想取我性命,又对半月恨之入骨的,除了苏绮纱,还会有谁呢?但即便是我查出真的是她,找到了能证明她是幕后凶手的证据,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 第五十章 欲语泪先流  苏绮纱住的承涚宫此时气氛可就没有我那宁清园的气氛好了。听一些爱讲闲话的小太监宫女讲起,自从六皇子死后,她就不怎么爱出门了。除非皇上或者太后找起,她才会出门,而且个性也变得阴暗不止。 看她那承涚宫前守护得严严实实的侍卫便知道,她其实也害怕这宫里会有谁打她的主意,会有谁想要害她。平时对我倒是挺凶的,回头倒是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啊。 门口的小太监一见到我连忙福身行礼道:“见过璟妃娘娘。” “皇后在吗?” “娘娘要见皇后吗?” “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情要与皇后商量。” “是。”小太监转身进了承涚宫,片刻后才出来,允了我和小昭进去。 苏绮纱正在坐在侧殿的竹榻上品茶,连我和小昭进去,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是那嘴上还不忘问道:“真是难得啊,皇上怎么会准你出门呢?” 她本来就不愿意见到我,如今我不请自来,她当然更加不欢迎。不过我来这里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跟她吵架,所以自然不会将她的刻意挑衅放在眼里。 “皇后,我也不跟你废话,既然我来了,自然就直话直说了。”我亦毫不客气地往她的竹榻上一坐,从她的茶盘中拿起一只茶盅,小昭见状,赶紧上前来提起茶壶为我斟茶。 她仍不抬头看我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你说。” 我勾起唇角,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后讨厌我理所当然,想取我性命我也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半月有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要找人烧他的安信王府?”问话间,我脸上的笑容早已隐没。 当苏绮纱听到我的问话后,手中的茶杯悠然滑落在竹榻上,茶杯里的茶水打湿了她的罗裙。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来要为她擦拭,却被她一手挥开。然后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也站了起来,小步走到她面前,“还有,那个来上和殿偷听的宫女,是你派来的吧?” 被我看透她似的目光盯着,她似乎也心慌地撇过脸去,狡辩道:“洛倾城,你别在我这里胡说。” “是吗?是我在胡说,还是你在心虚?” “洛倾城,你别太过分。”她愤怒地躲开,“本宫要休息了,不送。” 主人都送客了,我自然也没有要在那里多留的道理,和小昭离开承涚宫后,又遇到了好久没遇到的霄太师。看他正往太后的瑞祥宫而去,我礼貌地上前打招呼道:“霄太师,好久不见了。” 他哈哈笑道:“原来是璟妃娘娘,老臣有礼了。” “霄太师不必跟我客气,要说起来,我能做个妃子,也是太师的功劳。” “臣也没想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笑着问道,“你爹他最近还好吧?” “我爹?”我笑道,“霄太师和我爹是同朝为官的好友,就算不是每天都在一起,那上朝的时候也总是会见着的吧。要是问起我爹的近况,霄太师不该比我更清楚吗?” 被我的一席话给问倒,他倒只是镇定地笑笑,片刻,才又说道:“慧阳兄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来上朝了,看来这事,璟妃也不是很清楚啊?” “十几天没有来上朝了?”我诧异地反问,从南蛮回来一直到御史府他都还在的,因为他答应我放弃夺苏国的计划,所以我和半月都没有将他是南蛮忠臣的身份拆穿,既然如此为什么连早朝都不上了?这不是引人去怀疑他吗? 见我神色复杂,霄太师也不再多说,微微福身道:“看来娘娘也不太清楚,那老臣就先告辞了。” 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我像是再次陷入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谜团,照理说来,既然霄太师知道洛青阳的身份,那他们两个人就不该失去联系?还是说,霄太师知道我在怀疑他,所以故意在我面前演戏吗? 刚回到简清园,就发现温安和鸢鸢坐立难安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看两人的神色我便猜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到我回来,两人就赶紧朝我跑过来,鸢鸢神色慌张地说道:“刚刚皇上来过了,说你没在,看那表情就好生气的样子?” 果然,是因为惜月回来过的事情,所以鸢鸢和温安才这么发愁,我笑着问道:“皇上现在在哪里?” 鸢鸢戳着手指低声答道:“我撒了个小谎,说你去流漪宫了。”说罢,突然又大声问,“要是被他知道我骗了他,他会不会气得杀了我啊?” 看着鸢鸢这害怕的模样,我不禁失笑道:“早知道会这样,何必撒这个谎呀。”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园子里。 “我哪里知道皇上哥哥那么生气呀。”鸢鸢紧跟其后,无奈地抱怨道。 “等下他回来如果问起为什么我没在流漪宫,就说我是去懿司阁取了书之后从其他路回来的。”刚给鸢鸢出完主意,便看见惜月横眉冷对地走进宁清园。 看我完好无事,他并没有太过生气,走到我面前时,以低沉的声音问道:“去哪里了?” “姐姐去完流漪宫,然后就去懿司阁找书看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鸢鸢抢着答道,结果这句话她倒是越说越小声,最后连尾音都消失了。 不过庆幸的是惜月看上去是相信了鸢鸢的话,他并没有打算过问太多,张口正欲跟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侍卫突然匆匆前来。惜月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回头问那侍卫有什么事。结果不想那侍卫传来的,竟是那个被抓的宫女惨在天牢里的消息。 到了天牢我才知道,先前惜月让我留下别来这儿看情况的决定是对的。那宫女惨死在牢狱之中,死状极其恐怖,尸首被陈于草埔之上,脸部血肉模糊,早已识不出本来面目。这个画面看得我一度想呕,幸得惜月及时带我离开才稍微缓和了些。 仵作验完尸出来,我便等不及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回皇上、娘娘。”仵作抱拳答道,“那宫女是先被人下毒,然后再被人毁去了容颜。” “看来对方下手真毒。”惜月想了想,待到侍卫长出来后又才问道,“她死之前,有谁进过天牢?” “只有皇后来过。” 侍卫的话一说出来,我便在心底惊讶,这苏绮纱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难不成是因为我上午去拆穿了她做的那些事,所以一时着急便杀人灭口了吗?但她不至于笨到不打自招啊?我虽然知道那个宫女是苏绮纱的人,但惜月不知道啊,一听到侍卫长的话,他便一脸煞白,抬脚便要去找苏绮纱。 “你别忘了,她可是皇后。”幸得我及时拉住他,否则他就已经去找苏绮纱了。 “做出这种事情,她还有什么资格做皇后。”惜月气愤地说道。 “但是只要她一天是苏国的皇后,你就不能动她。而且选她做皇后的可是龚太后,鈺太后也未曾反对,如果你现在要拿她怎么样,全天下百姓都会说两位太后看走了眼,不仅如此,连你这个皇上,也会在朝中引起不反对之声。”我拉着他劝道,却见他仍一副暴怒的模样。 “此事,还是去跟母后商量一下吧。”在我坚定的眼神里,他才渐渐放松了心情。 谁知我和惜月刚到鈺太后的瑞祥宫,就发现苏绮纱跪在鈺太后面前,哭得泪流满面,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母后,我知错了,原谅我这次吧。”之类的求饶经文。 “母后,皇后她……”惜月上前去,话刚到嘴边,榻上的鈺太后便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他,缓慢道:“你们要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可是,母后,半月那里怎么交待……”听鈺太后话中的意思,像是要放过苏绮纱这一次。但是她犯下那么多可恶可憎的事,怎么教人原谅。我的话才说到一半,惜月却突然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听说,惜月你已经有很久没去承涚宫了?”鈺太后开口说道,然后目光转到我身上,“璟儿有孕在身,你想陪着她,我理解。但也不能忽略了皇后啊。她想知道你的近况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才会派个宫女去偷听。事后害怕你责怪,所以错手杀了那宫女,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就此让绮纱受百官谴责,可不是咱们皇室该有的事。” 鈺太后的一席话说到令我无法动弹,在我眼里一向慈祥和蔼的鈺太后,现下竟然为了包庇苏绮纱,而将我的性命,婠婠的性命,还有半月王府的一场大火全然不放在眼里。看来我真是想错了。苏绮纱,她倒是行动得挺快,早知道我会让惜月来与鈺太后商议,所以便自己先来认了罪么? 带我离开瑞祥宫后,惜月才对我说道:“苏绮纱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明显已经将真相虚而化之。我们若是冒然拆穿,一时又拿不出证据,不仅对你没有好处,反而会让苏绮纱得到母后更多的信任。” “那该怎么办?”我气极地问道。仿佛婠婠就在我身边看着我,希望我能为她报这个仇一般。 ------------ 第五十一章 冷落清秋节 “你先别急,就算是我们急,也急不出个头绪来。”惜月带着我回到简清园,又神色紧张地吩咐小昭给我沏了壶安神茶,一副我一出门就好像要出个啥意外似的样子。连旁观者小昭看得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 在惜月纹丝不动的目光下,我无可奈何地喝下一杯安神茶。见我喝完了茶,他才安心地转身进屋去。等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我才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半月哪里去了?” 小昭应道:“半月皇子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事的。” “婠婠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火灾当天也没有看见婠婠的爹和哥哥,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找半月的麻烦。”我说着,眼前又浮现出半月跪在婠婠坟前那满眼愤怒的模样。 “但是小姐你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这个呀。” 小昭的唠叨在我耳边越来越飘忽不定起来,这安神茶的作用倒是多了一个安眠的功能。只不过喝过茶后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头脑便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来。恍惚间,似乎是惜月抱着我进屋里休息的。 这一觉睡得极长极安稳,倒不是没有做过梦,只是那梦里,是极其美好的画面。是那段最美好最温馨的时光,我、半月和霄君辰,三个人和夫子在桃花园里舞剑的画面。少年时的打打闹闹仍犹在耳。 迷迷糊糊间,屋外倒真像是响起女孩子们嘻笑和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睁开眼,发现小昭正在整理衣架子上华丽的衣衫,一回头发现我醒过来,便满脸放光,兴高彩烈地跑到床边扶我起来:“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我眨了眨眼,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睡了五个时辰了。哎,是不是有身孕的女子,都嗜睡啊?”她一边夸张地说完我睡觉的时辰,然后又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要想知道啊,就问御医去。”揉了揉太阳穴,我望了一眼绽起五彩光圈的窗外,然后问道,“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听我问起,小昭又笑得大放光彩:“我看你呀,是真忙糊涂了,今天可是中元节” “中元节?”我倒是真把这么个重要的节日给忘了。 见我走神儿,小昭又说道:“小姐,瞧,皇上都给你准备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她说着,跑到刚刚才整理好的衣架上将那件锦袍取下一拿到我面前。整件锦袍完美地呈现在我眼前,藏青色的锦袍上被银白色丝线绣满了星星点点的图案,就好像将繁星点点的夜空绣在了锦袍上。 “小姐,皇上还在等着您跟他一起去祭祖呢?”小昭一边说着,一边扶我起床,然后开始给我梳妆。 “这衣服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抚着手中怎么也看不腻的锦袍,好奇地向小昭询问道。 小昭对着梳妆镜对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你睡着后,皇上才派人拿过来的。” “皇上人呢?” “这会儿和文武百官正在朝圣,皇上留话儿了,说你起来了就带你过去,一会儿就会开始百官宴了。”小昭将翠玉点缀的金步摇给我插在云鬓上,然后洋洋得意地说道,“小姐,今天我给你梳的头漂亮吧?” 我不禁笑道:“你最近……和三皇子挺好的吧?” 小丫头倒是嘴快地答道:“挺好的呀。”回答完之后才从镜中看到我阴谋得逞的笑容,立即反应过来,脸上噔地窜起一阵潮红,“小姐,你又在开我玩笑吧?” “不敢不敢。”我慌忙摆手。 “你连皇上都敢直呼其名,还有啥不敢的。”她趁势将我手中的锦袍拿过去,等我起身后才给我穿上。其实偶尔开开小昭玩笑只是乐趣,她倒是真说中了我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我真的是直呼皇上名字,当初惜月让我别管他叫皇上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如今再想改过,恐怕已难了。 和小昭一出门,便发现外面夜空五彩斑斓,各种各样的烟花在夜空中不停地绽放,一朵接着一朵,这情景让我不由得想起前些年和惜月在云州那一次的中元节。那个醉夜朦胧的夜晚,那些怎么猜也猜不玩的灯谜和惜月与我一起放飞的那一只许愿灯。 司政殿前的广场上的巨型灯楼依旧如往年那般宏观,只是今次我是在宫中看到这一切,而往年都是在宫门外观看。这灯楼广达二十间,大约有一百五十尺高,那灯楼上晃动的璀璨金光,在夜幕下燃烧着极致的繁华,冉冉升起的礼花,将苏阳城的灯市衬托得颇为壮观。 这夜,连宫中的每个小角落都灯光明灭,各色繁华的宫灯,将苏阳宫装点得如人间仙境。来到广场上的百官宴池,便已看到全数入座的文武百官,惜月和鈺太后位于上座,苏绮纱坐在惜月旁边,其次是三皇子、五皇子和霄君辰。 “小姐,过去吧,祭祖典礼就差你一个人了。”小昭低声催道。 “为什么非得要我过去?” “别忘了,你现在,可怀着皇上的龙子呢。”小昭扶着我,想让我过去。我正在踌躇间,惜月突然侧首过来的目光已经看见了我,让我来不及躲避。我不是不愿意去祭祖,我只是怕这样做会引起苏绮纱更多的不满。 不过惜月已经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我要躲也来不及了。 “休息得还好吧?”他从小昭手中扶过我,带着我走进宴池。 祭祖的仪式很庄重很严肃,所有人都手执红香,静待祭司官念完祭词,然后再朝着朝圣堂三叩之后再依次进香。进完香之后便是百官宴。 宫中过中元节不像宫外那么随便,没有猜灯谜,也不会放天灯许愿,只有叙来叙去的百官宴。舞池里女子们水袖漫卷,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我轻轻啄着杯中的美酒,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烦恼,心情如三月的春风,开始飘飘然起来。 一曲舞罢,我已略有些醉意,脸上早已是红云层染。惜月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劝道:“别喝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侧首,朝他笑笑:“我也没准备多喝。” “还说没多喝,我看你都醉了。”他温柔地笑道,“五弟都叫你好久了,你都没反应。” “尉月?”我定睛一看,五皇子果真候在了我面前,“五弟,有什么事吗?”有些微醉,所以我是满脸笑意也不自知。 “前些日子朋友送了我一些古物,我挑了些精美的,想送给皇嫂。”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个雕着大牡丹花的红木盒子递给我。 那盒子美得令我有些爱不释手,五皇子又接着说道:“听说这是用南海的白珍珠磨成的粉,服用养身。” 我笑道:“五弟怎么会想起来送我如此珍贵的东西?” “皇嫂又不是外人。”他笑着回答道,然后又小声道,“其实,这是我皇兄让我去找的。” “是吗?”我放下盒子,侧首看了眼正怒瞪五皇子的惜月,然后笑得更欢了。 “有礼自是赠佳人。”躲不过我的目光,惜月干脆大方说道,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紫水晶打造而成的桃花状透明紫玉递到我面前,“我知道你向来喜桃花,所以刻意为你打造了这紫玉桃花。”说罢,他将那块桃花紫玉穿上红丝线,往我脖子上一挂。 “你们俩这不是故意害我吗?”我愁苦地皱起眉头。 “皇嫂何出此言啊?”五皇子纳闷儿地问。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往鈺太后身边看去时,却发现苏绮纱早已不在太后身旁,此时已不知去向。我一边庆幸苏绮纱没有看到惜月送我东西,一边目光却已注意到圣堂墙角阴暗处的人影。 待他稍稍闪出一点身影时,我看清了他的面貌,竟是多日不见的半月。宫中朝圣,看来他也是回来祭祖的了。我想与他谈谈,但奈何惜月却偏不放手让我离去,这也真是急坏了我。 “小姐,你不舒服吗?”身侧的小昭似乎看出我的神色不对,于是上前俯耳问道。 “小昭,天该凉了,你去皇上热一壶你拿手的羊奶酒吧。”我略微摇头,然后回道。小昭只听我这么说,便明白了我要让她去做的事情。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半月生病,所以极怕寒冷,每天这时候,小昭总是会热上一壶她拿手的羊奶酒给半月暖身子。以前我总在想,小昭是在哪里学会了煮那羊奶酒的本事,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她身为南蛮国人,煮个羊奶酒,也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见小昭离开后,惜月才问道:“冷了?” 我点点头,又要去倒酒喝,却被惜月一把拦下,然后就要动手去脱他的外袍给我。见状,我连忙阻止他:“我不加衣服。” “为什么?”他纳闷地问道,“我可不想你冻坏了身子。” “你给我做了件这么漂亮的锦袍,要是再加了衣服,遮住了,还怎么显示它的美呢。”我淡淡地笑着。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做这衣服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搂进他的怀里。即便是再有夜风吹着,有他为我挡,身体虽是暖意十足,但心头却是冷意频频,没办法解决的事一件接一件,到底……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 第五十二章 悲秋人不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小昭才回来。见我还与惜月聊着,所以也没敢上前打扰。但我实在是担心半月的情况,于是便跟惜月说要先回去休息了,他本想送我回去,但是中元节祭祖典礼没结束皇上是不能离场的,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回去。 一离开宴池,我便向小昭询问道:“半月说什么了?” 小昭摇摇头道:“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那他人呢?”我不禁心惊,半月一向温雅,绝不会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人,如此一来,我愈加地担心他了。 “在懿司阁的望仙台站着,一动不动的。”小昭说着,也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 听小昭如是说,我便加快了脚步赶往懿司阁。 秋夜的凉风甚是袭人,我将一件黑色披风披在矗立在望仙台上的半月肩上。他回头看我一眼,然后又回头望着璀璨的夜空。但即便是有璀璨繁星的点缀,当我看着半月的背影与无边无际的夜空融为一色的时候,心头仍有一种无法抹灭的孤寂感。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我走到他身侧,也循着他远望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一片繁星被浓重的乌云遮了去。 “找岳父大人请罪啊。”他淡淡地答道。 看着半月连眉头都皱成不山似的样子,我就觉得压抑:“半月,你别这样好吗?” “三重烈火,五重冰山,万箭齐发,不管是什么样的请罪方式我都承受过去了,想要回到过去,已经是不可能了。”说完,他侧首低眸看我一眼,眼中带着些许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已经无法挽回的恨意。 三重烈火,五重冰山,万箭齐发,他去北蛮到底受过什么样的罪了?我心疼不已,但抬头望见的却仍是他依如往日好般倔强的侧脸。 “另外,我帮你查到了一些消息。” 我有些诧异,相比我的自私,半月的大无私令我觉得愧疚,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担心我自己的事,而半月……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脑海里的思绪就如同一团乱麻,就在纠结时,却又听到半月继续说道: “洛青阳不仅和霄太师有关联,而且霄太师背后的八阁元老,也和他有不少的联系。” “你说什么?”半月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声厉吼。我和半月惊诧地回头,发现霄君辰正瞪大了眼站在门口,身后则是没拦住他而一脸委屈的小昭。 “君辰,你听到了什么?”我惊恐地问道。作为十几年的朋友,如今却被他知道我们在暗中调查他爹,他心情肯定也不会好。 “从你们说他和洛青阳有关联开始。”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然后追问道,“我爹他,到底在做什么?” “君辰,这件事情还没能到告诉你的时候。”半月拦住想要开口的我,然后对霄君辰说道。 霄君辰略微激动地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你们在调查的那个人,他是我爹……” 我放下半月拦着我的手,对霄君辰说道:“君辰,这件事情,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告诉你。” 看着他失望的神情和愤怒的眼神,我有些内疚,就如他所说,我们是朋友,但有些事情,偏偏就是朋友之间不能说,而且这关系到皇权。 “那我亲自去问我爹。”他转身便走,丝毫不给我和半月解释的机会。 “君辰……”我喊着,便要去追他,半月却一把拉住我,认真地说道,“放心吧,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我想,他会等着我们告诉他的那一天的。”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霄君辰匆匆下楼的背影,担忧地说道:“就怕他到时候承受不住。” 回简清园的途中,路过流漪宫,门口的旧纸灯笼早已被换成兰花草新纸灯笼,院子里仍有一片片的兰花草。就在我驻足间,温安正从内堂出来,看到我,便急急地跑上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怎么了?”看她一脸的哀愁,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我娘死去的地方看看,我想祭奠她一下。”她哀言乞求道。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也对,今天是中元节,温安跟着我到苏国,为的就是想查出云泆真正的死因,却因为我自己的事情耽搁了这么久。想到这里,我也觉得有些愧疚,于是便又抬头看着流漪宫朱红色的门匾,缓慢说道: “不用去找,云姨就是死在这里的。” “流漪宫?”温安满目诧异。 我只以点头作为回答,然后陪她进去,又吩咐了小昭去准备些香烛和冥纸。进了园子,我突然又想到刚进宫那里,我说到这园子里的景物时,霄太师那严肃以及想隐瞒些什么的表情。或许,关于云泆的死,霄太师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看来,不管是因为洛青阳还是云泆,都有必要去见一见霄太师了。 温安选了一棵较为粗壮的桃树,然后在树下烧了些冥纸和香烛。温安却一直跪在树下,久久不起来,比起我那曲折离奇的身世来说,温安比我更可怜。不仅叫别人做了二十年的娘,还连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回到简清园,发现惜月已经回来了,我一进屋,便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棋盘前思索着什么,听到我进去的脚步声也没有理。我不禁暗自咋舌,他该又在生我的气了,多早就说要回来休息了,等到这会儿才回来。 小昭见状,赶紧乖乖地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待小昭出去后,我才走到棋盘边问,自知理亏地问道:“祭典结束了?” “去哪里了?”待我问完,他才开口问道。我就知道,他偏要非得等我开了口才会问我。 “去了一趟流漪宫。”我一边答着,画这坐到他对面,然后径自拿起黑子往棋盘上落下。 “就去了流漪宫,没去其他地方吗?”他紧接着也落下白棋子,但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而我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只是不太理解他的问题,是在怀疑我,还是在肯定我去见过半月。男人,无非就是这样,要不就是为爱痴狂,要不就是为爱生疑。我眼前这个男人,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见我久久不回答,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缓声道:“我是怕你遇到苏绮纱的人会有危险。” “她要是真想对付我,我是怎么也逃不掉的。我们在明,她在暗,老这样防着也不是办法。” “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六皇弟?” 他这个突然提出的问题让我有些愣住,没想到他会提到六皇子,我半晌没反应过来,片刻又听到他说,“叫上皇后,我们三个人去。我倒要看看,她对六皇弟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吗?”我不解地问道。 “看看她到底是因为六皇子的原因针对你,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下一颗棋子。 “你是在怀疑,她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我拾起一颗棋子,这次却没能往棋盘上落下去。没想到惜月还能想到这个问题,但是除了我无意杀害六皇子之外,苏绮纱对我们还能有什么仇呢? 惜月摇摇头,长叹道:“我还真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他说罢,然后将最后一颗定胜负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我又输了,与他下棋,我就从未赢过。 收了棋,他将棋盘收起,然后又对小昭吩咐了下去,将那珍珠粉熬成珍珠银耳汤给我当宵夜,然后才回了房来。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想问的问题一直搁在嘴边,却迟迟没能问出口。直到发现我一直盯着他,他才惊觉不对,开口问我:“璟儿,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就是想问你,八阁元老,在朝中担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重职?”他既然让我问了,我自然要问清楚想知道的事情。 “八阁元老?”他从书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怎么关心起朝中的事情来了?” “我就是想知道。” 拗不过我,他放下书,回道:“由霄太师为首的八阁元老,都是朝中的太师、太傅和御史。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经过他们筛选,大事件才会筛出来交给我审查,其余的小事他们都会亲自做主。” 说到这里,换我满目疑惑:“等等,也就是说,你最后能看到的帖子,都是由他们筛选过的了?” 想到我关心起朝中的事确实有疑,而且我一问便是有关八阁元老的事,所以他更是起疑地看着我:“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恍过神儿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就在我不知该怎么找借口的时候,小昭端着已经煮好的珍珠银耳汤进来了,我不禁暗自庆幸小昭来得及时。我便借着机会喝小昭煮的珍珠银耳汤了,这南海珍珠也不是虚有其名,味道果然美味。 喝汤的时候,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于是问惜月:“宫里,还有没有留着云贵人当时画像?” “云贵人?”惜月皱眉,“要她的画像有何用处?” “怎么说她也是因为我晚姑姑进宫才会死的,我就是想看看,她跟我晚姑姑长得到底有多像?”我如是回答道。 ------------ 第五十三章 此爱无绝期 睡到午夜,我硬生生地被疼醒。枕边惜月也像是早已醒过来的样子,不停地问我怎么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肚子里就像是被千万根针不停地扎着,额头鬓角汗流不断,惜月发觉不对,起身便去传御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然后疼得晕了过去。 梦里,我像是在冥冥之中哭了,无声无息,那就疼痛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也说不上来到底失去了什么,就是心里空荡荡的,无比伤感。 一夜悲凉,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脸上被吹过一阵冷风。小昭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小昭便将我扶起来,拿软枕给我垫着背,然后才端了药来喂我。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小昭了。”她一边喂我,一边说着。 我仍觉得手脚无力,虚声问道:“我怎么了?” 听到我问,小昭却将头低了下去,久久地不回答我,过了半晌,我竟看到她藏在刘海下的眼睛竟流下一滴眼泪来。她突然哭了,吓得我一急,连忙问道:“小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是你……你……”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端着药的手腾出一只来,一把抹去了眼泪,但是又不敢抬头看我。突然间,我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晚的疼痛仍就犹记在心。我不敢再往下想,抬头便问小昭: “惜月呢?” 小昭顿了顿,答道:“皇上听过御医的诊断后,他就气得脸色煞白,等到你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之后,他就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什么原因?”我冷冷地问道。 “那珍珠粉里,被人加了蟹粉。”小昭如是答道。 “那珍珠粉是五弟找回来的,皇上该不会……”我猜测着,却不想小昭听着我的猜测却连连点头。我当下大惊,若是因为此事而将五皇子定个什么罪,那岂不是称了幕后下毒之人的心,如了他的意吗? “小昭,扶我起来,去找皇上。”我说着,便要从掀被子从床上起来,可是浑身的虚软另我根本无法下地。 “小姐,你别起了,你身子不好,等下又该晕过去了。”小昭见状,连忙将药放下,然后就要来扶我。不过我也没力,别提硬要下床了,动都没法儿动,所以不用她阻止,我也甭想出门。 我急得不行,但又没办法下床,只好对小昭吩咐道:“那你快去看看,皇上怎么处置五皇子。” 小昭听了吩咐,连声应着,转身赶紧跑出去了。 小昭离开之后,寝宫中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我也自然而然想到了我失去的东西,不是,我失去的,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惜月的孩子。但我总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沁入心脾的疼痛,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就只是怕,失去了这个孩子之后,惜月会怎么想,惜月怎么办,他能接受吗?还有鈺太后,一定会对我很失望,而且苏绮纱绝对会借这个机会抓住我这个把柄。 惜月回来的时候,我还靠在床头发呆。我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冷若冰霜的眸光也正盯我,而我,却从他的眸光里读到了绝望。那绝望的眼神,让我的心突然就像是万丈深渊,再也看不到光明。 他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就这样一直僵持不下也不是个办法,我只好开口问道:“你是去找五皇子了吗?” 听我提起,他也气极了,怒道:“关进天牢了。” “天牢?”我惊觉不妙,惜月是一时愤怒从而失去理智,我若在他面前帮着五皇子说话,注定不会有个好结果。但如果我不劝他,又该如何帮五皇子洗清这冤屈呢。 “睡下吧,好好休息。明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扶着我躺下,然后给我掖上被子。 我却面无表情,低声问道:“真的……会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啊。”我背对着他,无声地咽着泪水。身后的惜月没有了动静,这漫漫长夜里的寂静,令我无法靠岸的心愈加地冰冷了几分。 自从没了孩子之后,惜月的关心虽没少,但我和他见的面越来越少了。每天早晨他都吩咐小昭为我准备补身体的药,却就是不肯见我一面。我自嘲地将这个罪名安在了自己的身上,认为他不肯见我是因为没了孩子。情与爱这种东西,无非就是跟着这些东西一起流失磨灭的。 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趁着去司政殿处理政务的空子去了一趟天牢。 虽然龚太后做了错事,但尉月怎么说也是堂堂的苏国五皇子,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下看来还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天牢里关的都是犯过重罪的犯人,五皇子一身白囚衣坐在草榻上。 领着我进去的狱卒用手中大刀敲着牢门大喊道:“起来,璟妃娘娘来看你了。”那狱卒对待五皇子的态度极为恶劣。都说沦为阶下囚,自会被人欺。就连皇子也不例外。 身旁的小昭看不下去了,对那狱卒斥责道:“你好大的胆子,五皇子也是你敢大声叫唤的吗?到时候要是被皇上和太后知道了,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那狱卒一听,话中有理,于是便赶紧开了锁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小昭。”我轻声唤道,小昭应声将手中的饭篮递到我手中。 “皇嫂。”五皇子这才起身,那本就病弱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孱弱,脸色也愈加地苍白,看上去令人心疼不已。 “没有及时来看你,在这天牢里呆着,委屈你了。”我一边往桌上放饭菜,一边歉疚地说道。 五皇子喟叹道:“皇兄不是说我往那珍珠粉里加了蟹粉吗?皇嫂,你怎么还敢来看我?” “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我示意他在桌前坐下,待他坐下后,我才在他对面坐下。 发现我的脸色也不好,他这才软下口气来问道:“皇嫂,你的身体……没大碍吧?” 问到此处,我正在倒酒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苦笑着继续倒满一杯酒,然后递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杯说道:“先不说那些事情了,陪皇嫂喝一杯吧。” 他却迟迟不动手去端酒,目无所谓地看着我:“皇嫂,你……” “你在担心什么?”我放下酒杯,见他目空一切,不放心地问道。 谁知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跪下,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跳,伸手便要去扶他:“五弟,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皇嫂,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我一时发木,没想到五皇子会给我下跪求我帮忙,但扶他他也不起,无奈,我只好点头应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帮你。” “多谢皇嫂。”他长舒一口气,“若我死了,请你一定要将我与我母后葬在一个园陵。” 本以为他只是求我,拜托我去帮他求请,或者是拜托我查清此案,为他洗清冤屈。却没有想到,他竟语出惊人,拜托我的竟是他的后事。我有些被吓着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再不起来,我就不帮你了。”我坚持着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五弟,这件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查清真凶是谁,还你一个清白的。” “不,我指的不是这件事情,皇嫂只管答应我便是。”他煞白的脸上表现出现的是我全不陌生的倔强与执着。 无奈之下,我只好点头答应了他,临走的时候还吩咐了狱卒好生照顾他。回到简清园,惜月正缚手站在园中。这些日子,只要我与他一碰着,气氛明显就变得僵持不下,连一边候着侍候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噤若寒蝉,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我缓步走到他身侧,低声问道:“忙完了?” 他以低沉的声音回了一个‘嗯’字,然后转身看着我,将手中的画递到我面前:“这是你要的,兰泆的画像。” “这……”我疑惑不解地将画接过来,“你找到了?” “找遍了整个后宫,好不容易才在以前侍候过云贵人的一个小宫女那里找到。” 我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哽咽:“那这些天,你都是在帮我找这幅画?” 他点点头,然后伸出长臂将我轻轻搂进怀里,他的声音也在我头顶响起:“发生了那件事,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看着你的我自然也是一样。若非我觉得自己无能不能为你做什么,我又何必躲着你。” “你不怪我吗?不伤心吗?”问着问着,眼泪突然就滑落了下来。 “如何不伤心。但这本就不是你的错,璟儿,你要知道,此生,我只要你平安无事便可。只要你我都在,有什么难关渡不过。”他的轻言慰语温暖着我这些天被冰冻得几乎快不能呼吸的心。 这个秋日的下午,我在他的怀里,流了不知道多久的泪,浸湿了他的衣裳,也哭肿了自己的眼睛。但被遗忘的,或是永远被刻在心里的,从此以后,就只剩下他虽平凡却仍能让我记下一辈子的那些话和承诺。 ------------ 第五十四章 梦断苏阳宫 御医当时一诊断出我是因为珍珠粉出了事后,惜月便知道是苏绮纱做的。所以他先是去找了苏绮纱,结果苏绮纱死不承认,又碍于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就此作罢。这件事情惜月并没有告诉我,还是鸢鸢从一些小宫女口中听来的。 我给温安送云贵人的画像去流漪宫时,和鸢鸢坐在园子里聊着,鸢鸢倒是一副义愤填赝的样子一边给我讲,一边气得不停地拍石桌子。温安却整个过程里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那幅画。画中的云贵人还是那初进宫时娇艳可人的模样,敛眉冷目,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 秋末的阳光暖和起来就像是深深地沁入皮肤,我看着温安那专注地看着画像的样子,一瞬间竟将她与那画中人双双重叠。 “姐姐,皇上哥哥这段时间,对你怎么样啊?”气呼呼地讲完,鸢鸢憋着通红的小脸儿喝下一杯花,然后转头突然向我问道。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奈浅笑道:“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没了那孩子,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多了一些隔阂。” 我刚与鸢鸢聊着,小昭却突然跑进园子来,附在我耳边低语道:“小姐,鈺太后召你去瑞祥宫。” 我愣了愣,想着,这该来的果然来了。这些日子我因为身子不好所以一直在简清园休养,惜月也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所以鈺太后才一直没来找我,能一直拖到现在,恐怕也是她老人家的极限了。 “鸢鸢,你照看好温安。”我起身,对鸢鸢叮嘱道。 鸢鸢有些担忧地问道:“去见太后吗?” 我知道她这些天一直都在担心我,但是留下她在这流漪宫也没能好好照顾她我已经感到很愧疚了,如今还要让她为我担心,实在是很过意不去。我朝她浅笑道:“别担心我了,看好温安。” 叮嘱完,我又看了眼仍旧将目光留在画像上的温安,生怕她看着那画像一不小心就动了其他的念头,然后冲动行事。这些日子我硬要她困住那冲动的脾气,也没少憋坏她。 离开了流漪宫,我和小昭便急急赶到瑞祥宫。我已有些日子没来给鈺太后请安,她虽未怪罪我,但难保有些揣着小人之心的人会在她面前嚼舌根。进了内寝,鈺太后正对一位身着华绸罗裙的女子吩咐着些什么,见我到来,连忙停住了话,然后朝我伸出双手,慈爱唤道:“璟儿,快快过来。快过来母后看看。” 我一过去,她便拉住我的双手,两眼泛着热泪,疼惜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惜月不准,我就没有来看你,你可别怪母后啊。” 我想着,鈺太后没骂我一场已经算是好的了,却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一见着了我便对我嘘寒问暖,惊得我一怔二愣的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见我不答话,她又追问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酸涩地回道:“母后,您别对我太后,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却只是拍拍我的手背,温暖地说道:“傻孩子,你别想太多了。这事本就不怪你。”她带着我在暖炕上坐下,然后又温言说道:“哀家已经罚过皇后了,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嫉妒成疾,才会做了这种事。” 我有些惊怔,原先我还以为鈺太后不知道是苏绮纱干的,没想到她明明知道,却仍旧还是要偏袒于她。 见我低着头,沉默不说话,她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母后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哀家看着你和惜月这些天都憔悴了不少,哀家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不好受又能怎么办呢?那苏绮纱,是苏国的皇后,太祖皇帝下过诏旨,皇后不可废,否则国之笑柄也。若是皇后的罪行被公诸于世,必然引起一场无可厚非的纷争,到时,那个场面,谁能收拾得了呢。” 鈺太后的一席话我倒算是听明白了,她无法就是想做苏绮纱的说客,将我说服,然后不与苏绮纱追究她杀害我未出生的孩子这一事。但我如何能不记恨,我亦不是圣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不顺,成全于她人。 鈺太后还在说些什么,可我已无心听下去,突然愤怒地起身准备离去:“母后,我还是先回去……” 话刚到一半,屏风突然朝着我倒了下来,吓得我赶紧拉起鈺太后躲开。惊魂不定之余,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又一阵风似地扑了进来,然后我便看见那白亮亮的剑尖直直地刺向了我身旁的鈺太后。我来不及反应,侧身便护在了鈺太后面前,然后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那带着疾风的剑尖从我左脸划过,从耳边带过一阵风响,几缕青丝幽然飘落。水蓝色的身影停了下来,而那剑刃也停留在我肩上。有丝丝疼痛从左脸漫散开来,我顾不上自己的疼,转身便询问被吓得尊容失色的鈺太后: “母后,您没受伤吧?” 她缓缓摆手,颤巍地答道:“我、我还……还好。” 见她没事,我才放心了些,回头一看,却又是一惊。那水蓝色的持剑人,正是一脸怒意的温安。我虽猜中她肯定会有些动作,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地直闯瑞祥宫,持剑要杀了鈺太后。 见我护在鈺太后身前不让,她愤怒地喊道:“姐姐你让开,我要杀了这个老太婆。” 身后的鈺太后有些诧异,不解地问道:“璟儿,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为何扬言要杀我?” 一时间,我竟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但又听得温安说道:“你杀我娘亲,我要为我娘报仇。”话音一落,她收回了我肩侧的剑,扬手又要朝鈺太后刺去。这时,只听‘呼’的一声,一只银白色利箭穿过窗子直直射落了温安手中的剑,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从半敞开的窗子‘蹭’地一声便窜了进来。 这瑞祥宫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大家轻而易举,想来则来的地方了。我看着那黑色身影,有些惊愕:“半月,你怎么……” 今时今日再见半月,他身上的那股儒雅气质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坚硬的感觉。眼眸中那温暖的眼光也已消失殆尽,换成了冷若冰霜,仿若人世间只有他一人的寒冷。往日里总是一席白衣,如今却是黑衣黑冠黑鞋,就差脸上蒙块黑布便能直接做夜行衣了。 我认识的那个半月,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在我感慨的瞬间,半月已一招便将温安打倒在地,随后,惜月和鸢鸢也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到这一幕,有些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惜月狐疑地看向我,问道:“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不想温安仍不愿回头,倔强地拾起地上的剑,再次趁人不注意,朝鈺太后扑了过来。我仍护在鈺太后身前不肯退让,可半月一见着我有危险,便伸手一拉,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然后退到一边,可再想回去救鈺太后却为时已晚,眼看那剑就要刺到鈺太后的身体里,鸢鸢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跑了过去,为鈺太后挡了那一剑。 温安也因为剑直直地刺进了鸢鸢的脸口而被吓得脸色苍白,握着剑柄的手悠地松开,然后连连倒退两步。 这时候,闻声赶来的护卫已冲了进来,惜月却顺手就从身旁一个护卫的手中夺过佩刀,扬手便要朝温安挥过去。 我见状,连忙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住手,不要伤害她。”幸得及时挡在温安面前,惜月手中的刀只停留在我额前三公分处。只一柱香的时间不到,我便去鬼门关转了两次,实属大幸。 见我不顾自己危险也要救温安,惜月不解问道:“她要杀我母后,为什么要为她求情?” “温安的性子或许冲动了些,但如果你伤害了她,以后你会后悔的。”我绝不是口说无凭,如果现在惜月伤害了温安,但凡有一天,当他知道温安是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后,定会后悔不已。 见我执着如此,惜月便丢了刀,厉声朝护卫吩咐道:“来人,将她关进天牢。” 温安没有任何反驳,任那上前的两个护卫将她押着离开了。温安离开后,我才回到躺倒在鈺太后怀中的鸢鸢身边。她已经奄奄一息,那拳头大小的剑口不停地往外涌出刺目的鲜血,一时间,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瑞祥寝宫。 虚弱地睁开眼,她看到我,便满脸抱歉地说道:“姐姐,我……我没能看住、没能看住温安姐姐,她跟着你……跟着你出来……所以……所以……” 我被吓坏了,泪像她胸口的血一样不停地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再说话了,别再说话了。” 惜月传唤来御医的时候,鸢鸢已经晕过去没有了意识。御医给她处理伤口,我不想离开,可惜月硬是将我拉离了房间。 ------------ 第五十五章 无心惹尘埃 皎洁的明月如同冉冉飞升的明镜,如水一般照着朱红的宫阙,遮蔽月光的云彩散尽,清辉焕发。宛如美人揭开面纱,光彩照人!月光美的令人怦然心跳,心旷神怡! 如此美丽的月色,我却心头倍感变故丛生的恐惧。 挨了温安一剑的鸢鸢此刻还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御医说因为伤及心脉,所以她现在连呼吸也很微弱,能不能醒得过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事后鈺太后自然而然会追究到一时气疯了的温安身上,如此一来,温安的身世秘密自然也是隐藏不住了。 得知了温安身世的鈺太后吓得脸色煞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样子令我真的相信她是杀害了云泆的凶手。可是一时间发生太多事,令我不得不将这个猜疑放进了心里。直到鸢鸢的伤势稳定了下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再站在这流漪宫的廊沿下,月光凄凄,楼阁依旧,却始终是物是人非。 “无论如何,我也会保住温安的。”半月无声地来到我身侧,同我一般抬头望着已经快被乌云全部吞噬的半轮孤月,细声说道。然后又像是在保证般地,侧头看着我道,“毕竟她是我妹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妹妹死在这苏阳皇宫。所以,你就放心吧。” 半月从小到大都是最懂我的,即便是现在,在经过重重波折之后,纵然是糊涂了谁的性子脾气,也没有忘记我的个性,只是看我一眼,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惜月还不知道温安的身世,只怕鈺太后不会告诉他。”我一想到刚刚在瑞祥宫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惜月那怨怼的表情,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持剑要刺杀他母后的人我却要拼死维护。所以当鸢鸢被御医诊救时,他理也没理我便扶着鈺太后离开了瑞祥宫。 “我想鈺太后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的。”半月回应着我的话。 我相信鈺太后面对他最爱的儿子时应该不会说谎,但当年云泆的死亡之谜至今仍未破解,温安又冲动误事,现下连鸢鸢都性命垂危,一时之间,我竟迷惘着不知该从何着手。 不过自那天之后,发生的也不全是坏事,听小昭去打听后回来说,五皇子已经被谴回了平晋宫休养。但是本就多病的五皇子经过这次牢狱之灾后,更是病情加重,如今也是卧病在床。我虽担心他,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是已经三、四天都还没有醒来的鸢鸢都已经够我折腾了。 鸢鸢的父亲,如今已荣升云州吏史的木之易接到了信使从苏阳快马加鞭送云州的消息即刻便起程来了苏阳。这会儿见着时隔几年未见的女儿竟呼吸薄如蝉翼般地躺在床上,竟是禁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我看得愈久愈是心疼,当初鸢鸢执意要留下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如今想来竟为了这个原因无数次地责备着自己。 “小姐。”小昭从外面进来,满脸煞白,眼神很不安定。 “怎么了?”察觉到又有事发生,我低声问道。 她急忙答道:“刚刚我去御药房取药时,路上遇到三皇子,他说、他说……”小昭突然吞吐了起来,话也只说到一半突地顿住,然后望着我的双眼都是不忍的神色。 “到底怎么了?”我一急,便催道。 “是五皇子。”她顿了顿,看着我的一张小脸几乎要哭出来,“三皇子说,五皇子快不行了,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什么?”我惊愕地睁大了眼,耳边嗡嗡地作响,四周就像是突然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雾只将我一人团团围住。那雾里,依稀可见五皇子温婉善良的微笑,这冰冷的苏阳宫里,他的笑容,当初也是拯救我走出深潭的救命稻草啊。 “你照顾好鸢鸢和木老爹。”对小昭匆匆吩咐了一句,我便什么也顾不上地跑出了流漪宫。 踉踉跄跄地夺进平晋宫寝宫时,一名宫女正端了一盆淌着血的水出去。当下,我便惊心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听见寝宫里不停传来宫女的哭闹声。 “三殿下,三殿下,五殿下他的咳血仍没有停住,再这么下去,恐怕、恐怕……”说到再也说不下去时,那宫女突然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南月的暴怒:“别胡说,闭上你们的嘴。去把所有的御医通通请来,再不行,就召告天下,寻求神医。我一定要保住五弟的命。” 然后,又是三两个宫女从我身边跑出去,没有人注意到我,连平理温言善语的三皇子也没有。我一步两步走到床前,步子极小,却步步疼到了心底。在看到床上的五皇子后,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般汹涌而出。 昔日里虽身形单薄但却仍是潇洒可见的五皇子,如今却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模样还有谁会认识这是那个被整个苏阳宫遗忘的皇子呢?往日里那张白皙俊朗的脸如今却瘦骨嶙峋,两个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看了好不叫人觉得心疼。 我刚想上前去,还没稳住脚步,床上的尉月就又再次咳了起来。南月赶紧将一张白巾递上去,却见又是咳出来一团血。 “五弟,你撑住,我马上就去找那些自命清高的的老头子来救你。”南月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被尉月一把抓住。 只听他虚弱地说道:“我、我自己的病情、我清楚得很。三哥不必再为了我而费心,苏国将亡,三哥快快离开才好。” “你住口,别再说了,好好休息。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的。” 南月的话尉月再也听不进耳里,他只是眼睛半睁不睁地摇头笑着,然后,那虚弱得如一缕青烟般的目光望见了我,便轻声唤道:“皇嫂。”,我一惊,连忙一把抹掉眼泪。 南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这才看到我来了:“皇嫂,您怎么来了?” 我强将眼泪逆流回去,哽咽着说道:“我来看看五弟。” “皇嫂,我很高兴……你能来,认识你……也不枉我,生在这皇室里走了一遭。”他说着,脸上露出了我从未在这皇室中任何人脸上看过的笑容,纯澈无比,如午夜昙花那般,盛开繁华,却又以极快的速度衰败。 我走到床榻边坐下,他的手伸上来,我便握住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似的一只手。刚咽下去的泪水又没能忍住而倒流了回来,滴滴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之上。无声哭泪之际,又听到他缓缓道:“皇嫂,这苏国的未来……就靠你了。” “什、什么意思?”我随口问道,但更多的,是关心他的病情。 “可我宁愿、宁愿你不以大局着想……你、你不是属于这苏国的,没有……没有责任为苏国付出一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离开苏国……越快……越快越好。” 他的话我越听越是听不懂,但现在我哪有心情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只一心顾着让御医们赶紧给他治病。但天意不可违,即使人类有再强大的意愿,也不可能逆天而行。 这些天一直没睡好,所以从平晋宫一回来,小昭便给我喝了上次惜月留着的安神茶,这安神茶的安眠作用是真的很厉害。我喝过茶不久便沉沉睡去。 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翻了一个身,顶着沉重的脑袋醒来,嘀咕着问道:“小昭,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吵?” 外面没有小昭的声音,我顿觉不妙。匆匆起身随便套了件外套,然后跑出简清园,前方正有宫女从门口路过,我随手抓了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女一见是我,便连忙福身答道:“回娘娘,平晋宫的五皇子身染怪疾,丑时离世了。” 宫女的话如晴天霹雳,让我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惊慌失措地向平晋宫跑去,途中撞见正从平晋宫回来的小昭。一见到我便被吓坏了,连忙跑过来扶着我: “小姐,你干什么呀?” “尉月走了……是真的吗?”问出这句话,真的令我心如针刺。 小昭点点头,低语道:“我刚刚从那边回来,小姐,您先回去换件衣裳吧,这副模样如何去见五皇子,况且,太后和皇上也都在。” 我顺应了小昭的话,任她扶着回去重新换了身素白的衣裳。 平晋宫中膏烛明如白昼,我呆呆地望着那拉起的白色帘幕,心不由开始下沉。我静静地看着尉月冰凉的脸庞,泪水缓缓滑落,这已不是我第一次感受生命的脆弱,却是第一次面对一个死去的人像是怎么也有着流不完的泪水。那泪水里,包含着怜惜、不舍,以及我们相处过的那一段短暂时光。 惜月一回头便看见了我,见我不停地流泪,便过来扶着我,也不顾底下还有无数的太监宫女便执起自己的袖子为我擦拭脸颊眼角的泪渍,动作间还不忘低声说道:“别哭了,你这样,五弟看见也会伤心的。” ------------ 第五十六章 生死命由天 尉月下葬那日,天气出奇的好。我跟鈺太后请了旨,随了他的心愿,让他与龚太后葬在了同一个陵园。这是苏国首次将皇子与太后合葬与一个陵园中,也算是破了先例。 我靠在惜月身边,惆怅地感慨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想与龚太后葬在一个陵园。”惜月听着,看我一眼,等着我继续说,“在那高墙大院的苏国皇宫里,人只要死了,就永远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上路,他怕母后路上一个人,所以也想陪着她吧。” “若是命归于龙泉,我亦陪着你。”惜月坚定地应道。 终始这只是一句安慰我的玩笑话,我便也不惜一切地信以为真。心里暗自发誓,若是总归有死的那一天,惜月,我一定随你一同离开。 因为鸢鸢的伤势,我执意要搬回流漪宫以便好照顾她,惜月并没有不同意,反而什么也没说便让我搬回了流漪宫。三皇子南月来找我倒是让我挺意外,小昭准备了茶点,院子里的阳光正好。 我倒是极其不解,之前每次来,都是打着找我的字面意思,实际上是来见小昭的。如今却是极严肃地说有事与我商谈,我便好奇地顺道:“你是不是,要跟小昭将终身大事定下来了?” 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错愕地一愣,连忙摇头道:“皇嫂,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见小昭没在,才敢放心说话:“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说有事跟我谈?” 他这才沉下眸子,一脸担忧:“其实,是因为五弟的事。” “尉月?”我皱眉,“什么事?” “五弟过世之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苏国。”他说着,又观望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后才又放心地说道,“如果你不离开,我难以对五弟交待。” 我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呢?尉月怎么会叫你做这种事。”诧异之余,我却又突然想到那夜尉月握着我的说过的那番话,如今一想来,便也觉得南月的话没什么可疑了。 “尉月的那番话,有什么根据?”我唯一疑惑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将要为苏国付出一切? “其实,五弟从小就有个奇怪的感知能力,虽然没有谁真正见过,但宫中也有那样的传闻,说是五弟小时候病弱,龚太后就将他交给了一个从南蛮来的奇人,那奇人便交给了五弟一些养身治本的异术。” “所以,他能感知到未来发生的事?”狐疑之余,我倒是愈加地肯定了尉月是真的身怀异术本领。之前在天牢,他也对我说,知道自已将不久于人世,如今将这些事结合在一起,便不难看出他的感知能力。 “五弟说,他不能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为了自己救不了你而无比自责,所以,他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能带你走。”他将话说得铿锵有力,看得出来此刻的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但我的心里却不禁凉了一大截,如果真如尉月所说的话,知道未来的我呆在这苏阳宫中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那么,我便一定要知道那个下场,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摇了摇头,对南月笑道:“三弟,这件事似乎不该是你来做。” 他有些急了,问道:“皇嫂,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不认为你是在开玩笑。”我将嘴角那最后的一丝笑容隐藏了下去,然后起身便朝屋里走去,“我会让小昭出来跟你谈谈,你若是一定要走,请一定要带她离开。我不希望她跟着我在这宫中过连睡觉都不曾踏实过的生活。”说罢,便不再理他那无奈不解的目光,径直走进了屋里。 我守在鸢鸢床边,也不知道小昭此刻和南月在说些什么,若是小昭真的跟着南月走了,以后岂不就没人陪着我了。但转念又一想,她若真跟着他离开了这苏国也好,跟着南月去过那种人人羡慕的仙侣生活总比在这宫里过得不安心好。 我正胡乱想着,小昭却轻轻地走了进来,那脸苍白得有些叫人心碎。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 小昭却定住脚步,抬起一双微红的像是已经哭过的眼睛望着我,颤巍地问道:“小姐,你觉得小昭跟着你是个累赘吗?” 她的问题令我一头雾水:“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不解地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要三皇子带我离开苏国?” 我怔了怔,这才明白她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我想让你过安稳的日子啊。”我解释道。片刻,我又板起脸说道,“你跟着三皇子离开,去哪里都可以,因为我比谁都想你能过得更好。” 我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她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了。”说着,一滴眼泪顺着右脸颊滑落,“我跟三皇子,已经剪发断情了。” 我脑袋里又是响起一声惊雷,顿时生气地朝她大吼道:“你傻吗?你比谁都清楚三皇子只愿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你若是不跟着他离开,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在这苏阳宫里丢了性命……” “小姐。”她突然打断我,一双眼睛满是坚定,“生死命由天,丢掉性命我不怕,我只怕你赶我走。”说罢,转身便跑了出来。 我没有去追她,因为脚步无法移动,记忆像是又回到十五岁那年。我因为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而差点儿丢掉小命,还是小昭一步一叩首地去求了宁安寺的方丈救了我一命。病好后,我感激小昭,问她需要什么,我便能满足她的愿望,谁知她竟然说,只希望我们两个以后能如亲姐妹般不离不弃,不管有什么困难波折都一起渡过。 为了一句我以为只是年少时的戏言,她竟连自己深爱的三皇子都拒绝了,却仍是坚决地要跟着我。这份姐妹之情,叫我如何来还?一想着小昭现在的心情,我便心神不宁,正欲追出去看看她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微弱的呼唤: “倾城姐姐。” 是鸢鸢,我惊喜回头,发现她果然睁开了眼睛,此时正看着我。见沉睡了好多天的鸢鸢醒来,我激动不已,忍不住又差点儿要哭出来的时候,半月便来了。 “姐姐,半月哥哥好像有急事找你。”她朝我笑着,然后伸手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半月,他仍是一身的黑衣,一把以银色镀成蛇形图案的弯弓背于背后,那有着金色羽毛尾的金箭全被装在一个青筒色的箭囊中。一张脸紧绷着,衬着那身黑衣,令整个气氛瞬间严肃了起来。 “去吧,我没事的。”鸢鸢懂事地说道。 看着她自信的脸,我这才点点随半月一起出了房间。 到了后院,半月才开口说道:“是三弟叫我来的,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吧。” 我点点头,问道:“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吗?” 半月也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主题:“如三弟所言,我也希望你离开。你说带你走不该由三弟来做,那么我呢?” “半月,你为什么也要这么做,你知道的,我不会走。”我怒道,“小昭也说过,生死命由天。惜月说过,我若死去,他亦会陪着我,所以我不可能弃他而去。” 半月深知再也我多说无益,他只是深深地望着我,那目光虽冰冷,但却有着永远也抹不去的温柔:“既然如此,我会守着你,不会让人伤你毫发。”半月一向是说到做到,这次也绝不例外,我知道他不能劝我离开,但若是这样下去,惜月又该针对他了。我沉思着,想找个办法将半月送走。 听闻北蛮自从归于苏国后,没有人前去治理,所以匪寇丛生,山贼强盗颇多。所以第二天一早,三皇子便跟惜月请了旨,以剿匪为由,领着只有百人的队伍离开了苏国。那一天,小昭在城楼上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目送南月的队伍消失始尽,才肯收回目光。 我知道她是想跟着南月走的,可惜她最终选择了留下,小昭一向都是说到做到,所以才会对南月如此绝决。 我一直在城楼下守着她到日中,先前还乌云满天,这会儿云竟突然放开了,阳光突然从那云层里洒下来。我眼前一花,皮肤竟觉得像被那阳光灼伤一般火烧似地疼痛了起来,身子再一恍,然后重重地往旁边的墙面撞去,头脑昏沉下去,只觉得自己顺着城墙滑倒在地以及那个在我倒地时奔来我眼前的身影……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皮肤奇痒难耐,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伸手便要往脸上去抓,手还没碰到脸便被紧紧地抓住,然后是小昭的声音响起:“小姐,别抓了,再抓可就要毁容了。” 被小昭略带啜泣的声音一吓,我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头脑里昏沉的感觉也消失殆尽,惊愕地问道:“我怎么了?” 小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看她那个样子似乎也不是很想告诉我。我一急,连鞋也不穿便从床上翻下去直直向梳妆樈奔去。可之后我例明白了小昭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因为镜中的那张脸,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那是我自己的脸。 ------------ 第五十七章 醉卧仙不知 我惊恐地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沿着左眼角往下竟显现出一只金色的凤凰,大小竟占据了整个左脸,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害怕,更别提是小昭了。 “小姐,怎么会这样?”小昭跟上来,啜泣着问道。 我的一颗心就像重重地沉到了深渊里,这难道跟温安对我下的盅有关?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小昭吩咐道:“准备外袍和白纱 ,我要去天牢。” “天牢?”小昭愣着,片刻反应过来,也没再多问,转身便去给我准备衣服。 穿了衣服,披上风衣,然后再从左边发髻往下戴上一条白色丝巾,将那金色的凤凰遮在丝巾下,只留出了一双眼睛。小昭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不妥:“这样出去,要是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现在这么晚了,外面会有什么人,不过是些太监宫女,说说我的身份便行了。”我应着,想也不想便往外走去,小昭满脸慌张地跟上来。 一路上虽没有人来过问我为何如此妆扮,但从她们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我这个样子出门,果然如小昭所说的,引起了所有人的猜忌。 到了天牢,温安一看到我的脸便吓得脸色苍白,连说话都支吾了起来:“倾城姐姐,怎么会这样?” “这是你下的那个盅的后果吗?”我猜测着问道。 她疑惑地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说罢,又突然说道,“对了,把冰雪停翠铃给我看看。” 我听了她的话,从脖子上取下冰雪停翠铃递给她,可她接过去看了之后,那脸上却更是煞白,然后,便满眼抱歉地望着我,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我给你……下错盅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木然问道:“盅也能下错?” “我、我是头一次用,所以,也不太熟。”温安的话令我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她对我说的那严重的症状,害得我以为自己真要死了,那么拼命地去找血凤玉,结果现在她施盅的人竟然告诉我,说下错盅了。这算哪门子事啊? “那,我脸上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急了,顾不得她还被关在天牢便大吼着问道。都说女子颜如玉,我虽不是在乎长相的人,但如果被人看到我脸上这副德行,估计都会把我当成妖孽了。 温安支吾着答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个看上去,应该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它就会消失。” “几天?” 她噘了噘嘴,然后摇头一脸迷茫:“不知道。” 我一听她的回答,就像是掉进了深渊,连下盅的人都不清楚,我又能知道什么?失魂落魄地回到简清园,却没想到在门口撞上了此刻我最不想见到的惜月。 他一身白色长衫来到我面前,眉眼清薄如雾地看着我:“听说你白天又晕倒了。我刚处理完司政殿的事务,来了就没见到你,去哪里了?” 我抬头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回答,没想他又问道:“戴着丝巾干什么?”问罢,将手伸到我左边发髻上就要去摘那丝巾。我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别动。” 被我一抓,他也愣住了:“怎么了?” “就这样,让我呆一天。”我低低地乞求道。 他没有再继续去摘丝巾,只是神情淡漠地将手放了下来,然后看着我说道:“好生休息,母后还找我有事相谈,我先过去一下。” “嗯。”我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时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刚进寝宫,就发现半月坐在桌前等着我,一见到我进去,便连忙起身迎上来,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我问道。 “今天我出宫了一趟,去查了下洛青阳和风行之的消息,却没想到遇到秋君,她告诉了我一些可能对你来说比较重要的事。” “什么事?”听半月这么一说,我愈加地好奇了起来。 他与我一起走到桌边坐下,然后才说道:“秋君说,她帮蓝儿查夫子的藏身之处时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等不及让半月说完便追问道。 “她在城外的‘醉仙居’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你猜猜那条通道是通往哪里的?” 半月的反问倒让我愣住了,不仅好奇,而且突然觉得这事情真如半月那严肃的表情一般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是明珠楼。” 半月的回答真的令我有些错愕,我重复问道:“她确定过是明珠楼了?”半月点点头,又说道,“因为觉得奇怪,所以她还特意自己进去走了一遭,才发现那秘道里大有秘密。” 半月的说法令我愈发地好奇了起来,但再多的好奇也抵不过半月的一半,他一说完,便凝着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看得我连后背都隐隐发凉,怯怯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的脸、怎么了?” 我当下一惊,他果然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可他不像惜月那样好打发,没等我阻止,他便已经伸手扯掉了我脸上的丝巾。我双眼一怔,被他冰冷的目光盯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冰冷的目光稍许柔和了些,只是那令我无法对他隐瞒的目光仍旧盯着我的左脸,令我无法释怀。 “就是,温安下错了盅。”没法对他撒谎,我只能如实地回答。 “温安对你下盅?”他一听,便气得握紧了桌上的刀,愤怒得便要起身。见状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这件事我知道,你别去找她的麻烦。”比起让半月现在生气地去找温安,我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明天,我们出宫去看看那条秘道。”我将半月的怒意压下去,然后提议道。 他这才松手放下刀,然后点点头:“那我明天在宫外等你。” 答应了半月,送他离开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张脸,今天还真是让我惊动不定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找了个借口带了小昭出了趟宫。半月信守承诺在宫门口等我,随后便同我一起去了城外的醉仙居。那醉仙居果然名不虚传,这醉仙居身在一大片竹林之中,四周皆是不着边际的绿阴,整座楼都是以竹建成,门口还挂着以玻璃制成的风玲,风一吹,便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而竹屋的门匾上,刻着三个娟秀的柳体:醉仙居——这便是江湖上香名远播的茶酒居。 晨曦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慵懒的洒在铺满鹅卵石的平坦小道蜿蜒的再竹林深处延绵。 也许是雨后初晴,幽静的竹林里,弥漫着轻薄的雾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兰的清新香气。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声,显得更为静谧深远。 丝丝缕缕的轻烟袅袅从竹屋里飘出,虽是清晨,这间竹屋却早已是坐满品茗的文人雅士。他们似乎是这间茶居的常客了,尝遍茶叶千万种,却唯独钟情这儿的香茗,每天不来喝上一壶就像缺了什么似地。 “老板娘,早春的碧螺春我可是一年前就预订了!现在可到了吧?” “早为刘公子预留了。”身着老板娘微笑着回应,自内室拿出半罐碧螺春来。 “听说老板娘这里的女儿红可是有百年老窖之称的啊?”另一位客人也来凑了几分热闹。 全身上下举止优雅的老板娘笑着婉拒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商老板,百年女儿红只剩下了四坛,都已经被城东的苏掌柜给预订了去。” 太阳缓缓的升高了,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美妇人忙碌的身影没有停止过,大汗已经浸湿了衣裳,清淡的笑容却没有因此消散。似乎很安逸于眼前平淡的生活。 我和半月一踏进醉仙居的门,便因为一身的穿着引来了大家异样的目光,虽然里面的客人对我们的身份皆有所猜疑,但老板娘似乎是见惯了大世面,脸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两个客倌,要喝点什么茶吗?”老板娘笑脸相迎地问道。 “上好的醉花荫和癸未方的房间。”半月利落地说道。 听到这里,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没,眼角立刻浮现怀疑的光芒,片刻,才抱歉地笑道:“二位客倌不好意思,癸未方的房间已经被人预订了。” “既然是预订,那便说明那订房间的人还没到,如此,我们不能用那房间吗?”我笑着反问道。 老板娘反倒是笑道:“这位姑娘好伶俐的嘴,我那房间让与你们便是。”她一挥袖子,然后作出一个请的姿势,“二位楼上请。” 我和半月上了楼,进了癸未方的房间,等到小二将赋有‘醉花荫’之美名的上好香茶送上来之后,确定了门外没有人之后,才敢放心地说话。 “这醉花荫果然名不虚传。”我倒两杯茶,闻着那香味,不禁为之沉醉,“果然是能连仙都能醉倒的茶。” 半月却没有闲情与我品茶,只见他走到那摆放着万古陶瓷的花架上,轻轻地将那朱红色的万古陶瓷往旁边一挪,紧接着,我连刚倒好的茶杯样子都没看清楚,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坠落了下去。 ------------ 第五十八章 相隔几重门 慌乱尖叫之际,只觉得自己被人搂住了腰,想来应该是半月。疾速地下落的同时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之外便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在黑暗里下坠了好一会儿脚才触到地面。半月松开我,然后说道:“站在原地别动。”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闪身离开。我只听见他在黑暗里摸索的声音,过了好半晌,黑暗突然被照亮,饶是半月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秘道之中的机关,然后将其打开。一有光,便能将这秘道的内部结构看得清清楚楚,光是从这秘道的墙便能看出这秘道不是随便制造而成的,在这条秘道修筑的过程中,必是历尽艰辛万苦。两旁都是厚重的大石块组成,连挂在墙壁上的灯都是有着精美雕花的青铜盏。每隔十步一盏灯,如此便能想到这秘道的耗资巨大。 “要修得如此一条秘道,得花费多大的功夫啊。”我不禁感慨道。 半月走到我身旁,低声说道:“小心一点。我想我们指定要癸未这间房,那老板娘就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如果她知道这条秘道的存在,那么她跟修砌这秘道的人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只是还不知道他们在酝酿什么阴谋。” 我点点头,紧跟在半月身侧,然后便一步一小心地往前走去。这条秘道长到就像是没有尽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来到有两个分路口的时候,我和半月才停住脚步。 看着那两个漆黑的入口,我不禁疑惑丛生:“怎么回事?不是说这条秘道通往明珠楼吗?怎么会有两个入口?” 半月摇了摇头,一边走向那个旁边有着蓝色水晶标识的入口,一边答道:“秋君只告诉我说,走这里,到的地方便是明珠楼,但是另外一条她也没走过,所以不知道里面会藏着什么。”音落,他便伸手按下那蓝色水晶,入口里便轰然亮起灯盏,一时间明如白昼。 “真是惊人。”我走过去,与半月并肩往里走,在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弯之后,才终于看到了一道类似出口的门。打开之后,便又是往上的楼梯,半月走前面引路,我紧跟其后。走到木质楼梯的顶端,便没了去路,头顶只是一方朱红色木板,半月思索了一番,然后便伸手将其推开,一阵光亮射进来,到尽头了。 和半月从秘道出去,我才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这条秘道,竟真如白秋君所说的,通往了御史府的明珠楼。之前我尚不知这被锁了十年的明珠楼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看来,事情倒真是不简单了。 “将军,还没有找到秦无心吗?” “他倒是躲得干净利索,若蓝儿还在我手里,找他就容易得多了。” 就在我和半月将秘道盖好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对话声,听起来像是洛青阳和风行之。半月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抓着我便往楼上跑去。待我们跑到二楼,就听见开锁的声音。半月仍没有停留地将我拉到三楼才在屏风后停下脚步。 “他们竟然还没有停止那个计划。”我不禁喃语道。 半月立刻凝眉追问:“什么计划?” “就是……”我抬头看着半月,突然语结,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难不成要我告诉他,我们南蛮国的将臣正在商议夺取苏国的阴谋吗? “什么?”见我突然不说话了,他又问道。 我摇了摇头,刚想找个借口给搪塞过去,便听见有脚步声往楼上走来。我一惊,半月左右环顾了一番,然后突然搂着我的腰推开窗便腾空飞了出来,回手将窗关上后才飞到对面屋廊下。好在我们及时离开,才躲过了风行之的查看。 从御史府出来,我满脑袋想的都是明珠楼和那条秘道的事情,半月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也没有多说话。来到翟香馆,白秋君仍如往常,招待着一位又一位来调制香粉的女子。我和半月从旁边的小门进入馆后宅院,还没见到人,便听见一阵嘻笑声灌入我耳里。转过一个走廊,便看见一身素裳的蓝儿正在院子里扑蝶。 “蓝儿,娘亲呢?” 蓝儿回头见是我,停下上跳下跑的动作便朝我跑过来,途中还不忘回答道:“娘亲在厨房。倾城姐姐,你的脸怎么了?”她跑到我跟前,这才一脸好奇地望着我戴着白丝巾的脸,“难道,是跟秋君姐姐学的?” 我不禁噫笑,也难怪她会这样想,白秋君整日便戴着那白丝巾,一张被隐藏在丝巾下的绝世面孔除了她的父母之外,便再无人见过。就连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未曾见过,正因如此,她的神秘感也是日渐趋增。如今我也戴了这丝巾,却是为了要掩盖住那因为盅而长出凤凰的左脸,真是天意弄人。 我笑着摇头回答道:“姐姐这样是有难言之隐。你呢,找出那几句话中的秘密了吗?” 她嘟着小嘴摇头道:“我跟娘亲一起想,可是越想越复杂。现在根本就不知道爹爹当初留下来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她说完,又偏着头问我,“凭那几句诗,真的可以找到爹爹吗?” 我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脸笑道:“蓝儿冰雪聪明,一定会想透的。” 一听我夸她,她便咧开嘴笑得开心:“姐姐你很久没来,我以为你忘记蓝儿了呢。” “怎么会呢。”我答着,“带姐姐去找娘亲。” “嗯。”她点点头,拉着我的手便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菜香四溢,一个身影正在四下忙碌着,我跟蓝儿说了几句,然后便让她自己去玩了。待蓝儿离开后,我才走进厨房。 “师娘。”我关上门,然后唤道。 正往灶台里添火的身影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很明显没有看出我是谁。我便又走近一步说道:“师娘,是我,璟儿。” 听到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这才恍然大悟,放下手中的柴禾,她走到我面前,不解地问道:“你戴着丝巾干什么?” 我不禁苦着摇了摇头,然后才对她说道:“师娘,我来找你,是来告诉你,最近你跟蓝儿最好都别出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看得出我的眼神严肃,师娘也跟着有些紧张了起来。 “洛青阳和风行之还在到处找夫子,我想,若是他们找不到夫子,必定是会找你和蓝儿当做威胁夫子。”说罢,我又追问道,“师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夫子当初是怎么失踪的?” 师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长凳上坐下,又招呼我过去坐下后,才缓缓说道:“还记得你七岁那年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她便又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第二天无心便留书消失了。她让我赶快逃,最好是逃出苏国,逃得越远越好,可我偏偏是选错了方向,逃往了南蛮。洛青阳半道上便抓住了我,将我一囚便是十四年,当时我已怀有身孕。后来蓝儿出生后,他更是将蓝儿带离我身边,只准蓝儿一月见我一次。而且,他们永远都只问我一个问题,那便是‘秦无心去哪里了。’”说到这里,她不禁失笑,“秦无心去哪里了?呵,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他消失得让我措手不及,更别提知道他的去向了。” 讲到这里,我也不禁好奇地问道:“那蓝儿是怎么知道她有个爹的?” 师娘抬了抬眸,答道:“我想无心应该是后来去见过蓝儿,只是他并没有告诉蓝儿自己的身份。若非是有不得已的情况,他又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能相认呢?” “师娘是说,夫子的消失,和风行之他们的阴谋有着密切的联系?”听师娘如此一说,我便也明白了个中道理。但凡夫子没有出现,他们就不会停止找他,而那个一统天下的大阴谋,明明已是布置好了,却为什么还迟迟不行动?这足以可见,少了夫子秦无心,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从翟香馆一离开,半月就急着问道:“知道了些什么吗?” 我顿了顿,几乎是害怕听到半月问我这些问题,只以摇头表示回答。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听见路边茶摊其中一张桌上的两个男子聊道: “听说皇上今日又立了侧妃。”其中一个端起一碗茶大喝一口,然后说道。 另一个则好奇地问道:“侧妃?谁啊?之前不是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璟妃独受专宠吗?怎么这就又立侧妃了?再立下去恐怕就赶上先皇了。” “这话莫不可乱说。”端起茶碗的男子将另一个男子的话打断,“听说那璟妃的脸被毁容了,现下已经失宠。” “唉,怎么会这样?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空气瞬间凝静了下去,四周的人仿佛纷纷消失,偌大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人。那两人的对话不停萦绕在我耳边,我不禁抬手摸着丝巾下的左脸,这昨日才发生的事情,这么快便已传到这宫外来了。看来宫中那些宫女太监们办事效率还真是高。我一日不在宫里,惜月便又立了个侧妃,他该不会也真是听信了这般谣言所以才立妃了吧? ------------ 第五十九章 缘深缘又浅 我没有丝毫停留地赶回宫中,却发现宫里一片艳红满天,真是立妃的征兆。 回到简清园,正在院子里不断徘徊着的小昭一见了我便急得冲上来朝我说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皇上他……” 我伸手打断她的话:“你要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说罢,便走到石桌旁坐下。跟在身后的半月倒是沉不住气了,冷声问小昭:“他要立的侧妃是什么人?” 小昭摇头回答道:“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听说现在除了在清和宫给那侧妃梳妆打扮的宫女之外,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小昭这样一说,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照惜月的个性,若说是鈺太后强迫他立侧妃这也是不太可能的。若说他是真的听说了那些谣言,听信了我毁容的这种话而要另立侧妃,这未免太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顾惜月了。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去找他,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半月说罢,转身便要出去。 “不要去。”我立刻叫住他,“不要去,他若不想说,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可是他……”半月虽气但也无奈,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宫中本就变故无常,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早已经预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巧,刚好在我的脸不能见人的时候,我虽不想按照常理去想这件事,可事实仿佛也容不得我不那样去想。 我本想就呆在简清园,等到立妃典礼过后,再找惜月问个清楚,却没想到秦公公竟来找我。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观礼。”秦公公毕恭毕尽地说道。 “皇上请我过去?”我皱眉,刚想拒绝,却又听到秦公公说道,“皇上说了,请您一定要过去。这事儿您拒绝也没用,您若不去,我们就是架也要把您架过去。” 听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好笑:“他倒是奇招尽出。”说罢,我又一脸严肃地看着秦公公问道,“他要立的侧妃是谁?” 秦公公弯着腰并不回答我的话,只一味地说道:“您若知道,便请亲自过去看就是。现下连皇后都过去了,您若是不去,恐怕这会……”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拂袖起身道,“我去便是。” 那了那挂满红绸的清和宫,仪式已经开始,鈺太后和苏绮纱都在,一身金丝龙袍的惜月立在殿前,那般的灼灼夺目。直到那穿一身红色凤袍的娇小女子被宫女牵出来的时候,我顿觉前眼一黑,刚到殿前的身子便忍不住一个晕眩,然后往后倒去。好在半月手快将我扶住。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瞬间不能呼吸。仿佛那个穿着红色凤袍的女子正在朝我笑,时而得意、时而骄傲、时而狰狞的笑。 我靠在半月的臂弯,望着那个殿前美丽的女子,为什么是鸢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是她?一时间竟失去了所有的语言。那个穿着华服,打扮华美,妆容娇艳的女子,还是我所认识的鸢鸢吗?还是那个说要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的鸢鸢吗?还是那个说要和我做永远的姐妹的鸢鸢吗? 顾惜月,他要立谁为侧妃我管不着,但他竟然将鸢鸢拉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她没有了未来,这一点我绝不能原谅,绝不能! 我并没有在清和宫多作停留,当我看到鸢鸢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半月和小昭像护神一样护着失魂落魄的我回到流漪宫,我已没有了再住进简清园的资格,更不想看着鸢鸢一步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但事情也由不得我想它怎样便怎样,立妃第二天,我便亲自去见了惜月和鸢鸢,眼前幸福地偎在绒貂大椅里的两个人,是我最爱的惜月,和前一刻还在喊我姐姐的鸢鸢。他们虽然看着对方的眼里都满是爱意,但看在我眼里,却也太过缥缈,一个被鸢鸢唤作是‘皇上哥哥’的人,她怎么会爱上她呢? “姐姐,你有什么事吗?”仿佛这才注意到久久地站在一旁的我一般,鸢鸢从惜月怀里探出头来,娇笑着问道。 我有些错愕,她仍叫我姐姐,可这声‘姐姐’,却远没有以前那般有活力和亲密。 “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一动不动,只张嘴问道。这苏阳宫中最没规矩的人该是我洛倾城了。 鸢鸢正要张嘴回答,惜月却打断她:“从我出征北蛮的时候,她在你的画上留下那两句诗开始。”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鸢鸢:“那两句诗是你写上去的?” 鸢鸢愣了愣,但神色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她笑道:“没错。是我写上去的。从那时候起,我便爱慕皇上,只可惜有你在,我只能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当下,我便觉得天崩地裂,眼前昏黑一片,心底突然一阵刺痛,张口便是一口鲜血,染红了脸上的白丝巾。见状,惜月从椅上奔下来便要过来扶我,我去苦笑头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出清和宫。眼前的路高一块低一块,整个天地都仿佛在旋转飘摇。直到跑到流漪宫门口,我才停下脚步来,整个身体都虚软得倒在地上。 我就那样,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望着它渐渐地黑下来,最终黑暗将我吞噬。 醒来时,只听见外堂有人说话,依稀可辩是半月和霄君辰,小昭也偶尔插嘴几句。我按着昏沉的脑袋,无力地喊道:“小昭,你在外面吗?” 小昭一听见声音便赶紧跑了进来,见我醒了,不禁高兴得差点哭出来:“太好了,小姐,太好了。” 我头痛欲裂,喑哑地问道:“好什么?” 她无法解释,便抓过桌上的小铜镜往我面前一递,“小姐,你自己看。” 我狐疑地往镜中看去,发现脸上的那只凤凰已经消失不见,而我的脸也恢复了往常的正常模样。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疑惑:“怎么回事?” 小昭收起镜子,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我在门口发现你倒在地上,可把我给吓坏了。后来御医来诊过脉,说是没有大碍,我才得已放心下来。” 听她这么一想,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在清和宫时受到刺激吐出的那一口鲜血,难道是因为那个原因?我想也想不通,索性便不再多想,这件事,看来也只有去看温安才能弄明白了。转念,我又问道:“君辰来了?” 小昭点头道:“说是你们瞒着他的事情,他已经查出了一些头绪。” “真的?”我又惊又喜,赶紧让小昭帮忙穿了外套便匆匆往外堂走去。 一见我出来,半月便起身迎上来扶我,我回以他一个微笑:“别担心,我没事。”走到桌边坐下,我才看向许久不见的霄君辰,“君辰,你查到什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说道:“怎么,就许你们瞒着我,不许我瞒着你们吗?” 我深知他是在为我们上次瞒着他的事情而感到生气,但若不是此事重大,我也不可能不告诉他,“好了,若是你不想说,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一向瞒不过我,什么时候他心里想的事情没被我看穿过,那么那个霄君辰就不是我认识的霄君辰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微笑着,急忙催道:“快说说,你查到什么了?” 他点了点头,道:“那天我到你们的谈话之后,便生气地回了太师府,却不想我正好看见我爹和洛御史进密室商谈事情,我想想便心生疑惑,便忍不住跟了进去。却发现他们在谈的事情令我大为惊讶。”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惹得我好奇心丛生,不禁又催道: “怎么不说了?” 他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没想到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令我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是谁?”连半月也忍不住追问道。 “你的安信王妃,颜玉婠。” 他的话令我和半月同时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对于我和半月的意外合拍,霄君辰并不感到吃惊,只是脸上闪过一丝的失望。我有些为他担心:“可是,霄太师是你爹,这件事,你最好别管。” 听到我的安慰,霄君辰这才哑然失笑,半晌,他才说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我所认识的、忠良正直,一心为苏国着想的太师了。听到他和洛御史商谈事情,那语气简直就像个狡猾的老狐狸。” 他的如今的遭遇和我当时的遭遇简直如出一辙,看到了自己一向认为是崇高清廉的父亲竟然还有另一个身份和另一张自己所不熟识的面孔时,那种失望和痛苦的感觉。 “为什么,我们都要落得个和父亲作对的下场呢?”我不禁感慨道。 ------------ 第六十章 不知心所向 得知了颜玉婠没死,反而是被关在太师府后,半月更是静不下来了。当下便握剑冲了出去,我见状便深知不妙,没等霄君辰将话说话便将他拉起来往外推去:“你快去看着他,别让他做出傻事来。” 霄君辰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赶紧利用轻功跟上半月的身影。独留我一人在流漪宫中,这往日里充满鸢鸢笑声和话语声的流漪宫,此刻却安静得有些像无人问津的冷宫,而我,则像个不再受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虽说事情并不是这样,但是宫中那些宫女太监们的谣传本领我已经领教过了,此时要再传出什么谣言,我便也放他们去。 倒是小昭为我感到岔岔不平,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小姐,难不成皇上是真的变心了?” 我却坚决地否定道:“他不会的。” “可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身子不好,为什么都不来看看你?”她越说越是愤怒,不禁让我想到了之前同样为我感到不平的鸢鸢。 “准备一些好吃的。”为了不让她继续生气,我打断她,换了个话题。 “做什么?”她不解地问。 “去看温安。”一想起温安,我便觉得自己对漫安感到愧疚,当初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过一定会帮她,可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把事情拖了这么久。 一到天牢,我还没开口说话,坐在草榻上的温安便一骨碌爬起来,望着我的脸吃惊地说道:“姐姐你的脸没事了?” 我笑着应道:“嗯。”随后又是一阵抱歉,“说过要帮你的,可是却把事情拖了这么久。” 看我满脸歉意的样子,她也皱起了眉头,半晌才说道:“我知道……皇上立侧妃的事情。” 我不禁感慨,现下反倒要她来为我操心了,当下,便立下决心,我就算是跪,也要跪到求皇上答应将温安放出来。 “对了,你的脸是怎么好的?”她问起我来此的初衷。 我也凝眉摇头道:“我正是为这事感到疑惑不解,所以才想来问问看你知不知道。” 没想到她也摇了摇头说道:“本来那个盅就下错了,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我也不清楚,只不过现下竟神奇地好了,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血凤玉的作用。” “血凤玉?”经她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到五皇子给我的那半块血凤玉。我从怀中拿出那半块月,然后递给温安。她接过玉,然后对着小窗口射下来的亮光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有细微的类似血丝状的东西在不断流动,半晌,她才回过头来,表情极其严肃地对我说道:“看来这血凤玉,被启动了。” “被启动了?什么意思?”我愕然地问道。 “传说这血凤玉是封印上古邪兽的钥匙,先祖们为了防止邪兽被唤醒而带来毁灭天地的浩劫,所以将这血凤玉一分为二,将其天各一方。只要有一块血凤玉被放置回了封印之地,那么另一块就会被启动,要想找到便不再是难事。” 温安的一番话说得我像是在听一个渊远流长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如此神奇的故事竟会发生在我身边,照温安那么说,定是有人找到了那另外半块血凤玉,从而将其归置回了封印地,所以我手中的这一块才会被启动。那么在找血凤玉又将其放回封印地试图唤醒邪兽的,难道便是洛青阳一行人吗?我本以为他们说的计划只不过是组建军队从而与苏国开战,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在用如此邪恶的方法以求战胜苏国。 听过温安的话后,我更是一刻不能停留地赶到了司政殿,得知皇上在司政殿处理事务。我便毫不犹豫地往司政殿前一跪,如今我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温安救出来的,能挽救苏国这场灾难的人,怕是只有她了。 高公公匆匆从殿里出来,见我跪在殿前,不禁神色紧张地劝道:“娘娘,您快些起来吧。” “只要皇上答应放了温安,我便起来。”我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嘴里坚定地说道。就连我身边的小昭也深知现在的我是下定了决心才会来这里以这种办法请求皇上的,所以她连劝也不劝,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娘娘啊,皇上他……”高公公还欲劝我起来,却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让她跪!” “是。”皇上都开口了,高公公自然再无话好说,他乖乖地退开,然后进了殿里,留下我与小昭,一跪一站地候在殿前。 要想求他放过一个想要杀了自己母后的人确实很难,所以,我愿意等,等到他什么时候愿意释怀,什么时候愿意放过温安的时候,我便那个时候再起来也不迟。 十月的天气,稍微吹一股风便冷得人直打哆嗦,我虽披着雪貂披风,但仍感觉股股冷风往脖子里钻。天空也黑压压的,几个惊雷响起,随后便是一场下得让人措手不及的初冬之雨。 “小姐,下雨了。不如我们……”小昭见我被雨淋着,有些不忍地想要劝我。 我去摇头道:“我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太没有诚心了。” “可是小姐……” “小昭,你先回去。若是淋雨生病了,我还没办法对三皇子交待呢。”我对她打趣道。 小昭听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飞快地离开了。 我就那样跪在雨中,任雨点不停地打落在身上,很快,头发和披风便都已被雨水打湿。但那殿内仍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肯饶过温安了。既然如此,我便跟你拗到底,看是你拗得过,还是我拗得过。 很快,小昭又嗒嗒嗒地跑回来了,一到我身边,便撑开一把油纸伞,然后还不忘指责我几句:“都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了。你只知道我淋病了不好跟三皇子交待,那若是你淋病了,我怎么好跟皇上交待。傻不傻啊。” 听着小昭虚是责备实则关心的话语,一点点的暖意暖进心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小昭才会像我的主子一样对我责骂两句。但我知道,这是她担心我时才会有的表现。 我只跪着,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感觉那双膝越来越麻,到最后竟连什么感觉也没了。雨一直不停地下,从天黑跪到天明,再从天明跪到天黑,我就那样整整在司政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像是身体已经达到极限,我终于再也撑不下去而晕倒在小昭怀里。 雨已经停了,我虚弱地睁开眼睛问道:“皇上、答应了吗?” 小昭摇了摇头,正欲回答,却看见那个浑身充满威严的人已经来到我跟前。他蹲下身来,满眼的疼惜:“你这是何苦呢。”说罢,便拦腰将我抱起,往回走去。 “你还没……答应我。”我低声说道。 “我答应你,我会放了温安。”他在我耳边低语道。 在我半睡半醒间,我仿佛看到惜月寸步未离地守在我床前,照顾了我一宿。可是醒来时,床边除了小昭之外再无他人。一股失落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 “姐姐。”就在我为惜月都不愿意等到我醒来而感到失望时,温安便跑了进来。 “皇上果然没有食言,放你出来了?”看到温安,我不禁一阵欣喜,跪了一天一夜果然没有白跪。 “姐姐,你怎么又生病了?”她跑到床边,看着我一阵,心疼地说道。 “小姐她还是不为了你……” “小昭。”小昭嘴快,还好我及时叫住她,否则又该让温安担心了。 哪知温安却听出了这其中的猫腻,抓着问题便追问道:“为了我什么?”她看看小昭,又看看我,目光在我俩之间不断周旋。 我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只要你出来了便好。” 下过雨后的天气格外的好,我因为一病又病,所以小昭和温安都同意我到御花园赏赏花晒晒太阳。我推辞不过,便由了两个丫头去御花园,可我万万没想到鸢鸢也在。刚被立为侧妃的鸢鸢亦是格外的心高气傲,我远远的,便看见她在责骂一个宫女。 我远远地驻足,然后想要绕道而行,却没想到鸢鸢还是让她看到了我。 “姐姐。”她笑着朝我走过来,眉眼之间皆是得宠后的高傲。 我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却不知该与她说什么好,倒是她仍像往日那般善谈:“听说姐姐昨个儿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 我想阻止都来不及,身边的温安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端倪,不用我再多说,我想她也已经知道我跪那一天一夜只为保她能从天牢平安出来。 “那件事,你便别提了。”我苦笑着打断鸢鸢的话。纵然她现在对我的态度再怎么过分,对这个往日里如亲妹妹一般的女孩子,我仍不愿意与她作对。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姐姐。”她笑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告知宫里的人,皇上立了我为侧妃,你便被冷落了。所以才会连下雨都跪在司政殿前,难道不是希望皇上对我的关系疏远一点吗?”她笑着,只是那笑里似乎藏了一刀,无形之中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 尘埃落定[完结篇] ------------ 第六十一章 柳暗又花明 “鸢鸢,你若再这样对姐姐说话,我饶不了你。”温安突然上前,不客气地对鸢鸢说道。 鸢鸢却也不示弱地扬起下巴说道:“我偏要这样说话,你能奈我何?如今我是皇上的贵妃,你算哪根葱。不说是你,就算是她洛倾城,如今也不能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啪!” 鸢鸢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狠狠地落在了她的左脸。我惊吓地侧首,才发现是温安,她那只扬在空中的手还没有放下去,只见她竖起眉头对鸢鸢警告道:“你若再这样对姐姐说话,别怪我打你更厉害。” “你……”鸢鸢捂着自己的左脸,眼里顿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什么事?这么吵。”关键的时候,惜月也来到了这御花园。见我们一群女人围在一块儿,他便上前喝声制止。 “皇上。”一见到皇上驾临,一群宫女便赶紧福身请礼。唯独我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亦没有任何举动。 我还没来得及上前说话为温安开脱,鸢鸢便快了我一步扑到惜月怀里,柔声啜泣道:“是璟妃,她纵容她的姐妹打我。”说罢,还不忘将自己被打的左脸抬起给他看。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觉得心像是碎裂成片,片片飞灰烟灭。 “算了,她是嫉妒你。别在这里凑热闹了,听说母后那里来了个新的戏班子,我们也去看看。”他低声安慰着,搂着她的肩膀,而她则是柔情蜜意地应着,两人依偎着转身离去。 “她是狗仗人势。”温安一时气极,脱口便骂道。 我回头看着她,沉下眉眼,严肃地说道:“以后你不要再去招惹她,管她说再难听的话,也不要动手。不管怎么样,她曾是我认定的好妹妹,只要有一天是,那么她永远就是。” 经过御花园事件后,流漪宫竟来了位稀客。便是那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光明正大主动来找我的苏绮纱。从我入宫为妃再到鸢鸢,她这个皇后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般,在这偌大的苏阳宫里,人们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后的存在。 先前我受宠时,她便是想尽了办法要害我,连我的孩子也忍心将其夺走,如今却还能有脸面地来找我。这会儿正坐于流漪宫主位上,若不是敬她身为皇后,恐怕我早已上前狠狠掴了她两巴掌。 待小昭上了茶点,谴退了所有的宫女之后,她才笑着对我说道:“倾城妹妹,之前的事真是对不起了。”她端起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盖子。 我倒是有些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她的道歉到底是针对之前的哪一件事呢?苏绮纱长着一颗什么心我比谁都要清楚。如今她主动找上门来,准是没什么好事。 “皇后有什么事便请直说,我这小小的流漪宫怕是不能让您久留的。”她既然要对我打哑谜,我便也是不客气地赶人。 她浅笑着的脸稍稍变了下神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自若,接着又说道:“我没想到妹妹也同我一样是个苦命的人,只不过得宠几日,便被冷落在一旁。”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原来也是因为鸢鸢成为侧妃的事情,上我这儿来唠叨来了。想到这里,我便又怕她动什么歪念头,开口便讽刺道:“古往今来,哪个君主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才立了两位妃子,皇后这就受不了了吗?” 很明显我的话正中了她的下怀,刚刚的好脸色全然不见。只见她凝起深沉的眸子,有些微怒地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才继续说道:“洛倾城,别给你脸不要脸。” 我也凝眉,以同样的语气回道:“怕只怕皇后前来是想看臣妾的笑话,如今倒让皇后失望了。” “你……”我成功地激怒了她,但她却强将怒气压下来,然后拂袖起身说道,“罢了,反正本宫现在的目的不是来与你吵架。”说罢,她便准备离去。 我也跟着起身,在她即将要走出去的时候开口说道:“皇后到底跟洛青阳做了什么交易?” 听到我的问题,她突然将脚步顿住,我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深知她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和洛青阳的事,又为什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我的问题却还没有问完:“还有,将颜玉婠关起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苏绮纱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我,过了好久,她才回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最后停在我跟前,眼神狰狞地说道:“洛倾城,我劝你最好别掺和这件事,否则会有什么后果,我一概不知。”警告完,她便转身快步离开流漪宫。 我怔怔地望着她那快速离去时的背影,只觉得刚刚她站在我面前说话时心里阵阵寒意,她刚刚看着我的那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像是我再多碰这件事情一下,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以绝后患。但越是如此,我越是想将个中原由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半月去了太师府救颜玉婠的事,我便出宫到翟香馆等消息。等到半月回来,已是卯时。他和霄君辰不仅将颜玉婠带了回来,另外还带了个衣袖破烂的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的样子跟我当时看到师娘时的样子差不多。看起来应该也是被关许久。 我见状,连忙让小昭和我一起,将颜玉婠和那女人带回内室,为她们清洗打理了一番。直到两人都穿得干干净净,能看清本来面目后,才松了口气。那个陌生女人似乎很累,梳洗完便在房间里睡着了。我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那一眉一眼都能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倾国倾城之姿,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我越看倒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我到底在哪里看过这女人的样子,如今也是记不起来了。 我嘱托白秋君帮忙好生照顾那女子后,才扶着颜玉婠去到外堂。半月和霄君辰正候在厅里,倒是颜玉婠,一见到半月便跑上前去,扑到他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半月一边轻抚着她的长发,一边低语着安慰她。在我眼中,这样才算是好夫妻不是吗。 像是察觉到大家都在看着她,颜玉婠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从半月怀中起来。我浅笑道:“你也累了,快坐下来休息。” 半月便扶着她在圆桌旁坐下,待到大家都落坐后,我才开口问道:“婠婠,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她抹掉眼泪,点点头:“你问吧。” “他们抓你去,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回道:“似乎是想知道‘血凤玉’的下落。而且我听到他们说,‘血凤玉’一定四块,但是现在一块也没找到,早该行动的如今却硬是被搁置了下来。如此一来,越拖成功的机会便越不大了。” “他们真的说‘血凤玉’有四块?”我疑惑地问道,真是奇怪了,温安明明说血凤玉是一分为二的,如今他们怎么又说血凤玉是四块呢?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颜玉婠却点着头,回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找那个所谓的‘血凤玉’有何用处,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他们说过,找到血凤玉后,会回到南蛮去。” 回南蛮?看来他们要找血凤玉真的是为了开启上古邪兽的封印。但是如今血凤玉又变成了四块,这该如何是好?我正愁眉不展,抬眸便看到颜玉婠的倦容。 我笑笑,识趣地开口对半月说道:“你先带婠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他点头应着,然后扶着颜玉婠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有一种想让他们不能再跟这件事扯上联系的想法。就让他们找个世外桃源,安定地生活下去,有何不可呢?男耕女织,生活美满。像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的生活,我宁愿半月不要再管我,也不想他再涉危险。 虽说我的想法只是想法,却没想到当晚,我便迎来了一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凶险。 回到那陌生女子的房间,白秋君一见我便从床边的凳子上起来,看着我说道:“她好像在做噩梦。” 我走到床边,看着那女子眉头紧蹙的模样,像是真的在做噩梦。我回白秋君一个笑容,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她。这些天老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嗔怪道:“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客气吗。”说罢,便笑着离开了。 待白秋君带上房门,我才坐在凳子上,望着床上的女子,不知不觉间就出了神。以至于当那个黑影来到我背后我都毫无察觉。 “小心!”只听大喝一声,门便被半月一脚踹开,只是那不知什么时候潜伏进我房间的黑衣人动作似乎比他更快,我被半月的声音惊得回头时,那黑衣人便将一把匕首直直地往我的胸口插来。 我闷哼一声,忍着那直朝我胸口袭来的巨痛疼倒在地。双眼迷蒙间,只看到半月与那黑衣人打斗半天,最后却因为担心我,而连连败下几招来。直到霄君辰也来帮忙,那黑衣人才招架不住,从窗子逃离而去。 ------------ 第六十二章 生途多歧路 好在我伤得不重,半月将我扶到桌边坐下,只是那把匕首插在了我的肩胛骨处,流了不少血,虽疼却还不至于让我疼得晕过去。小昭也急急地冲了进来,一看我这副模样,赶紧催了半月出去,然后便忙给我包扎伤口。 小昭一包扎一边念叨着:“怎么最近老有人打你的主意呢?”她一边看我,一边无奈地摇头叹气道,“人长得太美了果然是个问题啊。” “喂。”我忍痛打断她,“你家小姐我都伤重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 她将我的伤口包扎好后,才坐在我面前,一脸正色地说道:“皇上可是叮嘱过我好生保护着你的,要是让他知道你再出了什么意外,我可就惨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疑惑,皱眉问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她叹道:“不就是你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然后昏倒的时候么,他可担心死了,守在你床边,我怎么劝都没用,愣是等到你的烧退下去了才走的。临走的时候便跟我说了刚刚那番话。” 小昭的一席话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既然惜月如此担心我,为什么还要跟鸢鸢一起演戏?为了刺激我想让我嫉妒吗?可这做法未免又太多余了吧? “小姐,这玉……”小昭打断我的思绪,我回神一看,她正提着那块从我怀里拿出来的‘血凤玉’。如今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血玉’了。整块玉都被我刚刚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染得殷红。 “找块布把它擦干净吧。”我将湿血的玉放在桌上,然后对小昭吩咐道。 “哦。”小昭点头应着,转身便去找布条,可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玉竟开始发出微弱的红光,渐渐的,那光愈来愈强烈。 我不由得一惊,连忙叫道:“小昭你快看。” 小昭听到我的叫声,连忙转回头一看,也被桌上那正发着光的玉给吓住了,连说话都不禁支吾了起来:“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 只见那玉的红光来越强烈,最后竟见那玉上的血慢慢地被吸进了玉里,最后,又突然地闪现了一下红光,然后光便消失了。我吃惊地拿起玉在烛火下仔细地观看着,发现那里面流动的血丝更加地多,而颜色也更加地鲜艳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昭也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明天问问温安。”我也不再多想地将玉收起来,然后看了一眼仍在床上熟睡着的那个女子,然后一脸抱歉地对小昭说道,“小昭,你帮我照顾一下她,我先去休息一下。” 小昭点点头,示意我安心:“你快回房去休息休息吧,那伤口看上去挺深的,应该不容易好。明个儿啊,还得找张御医来看看。” 我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间,却发现半月还站在游迂廊下,惨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那孤寂的清辉令一身黑衣的半月更加地孤傲。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半月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半月,却又刻意地伪装着自己。看着这样的半月,我不禁觉得有些隐隐的心疼。 “你怎么不去照顾着婠婠啊?”我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他侧首看了看我,并不回答我的话,只问道:“伤口没大碍吧?” 我笑着朝他摇了摇头,“放心吧,没事的。”说罢,抬头看着那一轮几乎快被浓雾遮去的残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半月,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因为我的话,半月却突然低下头来看着我,那双从小便令我无法藏下任何秘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得我顿时惊慌了起来,连忙朝他摆手道:“你别瞎想,我只是说如果。”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看着我,坚定地说道。停顿片刻,便转身回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不知不觉间又惆怅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回去休息吧。”发呆的时候,小昭从屋里出来,见我还呆在廊下,慌张地跑上来。 我笑着回道:“马上就回去了。你怎么出来了?” “是这个,我想拿给你看的。”她一脸的慌张地将一个一指余长的小卷递到我面前,“刚刚我给那位夫人换衣服的时候从她的外套里掉出来的,你看看。” 我满脸疑惑地将那画卷接过,然后轻轻打开,发现上面写着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字下笔真是苍劲有力,而且落款是顾微漾,想来真是先皇留下的真迹。而且此物如此精致小巧,容易携带,为何会在那位夫人身上? “小姐,我看你还是回去睡一觉吧。这伤不睡怎么好。”小昭说着,便又要过来扶我。 我连忙将她的动作打住,然后将她推了回去:“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你回去好好守着那位夫人。” 她虽对我有些不放心,不过在我严肃的目光下,还是乖乖地回了房间。看到她关上门,我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流漪宫就像是见证了所谓的物是人非,生离死别不过在一朝一夕之间。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露霞光,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小昭焦急的叫喊声:“小姐、小姐,你起来了吗?出大事儿了。” 我的意识还有些朦胧,胸口隐隐的疼痛牵动着我的神经,再加上屋外小昭焦急的催促声,我再困也不敢再继续睡下去,起身便朝屋外的小昭喊道:“出什么事儿了?” 小昭听见我应答,然后便推门进来,一边从椸架上取来我的衣服,一边神色慌张地答道:“是霄太师,他带了一众御前侍卫来流漪宫,说是要来抓当年侥幸逃生,如今又回到宫中的云贵人。” “云贵人?”听小昭说着,我不禁皱起眉头,“到底是回事?” 小昭赶紧给我将外套穿上,然后又忙着给我梳头发,中间还不忘回答道:“我也不清楚,一大早霄太师就来了。还说我们昨天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云贵人。” “是吗?”我浅笑着应道。 小昭见我不慌不忙的镇定模样,急得几乎都快语无伦次了:“小姐,你怎么都不着急啊?我看君辰少爷和霄太师都快父子反目成仇了。” “君辰?” “是啊,他跟着霄太师一起来的,在流漪宫门口拦了霄太师半天也没能拦住。”小昭将最后一支水晶云簪插进我的发髻,然后才让开。 从房间一出去,便看见正在花厅门口僵持不下的霄君辰和霄太师,连平时遇到这种状况都能从容面对的半月此刻都无奈地站在一边。毕竟此刻对峙着的那两人是父子,是外人无法插手或者插嘴的情况。 我站在对面廊下,看着对面的情况,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昭却在一旁说道:“那位夫人已经醒了,可是……她好像有点奇怪啊。”小昭支支吾吾地,一脸不好看的神色。 “奇怪?” 小昭点点头,然后指着身后的房门,五官几乎都快皱到一起的模样。看着小昭的模样,就算是不奇怪的事也被她说得奇怪了。我走进房间,看着那个已经穿着一新,不像昨日那般邋遢模样的夫人,姣好的五官令她的容貌更添了几分美艳。但她明明是一副正常的模样,此刻却呆坐在桌前,时而笑,时而皱眉,时而又轻言细语嘀咕几句。可却看也不看我和小昭一眼。 “真的很奇怪呢。”那副样子,就好像,头脑出了点儿问题啊。 “早上一起来就这个样子了,我问她要吃什么她也不回答,给她端什么吃什么,倒什么喝什么……”小昭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是她不说后面的话,我也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 “先别让她出门,我去应付霄太师。”吩咐完小昭,我才向花厅走去。 渐渐靠近,便也能渐渐听清楚霄君辰和霄太师的对话,听上去情况似乎挺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霄君辰跟霄太师真就得翻脸了。 “霄太师,今儿个您怎么有空来我这流漪宫?”我朝一脸严肃的霄太师笑道,然后将霄君辰手中那把已经从剑鞘里拔出来的剑放回剑鞘。 见我开口说话,刚刚还一脸正经严肃的霄太师转瞬便对我露出狐狸一般的笑脸,果然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元老大臣,老道之才啊。他定了定神,看着我道:“璟儿起来了啊。” “霄太师来了,璟儿还怎么敢嗜睡。”我笑着回道,紧接着又问道,“倒是霄太师,大清早的就进宫来了,还带着御前侍卫,总不会是来保护我这流漪宫的吧?” “我听说昨天有人看见了曾经在宫中侥幸逃脱的南蛮细作,而且她还被人带进了流漪宫。”说罢,他又朝我一笑,“璟儿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搜一下这里。” “南蛮细作?是谁?”他笑,我也笑。只要霄太师提到那件事,那么应对办法自然而然便有了。 ------------ 第六十三章 流光似飘零 “没错。南蛮细作,先皇的贵人云泆。”霄太师朗声答道。 半月和霄君辰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笑着点头回道:“没错,昨天我们是带回来一位神志不清的夫人,我们只是看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才带回来,本想给她在宫中安排个嬷嬷之类的职位,却不想刚刚才发现她有些神志不清。恐怕不能在宫中任职了。” “神志不清?”我的一番话令霄太师似信非信,表情虽有些严肃,不过仍露出一丝笑容,“璟儿,能让老夫见见她吗?” “见她可以,不过我能听听霄太师确定她就是先皇贵人的证据吗?” “证据?”霄太师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听说云贵人当年为了要逃出皇宫,已经被人就地处死在这流漪宫了,可现下您又突然要来流漪宫抓她,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璟儿这也是要拦着我吗?” 霄太师问话的时候,我便抬眼看见了对面廊檐下的温安,而此时她也是一脸紧张地望着这边。我知道想知道云泆遇害的真正情况的温安的心情比谁都迫切。 “璟儿不是有意要拦着霄太师,不过太师是从小看着璟儿长大的,相信您也清楚我的个性。我可以让您见那位夫人,但您若是不告诉我当年云贵人的真相,我也不会让您去见那位夫人的。”我直言不讳地对霄太师说道。 听我说出原因,霄太师便笑道:“原来璟儿是想知道这件事啊。”他拂了拂已花白的胡须,然后哈哈笑了两声,又说道,“也罢,老夫告诉你也无碍。” 得知霄太师肯说出当年的实情,对面的温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和霄太师一直僵持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霄君辰也被小昭拉了拉,这才缓下严肃的神情来。我请了霄太师于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又拜托他将领来的御前侍卫纷纷支了出去后才请他道出当年的实情。 听霄太师说,原来云泆当年在窃取了宫中机密之后便无故失踪了,但是当时还是身为皇后的鈺太后为了帮助先皇守住威信,而且也不想让镇守于边关的各位将军知道了机密被窃而担心,所以便安排了那样一出戏。 鈺太后让一个宫女假扮了云泆,然后带着一份假的密文从而怆惶逃出宫去,却没想到那时候正跟着龚太后做事的,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杀手宋玖清意外看到由宫女假扮的云泆想要出逃,所以便拔剑杀了那个宫女。发生了这事之后,鈺太后自然担心若是被人发现云泆是由宫女假扮会引起朝中上下大乱,不得已才对龚太后说了实情,并且保下了宋玖清一命,从此后便将宋玖清送到了懿司阁。当时深知此事实情的只有两位太后和霄太师,所以这件事也就此被瞒了下来。 听过霄太师这么一说之后,我便更加确信,此时在屋子里的那位夫人便是当初无端端失踪的云泆,而且霄太师这是来找我们要人来了啊。 “既然如此,太师又是如何得知云贵人在流漪宫的?”听他说完,我便笑着问道。 他顿了顿才答道:“是今天一大早皇后派人来通报的老夫的。” “皇后?”我勾起嘴角,即便他霄镇殷霄太师是在宫中做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也有他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而且苏绮纱果然跟他们有关系。我看倒不是因为皇后派人告诉了他,而是他利用皇后的名义,好顺利在一大早便能顺利出入后宫吧。不过在朝中一向脚步稳定的霄太师,怎么会在我这里露出了马脚呢? “璟儿若再不让,我便只有强行让人搜了。”霄太师站起身来,脸上已没了笑容。 我也起身,示意半月和霄君辰让开,然后对霄太师说道:“太师作为八阁元老,一大早还要带兵抓十几年前失踪的奸细,实在是不容易。既然如此,太师想搜的话就请便。” “小姐……”一听我允了霄太师带人进去,连小昭都急得抓我的袖子阻止我了,更别提半月和霄君辰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待一行人往屋里去搜时,半月才来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霄太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笑着低声回道:“本来刚开始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看来,屋里那位真的是云贵人了。” 听我这么一说,霄君辰的脸也是瞬间变得煞白地走到我跟前说道:“那万一被我爹带走怎么办?” “不会的。你就别担心了。”我笑着回道,但是心里却对霄君辰感到抱歉。还记得我们都还小的时候,各自不懂事,所以每当我跟着霄君辰去太师府玩的时候,霄君辰喊爹,我也跟着喊爹那时候。每次都以为霄太师会一阵责怪,却每次都是笑逐颜开地送给我上等的好笔好纸。如今,两人就算是见了,也不过是打打官场话。 看到霄太师带人进了屋,半月和霄君辰担心便赶紧跟了过去,我也只好跟过去。一进房间便看见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的那位夫人,不过此时已经变了一张脸。在霄太师凝眉盯着夫人看了许久之后,我才上前开口问道: “霄太师,她不是您要找的人吧?” 只听霄太师长叹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什么话也没说,脸色也骤然变得煞白。走到门口,还不忘带着几分怨恨的眼神盯了霄君辰一眼才甩袖离去。 待到霄太师一行人离开后,半月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屏风后,只见白秋君从屏风后走出来朝我笑了笑,然后说道:“怎么样,我办得还不错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安静地坐在桌前的夫人身边,然后动作利落地从她脸上摘下那一层人皮面具,又解了她的定穴。 “还好璟儿叫我及时给夫人做了人皮面具,否则就被霄太师认出来了。”白秋君说完,还不忘得意地朝我一笑。 一被解了穴的云泆,便又丢下书,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了起来。因为霄太师来要人,所以霄君辰也因为心情不好而出去透风,我不放心霄君辰,所以支了温安跟着出去看看。确认了温安出去后,我才将小昭、白秋君和半月进屋。 见我神情严肃,半月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吗?刻意支开温安。” “小昭,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小昭应声将手中的画递给我。 “这是什么?”白秋君好奇地凑上来问道。 我一边将画展开,一边回道:“是皇上当时找给我的云贵人的画像。”将画在大家面前展开后,看到画中的女子那一刻,再加上霄太师如此费心地找寻云贵人的寻踪,眼前的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真的是云贵人啊。”小昭看看画像,又看看那个此时正在屋里转悠夫人,不由自主地叹道。 “云贵人?”可我却没想到我们的一番对话竟让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回到门口的温安听了个真真切切。 “温安。”屋内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惊讶地看着温安。她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虽然只是静静地站门口,但那蓄满泪水的双眼却盯在云泆身上一动也不动。 “我们先出去吧。”将画收起来后,我便对大家吩咐道。 那天,温安把自己和云泆关在屋里关了整整一个下午,而我和半月也守在屋外守了整整一个下午。虽然温安没有发出声音,我却知道她在哭,虽说头脑有些不清醒的云贵人并不认识温安,但都说母子连心,亲生女儿就在自己眼前,即便现在认不出来,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亲密感是不会改变的。 “你跟惜月最近怎么样了?” 我正无暇摆玩着石桌上的棋子,半月突然开口问到的问题令我刚拿起的一颗棋子悠地滑落在石桌上。 我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丝笑容,安然地将棋子捡回棋盘上,然后回道:“你不是知道吗?干嘛还问我。” 听过我的回答,半月虽并没有过多追问,但我还是看得出他的顾虑。只听他又说道:“五弟的遗愿,你考虑过吗?” “五弟?”我皱了皱眉,倒是没有想起来五皇子当初给我留过什么遗愿。 “他不是让三弟带你离开苏国吗?如今三弟不在,自然是我来管。” “离开?你倒是想带她去哪里?” 手中的棋子再次滑落,我一个心惊,连忙站起身来,连回头也不敢,只是那个声音便让我一身冷汗。惜月,他怎么有时间来流漪宫了,而且时间还找得如此凑巧。 半月倒是并不慌张,在惜月一步一步逼近间,半月也从容地站起身来,紧张的倒是变成了我一个人。眼前的这两个男人,怎么说也是两兄弟,他们俩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那导火线岂不是变成我了吗? “大哥,你想带我的璟儿去哪里?”惜月在半月面前站定,挑眉冷笑道。而且将‘我的璟儿’四个字说得特别重,看来是对半月刚刚的话感到挺生气的。 ------------ 第六十四章 惊慌入歧途 半月和惜月之间骇人的沉默令我也没办法继续在一旁安静地站下去,只好上前打断两人静默的对峙:“皇上不在清和宫陪着您的新侧妃,怎么有空来流漪宫?” 因为我的话,他突然回过头来,盯着我的一双眼安静得令我心头颤栗。停止了与半月的对峙,看着我半晌过后,才转身走到我面前,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道:“皇兄不回答,还说是,你真的想跟他离开?” “你若是不信我,就算我回答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无法正视他的目光,只能随便应着,然后逃跑。 “这么说你倒是真的想跟他走了?”他反应及快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简直就像是要将我的手握断似的。我也知道现在的他听到了刚刚我与半月的对话很生气,但是又不能拿鸢鸢的事情来与他说理,只能忍着他的愤怒慢慢猜测他现在的心思。 就在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惜月的话时,温安便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温安,惜月自然是更加地不高兴了,甩开我的手便盯着温安问道:“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皇上……”温安一时间也被惜月给吓住呆呆地站在门边不知该怎么办。 见状,我赶紧跑上去,将门紧紧地关好,然后拉着温安对惜月说道:“此事不劳皇上费心了,我会带温安去向母后请罪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如履薄冰,好在鸢鸢及时出现,才得已打破大家的安静。我虽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鸢鸢了,不过倒是听很多喜欢多嘴的宫女说起过,这段时间鸢鸢倒是在宫中呼风唤雨,那风芒毕露的模样倒是被显露得一览无遗。可越是知道鸢鸢这样,我便越是担心她会惹起苏绮纱的妒忌。 “皇上,母后让我过来找你。”她表情淡漠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并未多作停留地便靠到了惜月身边。 见到鸢鸢,他立马展露一丝笑颜,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不是说她要去向母后请罪吗?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去呢。”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温安抢在我前面开口说道,那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温安,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如同寒冬里那傲骨雪梅般的温安。她的个性就同我一样,对惜月再瘨人的威严也不会感到畏惧。这点倒应该是让惜月挺头疼的。 因为考虑到温安的身份,所以我让半月也一起去见了鈺太后。反正从霄太师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鈺太后也并不是真正杀害云泆的凶手,这样一来,温安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身份自然不能再隐瞒。 可是我认为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没想到到了瑞祥宫才发现,苏绮纱竟然也在。既然苏绮纱跟霄太师有关联,那么温安的身份就不能让她知道啊。若是被苏绮纱知道了,说不定温安也会有危险。 “太后,温安是来向您请罪的。”一到了鈺太后面前,温安便跪了下去。 见鈺太后正要说话,我只能抢先说道:“母后,儿臣有话要对皇后说,能不能……” 鈺太后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与苏绮纱出去。虽然苏绮纱满脸的不愿,不过鈺太后已经有了动作,所以她也就只能跟我一起出去。 到了御花园,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支开了所有跟随的宫女和太监之后,苏绮才不懈地问道:“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话要跟我说。说吧,什么事?” 我挑眉笑道:“皇后认为我有什么话跟你说呢?” 像是知道我在故意挑衅,她愤怒地甩袖瞪我一眼:“那为什么把我叫出来?” “皇后上次对我提过,是想对鸢鸢怎么样吧?” “怎么,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情担心她吗?” “反正,你上次说过的话我可都记在心里呢,如果鸢鸢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你做的。”找她出来,我不过也是在拖延时间,只是不知道温安有没有把事情说完。那边的情况我虽然不知道,不过眼前的苏绮纱已经像是要将我一把掐死似的。 苏绮纱愤怒地离开后,小昭才匆匆来找到我。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然后问道。 她接过我的手帕,一边毫不客气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渍,一边点头应道:“嗯。已经将白姑娘和云夫人送出宫去了。已经照小姐的吩咐嘱托过白姑娘好好照看云夫人了。” 听小昭的回答,我微微笑道:“看来秋君又得生气一阵子了。”说罢,又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得尽快解决了。还要找夫子和另外两块血凤玉,醉仙居和明珠楼的秘道也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回到流漪宫时,发现温安和半月已经回来了。小昭比我性子急,一见到温安便连忙跑进去问道:“温安姑娘,怎么样?” 温安抬头看了一眼小昭,一句话也没说又将头垂下去,这个举动倒是让我也跟着担忧了起来:“没说吗?”我过去问道。 半月站起来答道:“说是说了,不过……”看他的神色,也是担心得很。看来事情并果然没有我想的那么顺利。 “鈺太后怎么说?”我坐下来,然后问温安。 “太后说,光是我嘴上说我是苏国的公主可并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让我回到皇宫生活。” “鈺太后怎么可以这样呢。”小昭打抱不平地说道。 我看了小昭一眼,小昭自知说错话,便闭上嘴乖乖地退到了一边站着。我也反复想着看有没有办法能帮助温安,可温安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这样正好。” 我和半月都不解地看着温安,不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她笑道:“看到半月哥哥,我就不喜欢这宫中的生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南蛮的草原生活,这次来苏国,我也本来就只想来查清楚真正杀我娘的凶手,没想到反而有出乎意料的结果。这样,我就满意了。”说罢,她又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笑道,“倾城姐姐,不对,我想我应该改口叫你皇嫂。” 我笑笑,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温安笑着点头:“我也不想在这宫中多留了。能不能恢复公主这个身份我无所谓,反正娘亲当时在宫中也被人当成是奸细对待,这个皇宫,我呆不呆又能怎样呢。” 温安已经做了决定,我并没有拦住她让她留在皇宫的权力,虽然要走要留是温安自己做的决定。不过鈺太后那里应该没有那么好打发,现下她已经知道了温安是云泆的女儿,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温安。 “既然要走的话,今晚就动身吧。”我严肃地说道。 温安却摇了摇头,半月也是一脸凝重的表情。见我看着,他才开口对我说道:“母后说过了,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温安就是公主,但已经吩咐了秦公公要‘好生’地照顾着她。”半月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了其中的意思,看来鈺太后果然是早已经想到了我们会怎么做。 “既然这样,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无奈地叹道。 可宫中一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嘱托半月带着温安去懿司阁呆着后,鈺太后便叫了高公公来请我去简清殿参加太后的六十大寿生日宴。虽然没心情,可太后的生辰宴也不能不去,小昭没等我的吩咐便给我另外准备了衣服。 路过桃园时,正值盛夏,桃园里绿荫似伞。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桃园门口,便不知不觉间想要进去看看。这个园子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林中的那条石板小路都已经长了一层细细的青苔,我本想进来看看,却没想到刚绕过一个弯便看到正在亭子里品酒的惜月和鸢鸢。 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刹那间顺不上来气一般窒息。小昭见我脸色突然不好,赶紧上来扶着我:“小姐,没事吧?” “走吧。”我怆惶转身,呼吸急促地奔离桃园。小昭一直在后边追着问我怎么回事,可我没办法回答,心里堵得慌,连前方的路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自己一直跑了好久。 “小姐!”直到小昭用力抓住我的双臂,拦住我的去路后我才稍微缓和了些。我缓了缓神儿,抬头一看,四周漆黑一片,只能看清楚眼前小昭的面貌。 “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也看不清楚,更不知道四周环境。 眼前的小昭也摇了摇头,回道:“我哪里知道啊,我追你都来不及了,怎么知道跟着你跑进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仔细回想刚刚跑进这个地方的过程,既然是从桃园出来,那应该在上和殿附近,可上和殿附近我记得并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怎么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甚至漆黑一片连灯都没点一盏。 “你也忘了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吗?”我再次询问小昭。 可她仍是摇头,然后一脸迷茫地回道:“我就追着你的脚步进来的,可进来后发现一片漆黑,然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所以赶紧加快了脚步拦住你了。” 这下可好,因为一时的情绪跑进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鈺太后的生辰宴万一去不成,又该怪罪下来了。 ------------ 第六十五章 冤仇来日还 也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多久,但这黑暗就像是无法走到尽头一般。小昭有些不安地跟在我背后问道:“小姐,皇宫里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一边摸索着,一边回答着小昭的问题。可我的话音刚落,手便触到了一块冰冷,有些惊吓地缩回手,这动作似乎也吓到了小昭,“小姐,怎么了?” “好像是到尽头了。”我应着,伸手又在那冰冷的墙壁上摸索了几番,触到铜环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墙壁而是一道门。拉住铜环使劲一拉,那门轻易便被拉开了。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强 光便穿透了这没有尽头的黑暗,我却惊讶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门的另一边,竟然就是连接醉仙居和明珠楼的那条秘道。 “这是什么地方啊?”小昭打量着墙壁上的水晶灯,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条明珠楼和醉仙居的那条秘道。”我一边回答着小昭,一边在那漆黑一片的秘道里寻找水晶灯的机关,既然另外一条通道就有照明灯,这边的没道理没有。不过 没要想到那天和半月没有查看过的这条通道竟然是通往皇宫的。不过想想也对,既然这条秘道和洛青阳有关,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通往皇宫。 “小姐,看来事情挺严重的啊。”小昭来到我身边,见我一直在墙壁上摸索也不答应,便好奇地问道:“小姐,你在找什么?” “看看有没有跟那边一样的水晶照明灯。”我虽是这样回答着小昭,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像另一条通道里那样的水晶照明灯。看来他们设的机关倒是挺缜密的, 小昭也帮着我找了许久,但是最终都没能找到能照明的东西。小昭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没有。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去太后的生辰宴该迟了。” “如果要去太后的生辰宴,就必须从这里回去,否则不管是从那边哪个方向出去,都不能及时赶回宫中了。”我抬头呼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靠着墙壁站着。 见我烦恼,小昭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她突然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水晶照明灯面前,然后对我说道:“把这个灯拿一个下来吧。” 我看向小昭,只见她正从墙壁上取下一颗水晶石,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笑道:“小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跑过去,帮忙把那颗手掌大小的水晶石从灯盏上取下来。 被我一夸,小昭倒是又鬼精灵地笑道:“小姐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小昭自然是要多费费神儿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小昭在这里互夸,我和她一人拿了一颗水晶石便往回走去。有了水晶石的照明,刚刚经过的那条漆黑成一片的通道算是能勉强看清楚里面的构造。这条通往宫中的通道 是与另外一边的通道是同一种青黑石所造而成,只不过这边没有任何照明灯,连烛盏都没有一台。看来他们是不想在自己用到这条通道之前被人弄清楚这条通道的用处。 “啊!”走在前面的小昭突然停住脚步尖叫了起来。本来正走着,因为小昭的突然尖叫也将我紧紧地叫了一跳,几乎将心都悬了起来。 “怎么了?”我跟上小昭的脚步问道。看她全身都瑟瑟发抖的模样,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那、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她一手拿着水晶石,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转角的地方。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不是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应该很难吓到她,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发现那转角处的墙角里,竟然靠着一副人的骷髅。而那骷髅身旁的墙壁上,则有着几个以血而写成的几个大字:是冤是仇来日必定叫你偿还。血渍顺着墙壁往下流淌,虽已干涸,但看上去仍 是觉得有些惊心。 “那是谁啊?”小昭嘀咕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那具骷髅前蹲下身打量了起来。 “小姐,好吓人,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小昭来到我身后,神情紧张地催道。 我将水晶石递给她,然后又回头继续观察那具半卧于墙角的骷髅:“这个人应该死了有很久了。而且根据他腰间那条没有完全坏掉的金丝带来看,不是高官也是贵族。” “但是,是什么人会死在这里呢?”小昭追问道。 我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半晌,小昭才突然开口说道:“应该是个男人吧。” 我站起身,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确定的?” 小昭凝了凝眉,回道:“若是个女子,整个身子的骨架应该会小一些吧。” 我想了想小昭的话,说得似乎也很是在理。但光凭这样也不能断定这副骷髅的主人真的是个男人。我又蹲下身去,在那具骷髅周围扒弄着衣裳碎成的烂布,这样的举动引得小昭狐疑,只 听她猜测着问道:“小姐,你是想找什么吗?” 我点点头,应道:“嗯。你靠过来一些。” 小昭听明白了我的话,拿着水晶石也蹲下身来给我照亮了骷髅的周围,可任凭我怎么找也没有找到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物件。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小昭又说道:“看来是有人将他身上的东 西都拿走了。” “应该是那样。”我从小昭手里拿过一颗水晶石,又继续往前走去,“再看看,前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一听我的话,小昭急得赶紧在后面追我:“你等等我。”小昭这丫头虽天生胆子大,武艺高,但唯一的不足便是害怕呆在这样的黑暗里,而且还有骷髅作伴。可是现在也没办法顾及上她 的恐惧,因为正如我所说的,往前面走着,又发现了非同寻常的东西,而这些,是我们刚刚从黑暗里走过去时怎么也不会发现的。难怪建筑这秘道的人不肯将这条通道里装上照明水晶石,想 来应该是不想被人发现这些东西的存在。 只见我们前方不远的通道中间被扩宽了好几丈,而被扩宽扩大的地方则堆满了厚重的大木箱子,一看便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没等我的吩咐,小昭便跑上前去查看那些箱子 了。可转了一圈,等到我靠近时,她才朝我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都锁着。而且锁好像是玄铁而制,一般人很难打开。” 闻言,我也四下看了看,每口箱子上都有着一把黑色玄铁锁,想来必定是有玄机的。 “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等找到办法再进来看看。”小昭建议道。 “也好。”再不出去,恐怕鈺太后和惜月都要四处找人了。 可就在我和小昭准备继续往回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昭一个紧张,手中的水晶石都滑落在地上。我连忙喊道:“快捡起来砸碎它。”说罢,同时也将自己手中的水晶 石往黑石墙壁上一扔,水晶石一碎,那照明的光果然便消失了。小昭见状,也连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晶石,然后使劲地往墙壁上一砸。照明的光瞬间熄灭,空间又再次变回漆黑一片。同时 ,也感觉到那个追着我们而来的人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小姐快走。”黑暗里,只听见小昭大喊了一声,然后便是两人拳脚相向的声音响起。看来应该是小昭和那个人动手了,只是一片黑暗,我不能确定他们的位置,也帮不上小昭,也只有 这个时候,我才后悔自己没能好好学功夫,不然现在也不会丢小昭一个人在黑暗里应战。 在黑暗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手才突然被抓住,我一个紧张,刚想挣脱,便听见小昭说道:“小姐是我。” 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忙问道:“怎么样了?” “快走吧。”她来不及回答,拉着我便往前跑。但那个在暗处的人始终追着我们,丝毫没有想要放松的意思。看来是追不到我们誓不罢休了。 小昭拉着我,也不知在黑暗里跑了多久,就像我最初跑进这黑暗里一样,现下也在这黑暗里逃命。可追着我们的脚步越来越逼近,背后一股剑风闪过,紧接着后背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脚下一软,再没有力气跑下去,猛然就跪倒在地。正跑着的小昭也被我的突然跪倒而用力给拉了回来。 “小姐,怎么了?”小昭知道情况不对,蹲下来就要扶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我扶起来之后,小昭才托着我的手把我往前面带,又跑了十几步之后,才发现前面有微弱的光透。一见到 出口,小昭便兴奋地说道:“小姐,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出去了。” 不过我们有了希望,身后追我们的人自然更是不肯放松,一见要到出口了,又加快了脚步追上来。小昭将我使劲往外面一推,然后又转身拉住那人。我勉强回头,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眼 那个追我们的人,根据身形可以肯定是个男人。 “璟儿!”就在我疼得咬紧牙根不能走路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便发现一脸疑惑、紧张又担忧的惜月正望着我,见我没有力气就要倒下去,他便快步过来将我扶住,一把抹到我背后的伤口,鲜血便染了他一手:“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我抬眼环顾头顶的环境,发现从秘道出来竟然就是上和殿的侧殿。而且那条通道的出口正是侧殿正中央的那尊先皇金像后面。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在上和 殿下也建了秘道,是想到时候直接从秘道进来挟持皇上吗? ------------ 第六十六章 终是姐妹情 惜月急促的呼喊将我从模糊从而四处游走的意识唤了回来,一睁眼便看见他焦急地皱着眉望着我,稳稳地扶着我问道:“到底是谁伤了你?” 看到他如此着急,我突然又想到小昭还在那黑暗的秘道里,于是又急着要站起来往那通道里跑,可是手却被惜月紧紧地给抓住:“璟儿你到底怎么了?要去哪里啊?” “小昭、小昭还在里面。”我顾不上一切地朝他大喊道。 听到我的话,他愁眉深锁,神情凝重地往那先皇雕像后看了看,然后便将我扶到一边的榻上坐下:“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看。” 我没力气反抗,只得由了他。见我安然坐下后,他才进了那一片黑暗里,只听见一阵打斗声后,半晌便又没了动静。我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出口,过了好久,才看到惜月扶着小昭出来。小昭也受了伤,虽然光线很暗,但仍能看出她胸前的衣裳被血给染透了一大片。将小昭扶到我身旁后,我硬撑着背上的伤迎上去。 “小昭,你还好吗?” 小昭抬头朝我勉强地笑笑,“小姐放心。” “来人啊,快去请御医来。”惜月顾不上再多问我们一句,跑到门口便对外面的太监吩咐道。 因为上和殿离清和宫最近,所以惜月命人将我和小昭带到了清和宫。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鸢鸢还在,一见到我和小昭被满身是伤地扶进去,她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迎上来不知所措地问道:“姐姐,小昭姑娘,你们怎么了?” “不用、不用你假好心。”因为鸢鸢做了侧妃从而使惜月冷落了我的关系,小昭自然是不想给她好脸色看。鸢鸢也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被小昭那样责备了一番,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站着。 等到女医官来为我和小昭包扎了伤口后,我才发现小昭的伤比我重,胸前好几条匕首划开的口子,手臂和脖子上也各伤了一刀。一看到小昭这副模样,我不知不觉间就捏紧了拳头,看来那个追我们的人是下定了决心要我和小昭的命了,不然也不可能下手如此之狠毒。如果只是因为我们进了那条秘道的话,那么他便不会再轻易地放过我们了。 因为受伤的关系,也不能再去鈺太后的生辰宴,所以惜月便允了我在此处好生休息,还派了好多侍卫保护着我们。嘱托鸢鸢好一番后,他才长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惜月一离开,室内便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坐在床边,鸢鸢则坐在桌旁,昔日的好姐妹如今也要形同路人了。我在心里叹着气,却没想到鸢鸢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我身边。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地问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顿了顿,低声答道:“姐姐的恩情,鸢鸢是怎么也回报不了的。” “算了,我救你,照顾你,并不是想让你报恩。只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我冷冷地回道。 “姐姐,我只求你一件事。”像是对我的冷言冷语毫不在乎,她仍继续说道。见我没有出声回答,她又说道,“鸢鸢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跟姐姐说,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皇上他永远都是只爱你一个人的,并且要相信他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好。” 我虽然知道惜月找鸢鸢来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他就是看中了鸢鸢想报恩的这份心情,所以才会利用她。可利用鸢鸢为我换回来的安全,我能要吗?况且苏绮纱也不比我笨,她又怎么会看不穿这其中的秘密,又怎么会轻易相信皇上现在真的不宠我而是宠鸢鸢呢? “鸢鸢。”思索一番,我突然起身,双眼凌厉地看着她,“皇上是真的叫你演这一场戏给苏绮纱看吗?” 被我一问,鸢鸢的脸色比刚刚看到我受伤时还要变得苍白,那惊慌无措的眼神早已将她心中的秘密给出卖。大概是脑海里纠结了好一阵子,半晌了才抬起眸子看着我,仿佛知道自己是逃不过我的问题了,所以便开口问道:“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笑:“你或许认为你演得够好了,不过对我还是不够狠。而且苏绮纱也是绝对没有被你和皇上骗过去的。”看着她无措的小脸,我又追问道,“说吧,皇上到底为什么找你这样做?” 心中秘密被我拆穿,她也松了一口气。淡淡地笑道:“还不是为了你。她知道皇后总找你的麻烦,而且迟早有一天会动歪脑筋害你,所以才让我转移苏绮纱的注意。而且自从那天在流漪宫听到半月哥哥说要带你离开苏国时,他便下定了决心要放你自由的。本来是想等到这次鈺太后的生辰宴时,便向太后提出让你离开宫里的。可是没想到,又发生了这种事。” 鸢鸢的话令我有些思绪混乱,那天在流漪宫时,听到半月的话后惜月明明气得想要杀人,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想通了要放我离开宫里?又或者,这中间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惜月从鈺太后的生辰宴回来,已是子时,小昭也已恢复意识醒了过来。一回来,惜月便支开鸢鸢和室内的宫女,只留下我和小昭。然后才神情严肃地问道:“伤口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答道:“只伤了皮肤,没有大碍。” 听到我的回答,他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过后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和殿偏殿里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地方?” 小昭抢在我前头答道:“连皇上都不清楚,我们怎么会知道。” “小昭。”我瞪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惜月,“还请皇上原谅小昭心直口快。那条秘道也是我今天无心闯进去才会发现的。” 听完我的回答,惜月这才沉默着深思了一番,然后又说道:“今晚你们便在这里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派人去查查那里。” 我点点头,听了他的吩咐,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到明天再叫上半月一起进去看看。而且迟了恐怕建秘道的人会为了安全而毁了那地方。我担忧地睡下,本以为自己会无心睡眠,却没想到因为伤口上了麻药的关系从而一闭上眼睛便睡沉了过去。这一觉倒是睡得挺沉,醒来的时候小昭和鸢鸢正守在床边,但是小昭还不知道鸢鸢会成为侧妃的原因,所以对她仍是态度不好。 “小姐,你醒了?”小昭见状,伸手便将我扶起来。 “你的伤还好吗?”一起身我便问道。 “那个人下手挺狠的,好在我有武功底子,否则非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不可。”她表情夸张地回答道。 “那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我吃得消。” 见她精神满满,我便相信那些伤对她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问道:“半月来了吗?” 小昭点点头,拿过衣裳便给我披上,一边还不忘回答道:“已经来了,正在上和殿偏殿。不过小姐你绝对猜不到昨天晚上我们发现的那些箱子里装着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神情凝重地朝我点点头。我心中不好的预感也跟着上升,急急地穿戴好后,才匆匆往上和殿跑去,一路上小昭都追着我催我慢点儿,毕竟我背上那是用刀砍的伤口,听小昭说伤口比她身上的要深,应该很难愈合,可我现在哪里管得上这些,只一心想着探出那秘道里藏着的秘密。 等我赶到上和殿才发现,这里已经是重兵重重把守,并且以偏殿为中心,团团围住,一看便知情况很严重。刚到偏殿门口,便发现从通道里出来的半月,见到我,他才松了一口气,但仍是没忘了问我受伤的事:“身体还好吗?” 我朝他笑笑,回道:“放心,我没事。”说罢又朝通道口张望了几眼,发现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里面怎么样了?发现了什么?” 听我问起,他也并不隐瞒,只是脸上神情比较凝重:“是足以毁灭整个苏国的东西。” “足以毁灭整个苏国?”我不禁被半月的话给吓着了,虽然心里仍抱着那不过是几口大箱子,即便是装也装不了什么太大不了的东西,可是等到我亲眼看到那一切时,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简单。 那些箱子里装的,是爹爹,不,是洛青阳曾经跟我讲过的,迷魂弹。这种迷魂弹远比一般的迷魂烟要厉害得多,炸掉一颗,便能将一个城的人迷了心智,从而使他们听从自己的使唤。看来他们果然是要毁了苏国,而不是想要收复或者统一天下。 惜月也对着那几大箱子的迷魂弹发愁,回过头又看到我,便赶紧迎过来关问道:“怎么起来了?” “我还有想知道的没弄清楚。”我答道,又看向身后的半月,“半月,你还记得当初夫子脚踝受过箭伤的事吗?” 半月皱眉点点头:“还记得,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夫子受过箭伤的事?” “你只管告诉我便是。” ------------ 第六十七章 自有来去路 见我执意想要知道夫子当年受过伤的情况,半月便也不再隐瞒,直言说道:“当初夫子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那箭射进他的左脚踝,刺穿了脚踝骨,花了两年时间才使伤口愈合。” 我皱眉,追问道:“在刺穿过脚踝骨的情况下,那骨头会不会长合?” 像是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片刻,半月又答道:“虽然表面伤口像是愈合了,但是骨头的话应该是不会再长合。” 听半月这么一说,我在心里又更加确定了一些事,一旁的惜月却像是急于知道我和半月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于是打断我和半月的对话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回头看了眼惜月,又看向半月,对两人说道:“你们跟我过来。”将他二人带到昨天晚上发现的那具骷髅前,然后才蹲下身去,撩开那脚骨旁的碎布,对半月说道:“你看这个伤口,跟夫子当年的伤口符合吗?” 半月一听,连忙蹲下身查看了起来,片刻,他才侧首看着我,一脸凝重地点点头:“你早就知道了?” 我忍着心里的痛摇头:“昨天晚上看到时还不敢确定,可如今连你都确认了,我不想相信也不行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找了这么久的夫子,竟然早已腐化成骨。心头不禁又是一阵悲伤,这件事,我该怎么对蓝儿交待?既然夫子早已身亡,那么当时在南蛮见过蓝儿的又会是谁呢? “这个人又是谁?”见我和半月都沉默着不说话,惜月也追问道。 我起身,愁眉深锁地看着他,低声回道:“是小时候教过我们习文练夫的夫子。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冤死在这皇宫的地底下。”说罢,连惜月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想到这条秘道是连接着醉仙居和明珠楼的,我又问惜月:“这里都查看过了吗?” 惜月摇了摇头,道:“那边都被堵住了,怎么也打不开。没有去路了。” 果然同我想的一样,看来他们果然是下手极快。用迷魂弹应该只是计策之一,如果这个计策不行,那就应该是要用血凤玉开启上古邪兽的封印了。看来是时候去见见洛青阳了,他如果不肯说出事实,那么霄太师和苏绮纱也是绝不可能说的。 “璟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惜月又追问道。 我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对他嘱托道:“这段时间的折子,你都不要让霄太师经手了,直接从各位大臣们手中收取,并且找人暗中留意霄太师的动向……” “你在怀疑霄太师?”我的话还没说完,惜月便将我的话打断。 我摇了摇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我敢肯定这件事跟霄太师有关联。” 听我说完,惜月半信半疑,但我也没有过多的证据来肯定自己所言非实。而且秘道另一边被堵住了,醉仙居不用说肯定也不复存在,如果我想让惜月相信的话,恐怕只有设局让霄太师自己将真相说出来了。不过霄太师是何等聪明的人,想来也不会掉进我的圈套里,所以这件事情,越是拖延得久了,对苏国的危害就越大。 “小姐,你跑那么快,伤口没事吗?”我正愁眉不展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思索着,小昭也追了进来。 听到小昭问我的伤,惜月也附和道:“璟儿,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 我愣了愣,还是说道:“皇上,请允许璟儿回一趟南蛮国。” “回南蛮?” 我一说完,便换了惜月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正色道:“即便是你想回南蛮,也要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他说罢,又看向小昭吩咐道,“带璟儿回去好生休息,晚一些我再过去看她。” “哦。”皇上都亲自下了口谕,小昭即便是再想听我的主意,还是无奈地扶了我转身出去。我也没有再也惜月过多的理论,此刻我说再多也无益,光是这条不知在上和殿地底下存在了多久的秘道和那几大箱子的迷魂弹就够他烦恼的了。 跟着小昭离开上和殿,我并没有回简清园或是流漪宫,而是去了懿司阁。都说宫中最安静的两个地方永远都是流漪宫和懿司阁,果不其然。一进了大门,便看见带刀侍卫宋玖清拿着个大扫帚在亲自扫着这大院子,我不禁就纳闷了,连守卫都没有,竟然连个扫地的宫女怎么也没有呢? 虽然宋玖清天生对人冷若冰霜,不过见是我也连忙丢了扫帚过来抱拳请安:“璟妃娘娘怎么来了?” 我朝他笑笑:“我是来见温安公主的。” “温安公主?”听到这个尊称,他不禁皱起眉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温安姑娘吧?” “她就是温安公主。”我强调道,见他一脸漠然,我又追问道:“她在哪里?” 他侧首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然后说道:“霄太傅正和她在下棋呢。” “下棋?”看来温安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嘛。我浅笑着,没让宋玖清引路便与小昭上了楼。到了三楼,发现果然如宋玖清所说的,温安与霄君辰正对奕于棋盘前,两人看上去相处得还不错,而且下棋时也认真无比,连我走近竟也没能察觉。等到温安落下一子定输赢后,我才拍手连连叫好:“这世上下这种水晶棋盘能赢过君辰的还没几个人,温安,你真是厉害啊。” 两人听到我的叫好声,均侧首看我,温安也连忙起身迎过来:“嫂子,你怎么来了?”问过后又打量着我的脸,然后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啊?” 听到温安如此一问,霄君辰也连忙起身走到我面前观察了我两眼,然后肯定地说道:“又是在哪里把自己给弄伤了吧?” 我知道我的事是瞒不过霄君辰的,于是便淡淡地一笑,回道:“你猜得倒是蛮准的。现在事情覆水难收了,恐怕已经不是我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了。” 虽然不明白我的话中之意,但光看我凝重的表情,霄君辰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请了我坐下后,他这才对我说道:“秋君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我追问道。 “说是她已经查到,洛青阳已经赶去了南蛮。”霄君辰将白秋君要转告给我的话如实告诉了我。 听后,我又不禁皱起了眉头。见状,温安又安慰道:“姐姐,别皱眉头了,你的脸色本来就不好。你就不能不担心这些事情吗?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 我虽知道温安和霄君辰都是为我好,可五皇子当初留下的话仍旧历历在目,他说过,为了苏国,我一定会付出一切。那么也就暗中指明了,这些事,唯一能阻止的,也只有我。 “温安,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想跟君辰说。”我委婉地对温安说道。 知道是我的难处,温安并未为难,点头应着便与小昭双双离开。我和霄君辰又再次来到这最适合看遍苏国美景的望仙台,往事件件涌上心头,风吹着发丝,衣襟也肆乱飞舞,不过这并未影响到我要与霄君辰谈的事情。待了片刻,我长叹一口气,才对霄君辰说道:“如果覆国事件真与霄太师有关的话,你会怎么办?” “什么意思?”他侧首盯着我,追问道。 我顿了顿,坚定地说道:“要知道你的想法,我才好决定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听了我的话,他又回过头去,目光望向远方,沉思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我怎么样想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可是……霄太师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不像洛青阳那样只想要利用我……” “我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绝决地打断我的话,然后又将目光收回,坚定地看着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想,你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当然你想要做什么自然也瞒不过我。你尽管去做就是。我一向公私分明。” 我愁眉深锁,担忧地看着他,虽然他嘴上信誓旦旦地那样说,可是心里也肯定是不好受的。就像当初的我知道自己被利用,知道自己叫了二十年爹爹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知道了那个养了我二十年,在我心中一向是儒雅清廉形象的父亲竟然都有着一颗想要毁灭苏国的心的时候一样,那种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亦不会懂的。 “等我伤好后,我会去一趟南蛮,找到他们开启封印的地方,阻止他们的阴谋。”既然霄君辰也有了决定,那么我便更放心地去做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道。 “你去做什么?”我不想他再跟着我去冒险,不想他也跟着我去踏上那一条可能不会有回头路的路。 “我一定要去。我要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而且我跟着去还可以保护你。”他坚持道。 我看着他,目光里渐渐充满信任:“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知道了。” ------------ 第六十八章 不与离人遇 与霄君辰说定了一起去南蛮的时间后,刚要下楼离开时我却发现温安呆呆地站在一个书架前,那目光像是要看穿那些厚厚的书一般。我疑惑地走过去,问道:“温安,你看什么呢?” 听到我的问话,她才伸手将那本一直盯着的那本名为‘霜花月玉’旧书取下来,然后递到我面前,说道:“姐姐,你看这本书,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狐疑地接过,将那本已经泛黄得连每一页纸都似乎一碰就会烂掉的书翻开,随便瞅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便问道:“哪里奇怪了?” 温安皱起眉头答道:“我记得我在南蛮的时候好像见过这本书。” 本来我还没觉得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一听温安说在南蛮也见过时,我立刻也觉得这书似乎藏着些什么秘密,回头便对霄君辰说道:“这本书我拿回去看看。”霄君辰什么也没说,点头便允许了。 将书收进袖子里后,我又看着温安,道:“过几天,若是鈺太后仍不肯承认你是苏国公主,那么我会来带你离开并且回南蛮。这几天你一定要跟着君辰,半步都不能离开。他会好好保护你的。” 温安抬头看了眼我身后的霄君辰,然后对我郑重地点点头。嘱托好一切后,我和小昭才回到简清园。一回到简清园,小昭便虚弱得在榻上坐了下来,她伤得本来就比我重,而且从一大早开始就侍候着我一点儿也没怠慢,我突然觉得我很对不起小昭,因为我的关系她都没能跟三皇子一起离开,如今还要留下来受这样的罪过。 我吩咐了宫女去煮些补身子的汤药后,又给小昭倒了杯茶,小昭一见我又要为她忙活,便连忙要起身来抢我手中的事:“小姐,你放着我来做就好了。” “你乖乖坐下。”我瞪了她一眼,等到她乖乖地坐回去之后才将手中的茶递给她,“如果三皇子看到你在宫里这样活着,他一定会很心疼的。” “小姐,你怎么……突然提起三皇子?”她的声音小了些,大概还是不太愿意听到三皇子的名字。可我知道,她其实很担心他,怕他堂堂一个皇子,在宫外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小昭跟了我也已经十六年了,是时候放她去找自己的幸福,若此次能顺利出宫的话,我必定是要让三皇子将她接走的。所以在此之前,我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小昭,你在宫里好生休息,我出宫去一趟。” “又出宫?”小昭瞪大了眼睛,仿佛没有她在我身边,我就会出事一样。 我点点头,长叹道:“夫子的事情,我必须要去告诉师娘,否则拖久了我就怕越是没有办法向师娘和蓝儿说清楚这件事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小昭说着又要起身。 我将她按回去坐着,严肃地说道:“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 没有允许小昭跟随,我独自一人准备出宫,却在宫门口遇到了半月。他领了一队人似乎也是准备出宫,见我只身一人,难免又是一阵询问。我不想他担心,所以只能等到他走了之后我才出去。但前几次出宫都是因为有半月在,可这次我一人也没见宫门侍卫拦我,我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此时我没办法多想,一出了宫门便匆匆奔赴翟香馆。 翟香馆里依旧客人满坐,虽然生意极好,不过我一进门就开始赶客人:“不好意思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吧,请大家改日再来。”待到那些个个爱美的女子纷纷离开翟香馆后,我才将门紧紧地关上。 白秋君坐调香桌案前坐起来,一脸纳闷地看着我:“你最好给我赶走我客人的理由。” 我笑道:“你觉得我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一意孤行。”她甩给我一个白眼,然后走向后宅。我紧步跟上去,低声说道,“秋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到了游迂廊下,她才停下脚步靠着红木柱子坐在栏杆上,耸耸肩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接着说道:“我希望你就在这两天带着师娘和蓝儿离开苏国。” “离开苏国?”似乎我的请求很唐突,一时惊吓到了白秋君,但除此之外,我也是再别无他法。若有两条路供我选择,我也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家乡远赴他国的。 “我希望你能答应,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另外找人帮忙。但你知道,除了你之外,我很难信得过别人了。” 听我说完,白秋君又是一阵沉默,但我不管是她作出怎样的决定,都不会强求。希望她能离开苏国,自然是希望她平平安安,万一某天苏国真的被毁灭,那也好歹能救她一命。但若是她不愿意离开,这也只不过是她自己选择的一条路而已,生死由天,又岂能是我将改变的。 过了半晌,白秋君才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对于她的回答,我倒是真的表现得有些惊喜:“真的?” 她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我:“明天我便将店中这些香料香粉都处理了,然后购置一些物品,随后便带着若秀夫人和蓝儿离开。”说罢,她又皱了皱眉头,问道,“不过,我们该去哪里呢?” 听她问起,我这才想到三皇子前些日子托人给我捎来的信,于是便说道:“往南走,三皇子已经在南蛮国境内的红玉村定下了地点,到时候你们只管去那里便可。” 对白秋君将事情说清楚,嘱托完后,我才走进蓝儿的房间,蓝儿正规矩地坐在书案前看书,师娘若秀正在一旁指点。我轻轻推门进去,却迟迟讲不出话来。见是我来了,师娘连忙起身迎上来,连蓝儿也无心再继续读书。 “璟儿,你老是出宫来,皇上不会生气吗?”师娘拉着我在客椅上坐下,我却只是以笑回应师娘的问题。待她给我沏了茶,我才咽下喉头的苦涩,正准备告知她我此番出宫来的目的时,蓝儿便扑了过来。 “倾城姐姐,你几天不来,蓝儿又想你了。”她将小脸在我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而后又扬起脸问道:“小昭姐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 我也朝她笑笑:“小昭姐姐不便出宫。”我说着,捧起蓝儿的脸,认真地问道:“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蓝儿都能很坚强呢?” 蓝儿虽不明白我问那些话的意思,但她仍皱起五官思索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那好。”见她点头,我才能跟她们母女俩说关于夫子的事,“我这次来……” “姐姐,这是什么?”我的话又没说完,再次被蓝儿打断,她摸着我衣袖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从懿司阁拿出来的书,放在袖子里竟然被我给忘了。我将书拿出来,回道:“今天偶然发现的一本书。蓝儿你要看吗”我将书递到她面前,她正要伸手接过去,却被师娘一把夺走。 她拿着书,瞪大了双眼盯着手中的书,一脸的惊恐,仿佛又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往事。过了半晌,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璟儿,这书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在宫中的懿司阁找来的。”我一边回答,一边不禁疑惑起来。但师娘听完我的回答后,身子竟连连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幸得蓝儿手快将她扶住。 “娘,你怎么了?”蓝儿顿时害怕起来。见状我也连忙起身过去将师娘扶着坐下,然后才问道:“师娘,你见过这本书?”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书被她放在一边,不一会儿,又突然流出眼泪来:“这是你夫子贴身收藏了三十年的书。” 我不禁一愣,忙问道:“师娘怎知这是夫子的书?” 师娘闻言又将书拿起递到我面前:“你看第三页第二行的第五个字和第八页第七行的第九个字和第十个字。” 我接过书,快速翻开第三页和第八页,照师娘所说的一看,里面果然藏着夫子的名字秦无心。 “这本书他以前无论是做什么都不会离身的,如今却已不在他身上,想来,他应该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担忧地看着以手支撑着额头靠在茶几上的师娘,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件事不用我说,师娘便已经知道了。可光是看着师娘如此痛苦,我又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带这本书出来,又为什么想要将事情告诉师娘和蓝儿。若夫子已经去世这件事就一直瞒下去,那师娘和蓝儿也好歹还有个盼头,可如今,等了十年的希望却因为我而落空。 我低头看着身边的蓝儿,她虽一脸不解娘亲的行为,但从那小小的双眼里表露出的,是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蹲下身去,紧紧将蓝儿抱住,我知道她太倔强,小小年纪就因为身边所发生的变故而变得很坚强,但这种坚强也让小小年纪的她因此非常地累。可即便是累,她也是能坚持下去的,至少我所认识的蓝儿是能扛起所有问题和困难的女孩。 “以后,就要由你来好好照顾娘亲了。”我轻声在蓝儿耳旁嘱托道。 她靠在我肩头点头,却也因为泪水而浸湿了我肩头的衣裳。 ------------ 第六十九章 终了无人记 等到师娘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之后,我才敢开口询问道:“师娘,你知道夫子如此用心收藏这本书是因为什么吗?” 蓝儿已经在师娘的怀里睡着了,听到我的问题,师娘将蓝儿抱到了床上后才回答道:“我虽不知道他藏着这书到底有意途,不过曾经我倒是听他说过,这本书一共有两册,另一册是在他的师傅那里。” “夫子还有师傅?”师娘的话又引起我的疑惑。 师娘一边坐下,一边点头应道:“当朝八阁元老之首的霄太师,我想你不陌生吧。” “霄太师?”经师娘这么一提醒,我就突然回想起小时候那些画面。当夫子还在御史府的时候,霄太师就经常来串门儿,而且霄太师,洛青阳和夫子三人就经常关在屋子里商议事情。应当就是从那时候起,三个人开始了毁灭苏国的计划。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没想到夫子竟然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后来遭到遇害应该也是中途离开的缘故吧。 “那这本书的另一册就在霄太师手中喽?”我将手中的书收起来,然后又问师娘。 她皱着眉头点头:“应该是吧。我跟霄太师不熟,所以也不知道。” 既然另一册在霄太师手中,那我就去把它找出来便是了。只要两册都在,便可以知道这两本书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样决定了之后,我便趁机找白秋君给我一套夜行衣。不过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的白秋君也说要跟着我去。她一边在柜子里翻找着夜行衣,一边对我唠叨道:“我看还是不行,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所以便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只是去找本书而已。” “你的武功又不怎么好,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她将叠得整齐的夜行衣递给我,担忧地说道。 “你要留下来保护师娘跟蓝儿,我怕她们会有什么危险。” 拗不过我的说法,白秋君只好依了我自己的意见,让我一个人去太师府。当然穿着夜行衣肯定是要走房梁的,不过对轻功不怎么好的我来说就有些稍微困难了,早知道我是真该让白秋君一起来的。我攀过最后一个屋檐跃到了太师府的花厅屋顶。太师府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守卫森严,不仅门口有重兵把守,连每个主室门前前都有两个侍卫严防谨守。若是我被发现,估计就惨了。 我无暇再多想,沿着屋顶准备往书房移动,却因为太过紧张而一脚踩滑,随着瓦片的掉落,眼看着我也要滑落在地。就在这紧要关头,横空飞来一个人影,什么话也来不及多说地抓住我的腰便飞到了院子的黑暗角落里。随后便听见闻声过来的侍卫队。我忍着心里的紧张,正要回头看救我一命的人是谁,对方倒是先说话了: “为什么不让秋君跟着一起来?” 一听到声音,我便怔了,竟然是半月。 “你怎么来了?”我回头瞪着他问道。 “本来就是要替皇上出来查霄太师的,来这里之前去见了师娘,然后就听秋君说了你的事。”他说完,一脸正色地盯着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皱皱眉,一脸理亏:“我只是担心秋君跟我一起出来后师娘和蓝儿会出事……唔……”一句话还没说完,嘴便突然被他伸手给捂住,随后,便看到一队侍卫从我们面前的不远的延廊走过。等侍卫离开后,半月才松开手,同时还丢过来一句:“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下自己。”说罢,便侧身推开身后的门进了屋去。 我一边听着他对我的教训,一边跟了进去。我知道他生气了,不过我也没办法,一进屋,便看见满屋子的书,快赶上懿司阁最大的书库了。 “你要找的是什么书?”半月问道。 我确认了屋外没人,将门关严之外才开口说道:“先不说我,你一个人偷偷跑进太师府做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他突然回过头,目光凌厉地盯着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一身夜行衣贸然进了太师府,我会偷偷进来吗?” 半月的一句话便将我问得没了反驳之力,只好低声道歉:“我错了。” 见到我低着头,一脸歉疚,半月这才笑道:“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如此冲动。” 我点点头,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能让我歉疚道歉,那人便是半月。我欣慰地笑着,又听见半月问道:“要找什么?我帮你找找。” “霜花月玉。”我回道,然后便在书架上找起来。不过没想到的是我和半月几乎将所有的书都打遍了,也没能找到‘霜花月玉’的另一册。想来着实奇怪,没有任何收获之后半月才问道:“会不会没放在书房啊?” 半月也停下继续在书架上翻找的动作,走到我身边应道:“是很重要的书册吗?” 我点点头,回道:“或许可以从那本书中知道霄太师他们在做什么。” “那可能他是贴身放着的了。”半月这么一提点,我便突然想到师娘说过的话,师娘也是说夫子当时将那本书贴身收藏着的,这么一想,霄太师必然也是那样做的了。可是如果霄太师也将此书贴身收藏,想要拿到手就更难了吧。 “去试试吧。”半月像是猜透了我心中的想法,然后提议道。 我连忙皱眉:“万一被发现可就惨了。” 半月笑道:“没事。”话音一落,便拉着我的手开门出去。躲过了巡逻护卫一路顺利到达了霄太师的房间侧墙外。从墙角这边看去,发现门口依旧守着两个一动也不动如石像般的侍卫,我回头看着半月问道:“怎么进去?” “从后面吧。”半月想了想,然后回道。 以前我虽常到太师府玩,可那都是在前院,这主院我还真是没有来过。如今看半月的行动,他倒是对太师蛮的内部结构非常了解。这样想着,我倒是非常庆幸有半月在我身边。就在我思绪游离之际,半月已经打开了后墙的窗子。顺利进入霄太师的房间,好在里面没有人,看来霄太师还没有回来,我和半月也就加快了动作在房间里找起来。 半月在书案前找,我便在床榻边找,可事情仿佛并没有我和半月想的那么容易,在房间里找了几圈之后仍是没有找到‘霜花月玉’。我失望地朝半月耸耸肩:“看来那本书在霄太师身上。” “既然连他房间里都找不到的话,那肯定是随身携带了。”半月回答道。 “那怎么办?”我焦虑地问道。 半月环顾了房间一眼,然后拉着我二话不说便一跃飞上房梁,将我放稳之后才说道:“看来只有在这里等着霄太师回来,然后才看看他到底将书藏在哪里了。” “可是,这样不是更危险吗?万一被发现的话,暂且不说我,你会出大事的。”我抖了抖脸上的黑丝巾,然后担忧地望着他。 我本以为这样说他便会放弃,可我彻底想错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便往脸上一蒙:“这样不就认不出是我了。”他将黑布系稳后,才又对我笑道,“知道会有这回事,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 半月的举动简直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前的半月虽然聪明,但从不会为了偷别人的东西要委身躲在房梁上,还得在脸上蒙块黑布。如今却为了我打破了他一切的原则。我无言以对,只好安静地跟他一起在房梁上等待着。 差不多一柱香之后,霄太师终于回来了,谴退了同行跟随的下人,关紧了门后,才走到床头边站着。只见他仰头盯着墙上那幅山水画看了很久,片刻后,便伸手往那山水画上一按,只见那墙突然发出轰轰的声音,然后便像门一样被打开,一条秘密通道便出现在我们眼前。看到这一幕,我吃惊得张大了嘴差点尖叫出声。好在半月手快将我张大的嘴捂住,才阻止我们被发现。 待霄太师走进那被秘道之后,墙面又回到原位。半月这才敢将我从房梁上带下来,稳稳落地后,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不是君辰当时发现的那条秘道?” 半月却摇头回道:“不是。当初那个是秘室,在左院议事厅。” “那这个……”我满心好奇地走到那个山水画前,一时激动,伸手便按下了机关。墙面突然被打开,我一时慌张,回头看向半月。他却拉着我,往秘道里跑去,“既然打开了,那便先进去看看再说。” 既然半月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异议,两人便就这样贸然进了秘道。里面只有一条通道,我和半月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到了稍里面之后,便听到霄太师的声音: “无心啊,你在下面安息吧。” 听到声音,我和半月便停下了脚步,悄悄从石壁后面看向里面,发现里面是一个圆形的密室,虽然不大,可是两边却陈例着许多的古书,中间则是摆着一个灵位坛,上面是一个灵位,下面则是香坛。霄太师正往香坛里插着香,看来是在祭拜那人。 “无心啊,已经过去了十年,你便也不要再怪罪为师了。我若是不那样做,你也一样会落入洛青阳他们那群南蛮贼手中,我虽然很无奈地和他们合作了,可是我答应过先皇,他升天之后苏国若是不能一统天下,便是将它毁了也不能落入蛮人之手。如今,我就要实现先皇的遗愿。你也要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霄太师的一番话令我的泪决堤般地涌出来,我紧紧地用双手捂住丝巾下的嘴,心里却是怎么也无法平复。夫子,竟然是被霄太师所杀。而霄太师会与洛青阳合作,竟然又是因为先皇顾微漾的遗愿。这一切,也太过荒唐了。苏国先皇,竟然想着要毁掉苏国,仅仅只是为了不能一统天下,便要将其毁灭。这样做,也太过残忍了。 ------------ 第七十章 恨从何处来 我再也不能忍下去,快步冲进去便点了背对着我们的霄太师的穴道,然后伸手便将那本放在灵位旁的‘霜花月玉’拿过放进怀里,正要离开时,被我点住的霄太师却突然转过了身,一掌便朝我劈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带着疾速掌风的手掌朝我劈下来,却就在那手掌要碰到我的头时,半月突然冲了过来,带着我一个转身便将我搂进了怀里。而后便听见半月的一声闷哼。 “半月!”我慌张地回头看着因为挨了一掌而嘴角溢出血渍的半月,此刻是什么也顾不了了,托着半月便往外跑。可跑着跑着我才发现身后的霄太师并没有追上来,这也着实奇怪。 因为半月负伤,出太师府自然没有进太师府那么顺利,一从霄太师的房间出来,我们就成了所有护卫的盘中餐。眼看着我们在院中被团团围住,身旁的半月看上去也很痛苦,可恨我的武功不能同时对付三十人以上的护卫。 “倾城姐姐。”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一个身影墙外飞了进来,立刻便与护卫打斗了起来,同时还为我和半月开了一条出府的路。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颜玉绾。 “绾绾,你怎么了?” “快走,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她一边回应着我的问题,一边拦去了想要靠近我和半月的护卫,护着我们一路出了府。只见她快步跑到一辆马车前,朝我喊道,“姐姐快过来。” 没有时间多想,我扶着半月,上了马车一路往南,行了一段路后,在王府别苑停下。好在太师府的护卫没有追上我们,也让我们就此逃过一劫。和颜玉绾一起将半月扶进了别苑的房间后,她又匆匆忙忙去打了盆水给半月擦拭嘴角的血渍,同时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看到了,偷偷进太师府的我们被发现了,所以出了些意外。”我谨慎地答道,过后又追问道,“不过你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太师府?” 我的话音一落,正在给半月擦拭着的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但颜玉婠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没看我的脸便回道:“那是因为……之前相公给我飞鸽传书说你们在太师府,可能会出意外。”说罢,她便又跑到盆架前,清洗着手中的毛巾。 听过她的回答后,我凝起了眼眸,只淡淡说道:“麻烦你照顾一下半月,我去请大夫。”说罢,便起身要出门。 “那个,倾城姐姐……”她突然叫住我,待我回头看着她,待着她的下文时,她又突然朝我笑笑,摆手道,“没、没事了。你快去吧。” 我疑惑地扯出一丝笑容,带上门离开了王府别苑。请了大夫回王府别苑给半月看过那掌伤后,大夫确诊说半月所受的伤只是那掌力的一半,因为伤到了筋骨,所以才会吐血,不过这只是小伤,休养一两天便会痊愈时,我心中的疑惑便更深了。 嘱托颜玉婠好生照看半月之后,我便匆匆回宫去了。因为出来匆忙,而且又是独自一人,若是被皇上发现,又是该训我一顿,跟我发一顿脾气了。回到简清园,小昭正跪在园中,时值六月盛夏,太阳也正毒着,这样跪着的小昭,还带着一身伤,如何能受得了。 我心疼不已地跑进去,伸手便要去扶小昭:“快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小昭满头是汗,眼神迷离,也不知在这院子里跪了多久。此刻见到我,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皇上说了,小姐一柱香的时间没回来,我便在这里跪一柱香的时间,小姐一天没回来,我便在这里跪一天。直到跪到小姐回来为止。” 听过小昭的话,我不禁又是气得双手发抖,硬是将小昭扶进了房间,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着后,才问道:“你在院子里跪了多久了?” 抬眸看了看我,她欲言又止。 “到底跪了多久了?”我凌厉地追问。 踌躇了一番,小昭才回答道:“昨天你一离开皇宫,皇上便来了……”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跪了吗?”我打断她的话问道。 小昭只点点头没再说话,我气得夺门而出,一刻也没停地到了司政殿。没想到一进去便看到更加令我气愤的一幕,鸢鸢摘下盘中的葡萄便往正在看折子的惜月嘴里递。所以说之前才会传出昏庸之道一说啊。看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昏君啊。 见我气呼呼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倒是鸢鸢起身朝我迎过来:“姐姐回来了啊。” 我绕过鸢鸢,没理她的笑颜,瞪着御座上的惜月,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让小昭跪在园子里那么久?” “没看好主子,做丫头的自然要罚。若是不这样做,记性不会长。”惜月的目光仍盯着手中的折子,看也没看我一眼便答道。 我使了性子,不满地应道:“小昭是我的婢女,与我情同姐妹,要罚也应该我自己罚。”我的话音一落,他便抬起头来,扔下折子,起身朝我走过来。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这个主子都没当好,有什么权利责罚下人。” 我虽然知道自己擅自出宫肯定是会令他不高兴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次他会这么生气。可是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即便是做错了事,那也是我的错,不该罚到小昭身上。 “我算是知道了,看来先皇是早有预知的,说起来,半月可能真的会比你更合适。”可有些话总是会在没有经过大脑思索的情况下说出了口,所以本来就生气的两个人,气氛才会变得更加地僵持。 “半月?”他更加地皱紧了眉头,眼中尽是不满,“比我更适合做什么?竟然连父皇都扯出来了?”说着,他便抓住我的手腕,静静地问道。虽然没有像平时生气那样大吼大叫,可这样平静倒是让我更加地不安。 可他一旦跟我拗上了,我也是硬着头皮回道:“我不想告诉你。”说罢甩开他的手就往外走去。身后凌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种仿佛要将我刺穿般的目光着实令我感到又气又恨。不过惜月没追上来,倒是鸢鸢追上来了。 “姐姐,姐姐……”追不上我,她便伸手拉住我的袖子,这不得不迫使我停了下来。 “有事吗?”我没看她,只问道。 “姐姐,你就别跟皇上呕气了好吗?昨天得知你私自出宫后,他是因为担心才会责罚小昭姐姐的。可是他身为皇上,话都已经说出了口,面子也是在那里的,不好收回。”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在跟他呕气,是他非要那样跟跟我说话。”我回头看着鸢鸢,又稍有不解地追问道,“但是你要这样和他演戏演到什么时候?还是……你真的爱上他了?” 被我这么一问,她突然结舌了:“姐姐……我……” 我笑道:“是真的吧?”这样也好,鸢鸢也是个好女孩,我若是离开苏国,她还能好好照顾着惜月。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紧张地眨着眼想要解释些什么,我却打断她道,“你想说你不是故意爱上他的对吗?” 她沉默着点头,看得出来对我很歉疚。我浅笑着将她带到御花园,在亭了里坐下后,才对她说道:“这也不能怪你不是吗?爱这种事本来就是很突然的。” “姐姐,你怎么突然这样说……”她皱着眉,担忧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只是朝她笑道:“如果以后我不在皇宫了,你一定要照顾好皇上好不好?” “这样的请求,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像是猜测到什么,鸢鸢不安地问道。 “你答应我就是。”我坚持道。 鸢鸢倒是沉默着许久没说话,打破这沉寂的还是许久未见的苏绮纱。只见苏绮纱不像往常那样带了一群宫女太监随身,倒是只身一人便出现在这御花园,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穿得华贵非常,反而是非常轻便的一身装束。这样的苏绮纱出现,不自觉地就会让人想要提防着。 “皇后怎么随身不带着服侍您的宫女呢?”和鸢鸢对她行过礼之后,我才问道。 可她没有回答我的话,一直放于背后的手却突然拿出一把匕首来,然后笑道:“洛倾城,你全都知道了吧?” “什么?”看着他手中白闪闪的匕首,我有些心寒地问道。 “别跟我装傻了。”她突然拿着匕首朝我逼近,嘴里还继续说着,“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利用洛慧阳想报复你的事情?不过虽然想报复你是我的本意,可是怎么办呢,因为你知道了那些事,所以他们不能让你活了。” 我无语笑道:“不能让我活了,所以他们就让你来杀我灭口吗?” “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她不停朝我们逼近,我和鸢鸢就不停后退。 鸢鸢似乎很害怕这样的苏绮纱,不禁说道:“皇后,你你……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而且,这可是在皇宫。”她的意思是想说,皇后怎么敢如此大胆地在宫中杀人,不过我看苏绮纱那个样子也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被霄太师和洛青阳给利用了吧。利用皇后杀人灭口,这办法也太慎人了。 ------------ 第七十一章 若不与跟随 苏绮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文静中藏着几丝危险的女子,可一旦跟她动起手来,我才发现她竟然也是身藏不露,武功竟然比我还高。稍微比划我便是已经敌不过她了。好像我最近总在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功夫,这会儿被苏绮纱逼到绝路也不见有个侍卫前来帮忙更是后悔。 “洛倾城,你害死六皇子的罪,我会统统还给你的。”她举着匕首便朝我刺过来,眼看着我就要伸手去挡,谁知道鸢鸢比我更快一步地冲了过来,只身为我挡了那匕首。 “鸢鸢!”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匕首刺进她的脖子,鲜血随之如泉涌般无法抑止地染红了她的衣裳。我惊恐地看着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却因为我稍微伸迟了手而滑倒在地。我立马蹲下身去要扶起她,却听到她低声说道:“照顾皇上,还是由……由姐姐亲自来做。” “不要、不要……”我捂着她颈上的伤口,却因为温热的血而更加地慌张,“鸢鸢,你清醒一点,不要闭上眼睛,不要……”我急得几乎哭出来。可是刚伤了鸢鸢的苏绮纱仍不死心,握着匕首又要朝我挥过来。幸亏惜月及时赶到一把抓住了她扬起的手,那把匕首便因为她消失的力道而‘哐’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惜月一把甩开苏绮纱的手,突然被惜月发现的苏绮纱顿时也畏缩了竟然什么话也不说。 我一急什么也顾不上便朝惜月喊道:“你看不出来她做了什么吗?” 听我带着哭泣的声音这么一喊,惜月看下来这才发现颈部伤口还在不停流血的鸢鸢,一惊之下连忙蹲下来抱起鸢鸢便往最近的偏殿跑去,同时还不忘朝跟随而来的秦公公喊道:“快传御医。” 我跟着惜月身后,目光却跟着那不停地坐鸢鸢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而染成的一条血路,心里的恐慌伴随着不安无限滋长。等来御医的时间,整床被褥也几乎被鸢鸢的血染红了一半,可是折腾了半天御医仍是给了我们遗憾摇头的答案。看到御医摇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一个人的世界天崩地裂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天傍晚的夕阳在我眼中,也是如血一般的红,红得令我的眼泪都无法停止。可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有更让我流泪的事,如果我也像五皇子有那样能预知未来的本领的话,现在的我是真想将眼泪流光,以后才不会哭到眼睛痛。 惜月身上那件沾满血的袍子还没来得及被换下,见我依旧呆呆地站在殿前没有离开,便什么话也没说地安静地走到我身边,“自责吗?” 这又是哪番没由来的话,本来就生气地我更加没了理性,侧首便伸手将我圈进怀里,然后又在我头顶轻声说道:“大声哭出来会更好的。” 惜月话音一落,我便哇地放声大哭了起来,心中的压抑仿佛怎么也没有办法发泄完般,憋在心中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我本来就不……不怪她,爱上你也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赎罪。该走上那一条路的是我,该是我啊。” 当人面对死亡时,经历第一次可能会觉得恐惧和害怕,但是不断经历第二次、第三次,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大家都一个个地永远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偏偏自己还是很悲哀地活着,所以才会越活越孤独。因为时间久了,渐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安慰我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我才与惜月一起换了素白衣裳后去见了鈺太后,因为鸢鸢受害的事件鈺太后也非常觉得悲伤。毕竟鸢鸢曾经救过她老人家一命,所以得知惜月将苏绮纱关进天牢的御诏之后,鈺太后也并未反对。毕竟皇后杀害皇上侧妃的事件在后宫以至整个朝中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苏绮纱被关进天牢后,我还是决定去看她一次。 看着她穿一身白色囚衣,头发凌乱的样子,即便身为皇后,沦为阶下囚也不过是一个样子罢了。 “囚服是白色,这样正好。” 听到我说话,她不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侧过头去。 “你跟他们合作,真的只是想为六皇子报仇吗?” “没错。如果不是为了六皇子报仇,我会留在这闷死人的皇宫吗?”苏绮纱倒是快人快语,“但是鸢鸢的性命不足以抵六皇子的命,六皇子的命我势必是要找你讨回来的。” 我虽然也觉得苏绮纱活得很可悲,可是一听到她说鸢鸢的命如此卑微不值时我仍旧是很生气,转身就要准备走时,突然又听到苏绮纱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让我来杀你吗?” 闻言,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因为你恨我。” 她又笑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吗?明明知道你已经知道所有秘密,却没有自己动手。” 我怔在原地,考虑着苏绮纱的问题,这么一想果然奇怪,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是我却没有动手,反而是让明知道不会成功的苏绮纱出手。这样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将苏绮纱与他们牵在一起。一石二鸟之计啊。 见我不回答,她又说道:“我看近段时间你要更加小心了,他们说过了,一旦我失败了,他们就会开始毁灭计划了。” “毁灭?”我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 “小心你身上的玉,它会成为唤醒古沛之军的关键。” 苏绮纱的话再次令我陷入疑惑,“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是最令我不解也不能释怀的,她明明恨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事呢?古沛之军又是什么?不是说是上古邪兽吗? “不知道吧?计划有变,洛青阳不会毁灭苏国了,他要的是一统天下。到时候,苏国、北蛮和南蛮,都会落到他手里。” 苏绮纱的话令我又有些冲动了,顾不上形象地对她大吼道:“他有什么资格能一统天下?为什么?” “自己去找答案吧。”她露出得逞般的笑容,“告诉你是想你赢过他们,若是你死在他们手里了,我找谁报六皇子的仇呢。”说罢,她便不再理我,留我一人在疑惑里四处飘浮。 如果真照苏绮纱所说的那样,那么事先便是霄太师应了先皇的遗愿准备将苏国毁灭,中途加入了洛青阳和弟子秦无心,可是过程中因为秦无心的退出,所以霄太师便下狠手将秦无心杀害。而后又与洛青阳一起准备了这个计划,但是慢慢的,霄太师和洛青阳都有了各自的心思。霄太师一心想毁灭没有明君的苏国,可是洛青阳却变得想利用此事而唤醒古沛之军来一统天下。 整件事是这样吗?我一边想走,一边走出天牢。惜月正等在外头,看到他时我有些意外:“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担心你啊。昨天晚上开始因为鸢鸢的事一点儿东西也没吃。”他满脸担忧地说着,然后便走过来扶着我。 “说实话,和鸢鸢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有对她上过一点儿心吗?” 顿了顿,他回道:“什么意思?” “是真的喜欢过她,还是纯粹地只想利用她呢?”我的问题令惜月顿住了脚步,他一怔一怔地看着我,我只是笑道:“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想引开苏绮纱对我的伤害而找鸢鸢演戏这件事,但是这样做本来就对鸢鸢不公平。说实话,她喜欢你也够久的了。” “鸢鸢喜欢我?”像是没有想到这件事般,他的惊讶自然也是令我相信他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而我要说什么呢,只不过是很无奈地笑道:“你出征那时候,我送你的画上那两句诗还记得吧?” 他点头,应道:“妾心赠君行,千里长相忆?” 听他完整地念出这两句诗,我倒只有苦笑的份儿:“记得很熟吗?” 他却反问道:“那不是你写的吗?” 我摇头,道:“不是我。那是鸢鸢写的。”听我这样一说完,惜月便陷入了沉默。我知道,他在对那两句诗,对鸢鸢,在作各种各样的回忆。只不过要这样回忆却还需要我来提醒,鸢鸢也爱得太卑微了。而我却要为她这卑微的爱而感到自责,因为是为了我,她在意我,在意我所以才会不敢对惜月说出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会到死都留着遗憾。 我独自走着,过了半晌,惜月才追上来,趁我不注意便抓住我的手:“因为错过了鸢鸢的遗憾,我不会再错过对你的遗憾。” 我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他,但他却只是笑道:“以后,我只会陪你一个人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地狱。” 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总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誓言,可是听到这誓言时明明我觉得很高兴,可心头却觉得很悲伤。我一直希望当我死的时候能够有人陪着,可真正到我会死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希望他跟着我一起去死。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他能够一直活下去,即便有那样的誓言存在。 ------------ 第七十二章 赠君予天下 进宫以来第二次做噩梦,第一次是因为六皇子意外死于我手中,第二次则是因为鸢鸢为了救我而死。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因爱生恨会是何其恐怖,看过苏绮纱那张狰狞的面孔后,我才知道清楚地知道。 我不敢去细想,也不愿去细想,鸢鸢去世后的两天里,我一直强撑着。可是每当夜幕降临、夜深人静时,那一幕血腥的画面却再一次重现于我的梦中。 四周空寂无人,腥热的鲜血缓缓流淌,我惊恐地四下躲避,可是那鲜血却如同长了一双翅膀,将我紧紧包围,我低头望着蔓延的鲜血,它们缓缓从堆积成山的尸骸中溢出,我那鎏金的绣鞋,也正在被它们逐渐弥漫。 “小昭……” “惜月……” 我的呼唤,轻如鸿毛,脖子似被一双手紧紧卡住,让我不得呼吸。我惊愕地挥动双手,想要阻挡那鲜血的覆盖,可是手却被一阵恐惧禁锢。 “惜月……” 四下无人,我孤独无助。尸骸漫天飞舞,鲜血如雨倾洒。我望着发上腻人的腥红,心跳加速,我想跑,却动弹不得,我想哭,却欲哭无泪。 “惜月,救我。” 我胡乱呓语着,呼唤着心中能救我的人,却无法逃脱这残酷的魔窟。我不敢睁开眼睛,可是一闭上眼,那一切又不断地在我的眼前重复。 “璟儿……” 是谁在我耳畔轻轻呼唤?是谁在温柔轻抚我的脸颊?是谁的呼吸如此温暖?我想睁开眼眸一看究竟,眼眸却沉如顽石。 “璟儿,快醒醒。” 我努力摆脱那缠绕着我的梦魇,努力甩开那紧握着我的手,用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但见眼前一抹明黄格外耀眼。我微微地眨了眨眼睛,待我看清来者,眼泪不由自主便滑落了下来。 “璟儿,你做噩梦了?” 我紧紧地拉着惜月的衣袖放声大哭,为今夜的恐惧,为了鸢鸢不值的死亡,也为我心中难以排解的无助。 惜月温柔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紧紧握住我的手,给以我力量,在我耳畔温柔地说道:“别怕,那只是一个梦,一场噩梦……别哭了……” 我将头靠在他怀中忐忑地说道:“那里的天好红……血流成河……腥风血雨,尸骸成山……” “有我在,别怕!”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哽咽着说道:“如果真有那一日,你是否会保我周全?” 惜月疼惜地抚着我的长发叹道:“当然了。你忘了我们最初相遇那日,我在桃园说过什么吗?” 我记得,那么深刻动听的话,我当然记得。他说,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可是,就因为这句话,我才害怕,害怕他真的会为了我做出无谓的牺牲。 我无奈地深深叹息,惜月眼中的决绝让我心动,也让我难过。 “璟儿,为何叹气?一点也不像你了。” 我淡淡一笑道:“难道你连我叹气的权利也要剥夺?” 惜月深深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的,我就是要剥夺你叹气、忧郁、无奈的权利,我决不允许我最爱的璟儿脸上,有那样的表情。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让你的笑成为苏阳宫中最美的风景,我要让你一世无忧、永远快乐,我要让你的人生就如那嫣然绽放的桃花一样明艳动人……” 惜月的话让我突然笑了:“你是要让我变成神吗?”他的那些话自然是令我高兴的,可高兴的背后,却仍是隐藏着深深的忧伤。就好像他从来不在我面前自称‘朕’,我也从未将他当成是一个天子,一个帝王。可他若只是为了我一人才想要这盛世太平,那上千万的黎民百姓又算什么?又或许是这样太过于专情,所以,先皇才会认为他不能治理好国家。 看到我笑着,惜月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将我放回床榻,细心地为我盖上被子,温柔地说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见他似要离开,我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微微转身,坐在我床榻边笑问道:“怎么了?” “你去哪里?” “你不是让我自己看折子吗?这些天因为折子没有经过霄太师的手,所以发生了一些麻烦事,堆起来的折子也比较多……” “别去。陪我睡吧。” 惜月无奈地笑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浅笑着的苍白的脸,心中不由涌出一丝酸涩。至今我仍未忘记鈺太后让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因为不想让他真的成为昏庸君王,所以才会有我的出现。可如今却是要为了我,而令他置天下百姓于无视之。 一整个晚上,我都偎在惜月怀里,几乎没怎么合上眼。我也趁着这个机会想了许多,在惜月的眼中,我一直是那个有着绝美笑颜、美如桃花的洛倾城,可是他却不知道,在这苏阳宫中以及整个三分天下的尔虞我诈中,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我的心,一如苏阳宫的红墙绿瓦,已经承载了太多不能回头的幻梦。 所以,我在心里暗暗起誓,为了能为我付出牺牲一切的惜月,为了这个未来必将主宰天下的帝王,我绝对要为他守住这苏国,守住属于他的天下江山。哪怕辜负他对我的爱,辜负他赋予我的尊荣。 清晨,一缕阳光照耀到我的脸上,那明媚的阳光一扫我一夜的晦涩,翻身起床,惜月已经离开了。小昭来为我梳妆,透过菱花镜,我看见颜玉婠一身盛装款款而来。我一边让小昭为我别上花簪,一边向颜玉婠微笑。 她来到我身边,望着梳妆的我笑道:“今日得空进宫来见姐姐一面,不过姐姐可真够懒的,怎么才起来?” 我笑着回道:“你已是半月的王妃了,为什么还称我为姐姐?”说到此处,鼻头不由得微微泛酸。 “我称呼你为姐姐,就跟你仍就直唤王爷名诲是一个道理。” 伶牙俐齿。我抬头看着越来越美的颜玉婠,疑惑问道:“你怎么有空进宫来找我?” “王爷担心姐姐啊,说是前几天姐姐偷偷出宫,回来被皇上责罚了。如今是让我来询问姐姐状况的。” 我心中疑惑渐增,不明白为何颜玉婠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连说话尖酸刻薄,就连我曾经在她眼中所看见的那些美好也都不复存在。 “我没事,你便回去这样转告半月……”说到此处,我突然顿住,半晌,才又说道,“你便这样回去转告王爷便是。” 颜玉婠笑道:“王爷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姐姐还是自己去与他说才好。” 与颜玉婠谈话间,小昭已为我梳好发髻,我这才起身面对颜玉婠。见她仍笑着,我便问道:“半月让我自己去?” 颜玉婠如实点头。我知道半月找我可能是因为‘霜花月玉’的事,可是为什么他会让颜玉婠来找我呢?难道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吗?我一边想着,一边差了小昭去向上和殿的惜月请旨,为了出宫去见半月我又撒了个谎,让小昭告诉惜月,就说我要和安信王妃一同出宫赏苏阳美景。 半柱香的时间,小昭便回来了,一跑进简清园,我便匆匆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允了。小姐可以随王妃一起出宫。” 小昭的回答倒是令我有些惊讶,不免又会想惜月在打什么主意,他明明知道我随颜玉婠出宫必定是会去见半月的,可这次竟没有阻止我出宫,反而是同意了。 颜玉婠见我又陷入深思,便催道:“姐姐,既然皇上都允了,我们便走吧。” 我回神看着她的笑容,倒是有几分请卿入瓮的感觉。但此刻也无暇顾及太多,只想赶快到王府别苑去看看半月的伤势是否好些了,毕竟他挨上那一掌是为了保护我,一想到这个,我便觉得心头有愧于他。 到了王府,颜玉婠便跟着婢女一起去离开了,说是要去做点儿点心招待我。我倒是没有过多的在意,进了内室发现半月披着白袍的半月正坐于书案前写着什么。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走近书案,笑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半月才抬起头来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霄太师还会那招。” “师娘告诉我说,霄太师是夫子的老师,夫子武功那么高,霄太师自然是不必提的了。不过,那天的情形,他明明是可以抓住我们的,但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儿故意放了我们的意思。” “你也这样觉得吗?”半月停下手中的笔,一边问,一边将刚完成的画递给我。 我点点头,接过画,问道:“这是什么?” “根据你给的那本‘霜花月玉’和从霄太师家拿出来的,两册书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内容,不过我发现了这个。”他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我身边,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画。 我不解地看着画,不过看了半晌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见我沉默着,半月又说道:“是苏国的地图。” 我不禁哑然:“什么?苏国的地图?”就这么简单的地形图,突然跟我说是苏国的地图着实很难让人相信啊。 ------------ 第七十三章 人心最难测 “你看看这两本书就知道了。”半月将两本两本‘霜花月玉’递到我手中,然后指了指封面给我看。 我拿着书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到哪里标明了那张地图就是苏国的地形图。实在不知道玄机在哪里,我便向半月请教:“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笑笑,回道:“看两册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这两页上面都各自分布着一个相同的字。”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仔细看了看,还真的发现像半月所说的那样,这两页相同最多的一个字便是‘寒’字。但是能留着如此简单的破解方法的人,总不可能白让我们知道这个秘密吧? “将两页所有的寒字以线条连接,就形成了苏国的地形图,而苏国所有地名中带有‘寒’字的便是霜寒镇。”半月说着,便给我指了指那张粗糙地形图上被标示出来的霜寒镇。 看到霜寒镇三个字,我脑海里便浮现出之前蓝儿提起的那首诗,虽然并不是夫子留给蓝儿的,但似乎能跟霜寒镇有些关联。将那首诗留给蓝儿的人虽然目前仍是个谜,但既然他暗中帮助,那么给的消息也必定是有些用处的。 “半月,花毒鸟残是什么意思?”四句诗里就唯独这句我猜不透。 “花毒鸟残?”他凝眸思索一番后便又说道,“什么意思?” 既然半月问起,我便也没再隐瞒,将当初有人留诗作为见面之谜而告诉蓝儿的事一一告诉了半月。半月听后,这才明白了我刚刚的问题。 “既然另外三句诗你都弄懂了,那这个‘花毒鸟残’的答案应该在霜寒镇可以找得到吧。”听半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 “半月,你能帮我吗?” 对于我突然的请求,半月有些讶然:“帮你什么?” “帮我,为惜月守住这天下江山。” 我以为是我的请求太突然,才会令半月震惊,谁知过了半晌,他却突然朝我笑道:“这件事,即便是你不请求于我,我也会那样做的。” 许是半月的回答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所以听到他的回答时,我仍是忍不住有些错愕。像是猜中我会惊讶,半月又补充道:“但是,这件事你不能去做,只能我去做。” 这次更是木然,“为什么?” “我绝不能让你身处危险之中,如果真的那样了,我想惜月也不会原谅我。” 尽管半月想劝我,可我却听不进他的那些话,依然执言道:“这件事没有我去是不行的。光靠你一个人,绝不可能是霄太师和洛青阳的对手。而且,他们还有古沛之军,那可是三千年前留下的军队,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可以对抗吗?” 我是急着想与半月辩驳,却没想到也就些将另一个秘密告知了半月。从我的话中听出些端倪的半月立刻抓着我的肩厉声问道:“古沛军?什么古沛军?是千古一帝东文君的军队吗?” 半月的认知令我无言以对,只得愣愣地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这才松开我的手,长叹道:“当时东文君仅以一支古沛军便一统天下,而后又将天下三分,才有了后来的苏国、南蛮和北蛮。”说罢,他又认真看着我,问道,“但是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古沛军如今怎么还会再出现呢?” “让我一起去霜寒镇,我就告诉你。”因为半月的阻止,无奈之下,我也只好先藏着这秘密了。虽然明明知道半月是为我好,但是没有我身上那块血凤玉,事情恐怕也没办法解决。而且就算是半月阻止了我,让我不跟去,恐怕霄太师他们也不会轻易让我留下。 对我的执着,半月一向是没有办法应付的,看着我沉默半晌,他才点头应道:“我答应你。” 与半月商量好起程去霜寒镇的时间后,我准备回宫再见惜月最后一面。那之后,很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在回宫之前,我又去了趟白秋君的翟香馆,只见大门紧闭着,门前洋槐树轻摆着树叶,偶尔扫过一丝清风。看来白秋君已经带着师娘和蓝儿离开了。 就在我准备转身进马车的瞬间,街角闪过的那个穿着黑色大风衣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脸隐藏在深深的风衣帽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目光却是沉沉地望着我,与他对视着,我不禁连心都几乎跳了起来。 “小昭,你到东街去买一些香粉吧。”我回过头,平复了一下脸色,对小昭差谴道。 小昭皱眉问道:“小姐,突然要问香粉做什么?宫中不是还有……” “叫你做你就去做。”我硬生生要断她的话,目光有些锋利。小昭没敢迟疑,转身便跑向东街。没见着小昭的身影后,我才敢向那男子走过去。与那男子碰头后,才跟随着他去了委身的客栈。 一进房间,他倒摘下头上的帽子,看到他的脸时我便知道我并没有猜错他的身份。 “三弟,你怎么回来了?”我惊讶地问着眼前离开苏阳才不到两个月的三皇子南月。 他浅笑道:“我担心你们,回来看看。”虽是笑着,可脸上那难以隐藏的沧桑已经足以说明,这一个多月,他在宫外的生活并不是很好。 我回道:“你是担心小昭吧?” 他并不隐瞒,点头应道:“我还是想带你们离开。” “不用你回来,我也是想着要将小昭送到你身边的。” 听我这么一说,他有些愕然:“可是小昭她应该是不会轻易离开你的。” 我这才隐去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再过两天我会和半月一起前往霜寒镇,我看过地形图了,红玉村在南蛮境内,但是去红玉村正好是路过霜寒镇,所以,你在霜寒镇接走小昭便是。” 这个安排倒是挺缜密,三皇子虽然也是答应了,可我看得出他仍有些担忧。但我向他保证过,要还他一个完好无损的小昭。 回到马车处时,小昭还没有回来,等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候,才见小昭捧着两盒香粉回来。 “又不是让你去隔壁镇买了,怎么去这么久?”我接过她手中的粉盒,一边嗔怪着,一边将她拉上马车。 她愣了愣,然后笑道:“我不是想给小姐你挑好一点儿的香粉嘛,所以一挑就忘记时辰了。” 我暂且相信了她的理由,没有再多问。谁知一到宫门口就发现两队站得整整齐齐的侍卫,而为首的却是紧绷着脸的惜月,而他身旁则是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王府别苑的颜玉婠。她怎么会跟惜月呆在一块儿? 车夫停下赶马,小昭扶了我下车,却没想到我一落地,两把刀便利落地架在了我胸前。这是什么阵势?我不解地看向惜月,他也正看着我,只不过那脸上不再是温柔宠溺的表情,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的骨血都全部冰冻一般。 “皇上,这是为什么?”因为两个将刀架在我胸前的护卫,我无法靠近惜月,只好站在原地问道。 “你盗走苏国地形图,想拿回南蛮国去吧。”回答我的不是惜月,而是旁边的颜玉婠在回答,那脸上的笑容真是笑里藏刀。 身后的小昭一听便生气地反驳道:“王妃您别胡说,这事没有证据。” “证据?”颜玉婠讪笑着,然后朝着我走过来,伸手便将我怀中藏着的地形图拿了出来交还给惜月。看到她拿走我的地形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看来我怎么防着她都忘了这一招。 接过地形图,惜月并没有打开看,他只是一直那样冷冷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所有的心思都猜透,可到头来却始终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失败。那种绝望的感觉,似乎要将我逼到窒息的环境里。 沉默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这次却是令我绝望的四个字:“关进天牢。”丢下这四个字,他便独自转身离去,留下一众护卫上前来要押我。 “此事与小昭无关,她完全不知情,求皇上放过她。” 我看到他顿住了脚步,片刻后,仍是没有回头地离去了。 “算了小姐,要是留你一个人被关进天牢,我在外面恐怕是连睡觉都不会安稳的。”小昭倒是十分讲义气地要跟我一起进天牢,讲义气我倒是不介意,可我担心的是现在连小昭都被关进天牢,谁还能救我们出去呢? 也不知道半月有没有察觉到颜玉婠是霄太师的人,我若是能早点儿告诉他就好了。不过进个天牢也是会遇到天敌的。就像此刻的我,竟然只与苏绮纱一墙之隔。我倒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见面,但她却是一副早已遇到预料到会事情会如此进展般。 “你想知道为什么颜玉婠会反咬你一口吧?”她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的蓬头垢面,朝我笑道。 “颜玉婠的事你也知道?”听过她的话后,我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事情竟会牵得如此之广泛。 “她是回来复仇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低得仿佛只有我能听见。 ------------ 第七十四章 危时有君在 无法与半月联系,我情绪低落地坐在窗下,望着纷飞的微雨,那濛濛的雨丝,一如我心中的泪。像是故意要让我知道那残忍的真相,苏绮纱又开口说道:“你还记得当时皇上和半月王爷征伐北蛮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起这件事。 “当时,是半月亲手杀了北蛮国主颜忡和王子颜铄。”苏绮纱说出这个事实,就像讲别人的故事那般,不过她这个人确实像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倒是我听了她说出的话之后胸口发闷,记忆又突然回到我去北蛮找半月的那天。那天我明明是亲眼见过颜忡和颜铄的,难道那是别人伪装的? “颜玉婠是回来复仇的,她会杀了半月。可是……因为总有你出现打乱她的计划,所以,她当然是要先让你没法见到半月。” “颜玉婠的事,你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听到我问,她突然笑了,伸手指了指外面,然后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光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给父亲和哥哥报仇呢?她就像我一样,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刚说完,几个宫女便捧着皇后的衣饰,由牢头开门后进来了。 我纳闷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亲眼看着她由宫女服侍着换上皇后的绣风华服,头发也梳理好之后,才转身走出去。 “为什么?她杀了鸢鸢,还能被放出去。我们什么也没做,反而要被关在这里?”小昭愤懑地说道。 我朝她摇了摇头,让她先不要乱说话。静下心又细想了想,看来苏绮纱当时杀我的时候他们就早已经预谋好了,只不过后来错杀了鸢鸢,所以才会让颜玉婠出手,不仅找了借口让惜月相信了我的罪行,而且还能让颜玉婠报了杀兄之仇。而且苏绮纱还将当时杀我的理由说成是要除掉南蛮奸细,颜玉婠也偷听了我和半月的对话,然后告诉了惜月我身上有苏国的地形图,并且还要将地形图带回南蛮。虽然这么一说,乍看之下确实是如此,可凭着惜月那么精明的个性,怎么会看不透这事情的真相呢? 走出牢房,苏绮纱又回头走到我的牢门前,挑起唇角笑道:“洛倾城,你就在这里等着苏国灭亡,还有……你最爱的人的死亡吧。”她说完,最后的眼神阴郁黑暗,仿佛已经是走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也无法回头。 既然苏绮纱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更是不能在这天牢呆着了,无论如何也是要想办法出去的。要是晚了,恐怕半月也会等不了了,他本来就想丢下我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如果发现我没有按约定去与他见面,他绝对是不会等我便出发的。 苏绮纱离开后,小昭才烦恼地问道:“小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皱皱眉,耸肩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先想想办法吧。”反正是不可能让半月来救我们了,他肯定是希望我们被关着的,关在天牢里总比跟着去霜寒镇冒险要好。所以,现在还剩下谁能帮我们呢? 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想到能够帮助我的人,倒是小昭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我们可以找霄太傅。” 经小昭这么一提醒,我也如梦初醒:“你是说君辰?” 小昭点点头:“只不过现在麻烦的是,我们该怎么告诉霄太傅呢?” “既然要给君辰捎口信,这就简单了。”我朝她笑道。 “怎么做?”小昭追问道。 “把守卫叫过来。” 小昭听话地叫来了守卫,不过先前我认为事情并不好解决,毕竟天牢里的守卫对关押着的重犯都不太客气。想当初连五皇子堂堂皇子身份都被守卫当奴隶对待,那就更别说我了。但事实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过来的那个守卫不但没有对我和小昭大吼大叫,反而倒是很恭敬有礼,一过来便弯腰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守卫的举动虽然令我很不解,但仍是定定地说道:“能不能,请你帮忙去懿司阁帮我借本书来呢?” 听完我的请求,守卫又问道:“娘娘是要看书吗?” 这守卫倒是挺聪明的,也懒得我多费口舌。于是点头应道:“没错。不过……让守卫去借书,应该不行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娘娘既然要看书,小的去借便是。不知娘娘要看什么书?”那守卫倒是恭敬地答应了。 “你就随便去借一本吧,反正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是。”那守卫应着声儿然后便退了出去。 一见守卫离开后,小昭才开口说道:“怎么回事啊?” 对这个问题,我也是很好奇,不过现在哪里有心机去管那守卫对我们的态度。我一心只想着赶快出去,连多说话的心思也没有了。见我没有回答,小昭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一柱香的时间,那守卫便回来了,将书给我之后才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守着。 一拿到书,小昭便又向我靠近了些小声问道:“小姐,你借本书来做什么?” 我朝她自信地笑笑,道:“你可还记得十三岁那年,半月犯了错,爹爹惩罚他,将他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的事?” 小昭略加思索后点头道:“记得啊,当时你不是为了给他送吃的还翻过一次墙吗?” 看来小昭也是将那件事记得清清楚楚,我笑着取下她头上的竹簪,又说道:“当时半月就是用这种竹簪在书中留下要说的话,然后托管家交给我的。” 听我这么一说,小昭也大感吃惊,但又有些纳闷地问道:“可是,这竹簪能在书上写字吗?” “当然能。只不过不会看的人就自然是看不出来了。”我说着,在书的最后一页上留下告诉霄君辰我和小昭被颜玉婠陷害,而后可能还会伤害到半月和惜月的事,然后嘱托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我和小昭出去。不仅是因为我担心半月和惜月,而且我也答应了三皇子,要将小昭安然无恙地交到他手中。 留好了信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才让守卫送回了懿司阁。但愿是能让霄君辰顺利看到我给他送的信,如此一来也好有个希望。否则的话,真就不知道半月会怎么样了?他应该也是不知道颜玉婠的父亲和哥哥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而颜玉婠会愿意嫁给他其实也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复仇计划。 将事情讲给小昭听后,她却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道:“小姐,这样说不通啊,既然颜玉婠要找王爷报仇的话,那为什么当初王爷在北蛮时昏迷不醒,她不仅没有趁机杀了她报仇,反而要等到现在?” 小昭这么一说,我也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说不通:“好像你说得也有理,当时王府被人纵火,颜玉婠莫名失踪后,半月还为此事去北蛮向颜忡请过罪,但若是说现在的颜忡和颜铄不是颜玉婠的父亲和哥哥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重视颜玉婠的生死呢?” 小昭点点头,又说道:“小姐,王妃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皱眉,也陷入了沉思。这会儿和小昭在天牢里怎么想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终究是要出去才能弄懂的。 将书送回懿司阁后的两天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第三天晚上,而所有的血腥与遗憾也开始从这里上演了。这三天里,天牢里的每个守卫都对我和小昭非常客气,不仅没有对我们像对待真正的阶下囚,反而是我们需要什么便给了我们什么。这让我很是疑惑。 子时左右,一阵刀剑相向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时,已经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蹲在了我的榻前,见我睁开眼睛发现他便要尖叫时,他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低声说道:“是我。”说罢,摘下自己脸上的蒙面黑巾。 我一看,竟是霄君辰,不禁有些吃惊:“你怎么这样便来了?”夜闯天牢,可是死罪一条啊。 “先离开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身旁的小昭摇醒了过来,没等我及时反应过来,他便抓着我跑出去,小昭也紧紧地跟了上来。出了牢房门我才发现,里面的守卫都已经昏倒在地,看来是霄君辰的杰作。 我很惊叹霄君辰不仅将天牢内的守卫都解决了,连天牢外的守卫也都统统解决了。所以,他的劫狱非常的成功。出了宫门,便坐上了他事先备好的马车,车马看来也是个功夫之人,驾车非常熟练稳当。一路向南急行,马跑得非常快。而马车里,我却是又惊又忧。 “你怎么能劫狱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就算不与你父亲牵连到一起,也会被我牵连的。”我很生气,所以便朝霄君辰吼道。夜深人静,只有蹬蹬的马蹄声和车轮的轱辘声,但我的吼声却几乎将这两种声音都盖了过去。 霄君辰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耍赖地说道:“我是不是不该来啊?为了救你们,你看我这满头的汗。” 看他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鼻头不禁一酸:“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会自责死的。” 见我一副要哭的模样,他难得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哑声说道:“如果我不救你出来,那你还能指望谁呢?而且,如果没有我给你引路,要到霜寒镇,恐怕你又会迷路吧。” ------------ 第七十五章 又至荒凉镇 这样像极了一个哥哥的霄君辰,我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了。小时候我不管受到什么伤害,甚至只是被虫子吓了一跳,他都会这样摸着我的头安慰我,在我迷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时,能及时出现在我身边的总是他。尽管我从小没有受到过母亲疼爱,但是因为有了像哥哥的霄君辰,所以小时候才会总不被人欺负地快乐地活着。可如今,连这唯一的一个哥哥,也为了我终究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怎么能叫我不自责呢? 歇够了之后,我才向霄君辰问道:“你怎么花了三天时间才看到我留给你的信?” 他淡笑着,无奈地耸肩回道:“我哪里是花了三天时间才看到啊。一听到来借书的守卫说了你的事情后,我便等着他送书回来。书一回来我便发现了你留给我的信。可是为了想办法救你出来,我真是想破了头,而且皇上那里是根本无法说通的。而后我又去了王府别苑,可我发现半月早已不在别苑,打听过后才知道他在你入狱那天就被人接走了。” “被人接走?”听霄君辰这么一说,我的心也跟着一慌,“被谁接走的?” 霄君辰摇了摇头,一脸迷茫:“这个就没人知道了。但是有人说看到半月是被人抬着出王府的,看样子应该当时是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这又是怎么回事?半月怎么会昏迷不醒地被人给抬出了王府别苑呢?那带走他的又是谁? 见我满脸担忧,霄君辰又说道:“我就是怕事情不能再耽搁下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但可以肯定的是,半月应该也是被人带去了霜寒镇。我想,既然他们刻意要带走半月,暂时应该是不会伤害他的。你先不要担心。” 听过霄君辰安慰我的话后,我才稍微安了心,但突然又想到被禁足在懿司阁的温安,于是便连忙问道:“温安呢?你怎么没带上她?” 霄君辰这才咧开嘴笑了:“带上了。” “她在哪里啊?” “正在赶马呢。”他说罢,示意我去看看那个赶车的车夫。 我皱眉,不解地探出头去,刚刚上马车时我都没看到那人是温安,待到她转回头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她。看到温安,我的心又安了几分,连忙问道:“温安,你还好吧?” 她朝我灿烂地笑道:“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好着呢。倒是你,快回马车里休息一下吧,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 我点点头,听了她的话回到马车里,小昭经过这两天的折腾,此刻已经睡熟。霄君辰则是轻挑起旁边的车窗帘子看向外面漆黑的夜和不断退后的街道,半晌,又听到他开口问道:“万一,我再也不能回到这苏阳城,璟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摇头,不肯答应:“你别说那丧气话了,我们一定都能将事情圆满解决,然后平安回来的。回来之后,叫上半月,我们一起,找个世外桃源,不理俗事地生活下去……” “璟儿。”他打断我不停说出口的胡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轻轻地笑道:“万一真的回不来,你记得,一定要让温安忘了我,让她回南蛮去。” 我听着,不禁张大了嘴惊呼;“你和温安……你们……?” 见我一惊一乍的模样,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最后只长叹一声问道:“璟儿,你能答应我吗?”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用这种乞求般的目光看着我,我一时也慌了神儿竟不知怎么地点头就答应了他这番请求。答应过后我才好奇地问道:“不过你跟温安是什么时候……” 就好像早已经猜到我要问这个问题似的,他释怀地笑道:“就是说啊,是什么时候呢?不管是什么时候,绝对不会是她被禁足在懿司阁的时候。” “我就不多问了,你刚刚拜托我的,我也当没听到。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温安也该往好的方向想。” 霄君辰笑着,没再回话。一整个夜晚我都只静静地靠在马车,想着惜月看到我被劫狱后的表情,是忧还是怒,现在的我竟已经无法猜透了。本想回宫与他告别后再离开的,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不告而别了。如果能顺利回去,到时候再找惜月赎罪吧。 清晨,有微微的风透进马车,我醒来一睁开眼便看见小昭正往车窗外张望着,听到动静,小昭收回目光:“小姐,你醒了?” “君辰呢?” 小昭笑着回道:“外面。” “跟温安?” “小姐你知道?”小昭笑着连连点头,那笑容里倒是满满的甜蜜,真不知这丫头是装傻还是真傻。当初她要是跟着三皇子离开,现在也不至于羡慕别人的幸福。 我和小昭正闲聊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便听见温安喊道:“姐姐,你也下车来看看吧,好漂亮啊。” 听到温安惊叹声,我和小昭也满心疑惑地下了马车,眼前的风景果真是非常难得才见得到的,就像青游县小镇的云树海棠雨。我们一行四人站在山腰,望着山坡上连绵成一片的绿色茶园,整座山都像是醒来了一般。披着晨露,踏着朝霞,采茶姑娘三五成群,结伴向茶园走去。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翠绿欲滴的茶树丛中,不时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声。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在山腰的上空铺开万道金光,茶园也被染上一层金色。采茶姑娘个个神采飞扬,她们用灵巧的双手敏捷地从茶树上摘下一片片嫩芽。绿树映衬着俊美的身影,构成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 “这是什么山?”我望着眼前的美景,好奇地问道。 “翠湖山。以产茶出名。”霄君辰为我解惑。 “好想……就这样抛下一切,生活在这里。”温安笑着说道。我侧首看她,发现她一张脸上都是满满的幸福感,微笑仿佛都溢到了眼眉睫。我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霄君辰,他也因为温安这句话而低头看着她。阳光洒满了整片茶园,仿佛那每片茶叶都吸引了满满的阳光。 “以后,你就跟君辰来这里生活啊。”我突然开口这怎么也看不够的美景,然后朝正侧过头来的温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现在,我们还是赶紧起程吧,免得等下皇上的追兵来了。”说着,我便独自进了马车。虽然我也不愿意放弃这番美景,但时间也不容许在此多作逗留。 大家的兴致被我破坏了,也没在作停留,这次换了霄君辰驾车,速度更快了。但隐约间,我的心里又是感到一阵的不安。 离开翠湖山,不到半日功夫便进了霜寒镇地界。一进入霜寒镇,下了马车,便是令人觉得阴森诡异的气氛,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着漫漫黄沙。大街上空无一人,店铺门窗紧闭,看着着实令人觉得奇怪。 走了一段路,在街口发现个摆着小摊的年轻道士,此刻他正将两条长腿架在自己的桌子上,手撑着头,仰望着天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嘴里咬着的稻草苗。这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个举动如此奇怪的年轻道士,就如同这霜寒镇阴森诡异的气氛一样令人觉得奇怪。 “小道士,这镇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小昭先行走上前去打听道。 那年轻道士一听,不满地瞄了小昭一眼,反驳道:“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难道我不是人吗?” 被那年轻道士这么一骂,小昭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忙着道歉,霄君辰却上前抢先说道:“小兄弟,你可知这镇上为何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街上无人活动?” 看到礼貌的霄君辰,年轻道士这才放下自己的腿,然后朝霄君唇勾了勾手示意霄君辰弯下腰去。不明白那年轻道士到底想做什么,霄君辰也只能提防着弯下去去。那年轻道士将嘴凑到霄君辰耳边便说道:“这个镇,快有大难临头了,所以,大家都逃命去了。”他也不是对霄君辰一个人说,似乎是故意说得要让我们都能听见。 不过那年轻道士道出的小镇荒凉的缘由倒是并未令我感到大为吃惊,若真如他所说的,大家都知有大难将临而逃难去了虽然是件好事,但会是谁将这个秘密泄露了出来呢? 我也向那年轻道士问道:“既然大家都已逃命去了,为何道兄不跟着一起离开?” 他看了我一眼,终于站起了身,扔掉了嘴里的稻草后,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我面前:“在下是在这里等姑娘的。” “等我?”我皱了皱眉,看了眼他递到我面前的信封,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那年轻道士却将信封往我手中一塞,转身便走,嘴里还念叨着:“为了等姑娘可是耽误了贫道的修行之旅,既然信已转交给姑娘,贫道就上路去了。”随着话音的收毛,那人影也渐渐消失在被风卷起的黄沙浓雾中。 “先找个地方歇歇吧,这黄沙太厉害,此地呆不得太久。”霄君辰回头说道。 我们自然是赞成这个提议的,所以便跟着霄君辰去找能落脚的地方,可大街上都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到了镇口才终于发现,在小桥边有一座小竹房,门虽是关着的,可是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断定是有人住着的。霄君辰过去敲了门,片刻,便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到我们一行有四人时,便连忙将我们请进了屋。 “这大风天,最好不要出门,这镇子上的人都逃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偏要往这里来呢?”老太太一边唠叨着,一边将我们领进屋,然后又再次将门关上。 ------------ 第七十六章 秘密的信件 谁知我们一进屋便又看见了刚刚那个年轻道士,这会儿他又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捧着个碗大吃大喝着,抬头看到我们,不禁一愣:“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怎么,就许你来,不许我们来避避啊?”小昭嘴快地反驳道。 那年轻道士没再还嘴继续地安静扒着碗里的饭,倒是这家的主人,那位老太太给我们收拾了凳子请我们坐下后,又热情地问道:“你们肚子饿了吗?饿了就跟这年轻人一起吃点儿吧。” 我们推辞着拒绝了老太太的盛情款待,而后我又询问道:“老夫人,既然这镇上的人都已经逃命去了,您怎么不走呢?” 她一边在坐在榻上忙碌着,一边回答道:“人老了,走不动了。索性不走了。” “您没有子女吗?”温安也好奇地问道。 老太太又笑着摇了摇头:“老身倒是有一个儿子,可为了谋生,便进宫当差去了。” 听起来这老太太的命运也坎坷,这镇子上的人都跑光了,她却因为没有儿子在身边而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却没办法离开。 “老夫人,若是您想走的话,我们找个人送您离开吧。”我擅自作主道。 “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老身走不动了,也不想麻烦你们。”老太太善良地拒绝着。 倒是温安义正言辞地说道:“老夫人,我们还是送您离开这里吧。”她说完,又看向和霄君辰,“你们还有事要做,我用马车送老夫人去南蛮即可。” 温安说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我很是担心她的安危,我想霄君辰也一定是跟我考虑着同一个问题的。身边的小昭似乎看穿了我和霄君辰的心思,自动请缨道:“小姐,就让我跟温安姑娘一起送老夫人去南蛮暂住吧,顺便再看看这镇上还有没有其他没能离开的老人家,都一并送她们离开。” 小昭的毛遂自荐令我有些错愕,我不免想到之前答应过三皇子要将小昭完好无损交到他手上的话。不过从霜寒镇出发去南蛮的话应该只会花到一天的时间,那么到时候我们这里的事情也办完了,小昭再赶回来时,我便也正好让她跟三皇子一起离开。这么细想过之后,我才点头应道:“这样也好,那小昭你就跟温安一起送老夫人去趟南蛮吧。” 小昭点点头,就过去帮那老太太收拾行李,见我们都作了如此细的安排,那老太太也没再拒绝。趁小昭和温安为老太太收拾行李的时间,我的视线又回到那个刚刚我看着就觉得有些奇怪的年轻道士身上。 像是察觉到了我在注意他,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一抹嘴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问贫道?” 这小道士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没想到说话如此老练。我回以一个微笑:“不知小道长可否告知将那封信要你转交给我的是何人?” 年轻小道士顿了顿,对我说道道:“如果你要问贫道,贫道还是觉得姑娘先看看信可能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我有些诧异,霄君辰也没有再跟那年轻道士。为了解惑,我还是自袖中拿出了先前小道士硬塞给我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打开却发现里面只不过是一张白纸,什么内容也没有。我递白纸递给霄君辰,问道:“这信上什么内容也没有。” 霄君辰接过空白的纸,目光凌厉看向正坐在八仙桌前的小道士:“这信是谁给你的?” “信里没写吗?”小道士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问道。 不过这一问却让霄君辰没了耐心,他起身一步跨上去,抓着那小道士的衣襟又问道:“说,到底是谁将信交给你的?” 霄君辰狠起来的时候眼光就仿佛能杀人,小道士也被那霄君辰那目光吓住,连忙摆着双手辩驳:“公子别动粗,我是真不知道那给我信的人是谁。” “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你会在这漫漫黄沙天里等那么久?” “还不是因为我师傅收了人家的钱。”小道士说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那师傅见了银子就两眼发光,所以一时口快便答应了那位公子,但又忍受不了这黄沙的侵袭,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你说给你们信的是位公子?”我皱眉追问道。 小道士看我一眼,点点头应道:“是啊,是位公子。” “君辰,你先放开他。” 霄君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他将小道士放开,他才松开了小道士的衣襟。我在小道士的对面坐下,平静地问道:“小道兄,你可否将你所见到的那位公子的相貌描述一番给我听?” 小道士倒是对我这个乞求没有犹豫,他爽快地答道:“那位公子倒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看他的穿着也是非富即贵。” “是位非富即贵的公子?” “对啊,不过那位公子看上去像是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身上也没有任何象征性家族玉佩之类的。” 听过小道士的话,我和霄君辰都陷入了沉默,两人都暗自想着那个给我们留下空白信件的人到底是谁,但最终都无果收场。那小道士在老太太的家里吃过饭后,见我们没阻拦,便告辞离去了,而后小昭和温安也送了老太太启程前往了南蛮,只留下了我和霄君辰。 等大家都离开之后,我才担忧地问霄君辰:“君辰,我们是不是要先找找那个‘花毒鸟残’是什么,才能找到洛青阳他们的目标地点?” 他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出去转转吧。” 我赞同了他的提议,老太太走的时候说过让我们在镇上的这段时间可以住在这竹屋里,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和霄君辰也可以少担心些。从竹屋出来,黄沙已经停了些,没有我们初到镇上时那么厉害了。 好大这霜寒镇不大,我和霄君辰大概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有什么可疑之处,倒是我一路都在想着,我和小昭逃出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有人追着我们而来。 霄君辰将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猛地回过神儿来,见他正望着我:“怎么了?”我反问他。 “倒是你怎么了,从一出来就没说过一句话,在想什么呢?”他好奇地问道。 我皱了皱眉,答道:“你说皇上,他发现我被劫狱之后,派人来追了没有?” “追是会叫人追,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我们逃跑的方向吧?”霄君辰否定道。 但我却不这样认为,凭惜月那聪明的头脑,不应该想不到我会来这里。而且我敢断定他也早已经到了霜寒镇,而且还比我们要早到,给那小道士留下信的也是他,但为什么偏偏要留一封空白的信呢?这个问题我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脑海里还纠结成一团乱麻时,霄君辰突然打断道: “璟儿你看……”他指着离我们并不远的一座山,那山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看穿着隐约可以猜出是南蛮的人,不用多便也能知道那是洛青阳他们的落脚点。 “人那么多,把守应该挺严的,我们该怎么进去?”我盯着那山上的动静,然后问身旁的霄君辰。 “先等到晚上吧。”霄君辰说道。 我也同意君辰的提议,所以便暂时与他一同回到了竹屋,到了门前霄君辰才说要再去查看查看那山上的地形,我说要跟去,但他偏偏不让。无奈之下,我只好一人呆在竹屋。 这镇上的凄凉特别是到了傍晚更是能与大漠相比了,在血红的夕阳映衬下,风卷起黄沙,街道整齐,但是却被沙雾弥漫,有种似梦般的感觉。我稍一开门,一股风便朝我袭来,吓得我慌忙将门关上。但伸手关门时,手中的信却不慎被风卷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追着那被风卷走的信出去,我的大脑就像不受控制,就好像意识里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一封信。我以袖掩鼻口,迎着漫天飞舞的黄沙追着信封跑,但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仍是没能追上,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信封掉进了前方的湖中。 我停在湖前,发现那信已经被风吹着飘到了湖中央,若是不下水是没有办法捡回来的。这样想着,我便稍微探出一只脚去,但头脑里突然又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一封白纸,我捡回来也没有任何用处。想着,我便准备退回去,谁曾想我刚抬起的左脚还没落地,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我猝不及防地就扑面落进了湖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在水里连续扑腾了几下,被狠狠地呛了几口水,嘴里又好似被灌了些泥沙。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见那信就在我眼前了。匆忙将信捡起来,我便向岸上游去。 入秋的天气,下了水,衣服全被打湿,这会儿坐在岸上,被秋风吹着,自然是萧瑟无比,冷得我不停发抖。歇息了一会儿,便要准备起身回到竹屋,我怕再耽搁一会儿,霄君辰就会又要担心于我了。 谁知我刚站起来,就发现脚边的牛皮纸信封竟像树皮一样,一层一层地脱落了。我惊讶地将信封捡起,发现那脱掉的一层便是牛皮纸,而被牛皮纸小心保护着的,却是一副画满了弯弯曲曲路线的地形图。而且信封里装着的白纸也不再是白纸,我将被水打得湿湿的纸张在草地上小心铺开,发现上面写着四个粗犷的大字: 若想生还,即刻往南! ------------ 第七十七章 寞然心成伤 那个给我们留下信的人,很明显是希望我们不要再继续对此事着手查下去,但他却又留给我们一幅霜寒镇极其详细的地形图,以及连那山上怎么走都标示得清清楚楚。看来那个人虽然也希望我们离开,但同时又希望我们继续去查那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匆匆跑回竹屋,发现霄君辰还没有回来,我急忙换了干净的衣服出门寻他。天已近黑,风也已经停了,那山上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这个时间霄君辰还没有回来的话,恐怕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我不敢再停留,看了看地形图上标示的上山路线后便下定决心要去看看那山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着地形图上的路线走,果然一路都畅通无阻,也没被任何人发现。差不多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地形图又指示着进入了一条山洞。 但因为夜幕降临,山洞里面漆黑一片,我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进去。不过似乎有人比我更快一步冲进了山洞,身形的快速移动,加之山洞里的黑暗,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一阵风似地从我身边跑过的人是谁。 很快的,山洞里渐渐亮了起来,我望着山壁上摇摇欲坠的影子,看来那人也是点了个火把。我退到山洞边,还没来得及躲,那火光便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举着火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直觉地,我张嘴便要尖叫,一个完整的声儿还没发出来,对方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娘娘,别出声。” 这男人的声音,好耳熟。 我皱眉想着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声音,待到他将火把拿到身侧,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孔,竟然是宋玖清。 “娘娘,请安静些,否则我们就要被人发现了。”他捂着我的嘴叮嘱道。 我连忙点头,他才松开手。 “宋护卫,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松开,我就连忙问道。 “皇上说了,要我在这里帮娘娘。” “皇上?”我的心里就像被铁锤狠狠地锤了一下,窒息的感觉立刻漫上心头,“怎么回事?” “娘娘,还是先去救霄太傅要紧吧。”宋玖清催道。 “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是不会进去的。”事到如今,我势必是要将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 “娘娘……”宋玖清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若想知道事情真相,也要等到救出了霄太傅再说。”他的眼神很是坚定,我迟疑着,听他又催道:“娘娘若是不去,我一人去便是。”说着便要走进山洞。 “站住。”我厉喝一声,走上前去,瞪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若是救了君辰后你不说出事实,我要你回不了苏阳。” 他沉默着,没应声儿,举着火把便走在了前面,我满腹心事地跟上去。这山洞九曲十八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沿途小山洞里还有潺潺流水声。看来是个还不错的地方,这地方宋玖清看起来还挺熟,想必研究不少时间了。他刚刚还提到皇上,此事果然和惜月有关联,难怪君辰从天牢里将我劫出来惜月都没动静呢。 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前面的宋玖清便停了下来,回头示意我小声一点。我点点头跟上去,只见他扒开眼前墙上的草皮,然后往里面看去,只见我们是身处在那山室的左上方位置,而山室里,周围都点满了火把,在中间的位置上,是一个闪着奇怪光芒的八卦阵,而卦阵上的癸未、庚甲和已末三方位都已放上了不同形状的玉佩。 “那是在干什么?”我问旁边的宋玖清。 “那便是开启古沛军的封印。”宋玖清应道。 “什么?”我惊得皱眉,又往山室里看去。 看来应该是山室外面守得严,所以山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正想回头问宋玖清些事情,却突然听到霄太师的声音: “你这个逆子。” “爹若不做这等事情,儿子会与爹走到这个地步吗?”霄君辰的声音也是清脆响亮,看来丝毫不惧怕父亲。 “啪!”一个耳光声洪亮地响起,霄君辰便被扇进了山室。 霄太师的掌力我很清楚,之前半月挨过那一掌后两天才能运功。现下君辰又挨了那一巴掌,该是被打得很厉害了。我看得心急,却也没办法进去救他。 “我知道你是跟璟儿一起来的,她在哪里?” “爹,你还有脸叫出她的名字吗?”霄君辰又是一阵反驳。 霄太师轻蔑地笑道:“辰儿,别太固执,爹爹也是为先皇办事,怪只怪,当今皇上太没用。” “爹怎知当今皇上无用?还是爹借着先皇的名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霄君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然后从地上爬起来。霄太师那一掌打得他连站都是摇摇晃晃的了,我看得心惊,连忙问旁边的宋玖清:“怎么下去?” 宋玖清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吩咐了,说是我们此行前来,目的是要毁去他们手中的玉佩。其他的……先暂且不管……” “不惜任何手段?”我追问。 他坚决点头:“不惜任何手段。” 我的心顿时凉了下去,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嘴上只颤颤巍巍地问道:“哪怕是牺牲了我们的性命,也要毁去那几块玉佩?” 宋玖清点点头,一脸的漠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个十几岁便开始杀人的冷酷杀手,起初是为龚太后办事,但实际上却又是皇上惜月的人,看来对于这些送命的事,他早已是看惯看淡了。可我不能,我不像他那样眼睁睁看着霄君辰死在自己父亲的手里,即便是要为惜月保住这天下江山,也不能牺牲他的性命。 我转身便往另一条通往下方的山洞跑去,宋玖清见状赶紧追了上来,但始终是迟了一步。我已经闯进了那山室,抬头便见霄太师又要朝霄君辰挥掌,于是大喝制止:“住手!” 霄太师的手掌停在霄君辰的身侧,我连忙过去将霄君辰扶开。只听霄太师哈哈笑道:“璟儿果然跟来了。” “古人云,虎毒不食子,霄太师可真是下得去手啊。”我直视霄太师,不畏地说道。 “我养他二十三年,如今却要与我翻脸不认人,当初将他从宫中带回来,也是想着要将来能帮助我,可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他回太师府。” 霄太师的一席话又让我和霄君辰顿在了原地,我惊诧地回头看着霄君辰,此刻他也正脸色苍白,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霄太师。我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竟然连君辰都不是霄太师亲生的儿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头看着霄太师问道。 像是也不打算隐瞒,霄太师表情淡漠地答道:“当初,龚太后诞下一对双胞胎,可是其中一个却异常衰弱,太后认为,将他留下必定不妥,遂命老夫将其带到南山寺将给方丈收养。但适逢老夫娘子去世不久,于心不忍所以才将他留下,请了各方名医来医治,好不容易将一条小命留下了。” “这么说,君辰他……也是……一位皇子?”一连串的残酷事实让我几乎快不能呼吸。 霄太师顿了顿,点头道:“没错。他是四皇子。” 话刚说完,便听见我身后‘扑通’一声,我连忙回头一看,发现君辰已经倒跌倒在地。脸上呈现的痛苦表情我并不陌生,经历过我自己和温安的身世之后,这样痛苦的表情,仿佛就像是狠狠地烙印在我心里,再也抹之不去。 那不是因为任何外伤的缘故,而是心里受了伤,因为受了伤,所以会觉得连多呼吸一下都成了多余。我将倒在地上,一脸迷茫无神的霄君辰扶到臂弯,回头又对霄太师请求道:“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二十三年来,您不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吗?为什么现在要将这事实讲出来?” 霄太师仍旧一脸冷漠,却不再回答我的话,反而问道:“璟儿,你的血凤玉带来了吗?” “给了玉,是不是你要将我们都杀了?”我也早已没了期盼,连我最爱最相信并且肯为其付出一切的人都欺骗了我,这世上,还有什么好令人惧怕的。 “将玉给我,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不知道他的话到底还有多少可信度,但为了已经连喘气都难的君辰还在等待着他的温安,我必须放手一搏。 从脖子上将玉取下,我伸手递上前去,紧接着便听到宋玖清的大呼:“别给他。”随后,他便也闯进了山室。但是宋玖清仍是晚了一步,玉已经被霄太师拿了过来。一拿到玉,霄太师便将玉放在了八卦镇的辛卯位置。 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宋玖清本能地护住我和霄君辰,但片刻过去了,山室里依旧是一片平静。宋玖清没再迟疑,趁着霄太师注意着八卦阵上的反应时便背起霄君辰,护着我跑出山室。 却未料到,刚从山室出来,便被洛青阳和风行之领着的一大群南蛮异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慌张地看向宋玖清,正想问他该怎么办时,这山却突然一阵摇晃,所有人都站不稳因而变得跌跌撞撞。趁着这个机会,我和宋玖清便飞快往山下跑去。但洛青阳和风行之自然是没有放弃地追了上来…… ------------ 第七十八章 生离死别时 到了山脚下,宋玖清才将霄君辰放下,回头又与那些追兵纠缠在了一起。我连忙将霄君辰扶着,只听见他微弱地说道:“答应我……要安全地回去。” 我不肯听进一个字,所以不停地摇头:“我不回去,我回去做什么,你给我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他强撑着站起来,抬头以微弱的眼神看了看那开始四处坍塌的山室,然后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山室叩头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辞:“孩儿拜别爹爹。”拜完后,便艰难起身,我连忙伸手扶住他。 “君辰,你这是做什么?” “我爹他是鬼迷心窍,虽然不知道先皇到底有没有留过毁灭苏国的先诏,但如今的苏国已有明君,我爹他就不该再执迷不悟,刚刚你也看到了,为了那古沛军,就算是山室坍塌了,他也要守在那八卦阵前不肯离去,想来该是没有回头路了。” “君辰……”看着他决绝的模样,我顿时失了语言,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突然回过头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字字清晰:“此劫过后,远离皇宫。”我知道他的这句叮嘱是什么意思,看来他也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一切。 “娘娘,您先带着霄太傅离开这儿吧,这些人都是南蛮异士,我一个人抵抗不了。”宋玖清在不远处朝我们喊道。 我反应过来,立刻瞧过去,却发现十几个南蛮异士将宋玖清团团围住,光是看他的力气就已经是不足以抵挡那十几人的围攻。我是想帮也帮不了,在一边急得不行,倒是身边的君辰,趁着我不注意就一把将我推开了几步远,然后便冲到了宋玖清身边。 “你们两个别在这里逗留了。”我毫无章法,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之中。不过我的武功底子却反倒没能帮得了他二人,却还给他们添了些麻烦。 那因为‘血凤玉’而启动的封印看来影响非常大,山脉经过刚刚的摇晃,停歇了一会儿之后,现在又再次摇晃了起来,而这次则比先前那次更为厉害,不过这摇晃反而又救了我们一命。 从南蛮异士的阵法中逃离出来之后,我和宋玖清便连忙扶着霄君辰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竹屋,我已没了心情收拾先前晾着的几件湿衣服和行李,只匆匆收拾了下行李,便对宋玖清说道:“这霜寒镇不能再久呆了,那封印一开始,想必就是灾难的开始了。” 宋玖清却皱眉迟疑道:“但是我没能毁掉那四块玉……” “你够了!”我不想再听他无谓的语言地朝他大声吼道,“我不知道你这三十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如果你觉得这样活下去很有意思那你就尽你的职责去毁了那玉。”说着,我提起包袱便扶着霄君辰往竹屋外走去。 走到镇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正逐渐坍塌为平地的无名山,无心再管那山中众人的死活,只扶着霄君辰快步离去,却没想到刚走几步,身后一阵风便袭来,然后我便是猛地往前一窜,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回头一看,又追来了三五个南蛮异士。 失去了我的搀扶,本就受到刺激无暇顾及其他的霄君辰摇摇欲坠地和那几个南蛮异士打斗了起来。之前听洛青阳提起过那南蛮异士,现在才见识到他们的厉害程度,那并不是有多高的武功便能应对得了的。 他们使用的都是类似巫盅之类的异术,而霄君辰却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却不是不肯放弃。那在空中左窜右跳的身影不断交错着,我也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霄君辰。起风了,黄沙再次肆虐飞舞,再加上夜色朦胧,我更是站在原处手无足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交织的身影终于散开了,然后便是五个南蛮异士的身体从屋顶掉下来,而霄君辰却不知去向。我慌乱地四处寻找霄君辰的身影,却突然被一个南蛮异士拦住了去路。 “公主,洛将军说过了,您若弃他于不顾,他定要你拿命来还。”那南蛮异士面无表情转告道。 “爹爹养育璟儿二十余年,他若想要璟儿这条命自己来取便是,让你来算什么。” “将军有令在先,属下只不过是遵从执行。”他说着,便一步步朝我逼近。 我深知斗不过他,但也无可奈何,能拖一时便是一时。这样想着,我便准备和他动手,但决心刚作定了,霄君辰却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挡在我面前,趁我一不注意便和那南蛮术士动起手来。 我眼睁睁看着霄君辰越来越处于下风,招招挨在身上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前去帮忙。但凭我的三脚猫功夫自然没法斗过那南蛮术士,好在宋玖清跟了出来帮了我。他似乎是懂得怎么抓到那南蛮术士的弱点,很快便将其打倒在地。 “娘娘,快走吧。”有了脱逃的机会,宋玖清回头搀起霄君辰又拉过没及时缓过神儿来的我。 出了霜寒镇,便直奔宋玖清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我吩咐宋玖清一路往南,而躺在马车里奄奄一息的霄君辰却始终不肯往南走,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宋玖清改了方向往回走。而霄君辰想要去哪里,只有我知道,只有我。 夜色由浓转淡,东方天际也泛出鱼肚白,又行约数里,带着晨曦寒意的阳光攀上枝头,照亮了前方的景物。 “君辰,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翠湖山了。”我从车窗外缩回头来,却发现躺在一边的霄君辰却没了动静。 我大惊,用力扶抱起他,骤然发觉一丝诡异的黑色鲜血顺着他优美的唇形缓缓流淌,而他苍白的脸色也透出隐隐黑气,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逐渐腐败,如此症状不需细探便可知晓他是中毒了,但他何时中的毒我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呢? “君辰,你醒一醒,快告诉我解毒方法,我去找药材、去找人帮忙……你醒醒啊!”心底的恐慌早已肆意弥漫,说出口的话更是克制不住地带有颤音。 怀中瘦削的身子应声动了动,眼眸在我急切的期盼下终于慢慢睁开,柔和而沙哑的嗓音轻轻响起道:“对不起,璟儿,我遵守不了对温安的承诺……也没办法陪她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不会的,中毒嘛,解了它不就行了……”头摇得宛如波浪鼓般,“君辰,告诉我上哪儿可以弄到解药,我、我一定能救你的!” “这种毒,是那些南蛮异士使的,一旦发作……便无药可解,所以璟儿,我、我死后,你就将我葬在那翠湖山吧,不要将我送回皇宫……也不要,将我的身份告知天下……” 咸涩的滋味涌入口中,掺杂着绝望的悲苦,眼泪好像流不出来,全都倒灌进了心底。怎么会这样?我不懂,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不,我接受不了! 君辰眼中的神采仿佛将熄的烛火,难以遏止地涣散开去,流水漱玉似的声音却依然喃喃道:“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时,你聪慧、明媚,且不吝于将自身的光芒与他人分享,我待在你身边觉得暖暖的,而后便舍不得离开半分……从小,我便被我爹逼着学习兵法权谋,但直到你出现,才真正解救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迷路时一个人蹲在地上哭得惨兮兮,那时候,我便发誓,要将你当作亲生妹妹一样好生保护着……” 翻江捣海的剧痛狠狠将我撕裂,偏偏神智又是前所未有地清醒,我忍不住低吼:“别说了,君辰,你一直都是璟儿的哥哥,璟儿的哥哥也只有你一个,所以你不能死!不能离开我!不能……” “谢谢!”他黯淡的眉眼陡然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笑容,恍如烟花乍现,璀璨绝美得令我不敢直视,生怕下一秒这份灿烂就会在我眼中湮灭。微弱的气息无力地拂过我耳际,“璟儿,不要告诉温安,不要告诉她……” “好……”我使劲点头,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挽留住什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所以,你别闭上眼睛,别闭上,求你了。”泪不可遏制地滑落,君辰伸出手来,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嘴角咧开一抹笑意,“有你这个妹妹,真好……” 贴着我面颊的手掌毫无预兆地落下,而后我的世界便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 五月春暮,翠湖山披红着绿,满目的繁花碧草蓬勃欣荣,竭力释放着无限生机。仙纨河曲折向上,仿佛与湛蓝澄澈的天空连成了一线,又如同是条白玉帛带,引领着翠湖山扶摇青云。 我斜倚一冢新坟,不说话,只静静坐着,偶尔朝稀薄的空气微微浅笑,大部分时间则沉浸于往日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重返翠湖山的半个多月来,我每天都以这种形式半清醒、半浑噩地陪伴着逝去的霄君辰。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告诉我有人涉草而至,我仰头见是小昭,挥手打了声招呼再继续发呆,她陪我坐着沉默良久,忽而开口道:“小姐,宫里头又派人来接你了,这次他说你假如不肯回苏,他便亲自南下,接你回宫。” ------------ 第七十九章 红妆已断腕 “他亲自过来又如何?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带不走我。”抬手轻轻拂拭两下身后的墓碑,心里暗自念叨,宋玖清到底做了件好事,当初若非他同意我中途折转翠湖山,把霄君辰葬在此地,我这会儿恐怕就被惜月扣在宫里永远不得离开了。 半个月前的古封印开启后,仅凭几样确凿的物证和来自民间的“灾难”舆论,便轻易赢得了朝中数位元老的支持,并将原本保持中立的那一部分官员争取到他的阵营,然后公开声讨通敌叛国的霄太师及同党。 而封印开启之后,并没有什么古沛军的出现,这一切,不过是惜月为了铲除叛臣霄太师所编排的一个高明的谎言而已。我们所有的人,都无疑成为了他棋盘中的棋子,利用完后,便都是死路一条。到现在我才算是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原来一直都是我将自己放进了一个赋予希望的盒子里,等着他来开,最后却发现他早已将那盒子死死封住,令我再也无法出去。 将霄家诛九族后,又传闻南蛮会被收复,从此那个自由奔放的南蛮国也将不复存在。 我可以求情,却不愿求情,因为我不再相信他顾惜月,即使他当面应允了我,又怎知他不会再出尔反尔?我受够了被人操纵的滋味,也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当妥协的。 是啊,不向当初那五十万辆黄金妥协、不向太后妥协、不向惜月妥协,不向自己曲折离奇的身世妥协,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改变,我和半月、君辰无须分开,他们也不会一个失踪,一个死去,而我同半月仍会是最好的朋友,同君辰仍会是最好的兄妹,仍能像过去那样与他们焚香习曲,秉烛夜谈…… “小姐,小姐,你快停手啊,别抓了,你的手在流血!”小昭一把按住我,我才惊觉,自己又在无意识状态下做了傻事。 低头望着掌心,与墓石摩擦造成的伤口纵横交错,模糊了原本的纹路,犹其是最为深刻的感情线,此时竟然断作了两截。是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吗,无月?告诉我那虚无的感情之路我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曾经的一切誓言都不过是幻梦一场吗? “小姐,你这伤得好好包扎一下,如果不小心发炎化脓那就糟了。我看,不如下山找个大夫帮你敷些创药,再顺便开帖宁神补气的方子,替你定定神,你老是一宿一宿地睡不着,精神不出问题才怪!”小昭唠唠叨叨,历数我近来犯下的诸多迷糊事,我听得实在不好意思,于是答应跟她一块儿下山。 翠湖山下是明琅镇,车水马龙,繁华依旧,街心的宝石路面也仍然流光溢彩,虹芒攒动,恍若九天银河倾泄铺展,倒悬人间。 “小昭,我们回去吧,我觉得有点累。”手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我知道小昭带我下山的主因并非为了看大夫,而是散心,但面对这些景物我内心怎么可能平静? “医馆就在前面,即使要回去咱们也得先配完药呀,否则岂不白跑这一趟!”小昭堆起笑脸拉我快行两步,“到医馆便能坐下休息会儿了,小姐再忍忍。” 我望着她削尖的小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与我同岁,别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早该谈婚论嫁,等着出阁,而她不仅得跟随我随波逐流,还要负责照顾我,我为她做的却着实太少,现在能为她做的,便是尽快将她送回三皇子身边吧。想了想便温言道:“小昭,你有好长时间没出门了吧?要不等一会儿瞧完大夫,我们去买点东西?” “咦?小姐想逛街?”小昭如我所料般喜出望外,“太好了,我以为小姐……呵呵,我们先配药再说!” 拎着半打药包,我兴冲冲地沿途扫荡珠宝店,想帮小昭添置几件新款饰品,逛完其中一间铺子,掌柜的忽然冲出店门伸手拦下我道:“看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居然敢跑我这儿偷东西,赶紧把玉簪还出来,不然拉你去见官!” “什么玉簪?”我不由一愣。 “想抵赖?”掌柜的立马拽住我左手并扯高了嗓门,“就是这根玉簪,都人赃俱获了你还敢死不承认?走,跟我见官去!” 我瞧着捏在手里的发簪脑袋一阵恍惚,丝毫记不起自己何时拿过这个,无奈只好央求道:“对不起掌柜的,我没要偷你的东西,我是因为在想事情而忘了付账,对不起啊,多少银子,我赔给你便是!” “哼,你当我三岁小孩呐?什么想事情忘付账,我看你是故意不付钱!”无论我怎么解释掌柜的都不肯听,非拉我见官,我自然不愿惊动官府,僵持之际,倒把半条街的人全给吸引了过来。 “老吴,她是我朋友,我相信她不会存心拿你东西的,再说何必为那么点小事惊动官府,不如,你把这根玉簪算到我账上吧!”温和的声音优雅中透出些许病弱之气。我扭头一看,素袍涤然的半月浅笑着站在我身后,而他旁边锦衣华服的女子正是颜玉婠。 “半月,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见到半月,我便顿时满脸惊异,一步上前便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半月温柔笑道:“我没事,待我们回客栈,我一一讲给你听。” 我点点头,突然像是又想到什么:“你住在哪里,我等下去找你。这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做。” 半月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裹着白布的手,然后点点头:“我在悦微客栈。” “我知道了,晚一点儿我便会来找你。”我应着,连忙抓起刚到身边的小昭转身便跑。 因为君辰的事情耽搁了这么久,我竟然忘了与三皇子的约定,怕是为了等到小昭,他已经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当初白秋君带着师娘和蓝儿去红玉村我还给三皇子带去一封信,告知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及时赴约,便在半月后的明琅镇相见。掐指一算,正好是今日,我若是再在翠湖山君辰坟前多呆一些时日,怕是又要错过与三皇子的约定了。 到了镇口茶坊,小昭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甩开我的手,怔怔地问道:“小姐,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定了定神儿,缓缓答道:“小昭,我为你做的实在太少了,如果不能还你一个平静美好的人生,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小昭便立刻明白了我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激动地问道:“小姐,你是又要将我交给三皇子吗?” 我点点头:“你不愿意?” 她坚决地说道:“三皇子不会来的。” “为什么?”听她的话,像是她早已经知道我让三皇子来接她的事。 “在你见到三皇子那天,你离开后,我也去见了三皇子,我跟他说过了,等到事情确确实实解决了,我会自己去找他。” 小昭的话令我动弹不得,我倒是突然忘了小昭比我机灵,她原来早已经发现当时那个街上的男子便是三皇子,也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将她谴开去买香粉,如今倒真是我变成最笨的一个了。 “小姐,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半月皇子是怎么一回事吧?”小昭说着,便转身往回走。 我知道她的主意已打定,那并不是我一意孤行便能改变得了的。无奈之下,我只好随她一起回到了悦微客栈。 客栈里一个人也没有,极安静。我和小昭一进去,小二便将门给关了起来,挂起了歇业的牌子。半月和颜玉婠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看样子是正在等我。 一坐下,我便急忙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问罢,便又不好友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颜玉婠。仿佛知道我的恨意,她愧疚地低下了头。 只听半月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我为了救你挡下霄太师那一掌吗?” 我点点头,他又说道:“当时那一掌看起来是给我留下了一条命,但实际上他却在我的体内植入了南蛮异士的奇毒,借此威胁婠婠,从而让她陷害于你,若是她不照着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那为什么当时你没跟我说你中了毒?”我一急,也顾不上还有店小二在便大声责问。 “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呢。”半月缓声回道。 我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却突然又不解:“那又是谁悄悄将你带走的?” 半月看了一眼身边的颜玉婠,浅笑道:“是婠婠将我悄悄带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是被霄太师他们劫走了。”我仍有些急,突然又发现有些不太寻常,“你和她,和好了?” 这次,换作颜玉婠抢在半月前头回答道:“璟儿,之前真是对不起,为了半月,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答应霄太师的条件陷害于你。” 我清楚她对半月的心意,为了半月的生命,她会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既然你们已经和好了就好。这样,我回苏阳也少些牵挂。” 听得我这么一说,半月突然紧张道:“你要回苏阳?” 我咬着牙,狠狠点头:“我要回去……向他讨个说法。为了他的这盘棋,无辜冤死的那些人,我要看他如何交待。” “怎么回事?”听出我话中有其他的意思,也看明白了我眼中的愤怒,半月不放弃地追问道。 而我的意思仍旧很坚决:“这件事情,你们就不要再插手了。我不想你们都白白去送死。也不要再回苏阳,不要再回皇宫。我一人去,去问问他那些为了他而死的人,到底要怎么办。” ------------ 第八十章 爱恨仅一夕 很明显半月反对我一个人擅自作出的决定,他两眼冷冰冰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在我没弄清楚全部事情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知道半月是为我好,他不想我去作平白无故的牺牲,而且我想要去声伐的人还是他的弟弟,是他一直保护着的弟弟。为了我们两个人任何一个,他也是不可能放手不管。但我只要一想到惜月为了护全自己的天下,活生生利用完那么多人时,心头的怒火就一窜升得老高。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惜月受伤害,可是君辰呢,他又有什么错?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自己真正的家人告别,在异乡孤独死去。” 一想到君辰死得那般冤屈,我就又是忍不住想要流泪,眼里的悲伤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听到我神情悲愤地道出君辰的事,半月手中刚端起的茶杯‘砰’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残破不堪。 杯子落地清脆的碎裂声将我和颜玉婠都惊得几乎停住呼吸,我惶恐地看着半月,君辰的事我本不想太快告诉他,没想到还是说漏了嘴。 “君辰怎么会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月突然站起来,抓着我的双臂咬牙问道。 半月的话音刚落,门就被人狠狠推开,温安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紧接着响起:“君辰死了?君辰死了?”她有些激动地冲到我面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姐姐,君辰在哪里?他在哪里?” 她急得眼泪不停地落,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告诉她:“在翠湖山上的茶公园。” 听到我的回答,温安未作任何停留,转身便冲出门去。我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后面的半月追上脚步:“还不快追上她。” 我闻言,立刻也跟上脚步,颜玉婠也没敢闲着,见我和半月都出去了,她也跟了出来。一路追着温安的背影到了君辰的坟前。望着这座新坟,脑海里君辰与我和半月一起念书写字的幼时画面都仿佛才是昨天发生的事。 “姐姐,君辰他……是怎么死的?怎么会突然死掉?怎么回事?”温安跪倒在君辰的坟前,极安静地问道。 我望着她微微颤抖着的背影,不知道这事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告诉了她恐怕也只是又增加了一个人的仇恨,如果不说的话,她又会记着念着遗憾一辈子。 思前想后,过了半晌,我才在她旁边跪下,面对着霄君辰的墓碑直言道:“君辰是……是为了救我。” “是谁?”温安追问道。 “我带着中毒的君辰,准备去红玉村,但是君辰执意要回这里,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吗?”我并未回答温安的问题,只一味说道。 沉默了很久,温安才低声无力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你想在这里生活,所以,君辰才要回这里来的。”说完,我侧首看着温安,两行清泪正从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深夜,我蜷缩在房间角落里,半月坐在我对面,眼角的哀痛一如带血的曼珠沙华。我纠结的心,荆棘丛生,那笼罩着我的哀怨,一如夜的黑暗。 “璟儿……”半月轻声的呼唤,唤不回我的希望,反而将我推入了绝望,“是惜月吗?” 我无助地点点头,已经为前途的黑暗作好了最无奈的决定。但我拗不过半月,只能答应让他与我一同回苏阳,温安执意要留在翠湖山,我并没阻拦。她的愿望就是想留在翠湖山,不管是君辰死前还是死后。回苏阳前我还是没等到三皇子按照约定来接走小昭,看来是真如小昭所讲的,她已经告诉了三皇子,让他不要来。 回程的路上,我、小昭和半月三人都几乎没怎么开口,宋玖清是一心一意为皇上办事的人,能容许我将君辰葬在翠湖山,还在明琅镇耽搁了这么些时日,已经算是在做好事了。一路上他也没说什么,倒是脸绷得紧紧的,大概是在为没能毁掉‘血凤玉’而烦恼吧。 自从四块血凤玉放进八卦阵然后毁了那封印后,就再没有洛青阳和霄太师他们的消息了,也没有了南蛮异士的追杀,反而太过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神不宁。 苏阳还是一如继往的繁华,仿佛发生天大的事情,这里的人们也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做生意的还是热情地做着生意,摆小摊子的还是无奈地摆着小摊子。即便知道将要发生战事,也都是抱着能过一天安稳日子就多过一天的心情。 一回到皇宫,没有歇息,我便风尘仆仆地去瑞祥宫见了太后。多日不见,被众多烦事扰心的鈺太后也是又添了些许白发,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见到我的时候,也没了以前那能令我心安的温暖笑容,反而是多了几分担忧。 “璟儿终于回来了。”她拉过我的手,轻柔柔地说道。 我无法回以太后一个笑容,停顿片刻便跪在她面前,这举动似乎有些吓到了她,伸手便要来扶我:“璟儿啊,怎么了?怎么突然跪下了?” “太后,您可还记得龚太后的四皇子?” “四皇子?”她微微思索了一番,又问道,“是那个刚出生便性命衰竭的四皇子?” 鈺太后的话令我有些错愕,一个本未过世的小皇子被皇族抛弃,竟不被任何人知晓。 “璟儿怎么突然问起他来?”太后又追问道。 “太后可知,霄太师之子霄君辰,便是当年那个的四皇子。” “你说什么?” 眼前的太后身子微微颤了颤,猝不及防地跌坐在身后的榻坐上,她一脸的惊恐,望着我,又问道:“你说的可是事实?” “璟儿所言句句属实,是霄太师亲口所言。” “他现在在哪里?”太后又急急追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我沉默良久,虽有些不忍,但还是如实告诉了太后:“他……死了。” 许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太过震惊,太后又是一阵眩晕,手无力地撑在额头,半晌过后,才缓缓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不能回答。总不能告诉太后,害死又一个皇子的,正是她的儿子,这苏国的一国之君吧?那样的话,对于她的打击可能会更加之大。 “璟儿着实不知,可四皇子临死前虽然说不愿意回到宫中,但怎么说他也是皇室的血脉,璟儿只希望太后能在陵园给四皇子设个碑墓。”这是我能为君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还没等到太后的回答,惜月便来了。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也不愤怒。我知道的,他无法愤怒,因为所有事都是随着他的意愿发展,能让事情顺着他所希望的发展已经是一种幸运,他还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小昭来到我身边,低声说道:“小姐,皇上在等你呢。” 我知道小昭是来催我的,我起身,又再次向太后问道:“太后,请您一定要答应。” 太后略微点了点头:“此事我会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 我看得出太后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的疲劳,退出瑞祥宫后,便一句话没说的随惜月到了上和殿。 空气如履薄冰,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我与他。 “璟儿……”他在我耳畔轻声呼唤。 我微微回头,只见惜月正满怀歉意地望着我。那种歉意的眼神,无疑激起了我心中那绵延的怒火。他温柔的眼眸,那一刻在我眼中,突然成为了虚无的欺骗。我突然大笑两声,眼前一片迷乱,眼角早已是泪光闪闪。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逃狱了,从天牢逃出去了,而且还是带走苏国地形图的南蛮细作,你为什么不感到生气,为什么不质问我,为什么不将我抓起来?”我倒是宁愿他惩罚我,怎样惩罚都可以。因为那样至少能证明那些所发生的事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都与他无关。 “璟儿,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他的歉意和想解释的表情突然激起我的愤怒,我步步逼近他,冷笑道:“你认为我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呢?你,习惯了欺骗我吗?” “璟儿,我没有!” “还说没有,宋玖清统统都告诉我了,这样的话你还要说你没有吗?” “最初发现霄太师有异心的时候,我就已经设定了计划,可是我没想到他说服了母后将你请进宫,事情有了变故,而且后来的事情就越发地不受我控制。” 我冷冷地,带着满目的怒火,看着一脸愧疚的惜月笑道:“不受你控制?你不是知道所有事情都与我有了关联,所以才会也将我当成那棋盘上的棋子。恐怕这样的结局,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了吧?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费尽心机的计谋?” 我冷酷残忍的话让惜月一愣,脸上的愧疚也瞬间为痛苦所代替,他失落地看着我低声问道:“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不堪?” 我愤怒地瞪着他,视线一片模糊,冷笑道:“你说过不会骗我,可是誓言犹在耳畔,欺骗却已到眼前。皇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你欺骗了我,没关系,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怎么能将那么多人的性命视之无睹,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因为你的计谋而死。” ------------ 第八十一章 繁华已落尽 “亲弟弟因我而死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五弟吗?”他皱眉,疑惑地望着我,“五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 “是君辰,霄君辰!”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只见他的表情突然怔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给我一个解释吧,为什么宁愿欺骗我,也不将事情告诉我,不让我与你分担?” 我执意的追问,他却依旧给了我执意的回答:“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说的。” “是吗?”听完他的回答,我转身便走出上和殿,半月和宋玖清正等在殿外,我瞄了瞄宋玖清手中的剑,伸手便一把将其夺了过来,却没想到我的突然举动令半月及时反应了过来,我刚抢到手的剑他动作敏捷地便夺了过来。 “给我。”不甘剑被半月抢走,我伸手便向他要剑。 半月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伸手找他要剑,“半月,给我吧。” “璟儿,冷静点。”半月沉声劝道。 “我很冷静。”我说着又伸出手,“把剑给我吧。” 见我甚是执意,半月无奈,只好将剑递给我。一拿到剑,我又返身回到上和殿中。没等惜月开口,手中的剑转了一转,剑尖便直指惜月的胸膛,我步步紧逼,颤抖着持剑对着他道:“若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我就给那些因为你而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惜月绝望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如果我的死能解你心中之恨,那你就动手吧,能死在你的手中,我死而无憾!” 手微微用力,刺破了他的衣襟,剑尖刺入肌肤,血如一朵绚丽的海棠,在他的胸前缓缓盛开。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绚丽的春天,在桃园盛开的桃花间,他正含笑向我走来,我似乎又看到那个飘着海棠雨的云树,璀璨而醉人。 剑缓缓滑落,手中的血一如鲜艳的曼陀罗,眼泪滑落,和着手中的鲜血,伴着我的悲伤,将我带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随着剑落地的铿锵声,惜月缓缓向我望来,眼中的波光温暖而动人,仿佛并未因为我刺伤他而生气,但沉默片刻,他便扬声喊道:“来人啊。” 宋玖清应声进来,只听惜月又说道:“将娘娘带回简清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我勾起唇笑了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笑意味着什么。没再作任何辩驳跟着宋玖清便离开了。令我意外的是惜月竟然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我那些事情。 当晚,小昭便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得知我用剑刺了惜月后也是大为震惊,加上先前我告诉她的君辰便是四皇子一事,一时间心力交瘁而病倒了。知道太后因为我而病倒,心里自然是非常内疚,但偏偏想到惜月时,内疚又被愤怒所取代。 深夜的星空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颗星在闪烁着,我独自坐在简清园的院子里,凉风偶尔吹过,入秋的天气有些微凉。 小昭来到我身后,给我披上外衣,然后担忧地说道:“小姐,进屋去吧,这样吹着,尽早生病了。” 我浅笑道:“就生病吧,意识模糊了,才不会记得那些死去的人的脸,才不会这样满心歉疚地活着。” “小姐,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允许您出这简清园的门呢?”小昭在我身旁坐下,一脸烦忧地问道。 我无奈地抖抖肩:“我想,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被叫做打入冷宫吧。” “冷宫?”听到这个词,小昭不禁愕然,“小姐怎么会被打入冷宫呢?皇上他不会吧?” “为了不让我追问他的所作所为,把我禁足在这简清园是最好的选择了。”没有将我直接关进天牢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毕竟他是皇上,而我是真的刺了他一剑,理论上来说,我跟刺杀君王的刺客没什么两样了。 “小姐,白天的时候我路过懿司阁,听到下人们说,皇上将王爷关进天牢了。” 比起小昭知道我被打入冷宫的消息,我知道半月被关进天牢时更为震惊:“半月被关进天牢了?怎么回事?” 小昭皱眉回道:“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还不知道王爷是以什么罪名被关进天牢的,但是,有传言说是因为王爷叛变苏国。但是王爷怎么会叛变苏国呢?” “光是叛变苏国这个一个罪名就让半月有的受了。” “小姐,难不成你相信王爷叛变了?”小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不可能了。”半月当然不可能叛变自己的国家,很明显这是惜月强加给半月的罪名,是觉得半月又会将禁足的我给偷偷救走才会这样,之前发生过太多次这种事,恐怕他也是怕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啊?小姐你也出不去,也没有人可以帮我们了。”小昭担忧双手托着下巴说道。 “你就别担心了,过一阵子就没事了。”我安慰小昭道。虽然现在确实是以叛国罪名将半月关进天牢,但等到事情平息后,他就会被放出来。我只怕这段时间会再横生变故,惜月又不肯讲自己的计划,更是令我匪夷所思。我从来没见过他那般固执的眼神,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看来是只想自己扛着。 三天后,太后还是命人在皇陵修建了君辰的衣冠塚,这也算是众多不好的消息中唯一一个稍微好点儿的消息了。虽然想到君辰我仍是有些伤感,但最起码他得到了他该有的身份和名誉。 禁足的这些天一直没睡好,小昭见我甚是疲惫,所以给我喝了安神茶。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神觉,差不多寅时的时候,一阵女人痛苦的惨叫声将我惊声。那凄厉的叫声让我惊觉以为是在梦中,但睁开眼睛清醒后才发现,那声音就近在屋外。 我仓皇地爬起来,连外衣也没穿地下了床,一开门便发现小昭躺倒在地上,痛苦地不停在地上翻滚尖叫的恐状。见到小昭这副模样,我也被吓坏了,一个箭步奔到她身边,伸手便要去扶她:“小昭,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小昭如此痛苦的模样,额头两鬓满是汗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时候看到我,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看得我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就在我想要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手推开我,然后指着我的背后,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却又发不出声。 我疑惑地回头,却发现小昭指着的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苏绮纱,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衣的男人,当我看到她时,她的嘴角升起了一抹仿佛来自地狱的妖冶微笑,那种从此以后将要变成阴魂不散的恶魔,变做我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你对小昭做了什么?”我将小昭抱到我怀里,然后质问苏绮纱。 她沉下笑容,将手中那个绿色的玻璃瓶展示在我眼前:“多亏了你的父亲洛青阳给了我这南蛮奇药,它足以毁了她全身所有武功。” “你废了小昭的武功?”我满心震惊,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 苏绮纱却趁我还没有将事情都一一消化,便将另一只手中藏着的黑色粉末往我面前一抛,那黑色粉末一接触到我的眼睛,眼前便一阵黑暗,停顿了片刻,才得以重见光明。然而虽能看得见,但全身却突然仿佛没了力气般软倒在地。 见我倒下,苏绮纱才对她身后的那两个黑衣男子说道:“把娘娘好生绑起来,六皇子的仇,我要亲自给他报。” 两个男子听着苏绮纱的吩咐,拿着手中的绳子便上前来绑我。我只能任由他们将我紧紧地绑起,然后眼睁睁看着小昭在地上痛苦挣扎,最后陷入一阵深深的黑暗。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抬头看了眼四周环境,发现这原来是一间废弃破庙。而我自己却被绑在其中的一根柱子上,想动也动不了。被绑在后面的手稍微挣扎了下,却发现只是越动越紧,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小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洛倾城,看来这些日子出宫久了,你好像忘了我的存在啊。”就在我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苏绮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我被狼狈地绑在这里,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苏绮纱,你可是堂堂一国皇后,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你到底把小昭怎么样了?”我毫无顾忌地对她吼叫道。 她勾起艳丽的唇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神秘失踪了,我便会成为独一无二真正的苏国皇后,到时,谁也别想撼动我的地位。至于你的小昭,你放心,我不稀罕她的命,就像刚刚告诉你的那样,我废了她所有武功,现在没了小昭,也没了半月王爷,连霄太傅都死了,我倒要看看,还会有谁来保护你。” 她说着,一步步朝我逼近,手上握着的匕首也在我眼前闪闪发光。 “苏绮纱,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将匕首放在我脸上,阴森森地说道:“先划花了你的脸,等你没了这倾城姿色,再杀了你为六皇子报仇,那样的话,就是去到地府,也没有人会愿意帮你了。” 对于她的举动,我并不惊恐,只是觉得意外,没想到爱会成全一些人,也会完全毁了一些人。如果当初没有我的入宫,那么六皇子就不会死,顶多只会被贬为庶民,可即便是那样,苏绮纱也还是有机会和他在一起,是我毁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幸福,是我的错。所以她想要杀了我,我并不害怕,解脱,也是一条可行的前路。 ------------ 第八十二章 谁意主沉浮 我深知苏绮纱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已经是不需要做戏给谁看,而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她手中的匕首从我的左脸一刀划下,动作快而利落,在我感觉到疼痛之前,她已经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你和霄太师的合作呢?”我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问又想继续在我脸上留下口子的苏绮纱。 她冷冷笑道:“合作?我和他之间谈什么合作,我们之间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霄太师想得到你身上的血凤玉,而我则是想要你的命,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只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老东西如此没用,竟然还没有完成他该做的事就死了。” 苏绮纱的话令我很是疑惑:“你说什么?霄太师死了?”我震惊的不是霄太师的死,而是苏绮纱为什么会知道霄太师死了?当时在霜寒镇的只有我、君辰、温安和小昭,温安并未随我们一同回苏国,而君辰和小昭是自然不会对苏绮纱说当时的情况,除非……是洛青阳已经返回苏国?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吧?”她将贴在我脸上的匕首放下,然后转身看向门外湛蓝的天空,不等我继续追问便说道:“从你们一出发去霜寒镇,我便跟着你们同去,发生那些事我自然知道。不过当时封印被启动,山室坍塌,洛青阳本想带着霄太师逃离,可惜他比我慢了一步……” “难道是你……”我皱紧眉头猜测道。 话未说完便被苏绮纱打断:“没错。是我杀了霄太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千里迢迢跟去霜寒镇只为杀了霄太师的话,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哪知我的话刚问完,苏绮纱突然回过头来,狰狞着说道:“我不止杀了霄太师,连霄君辰的毒也是我下的。” “什么?”听到这件事,我的心突然就像被砸了千斤沉石,沉闷得缓不过气来。 “哼。”她冷笑道,“我杀了霄太师后就准备离开,却没想到霄君辰竟然发现了我,他抓住我不让我离开,那是他自己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想我应该感谢之前的几个南蛮异士,光是对付他们已经让他受了重伤,所以我才会有机会下手。” 苏绮纱的话令我瞬间红了眼眶,本以为她的目标只是我一人,而现在她却像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凡是阻碍她前途道路的都要铲除个一干二净。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开始担心起了小昭、担心起了太后和惜月。而且苏绮纱的目的好像不止是杀了我为六皇子报仇的样子,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苏绮纱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总是会不大不小地与她扯上一些关联。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听到我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苏绮纱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半晌,然后才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不屑地回道:“我虽不如你聪明,但你以为我是真的笨吗?目的没达到之前,秘密又怎么可以告诉外人呢。”说完,她突然举起匕首就要向我刺来。 当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我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小昭的声音:“小姐。”然后便是一声闷响,睁开眼睛一看,苏绮纱和小昭都倒在了地上。原来是小昭将苏绮纱扑倒了下去。我看着小昭一身的狼狈,知道她从宫里跟出来肯定是经过了重得艰难,此刻又因为救我而惹怒了苏绮纱,万一因为这样而小命不保怎么办? “小昭,你快跑,别管我。”我急得朝她喊道,却又没有办法去帮助她,只能看她倒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 “没想到废了你的武功也还能跟出来。”苏绮纱爬起来,狠狠地往小昭身上踢了一脚,使得小昭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而这一幕看得我心惊。 “苏绮纱,你住手。你杀我可以,不准你动小昭。” 然而我的叫喊似乎已经没用,苏绮纱根本已经听不进去。握着匕首便又要去杀小昭,说时迟那时快,苏绮纱的匕首刚将小昭的衣服割破,手中的匕首便被人踢落在地上。回头一看,竟是惜月,他一手紧抓住苏绮纱握匕首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皇、皇上……”看到惜月的突然出现,苏绮张慌张地想要掩饰自己脸上惊慌失措的情绪,但那眼神里透露出的恐惧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在惜月之后,十几个护卫便跑了进来,惜月将苏绮纱往地上一甩,对侍卫便下令道:“皇后本该母仪天下,却心肠歹毒,杀害八阁元老之首霄太师,其次又害朕的四皇弟丧命,现在还要杀了璟妃,来人啊,将她打入冷宫。” “是。”两个侍卫将苏绮纱从地上押起来,离开破庙。 惜月这才回头来给我解开绳子,紧张地问我:“璟儿,没事吧?” 我已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口,跑到小昭身边去将她扶起来,也没时间理惜月的关问,只扶着小昭便往外走。惜月见状也连忙过来帮着我扶小昭,庙外有早已经备好的马车,将小昭扶上马车后,车夫才赶着马车回宫。 我让小昭躺在我腿上,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眼泪突然就滑落了出来。从在另一边的惜月见状,默默地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又吩咐了车外的公公递干净的毛巾进来,没有问我便轻轻地擦拭我脸上的伤口。 回宫的途中,他打破这沉静:“对不起。” 他突然对我道歉,令我有些不知所措。见我沉默着,惜月又说道:“当初霄太师几乎将所有重要国事的折子都收到了他的太师府,即便当时我虽能收到一些呈现上来的折子,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儿,母后又催得紧,天天念着我不理政事,又只爱舞琴弄剑……” 他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从头到尾,越讲越长,一直到了宫门口,他才停止了这故事的叙述。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即便他是所有事件的操纵者,但他身为君王也实属无奈。我何尝不知道他的苦衷,可是却仍旧不能容忍他的欺骗。 回到简清园,惜月立刻又找了御医过来给小昭诊治,可惜御医也没有诊治出苏绮纱到底给小昭下了什么毒,虽然是被废去了全身武功,但好在没伤及其他,可是因为突然被废功夫底子,所以身体极其虚弱。 御医看过后,我便给三皇子送了信鸽,告知了他小昭的事情。我害怕要是再发生什么意外,这二人便天人永隔,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小昭虚弱得在床上一躺便是十天,但是这段期间,三皇子没有回来,倒是传了一封秘信回来。那信是由三皇子的贴身奴仆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看到信的时候,时间仿佛突然停止。 据三皇子传回来的的信上所说,天地风云骤变,封印因为被开启,古沛军突现,已经踏平了霜寒镇和红玉村,三皇子将师娘他们已经送去了南蛮,而古沛军已经快到明琅镇,即日就要踏平苏阳。据信上所说,领军人物是既不是洛青阳和风行之,而是苏国太傅苏呈安。信上说要将此事尽快转告皇上,从而好有对战之策。 看过信后,我吓得双手无力,信纸也飘然落在地上。我没有想到,那封印是真的能开启古沛之军的,当时那四块血凤玉被放进那八卦镇的时候除了山室坍塌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反应,而且这都一月有余,本以为会没事,没想到真的有那个古沛之军。 “小姐,怎么了?”小昭的身子已经好了些,看见我坐在床尾默然走神便轻声问道。 听到小昭的声音,我连忙慌张地将信捡起来,满脸彷徨:“小昭,我给三皇子送了请让他回来,可是他还是没能回来。” “为什么?”听到三皇子,小昭仍是有几分紧张。 “封印被开启,古沛之军出现了。”我如实告诉小昭。 “那……苏阳会被危及吗?” 我沉重地点点头:“照三皇子的信来看,只是时日问题了。”说着,便将信递给小昭。 “娘娘,外面有人求见。”一个宫女在屋外禀报。 “谁啊?” “是那个送信来的小伙计。”宫女答道。 “他还没回去吗?” “他说有些话一定要对娘娘说。” “让他进来吧。”我起身应道。 片刻,宫女便推开门请了那送信的小伙计进来。不想等我看到他的时候,又是大感惊讶。眼前一身黑衣打扮的精神男子竟是我们在霜寒镇遇见的那个小道士。 “怎么是你?”我吃惊地问道。 他颔首应道:“娘娘不是很好奇当初留下信的人到底是谁吗?” 我笑着回道:“在霜寒镇的时候你不肯说,为什么这会儿肯说了?”这男子当时在霜寒镇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这会儿又成了三皇子的贴身奴仆,着实奇怪。 “娘娘,我不是三皇子的贴身奴仆,我只不过是在半道上劫了他的快马,然后赶着回来送信而已。”他如实回答,“不过,这信上的倒是事实。” “当初要你留下信给我们的,是皇上吧?”我问道。 真相被看穿,他也并不隐瞒,点头便答道:“看来娘娘已经知晓一切。” “你留下还有什么事?”如果只是回来送信,送完就离开。故意留下,等到我把信看完了才要求见,看来除了信之外,还有口信儿。 ------------ 第八十三章 纵然是别离 小昭已经熟睡,只剩下她轻微的呼吸声。我和那黑衣男子面对面坐着,只等他道出来意。沉默了半晌,他才笑道:“我师父让我带几句话给娘娘。” 我点头应道:“请直说。” “玉饮血而生,喂血人,乃玉母。人在,玉在;人亡,玉则毁。”他毫无任何表情地说完这一句我全然听不懂的话。 “什么意思?”我急着追问。 他只是勾唇一笑:“若要救国,须先毁玉。” “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儿吗?”等我这么大半天,只为了告诉我这么一句听不懂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娘娘尽早有一天会懂的。”说着,他便起身又朝我微微颔首,“那么,贫道就此告知了。”说完,也不等我的应允便往外走去。 “喂,小道士,那什么意思啊?”我追着出去,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旁边的小宫女正中规中矩地站着,我侧首问她,“刚刚出去的人呢?” 小宫女回道:“娘娘,刚刚没人出来。” 听了小宫女的回答,我不禁更加地疑惑,这人明明出来了,宫女却说没看见?等那么久,只为了告诉我一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满脑子问题地回到内室,小昭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服时看到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进去,连忙下床来扶我。 “小姐,你没事吧?” 见她来扶我,把我也给吓着了,连忙反手将她扶着坐回床上:“你身体还没恢复,急着起来干什么?” “小姐,我是看你脸色这么不好……”小昭坐下后才说道。 我打断她的话,疑惑满满地问:“你有没有觉得上次我们在霜寒镇见到的那个小道士有些奇怪?” 小昭皱着眉摇了摇头,当然这一切也只有我自己觉得奇怪。脑海里反复萦绕着那人走之前留下的话,却是任凭我左思又想也无法猜透。 一夜无眠,早上刚刚用过早膳,就看见小昭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停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快、快马加鞭来报,说、说是古沛之军已经到了洛城县了,再有个两三天就要到苏阳了。” “什么?”我惊诧地站起来,心里更是慌乱无比了。 “小姐,我们要不……偷偷地走吧,去南蛮也好。现在怎么看那古沛军也是冲着苏国来的。”小昭又是着急又是害怕。 我摇了摇头,拒绝道:“现在,还不是我能走的时候。而且,如今的古沛之军领军人物变成了苏呈安,那么他想做的就跟霄太师不一样了。霄太师是想毁了苏国,而苏太傅,他必定是想除掉皇上,然后再夺取帝位。” 刚说完,半月便拿着他的弓箭疾步冲了进来,见着了我就抓着我的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明天我就要与皇上一起领军出战,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将你送走。”他说着,就已经将我拉到了园子里。 听半月这话的意思,是已经作好了覆灭的准备。我骤然停下脚步,用力地甩开半月的手坚定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听过我的回答,半月不解地问。 我坚决的态度令半月有些错愕:“但是如果今天不走的话,就有可能永远走不了了。” “半月。”我执意打断他的话,“还记得当初我拜托你的事吗?我说过了,哪怕是牺牲我自己,也要为惜月保住这苏国。如今,得知了他更加不能失去苏国的意愿,我当然要说到做到。” 听闻我执意要留下的意途后,半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仅凭你一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挽救苏国。” 他极尽所能地想要将我劝着留下,但是我心意已决,没有人可以改变。就在那一刹那间,脑海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理清了顺序,然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一清二楚简单了起来。而神秘的小道士留下的话则更是让我领悟到了其中真谛。 我信心满满地对半月说道:“半月,这两天,你便跟惜月一起商量防御之策,我自会有办法解决这一切的。” 半月自知我已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所以便不再多和我理论,最后只以相信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但在我眼里,这个离去的背影,就像突然是在与我告别的信息,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悲伤了起来。 璟儿这一生,能遇见你们真是好。至少是没有白走这一遭的,这短短的一生里,我懂得了爱恨两相难,懂得了情谊深似海,懂得了人心最难测,懂得了这世间最温暖的一切,也亲眼目睹了这世间最黑暗的一切。璟儿的这一生,已足矣。 晚上,我让小昭给我换上了惜月当时送我的那件繁星点缀的华丽衣裳,戴上最好的头钗与金步摇,化了最好最精致的妆容,然后才去见了惜月。 因为古沛军临近,这几天惜月似乎也没能好好休息,此刻他也正坐在司政殿的书案前,一身金麟铠甲将他原本瘦弱的身体装缀得强硬无比,连平时小生一般的脸孔,此刻也因为未能及时修理的胡碴而有了几分刚毅的味道。 我没让小昭跟随,以极轻的脚步来到他的身边。等他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他身侧坐下,没等他说话,便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低喃着说道:“当初,你说我死你便要陪着我的那话,如今可还当真?” 他伸手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喑哑的声音回道:“当然。” 听到这个回答,我弯起了嘴角,心里溢出一丝甜蜜幸福的滋味。能得到他如此答案,我也就满足了,安静了片刻便回道:“现在,我要你收回这个承诺。”说着,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不解,也低头看着我,“为什么?”四目相对,都是带着各自的情绪。 “答应我,收回这个承诺,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跟着我死。你要守住这苏国天下,你要守住这秀丽江山,这是你的责任,也是对我死后最好的承诺。” 不知是我的话有些吓到他还是因为没能全部理解我说的话,他有些愣住,半晌,才轻声叹息着,无声地将我又再次搂进他怀里,没有任何回答,也不再有任何回答。就那样安静地,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像是在做着一个无声的承诺,然而那个承诺的内容,我却毅然不知。 黎明的朝阳总是美而凄清的,我迎着它走向流漪宫,走向那个开始这段故事,也将结束这段故事的地方。六年时光,爱恨皆已成殇,走了的,或是没走的,都将有自己的命运的归宿。壁如我,注定要成为那个后来在世人们口中被谣传的坏女人,我将带着得不到惜月的爱而死去。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离谱的故事,是我亲自散播出去,为了不让惜月有机会反悔,我已经将事情做到最绝的一步。 苏绮纱自从发现苏呈安想谋权篡位后便被打入冷宫,而且还接到了被废后的圣旨。听小昭说她疯了,但是不是真的疯了,也没人知道。起初进宫时的苏绮纱想来也是非常纯真的,只为了六皇子的爱而不惜毁去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前路。然而进宫后却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六皇子的去世、皇上的冷漠对待、还有自己父亲的苦苦哀求,想想这一切,发现苏绮纱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废后的命令下来后,我便作好了以死赴九泉的准备,‘玉饮血而生,喂血人,乃玉母。人在,玉在;人亡,玉则毁。’,当初我身上那块血凤玉是因为吸收了我的血,所以就与我变成了一体相连,我活,玉在,我死,玉则毁。如此简单的道理。 我自然深知惜月不肯让我以死救国,所以便趁惜月出宫出战的时候偷了重要的奏折,然后再被人发现,顺利地被太后当成了叛国贼。 我摸着手中素净的三尺白绫,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限的期盼。这是六年相知相恋却不得相守的结果。从半掩的窗子里望出去,流漪宫的桃花正开得绚丽动人,就像六年前初进宫那一日,洛府的桃花也开得正好。 恍惚间,眼前像是又回到当初那个美好的流漪宫,鸢鸢活泼的笑声,五皇子孱弱的病美人模样,三皇子对小昭的一见钟情,还有六皇子从温暖到黑暗的堕落。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梦一样在眼前跳跃上演,直到我闭上眼,一切归于黑暗才得到了平静。 就这样死吧。我想着,站在踏凳上,望着眼前的白绫。就这样死去,让一切回归到原位。就在我要踏翻踏凳的时候,小昭的声音急急的传来:“娘娘……娘娘……快逃。” 我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就已经是小昭刚跑到门口的身体随之倒在了地上,她不甘心地伸手看着我,脖子上的血流如泉涌。而小昭的身后,是手持长剑,一身素白衣衫满是鲜血的苏绮纱。她已经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在被皇上下旨废后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希望和欲望都被埋进了无尽的深渊。 ------------ 第八十四章 完结篇 我明白苏绮纱是死也想拉上我一起,不过她挑的时候不太对,现在我是本来就想自我了断。但若她非要我死,也算是帮了我一把。我从踏凳上跳下来,跑到小昭身边,伸手便捂住她流血的脖子对她说道:“小昭,你撑住,一定要撑住,三皇子回来了,就在宫外,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同意让小昭留下结果害她被废武功,最后竟被苏绮纱杀害,这是我的罪,是我的错。我无法对三皇子交代,也无法对自己交代。 小昭用最后那抹温柔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将手中握得紧紧的血玉佩交于她手中:“小姐……小昭……小昭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请您,一定要……要将这……要将这玉佩,归还给……还给……三皇子……小昭欠他的情,来生……来生再还……” “不,小昭,你醒醒。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纵使我痛苦地大声呐喊,但已经闭上眼睛的小昭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握紧她递上来的玉佩,我的泪簌簌地落,只叹小昭不幸,跟了我这样一个小姐,才导致她跟着来到这步步惊心的宫中,遇上三皇子,爱而不能。 苏绮纱没有给我过多的时间来哀悼小昭的离去,她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冷冷地道:“苏绮纱,导致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一路将我胁至上和殿前的广场,雨丝伴着微风斜斜飘洒,重重雨雾隔开了眼前的一切,朦胧中只见褪去铠甲一身华服的惜月已经到了殿前。 苏绮纱不顾一切地朝他大喊:“顾惜月,我就是死也要带上她。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我心头突然一个激灵,就好像这一切都曾经在梦中出现过,这熟悉的场景让我的心里不禁激起层层恐惧。 “苏绮纱,你要杀就快杀。”我忍不住催促身后的苏绮纱,她倒是对我的催促不予理之,又朝惜月喊道:“顾惜月,开了城门,让我父亲进城来。” 我轻笑着,原来苏绮纱是以我为筹码想给她爹亲苏呈安一条能够顺利进入苏阳的路。思绪飘忽间,听到惜月沉稳地说道:“放了璟儿。” 苏绮纱又是冷笑一声:“别做梦了,让我爹进城。”她大声嘶喊道。 “你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我顾家的天下江山,不可能拱手让人。”惜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苏绮纱在我耳边笑道:“你听到了,他跟自古以来的帝王一样选择了他的江山,你也输了。” 我淡漠摇头:“不,我没输。他的选择,也是对我的承诺。” 听到我的回答,苏绮纱微微一愣,趁她不注意,夺过她的剑便一剑自刎,动作快到苏绮纱来不及防备。手起剑落,我迷蒙地朝对面的人笑着,透过雨雾看到他惊讶的表情,那一瞬间,已再没了留恋。 我刚倒下,身后的苏绮纱也翩然倒地,胸口被一支利箭穿过。半月的箭法永远都是这么神乎奇神,曾经发过誓说不用箭杀人的半月如今也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苏国的这一场雨,下得如此安静,安静得能够将偶尔刮过的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伴随着的,还有那强有力的心跳与呼吸。 我只是感觉身体在慢慢变轻,如纸片一般,只要稍稍起风,就会被吹走般。闭起眼睛,落寞孤寂地想着,这样也好,就让风把我带走,离开这个给了我梦魇、幸福和痛苦的地方。 可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已经被先困在了那双有力的手臂里。 “璟儿,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命令般的口吻依如往常。 可是我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将手中玉佩递于他:“请将此物……转交三皇子,他自会……明白。” 他不理玉佩,只痴痴地笑着:“璟儿,我已为你夺得了这天下江山,你怎么就可以这样走了呢?你若已去,我守着这无边的寂寥,空有这天下江山,又有何意义?失去了你那美如桃花的笑颜,此刻那九龙宝座,又与我何干?” 心疼得无法呼吸,眼前模糊一片,全是那心心念念的容颜。 “惜月……答应我,守住你的江山,一定要守住他。” 又恍然回到初见他时,那纷飞的桃花满园。天地也被渲染得分外妖娆,他痴痴地望着那纷飞的桃夭,忍不住伸手握住一片风中的残花,然后伸到我面前:“只要你在,我亦保你一世平安。”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我的力气渐小,声音仿佛在消失,再也没有办法讲出话来,就仿佛寒意将她冰冻,而紧闭的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只听到惜月与半月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璟儿……璟儿……璟儿……” “璟儿,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看尽这奉昭的秀丽河山吗?为何你却食言?与其琼楼玉宇,满目山河,我情愿随你沉舟侧畔,一切闲淡,笑看人生!” 轻轻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出鞘,火花溅长空寂寥,舞不尽漫天尘土,桃花影里,红豆树下,那怅怅然的悲凉,那燃烧的寂寞,在劲项间艳红的鲜血中,随那美若桃花的笑碧落黄泉。 “惜月……璟儿……”天地间,只剩下半月那悲怆的呐喊回荡在这寞寞宫墙之间。 最终,连那些声音也都渐渐远去…… 我的世界,终于剩下一片黑暗! 我痛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被风吹着不断飘动的床拂,寝殿内空静无人,我轻咳一声,喉咙立刻袭来一阵痛苦。翻身起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简清园。我突然回忆起自己自刎和惜月的自刎的那一幕,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 “璟儿,你醒了?”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太后和两个宫女。 我不明所以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迎过去:“太后,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太后赶紧将我扶着,脸上一片悲伤,两鬓头发愈加斑白,一夜之间又苍老几许。只听她轻叹道:“璟儿,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吧。” “什么上天注定?太后,您在说什么?皇上呢?惜月呢?”我着急地问,慌张地左顾右盼,却始终没见到那个人影的出现。 太后一直沉默,直到半月进来,太后才沉沉说道:“皇儿,你安慰一下璟儿吧。”她说着,以手中丝巾擦擦眼角泛着的泪,然后与宫女一起离开。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像是空了,眼前又仿佛在重演那一幕,为何是我没死,而他却离开了?半月走到我面前,一身将军战袍满是鲜血,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苏呈安已经带古沛军逼至苏阳城外,城中百姓皆纷纷逃亡,已是一片狼籍……” “半月,带我去见他。”我硬生生打断半月的话。 他愣了愣,没有拒绝,转身便走。我顾不得颈部的疼痛,跟上他的脚步。 上和殿前白绸满挂,刻着九龙翱翔的水晶棺里,是惜月安静谦和的睡容。脖子上那道伤痕清晰可见,那是随我而死的证据。眼前惜月的脸逐渐模糊,在眼泪中化作了当初那个人心的俊郎,我含笑隔着水晶棺抚摸他的脸,嘴角的笑容绚丽而芬芳。 “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手腕的红豆手链意外断了,而那一颗颗滚落在地上的红豆也已经开始腐烂,就像我们的爱,在不安的人世里腐烂着,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棺里的人仿佛正看着我,一如看着苏阳宫里绚丽的桃花,他温和地看着我,一如当初相遇时快乐的时光。时光荏苒,眼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记忆中那美若桃花的笑,为何不复从前?那眼眸中淡淡的忧伤,如秋雨绵绵、晚风缱绻……我猛然一惊,心中的琴弦清脆而决绝地在这春风中断裂成一缕青烟,我眼中的凄凉早已注定了这永无绝期的忧伤。 回忆是那磨人的利剑,回忆只会麻木苦涩的心,回忆只会再一次将我悲凉的心伤得血肉模糊。我再不要生在这样的回忆中,我再不愿独自一人看尽那苏阳宫春日的桃花。 脑海中浮现出惜月痴恋的容颜,上穷碧落下黄泉,那是他的归宿,也终将是我的归宿。惜月,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找你。 气韵沉雄山盟在,锦书桃夭空归来。 我独自一人站在懿司阁的望仙台上,风将我的衣袂和长发吹得狂乱飞舞。苏阳宫前,那一支永生不灭的古沛军正将苏阳军个个击溃,而一身战袍的半月和三皇子,也正在其中厮杀。 半月、三皇子,这苏国,就由你们来守护吧。 我往前一跃,闭上眼,随风如桃花般飘落…… “璟儿……” 我又听到了惜月深情的呼唤,那是惜月来自天堂的呼唤,嘴角的笑逐渐蔓延,美得一如这苏阳宫桃花最后的绚烂。 人亡,玉毁。古沛军随着血凤玉的毁灭而消失不见,苏呈安的阴谋不攻自破,在我闭眼的最后一刻,只看到半月和三皇子朝我奔来的身影…… 柳絮落无声,看几番浮沉。是谁误了前身,又是谁乱了乾坤? 叹聚散合分,这世间万丈红尘,剑里百年爱恨,断弦几根,不过是缩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