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新号,别搞 “狗贼,拿命来!” 一声清脆的娇斥在耳边炸响,刚刚入睡的李诺瞬间惊醒。 睡意朦胧间,他看到面前站着一道身影。 女孩子一袭白色古装长裙,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窈窕有致,皮肤白皙如雪,五官精致秀美,比起娱乐圈的女明星也不遑多让,只是脸色不太好。 岂止不好,她愤怒的眼神中,带着刻骨的仇恨,手里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像是李诺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什么情况,COSPLAY?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开庭了,作为法官助理,李诺熬了一个通宵,刚刚整理完了诉讼材料,躺在办公室角落逼仄的折叠床上,准备小眯一会儿恢复精神,才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了。 不对,这里不是助理办公室,李诺环顾四周,发现他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房间里面的陈设也古色古香的,看上去奢华至极。 所以,这是梦?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最近忙的也没时间看古装剧啊…… 咻! 梦中还没等李诺反应过来,少女已经出手。 匕首划破空气,刺向李诺的脖子。 就算知道这是梦,李诺还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这一下躲开了,但又没完全躲开。 匕首本来是刺向李诺脖子的,因为李诺闪躲的动作,匕首的落点出现了些许偏差,在他的肩头划出了一道口子。 绣有精致花纹的丝绸睡衣肩头,瞬间被鲜血染红。 痛! 太痛了! 李诺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因为疼痛而出现了剧烈的扭曲,额头也渗出了豆大的汗水,他没想到,梦里居然也会出现这么真实的痛感! 一击没有命中要害,少女手中的匕首,又一次向他的心脏刺来。 两次出手,次次要李诺的命! 经手过许多案子,李诺深知,面对持刀歹徒,不能硬拼,他连滚带爬的窜到床角,那少女也跳上床,手中的匕首紧追而至。 这一次,被逼到角落的李诺已经无处可躲。 李诺靠在床角,彻底放弃抵抗。 一般来说,在梦里死了,梦也就结束了。 早死早醒,他一会还得上班呢。 李诺已经认命,少女手中的匕首,却并没有刺进他的心脏。 锋利的匕首,在距离李诺胸口不到半寸的距离停下了。 李诺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不打算伤及无辜,抬眼一瞧,才发现那小姑娘的样子很奇怪。 她涨红了脸,额头满是细汗,似乎想要用全部的力气,将那把匕首插进李诺的心脏,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李诺趁机跑下床,同一时间,房门被一道巨大的力量踹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从外面跑进来,发现李诺只是受了轻伤,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李诺面前,抱拳道:“老奴来迟,请公子恕罪!” 李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他知道,他的梦该醒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错过了开庭,又得被扣工资。 应该怎么从梦里醒来来着? 死亡,坠落,或者剧烈撞击…… 盗梦空间里似乎是这么说的,自杀还是算了,就算是在梦里,痛也是真的痛,坠落的话……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高处,最终,李诺看向了房间内一根粗壮的柱子。 没有理会那老者,也没有再看那少女,李诺脚下一个助跑,在所有人疑惑和震惊的目光中,一头撞向了那根柱子。 砰! 还没来得及感受额头传来的剧痛,李诺的意识就开始沉入无尽的深渊。 …… “哈……” 天色大亮,李诺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嘶……” 额头和肩膀传来剧痛,李诺皱起眉头,抬手摸了摸额头,随后表情一愣。 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他又低头看了看肩膀,一条渗血的纱布格外醒目。 李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他还在梦里的房间,华丽的大床,古朴的家具,床头上那些细致精美的雕刻,更是古色古香,充满了奢华之气。 怎么还没醒? 不行不行,马上就要开庭,再不醒就出大事了。 撞柱子好像行不通,李诺从床上爬起,来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墙头的一架梯子。 花白头发的老者一只脚刚迈过院门,就看到自家公子站在屋顶上,神情肃穆,双手张开,一跃而下。 来不及反应,他立刻伸出手,对着李诺遥遥一指。 李诺从屋顶一跃而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以树叶飘落的速度缓缓落地,那老者已经跑到了他的身旁,抓着他的胳膊,焦急道:“公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老奴帮你想办法,千万不要寻死啊!” …… 大夏。 长安。 大理寺卿府。 “少爷,您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您不记得老奴是谁了?” “那您自己是谁总该记得吧?” 李诺坐在床上,面对这位一脸关切与担忧,自称“老奴”的人,茫然的摇了摇头。 老者看着表情呆滞的李诺,哀叹道:“完了,看来是撞坏了脑子……” 李诺目光望向窗外,心中波澜起伏。 他当然记得自己是谁。 李诺,男,汉族,21岁,毕业于西京大学法学系,刚刚通过法考和公考,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法官……助理。 虽然还只是助理,但也算是年纪轻轻就端上了铁饭碗,成为了身边同龄人中最靓的崽。 基层法院公务繁忙,已经连续两个通宵的他,刚刚做完了所有的庭前准备工作,打算躺下休息一会儿,可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拿着刀想要他的命。 这个从没见过的老人家,一口一口的自称“老奴”。 说这是梦吧,可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和真实。 李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吧,只是熬了两个通宵而已,我人没了? OK,作为现代人,经历过无数小说和影视作品的洗礼,对于穿越这种事情,李诺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穿越就穿越,这本悬浮在他眼前的书,又是怎么回事? 这本书似实非实,似虚非虚,悬浮在李诺面前大概半米远。 李诺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手掌从书籍中间毫无阻碍的穿过,说明这本书并没有实体。 很快,李诺就发现此书有些眼熟。 半年前,他在旧书市场淘到了一本古书,书籍的内容是用小篆书写的,作为法学生,李诺正好认识那本书封面上的两个字,那是“法”和“典”的篆体字。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诺花了八十块钱,从摊主手中买走了这本书,准备当做研究古代法律的参考文献。 虽然后来写文献没有用上这本书,但午睡用来当枕头还不错,他穿越之前,就是枕着这本书入睡的,没想到,此书居然穿越了两个世界,跟随他来到这里,并且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诺看了眼那一脸担忧的老头,对方似乎是看不到这东西的。 他的目光又移回来,在书籍封面上方,篆体的“法典”两个字,亲切而又熟悉。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在书的封面下方,多了两行小字。 “姓名:李诺。” “寿命:三日。” 看着法典封面多出的两行字,李诺整个人瞬间呆住。 什么情况,他才刚穿越,就只有三天寿命了? 喂,新号,别搞啊…… ------------ 第2章 少夫人,误会! 眼前悬浮着一本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书,书上说,他只有三天可活,这无疑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但他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难道不离谱吗? 别人穿越,不是金手指加身,就是系统相助,李诺睁眼就看到了死亡倒计时。 死亡倒计时也就罢了,好歹给点攻略或者提醒吧,这三天,难道就让他乖乖等死? 李诺试着用意念翻开这本法典,看看里面有没有记载延长寿命的方法,但一点儿用都没有,无论他是用意念,还是用手,都无法翻开此书。 在李诺对着虚空张牙舞爪时,床边,那老者一边叹气,一边试探着提醒他:“这里是大夏长安,你姓李名诺,你爹是当朝大理寺卿,怎么样,少爷有没有想起什么……” 大夏长安? 李诺对于长安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他就是在长安出生且长大的,不过,他刚才跳楼的时候,这老头伸手一指,自己就定在了半空,这必然不是他所知道的夏朝,也不是他熟悉的长安。 话说,昨天晚上,那个想要杀他的女刺客应该也是这么被定住的。 想到那个小姑娘,李诺肩膀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没有前身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才让那小姑娘如此恨他…… “头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李诺摇了摇头,又问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那位姑娘为什么要杀我?” 就算三天后就要死了,他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老者摇头道:“昨天少爷受伤昏迷,府里上下乱成一团,老奴临时将她关在柴房,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她。” 李诺刚才听这老者说,他穿越过来的身份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诺是学法律的,精通法学史,他很清楚,古代的大理寺卿,地位相当于后世最高法院院长。 这老者自称“老奴”,这里大概率是一个类似于封建社会的地方。 在封建社会,大理寺卿的权力,可要远远大于后世的最高法院院长。 这是一个能够掌控普通百姓,甚至是高级官员生死的位置。 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家伙,该不会是什么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对那小姑娘做了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事情吧? 不然别人能那么恨他? 可是,这关他一个新来的什么事? 眼前的那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但当李诺想起时,又会慢慢浮现。 李诺脑袋里乱糟糟的,心里忐忑不安,他忍着肩膀的疼,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去看看她。” 老者看着李诺,挠了挠脑袋,总觉得少爷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搀扶着李诺来到那女刺客的关押之处。 李府,柴房。 少女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了一团白布,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清澈明亮的眸子,也早已变的黯淡无光,看上去凄惨无比。 “吱呀……” 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少女缓缓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那道身影,目中再次涌现出刻骨的仇恨,不停挣扎着身体,但因为嘴里被白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诺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问过了,这小姑娘是家里的丫鬟,上个月刚刚招进来,一直勤勤恳恳的工作,不知怎么的,昨天忽然潜入李诺房间行刺。 他的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一幕少女被官二代糟蹋,忍辱负重潜入仇人府邸,明面悉心伺候,暗中伺机报仇的戏码…… 而在这出戏里,李诺就是最大的反派。 李诺走到少女身前,小心的拿掉塞在她嘴里的白布,没等李诺开口询问,少女就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道:“狗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怨气满满的声音,要说她不是被这纨绔糟蹋了,李诺自己都不信。 可恨啊,他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洁身自好的人民法官,两世清白,毁于一旦…… 李诺揉了揉眉心,问道:“姑娘,我和你有仇?” 少女咬牙道:“没有。” 李诺微微一愣,随后瞪大眼睛:“没有你杀我干嘛?” 少女满眼仇恨:“因为你爹害死了我父亲!” “我爹害死你爹?” “我爹是清官,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都是你爹构陷他的!” 李诺又气又无语。 亏他还自责内疚了那么久,原来他是被牵连的。 这小姑娘是对执法人员实施打击报复的罪犯亲属。 退一万步,就算她说的是真的,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报仇,也应该找他那大理寺卿的父亲啊,找他干嘛? 这是打击报复,是谋杀。 搞了半天,她才是反派。 李诺身边的老者对此似乎毫不意外,看了那少女一眼,说道:“果然是找老爷寻仇的,她没有武道基础,竟然被她隐藏身份混入府中,都是老奴的疏忽,少爷要怎么处置她?”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交给警……官府吧。” 在后世,罪犯和罪犯家属报复法官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那本书的死亡威胁,他还没弄清楚呢,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虽然他是受害者,但他没有执法权,关了这少女一晚上,属于对有犯罪事实和重大嫌疑的人采取拘留、逮捕等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的行为,再继续关下去,就是非法拘禁了,至于处置罪犯的权力,那就更没有了。 他是法律工作者,拥有基本的职业素养。 李诺说完,他身边的老者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诺问道:“走啊,看我干什么?” 老者目光一动,忽然伸出四根手指头,问道:“少爷,这是几?” 李诺不知道两个世界在数字上有没有差异,试探道:“四?” “对了!”老者高兴的说了一句,又追问道:“二加三等于几?” “五。” “十五加十六?” “三十一。” “七十三加六十九。” “一百四十二。” 老者满眼的难以置信,回过神之后,再次开口。 “八百四十三加六百五十二?” “一千四百九十五。” 在他自己还在心算的时候,李诺已经说出了答案。 李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基本可以确定,加法在哪个世界都是不变的,他看了那老者一眼,发现他的眼神充满震惊,表情更是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天才一样。 不就是三位数的加法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李诺没好气的问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当我傻子吗?” 老者喃喃道:“可是少爷,您就是傻子啊……” …… 大理寺卿的儿子是傻子,这在长安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作为李府的管家,从小看着他长大,吴管家更是清楚自家少爷的算学水准。 平日里他就连个位数的加法,都要掰着手指算半天,现在居然能不假思索的说出十位乃至于百位加法的正确答案,这还是自家那个傻少爷吗? 难道昨天晚上那一撞,反而将他撞聪明了? “撞的好啊,撞的好……” 从小看着长大的傻少爷忽然变聪明了,吴管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停地搓着手,说道:“老奴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 短暂的错愕之后,李诺摇了摇头,原来这具身体的前身是个连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算的傻子。 难怪这老头这么激动。 他连理由都帮自己找好了,李诺也不用费心思去掩盖穿越的事情。 “老天爷,你瞎了眼啊!” 不仅刺杀失败,杀父仇人傻儿子居然还变聪明了,少女气的浑身颤抖,悲愤道:“狗贼,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故意杀人还这么嚣张,得重新堵上她的嘴,以免她路上“狗贼狗贼”的叫着,坏了自己的名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自己把她怎么了。 这样三天后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不至于被人家说是畏罪自杀。 正当李诺准备将那块白布塞回去时,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这是一位年轻女子,一袭白色束身裙装,裙摆绣有精致的花纹,手握一柄长剑,面容精致,气质清冷,束腰处盈盈一握,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绑了一个马尾,李诺见到她的第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英气,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然后才注意到她的长相。 活了两辈子,李诺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身边那女刺客固然也是一个小美女,但比起这位,还是有所不如。 唯一不足的是,即便是穿着紧身装束,她的胸前也看不出多少波澜的起伏。 女子刚刚踏进这里,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少女,少女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神色绝望而悲痛,模样极为凄惨,像是刚刚遭受过某种欺负…… 而李诺,正要将一块白布塞进她的嘴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李诺正要询问那老者,这位漂亮的姑娘是谁,耳边就听到了呼呼的风声,胸口后知后觉的疼痛之后,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在了柴垛之上,本就受伤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番折腾,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这时,那老者焦急的声音,才终于传来。 “少夫人,误会啊!” ------------ 第3章 寿命提升【感谢“贝佐斯”盟主打赏】 李诺晕晕乎乎的醒来,发现他又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 这一次,除了脑袋和肩膀那清晰的痛感,他的胸口,同样传来隐隐的疼痛。 李诺解开衣服看去,只见他胸口的位置,出现了一块乌青,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淡淡的痛楚。 看到李诺坐起来,守在床前的老者一个激灵,激动道:“少爷,你醒了,三千六百七十四加五千八百六十三等于多少……” “九千五百三十七。” 李诺一口说出答案,先是揉了揉胸口,然后左右看了看,问道:“人呢?” 见少爷没有变回傻子,老者才终于放下心,然后说道:“已经让人送去长安县衙了,少爷放心,敢行刺少爷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诺道:“另外一个呢?” 老者疑惑道:“哪个?” 李诺气愤道:“踢我那个女人。” 老者讪讪的笑了笑,说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接连两个人都对他有浓浓的恶意,他的前身别真不是什么好人吧……,李诺思忖片刻,问那老者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者没理解他的意思,喃喃道:“什么……人?” 李诺道:“吃喝嫖赌,作奸犯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都不是,少爷说笑了,您以前滴酒不沾,从不去青楼妓馆,也没有过作奸犯科,游手好闲……” 一个傻子,怎么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少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很少出门,自然也不可能作奸犯科。 至于吃喝嫖赌,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真敢做这些事情,以少夫人的脾气,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李诺轻舒了口气。 既不吃喝嫖赌,也不作奸犯科,也就是说,他以前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老实的傻子。 可那两个女人,一个一见面就要杀他,另一个一见面就打他。 怎么,就可着傻子欺负是吧? 平白无故被划了一刀,挨了一脚,李诺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暂时连那本书的死亡威胁都忘了,这时,那老者解释道:“少爷别生气,都是误会,少夫人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她还以为你欺负了那姑娘……” “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李诺依旧很气,怒道:“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把少夫人给我找……诶,什么少夫人,谁的夫人?” 清冷女子从外面进来,走到床前,双手抱剑,居高临下的的看着李诺,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李诺看了看她绝美但却没有表情的脸,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剑,喉咙动了动,说道:“没事,没事……” …… 李诺怎么都想不到,那个暴力的女人,居然是他娘子。 亲娘子。 据吴管家所说,两人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于一个月前正式成婚,现在已是合法夫妻。 听到这个消息,李诺愣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母胎单身二十多年,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的他,竟然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媳妇。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 有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吴管家还说,少夫人住在娘家的时间,要比住在李府多得多,就算是回来住,也是住在李诺隔壁的小院。 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李诺没有任何高兴的想法,心里反而有点慌。 第一次见面,她就送了一个飞踢作为见面礼,李诺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 这女人明显有暴力倾向,自己以后不会经常挨揍吧?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夫联,官府管不管家庭暴力…… 很快李诺就意识到他想多了。 如果那本法典上写的是真的,那他只有三天能活了,至于三天之后,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还是彻底归于虚无,恐怕只有到那个时候才知道。 当李诺心中想到那本法典的时候,那书籍虚影,再次在他眼前浮现。 李诺瞄了一眼,书籍封面下方的两行字依然在。 “姓名:李诺。” “寿命:五日。” 李诺微微一愣。 怎么多了两天?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刚才,那上面写的还是三天,现在却变成了五天,“三”和“五”两个字,他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而《法典》的变化,不仅仅是封面的时间,刚才还怎么都翻不开的法典,如今李诺只是一个念头,就让其轻飘飘的翻开了一页,但也仅仅是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任何文字,但却有一张画像。 说是画像,不如说是照片,因为这张画像,就像是用后世高清摄像机拍摄的一样,高清无码,还是彩色的,正是昨天晚上行刺李诺的那名女刺客。 李诺脑海中涌出一个又一个谜团。 那女刺客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法典》上面? 而他的寿命,又为什么忽然多出了两天? 虽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法典》的变动,一定和那女刺客有关。 这件事情和自己的小命息息相关,他只剩下五天可活,李诺必须搞清楚,他寿命增加的原因是什么,以及怎么才能活得更久……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说道:“去长安县衙!” 吴管家一愣:“啊,少爷去长安县衙干什么?” 李诺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别问那么多了,跟我去就行了……” 吴管家阻拦道:“少爷有什么事情知会一声,差人去或者老奴亲自去都可以……” 李诺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不行,我要亲自去。” 听出了少爷语气的坚决,吴管家只好说道:“那好吧,老奴去准备准备。” 片刻后,李诺呆呆的看着站在身前的数十道壮硕身影,很无语的对吴管家道:“去趟县衙而已,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这些人一个个身材魁梧,散发出一股凶悍的气息,人群之中,居然还有一个带药箱的,应该是大夫…… 这阵仗,知道的他们是押送刺客,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纨绔少爷带着一群狗腿子强抢民女呢。 面对李诺的质疑,这一次,吴管家却格外的坚定,说道:“不行,他们得负责少爷的安全!” 李诺还想再说什么,一道身影从院外走进来,淡淡道:“我和你们去。” 吴管家闻言,立刻露出笑容,说道:“少夫人一起去的话,就用不着他们了……” 李诺沉默一瞬,转头对吴管家说道:“我觉得,还是人多点好,人多热闹,你说呢……” 此时,那女子的目光,也望向了吴管家。 吴管家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李诺,认真说道:“老奴觉得,还是听少夫人的吧……” 虽然这老头一直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让李诺深刻的感受了一番封建社会的尊卑有序,但直到现在李诺才真正明白,在这个家里,他也只是个弟弟…… ------------ 第4章 延寿之法【感谢“怜风空翼”盟主打赏】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头。 李诺坐在车厢内,趁着没到县衙,掀开窗帘,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这里的确是一个类似于华夏古代的地方,马车一路驶来,李诺透过窗户,无论是行人的衣装扮相,还是街边建筑的风格,都是古意盎然,没有任何现代科技的痕迹。 片刻后,李诺放下窗帘,视线回到马车车厢。 他的对面,一名清冷的女子,将一把长剑抱在怀里,目光时不时的望向李诺,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在她的目光扫视下,李诺如坐针毡,这女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危险,踢李诺的那一脚,到现在李诺也没等来道歉。 好在下一刻,马车在“吁”的一声中缓缓停下,吴管家掀开车帘,笑着说道:“少爷,少夫人,县衙到了。” 李诺如释重负,第一时间跳下马车。 县衙门口站岗的两名衙役正在闲聊,看到一辆车帘上绣有三道云纹的马车停在衙门口,那位年长的老捕快眼皮登时一跳,三道清晰的云纹,说明此辆马车的主人官职为正三品,要知道,长安县令也不过五品官而已。 不知县衙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又是吹来了哪路大神? 他不敢怠慢,一路弓着腰,小跑上前,恭敬问道:“见过几位贵人,不知卑职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的吗?” …… 长安县衙。 公堂之上。 长安县令正在审理一桩盗窃案,就在两位嫌疑人各执一词,让他无法分辨,正心烦意乱时,一位捕快匆匆的从公堂外跑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大理寺卿府的人来了……” “谁来了!” 听到“大理寺卿”这五个字,长安县令连正在审案都忘了,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瞬间清醒,茫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腿碰到桌角却浑然不知,额头瞬间冒出细汗,脑海中只有“大理寺卿”这四个字回荡。 随后,他这辈子的记忆就开始迅速闪回。 除了前几日偷偷去了趟青楼,他近来应该是没犯什么事情,虽说朝廷不提倡官员狎妓,可也没有明令禁止,再说了,狎妓这么点事,也不至于惊动大理寺啊……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额头的细汗,已经变成了豆大的冷汗。 大理寺卿这几个字,当真是让长安的官员们闻风丧胆,官大一级压死人,大理寺卿不仅官职比他大了整整四级,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手握着他们这些官员的命脉。 盛夏时节,公堂上却冷的可怕。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前任,上一任长安县令,就是死在大理寺卿手里…… 他今日来找自己干什么? 莫不是因为早上的案子,该死的,该死的,一定是他们对那件案子的判罚不满意,这下完了! 他也只不过是看那姑娘可怜,一时心软,便刻意混淆了她的罪名,留她一命,现在倒好,反倒给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儒圣在上,诸子显灵,丢了官帽也就罢了,只希望那豺狼能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哎,这怕是不太可能,那豺狼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不知道家人能不能留几个活口,看在同是儒家子弟的份上,希望那人能放过他的妻儿…… 他案子也顾不得审了,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到外面,心中极度忐忑,脸上还得挤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说道:“几位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吴管家笑道:“大人客气了,这位是我家少爷,这位是少夫人……” 李诺看着眼前这位穿着浅绛色官服,一片赔笑的对他们点头哈腰的官员,一时难以适应。 长安县令,在后世,名义上的级别相当于首都核心区区长,副部级大佬,李诺一个小小的科员,连见这种级别官员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让副部级领导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不等李诺开口,长安县令便肃然说道:“该死的刺客,胆大包天,竟然敢行刺公子,公子放心,本官定会严惩不贷,给公子一个交代……” 李诺摆手道:“那倒不必,县令大人依照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稍微恢复心神的长安县令诧异的看了李诺一眼,传言大理寺卿的儿子是傻子,但今日第一次见他,这年轻人生的丰神俊朗,目光清澈有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 而且,看样子,对方似乎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摸不清对方话里有没有言外之意,试探问道:“公子想要怎么判,斩立决?” 李诺不懂这个世界大夏的律法,但正常情况下,死刑不会这么草率。 这位县令大人,恐怕是想讨好他。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依律判罚即可。” 见他如此说,长安县令心中一动,想了想,再次试探道:“依《大夏律》,因斗遂以兵刃斫射人,不著者,杖一百;若刃伤,刃谓金铁,无大小之限,堪以杀人者,徒二年……,所以本官判了她徒两年,公子对此判罚可还满意,不满意下官还可以改……” 李诺学过古代法律,对于这种遣词很熟悉,这句法条的大概意思是,用兵刃伤人,即便是没有伤到受害者,也要杖刑一百,而无论兵刃大小,只要造成伤口,最低也要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按照大夏律,那女刺客的行为,属于后者,是要蹲两年监狱的。 而在后世,若以杀人未遂罪论处,恐怕她的刑期还要更长一点,应该有个三到五年。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两年。 那女刺客被判了两年,李诺的寿命刚好增加了两天,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只是李诺的初步猜测,接下来,他打算验证一下。 李诺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两年徒刑,是不是有些重了……,要不,还是放了她吧。” 吴管家对此没有说什么,清冷女子侧目看了李诺一眼,亦是没有开口。 长安县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大理寺卿心狠手辣,满朝皆知,居然生出了一个这么善良的儿子,这要是换成其他的权贵子嗣,两年徒刑算什么,那女刺客必然难逃一死,死之前肯定还要遭受一番非人折磨。 随后,他便笑着说道:“公子宅心仁厚,虽然大夏律法规定,以刃伤人需徒两年,但若是伤者不予追究,也可无罪释放,下官这就去改。” 大理寺卿府的事情,当然要比他正在审理的案子重要,长安县令让人将已经结案的卷宗找出来,找出判词那一页,重新书写。 李诺时刻关注着《法典》之上的数字。 当长安县令写到将那女刺客无罪释放,并且签字用印后,李诺眼前一花。 “姓名:李诺。” “寿命:三日。” 他的寿命重新变回三日,而《法典》也无法再被翻开。 李诺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略有急促。 他寿命的增加,果然和此案的判罚有关! 至于两者之间,具体有什么数量关系,还要做进一步的验证。 长安县令改完判词,正要让人将那女刺客提出来,李诺脸上露出生气之色,说道:“算了,放了她太便宜她了,还是判一年吧……” 长安县令心中无语,却还是道:“听公子的……” 说完,他换了张判纸,继续书写。 “姓名:李诺。” “寿命:四日。” 当那女刺客的刑期变为一年,李诺的寿命变为四日。 而她被判两年时,李诺的寿命是五日。 似乎她每多判一年,李诺都能多活一天。 重新写好判词,签好字盖好章后,长安县令笑问道:“公子,可以了吧?” 李诺道:“一年两年,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判三年吧……” 长安县令深吸口气,挤出笑容道:“可以,不过,依照律法,伤人罪至多徒刑两年,判三年的话,刑部和大理寺可能审核不通过……” 李诺道:“没事,你判你的……” 看着长安县令改判三年刑期,李诺发现,他的寿命又变回了三日。 似乎,《法典》只会按照现行的律法来给他加寿命,那女刺客的罪名,最多判两年,当超过律法规定的最高刑期,判罚是无效的,李诺一点好处也得不到。 随后,他又试了半年,一年半,两年半……,甚至是死刑,结果发现,死刑和两年半判罚无效,一年半寿命增加一天,半年不加,似乎一整年之外的零头会被舍弃…… 长安县令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强撑着笑容,问李诺道:“公子,可以了吗?” 李诺不好意思道:“还是依照大夏律,判两年吧,真是麻烦裴大人了……” 此刻,长安县令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 判了改判了改…… 合着这纨绔来县衙,是来消遣自己的? 好歹他也是首都县令,正五品大员,真以为他怕了大理寺卿? 别说,他还真的怕。 非常怕。 长安县令脸上笑容依旧灿烂,说道:“没关系,下官再写一遍就是了,多大点事……” 【ps:新书期更新时间,暂定为每天中午十二点两更,之后的盟主加更放在上架。】 ------------ 第5章 公堂断案 虽然说最终判罚结果并没有改变,但却让李诺搞清了《法典》的规则。 法典上他的剩余寿命,是可以改变的。 仅徒刑而言,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罪犯每判刑一年,他就能多活一天。 他问过长安县令,大夏除了徒刑之外,轻的还有笞刑,杖刑,重的有流刑,死刑,这些刑罚能为他带来多少寿命上的收益,李诺暂且还不知道,一来那女刺客的定罪有上限,二来,他也不好抓着长安县令一个老实人使劲折腾。 不过有一点,李诺可以确定。 要想让《法典》增加寿命,犯人应该是要和他自己有关的,比如说行刺他的女刺客,如果随便什么案子都可以,官府每天判那么多案子,他不得长生不老? 这么说,岂不是刺杀他的人越多越好? 想要活命,就拿命来换…… 这也太惨了,哪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天天刺杀一个傻子? 长安县令担心,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对这纨绔动手,当然,他更怕气死自己,对李诺拱了拱手之后,说道:“公子,下官公堂上还审着案子,要不……” 说起案子,李诺灵机一动。 不知道案情与他无关,但他亲自审理的案子,能不能增加他的寿命? 时不我待,即便是刚刚增加了两天寿命,他也只有五天可活,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一念及此,他立刻对长安县令道:“裴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件案子,可不可以让我来审?” 长安县令闻言一怔:“什么,公子要审案?” 李诺问道:“可以吗?” 没有官身,上堂审案,原则上当然是不可以的。 但你爹是大理寺卿,你说的话就是原则,谁又敢多言? 长安县令深吸口气,说道:“当然可以,公子这边请……” 吴管家好奇问李诺道:“公子,您审案做什么?” 李诺只是笑了笑,说道:“闲着没事,审着玩玩……” 吴管家也没有说什么,公子很有可能只是起了玩心,不过既然公子喜欢,就让他玩玩吧。 审案途中,县令大人匆匆离去,公堂两边的衙役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嘴,至于跪在堂下的两名嫌疑人,哪怕双膝跪麻了,也不敢乱动。 许久,县令大人才走回来,而他的身边,则是多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 正五品的长安县令,竟然将主位让给了这位公子哥,对他的态度,更是前倨后恭,看的在场众人内心震颤,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 李诺刚才在外面已经了解过了,长安县令审的是一桩盗窃案,目前锁定了两名嫌疑人,正在进行惯例性的问话。 李诺先是拿来卷宗看了看,大夏的文字,类似于后世的繁体字,李诺写论文时,因为经常要研究古代文献,掌握的繁体字不少,虽然还有些字不认识,但根据前后文,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他的前身,毕竟是一个连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的傻子,大概率是不认识几个字的。 李诺将卷宗递给长安县令,说道:“裴大人,这上面有很多字我不认识,麻烦你帮我念一念……” 长安县令心中冷笑,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学别人审案,一时心血来潮,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吐槽两句之后,他才微笑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此案其实很简单,长安街的王氏,丢了几十两银子,怀疑是两位邻居其中一位所偷……” 不多时,李诺目光望向下方。 这就是一桩寻常的盗窃案,王氏的两位邻居都有嫌疑,但又没有充足的证据,无法定罪。 李诺思忖片刻,望向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男人,问道:“昨日从起床算起,你都做了些什么,一桩一件,如实说来,不许遗漏。” 那瘦男人咳了两声,说道:“大人,我那天早上约莫巳时起床,先是在路边的包子店吃了三个包子,喝了一碗稀饭,然后就在街上溜达,午时的时候,去赌场赌了两把,未时左右在香满楼吃饭,然后回家睡了午觉,申时出门,和王氏打了招呼,之后去了凤栖楼快活……,快活完,去勾栏听了曲,看了猴戏,舞姬,然后和朋友喝了酒,亥时前回到家,回家便睡了,小人真的没有时间偷东西。” 李诺又望向另一个胖乎乎的汉子。 不等他开口,那汉子便立刻说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卯时就起床做饼了,不到辰时出门卖饼,巳时卖完收工回家,先是挑水,然后砍柴,做完这些活,大概午时过了两刻,和王氏打了声招呼,回家煮饭……,酉时左右出门买米,在巷东头的刘家面馆吃了碗面,买完米回家,又洗了衣服,还顺便洗了澡,和老婆快活了一番,先是用了上位,然后是侧位,下位,最后是后位……” 长安县令不露痕迹的掏了掏裆,打断他道:“行了,这些事情就不用说的这么详细了……” 王氏家里失窃,丢了几十两银子,怀疑是两位邻居中的一人所为,于是他将二人传唤上堂,但二人都否认了盗窃之事,并且也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几十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这个做父母官的,当然也得重视,但他又懒得一一去查证,正好这纨绔想要查案,便随他去了。 他倒要看看,这纨绔有没有他爹的本事。 听完了两人的证词,李诺并没有说什么,随口和长安县令拉起家常,笑问道:“裴大人老家是哪里的?” 长安县令一愣,随后道:“陇南。” “巧了……” “你也是陇南的?你不是长安人氏吗?” “我有一个朋友祖籍陇南……,对了,裴大人家中几口人?” “有一个老母亲,和贱内育有一子。” “裴大人英俊倜傥,家中竟无妾室?” “哎,本官也想,夫人不让……”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似乎忘记了审案,别说两旁的衙役了,就连堂下的两名嫌疑犯,都听八卦听的津津有味。 就在长安县令不知道这纨绔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时,李诺忽然望向堂下,话音一转,对那胖子道:“你,那天干了什么,倒着说一遍。” 那胖子虽然不知缘由,但还是一边回忆,一边老实的说道:“小人和老婆快活了一番,用了后位,下位,侧位,上位,之前洗了澡,洗了衣服,买了米,在刘家面馆吃了面……,煮饭,砍柴,挑水,卖饼,做饼,起床……” 李诺微微点头。 虽然比刚才说的慢了点,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也都还对得上。 然后他的目光又望向那山羊胡的瘦子,说道:“该你了。” 那瘦子哆哆嗦嗦道:“小人巳时起床……” 李诺挥手打断他:“没让你正着说,从晚上睡觉说起,倒着说……” 瘦子额头开始冒汗:“睡觉,睡觉前和朋友喝了酒,在勾栏看了猴戏,舞姬,听曲……” 李诺再一挥手:“等等,刚才不是说先听曲再猴戏最后舞姬吗,怎么乱了……” 山羊胡瘦子身体一哆嗦,开始汗流浃背了,颤声道:“记,记错了……” “继续。” “是,听曲,听曲,听曲之前在家睡午觉……” “不是在凤栖楼快活吗?” “哦哦,忘了,忘了,先睡午觉然后去凤栖楼……” “睡午觉之前呢?” “在,在香满楼吃饭,去赌场赌钱,之前是溜达,溜达,溜达之前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稀饭……” “刚才不是说两个包子吗?” “是两个,两个。” “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就是三个。” 啪! 李诺仿佛回到了法庭,一拍惊堂木,怒道:“人家连和老婆快活先后用了几个姿势,什么顺序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早上吃了两个还是三个包子记不住,刚才的话定然是编的,说,你为什么说谎,王氏的银子是不是你偷的!” 山羊胡瘦子吓了一跳,立刻回道:“回大人,小人记性不好……” 这个时候,审案经验丰富的长安县令已经看明白了。 “记性不好是吧……” 不用李诺再问了,长安县令脸上露出笑容,对左右两边的捕快挥了挥手,说道:“去,把他带下去,让他好好想想,本官相信,他会想起来的……” 他不愿意用刑,是不愿意对无辜者用刑。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山羊胡瘦子有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好好帮他恢复恢复记忆了。 其实刚才他就看这家伙很不爽。 凤栖楼……,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配和本官去一个青楼? 听到长安县令的话,那山羊胡的瘦子一个哆嗦,县衙的“大记忆恢复术”,就算他没有体验过,也听同行说过,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即便道:“大人,小人招了,那银子是小人偷的,不用麻烦这些差爷了!” …… “退堂!” 一拍惊堂木后,长安县令对李诺拱了拱手,说道:“公子智谋,下官所不能及也,公子是如何想到让他们倒叙证词的?” 李诺笑道:“也没什么,若是他亲自经历过的事情,即便是倒着回忆,大致也不会出错,但若是临时起意编造的故事,就很难倒着复述出来,更何况,这期间他又被我们的聊天所吸引,就更记不起来了……” 这只是现代审讯的一些小技巧,李诺虽然不是刑警,但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也跟着学了几手。 长安县令再次拱手:“下官受教了……” 说话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两眼。 谣言果然不能信。 谁说大理寺少卿的儿子是傻子的? 这要是傻子,他裴哲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公堂之外,吴管家震惊之余,一脸唏嘘,什么时候,“智谋”这两个字,也能用来形容自家的傻子少爷了…… ------------ 第6章 爱你,娘子! “下官对公子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哪里哪里……” “公子若是为官,一定是当朝能臣。” “过奖,过奖,大人刚才也很机智。” “哎,比起公子远远不如。” …… 公堂之上,吴管家看着少爷和长安县令有来有回,脸上的表情茫然又错愕。 如果不是他从小看着少爷长大,对他身上的每一块地方都很熟悉,他一定会以为少爷换人了。 现在的少爷和以前的少爷,除了长的像,哪里都不像。 山羊胡瘦子认罪之后,很快就写好了供词,李诺看向长安县令,问道:“此人之罪,裴大人打算怎么判?” 若是在现代,盗窃罪根据数额,少则拘役管制,多了可判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其中,盗窃三千元以上,就算是数额较大,最高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十万至五十万以上,就是十年以上甚至无期了,当然,后世的无期徒刑,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最多也就服刑二十年左右。 长安县令思忖片刻,说道:“依照大夏律,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得财者,将所得财物折算成绢数,一尺杖六十,一匹加一等;五匹徒一年,多于五十匹者,徒三年,流放三千里……,现今一匹绢两百钱,此贼盗窃数额之巨,远超五十匹绢,当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不出李诺所料,这个世界大夏的律法,对于大额盗窃罪判的也不轻。 盗窃看似危害程度不高,其实对社会治安危害极大,在这个时代,一家人赖以生存的财物被盗,是有可能死人的,也有很大可能会将良善之民逼到绝路。 当看到长安县令写完判词后,李诺眉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法典上又多了一页,继那女刺客之后,那山羊胡盗贼的画像,出现在法典第二页。 而法典封面上的数字,再次发生了变化。 “姓名:李诺。” “寿命:十一日。” 抓个女刺客才给他加了两天,抓个小偷,居然给他加了六天,徒三年加三天,流放三千里再加三天,经过李诺的试验,每流放一千里加一天,大夏律最多流放三千里,再严重就是死刑了。 不知道死刑又能加多少天…… 现在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用李诺自身和案件有关,只要是他参与的案子,都能得到法典的寿命奖励。 只是参与到什么程度才算,暂时还无从得知。 李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继续验证了,毕竟,十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他必须得经手更多的案子,才能保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 他看向长安县令,问道:“裴大人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案子?” 长安县令一脸的无奈,这大少爷判案判上瘾了,自己午饭还没吃呢,但他也不敢说什么,正好衙门里还有几件未曾宣判的案子,就让他过过瘾吧…… 一刻钟之后,李诺一脸失望。 长安县衙的确还有几件案子,但都是证据确凿,只剩下宣判的案子,这种案子,哪怕是他亲自手写判决,《法典》上的数字,也没有任何变动。 他还是太乐观了,看来能够增加寿命的案子,就算不用他身处其中,也要有足够的参与度。 长安县令拿着李诺亲手誊写的判决,赞叹道:“少爷的这一手簪花小楷,写的真漂亮,怕是长安少有人及……” 他发现他还是小看了李诺。 用“漂亮”来形容他这一手簪花小楷,是远远不够的,只论簪花小楷,整个长安,都未必有人写的比他更好,这不仅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更重要的是天赋。 一直以为,大理寺卿的儿子是一个傻子,但今天却发现他不仅机智,竟然还写的一手好字。 只不过,这种秀雅飘逸的簪花小楷,一般是女子学的多一点,对于男子来说,则显得有些阴柔,若是有男人写的一手簪花小楷,恐怕会被人们所耻笑。 这李诺,身体里就像是有一位擅长书法的女子灵魂。 别说长安县令了,就连李诺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以前没学过毛笔字,更不知道什么簪花小楷,但他照着长安县令的判词写出来的字,就是这么的秀气和漂亮,他甚至还故意写丑了一点儿…… 李诺笑道:“自己没事瞎练的……” 一个傻子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的确不太正常,但他是灵魂穿越,身上没有什么把柄,就算是那老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 更何况,李诺说自己不是他们家少爷,人家也不信…… 这什么簪花小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投机取巧,在这十一天里,他得亲自深度参与更多的案子,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片刻后,长安县衙门口,李诺对长安县令挥了挥手,说道:“裴大人,这几天有什么案子,一定要让人通知我啊……” 长安县令笑道:“一定,一定……” …… 送走了那尊大佛之后,长安县令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脸,长时间的赔笑,他的脸都僵了。 也不知道这大少爷什么毛病,审案还审上瘾了。 一名美貌的妇人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他身后,轻轻的为他拿捏着肩膀,好奇问道:“老爷,刚才那人是谁,您那么陪着小心……” 长安县令摆了摆手,说道:“哎,不提了,还是以前在外地做县令好,谁都要看本官的脸色行事,现在调到长安,官升了好几级,可见谁都要装孙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妇人倒是没有说什么,长安县令话音一转,又道:“不过,那个李诺,可真是让本官刮目相看,那种问讯方法,连本官都没想到,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那一手簪花小楷,更是隐隐有大家之风……” 妇人问道:“什么问讯方法啊?” 片刻后,这妇人惊讶道:“如果是编造的谎话,便很难倒着说出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你们妇人想不通这些事情也正常,还是让为夫给你解释吧。”长安县令很自豪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自己做过的事情,即便是倒着回忆,大致也不会出错,但若是临时起意编造的谎言,就很难完整倒叙出来的……” 美貌妇人想了想,问道:“几天前,你说出去查案,很晚才回来,那天你做了什么,倒着和妾身说一遍吧……” 长安县令的表情一滞,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随后笑道:“哎呀,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为夫早忘了……” 妇人的语气变的危险:“老爷的记性,可没有那么差,妾身提醒老爷一句,您回来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喝了两杯茶就睡了,妾身怎么弄,老爷都没有反应……” “那天,那天我太累了……” “胡说,你连一件事情都记不起来,是不是又去青楼了,骗我说是去查案!” “我没有!” “那你说啊,倒着说!” “我……” “好你个裴哲,你肯定是去青楼了,怎么,家里是喂不饱你吗,天天去外面偷吃!” …… 走出长安县衙,站在街上,李诺悠悠的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在这十一天内,他应该是安全的。 但十一天后就未必了。 长安县令他已经交代过了,希望这些天,能给他多来一些案子。 最好再来几个刺客,受点伤没什么,保命才重要。 脑海刚刚冒出这个想法,耳边忽然传来吴管家的一声大喝。 “少爷,小心!” 李诺抬起头,只觉得远处亮光一闪,瞬息而至。 吴管家站的远了一些,体内真气轰然爆发,自己彻底放弃了防御,所有的真气都向李诺席卷而去,但也只是让那支箭的速度减缓了半成。 一只黑色的羽箭,直射李诺眉心。 李诺已经看到了那黢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箭头,也清楚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不用等到十一天后了。 下一刻,这支箭就能射穿他的脑袋。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再睁开眼时,会不会回到那间小小的办公室。 一瞬之后。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的思维依旧能够正常运转。 李诺睁开眼睛。 锋利的箭首,距离他的眉心,不到一寸。 但这不到一寸的距离,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一段白皙纤细的手臂,出现在李诺眼中。 因为距离太近,李诺甚至能看到她手臂上浅浅的粉色绒毛。 那道始终默默站在李诺身后,从未开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 那支羽箭,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 李诺舒了口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爱你,娘子…… ------------ 第7章 倒反天罡 李诺刚才还觉得,古时候的女孩子,就该弹弹琴绣绣花,不应该舞刀弄剑,打打杀杀的。 现在他改想法了。 舞刀弄剑多好啊,娘子要只会弹琴绣花,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保护好他。” 清冷女子扔下一句话,整个人凌空而起,向着远处的高楼疾掠而去。 刚才那支羽箭,便是从高楼某处窗口射出的。 经历了刚才的惊险一刻,吴管家又拉着李诺退回了县衙。 片刻后,清冷女子再次走进县衙。 吴管家立刻问道:“少夫人,那刺客抓到没有?” 年轻女子摇了摇头。 一击不中,远遁而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对方恐怕是专业的刺客。 吴管家叹了口气,老爷得罪的人何其之多,根本不可能猜到凶手,他也只能道:“先回去吧。” 李诺上了马车,默默的靠近了自家娘子一些。 刚才那一箭让他心有余悸,离她近点更有安全感。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难以置信。 在这个世界,官员家属危险性这么高吗,这可是一国首都,天子脚下,仅仅一天之内,他就遭到了两次刺杀,看来大夏的治安不怎么好啊。 难怪吴管家出门要带那么多人…… 不多时,马车路过某处店铺,吴管家一拉缰绳,跳下马车,说道:“少爷少夫人稍等片刻,老爷今晚可能要回来,老奴去买些老爷喜欢吃的糕点……” 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他的表情忽然一怔,愕然道:“我钱袋呢?” 李诺闻言,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随手扔过去,说道:“用我的吧。” 吴管家接过钱袋,诧异道:“老奴的钱袋,什么时候跑少爷那里去了?” 李诺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吴管家落在床边,他穿衣服的时候卷进去了,吴管家也没有多想,走进那间糕点铺子,买了一包糕点,又上了马车,再次抖了抖缰绳…… …… 大理寺卿府。 李诺房间。 李诺坐在桌前,看向吴管家,伸出右手,手掌在虚空中抓了两下,问道:“早上我从屋顶跳下来的时候,你那一招是……” 这半天所经历的事情,让李诺深刻的认知到这个世界的危险。 娘子虽然厉害,厉害到可以空手接箭,但也不可能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安全,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对于李诺来说,有危险的时候,娘子在身边就是最安全的,没有危险的时候,她就是最危险的。 李诺揉了揉胸口,那个位置现在还隐隐作痛。 无论是从刺客还是娘子手中保护自己,他都得变强。 吴管家想了想,说道:“少爷说的是老奴定住你的事情吧,那其实是以气御物,只要有武道第四境的修为,就可以轻易做到。” 李诺眉梢一挑:“武道?” 想到少爷撞坏了脑子,什么都忘了,吴管家耐心的解释道:“武道是一种修行方式,初入境便能使寻常人拥有千钧之力,修为精深者,可以气御物,凌空而行,飞花摘叶即可伤人,修至终境,更是有搬山填海之能……” 李诺听的眼睛越来越亮,这个世界,除了危险了点,似乎还不错啊。 他期待的问道:“如果我修行武道,能打得过我娘子吗?” 吴管家摇了摇头,适时的为他泼上一盆冷水,说道:“少爷您没有武道根基,无法修行武道,更何况,少夫人是难得一遇的武道天才,老奴也不是少夫人的对手,就算您有武道根基,实力也永远追不上少夫人……” 李诺眼里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难道他一辈子都没办法翻身做主? 看出了李诺的失望,吴管家又出声安慰道:“少爷不用灰心,这世上没有武道根基的人何其之多,虽然修不了武道,也还可以修习百家之道……” 李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道:“什么百家之道?” 吴管家说道:“儒家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养浩然之气,万法不惧------少爷想学吗?” 李诺问道:“浩然之气,能打得过少夫人吗?” 吴管家摇头道:“不能。” 李诺摆了摆手:“那不学。” 吴管家又道:“兵家之道,征战沙场,以杀入道,攻伐之气,所向披靡------少爷想学吗?” 李诺问道:“攻伐之气,能打得过少夫人吗?” 吴管家想了想,说道:“攻伐之气养于战场,少爷若是能在战场征伐数十年,以战养气,未必不能追上少夫人的脚步……” 战场多危险,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马革裹尸了,再说还要苦熬数十年,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李诺想都不想,摆手道:“不学不学。” 吴管家继续道:“墨家擅工巧,机关之术,冠绝百家,墨家真气大成之后,傀儡加身,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李诺摇了摇头:“那不还是凡人吗,不学不学……” 吴管家无奈道:“医家真气,大可济世救民,小可养生延寿-----少爷可愿学?”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学医打不过少夫人。” 李诺意兴阑珊,他的日子都是数着天过的,养生对他没用,学医也救不了他。 吴管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法家乃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明赏罚,辩邪正,初入法家之道,便能掌控禁锢之术,修至精深,更是可画地为牢,言出法随,落地成规……” 听到这里,李诺猛然抬头。 法家------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吗! “画地为牢”、“言出法随”,听着就很厉害,学会还用再怕那个女人吗? 更何况,他也需要判案来给自己延长寿命,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这无疑是最适合自己的一条路。 李诺立刻望向吴管家,说道:我要修法家!” 吴管家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上辈子学法,大部分是因为就业前景。 这辈子学法,当然是为了活着。 以及……不被家暴。 不过心里话李诺当然不会说出来,既然这个世界的便宜老爹是大理寺卿,学法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回道:“当然是为了跟随父亲的脚步,维护正义,为民伸张,惩奸除佞……” 吴管家脸上的表情很尴尬。 该怎么告诉失忆的少爷,老爷就是朝堂上最大的奸佞? 儿子抓老子,岂不是倒反天罡? 可这些事情,他们作为下人的,不太好开口,等到少爷恢复些许记忆的时候,应该就不会吵着要惩奸除佞了。 李诺注意到,在他说想要走法家的路子,为民伸张,惩奸除佞的时候,吴管家的表情有些纠结,甚至还叹了口气。 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诺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妙的预感,问道:“不会吧,我难道也没有法家根基?” 吴管家立刻道:“没有没有,只有武道需要根基,百家之道,任何人都能修习。” 李诺松了口气,没好气道:“那你叹什么气,吓我一跳……” 他迫不及待的说道:“快点告诉我,法家应该怎么修?” 吴管家轻咳一声,说道:“少爷,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 李诺一脸严肃,开玩笑,过了今天,他的寿命就只剩下十天了,还哪有什么以后? 他看着吴管家,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急,但是我很急,你还是告诉我吧,现在,立刻,马上……” ------------ 第8章 宋佳人 吴管家是想着,等到少爷找回记忆,又或是知道家里的事情,应该就不会吵着要修法家了,但见他不依不饶,只好道:“好吧,想要修法家,首先要科举入仕,才能拥有执法之权……” 在他的坚持之下,李诺终于追问到了法家的修行之法。 法家法家,想要修行法家之道,就得先拥有执法权。 而平民以及权贵都是没有执法权的,想要获得执法权,只有做官。 李诺还想通过那位三品大员的爹,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但吴管家说,在大夏想要做官,只有科举一条路,没有通过科举,任他爹是大理寺卿还是当朝宰相,也没法给他凭空变出一个官来。 好吧,走捷径的想法暂时破灭,但李诺也不气馁。 上辈子他法考公考都过了,虽然不知道大夏科举的难度如何,但把前世考公的劲头拿出来,努努力,还是可以拼一把的。 通过科举,就有做官的资格了。 他差的只是一块敲门砖,有个正三品的父亲,只要能通过科举,以后的官途不敢说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但应该也会一路顺畅。 这么想虽然有些不符合核心价值观,可他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法家走的是通过执法权,维护法律,守护正义的路子,一般来说,小可以选择当县尉,县令,更进一步,可以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为官。 李诺没有官身,不过得益于他的身份,在有资格做官之前,去县衙审审小案子,长安县令应该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吴管家看着自家少爷的目光越来越坚定,表情越来越激昂,忍不住问道:“少爷,您真的要走法家的路?” 李诺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他发现,吴管家似乎在有意无意的阻止他修法家。 吴管家叹了口气,说道:“法家之能,虽然还在武道之上,但入门不易,且修行极难,可能数十年无法寸进,少爷可要想清楚了。” 李诺疑惑道:“为什么?” 吴管家解释道:“法家一开始修行,只需要审理一些寻常的案件即可,如此短则一年两年,长则三年五载,便可初窥门径,但欲要修行精深,便要判别人所不能判,斩别人所不能斩,老奴这么说,公子可明白?” 李诺自己就是学法的,当然知道法家的局限。 在另一个世界,法家是平民的政治代言人,一切“缘法而治”,讲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法律之下,没有特权,这显然触动了特权阶级的利益。 李诺问道:“你是说,修行法家,会遇到大人物们的阻碍?” 吴管家心中欣慰,少爷果然是变聪明了,这么快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 他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法家不像医家,只需精研医术,治病救人,也不像墨家,只用钻研工巧,更不像农家一辈子耕地育种,法家修行,需一心为法,初斩平民,后斩公卿,如此才能不断精进,如同悬在满朝公卿头顶的一把利剑,因此,法家弟子,历来被权贵所不容,自战国结束后就逐渐没落,少有人修……” 李诺想了想,问道:“我爹是修哪家的?” 吴管家道:“儒家。” 李诺有些意外,大理寺卿,站在大夏法律界顶峰的人,居然是修儒家的,看来法家是真的没落了。 吴管家说的,李诺都懂,他也知道,以个人挑战整个阶层,通常情况下会死的很惨。 但不修法家,他会死的很快。 看似拥有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 他很清楚,吴管家不让他修法家,也是为他好,萝莉岛事件人尽皆知,即便是现代国家,也不能做到将所有罪恶之人都绳之以法,满朝公卿依旧存在,更何况是封建王朝。 修到一半就要杀权贵了,再修岂不是要杀皇帝? 谁当皇帝都容不下法家。 如今的法家,更多的是他们管理基层的工具,根本触及不到权贵,自然没有人将法家修行至高深了。 吴管家悄悄看了看李诺一眼,心道少爷这下应该不会倒反天罡了吧? 轻咳一声之后,他站起身道:“天色不早,少爷早些歇息,老奴也回去了。” 李诺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吴管家走后,李诺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目光逐渐失神。 这半天的时间,他的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法院小职员,不过是睡了一觉,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睁眼遇到刺杀,以为是做梦,一头在柱子上撞晕,再睁眼看到死亡倒计时,抓个女刺客,又被娘子踹晕,出个门,差点被一箭射穿脑袋…… 他二十多年的经历,都没这半天来的丰富和刺激。 他得稍微缓一缓。 …… 夜。 李府。 一处幽静的房间之内,年轻女子坐在桌前,目光略有失神的望着缓缓跳动的烛火。 今天早上,在柴房看到那女子的凄惨的样子时,她的确有一瞬间没有控制住心中怒火。 她的丈夫虽然是个傻子,但却从来不会作奸犯科。 当然,很快她就知道那是个误会。 不过相比于他作奸犯科,一个每天只知道傻笑流口水的傻子,忽然变的正常甚至可以说聪明,似乎更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说来也怪,他傻的时候,她倒没觉得什么。 现在他不傻了,她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相处。 这让时刻都心如止水的她,出现了些许的烦乱。 手指习惯性的摩挲手中的长剑。 却并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疑惑的低头,随后又惊又疑:“我剑呢!” 一墙之隔的另一处房间。 李诺坐在桌前,眼珠动了动,终于从失神中醒过来。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转头一看,外面居然已经天黑了。 收拾好心情,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他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情。 上辈子父母早亡,半年前,又送走了抚养他到大的奶奶,他在另一个世界,其实没有多少强烈的牵挂,唯一觉得不忿的是,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才通过了法考和公考,好不容易端上的铁饭碗,就这么没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拼了。 不过,想到这辈子端上的,应该可以算是金饭碗,他的心情又好了些。 发完呆,李诺才察觉到腹中饥饿难耐,下午吴管家送来的饭菜早就凉了,李诺也不在乎,正要动筷,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门,看到面前的身影,微微一愣后,问道:“娘子,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可是知道,虽然两个人已经成婚了,但一直都是分开睡的。 清冷女子问道:“有没有看到我的剑?” 李诺摇头道:“没有啊……” 女子的目光微微下移,问道:“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诺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一把剑。 对于娘子的剑是什么时候到自己手里的,李诺一点都不记得。 李诺连忙将剑还给她,说道:“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的剑为什么在我手里……” 白衣女子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脚步微微一顿,却也并未回头,说道:“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李诺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很大度的说道:“没关系。” 人家救了他的命,那一脚又算得了什么。 自家娘子虽然暴力了一点,但还是会讲道理的。 看着快要消失在院中的身影,李诺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对了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宋佳人。” …… “宋佳人……”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李诺在心里念了几遍,转身回到房间,准备关门时,整个人微微一愣,望着手中的一个粉色荷包发呆。 这是什么? 今天自己手里怎么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诺打开荷包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些碎银,他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荷包有一种淡淡的馨香,这种香味他不陌生,毕竟和娘子待了一天,她的香味李诺还是能闻出来的。 可是娘子的荷包,为什么也会在他手里? 还有……他为什么要说也? 李诺想了想,今天白天的时候,吴管家的钱袋,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手里,不仅如此,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手里的,还有娘子的剑…… 再一细想,似乎他刚才还娘子剑的时候,右手习惯性的做了一个动作,将她的荷包顺来了。 不是吧,难道他的前身,还是个神偷? 自己无形中还保留着他的一些身体习惯? 不可能,一个傻子,应该不懂这些,忽然间,李诺的脑海中,有一道亮光闪过。 他立刻召唤出那本法典,目光锁定了第二页那个山羊胡男人的画像。 随后,李诺又想到一件事,目光望向第一页的女刺客。 片刻后,李府某处厢房,吴管家好奇问道:“少爷,您来那刺客的房间做什么?” 行刺李诺的女刺客,身份曾是李家丫鬟,这里正是她的房间,已经被搜查过了,此刻显得有些凌乱,李诺在房间内一番寻找,在床前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纸笺。 “卯时:起床,洗漱梳妆,卯时三刻前,打扫少爷的庭院。” 纸笺上的内容很简单,是她每天什么时候需要做什么活,比如打扫卫生,整理床铺等等,在这样的高门大院中,下人们每天都有固定的工作,随着工作岗位的变动,每天要做的事情也有变化。 片刻后,李诺让吴管家准备好笔墨,回到房间,走到桌前拿起笔,在另一张纸笺上写上同样的内容。 “卯时:起床,洗漱梳妆,卯时三刻前,打扫少爷的庭院。” 他将两张纸笺拿起,对比了一下字迹,都是娟秀的簪花小楷,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差别。 ------------ 第9章 暗流 李诺终于知道,他那一手漂亮的字是怎么来的了。 他望着面前悬浮的法典,似乎他无形中能够获得法典上犯人的一项本领,比如那女刺客的书法,山羊胡小偷的盗术,甚至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出来。 可书法就算了,这一手连吴管家和娘子这两大武道高手都毫无察觉的顺手牵羊术是什么鬼,就算是真气没有外放,他们的感知,应该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以后要是因为无意识的盗窃被抓起来,他得多冤啊…… 也不知道这技能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从现在开始,他得注意一点,大庭广众之下盗窃被抓,丢人可就丢大了。 心中这样想着,李诺瞄了一眼法典,发现封面上的数字已经刷新了。 “姓名:李诺。” “寿命:十日。” 他的剩余寿命,从十一日变成了十日,李诺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但想来已经过了零点,看来法典上的时间,是每日零点刷新的。 李诺熄了灯,爬上床睡觉。 对于上辈子的他来说,零点距离睡觉还早,通宵工作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来这了。 拒绝熬夜,从现在做起。 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之下,李诺很快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李府另一处院落,某处房间的灯还亮着。 吴管家将一包糕点放在桌上,笑着说道:“真是老天爷保佑,少爷这么一撞,居然变聪明了,千与千的相加,随口就能说出答案,还有今天在县衙公堂上的样子,颇有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可惜老爷没有看到……” 房间的桌案前,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人身躯挺拔,外貌端庄英俊,面容棱角分明,眉目间流露着一股威严与睿智,上唇和颏下三绺长须线条清晰,修剪的十分齐整,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沉着与稳重。 他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眉宇间有一种淡淡的疲惫,只有在吴管家说起少爷时,眼中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柔和。 吴管家开口道:“少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老爷要不要去看看他?” 中年人目光望向另一处黑漆漆的院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经睡下,不必再打扰,让他好好休息吧。” “老爷回来的少,每次都很晚,走的又早,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少爷了……”吴管家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少爷今年的确是受到了许多惊扰,让他好好休息也好。” 中年人问道:“刺客的身份查清了吗?” 吴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自责说道:“是一年前被老爷判斩诀的清河县令顾文翰之女,都是老奴疏忽,让她混入府邸,险些酿成大祸,请老爷责罚!” 中年人亲手扶起他,说道:“你不必自责,天下想杀本官的人如过江之鲫,即便再小心,也有疏漏之处,这不怪你……,时候不早,回去休息吧。” 老者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老爷也早些歇息。” 他走到门口,中年人忽然问道:“府中应当不缺丫鬟,是谁召她入府的?” 吴管家愣了愣,说道:“一个月前,府中三名丫鬟攒够了赎身钱想要离府,老爷曾说过,不为难下人去留,老奴便给了卖身契,放她们走了,走了三名丫鬟,府中人手不足,老奴又在外面招了三人,没想到被那女刺客混在其中,她没有武道基础,老奴也没有防备……” 中年人捋了捋长须,问道:“你亲自去招人的?” 吴管家摇头道:“当时老奴在陪少爷抓蛐蛐,托王妈在牙行挑的。” “离府的丫鬟进府多久了?” “容老奴想想……,像是两个三年,一个四年。” 中年人缓缓说道:“婢女进府时,身无分文,每个月例钱一两银子,每年十二两,府中开销甚少,除去胭脂水粉,偶尔出门买些糕点蜜饯解馋,几无花销,便算她们年攒十两,三年三十两,四年四十两,赎身银一百两……,你有没有想过,她们赎身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吴管家一愣,挠了挠头之后,说道:“老奴还真没想这么多……” 中年人摇了摇头,又问道:“王妈呢?” 吴管家道:“应该已经睡了吧,说起王妈,好像今天都没怎么看到她……” 中年人轻声叹息道:“王妈啊……” 吴管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震惊道:“老爷的意思是,有人给了那三个丫鬟赎身的银子,为的是造成府中人手短缺,再趁机让王妈将那刺客招进来,伺机行刺少爷……” 他猛然一拍大腿,后知后觉道:“该死的王妈,我就说她那天怎么那么殷勤,原来是早有谋划,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我去找她!” 说罢,他便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中年人站在桌前,再次捏起一块糕点,不慌不忙的送入口中。 片刻后,吴管家去而复返,喃喃道:“王妈不见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她跑了……” 中年人的表情毫无波动,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缓缓踱步,从书桌旁的柜子中取出三支香,借着烛火点燃后,将之插在香炉里,有些感慨,又有些遗憾的说道:“没记错的话,王妈在家里,得有十年了吧?” 吴管家气愤道:“整整十年,十年养了个白眼狼,养条狗都比她强!” 中年人微微摇头,说道:“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看着三支香在香炉中缓缓的燃烧,他弯腰对着香炉拜了拜。 吴管家好奇问道:“三支香,老爷,您在祭谁?” 中年人并未解释,只是说道:“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 …… 是夜。 长安城外,某处河边。 小船轻轻晃动了一下,水面荡起一道波纹,向着远处扩散开来。 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将一个箱子搬进船舱,早已在此等候的一个男人,忍不住打开箱子,月光照在箱中,反射出道道金芒,使得他的眼睛也成为了金色。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贪婪之色,说道:“这么多钱,够我们后半辈子享受了……” 男人有些畏惧的说道:“如果被你家老爷知道了怎么办,要是被抓回去,不得被抽筋剥皮……” 提起老爷,中年女人脸色也刷的一白,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怕什么,不被他抓到就是了,今天晚上我们就离开长安,离开大夏,去大楚,去大齐,他的手还能伸到那里不……你,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陡然变的尖利和痛苦,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插在心口的一把匕首,然后艰难的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用掌心抵住刀柄,用力将匕首推进中年女子的心脏,直到刀身完全没入,才咧嘴说道:“谁跟你后半辈子,这么多金子,什么漂亮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对着一个人老珠黄的……” 中年女子双目圆睁,眼神充满不甘,双手逐渐无力垂下。 正当男人将木箱藏好,准备将中年女子的尸体推入水中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才赚来这么多金子,为的就是和你私奔,你居然忍心杀了她,你还是不是人……” “谁!” 男人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船的船头,居然站了一道纤长的身影。 月色朦胧,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他的声音阴柔,但应该也不是女人。 男人喉咙动了动,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一道白光,随后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看到月亮一会在上,一会在下,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 噗通!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水里了,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锵! 站在舟首的纤瘦身影将长剑归鞘,看着两人的尸体,淡淡说道:“这样倒也痛快,以你们的本事,是逃不掉的,等到落在那个男人手里,想死可就没有这么痛快了,所以你们得谢谢我……” 随后,他跨过男人的无头尸身,以及女人死不瞑目的尸体,走进船舱,有些嫌弃的拎起染血的木箱,脚尖轻点,便离开了小船,消失在荡起一串涟漪的水面之上。 不多时,小船上燃起熊熊大火,将一切都尽数吞噬…… 夜已深,长安某处深宅,地底密室之内。 两道身影,正在小声密谈。 “你不是说,已经得手了吗?” “是得手了,我潜入李府,亲手以秘法摧毁了他的心脉,确认他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又假传信那小丫鬟,让她当夜动手,到时候任谁都怀疑不到我们,就连那个死娘娘腔的主人,恐怕也以为是他们做的,届时我们再透出消息,让李玄靖和他们斗去,我们来个坐山观虎,做那幕后的渔翁……” “可他还活着。” “真是活见鬼了!” “这要怎么和殿下交代,要不你再去刺杀一次?” “要去你去,经此一事,姓李的定然有所提防,我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李玄靖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可有言在先,要是落在他的手里,别怪我把你供出来……” “当我没说。” “嘶,我还是想不通,那傻子怎么就活了,他当时明明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难道是秘术多年未用,手生了……” ------------ 第10章 放着我来! 这一觉,李诺睡得十分香甜。 睁眼发现天色大亮,李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惊声道:“不好,要迟到了!” 直到看到站在床前的两道身影,李诺微微一愣,随后才意识到,那个班,他以后再也不用上了。 一名丫鬟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之后,柔声柔气的说道:“少爷,奴婢服侍您洗漱。” 见她似乎是要为自己擦脸,李诺连忙接过毛巾,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从小独立习惯了,他还真不习惯被别人伺候。 胡乱的抹了把脸,那名丫鬟取走了毛巾,另一名婴儿肥的小丫鬟紧接着道:“少爷,乖,张嘴,奴婢给您洁齿,不然牙齿会长虫子的哦……” 什么“少爷乖,张嘴”,像是哄小孩一样------李诺很快就意识到,之前在府上的丫鬟下人眼里,他一个傻子,恐怕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诺从她手里接过一个两指来长,通体青白之色,材质有点像玉石,前端有某种动物毛发的东西,应该就是牙刷了,牙刷上面,还沾了一种带有清香味道的白色膏体。 这东西的用法,应该和后世的牙刷没什么区别,李诺刷完牙后,那小丫鬟又送来漱口水,洗漱完毕,李诺坐在一面铜镜前,望着镜中的人影。 说来也巧,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不仅名字相同,就连样貌都一模一样,这多少让李诺有些欣慰,即便是穿越了,他也依然拥有自己那张帅气且熟悉的脸庞。 婴儿肥的小丫鬟站在他身后为他梳头,别的事情李诺可以自己做,可面对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小丫鬟的手艺很娴熟,为他盘好了发髻,又插上一支玉簪,很快,一位翩翩佳公子就出现在眼前。 李诺看着镜中的自己,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丫鬟道:“回少爷,刚刚过了午时,你要现在用午膳吗?” 李诺这才知道,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这让他心中立刻紧迫起来,他的寿命本来就所剩无多,又白白浪费了一个早上,他可没心思在家里继续待下去。 很快,在吴管家的带领下,几名下人将饭菜端到了李诺房间,不过是李诺一个人吃的午饭,居然有整整八菜一汤,四荤四素,色香味俱全,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他,天天吃的是外卖,都没有这样的生活水平…… 李诺望向吴管家,问道:“吴管家吃过了没有,坐下来一起吃吧。” 吴管家笑呵呵的说道:“谢少爷,老奴吃过了。”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李诺并未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午饭,又用小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说道:“让厨房以后不用做这么多菜,我一个人的话,两道菜就可以了,另外,少夫人的荷包落在我房间了,你一会儿去还给她……” 安排完这些,他才对吴管家说道:“走,我们出门。” 吴管家一愣:“又出去,去哪里?” …… 片刻后,李府前院,李诺看了看吴管家,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四名灰衣老者,前后左右瞅了瞅,不确信道:“就你们几个,人手是不是太少了?” 昨天李诺觉得出行几十人相随的阵仗太大,但也不用今天这么寒酸吧? 那四个灰衣老者,一个缺了左臂,一个缺了右臂,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看着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李诺很怀疑,他们能不能保护得了他的安全。 真不是他才过来一天就染上了大少爷的习惯,实在是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那当头一箭,他现在想起来还直冒冷汗。 吴管家呵呵一笑,说道:“少爷放心,我们虽然老了,但是腿脚还算利索,若是真有不开眼的刺客,五境之下,保管让他有来无回,就算是五境宗师,我等也能与之周旋,不会让少爷少一根头发……” 李诺还是不放心,问道:“那如果是六境呢?” “如果是六境……”吴管家轻咳一声,说道:“少爷放心,到了黄泉路上,老奴也会伺候好少爷的……” 李诺听明白了,如果是六境刺客,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对于武道,他只是听吴管家提过一句,什么千钧之力,以气御物,摘花飞叶即可伤人,但每一个境界厉害到什么程度,他还没有具体的认知。 去县衙的路上,李诺顺便问了问。 据吴管家说,在这个世界,武道分为七境。 一境塑体,以锤炼肉体为主,塑体境的力量,比起常人,会有大幅的增长;二境内息,体内产生真气的雏形,在内息的加持下,力量会进一步增长;三境真气,这一境界,内息凝练为真气,真气既可以外附于兵器,能够轻易的分金裂石,又能覆盖身体,形成真气护罩,武道修行到这一境界,就能做到摘花飞叶伤人,如金钟罩铁布衫一般刀枪不入。 塑体,内息和真气境,在李诺看来,还不超过普通武侠小说的范畴。 但到了第四境,也就是吴管家说的御物境,体内真气磅礴无比,甚至可以透体而出,隔空取物,飞剑伤人,凌空飞行,实力远远超过了前三境。 吴管家和那四个灰衣老者,以及他的娘子,都处在这一境。 真气境,也是绝大多数武道天才毕生所能达到的终点。 武道第五境被称为宗师境,第五境和第四境,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同的是,武道宗师体内真气磅礴如海,对于真气的驾驭,已经登峰造极,甚至可以凝聚成兵器,武道技巧也达到巅峰,具有开宗立派的能力。 当今各大武学门派的掌门,宗主,大都处于这一境界。 武道各境,晋升难度各不相同,也并不绝对是越往上越难晋升,从塑体到内息,内息到真气,都拥有较大的瓶颈,大概是一成的突破几率,但如果能修到真气境,则有一半的可能晋升到御物境。 从第四境御物到第五境宗师,靠的就不是身体的天赋和努力了,考验更多的是悟性,也是前几境最大的一道门槛,晋升率骤降,差不多是百里挑一,百里挑二的程度。 武道第六境,能够初步调动天地之力,最普通的招式,在他们手中也能具备惊天的威能,这个境界,已经不再拘泥于技巧,而是逐渐接触到武道本源,即便是整个大夏,第六境的强者也不会太多。 所以在李诺提到第六境时,吴管家很干脆的邀他共赴黄泉,前五境再强,也难敌人海战术,但到了第六境,能够调动天地之力,就不是简单的人海战术能匹敌的,所以又有六境之下皆蝼蚁一说。 至于第七境,古来都是传说中的存在,神秘无比,鲜有关于第七境的事情流传,当下大夏以及诸国,还不曾听说有人达到这一境,吴管家也不太清楚。 武道一途,李诺是不用想了,吴管家修了一辈子,依旧止步四境,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极有天赋,李诺连一点天赋都没有,只能另谋他途。 好在法家不讲天赋,只要判的案子够多,在短时间内迎头赶上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到了长安县衙,门口值守的衙役已经认识李诺了,一路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带他进去,李诺注意到,今天的县衙格外热闹,隔着很远他就看见,公堂内外都站满了人,整个县衙嘈杂一片,不少捕快衙役在维持秩序。 “大人,都过了午饭时候了,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啊?” “是啊,抓凶手可以,但是也不能耽搁这么多人的事情吧?” “不让回去,衙门管顿饭也行啊,我早饭都没吃呢!” “本官还要回衙门呢,耽搁了公差,裴大人担得起责任吗?” …… 院子里挤满了人,一群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吵的人头疼,李诺问那衙役道:“这是怎么了?” 那衙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昨天夜里,本县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位富商被谋害在了家中,正巧他昨天五十大寿,有不少宾客在家中留宿,只好将他们都带到县衙,老爷已经问了一早上的话了……” “命案!” 李诺闻言,精神猛地一震。 一桩小小的盗窃案,就能让他多活六天。 倘若能查清一桩命案,那还不直接起飞? 想到这里,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跑着穿过人群,来到公堂门口,眼看着长安县令手中的惊堂木就要落下,李诺以为他已经查出凶手了,心中一紧,大声道:“住手,放着我来!” ------------ 第11章 法典妙用 公堂之上,长安县令裴哲头都快要炸了。 辖区发生了命案,这本来就不是一桩小事。 如果是普通的命案倒也罢了,但这次死的,是长安有名的富商,对方不仅在商界有着极高的地位,与朝中某些卿贵来往也很密切。 昨夜又恰逢他五十大寿,家中留宿的宾客甚多,这些宾客本身就身份不凡,有些是富商巨贾,有些与他一样是朝中官员,若是放他们走了,再想一个个去查,至少会多费百倍周章,但将他们都留在这里,一个一个审问,明显也不现实。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吵的他头疼,裴哲拿起惊堂木,正要让他们安静安静,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住手,放着我来!” 这道声音听着耳熟,裴哲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中一沉,这里已经够乱了,这位大少爷又来添乱,岂不是乱上加乱? 虽然心中不悦,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亲自迎上来,歉意的说道:“公子,您也看到了,下官现在脱不开身,等下官查清了案子,再好好招待公子……” 李诺闻言松了口气,案子还没破就好。 他笑了笑,说道:“你查你的案子,我在一边看着就好,不会打扰你。” 裴哲赔笑一声,回到位置,继续看这些人的供词。 他本想效仿李诺,让这些人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正着写一遍,反着写一遍,由此来判定谁在说谎,锁定嫌疑人,但昨夜死者五十大寿,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喝了酒,大醉酣睡一晚的不在少数,根本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倒述。 那个方法虽然巧妙,但这个案子却用不了。 李诺站在一旁,见长安县令愁眉紧锁,开口问道:“裴大人查出什么了?” 裴哲摇了摇头,说道:“查了一个早上,一无所获。” 李诺想了想,问道:“要不,让我试试?” 裴哲转头望向李诺,眼里满是不信:“你?” 不是他瞧不起李诺,实在是此案涉及人数太多,且毫无线索,他审了一个早上,连根毛都没有审出来。 那郑员外平日里修桥铺路,放粥布施,与人为善,也没有什么仇家,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这怎么查? 除非是他爹李玄靖出手,裴哲才觉得有那么一点可能。 李诺微微一笑,说道:“反正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不如让我试试?” 裴哲问道:“公子要怎么查?” 李诺其实不懂查案,那是刑警的事情,作为法官,他的职责是审判,他也有自知之明,论脑子,他远远比不上包拯狄仁杰福尔摩斯之流。 但他有《法典》。 他只要把所有人关起来,按照杀人罪,写出判词,观察法典上有没有出现对方的画像,寿命有没有增加,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凶,这么多人,无非就是费点笔墨而已。 如果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早晚会被他试出来。 就是事后不太好解释,他写名字的时候不能被人看到,李诺看向长安县令,说道:“这里乱糟糟的,不是审问的地方,先把他们关进大牢。” 裴哲眉梢一挑,随后说道:“公子,这不好吧,这些人大都身份不凡,有些甚至是朝廷官员,虽然品阶不高,可也是实打实的官身……” 李诺看了看,估计了一下人数,然后说道:“公堂太乱,大牢清净一些,适合查案问讯,我保证,两个时辰之内,就放他们出来……” 长安县令想了想,微微点头,拿起惊堂木敲了几下,堂内堂外逐渐变的肃静。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的心情,本官能够理解,但在场诸位,都是郑员外的朋友,相信你们也不愿意看到害死郑员外的凶手逍遥法外,请诸位暂时移步大牢,本官保证,两个时辰之内结束问讯,之后大家就可以回去了……” 长安县令此言一出,公堂上又出现了小范围的嘈杂。 虽然还有些嘟囔抱怨的声音,却也勉强认可长安县令说的话,毕竟是一桩命案,一早上已经等过来了,再多等两个时辰也无妨。 一刻钟后。 长安县衙,大牢之内。 李诺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原以为,古代的牢房,脏乱差是免不了的,但这里的牢房,却让他转变了印象,虽说挂在墙上的种种刑具有些唬人,但牢房整体还算干净,除了阴冷潮湿了一点,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昨夜郑员外大寿,宴请了不少宾客,其中有一部分因为醉酒留宿在郑家,算上郑府的下人,此案牵扯的人数,居然达到了两百余人。 为了暂时扣押这些人,长安县令分了五个牢房。 其中,二十余名官员占据了一个牢房,女眷占据一个牢房,其余之人,分散在另外三个牢房。 “狗贼!” 李诺途径一个牢房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一间牢房内,那名女刺客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李诺没空理会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悬浮的《法典》。 此刻,这法典上的画像,从两页变成了四页。 就在刚才,这些人全都被关进牢房的时候,法典忽然多了两页,一页是一位样貌英俊的男子,另一页上则是一位年轻女子,其中那女子的画像,是彩色且明亮的,和前两页一样,而那男子的画像,则是暗淡的黑白色。 他的目光一扫,很快就在两个牢房中找到了画像中的两人。 他还是小瞧了这神秘的法典,原来根本不用审判,只要将凶手关进牢房,法典上就会出现他们的画像。 这样一来,倒是连笔墨都省了。 只不过,封面上他的寿命依旧没有增加,应该是要等到判决之后,数字才会有变化。 虽然他已经确定了凶手,但也不能凭空给他们定罪,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李诺在大牢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对坐在一旁的长安县令说道:“裴大人,可以带他们过来了。” 这些被扣押的人里面,最重要的,当然要属朝廷官员了,依照律法,七品以上官员,县衙最多扣押他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一过,要么释放,要么就得移交刑部或大理寺,因此裴哲让人先将那位官职最高的中年男子请出。 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到桌前,大马金刀的坐下,一点儿也不给裴哲面子,说道:“裴大人,有什么话快点问,本官回去还有公务呢。” 裴哲摇了摇头,说道:“要问你的不是本官,而是这位公子。” 那官员这才发现,坐在主位上的,竟然是一位年轻人,他眉头一蹙,却也并未发怒,而是先问道:“此人是谁,是何官职,是何爵位?” 自己虽然是正六品官员,比地方县令还高了两级,但这里毕竟是长安,公卿遍地,权贵云集,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招惹不起的人太多了。 长安县令摇了摇头,说道:“他无官无职,也无爵位。” 听闻此言,大理寺丞知道自己可以生气了,当即怒道:“无官无职?无官无职有什么资格审问本官,你们长安县衙是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审问朝廷命官了吗…… 作为大理寺丞,朝廷正六品官员,长安县令审问他也就罢了,虽说他看不上长安县衙的官员,但怎么说姓裴的官职也比他高了两级,也不算丢了面子。 眼前这位年轻人,除了样貌俊朗,没有一点上位者的气质,定然不是出自权贵之家,无官无职又无爵位,也配审他? 面对气愤的大理寺丞,长安县令不急不缓,悠悠道:“他是李大人的儿子。” “李大人的儿子怎么了,李大人的儿子就能坏了朝廷规矩吗……” 就算他是当朝宰相的儿子,无官无职,也没有审问朝廷命官的资格,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大理寺丞怒气未消,说了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猛地一滞,小心问道:“哪个……李大人?” 长安县令微微一笑,说道:“李玄靖大人,张大人应该比我熟吧?” 裴哲话音落下,大理寺丞坐的稳稳的屁股,在一瞬间猛然弹起,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跑到李诺身边,谦卑的弯下腰,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赔笑道:“瞎了下官的狗眼,竟然没有认出公子,还请公子息怒,公子想要问什么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第12章 天生查案圣体 在被长安县令揭露身份之后,李诺接下来的审问格外顺利。 那二十几名官员,不管是什么官职,在朝廷哪个衙门做事,都十分配合,李诺问一句,他们回十句,态度还好的出奇,为了照顾坐着的李诺,全都半躬着身子回话。 这一幕看的裴哲羡慕不已。 作为长安县令,他经常和长安的官员权贵打交道,那些人和他说话的时候,恨不得鼻子仰到天上去,被李诺一个无官无职的人问话,愣是连头都不敢抬。 询问完最后一位官员,李诺站起身,说道:“辛苦诸位大人,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辛苦,不辛苦。” “公子才辛苦。” “公子受累了……” “下官告退……” …… 李诺开口之后,十秒之内,这些官员就争先恐后的离开,似乎只要晚走一步,就要永远被留在这里一样。 李诺内心还是有点小小惊讶的,看来自己那个还没有见过的爹,在朝廷很有威望,连带着那些官员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 放他们走后,李诺对长安县令说道:“这些朝廷官员,没有作案动机,他们若是想杀郑员外,犯不上自己动手……” 其实不用李诺解释,裴哲也知道凶手不是这些官员,他本来就打算最先释放他们的,可释放了二十余人,也还有近两百人,他不知道李诺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仅仅通过问话,从这两百人中找到凶手。 他的心中充满疑惑,静静的看着李诺表演。 放了二十几名官员,依旧有差不多两百人,李诺当然不可能一个一个的问,他背着手,在几个牢房外面转了一圈,然后指着一个牢房,说道:“打开牢门,这间牢房里面的人,可以回去了。” 牢头看了眼长安县令,裴哲点点头,说道:“就按公子说的做。” 一个早上的时间,他已经了解了所有的案情,这两百人就这么关着是没有意义的,关到最后还是得放,在他看来,此案最终应该是一个不了了之的结局。 并非所有的命案都能告破,事实上,大夏十之八九的命案,最后都没有结果,能抓到凶手的案子,反而少见。 李诺踱步到另一间牢房前,再次开口:“这间牢房里面的人,也可以回去了。” 两间牢房的人都被释放,剩下的两间,一间都是女眷,是郑府的丫鬟,郑员外的妻妾,少数的几位女宾,另外一间,则是郑员外在商界的朋友。 李诺让牢头打开这两间牢房,说道:“你们都可以出去了。” 长安县令闻言一愣,搞什么鬼,折腾了半天,他把人全都放走了? 牢房里关押的人可不管这些,听说自己能走了,纷纷大喜过望,蜂拥着离开牢房,就在一名英俊男子欣喜的迈出牢房大门时,肩膀忽然被人按住,随后传来的一道声音,更是让他身体猛然一颤,一颗心瞬间冰凉。 “他们可以走,你留下。” 李诺右手按住了英俊男子的肩膀,左手握住了一名年轻女子的手腕,淡淡道:“还有你。” 女子一脸疑惑,那英俊男子面色也有些苍白,产生问道:“大,大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长安县令也是这么想的,李诺的行为,他一点儿都看不懂,这两百多人,他什么都没有问,为什么偏偏留下了这两人? 这两人有什么不一样? 李诺对着英俊男子微微一笑,这一笑非常和善,但却让后者察觉一股寒气自尾椎而起,仿佛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李诺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牢头将这一男一女,分开关押在大牢相隔最远的两处牢房,彼此不能互相看到,自然也无法串供。 从始至终,长安县令裴哲的心中都是一团迷雾。 李诺将两人分开关押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为什么偏偏留下那两人,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李诺是带着问题找答案,当然一找一个准,但他却不能明说。 他想了想,说道:“刚才被关押在牢房中的人,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中惶恐不安,大都在低头思索,或是茫然无措,一举一动少有规律,但在我询问那些官员的短短两刻钟内,关在两处牢房的这一男一女,偷偷对视了六十八次,若非心中有鬼,又能怎么解释?” 长安县令呆呆的看着李诺,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刚才询问那些官员的时候,居然还能分出注意力,观察到五个牢房两百多人中,有一男一女对视了六十八次? 裴哲是个正常人,他想象不到,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但想到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他能做到这一点,似乎也还可以接受。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一对男女真的对视了那么多次,那他们绝对是有问题的。 裴哲望向一名捕快,吩咐道:“查一下那两人的身份!” 很快,那名捕快就返回来,捧着一份卷宗,裴哲接过之后,仅仅是扫了一眼,心中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难道是……” 李诺问道:“裴大人看出什么了?” 裴哲将卷宗递给李诺,随后才想起来,他不认识很多字,说道:“那男子名为崔泽,是长安一名新晋的富商,那女子名为张小云,是郑员外半年前新纳的第八房小妾……,崔泽和郑员外无冤无仇,没有作案的动机,但若是他和郑员外的小妾有奸情,这一切就很合理了。” 情杀与仇杀,在命案中是占比最多的,郑员外与人为善,没有仇敌,那么情杀就很有可能,他已经年过五十,早已不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家中却妻妾成群,必然难以满足所有人。 而那第八房小妾,正值花样年华,是需要雨露滋润的年纪,崔泽年轻潇洒,年轻男女,一不小心天雷勾动地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件案子,有九成的可能已经破了。 他刚才仔细观察过,那两人在被分开的时候,崔泽忍不住看了张小云一眼,眼中带着慌乱,虽说所有人都被放走,只留下他们,慌乱是应该的,但见多了太多人犯的裴哲,还是敏锐的从他慌乱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裴哲来说,都不重要。 什么案子都没有李诺带给他的震撼强烈。 什么是天生查案圣体? 这就是。 不用去凶案现场,也不用了解案情经过,他什么都不用知道,只用一双眼睛,就能从两百多位嫌疑人中找到凶手,这是什么逆天的本领? 他若是生在三百年前,法家恐怕会多出一位圣人。 可惜,如今已经不是战国乱世,诸子相继归天,法家也已凋零,就算他是天生查案圣体,也没法在法家这条路上走多远,满朝公卿,不会允许出现一位法家圣人,可惜,可惜了。 心中感叹一句,他又看向李诺,问道:“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李诺当成了主心骨。 长安县衙。 大牢。 崔泽靠在牢房冰凉的墙上,脸色煞白,心中更是惊恐无比。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做的天衣无缝,就连郑府的下人都没有任何察觉,长安县令查了一早上都没有怀疑到他们身上,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那道看穿一切的眼神,他彻底慌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就是凶手,他没理由放走了所有人,单单留下他们两个。 更诡异的是,他已经被关了小一个时辰,居然也没有人来提审他,别提他这一个时辰过的有多煎熬了。 牢房门口响起脚步,是狱卒送来饭菜。 从早上到现在,近四个时辰,水米未进,他早就饿了,长安县衙提供的牢饭,只是普通的白菜豆腐配米饭,而且带有一股淡淡的馊味,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崔泽自身大富大贵,每日山珍海味,面对这一碗馊饭,实在是难以下咽。 就在这时,他的鼻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香。 这一阵饭香,崔泽再也熟悉不过。 “烧鸡,蒸鱼,红烧肉,佛跳墙,还有这米香……这是东北的顶级香米!” 明明已经大难临头,但此刻,崔泽心中还是生出一种愤懑,大家都是犯人,凭什么给他吃馊了的白菜豆腐拌饭,给别人吃这么好? 两名狱卒端着美味的饭菜,经过崔泽所在的牢房,似是随口闲聊。 “那女子真的快招了?” “可不是吗,要不然大人能下这么大的本钱,是我我也招,后招只有死路一条,先招的人虽然免不了流放,但好歹也有一线生机……” 什么! 两名狱卒的话,如雷霆一般响彻崔泽脑海。 她招了? 先招可以免除一死,怎么没人告诉他啊! 该死的,那个贱人,是她先勾引他的,害死郑员外,然后再谋夺他的家产,也是她的主意,到头来,死的却是自己,这他妈能忍? 两名狱卒的身影已经走远,崔泽抓着牢房的栏杆,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大人,我招了,我全招了!” 同一时间。 大牢另一边。 “那男的真的快招了?” “可不是吗,要不然大人能下这么大的本钱,是我我也招,后招只有死路一条,先招的人虽然免不了流放,但好歹也有一线生机……” 角落的一处牢房内,年轻女子听着两名狱卒似是随口说出的话语,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端着的美味饭菜,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难掩失落的叹了口气。 她固然不可能招,但以她对崔泽的了解,对方的脑子,是抵不住这明显的离间之计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崔泽的呼喊。 牢房虽大,两人又处于两端,可还是无法完全阻隔成年男人用尽全力的呼喊。 除了失落,她的眼神深处,还有一抹隐藏更深的恐惧,以及解脱。 ------------ 第13章 蝴蝶【求收藏】 长安县衙,后堂。 一名捕快大步走进房间,欣喜道:“大人,那崔泽全招了,郑员外是他和张小云共同所杀,两人奸情已久,据他所说,这一切,都是那张小云指使的,他只是一时受了蛊惑……,崔泽招供之后,张小云对此也供认不讳。” 这一切,并不出长安县令的预料。 他看了一眼正在对面翻看《大夏律》的李诺,心中感慨,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李玄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傻子,相反,他不仅聪慧绝伦,观察入微,对于人心的洞察与把控,更是精妙。 李诺只是随便试了试,他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招了。 他刚才还想着,如果用计不成,就直接上大记忆恢复术的,在确定凶手的情况下,就算是上刑他们也不算冤。 长安县令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李诺根本不在乎,他更加关心这件案子能给他加几天寿命,立刻问道:“这两人,能判死刑吗?” 裴哲点了点头,随手翻开《大夏律》,指着其中一页,对李诺说道:“依大夏律,犯奸而奸人杀其夫,所奸妻妾虽不知情,与同罪……,此二人同谋杀害郑员外,两者皆斩,不过,崔泽乃从犯,且主动招供,可从轻发落,当杖一百,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李诺看了看这一页的法律条文,和后世相比,大夏在这方面的法律,有着很大不同。 在大夏,奸夫杀害丈夫,与其通奸的妻妾不管知不知情,都会以同罪论处,根据具体情况,处以斩刑或者绞刑,崔泽和张小云对于郑员外,属于有预谋的杀害,按律当斩。 不过,官员在判案时,有一定自由量刑的尺度,鉴于崔泽是从犯,又坦白从宽,可以适当降低处罚,但也只是暂时的免去死刑,不说流放三千里,基本有死无生,单单那一百杖,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是死是活,就看他的运气了。 长安县令写下判词,只等两人签字画押,李诺随手翻着《大夏律》,忽然注意到另一则法条。 “诸下人,奴婢谋杀主者,皆斩。谋杀主之期亲者,绞;已伤者,皆斩。” 古人讲究留全尸,同样是死刑,斩首就要比绞刑重一些,这则法条说,家中的奴婢或下人,只要有谋杀主人亲属的行为,不管有没有伤及主人亲属,都要处以死刑。 而但凡有谋害主人行为者,无论主人是否受伤,都当处斩。 按照大夏律,那女刺客身为李府下人,却以下犯上,谋害主人,并且已经造成伤害,依律应当处斩。 而长安县令,只是以故意伤害罪,判了她两年徒刑。 李诺看了长安县令一眼,以他对《大夏律》的了解,不太可能会犯这种错误,毕竟他能准确无误的指出法条,随手一翻就是正确的页数,这相当于资深的老法官分不清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而这件案子,根本不存在混淆的可能。 但李诺并未指出来。 他毕竟接受的是现代法律的熏陶,以现代刑法,她有可能判个三年五年,但绝对够不上死刑,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早就没有了奴才奴婢,当然也没有以下犯下的罪名。 而《法典》对于这一判罚也是认可的。 判她两年徒刑,李诺还能多活两天,判她死刑,他一天都多活不了。 这么说来,《法典》也不是按照当下的律法,对于如何判罚,它似乎有自己的逻辑和想法。 发现李诺的目光在《大夏律》某处停留了许久,长安县令扫了一眼,看清了他望的是哪一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不会吧,那一则律法条文,都是简单的常见字,他极有可能看懂了,岂不是说,他知道自己在之前的案件中,有意轻判? 裴哲心中忐忑不安,等到看见李诺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并且什么也没有说,他才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埋头继续书写判决。 与此同时。 长安街深处,某处高门之内。 烈日当空,树荫合地,满院蝉声,静无人语。 深院静室,香炉中的燃香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让人舒心和安神的味道。 一道人影匆匆穿过树荫,打破了这道宁静,踏入房内,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之后,开口道:“大人,蝴蝶落网了……” 幽静的房间,蒲团之上,盘膝闭目的身影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继续。” 那人缓缓说道;“郑天兴已死,郑府一干人等,今日一早都被抓进了长安县衙,但不久之前,除了蝴蝶和崔泽,所有人都被放了出来,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顿了顿,他又道:“那崔泽死了就死了,但蝴蝶我们可是精心培养了十数年,以后还能再用,大人,要不要派人……” 被称为大人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蠢货,若是可以将事情闹大,当初费尽心思安排她接近郑天兴又有何用?” 那人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男子沉默片刻,问道:“以蝴蝶的心思,不过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就算是带着一个累赘,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破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查到?” 说到这里,那人气愤道:“本来是不可能被查到的,昨夜郑府人员众多,任那长安县令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蝴蝶头上,此案多半和之前一样不了了之,谁料中途有人横插一脚,帮助长安县令破了案子……” 男子抿了口茶,说道:“也无妨,无非是损失一个人手,只要不误大事就行。” 那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咬牙道:“蝴蝶可是她们中最优秀的几位之一,十数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一位,本来过段时间还能有大用,没想到竟然折损在郑天兴案子上,属下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不将此人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男子本不想节外生枝,但见手下明显气极,为示安抚,思忖之后,还是允诺道:“去吧,记得做的隐秘些,不要让人起疑。” 那人顿时欣喜,抱拳道:“谢大人!” 男子摆了摆手,随口问道:“对了,此人是什么身份?” 那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李诺,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 “回来!”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疾呵,那人转过头,疑惑道:“大人,怎么了?” 男人眼皮抽动了几下,怒斥道:“混账东西,姓李的本官躲之不及,你还想主动招惹,你是活腻了吗?” 那人愣了愣,不确信道:“大人,那李玄靖,当真那么可怕?” 男人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之后,说道:“你不在朝堂,不知道此人的厉害,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以后无需再提,也不允许你去找他儿子的麻烦!” 那人只能低下头,低声道:“是……” 此刻,那男人却从蒲团上起来,在房内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揉一揉眉心,喃喃道:“李玄靖……,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不可能,此事如此隐秘,应该只是巧合……” 不知过了多久,他望向身后之人,问道:“蝴蝶可靠吗?” 那人点头道:“大人放心,即便是死,她也不会透露出半点关于我们的事情。” “不知道李玄靖的出现,是不是偶然,但绝对不能让蝴蝶落在他的手里,否则,长安必定会血流成河,即便是你我也难逃一死……”男人思索片刻,轻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说道:“以防万一……,你明白本官意思吧?” “明白。” 那人点了点头,问道:“那崔泽呢,要不要也……” 男人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此一举,他什么也不知道,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反而会惹人怀疑,此案牵扯到了李玄靖,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 第14章 幕后黑手【求追读】 长安县衙。 李诺望着法典上的两行字,内心激动不已。 “姓名:李诺。” “寿命:二十六日。” 今天早上,他的寿命还只剩下十天,现在就增长到了近一个月。 其中有六天,是因为崔泽的三年徒刑和流放三千里,而有无杖刑一百,对于寿元的增减不起作用,至于那杀夫女子的死刑,为李诺增加了整整十日寿命,也是目前为止,增加寿命最多的判决。 大夏的刑罚分为五等,分别是笞、杖、徒、流、死。 目前为止,根据李诺的试验,只有徒刑以上,才能为他增加寿命,大夏徒刑最高三年,流刑最高三千里,所以徒刑和流刑最多增加三天寿命,死刑则增加十天。 这样算起来,其实判个终身监禁或者流放一万里更划算,但因为犯人也要吃饭,养久了浪费粮食,大夏徒刑最多就是三年,觉得三年的徒刑不够,那就再加上流放,加上流放还不够的,不如直接砍了算了。 至于为什么流放最远只有三千里,则是因为再远就不是大夏地界了。 裴哲一直站在李诺身边,看着他书写了一张张不同的判决,每份判决的判罚也都不尽相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李诺身上让他看不懂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 这么爱写字,难怪他的字写的那么好。 奇怪的是,他字写得好,却又不认识太多字------傻子的有些行为,正常人还真的很难理解。 用毛笔写字,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李诺放下笔,正要揉一揉酸涩的手腕,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乐声悠扬,如泣如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乐器演奏的,演奏到最高潮处,又戛然而止,听的人不上不下,李诺走到门口,左右望了望,裴哲问道:“公子在找什么?” 李诺疑惑道:“刚才有人在弹琴,你没听到吗?” 裴哲笑了笑,说道:“自然听到了,那人演奏的是《六乐》之一的《云门》,刚才那一段出自《云门》第九章第七节,以儒家的浩然真气弹奏,乐声极具穿透,有时听似近在耳边,实则远在数里之外,不过这乐声听着有些生疏,不知道是哪位儒家初境学子在学习六乐,为科举做准备,长安城内不允许真气奏乐,他应该是大意了……” 李诺略微有些惊讶:“裴大人还懂音律?” 裴哲捋了捋胡须,颇有些自傲的说道:“本官也是儒家弟子,自幼修习六艺,对于音律也略懂一些。” 其实“略懂”只是他谦虚的说法,科举是要考“六艺”的,儒家弟子,不一定都精通音律,但通过科举金榜题名的儒家弟子,对于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定然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当时的科举,比现在竞争更加激烈,考生动辄数十万,真正能成为进士获得官身的,却只有数十位,万人中才只取一人,真正的万里挑一,这些人中任何一位,或许不能将六艺每一道都修到顶尖,但也决计不会有明显的短板。 只是这些东西,科举过后,就很少会用到了,疏于练习之下,便会慢慢荒废。 提到长安县令,李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一种很怂,不太靠谱的印象。 说他不太靠谱,他却对《大夏律》了如指掌,随手一翻便是精准的条文,只听一段琴声,就知道乐曲章节,推测出弹奏者的身份境界,甚至是即将要做的事情,让李诺刮目相看。 李诺想起,吴管家曾经说过,儒家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养浩然之气,万法不惧,但他却还没见识过,于是问长安县令道:“不知道裴大人的浩然真气修行到第几境了?” 儒家修六艺,能力也和六艺有关。 前三境还处在养气的阶段,没有什么攻击力,但防御不弱,浩然真气护体,能免疫各家的力量。 到了第四境,便会产生质的变化,能凝成正气之云,凌空飞行,对应六艺中的“御”。 到了第五境,便能参悟浩然之音,以普通的乐器演奏,可以造成大范围的群体伤害,对应六艺中的“乐”。 而第六境,已是儒家半圣,可以虚空凝聚正气之箭,对应六艺中的“射”,第六境的武者见之也得退避。 听说儒家的正气之云,可以长时间的凌空飞行,做到一日千里,就连御物境的武者都做不到这一点,最多御空飞行一刻钟,他们的真气就会被耗尽。 听到李诺的话,裴哲一愣,然后默默的低下头。 李诺看着他,说道:“裴大人别小气啊,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裴大人修行这么久,儒家第四境应该有了吧,凝一朵正气之云让我开开眼吧……” …… 片刻后,长安县衙门口。 临上马车之前,吴管家轻咳一声,提醒李诺道:“少爷,以后遇到儒家的人,最好不要问人家浩然真气修行到第几境了,这很不礼貌……” 李诺对此表示不解,“为什么?” 吴管家无奈解释道:“儒家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九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秉持正义,自然能养浩然正气,可一旦入朝为官,时日久了,少有人能坚持本心,本心不再,浩然真气便难以寸进,甚至不进反退,有些人做官久了,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浩然正气都无法凝聚……” “……” 原来在这个世界,修儒家和修法家,都有着某种无形的桎梏。 法家是客观不让修,修法家会得罪许多权贵,遇到来自外部的阻碍。 儒家是主观修不了,一段时间保持本心很容易,但一辈子保持本心很难,尤其是进了官场,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保持纯粹的本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儒家弟子最崇高的理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天天念叨这些句子的人,一旦进入官场,成为既得利益者,就很难再回到当初。 表现在修为上,就是停滞不前,甚至大幅倒退。 别家越修越强,儒家倒是越修越弱了。 不过,作为进入的官场的敲门砖,儒家即便是越修越弱,也仍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吴管家感叹说道:“武道第五境,不算稀奇,但将浩然真气修行到第五境,却是能成为大儒,受万人敬仰,可惜这样的人,整个大夏也没有几位,就连第四境也少之又少……” 李诺心中暗道,儒家和法家,虽然算是诸家中很厉害的了,但修行条件却如此苛刻,和武道相比没有多少竞争力,怎么可能不没落? 难怪长安县令怎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并且后来一直情绪不怎么高的样子。 想起一事,他又忽然问道:“我爹不也是修行儒家的吗,他修行到第几境了?” 吴管家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这个问题,老奴也不知道,少爷以后自己去问老爷吧……” 李诺摇了摇头,讲真,他和那位父亲大人还不太熟,就算是见到了,这些话也问不出口。 就在李诺的马车向着李府缓缓驶去时。 长安县衙。 刚刚送走了李诺,裴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牢头便匆匆跑来,一脸慌张,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不好了,张小云在牢里自尽了!” ------------ 第15章 天选打工人 听闻犯人自尽,裴哲匆匆来到大牢,两名狱卒看着一具躺在草席上的尸体,哭丧着脸说道:“对不起大人,是属下失职,一个没看住,她就撞墙自尽了。” 裴哲检查了一下尸体,问过几名狱卒,以及旁边牢房的犯人后,确认此女的确是自尽,便摆了摆手,说道:“看来她也明白,比起斩首,自尽还能留个全尸,这不是你们的错,尸体暂时存放在停尸房,本官会如实上报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对着地上的尸体叹息口气,裴哲背着手离开,在他快要走出牢房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道:“这不是单纯的自尽,她本来很平静,在外面传来《云门》之乐后,忽然变的焦躁起来,乐声刚刚停止,她就自尽了,那乐声是一种传信,此案幕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裴哲脚步一顿,望了一眼正在被抬走的尸体,转头看向被单独关押在某间牢房的少女,开口说道:“本官是至圣十四年进士,那一届与本官同中进士的,共有五十人,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二十人不到,本官却能安稳这么多年,三年一小升,五年一大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少女疑惑问道:“为什么?” 裴哲道:“因为本官从来不问为什么。” “……” 在少女一脸茫然中,他缓缓说道:“孩子,你记得,在这长安,什么都能有,就是不能有好奇,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扇好奇之门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漩涡……,刚才你看到的事情,永远都不要对别人提起,知道吗,不然,本官可就白救你了。” 顾嫣然想了想,抬头看向裴哲,问道:“大人既然如此小心谨慎,又为何冒险救我?” 长安县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少女沉默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她很清楚,以奴婢之身刺杀主人,在大夏是必死之罪。 若不是长安县令手下留情,她早已人头落地。 裴哲摆了摆手,说道:“你最应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李诺,你应该清楚,若是换做其他人,你不会有来长安县衙的机会,你会死在长安某座高门的地牢,在死之前,还要遭受一番凌辱和折磨,而你的死,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顾嫣然咬了咬嘴唇,她当然知道这些。 在行动之前,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李诺没有杀她,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送到县衙,的确出乎了她的预料,可她怎么能感谢杀父仇人的儿子? 裴哲知道她内心的挣扎,叹了口气,说道:“刚才他应该已经知道,本官徇私放了你一条生路,但他并未点破,所以,你不该骂他“狗贼”的,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女的下唇已经咬出了血,喃喃道:“为什么?” 裴哲耸了耸肩,说道:“这个问题,你得问他了……” 虽然和李诺只认识了短短一天,但浸淫官场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大理寺卿的儿子,似乎不是一个坏人。 留那女子一个人静静的思考,裴哲背着手走出牢房。 回到县衙院子里,右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裴哲表情一变,猛然低头,惊愕道:“我牌子呢?” 与此同时,长安街的一辆马车上,李诺看着手中一个玉牌,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法典》虽好,但副作用也让他防不胜防,那一手娟秀的书法也就罢了,这顺手牵羊的毛病算什么事啊…… 这块陌生的牌子,很有可能是他刚才无意中从长安县令身上顺来的。 虽然李诺已经很注意了,但还是没办法完全避免。 吴管家看了眼他手中的玉牌,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少爷,凤栖楼的牌子可不兴带在身上,如果让少夫人看到了,你知道后果的……” 凤栖楼李诺审案的时候听到过,似乎是长安一座有名的青楼。 他当机立断:“快,掉头,回县衙!” 片刻后,长安县衙。 李诺将那块凤栖楼VVVIP玉牌还给长安县令,说道:“刚才在衙门捡到的,还请裴大人帮忙找找失主。” 裴哲松了口气,接过玉牌之后,笑道:“放心吧,本官一定会找到失主,代为转交的。” 物归原主后,李诺再次离开县衙,顺便向长安县令借走了那本厚厚的《大夏律》,既然要走法家的路子,就要经常判案,当然要熟悉大夏的律法。 这部《大夏律》虽厚,但和法考相比,还是远远的不够看。 大夏衙门放衙比较早,大概下午四点过后就下班了,李诺十点睡觉,中间这么长时间也不能浪费,当然要利用起来,恶补一下他落下的知识。 …… 大理寺卿府。 名义上的娘子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素未谋面的父亲公务繁忙,很少回家,晚饭又是李诺一个人吃的,不过对他来说,一个人倒也自在,吃过饭后,李诺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摞厚厚的书籍。 除了从长安县令那里借来的《大夏律》之外,李诺还让吴管家找来了一些有关历史地理、以及诸子各家的书籍。 这些都是认识这个世界的基础,大夏的文字类似于繁体,李诺读起来稍显吃力,但大部分都是能看懂的,有些生字多的地方,实在不懂,就先去查书认字。 这本叫做《说文》的书,是儒家一位先贤所著,收录了近乎所有的常用字,对每个字的字形、字义都有详细解释,也常被当做是字典来用。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大夏一个国家,但对于其他国家,李诺没有详细的了解,只是粗粗的扫了几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诸子百家上。 他对这些事情更感兴趣。 诸子百家中,并非所有流派都有修行的能力,绝大多数都只是一个名称而已。 比如食家,只是一群喜欢钻研美食的普通人而已。 还有钓家,也只是钓鱼佬的自称而已。 真正主流成体系,可以修行且具有强大力量的,只有十家出头,这十余家在数百年前,都曾经有过极致的辉煌,但随着时代变迁,大都因为自身和时代的局限性而逐渐没落。 如今各家之中,儒家的人数,毫无疑问是最多的,但现在的儒家,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儒家了。 虽然弟子众多,但大都停留在低境,四境已属罕见,五境大儒更是凤毛麟角,至于六境的半圣,七境儒圣,则是一个都没有。 现在的儒家弟子,修行儒家,只是为了入仕,这也是儒家最受追捧的原因。 至于法家,因为权贵和上位者的打压,已经少有人修,就连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大部分官员也是修儒家的。 兵家,农家,墨家,医家,因为都有特殊的用处,始终不曾断绝传承,其弟子依旧活跃于兵部,司农寺,工部,太医院等朝廷部门,但也都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而像是杂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书家,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尤其是纵横家,在战国时期,游走于各国之间,三言两语,便能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随手搅动世界局势,可谓盛极一时,力压诸家,但随着战国的结束,几个强国相继完成大一统,只在周边留下一些小国作为缓冲,数百年间没有大的战事之后,纵横家也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如今只能寄居高门之下,以门客谋士自居,不复往日辉煌。 如果不是他需要断案来给自己续命,李诺可能也会选儒家。 更有可能,他会直接躺平,毕竟,有一个副国级的父亲,已经是大富大贵,衣食无忧,哪里还需要自己努力? 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官二代,不胡作非为,欺压良善,就已经是给国家做贡献了。 当然,那只是如果。 李诺看了一眼《法典》封面上醒目的倒计时,只有短短的二十六天,躺平对他来说,就是等死…… 这是什么天选打工人的命啊! ------------ 第16章 能力兑换 叹了口气之后,李诺还是接受了现实。 打工人就打工人吧,累点总比死了好。 他拿起一本《法经》,打算仔细研读。 法家的修行,倒是没有多么复杂,第一步就是认真研读法家先贤的著作,体会其主张,领悟其思想,当然,和儒家一样,法家修行,仅仅靠死读书是不够的。 儒家要治国平天下,法家要执行法度,这两家都需要入仕。 这一步李诺可以省略,得益于父亲的身份,他就算以平民的身份,也能审理案件。 如此一来,修行的过程,对他来说就非常简单了,他可以白天在县衙审案查案,晚上回来研读法家经典,快的话一两年,慢的话三五年,他就能真正的踏入法家之门。 对于一般人来说,修法家还是有点难度的。 虽说法家只要判案就能变强,但前提是判对,若是判错了案,修为甚至会不进反退,这种修为上的反馈,并不会立刻表现出来,而是随着时间积累,由量变引发质变。 所以即便是法家中人,也不能通过修为的变化,来具体判断某一件案子有没有判对。 还好李诺不是一般人。 判没判错,《法典》当场就会告诉他。 法家掌控的是规则,哪怕是刚刚入境,也能掌控一些简单的天地之力。 比如说禁锢之术,这是武道第四境才有的能力,但法家的禁锢之术,和武道的御物不同,御物本质上还是用自己的真气控制物体,而禁锢之术,已经触摸到天地本源,而本源之力,是武道第六境的强者才能掌控的力量。 当然,两者能掌控天地之力的数量,有着天壤之别。 至少要将法家修行到第六境,才有和武道第六境强者抗衡的实力。 “厉行法治,变法图强,利在当时,功盖千秋……”李诺一边看书,一边将重要的地方抄录下来,加深记忆,不过写了几个字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对。 纸上的字虽然算不上极丑,却也和好看沾不上边。 这字体李诺再也熟悉不过,这就是他自己的笔体,但白天的时候,他还能写的和那女刺客一样秀气的簪花小楷,晚上就被打回了原型。 李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法典》。 调出法典后,李诺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那女刺客的画像,变的比之前暗淡了许多,就像是彩色照片和黑白照片的区别,不仅是这女刺客的,第二页那个山羊胡的小偷,画像也变暗了。 四页画像中,只有郑员外的小妾,画像是明亮的。 画像三暗一亮,不同的是,第四页那个叫做崔泽的商人,画像从始至终就没亮起来过。 李诺陷入思索,女刺客的画像变暗,他的字就被打回了原型,这说明他通过抓人所获得的能力,并非是永久的,而是有着一个期限,以时间推算,这个期限极有可能是一天。 本来以为是永久技能,没想到是单日体验卡,李诺略有些失望。 该说不说,她写的字挺好看的,看起来赏心悦目,自己的字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李诺心中刚刚升起这个想法,就看到那女刺客的画像,再次亮了起来。 李诺微微一愣之后,意识到了什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不出意外,他笔下的字,又变成了漂亮的簪花小楷。 能力失而复得,李诺却没有多少高兴。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他立刻站起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他没有缺少什么零件,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李诺这才放下心,重新合上法典。 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法典》封面,下一刻又移回来。 “姓名:李诺。” “寿命:二十五日。” 李诺身体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刚才还有二十六天的寿命,怎么忽然少了一天? 现在可还不到零点,外面的天还没黑呢! 等等,难道点亮那女刺客的画像,重新获得她书法能力的代价,是自己的寿命? 虽然寿命只减少了一天,但对于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的李诺来说,这依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字写得好有什么用,而且很有可能他用一天寿命换来的,也只是书法一日体验卡,纯属浪费生命。 一刻钟后,李诺才从心疼中缓过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体验卡也有体验卡的好处,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总是无意中顺手牵羊,哪天失手被人抓个现行,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不过,那小妾的奸夫,画像一直是暗的,是不是说明,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力和特长? 至于郑员外的小妾,她的画像虽然也是亮着的,但李诺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她的什么能力,对于这些,法典也没个提示,只能靠他自己发现。 李诺摇了摇头,长舒口气之后,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继续埋头看书。 吴管家站在窗外,看着认真看书的李诺,脸上浮现出欣慰和喜悦的笑容。 他就知道,老爷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相比于之前的少爷,现在的少爷,才像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 老爷和少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两日,他从少爷的身上,终于看到了老爷年轻时的影子,他们是同样的聪慧机敏,同样的勤奋好学,就连容貌,也是同样的英俊过人。 人都说少爷配不上少夫人,现在看来,两个人一文一武,简直是天生一对。 心中这样想着时,一道人影从院外走进来,吴管家看到了,连忙行礼:“少夫人……” 李诺正在房间看书,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宋佳人,心中有些忐忑,她不会是为了自己偷荷包的事情吧? 眼看着这女人抬起了手,李诺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脑袋。 宋佳人拢了拢额前的一缕乱发,说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 天色渐暗,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出李府。 李诺坐在车厢内,原来娘子刚才不是找他算账的,今天是宋家老夫人六十大寿,宋佳人作为孙辈,需要回府贺寿,作为她的丈夫,李诺也得一起陪同,本来李诺白天就要过去的,但是他白天一直待在县衙,现在才去,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李诺听吴管家说起过,宋家是大夏将门,大夏开国之时,曾追随高祖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虽然不如巅峰强盛,但也依旧是长安勋贵之家。 而李家,则是出身底层,自他父亲这一代才入了仕途,李诺算是老李家名副其实的官二代。 据说,李诺的父亲和宋佳人的父亲,年轻时曾是挚友,当时两家的夫人都怀有身孕,于是便约定,若是生下的都是男孩或者女孩,则结为兄弟金兰,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这让李诺不由感慨,为了十几年前的约定,宋家居然愿意将这么优秀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古人还真是信守承诺。 不过,宋家也不算完全吃亏。 从个人角度来看,娘子嫁给他,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上好的白菜喂了猪。 但从家族的角度,宋家和李家结亲,完全是攀上了高枝。 就算是宋佳人的大伯,宋家当代掌舵人,也不过是一位五品的武将。 而自己的父亲,却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两人官职差了整整四级,掌控的权力和资源,更是天差地别。 这么看的话,其实他才是那颗白菜…… ------------ 第17章 宋慕儿 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大约行驶了两刻钟,停在一座宅院前。 老夫人的寿宴结束,应该就很晚了,安全起见,李诺将会在宋府住一晚上,吴管家将他们送到宋府就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接他。 六十大寿,是古人最重要的一个寿辰,即便是一般人家,也会大操大办,更何况是权贵之家。 李诺不是第一次来宋家,吴管家说,两人成婚之前,父亲曾经带他来过一次,但那就是另一个李诺的经历了。 宋府整个宅子周围,都挂满了象征喜庆的红色灯笼,宽阔的街道两边,则停满了马车和轿子,大门之前,一些衣着华贵的宾客,正排着队陆续入府。 门口处,一位老者笑着对宋佳人说道:“姑娘回来了,刚才大小姐也到了,正到处找您呢,您快进去吧……” 在来的路上,李诺稍微了解了一下宋家的情况,这位宋家下人说的“大小姐”,应该是宋佳人的姑姑,也是宋家长女,已经嫁人多年,宋家老夫人有五个孩子,自家娘子是老夫人第三子所生。 和一脉单传的李家不同,宋家可谓是家大业大,子孙满堂。 两人走进宋府后,门口排队的宾客中,掀起一阵议论之声。 “那位就是宋哲宋大人的千金了吧,生的真是国色天香,不愧佳人之名。” “人家不仅生的漂亮,小小年纪,就有第四境的修为,武道之途不可限量。” “可惜,这么优秀的凤凰女,居然嫁给了一个傻子……” “嘘,慎言,慎言……” “怕什么,本官是武官,可不怕他李玄靖……” …… 宋府里面,比外面还要热闹。 刚进大门的院子里,摆满了各色的寿幛寿屏。 这些幛幔和屏风之上,都写着诸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之类祝寿的贺词。 寿宴还未正式开始,客人们分散在宋府各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李诺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宋佳人身后。 宋佳人将李诺带到院内一处桌旁,说道:“我去见姑姑,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拜见祖母。” 李诺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随手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寿宴开始之前,宋家各处都摆放有水果糕点,供客人们品尝。 宋府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李诺一个人无聊的靠在桌子上,他其实并不喜欢热闹,大晚上的,他更喜欢待在家里看书或是睡觉,但娘子的祖母六十大寿,做晚辈的不来,有失礼仪。 他刚刚拿起第二块糕点,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哎呀,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呀!” 李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小姑娘六七岁的年纪,生的标致可爱,看着李诺笑时,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不过李诺却一脸懵逼,他在宋家还有认识的人? 看到李诺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认识自己了,小姑娘一脸失望,撅起小嘴,说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啊,你忘了,上次你来我家,我还请你吃过小饼干呢!” 小姑娘说的是“我家”,说明她是宋家人,而且应该是主人,可能是娘子某个叔伯的孩子。 小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忘了就忘了吧,我再给你说一次,我叫宋慕儿,这次你要记住哦,不然我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看样子李诺以前不止认识这位小姑娘,而且两个人还很熟,只是他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 名叫宋慕儿的小姑娘,主动牵起李诺的手,说道:“我们去踢毽子吧……” 对于这位只见过一次的大哥哥,宋慕儿是很喜欢的,不仅仅因为这位哥哥长的好看,还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和她玩过家家、踢毽子,会帮她做功课的人。 家里的哥哥们,从来都不肯和她玩过家家。 虽然他做的功课都是错的,害的她被先生打手板,但看在她肯陪她玩过家家的份上,就原谅他了。 小姑娘虽然和李诺差了十岁以上,但和他相处却很自然。 李诺想想也不奇怪,前身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智商可能还不如八岁的孩童,和这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好能玩在一起。 李诺没有跟着小姑娘走,有些歉意的说道:“今天不行哎,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祖母呢。” 小姑娘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说道:“就玩一小会儿,一会儿好不好……” 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李诺还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不过他也担心走远了娘子一会儿回来找不到他,于是道:“和你玩可以,但是不能走太远……” 小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空地,说道:“我们去那里吧!” 李诺转头看了一眼,那处空地距离这里也就十几米,他时刻注意着这边,应该不会误事。 小姑娘牵着李诺,蹦蹦跳跳的来到那处空地,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毽子,对李诺说道:“还是像上次那样,我把毽子抛给你,你踢过来给我,我再踢过去……” 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但整个宋府,不知道挂了多少灯笼,将这里照的和白天一样,小姑娘将毽子抛过来,李诺轻轻出脚,又将毽子踢了回去。 毽子飞过去的时候,宋慕儿并没有急着踢过来,而是灵巧的侧身,在毽子飞过她,快要落在地上时,轻轻的抬脚,以足底轻触,毽子顿时改变方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飞向李诺。 看着飞来的毽子,李诺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然后,对面的小姑娘,就惊讶的张大了小嘴。 只见那毽子,随着对面大哥哥的动作,在空中不断的盘旋飞舞,却始终不会落在地上,而他踢毽子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优美飘逸,操纵自如,有些技法,她甚至是第一次见。 李诺此刻也有些意外,当毽子飞过来的那一刻,他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而这种难度极高,神乎其技的花式踢毽子技法,他本人是不会的,前身大概率也不会,那么原因就很明显了,《法典》上的四页画像,只有郑员外小妾那一页是亮着的,难道她的特长是踢毽子? 这个时代的女子,娱乐活动不多,蹴鞠,毽子是最常见的,无论是大户千金,还是小门小姐,都能踢上两手。 不过,踢毽子能踢到点亮法典,这个女人,有点东西啊…… 自己玩了一会儿之后,李诺重新将毽子踢过去,但宋慕儿只顾着看李诺踢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接,毽子落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还没等她将毽子捡起来,忽然有几道声音从一旁传来。 “咦,这不是李家那傻子吗?” “他今天晚上也来了啊。” “老夫人的寿宴,他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怕闹出笑话……” 三名年轻男子从一旁走来,其中一位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糖果,走到李诺面前,戏谑道:“小傻子,学两声狗叫给我们听听,学得好给你糖吃……” 李诺看着他,问道:“狗怎么叫?” “上次才学过,这么快就忘了,还真是傻子。”年轻人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想,说道:“汪汪……” “再叫两声。” “汪汪,汪汪……” “再叫几声。” “汪汪,汪汪,汪汪……” 李诺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真乖……” 院内不少宾客听到声音,目光已经望了过来,不知道这位宋家小少爷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怎么学起了狗叫? 而那位被李诺轻抚狗头的年轻人,在回过神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立刻涌现出羞恼之色,怒道:“小傻子,你敢耍我?” 换做别人,他定然是不会学狗叫的,但谁会防着一个傻子? 羞怒之下,他伸手就要抓起李诺的衣领,但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却挡在了李诺身前。 宋慕儿伸出双手,拦住他,脆生生的说道:“瑜哥哥,你不能欺负他……” 对于自家人胳膊肘向外拐的情况,宋瑜很生气,说道:“慕儿,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傻子!” 宋慕儿握起小拳头,说道:“你要是欺负他,我就要打你了哦……” 宋瑜闻言,身体一颤,立刻警惕的退开。 虽然慕儿只有六岁,但可是实打实的武道第二境修为,两岁就跟随佳人修行,如今已经练出了内息,小孩子下手没有轻重,被她的小拳头锤一下,他骨头都得断几根。 “小傻子,你给我等着!”对李诺放下一句狠话之后,他就和身后二人灰溜溜的离开。 李诺看着他们走远,心道自己在宋家,好像不怎么受欢迎啊。 不过想想也是,倘若他是宋家人,恐怕也不会对娶了家族骄女的傻子有什么好脸色。 这时,宋慕儿捡起毽子,拍了拍小胸脯,对李诺说道:“李诺哥哥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不让他们欺负你的……” ------------ 第18章 双胞胎 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说要保护,李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想到她刚才挺身而出的样子,李诺还是微微有些感动。 小孩子的想法往往是最单纯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 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说道:“我们继续踢毽子吧。” “嗯!” 宋慕儿点了点头,将毽子扔了过来,李诺以一记凌空旋打将毽子踢回,宋慕儿轻轻跃起,小裙子也随之旋转了起来,李诺不曾看清她的动作,毽子又飞了回来。 很快,李诺就发现,这小姑娘也是踢毽子的高手。 她不仅踢得又快又准,动作优美至极,学习能力也很快,李诺下意识施展出来的招数,很快她就能复制出来,而且踢得更好更漂亮。 如果李诺猜的没错,她应该是有武道的底子,因为她的许多动作,一般人根本做不出来。 今天晚上,宋慕儿真的是开心。 在家里,除了几个小丫鬟,没有人愿意陪她玩,可是那几个小丫鬟的技艺太差,根本接不住她踢过去的毽子,不像这个大哥哥,两个人踢了好久,毽子都没有落地一次过。 “不踢了,不踢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李诺将毽子停在脚上,一边弯腰喘着粗气,一边道:“踢不动了……” 这具身体的孱弱,出乎他的预料,而且他肩膀上还有伤,只是踢了这么一小会儿,肩膀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反观人家小姑娘,除了头发乱了,额头上连一丝细汗都没有,让李诺老脸有些挂不住。 “好吧……” 宋慕儿虽然还想再玩一会儿,但看到李诺那么累了,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将毽子收起来,重新放回小包里。 刚才踢毽子的时候,她的发带散了,自己怎么都系不上,只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李诺,李诺从她手里接过发带,正要帮她绑好丸子头,触碰到她头发那一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无数种发髻的梳编之法。 这当然不是李诺自己的记忆,李诺再次望向法典上张小云的画像。 他原本以为,法典只会让他掌握犯人的一项技能,比如那女刺客的书法,小偷的盗窃之术,但事实似乎并不像他猜测的那样,踢毽子,编头发,郑员外小妾的本领,他已经掌握两项了。 能让法典看重的技能,都非同一般。 那女刺客的书法,被长安县令称赞为“少有人及”。 而那山羊胡子的盗术,更是让武道四境的吴管家和娘子毫无察觉,必定也是盗贼中的翘楚。 至于那位叫做崔泽的奸夫,因为太过平庸,连被法典点亮画像的资格都没有。 但郑员外的小妾,却有两项技能被法典认可,说明她无论是踢毽子还是编头发,都已经站在了技艺的巅峰。 不过,无论是什么技能,明天这个时候就失效了,为了不浪费手艺,李诺对宋慕儿说道:“要不,我重新给你编一个发髻吧,比你刚才的发髻更漂亮的……” 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变的更漂亮,哪怕她只有六岁。 宋慕儿一点儿也不怀疑李诺,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 李诺将那发带放在一边,双手在她的头发上飞快的动作,他根本不用眼睛看,甚至不用思考,一切仿佛是数千遍数万遍的肌肉记忆,没过多久,一个漂亮的飞仙髻,就出现在了宋慕儿的头上。 不得不说,发型对于人的颜值和气质影响很大。 刚才的宋慕儿,看着只是漂亮一点的大家小姐,但换了一种发型之后,她整个人立刻就多出了一种贵气和仙气,两个发环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而微微颤动,倘若再添一些发饰,就真的是小仙女本仙了。 宋慕儿丢下李诺,迫不及待的跑回房间看她的新发髻了,这时,李诺也看到宋佳人和一位美妇人向这边走来。 那妇人生的美貌,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从眼角的鱼尾可以推断出,她的真实年纪,应该比看起来要更大一些。 宋佳人带着美妇人走到李诺身边,对李诺说道:“这位是姑姑,你见过的。” 李诺对美妇人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姑姑。” 宋老夫人有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儿名为宋真,是她的第三个孩子。 美妇人盯着李诺,眼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惊喜,她看了看宋佳人,不确信的问道:“真的不傻了?” 宋佳人点了点头,从这两天他的表现来看,的确是不傻了。 不仅不傻,甚至可以说是聪明。 美妇人忍不住伸出手,在李诺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摸摸,一边摸一边说道:“我就说,李玄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傻子呢……” 她扯了扯李诺的脸,感叹道:“别说,还真有你爹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李诺就像一个玩具,任人揉捏,关键他还不能说什么,毕竟对方是他的长辈,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 更尴尬的是,大夏女子衣着开放,她穿着一件齐胸裙装,颈间配有璎珞,璎珞之下,露出半个雪白,又贴着李诺这么近,他的目光不知道该望向哪里,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倒是莫名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都说侄女随姑姑,自家娘子可真是一点儿没随到…… “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 一阵女孩儿的哭闹声从远处传来,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解救了李诺,看着美妇人和娘子都看向某个方向,李诺舒了口气,后退一步,和美妇人保持距离后,同样转头望去。 正在那边坐在地上哭闹的,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六七岁的年纪,粉雕玉琢,可可爱爱,不过哭的有点伤心,一边哭还一边踢腾着双脚。 目光移到小姑娘的脸上,李诺微微一愣,那不就是刚才和他踢毽子的宋慕儿吗,奇怪的是,李诺刚刚给她编好的飞仙髻,怎么又变回了包包头…… 目光再次移动,看到站在那小姑娘身旁,双手叉腰,表情得意洋洋,梳着飞仙髻,漂亮又高贵的小姑娘…… 怎么有两个慕儿? 李诺凌乱了。 这时,那美妇人已经快步向哭闹的小姑娘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埋怨道:“是谁给慕儿梳的那么漂亮的发髻,不知道凝儿看到了一定会闹吗,上次慕儿生病,连喝药她都得一人一碗,这次还不得翻天了?” 李诺明白了,不是有两个慕儿,原来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是什么情况,李诺可太熟悉了。 因为他大学导师家里,就是一对双胞胎,作为导师的弟子、长工加保姆,李诺有时候还得担负起接送孩子上学的重任。 家里但凡有两个孩子,就得注意一碗水端平,双胞胎家庭更是如此,那可真是姐姐有什么,妹妹就得有什么,不仅穿的衣服要一样,戴的头花要一样,吃的玩的,统统都得准备双份,还得是一模一样的,姐姐咳嗽喝一口止咳糖浆,都得让妹妹喝一口以示公平…… 但凡有一点点差异,那就等着家里被闹得天翻地覆吧。 那段经历,李诺想想就头疼。 如果知道慕儿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李诺是绝对不会帮她编头发的…… 这时,宋真已经走了过去,对哭闹的小姑娘身旁一名妇人说道:“是谁给慕儿编的头发,赶快让她给凝儿也编个一模一样的,老夫人的寿宴快开始了,别耽搁了时辰……” 那妇人望向身旁几位丫鬟,怒道:“谁干的?” 几名宋府丫鬟纷纷摇头,怎么对两位小姐,宋家的丫鬟下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宋真摆了摆手,说道:“先别管是谁干的了,谁会编这种发髻,快点给凝儿编一个,不然要来不及了。” 如果不是从小就是大小姐的她也不会编发,她都想自己上了。 那几名丫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名年长的丫鬟开口道:“大小姐,慕儿小姐梳的,不是普通的飞仙髻,给慕儿小姐梳头发的人,在原本的飞仙髻基础上,做了很多复杂的改动,改变后的飞仙髻,看起来更加的端庄典雅,灵秀贵气,这种编发方法,我们都不会……” 解铃还须系铃人,宋真揉了揉眉心,蹲下身子,对得意洋洋,有着漂亮发髻的女孩子笑道:“慕儿,你告诉姑姑,是谁给我们家慕儿梳的这么漂亮的头发?” 宋慕儿对哭闹的小姑娘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从小到大,宋凝儿什么东西都想抢她的,她才不愿意把李诺哥哥分享给她。 李诺哥哥只能给她一个人梳头,宋凝儿想都别想! 这时,人群之中,一位宾客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我刚才看到,是那位公子为慕儿小姐编发的……” 众女闻言,立刻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她们视线的尽头,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正努力的尝试将自己的身体藏进暗处的阴影里…… ------------ 第19章 寿礼风波 宋府。 后宅某座院落。 一处房间之内,李诺站在镜前,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梳头,女孩子吹弹可破的粉嫩脸蛋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并时不时的抽泣几下。 在李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和镜中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抱着胸,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李诺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叫宋凝儿,一个叫宋慕儿,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是宋佳人四叔的女儿。 事情的起因是,李诺给宋慕儿梳了漂亮的头发,宋慕儿跑到宋凝儿面前炫耀,从小到大,姐姐有的东西,她也必须要有,家里的丫鬟又不会梳这种改进版的飞仙髻,于是宋凝儿就不干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李诺,被宋家的女人们抓到了这里,要给宋凝儿梳一个一模一样的发髻才能离开。 不能让这位小姑奶奶满意,今天晚上,大家谁都别想好。 随着李诺的手上下翻飞,小姑娘的头顶,一个漂亮的发髻逐渐成型,宋真看了眼身旁的宋佳人,惊讶道:“佳人,你家夫君,什么时候学会这项本事的?” 他为凝儿编发时的动作之熟练,连宋府最年长的梳头丫鬟也远不能及。 一般来说,在像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梳头编发这项技艺,只有专门的丫鬟会,大家小姐,或许会简单的盘发,但绝对不会这么复杂的发髻,一个男人,能将女子技艺做到这种程度,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傻子。 对于姑姑的询问,宋佳人并未回答。 说实话,他和这位夫君……其实并不太熟。 虽然成婚已经一个月,但两人的对话加起来,或许都凑不够十句。 李诺会什么,不会什么,她也无从得知。 镜子前,李诺将一朵和宋慕儿头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珠花,插在宋凝儿头上同样的位置,又仔细看了看两姐妹,调整了另外两朵珠花的位置,直到找不出半点不同,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好了……” 宋凝儿从椅子上跳下来,看了看宋慕儿,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小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时,一名丫鬟从外面匆匆的跑进来,说道:“大小姐,四夫人,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老爷让你们快点过去……” …… 宋府,寿堂之内。 豪门大户对于过寿十分讲究,这次老夫人六十大寿,宋家特意布置了一个寿堂,寿堂南墙上,贴着一幅百寿图,两旁挂有“云捧彩驾王母至,花开金凤天星来”的寿联,上悬寿幛,寿幛之上,绣有仙佛贺寿图。 寿堂地上铺设红毯,正面的墙壁之下摆一张方桌,其上有寿烛、寿桃、寿面,以及一些鲜花水果。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坐在上首的席位,宋家子弟按照顺序,恭敬的站在寿堂中间的红毯上,一位一位的上前给宋老夫人贺寿。 贺寿时长幼有序,排在最前面的,是宋老夫人的五名子女以及他们的伴侣,再之后,就是宋家三代子弟,宋佳人的父亲是老夫人第三子,李诺和宋佳人,在人群的倒数第二排,两个人的后面,就是宋慕儿宋凝儿姐妹。 祝寿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大家按照顺序,上前给老夫人送上贺礼,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就可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开宴了。 李诺和宋佳人的前面,站着两道年轻的身影,正是刚才在院子里嘲笑他的三人之二。 这两人,应该是宋佳人姑姑的孩子。 而她们再前一排,则是三男两女,其中一位,正是被李诺抚摸狗头,被宋慕儿称为“瑜哥哥”的年轻人。 宋家的丫鬟们,整齐的排着队,站在寿堂两侧,手中托着盖着红绸的木盘,红布之下遮盖的,是宋家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轮到谁上前贺寿时,丫鬟们便会将木盘送到他们的手里,再由他们亲手呈上。 宋家二代一一上前,李诺顺便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宋佳人的大伯宋泰,二伯宋敛,姑姑宋真,四叔宋昊,而宋佳人的父亲,李诺的岳父大人,名字叫做宋哲,是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人,但李诺并未看到宋佳人的母亲。 宋家二代的身边,都有伴侣,就连宋真的丈夫都来了,唯独自己的岳父大人是孤身一人。 等到这些长辈贺完寿后,就轮到了三代的小辈们。 一对年轻夫妇携手走到老夫人面前,恭敬说道:“孙儿宋霖,孙媳妇王嫣,祝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他们送上的礼物,是一对金佛。 接下来,另一名年轻人,捧着一幅画上前,笑着说道:“孙儿宋琦,祝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老夫人接过画,端详一番后,面露喜色,说道:“竟是赵孟的《瑶池圣母贺寿图》,不是说此画已经遗失了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年轻人说道:“此画是孙儿偶然得到的,祖母喜欢就好。” 宋老夫人将画交给侍立一旁的丫鬟,让她挂在墙上,目光再次望向年轻人,说道:“你呀,什么时候能给祖母找个孙媳妇,祖母就高兴了……” …… 随着宋家子弟一一上前贺寿,李诺对于这一大家子,也稍微有所了解。 宋家可谓人丁兴旺,宋佳人大伯育有两子,二伯育有两子一女,宋佳人的父母,只有一个女儿,宋慕儿宋凝儿两个双胞胎,则是宋佳人四叔宋昊的女儿。 这就是宋家第三代的全部了。 三代小辈中,大伯宋泰一脉,宋霖和宋琦分别送了一对玉佛和一幅贺寿图,二伯一脉,宋瑾夫妇,送了一对珍珠,有鸽子蛋那么大,也算是珍奇之物,宋瑜送了一对寿桃,据说是农家强者亲手培育的,吃了百病全消,能延年益寿。 那桃子能不能延年益寿李诺不知道,但隔着这么远,李诺也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他甚至听到了身后两个小姑娘咽口水的声音。 农家虽然战斗力不怎么强,但在种地方面,还是有点东西的。 宋瑜的姐姐,一位叫宋倩的女子,为老夫人献上了一本亲手抄写的佛经,虽然没有其他人送的礼物贵重,但胜在心意,老夫人也很喜欢。 宋倩的丈夫,是一位瘦弱的年轻人,身上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为老夫人献上了一首贺寿诗,也引得不少喝彩。 宋家是将门世家,家中子弟,不是走兵家,就是修武道,很少有修儒家的,舞刀弄枪可以,舞文弄墨不行,这首贺寿诗倒也别开生面,获得一致好评。 按照顺序,接下来就轮到李诺和宋佳人夫妇了。 他们要送的礼物,李诺在马车上的时候就知道了,是一对精致的玉如意。 李诺已经找到规律了,宋家子弟,如果已经成家,送给老夫人的寿礼,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并且是以夫妻二人的名义,如果还是单身,只用送一件就好,当然也可以像宋倩那样,和丈夫各送各的。 李诺的贺礼,宋佳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只用等着开席就行。 宋瑜退开之后,就轮到李诺和宋佳人夫妇了。 这时,周围不少宾客的目光也望了过来,寿堂内嘈杂的议论声都少了许多。 宋家骄女之名,早在十多年前,就传遍了长安。 当然,他的丈夫,比他出名的更早。 只不过两人的出名方式不同,宋佳人出名,是因为要长相有长相,要武道天赋有武道天赋,李诺出名,是因为傻,至今,还有无数人为这段不对等的婚姻而惋惜。 就像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好白菜通通喂了猪。 不是,这傻子凭什么啊? 很多人看到他站在宋家骄女身旁就来气。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丫鬟,将一个被红绸盖着的托盘拿过来,宋佳人单手托起,缓缓揭起红绸,正要上前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李诺目光一扫,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托盘之上,红绸之下盖着的,不是一对玉如意,而是两块长条形的石头。 ------------ 第20章 解围 李诺目光微凝。 娘子准备本来是一对玉如意,如今却变成了两块石头。 有人替换了他们的寿礼! 他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已经退下去的丫鬟,那小丫鬟的表情很正常,应该不会是她,作为宋家下人,她也没有胆子做这种事情。 现在的重点,不是谁替换了寿礼。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等着两人上前贺寿,如果他们真的将这两块石头送上去,自己丢面子不说,搅了老夫人的寿宴,后果会更加严重。 宋佳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向来都平静淡然的俏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无措。 李诺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此刻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重新准备肯定是来不及了,要不他上去表演个才艺? 可他的才艺不多,还都是别人的,总不能上去给老夫人表演梳头或者是踢毽子…… 实在不行,花式踢毽子也不是不可以,甚至这一瞬间,他脑海中已经编排好了一套动作,转身准备借宋慕儿的毽子时,目光扫过宋倩那文质彬彬的丈夫,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正当宋佳人不知所措时,手掌忽然被人握住。 李诺牵着宋佳人的手,走到老夫人面前,笑着说道:“我和佳人也有一首诗要献给老夫人,祝老夫人萱草长春,松鹤延年……” “献诗?” 场中宾客闻言,微微一愣。 毕竟,那漂亮女子手中已经拿了贺礼,他那傻丈夫却又无缘无故的献诗,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相比于此,更让他们奇怪的是,长安最出名的傻子,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傻,他既不流口水,也不呵呵傻笑,话语流利,咬字清晰,貌似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长相本就出众,抛开内在,只看这张脸,和宋家骄女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 “献诗?” 宋家众人闻言,心中猛地一惊。 自家千金是什么水平,他们当然清楚,佳人虽然武道天赋绝佳,但从小就不爱读书,连字都识不得许多,作诗是不可能的,李诺的傻,更是长安闻名,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能做出什么诗来? 单说这方面,他们倒是挺般配。 萱草长春,松鹤延年……,给这两夫妻想八百年也想不出这两句。 莫不是那李玄靖教他们的? 倘若那诗是李玄靖帮他们作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此刻,宋家众人的心中极其忐忑,不是不相信李玄靖,而是不相信李诺,就算诗是李玄靖做的,他那傻儿子也未必能念对。 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宋家准备了好久,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宋佳人此刻也是满心茫然,但她能做的,只有安静的站在李诺身边。 李诺微笑的看着宋老夫人,用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念道:“种得门阑五福全,常珍初喜庆华筵。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作为文科生,出于兴趣,对于古代的诗词,李诺有所涉猎。 一些传世的经典名篇,他都能背下来。 但贺寿诗作为一个极为冷门的分类,李诺只记得一首。 准确的说,是半首。 他背出来的这首诗,前两句和后两句中间,应该还有几句内容,但他想不起来了,只能凑一首绝句,李诺甚至连诗作者的名字都忘了,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姓李。 他心中暗暗嘀咕,都是老李家的,帮帮忙,救个急…… 听到李诺背完诗,宋家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他总算是没出错。 这首诗到底好不好,他们不怎么懂,但听起来还不错,尤其是最后一句,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春风”,“长寿”,又是笑又是仙的,多吉祥…… 不愧是李玄靖啊,就算是不懂诗的,也能听出来这应该是一首好诗。 与此同时,宋家的宾客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懂诗之人,立刻就感受到了此诗和宋倩丈夫那首的差别。 前两句描写寿宴场面,后两句铺陈到祝福,主题明确,脉络清晰,尤其是后两句的祝福,朗朗上口,情真意切,恐怕能够成为名句,代代流传…… 真不愧是李玄靖啊! 有人忍不住开口。 “好诗,好诗!”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不出所料的话,这两句贺寿诗,是要传颂千古了……” “怕是几百年后,世人也会记得宋老夫人的这场寿宴。” …… 宋家众人虽然听得出来这首诗还不错,但也没想到,几位修儒家的宾客,对此诗的评价这么高,竟然都到了传颂千古的地步。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过名利二字,谁不想传颂千古? 如此说来,老夫人这场寿宴,最贵重的礼物,竟然是这首诗?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李诺和宋佳人的目光,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对于诗的内容,李诺是不担心的。 古人写的东西,能流传几百上千年,被他一个现代人看到,品质自然是验证过的。 宋家的宾客中,显然也有懂行之人。 危机解除,李诺感谢了这位老李家的前辈一番,正要拉着宋佳人退开,一旁忽然有人开口道:“你们两个人,就送祖母一首诗?” 李诺转头望去,说话之人,是那位叫做宋倩的女子。 她是宋佳人二伯宋敛的女儿,宋佳人的堂姐。 宋家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宋敛甚至恨不得缝上女儿的嘴。 一个傻子,能完整的背完诗,没有搅乱老夫人的寿宴,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居然还跳出来难为他,是嫌这寿宴办的太顺利了吗? 宋老夫人呵呵一笑,为李诺和宋佳人解围道:“他们两个是一家人,送一样礼物就够了,这首诗我很喜欢,这对珍珠送给你们,希望你们以后圆圆满满,彼此珍视。” 她笑着从盒中取出宋瑾夫妇送的珍珠,一颗放在李诺手里,一颗放在宋佳人手里。 宋敛见状松了口气。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喜欢这份礼物,今天晚上,他们还是第一个收到老夫人回礼的小辈。 见祖母如此维护宋佳人,宋倩撅了噘嘴,小声道:“他们是一家人,别人也是一家人啊,凭什么就他们特殊……” 宋倩心中极其不忿。 在佳人出生之前,她才是宋府的掌上明珠。 所有人都宠着她哄着她。 但佳人出生之后,尤其是在她展露出惊人的武道天赋之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提起宋府小姐,人们只会想到宋佳人,无人知她宋倩。 所以,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位堂妹。 唯一让她好受些的,就是她嫁了一个好丈夫,而宋佳人,却嫁给了一个傻子,只有想到此事,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直到今晚,看到宋佳人和丈夫在祖母的寿宴上大出风头,宋倩心里的酸意又泛了上来,忍不住开口嘀咕了一句。 宋倩的声音虽小,但周围众人还是听到了。 寿堂的气氛有些尴尬。 宋敛脸色铁青,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训斥女儿,否则只会更加破坏寿宴的气氛。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时,李诺轻咳一声,说道:“其实刚才那首诗,是佳人做的,我还有另一首诗献给老夫人……” 宋家众人看了宋佳人一眼,对李诺的前半句话是不信的。 佳人会做诗,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难道说,李玄靖早就料到当下的情形,所以特意准备了两首诗? …… 严格来说,李诺算是会背两首贺寿诗。 这第二首,说起来比第一首更加出名,但却有些特殊,有将老夫人气出脑溢血的风险,所以刚才被李诺第一时间排除了,现在被逼无奈,不想拿出来也得拿出来了。 宋老夫人慈善的看着李诺,说道:“那老身倒想听听……” 李诺笑呵呵的说道:“宋老夫人不是人……” 宋老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寿堂内的客人也愣在原地,宋家众人,则是脸色大变。 该死的,老夫人寿宴,到底还是被这傻子给搅合了! 宋敛更是一脸的生气,都怪自己的女儿,为何偏要多那一句嘴! 还没等宋家人有所动作,李诺又一指挂在墙上的《瑶池圣母贺寿图》,继续说道:“瑶池圣母下凡尘。” 宋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就灿烂起来。 瑶池圣母是女仙之首,是仙不是人,这一句当然不是骂人,而是恭维,正好恭维到了她的心里。 宋家众人也松了口气,别说,这傻子还挺会夸人的,老夫人最信奉的就是瑶池圣母,这马屁拍的可谓精准。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李诺再一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宋瑜,说道:“子孙个个都是贼。” 宋瑜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怒色,这个该死的傻子,刚才骂他是狗,现在又骂他是贼,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便冲出来准备先将他拖走,这傻子敢大闹老夫人寿宴,看谁还敢护着他! 李诺又一指宋瑜刚刚奉上的寿桃,说道:“偷得蟠桃奉至亲。” 看着怒气冲冲,大步走到他身边的宋瑜,李诺露出疑惑的表情。 其他人的目光也望向宋瑜。 宋瑜脸上的怒气,在一瞬间如冰雪消融,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伸手帮李诺整理了一下衣领,转头对宋佳人说道:“佳人你也真是的,妹夫的领子歪了,你也不知道帮他整理整理……” ------------ 第21章 都是谣言! 【ps:这几章偶尔会出现一些细节,主要是人物设定上的小矛盾,其实是因为我写到后面的时候,经常回过头来修改存稿,有些地方改好了,有的地方没注意到漏掉了,导致前后会有一些矛盾,大家看到了提醒一下,我看到了会修改的。 关于那首被你们吐槽的诗,写之前其实已经考虑过会被吐槽,但因为情节上真的合适,所以还是用了,换掉的话,前后会矛盾,所以没办法,不过,既然大家这么吐槽,今天还是加更一章,表示诚意…… 还有一点要说的是,如果有读者因为这个剧情而弃书什么的,我也表示理解,这是作为读者的自由啊,但对作者而言,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就算这次能留下,下次还会因为各种理由离开,留不住的人,就放他离开吧…… 多说一句,我其实是一个写作能力很有限的作者,这点你们也都知道,所以,对渣渣作者宽容一点啊,加更一章拜谢啦!】 “有趣,有趣……” 宋老夫人被这首九转十八弯的怪诗逗得笑个不停,笑完了之后,还将宋瑜送的一对寿桃,赠给了李诺一个。 宋瑜看的心都在滴血,这不是普通的桃子,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农家大能那里买的,论价值,比今晚任何一件礼物都要贵重,自己都吃不上一口,祖母竟然送给了他最讨厌的人,他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而此时,寿堂内的一些人,看李诺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如果说第一首诗,还有可能是李玄靖提前准备的,那么这第二首,绝对是现场做出来的。 《瑶池圣母贺寿图》以及寿桃,都是宋家子弟今晚送给老夫人的寿礼,那李诺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以这两样寿礼为素材,临场做出了一手随变诗,哄得老夫人高兴之余,也解了自己的窘境…… 设身处地的想想,在座几人,能有这份机变的能力? 倘若这样的人是傻子,这世上就没几个正常人了。 献上了两首诗后,李诺牵着宋佳人退到一边,不露痕迹的松开了手,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其实他本来也不愿意玩尬的,毕竟那都是不知道被多少穿越小说玩过的烂梗,哪怕在网络小说里写出来都会被无数人吐槽,但他也是真的被逼上梁山了。 那该死的贼,那么多贵重的东西不偷,偏偏偷了他们的贺礼。 还有那宋倩,一张嘴也是真的碎,李诺很怀疑她和自己娘子是不是有仇…… 还好,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接下来,宋慕儿和宋凝儿姐妹,共同为老夫人献上了一段贺寿的舞蹈,也哄的老夫人笑声连连,赐给她们一人一只玉镯。 至此,贺寿环节便已结束。 寿宴进行到下半部分,宾客们纷纷落座,开始享用丰盛的晚宴。 今晚,宋老夫人的寿宴办的很圆满,李诺献上的那两首诗,更是将寿宴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尤其是那第二首,不仅活跃了气氛,逗得老夫人开心,其诗本身,更是精妙,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几位精于诗词的儒家客人,对于这两首诗的赞誉极高。 那第一首,本就是足以代代流传的绝句,第二首临场诗更是精妙有趣,古怪是古怪了点,但怕是比第一首传颂的范围更广。 日后,当人们提起这首诗时,一定会想起今夜宋老夫人寿宴的景象。 宋老夫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名流千古。 毕竟,这两首诗的名字,就叫《与佳人为宋老夫人寿》,宋老夫人也是和这两首诗绑定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两首足以流传后世的贺寿诗,那李诺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却是留下了妻子的名字,足见他对于妻子的感情。 人们本以为,两人的婚姻,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今晚才知道,这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说什么大理寺卿的儿子是傻子…… 很明显,这是谣言,彻头彻尾的谣言! 寿堂内,李诺和宋佳人坐在一张长长的矮桌旁,桌上摆着的,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宋瑜,宋倩夫妇,以及宋慕儿姐妹,与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 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宋瑜的脸上,有着郁闷和无奈之色,宋倩锁着眉头,心情明显不太好,宋慕儿和宋凝儿,则是盯着李诺面前的寿桃,时不时的吞咽一口口水。 李诺也被这桃子的香味诱惑的不行。 他伸手想将桃子掰成两半,努力了许久,发现这桃子结实得很,任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掰开。 宋佳人从他手里接过桃子,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她将分成两半的桃子递了过来。 李诺只接了其中一半,说道:“另一半娘子吃吧。” 宋佳人摇了摇头,将已经分了一半的桃子再次分成两半,递给了已经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的宋慕儿姐妹,两个小姑娘迫不及待的接过之后,又因为谁分的桃子大一点,谁分的小一点而闹得不可开交,跑到一旁的桌子,找自己的爹娘评理去了。 已经掰开的桃子,再分就容易多了,李诺轻松的将手中的桃子再分成两半,将另一半递给宋佳人。 宋佳人犹豫一瞬之后,还是伸手接过。 李诺咬了一口桃子,顿觉香脆可口,口齿生津,活了两辈子,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三两下就将四分之一个桃子吃的精光,并未注意到对面宋瑜脸上那肉疼的表情。 这时,他身边的宋佳人,只是浅浅的咬下第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口桃子下肚,李诺觉得肩膀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不疼了,脑袋撞柱子的位置,好像也没有感觉了,他伸手摸了摸额头,表情顿时一怔。 前天晚上,他头上撞出的那个包,居然消失了…… 他又扯开衣服,揭开纱布,发现肩膀上伤口的位置,居然已经愈合了大半,好像刚才吃下寿桃的时候,身体内产生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李诺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桃子,还能治伤?” 宋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农家第四境大能亲手培育的,一颗就价值一千两,还有价无市,真是便宜你了……” 看着已经愈合大半的伤口,李诺又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神奇。 只吃了四分之一,他的伤口就好的差不多了,再多吃几口,岂不是能直接痊愈? 宋佳人看着李诺肩膀上的伤口,沉默片刻后,将手中的桃子递过来,说道:“给你吃吧……” 这次李诺没有客气,毕竟他的伤口还疼着,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桃子,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肩膀上的伤口,果然,那桃子下肚之后,就化作涓涓暖流,流向伤口的部位,几个呼吸的功夫,他肩膀上仅剩的伤口就彻底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这一幕,比吴管家定住他给李诺的震撼还大。 宋佳人本想让李诺将自己咬过的那一块削掉,但话还未说完,整个桃子就被李诺吃光了,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我吃饱了!” 宋倩被两人秀了一脸,心中的酸涩更浓,拉着丈夫的胳膊,气呼呼的离开了。 “我也吃饱了。” 花了几千两买的寿桃,自己没吃上一口,还要被两个人秀恩爱,宋瑜也没有什么食欲,跟着两人离开。 霎那间,这张桌子上,就只剩下李诺和宋佳人两个人。 李诺正惊叹于农家的神奇,一道人影从旁走过来,看了李诺一眼后,望向宋佳人,问道:“怎么回事?” 宋敛知道他们夫妇送给老夫人的,是一对玉如意,却临时换成了两首贺寿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掀开身旁木盘上的红绸,露出其下的两块石头。 宋敛微微一愣,然后脸上就浮现出怒色,沉声道:“谁干的!” 将佳人的寿礼换成了石头,倘若不是李诺临场献诗,他们夫妇就会在宾客面前丢尽脸面,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也会出现巨大的瑕疵,此人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宋家的下人,没有这样的胆子,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毕竟,倩儿一直不喜欢佳人,刚才在他们给老夫人贺寿时,又故意刁难……,纵使他觉得女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她显然是嫌疑最大的。 好在李诺机智,及时化解了这一场危机,让老夫人的寿宴得以圆满。 但这么说的话,那第一首诗,岂不也是他临场想的? 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被儒家的人高度评价的好诗,而且是两首…… 这么说来,他真的不傻了? 宋敛暗自为侄女高兴,随口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再次多看了李诺两眼,他才转身离去。 等到这里只剩下两人时,宋佳人才看向李诺,轻声开口:“刚才,谢谢你了。” 李诺一个人独享一桌丰盛的饭菜,正开心着呢,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娘子客气了,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刚才如果他不站出来,丢的可是两个人的脸,再说了,人家还救过自己的命,别说抄两首诗临时救场,就算让他以身相许,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 第22章 午夜迷影 晚宴结束后,宋佳人领着李诺来到宋府一处房间。 大夏的晚上是有宵禁的,只不过时间稍微晚点,大概晚上十点之后,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在街上随便晃悠。 违反宵禁,如果被巡街的禁卫抓住了,轻则一顿毒打,重则有牢狱之灾。 虽说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间,但有的宾客住的较远,有的因为醉酒,只能在宋府留宿一晚,导致宋府客房紧张,李诺和宋佳人只能凑合住一间。 不过,就算是今晚房间不紧张,他们也只能凑一间,毕竟两人是正经嫁娶的夫妻,如果分两个房间睡,别人恐怕会以为他们夫妻不和。 这不就误会了吗。 李诺和娘子不是不和,是不熟。 这个房间似乎本来就是宋佳人的,她对这里很熟悉,从柜子里抱出一套新的被褥,铺在床前的地上,李诺见此也没有说什么,虽然他很想念家里自己房间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但以前经常睡逼仄顾头不顾脚的折叠床,睡在有被有褥的地上,已经算是奢华了。 两人本来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李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活着。 至于一段正常的夫妻关系…… 只能说看缘分。 对于这位颜值爆表,武力值同样爆表的娘子,李诺当然是不排斥的,如果以后能日久生情,一起过日子也不是不行,如果实在碰撞不出什么火花,也可以和平分手,互不耽误。 当然这都是日后的事情,现在的他,初来乍到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李诺脱掉鞋袜外袍,准备看会书就睡觉。 他刚刚躺在地上铺好的被褥上,宋佳人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床,说道:“你睡上面。” 李诺微微一愣,作为大男人,自己睡床,让一个弱女子睡…… 想到两个人之间,“弱”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自己,李诺没有反驳,老实的爬上了床,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但他知道,娘子做的决定,一般很难改变。 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被一股淡淡的香气所包围。 是娘子身上的味道,这里果然是她的房间。 他盘腿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 出门的时候,李诺顺便带了一本书,是关于法家的,打算睡前再看看。 时间对他来说,弥足珍贵,容不得丝毫浪费。 不过,他还没看两页,隔壁房间就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他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宋倩夫妇走了进去,没想到娘子的这位堂姐,看起来举止从容,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背地里这么反差,叫的内容,听的李诺都脸红…… 好在她叫了不到三分钟就不叫了,李诺耳边又恢复了安静。 宋佳人躺在地上,俏脸微红,清冷中平添了几分娇媚,不过躺在床上的李诺没有看到。 为了缓解尴尬,李诺开口问道:“娘子,你和宋倩,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宋佳人沉默片刻,淡淡道:“她从小就不喜欢我……” 李诺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同样都是宋家的女子,年龄也差不了几岁,一个一无是处,另一个却容貌与武道天赋俱佳,两人肯定会经常被拿出来对比,宋倩会喜欢她才怪。 两人一问一答之后,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不过很快,从床上就探出了一个脑袋,李诺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道:“娘子,这个是什么字?” 那本《说文》太厚了,他没带在身边,有几个字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又联系不到上下文,没办法看下去,只好求助娘子。 宋佳人看了一眼,淡淡道:“不认识?” “那这个呢?” “不认识。” “这个?” “不认识。” “这个……” “……” 沉默,久久的沉默。 李诺觉得,她应该不至于认识字不告诉自己。 他趴在床边,看着这张精致的脸,惊讶道:“不会吧,难道娘子你不识字?” 宋佳人的目光淡淡望向他。 李诺退回床上,笑着说道:“没关系,多大点事,不识字没什么,我们一文一武,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 宋府。 李诺认真看书时,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房间。 宋倩坐在床头,不满的看了瘫软在床上的丈夫一眼,心中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既是欲火,也是郁闷之火。 宋佳人的傻子丈夫不傻了,本来就让她很郁闷,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任何一点能胜过宋佳人了,不傻也就罢了,他们夫妇,还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出尽了风头,接连得到了老夫人的两次赏赐,她和丈夫,又被他们比了下去。 本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父亲刚才找她,言语之间,像是怀疑她偷了宋佳人给老夫人准备的礼物。 这让宋倩又郁闷又生气,她就算再不喜欢宋佳人,也不可能在老夫人寿宴上做这种事情,小声嘀咕那两句,也不过是抒发心中的不忿。 听父亲说,似乎是宋佳人准备的礼物,被人换成了石头。 因此,他的丈夫才临场做了两首诗,保住了面子的同时,也让老夫人的寿宴圆满完成。 那个李诺,不仅不傻,还很聪明。 不仅聪明,还好看! 想到那张俊俏的脸,再看看自己那无能的丈夫,宋倩更气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身体中的火焰无法宣泄,她只能从枕头下拿出一只玉蚕。 隔壁房间,李诺刚刚翻开新的一页,身体微微一颤,转头看了一眼,无奈道:“又开始了……” 此时,宋府。 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圆满结束,今夜可谓是宾主尽欢,不过宋家的丫鬟下人们,却还要收拾残局,显得格外忙碌。 这期间,又有数名丫鬟被二老爷叫去,问了许久的话,导致人手空缺,一直收拾到子时,她们才收拾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睡去。 宋敛房中。 他坐在桌前,眉头蹙起,喃喃道:“到底是谁?” 几位能够接触到礼物的丫鬟,他一个个问过了,问话的时候,也有下人去她们的房中搜过,却都一无所获,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不是府中的丫鬟做的。 她们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存放礼物的房间,守卫森严,再高明的贼也无法下手,即便是武道高手,也很难潜入,除非是御物境以上的强者,通过隔空取物,才能将之悄无声息的偷走。 但武道第四境,肯定不会缺银子,而且论价值,有太多的礼物,比那一对玉如意贵重,他为何偏偏选了不太贵重的东西,很明显是针对佳人的。 倩儿虽然嫌疑很大,但她只是普通人,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这件事情。 但那又会是谁呢? 片刻后,宋敛摇了摇头,既然毫无头绪,那便不再去想了,不过是丢了一对如意而已,老夫人的寿宴圆满举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起来,今晚还真是多亏了李诺。 佳人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对于佳人嫁给一个傻子,他心中都很不满,即便对方的父亲是当朝权臣。 但今夜,却让他彻底改变了对李诺的印象,不管他之前的痴傻是故意为之,还是忽然开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夫妻能好好的。 了却了一桩心事,宋敛熄了灯火,躺在床上。 为了筹备老夫人的寿宴,这些日子,他耗费了不知多少精力,更是不知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一切终于结束,他躺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曾脱下,脑袋刚刚挨上枕头,就进入了睡眠…… 随着时间的流逝,宋府之中,各个房间的灯火,也逐渐熄灭。 唯有府中各条路上悬挂的灯笼,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两个时辰之前,还热闹异常的寿堂,此刻已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寿堂屋顶,一道身影屈膝靠在檐角,将放在身旁的两柄玉如意收起,望着黑暗中的宋府,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容,轻声道:“原来不是傻子啊,有趣,真有趣……” ------------ 第23章 跟踪 第二天一早,李诺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地上的被褥被收了起来,宋佳人也已经不见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李诺坐在镜前,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弄好了头发,同时他也记下了步骤,男人弄头发比女人简单多了,相信就算到了明天,能力过期,他也不用再麻烦家里的丫鬟。 又过了一天,法典上的寿命,只剩下二十四日。 李诺的气色看起来不佳,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宋倩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丈夫,昨天晚上可一点儿都不弱。 李诺在心里称呼他为猛男哥。 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也有两道身影走出来。 宋倩看了李诺一眼,目光复杂,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李诺给了猛男哥一个敬佩的眼神,宋倩的丈夫虽然满心迷茫,不知李诺的那一丝敬佩来自哪里,但也礼貌性的点头回礼,然后跟着宋倩离去。 李诺站在院子里,舒展了一下身体,正打算离开宋府去长安县衙,有一道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 宋慕儿抓着李诺的手,说道:“李诺哥哥,我的头发乱了,你再帮我梳一个吧!” 经过了一晚上,李诺给她梳的飞仙髻,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编个头发而已,左右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宋慕儿刚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另一道身影也跑了进来。 看到李诺在为宋慕儿梳头,宋凝儿立刻道:“我也要!” “我先来的!” “不行,昨天就是你先,今天要我先!” “我先!” “我先!” ……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因为谁先谁后而争执不休,李诺有些头疼,只好让她们石头剪刀布,最终的结果是宋慕儿赢了,宋凝儿年纪虽小,却也愿赌服输,只是不服气的坐在一边,说道:“下次我一定赢你!” 两名宋府的丫鬟,站在李诺身后,认真的学习他的编发手法。 她们学会了,以后就能为两位小小姐梳了,总不能每次都将小姐的姑爷请过来。 两位丫鬟时不时的闲聊几句,李诺从她们的聊天中得知,昨天晚上,宋府在查那盗走寿礼的贼,但好像没有查出来。 李诺倒是有办法,几乎百分百可以查出幕后之人,不过这并非是命案,为了两个玉如意,大动干戈的把昨晚在场的所有人关进县衙大牢,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按照顺序给两姐妹编好了头发后,其中一位一句话不说,兴奋的跑开了,另一位则留在这里,甜甜的对李诺说道:“谢谢李诺哥哥。” 不用说,留在这里的就是宋慕儿了。 李诺虽然从外表上分不开她们,但从性格上却很好区分。 两姐妹同样的年龄,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打扮都相同,可性格却相差不小。 宋慕儿乖巧可爱,懂事有礼,宋凝儿则有些刁蛮任性,这是李诺经过短暂的相处,对这一对姐妹的初印象。 宋慕儿从她的小包包里取出一块甜甜糯糯的糕点,亲自喂到李诺嘴里,表示对他的感谢,然后又从小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用盒子里的东西,在脸上涂涂抹抹。 李诺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 宋慕儿竖起食指,小声道:“嘘,小点声,这是好不容易才从娘那里偷到的胭脂……”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而且没有年龄的界限。 只不过,化妆也是个技术活,她没两下就将自己抹成了小花猫。 看着小姑娘在脸上涂抹的动作,李诺心中再次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和她踢毽子的时候,给她梳头的时候,都曾有过。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李诺拿起那盒胭脂,说道:“我来帮你吧。” 现在的宋慕儿,对于李诺哥哥,有着绝对的信任,她坐在李诺的身边,扬起脸看着他,说道:“你要让我变的比宋凝儿更漂亮哦……” 李诺的手,在她脸上这里涂涂,那里抹抹,又从一名丫鬟那里借来唇脂,花钿等,没一会儿,一个全新的宋慕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难怪女人要用那么多化妆品,化妆和不化妆,到底不一样。 只是简单的用了一些胭脂,唇脂,在额头贴了一片花钿,就让她从漂亮的小姑娘,变成了漂亮的小公主。 当然,从一旁那两名丫鬟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中,李诺不难看出,他刚才看似简单的涂涂抹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这让他对郑员外那小妾,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这个女人,到底会多少东西? 她不仅精通数道,每一道还都拥有大师般的造诣,宋府的丫鬟,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却也依然露出了这种惊为天人的眼神。 不行,今天去县衙的时候,他得仔细问问,那女人还有什么特长是他不知道的。 不仅仅是她,以后遇到能在法典上点亮画像的犯人,他都得当场问问。 “少爷。” 吴管家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时候不早,李诺也该去县衙给自己挣命了。 只剩下二十多天的寿命,他可不能一直在这里和小姑娘玩耍。 宋佳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李诺让宋府丫鬟转告她,就说他有事先回去了。 和宋慕儿挥手告别,李诺和吴管家离开了宋家。 他前脚刚走,宋慕儿就跑到了一处院子,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宋凝儿呆呆的看着她,虽然两个人长得一样,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首饰,有着一模一样的头发,但她就是觉得,宋慕儿比她好看了无数倍…… 宋慕儿笑嘻嘻的看着她,说道:“好看吧,李诺哥哥给我画的……” …… 宋府门口,李府马车停在那里,吴管家坐在马车上,四位老者站在马车周围。 李诺走出宋府时,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哭,仔细听又听不到了。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情,李诺跳上马车,对吴管家道:“去县衙!” 正打算回李家的吴管家一愣:“啊,又去县衙?” 少爷这两天可真是奇了怪了,不在家里待着,天天往县衙跑,难道他还想修法家? 无奈归无奈,他还是调转方向,准备去往长安县衙。 马车掉头的时候,李诺心有所动,忽然掀开轿帘,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之中,是长安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吴管家见他发愣,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走吧。” 连续的刺杀,让李诺有些敏感,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过,连吴管家这样的高手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更有可能是他神经紧张了。 自从前两次刺杀之后,他的护卫力量也得到了加强,别看明面上只有吴管家和另外四个糟老头子,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手,随便从马车旁走过的路人,可能就是隐藏身份的护卫。 吴管家一抖缰绳,马车缓缓的驶向远处。 而此时,距离宋家不远处的一处街角,一道人影心有余悸的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差点被他发现了,该死的,这小子的感知怎么这么强,都快赶上蝴蝶了,跟踪蝴蝶也不过如此……” 他的身边,有声音问道:“那怎么办,还跟不跟?” 那人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小子邪门的很,万一被他抓住,落到李玄靖手里,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那件事情应该只是意外,怪只怪蝴蝶运气不好,回去吧……” ------------ 第24章 鸠占鹊巢 皇宫。 早朝刚下,无数官员,从一座大殿陆陆续续的走出来。 陛下虽然已经十年不上朝了,但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朝会,依照惯例,依旧会由一位皇子主持,长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都要上朝,参与一些重要朝事的讨论与决议。 今日的早朝,与往常一样,只是惯例性的举行,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发生,结束的也很早。 长安县令裴哲是最后几个走出金殿的人之一,一县之令,在小地方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但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五品县令屁都不是,早朝都只能像喽啰一样,站在最偏僻的角落。 散朝之后,官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前往各自的官衙,一边谈笑闲聊。 裴哲前方,几名官员正在议论一件事情。 “什么,李大人的儿子不傻了?” “何止不傻,那份机变,年轻一辈中,没几个人能有,那两首贺寿诗,就连徐大人都称赞不已,说他的诗才和机变,年轻一辈无人能及……” “当真?” “还能有假,昨夜在宋老夫人的寿宴之上,本官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此的年轻俊杰,怎么可能是傻子?” “怪哉,怪哉……” “这有什么好怪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也不想想他爹是谁,依我看,过去的这些年,他有可能是在故意藏拙,你们想想,宋家会让天之骄女嫁给一個傻子吗?” “有道理……” 裴哲跟在众人身后,没想到,今天早上,竟然能从这些朝中大人的口中,听到李诺的消息。 仅仅从他们的描述中,他就能想象到昨夜在宋府寿宴上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毕竟,这件事情,他可比在场所有人知道的都早。 只不过,这李诺还真是奇怪,明明字都认不全,诗却做的那么好,更是写的一手罕见的好字……,裴哲摇了摇头,他的身上,充满了太多矛盾的事情。 乘轿回到县衙,远远的,裴哲就看到公堂上影影绰绰,还伴随着惊堂木的声音。 他的眉头蹙起,在这长安县衙,他是唯一有资格开堂审案的,今日不知道是张县丞还是王县尉,竟敢趁他不在,越俎代庖,他们这些日子联起手来挤兑他也就罢了,今日是彻底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啊! 裴哲沉着脸,大步走进公堂,望向“明镜高悬”之下的身影,微微一愣之后,脸上的怒气在一瞬间换成了笑容,抬手说道:“公子,早啊……” …… 裴哲见过无数长安官宦子弟。 他们有的喜欢嫖,是长安各大青楼的座上宾,有的喜欢赌,混迹在长安各大赌场,还有的钟情吃喝,流连于各处酒楼,有的喜欢带着一群狗腿子在长安街横行霸道…… 当然也有年纪轻轻便通晓六艺的青年才俊。 唯独没见过像李诺这样的。 身为长安顶级官宦子弟,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升堂办案,处理这些百姓日常的鸡毛蒜皮。 作为长安县令,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裴哲自己都觉得头疼。 他是怎么乐在其中的? 这些权贵子弟的癖好,还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从内心上讲,李诺也不愿意处理这些日常纠纷。 今天早上,他一共处理了五件案子。 但都不是什么大案,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财产纠纷,要么就是婚姻纠葛,最重的,也不过就是鞭笞几下,蹲几天大牢,忙活了一早上,半天寿命都没加到。 能提升他寿命的,起码也是能判徒刑的案子。 处理完最后一件案子,李诺看着站在旁边的长安县令,问道:“我鸠占鹊巢,判了裴大人的案子,裴大人不会生气吧?” 裴哲连连摆手,说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那就好。”李诺笑了笑,又问道:“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案子?” 裴哲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没有了。” 他可没有李诺这么闲。 作为一县之令,他的职责有教化百姓、缉盗拿贼、劝课农桑、听讼断狱、征纳赋役、兴养立教、矜孤恤寡、修桥筑路、赈灾济贫……等等等等。 听讼断狱只是他职责的一小部分,能隔几天抽出一点时间来做,已经算不错了。 除非是重案命案等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今日审几件案子,审哪几件案子,都是至少两三日前定好的,需要提前通知相关人等,并且让衙役进行事先调查,今天的案子,都被李诺断完了。 不过还别说,这李诺断起案来,有板有眼,比他裴哲还像父母官。 虽然他对大夏律还不太熟,每件案子都需要翻书查看律法条文,但断案时身上透露出的那种自信,总给裴哲一种浸淫此道多年的感觉。 李诺和长安县令也算半个同行,知道这一行的流程。 后世开庭也不是说开就开的,要做不少庭前准备,但一下午的时间,他也不能闲着,于是让长安县令将明天要审的案子,移到了今天下午,并让县衙的捕快去通知相关人员。 裴哲对此,也没有说什么。 他虽不是长安县衙的官员,无权断案,但谁让自己得罪不起他爹呢,更何况这也是为民做事,人家作为长安顶级权贵,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不祸害百姓,二不危害朝廷,不嫖不赌,不仗势欺人,有点积极向上的特殊癖好怎么了? 既然这位公子爷喜欢断案,让他断便是了,也算是为他自己减轻负担。 不过,安排这些事情,需要一点时间,正好午饭时间到了,裴哲出于礼貌的问道:“快要用午膳了,贱内今日包了饺子,公子要不要一起吃点?” 在他看来,像李诺这样的高门公子,对于膳食应该是极为讲究的,应该不会答应。 他只是自己要去吃饭了,随口客气一句。 “饺子?”谁料李诺眉梢一挑,立刻说道:“今天早上走得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正好有些饿了……” 裴哲一愣,试探问道:“那……一起去后衙吃点?” 李诺正饿着呢,迫不及待道:“走吧,我很喜欢吃饺子的,正好尝尝尊夫人的手艺……” 裴哲看了眼无比干脆的李诺,心中忽然有些忐忑。 他一时猜不出,他到底喜欢的是饺子,还是别的什么…… ------------ 第25章 偏心的李诺【求月票】 长安县衙。 后衙。 直到亲眼看到李诺吃了两大碗饺子,又将一碗饺子汤一饮而尽,满足的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并未对自家夫人额外关注时,裴哲才终于放下了心。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饺子。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家夫人包的饺子,他吃了快二十年,也没觉得有多么好吃,这难道就是别人家的饺子比自己家的香? 李诺来这个世界没两天,自家的饭菜,宋家的晚宴都吃过,但让他吃的最满足的,还是这一顿家常的饺子。 这无关味道,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吃饱喝足,他忍不住夸赞道:“尊夫人厨艺如此精湛,裴大人真是好福气。” 裴哲的夫人,是一位颇有姿色的美妇人,年纪看着和宋佳人的姑姑差不多,但两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裴夫人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气质,或许是出身将门的缘故,宋真姑姑给人的感觉则更加直爽和豪迈。 被李诺夸赞,裴夫人笑道:“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县衙李诺肯定是要常来的,这与他的小命息息相关,裴夫人离开之后,李诺想起一事,问道:“裴大人,郑员外的小妾,还在县衙大牢吧?” 此女被判了死刑,是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复核的,应该没那么快被提走。 提起此事,裴哲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或许是知道难逃一死,昨日公子刚走,此女就在大牢撞壁自尽了……” 听闻郑员外的小妾已死,李诺愣了好一会儿。 虽然上辈子他也经办过不少死刑犯,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昨日还如花朵一般的生命,今日便已枯萎凋零。 这让他有些许感慨。 做人,还是要遵纪守法啊。 李诺原本还想问问她还有什么特长,现在也只能作罢了。 她的画像熄灭之后,他大抵是不会再点亮的,毽子踢得好,梳妆梳的漂亮,固然也是出众的技能,但也不值得他用命来换。 不过,张小云虽然自尽身亡,但他的寿命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想想也很合理。 毕竟,就算她不自尽,也难逃法律制裁,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如果法典因此收回他增加的寿命,那他可就太冤了…… 吃完饺子,李诺又在县衙后堂小憩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宋倩夫妇在隔壁折腾了一晚上,搞的他也没睡好,下次再在宋府留宿的话,一定要离他们夫妇的房间远一点。 不过昨天是特殊情况,宋府房间紧张,下次应该遇不到了。 小憩片刻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此时,几名衙役,也将下午要断的案子准备好了,与案情相关的一干人等,已经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待。 到下午放衙之前,李诺只断了四件案子。 一件婚姻案,一件继承案,一件田产案,一件盗窃案,都是小案子,按照律法判罚即可,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唯一的小贼,因为盗窃数额不多,也判不了多重。 不过,李诺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在判完最后一件案子后,法典上他的剩余寿命,又多了一天,重新变回了二十五天。 这说明了,想要提升寿命,不一定要判重刑,小案子积少成多也是可以的。 这一天算是没有白干,处理完最后一桩案子,李诺看向长安县令,问道:“裴大人,不知县衙平日里的重案要案多不多?” 裴哲摇了摇头,说道:“不多,九成九的案子,都是像今日这样的小案。” 长安乃是大夏国都,天子脚下,治安自然是最好的,街头日夜都有守卫巡逻,如果三天两头都有重案命案,他这个长安县令也就当到头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作为大夏权力的中心,长安看似平静,实则暗涌不断,看不见的暗处有多少肮脏和污秽,就不得而知了。 李诺抬头看了看天色,昨天这個时候,郑员外小妾已经认罪,时间过去了一天,自己所获得的她的特长,应该已经失效了。 他看了看法典,她的画像果然变暗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李诺让吴管家出去买了一个毽子,尝试了两次,第一次没有控制好力道和方向,毽子直接飞过了院墙,第二次干脆踢空了。 这项本领,是来自于那畏罪自杀的女子无疑。 他甚至还让长安县令将毽子带进大牢,让那女刺客踢来试试。 裴哲对于李诺的各种奇怪行为,已经见怪不怪,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裴大人对自己有恩,顾嫣然虽然有些疑惑,但对于他的请求,也还是乖乖的照做。 那女刺客踢毽子的时候,李诺躲在拐角处观察。 她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书法很好,毽子踢得也不错,不过比起郑员外的小妾就远远不如了。 即便此刻她的画像还亮着,李诺依然没有继承到她踢毽子的本事,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想要被法典认可,仅仅“不错”是不行的,必须将某一项技艺练到巅峰才行。 而这女刺客踢毽子的水平,远远不及郑员外的小妾。 张小云的画像变暗,并不是法典上唯一的变化,李诺还发现,崔泽的画像,直接在法典上消失了。 此刻,法典之上,只剩下了三张画像。 女刺客,山羊胡盗贼,以及张小云。 李诺猜测,只有具备某项特长的犯人,画像才能长时间的保留。 像是崔泽那种一无是处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将画像留在法典上,一天之后,画像就会自己消失。 片刻后,李诺走出长安县衙,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今天忙活了这么久,只加了一天的寿命。 一天虽然少,但也比没有好。 看似今天过了和没过一样,可如果每天都能增加一天寿命,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 马车很快回到李府。 李诺刚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了宋佳人高挑而又窈窕的身影。 在她身旁,还有两道小小的身影。 两个小姑娘穿着一样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头发,戴着一样的首饰,不过表情却截然不同。 额头贴着花钿,略施粉黛,漂亮的像是小仙女一样的那位,双手叉腰,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而她身旁的另一位,则是噘着嘴,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李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院子,下一刻又撤了出去。 他是万万没想到,宋凝儿能从宋家追到这里。 如果是早上也就罢了,顺手给她画一个漂亮的妆没什么,但此刻他的梳妆能力已经失效,想要重新点亮画像获得能力,就得消耗剩余的寿命。 他可不打算浪费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寿命,来哄一个不太熟的小姑娘开心。 他原本打算出门避一避,等到她们回去,奈何宋家一位丫鬟眼尖,瞥见李诺的那一刻,立刻指着门口,大声道:“姑爷回来了!” 不多时。 李家。 李诺的小院之内。 一名宋府丫鬟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李诺,说道:“姑爷,您就给凝儿小姐也画一个和慕儿小姐一样的妆吧,求求您了……” 不过,任她怎么哀求,也不管宋凝儿哭的多大声,李诺就是无动于衷。 李诺心里也很无奈。 这哪里是给宋凝儿化妆,这是要他的命。 他从早忙到晚,又是调解又是审判,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浪费了多少唾沫,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多活一天,怎么可能这么草率的浪费掉?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越发珍惜。 想要他的命,别说宋凝儿了,哪怕她是宋佳人也不行。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他又不能解释。 见李诺不说话,那丫鬟又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宋佳人。 宋佳人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什么,直觉告诉她,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宋凝儿见李诺没有反应,小嘴噘的更高,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宋慕儿看了看李诺,又看了看宋凝儿,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小包里取出一块手帕,在院子里的喷泉旁打湿,然后在自己的小脸上胡乱抹了抹,跑到宋凝儿身边,说道:“这下我们一样了……” 宋凝儿看到花了脸的姐姐,抹了抹眼泪,轻哼了一声,拉着那丫鬟的手,说道:“我们回家。” 李诺只能无奈的笑笑。 果然,她并不是想要一个漂亮的妆容,只是姐姐拥有的东西,她也必须要有。 姐姐没有了,她也可以不要。 幸亏娘子没有这么一个妹妹,要不然他这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轻轻揉了揉宋慕儿的脑袋,姐姐就是姐姐,还是慕儿懂事,让人没理由不偏心,谁不喜欢乖巧懂事的呢? 等到宋凝儿和宋府的丫鬟离开,宋佳人目光望向李诺,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凝儿?” 李诺没有回答,一旁的宋慕儿替他回答道:“当然啦,那次李诺哥哥去我们家,凝儿都不和他玩,李诺哥哥想玩她的藤球,她也不给,还说不和傻子一起玩……” 宋佳人看了看李诺,想到一件事情。 老夫人的寿宴之前,李诺去过一次宋家,他想要玩凝儿的玩具,但凝儿不给,为此他很不开心,在宋府闹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慕儿将他哄好的…… 那件事情,让宋府的下人们笑了很久。 那也是宋佳人第一次见李诺。 原以为,她要和这位只有孩童心智的夫君共度一生,未曾想,短短几日,他的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她看着李诺,问道:“是因为这个吗?” 真正的原因,李诺当然不能说,好在慕儿已经帮她找好理由了,李诺很理所当然的说道:“谁让她不给我玩藤球来着……” 【ps:编辑说新书榜月票权重很大,求下月票啊,再往前冲一冲榜单……】 ------------ 第26章 互相羡慕 李诺给出的理由,是如此的充分。 宋佳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心思单纯而又直爽。 看着李诺,宋佳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到:“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李诺微微一愣,然后说道:“就想起这一件。” 宋佳人没有再开口。 他有时候聪明的过分,有时候又这么的孩子气,难怪慕儿这么喜欢他,两个孩子,当然能玩到一起。 这时,宋慕儿仰头看着李诺,说道:“李诺哥哥,我们去踢毽子好不好……” 李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和佳人姐姐去玩吧,哥哥要去看书了……” 宋慕儿也没有缠着李诺,收起毽子,乖巧说道:“那我不踢了,我的算学功课还没有做完呢,李诺哥哥你看书,我在你身边做功课好不好?” 李诺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看着这么乖巧的慕儿,他在心中不由感慨,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连长相都一模一样,从小在同一個地方长大,宋慕儿和宋凝儿,性格差距怎么这么大…… 一个乖巧懂事总是笑,一个刁蛮任性只会哭,两相对比,他当然更喜欢慕儿了。 再说,娘子她自己不也是一样,整天都和慕儿在一起…… 他不得妇唱夫随? 此时房间有些昏暗,李诺在院子的凉亭里看书,宋慕儿从包包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会咬咬笔头,一会儿咬咬手指,秀气的眉头逐渐蹙起来…… 李诺看的是《大夏律》,今天调解判案的时候,他发现大夏的律法相比于现代,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很多法条,都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 按照现代的法律裁决,有时候会违背大夏的律法。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礼法,以婚姻为例,后世婚姻自由,但在这里,男女婚姻,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才合乎礼法,能够获得公众的认可以及律法的保护,否则就是私奔,而私奔是不受律法保护的,若是将私奔的男女抓回来,男女双方的家庭,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裁量处置权。 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尊卑。 后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至少表面上是平等的。 但在这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君权大于臣权,官权大于民权,主权大于仆权,具体表现在,主人打杀奴婢下人,只要罚些铜钱银两,而奴婢以下犯上,一般都是绞刑起步,权贵欺压平民,可以一定程度上免罚,平民冒犯权贵,则是罪加一等。 不过,根据法家的典籍,李诺也发现,法家强者所遵从的,似乎并非是某一朝某一代的律法。 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法律,同一个朝代的法律,也是会随着时间,形势,不断的发生变化,并非所有的法律都是正确和正义的,朝令夕改时有发生。 法家遵从的,不是纸上法,而是心中法。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法家执法,执的便是心中法,不拘泥于一朝一代的律法,有时候甚至会逆律而行,不同的法家弟子,对于“法”之一字,都有不同的理解。 “心中法……” 李诺望着前方,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琢磨着其中深意。 修“法”其实是修“心”,岂不是只要他自己觉得是对的事情,便可以完全不用参照律法,而大夏律法,李诺看不惯的太多了,这种情况下,他修法就是违法。 严格来说,李诺每天都在违法。 毕竟,他没有官身,审案断狱,本来就有违大夏律法。 但对于法家弟子而言,“心中法”,是大于“纸上法”的。 他只要完全按照本心,践行心中的正义,迟早能入法家之门。 此时,正在院中擦拭手中长剑的宋佳人,忽然转头望向李诺。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在李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气息。 但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片刻后,李诺逐渐回神。 书上说,每一位法家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过分拘泥于纸上法,很难有大的作为,这一点李诺似有所悟,法律本该是维护公平与正义的,但大部分时候,却只是维护统治者利益的工具,法家修到最后,一定会和统治阶级爆发冲突,所以,法家的强者,历来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李诺哥哥,这个问题怎么解呀?” 宋慕儿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李诺的思考,李诺随口道:“哥哥在想事情,去问你佳人姐姐------咦,你佳人姐姐呢?” 李诺转头望了一眼,刚才还站在那里的娘子,怎么忽然间就消失了? 娘子是指望不上了,李诺只好将宋慕儿的小册子拿过来,这一页有很多题目,都是三位数以内简单的混合运算,其他的题目宋慕儿都写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道。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二十七头,下有七十二足,问鸡兔各几何?” 这是很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列一个二元一次方程组就行了。 李诺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道:“我们假设鸡有“甲”只,兔有“乙”只,根据题目可以得知,“甲”加上“乙”等于二十七,两倍的“甲”加上四倍的“乙”等于七十二,给第一个等式两边同时乘以二,可以得到两倍的“甲”加上两倍的“乙”等于五十四,再用第二个等式减去第三个等式,得到两倍的“乙”等于十八,所以乙等于九,甲等于十八,就是十八只鸡,九只兔子……” 写完后,李诺看着宋慕儿,问道:“懂了吗?” 宋慕儿眼神清澈,很干脆的摇头道:“不懂。” 李诺挠了挠头,他刚才想着自己的事情,倒是忘记了慕儿才六岁,方程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暂时还没办法理解,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们晚上要吃麻辣兔腿和红烧鸡腿,现在要用掉所有兔子和鸡的一条腿,笼子里还剩下多少条腿?” 宋慕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七十二减去二十七,还剩下四十五条腿。” 李诺又道:“我们家里人多,只用一条腿不够,还要再用它们的一条腿,现在笼子里还剩下多少条腿?” 宋慕儿回道:“四十五再减去二十七,还剩下十八条腿。” 李诺继续引导她,说道:“兔子有四条腿,鸡只有两条腿,所有鸡的腿都做成了红烧鸡腿了,兔子还剩下两条腿,那么兔子有多少只呢?” 宋慕儿恍然大悟,高兴道:“我知道了,十八的一半是九,一共有九只兔子,二十七减去九等于十八,答案是十八只鸡,九只兔子!” 小院的屋顶,宋佳人掰着手指算了算,心中惊讶道:“原来是这么算的……” 她像慕儿那么大的时候,家里也给她请过算学先生,依稀记得,好像是有把鸡和兔子关在同一个笼子的问题,她那个时候不喜欢算学,总是偷偷溜去练武,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个时候觉得好难好难的问题,居然这么简单…… 如果那时候的算学先生这么教她,也不至于会被自己气跑。 算学对她而言,要比练武难多了。 所以在李诺提到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跳到了屋顶。 宋佳人低头看了眼亭中的身影。 破案,做诗,算学。 这些都是她不会的。 看着给慕儿讲题的那道身影,她心中暗暗羡慕:“好厉害……” 李诺给慕儿讲解完了题目,目光左右环顾,终于在屋顶发现了娘子,宋佳人看了他一眼,纵身从屋顶跳下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李诺眼睁睁看着她从两丈高的屋顶跳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潇洒飘逸,落地连声音都没有,心中暗暗羡慕:“好厉害!” 换做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死也得断两条腿…… ------------ 第27章 李玄靖 大夏官衙下班很早,长安县衙大概下午四点就放衙了。 早的李诺都有点不适应。 以前的他,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周六周日加班是常态,做梦都不敢梦到四点下班。 从县衙回来后,他看了会法家经典,给慕儿讲了讲题,就到了吃晚饭时间。 李家的饭菜向来都很丰盛,八菜一汤,也只有三个人吃。 李诺,宋佳人,以及宋慕儿。 至于这个家的主人,他在这個世界的父亲,李诺来这里几天了,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只是听吴管家说起,父亲平日里公务繁忙,回家的时候并不多,很多时候都住在衙门,就算回来也是晚归早出。 他的公务应该真的很繁忙,晚上李诺睡了,他还没回来,早上李诺还没醒,他就已经走了。 两个人属于不得见的父子。 李府今天的晚饭比以往更丰盛,有麻辣兔腿和红烧鸡腿,这两道菜是宋慕儿点名要的,李家厨子手艺不错,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比起后世的名厨也不遑多让。 李诺跟随院长参与过一些重要的饭局,他觉得后世那些名厨的手艺,甚至还不如自家的厨子。 宋慕儿夹菜的动作根本停不下来,小嘴鼓鼓的说道:“李诺哥哥,你家的饭菜真好吃,比我们家的好吃多了……” 李诺听吴管家提过一句,自己家的厨子,好像是高薪聘请的食家,食家这个派别,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做菜那是一绝,御膳房的掌厨,无一例外都是食家。 李诺刚刚拿起筷子,就想起了什么,看向吃的不亦乐乎的宋慕儿,叮嘱道:“慕儿,你回去以后,千万别说你吃我家好吃的饭菜了,尤其是别告诉凝儿……” 宋慕儿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啊?” 如果不告诉宋凝儿,她在李诺哥哥家吃了一顿特别好吃的饭菜,那她这顿饭不是白吃了? 李诺看她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就知道,她绝对已经打算回去给宋凝儿炫耀了,以宋凝儿的性子,怕是又得来李府闹,李诺想想就头大。 他连忙道:“你别问为什么,总之,千万不要告诉凝儿就对了。” 在李诺的强烈要求下,宋慕儿最终还是乖巧且遗憾的表示,这次她会保密的。 吃过饭后,宋佳人就送宋慕儿回家了。 李诺回房继续看书。 初来乍到的,关于这个世界,他需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法家入门的确挺难的,但一旦入门,不说攻击,起码防御和自保的能力会大大的提升,哪怕只是第一境,也能解锁禁锢之术,倘若当日在县衙门口,李诺有法家第一境的力量,根本用不着娘子出手,那一箭根本奈何不了他。 同样是初境,诸子各家包括武者在内,有且仅有法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塑体境的武者,没有真气护体,还做不到刀枪不入,儒家也要到第三境之后,浩然真气才能有足够的防御,至于其他几家,能力更偏向于辅助。 论个人实力,最起码在前期,法家绝对独树一帜。 等到修行到高境之后,各家算是各有所长,都具有无比神异的能力,倒也没有绝对的强弱。 比如农家可以操控天气,兵家可以大幅提升兵卒的士气和战力,医家百病不侵,甚至可以断肢再生,墨家能以一人之力,操控成千上万的机关傀儡,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当然法家也不弱,第四境就能掌控徒刑之力,画地为牢,将人活生生的困死在原地,第五境执掌流刑之力,强制移动对方,同阶武者,根本无法近身,而到了第六境,一个“死”字,就能让人即刻暴毙……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就算不修这些家,他也得了解了解,免得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今天睡得稍微晚了点,直到看的困意来袭,李诺才熄了灯,上床睡觉。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头。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候,但对于这辆马车,沿途巡逻的街使,却无一人敢拦,马车经过身边时,还会恭敬的站在路边,目送马车通行。 不久,马车停在李府门前,一道人影从上面下来,吴管家笑着迎上去,说道:“老爷回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说道:“少爷刚刚睡下,老爷要是早一刻钟回来就好了。” 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走进李家,回到书房,提笔书写片刻,吴管家看着纸上的两首诗,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昨夜宋府发生的事情,老爷也知道了……” 今天早上,他从宋府的下人口中得知了昨夜寿宴上的事情。 少夫人为宋老夫人准备的寿礼,被人暗中换成了石头,关键时刻,少爷接连赋诗两首,不仅解了当时的危局,还哄了宋老夫人开心,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称赞。 他有些开心的问道:“老爷,少爷这两首诗,写的很好吗?” 中年人点了点头,说道:“算不上多好,但有些意思。” 吴管家欣慰的说道:“老天有眼啊,老奴就说,老爷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傻子呢,少爷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老爷的书房玩,难不成是那时候学会这些的……” 中年人看着纸上的两首贺寿诗,片刻后,问道:“你把那天晚上少爷遇刺的事情,再详细的说一遍……” 吴管家开口道:“那天晚上,老奴已经睡了,听到少爷的惊叫,立刻就赶往少爷的房间,发现那丫鬟手持匕首,正欲谋害少爷,幸好老奴及时赶到,少爷只是受了轻伤。 之后少爷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先是用头撞柱子,第二天醒来之后,又从屋顶往下跳,对于以前的事情,也都统统不记得了,自从少爷醒过来后,人就变的聪明了,不仅会算数,还会判案写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老奴偷偷看过少爷屁股上那颗痣,怕是真会以为少爷被人掉包了……” 他是从小看着少爷长大的,对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偷偷进行仔细的检验之后,他无比确信,少爷就是货真价实的少爷。 中年人陷入沉默,并未再说什么了。 这时,吴管家想到一事,面露难色,开口道:“对了,老爷,少爷似乎是想修法家,这几天,一直在长安县衙断案,甚至还学起了《大夏律》……” 中年人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忽然想修法家?” 吴管家无奈的说道:“说来是个误会,那天少夫人误以为少爷对那女刺客图谋不轨,揍了少爷一顿,少爷似乎心中不忿,一直缠着老奴打听变强的办法,他没有武道根基,于是老奴告诉了他百家之道,他自己从中选了法家。” 中年人微微点头,说道:“诸家之中,法家的确是提升最快的,实力也是诸家之最。” 吴管家问道:“老爷,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阻止少爷,修法家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中年人摆了摆手,说道:“随他去吧,他自己喜欢便好。” 吴管家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了。 修法家固然危险,但有老爷在,便能护住少爷周全。 只是,当少爷知道真相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禁为老爷和少爷担忧。 中年人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那座已经熄灯了的院落,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道:“法家啊……” ------------ 第28章 你很会算是吧? 天色刚亮,李诺起了个大早,从床上坐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两天过的格外充实,连带着睡觉也特别香,一觉睡醒,精力十足,美中不足的是,本就不多的寿命,又少了一天,匆匆吃过早饭,他便带着吴管家,直奔长安县衙。 不多时,长安县令裴哲打着哈欠从后衙走出来,有气无力的对李诺打了个招呼,“公子,这么早啊……” 两個人一个是上班,一个是挣命,积极性当然不一样。 李诺笑问道:“裴大人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裴哲捶了捶腰,昨天家里那母老虎怀疑他又偷偷跑去青楼了,他说没去,她非要自己证明,为了洗清嫌疑,他证明到后半夜才睡去,本来想多睡一会儿,有衙役禀报说衙门还没开门,李诺就来了,他只好出来迎接。 李诺见长安县令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摆了摆手,说道:“裴大人去睡觉吧,不用管我。” 裴哲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不了不了,公子都到了,下官岂有再睡之理,衙门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呢。” 该说不说,除了被惊扰了美梦,他还得感谢李诺。 作为一县之令,又是京县县令,他要管的事情太多了,虽说还有县丞和县尉辅佐,但在裴哲眼中,那两个家伙,全都是靠关系上来的无能之辈,而且两人拉帮结派,根本不惧他这位县令,完全不帮他分担公务,已经多日没来县衙了。 而李诺……,和李诺相比,裴哲有时会觉得自己是靠关系坐上这个位置的无能之辈。 从几百人中一眼看出凶手的本事,每每想起,裴哲都觉得心中震撼。 他不仅善于查案,还喜欢查案断案,简直就是为修法家而生的。 咦,等等…… 裴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清醒了一些,目光望向李诺,试探问道:“公子,你不会是要修法家吧?”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裴哲愣在原地。 法家,法家可不兴修啊…… 虽说法家判案就能变强,但要是判错了案,修为可是会不进反退的。 这还不是关键,古往今来,法家低境的弟子,还能在朝廷活跃,但一旦修到四境之后,危险性就会大大增加,历来法家强者,大都下场凄惨,不得善终,导致现在的法家,几乎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且……别人修法家也就罢了,你作为大理寺卿的儿子,凑什么热闹? 虽说法家修的是心中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秉持胸中正义,锄强扶弱,惩奸除佞的。 他不会不知道,大夏最大的奸佞是谁吧?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但这种话不是他能说的,面对李诺的疑问,裴哲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没有没有,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昨天李诺就让裴大人安排好了今日的案子,县衙开门之后,与案情相关的人员,已经在公堂之外排队等待,李诺没有耽搁时间,走进公堂,开始审案。 与此同时,宋府。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翻看着手中的两本小册子,微微点头,说道:“这次的功课,你们都完成的不错,尤其是慕儿,连这道雉兔同笼的问题都解出来了,这道问题,是你自己解的吗?” 宋慕儿很诚实的回答道:“是我问李诺哥哥,李诺哥哥讲给我听的。” 对此,老者并没有说什么,他每日除了给她们留基础的功课之外,还会留一道难题,让她们自己思考,培养她们的算学能力。 不管是自己解出来的,还是通过询问他人,只要她自己懂了便可。 老者继续说道:“那你讲给老夫听听,这道题应该怎么解?” 这道雉兔同笼问题,其实是最简单的“方程”问题,学习过算学的儒家弟子,很容易便能解出来,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小童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 宋慕儿不假思索的说道:“假如我们中午要吃麻辣兔腿和红烧鸡腿,现在要用掉所有兔子和鸡的一条腿,然后再用掉一条腿……,最后的答案就是十八只鸡,九只兔子。” 老者听完一愣。 这种解法,虽然和《算经》上通行的方程解法不同,但似乎更加巧妙,就连孩童都能轻易的理解。 不过,这种取巧的方法,也仅限于雉兔同笼这种简单的问题。 倘若再增加一项或者几项,此法便不可行了,还是要用到“九数”之一的“方程”。 正好借着此题,让她们提前学习九数,于是他顺势说道:“今天,老夫教你们“方程”。” 宋慕儿疑惑问道:“先生,什么是方程?” 老者解释道:“方程程,课程也。群物总杂,各列有数,总言其实。令每行为率,二物者再程,三物者三程,皆如物数程之,并列为行,故谓之方程……” 两个小姑娘表情逐渐变得迷茫。 刚才宋慕儿讲的是如此的简单,就连一直坐在一旁的宋凝儿都听明白了,但是此刻先生说的,她一句都听不懂。 她撅了噘嘴,小声嘀咕道:“什么呀,先生的算学,还没有一个傻子讲得好……”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老者听到了。 想他钻研算学一生,精通九数,教出了无数学生,其中甚至还有算科状元,如今在教授算学上,竟被一个小童说不如傻子,即使是童言无忌,还是让他觉得毕生所学受到了侮辱。 大夏的几位算学泰斗,平日里都是谁也不服谁,今日居然被说不如一个傻子…… 耻辱,耻辱啊…… 但他又不能和两个小姑娘置气。 怀着郁闷的心情,教完今日的课业后,望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他心中忽然一动,从书桌的一个木匣中,取出给孙女买的一朵花钿,送给宋慕儿,说道:“慕儿昨天的功课完成的不错,这是给伱的奖励。” 虽然自己有很多好看漂亮的花钿,这朵花钿比不上其他的好看,但宋慕儿还是很开心。 因为宋凝儿没有。 宋慕儿开心了,宋凝儿就一定不开心。 这是双胞胎姐妹间颠扑不破的定律。 老者留下一道课业,笑看着两姐妹,说道:“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次谁的功课完成的好,老夫就会给谁奖励……” 看着两姐妹离开,老者不屑的一笑,“你很会算很会教是吧,老夫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教……” 两姐妹回到一个院子里,一名丫鬟问道:“慕儿小姐,凝儿小姐,中午你们想吃什么,奴婢去让厨房准备。” 有些不开心的宋凝儿想了想,说道:“我要吃麻辣兔腿和红烧鸡腿。” 那丫鬟又立刻看向宋慕儿,问道:“慕儿小姐呢,您也一样吗?” 通常情况下,两姐妹就连每天吃什么,都要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的差别。 宋慕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吃,我昨天在李诺哥哥家吃过了,李诺哥哥家的厨子,做饭可好吃了……” ------------ 第29章 分不清! 长安县衙。 今天还没到下衙时间,李诺就判完了所有的案子。 审判案子是他的老本行,随着对《大夏律》的逐渐熟悉,他审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得以提前完成任务。 今天的收获不错,虽说依旧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案件,但法典居然为他加了两日的寿命,早上醒来,寿命剩下二十四天,下午判完最后一件案子,则变成了二十六天。 算下来,还净赚一天。 走出公堂,李诺对长安县令道:“明日的案子,就麻烦裴大人了。” 裴哲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李诺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长安县令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明日是休沐之日,衙门不管是捕快衙役,还是文书官员,都在家中休息洗沐……” 随后,他又补充一句,说道:“休不休沐的,本官倒是没什么,就怕手下有意见,毕竟,他们也已经辛苦十日了,想必也比较疲累……” 李诺这几天把《大夏律》翻了一遍,其中就有对官员假期的规定,大夏的公务员,是上十天休一天。 看起来好像比后世上五天休两天要辛苦,其实大夏的官员要舒服得多,什么春风秋分,夏至冬至,都会放假一天,像是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这种意义重大的节日,更是三天起放,从不调休。 大夏注重孝道,遇父母寿辰,忌日,也都是可以向上司请假,并且一定会得到批准。 如果上司不批,一封弹劾的折子递上去,御史言官们的口水,就足以淹死他。 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指望他能忠于国家? 这么算下来,一年三百多天,大概可以休一百五十天以上。 李诺看了眼周围的衙役,他们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有精神,苦熬十天才等来一天假,让他们加班的话,那和后世的傻逼领导有什么区别? 可不做些什么,他的一天,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李诺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麻烦裴大人帮我选十位明日愿意留在衙门当差的……” 他的话音未落,不少衙役暗暗向后挪动了一步。 好不容易才盼来一天假,他们早就计划好去逍遥快活了,谁愿意留在衙门当差啊? 李诺继续说道:“这十个人,我会给他们发一个月的俸禄,作为补偿。” 一群衙役闻言,猛然抬头。 什么? 明天当一天的差,就能多拿一個月的俸禄? 那还休个屁的沐啊! 生怕自己落选,反应快的,都已经跑了出来,对长安县令道:“大人,属下不累,属下愿意明天留在衙门当差!” “我我我,我也不累!” “还有我!” “我也留下!” 转瞬的功夫,报名人数就超过了十个人,后站出来的见势不妙,立刻道:“大人,选我,我只要半个月的俸禄就行!” 其他人都在心里暗骂这个家伙,但也不得不自降价格,一个接一个的开口。 “我们也只要半个月的……” “我十天,十天俸禄的就够了。” 裴哲很能理解这些争先恐后的家伙,干一天就能拿一个月的俸禄,换做是他,他也愿意,他的俸禄,都是娘子在管,如果能攒点私房钱,下次就有银子去凤栖楼接济那些苦命的女子…… 好赌的爹,生病的娘,未成家的弟弟,可怜的她,作为父母官,他不帮她们谁帮她们? 想到这里,他看向李诺,笑着说道:“公子没有官身,独自在县衙审案,恐怕会惹人口舌,这样吧,明日让贱内自己回娘家,下官留在这里和公子一起……” 李诺不好意思道:“这不好吧,怎么能耽搁裴大人的家事?” 裴哲摆了摆手,说道:“百姓的事才是大事,下官枉为父母官,要向公子学习的还有很多… 不多时,李诺离开长安县衙。 衙役捕快看似威风,但其实俸禄并不高,每月不过二两,十个人也才二十两,李诺不知道家里具体有多少钱,但想必二十两还是出得起的。 回到李府,宋慕儿已经在他的院子里等着了。 小院里只有她和一位宋府丫鬟,没看到宋佳人,李诺担心她又要自己陪她踢毽子或者给她梳妆,女刺客和郑员外小妾的画像都变暗了,现在的他,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可以说没什么特长。 李诺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宋慕儿拿着一个小册子走过来,娇滴滴的说道:“李诺哥哥,我有一个问题不会,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 听说只是给她讲题,李诺稍稍松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是高考数学满分的存在,还能被小学数学难住不成? 接过宋慕儿递过来的小册子,目光望过去时,李诺微微一愣。 不是这道题他不会,李诺这几天空闲时间都在看书,大部分都是粗读不是细看,旨在最快的了解这个世界。 对于大夏的数学水平,李诺大概有个概念,现代数学在这里还没有萌芽,大夏的算学,都是为了解决现实问题,如测量面积、体积,计算谷物价格,赋税等…… 宋慕儿的这个问题,就是用来计算谷物价格的。 “今有麻九斗,麦七斗,菽三斗,荅二斗,黍五斗,直钱一百四十;麻七斗,麦六斗,菽四斗,荅五斗,黍三斗,直钱一百二十八……;麻一斗,麦三斗,菽二斗,荅八斗,黍五斗,直钱九十五。问一斗直几何?” 从类型上说,这道题目和鸡兔同笼属于同一类问题。 只不过,鸡兔同笼只有两个未知数,这道题则足足有五个。 对李诺而言,五元一次方程组并不难解,用消元法或者矩阵法都可以。 难的是怎么给宋慕儿讲明白。 毕竟,她才六岁,而即便是在后世,这也是高中数学的内容,而且高中数学一般也不会考到这么难。 宋慕儿连方程组的概念都没有,李诺要给她讲明白,没有那么容易。 他先找了一张草稿纸,将这道题的矩阵列出,用线性代数的方法迅速计算出答案,然后将题目转换成大夏的算式,在另一张纸上列出来。 大夏的数字,也有其简便写法,加减乘除,同样有对应符号。 单独的算式,宋慕儿是能看懂的。 但她不懂为什么两个算式可以相加。 李诺只好从最基础的,一步步给她讲起,好在宋慕儿聪明,在李诺举了几个例子后,就逐渐能够理解方程组间的运算。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解五元一次方程组,不过是加加减减的消元过程,李诺刚才已经算出了答案,他只用告诉宋慕儿怎么去做,让她自己一步步计算,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点,但她最终还是自己算出了答案。 李诺看着她,问道:“懂了吗?” 宋慕儿惊奇的发现,她刚刚还觉得好难好难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被自己解出来了。 她撇了撇嘴,喃喃道:“我就说嘛,你就是比先生讲得好,先生听到了还不高兴……” 她一脸轻松,李诺却并不轻松。 为了能够让她理解,他先从简单的例子举起,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几乎是将所有的知识点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喂到她的嘴里,如果这都没听明白,李诺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还好慕儿没有让她失望,李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不能那么说先生……” “李诺哥哥!” 李诺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看到宋凝儿和宋佳人一起从外面走进来。 宋凝儿一路小跑过来,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李诺有些诧异,他和宋凝儿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宋慕儿跑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的望向李诺身旁。 宋凝儿瞥了她一眼,得意的扬起下巴。 片刻后。 李诺看着转过身体,噘着嘴不理他的宋慕儿,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宋凝儿,有些无奈的捂住了脸。 谁能想到,宋凝儿会装成宋慕儿来问他问题啊? 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衣服一样,发型一样,首饰一样,就连身上佩戴的香包都是一样的味道,他真的分不清,分不清啊! ------------ 第30章 父子初见 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宋凝儿哼着歌,得意的走了。 宋慕儿坐在亭子里,双手环抱,背对着李诺,噘起的小嘴可以挂只油壶。 她是真的生气了,宋凝儿都不给李诺哥哥玩藤球,自己陪他踢毽子,给他吃小饼干,他明明知道她和宋凝儿关系不好,可他却背着她和宋凝儿玩,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其实李诺虽然更喜欢慕儿,但他也不会因为宋凝儿上次没给他玩球,就小心眼到和她置气,不过就是讲道题而已,李诺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看着生气的宋慕儿,李诺只能无奈的解释道:“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把她当成你了。” 主要是宋凝儿刚才一直假装她是姐姐,李诺一点儿都没怀疑。 谁知道六岁的小姑娘套路也这么深? 宋慕儿终于转过身,看了李诺一眼,小声问道:“真的?” 李诺伸出手掌,说道:“骗你我是小狗。” 对宋慕儿来说,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誓言了,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跑到李诺身边,说道:“好啦,我不怪你了,都怪宋凝儿……” 李诺心道小姑娘就是好哄,宋慕儿却在认真的思考,怎么才能避免宋凝儿假冒她的事情再次发生。 想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看着李诺说道:“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吧,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暗号,对不出暗号的,就是宋凝儿……” 面对她的提议,李诺只能答应下来。 经过两个人的一致讨论,最终将暗号定为“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只有对的上来的,才是宋慕儿,要不然就是宋凝儿。 别说,这还真是個区分双胞胎的好办法。 虽然说只是讲解问题而已,区不区分都一样,但李诺也不想稀里糊涂的。 宋慕儿过来,也是问李诺问题的,李诺看了眼,是和宋凝儿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刚才已经讲过一遍,再讲一遍,当然是轻车熟路。 宋佳人看着纸上的问题,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那一个个算式,唤醒了她十年之前的痛苦回忆。 她记得她以前学算学的时候,最难的也就是把鸡和兔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了,这什么麻,麦,菽,荅,黍的,只是题目就写了一页纸,现在小孩子就要学这么难的算学了吗? 讲第二遍的时候,因为有了第一遍的基础,那些由浅入深的例子,李诺已是信手拈来。 她们两姐妹也不愧是双胞胎,不仅长得一样,理解能力也差不多,宋凝儿能听懂的东西,宋慕儿也能听懂,她自己一步步计算,很快也得出了答案。 宋慕儿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结果,有点难以置信,喃喃道:“原来这道题这么简单啊……” 就连宋佳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些许惊讶。 刚才李诺给慕儿讲解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发现这张写满了一页纸的算学难题,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不仅慕儿听懂了,她也听懂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心里,其实有些小小的生气。 如果小的时候,教她算学的,是李诺而不是那个老头子,她的算学也不至于这么差。 此刻,宋佳人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早些遇到他就好了…… 讲完这道题后,李诺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五元一次方程组,听着唬人,但真的解起来,其实也只涉及一些最基础的运算规则,以她们现在的数学水平,是能够很好的掌握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李诺在一旁引导。 举一反三,李诺又让宋慕儿用刚才他教的方法,重新算了一次昨天鸡兔同笼的问题,她很快就算出了答案,显然是真的听懂了。 宋慕儿在复习刚才学会的内容,李诺走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本厚厚的书。 此书名《算经》,囊括了大夏算学的全部。 大夏乃至于当今世界,所有的数学问题,都包含在这一本书内。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数学水平。 后世的数学,在近现代之后,开始了疯狂的发展,在古算学的基础上,不断的延伸出新的分支,数论,代数,几何,拓扑,数学分析……,别说这样的一本书了,就算是一百本,一千本,也囊括不了所有的数学知识。 《算经》之中,又有九个细目,名为“九数”,分别是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赢不足、方程、勾股,每个细目,研究一类相似的问题。 例如“方田”这一章,专门研究田亩面积的计算,给出了各种多边形、圆、弓形等的面积公式,此外还有分数的通分、约分和加减乘除,以及四则运算的完整法则。 “商功”则是体积计算,给出了各种立体体积公式,可以在修筑城墙,开挖沟渠时,计算土方与人工劳力。 “均输”一章,详细解决了如何合理摊派赋税;解决赋役的负担问题,其他几个小类,也各有其用处,总之,这个时代的算学,有着极强的目的性,几乎都对应着现实中的各种问题。 昨日的鸡兔同笼,和今日的五谷问题,在《算经》中,属于“方程”问题。 不过此“方程”非彼方程,现代数学的方程,指的是含有未知数的等式,《算经》中的“方程”,指的是现代数学的线性方程组。 李诺看了一会儿,心中大概有数。 《算经》的内容,大概包含了后世初中和高中数学的一部分,其中大部分问题,用高中知识就能解答,一个刚刚经过高考的准大学生,数学水平对大夏的人来说,无疑是降维打击,当然大学生就未必了…… 宋慕儿彻底弄懂了先生布置的问题,见李诺在看书,并没有打扰,自己跑到院子里,对宋佳人说道:“佳人姐姐,你看看我的功夫有没有进步……” 李诺看书看的津津有味,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声响。 他转头望去,看到宋慕儿在院子里练功,她小小拳头的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了一阵破风之声,一掌打在碗口粗的树上,粗壮的树干剧烈摇晃,李诺甚至觉得脚下的地面都晃了晃。 这一幕,看的李诺目瞪口呆。 这特么是六岁的孩子? 搞了半天,她上次说要保护自己,不是随口说说…… 她是真有这个实力! 正在李诺震惊于她小小的身体中,怎么会蕴含这么强大的力量,从小院的门口,传来脚步声。 两道人影,缓缓的走进小院。 靠后那位一脸笑容的,正是吴管家。 走在前面的,则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身躯挺拔,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面容棱角分明,五官线条清晰,下巴上留有三绺长须,走起路来不急不缓,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话。 那就是帅。 真特娘的帅。 李诺这几天和长安县令裴哲打交道,裴县令长得也算小帅,但气质有点猥琐,颜值上差这中年人一筹,气质上直接被秒成渣。 自己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时候,如果有这气质,不得迷死无数少妇? 平日里在李府下人面前吆五喝六的吴管家,此刻却恭敬的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对方的身份,并不难猜。 很明显,这位儒雅英俊,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就是当朝大理寺卿,李府的主人,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 李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天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吴管家小跑着过来,笑着说道:“少爷,老爷回来了……” 上辈子在李诺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故去世了,他是奶奶拉扯大的,父亲这个词语,对他来说有些遥远,此刻面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两个字,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中年人缓步走到李诺身边,轻声问道:“伤好些了吗?” 李诺回过神,低头道:“前天寿宴上,老夫人赏了一颗农家的寿桃……,已经痊愈了。” 中年人又问道:“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一点都记不起来。” 中年人说道:“没关系,记不起来就算了,平日需要什么,就告诉吴管家……” 只是和李诺说了两句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年人便转身离开。 李诺看得出来,这位当朝大员,似乎也不善于和儿子交流。 正好李诺也不擅长这个,父子间这种平和的相处模式,反而让他觉得轻松一些。 中年人走的时候,对站在院子里的宋佳人微微点头。 宋慕儿躲在宋佳人身后,似乎是有些害怕,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服,只露出一个脑袋。 李诺走过来,揉了揉宋慕儿的脑袋,问道:“你很怕他吗?” 面对宋瑜等人时,她都敢挺着小胸脯,站出来说要保护李诺,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慕儿也有害怕的人。 宋慕儿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说李伯伯的手段很厉害,好多好多人都死在他手里。” 李诺问道:“谁说的?” 宋慕儿道:“瑜哥哥他们。” 大理寺是负责刑狱案件的,在大夏,地方官衙的权力有限,流刑以上,包括死刑,都要由大理寺卿复核签字,这么说倒也没有错。 李诺笑了笑,说道:“他杀的都是坏人,慕儿是好人,就不用怕他。” “人家当然是好人了,宋凝儿才是坏人……” 听李诺这么说,宋慕儿终于放下了心,又跑到旁边蹂躏那棵可怜的树了。 宋佳人看着李诺,目光有些奇怪,蕴含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李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信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宋佳人摇了摇头:“没有。” 李诺小声嘀咕一句:“没有伱看我干嘛……” 宋佳人的目光又望过来。 李诺一边走向慕儿,一边说道:“看就看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多大点事……” ------------ 第31章 开门办案 第二天早上,早饭李诺是一个人吃的。 娘子昨天晚上送宋慕儿回去,惯例性的没有回来,李诺对此早已习惯,而父亲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虽然是休沐日,但大理寺作为最高审判机关,全国所有州县,徒刑以上的案件,都得交由大理寺复核,大理寺的官员,要比其他部门更忙一些。 放假还要加班,父子俩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出奇的默契。 吃过早饭,吴管家送他前往长安县衙。 去县衙路上,李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宋老夫人六十大寿,我爹怎么没去?” 他听吴管家说过,自己的父亲,和娘子的父亲相交莫逆,因此才有他和娘子指腹为婚的事情,如今两家的关系更近一层,作为挚友兼亲家,宋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去了,他不到场,似乎不太合适。 那天晚上,李诺就在好奇这件事情了。 吴管家轻咳一声,“额,这个……” 他当然不能告诉少爷,仅仅是老爷的名字,就让长安无数官员闻风丧胆,若是亲自参加宋老夫人的寿宴,给宋家的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他干笑了两声,说道:“可能是因为老爷公务繁忙,少爷也知道,老爷是大理寺卿,又掌握着监察百官的明镜司,位高权重,每天都需要处理很多公务,有时候实在抽不出时间……” 李诺并没有多想,这种事情也能理解。 后世因为工作,连父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事情,比比皆是,经常在新闻里看到,他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在大夏,这可不是值得称颂的事情。 古人极其注重孝道,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为父母送终,官员如果犯了这一条,仕途基本上就走到头了,宋老夫人不是他的祖母,父亲不去只是于礼不合,倒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想到另一件事情,他又说道:“那天晚上,似乎也没有看到岳母大人……” 寿宴当晚,宋老夫人的子女中,就只有岳父大人孤身一人,李诺本来想问娘子的,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万一触动了她某些伤心事,生气了揍他一顿怎么办? 吴管家笑了笑,说道:“少爷有所不知,早在十多年前,宋大人和宋夫人就分道扬镳了,那以后,宋夫人就离开了长安……” 李诺原以为岳母大人已经去世了,没想到是两人感情破裂离婚了。 十多年前……,娘子今年也才十八岁,这岂不是说,她和自己一样,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感受过母爱? 难怪娘子没有一点女人味…… 但这也不能怪她,从小缺少母爱,自己的岳父大人,看起来似乎也是不太会和子女相处的传统严父形象……想到这里,李诺不由的有点心疼她。 李诺的身世,比她更悲惨一些,但怎么说也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童年。 和吴管家聊了一路,主要是通过他询问自身的一些情况,除了宋家的事情外,李诺还从吴管家口中得知,老李家这一脉,就只剩下李诺父子,父亲这边,没有什么亲戚,母亲那边,似乎也已经人丁断绝了…… 吴管家有些感慨,说道:“夫人过世之后,老爷也没有再续弦,李家以后,还要靠少爷开枝散叶,可少爷和少夫人现在这样,哎……” 老爷和少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一份子,少爷和少夫人有夫妻之名,但却没有夫妻之实,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吴管家这句话,李诺并没有接。 生孩子这件事情,是要有感情基础的,他和娘子,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很快到了长安县衙。 今天虽然是休沐日,但留在县衙加班的衙役们,一個个都干劲十足,干一天就能拿半个月的俸禄,让他们一年不休息都行。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县令大人说了,这种好事,大家要轮流来,等到下一次,就要换一批人,大家对裴大人这一不偏不倚的安排,也都表示支持,为此甘愿将多出的俸禄,分一半给裴大人。 至于那些不甘愿的,都被裴大人体贴的安排回家休沐了。 还没到午时,李诺就处理完了所有的案子。 今天依旧没有重案要案,七件小案子,加起来只让他的寿命增加了一天。 处理完最后一件殴斗案,李诺再次看向长安县令,问道:“今日就只有这几件小案子吗?” 裴哲有些无奈,说道:“县衙近日沉积的案子,都被公子审完了,如果没有人报案,最近几天,应该是没有案子审了。” 百姓对于官府,大都是抱有畏惧的。 除非真的受了天大的冤屈,不得不求助官府,绝大多数百姓,根本不愿意踏入县衙大门。 李诺眉头微微蹙起,今天没有案子审也就罢了,未来几天都没有,活一天少一天,他岂不是眼睁睁的等死? 不行不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思索片刻后,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 一刻钟后。 长安街头,从县衙路过的百姓,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两名县衙的官差,从衙门里搬出了一张长桌,放在大门口,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一位文书模样的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长桌后。 看到这一幕,许多路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不知道这些官老爷唱的哪一出。 有人疑惑道:“今天不是休沐日吗,以往休沐日衙门大门都是关着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众人正疑惑间,只见一名衙役从县衙走出来。 那衙役走到大街上,人群纷纷退避,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县令大人今日公开断案,县衙文书免费写诉状,限时一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家有冤的伸冤,没冤的捧场……” 那名衙役喊得脸红脖子粗,围观众人看的一愣一愣。 有人活了一辈子,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官府在他们心中,应该是非常严肃的地方,怎么搞得和青楼揽客,菜市场叫卖一样…… 他们甚至抬头看了一眼县衙门口的牌匾,这真的是长安县衙? 县衙之外,几名捕快热情的叫卖着。 县衙之内,李诺站在门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前世他刚上班的时候,法院就曾经举办过下基层的活动,将流动法庭设置到村镇,普法的同时,也能帮助民众切实解决法律问题,获得了当地民众的一致好评。 不过,大夏的百姓,对于这件事情的热情,似乎没那么高。 难道是天子脚下,海清河晏,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无冤可申? 李诺的身旁的长安县令裴哲见此,伸手招来两名衙役,说道:“你们两个,回去换上常服,然后再……” ------------ 第32章 新的特长 县衙的门口,虽然已经摆上了桌子,又有衙役卖力的吆喝,但毕竟是头一回见这种事情,人群只是远远的围观,并没有人上前伸冤。 便在这时,有两道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 那是两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其中一人揪着另一人的衣领,怒道:“欠钱不还,还敢打我,我这就抓你去见官!” 只见那汉子拉着欠钱之人来到衙门口的长桌前,由那文书写了一份诉状,一位年轻的公子从县衙走出来,看完诉状,又询问了两人几句,最后看着那人说道:“欠债还欠,天经地义,你欠钱不还,还殴打债主,今日判你速速还清欠款,并笞五十,以儆效尤,若仍拒不还钱,罪加三等,衙门会帮你变卖家产还债,你也得免不了遭受杖刑之苦……” 笞刑还只是皮肉之苦,杖刑可就伤筋动骨了,那欠钱之人被吓得面如土色,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还给了那汉子,随后,两名衙役将他绑在衙门口的石狮上,用竹条在他的屁股上抽了几十下,打的那人哭爹喊娘,围观的百姓,眼中却越来越亮。 不是……,他们来真的啊? 眼见县衙真的帮苦主追回了所欠的银子,于是,在这桩案子的两人离开后,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而此时,衙门后堂,一名衙役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屁股,却仍旧喜笑颜开的看着手中的一锭银子,周围几人看他的表情,也满是羡慕。 如果被抽五十下屁股,就可以得到十两银子,他们愿意天天被抽。 就连另一个没被抽的,都得了二两赏银。 这两个小子,狗命真好啊! 不得不说,跟着那位贵公子混,可比跟着裴大人混更有前途,也更有钱途,这位公子要是县令大人就好了…… 万事开头难,本来县衙门口的百姓还在观望,看到真的有人因此而获得了公道,人群明显变的骚乱,某一刻,一位妇人走出人群,犹犹豫豫的来到桌前。 一名有眼色的衙役立刻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李诺看着这位还有些胆怯的妇人,轻轻的开口说道:“这位大姐,你不要害怕,不管伱有什么冤屈,我们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似乎是这位俊俏公子的笑容感染了她,妇人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她小心的撸起袖子,露出一片青紫,说道:“我,我家相公总是打我,这个你们能不能管?” 李诺道:“能能能,当然能,来人,搬张椅子,先让这位大姐坐……” 大夏虽然没有家暴法,但有伤人罪,夫妻之间,无论是单方面的殴打还是双方的互殴,都是在伤人罪的基础上,进行加刑或者减刑。 李诺先派了两名衙役,根据这妇人所说的地址,将她的丈夫传来问话。 等待的时候,他还让人给这妇人奉上一杯茶,详细的询问她案情的细节,查验她身上的伤口。 她身上的伤口,大都是淤伤,也有细小的伤口,除此之外,牙齿也被打落了一颗。 那妇人家距离县衙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两名衙役就带着一個身材消瘦的男子来到了县衙门口。 李诺指了指那男子,问妇人道:“他是你的丈夫吗?” 妇人点了点头。 来的路上,这男子已经听说自家娘子将他告到了官府,虽然心中恼怒,但也不敢发作,只是连声说道:“大人,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情,衙门也不能插手吧……” 李诺瞥了他一眼,说道:“在你们家里,这是你们的家事,在衙门,这就是衙门的事情,我只问你,你娘子身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对于这种小案子,《大夏律》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面对丈夫的经常殴打,如果这妇人选择忍气吞声,官府还真管不着。 但她已经告到了官府,这就不是他们的家事了。 那男子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看向李诺时,表情又软下来,说道:“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依《大夏律》,以手足击人者,笞四十;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折齿,毁缺耳鼻者,徒一年,你数次殴打发妻,指使她身上多处淤伤,折损一齿,依律叛你杖六十,徒一年,你可服气?” 那男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妇人却已经着急了,连忙说道:“大人,大人,我家相公可不能坐牢啊……” 李诺无语的看着她,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妇人紧张的说道:“我只要他以后不再打我就是了……” 其实她只想让官府训诫训诫丈夫,没成想这位大人居然判的这么重,自家那口子要是坐一年牢,这一年她可怎么熬? 想到这种后果,她哆嗦了一下,立刻道:“大人,您放了我家相公吧,我不告了,不告了……” 李诺算是看出来了,即便是被打成这样,这妇人心里还是向着丈夫。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些羡慕。 这种家伙也能娶到这样的老婆,真是老天无眼啊。 自家娘子别说向着他,不揍他就算好了。 这让李诺看这家伙更不顺眼,他挥了挥手,说道:“说告就告,说不告就不告,你们当衙门是什么地方了,这些官差休沐日还要来衙门为百姓伸冤,是被你们这么消遣的吗?” 妇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民妇不懂律法,大人恕罪……” 李诺让人扶起她,说道:“你是苦主,既然你说不告,便免了他的徒刑,不过,徒刑可免,他还是得受五十笞刑,囚三日,以示惩戒,日后若是再犯,罪加一等……” 身为法律工作者,即便是心中觉得这妇人太不争气,却也还是得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成为执法者,并不是要享受权力凌驾于百姓之上的感觉,而是要真诚的为弱势群体解决问题。 妇人闻言,感激道:“谢大人,谢大人……” 那男子也松了口气,立刻道:“多谢大人手下留情,小人发誓,以后再也不打老婆了……” 李诺挥了挥手,让两名衙役将他带下去,看着那文书书写判词。 他已经摸索出了《法典》的规律,只要是他深度参与的案子,自己写不写判词都不影响法典的判定,现在的李诺,字太丑根本拿不出手。 片刻后,李诺看了眼法典,表情忽然一愣。 刚才那家暴男子的画像,居然是亮着的。 这可真让人意外。 这几天,李诺判了不少案子,法典上的画像也曾增加过几页,但和之前郑员外案的崔泽一样,他们的画像,都是灰暗的,而且一天后就会彻底消失,这代表着他们没有被法典认可的长处。 这家暴男是这几天唯一一幅亮着的画像。 《法典》是很挑剔的,这说明他在某方面,有着过人之处。 最起码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水平。 这要是不问清楚,无意中用出来,指不定又会给他添什么麻烦。 李诺连忙伸手叫住那正欲离去的妇人,问道:“这位大姐,你家丈夫,有没有什么特长?” 妇人一脸疑惑。 李诺补充道:“就是,他身上比别人明显厉害的地方……” 妇人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道:“他,他那个特长……” 李诺以为自己听漏了,追问道:“哪个?” 妇人红着脸,目光望向李诺身体某处,说道:“那个……” 李诺低头看了看,表情一愣。 ------------ 第33章 为民伸张 李诺的一个问题,让这妇人红了脸,扭捏着说道:“我家相公那方面很厉害,每天晚上都要折腾至少半个时辰,有时候甚至一个时辰……” 包括裴哲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一個时辰! 只有不到一刻钟,甚至不到半刻钟的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是什么水平,他们刚刚还十分鄙视这个打老婆的家伙,现在却对他肃然起敬。 不服不行。 李诺虽然两辈子都是处男,但也知道一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为此,他还特意去大牢看了看那家伙,没想到他瘦弱的身体之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当然,围观的不止李诺一个。 他都走了,裴哲和几名衙役,还围在那男子的牢房门口,小声的和他说着什么,李诺隐隐听到,裴县令问他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诀窍…… 李诺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 因为他不用。 不管对方有什么特长,只要法典上的画像亮着,就同样是他的特长。 虽然这个特长对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用…… 但日后总会用到的。 将那家暴的男子关进大牢,为其余百姓开了一个好头之外,还意外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特长,李诺心情大好。 路过某处牢房时,李诺脚步微微一顿。 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牢房中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上次他来牢房的时候,她还咬牙切齿的骂他“狗贼”,今天怎么不骂了?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很快又移开视线。 李诺当然不会贱到问她为什么不骂自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走出了大牢,而此时,县衙门口的长桌旁,已经有百姓在排队了…… 李诺的猜测是正确的,县衙的案子不多,不是因为天子脚下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无冤可申。 更多的原因是百姓对官府有某种恐惧滤镜,一般遇到小的纠纷,要么自己解决,要么忍气吞声,哪怕吃点小亏,也不愿意走进衙门的大门。 别说是在封建王朝了,哪怕是在现代,绝大多数普通人,也没有意识,没有勇气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不过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 今天他们不用走进衙门,李诺将衙门搬了出来,就在宽阔的街头办案,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消除了百姓对官府的紧张情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排队。 当然,他们所诉的案件,也都不是什么大案。 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丢了东西,希望衙门可以帮忙寻找,这种小的失窃案,其实侦破的概率很小,但李诺还是让文书一个个记录下来,万一以后抓到小偷,索回赃物,也可以通知到他们。 真正能现场现办的案子,只有一小部分。 这一小部分,基本上也都是涉及婚姻,经济,土地,财产,这些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民事纠纷,重大的刑事案件一个没有。 李诺并不贪,积少成多的道理他懂,这些小案积聚起来,收获也不逊色刑事重案,每件案子他都亲力亲为,从早忙到晚,连中午饭都是几个包子对付的。 天刚亮,李诺就出门了,此刻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依旧还有百姓在排队。 虽然腹中饥饿,但李诺心里却很充实。 原因无他,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的寿命剩下二十五天,现在已经增加到三十天了。 虽说一个月的时间,依旧很短,但好在每天都是正向增长,给人一种未来可期的感觉。 处理完又一桩借债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上来,猛地跪在李诺面前,哭诉道:“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我女儿做主!” 李诺连忙将老妇人扶起,说道:“老人家请坐,您有什么冤情,慢慢说。” 随着老妇人的出现,人群也开始议论起来。 “是陈大娘!” “陈大娘怎么来了?” “她的案子可不一样,要是能办的话,早就办了,何必等到今天……” “哎,陈大娘也太可怜了,闺女本来都许给一户好人家,却被人给糟蹋了,许好的人家也退了亲,多么好的姑娘,就这么疯了……” “真是造孽啊……” …… 老妇人哭个不停,导致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很难听清。 这时,负责记录的那位文书,小声对李诺说道:“公子,这件案子下官了解,半年前,这位老人家的女儿,被人强暴玷污了,本来还差半个月就要成亲,结果得知这件事情,原先许好的人家也退了亲,那姑娘受不了打击,疯了……” 李诺眉头微蹙,问道:“这么大的案子,县衙不管?” 那文书摇了摇头,说道:“管不了啊,半年前,她就来过县衙了,但那件案子,没有其他人证物证,难以定案,更何况,她所告之人,身份尊贵,县令大人惹不起……” 李诺望向裴哲,裴哲立刻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说道:“我不知道啊,这不关下官的事,下官调来这里才刚刚一个月,这是上一任县令的干的……” 他可不打算为前任背这口黑锅,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关系。 李诺看向文书,问道:“那人什么身份?” 这文书道:“吏部考功司,考功郎中的儿子。” 大夏的官制,类似于唐代,但又有很多不同,李诺才刚刚开始了解,问道:“考功郎中,官职很高吗?” 裴哲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考功郎中的官职高不高,看和谁比了…… 和大部分官员比,他就是爹。 和你爹比,蝼蚁而已。 考功郎中的官职并不算太高,正五品,和自己这个长安令相当,但吏部乃六部之一,考功司负责天下官员的政绩考核,并给出官员升迁或者处分的建议,考功郎中乃考功司一把手,他是得罪不起的。 虽说他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在考核政绩时,给他穿一穿小鞋,却是顺手的事情,连续三年政绩考核不合格,他的官职就得降,之后年年不合格年年降,连续六年不合格,直接摘掉顶上乌纱,从此永不录用…… 因此,大夏四品以下的官员,没有几个愿意得罪考功司的。 他轻咳一声,对李诺说道:“考功郎中,吏部考功司长官,官职正五品,掌管大夏四品以下官员的政绩考核,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 正五品的官员,和长安县令同级,官职是不低了。 若是偏远一点的地方,正七品的县令,就能只手遮天,生杀予夺。 但长安乃天子脚下,正五品官员的儿子,就能肆意的践踏律法吗? 李诺看向裴哲,问道:“这件案子,你们县衙不敢管?” 裴哲很无奈的说道,说道:“考功郎中,包括下官在内,长安县衙没有一个得罪得起的,此案的难处,也不在于敢不敢管,而是此案已经发生半年,难以取证,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很难给他定罪……” 这些事情,李诺当然懂。 这对他来说,也是个难题。 考功郎中的儿子,到底有没有罪,只要将他抓来,《法典》会告诉他的。 问题在于,其他人不知道法典的存在,李诺也不能给他虚空定罪。 对方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的儿子,别说李诺无官无职,哪怕是他爹大理寺卿要抓人审判,也得讲证据,不能为所欲为。 原则上应该是这样。 此案的困难之处,在于取证,李诺看向裴哲,问道:“上一任长安县令现在在哪,能让他出来作证吗?” 裴哲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李诺问道:“为什么,他不在长安?” 裴哲道:“他死了。” 上一任长安县令,被大理寺卿下令处斩,现在坟头草应该不低了。 他要没死,自己也不可能在这…… ------------ 第34章 我没你这个朋友! 李诺有些无奈。 前任长安县令可是重要的人证,他死了,此案查起来就更难了。 李诺身后,吴管家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悠悠的叹了口气。 都出来一天了,少爷什么时候才回家呢,他早就饿了,李府新招的厨子,那手艺真是一绝,他连晚上吃什么菜都想好了,却只能在这里干等。 某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你要管这件案子吗?” 李诺看了一眼那伤心的几乎晕厥的老人,问吴管家道:“这件案子,能让大理寺查吗?” 裴县令不敢查,李诺能理解他,虽然交给大理寺,他自己就参与不到了,但即便他不能从这件案子中得到任何好处,也想为这位老人家讨一个公道。 吴管家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 他对远处招了招手,一位挑着担子的货郎放下货物,小跑过来,问道:“吴总管,有什么吩咐?” 吴管家道:“你去考功郎中府上,问一问他,他儿子半年前是不是强暴过一个姑娘。” 货郎问道:“然后呢?” 吴管家摆了摆手,说道:“没有然后,问完你就回来吧。” 货郎点了点头,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李诺的视线之内。 李诺看着吴管家,问道:“这就行了?” 吴管家笑道:“少爷稍等片刻。” 李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今天还有一些案子要处理,他先将那老妇人请到一旁休息,继续处理后面的案子,心中想着,实在不行的话,晚上去找找父亲,以大理寺的手段,查件案子应该不难。 裴哲看了眼吴管家,心中为考功郎中默哀。 人生就是这样。 在有些人的眼中,平民百姓如同蝼蚁。 但在别人眼中,你亦是蝼蚁。 此时,长安某处高门府邸,正在举行一场丰盛的家宴。 考功司掌管大夏九成以上官员的政绩考核,作为考功司郎中,王铎平日里公务是极为繁忙的,也正因此,他才将休沐日看的非常重要,每到休沐日,他便会放下所有的公务,焚香沐浴,陪伴家人…… 王家人丁兴旺,家中兄弟和睦,一脉同气,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自己只有一個儿子。 作为王家主脉,他其实应该多生几个孩子。 但妻子怀孕之时,动了胎气,生下儿子之后,便再也无法生育,这些年来,王铎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 他出身寒微,早年妻子为了供他读书,即便有孕在身,还每日辛苦的为人浣衣织布,从早忙到晚,自己舍不得吃穿,所赚银两,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伤心?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虽然从小被母亲娇惯,但在他的管教之下,并没有和其他纨绔一样堕落,不仅年纪轻轻就修到了武道第二境,对于学业也算用心,到时候,如果能通过科举,作为考功司郎中的他,便能保证他仕途无忧…… 就算是不能通过科举,以他现在打下的家业,也能保他一世荣华。 家宴吃到一半,王铎看了眼坐在他下首的年轻人,问道:“最近书院的课业怎么样?” 年轻人正在吃饭,闻言轻咳了几声,说道:“比,比前几个月有所进步。” 王铎点了点头,说道:“在书院好好读书,就算不能精通六艺全部,至少也要擅长其中一科,且其他五科不能过于薄弱,届时只要能通过科举,哪怕只是进士末位,我也能保你十年内从九品升到七品……” 有考功郎中的父亲在朝中,一旦进入官场,必定平步青云,年轻人连连点头称是,这时,一名王家下人匆匆走进来,说道:“老爷,刚才有人来到府外,说是有个问题要问老爷。” 王铎将夹起的菜放下,问道:“问题,什么问题?” 那下人看了看家宴上的众人,欲言又止。 王铎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 那下人犹豫一瞬,说道:“那人问老爷,公子,公子半年前,是不是强暴过一个姑娘……” 年轻人闻言一愣,随后脸上露出怒色,说道:“那个老不死的,没完没了了是吧,那次不过是酒后冲动了而已,放在平日里,她那女儿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都不看一眼……”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缺女人,只不过那些主动贴上来的,不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残花败柳,就是别有目的想嫁入豪门的心机女人,他不怎么看得上,那次喝酒上头,一时想要尝尝良家的滋味,没想到事后却成了甩不掉的麻烦事。 “你给我住嘴,还不是伱惹出来的祸!”王铎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那名王家下人,问道:“那人是哪个衙门的,长安县衙,还是刑部?” 半年之前,因为这件事情,他将儿子关在房间,罚他面壁三日。 罚归罚,但作为父亲,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前途被此事影响。 即便是可以赎银免罪,但留下案底之后,倘若他科举得中,也会影响他日后的升迁。 他是考功司郎中,对这些事情最为清楚。 能管这件事情的,也就是长安县衙和刑部,之前的长安县令,还因为这件事情找过他,当着他的面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刑部那边,他也打过招呼了,此后半年,都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难道是新上任的长安县令? 看来,这位新任县令,好像不太懂事啊…… 他心中这样想着,那下人开口道:“他说他是大理寺卿府的。” 吧嗒! 王铎手里的玉箸,猛然掉在桌上。 啪嚓! 膳堂之内,碗碎一地。 片刻后,王家。 年轻人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抱着王铎的腿,颤声道:“爹,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也抓着王铎的手,泪眼朦胧,说道:“老爷,我们就只有钺儿这一个孩子,你可不能丢下他不管,钺儿要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活了!” 王铎的脸色同样苍白,不过作为一家之主,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你们留在家里,我先去拜访几位大人。” 片刻后,王铎匆匆从后门走出,接连拜访了附近几座高门。 这些人有刑部的,也有京兆府的。 平日里,他们大都要对自己卑躬屈膝,笑脸相迎,今日有求于人,王铎的姿态放的很低。 “今天一早就听到喜鹊在叫,原来是贵客登门,王大人,快请上座!” “王大人怎么来了,快快快,快去将我珍藏的好茶拿出来!” 事情紧急,王铎长话短说,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是犬子遇到了一点麻烦……” “王大人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今年的吏部考核,还要请王大人多多费心……” “是为了令郎的案子啊,小事小事,我一会儿就让人去长安县衙知会一声。” …… 然而,当王铎详细解释之后,这些人却口风突变。 “什么,此案被大理寺卿点名了?” “王大人,这件事情,本官恐怕帮不了你了……” “我家大人病了,实在是不能见客。” “王大人,我家大人说他不在。” “送客送客!” …… 王铎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那些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的官员,那些往日兄弟相称的同僚,起初还笑脸相迎,但在听说此案涉及到大理寺后,都纷纷变了脸色,没有一位愿意伸出援手,到后来,他甚至连他们的家门都无法踏入。 最终,王铎犹豫良久,走进最后一座府门。 向门房说明来意,不多时,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走到院中,看着脸色苍白,神情惊惧的王铎,疑惑问道:“王郎中,这是怎么了?” 王铎快步上前,抓住男子的手,焦声说道:“陈侍郎,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不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你我多年的好友,你若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下一刻,听王铎讲完事情原委,中年男子大惊道:“什么,你儿子强暴民女,被李玄靖的人找上了?” 王铎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您要救我啊!” 中年男子一脸黑线。 救救救,救个屁啊! 长安的官员,没犯错的,都得怕被李玄靖盯上,更别说犯下如此重罪的。 李玄靖那是什么人? 活阎王啊! 他盯上的案子,谁敢伸手? 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的挥开了王铎的手,坚定说道:“你我二十年交情,今日一刀两断,从现在开始,我没你这个朋友!” ------------ 第35章 大义灭亲 中年男子回绝的很果断,他身为吏部侍郎,官职正四品,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惧怕李玄靖,可那是因为他做官堂堂正正,若是仗着手中权势徇私舞弊,岂不是主动给李玄靖创造动他的机会? 听到侍郎大人的话,王铎身体一颤,身体慢慢佝偻下去。 看着这位多年老友,吏部左侍郎还是忍不住心软,说道:“将那畜生送到长安县衙,记得是长安县衙,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县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你,立刻上书朝廷,捐出全部家产,辞官归田,趁着还能生,多纳几房年轻妾室,看看能不能再生一个,为你们王家留下香火……” “谢大人指点……” 王铎沉默许久,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去。 这一刻,他的身体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此刻虽然已经快要日落,但天空依旧碧蓝如洗,没有一丝杂色。 二十年了,长安的天,还是这么蓝。 他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他率领书院众多同门,在长安街头游行示威,痛骂当时的长安县令为官不仁,草菅人命时,长安的天就是这么蓝。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这一刻,王铎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悔意。 他出身寒微,求学之路,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为了求得名师指教,无论寒冬酷暑,动辄跋涉数百里,只为得到一句指点,而后好不容易被清风书院看中,破格取入,身边同门,无不出自权贵官宦之家,自小便有名师单独教导,他们地位尊崇,衣食华贵,往来皆是权贵名流,一顿酒钱,便是娘子辛苦做工一年都赚不到的数目…… 然而即便身世背景落差如此之大,彼时的他,也从未动摇过信念。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一届科举,他从数十万人中脱颖而出,一举高中进士,金榜题名,名列进士第五名,起步便是正七品县令,此后近二十年,从一个远离长安的七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到长安,坐到了现在的位置,莫说当年的同门,便是他们的父辈祖辈,见到他时,也要尊称一声“王大人”…… 这二十年间,他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如今回想,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是第一次收受贿赂的时候,第一次以权谋私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贪银为仕途铺路的时候…… 时间太久,他记不太清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此刻,吏部左侍郎府上,中年人望着王铎离开的方向,目光中浮现出些许追忆,摇头道:“王铎啊王铎,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一个年轻人从后堂走出,对中年男人道:“父亲,孩儿近日学习《大夏律》,王叔父是正五品官员,王钺是他的儿子,他所犯罪行,最多不过徒三年,可以以银赎罪,他为何不交银免罚呢,徒三年,赎银也才区区三百两,王家不至于拿不出……” “赎银?”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说道:“以李玄靖的性格,王铎交出王钺,辞官乐捐,王家还有可能留存,想要以银赎罪,不仅王钺必死,王家也难存续……” 年轻人不忿道:“那李玄靖当真就如此无法无天,视律法于无物,这偌大的朝廷,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是有人想管,但那些人都死了,他还活着,后来就没人敢管了……” “岂有此理!” 年轻人猛地挥了挥衣袖,一脸正气道:“此獠不死,天理难容,孩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入仕为官,日后定要为百姓,为朝廷,诛杀此獠,还大夏一個朗朗青天……” 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狠狠一下。 年轻人捂着脑袋,不解道:“爹你打我干什么……” “老子让你朗朗青天,让你郎朗青天!”中年人脱下靴子,一边抽他,一边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都不敢惹的人伱敢惹,要不你来当这个老子算了…… …… 王家。 祠堂之内,王钺跪在蒲团上,一名妇人站在他身边,说道:“钺儿不用担心,你爹交友广泛,朝中很多大臣都卖他面子,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王钺脸色稍微好了点,便在这时,祠堂之外,传来一道缓慢的脚步声。 妇人回头望去,连忙欣喜的跑上前,握着他的手,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就充满了震惊,颤声道:“老爷,你,你的头发……” 老爷今年四十岁,正值壮年,以前满头不见一根白发,此刻却已经白了大半,整个人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他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却像是过去了二十年。 王钺也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王铎面前,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嘴唇颤了颤,艰难开口道:“爹……” 王铎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是爹对不起你。” 王钺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却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和畏惧。 看着父亲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他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也老了。 娘经常给他讲父亲少年时的事情,那个在他眼里顶天立地,以一己之力,将王家从偏远山村的穷苦人家,变成长安豪门,无所不能的父亲,也终于老了。 这一刻,他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对父亲的心痛。 他伸出手,帮父亲整理了鬓间的乱发,摇头说道:“不,是孩儿不肖,让父亲失望了,孩儿犯下的错,会自己承担,父亲不要自责……” …… 长安街头,李诺正在问案。 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把公堂搬到大街上,公开审案,公开宣判的形式,觉得新奇又有趣,这种和官府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某一刻,众人一阵骚动,几道人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刚才去而复返的货郎。 当然,李诺很清楚,他表面是货郎,实际上是他的便衣护卫。 货郎身后,还跟着两道身影。 左边那位,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身上透出一种久居高位的贵气,满头白发,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右边一位,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年轻人,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和那中年人眉宇间有五分相似,脸色同样很苍白,神情木然而呆滞。 “逆子,跪下!” 王铎沉声说了一句,年轻人缓缓跪地。 随后,王铎走到身穿官服的长安县令身边,对他抱拳躬身,说道:“大人,这逆子触犯律法,王某将他绑来县衙,请大人依律处置……” 这一幕看的李诺有些惊讶。 这案子……似乎有些顺利啊。 他原以为,这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是大理寺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定罪的,没想到才过了不久,对方就直接来县衙自首了。 这下连查案的环节都省了。 难道对于儿子的罪行,这位考功司郎中,之前并不知情? 被自家的护卫告知之后,这位正义的朝廷官员,立刻就决定大义灭亲,将儿子扭送县衙,依法治罪------真是一个好官啊! ------------ 第36章 因人而异 将儿子送到长安县衙之后,中年人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似乎那年轻人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这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无论县衙怎么定罪,他都认了。 而此时,围观的百姓也已经炸开了锅。 “刚才那个人,难道是考功郎中?” “他刚才说他姓王,考功司郎中就是姓王!” “他居然真的把儿子送来了!” “为什么啊?” …… 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考功郎中是个大义灭亲的人,早在半年前,他的儿子就被官府治罪了,不会等到今日,怎么这新来的长安县令一查,他就让儿子乖乖伏法了? 难道说,这位新的县令大人,有很深的后台? 李诺倒是隐隐能感觉到,考功郎中之所以这么干脆,应该是有自己父亲的原因。 毕竟,他只是五品官,而大理寺卿,却是正三品大员。 官大一级压死人,正三品和正五品之间,差了整整四级,更何况大理寺就是掌管刑律的。 在大夏,正三品,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别看三品上面还有二品和一品,但前面两个品级,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绝大多数都是虚职,而正三品的大员,诸如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则都是手握重权的朝堂支柱,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任免或是处置他们。 李诺这几天钻研《大夏律》,在判案的时候,有时候已经不用翻书了。 《大夏律》中规定,通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如果是有夫之妇与人通奸,徒刑增至两年,强奸者则再加刑一等,也就是三年徒刑。 大夏对于强奸罪的判罚是较轻的,最多也就是三年有期徒刑,而在后世,同样的罪名,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不过,这件案子,有一個特殊情况,被考功郎中儿子玷污的女子因为接受不了打击而疯癫,属于造成严重后果的,在此条律法的补充条款中,可以从重处罚。 李诺和裴哲商量过后,决定判处王钺杖刑一百,徒三年,另赔偿受害人一百两。 其中,三年徒刑是基础判罚,一百杖刑是律法允许范围内的加刑,一百两赔偿,是官员基于案件实际情况做出的额外裁定,在大夏律法允许的范围内,李诺和长安县令已经将王钺的罪行判到了极致。 百姓倒是群情激愤,不少人都在大声喊着砍了他。 但这是不可能的,罪刑法定,他们只能在律法规定的范围之内判罚,超出此范围,判罚无效,会被刑部和大理寺打下来,做出违规判罚的官员,也要受到处罚。 王钺已经顶格判了,那一百两的额外赔偿,王家甚至可以拒绝,继而将案子闹到刑部。 但看样子,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徒刑需要交由刑部复核后才能施行,但杖刑不用,当众宣判了王钺的罪行和判决后,两名捕快松开了绑住他的绳子,将他按在一条长凳上,由另外两名捕快当众施行。 这王钺看似文弱,但身体却很抗打,重重的几杖下去,竟是一声都没有吭。 不仅李诺惊讶,吴管家目中也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天赋不错啊,弱冠之龄,就练出了内息,而且居然不用来护体,倒也有点骨气……” 李诺看着正在行刑的王钺,吴管家说这他是武道第二境,武道第二境又叫内息境,体内产生真气的雏形,能够保护身体,如果他以内息护体,普通的刑杖根本不起作用。 李诺不禁感叹老天的不公,这种人渣都有不错的武道天赋,他却一点没有。 行刑的捕快没有留手,在不用内息护体的情况下,就算是武者也很难抗住。 但这王钺从始至终,竟然一声不吭,即便臀部和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围观的百姓,也都快意的看着这一幕,一名穿着粗布衣衫,头发凌乱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傻笑渐渐消失,取代的是悲愤,这悲愤逐渐变成快意,她跑到老妇人身前跪下,失声恸哭道:“娘……” 那头发凌乱的女子,就是此案的受害者,看到王钺被惩处,她似乎再次受到了刺激,竟然恢复了神智,也是一件让人欣慰的好事。 老妇人抱着女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半年来,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衙门,磨破了多少鞋子,都没有为女儿求来一个公道。 她本来已经放弃,今日看到县衙门口公开审案,也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畜生,竟然真的被治罪了! 她拉着女儿,猛地跪在这位年轻的公子面前,老泪横流,一边叩首一边道:“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激动的呐喊。 李诺虽然表情还算淡定,但嘴角的那一丝微笑,怎么都压不住。 对于一位法官来说,有什么是比得到人民的感谢,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其他职业根本理解不了,“青天大老爷”这几个字,对法律工作者意味着什么。 这代表着人民的认可。 也是他们学习法律的初心。 即便是随着权力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很多人早就失去了这颗初心,但在听到这几个字时,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原初的悸动。 裴哲站在李诺身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些许感慨的表情。 吴管家抬头望天,掩盖他表情的尴尬。 人群之后,宋佳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视线穿过众人,在那道身影之上,停留了许久。 百姓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就连关在县衙大牢的犯人,都听的真真切切。 穿着囚服的少女抬起头,透过狭窄的窗户,向外面望了一眼,问外面的狱卒道:“张大哥,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狱卒笑着说道:“公子在外面审案呢,听说是吏部哪个郎中的儿子,奸污了一名女子,半年多没人敢管,被公子知道以后,当场就把人抓到衙门,刚刚打了一百杖,一会儿人应该就送过来了……” 话音落下,就有两名狱卒拖着一个背后被鲜血染红,瘫软如烂泥一般的人影,将其扔进了一间牢房。 少女看着对面牢房那道晕死过去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一个俊秀年轻人的面庞,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悔意,不由的握紧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 长安县衙门口。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完全的暗下来。 纵使李诺对于判案还意犹未尽,但长安县令和几名衙役也忙了一整天,明天还要上班,李诺只好叫停了排队的百姓,告诉他们今天太晚了,等到明天再来。 老妇人母女,今晚被长安县令暂时安排住在衙门。 王家还有一百两银子的赔偿没有给,县衙会帮她们到此案完全了结。 县衙后堂,刚刚回到衙门的裴夫人听闻此事,心中快意之余,又看向裴哲,担心的问道:“那王大人是考功司郎中,老爷得罪了他,他以后会不会给老爷穿小鞋?” 裴哲轻轻扯了扯嘴角,“放心,他没机会给本官穿小鞋了……” 大理寺卿李玄靖,可是出名的得理不饶人。 不,他不得理也不饶人。 长安一众官员,没犯事的,都怕他怕的要命。 犯了这么大事,还被他知道,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如果王铎聪明的话,就应该连夜辞官告老。 要不然,过段时间丢的,可就不是他的官帽,而是脑袋。 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想到今天百姓的热忱,以及县衙门口的热闹,裴哲轻叹口气,说道:“明天怕是有的忙了……” 此时,忙了一天,回李府的马车上,李诺不经意望了法典一眼,下一刻脸上就写满了震惊。 只有他能看到的《法典》,安静的悬浮在他面前。 封面上依旧是两行熟悉的篆体字。 “姓名:李诺。” “寿命:四十二日。” 李诺仔细的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没有看错,法典上的数字的确是“四十二”。 可他记得很清楚,在审判王钺之前,他的剩余寿命是三十一日。 根据以往的经验,王钺被判处三年徒刑,应该给他增长三天寿命,但从三十一到四十二,却增加了足足十一天,是正常情况的三倍还多两天。 李诺看了眼法典上王钺的画像。 暗的。 这说明他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 但却比其他人增加了更多的寿元。 法典增加的寿命,难道是因人而异? ------------ 第37章 余波 三倍还多的寿命增幅,让李诺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想又觉得不奇怪,他之前抓的犯人,都是些没有背景的普通人,连基础的武道修为都没有,王钺不仅仅是朝廷大官的儿子,自身也是第二境的武者,如果说之前那些犯人是小怪,王钺怎么说也算个小boss。 审判他的难度,比之前的犯人大多了,给的经验多一点也很合理。 这与法家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法家审判的犯人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修为增长的速度就越快,法家强者修到最后,审判普通人,已经不能给他们带来实力上的增长,都会将目标放在满朝公卿身上。 李诺有个小小的猜测。 普通人被判处三年徒刑,只能为他增长三天寿命,杖刑则不加,需要多人累计。 王钺是第二境的武者,三年徒刑加一百杖,他的寿命增加了十一天,是三年徒刑的三倍还多,法典增加的寿命,会不会是根据犯人的实力和地位计算的,普通人没有加成,第一境翻两倍,第二境翻三倍,第三境翻四倍,以此类推…… 这么算下来,第七境足足可以翻八倍。 判一个普通人死刑,寿命只能增加十天。 如果延寿的规则真的是这样,判一個第七境的强者死刑,寿命可以增加八十天,将近三个月,看似很多,实际上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第七境已经是诸圣的境界了,谁能把圣人抓起来判刑? 别说第七境,第六境都不可能。 这种存在,一个人堪比一支小型军队。 哪怕是第五境,都是称霸一方的庞然大物,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支撑,能够轻易的凌驾于世俗和法律之上。不过,目前这一切都只是李诺的猜测,寿命具体是怎么增加的,还得真的抓到了这些强者才能知道。 即便如此,这对李诺来说,依然是一个好消息。 两倍三倍乃至于四倍五倍的上分卡谁不想要,如果能抓几个第四境的杀人犯判了,多加几个月寿命,他就可以稍稍的松口气,不至于每天都这么拼。 忙活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刚才判案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闲下来了,感觉又累又饿,好在回到家,饭菜就已经准备好了,李诺只顾扒饭,觉得白饭都比平时香。 晚饭是和宋佳人一起吃的,不过两人也没有什么话说。 李诺也没心思说话,他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机械性的给嘴里扒饭,眼皮越来越重,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片刻后,宋佳人看着趴在饭桌之上,脸上还挂着几颗米粒,但鼻间却已经传来均匀呼吸的李诺,微微摇了摇头,起身走过去,帮他摘掉脸上的米粒,然后将他横抱起来,走出膳厅,缓步走进一座小院…… 李诺的房间之内,宋佳人将他放在床上,只是轻轻抬手,他的鞋袜就自动脱掉,整齐的摆放在地上,叠好的锦被也自己打开,轻轻的盖在李诺身上。 宋佳人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再次恢复平静。 而此时,长安的某些高门中,却并不平静。 傍晚的时候,长安县衙门前,百姓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住在附近的一些官员权贵,他们让府中下人出门打听过后,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考功郎中的儿子,因为触犯律法,被长安县衙抓了,当着长安无数百姓的面,被打了一百杖,判了三年徒刑。 正五品的官职不算太高,但也不低了,按照大夏律法,这个品级的官员,不仅自己犯下罪行,可以用银子或者官职来抵罪,他的直系亲属,犯“流”以下罪,也可以用赎银抵罪。 不过就是三年徒刑而已,也就是三百两银子的事情,对于王家来说,三百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但王铎却并没有选择用银子给儿子抵罪,而是大义灭亲,亲自将唯一的儿子送到长安县衙,任由官府发落,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不仅如此,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更是从小道获悉,王铎在从长安县衙回去之后,就立刻低价贱卖了王家在长安的店铺,田产,宅子等,并且还连夜向吏部左侍郎递交了折子,辞官还乡,临走之前,将所有家产捐给国库…… 这就更让人不解了。 考功郎中的官职,虽然不是很高,但手中的权力却着实不小,王铎正直壮年,身体康健,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未来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无缘无故的辞官干什么,就算要辞官,也不必贱卖家产捐出去…… 无数人因为他的这一行为而摸不着头脑。 “王郎中好好的,这是干什么?” “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这其中必有缘由!” “探,再探!” 不久后,终于有人打听到了更内幕的消息。 然而这内幕,却更让人震惊。 “什么,是李玄靖的人出手的?” “我明白了,王铎是睿王的人,睿王一系,刚刚在李玄靖手中吃了大亏,有许多官员落马,这次看来是轮到王铎了,这件案子,只是一个由头……” “淳王这是要彻底击溃睿王一系啊!” “这次出手的不是大理寺,而是长安县衙,莫非,新来的长安县令,已经投靠了李玄靖,投靠了淳王?” “这还用说嘛,不然他一个小小的长安县令,得罪得起考功司郎中,得罪得起睿王?” “难怪王铎要辞官捐银,这是为了保命……” “这位新的长安令,不可小觑啊!” “呵,那李玄靖的手下,又多了一条狗……” …… 考功郎中的辞官,在长安的上层圈子中,掀起了小范围的风暴。 这明面上看似只是一桩小案子,暗中却是两位皇子的交锋。 淳王因为有李玄靖这一有力臂膀,在某些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其他皇子派系中,那些洁身自好的官员还好,一旦自身不检点,被李玄靖抓到把柄,便很难有好下场。 考功郎中被儿子拖累,也为其他官员敲响了警钟。 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在深夜叫醒家中子嗣,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以王钺之事为戒。 另一些心中有鬼的,也在第一时间,想着如何息事宁人,无论是警告也好,补偿也罢,总之不能闹到明面上。 此时,李府。 夜已深,府中某处书房,烛火摇曳。 吴管家站在桌前,说道:“……后来王铎就将儿子亲自绑了送来,少爷在长安县衙门口,当着百姓的面,打了他一百杖,判了三年徒刑……” 说完,他又试探问道:“后来老奴才想起来,王铎好像是睿王的人,这会不会更加得罪睿王,给老爷造成麻烦?” 儒雅的中年男子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无妨,睿王恨本官入骨,多一个王铎不多,少一个王铎不少。” 吴管家想了想,又说道:“前段日子,睿王在老爷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肯定怀恨在心,上次少爷遇刺,会不会就是睿王在背后指使,老奴问过那女刺客,可她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是有所隐瞒,要不要再用些手段……” 李玄靖摆了摆手,说道:“若真是睿王,他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不用多此一举。” 随后,他又问道:“少爷今天都做什么了?” 提起少爷,吴管家无奈道:“少爷一大早就去了县衙,天黑才回来,为了判案,可谓是废寝忘食,依老奴看,他是铁了心要修法家了……” 少爷修法家的决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再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不是少爷大义灭亲,就是老爷清理门户…… 真是造孽啊! 李玄靖只是笑笑,“无妨,他想修,便让他修吧。” 直到吴管家离开房间,他才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王铎啊……” ------------ 第38章 刚才外面人多 李诺这一觉睡得很香。 不仅睡得香,睡醒了以后,闻到自己身上都是香香的。 有丫鬟拿着洗漱用品进来,李诺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已经大亮,顺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个婴儿肥的小丫鬟回道:“回少爷,刚刚过了巳时。” 巳时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李诺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但肯定不到晚上九点,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以上。 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昨晚好像吃饭的时候就睡着了,怎么回房上床的都不知道。 任李诺怎么努力的回想,都没有搜寻到一点相关的记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超过十二个小时没吃东西,肚子又饿了,因为起得晚,当然又是他一個人吃的早饭,娘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李诺已经习惯了她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迅速解决完早饭,李诺再次带上吴管家,直奔长安县衙。 马车上,吴管家一边赶车,一边长吁短叹。 李诺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吴管家轻叹口气,问道:“少爷,我们不修法家,不去审案行不行啊?” 李诺瞥了他一眼,不修法家,不修法家等死啊?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父亲的仇敌那么多,他不努力变强,说不定哪天就会受到牵连。 更何况,不去审案,都等不到父亲的仇家出手,他自己就暴毙了。 他很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爹是大理寺卿,我修法家不是很正常,你不觉得帮助百姓,惩恶扬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唉……” 吴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片刻后,李诺来到长安县衙,刚刚下了马车,表情就不由一愣。 一支长长的队伍,从公堂门口,径直排到了大街上,整个县衙,也吵的犹如菜市场。 很快李诺就意识到,他还是有点想当然了。 任何事情,过犹不及。 昨天是无案可判,今天则是判不过来。 本来他每天判的就是一些小案子、小纠纷,今天的案子虽多,但却更加鸡毛蒜皮,就连邻里间的普通口角,都要来县衙评判。 这就有点占用公共资源了。 县令的职责很多,判案不过是其中之一,如果连这些小事都要县令亲自处理,就算是裴哲会分身术都忙不过来。 所以,事先对案件进行筛选,是很有必要的。 裴哲在看到这一幕后,召集县衙所有的捕快衙役,将在公堂外排队的百姓引领到了县衙外面,在宽阔的街道上划出一片区域,根据百姓所诉案件,分别进行不同的安排。 那些重要一点的案子,就将他们带到公堂外,按照顺序等待上堂。 大部分小的纠纷,没必要上公堂,便让衙门的书吏在庭外当场调解。 短短一刻钟,刚才还一片混乱的县衙,立刻变的井井有条。 李诺不由感叹,难怪他只是一个小法官,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助理,人家却能做到京县县令,他要向裴大人学习的,还有很多。 公堂之上,裴哲对李诺道:“公子,下官今日要出城一趟,去各村抚恤孤寡,县衙这边,就麻烦公子了。” 李诺问裴哲道:“长安县衙是没有县丞和县尉吗,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他们?” 长安县衙是大夏最重要的一个县衙,按理说一定会设置有县丞和县尉,作为县令的辅佐,像是矜孤恤寡这种事情,由县丞代表他去就行了,县令一般是不用事事都亲自出面的。 裴哲叹了口气。 长安县衙当然有县丞和县尉,只不过,两人在他来之前,就已结成同盟,向来不将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最近双双告假,拒绝帮他分担政务,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两人虽然品级比他低,但却颇有背景,两人联手,他这个县令也无可奈何。 裴哲走出公堂,一道人影,正好从外面走进县衙。 张县丞看到裴哲,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步走过去,说道:“数日不见,裴大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啊,就算是公务繁忙,大人也要注意身体……” 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反讽。 他和王县尉作为佐官,却不帮他分担政务,县衙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人经手,能不憔悴吗? 对于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他已经调查过了,此人没什么背景,之所以能成为长安县令,是因为上一任县令,被李玄靖弄死了,长安县令这个位置比较重要,朝中各方势力,都在争取,为此争执不休,谁也不让,最终便宜了姓裴的。 张县丞自己,本来是有望摸一摸县令正位的,裴哲的空降,导致他的县令梦直接破碎。 对于这位顶替了他位置的家伙,自然是满心的怨气。 裴哲自然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淡淡看了一眼张县丞,说道:“多谢张大人关心。” 张县丞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公堂内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微微一愣之后,脸上露出疑色,眉头蹙起,问道:“公堂之中,是谁在审案?” 长安县衙,有资格开堂断案的,只有三个人。 县令,县丞,以及县尉,其中,他和王县尉想要断案,还得经过县令裴哲的首肯。 他来县衙之前,才见过王县尉,裴哲又站在这里,那么在公堂审案的是谁? 张县丞走到公堂外面,探头望了一眼,发现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年轻人,不过他眼神不太好,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见过裴哲的儿子,从身形上看,正在公堂上断案的人,应该就是裴哲那个在书院读书的儿子。 好啊,他正愁抓不到姓裴的把柄呢,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他儿子不过是一介儒生,无官无职,有什么资格坐在公堂上审案? 张县丞当即冷哼一声,当着院内百姓和衙役的面,训斥道:“裴大人,本官才不在县衙几日,你就将县衙搞的乌烟瘴气,庄严肃穆的衙门,被你弄的菜市场一样,成何体统,不仅如此,你竟然还违背朝廷律令,让无官无职的人僭越断案,你以为这里是你以前的穷乡僻壤吗,眼里还没有没有法度,有没有朝廷,本官一定要参伱一本……” 裴哲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后衙。 张县丞挺起胸膛,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裴哲啊裴哲,你是真的蠢啊,这里是长安,是京都,你还以为是你们小地方县衙,凭你一个县令,就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他正要回到他的衙房,写一封弹劾裴哲的奏章,几名衙役的窃窃私语,传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考功郎中辞官了!” “裴大人可真厉害,才来一个月,就扳倒了考功郎中,我可还记得,前任县令大人,在考功郎中面前,点头哈腰的,像条狗一样……” “呵呵,考功郎中算什么,裴大人的背后,可是大理寺卿!” “啊,这你是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吗,这几天在县衙判案的公子,就是大理寺卿李玄靖李大人的儿子,李公子和裴大人的交情,谁不知道,李公子中午吃饭都是在裴大人家里……” “我听说,他们两个人还一起逛青楼,啧啧,这是什么交情……” …… 张县丞身体颤了颤,扶着墙才站稳。 头顶烈日炎炎,然而此刻,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李玄靖,大理寺卿李玄靖! 姓裴的竟然傍上了这棵大树! 张县丞不会忘记,前任长安县令是怎么死的,大理寺卿捏死一位五品官,如碾死一只蝼蚁。 裴哲是李玄靖的人。 那李玄靖不仅是大理寺卿,手中还握有明镜司,大夏最大的密谍机构。 怕是他弹劾裴哲的折子刚递上去,第二天就得死在大理寺的天牢里。 想到这里,他汗如雨下,拔腿向着县衙后堂狂奔而去。 县衙后堂,某处房间。 裴哲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抚恤县内孤寡,这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从外面闯进来。 听到关门声,裴哲以为是夫人,回头望去,才发现是张县丞。 裴哲眉头蹙起,问道:“姓张的,你想怎样?” 噗通! 张县丞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裴大人,刚才外面人多,是下官错了,下官给您跪下了,从今往后,裴大人让下官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下官这一次吧!” ------------ 第39章 吃一堑,再吃一堑 中午饭李诺是在县衙吃的。 他这两天,午饭都是在裴县令家里吃的,昨天是因为裴县令的夫人回了娘家,他才随便凑合了几口包子。 今天中午依旧吃的饺子。 裴夫人包饺子的手艺一绝,比起家里的大厨,别有一番风味。 李家的大厨是资深食家,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挑不出一点毛病,只是少了一种家常的风味,但有时候,这一丝风味,才是最重要的。 李诺看了看对面的裴哲,疑惑问道:“裴大人今天不是有公务要外出吗?” 裴哲夹起一只饺子,说道:“哦,刚才张县丞过来了,自告奋勇要去替本官抚恤孤寡,本官拗不过他,就让他去了……” 张县丞刚才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自己不答应他,他就不起来,裴哲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去了。 本来佐官如此听话,他应该高兴才对。 但裴哲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昨天李诺当众打完王钺,他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刚才张县丞一反常态,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自己,裴哲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坏了! 他成李玄靖的走狗了! 就算他不是,但奈何别人认为他是。 说起来,这些天,李诺在县衙审案,他自己鞍前马后,两人连吃饭都在一起。 昨日考功郎中又将亲儿子送到县衙认罪,连夜辞官捐款,举家离开长安,除了李玄靖,谁有这种震慑力,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投靠了大理寺卿。 如今的朝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长安县令的位置,又极其敏感,是不可能独善其身,超然物外的,迟早要面临站队的选择。 他早已有此觉悟。 但没想到,他还没选,别人就替他选了。 “唉……” 想到那位李大人的风评,裴哲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唉……” 此时,宋府,听宋慕儿和宋凝儿讲完这道足有五项的方程题目,头发花白的老者,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教了一辈子算学,难道真的不如一个傻子? 这道题目,已经是《算经》中“方程”这一章最难的题目之一了,一些深入学习算学数年的书院学子,尚且不能完全掌握,但这两个六岁的小姑娘,不仅能计算出正确的答案,还讲解的头头是道。 说明她们是真的理解了。 他是没办法将她们教成这个样子的。 凡事就怕对比。 他只要讲的稍微深奥一点,两個小姑娘就犯困,就像是十年前她们的姐姐一样。 这让他产生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不远处,宋佳人看他的眼神,更是让他心虚。 他看懂了那道眼神的意思。 十年之前,他教她算学的时候,曾经给出过她“没有算学天赋”的评价,在他看来,宋家这两个双胞胎小姑娘的算学天赋,与彼时的宋佳人相比,其实半斤八两。 现在看来,不是她们学不会,而是自己不会教。 属实是误人子弟了。 心中这样想着,今日他都没有教新的内容,只是让她们复习了以往学过的知识,奖励了她们一人一朵花钿,留下几道题目,就匆匆离去…… 宋凝儿这次虽然也得到了先生的奖励,但宋慕儿也有,这就没什么好开心的了。 她看着小册子上新的题目,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慕儿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哼说道:“你别想再骗李诺哥哥给你讲题了,我已经和他约定了暗号,你骗不了他了!” 宋凝儿一愣,问道:“什么暗号?” “一二三四五……” 宋慕儿说了一句,然后对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都六岁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还想骗暗号,我就不告诉你,略略略……” 调皮的对宋凝儿吐了吐舌头,她就飞快的跑开了。 宋凝儿双手环抱,不屑道:“什么破暗号,谁稀罕听呢,我去问瑜哥哥……” 片刻后,宋府一处院子。 宋瑜讲的口干舌燥,捧起茶壶,一饮而尽,颇有成就感的问宋凝儿道:“懂了吗?” 宋凝儿摇了摇头:“不懂。” 宋瑜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这道算学题,先生当初就是这么和他讲的,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懂,而且那时候他都十几岁了,凝儿才六岁,怎么现在六岁就要学这么难的算学了吗? 他六岁的时候,还在背九九歌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讲一遍。 “懂了吗?” “不懂。” “这次总该懂了吧?” “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呢?” “算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先生就是这么教的,你也这么做就行了……” …… 宋瑜已经喝光了三壶茶,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哪怕是最简单的“方田”问题,对于现在的凝儿来说,还是太难了,她根本没办法理解。 宋凝儿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的瑜哥哥和宋慕儿的李诺哥哥不一样。 李诺教她算学题的时候,就不会像瑜哥哥这么说,他不仅仅会告诉她怎么做,还会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讲的自己就能听懂,瑜哥哥讲的,还不如先生呢…… 早知道,那天就让他玩一玩自己的藤球了。 那样的话,他也会像喜欢慕儿一样喜欢她了吧? 在宋凝儿看来,她不让人家玩她的玩具,人家不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 换做是她被那样对待,她也不会和自己玩。 “哎……”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学着大人的样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 长安县衙。 李诺今天回来得早,没有等到天黑才走。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却不好意思拖着县衙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加班。 反正案子就在那里,今天不判,明天还能判,今天他的收获已经够多了。 即便是依旧没有重案,一个白天的时间,他也累计收获了七天的寿命,现在的寿命达到了四十八天。 而今天放衙之前,依旧有很多百姓在排队,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几天,他都有事可做。 回到家后,李诺发现宋慕儿已经在等他了。 不对,这也可能是宋凝儿。 姐妹俩长得一样也就罢了,连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挂的香囊都一样,李诺可分不清谁是谁。 他正要核对暗号,小姑娘便先开口说道:“一二三四五!” “……” 李诺有些无语,这傻孩子,暗号是用来考宋凝儿的,不是来考他的,他又没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哪有她自己先说暗号的道理? 想到她才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李诺也并未说什么。 李诺随口问道:“伱佳人姐姐呢?” 宋慕儿道:“刚才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李诺哥哥,你再给我讲讲这道题好不好?” 李诺接过她递过来的小册子,今天的题目不再是多元一次方程组了,而是求不规则图形的面积,这在《算经》中,被归类为“方田”问题。 “方田”,即方形的田地,官府需要精确的丈量土地面积,才能确定具体的赋税,对于计算各种不规则田地的面积,有迫切的需求,也因此在算学中衍生出了“方田”这一大类。 《算经》这一章中,学子们需要掌握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梯形,圆形,扇形等各种图形面积的计算。 宋慕儿问他的这道题,是一个由长方形,三角形,梯形拼起来的不规则图形,只要分区计算出各个部分图形的面积,再将它们加起来就行了,对李诺来说很简单,但是宋慕儿连面积计算公式都不知道,李诺得从最基础的开始教。 教有一定基础的学生还好,宋慕儿没接触过这些,哪怕是长方形面积是底乘高,她都要多问一句为什么。 李诺只好从最基础的给她讲起,讲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才让她产生了面积的概念。 讲到三角形面积是底乘高的一半,她又开始问为什么,李诺只好做出辅助线,补出两个长方形,让她自己推导,好在刚才长方形面积她计算她已经懂了,在李诺补出完整的图形后,她自己很容易就能推导出来。 然后是梯形…… 花了不少心思,才让宋慕儿自己计算出了这道题,李诺长舒口气。 这道题本身不难,但给一个六岁的孩子讲清楚,还是不容易的。 李诺心中刚刚升起一点小小的成就感,一道小小的身影跑进院子,望着坐在李诺身边的人影,生气道:“宋凝儿,你在干什么!” 李诺看了看门口那气愤的小姑娘,整个人都傻了。 片刻后,宋慕儿双手叉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李诺,没好气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上山打老虎’是让宋凝儿对的,不是让你对的,你怎么这么笨呢,又让她给骗了!” ------------ 第40章 你可别他妈说了!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 李诺是吃完一堑,再吃一堑。 没想到古代的小孩子套路也这么深,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三番两次被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宋慕儿乖巧懂事,气一会儿也就不气了,挥了挥小手说道:“算了,都怪宋凝儿太狡猾,我们换一个暗号,下次你可别再被她骗了……” 对李诺来说,给宋凝儿讲题没什么。 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因为宋凝儿上次不给她玩藤球就怀恨在心,他的心眼没那么小,再说了,他也压根不记得那件事情。 只是宋慕儿对这件事情很在意,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经常会出现的,自己跟某人关系不好,就不希望朋友和对方关系好,无非她们是亲姐妹而已。 仔细思考过后,李诺发现了一個规律。 宋慕儿一般是和宋佳人一起出现的,自家娘子明显也更加喜欢慕儿,这也算是妇唱夫随了。 而宋凝儿,都是和宋府的丫鬟一起过来,只不过刚才她让贴身丫鬟藏起来了,还抢先一步说出暗号,要不然李诺也不至于一点不怀疑。 两姐妹是同一个算学先生,给她们留的课后作业也一样,宋慕儿过来,同样是问他那道问题的,宋凝儿抢占先机,弄懂问题后,给宋慕儿做了个鬼脸就跑了,李诺只好安慰她道:“先给宋凝儿讲一遍也好,给你讲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 宋慕儿这才高兴起来,仰着小脸问道:“那我和宋凝儿,李诺哥哥是不是和我更好?” 这个问题,李诺都不用思考,说道:“那当然,宋凝儿没有你乖,也没有你讲礼貌,给她讲解完题目,她连谢谢都不说……” 宋慕儿这下一点气都不生了,宋凝儿先跑过来又怎么样,李诺哥哥还是和她更好,虽然他笨是笨了点,但还是懂自己的好的…… 李诺这句话倒也不是完全的出于安慰,给宋凝儿讲的过程中,他能很好的摸清楚她们的数学水平,再给慕儿讲的时候,就不用她再问为什么了,李诺会从最基础的给她讲起,宋慕儿不时的发出惊呼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先生没有这样教过……” “先生如果这么讲的话,我早就听懂了……” “李诺哥哥要是教算学,一定是最厉害的算学先生!” …… 宋佳人站在一边,悄然看了李诺一眼,对于慕儿的话很认同。 以前家里给她请过好几个算学先生,但她就是听不懂算学,以至于这十多年来,她一直觉得,算学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东西。 可现在,算学在她看来。 也不过如此…… 对于慕儿的马屁,李诺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这句话其实并不夸张,李诺毕竟是系统学习过现代数学的,大夏《算经》中的题目,对他来说,完全是小儿科,平时考试都是送分题那种。 宋慕儿的算学先生,可能早已将《算经》研究透了,但不可能有李诺会教。 毕竟,他最多只是教了几十年算学而已,李诺教学用的方法,是后世数不尽的数学特级教师智慧的结晶,更加的系统和科学,推导过程浅显易懂,也更适合低龄儿童。 比宋慕儿的算学先生厉害的不是李诺,而是牛顿,是高斯,是欧拉……,是另一个世界无数位数学大师。 宋慕儿弄懂了问题,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对李诺道:“你刚才惹我生气了,罚你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现在的李诺可没有这个本事,这项技能是要用命来换的,他找了个借口,说道:“不行哎,我前几天发过誓,以后只能给妻子梳妆打扮……” “这样啊,那好吧……” 宋慕儿还是很懂事的,闻言不再勉强李诺,走到院子里自己玩了。 李诺则继续研究《大夏律》,这几天,他虽然判了不少案子,但这些案件,都是最常见的民事案件,只涉大夏律中《户婚律》、《贼盗律》、《斗讼律》、《断狱律》等少数几个部分。 除了这些以外,大夏律中还有关于保护皇帝安全,维护国家主权与边境安全的《卫禁律》;关于国家官员的设置、选任、职守以及惩治贪官枉法的《职制律》;关于兵士征集、军队调动、将帅职守、军需供应、控制劳役征的《擅兴律》。 这些律令虽然也属于大夏律,但不属于长安县衙的职权范围,因此李诺这几天并未接触到。 看到《职制律》之后的某一补充条文时,李诺表情一怔,随后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这一律条,是有关《赎刑》的,所谓赎刑,就是用金钱赎罪,以银两代替刑罚。 每一两银子,可以减免十下笞刑,一百笞刑,只用交十两银子就可以免除。 杖刑要贵一点,一两银子只能减免一下杖刑,一百杖刑,交一百两银子可免。 徒刑更贵,一年徒刑,就要一百两银子。 而流刑和死刑,是不能用银子免罪的。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银子赎罪,这条律令,适用的范围,仅仅是官员权贵以及他们的亲属,是用来维护官僚贵族阶级特权的。 让李诺疑惑的是,考功司郎中是五品官,职位已经不低了,他的儿子,也在赎刑包括的范围之内,面对三年徒刑,只用交三百两银子,就可以完全免罪。 三百两银子,对于一个五品官,根本算不了什么。 虽然李诺觉得这样不公平,但大夏律法的确是这么规定的。 这不合理,但合法。 可王家为什么不用呢? 是不知道吗? 李诺以为是他对大夏律法还没有研究透,可能赎刑还有什么限制,王钺用不了,对于一个严谨的法律人来说,他必须搞清楚这个问题,于是李诺叫来了吴管家。 吴管家从外面小跑进来,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什么吩咐,我看到《大夏律》有关赎刑这里,发现王钺的罪行,是可以用银子来免罪的,但王家却没有用,是不是赎刑有什么限制,是我不知道的?” “额,这个……” 吴管家抬头望天,尽量不让少爷看到他为难的表情。 赎刑当然没什么限制,问题是王家不敢啊! 几年前,也有位官员的子嗣和王钺犯下相似的罪行,那位官员动用了赎刑,用银子为儿子轻松免罪,一天牢都没有坐。 结果就是,一个月后,那位官员被罢官免职,家产被大理寺查抄,充归国库,直系一脉男丁,一个不落全都处斩,旁系发配流放,女眷充为官婢…… 从那以后,凡是和大理寺扯上关系的案子,就没有人敢用赎刑了。 不赎最多坐几年牢,赎了等着死全家,这笔账,长安的那些官员们还是会算的。 片刻后,吴管家低下头,说道:“赎刑当然是可以用的,但可能是王家舍不得出那三百两银子,也可能是考功司郎中良心发现,不想用银子给儿子赎罪,少爷要是实在想知道,要不老奴去王家问问?” 李诺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他只要知道,赎刑没有限制就行了。 唯一的儿子刚被打了一百杖,判了三年徒刑,再去人家家里问东问西,未免有些太不当人了。 当然,此刻的李诺并不知道,王家一大早就举家离开了长安,已经人去宅空,只留下王钺一人,在长安县衙的大牢内哀嚎。 第二天一早,李诺吃过早饭,惯例性来到长安县衙上班。 今天的县衙,依旧热闹。 但比起昨天的混乱,今天的热闹则井井有条。 李诺下了马车,看到裴哲已经在门口等自己了,不同于前两日,今天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大腹便便,穿着官服的男子。 看到李诺,那男子便拖着臃肿的身体,快步跑上前,躬下身,一脸谄媚道:“下官长安县丞张岳,见过公子……” 李诺也微微抱拳回礼,微笑说道:“原来是张县丞,久仰久仰。” 这一句“久仰”听的张县丞心里七上八下,心道裴县令该不是趁他不在,在这位公子耳边说了他很多坏话吧,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 心中忐忑间,一顶轿子停在县衙门口,一名男子掀开轿帘,从中走出来。 看到县衙门口一片混乱,男子微微一愣,随后眉头蹙起,望向门口的裴哲,说道:“裴大人,本官和张县丞才不在县衙几日,伱就将县衙搞的乌烟瘴气,庄严肃穆的衙门,被你弄的菜市场一样……” 男子话未说完,张县丞立刻大步上前,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额头冒着冷汗,说道:“王大人不懂事,下官代他向公子和裴大人赔罪……” 王县尉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捂住了嘴,张县丞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咬牙道:“你可别他妈说了……” ------------ 第41章 命案 李诺在长安县衙好几天了,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县丞和县尉。 一县之中,县令为主官,县丞和县尉为佐官,职责是辅佐县令处理政务,其中县丞可以理解为副县令,在县令因故缺位时,可暂代县令之职,县尉则专门掌管缉拿捕盗之事,相当于后世的县公安局局长。 李诺记得,在古代,大多数时候,县丞和县令品级相差很大,县尉更是差之甚远,属于刚入流的小官,但这个世界的大夏,似乎是为了平衡县令的权力,县丞和县尉,品阶都不算低。 长安县令正五品,县丞正六品,县尉正七品,都是直接由朝廷任免,裴县令作为一县之长,在县衙内也不能一手遮天。 但从两人对裴县令卑躬屈膝的态度来看,裴大人在夫人面前虽然怂得要死,可御下之术看着还不错,无论是张县丞还是王县尉,都对他恭敬的要死。 县衙有了县丞和县尉,裴哲就不必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劝课农桑、征纳赋役、兴养立教、矜孤恤寡这种事情,有张县丞代劳,缉拿捕盗这种脏活累活,王县尉很积极的揽了过去,听讼断狱则全权交给了李诺,他这个县令,只用在后堂喝喝茶,补补觉,或者以微服巡视的理由,去凤栖楼救济那些可怜的女子…… 官生至此,夫复何求? 只可惜,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张县丞和王县尉之所以变的这么听话,背后是有原因的,他们不是在惧怕自己,而是在惧怕他背后的大理寺卿。 不对,他背后哪里有大理寺卿? 但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这是黄泥巴掉裤裆,百口难辩了。 裴哲叹了口气,这十多年来,他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就是不想被卷入官场的纷争之中,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躲得过。 他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是被迫站队,站的也是权势滔天的大理寺卿,起码在他倒台之前,自己是绝对安全的,不仅安全,还可以在大夏官场横着走,若是淳王日后继位,他也算是有从龙之功,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有可能向上再抬一抬…… 裴哲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体察民情,还没走出房门,就看到王县尉匆匆的跑进来,沉声说道:“不好了裴大人,出大案子了!” 从王县尉的表情来看,这次的案子应该不小,裴哲顾不得出门了,匆匆赶往县衙前堂。 刚刚跑到前堂,望着地面上的两具尸体,裴哲转身扶墙狂吐,将刚刚吃下去不久的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稍远一些的墙边,李诺也不好受。 他刚刚吐完。 本来他正在调解一桩婚姻纠纷,听说发生了命案,连正在审案子都顾不得判了,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 毕竟,这种小案子,他判十件,也才只能延寿一天,而破获一桩命案,最少十天起步,断一百件小案子才抵得上一桩命案。 倘若凶手是高境武者,增加的寿命,更是可以在十天的基础上翻不不知道多少倍,直接起飞。 所以李诺急冲冲的就跑出来了。 他冲的多快,退的就有多快。 摆在公堂外面的两具尸体,应该是先被火烧过,然后又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简直是惨不忍睹,其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李诺也经手过不少刑事案件,但他只是负责宣判,从来没有出过现场,这惨烈的一幕,给了他极大的视觉冲击,差点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在场众人,大都扶墙呕吐,也就只有经常赶赴凶案现场的王县尉和一班捕快还能正常的站着,但大部分人的脸色也很苍白。 裴哲命人先将尸体抬到停尸房,缓了许久,脸色看起来才好了些。 他望向王县尉,问道:“怎么回事?” 王县尉走到他身边,抱了抱拳,开口说道:“报案的是两位钓鱼人,他们今日一早,前往河边钓鱼时,在一处水湾发现了这两具尸体,下官勘察过,那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尸体先是被火烧过,又在水里浸泡了很久,仵作验不出具体的死亡时间,但据两名钓鱼人说,七月十一,他们一整天都在那处水湾垂钓,那时两具尸体还并不存在,根据尸体表象,推测死者为一男一女,死亡时间是在七月十二日到七月十五日之间……” 李诺对七月十二这个日子记忆深刻,因为他就是这天穿越而来的。 今天是七月十九,也就是说,距离两人遇害,应该在七天左右,差不多就是他穿越的那两天。 王县尉继续汇报道:“两具焦尸,女子胸前有致命伤口,男子没有头颅,颈部切口平整,应该是死前被人用利器瞬间削去了首级,推测凶手为内息境以上的武者,下官已经让人去附近的村落走访,看看近日有没有失踪人口……” 在查案追凶这件事情上,王县尉无疑是专业的。 想要破获一桩凶案,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确定死者身份。 只有确定死者身份,才能根据他们的人际关系一一排查,确定下一步侦破方向。 一旦死者身份确定,找出凶手,对李诺来说就简单多了。 从那男尸颈部的切口来看,凶手很有可能是位高手,倘若能将其抓捕归案,起码能为他增加一個月的寿命,李诺对此充满期待。 这一期待就是七天。 这七日间,县衙的捕快多处走访,却连两位死者的身份都没有确定,案情陷入僵局,没有丝毫进展。 李诺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能怪他们。 那两具尸体先是被烧又是被泡,一个还没有头,在没有DNA检测技术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们的亲人,恐怕也认不出来。 据裴县令说,大夏境内的命案,十件之中能破一件就算不错了,大多数案件,最终都没有结果。 虽然这件被他寄予厚望的命案没有破,但这七天,李诺的收获也不小,经历了上次考功郎中之子一案后,县衙在百姓中的公信力大大提升,这七天,李诺亲自经手了上百件案子,寿命已经累积到了九十三天。 比起半个月前的三天倒计时,三个月的时间,终于让他可以松一口气。 明天又是休沐日,李诺打算给裴大人他们放个假,也给自己放个假,不打算去县衙了。 这半个月来,他是真的一天都没有休息。 天刚亮就起床去县衙,忙碌一天,有时候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晚上回到家里,给慕儿讲完算学题之后,又自己看书到很晚,日子过的无比充实。 就是感觉活着没意思。 所以他打算歇一天调整调整。 ------------ 第42章 无可替代 从县衙回到李府时,不出意外,宋慕儿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简单的对完暗号,李诺确认了宋慕儿的身份。 其实不用对暗号他也知道面前的是宋慕儿,因为宋佳人就在旁边的亭子里,她经常和慕儿一起出现,而且自从上次之后,宋凝儿就没有再来找过他了。 宋慕儿每次来,都会问李诺算学题。 从一开始的一道,变成了两道,三道,题目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难。 当然,不是对李诺难,而是他想要让宋慕儿弄懂,变的越来越难,需要花费很多心思。 之前还只是数一数鸡和兔子的数量,算一算不规则图形的面积,最近这几天是越来越过分了,方田、粟米、衰分;商功、少广、赢不足;均输、勾股、方程,‘九数’被宋慕儿的先生考了个遍,科举算学考的也不过是这些。 而慕儿,只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这特么是六岁孩子该学的? 李诺很怀疑那老头懂不懂怎么教书,在另一个世界,现代数学发展如此完备的情况下,六岁的孩子一般也就上一年级,还在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九数’对于一個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就算是鸡兔同笼的问题,一般也只是当做课外拓展。 不过,既然她问了,李诺也就顺便解答一下,无非是过程艰难一点,需要他将每一个知识点都掰开揉碎,从最基础的步骤开始推导,她和娘子才能听懂。 李诺讲题的时候,不止宋慕儿在听,某一次他意外的发现,娘子居然也在他身后听的津津有味。 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挺好学的,每次都不落下。 今天李诺讲的是“勾股”,他用了三种方法,为她们证明了勾股定理,确认她们都理解了,才拿出自己的书来看。 宋慕儿跑到院子的角落荡秋千了,宋佳人并没有跟上去,她看向李诺,问道:“你明日有空吗?” 李诺抬起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虽说来这个世界也半个月了,但他和这位名义上的娘子,其实并不太熟。 娘子行踪不定,他每天也忙的要命,两个人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一面。 宋佳人沉默片刻,说道:“祖母说,让你明日去家里吃饭------你若是没有时间就算了,我会和祖母解释的。” 李诺没有犹豫,说道:“既然老夫人说了,那就去吧。” 反正明天他也没什么事情做,宋老夫人开口,做晚辈的也不好拒绝。 宋佳人知道李诺每天都很忙,因此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很快回过神,说道:“我晚上回宋府,明天来接你。” …… 第二日,李诺一觉睡到近中午。 他是被小丫鬟叫醒的。 婴儿肥的小丫鬟坐在床边,抱着李诺的胳膊摇啊摇,催促道:“少爷,你快起床吧,太阳早都晒屁股了……” 李诺睡的迷迷糊糊,呢喃道:“别闹,让我再睡会……” 忙活了半个月,每天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休息,他昨天很早就睡了,今天也打算睡到自来醒。 见叫不醒少爷,小丫鬟只好转头望向门外,说道:“少夫人,少爷他不起来……”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李诺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答应了娘子,要和她一起回宋府。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说道:“起,就起……” 李诺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来到外面时,宋佳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她昨天晚上回的宋府,今天又过来接他,显然是没有将李府当成是自己家,想想也是,十八岁的年纪,早早就踏入了武道第四境,武道天赋万中无一,又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没有武道天赋的傻子。 两人甚至连共同语言都没有,那些同样武道天赋出众的年轻俊杰,才是她理想的良配。 去宋府的马车上,夫妻二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两人目光对视,似乎是觉得气氛尴尬,李诺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看,宋佳人的目光望向别处。 很快就到了宋府,宋佳人先是带着李诺去拜见老夫人。 宋老夫人气色很好,拉着李诺和宋佳人的手,笑呵呵的说了一会儿话,李诺也都一一笑着回应,宋府众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李诺的身上,见他表情动作与常人无异,才终于确信,他是真的不傻了。 别说,以前他傻乎乎的时候,宋府众人都觉得他配不上佳人。 现在他不傻了,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和佳人站在一起,可谓是般配至极。 宋老夫人拍了拍李诺的手,说道:“佳人从小在将门长大,脾性可能和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但既然你们已经结为了夫妻,就要多多包容彼此的不足,如此日子才能长久……” 李诺偷偷看了眼宋佳人,笑着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放心,娘子的脾气,我挺喜欢的……” 宋老夫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宋佳人看了李诺一眼,没有说什么。 宋倩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李诺,不是……这家伙是不是贱啊? 身为女子,宋佳人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女红之类,天天和别人打架,长安的将门子弟,被她揍了个遍,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宋府告状,这姓李的,是不是有受虐的癖好? 再说,她要身材没身材,要温柔不温柔,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没有一点女人该有的样子,还真有人喜欢这样的女人? 宋倩瞥了一眼两人,心道伱们一辈子锁死算了,千万别分开祸害别人。 拜见过老夫人后,李诺又被宋佳人的大伯和二伯叫去说话。 都是些寻常的客套话,李诺面带微笑,游刃有余的回应。 宋慕儿站在宋佳人身边,抬头看了看宋佳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李诺,忽然说道:“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宋佳人点点头,说道:“问吧。” 宋慕儿疑惑的问道:“你和李诺哥哥,真的是夫妻吗?” 宋佳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慕儿低下头,两只手食指对碰,小声说道:“上次我让李诺哥哥把我打扮的漂亮一点,李诺哥哥说,他发过誓,以后只给妻子梳妆打扮,可是,他好像没有给你打扮过诶……” 宋佳人转头看了李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他会做诗,懂算学,有那么高的文采,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那些通晓琴棋书画的才女千金,而不是只会舞刀弄剑,连字都识不得许多的武夫…… 更别说,她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打过他。 她若是男子,恐怕也不想要这样的妻子。 李诺刚刚和宋佳人大伯二伯客套完,某一瞬间,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向院子里,宋慕儿在荡秋千,宋佳人双手抱剑,斜倚在秋千架上,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这绝美的一幕,让他的心跳慢了一拍,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 不得不说,娘子真的是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要身材有颜值,要文化有气质,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 虽然少了点女人味,但若是她真的变的和寻常女子一样柔美,便不是李诺心中的宋佳人了。 也幸好是宋佳人,倘若他娶的是一个只会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恐怕早就死在了刺客的箭下。 或许别的女人更温柔、更听话,胸也更大…… 但娘子给他的安全感,无人可以替代。 ------------ 第43章 约战【求月票】 宋家二代,基本都在朝廷有官有职,三代男丁,除了宋瑜之外,也早都当差军中,平日里不在家中,因此老夫人选择在休沐日举行家宴,李诺听宋慕儿说,这样的家宴,宋府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 像宋家这样的大家族,时常举办家宴是有意义的,有利于增进家族成员的感情,培养对家族的归属感。 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即便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不会将自己当成是外人。 比如自己的娘子。 比如宋真姑姑。 上次老夫人寿宴,李诺就被宋真姑姑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的摆弄了许久,今天发现她的目光,还是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美妇人盯着李诺的脸,忍不住开口:“啧啧……,和你爹年轻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名男子走过来,笑着说道:“怎么,姐,都过去快二十年,你两个孩子都成亲了,还惦记着李玄靖吗,要是让姐夫知道,又得吃醋了……” “长安惦记李玄靖的女人多了去了,老娘得不到,还不让老娘想想了?”美妇人白了他一眼,说道:“宋昊你是不是皮痒了,用不用帮你松松筋骨?” “不用不用不用……”男子连连摆手,走到李诺身边,近距离打量着他,说道:“别说,是很像啊,若不是你和佳人早有婚约,不知道会有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按捺不住……” 两位长辈开玩笑,李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男人抱了抱拳,说道:“见过四叔。” 眼前这位,是老夫人的第四子,也是宋慕儿宋凝儿姐妹的父亲。 宋昊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李诺肩膀,说道:“不仅长得像,就连聪明都是一样的聪明,慕儿天天说,陈先生讲的东西她听不懂,李诺哥哥一讲就通……”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儿子?”宋真看着李诺,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脸,有些遗憾的说道:“当初嫁给你爹的要是我,伱就是我儿子了,哎……”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如果宋真姑姑嫁给了他爹,那么就没有李诺了。 不过从她的话里,李诺也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很受女子欢迎和追捧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过去了二十年,还依然有人对他念念不忘。 宋真姑姑看似是在看他,实则满眼都是父亲年轻时候的影子。 “李诺哥哥,我们去踢毽子吧!” 李诺被她看的很不自在,还好宋慕儿及时跑过来拯救了他,宋真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去陪慕儿玩吧……” 李诺没有和宋慕儿踢毽子,他自己踢毽子的技术,还不如宋府的丫鬟,当然也不会为了和她踢毽子就消耗寿命。 在他的提议下,两個人最后下起了五子棋。 围棋李诺只是懂简单的规则,算不上厉害,不过宋慕儿也不会下围棋,李诺就教她更简单的五子棋,下着下着,李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对面的小姑娘正在研究落子,头也没抬,说道:“你要吃地瓜啊,我一会让厨房给你做……” 李诺有些无语,说道:“凝儿,别装你姐姐了……” 作为双胞胎妹妹,宋凝儿对于扮姐姐这件事情,情有独钟,且乐此不疲。 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 宋凝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她是姐姐,她不就是比我早生出来一会儿吗,如果娘先生下来的是我,我就是姐姐……” 被李诺拆穿身份,恼羞成怒的宋凝儿,弄乱棋盘一溜烟跑了。 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问李诺道:“宋凝儿是不是又假扮我了?” 李诺点了点头。 宋慕儿扬起头,得意的说道:“还好我聪明,让你每次都对暗号,不然就又被她给骗了!” 李诺不想她们姐妹的关系闹的这么僵,于是说道:“亲姐妹不能总是和仇人一样,你是姐姐,平日里可以让着她一点。” 宋慕儿轻哼一声,说道:“谁让她什么东西都要和我抢……” 不过,李诺哥哥说的没错,她是姐姐,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样子,她才不像宋凝儿那么小气,在做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她抬头对李诺说道:“李诺哥哥可以给宋凝儿讲题,也可以和她玩,但你要保证,除了佳人姐姐之外,你永远和我天下第一好!” 面对宋慕儿天真的要求,李诺无奈道:“好。” “拉钩!” “拉钩。” 和宋慕儿约好之后,两人下了一会五子棋,便到了午宴时间。 午宴的地点,还是在上次老夫人的寿堂,堂内摆了一张长长的木桌,长度几乎从最里面延伸到了门口。 宋慕儿姐妹,坐在自己爹娘身边。 李诺和宋佳人,因为辈分最小,坐在长桌靠后的位置,李诺坐在一侧桌尾,他的对面,正好是宋瑜。 宋瑜抬头看了看李诺和宋佳人,目光很快又移开。 虽然佳人小时候没少揍他,但毕竟是他的妹妹,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对于最优秀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子的事情,他一直都很介怀。 所以,他一直都不喜欢李家的傻子,一有机会就找他的麻烦。 现在他不傻了,宋瑜看他也顺眼了许多,即便自己在他身上吃过亏,但不管怎样,只要妹妹能幸福就好。 宋倩坐在宋佳人身边,心情本来就不佳,抬头时,目光一撇,看到宋瑜一只眼睛有些乌青,问道:“小瑜,你眼睛怎么了?” 宋瑜连忙低下头,说道:“没什么,不小心碰到的。” 宋倩皱起眉头,说道:“不小心碰到的……,你再碰一个给我看看?” 宋瑜低着头,沉默不语。 宋倩沉着脸问道:“谁干的?” 这时,坐在宋瑜身边的一位年轻人说道:“是周家那两兄弟,他们两个打一个,瑜哥才吃亏的。” 宋家的亲属,上次李诺已经认识过了,开口的年轻人名叫杜津,是宋真姑姑的小儿子。 宋倩放下筷子,生气说道:“岂有此理,姓周的难道以为我们宋家无人,宋瑾,你就看着弟弟被外人欺负吗?” 宋家这一脉,宋倩是长姐,被亲姐姐点名,宋瑾还没说什么,宋瑜便说道:“大姐,这件事情你们别管了,我已经给姓周的下了战书,而且约好了朋友,明天在书院后面的小树林里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 宋倩问道:“你约的人行不行,等我回到陈家,告诉你姐夫,让陈昱他们也去给你撑场子……” 宋瑜很自信的说道:“王华刚刚突破了内息境,对付周玉周涛身边那些废物,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明天我一定要好好雪耻!” 正在默默吃饭的李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不是宋家人,和宋瑜没有血缘关系,宋瑜被人打了,他也不像宋倩那么义愤填膺。 他只知道,宋瑜和另一帮人,明天约好了打群架。 大夏律规定,徒手殴斗,笞四十;持械殴人者,杖六十;折齿,毁缺耳鼻,眇一目及折手足指,徒一年;折二齿、二指以上及髡发者,徒一年半;殴折跌人肢体及瞎其一目者,徒三年;三人以上共殴伤人,罪加一等,五人以上,加二等,十人以上,加三等…… 以他如今对《法典》的了解,所判犯人的实力越强,身份越尊贵,法典增加的寿命就越多。 法家修行,审王公贵族,也比判平民更容易提升修为。 宋瑜和姓周的,明天约了不少人打群架,其中还有武道高手。 如果这些人被他带人一锅端掉,他岂不是就爽了? 一想到这里,李诺就止不住的开心。 宋瑜正在计划明日的约战,目光不经意的一撇,发现对面的李诺嘴角根本压不住笑,似乎是在笑自己被打,心中羞怒,放下筷子问道:“你笑什么?” 李诺连连摆手:“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 第44章 守株待兔 休沐日的存在,果然是有意义的,昨日去宋家参加了家宴,陪宋慕儿玩了大半天,李诺多日积攒的疲惫消失了大半,整个人也轻松许多。 如果能早一点学会“张弛有道”,他上辈子绝对不会那么拼,也不会来到这里。 一整个白天,李诺照例在长安县衙审案。 今日直到下衙,他的寿命才增加了三日。 他每天处理的案件数量,是在逐渐消减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哪里有那么多的案子,前几日的盛况,不过是之前的积累,李诺估计,再过些日子,每断一天案能加两天寿命就算不错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给自己创造更多的业绩。 对他来说,业绩就是生命。 下衙之后,李诺走出公堂,对院子里的一道身影挥了挥手。 王县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满脸笑容的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李诺道:“你带些人手,跟我去个地方。” “遵命!” 王县尉什么都没有问,立刻下去召集人手了。 吴管家还惦记着家里的饭,疑惑的问李诺道:“少爷,不回家吗?” 李诺道:“先去一趟云梦书院。” 吴管家并没有问李诺去云梦书院干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少爷高深莫测【莫名其妙】的行事风格。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少爷还让他安排人准备一些擀面杖,他至今都不知道用途。 如果少爷去别的地方,他可能还得提前做些安排,以保证他的安全,云梦书院就在长安城内,距离闹市不远,如果有什么危险,只需发出信号,城内巡逻的禁卫很快就能赶来。 …… 如今大夏,科举是入仕的唯一途径。 这条规矩,是太祖立国之时就定下的,数百年来都不曾更改。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官宦子弟,想要谋求一官半职,都要通过科举的选拔,这也导致大夏境内,大小书院林立,长安作为都城,更是书院遍地。 科举考试的内容,以儒家为准,涉及礼、乐、射、御、书、数,这六项技艺,自学是不可能精通的,而各大书院,都重金聘用了精于各道的先生,学子们在书院之内,可以得到最全面的教导。 也正是因为这种资源的垄断,即便是在小书院就读的费用也极其高昂,书院学子非富即贵,书院是朝臣的源头,朝中官员自然也都来自于权贵士族。 云梦书院作为长安四大书院之一,声名虽然没有其他三大书院显赫,但也不可小觑,大夏文官很少有出自云梦书院的,可军中一半以上的武将,都来自这里。 这里并非是文官的襁褓,却是武将的摇篮。 大夏权贵们,倘若期望自家子弟日后在军中有所作为,大都会将其送到云梦书院深造。 云梦书院的大门,正对着热闹的长安街,书院之后,则是一条清幽的树林,林中小径交错,偶有茶楼、书铺、乐坊隐于其中。 这里虽然不如长安街热闹,但因为清幽的环境,也时常有书院的学子光顾,生意还算不错。 此刻,林中的一座茶楼,二楼雅阁。 李诺坐在靠窗的位置,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窗外,从这里可以看到书院后门。 书院放学的时间,比衙门放衙要晚半個时辰,那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影。 李诺祈祷宋瑜他们千万不要放自己鸽子。 王县尉带着十几名捕快衙役,在另一个雅间喝茶,茶水钱是自己付的,而且现在的他们算是加班,他还要额外付他们加班钱,他可不想这些钱白花。 “咚,咚,咚……” 随着几道沉闷的钟声响起,开始不断有身影从学院后门走出来。 这些大都是年轻人,三三两两的,或入茶馆酒楼,或入书铺乐坊,某一刻,十余道人影,浩浩荡荡的从书院内走出来,其余人见到他们,纷纷退避。 “这不是周氏兄弟吗,他们召集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 “看他们表情不善啊……” “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在众人的嘀咕声中,一群人在两位年轻人的带领下,向着树林中的一块空地走去。 就在这时,几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忽然从前方某处树下传来。 “卖擀面杖啊,上好的擀面杖。” “上好的黄花梨木擀面杖,不结实不要钱!” “擀面杖便宜卖了,一根只要十文钱!”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面相憨厚的中年汉子,在一棵树下摆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十根擀面杖。 这一幕看的不少人暗暗摇头,这汉子一看就不会做生意,哪有在书院门口卖擀面杖的? 就算是要卖,也应该是闹市区或者居民区。 这里经过最多的就是云梦书院的学生,卖点艳情禁书,还有利可图,学生哪里需要这东西? 他今天就算是叫破嗓子,也别想卖出去一根。 他们心中这样想着,忽然有一道身影走到那汉子面前,弯腰拿起一根擀面杖,凭空挥舞了几下,发出“呼呼”的风声,从声音就能听出,这擀面杖绝对是真材实料。 随后,他扔下一锭银子,说道:“来十根,多余的赏你了。” 这锭银子足有一两,可以买一百根擀面杖了,汉子大喜过望,捡起银子,连连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那身影招了招手,那群人陆续走过来,每人从汉子这里拿了一根擀面杖,走向树林中的空地。 其余学子见此,不由感叹,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这汉子在这里卖擀面杖,恰好遇到周氏兄弟要找别人麻烦,这黄花梨木的擀面杖,不仅可以用来擀面,用来打架也很合适,打在人的身上一定很疼。 没过多久,又有一群人,从书院后门走出来。 “卖擀面杖啊,上好的擀面杖。” “上好的黄花梨木擀面杖,不结实不要钱!” …… 宋瑜听到壮汉的叫卖,脚步一顿,走到他的面前,拿起一根擀面杖掂了掂,发现非常结实,心中顿时动了一个念头,转头对一人说道:“姐夫,你身上带银子没有,此物用着顺手,一会儿可能用得上。” 那名身材消瘦的儒雅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最好不要用。” 宋瑜不解,问道:“为什么?” 儒雅年轻人解释道:“依照大夏律,徒手殴斗,笞四十;持械殴斗,杖六十,一旦使用此物,便是持械殴斗,性质与空手截然不同……” 宋瑜道:“难道姓周的还能报官不成?” 将门子弟的矛盾,向来都是自己解决,谁要是报官,会被所有人耻笑,再说,长安县衙也不敢管将门的事情。 陈令摇头道:“凡事还是考虑周全为好。” 宋瑜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就听姐夫的吧,也免得姓周的说我们欺负他们。” 随后,他对陈令说道:“姐夫你身子虚,就在这里看着吧,免得到时候误伤了你,今天有王华在,不会有什么差错。” “也好,不远处就有禁军巡逻,万一你们吃亏,我就将禁军引来。”陈令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就算是上去了也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还不如在这里看着,一旦局势超出掌控,也能第一时间求援。 宋瑜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向树林深处的空地走去。 此刻,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身后的茶楼之中,一道人影站在二楼雅阁窗口,静静的看着他们。 吴管家站在李诺身后,表情愕然。 他终于知道,少爷早上让他准备擀面杖有什么用了。 原来是这么用的。 法家修行的速度,和所判刑罚的轻重有关,笞、杖、徒、流、死,刑罚每重一级,修行速度就快一等,因此,在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法家向来都是从重判处。 这些人空手殴斗,也就是笞刑而已。 但手上拿根棍子,从徒手变成持械,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吴管家欣慰的看着李诺,什么叫亲父子,这就是亲父子,少爷这一招,起码得了三分老爷真传。 李诺回过头,看到吴管家奇怪的眼神,问道:“伱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吴管家崇拜的看着李诺,说道:“少爷这一招,高,实在是高!” 李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高什么高,我只是一个卖擀面杖的,卖擀面杖又不犯法……” 说完,他又开口道:“你去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大乱子。” 看着吴管家跳出窗外,李诺重新端起茶杯。 擀面杖虽然是普通木头做的,没有刃口,但若是打中要害,也会有性命之危。 这帮纨绔要是上了头,没准真会出事。 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法律不能拿他怎么样,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有武道第四境的吴管家在,就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 严格来说,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还是有点不道德,可他得活命,活着才有输出,才能发扬法家,维护正义,不知道《法典》能不能理解,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 ------------ 第45章 一网打尽 云梦书院后。 小树林中的空地上,不时传来阵阵哀嚎。 宋瑜等人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一个个抱头乱窜,哀嚎不止。 小小的擀面杖,看似只是平平无奇的寻常事物,但打在身上,是真的疼啊! 宋瑜护着脑袋饶树躲避,心中极其后悔,就不该听姐夫的话! 还有那个卖擀面杖的,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会不会做生意,在书院旁边卖什么擀面杖? 本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谁知道,他们刚冲过去,周玉周涛等人,就从树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擀面杖,打了他们一個措手不及。 本来实力相当,但一帮人空手,另一帮人持械,结果可想而知。 宋瑜等人,一碰即溃。 宋瑜躲避之余,目光环顾,眼神带着期望,王华已经突破到内息境,可以内息护体,不怕这区区的擀面杖,一个人就能解决对面所有。 此刻,空地另一处,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轻人,和另一人拳头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又各自退开。 他甩了甩发麻的拳头,看着对面的身影,惊讶道:“陈青,你也突破了?” 那位年轻人扯了扯嘴角,反问道:“怎么,难道只允许你突破?” 宋瑜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妙,周玉兄弟竟然也请来了高手,这样一来,他不仅没办法雪耻,还要再挨一顿毒打,今日之后,怕是要成为书院笑柄了! 宋瑜这一分神,背上又挨了两棍。 脚下也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你不是很狂吗,再狂一个试试……” 周玉看到狼狈的宋瑜,心中得意不已,手中的擀面杖也不停的向他身上招呼,忘形之下,一不留神,一棍子就要落到宋瑜的脑袋上。 他心中一惊,想要收回这一棍。 打架归打架,真要是重伤或者打死了宋瑜,他也担不起后果。 他心中这么想,但却为时已晚,眼看重重的一棍就要落到宋瑜的脑袋上,周玉忽然觉得手中的擀面杖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再难落下一丝一毫,生生停在了宋瑜脑袋上半寸处。 而此时,树林之外,一群人快步跑来。 人未至,声先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长安城内持械殴斗,都给我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听到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宋瑜心中一喜,心道姐夫果然靠得住,这禁军来的正是时候。 转头一看,却发现来的不是禁军。 从他们所穿的制服来看,似乎是县衙的捕快。 这里离县衙可不近,这些捕快来这里干什么? 算了,不管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起码自己这些人不用再挨打了。 王县尉带着一群捕快赶到之后,众人纷纷停手,周涛走上前,对眼前这位穿着官服的男子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从对方的官服,他可以看出此人的官职为正七品,七品官在地方上就是天皇老子,但在长安,却是小的不能再小,他的语气中有客气,但客气不多。 王县尉冷哼一声,道:“本官乃是长安县尉,尔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长安聚众殴斗,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来人,给我全都带走!” 周玉丢下手中的擀面杖,快步走上前,笑着对王县尉说道:“这位大人误会了,我们是云梦书院的学生,下学之后,在此地演练战术,不是殴斗……” 云梦书院是兵家的摇篮,兵法是学院课业的重中之重,他的这个理由虽然蹩脚,但也很正当。 如果是在平时,王县尉当然就顺坡下了,不,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开始根本不会趟这趟浑水,这些书院的学生,非富即贵,指不定哪个就是他得罪不起的。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他扯了扯嘴角,冷哼道:“演练战术,你们说演练战术就是演练战术,休要狡辩,本官刚才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持械殴斗!” 周玉见此,只能亮出身份,说道:“王大人,在下周玉,家父驾部郎中,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还请王大人给个面子。” 驾部隶属兵部,驾部郎中,官职正五品,比他高了整整四级,和裴县令同级。 虽说驾部管不到他,但兵部可是六部之一,朝廷直属,驾部郎中的人脉,也不是他能比的,这种级别的官员及其家属,往日王县尉根本不会得罪。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背后是裴县令,裴县令背后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李玄靖啊,权势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位大理寺卿,别说一个小小的驾部郎中,哪怕是他上司的上司,兵部尚书来了,也得低上半头。 靠上了这棵大树,别说他是秉公执法了,就算是贪赃枉法,也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 王县尉没有理会周玉,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带走!” 他早看这些仗着家中有人做官,就目中无人的纨绔们不顺眼了。 周玉兄弟没想到,这位长安县尉,居然如此强硬,眼看着那些捕快走上前来,却也没有反抗,他们是官宦子弟,心中清楚,打架斗殴是小事,违抗官府可是大事。 长安县衙虽小,但代表的也是朝廷。 周玉向人群外使了一个眼色,一名青衣小厮立刻转身向着远处跑去。 宋瑜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身上疼痛的部位,走上前,对王县尉道:“这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家父礼部员外郎……” 他话还没说完,周玉就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搬出你爹,搬出你爷爷也没用,这位大人,可是铁面无私的很啊……” 果然,王县尉谁的面子也不给,铁了心要将所有人带回县衙。 只不过,考虑到他们的身份,他并没有对这些人采取什么强制措施。 去往县衙的路上,周玉和宋瑜等人都是一脸的郁闷,本来只是一场再也正常不过的约战,却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成这样。 此时,两道身影,从茶楼中缓缓走出。 正是李诺与吴管家。 这一次,除了在这里抓这些当众斗殴的纨绔之外,还包含了李诺对《法典》的一次小小试探。 他这些天深入研究法家典籍,逐渐领悟到一件事情,想要修法家,并不能一根筋,有时候还真得灵活一些。 法家修行过程中,要和无数的贪官污吏,奸贼佞臣打交道,这些人全都是人精,没有一个好对付,那些直肠子死脑筋的法家弟子,还没等修行有成,就被人玩死了,能活着修到法家高境的,心多少都带点黑。 对他们来说,钓鱼执法,只是常规操作。 他们不仅钓鱼,有时候还养鱼。 在某些官员还是小奸小贪的时候,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收集证据,待其成长为大奸大贪之后,再进行收网,不仅能除掉奸佞,还能借此突破瓶颈,一举两得…… 当然,也有玩脱的时候。 朝堂之上,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候小鱼养成了大鱼,还没等收网,一夜之间,大鱼就变成了鲨鱼,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会在瞬间发生转变,历史上,法家除奸不成反被除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更有甚者,会放任自家子嗣作奸犯科。 待到时机成熟,再狠下心来,来一个大义灭亲,也是突破瓶颈的好办法。 官员权贵,对法家可谓是深恶痛绝,即便是在民间,法家也是毁誉参半。 法家中人,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圣人,其中不乏有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刚正之士,但大多数人所作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身的强大,惩奸除佞,维护法度,则是达到这一目的的过程。 李诺同样不是圣人,他选择修法家,首先是为了活命。 如果能顺便做点被大众认可的好事,自然再好不过。 ------------ 第46章 真该死啊 回县衙的路上,李诺从吴管家口中得知,这些人里,只有两个是武道第二境,其余之人,都是没有武道基础的普通人。 看着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李诺有些遗憾的说道:“才两个内息境的吗,一个真气境的都没有?” 武道高手和普通人,对于寿命的加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求他们有娘子的实力,真气境的也凑合啊,他还不知道审判第三境,寿命能翻几倍呢。 “真气境,怎么可能?” 吴管家缓缓道:“武道根基又不是大白菜,普通人里面,拥有者百里桃一,这其中,一半毕生练不出内息,练出内息的,又有一半凝不了真气,但凡能修到御物境,便能算是武道天才,这还是在努力修行的情况下,不努力修行,就算是空有天赋,也不会有多高的成就……” 李诺一愣:“武道修行这么难吗?” 吴管家深吸口气,悠悠开口:“武道修行不是判判案,种种地就可以的,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这些官宦子弟,一個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武道的苦,就算是有武道根基,多半也会荒废掉,像王家小子那种,有天赋还努力,都算是少的,可惜他还走了歧路……” 听吴管家这么说,李诺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一百个人里面,才有一个拥有武道根基的,他才是属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大多数。 而且,虽然他没有武道根基,但身边的护卫,却都是第三境以上的武道高手,这么想想,似乎也不怎么遗憾了…… 随后,李诺又问出一个困惑他多日的问题:“说了这么多,什么是武道根基?” 吴管家想了想,说道:“关于武道根基,倒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总之,拥有武道根基的人,一旦开始修行武道,力量会在短时间内暴增,肉体强度也会明显提升,反之,修行过程中力量和身体增长极其缓慢的,就是不具备武道根基的人,这样的人,哪怕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也不如别人随便练练……” 也就是说,没有武道根基的李诺,就算是拼了命的练,每天不睡觉练十二个时辰,也不如娘子随随便便练一刻钟。 事实还真是伤人啊…… 武道一途,拼的是天赋,没有天赋,再多的努力也是无用功。 而天赋和天赋之间,也有天壤之别。 吴管家说,考功司郎中的儿子王钺,也算小有天赋。 王钺的天赋,对李诺来说就是降维打击。 但他的这点天赋,在宋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李诺忽然想起了宋慕儿,她才六岁,似乎就练出内息了,问吴管家道:“慕儿的天赋,也算很不错了吧?” 吴管家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宋家女子的武道天赋都很不错,那两个小姑娘,还有宋真小姐,天赋虽然比起少夫人还差一些,但也远超常人,若是勤于修行,未来成就必定不俗,最起码也能成就宗师……” 李诺发现,宋家有个现象很奇怪。 他们家的女子,武道天赋都很逆天。 反观男子,却连基础的武道根基都没有,但凡宋瑜有那么一点武道根基,也不会被别人拿根擀面杖撵的跟狗一样。 难道武道基因传女不传男? 既然提起此事,吴管家索性解释的更详细一些,说道:“不同于诸子之道,武道根基,有着血脉间的传承,祖辈的武道天赋越高,后辈中诞生武道天才的可能就越大,两位武道宗师的子嗣,必定会有不错的武道天赋,我们李家从未出过武道强者,因此老爷和少爷,都没有武道根基。” 说着说着,他目光热切的看着李诺,说道:“如果少爷和少夫人以后有孩子,他的武道天赋一定不会差,有了少夫人的血脉,李家后代中具有武道根基的人也会更多,少爷,李家的未来就看你了,你和少夫人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 “再说吧。”李诺摆了摆手,他和娘子现在还不太熟,距离日后更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宋瑜周玉一行人,跟着县衙的捕快,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到长安县衙。 刚刚走进县衙院子,有许多人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了。 “好累啊!” “我的脚快废了!” “该死的,这破县衙怎么这么远……”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平日里出门,不是乘轿就是坐车,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来到长安县衙后,就脱了鞋,揉着脚咒骂不已。 王县尉见此,沉声说道:“这里是县衙,尔等这样,成何体统,都给我起来!” 只是他的话却无人搭理。 所谓法不责众,在场的二十余人,哪一位家中没有点背景,再加上又不是犯了什么大事,根本不将区区一个长安县尉放在眼里,周涛更是一边揉着脚,一边催促道:“这位大人,我们已经到县衙了,想要怎么处置我们,你倒是说啊……” 王县尉没有理会他,而是恭敬的弯下腰,对走进县衙的一位年轻人躬了躬身,问道:“公子,您看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周玉等人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 这长安县尉,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面对这位比他们还年轻的家伙,却是点头哈腰,恭敬无比,活像是换了个人……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和周玉等人的疑惑不同,宋瑜脸上,就全都是震惊了。 妹夫? 他怎么会在这里! 转眼间,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说,李诺知道他要和周玉他们约战,担心自己的安危,就提前带人埋伏在了那里,等到自己吃亏的时候,就让长安县尉带人出来救场……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长安县衙的人在关键时刻赶到? 还得是自己人啊! 这一刻,除了感动之余,宋瑜的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懊悔。 他以前那么对妹夫,他居然不计前嫌,对他这么好,而他昨天居然还怀疑他…… 想到他以前的作为,宋瑜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是真该死啊! 李诺没有注意到宋瑜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手捧一本《大夏律》,缓缓说道:“周玉,周涛,宋瑜一干人等,在云梦书院外聚众殴斗,影响恶劣,现依照大夏律,对周玉周涛等十人,杖九十;对宋瑜王华等十三人,笞七十,以儆效尤,尔等可有异议?” 宋瑜闻言心中感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审判他们的是李诺,但妹夫就是妹夫,同样是殴斗,对方杖九十,他们才笞七十,判的比周玉他们轻多了…… 杖刑本来就比笞刑高一等,笞刑最多是受点皮肉之苦,杖刑可是能伤筋动骨打死人的…… 宋瑜还没开口,周玉便立刻说道:“我有异议,这不公平,同样是殴斗,凭什么他们只是笞刑,我们却是杖刑,你这是偏袒、是乱判!” 李诺当然不会凭空乱判。 他将手中的大夏律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一段,对周玉解释道:“依照大夏律《斗讼篇》第十五条,诸斗以手足击人者,笞四十;持械殴人者,杖六十;三人以上共殴伤人,罪加一等,五人以上,加二等,十人以上,加三等。 虽然同样是殴斗,但宋瑜等人空手,依律当笞四十,又因聚众殴斗人数超过十人,罪加三等,一等加笞十下,故笞七十;你等持械,依律杖六十,人数超十人同样罪加三等,一等加十杖,故杖九十……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李诺援引法条,完全依照法律行事,有理有据,不仅刑罚等级正确,就连数字都很准,没有多一棍,亦没有少一棍。 解释完这些,他就将这里交给了王县尉,去县衙后堂找裴哲喝茶了。 周玉等人则呆立原地。 他们隐隐的想起来,在书院学习律法的时候,先生似乎这么教过。 但作为将门子弟,未来必定在军中效力,不一定要走科举的路子,在学院中,对于除兵法和骑射之类的课目,他们向来是不上心的,律法课不是逃课就是睡觉,哪里还记得这些? 不过今日之后,他们一定会对这一法条牢记于心。 课堂上没学到的知识,在课堂之外,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深深的刻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 第47章 宋瑜的感谢 就在周玉等人不知所措时,一道人影匆匆迈进县衙,周玉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跑上前,抓着他的胳膊,说道:“爹,救我!” 他知道杖刑的恐怖,九十杖下去,他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匆匆走进县衙的中年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猛地甩开他的手,走到王县尉的面前,歉意的说道:“王大人,真是抱歉,周某教子无方,给你们添麻烦了,王大人不必顾及本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一会儿本官将他们带回去,再重重的惩治一番!” 驾部郎中虽然是正五品,官职和长安县令相当,但面对七品的王县丞时,他还是表现的很客气。 长安但凡有点消息获取渠道的官员都知道,长安县令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人,长安县衙的官员,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不是他一个驾部郎中能得罪得起的。 放在以前,面对正五品的驾部郎中,王县尉肯定得点头哈腰,陪着小心。 但现在,他背后的背后,站的可是李大人,自己的一切行为,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李大人,自己的脸怎么丢都行,但李大人的颜面,是万万不能有损的。 他端着架子,对驾部郎中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道:“行刑。” 刚才公子特意交代过,所以在两名捕快拿着刑杖过来时,王县尉对他们叮嘱道:“注意分寸。” 杖刑是个技术活,同样是九十杖,可以做到将人当场杖毙,也能做到让犯人受刑完还能活蹦乱跳,这其中的尺度,老捕快能很好的把握。 公子的意思是,对这些人小施惩戒,王县尉当然也不敢乱来。 这些人不仅都有背景,还是书院学生,真要是将他们打死了打残了,他也担不起责任。 驾部郎中为官多年,当然也知道一些潜规则,听到“注意分寸”四个字后,知道应该不是最坏的那种可能,终于放下了心,对王县尉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王大人。” 王县尉也抱拳道:“客气客气,来人,给周大人搬一张椅子……” 驾部郎中笑道:“多谢……” 见父亲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仅不救他,还坐在那里和长安县尉有说有笑,周玉顿时知道轻重,不敢再吭一声,老老实实的趴在了一张长凳上。 砰! 一杖落在他的屁股上,周玉虽然疼的龇牙咧嘴,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啪! 同一时间,也有竹条落在了宋瑜的屁股上。 宋瑜表情愕然,这一下,就像是给他挠痒痒一样,一点儿都不疼,虽然笞刑本来就比杖刑轻,但这也太轻了,再轻那么一点点,他就感受不到了。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笞刑。 他是何等的聪明,很快就明白,这是妹夫对他的特殊照顾,心中感动之余,也更加的自责。 缓过神之后,他便开始大声叫嚷。 “啊!” “太痛了!” “轻点!” 竹条落在身上并不痛,宋瑜还是叫的很惨,不能让别人认为妹夫在徇私舞弊。 这浮夸的演技,看的正在行刑的两名捕快直摇头,那边杖刑的一声不吭,这边挠痒痒的笞刑叫的像是在杀猪,听的他们真想用手中的竹条狠狠的抽下去。 当然,想法归想法,这個胆子,他们是没有的。 王大人说了,这位可是公子的亲戚,这点人情世故,他们不能不懂。 两边同时行刑,速度很快,一刻多钟的功夫,所有参与殴斗的人,都已经处罚完毕。 对这些官宦子弟的行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受了笞刑的,还能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而遭受杖刑的,还能站在院子里嚎叫,这在往日并不多见。 驾部郎中对王县尉拱了拱手,歉意道:“给王大人添麻烦了……” 王县尉客气道:“周大人言重。” “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客气客气……” 两人言语拉扯了一会儿,驾部郎中就领着两个儿子走了,其余之人,也都各自哀嚎着离去。 这次的县衙之行,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后若是打架,人数一定控制在三人以下,而且------绝不持械! 要说此刻,他们最恨的,不是当时没有好好听课的自己。 他们最恨的------是那个卖擀面杖的家伙! 那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会不会做生意,在书院门口卖什么擀面杖? 此时,县衙后堂,刚刚端起茶杯的李诺,动作忽然一顿。 眼前悬浮的法典之上,赫然有着两行字。 “姓名:李诺。 寿命:一百零九日。” 他刚才的寿命是九十四,这二十名官宦子弟所受的,即便只是最轻的笞刑和杖刑,也为他足足增加了十五日的寿命。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法家的人,都喜欢和官员权贵过不去。 判他们,可真是事半功倍,他增长的是寿命,换做已经领悟法规之力法家弟子,增长的则是修为。 如此大的收益,换谁谁不心动?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照顾照顾这些纨绔们…… 通过这一个小小的试探,也让他对《法典》也摸的更透了一些。 或许法典会因为他卖擀面杖而减少了寿命的增幅,但不会影响大方向上的判定。 今天收获不小,李诺怀着喜悦的心情,走出县衙后堂,刚刚来到前院,一道身影就小跑到了他的面前。 正是和他有过不愉快的宋瑜。 宋瑜紧紧握着李诺的手,十分歉意的说道:“妹夫,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你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李诺微微一愣。 自己判了他的刑,他居然反过来感谢他? 这小子,不会是被抽傻了吧? 他瞄了眼宋瑜的屁股,又看了眼行刑的捕快,知道他们应该是人情世故了,他摆了摆手,对宋瑜道:“不用谢我,我只是依律办案而已……” 宋瑜一脸诚挚的说道:“不不不,姓周的不讲武德,居然带了武器,要不是妹夫带人及时赶到,今天我们就吃大亏了……,妹夫是知道我们要在这里打架,担心我们吃亏,提前带人埋伏在那里的吧?” “额,这个……” “我知道的,妹夫还安排了武道高手在一旁帮我,要不然,周玉的那一棍,就打在我脑袋上了!” 宋瑜看着李诺,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妹夫原本是不是打算,如果我们没吃亏,你就放任不管的……” “……” 李诺最终轻叹口气,拍了拍宋瑜肩膀,说道:“还是瞒不过你,本来我是没打算出手的,谁想到姓周的那么不讲武德,对了,伱才刚受过笞刑,感觉还好吧,我应该让他们下手再轻点的……” 宋瑜摆了摆手,说道:“还得谢谢妹夫让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下手已经够轻了,笞刑倒没什么感觉,就是那该死的周玉,下手这么重,我背上挨了几棍,现在还疼着,还有那个该死的卖擀面杖的,下次别让我看到,让我看到,我非掀了他的摊子……” 李诺劝道:“其实也不必如此,人家做的是小本生意,都不容易。” 宋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大度的说道:“既然妹夫这么说,那就放过他吧……” ------------ 第48章 登门赔罪 宋瑜很感动,又感动又自责。 感动的是妹夫以德报怨,自责的是自己以前的作为,他解释道:“其实以前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配不上佳人,所以对你过分了点,希望你不要怪我……” 李诺能够理解宋瑜,换做是他,如果家里要把妹妹嫁给一个傻子,他恐怕会做的更过分。 他很大度的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宋瑜感激道:“多谢妹夫!” 话音落下,有两道身影匆匆的走进县衙。 宋瑜转头一看,惊讶道:“爹,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身材消瘦的年轻人走上前,关切问道:“小瑜你没事吧?” 宋瑜笑了笑,说道:“还好有妹夫在,不然今天就吃大亏了。” 在宋瑜等人被长安县尉带走之后,陈令就第一时间赶回宋府,将事情告知了宋敛,事情涉及到官府,就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了。 担心宋瑜吃亏,两人匆匆赶来,却看到宋瑜一点事没有,和李诺在这里谈笑风生。 听宋瑜说完事情的经过,宋敛松了口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混账东西,回去再和伱算账!” 宋瑜缩回脖子,不敢再说什么了。 随后,宋敛又看向李诺,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混账东西给你添麻烦了。” 李诺笑道:“二伯不用客气,一家人嘛,都是应该的。” 面对宋瑜父子的感谢,李诺内心,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尴尬。 毕竟,他的初心可不是救宋瑜。 虽然他是娘子的堂哥,自己的大舅子之一,但李诺和他可没有什么交情,矛盾倒是有一点。 不过,既然宋瑜这么诚恳的道歉了,李诺也不是小气的人,归根结底,他还是为了娘子好,这一点,李诺能够分清,该说不说,宋家子弟之间,还是挺有爱的。 片刻后,几人一同离开长安县衙。 李诺本来想直接回家的,但宋瑜抓着他的胳膊,非要让他一起回宋家,李诺拗不过他,再加上二伯宋敛的邀请,也就答应了。 回到李府,又是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守着院子。 有慕儿在身边叽叽喳喳,宋府则要热闹的多,或许是因为他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热闹,李诺很喜欢宋家的氛围。 上马车之前,李诺想起一事,看向宋敛,问道:“二伯,上次偷寿礼的贼,抓到了吗?” 宋敛摇了摇头,说道:“宋家的所有的下人,我都查过了,还是没有一点线索,那对如意,应该是找不到了。” 当时宋家众人准备的寿礼,论价值,比那对如意高的,还有很多,对方偏偏只拿走了那对如意,明显是针对娘子或者针对李诺的,因此李诺特别留意了一下。 毕竟,谁都不想在暗中被人惦记着。 宋家的下人,应该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李诺怀疑过宋瑜,也怀疑过宋倩,毕竟,整个宋家,也就这两人和他与娘子有矛盾,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宋瑜,深入了解之后,李诺清楚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至于宋倩,虽然她总是针对娘子,但直觉告诉李诺,这件事情也不是她做的。 但不是宋瑜和宋倩,又会是谁呢? 长安县衙门口,两辆马车启动,向着宋府缓缓驶去。 此刻,周家,此刻气氛却格外凝重。 周玉周涛两兄弟跪在地上,即便是屁股还隐隐作痛,却也不敢哼唧哪怕一声。 二人的面前,他们的父亲,驾部郎中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你和宋瑜因为一个妓女,先是在书院里面打了一架,后来又在书院外面约战,刚刚打起来,长安县衙的人就出现了?” 周玉辩解道:“爹,鸳鸯姑娘她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 “那不还是妓女!” 驾部郎中瞪了他一眼,怒道:“一个千人跨万人骑的妓女,你却当个宝贝,周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周玉想要反驳,看到父亲的眼神,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驾部郎中继续追问道:“除了争女人,没有别的事情了?” 周玉立刻道:“没有了。” 驾部郎中闻言,眉头稍微舒缓,他还真怕这两个小子是做了什么触犯律法败坏家风的事情,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多数时候都是小事,周家在长安也算有点势力,能够摆平一些小事。 可一旦和李玄靖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小事都有可能变成天大的事情。 现在看来,李玄靖应该没想动他。 要不然,仅仅那九十刑杖,就能让这两个混账昏死过去,没机会跪在这里回话。 这时,跪着的周涛却像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抬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教律法的先生说过,朝廷七品以上的官员,直系亲属可以用银子赎罪,九十杖才九十两银子……” 律法课上,他别的东西没记住,唯独这一条记得很清楚。 毕竟,他的父亲可是驾部郎中,朝廷五品官,他只要犯的是流刑之下的罪名,都可以用银子代替刑罚。 刚才在长安县衙的时候,他因为太紧张,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忘了。 周玉整个屁股还是火辣辣的,闻言瞪了一眼弟弟,怒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话音刚落,两兄弟刚刚受过刑的屁股,便再次各挨了重重的一脚,驾部郎中怒道:“混账东西,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这一脚踹在受伤的屁股上,周涛痛的额头冷汗直冒,辩解道:“爹,你怎么不讲道理呢,这可是律学先生在《大夏律》课上教的,我不好好听课你揍我,我好好听课你还揍我……” 驾部郎中看了一眼两个儿子,沉声说道:“蠢货,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们讲道理的,曾经也有官员为犯下奸淫罪的儿子动用赎刑,只花了区区三百两银子,结果就是,一个月后,他因为别的案子被罢官免职,家产充归国库,包括他自己在内,家中直系男丁全都人头落地,旁系发配流放,女眷充为官婢……” 在大夏,各地县衙,府衙,刑部等衙门,是可以动用赎刑的。 唯独大理寺不能。 李玄靖此人,心狠手辣且刚愎不仁,他若是判你三年徒刑,最好老老实实的认罪,坐满三年牢狱,刑满之后,便可相安无事,只要不犯新案子,从此高枕无忧。 若是用银子免罪,李玄靖也不会阻碍,毕竟大夏律法确有规定。 但你这次忤逆了他,接下来就得小心了,你最好保佑以前没有做过什么触犯律法的事情,并且以后也不会做,不仅你不会做,你的家人亲属也别做,否则你很快就会知道李玄靖的手段。 他不仅是大理寺卿,手中还掌握着朝廷最大的密谍机构‘明镜司’,朝堂上他动不了的人的确有不少,但能不经过陛下动他的人也没有一个,包括那些恨他入骨的亲王们。 长安县令是李玄靖的人,长安县衙,自然也成为了大理寺的势力范围,这就是考功郎中明明可以用三百两银子免罪,却仍旧选择了放弃儿子,辞官归隐,捐出全部家产的原因。 他必然知道,自己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查的,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命。 驾部郎中再次瞪了他们一眼,冷冷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吏部考功郎中,权力比你爹我大多了吧,他儿子犯了奸淫罪,被大理寺知道了,你们知道结果是什么吗,考功郎中亲自将儿子绑着交给了官府,自己捐出了全部家产,辞官回乡,就是前几天的事儿……” 当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周氏兄弟早已脸色苍白,身体抖如筛糠,颤声道:“爹,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驾部郎中看到他们的样子,知道震慑训诫的目的已经达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也不用担心,这次不过是普通的殴斗而已,还牵扯不上大理寺,不过,慎重起见,还是得备上一份厚礼,跟我去宋府赔罪……” ------------ 第49章 谦让 李诺刚刚来到宋府,正好遇到了即将出门的宋慕儿和宋佳人。 她们是要去李家找他的,幸好在门口遇到了,不然她们就得白跑一趟。 片刻后,某处小院之内,宋慕儿趴在桌上,双手撑着脑袋,说道:“李诺哥哥,你干脆住在我们家算了,这样我们就都不用每天跑来跑去的……” 李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又不是赘婿,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当然不能长住宋府。 李家一脉单传,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是绝对不可能入赘的。 慕儿还小,当然不懂这些事情。 李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指着她小册子上的一道题目,说道:“先看看这道题吧……” 不知道是不是宋慕儿的算学先生大发善心,这一次,她的课后作业只有一道题,而且难度也不大,题目问的是,有一队大夏的骑兵,需要先将马匹赶到河边饮水,然后再赶回军营,题目给出了骑兵的速度,以及各处之间的距离,问的是最优路线和最快时间。 这个问题出的很好。 兵贵神速,战场之上,速度和效率极其重要,关键时候,一刻钟的时间差,都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甚至影响一个国家的兴亡。 在李诺眼里,这是最简单的将军饮马问题,后世的小学生都会,不过,这道题的解法不是“九数”中的任何一种,还涉及到一条公理,大夏数学界没有公理的说法,李诺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宋慕儿单手托腮,问道:“为什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啊?” 李诺不是数学专业的,当初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只是告诉他们,公理只需要记住就行了,不用知道为什么。 他让宋府丫鬟找来两根木棍,以及一些缝衣服的线,将两根木棍插在地上,当做两個点,让她自己实践。 相比于六岁的宋慕儿,宋佳人理解这个问题就容易多了。 她虽然也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但常识告诉她,直来直去,肯定比弯弯绕绕要快。 李诺刚刚给她们讲完这道题目,宋瑜便走进小院,邀请他过去吃饭,顺便感谢他今日出手相救。 李诺其实是不太好意思的,但耐不住宋瑜软磨硬泡,只好答应。 宋府,某座小院,李诺再次见到了周玉兄弟。 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和宋瑜势如水火,现在却没有了当时的嚣张气焰,低着头,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后,站着如喽啰。 宋瑜对两人出现在这里,显然也很意外,蹙起眉头,刚想说什么,被宋敛一个眼神又瞪了回去。 那名中年男子看着宋敛,歉意的说道:“宋兄,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教子无方,今日特地带这两个混账来给贤侄赔礼道歉,这些薄礼,还请收下。” 宋敛忙道:“周兄千万别这么说,年轻人火气盛,打打闹闹很正常,我们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再说这件事情,我家这个逆子也有错,这些礼物你务必带回去……” 中年男子没有再提礼物的事情,笑了笑,说道:“说起当年,每次你吃了亏,第二天我们就要被宋真小姐揍,那可真是一段惨痛的回忆……” 宋敛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当年是演练战术,哪像这些臭小子,居然为了一位青楼女子打起来,真是丢我们两家的脸!”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宋瑜和周玉兄弟哆嗦了一下,将头埋的更低。 李诺从他们的对话得知,周家父子是来赔礼道歉的,周玉的父亲,和宋瑜的父亲不仅认识,似乎还有些交情,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逆子,还不道歉!” 中年男子一声低喝,周玉兄弟身体抖了抖,走到宋瑜面前,低头道:“对不起。” 宋敛给了宋瑜一个眼神,宋瑜一个哆嗦,也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挨了三棍吗,我一点没放在心上……” 在双方父亲的促成之下,宋瑜和周玉很容易就达成了和解,至少表面上和解了。 为了表示他是真的不计较,宋瑜还邀请了他们两个一起吃饭。 周玉兄弟刚刚受了杖刑,宋瑜贴心的让人给他们的椅子上垫了软枕。 落座之后,周玉看了看李诺,问道:“宋兄,这位是……” 在长安县衙,就是这位判他们杖刑的,周玉以为他是长安县衙的官员,还在惊叹于这官员如此年轻,没想到在宋府又见到他了。 宋瑜揽着李诺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夫。” 周玉兄弟闻言一惊。 宋瑜有三个妹妹,其中两个,都还是孩子,那么眼前之人,就只有可能是宋佳人的丈夫,而宋佳人的丈夫,岂不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 他们兄弟,也算是官宦子弟,但却远远不能和对方相比。 这才是长安顶级的权贵子弟,宋瑜和他的关系这么好,以后岂不是同样可以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周玉立刻端起酒杯,恭敬的对宋瑜说道:“宋兄,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见周玉态度这么诚恳,宋瑜也有些不好意思,也端起酒杯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有错,我陪一杯。” “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我也有错,我陪三杯!” …… 李诺轻轻抿了口酒,觉得这酒辛辣无比,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周玉和宋瑜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十杯过后,说话就有些不太利索了,开始勾着肩膀称兄道弟,比起傻坐在一旁的周涛,他们两个更像是亲兄弟。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逐渐打开。 周玉又喝了口酒,虽然表情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拍了拍胸口说道:“都是兄弟,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跟你争鸳鸯姑娘了……” 宋瑜也拍了拍胸膛,很义气的说道:“不不不,不就是一个女人,还是让给伱吧。” “给你吧。” “你来吧……”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来让去,谁也让不过谁,周玉思索片刻,和宋瑜目光对视,建议道:“要不,一起?” 两人目光对视,脑海中想象到某些限制级的画面,浑身寒毛直竖,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但也没有到共同分享一个女人的地步。 那画面实在辣眼,就连想也不能想。 可气氛烘托到这里,他们谁也不好意思独占鸳鸯姑娘。 目光再次尴尬的对视,他们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纷纷看向李诺。 “要不,我把鸳鸯姑娘介绍给妹夫认识认识?” “也只有李兄才配得上这等佳人……” 宋瑜舍不得将鸳鸯姑娘让给周玉,但妹夫以德报怨,对他有恩,这也算是一种报答。 娶了佳人,他这辈子的幸福算是毁了,作为宋家人,宋瑜心里过意不去,想要补偿一下他。 周玉舍不得将鸳鸯姑娘让给宋瑜,但李诺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他也想攀上这位大夏的顶级权贵,只能忍痛割爱。 听到他们的话,李诺夹菜的动作一顿,一道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自己来就行了,我没这个爱好……” ------------ 第50章 宋佳人的黑历史 见李诺不感兴趣,宋瑜只能遗憾的摇头,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周玉表面上遗憾,心中却松了口气,虽说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想到鸳鸯姑娘未来在别人男人身下承欢,他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李诺此刻反倒有些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你们迷成这样?” 宋瑜和周玉,怎么说也是长安中上层权贵之家,只要他们一句话,就有数不尽的美女倒贴上来,其中不乏大家闺秀、名门之女,这样的家世背景,竟然也会为一名青楼女子争的头破血流,公然殴斗,这位鸳鸯姑娘,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宋瑜感叹道:“妹夫你不知道,鸳鸯姑娘虽然出自青楼,但却出淤泥而不染,一直都洁身自好,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通读兵书,对兵法有很深的见解,是世所罕见的奇女子……” 周玉也附和道:“是啊,在长安,容貌和身材胜过鸳鸯姑娘的女子不少,才艺胜过她的也有许多,但要论对兵法的见解,青楼女子中,无人能及鸳鸯姑娘……” 李诺听明白了,两人之所以痴迷那位鸳鸯姑娘,不是因为她身材好长得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才艺高,主要是因为她懂兵法。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这的确很难得。 宋瑜和周玉都出身将门,自幼学习兵法,在污浊青楼的一群妖艳贱货中,陡然遇到一个有共同语言,还洁身自好的,会被吸引也不意外。 如果青楼中有洁身自好,还精通律法的姑娘,李诺也得多看两眼。 宋瑜对周玉的话有些不满,补充道:“什么叫在青楼女子中,就算是青楼之外,长安所有的女子,对兵法有如此见解的也没有几个,就比如佳人,别看她长得漂亮,但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甚至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读兵法,她就只会打架……” 哎哎哎,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自己娘子身上了。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自家娘子的,李诺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佳人挺好的。” 宋瑜拍了拍李诺的肩膀,有些怜悯的说道:“也就是妹夫你了,你问问长安的年轻俊杰,有几个愿意娶佳人的,周玉你愿吗?” 虽然他是佳人的哥哥,但妹夫对他这么好,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周玉连连摇头。 宋瑜又撇了眼周涛,问道:“周涛你呢?” 周涛的头摇的更快。 宋佳人在将门这一代子弟中,可谓是凶名远扬,小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挨过她的毒打,他们都是在她的阴影下长大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她啊…… 不要命啦? 宋瑜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的和李诺说起了宋佳人的事情。 李诺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比如不好好读书,逃课,不写功课,整天和将门子弟打架,一個人单挑一群,最终将所有人打趴下,自己毫发无伤,被十几家的长辈追到宋家兴师问罪…… 对于她的这些黑历史,李诺听的津津有味。 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娘子啊,调皮的宋凝儿和她比起来,简直是乖宝宝…… “说完了吗?” 就在宋瑜滔滔不绝的向李诺讲述宋佳人的丰功伟绩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周玉兄弟脸色煞白,死死的低着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李诺甚至察觉到桌子都在晃。 宋瑜的表情僵在脸上,下一刻就颤抖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头栽倒在饭桌上,含糊不清的说道:“这酒好烈,我先睡会……” 等到宋佳人离开许久,宋瑜才从桌子上爬起来。 他摘掉脸上沾着的菜叶,回头望了一眼,见她真的走了,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李瞥了他一眼,问道:“娘子有那么可怕吗?” 宋瑜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伱小时候不认识佳人,虽然我是她哥哥,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揍……” 周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岂止可怕,简直太可怕了,我们这些人,谁小时候没被她打过,裴俊扯了一下她的辫子,被她一脚踹飞三丈远,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杜勇说她没娘,被她打断了一条腿,现在走路还有点跛……” 听着娘子的丰功伟绩,李诺觉得胸口又开始疼了。 宋瑜摆了摆手,重新端起酒杯,说道:“算了算了,不说佳人了,妹夫,我敬你一杯,为以前的冒犯赔罪,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李诺也只好端起酒杯,别人都这么说了,他要是不陪一杯,倒显得有些看不起人。 岂料宋瑜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说道:“这一杯,谢谢妹夫今天给我解围……” “喝了这一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这一杯……管他呢,今天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起初是宋瑜敬酒,后来周玉兄弟也一起凑热闹,李诺的酒量一般,喝了几杯后,就有些晕乎乎的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席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娘子床上的。 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星光点点,身边万籁俱寂,间或伴随有几声虫鸣。 李诺睁眼之前,就确定他是在娘子的床上,是因为被子里满是她的香味,他都不敢想象抱着这么香的娘子睡一觉是什么感觉。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存在于想象。 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应该过了宵禁的时候,今天怕是又要在宋府留宿一晚。 李诺从床上坐起来,坐在桌前的身影同样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走到床前,默默的递给他。 李诺酒醒之后,正觉得口渴,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口气一饮而尽,才将茶杯还给她,说道:“谢谢。”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将茶杯放回桌上,然后走回来,在床边铺好的被褥上躺下。 李诺心中微微一动,她是在等自己醒吗? 一个人习惯了,李诺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个娘子,还挺幸福的。 哪怕她只是在他酒醒的时候,为他倒一杯茶水解渴,也是李诺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刚刚睡醒,此刻没有什么睡意,于是便靠在床头看书,翻了几页,李诺忽然说道:“其实,宋瑜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每个人生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要懂琴棋书画……” 李诺最近博览群书,大夏对女子的要求,类似于中国古代,大概也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女工、女红、厨艺等是基础,识文断字是加分项,在识文断字的基础上,如果能有一些琴棋书画的才艺,那就更是优秀的标杆,天下女子的榜样,也是绝大多数男人的理想伴侣。 如果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自家娘子,她没有一样是合格的。 但大多数人认定的,未必就是对的。 宋瑜口无遮拦,李诺不希望了她听了后多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宋佳人平静的说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 李诺也没有再开口,继续安静的看书。 又是一阵沉默,宋佳人忽然问道:“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女子吗?” “哪样?” “会弹琴,会下棋,会写诗,会画画……” 李诺一边看书,一边说道:“也不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用女子的身材举例,有人喜欢瘦的,有人喜欢胖的,有人喜欢高挑傲人的,有人喜欢小鸟依人的,这种事情,要看每个人的偏好,宋瑜他们喜欢柔弱的,我觉得还是懂点武道好……” 倒不是李诺不喜欢柔柔弱弱的,这样的女孩子,其实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但李诺要的不是保护欲,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保护。 这个世界,武道大兴,百家争鸣,什么真气,浩然之气,法则之力……,是人是鬼都能秀,在正式入门法家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个。 宋佳人没有再开口了,李诺又看了会儿书,困意再次袭来。 平时一个人睡时,他还担心半夜会不会有丫鬟冲进来给他一刀,但有娘子在身边,他的安全感满满,合上书放在一边,很快就在充满香味的被窝中进入了梦乡。 床边的地上,宋佳人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房间的屋顶,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某一刻,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产生了一道涟漪,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黑暗中仿佛有花朵悄然绽放,可惜睡着了的李诺并未看到…… ------------ 第51章 狐假虎威 第二天一早,李诺起床的时候,床边的被褥已经收拾好了,娘子也不见了踪影。 昨天整体睡得不错,算是他来这里以后,睡得最安心最舒服的一觉。 一来是宋倩和猛男哥夫妇没有在隔壁折腾,二来娘子就睡在他的身边,临睡之前,他是带着满满的安全感,安然入睡的。 坐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下床之后,洗漱用品早已放在了桌子上。 洗漱完毕,李诺走到院子里,没看到娘子,不过吴管家已经等在那里了。 吴管家名义上是李府的总管家,但其实主要的任务是负责自己的安全。 基本上李诺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在外面的时候,从来不会离开他三步之外。 时候已经不早了,告知了宋府丫鬟,让他转告娘子一声,李诺便离开宋府,前往长安县衙。 走出宋府大门时,李诺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擦肩而过。 老者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已经走进宋府十余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这年轻人看着面生,他以前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宋府的哪位亲戚。 不过这都不重要,此刻牵动他心神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经过了半个月的试探,他已经确信,宋慕儿口中的“李诺哥哥”,在算学上,有着很深的造诣。 他不仅通晓九数,还能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讲出来,让六岁的孩童都能理解晦涩的算学,这份本事,就连教了一辈子算学的他也要甘拜下风。 那小子,简直是天生教书圣体。 然而昨日他给宋氏姐妹留的那道题目,却不属于“九数”的任何一种,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解出来。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算学一道,熟练的掌握“九数”就够了,因为科举只考九数,但除了九数之外,还有很多问题,都会涉及到算学。 比如这一道饮马难题。 虽然不在“九数”的范围之内,但却是战场上真的会遇到的问题,兵贵神速,倘若能比敌军更快,便能抢占一丝先机。 很多时候,这一丝先机,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这个问题,他近日也在研究,但还没有研究出结果。 他承认,把这么一道算学界至今还没有结论的问题,留给一個六岁的小姑娘,确实有些狭隘,但这些日子遭受了太多次的打击,他也确实想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找回一点面子。 “陈先生好。” “见过陈先生……” 一路之上,宋府的下人们不停的和他打着招呼,老者微微点头示意,穿过几道门,走过几条长廊,来到了一处房间。 一大两小三道身影,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每次看到宋佳人,陈先生都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当年没有教好她。 “先生好!” 宋慕儿和宋凝儿站起身,恭敬的问好。 陈先生点了点头,放下书,第一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昨天留给你们的功课完成了吗?” 宋凝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先生留的功课太难了,我问了瑜哥哥,还问了我爹,二伯,他们都说不会……” 陈先生也没有说什么,这个问题,连他和几位算学泰斗都没有研究出结果,宋家人若是会,他反倒该震惊了。 从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宋慕儿口中的李诺哥哥。 当他的目光望向宋慕儿时,宋慕儿点了点头,说道:“回先生,完成了。” 宋凝儿闻言一愣,立刻质问她道:“你不是说你也不会吗?” 宋慕儿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骄傲的扬起下巴,说道:“我是不会,可是我家李诺哥哥会啊……” “骗子!” 宋凝儿黑着脸,双手环抱,扭过头去。 宋慕儿冷哼一声:“你都骗李诺哥哥多少次了……” 陈先生可没心思看两个双胞胎姐妹吵架,忙问道:“他是怎么解的?” 他一生都扑在算学上,遇到别人已经解出,但自己却还不会的算学问题,早就心痒难耐了…… 宋慕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算学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 陈先生第一眼看到那张图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他钻研算学一辈子,很多时候,缺少的只是一点思路和启发。 在这个问题上,此人的思路竟然如此精妙。 那几条虚虚实实的线条,就像是几道璀璨的光芒,驱散了这些天笼罩在他心中的迷雾,露出了迷雾之下的真相。 陈先生捧着那本小册子,目露奇芒,就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忍不住笑道:“精妙,精妙,实在是精妙,此等精妙的解法,那几个老家伙一定想不到!” 宋佳人看了眼激动的陈先生,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道题,莫非陈先生也不会? 这让她有些难以置信,陈先生是大夏的算学泰斗,他无心仕途,毕生钻研算学,桃李满天下,教出了多位算科状元。 朝中许多官员,都算是他的学生,可以说,在算学一道,他老人家绝对是站在山巅的存在。 怎么可能有他不会的算学问题? 察觉到了宋佳人的视线,陈先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轻咳两声,说道:“这次慕儿的功课完成的很好,奖励你一枚花钿,先生忽然有点急事,今天就不学新内容了,你们自己温习温习之前学过的吧……” 不用上陈先生那枯燥无聊的算学课,宋慕儿和宋凝儿自然高兴,先生离开后,她们哪里还会记得温习,立刻跑出教室去玩了。 宋佳人看着陈先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道他的事情肯定特别急,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也能健步如飞,过门槛的时候,居然是跳过去的…… 清风书院。 作为长安四大书院之一,清风书院在大夏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颇高,书院的位置,也极其优越,坐落于长安西南方向,占地面积极广,院内有山有水,环境清幽无比。 这里本来是一座皇家园林,后为嘉奖清风书院对朝廷做出的贡献,大夏某一任皇帝,特地将此皇家园林选为院址,在这里修建了新的书院。 四大书院各有所长,云梦书院专兵法骑射,是武将的摇篮,东山书院以乐道著称,北溪书院书画双绝,清风书院算学独秀,朝中七成以上的文官,都出自这四大书院。 此刻,清风书院后山,湖边的一座小院中。 三位头发花白的儒衫老者,围在一张图纸前,手持木尺,时而在上面量些什么。 这个问题,他们研究已有数日了。 虽说已经用尺量出了答案的范围,但算学是一门精确的课目,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对他们而言,只确定出范围,是远远不够的,即便这个范围已经被他们缩的很小了。 几人正思索间,忽有一道身影,背着手从外面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三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思索,谁也没有发现。 陈先生走到他们身后,重重的咳了一声,三人听到声响,同时回头。 陈先生看着他们,目光睥睨,淡淡的说道:“伱们三个老家伙,一个个号称算学泰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不出来,真是让老夫失望啊……” 小院之内,三人同时回头,一名面容清癯的老者眉头一挑,问道:“老家伙,你解出来了?” 陈先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那是自然,这种简单的问题,甚至不值得老夫思索稍久,你们就承认吧,在算学一道,老夫就是比你们几个强……” 三人眉头微蹙,这老家伙的语气,未免太狂了。 四人都是清风书院隐退的算学先生,在大夏算学界,享有泰斗之名,平日里谁也不服谁。 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冷哼一声,说道:“来来来,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陈先生大袖一挥,从他手中夺过木尺,提笔在图上画出了几道虚虚实实的线条,然后随手将尺笔扔在桌上。 三位老者没有理会他,目光死死的盯着桌上的图纸。 “这……” “三边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 “妙啊,将此点移位过来,竟将三地问题,变成了两地问题!” “老家伙,你这朽木脑袋,竟也能想出这种精妙的解法……” 他们钻研算学一辈子,无须陈先生讲解,只凭这几道简单的线条,就已经领悟了其中奥妙,纷纷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困扰他们数日的难题,解法竟然如此简单。 他们差的,只是一点点的启发。 可对于算学而言,偏偏这一点点启发是最难得,也是最重要的。 此题的解法看似简单,但却完全的超出了“九数”乃至于当今算学的范畴,是一种全新的思路。 而他们研究了一辈子“九数”,思维被框死在了一个范畴,很难迸发出新的思想。 不得不说,姓陈的老家伙,这一次真是让他们刮目相看。 当然,几人争了一辈子,心中的不服气还是有一些的。 一名老者重新取出一张纸,递给陈先生,说道:“老家伙,你再看看这道,你要是能解出这道,我陆云霆就承认你比我强……” 陈先生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之后,将其收在袖中,说道:“此题老夫心中已有解法,不过,老夫给宋府那两位小丫头上课快要迟到了,等到明日再给你们解惑……” 说完,不等三人开口,他就立刻转身走出小院。 离开清风书院,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人跟来,当即转身,向着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 第52章 治愈 还不到下衙时间,李诺就从县衙走了出来。 每天的案子是越来越少了,今天所有的案子都判完了,寿命才增加了两天,还不如那群官二代的零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才过了一天,李诺已经开始有些想念他们了。 吴管家坐在马车上,待李诺上去后,问道:“少爷,回家吗?”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不回,去宋家。” 回去也是他一个人,太无聊了,还不如在宋家,不仅距离县衙近,还有慕儿解闷,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宋家,晚上可以和娘子睡。 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差点被贴身丫鬟在睡梦中刺杀了,这让李诺对家里除娘子和吴管家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放心。 有娘子在身边,他睡得安稳。 李诺回到宋家时,看到宋慕儿在跟着宋佳人练功,一双小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每一拳轰出,空气中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李诺毫不怀疑她一拳能打断他的骨头。 吴管家说过,宋慕儿和宋凝儿姐妹的武道天赋都很不错,但似乎只有宋慕儿走上了武道之路。 武道一途,没有捷径,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修行起来,要比百家之道更加辛苦,需要强大的毅力,以及长久的坚持,方能有所成就。 这种苦,大部分娇生惯养的权贵子弟是不愿意吃的。 长安具有不错的武道天赋,但却不修武道的,大有人在。 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辛苦修行,便有数不尽的武道强者愿意贴上来,卑躬屈膝,鞍前马后。 虽说李诺自己也是这些权贵中的一员,但他属于先天条件不足,和这些放任天赋荒废的家伙不同,李诺对他们只有羡慕。 有人天生拥有却不珍惜的,或许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羡慕的看了会宋慕儿练功,李诺回房拿了本书,在院内的亭中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宋慕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高兴的问道:“李诺哥哥,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吗?” 宋佳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望了过来。 李诺看向她,解释道:“这里距离县衙近一些,也不用你和慕儿每天跑,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宋佳人并未说什么,她知道他每天都要去县衙,也未曾多想,她每天带着慕儿往返宋家和李家,是有些麻烦,他住在宋家,所有人都方便。 在宋家吃过晚饭后,宋慕儿又拿来一道算学题问李诺。 李诺扫了一眼题目,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给她讲解。 这依旧是一道与战场有关的题目,面对敌国的忽然入侵,一队大夏的骑兵,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赴某座城池支援。 两地之间,本来走直线是最快的,但军营和城池之间是一片荒漠,走直线的话,骑兵的速度会大为降低,若是绕路走驿道,虽然速度更快,但走的路程也更远。 现在需要求出一条最优路线,使得骑兵到达城池所用的时间最短。 这道题目,与“将军饮马”问题类似,都是求最值的问题,但解法却全然不同,难度也上了一个台阶。 如果只是稍难一些,问题倒也不大,但难点在于,解这道“胡不归模型”问题,需要用到三角函数,这在后世也是初三才会学到的内容。 而大夏的算学,还处在基础阶段,并没有发展出三角函数。 李诺依稀记得,另一个世界的三角学,也是到了明朝才传入中国的。 《算经》中倒是有一章,名为“勾股”,但研究的内容也很有限,涉及的只是最基础的三角学问题。 这個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大大的超纲了,凭借大夏算学现有的手段,没办法得出答案。 李诺教了慕儿这么久,对她目前的算学水平和理解能力十分清楚,这不是她现阶段能理解的知识。 宋慕儿见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诧异的问道:“李诺哥哥,这道题你也不会吗?” 在她心里,李诺哥哥可是天下最聪明最聪明的人了。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会,这样吧,我试着给你讲讲,看看你能不能听懂……” 片刻后,看着一脸茫然的宋慕儿和宋佳人,李诺摆了摆手,说道:“听不懂就算了,这道题对你们来说,的确有些难……” 他对于娘子和慕儿的水平还是很了解的,最终的结果也不出他所料。 李诺不知道她的算学先生给她出这道题的用意何在,慕儿又不用去考科举,再说了,这道题目出在科举中,也没有人能答出来。 倒也不是“胡不归”问题有多难,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根本不具备相关知识,哪怕是只涉及后世初等数学的内容,对他们来说也是无解之谜。 又和慕儿玩了一会儿五子棋,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 李诺回到房间,坐在桌前,继续研究法家著作,让他意外的是,娘子居然也坐在床边看书,李诺多瞄了两眼,发现她看的是《说文》…… 看来宋瑜说她的那几句,她还是放在了心里。 这让李诺对宋瑜生出几分不满,不就是多认识几个字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凭什么说他娘子,下次要是打架再落在他手里,一定得让那群衙役多抽他几鞭子…… 心中这样想着,李诺继续看书。 经过这些天的深入研究,李诺发现,法家还真不是好修的,虽然实力在诸家中遥遥领先,但法家强者的结局也太惨了,绝大多数都不得善终,什么车裂,凌迟,腰斩,剥皮…… 各种酷刑应有尽有,砍头在其中都算是轻的,基本没有全尸。 他们修行的过程中,得罪的权贵太多,临死之前,往往会迎来极其猛烈的报复。 李诺越看越觉得心底发凉,大夏天的晚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热了,内心受到一万点打击,他合上书,不想再看这些恐怖的东西,打算看看美丽的娘子缓一缓…… 转头望去时,发现宋佳人靠在床边,手上拿着书,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李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她还真不是读书的料。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坐在床边,近距离的打量着她。 不得不说,娘子虽然没文化,身材也不怎么突出,但仅凭这张脸,就能弥补所有的缺点。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李诺刚刚遭受打击的内心,便得到了一万点治愈…… 李诺看的出神,直到这张绝美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美目缓缓睁开。 两道目光对视,许久,李诺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笑着说道:“娘子伱看,今天的月亮好美啊……” 宋佳人目光望去,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不见星月。 ------------ 第53章 虚张声势 宋府距离县衙很近,早上李诺可以多睡一会儿。 他醒来的时候,床边的被褥早已收拾好了,娘子也不见踪影。 李诺对此已经习惯,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和吴管家一同前往县衙。 走出宋府大门时,又一次和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擦肩而过。 陈先生今日早早的就来到了宋府,那道题目,他研究了一晚上,也没有什么头绪,此刻心中有些后悔。 实在是不应该在那几个老家伙面前夸下海口,如果李诺也不会,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穿过几道长廊和月亮门,来到一处房间,此刻还没到上课时间,宋慕儿和宋凝儿还没有过来。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两姐妹才挎着小包,走进房间。 “先生好!” 等她们问好之后,陈先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昨天留给你们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两姐妹同时摇了摇头。 陈先生心中咯噔一下,不是吧,昨天的问题,难道那个人也不会? 这一刻,他的心中,同时涌现出失望和庆幸两种情绪。 失望是不能继续在那三个老家伙面前耀武扬威,庆幸则是因为,那年轻人也不是什么都会,这让教了一辈子算学的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儿自尊。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打算问问清楚。 他看向两人,开口道:“那個,慕儿……你们两个谁是慕儿?” 两姐妹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穿戴也没有丝毫的分别,就算是教了她们两个月,他也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宋慕儿站了起来,说道:“先生,我是慕儿。” 陈先生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问道:“昨天功课的那道问题,你那位李诺哥哥也不会吗?” 宋慕儿摇了摇头,说道:“李诺哥哥当然会啊,但是这道题太难了,他讲的我听不懂……” 这个问题当然难,他们四个老家伙加一起都没有研究出来,让陈先生没想到的是,这道题目,居然也没难住那李诺,而且看样子,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了答案。 陈先生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是怎么讲的?” 宋慕儿哪里记得那些玄奥的过程,直接将自己的小册子递过来,说道:“诺,李诺哥哥把解法写在这里了,先生你自己看吧。” 陈先生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本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望上去。 一秒。 两秒。 一刻钟。 足足一刻钟,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宛如一座木雕,只有眼珠时不时的转动一下。 宋慕儿和宋凝儿早就跑出去玩了,她们可没耐心在这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先生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册子。 看不懂啊…… 这一刻,他深深的理解了宋慕儿,不仅她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 可虽然看不懂,但一辈子研究算学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纸上那几道看似随意的线条,绝对不是李诺随便乱画的,只是他还没有参悟其中的奥妙。 这李诺,很有可能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算学天才。 都说虎父无犬子,但他的算学天赋,还在其父李玄靖之上。 某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这两日在宋府门口遇到的那位俊俏公子。 莫非,他就是李诺? 陈先生走出房间,看到在一旁踢藤球的小姑娘,问道:“慕儿,你那个李诺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宋凝儿没有回答他,哼的一声跑开了。 宋慕儿从一架秋千上跳下来,说道:“李诺哥哥早上出门了,要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他有时候来我家,有时候回自己家,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来……” 陈先生叹了口气,喃喃道:“下午的话,怕是来不及了……” 给两姐妹上完课,又考校了她们一些算学基础,今日陈先生并未给她们留功课,便匆匆离开宋府。 清风书院。 湖边小筑。 三位老者围坐在一张桌前,目光时不时的望一眼院门口的方向。 三人看起来精神都有些疲惫,是因为一夜未眠的缘故。 同样都是算学界的泰斗,他们争了一辈子,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姓陈的,昨天连夜苦思,但一夜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某一刻,院门之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陈先生抱着书,刚刚踏入小院,三道视线便同时望了过来。 三人的目光,让他有些心虚。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走到他们身边,说道:“你们看起来有些疲惫啊,难道是昨夜没有睡好?” 三人不是没有睡好,而是压根没睡。 一位老者摆了摆手,开门见山的说道:“别废话了,昨日那道问题,伱当真已经想到了解法?” 陈先生瞥了他一眼,说道:“那是自然,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他从书里取出一张纸笺,随后递给这老者。 老者接过纸笺,另外两人也立刻围了过来,目光第一时间望了过去。 纸上正是那道题目,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多了几道虚虚实实的线条,看上去若有其事的样子。 纸上空白的位置,写有解法,但这解法,他们看不懂…… 不同于昨日饮马问题的一目了然,这个问题的解法虽然写的很详细,但其中的几个关键步骤,他们却不知是如何推算得到的。 一位老者正要开口询问,陈先生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说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三位号称算学泰斗,不懂解题也就罢了,该不会连解法都看不懂吧?” 他的一句话,就将这老者的话堵了回去,另外两位也暂时压下了询问的心思。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的话,侮辱性实在太强。 算学一道,他们苦心钻研一生,放眼整个大夏,乃至于大陆诸国,都是绝对的泰斗。 当然,算学一道博大精深,他们不认为自己无所不知,也有许多难题,至今都未曾解决。 但解不出是一回事,别人解出了,自己却连解法都看不懂,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是真看不懂,他们也不会直接开口询问这老家伙。 或许回去琢磨琢磨,就能参透其中的玄妙。 一位老者目光盯着这张纸,将纸上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说道:“姓陈的,你这就未免太小瞧老夫了,此题解法,老夫当然看得懂,只不过老夫忽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关于此题,我们明日再聊……” 说完,他的目光又在这张纸上停留了一会,便挥袖而去。 另外一位老者也从纸笺上移开视线,说道:“老夫也想起来,今日还约了人钓鱼……” 刚刚想好的借口被人抢了,最后一位老者扶着额头,说道:“老夫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我们明日再见……” 很快的,院内就只剩下陈先生一人。 “呵,拙劣的借口。”陈先生看着三人争先恐后的逃离,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片刻后,他走出书院,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随,再次向着宋府狂奔而去。 ------------ 第54章 你好香啊 今天中午,李诺没有在裴哲家里吃饭。 虽然他很喜欢裴夫人做的菜,但总在别人家蹭饭也不好意思。 当然,根本原因是裴大人今天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去了,家里只有裴夫人一个人,李诺需要避嫌。 纵使他和裴夫人的年纪相差十几岁,但大夏成婚偏早,绝大多数人,在十八岁之前,就已经结婚生子了。 裴夫人成婚多年,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六岁,依旧风韵犹存,李诺不想别人传闲话。 以往,他都会避免和她单独相处。 好在宋府距离县衙不远,李诺中午可以回宋府吃饭,吃完饭还能在娘子房间小睡一会儿。 县衙这几天已经没什么案子了,今天过后,李诺就不用每天都去。 除了重案之外,那些日常的纠纷小案,攒上几天一起处理,更节省时间,也更有效率。 节省下的时间,他可以用来看书学习。 初来乍到,关于这个世界,李诺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父亲的书房,不仅藏书很多,种类也很齐全。 涉及历史,地理,人文,算学,音乐,礼法,还有各家修行之道……,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和吴管家回到宋府,李诺刚刚走进大门,忽然有一道身影从门房走出来,声音有些紧张的问道:“敢问,可是李诺李公子?” 李诺回过头,看着这位有些面熟的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我是李诺,老人家您是……” 陈先生笑了笑,说道:“老夫姓陈,是慕儿小姐的算学先生。”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陈先生,但李诺可是早就知道他了。 他对这位陈先生的印象是,此人对于“九数”的研究是很深的,但是不怎么会教书,哪有给六岁孩子布置那么难课后作业的? 李诺好奇的问道:“陈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陈先生轻咳一声,说道:“有道算学问题,可不可以请教公子?” 陈先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李诺扫了一眼,微微一愣,这不就是慕儿问他的那道问题吗? 就连这张纸上的字,都是他解题的时候写的。 因为涉及到三角函数,她暂时还理解不了,李诺也就没有给她深入去讲。 他还好奇,在没有三角学的时代,他们是怎么解决这個问题的。 搞了半天,连她的算学先生都不会啊。 等等…… 李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陈先生自己都不会的问题,没理由给慕儿当课后作业,合着这作业,本来就是给自己留的? 被李诺的目光一扫,陈先生老脸一红,说道:“老夫无意中得知慕儿小姐的身后,有一位算学大家,便忍不住生了考校的心思,还请公子勿怪……” 李诺犯不上和一个老人家计较,问道:“我将解法都写在这里了,陈先生哪里看不懂?” 陈先生立刻指着其中两行,问道:“从这里到这里……是怎么得到的?” 不出李诺所料,他看不懂的,正是引入三角函数的那一步,但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李诺道:“这里没有笔,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走进宋府,来到一处院子里。 宋佳人和宋慕儿在院子里练功,李诺走到院内的石桌旁,让慕儿取来了纸笔,先给陈先生普及起了三角函数的概念。 陈先生不愧是教算学的,这些东西,慕儿根本理解不了,但他却很容易就能接受。 想想也不奇怪,大夏的算学,本来就有勾股的概念,三角学则这些基础概念的延伸。 这道题,也不过是在三角学的基础上,再加上一点转化、化归以及数形结合的思想。 当陈先生有了三角学的概念,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了,只需要做出一条辅助线,构造出一个角,使其正弦值等于算式中的某个系数,将代数问题转化为几何问题,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听完李诺的讲解,陈先生身体一颤,手中捧着那张纸,久久无言。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甚至有泪光闪动。 这一刻,他内心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被彻底颠覆。 算学还能这样? 研究了一辈子算学,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算学这种极致的精妙。 李诺见他这么久不说话,问道:“先生还有哪里不懂的?” 这个问题,虽然后世初中生就能掌握,但对于当今算学界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陈先生听不懂也正常,李诺可以再给他讲一遍。 陈先生回过神,立刻道:“不不不,先生之称,老朽实在是当不起,达者为师,在算学一道,老夫应该称公子一声先生。” 今日之前,他还只当李诺是一位才思敏捷的算学天才。 直到此刻,陈先生才深刻的意识到,他和李诺的差距有多么的大。 哪怕是再给他十年、二十年,他也想不出如此精妙的解法。 没想到陈先生这么客气,李诺忙道:“陈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陈先生肃然道:“老夫没有言重,可笑老夫坐井观天一辈子,自诩算学泰斗,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平日所窥,不过是算学一角……” 他双手虚抱,以师徒之礼,对李诺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公子解惑。” 李诺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心里很清楚,他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而陈先生也只是受限于时代,这没什么好骄傲的。 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宋佳人知道相公很聪明,却也没想到,就连陈先生,大夏算学泰斗,都要以学生的态度,向他请教问题…… 陈先生如获至宝的捧着那张纸,小心翼翼的问李诺道:“老朽日后,若是遇到不懂的问题,可否经常向公子请教?” 李诺笑了笑,说道:“请教谈不上,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陈先生高兴道:“多谢,多谢!” 送走了陈先生,宋慕儿跑过来,抱着李诺的胳膊,眼中闪烁着小星星,说道:“李诺哥哥,你真厉害,都能当先生的先生了!” 不远处,另一道娇小的身影,将大半个身子藏在树后,看着和李诺这么亲密的宋慕儿,狠狠的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跑开了。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李诺偷偷看了对面的娘子一眼。 昨天晚上趁她睡着,偷看她的时候被发现了,让他尴尬了好一会儿,好在她并没有说什么,今天白天,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该说不说,李诺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差。 但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他对她的印象也在逐渐改观。 她的书的确是读的少了点,性格也冷冷淡淡的,但并不像李诺最开始认为的那么暴力,李诺后来也知道,那次只是一个误会,不能完全怪她。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因为父辈十多年前不靠谱的承诺,就嫁人为妻,嫁的还是一个傻子。 放在后世,十八岁的女孩子,可能也就刚刚高中毕业,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国家大概率是要强制插手的。 可在大夏,这种事情却很寻常。 就连李诺都在心里为她打抱不平。 宋佳人默默的吃着饭,当然也注意到了李诺时不时偷看他的目光。 这让她稍稍有些不习惯,不由的想起来昨天晚上醒来时,看到的那一道目光。 从小到大,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中,更多的是畏惧和不服气,后来就干脆只剩畏惧了。 而那一道目光中蕴含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总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的体验。 吃过饭后,李诺回到房间,准备午睡。 宋佳人也回到了房间,坐在桌前看书,看的依旧是那本《说文》。 李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 虽说已经进入了八月,早已处暑,但正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炎热。 宋佳人听到了身后不时传来的动静,合上书,问道:“翻书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其实还挺催眠的,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天气太热了,有点睡不着……” 宋佳人想了想,走到床边,说道:“手给我。” 李诺正疑惑时,她已经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下一刻,李诺就察觉到一道凉丝丝的东西,通过手掌进入了他的身体,在他体内转了一圈,他应激的打了一个寒颤,所有的炎热被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凉爽的感觉…… 李诺这几天看了不少书,其中也有关于武道的,瞬间便明白,娘子修行的,是寒属性的功法,刚才进入他身体的,就是一道寒属性的真气。 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凉爽,李诺开口道:“谢谢。”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回到桌边,继续看书。 李诺习惯性的枕着手掌睡觉,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馨香。 从没见过她用香包之类的东西,但她的身上,却总有一种淡淡的,如栀子花一般的香味。 李诺这两天睡她的床,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以至于只要闻到这种香味,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连睡觉都睡得特别香。 他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娘子握过的手,下意识的嗅了嗅,抬起头时,发现一道从桌旁投来的视线,默默的开口:“娘子,你用的什么浴粉,好香啊……” 【ps:接到编辑通知,14号凌晨上架,目前还有些存稿,如果最近几天不卡文消耗存稿的话,到时候应该可以日万几天。。】 ------------ 第55章 命不久矣 睡了一个香香的午觉,醒来时精神百倍。 李诺本打算去县衙的,走到院子里碰到宋慕儿,她说想去街上逛逛。 李诺想想也没有拒绝,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大半个月了,但每天基本都是县衙和家里两点一线。 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还没有好好的体验过长安的生活。 陪她逛一会儿,再去县衙也不迟。 不多时,长安热闹的街道上,出现了两大一小三道身影。 李诺和宋佳人各自牵着宋慕儿的一只手,走在长安的街头,像极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吴管家走在李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密切的关注着往来的人群,偶尔看一眼少爷和少夫人,老脸上露出笑容。 有朝一日,要是能看到少爷和少夫人这样牵着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便死而无憾了。 短暂的幻想之后,他又全神贯注的警戒着周围。 老爷树敌太多,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李府的一举一动,他们奈何不了老爷,极有可能将目标放在少爷身上。 …… 宋慕儿一路上很活跃,看到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到路边的杂耍表演,也要站着看一会儿。 忙碌多日,难得闲下来,李诺也很享受这悠然的松弛感。 某处街角表演的杂耍,还挺精彩的。 在围观百姓的注视下,一名女子钻进了一個木箱,另一名男子站在外面,依次将十几把锋利的长剑插入木箱,剑身从木箱一面刺入,又从另一面穿透出来,引得百姓惊叫不已。 这么多长剑穿箱而过,箱中的女子,还有命在吗? 人们心中又惊又疑,但当男子拔出长剑,女子从木箱中钻出来,洁白的衣裙上却滴血未沾,还生龙活虎的翻了几个跟头,笑嘻嘻的向围观百姓讨要赏钱。 “好活,当赏!” “刚才没仔细看,再来一次!” 百姓们也被这惊险刺激的表演所吸引,纷纷掏出铜钱扔到台上。 宋慕儿张大嘴巴,惊的蜜饯都掉了,扯了扯李诺的衣袖,问道:“李诺哥哥,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利剑穿身的把戏,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女子藏身的木箱,肯定内有玄机,后世有类似的魔术,李诺曾经看过数种解密。 不过,这些街头卖艺的底层百姓,赚的都是辛苦钱,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可能做砸人饭碗的事情。 他拍了拍宋慕儿的脑袋,说道:“回去告诉你。” 这时,李诺周围的几名百姓,不经意的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开口。 “这不是县衙那位大人吗?” “什么大人,这是青天大老爷!” “我家宅子被占的案子,就是大人帮我做主的!” “陈大娘的案子,也是这位大人出手的,考功郎中的儿子已经入狱了,听说,他还让王家赔了陈大娘一百两银子,陈大娘用那些钱开了一家豆腐铺……” 对于生活在长安街的百姓来说,他们可能不认识长安县令是谁,但绝对不会忘记帮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朝廷的这些官员们,向来都是和权贵沆瀣一气,视百姓如牛马猪狗,一心只会巴结权贵,有谁会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会为了普通百姓,去得罪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除了这位年轻的大人。 谁把百姓放在心里,百姓自然也会将谁高高举起。 没想到在街头看杂耍,也能遇到这位大人。 这些百姓顿时向李诺身边拥来,然而,他们在距离李诺三步之外时,便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不能再上前一步了。 四名灰衣老者,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将李诺围了起来。 四人共同布置了一个真气护罩,阻止这些百姓的靠近,以防有刺客浑水摸鱼。 李诺也未曾预料到长安的百姓这么热情,对这些热情的百姓挥手回应,心中颇有成就感。 这一声声“青天大老爷”,便是对他们这些人最大的赞誉。 不过,出名也有出名的坏处,被百姓认出来,杂耍是看不成了,李诺只能带着她们离开这里。 “青天大老爷,慢走!” 三人离开许久,此地的骚乱才渐渐平息。 杂耍摊位上,一名少女跑到旁边的算命摊旁,抱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抹了抹嘴,问算命摊上的老人道:“爷爷,那个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多人都认识他……”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是普通人,明面上第四境的护卫就有五位,在暗中保护他的人,更是有不下二十位。他身边那位女子,年纪轻轻,武道竟然踏入了第四境,就连那位小姑娘,都练出了内息,不愧是大夏王朝,果然人才济济……” “啊,那位姐姐已经御物境了吗?” 少女闻言一愣,她以为自己十六岁凝出真气,已经很了不起了。 没想到第一天来到大夏长安,就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位姐姐看着也就比自己大两三岁,武道修为却比她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而那位小姑娘,应该才六七岁吧,竟然就练出内息了,她六七岁的时候,还没开始修武道呢……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老者右手五指微动,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 少女疑惑问道:“爷爷,什么可惜了?” 老者收回视线,说道:“那年轻人似乎很受百姓爱戴,只可惜,他寿元将近,命不久矣,若无机遇,至多活不过半年。” 对于老者的话,少女没有丝毫怀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啊……” …… 李诺和宋佳人一左一右,牵着宋慕儿走在街上,一路走来,都有百姓和他打招呼。 这里距离长安县衙不远,他当初在县衙门口摆摊审案的时候,附近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了,认识他的不在少数。 宋慕儿手里捧着一颗大苹果,咔嚓咬了一口,好奇的问道:“李诺哥哥,他们为什么叫你青天大老爷啊?” 不等李诺回答,她又看中了街边某个货郎卖的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是用数种时令水果做成的,五彩缤纷的,甚是好看,宋慕儿牵着他的手,说道:“李诺哥哥,我要吃那个!” 卖冰糖葫芦的货郎,是一个年轻人,闻言摘下一支冰糖葫芦,笑着走了过来。 李诺看着他问道:“多少钱?” “草民不能收青天大老爷的钱,否则该被街坊们瞧不起了。”货郎笑着说着一句,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李诺,说道:“这支冰糖果子送给青天大老爷,感谢青天大老爷为我们百姓做主……” 看着货郎递过来的冰糖葫芦,李诺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猛然后退一步。 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年轻货郎手腕猛然一翻,冰糖葫芦掉落在地,一点寒芒,从他袖中猛然刺出,直取李诺咽喉。 咻! 匕首刺破空气,发出如裂帛一般的响声。 他的速度极快,距离又如此之近,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低境武者,也决计来不及反应。 但李诺似乎早有预料,在他出手之前,就向后退了一步。 导致他手中的匕首,想要刺中李诺的喉咙,比预想的要晚那么一瞬。 这一瞬便足矣。 不过,就算李诺不退这一步,也依然不会有事。 因为这货郎刚刚出手,一只白皙的手掌,便从李诺的身旁探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残影,握住了匕首上最为锋利的部分。 ------------ 第56章 狗贼竟是我自己 轰! 在宋佳人握住匕首的同时,如山般的压力凌空袭来。 货郎双腿一软,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地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连头都无法抬起来。 宋佳人面色淡然,将卷了刃的匕首扔在地上。 吴管家黑着脸走上前,挥了挥手,从人群中猛然跃出两道身影,将那货郎死死的按住。 被人当街刺杀,李诺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千盼万盼,总算又把刺客盼来了。 依照大夏律,刺杀,还是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当街刺杀,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罪名可比一般的伤人罪严重多了。 就算自己一点伤都没受,也能判他个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但凡李诺擦破点皮,见了血,这刺客就得被绞死。 《大夏律》第二百五十八条: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按照这一条判罚,之前那女刺客,就算不是李家下人,也应该被判处绞刑。 李诺当初不了解大夏律法,在裴哲的故意引导下,以伤人罪而不是杀人罪给她定罪,当然没办法超过两年,但他现在可不是初来乍到的菜鸟,不会被裴县令那个老油条忽悠。 那货郎已经被控制了,依旧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李诺,咬牙道:“狗贼,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啪! 吴管家含怒的一巴掌抽过去,几颗带血的牙齿飞出,货郎的脸立刻肿胀起来,虽然不再说话,目中的怨恨却更深了。 吴管家看向李诺,问道:“少爷,怎么处置他?” 李诺没有犹豫,说道:“送去县衙。” 两名护卫带着这刺客先行离去,李诺看了看被吓住了的宋慕儿,对宋佳人说道:“娘子,我去趟县衙,你先送慕儿回去吧。” 宋佳人点了点头,离开之前,终于忍不住问李诺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刺客的?” 李诺笑了笑,解释道:“他的手太白太嫩了,一個整日在长安街头卖货的货郎,手背怎么可能那么白那么嫩,在看到他手那一刻,我就对他起疑了……” 宋佳人暗自佩服李诺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牵着宋慕儿的手,说道:“慕儿,我们先回家。” 目送她们离开,李诺才开心的向长安县衙走去。 吴管家告诉他,刚才的那位货郎,是内息境的武者。 第二境的武者,在判刑的时候,寿命是会翻三倍的。 三年徒刑加上流放三千里,增加的基础寿元就有六天,乘以三就是十八天,抵得上他正常判案十天了。 这样的刺客,李诺巴不得多来一点。 一天一个他都不嫌多。 和吴管家还没走到县衙,身后一阵香风拂过,一道身影出现在李诺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李诺转头看了看宋佳人,并没有说什么。 长安县衙。 听说又有行刺李诺的刺客被抓住了,裴县令,张县丞以及王县尉纷纷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到公堂。 那年轻男子被押在地上,吴管家站在他面前,沉着脸道:“说,为什么要行刺少爷,是谁指使你的?” 男子扬起头,冷笑一声,说道:“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吴管家冷哼一声,说道:“倒是个硬骨头,待会老夫将十八般酷刑在你的身上挨个试一遍,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男子脸上没有一点惧色,扯了扯嘴角,嘲讽道:“老家伙,不试伱就是我孙子,爷爷要是哼一声,就不是男人!” “好,好,好……” 吴管家连说三个好字,看向裴县令,语气阴森森的说道:“把你们这里的刑具都拿出来,老夫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没有嘴这么硬!” “等一下……” 李诺走出来,瞥了吴管家一眼,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被他说两句,画风就变了呢? 眼下这情形,吴管家听起来像是恶毒的反派,这刺客反倒像是不畏强权,不惧牺牲的义士……这不对啊! 李诺走到这刺客面前,问道:“我可曾得罪过你?” “呸!” 男人吐出一口血痰,幸亏李诺躲得快,及时闪躲开。 吴管家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对李诺说道:“少爷,不要跟他废话了,直接拖出去杖毙算了,省得麻烦……” “杖毙个屁,你懂点法行不行……” 李诺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将人打死,还要律法何用,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和那些草菅人命的狗官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杖刑是杖刑,杖毙是死刑,中间差了三级,杖刑当场打死人,是严重违反律法的,涉事官员会被停职查办。 他一介白身,更是没有这个权力。 那男子听了李诺的话,脸上的冷笑更甚,讥讽道:“狗贼,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你要是个男人,就给老子一个痛快,头掉了碗口一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李诺看着这嘴硬的刺客,总觉得哪里不对。 真的不对。 不是……他一个罪犯,当着受害人的面,凭什么这么义愤填膺、理直气壮啊? 一口一个狗贼,一口一个老子,当街杀人,他还骄傲上了? 李诺站在他的面前,说道:“你要杀我,起码也要让我知道理由吧?” 男子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李玄靖这个奸贼,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此等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你们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天下义士何其多也,你们杀的光,杀的尽吗?” 李诺楞了一下,刚想说他认错人了,他叫李诺,不叫李玄靖。 不过,李玄靖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呢? 李诺很快想起来,吴管家从父亲书房搬来的那些书上,经常写有李玄靖的名字。 哦,他爹就叫李玄靖。 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词,任何一个冠在某位官员的头上,都可以说他不是个好官。 当这些词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是一个从头坏到脚,从里坏到外的国之大奸。 李诺不相信,他那一位儒雅帅气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的目光望向身边的娘子。 宋佳人转过头去。 他的目光望向吴管家。 吴管家抬头望天。 他的目光望向裴县令。 裴哲低头看地。 似乎所有人都在回避这个问题,连对父亲尊敬到了极点的吴管家都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愣了许久之后,李诺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明白了那女刺客悲愤的目光。 他明白了县衙门口,那直取他性命的一箭。 他明白了裴哲身为一县之令,为什么要对他点头哈腰,面对他的反复刁难,也没有说半个不字,为什么这些天遇到的所有官员,都对他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他明白手握重权的考功郎中为什么要大义灭亲,明白了吴管家为什么一直阻挠他修法家,也明白了为什么只要他出行,便需要明里暗里数不尽的护卫…… 此刻,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垂死病中惊坐起,狗贼竟是我自己? ------------ 第57章 狱中重逢 李诺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得知这具新身体的父亲是当朝大理寺卿,大夏最高法院院长,罪恶分子的克星。 那时他天真的以为,那些针对他的刺杀,都是黑恶势力卑劣的打击报复…… 搞了半天,那些都是义士。 他才是黑恶势力。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但谁让他有这么一个爹? 李诺望向吴管家,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吴管家面露苦色,第一次没有回答李诺的问题。 但他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李诺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这一刻,他仿佛体会到了乔峰和杨过的痛。 乔帮主义薄云天,一心报国,可自己却出身敌国。 神雕大侠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奈何父亲却通敌卖国。 李诺想要匡扶正义,惩奸除佞,可他的父亲,却是一个大奸佞…… 妈的,心态崩了啊…… 心理的落差太大,他现在脑子很乱,需要好好静静。 裴哲尴尬的问道:“公子,这刺客……” “先关着吧。” 李诺挥了挥手,转身向外面走去。 宋佳人望着那道略显落寞的身影,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吴管家叹了口气,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瞪了那刺客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公堂之上,气氛无比尴尬。 裴哲等三人,都不曾预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张县丞先开口问道:“裴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裴哲耸了耸肩,说道:“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先把他关进牢里,等候处置……” 虽说在长安街头当街刺杀,是他们长安县衙该管的事情,但被刺杀的人身份特殊,在李诺做出决定之前,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将人先行扣押。 很快的,这男子就被用铁链锁住手脚,押入县衙大牢。 两位狱卒将他关进一间牢房,锁上牢门,一名狱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行刺公子,等死吧你!” 男子看也不看他们,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仿佛已经认命。 某一刻,从对面的牢房中,忽然传来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林宣,是你吗?” 听到这道略显熟悉的声音,男子猛然睁开眼睛,望向对面牢房的一道身影,微微一愣之后,同样惊喜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刻,他脸上的惊喜就变成了震惊:“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抓着牢房的栅栏,说道:“我是因为刺杀李玄靖的儿子,被抓到这里的,你怎么也……”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刺杀那个狗贼被抓进来的……” 少女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脸上就露出了紧张和担忧之色。 在牢里这些天,她已经想清楚了。 李玄靖是李玄靖,李诺是李诺,李玄靖是奸贼,少爷是好人,她不应该被仇恨蒙蔽双眼,伤害连累到无辜之人。 这些天,李诺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从狱卒口中听说了。 他和他的父亲,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年轻男子充满遗憾的说道:“可惜,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还是失手了,没能杀死那個狗贼,给老爷夫人,还有父亲大人报仇雪恨……” 没成功吗…… 少女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年轻男子继续问道:“小姐,这一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伱……” 少女说道:“在被抄家前,爹让人将我送了出去,后来一个人找到了我,说是可以帮我报仇,之后,他们教了我很多关于刺杀的事情,又帮我混入了李府……” 听她讲完这一年的经历,年轻男子十分意外,喃喃道:“那个狗贼,竟然没有杀了你……” 少女嘴唇动了动,语气复杂的说道:“那个人的儿子,和他不一样,是个好人……”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随后皱眉道:“小姐,你不要被他做出来的一些表象给欺骗了,李玄靖所做的那些恶事,就算是诛九族也不足惜,他以为让他儿子假惺惺的做一点好事,就能掩盖他以前所有的罪行吗……” 似乎是被男子的话所动摇,牢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此时,牢房之外,县衙院子里,裴哲三人的表情都很感慨。 张县丞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们说,公子他难道真的不知道李大人的事情?” 王县尉道:“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用这些词来形容大理寺卿李大人,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此事长安人尽皆知,唯独他的儿子不知道,还真是讽刺啊。 就在三人小声议论之时,数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黑衣人影。 几人静静的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 “李李李……李大人!” 看到那中年男子的那一刻,三人的身体齐齐一震。 县衙大牢。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旧识,对顾嫣然来说,是最近这些日子,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林宣的父亲,是顾家的护院,父子二人对顾家忠心耿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是要好的朋友,顾嫣然从未将他当成是顾家的下人看待。 只不过,一年前,父亲被人诬陷,她的父母,兄长,顾家所有人,包括林护院在内,全都被李玄靖所害。 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她和林宣了。 年轻男子靠在牢房冰冷的石墙上,无比遗憾的说道:“对不起小姐,是我无能,父亲和顾大人的仇,怕是没有机会报了……” 顾嫣然低下头,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他们最后是怎么处置你的?” 说起此事,名为林宣的男子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疑惑,摇头道:“不知道,他们只是把我关在了这里,不过,就算是死,死之前能见到小姐,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能向顾大人交代了。” 想到自己的经历,顾嫣然松了口气,说道:“或许,你不用死,依照大夏律法,你罪不至死,最多被判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她隐隐猜到,李诺是在修法家。 如果他真的在修法家,起码在涉及生死的判决上,一定会按照律法行事,否则便会影响到他的修行。 这样一来,林宣就还有一条活路。 林宣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随后便说道:“如果真能侥幸不死,我一定要努力的修行,争取日后手刃李玄靖那狗贼,为顾大人和父亲报仇!”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男子的声音刚刚落下,寂静的牢房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走进牢房,缓缓的走到两人面前。 两人看着这中年男子,同时开口。 “李玄靖!” “狗贼,我杀了你!” ------------ 第58章 杖毙 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少女脸色瞬间苍白。 那男子更是无比愤怒,侧着身子从牢房的栅栏空隙中伸出手,但却无法触及到儒雅男子的一片衣角。 虽然顾嫣然在李府从未见过李玄靖,但杀父仇人的画像,却早已深深的刻入了她的心里。 儒雅男子的目光,望向被关在大牢的男子,平静的说道:“清河县令顾文翰一案,所有主谋都已伏法,唯独顾家护院之子流窜在外不曾归案,本官一直觉得遗憾,今日总算可以圆满结案了。” 望着那道身影,少女悲愤说道:“我爹清正严明,廉洁奉公,清河县百姓谁不知道,怎么可能做拐卖女子,逼良为娼的事情,这些都是你污蔑给他的罪名,李大人,你恶事做尽,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儒雅男子望向她,目光有所波动,随后道:“顾嫣然,清河县令顾文翰之女,年十六,天资聪颖,六岁便能赋诗,通音律,尤善书法,有宣州第一才女之称。师从书法大家卫夫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手簪花小楷,柔美清丽、秀雅飘逸,大夏无人能出其右……” 他语气稍有停顿,随后再次开口:“卫夫人的确是一位书法名师,但她平生从不收弟子,你六岁时,你的父亲曾将你的一篇临帖拿给卫夫人评鉴,那以后,她便每月来顾府四次,教你书法,伱以为她是欣赏你的书法天赋,其实是你的父亲每年送她三千两银子……” 顾嫣然愤怒道:“你胡说,师父淡薄名利,怎么可能收那么多银子!” 短暂的安静之后,对面的牢房内,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小姐,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卫夫人没有小姐以为的那么淡薄,一开始便要价三千两,后来更是贪心不足,要老爷每年给她五千两……” 纵使他恨李玄靖入骨,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说的是真的。 顾嫣然微微一愣,表情茫然。 这时,儒雅男子继续说道:“不得不说,顾文翰虽然不是一个好官,但却是一个好父亲,对你这个女儿,尤其宠爱。你练习书法所用的宣纸,名为龙纹宣,出自徽州宣城,一两银子一尺,而你所用之墨,名为桐烟墨,制作之繁琐,世所罕见,价值堪比黄金……” 他望向顾嫣然,缓缓说道:“他一個七品县令,年俸不过三百两,却在宣州购置了数座大宅,为女儿请得起每年三五千两银子的书法先生,用得起最顶级的纸墨,还能供你们一家数十口人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所需的巨额银两,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完这些话,少女彻底愣住。 从她出生开始,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出门见到喜欢的东西,只是多看一眼,贴身丫鬟便会直接买下,她的手甚至都没有碰过几次银子,也不知道她所用的纸墨到底是什么价格,更不知道父亲的俸禄多少,家中开销几何…… 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儒雅男子背着手,淡淡说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吧。” 他看着牢房中的少女,缓缓开口:“他明面上,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清河县令,暗地里却贪赃枉法,索贿受贿,侵吞赈灾粮款,盘剥路过行商,同时还是清河县最大匪帮的保护伞,他们官匪勾结,仅仅三年时间,仅清河县被拐卖的女子,就超过了五百之数,这些女子被掳走之后,卖给外地的青楼,又或者是深山的鳏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些女子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堪受辱自尽了,你用的每一张纸,每一块墨,都沾着她们的血……” 少女脸色煞白,拼命的摇头:“这不可能,不是这样的,这都是你凭空栽赃给他的罪名!” 她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年轻男子,他们父子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如果父亲做了这些事情,他一定会知道! 她希望林宣亲口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李玄靖编造的故事! 然而,年轻男子却并未反驳,只是盯着李玄靖,咬牙说道:“你们这些大奸贼,哪里知道清官的苦,老爷起初是想做清官的,可是清官是那么好做的吗,他不贪,拿什么打点刺史,拿什么打点巡查御史,拿什么打点吏部考察的官员,他若不贪,恐怕早就被上面吞的连渣都不剩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继续说道:“你李玄靖是什么身份,贵为九卿之一,又执掌密谍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连宰相见了你都得低头,可是老爷呢,老爷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上面的话,他能不听吗?这些事情,老爷不做,他们就会换个人做,到时候,老爷一家都不会有好下场,老爷又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怒色,恶狠狠的说道:“更何况,你李玄靖当初背信弃义,害死不知多少同门有志之士,这些年结党营私,擅权专政,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你还贪赃枉法,谋害忠良,多少忠臣死于你手,大夏最大的奸贼就是你,无数仁人义士,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家老爷?” 少女闻言,眼中仅存的那一道光,彻底熄灭。 一直以来,那道支撑她走到现在的信念,也轰然倒塌。 真的,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最骄傲,最自豪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人。 而她从小所享受的一切,都是用这些无辜的生命换来的。 少女靠在牢房冰冷的墙上,表情呆滞,仿佛被抽离了灵魂。 儒雅男子摇了摇头,看着年轻男子,说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盯着别人的过错,却不知道反思自己,你们顾家人是人,那数百位被你们拐卖的良家女子也是人,她们同样有家,你们让她们家破人亡,本官让你们家破人亡,这难道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吗?” 年轻人摆了摆手,冷笑说道:“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老爷不过是被你们的党争波及到了而已,你做的事情,比老爷的罪名,要重一千倍一万倍,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沉声说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你这恶贼就等着吧,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李家家破人亡,可惜我看不到这一天了……” 儒雅男子微微摇头:“你对顾家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这份忠心,用错了地方……” 片刻后,一道身影缓缓的走出县衙大牢。 县衙院子里,三人颤颤巍巍的站着,裴哲脸色还算正常,张县丞和王县尉脸色苍白,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湿透。 最终,还是县令裴哲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大人,这刺客,应该怎么处置?” 儒雅男子拍了拍衣袖,淡淡道:“杖毙吧……” 他的表情淡然,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杖毙吧……虽然只有区区三个字,却令在场三人一阵胆寒。 大夏的死刑,只有两种方式,一曰绞,二曰斩。 “杖毙”这种死法,不在《大夏律》规定的范围之内,也绝对通不过刑部的审核。 但这三个字,是李玄靖说的。 刑部通过的死刑审核,最终也要通过大理寺的终审,而大理寺卿的一句话,却能绕过刑部,直接决定一个人的死法。 十年之前,陛下还理政的时候,大理寺判定的死囚,需要经过陛下最终敲定才能施行。 但陛下已经十年不理朝政,如今,大夏律法的至高权力,掌握在大理寺卿一人的手里。 他说杖毙,那刺客就绝对不会有别的死法。 不多时,长安县衙,门口。 一名年轻男子被押了出来,强行绑在一张长凳上。 附近的百姓见状,开始靠近围观。 公开处刑,在近些日子的长安县衙,不是什么稀罕事,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百姓们也习以为常,将之当成热闹看。 不过,人群中还是有观察仔细的,很快就发现了这次行刑的不同。 “咦,不是杖刑吗,为什么要把他绑在凳子上?” “可能是怕他乱跑吧。” “那为什么嘴也堵上了?” “或许是怕他乱叫?” “不知道,以前也没有这样过啊……” …… 杖刑他们见过许多次了,从来没有将人绑在凳子上的,也很少有犯人会被堵住嘴巴,众人正疑惑间,两名黑衣人手中的刑杖已经高高抬起,然后狠狠落下。 咔! 刑杖每次落下,都会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承受了极大的痛楚,那犯人的身体在凳子上不断的扭动,嘴里也发出呜咽的声音,但因为绳子的束缚,他根本无法挣脱。 这个时候,人们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被绑起来并且堵住嘴了。 这是要将他活生生杖毙啊! 每一杖,都是奔着将他打死而去的。 果然,仅仅十杖之后,被绑在凳子上的人影,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一团血迹,从他的身下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一名黑衣人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转过身,高声道:“喂,长安县衙的,出来收尸洗地了!” ------------ 第59章 大夏第一奸佞 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场面,刚才还在近距离围观,见状立刻退出老远,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此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在长安县衙门口,被当众杖毙? 这种场面,他们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一名黑衣人走进县衙,躬身对站在院子里的儒雅男子说道:“回大人,犯人已经杖毙。” 李玄靖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裴哲,忽然说道:“裴大人,那日芙蓉园琼林宴一别之后,我们有近二十年没见了吧?” 张县丞和王县尉闻言一愣,什么,裴县令和李大人,竟然二十年前就认识了吗? 裴哲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回李大人,十九年。” 李玄靖道:“这些日子,多谢裴大人对诺儿的照顾。” 裴哲连忙道:“不敢不敢,其实是公子在帮助下官,下官感谢公子还来不及呢……” 李玄靖伸出手,裴哲脸色一白,但那只手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长安不比外县,在这里做县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大理寺找我……” “谢李大人……” 目送这道身影远去,裴哲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时,他只听得“噗通”两声,身后的张县丞和王县尉同时跪下,一人抱着他一条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以前是我二人有眼无珠,冒犯了裴大人,裴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我们以后一定听裴大人的话,求大人放过我们!” 裴哲看着惊吓到极点的二人,愕然说道:“两位大人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好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吗……” 张县丞和王县尉很委屈。 以前他们只以为裴县令是李大人的狗,谁想到他们是二十年的朋友啊!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大理寺找我…… 谁懂啊,谁懂李大人这句话的重量,有了这句承诺,裴县令以后完全可以在长安横着走。 在百姓眼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可在权势滔天的李大人眼里,他们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在县衙门口被杖毙的,是那不开眼的刺客,明天也能换成他们两个,而这,只在那位大人的一念之间,他们怎能不惧? 裴哲亲手扶起了他们,摇头说道:“两位大人不必如此,以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了,作为长安的父母官,我等当通力合作,为百姓分忧解难才是……” “是是是!” “裴大人教训的是!”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官服下摆的尘土,张县丞终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裴大人,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过,您和李大人认识呢……” 如果裴县令早说认识李大人,他们不早就跪下了吗,哪还有之前那些事情? 裴哲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低调,低调,本官和李大人是故交的事情,不想太多人知道……” 两人立刻点头:“懂的,懂的……” 望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裴哲表情恍惚,陷入回忆。 至圣十四年,那年十八,科举,进士第一名,一人独占六科状元,震古烁今,名动长安,各大豪门争相拉拢的对象,长安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 这是李玄靖。 那年自己也十八,科举,进士最后一名,芙蓉园中,琼林宴上,李玄靖受万人簇拥,风光无限,他在宴席角落,坐如喽啰。 真是一段久远的回忆啊…… …… 有人在长安县衙门口被当众杖毙,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道,长安县衙并没有处决死囚的权力。 长安县令所判定的死刑命令,要交刑部复核,最终由大理寺核准,才能付诸施行。 但这也不是杖刑的失误,虽说杖刑有可能打死人,但仅仅十杖,就将那人活活打死,说明行刑之人,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杖毙去的。 长安县衙的官员,没有这个胆子。 消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扩散出去,迅速传到了长安各大高门。 以他们的能力,当然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玄靖的儿子,在长安街头遭遇刺杀。 刺客失手被捕。 李玄靖亲自来到长安县衙,下令杖毙了那名刺客。 就连长安的许多大人物,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愣了许久,敬佩那刺客的勇猛之余,再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 李玄靖不近女色,妻子早亡,就那么一個傻儿子,听说现在已经不傻了,哪个没脑子的家伙去刺杀他? 刺杀李玄靖,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刺杀他的独子,让李家断子绝孙,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长安恨李玄靖的人那么多,其中不乏顶级权贵,甚至是皇家贵胄。 算上那些监国的皇子,你去问问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的这么做? 这愚蠢的刺客,没有被李玄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好歹留下了全尸,就在地府里偷着乐吧。 他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做过。 当众杖毙,这是对那刺客的惩罚,也是对其他人的震慑。 以后谁敢动他的儿子,这刺客就是他们的下场。 没有人同情那愚蠢的刺客,因为他们也有子孙,也有后代。 这股刺杀之风若不遏制,或许有一天,同样的事情,也会轮到他们头上。 至于杖毙符不符合大夏律法…… 不好意思。 在大夏,他就是法。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这就是李玄靖,大夏第一奸佞李玄靖。 李府。 李诺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桌上的一大堆法家书籍,看上去有些讽刺。 说实话,今日之前,对于这个世界的父亲,他心中是很敬佩的。 在他之前,李家只是微末平民。 在他之后,李家已成大夏王朝顶级新贵。 这其中,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 堪称一代传奇。 一直以来,李诺都以为他是为民伸张,惩奸除佞的正义先锋,怎么都没料到,他是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的大奸大佞…… 这他还修个屁的法家啊! 上岸第一剑,先斩老父亲? 他是什么东西啊,能斩当朝三品大员? 三品只是表面上的品级,他手中真正掌握的权力,可远不止三品,是朝堂上真正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这对父子的感情如何,可能他还没大义灭亲,人家就先清理门户,处置这个倒反天罡的逆子了…… 李诺以前总觉得吴管家唠叨,总是有意无意的阻止他修行,现在想想,才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用意的。 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理解。 李诺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望着悬浮在眼前的《法典》,心中一片茫然。 忽然间,李诺身体一震。 不知道什么时候,法典上的数字,又发生了变化。 “姓名:李诺。” “寿命:一百五十日。” ------------ 第60章 寿命再增 看着法典上的数字,李诺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 今天早上,法典上剩余的寿命,还是一百二十天,现在却变成了一百五十天,增加了整整一个月,李诺还从来没有一次加过这么多的寿命! 问题是,他干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干啊…… 那刺客虽然被抓了,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难道是裴哲擅自做主,判了他死刑? 他翻开法典,那刺客的画像,果然出现在了最后一页上。 死刑的话,法典的确会给他加十天的寿命,根据李诺以往的经验,第二境的武者,在十天的基础上乘以三,算下来数字正好对得上。 可依照大夏律,那人罪不至死,过度判罚,法典是不会认的…… 除非他真的该死。 李诺仔细观察了一下法典,又发现了些许不同。 《法典》之上,所有人的画像都是暗的,但那刺客的明显要更暗一些,和在县衙大牢自杀的张小云画像一样暗。 这说明……他死了。 难道是自己走以后,裴哲他们直接杀了他? 可是,就算是死刑立即执行,也不会这么快啊…… 死刑哪有这么草率的,不得经过刑部和大理寺的复核? 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冤假错案,大夏死刑复核极其之慢。 这道程序,正常情况下,没有三个月是下不来的。 就算是裴哲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了卷宗,再让人快马送去刑部,刑部通过后送往大理寺,大理寺签押后立刻执行,也不会有这么快…… 为了搞清楚寿命忽然暴增的问题,李诺打算去县衙看看。 吴管家蹲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 其实他本来不抽烟的,但听新来的门房老黄说抽烟可以解愁,他就尝试了一下。 烟是抽了,愁还是愁。 少爷和老爷,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吴管家猛然站起身,回过头,说道:“少爷……”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去县衙。” 马车上,吴管家专心驱车,罕见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了长安县衙,李诺跳下马车,看到县衙的几名衙役,正在用清水冲洗县衙门口的地面。 那里的青石板,被冲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唯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走进县衙,很快的,裴哲三人就立刻迎了出来。 李诺开门见山的问道:“那刺客呢?” 裴哲耸了耸肩,说道:“死了。” “死了?” 李诺瞪大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裴哲说道:“李大人刚才来过县衙,下令将那刺客杖毙了。” “……” 李诺猜的没错,那刺客的死刑,果然是加急了。 不仅加急了,还是大夏最高法院院长亲临现场,特事特办。 但这还是解释不了他寿命增加的那三十天。 李诺看着三人,说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裴哲开口道:“公子,是这样的……” 片刻后,听完裴县令的讲述,李诺一脸愕然。 那家伙,原来是一个通缉的死刑犯? 他参与拐卖良家妇女数百人,早在一年前,就被朝廷通缉了,直到今日才落网。 难怪他足足加了三十天寿命,原来是抓刺客顺便抓了個逃犯。 李诺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 不是,你一个犯下如此滔天罪孽的死刑犯,被枪毙五分钟都不为过,是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把刺杀一位好人这件事情说的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 一个是拐卖数百良家妇女,罄竹难书的罪犯。 一个是为民伸冤,被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的典范。 李诺甚至都不是大夏官员,朝廷不给他发俸禄,相反,他还得自己贴钱,每天累死累活,起早贪黑,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他容易吗他? 杖毙? 杖毙算便宜他了! 这种人渣败类,就该被凌迟处死,刮他个三千六百刀,刮下来的肉拿去喂狗,骨头敲碎了煮汤! 李诺真的被气坏了,这狗贼死就死吧,死前还装什么义士,被杖毙了活该! 这一波,他支持父亲。 哪怕他是个奸臣,做的这件事情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如这狗贼所说,是个坏事做尽的奸贼吗? 李诺看向裴哲等三人,开口问道:“我爹真的如他所说,是个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的奸佞?” 三人目光乱瞄,就是不回答李诺的话。 李诺见此,勾着张县丞的脖子,将他拉到一边,笑着说道:“张大人,你老实告诉我,我爹是不是奸佞,你大胆说,我不会怪你的……” 张县丞呵呵一笑,说道:“回公子,下官不知道李大人是不是奸佞,下官只知道,下官生是李大人的狗,死是李大人的死狗,李大人是清官,下官就是清官,李大人是奸臣,下官就是奸臣,下官生死都跟李大人站在一起……” 李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从这个老油条嘴里,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又看向王县尉,王县尉身体一颤,立刻捂着肚子,说道:“下官忽然肚子好疼,下官要去茅房,公子失陪了……” 李诺只能将目标放在裴哲身上,裴县令赔笑说道:“公子别试探下官了,下官刚来长安不久,初来乍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县尉等等我,本官也要去茅房……” 看着王县尉和裴县令先后捂着肚子离去,李诺站在县衙院子里,轻叹一声。 这三个家伙胆小的要命,就算是知道什么也不敢说。 他看了看身旁的吴管家,他大概也是不会告诉他什么的,要说的话,他早就说了。 李诺不打算再问了,与其听别人说,不如自己亲自去查。 他看向唯一留在这里的张县丞,说道:“有没有那刺客拐卖良家女子案的卷宗,我想看看。” 张县丞摇了摇头,说道:“回公子,此案牵扯到原清河县令顾文翰,不属于长安县衙管辖,有关的案情卷宗,只能在刑部和大理寺查到……” 刑部李诺没有关系,事实上,他只对长安县衙熟一点。 至于大理寺,虽然他可以有点关系,但去大理寺查大理寺卿……脑子正常的人干不出这种事情。 不过,刚才裴县令说过,这次的刺客,和上次家里的女刺客,似乎有什么关系。 而那女刺客,正是清河县令顾文翰的女儿,从她那里,应该能得到一些信息。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自己。 自己的父亲杀了她全家,她可是恨自己入骨。 让李诺猜不透的是,同样是刺杀,为什么父亲杖毙了那男子,却没有处置那女刺客……,这种事情,难道也有重男轻女? 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诺来到县衙大牢,目光望向某处牢房,当她看到牢房内的那道身影时,不由的微微一愣。 之前李诺来这里的时候,她虽然身处困境,但精神很好,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他狗贼,后来虽然不骂了,状态也还不错…… 但此刻的她,看起来无比憔悴,双目无神的坐在牢房的床上,俏脸上两行泪痕十分明显,一副似曾相识的模样…… 李诺转头望向一名狱卒,问道:“你们把她怎么了?” 那狱卒连连摇头,说道:“公子别误会,我们可没动她,她是自己变成这样的……” 听狱卒讲完事情的经过,李诺才知晓了其中内情。 原来她以为,她的父亲是一位清流,并不知晓他所做的那些恶事。 这也解释了,当初在李府,为什么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李诺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对这少女,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很能体会这种信仰崩塌的感受。 他只不过才认识父亲几天,这姑娘可是被蒙蔽了十多年,同样的事情,两人的感受,也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她看起来这么憔悴,差点让李诺以为她被这些狱卒欺负了。 这一刻,李诺也有些理解娘子当初的那一脚。 吴管家站在李诺身后,开口说道:“她应该庆幸她不知情,否则,老爷不会让她活到今天,也不会容忍她伤害少爷……” 吴管家的话,解答了李诺刚才的疑惑。 这姑娘能活到现在,没有被杖毙或者斩首,是因为她的不知情。 但一个谋害忠良,草菅人命的奸佞,会在乎这件小小的事情吗? 李诺看向吴管家,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我爹真的是奸佞吗?” 吴管家看着李诺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是奸佞,什么又是清流,老奴不知道,老奴只知道,顾文翰是有名的清官,可他做的事情,却连猪狗都不如,人人都说老爷是奸佞,但像顾文翰这样的“清官”,老爷诛杀了无数……” ------------ 第61章 举世皆敌 李诺最终还是没有去询问那少女。 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两人同病相怜,他懂她现在的感受,不想再去刺激她。 和吴管家回到县衙院子里时,看到两名捕快站在那里,和王县尉说着些什么。 “那两具尸体的身份确定了?” “是的大人,那具男尸虽然烧焦了,但他的右脚与众不同,罕见的生长了六根脚趾,属下多方打听,终于查清了此人的身份,他名叫陈峰,陈家村人士,七月十三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 “那女尸呢?” “女尸的身份还未确认,陈峰中年无妻,有一姘头,名为王娴,是长安一大户人家的下人,两人经常在一起厮混,这王娴极有可能便是那女尸……” “既然有了怀疑,为什么不去那大户人家问问……” “这个,那户人家有点特殊。” “人命关天,再特殊也得去问,她是哪家的下人?” 这捕快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理寺卿府……” 王县尉:“(⊙o⊙)……” 李诺一直在关注前段时间那一桩命案,闻言一怔,转头望向吴管家,问道:“这个王娴,是我们家的下人吗?” 吴管家的表情也很意外,喃喃道:“王妈死了?” 李诺意外道:“真是我们家的人?” 这些日子,县衙一直在查那两具尸体的身份,万万没想到,查来查去,其中一位竟然就出自李府。 吴管家回过神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王妈十年前就在李家做事了,一开始只是负责打扫,前两年升为管事,管理府上的丫鬟,少爷可能不知道,那女刺客,就是王妈招进家里的,那夜少爷遇刺之后,王妈就消失了,老奴以为她是跑了,没想到是死了……” 李诺表情微怔,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怀疑,那刺客是她故意放进来的?” 吴管家摇头道:“不是怀疑,是肯定。” 他深吸口气,说道:“老爷的仇敌何其之多,他们奈何不了老爷,便想要在少爷身上报复回来,为此不惜花重金买通家里的下人,包括又不限于刺杀,放火,在少爷的饭菜里下毒,此类事情,之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了……” 李诺听的心里发凉。 刺杀,放火,下毒…… 他能活得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不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成功了。 毕竟真正的李家少爷早就死了。 不过,王妈既然是李家的叛徒,又惨死河边,吴管家知道这件事情,自己那位手段激进,雷厉风行的父亲,恐怕也是知道的。 前一个刺杀他的人,已经被当众杖毙。 王妈的死,很大可能也与他有关。 倘若真是这样,李诺一直想调查的凶手,或许就在他的身边。 他的目光忽然望向吴管家。 吴管家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疑惑道:“少爷,怎么了?” 李诺道:“跟我来。” 片刻后,吴管家走进县衙大牢,一脸疑惑的看着外面的少爷。 李诺心中想着王妈的案子,法典之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吴管家。 他刚才的意外和震惊,并非是装出来的。 李诺对他招了招手,说道:“好了,你出来吧。” 吴管家出来之后,李诺又让那四位缺胳膊少腿的老者也进去站了站,法典依旧没有变化,他将所有的护卫都试了一遍,法典同样没有多出一页。 看来也不是他们。 至少不是他们亲自动手的。 但也不能排除是父亲下的命令。 作为大理寺卿,他有无数人可用,想要杀两個普通人,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背后指使她的人杀人灭口。 《法典》虽然有着神奇的能力,但也不是万能的,除非将亲手杀死王妈的人关进牢房,否则法典不会给他任何提示。 想起王妈,吴管家依旧很愤怒,咬牙道:“王妈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死了活该,李家给她吃给她穿,她居然联合外人谋害少爷,就算她不死,老奴也不会放过她!” “王妈死了?” 一道震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诺转头望向那女刺客,这女刺客是王妈带进来的,极有可能与王妈,以及王妈背后的人是一伙的。 李诺看着她问道:“关于王妈和她背后的人,你都知道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正当李诺以为问不出什么时,一道声音,忽然从牢房中传来。 “我不知道我背后是什么人,父亲他们死后,有人找到我,说是可以帮我报仇,后来,他们将我带到长安,安排进了李家,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王妈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有人给我传信,说少爷睡了,让我立刻动手……” 李诺猜的没错,看来她和王妈背后,果然是同一伙人。 这些人很小心,不管是这女刺客还是王妈,都是行动最底层的人物,根本接触不到更高的层级。 能经过如此的周密的布置,对他一个傻子下手的人,肯定对父亲恨之入骨,恐怕不是一般的血海深仇,既然精确定位不到,那就一个一个排除嘛…… 他再次望向吴管家,问道:“我爹平日里都有什么仇人,最好是深仇大恨的那种……” 吴管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李诺问道:“怎么了,没有吗?” 吴管家道:“不是,是太多了,老奴想想,从谁开始说,汉王,幽王,睿王,还是从睿王开始说吧……” ……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长叹了口气。 对于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他还真不好用排除法。 作为大理寺卿,自己的父亲,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满门抄斩是常规操作。 朝堂之上,清官怕他,贪官恨他,不清不贪的,对他畏之入骨,就连一众皇子旗下党羽,有一个算一个,都挨过他的铁拳,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江湖之中,无数正义之士,欲要为大夏惩奸除佞,他的项上人头,稳居悬赏榜第一,赏金比第二到第十加起来还多。 总之,好人想要他死,坏人也不想他活。 可谓举世皆敌。 作为他的儿子,李诺压力很大。 他看向吴管家,有些无奈的问道:“这偌大的朝堂,我爹难道就没有一个朋友吗?” 吴管家道:“当然有了,老爷的背后是淳王殿下,淳王殿下对老爷极其恩宠,李家的宅子,就是淳王殿下赏赐的,淳王每年还会让人送来大量的钱财,不过,他这么对李家也是应该的,淳王当年只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要是没有老爷,也没有他现在的地位……” “少爷。” 吴管家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李诺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李诺回过头,看着牢房中那憔悴的少女。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叫他“少爷”,她以前都叫他狗贼的。 少女看着李诺,目光复杂,将头上插着的一根木钗拔出,轻轻旋转钗头,木质的钗体竟然像是刀鞘一样被取下,露出里面的一点锋芒。 这根看似简单的木钗,居然内藏乾坤,褪去木鞘后,看上去锋利至极。 李诺以为她要为父报仇,不过这钗子这么短,她被关在里面,也够不着自己。 正当李诺心中疑惑时,少女握紧手中铁钗,猛然刺向她自己的肩膀。 鲜血从她指缝缓缓涌出,很快便染红了她肩头的一片区域。 ------------ 第62章 李玄靖的过往 片刻后,李诺走出县衙大牢。 这姑娘,倒也恩怨分明。 那一刺,算是还他的那一刀。 虽说不是李诺亲手刺的,但他也不打算和她计较这些了。 临走的时候,李诺还叮嘱了裴哲一句,让他找人为她处理一下伤口,再给她换个好点的牢房。 她的伤口若不处理,有可能死在牢里。 县衙的大牢,条件有限,她住的单间,已经是不错的规格,只有卷宗通过刑部审核,将人从县衙提走之后,才会对犯人进行统一管理。 回李府的路上,李诺迫切的想知道,父亲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得到诸如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这一连串的评价。 他看了眼一旁的吴管家,这些事情,他大概率是不会和自己细说的。 但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清流与奸佞,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界限,李诺想要得到答案,最好自己去寻找。 对他来说,这个答案很重要。 回到李府,来到自己的小院子,李诺意外的发现,娘子居然在这里。 刚才在街上,虽然他早有预料,但若不是娘子在旁,那一刀他还是躲不掉,李诺走到她身边,说道:“刚才在街上……谢谢娘子了。” 宋佳人轻声道:“一家人,没什么好谢的。” 李诺曾经对她说的话,又被她还了回来。 两次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小命,如果说在这個世界上,有一个李诺最信任的人,那必定非娘子莫属。 虽然李诺同样很信任吴管家,但后者更忠心于父亲,很多事情,都不会和自己明言。 至于娘子------以李诺对她的了解,她其实面硬心软,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李诺想了想,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诚挚的说道:“娘子,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啊?” 宋佳人闻言一怔。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最信任的人,竟是自己? 两人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她不仅不能尽到妻子的责任,还曾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打过他。 他最信任的人,怎么会是自己? 看着李诺无比认真的眼神,宋佳人不露痕迹的低下头,说道:“你问吧。” 李诺道:“我想问问我爹的事情。” 宋佳人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本来她是没打算说的,以她的身份,说这些话并不合适。 可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李诺舒了口气,娘子从小在长安长大,岳父大人和自己的父亲曾经又是莫逆之交,她对父亲的了解,肯定远在自己之上。 他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在娘子心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佳人坐在那里,眼神飘忽,心中依旧难以置信,他最信任的人居然是自己,怎么会是自己呢,她有什么好信任的…… 李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探道:“娘子,娘子?” …… 李诺刚刚从娘子口中得知了很多事情。 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背信弃义,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那刺客安在他身上的一个个罪名,并非无的放矢。 大夏的皇帝陛下,在十年之前,便开始不理朝政,一心追求长生,将权力彻底放归朝廷各部,如此一来,朝中顶级官员的权力,便少了最重要的限制。 自此以后,六部,九寺等朝中重要职权部门的权力急剧扩张,且失去了约束,各部长官的权力,都达到了大夏立国以来的巅峰。 不过,朝廷各部之间,职权不尽相同。 吏部管官员升迁,户部掌国家钱粮,这两部的长官擅权专政,不过是任人唯亲,拨款时有所偏向,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贬官减俸。 但刑部和大理寺,却能直接要人的命。 两部之中,又以大理寺为尊。 严格来说,刑部并不算大理寺的下属,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平级,可大理寺卿的权限,要比刑部尚书大多了。 刑部只能处置平民和七品以下的小官,处置之前,还要递交大理寺审核。 大理寺卿,则可以不经三省,直接处置四品以下官员,切实关系到朝中大部分官员的生死。 此为擅权专政。 擅权专政确实是擅权专政了,但在当下的朝廷,朝中各部的长官,都在擅权专政。 至于结党营私,十年前太子病亡,陛下不理朝政,八位皇子为了争权,都在极力发展自己的党羽,可以说朝中大部分人都在结党营私,这也不是大问题。 而贪赃枉法…… 大理寺卿官职虽高,年俸也不低,但仅靠年俸,绝对买不起李家如今的宅子,也养不起那么多的下人和护卫,所以人们都确定他贪污了很多银子。 这件事李诺倒是知道一点内情,父亲在诸位皇子中,站队的便是淳王,这宅子是淳王赐的,银子也是淳王送的…… 谋害忠良,草菅人命……,他的确动不动就灭人满门,不过这里的忠良,如果都是清河县令那样加引号的“忠良”,这两句反而是在夸他。 名声能够造假,《法典》不会骗人,杖毙那刺客,李诺增加了三十天寿命,说明对方的确是该死之人。 而且,他杀了清河县令全家,唯独留下了他不知情的女儿,严格来说,甚至违背了大夏律法。 如今的李诺,对大夏律已经极为熟悉,身为父母官,却官匪勾结,拐卖本县良家妇女数百人,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全家都得连坐,一个都跑不掉。 他所有罪名中,最被人诟病的,其实是最不起眼的背信弃义。 十多年前,他初入官场,与十多名同门推行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十余位新科进士,被冠以谋逆大罪,尽数处斩。 而他,就是他们的监斩官。 他以出卖同门,换来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在这十几年间,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成为今日只手遮天的大理寺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成为了大夏人人唾骂的对象,之后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当然,他的手段也是真的狠辣,十几年间,尤其是陛下放权之后,大夏朝堂几乎被他用血洗了一遍。 死在他手中的忠良不少,贪官更多,使得大夏官员闻“李”色变,也因此有了“活阎王”之称…… 朝中官员,因为太过畏惧他,甚至不敢用银子来免罪。 哪怕这是大夏律法允许的。 一旦有官员妄图用银子来免除刑罚,不出三个月,一定会因为其他事情,轻则贬官,重则灭族。 所以考功郎中明知道交三百两银子就能免去儿子的处罚,却还是将他五花大绑送了过来。 李诺还以为是他不懂法,没想到是自己不懂爹。 该说不说,这一点李诺挺支持他的。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有些人犯法,交点钱就可以免罪,视人命于草芥,律法于无物,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如果他卖友求荣是真的,也确实不能怪别人这么说他。 自古以来,人们都极其痛恨叛徒和背信弃义的小人。 李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情矛盾又复杂。 以后说起为民除害,惩奸除佞,他气势上都得弱三分。 虽然书上说,大义灭亲能够突破法家瓶颈,迅速提升法家修为,可他有这个实力吗? 倒反天罡,被灭的可能是他。 宋佳人见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忍不住开口说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做伱的事情,管别人干嘛?” 李诺微微一愣。 是啊,他判他的案,修他的法,管别人干嘛? 难道因为父亲是奸臣,他就不修法家了吗? 那不纯纯等死吗? 不管父亲是奸臣还是忠臣,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他都需要判案来给自己争命。 不,还是有区别的,倘若没有这么一个爹,长安县衙的官员会理会他吗,考功司郎中会那么配合的将儿子送来受审吗? 肯定不会。 没有奸臣李玄靖,裴县令鸟都不会鸟他,考功郎中也不会大义灭亲。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爹,他的续命之路才能如此顺利。 要不然,他穿越过来第三天就得死。 他的目光望向宋佳人。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娘子虽然没文化,但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李诺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 李诺握着她的手,真诚的说道:“谢谢你,娘子!” 上次老夫人寿宴的时候,虽然也牵过娘子的手,但却没有仔细的感受,现在才发现,她的手又润又滑,完全不像是习武之人…… 宋佳人见李诺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心中终于松了口气,随后目光下移,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李诺适时的放开她的手,转移话题道:“娘子,我们晚上回宋家吧……” 对于父亲,李诺心情很复杂。 父亲二人本来就不熟,现在,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相比于冷清的李府,他觉得宋家更像是个家。 那里白天有可爱的慕儿,晚上还有香香的娘子。 宋佳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其实,她今天晚上想睡床的…… 但想起李诺今天的经历,她又忍不住心软,微微点头:“好吧……” 【ps:端午节,还有一章加更。】 ------------ 第63章 金殿弹劾【大家端午安康】 和娘子回到宋家后,李诺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慕儿。 他担心白天街头刺杀的那一幕,对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事实证明李诺想多了。 小姑娘依旧活蹦乱跳的,练功的时候,还主动多练了半个时辰,练完之后,认真的对李诺说道:“我要好好练功,以后保护李诺哥哥!” 宋慕儿很内疚,亏她以前还说要保护李诺哥哥,今天白天在街上逛的时候,那个人用刀刺李诺哥哥,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佳人姐姐在,李诺哥哥就危险了。 这就是李诺更偏爱慕儿的原因,这样的慕儿,谁不爱呢? 李诺今天下午罕见的连书都没有看,专门空出时间来陪慕儿玩。 她想丢沙包就丢沙包,她想玩五子棋就玩五子棋,她想玩过家家,李诺也奉陪到底,虽然对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来说,这种游戏过于幼稚,但谁让慕儿开心呢? 宋佳人靠在门口的一根廊柱上,双臂环抱,看着两人坐在石桌上,将一個玉碗当成锅,几片树叶当做食材,有模有样的煮饭,玩的不亦乐乎,滑稽之余,倒也有几分温馨。 成婚之前,他第一次来宋府,和慕儿玩的就是这些。 这段时间以来,他变了很多,唯独这点没变。 此刻,月亮门之后,一道藏起来的身影,远远的望着两人,听着宋慕儿银铃般的笑声,后悔之余,心中也充满了嫉妒。 瑜哥哥虽然也很宠她,但打死他都不会和她过家家的,他说那是小孩子才玩的,自己陪她玩会很丢人,但人家李诺哥哥怎么就不觉得丢人? 哎,要是当时和他一起玩藤球就好了。 她可是比宋慕儿更早认识他的。 自己当时没有和他玩,才让宋慕儿占了便宜…… …… 清早,李诺从床上坐起来,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有娘子在一旁,睡得就是舒服。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李诺的心态,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时候已经不早了,换做以前,他可能连早饭都不会吃,匆匆忙忙的赶往县衙判案。 今天起床之后,李诺慢条斯理的洗漱完毕,又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早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和娘子与慕儿告别,然后才上了前往县衙的马车…… 就在马车慢悠悠的向长安县衙驶去时。 皇宫,金殿之上,气氛稍显紧张。 昨日淳王身体不适,便将每月初一的朝会,向后推迟了一天。 自陛下不理朝政之后,便下令让已经成年的皇子轮流监国。 算上今年刚刚成年的吉王,共有八位成年皇子,每人监国一个月。 太子十年前病故,陛下也没有再册立东宫。 这十年来,诸位皇子争权不断,除了年纪尚幼的吉王和宣王,其余六位皇子,在朝中的势力,都已根深蒂固。 这个月监国的是淳王,就在刚刚,几名御史联名弹劾大理寺卿李玄靖肆意妄为,草菅人命,让朝会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李玄靖虽然在朝堂只手遮天,但御史们可不管是清官还是奸佞,哪怕是几位皇子哪里做的不对,他们也敢当着百官的面指出来。 在大夏,能成为御史的,大都是儒法双修,且儒家修为在三境以上,其中不乏四境,甚至五境的大儒。 儒家三境之上,一定都是少有私心,一心为国为民的清流,一身浩然正气,受万民爱戴。 他们就算是骂陛下,陛下也得受着,这些年李玄靖权势滔天,却不曾动过一位御史。 金殿上方,龙椅左边的一个位置上,身穿四爪龙袍的中年男子,目光望向一名官员,问道:“徐御史,你刚才所言,可是真的?” 那名御史不卑不亢的说道:“回殿下,大理寺卿昨日在长安县衙门口,杖毙了一位刺杀他儿子的刺客,此事无数百姓亲眼目睹,焉能有假?” 听闻此事,淳王面色一变,立刻站起身,看向人群前方的一道身影,关切道:“竟有此事,玄靖怎么不告诉本王,贤侄可曾受伤,要不要本王派御医过去?”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对淳王拱了拱手,说道:“谢殿下关心,犬子不曾受伤。” 淳王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名御史脸上挂不住了,轻咳一声,说道:“殿下,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亲属,虽然也是重罪,但罪不至死,大理寺卿此举,分明是罔顾法度,肆意妄为,请殿下明察!” 他身旁的几名御史也纷纷开口:“请殿下明察!” 御史们慷慨激昂,大部分朝臣却面色如常,有些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同样是朝臣,淳王称呼一个为“徐御史”,一个为“玄靖”,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淳王当初只是一个失势的皇子,因为有李玄靖的支持,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得以和其他几位皇子分庭抗礼,让他处置李玄靖,等同于让他自断双手双腿,淳王会这么做吗? 金殿上方,淳王望向李玄靖,说道:“玄靖,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李玄靖抬起头,说道:“回殿下,那刺客不仅仅是刺客,他还是清河县令顾文翰拐卖良家案的主谋之一,是朝廷通缉一年的要犯。清河县令顾文翰,身为朝廷命官,勾结匪徒,知法犯法,在任三年时间,拐卖良家女子无数,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此人作为主谋之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宵小……” “杀得好!” 淳王一拍大腿,站起身,说道:“这等罪恶滔天之辈,死不足惜,应该被凌迟处死,杖毙已经算是大理寺卿仁慈了,徐御史,你等要弹劾别人,也得先调查清楚才是,不经调查就随便弹劾,岂不是冤枉好人?” 几位御史被怼的哑口无言。 李玄靖也配称好人? 清河县令顾文翰一案,一年之前,也曾在朝廷闹得沸沸扬扬。 当然,不是因为这位宣州的小小县令,而是因为,那段时间李玄靖为了扩大淳王的党羽,将整个宣州的官员,全都清洗了一遍,贬官的贬官,灭族的灭族,之后全部换成了淳王的人…… 清河县令顾文翰一案,只是这场党争的引子而已。 或许顾文翰真的是被冤枉的,因为李玄靖要借他的案子,打开宣州的局面,从而帮助淳王夺权,这种事情,李玄靖完全做得出来。 顾文翰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情,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他是真的罪大恶极也好,是被李玄靖冤枉的也罢,此案早已定案,宣州也成为了淳王的势力范围,就算是想要翻案,也得经过大理寺的同意。 他们甚至不知道,那刺客是真的和此案有关,还是李玄靖随便给他安插的身份。 他都被当众杖毙了,自然也无处查证。 不过,在他们看来,那位被杖毙的刺客,更有可能真的是一名义士,因为刺杀李玄靖的独子,激怒了这位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卿,将他直接杖毙在县衙门口,杀鸡儆猴…… 那人已经被灭口,是非还不是任由李玄靖诉说,几位御史也没想到靠着这桩小事扳倒李玄靖,只是他们身为御史,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能保持沉默。 被淳王训斥了几句,几人没有再说什么,缓缓退回了朝臣的队伍。 这一场针对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弹劾,就这样无果而终,与以往每一场朝会,并没有什么不同。 下朝之后,百官各自回衙,淳王也回到府中,舒服的躺在软榻上,感慨说道:“这些人啊,好像每次上朝不弹劾玄靖,就不会说话了一样……” 王府的管家捧着一个木盘上来,笑着说道:“殿下,这是魏大人一早让人送来的鲜桃,是农家四境强者亲自培育的,味道甘美无比,您要尝尝吗?” 淳王从木盘中取出一只硕大的桃子,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尝了一口,只觉得此果脆甜无比,口中汁液横流,忍不住夸赞道:“不愧是农家培育的,味道果然不错,魏郎中有心了……” 虽说这只是一只桃子,但却远比一般的珍奇异宝珍贵,司农寺那些农家强者,虽有官身,却从来都不涉足朝堂争斗,只管埋头务农,培育出来的珍果,向来都一颗难求。 别看他是当朝一品亲王,就算他亲自开口,人家也未必给面子,也就是魏郎中和一位农家四境强者是亲戚,他才能有此口福。 正要咬第二口的时候,淳王忽然又放下了手,说道:“如此奇物,应该让玄靖尝尝,此桃府中还有几个?” 管家道:“魏郎中送了四个,除去殿下手中那个,还剩下三个。” 淳王想了想,说道:“给玄靖送去两个,最后一个,留给世子吧……” 管家躬身道:“是。” 他正要按照殿下吩咐的去做,淳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等等。” 淳王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说道:“李贤侄刚刚成亲,家中还有位新夫人,只送两个恐怕不够,这样吧,三个都送到李府……” 管家一愣,小声问道:“那世子呢?” 淳王摆了摆手,说道:“世子那里不送了,他不喜欢吃桃……” 管家离开之后,淳王吃完了手中的桃子,只觉得浑身舒坦,仿佛身体都年轻了几岁,心道农家培育的东西就是好。 这时,一位锦衣玉带的贵公子,快步走进殿内,刚刚踏进殿门,便迫不及待的说道:“父王,听说有人送了几只农家强者培育的桃子……” 淳王不露痕迹的将吃剩的桃核收起来,看着贵公子,疑惑道:“什么桃?” ------------ 第64章 求助 直到日上三竿,李诺才慢悠悠的赶到县衙。 宋府距离长安县衙不远,之所以到的这么晚,是因为李诺刻意让吴管家绕路了。 他今天没有走宽阔的长安大街,而是专挑那些人少且僻静的小道。 这种地方,街使和禁卫都巡逻不到,最适合埋伏暗杀。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一个小小的第二境刺客,一次就能为他增加三十天的寿命,可比累死累活的审案划算多了。 这样的刺客,李诺希望多来几个。 他是这么想的。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和自己的父亲有仇,那就应该去找他报仇,滥杀无辜算什么本事? 他一個傻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傻了十八年,没招谁没惹谁,变聪明没几天,就起早贪黑,不惜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以及金钱,辛辛苦苦为百姓办实事,怎么都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吧?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真正的义士,应该有正确的是非观。 那些报仇不找正主,只知道滥杀无辜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凡他们敢跳出来,他抓一个判一个。 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按最重的判! 或许是这些日子法家的典籍看多了,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为修行的特殊性,法家判案,向来是在律法规定的范围内,从重判处。 能判死刑的,绝不让罪犯活着,能流放两千里绝对不流放一千里,能判三年绝对不判两年,每一位法家强者的崛起,都伴随着朝堂的尸山血海…… 当然,从重判处不是滥杀无辜,他们所杀的,必须是该杀之人,否则他们也不会有那么高的修为。 一旦出现了严重的错判,可能数年乃至于数十年的修行,一朝付诸东流…… 好在李诺有《法典》纠错,可以放心大胆的判,几乎没有判错的可能。 让他失望的是,在街上兜了一大圈,连个刺客的毛都没看到。 一定是吴管家带的护卫太多了,哪怕是第五境的宗师,他们联起手来,也能抵抗许久,没有刺客会傻到出来送。 李诺想让吴管家削减一下护卫的等级,好用来钓鱼,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吴管家诚挚的看着李诺,说道:“少爷要是出事了,老奴绝不独活,少爷就让老奴好好的安享晚年吧……” 李诺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县衙。 长安县衙,某处值房之内,张县丞和王县尉正在小声闲聊。 “公子今天没过来啊……” “昨天的事情,怕是对他的打击够大,可能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也是,我刚才听裴大人说,几位御史今天早朝的时候,又联名弹劾李大人了,说他罔顾律法,草菅人命,应该是因为昨天杖毙那刺客的事情……” “你说,那顾文翰,到底是不是贪官啊?” “他是不是贪官重要吗,反正整个宣州的官员,都被李大人以查案的缘由,血洗了一遍,睿王在宣州布局多年,最终却为淳王做了嫁衣……” 李诺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那女刺客父亲的案子,竟然牵扯这么广,甚至涉及到了两位皇子的党争。 他走进房间,张县丞和王县尉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惊慌道:“公,公子……” 李诺伸手向下压了压,说道:“别紧张,我有点事情要问你们,关于清河县令顾文翰的案子,你们知道多少……”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明显不想说,不过李诺已经总结出了一点对付这些家伙的经验,他们是吃硬不吃软。 于是他脸色一沉,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道:“说!” 大夏最大的奸臣之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两人闻声皆是一颤,脸都吓白了,最终,还是张县丞苦笑一声,说道:“下官不敢隐瞒公子,但下官接下来说的这些,都是朝中其他官员的猜测,不代表下官自己的想法,请公子明鉴……” 他先是发表了一番免责声明,然后才缓缓说道:“清河县令顾文翰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但当年他的案子,在朝廷闹得沸沸扬扬,这其中,还牵扯到睿殿下和淳王殿下的权力之争……” 片刻后,李诺接过张县丞递过来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此案的表象,和他昨天了解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大的偏差。 大概就是清河县令顾文翰,在任三年,为官不仁,知法犯法,官匪勾结,不仅拐卖了数百良家女子,还犯下诸如贪赃枉法,索贿受贿,侵吞粮款等一系列罪名,后罪行暴露,被自己的父亲满门抄斩…… 当然,这只是表象,借着顾文翰的案子,大理寺将宣州官员挨个清洗了一遍,然后换上了忠于淳王的官员。 顾文翰在当地的名声还不错,朝中包括民间,很大一部分人都认为,他的那些罪名,都是大奸贼李玄靖栽赃陷害的。 他最终的目的,是党同伐异,将宣州当地的官员,全都替换为淳王的党羽。 这种手段,在党争中屡见不鲜。 官场之中,重要的不是做对了事,而是站对了队。 官员纵使有天大的过错,只要跟对了人,那些过错便不算过错,哪怕是大贪官大奸贼,也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但若是跟错了人,即使自身是清官名流,能力出众,也免不了蹉跎一生,不得寸进,甚至还会被上层的权力斗争波及,沦为斗争中的牺牲品…… 因为李玄靖是大奸贼,此案又涉及党争,所以清河县令顾文翰是贪官还是清流,已经成为了罗生门。 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是清流,毕竟他死于大奸臣李玄靖之手,李玄靖所反对的,大都会得到人们的支持。 张县丞给李诺添上茶水,表情小心翼翼,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重申:“这些都是别人的猜测,不代表下官的意思,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李诺安慰了他一番,又问道:“除了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哪里能弄来有关顾文翰案的卷宗?” 这件案子,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对李诺而言,此案的真相究竟如何,却颇为重要。 就算是因为党争,从心底里,他也希望此案只不过是大理寺借题发挥,而不是故意设计的冤案。 虽然他所增加的那三十天寿命,已经说明那刺客是该死之人,但法典上并没有写明他的罪名,此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想亲眼看看。 “除了刑部和大理寺……”张县丞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有一个地方,可能存有顾文翰案的卷宗,那就是吏部,顾文翰是七品官员,他的履历,所有的升迁调动,每年的政绩考核,吏部肯定有记录,只不过关于案情的部分,定然没有刑部和大理寺记录的那么详细……” 没有那么详细,也总比没有好。 可是,吏部李诺也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认识的,还是考功司郎中,自己刚抓了他的儿子,去找他帮忙,岂不是孙悟空去找牛魔王借芭蕉扇,人家能愿意吗…… 李诺看向二人,问道:“你们在吏部有什么关系吗?” 两人连连摇头,吏部那些官员,一个个仗着手中有实权,眼高于顶,从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怎么可能在吏部有关系。 张县丞诧异的看着李诺,说道:“我们虽然没有,但是公子您在吏部,可是有很深的关系啊……” 李诺微微一愣:“我?” 他在吏部有关系,他怎么不知道? 张县丞道:“公子您忘了,您的岳父,宋哲宋大人,就是吏部郎中……” 李诺还还真不知道岳父大人是干什么的,他总共也才见过他两面,而且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位岳父大人看起来,比自己的父亲更加沉默寡言。 娘子也不怎么爱说话,说不定就是随他的。 收拾好心情,李诺迅速处理完了两件百姓纠纷,回到宋府。 宋佳人的房间,她正在桌前看书,看的是那本厚厚的《说文》,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转头看了一眼。 李诺走到她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娘子,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 第65章 保真吗? 吏部衙门,门口。 两道身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 李诺想要去吏部查阅卷宗,仅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他和娘子也是这两天才稍微熟起来,和岳父大人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门房通报之后,不多时,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那里的李诺和宋佳人,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没等李诺回答,他又开口道:“先进来吧。” 李诺和宋佳人跟在他的身后,足足穿过了三道门,走进了左侧院子的一间值房。 论实权,吏部是毫无疑问的六部之首。 部内有尚书一名,侍郎二名,下面管辖四司,分别为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 其中吏部司为主司,主官为左右郎中,自己的岳父,正是吏部右郎中。 虽然比起自己的父亲,正五品的官职,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在吏部,他是毫无疑问的第五号实权人物,考功司郎中虽与他平级,实际权力却远不能及。 这间值房,就是属于他的独立办公室,宋哲让两人在客位的两张椅子上坐下,然后问道:“你们来吏部衙门做什么?” 李诺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岳父大人,我想看看清河县令顾文翰的卷宗。” “顾文翰?”宋哲看了李诺一眼,今日早朝之上,顾文翰案被重新提起,下午的时候,李诺便来到了吏部衙门,想要查看顾文翰的卷宗,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你看他的卷宗做什么?” 李诺也没有隐瞒,说道:“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 宋哲再次看了李诺一眼,抿了口茶之后,走到门外,轻轻招了招手,一道人影立刻跑过来,问道:“宋大人有何吩咐?” 宋哲道:“你去案牍库,让方掌固将原清河县令顾文翰的卷宗找出,送到我这里。” “是。” 这位吏部官员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向某个方向小跑而去。 吏部衙门,某处幽静的小院落。 两名掌固官,坐在值房之内,百无聊赖的下着棋。 朝廷每座衙门,每天都会有公文产生,这些公文日后随时都可能被查阅,一般不能随意销毁,需要妥善的存放,吏部的卷宗涉及朝中官员的履历和考核,更是尤为重要。 为此,吏部专门在衙门的最深处,腾出了一整座小院子作为案牍库,专门用来存放卷宗。 吏部掌固,就是负责看管案牍库的。 掌固的官职不高,只有九品,是大夏品级最低的官员之一。 不过他们平日里的职务也较为清闲,只要保证自己看管的时候,案牍库不失火失窃,隔一段时间,将卷宗拿出来晒晒,不让它们发霉长虫就行。 对于喜欢清闲,且没有太多野心的官员来说,这无疑是一個好差事。 但对于雄心勃勃,想要在官场有一番作为的人而言,这个位置,则过于无趣。 两位掌固中,稍显年轻的那位落下棋子,轻叹了口气,说道:“想我赵某人苦读十余年,六艺样样精通,好不容易才高中了进士,难道就是为了做一个看管仓库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叹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乡做一个富家翁,一辈子逍遥自在……” 对面的中年掌固笑道:“你才苦读了十余年,本官苦读了三十年,也才做了一个掌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倘若我等不是排在进士末位,而是高中状元头名,被授予的第一份官职就是正六品,便是排在中游,也能在偏远州县做一个七品县令,谁让我们名列进士最后一等,便只能来看管仓库了,有多人想来吏部看管仓库,还没这个机会呢……” 年轻掌固长叹口气,方掌固说的不错,即便是小小的吏部掌固,也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其余的九百九十九人,连看仓库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还是不服啊…… 他少年成名,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事实上他的确是天才,三年前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不负众望,一举高中,是那一届科举,凉州唯一的一位进士。 而在他的家乡,凉州沙河县,古往今来,也才出过两位进士,他便是其中一位,日后在县志之上,也拥有自己单独的一页。 不过,即便他在家乡已经成为传奇,但因为科举名次不佳,只得了一个九品官职,已经在吏部看了三年仓库了。 他不想在此地蹉跎一生,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年轻掌固深吸口气,紧握双拳,坚定的说道:“我还是相信,我赵河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中年掌固则是微微摇头,说道:“本官倒是不求出人头地,只要不人头落地,能安稳致仕就好了。” 他因为没有背景,在吏部看了二十年的案牍库,早已对升官不抱什么希望。 二十年来,朝中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亲自经手的卷宗,更是不知有多少,对此早已看透。 那些平庸且胸无大志的八九品小官,最终大都得以安稳致仕,而那些不甘平庸,总是想出人头地的有志之辈,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人头落地,家破人亡…… 两人又下了几手,一道身影走进值房,两人转头望了一眼,中年掌固笑道:“冯令史,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冯令史见两人在下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方掌固,棋一会儿再下,宋郎中要前清河县令顾文翰的卷宗,你快点找一找,我还等着给顾大人送去呢……” 作为掌固,在浩如烟海的案牍库中寻找卷宗,是他们的日常工作,方掌固站起身,对年轻掌固道:“我找到宋大人要的卷宗就回来,这局棋,让冯令史和伱先下着吧……” 说完,他便从柜子里取出钥匙,向着库房走去。 冯令史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宋大人那边好像挺急的,我没下棋的心思,还是你一会找到了接着下吧……” 说完,他便走到库房门口等待。 两人皆是没有注意到,那位年轻的掌固,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吏部。 吏部右郎中值房。 刚才那名官员动作很快,李诺一杯茶才喝了一半,他就将李诺要的卷宗找来了。 所谓的卷宗,其实就是一本书册,上面记载了一位官员从入仕到致仕,所有升迁,贬谪的记录,以及政绩考核,相当于后世的人事档案,从古至今都有。 那名吏部小官恭敬的将卷宗递给宋哲,说道:“宋大人,这是顾文翰的卷宗。” 宋哲接过之后,看也没看,随后递给李诺,说道:“卷宗陈旧,当心点翻阅,小心损毁。” 一位官员的卷宗,从他入仕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记录了。 顾文翰做了十多年的官,这本卷宗,也存在了十五年,李诺还没翻开,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旧书味道。 吏部的卷宗保存的还算妥善,他并未看到发霉的地方。 李诺将此册放在桌上,小心的翻开第一页。 这一页记录的,是他刚刚入仕时的经历。 顾文翰是至圣十八年进士,今年是至圣三十三年,也就是说,他是十五年前那届科举高中的, 那一届科举,共录取了一百名进士,顾文翰排名九十六,所以只得了一个九品校书郎的官职。 九品,是大夏品阶最低的官员了。 九品之前的官阶,还分一个正几品从几品,九品就只是九品,没有正从之分,是真正的大夏官员最底层,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高中进士,有可能做的是看管仓库,跑腿传话之类的杂活。 不过,也不能说是朝廷不公,新科进士的第一份官职,和科举的排名直接相关。 如果能高中头名状元,起步就是正六品。 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榜眼探花,则是从六品,四到十名正七品,之后的官职,随着排名递减,直到九品最低。 顾文翰的第一份履历,是东宫内直局校书郎,负责校勘、整理东宫的图书典籍。 职位虽低,但前途无限。 其他部门的校书郎,如果没有什么背景,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图书管理员了,内直局隶属东宫,一旦太子登基,就是天子嫡系,升官速度远非其他人能比。 但顾文翰的运气不好。 他至圣十八年进入东宫,五年之后,也就是至圣二十三年,太子病故,他从前途无限的未来天子嫡系,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没娘的孩子。 就算陛下很快册立新的太子,新太子也会带着自己的嫡系入主东宫。 更何况,太子病故后,陛下深受打击,从此一心修行,不理朝政,东宫名存实亡,曾经的东宫官员,也都被调离了东宫。 顾文翰从一个九品的校书郎,被平调到一个距离长安几千里外的下县,担任九品县尉。 此后十年,他的官职一步步的提升,从九品到从八品,正八品,从七品……,最终在四年前,调任清河县,成为正七品的清河县令。 而他的政绩考核,一直都很好。 大夏对于官员的考核评定,定了九个等级,甲上,甲,甲下,乙上,乙,乙下,丙上,丙,丙下,有甲为良,有乙为中,有丙则为不合格。 顾文翰这十年的政绩考评,大都在“甲”这一等级,其中不乏甲上,尤其是后几年,更是连一个乙都没有。 如果吏部的考核可信的话,那么他不仅是一个清官,还是一个能臣。 李诺思忖片刻后,看向宋哲,小心问道:“岳父大人,你们吏部的考核结果,保真吗?” 【ps:13号凌晨上架,到时候会多更的。】 ------------ 第66章 李诺的震惊 宋哲蹙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诺低声说了一句,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顾文翰的考评表上。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问题。 吏部对官员的考核项目很多,比如辖区一年的案件数量,盗贼数量,粮食产量,婚配数目,人口增量,赋税数目,等等等等…… 顾文翰的考核中,前六年,综合考评以甲下居多,细分的项目里,还有“乙”的评价。 这是比较合理的,一名官员的精力有限,擅长的方向不同,不可能面面俱到。 但他调任清河县的三年,所有的考核,都在甲等,至少也是个“甲”,没有“甲”下。 没理由他当县尉和县丞的时候,连辅佐主官的事情都做不到最好,当了县令之后,反而能将每一项都做到顶尖。 要么他真的是一个总览全局的人才,要么就是他数据造假了。 李诺不是吏部官员,不知道考核门门都在甲以上,到底代表着什么,于是他指着那一部分,问宋哲道:“岳父大人,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宋哲看了一眼顾文翰三年清河县令时期的考核表,目光略有波动。 他科举高中之后,便一直在吏部任职,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顾文翰这三年的政绩考核,恐怕没有少给考功司外派的官员“差旅费”。 这些所谓的政绩,不过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他也没有隐瞒,淡淡道:“有问题,这三年的考核,考功司的官员必然受贿了。” 吏部司和考功司分数吏部不同的部门,政绩考核的数据,是考功司提供的。 吏部司只负责根据这些数据,对相应的官员进行升迁任免的调动。 不出李诺所料,吏部的考核,也不能保证真实。 顾文翰的卷宗,李诺是看不出什么了,他想了想,忽然说道:“可不可以将清河县周边几县的卷宗,也让我看看?” 宋哲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值房,再次对那名吏部令史招了招手。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李诺面前的桌上,便又出现了三份卷宗。 当年顾文翰一案,牵连甚广,整个宣州的官场都发生了变动,清河县相邻三县的县令,也死的一個不剩。 这三份卷宗,都是封存在案牍库中的,若是没有岳父大人,李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他迅速的将这三份卷宗翻了翻,验证了心中某项猜测后,终于松了口气。 宋佳人一直站在他身边,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李诺将这三份卷宗一一翻开,说道:“娘子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什么不同?” 宋哲走过来,望了一眼,随后表情若有所思。 宋佳人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所以然,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李诺指着一行行数据,解释道:“在顾文翰任清河县令之前,清河县周围三县,无论是男女婚配的数量,还是新生儿的数量,都是稳中有升的,但在顾文翰任清河县令后,清河县政绩全优,其周边三县,男女婚配数量,连续三年下跌,新生儿也开始小幅降低,唯有失踪案一年比一年多,治安考核更是年年丙下……” 顾文翰能买通吏部官员,将清河县的数据做的如此漂亮,但其他三县的官员,却没有他的财力和人脉。 如果他暗中做的是大量拐卖良家妇女的案子,清河县周围几县,恐怕也不能幸免。 他很聪明,买通了吏部的官员,为自己营造出清流能臣的人设,却又不够聪明,没有将另外三县的考核数据一起造假,留下了这样的破绽。 宋哲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想证明,顾文翰是贪官,李玄靖杀的是该杀之人?” 李诺没有开口,但却点了点头。 宋哲忽然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也有可能是李玄靖在三年前就开始设计的,那些女子,是他让人掳走的,为的就是三年后清洗宣州,为淳王铺路,他作为大理寺卿,想要栽赃什么事情,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李诺微微一愣。 这种可能,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觉得,人再坏,也有一个底线,至少不能…… 这时,宋哲又淡淡说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宣州,还不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他想杀什么人,不需要理由,这顾文翰,的确是该杀之辈……” 李诺无语的看了岳父大人一眼,玩人是吧,要不是他是娘子的父亲,真想给他来两下…… 缓过神后,李诺靠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 不管外人如何非议,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没做错。 宋佳人站在李诺身旁,目光略有失神。 几乎每一次在她认为他已经很聪明了的时候,他总是能证明,他还可以更聪明。 如果不是他提醒,就算是将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也看不出来。 先生说的没错,她真的很笨…… 宋哲的目光,也在李诺的身上。 这一刻,从李诺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亲自查了下顾文翰案,李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但既然来了一趟吏部,就这么回去,未免有点浪费机会。 他再次看向宋哲,问道:“岳父大人,至圣十四年科举,诸位进士的卷宗,可否让我看看?” 这一次,宋哲没有答应他,挥了挥手,说道:“至圣十四年进士的卷宗,你不用想了,那一批卷宗,已经被朝廷集中销毁,任何地方都没有留存……” 至圣十四年,十余位新科进士谋逆案,才是李诺真正想要详细了解的案子。 没想到朝廷对这件案子讳莫如深,竟然连所有的卷宗都销毁了。 李诺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道:“卷宗没有了,那一年的进士名单,总还有保留吧?” 宋哲没有开口,只是走到一面墙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册,递给李诺。 朝廷各部,吏部与科举的牵扯最深,每届科举进士名录,吏部不仅有留存,甚至还专门造册,随着科举,每四年更新一次。 李诺接过书册,随便翻开一页,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他按照年号,很快便找到了至圣十四年。 这一年的科举,考生四十六万,朝廷共录用了四十二名进士。 这是真正的万里挑一,还是读书人中的万里挑一,哪怕是进士末位的人,在自己的故事中,也是绝对的主角。 李诺一眼就在这一页中锁定了一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排在第一个。 至圣十四年,科举状元,李玄靖。 也就是说,自己的父亲,是至圣十四年的科举状元? 李诺只知道他是这一年中的进士,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辉煌的成绩,四十六万读书人中的第一名,含金量可不是后世的公考能比的…… 然而,让李诺震惊的,还在后面。 大夏科举,以儒学为本,考礼、乐、射、御、书、数六科,六科汇总,成绩最高者,为那一届的科举状元,而除了科举状元外,还有单科状元。 所谓的单科状元,是六科中各自成绩最高者,如礼科状元,乐科状元,射科状元,算科状元等等。 虽然这些单科状元,只是一种隐形的荣誉,但却有实际的好处。 比如,有人的六科成绩加起来,不足以入进士之列,但若是单科最高,仍旧可以被破格录取,根据特长,委任职位。 这是为了照顾那些偏科战神,历届科举,偶尔有这样的人存在。 每一届科举状元,都是综合能力最强的,未必是单科第一,甚至可能每一科都不是第一。 但至圣十四年…… 李诺看着纸上这一行行整齐的文字。 科举状元李玄靖。 礼科状元李玄靖。 乐科状元李玄靖。 射科状元李玄靖。 御科状元李玄靖。 书科状元李玄靖。 算科状元李玄靖。 他既是科举状元,也是六科状元,一个人的名字,占据了七行,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纸上,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李诺瞪大眼睛。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全国统一试卷的高考,一个人参加了文科和理科的所有考试,并且每一门都是全国第一…… 这是人干的事情? ------------ 第67章 熟悉的名字 许久,李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为了确定这是不是常见现象,他将此册向前翻到头,向后翻到尾,查看了每一年的科举状元。 然后他就发现,不是他大惊小怪。 自大夏立国,创立科举,数百年来,除了李玄靖之外,还没有一个人能在一届科举中,同时成为六科状元,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以往最厉害的状元,也不过是三科头名而已。 就这已经青史留名了,这册子上还特别记载,那位大人最高做到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这一刻,他有点理解宋真姑姑看他的那种眼神了。 一人独占六科状元。 长得还那么帅。 哪个女子能抵得住这样的魅力? 大夏至圣十四年,无疑是属于李玄靖的一年。 李诺呆呆的看着这一页,愣了好一会儿,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想要干嘛。 宋哲对于他的表现并不意外,那一届科举,虽然也涌现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但在李玄靖面前,都如同星光比之皓月,被他的光芒彻底掩盖。 许久之后,李诺逐渐缓过来,扫了一眼剩下的名字,居然在里面找到了几个熟人。 这一届科举,自己的岳父大人,排在第三,长安县令裴哲排在第四十二,刚好是进士最后一位…… 想不到,他们三位,竟然是同一年的进士。 李诺不知道是自己的岳父大人爬的太慢,还是裴县令升的太快。 科举第三,刚入官场,就会被授予从六品的官职,过了快二十年,他才升到正五品,只提升了三级。 裴县令是科举最后一名,一开始只可能是九品的小官,但在和岳父大人同样的时间里,却连升八级,暂且不说权力大小,至少官职做到了和他平级,可谓是屌丝逆袭的典范…… 这一届科举名单中,李诺还看到了一個让他意外的名字。 王铎。 考功郎中王铎,他在这一届科举中,排在进士第五位,名次也是极为靠前。 李诺没想到,那位教子无方,纵容手下官员收受贿赂的王大人,竟然也有过如此的辉煌。 李诺有点难以相信,以为只是同名同姓,问道:“这个王铎,是考功郎中王铎吗?” 宋哲点了点头,语气中有些感慨,缓缓说道:“是他,当年的王铎,在清风书院也算是一号人物,还是书院学子时,便率领同门,大闹长安县衙,怒骂长安县令草菅人命,硬生生逼得朝廷罢免了当时的长安县令,风头一时无二,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后,他居然也沦落到捐出全部家产,辞官归田的地步……” 李诺一愣:“啊,他辞官了?” 宋哲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大理寺卿府的人,到王家让他交出触犯律法的儿子,他一个五品郎中敢不辞官,不辞官等死吗?” 李诺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那天交出儿子之后,考功郎中王铎就捐出全部家产,辞官回家了。 看来,朝中官员对于父亲的畏惧,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可李诺也没做错什么啊…… 王铎的儿子触犯了律法,不能因为他爹是考功郎中就不抓他。 王铎心中要是还有二十年前那份情怀,也压根轮不到李诺出手。 二十年太久了,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足以让满腔热血的正义少年,变成腐朽官场的肮脏蛀虫…… 变化的何止王铎一个,从那顾文翰的履历来看,在成为清河县令之前,他的一些作为,也可圈可点…… 一阵微风从堂外吹来,李诺桌上的书册,被风翻开了一页,来到至圣十八年。 至圣十八年的进士,远比上一届要多,足有一百位,李诺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在最后几位,看到了顾文翰的名字。 顾文翰,至圣十八年进士,科举排名第九十六。 吴宗广,至圣十八年进士,科举排名第九十七。 郑天兴,至圣十八年进士,科举排名第九十八。 李诺正要将这一页翻回去,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目光望向这一页上的某个名字。 不是顾文翰。 而是郑天兴。 李诺确认自己两辈子都不认识一个叫郑天兴的人,但就是觉得这个名字眼熟,无比的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无数遍一样…… 熟悉归熟悉,可一时半会儿,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这熟悉来自哪里。 这两天他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脑子乱乱的,甚至觉得思维都有些迟钝了。 他顺手向后翻了几页,又发现一个问题。 从至圣十八年之后,至圣二十二年,二十六年,三十年的科举,朝廷录取的进士人数,都在一百人左右。 而至圣十八年之前,每一届科举,都只录取了不到五十人,至圣十四年的科举,是一个明显的分水岭。 李诺忍不住问道:“最近的这几届科举,进士的录取人数怎么忽然变多了?” 宋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至圣十四年录取的四十二名进士,在两年后,因为牵连到一桩谋逆案,有十六人被处死,至圣十七年,李玄靖入职大理寺,一年内诛杀贪官污吏数百,不多录取一点,朝廷的人手便不够用了……” 李诺识相的不再深究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不死心,转而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谋逆案?” 宋哲道:“你这么好奇,可以回去问你爹。” 这话说的,这个问题,他要是能问父亲,还会跑来吏部自己查吗? 他好奇的事情多着呢,他还好奇岳母大人去哪里了,他们当年为什么分开,是性格不合过不下去了还是谁外面有人了,不也没问吗…… 李诺心中吐槽几句,一瞬间脑海划过亮光,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对“郑天兴”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了。 郑天兴不就是郑员外,那个在五十大寿当天,被小妾和奸夫联手害死的可怜人吗? 难怪他对这个名字这么熟悉,郑员外结案的卷宗就是他亲自写的。 当时为了测试《法典》对不同判罚的寿命加成,一份判词他改了无数遍,郑天兴的这个名字,自然也写了很多次…… ------------ 上架感言 明天凌晨上架,小写个上架感言。 感谢我的主编北河大大,帮我争取开书后的推荐资源,并且在我写开头的时候,给了我重要的建议;感谢盛夏大大,要不是他督促我,我可能现在还在天天躺平玩和平精英;感谢责编迦南大大,新书期事情多,经常放假还要找他处理问题,实在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特别感谢我的运营官薄荷,在开书之前,包括开书之后,我有什么拿不准的剧情,都会让她看看,估计她看到我发文件就头大…… 简单说说这本书,其实书名本来叫《娘子护驾》的,这个书名我非常喜欢,而且也特别契合内容,但起点这边不建议,说不够正经,然后就改成了现在的《大夏明镜》,如果大家觉得前者好的话,我后面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回来…… 后面这个书名有個很大的问题,也有一部分是设定导致的原因,总会有读者觉得主角必须是绝对伟光正的圣人,不然就是大夏黑镜大夏灰镜什么的,我不想写圣母,主角需要有底线,但也需要一点不正经来调剂。 这两年写书晚年不详,成功的经验没有,失败的教训攒了一大堆。 吸取教训,这本书分类虽然是玄幻,但整体是在架空历史的框架上,做一点小小的发挥,不会有异世界,不会有天外来敌,也不会探索宇宙,写完这个世界的故事就收工,尽量避免晚年不详的可能。 网文这一行,变化非常快,可能每过几个月,流行的元素就会发生改变,我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很难登上新时代的船,很多人还在过去的长河中航行。 写这本书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发现所有我想要表达的东西,想要写的梗,几乎都有读者能get到,这就是对写书最大的安慰了,之前写仙侠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感觉……算了,不提仙侠了。 我不擅长写升级流,这本书虽然也有等级,但只设定了七个境界,不会再有更高,主角的修行方式,也尽量融入了剧情,境界的提升是和剧情的推进同步进行的,主角的实力不会坐火箭的提升,毕竟书名其实是《娘子护驾》…… 经常有读者说日常太多了太水。 我不会刻意安排日常,其实写日常最难也最慢,我卡文百分之八十都是卡日常,日常写的顺就多写一点,写的不顺就少写点,主要看状态。 废话就说到这里。 明天零点上架,凌晨会有五更。 上架五天内,每天不会少于一万字的更新。 存稿还有一点,可以稍微硬气点说话。 最后,提前求下订阅。 给大家磕一个! 咚咚咚咚咚! 凌晨见! ------------ 第68章 惊闻【求订阅】 李诺没想到,那位惨死家中的郑员外,居然是至圣十八年的进士。 虽然排名不高,但至少也能捞着一个九品正职,怎么会沦落成商人? 这瞬间勾起了他的好奇。 在大夏,商人的地位并不高,而官员,哪怕只是九品,那也是人上人上人上人,很难想象,会有人放弃功名,弃官从商。 他看向宋哲,说道:“岳父大人,这个郑天兴的卷宗,也拿给我看看吧……” 吏部,案牍库。 两人那盘棋还没下完,冯令史便去而复返,有些无奈的说道:“方掌固,还得麻烦你一趟,找一位叫郑天兴的官员卷宗……” 方掌固也略显诧异的小声嘀咕一句:“今天怎么了,宋大人怎么忽然要这么多封存的卷宗……” 冯令史道:“也不是宋大人,而是他的女婿要看,上次宋老夫人寿宴上,本官还见过他一面,大理寺卿李大人的这个儿子,好像真的不傻了……” 方掌固也没有多问,重新拿出钥匙,走进库房。 这时,那年轻掌固缓缓站起身,对着库房里面说道:“方大人,本官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片刻就回,这里就交给你了……” 空旷的案牍库中,传来略显缥缈的声音:“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年轻掌固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开。 此刻,吏部某间值房,李诺在翻阅着一份新的卷宗。 正是郑天兴的卷宗。 郑天兴和顾文翰一样,都是至圣十八年进士,也都排在进士榜的末位,就连第一份差事供职的地方都一样。 顾文翰是东宫内直局校书郎,郑天兴是内直局书吏,都是负责太子读书事宜的文官,两人互相认识的可能很大,很有可能还是朋友。 然而,自太子病故,东宫解散之后,两人的人生则走向了不同的轨迹。 顾文翰选择了留在官场,从偏远下县的九品县尉,一步步做到了江南富庶之地的七品县令,经历也算励志。 可惜的是,他在官场中逐渐堕落,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 郑天兴与他不同,或许是无心官场,又或许是觉得升迁无望,离开东宫之后,就彻底弃官从商。 他不再当官,吏部关于他的卷宗,也就记录到这里。 因为亲手经办过他的案子,郑天兴成为商人之后发生的事情,李诺倒是清楚。 能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成为进士,哪怕是进士末位,那也是人中龙凤。 郑天兴的商业才能同样出众,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积攒下了巨额的财富,成为长安有名的富商。 李诺觉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资本的迅速积累,应该离不开和他做官时的人脉。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郑员外五十大寿,家中就来了不少朝廷官员。 这些人脉,或许不能让他在官场上有什么作为,但如果只是想要搞钱,那真是轻而易举。 郑天兴的选择,无疑比顾文翰要高明。 官场的水,要比商场深多了。 高端的商战,很多采用的还是最朴素的手段。 但高端的党争,却能在悄无声息间,将人吞的渣都不剩。 商场输了,无非损失点钱财。 官场输了,抄家灭族都是常事。 虽然郑天兴最终的结局,也不算太好,甚至可以说死的窝囊,但至少郑家还在,比起被抄家灭族的顾家,无疑要好上太多太多。 关于郑天兴,李诺只是正好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突发奇想的了解了一下,看完之后,便将卷宗还了回去,告别岳父大人,和娘子离开吏部。 吴管家的马车等在外面,问道:“少爷,少夫人,回哪里?”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回家吧,搬点书去宋府。” 宋佳人多看了李诺一眼,看样子,他似乎是想要在宋府长住了?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的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向着李府驶去时,一道年轻的身影,已经来到了长安某座衙门前。 经门房通禀之后,名为赵河的吏部年轻掌固,缓缓的走进这座高大的官衙,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虽然他身在六部之首的吏部,却只是一个看管仓库的末流小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才能掌握有真正的权柄…… 穿过一道仪门,又走过几道长廊,他来到一处高大恢弘的衙房前。 一名官员将他带入衙房,然后退出去,关上房门。 赵河站在一处屏风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屏风后的桌案旁,坐着一道人影。 他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没过多久,屏风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何事?” 赵河抬起头,连忙说道:“回大人,半年前,您告诉过下官,若是有人查阅清河县令顾文翰的卷宗,就立刻来向您禀报……” 屏风后传来桌椅摩擦的声音,似乎是那人离开椅子站了起来,问道:“有人查顾文翰的卷宗了?” 赵河道:“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儿子,刚刚去了吏部,调出了顾文翰的卷宗。” 他望了一眼屏风后面,心中好奇,这位大人何等身份,为何对一个已死的小小七品县令这么在乎? 屏风之后,一道身影重新落座。 今日的早朝之上,因为李玄靖儿子遇刺的事情,一年前顾文翰的案子,也被旧事重提。 那刺客与顾文翰案有关,有人调取他的卷宗,并不稀奇。 只是调阅卷宗的话,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文翰死有余辜,又是借的李玄靖的刀,任谁都查不到他这里,恐怕就连李玄靖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事情。 这时,那赵河犹豫片刻,忍不住说道:“大人,您吩咐的事情,下官一直记在心里,下官斗胆问一句,您什么时候把下官调离吏部……” “急什么?” 屏风后的声音淡淡道:“掌固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但也是一个磨练伱的好位置,如今大夏官场这么复杂,处处危机四伏,不静下心来打磨几年,以后如何在官场生存? “你是本官的同乡,本官以后还要用你,可不想你这么快就死的不明不白,成为别人升官路上的踏脚石……” “可是……” “别可是了,你以为排名末位的进士,能留在长安很容易吗,正常情况下,你最多领个下县的县尉,吏部掌固虽小,却在朝廷核心中的核心,日后升迁调动都很方便…… “朝中难得有一位本官的同乡,你只要好好为本官做事,等再过几年,你的心性磨炼好了,本官自然会帮你,保你十年之内,至少官升五级,若非你是本官同乡,还没有这个机会……” 赵河掰着手指计算,他现在是九品,再升五级,就是从六品,虽然距离他位列朝班的梦想还差一些,但往后的日子还长,只要有靠山,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头,激动道:“谢大人,谢大人!” 屏风之后,那道人影摇了摇头,说道:“你看,本官刚刚说什么,你又忘了,你给我记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为官者的基础,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是是是,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赵河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点头,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大人,除了顾文翰的卷宗之外,那人还调取了宣州另外几县,以及一个叫郑天兴的官员卷宗……” “什么!” 屏风之后,先是传来一道震惊的声音,随后便是茶杯跌落碎裂之声,桌椅被碰倾倒之声,以及被热茶烫到的痛呼之声,场面一片混乱…… (本章完) ------------ 第69章 密谈【求月票】 赵河站在屏风前,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愣了一下后,试探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后,过了许久,屏风后才安静下来。 那个声音沉声道:“没事,你回去吧,记得本官嘱咐你的事情,倘若下次有人再调阅顾文翰和郑天兴的卷宗,立刻过来通知本官。” “是。” 赵河恭敬的应了一声,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大人,这顾文翰和郑天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值得您这么在意?” 屏风之后,许久没有声音传来。 赵河知道自己多嘴了,轻轻抽了自己两下嘴巴,说道:“是下官多嘴,下官告退。” 他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声音才再次说道:“朝中好不容易才有一位同乡,本官再提醒你一句,入了官场,最好收起伱那该死的好奇心,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有时候,一个多嘴的问题,就会让你丢掉脑袋!” 这句话,已经带着浓浓的训斥和警告意味。 片刻后,赵河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从这座衙门内走出来。 这位大人虽然是他的同乡,但也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权力不在吏部尚书之下,即便是隔着一道屏风,也给了他极强的压迫感。 虽然被训斥了一番,但他心中的好奇,却一点儿都没有消减。 那顾文翰和郑天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这样的大人物如此记挂,他暗暗留了一个心眼,将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然后缓缓向吏部走去…… 不多时,吏部,案牍库。 方掌固看着走进来的年轻人,诧异道:“赵大人的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吗?” 赵河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一点小事,来,我们继续下棋……” 此时,长安城中,一座官轿,缓缓停在某座恢弘气派的府邸门前。 长安权贵无数,充斥着各种高门大院,但要论宏伟和壮丽,这座府邸,即便放眼整个长安,也能排在前列。 一道身影从官轿上来下来,走进这座府邸,穿过几道月亮门,走过大半个府邸,许久后,才来到一座布置精美华丽的房间之内。 这房间极其宽阔,墙上挂满了名贵的字画,屋内的陈设,也都是些珍贵的器物。 隔着一道半透明的丝质屏风,一道身影有些意外的问道:“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中年官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丝质屏风后,那道人影从锦塌上起来,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 屏风后响起两道娇柔的声音,两位容貌娇美,身段妖娆的女子,披着轻纱,半裸着身体,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中年官员静立原地,对此这等旖旎的风景视而不见。 两名女子走后,从屏风后走出一道衣衫凌乱的中年人,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竟然让你如此谨慎,发生什么事情了?” 中年官员道:“刚才有人去吏部,调阅了顾文翰和郑天兴的卷宗。” 那人正在系扣子的手一顿,问道:“你怎么看?” 中年官员想了想,说道:“应该只是偶然,今日在朝堂之上,因为一个意外,顾文翰案被重新提起,对于此案,朝中众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人会去查阅卷宗也不意外,吏部的卷宗,他们查不出什么。” 那人已经系好了扣子,问道:“那郑天兴呢?” 中年官员摇头道:“暂时不知他调阅郑天兴卷宗的缘由,但应该只是偶然。” 那人整理好衣衫,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不是偶然,你找个机会,将他处理了,就像以前一样,做的巧妙些,不要引人怀疑……” 中年官员面露无奈,说道:“恐怕不行……” 那人转头看向他,皱眉道:“为何?” 中年官员道:“因为他是李玄靖的儿子……” “……” 久久的沉默之后,那人才问道:“你确定他不知道什么,他又是怎么和郑天兴扯上关系的?” 中年官员沉思片刻,说道:“上次郑天兴的案子,便是他碰巧破的,谨慎起见,我们还自毁了一位顶尖的密谍,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或许,他是在查顾文翰卷宗的时候,碰巧看到了郑天兴的名字,毕竟两人是同一届的进士,名次又十分相近……” 又是久久的沉默,那人才再次开口:“此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让人密切关注,如果他真的查到了什么,别说他是李玄靖的儿子,就算他是李玄靖,也必须得死,要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了……” 中年官员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这句话说的轻巧,但那李玄靖纵横朝堂十余载,又岂是简单之辈? 真要和那个疯子拼个你死我活,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走这一步的。 李玄靖手中掌控的,明面上有大理寺,暗中还有明镜司,背后是淳王一党,更别说他本人到底是什么修为,谁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儒家的,但他做的那些事情,却毫无疑问是法家。 这些年,他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其中不乏有朝中重臣,若是修的法家,恐怕已经踏入第五境了。 表面上他是儒家中人,但李玄靖阴险狡诈,从来没有当众出手过,但谁要信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谁就是十足的蠢货。 中年官员心中叹了口气,对眼前之人拱了拱手,说道:“不打扰您的雅兴,下官先告辞了。” 那人挥了挥手,又想起一事,说道:“你在吏部安插的探子,要不要处理了,换一个新的,我怕他有所察觉,以后会误了大事……” 中年官员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再换一个,也未必用的顺手,况且,仅凭顾文翰和郑天兴的卷宗,哪怕是李玄靖也查不出什么的,您太高看他了……” 那人没有在这个话题过多计较,点了点头,说道:“你看着办吧……” …… 李府。 宋府距离县衙更近,而且晚上还能和娘子一起睡,所以李诺打算在宋家长住,特意回家打包了满满一箱子的书。 刚刚收拾好行李,吴管家捧着一个玉盘走进来,说道:“少爷,淳王府送来了三只鲜桃,说是农家第四境强者培育的,老爷让我送来给少爷少夫人尝尝……” 吴管家将玉盘放在桌上就离开了,盘中有三只圆润饱满的桃子,即便隔着两丈远,李诺也能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果香。 自从上次在宋家吃了一次,李诺就对农家培育的桃子念念不忘。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桃子。 后来他还特意问过吴管家,那桃子哪里能买到。 然后他才知道,此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珍贵。 这种味道极其鲜美,吃了之后能增强体质,又有疗伤效用的桃子,需要一位农家强者,每日用农家真气浇灌桃树一个时辰以上,一年方能结果一次。 只有第四境以上的农家强者,才有如此雄浑的真气。 如此精心培育一年,一株桃树上,也不过能结数十颗果子。 这种奇物,有价无市,几乎不会公开售卖,李府都很难弄到。 那些农家的强者,连皇室的面子都不给。 宋瑜当初之所以能弄到那两只桃子,是因为他接连拜访了那位农家强者一个月,人家念在他孝心可嘉,才破例卖给他两个。 淳王府一下子送来三个,看来这位皇子,对于自己的父亲,真的很看重。 桃子已经洗过了,李诺拿起一个,三下五除二吃完之后,还觉得意犹未尽,正要拿起第二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他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总共就三只桃子,吃一个尝尝味道,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就可以了,剩下两只,一只给娘子,一只给慕儿。 李诺收拾了一些衣物,带了一箱子书,便和宋佳人回了宋府。 将东西搬回房间后,李诺来到宋府另一处小院,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秋千架上荡秋千。 看到李诺,她从秋千上跳下来,高兴的小跑过来:“李诺哥哥,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虽说只有慕儿会这么叫他,但李诺毕竟吃过太多次亏,还是先和她保持距离。 李诺试探问道:“床前明月光?”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回道:“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 简单的对过暗号,两人又默契的做了一个击掌的动作,李诺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宋凝儿太狡猾,李诺担心又着了她的道。 三只珍贵的桃子,他吃了一个,娘子吃了一个,就只剩下一个,要是被宋凝儿给骗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给慕儿交代。 李诺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变出一颗圆润饱满的桃子,递给宋慕儿,说道:“这是很珍贵的桃子,你快点吃,别让凝儿看到,不然她又要闹了……” 并非他吝啬,如果是普通的桃子,姐妹两个一人一个,倒也没什么,但这桃子实在太难得,肯定是和他天下第一好的慕儿优先。 “谢谢李诺哥哥!” 宋慕儿开心的接过桃子,然后得意的望向李诺身后。 李诺注意到她的视线,回头看去,看到另一个小姑娘,正站在院门口,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本章完) ------------ 第70章 瓶颈【感谢盟主“不管不顧不理”】 虽然宋慕儿最终分了一半桃子给宋凝儿,但是宋凝儿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李诺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此刻的他,像极了家里有两个孩子,但却一碗水端不平的偏心家长。 不是像,两姐妹之间,他的确更偏心慕儿。 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慕儿。 因为慕儿乖巧。 她会在第一次认识时,丝毫不嫌弃的陪一个傻子玩耍,会在有人欺负他的时候,站出来给他出头,会在李诺给她梳妆打扮之后,甜甜的说一声谢谢。 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腐朽思想外,这世上所有的偏爱,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对两姐妹绝对的公平,就是对慕儿的不公平。 所以李诺虽然有被当面抓包的尴尬,但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无非是下次给慕儿好东西的时候,照顾到凝儿的情绪,尽量避着点她罢了…… 宋凝儿吃完桃子,就一个人跑开了。 宋慕儿则是在李诺看书的时候,也乖巧的坐在一旁看书,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一问李诺。 经过这些日子的勤学苦读,李诺翻烂了一本《说文》,除了一些不太常见的生僻字还需要查字典,绝大多数的常用字,他都已经掌握了。 宋慕儿看的是大夏孩童启蒙书籍,虽说大夏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但一些大户人家,尤其是官宦权贵之家,对于家中女子的教育,还是很重视的。 这些女孩子,从小就要学习文学,算学,音律,书画等课程,不求样样精通,但都得有所涉猎。 毕竟大夏阶级森严,高门只会和高门联姻,一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就算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也不能是个文盲…… 当然,这只是别人肤浅的看法。 李诺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擦剑的娘子,觉得文盲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他给慕儿和她讲算学题时,她时常流露出的那种羡慕中带着一点崇拜的眼神,总是让他心里暗爽…… 今天慕儿罕见的没有问他问题,李诺转头问道:“今天陈先生没有给你们布置算学功课吗?” 宋慕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陈先生今天告假了,没有来给我们上课。” 其实李诺以前,对慕儿的算学先生,是带着一点偏见的。 他觉得陈先生应该是那种不懂得因材施教的老学究,总是给小孩子出那么难的算学题目,但昨日一见,却让他彻底改变了对那位老人家的看法。 那位老先生不仅有着深厚的算学功底,更重要的是,他一把年纪,居然还能低头向他一个年轻人请教,态度是如此的谦逊有礼,让人忍不住心生钦佩…… 清风书院。 陈先生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三位头发白的老者,扯了扯嘴角,说道:“啧啧……,老夫都讲的这么详细了,你们三个,该不会还是没看懂吧?” 和精神饱满的陈先生相比,另外三名老者,显得格外憔悴。 一把年纪,接连熬了两个通宵,任谁都不会有精神。 三个人经过一夜的研讨,以为自己能参透其中奥妙。 未曾料到的是,三位大夏算学泰斗,群策献力,通宵一夜,竟然连别人的解法都没看懂。 本以为是姓陈的故弄玄虚,但今日听他一番讲解,顿觉困顿处豁然开朗,心中一切疑惑都已解开。 说来惭愧,他们活了一辈子,今日方知算学之精妙。 以他们的眼界,不难看出,姓陈的解题所用之法,脱胎于“方田”和“勾股”,但又不止于“方田”“勾股”,乃是一种全新的算学方法。 这种方法若是能够完善,无疑能在“九数”之外,开辟出一个新的算学领域,他的地位,也堪比算学先贤。 这一次,三人心服口服。 陆姓老者拱了拱手,心悦诚服的说道:“老夫承认,算学一道,老夫远不如你。” “老夫也承认。” “算学一道,算伱厉害。” 另外两位老者,也都相继表态,四人争了一辈子,没想到姓陈的甲之年,竟然还能开悟,他们遗憾之余,不得不佩服。 陈先生捋了捋胡须,说道:“难得你们有此觉悟,还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统统拿出来吧,老夫抽空帮你们看看……” …… 第二天一早,李诺依旧睡到自来醒,吃过早饭,才慢悠悠的前往县衙。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怎么好。 因为娘子不在身边。 她昨天晚上去陪慕儿睡了,李诺一个人睡在她房间。 总是让她睡地上,李诺其实是不太好意思的。 他提出过自己睡地上,却被她拒绝了。 他也不敢邀请她上来一起睡。 人家显然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李诺也不会自讨没趣,目前这种相处模式,他觉得还不错。 县衙今天的案子,意外的不少,李诺忙的中午都没时间回去吃饭,去裴哲家里蹭了一顿,本以为起码能加三天寿命,但直到下午放衙,他居然一天寿命都没有加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天来,他总感觉审这些普通案子,对寿命的加成越来越小了…… 应该不是错觉。 虽然他还没入法家之门,但却熟读法家经典,对法家修行了如指掌。 法家弟子的修行就是这样,一开始断一些小案子就能增加修为,越往后修行难度就越大。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到了第三境以后,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想要快速增加修为或是突破瓶颈,必须得整点大活。 所以那些法家的大佬,都很喜欢灭人满门,而且非常偏爱审判权贵…… 他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遇到瓶颈了。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如果寿命的增加,也和修为一样有瓶颈,那么在突破瓶颈之前,他很难再通过判这些小案子增加寿命。 但此瓶颈一旦突破,他就能正式的迈进法家之门,拥有一点点自保的力量。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让李诺有些困惑。 吴管家曾经说过,法家修行,短则一年两年,长则三年五载,就能初窥门径,正式踏入法家之门,成为第一境的法家弟子。 但满打满算,他正式修行法家,也才半个月,怎么就遇到瓶颈了? (本章完) ------------ 第71章 共枕【感谢盟主“作者暗形”】 李诺一脸疑惑,难道说,他虽然没有武道天赋,但法家天赋满级? 不,法家不是武道,根本没有天赋之说。 包括法家在内,诸子修行之道,都是实干之道。 大家处在同一起点,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会出现天赋高的进步快,天赋低的进步慢,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既然无关天赋,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难道是因为他判的,大都是有身份的人? 大部分法家弟子,刚开始修行,最多也就是个县尉,撑死县令起步。 他们断的一般都是民事纠纷,抓的也是小毛贼,偶尔有人命案子,罪犯的身份,也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 像考功郎中儿子这样的犯人,别说是七品县令,哪怕是正五品的长安令,也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但李诺不同,在他手下受刑的人,可不乏权贵子弟。 相当于别人还在做新手任务,刷小怪攒经验的时候,他已经单刷起了小boss,而且一刷就是一群。 那经验还不蹭蹭的往上涨。 这么说来,其实法家修行,也不是绝对公平。 别人开局只有一把小刀,杀个小怪都费劲,他开局就是一身神装,一刀一个小boss,甚至不用自己动手,小boss他爹就把小boss绑好送过来了……· 当然,这一身的神装,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全都得益于他有一个大理寺卿的父亲。 李诺坐在马车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情,忽然问吴管家道:“父亲知道我修法家吗?” 吴管家一边赶车,随口说道:“知道。” 李诺心中一动,问道:“他……怎么说?” 吴管家笑了笑,说道:“老爷说,不管是法家还是儒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家,只要少爷喜欢就好……” 李诺闻言,稍稍放下了心,对于这位父亲,他真是一点都猜不透。 不过,他既然没有阻拦,那自己也可以放心的修行了。 以前他查个案,还瞻前顾后,想这想那的,总是考虑着程序,考虑着证据…… 那是以前。 现在——现在还考虑个屁! 既然选择不了身份,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带给自己的便利。 反正有大夏第一奸佞的老爹兜底,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干就完了! …… 接下来的几日,李诺基本都是在宋家和县衙两点一线。 白天审案判案,晚上回家看书学习,顺便解答一些数学问题,不过不是给慕儿解答,而是给陈先生。 这位已经年过甲的老先生,是一位虚怀若谷的真正学者,每天下午都在宋家等他,像学生一样不耻下问,态度很是谦卑,所以李诺也不好意思拒绝。 给这位老先生讲题,可比给慕儿讲题轻松多了。 他几乎是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而且从来不问那些很幼稚的问题,这几天,在李诺的指导之下,已经掌握了基础的三角函数。 当然,也只是最基础的概念而已。 至于更进一步的和差角公式,和差化积,积化和差,李诺还没有给他讲到。 陈先生将今日李诺教他的东西记录好,看向他的眼神,无比尊敬。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深的算学造诣,本就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如此的无私。 这些高深的知识,他就这样轻易的传授给自己,不求任何回报。 这是真正的师者。 仅仅是两刻钟的学习,陈先生就又学到了许多新的知识,明天有了给那几个家伙炫耀的资本,欢天喜地的走了,李诺却长叹了口气,一脸的愁容。 八月初一的时候,他的寿命最高达到了一百五十天。 今天是八月初五,法典上的数字是一百四十六。 自从父亲杖毙了那名刺客,他的寿命暴涨三十天后,就停止了增长。 李诺这几天判了几十件小案子,以往起码能为他增加六到八天的寿命,实际却一天都没有增加。 虽然判案不能增加寿命了,但该减的还是在减。 每过一天,法典上的数字就少一天,这种数着日子等死的感觉,让李诺很是揪心。 李诺确信,自己是遇到了瓶颈。 一般的法家弟子遇到瓶颈,最多不过是修为停滞不前,李诺的瓶颈要是不能突破,便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一百四十六天,五个月不到,堪堪能让他活到过完年。 想要破局,就不能盯着百姓那点事。 但李诺在长安县衙这么久,也就遇到那一件民告官的事情。 长安那些上层人物,和百姓生活在两个世界,产生交集的机会很少,也不会闲着没事了就去欺压百姓。 李诺再次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遇到瓶颈,大理寺就是专门抓贪官污吏的,大不了找父亲,让他给自己分点业绩。 他叹息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宋慕儿察觉到了李诺情绪的低落,噔噔噔跑过来,关心的问道:“李诺哥哥,你不开心啊?” 李诺对慕儿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有。” 宋慕儿低头想了想,弱弱的问道:“是不是佳人姐姐每天晚上和我睡,所以你不开心啊?” “怎么会……”李诺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知道这小丫头每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宋慕儿抓着他的衣角,乖巧的说道:“因为别的夫妻都是睡在一起的啊,我晚上不要佳人姐姐和我一起睡了,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虽然瓶颈还是瓶颈,但是有这么乖的慕儿在一边安慰,李诺的心情的确好多了。 陪她玩到天黑,李诺回到房间,正准备关上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诺看到宋佳人,微微一愣,问道:“伱……晚上睡这里?” 宋佳人点了点头。 向来听她话的慕儿,今晚将她关在了门外,坚决不让她进去。 今天早些时候,祖母也特意将她叫了过去,问她是不是和相公吵架了,为什么这几天都分开睡…… 她逐渐意识到,成婚之后,许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看着她从柜子里抱出被褥,李诺走过去,说道:“还是我睡地上吧,总是让你睡地上,怪不好意思的……” 宋佳人淡淡道:“你是读书人,身子弱,睡在地上容易着凉。” 很正常不过的解释,让李诺无言以对。 她是习武之人,虽然不会着凉,但睡在地上,终究没有床上舒服,李诺思索再三,还是说道:“要不,我们一起睡床?” 宋佳人望向他,目光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为了避免她误会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从而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李诺立刻解释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睡在地上不舒服,这张床很大,完全睡得下两个人……” 这张床的确很大,别说睡两个人了,就算三个人也睡得下,只睡两个人,空间还有很大的富余。 说完他还主动的卷起被子,向里面挪了挪,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 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 就算他想对她做什么,也只能是想想。 倒是她要对他做点什么的话,李诺是一点儿都反抗不了的。 片刻后,近距离的闻着那一道让人心安的幽香,李诺还有些不敢相信,娘子居然真的接受了他的建议,抱着被子睡在了他的身边。 不过,两人虽然同床,但却不共枕,各自睡在各自的被子里。 从床下到床上,看似只是空间上的一小步,实际上是两个人关系的一大步。 李诺明显的可以感觉到,随着相处日久,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陌生和疏离。 半个月前,对于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的画面,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娘子睡在身边,还真是让人心安啊。 什么都不用担心。 睡就完了。 宋佳人躺在床上,看似平静淡然,实则藏在被子里的身体紧紧绷着,万一他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她又该怎么办,虽说他们是夫妻,可是…… 她此刻有些后悔,还不如睡在床下…… 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直到身边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 她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李诺已经睡着了。 (本章完) ------------ 第72章 你看你母亲呢【感谢盟主“柠檬柠檬213”】 李诺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依旧没有娘子的身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幽香。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他从房间里拿出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宋佳人走进院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天不去县衙?”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去县衙,可谓风雨无阻,这个时间在家里看到他,让她有些惊讶。 李诺放下书,说道:“这两天不去县衙了。” 普通的案子已经不能为他增加寿命,在突破瓶颈之前,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县衙那边,李诺让他们帮自己留意了,如果碰到重大的案子,他们会来宋府通知他的。 小院之内,宋佳人教慕儿武道,李诺则在一旁的亭中看书。 他翻阅了数本法家典籍,书上说,法家弟子大概在修行一到两年后,会遇到第一个瓶颈,突破这一瓶颈,便能真正的入法家之门。 正常情况下,不用去刻意审判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再经过一到两年的积累,也能量变引发质变,顺利入门。 毕竟,法家弟子最开始,也就是九品的县尉,最高不过七品县令,自身便处于大夏官场的最底层,一上来就开团权贵,未免太不现实。 可惜李诺没这个时间。 若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他也只能求助父亲了。 中午的时候,宋瑜得知李诺在家,亲自邀请他过去小酌一杯,李诺没有拒绝。 宋瑜在云梦书院读书,偶尔回宋家,好不容易碰到一次,他这次正好有事要找他。 李诺虽然也属于长安权贵圈子,但他在家待了十八年,这个圈子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正好问一问宋瑜,哪家的权贵子弟,整天作奸犯科,不干人事,他好物色目标。 李诺走进宋瑜的房间,一道人影立刻站起身,躬身抱拳道:“见过李兄!” 正是上次和宋瑜约架,被李诺抓到长安县衙,挨了几十杖,后来又被自己的父亲押来宋家道歉的周玉。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竟然还打出交情了。 李诺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周玉受宠若惊,俯身为他斟满酒杯,宋瑜说道:“妹夫酒量不行,上次喝醉了,还是佳人抱你回房的,这次你就喝些果酒吧……” 李诺微微一愣。 上次是娘子抱他回房的? 难怪他醒来之后,觉得身上那么香,还以为是被子的原因…… 不过……娘子抱他? 怎么抱的? 李诺脑补出某个画面,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 宋瑜特意为他准备的果酒味道确实不错,喝着甜丝丝的,只有极淡的一点酒味,并且余味悠长,李诺很喜欢。 宋瑜见李诺连接喝了几杯,问道:“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这可是特意为妹夫伱准备的。”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是不错,还有没有,我一会带回去喝。”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带回去给娘子尝尝。 宋瑜摇头道:“这是农家酿造的果酒,就只有这么一小坛,还是我求了赵孟那家伙整整三天,答应以后兵法课让他抄答案,他才从家里偷出来给我的……” 难怪这酒如此的好喝,原来是出自农家。 酿造此酒的果子,应该是农家特殊培育的,农家的东西,没点特殊的关系,还真搞不到。 不得不说,宋瑜别的优点没有,这份毅力和耐心,李诺也得甘拜下风。 上次为了两只寿桃,他接连一个月,每天去那位农家强者家里端茶倒水,竟然真的求来了两只。 换做一般人,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放弃了。 听说这酒是特意为自己求来的,李诺敬了他一杯酒,说道:“谢谢。” 宋瑜摆了摆手,很大方的说道:“一家人,谢什么谢,你要喜欢喝,下次我让他再偷一坛……” 喝了几杯酒,宋瑜想起一事,忽然对周玉说道:“我记得你以前的律学考试,都是排倒数的,这次居然考了第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提前偷看了先生的考题,有这好东西,你居然不告诉我,真是太不厚道了……” 周玉摇头道:“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书院的规矩,普通的作弊,最多被罚几天禁闭,盗窃考题,可是要被逐出书院的……” 宋瑜又问道:“你作弊了?” 周玉摇头道:“没有。” 宋瑜一脸不信:“你律学课从来不听,又没有作弊,怎么会考的那么好?” 周玉夹了口菜,悠悠说道:“考的都是《大夏律》中的内容,只要熟读《大夏律》,那些题目没什么难的……” 宋瑜更加诧异了,问道:“好好的你熟读《大夏律》干什么,你要修法家啊?” 周玉不露痕迹的看了眼李诺,他不修法家,修法家太危险了,容易死无全尸。 他只是觉得,有时候,懂点法还是没坏处的…… 这顿饭吃到一半,李诺放下筷子,看着宋瑜,似是无意的问道:“你在书院还好吧,最近书院有没有人欺负你?” 宋瑜一愣,没想到妹夫这么关心自己,心中感动,说道:“没有,上次被我爹训斥过后,我就很收敛了,最近都没惹事……” 云梦书院中,绝大多数都是将门的子弟,本来就是一群爱惹事的主,平日里打架斗殴,如喝水吃饭,宋瑜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他已经收敛了许多,有人找他约架了好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李诺又看向周玉,问道:“你呢,宋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人欺负你,尽管开口,长安县衙都是我的人,我帮你们出头……” 宋瑜和周玉都是官宦子弟,能欺负他们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李诺想试试,判几个权贵子弟,他的寿命还能不能再增加。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种待遇,周玉感到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李兄,我在书院也挺好的,不麻烦李兄……” 宋瑜更是心中飘飘然,觉得妹夫在朋友面前给足了他面子,心中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姓赵的多偷几坛他喜欢的果酒。 虽然说客气是礼节,但在这件事情上,李诺是真不希望他们客气,他很认真的说道:“说什么麻烦,你们这么客气,就是不拿我当自己人了……” 宋瑜连忙道:“真不是客气,虽然的确有人想找我麻烦,不过他们几次约战我都没答应,他们也不敢在书院乱来,最多嘴上说几句难听的,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怎么行!” 校园霸凌忍不了,李诺一拍桌子,说道:“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你能忍我不能忍,我们宋家人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这样吧,他们若是再主动挑衅你,你只管接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 “妹夫……” 宋瑜站起身,满脸都是感动,举起酒杯,认真道:“都是一家人,别的话我都不说了,都在酒里!”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宋瑜感动之余,也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宋家早已不复当年辉煌,大伯在军中,只是一个五品的郎将,日常不能为宋家弟子撑腰。 自己的父亲,是六品的礼部员外郎,朝中的影响力有限,四叔没有做官,负责打理家族的生意,三叔是吏部郎中,算是小有实权,可他向来都是一副冷面,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他们出头…… 唯有这位只能算是半个宋家人的妹夫,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心上。 父亲只叫他不要惹事,妹夫让他不要怕事,出了事站在前面替他撑腰,他觉得妹夫更像是他爹…… 自己当初那么对他,真的是不应该啊! 一直被人挑衅不能反击,他心里也很憋屈。 有妹夫撑腰,宋瑜匆匆的吃完饭,就和周玉回书院准备雪耻了,李诺也要去一趟县衙,提前做些准备。 …… 云梦书院。 某间课室。 角落之中,几道身影围坐在一起,正在闲聊,其中一人看了看前方某处位置,说道:“宋瑜这家伙,还没来啊……” 另一人笑道:“那小子怕是被裴俊吓破了胆,连课都不敢来上了。” 又有人道:“听说他上次和周玉约战,正好碰到长安县衙的官差巡视,两伙人都被抓到县衙了,好像还受了刑,啧啧,那帮家伙可真倒霉……” “我们可得小心点,别像他们一样被抓了。” “嘿,怕什么,裴俊的姑父,是长安县丞,到了县衙,不和到了自己家一样?” “哎,裴俊,你和宋瑜到底什么仇,他也抢你看中的魁了?” …… 人群之中,一名年轻公子望了宋瑜的位置一眼,并没有开口。 他和宋瑜,还真的没有什么仇。 和他有仇的,是宋瑜的妹妹。 小时候,不过是扯了她一下辫子,就被她踢飞三丈远,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好。 那时候,他和姓宋的就结下梁子了。 不过,对于那位罪魁祸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武道第四境的修为,放眼整个长安,在年轻一辈中也是独一档。 惹她就是找死。 但欺负不了宋佳人,还欺负不了你宋瑜? 只不过,这宋瑜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任他如何挑衅,对方就是不正面回应,平日里也不离开书院,他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心中这样想着,一道身影从课室后门走进来,正好从几人身旁经过。 裴俊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是宋瑜,愣了一下之后,冷哼一声,目光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宋瑜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道:“你看你母亲呢……” (本章完) ------------ 第73章 我没爹【六更求订阅】 云梦书院。 某间课室,正在上兵法课。 讲课的是一位已经不再领兵的老将军,他正充满激情,绘声绘色的剖析一场大夏军方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但下方的学生们,却没几个认真听的。 能被分到乙字班的,都不是书院最顶尖的学子。 科举金榜题名他们是没什么指望的,届时只等科举过后,直接参加军中的选拔,走武官的路子,在军中熬一熬资历,以后也能当个参军校尉什么的…… 这条路,家族早就为他们规划好了。 为此,他们从小便要接受将官教育,各种兵法知识,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对于这些经典战役,也都熟稔于心。 相比于老将军讲课的内容,他们对下课后宋瑜和裴俊的约战更感兴趣。 课室后排。 裴俊的脸色很难看,刚才上课之前,他当着众人的面,被宋瑜问候母亲,虽然他恨不得将宋瑜揍一顿,但这里是书院,在书院打架斗殴,两个人都得被罚禁闭。 好在宋瑜已经答应了他,下课之后,书院后面的小树林见,一会儿他就要让姓宋的知道嘴贱的后果。 看了眼前方并排而坐的两道身影,裴俊陷入思索。 宋瑜和周玉不知道怎么搞到一块去了,每天在书院里形影不离,就如厕都要一起,还有人看到他们一起逛青楼,进的是同一个房间。 书院已经有人在传,他们二人有龙阳之癖。 他们有没有龙阳之癖裴俊管不着,但周玉和宋瑜身边,各有一帮拥簇的小弟,单独一个,他还能招架,若是他们两个联手,他的人手就有点不够了。 虽然他不确定周玉会不会出手,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万全的准备。 他向身边一个位置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下课,你去找郭佑,让他把他的人也带来……” 此刻,课室靠前的位置,宋瑜和周玉也在小声交流。 宋瑜小声问道:“姓裴的手下人多,一会儿,你要不要把周涛他们也叫上?” 周玉竖起食指摇了摇,说道:“不,一会儿就我们两个人,谁也别叫。” 宋瑜一愣,惊讶道:“你确信,姓裴的下手出了名的狠,就我们两个,可能会吃大亏……” 周玉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伱忘了上次的事情了,殴斗单方超过三个人,就是群殴,罪加一等,五人加二等,十人加三等,我们两个人,不多不少正好……” 宋瑜这才想起来上次在长安县衙的事情,主要上次有妹夫护着,他没吃什么亏,所以对这件事情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深刻。 经周玉提醒,他才回忆起,当时就是因为人多,他们两方的刑罚,都被加了三等。 他很快又想起一事,有些后悔的说道:“坏了,我忘记让人准备一些擀面杖,拿到书院后面卖了……” 律法课他不是逃课就是睡觉,但有一条他记得很清楚。 徒手殴斗,笞刑起步,持械殴斗,杖刑起步,这个知识不是他在课堂上学到的,而是妹夫在实践中教他的。 周玉听了宋瑜的话,阴险的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早就让人准备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这一幕,被正在讲课的老将军看在眼中,看的他暗暗摇头,早有听闻,宋家和周家的两个小子,在搞断袖龙阳,现在看来,传闻怕是不假…… 两人长的都还人模狗样的,模样还算规整,真是可惜,可惜了。 这堂兵法课刚刚结束,裴俊一行人,就先离开了课室,走之前,还用凶狠的目光看了宋瑜一眼。 宋瑜和周玉,则稳稳的坐在原位。 有和宋瑜交好之人凑上前,颇有些焦急的说道:“瑜哥儿,你还不走啊,裴俊这些天一直在找你麻烦,早就纠集好人手了,你再不走就晚了……” 要说宋瑜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恐怕只有李诺。 他对自己的老爹宋敛,都没有对妹夫这么信任。 出了事情,不管自己是对是错,父亲只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 而他那以德报怨的妹夫,虽然不善言语,但却会在暗中默默的帮他安排好一切。 佳人能嫁给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为了给妹夫足够的准备时间,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宋瑜才和周玉离开课室,慢悠悠的向书院后门走去。 此刻,书院后的小树林中,裴俊一行二十人,手中各自持着一根木棍,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们手中的,其实不是木棍,而是擀面杖。 这处小树林,是他们和宋瑜的约战之地,他们早早的就来这里等着了,但宋瑜却迟迟不到。 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他们本来就烦,还有一个在书院后门卖擀面杖的傻子,在那里叫卖了小半个时辰,吵得人耳朵疼…… 真是个不懂做生意的傻子,卖擀面杖不去闹市,书院后门,有人会买这东西吗? 还真有。 为了图个清净,裴俊让人将那小贩的整个摊子买下来,才将他打发走。 小贩是走了,但他们还是等的无聊。 有人看到小摊上那又长又直的擀面杖,开始忍不住手痒,拿起一根放在手里把玩。 很少有男人能拒绝一根又直又长的棍子,没一会儿,众人就人手一根。 别说,那小贩还真是个良心商贩,这些擀面杖,光滑又结实,用来打架,也是件趁手的武器。 又等了一会儿,两道身影,才姗姗来迟。 正是宋瑜和周玉。 裴俊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们,也是一愣,问道:“就你们两个?” 宋瑜和他保持三丈的距离,说道:“对付你们这些废物,我们两个够了,用不着其他人。” 虽然宋瑜今天格外的狂妄,但裴俊还是很君子的说道:“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再给你们半个时辰,把你们的人都叫来……” 宋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裴俊,做了几个口型。 裴俊读懂了那几个没有声音的字,脑中当即热血上涌,抄起擀面杖就冲了上来。 他今天一定要让宋瑜知道嘴贱的代价! 见裴俊上了,裴俊身后的那些人,也都一一跟上,宋瑜二人见势不妙,立刻转身逃跑,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茶楼之中,涌出了无数道人影。 宋瑜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就知道,妹夫一定靠得住! 他和周玉三步并作两步,立刻跑到了这群衙役之中,指着身后,大声说道:“救命啊,他们要打死我们……” 这些忽然出现的衙役,让裴俊等人也一愣,瞬时停在了原地。 长安县衙的人,怎么每次都来的这么巧? 不过,当裴俊看到人群中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时,脸上便浮现出一丝笑意,扔下手中的擀面杖,走上前,笑着说道:“姑父……” 才刚刚说出两个字,就被那人死死的捂住了嘴。 裴俊瞪大眼睛,因为不能呼吸空气而剧烈挣扎,口中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 张县丞额头冷汗直冒,看着他,严肃的说道:“什么姑父,本官的姑父早死了,可不敢胡说……” 王县尉站在他的身边,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轻车熟路,挥了挥手,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长安城内持械殴斗,给我全都带走!” 裴俊此刻已经掰开了张县丞的手,通过官服猜出了王县尉的身份,怒道:“你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敢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如果是别的官衙,他可能还得稍微客气点,但面对长安县衙的官员,他可以丝毫不给面子。 他的父亲,在京兆府衙身居要职,是他一个小小县尉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王县尉还没说什么,张县丞便开口道:“混账东西,怎么和王大人说话的,这位是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公子,还不快过来见礼……” 裴俊看着站在宋瑜身旁,一位异常英俊的年轻人,微微一愣。 李诺看着他,期待又好奇的问道:“你爹是谁?” 他这些天和法家那些前辈学了很多东西,有一招就是抓了小的抓老的。 有些官员自身不露破绽,不好直接下手,这个时候,就可以采用迂回战术,从小的下手,勾引老的露出破绽,从而找到查他的理由…… 如果对方真是贪官奸臣,就能顺势将其除掉。 裴俊愣在原地,一瞬的时间里,脑海中百转千回。 大理寺只能查正四品以下的官员,明镜司想要对四品官员下手,也得有正当的理由,但自己的父亲,只是从四品的京兆府少尹,处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 以李玄靖的权势,只要稍稍运作,让他父亲官职降半级是很容易的事情。 那个时候,父亲的官职由从四品变成正五品,他就能让大理寺直接下手了,这种事情,李玄靖曾经干过不止一次。 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害了父亲! 回过神后,他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坚定道:“我,我没爹……” (本章完) ------------ 第74章 乖,别怕 长安。 裴府。 裴俊光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闷哼着。 刚才在长安县衙,他学到了一个新知识,徒手殴斗,笞四十;持械殴斗,杖六十;三人以上共殴,罪加一等,五人以上,加二等,十人以上,加三等。 他因为聚众殴斗,刚刚被打了九十杖,屁股都差点被打开了。 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家的京兆少尹裴湖,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中一惊,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房间内,长安县丞叹了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今天听公子说,要抓一帮聚众殴斗的纨绔,为了拉近和公子的距离,他屁颠屁颠的就跟过去了。 没想到,要抓的主犯,居然是自己的妻侄。 听说此事涉及大理寺卿,裴湖心中咯噔一下,颤声道:“难道李玄靖要对本官动手?” 张县丞作为知情者,连忙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你别自己吓自己,如果李大人真的要对你动手,九十杖下去,裴俊早进气多出气少了,怎么可能只是被打肿了屁股,你们是没看到,那天明镜司的人动手,那人内息境的实力,十杖下去,就被活活打死了……” 裴俊听了也觉得冤。 过去二十年,裴家一直强于宋家。 在书院这三年,他也一直压着宋瑜,时不时的找他麻烦,从来没听说,他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妹夫。 大理寺卿李玄靖,在长安当然是凶名赫赫,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能扯上关系。 宋家也是的,有这么一个亲戚,也不大肆宣扬,他要是知道宋瑜有这么深厚的背景,早就躲着他走了…… 京兆少尹裴湖倒是知道宋家和李家的亲事,只不过,李玄靖向来独来独往,宋家也异常低调,两家除了有这桩亲事,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的来往和联系。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张县丞,问道:“姐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县丞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小辈之间的矛盾,倒也不用太在意,这样吧,我陪伱去一趟宋家,带上裴俊,再准备一份礼物,好好给宋家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周家那小子,上次和宋家公子可是真的打起来了,现在不也好好的,两个人好的像一个人……” 裴湖道:“好好好,我马上去准备……” …… 宋府。 宋慕儿在荡秋千,李诺站在后面,每当秋千的速度慢下来时,便会为她添一把力。 透明的《法典》悬浮在他的眼前,封面上的数字,从早上的一百四十五,变成了现在的一百六十五,增加了整整二十天,相当于判了两个死刑犯。 虽然判的人数和上次差不多,也没有修武道的,但寿命却比上次多了五天。 宋瑜这个大舅子,可真的是他的福星啊,他跟别人简单约个架,抵得上自己忙活大半个月。 本来他都遇到瓶颈了,抓了二十多个主动挑事,打架斗殴的官二代,拉到县衙一通处罚,停滞了好几天的寿命,又开始增加。 他们要是隔三差五的打一波群架,他连县衙都不用去了。 此时,刚刚放衙回家的宋敛,却是一脸的茫然。 他前脚刚踏进府门,京兆少尹和长安县丞的马车就停在了家门口,一进门就让人搬来了好几箱子的礼物,拉着一个肿着屁股的年轻人,不停的道歉…… 裴家和宋家一样,在军中和朝中都有关系,而且比宋家根基更深,两家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他们的忽然登门,让宋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个混账又在外面惹事了。 他只能将裴家的人迎进门,奉上好茶,互相客套恭维了许久,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辈间的打闹,做大人的不必放在心上。” “宋大人说得对……” “打扰了这么久,我们告辞了。” “我送两位大人……” …… 将两人送走之后,宋敛看着站在那里的宋瑜,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插在瓶里的鸡毛掸子,怒道:“你个混账东西,前几天才告诫你的话,你转头就忘了,说这次又是为什么打架,又是为了女人吗……” 宋瑜连忙躲到柱子后面,说道:“这次可不是我挑事,是裴俊主动找我麻烦的,我这几天一直躲着他,别人都叫我缩头乌龟,我也没说什么……” “你还敢顶嘴?” “我又没做错,妹夫说了,我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能怕事,一直被人欺负,丢的不也是宋家的脸,还会助长不义之风!” 宋敛大怒,手中的鸡毛掸子又举了起来:“你个混账……” 眼看着局面逐渐不受控制,李诺连忙走进来,抓着宋敛的胳膊,说道:“二伯,别生气了,这件事情都怪我,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看到李诺出手阻拦,宋敛也不好再说什么,丢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无奈道:“你就惯着他吧!” 将门弟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其实很正常,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谁家小辈打闹,总是让官府插手的,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宋敛生儿子的气,却不生李诺的气。 他说的没错,宋家人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这是宋家的家风。 自大夏立国以来,多少和宋家一样的家族,因为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好好的一个大家族,最终分崩离析,销声匿迹。 宋家能延续至今,靠的便是家族间的凝聚力。 宋敛瞪了儿子一眼,无奈的走了。 宋瑜从柱子背后走出来,笑着对李诺说道:“还是妹夫你有本事,以前我爹要揍我,大伯都拦不住……” 李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有人找你麻烦,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不好意思,不管对方是什么背景,只要错不在你,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宋瑜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说道:“什么也不说了,妹夫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宋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诺不需要宋瑜赴汤蹈火,只需要借助他的一点人脉。 宋瑜主动惹事,他不会偏袒,别人欺上门来,他也不会放过。 李诺回到房间时,看到娘子又在看书。 仔细一瞧,她看的居然是《算经》。 正当李诺以为她出息了的时候,又看到她皱起眉头,似乎是遇到了不认识的字,默默的翻起了一旁的《说文》。 李诺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同样拿了一本书看。 他这几天在研究法家的手段,和那些前辈比起来,他的手段,还是太嫩太浅显。 不知看了多久,李诺不经意的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对面的娘子,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她就算是看书睡着了,也是那么好看,秀眉舒展,表情恬静……,她安静不拿剑的时候,其实还挺淑女的。 李诺看着看着,那张漂亮的瓜子脸上,睫毛开始了轻微的颤动,宋佳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李诺,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坐起来,将被她压折了的书页抚平…… 李诺将桌上那一小坛果酒拿起来,对她说道:“这是农家酿造的果酒,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宋佳人将书合起来放好,微微点头。 李诺拿了两个杯子,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宋佳人浅浅的尝了一口,李诺问道:“怎么样?” 宋佳人点点头,说道:“挺好喝的。” 李诺将自己的一小杯果酒喝完,说道:“你喜欢的话,那小半坛都给你了,我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 天色已经不早,李诺说完便站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了。 片刻后,房间内的灯火熄灭,一阵香风拂过,一道身影在他身边躺下。 今天忙了大半天,这果酒虽然并不算烈,但后劲不小,李诺酒量不佳,喝了一小杯,便觉得有些微醺,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夜已深,看不清夜空之上层层堆叠的乌云。 轰! 一声惊雷,在夜空中陡然炸响,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们。 房间之内,宋佳人睁开眼睛,习惯性的翻过身,轻轻的拍打着李诺的胸口,柔声道:“乖,别怕……” 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其实他们第一次同床,并不是在宋家。 新婚当晚,外面也像这样响了很久的惊雷,他被吓的躲在床角瑟瑟发抖,本来睡在地上的她,便是这样哄他安睡的……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惊雷,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孩童心智的相公了…… 李诺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拍自己,他睁开眼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疑惑道:“娘子,你做什么?” 话音落下,他忽然感觉颈间一痛,整个人无力的坠落下去。 宋佳人扶着他的脖子,缓缓的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轻轻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吐了口气…… (本章完) ------------ 第75章 背后高人 第二天一早,李诺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裹了裹被子,才觉得暖和了些。 长安的天气,真的是多变,前两天还有些炎热,今天忽然没有预兆的降温,就像是从夏天无缝衔接到冬天,中间的秋天被狗吃了…… 心中吐槽一句,李诺揉了揉脖子,后颈隐隐发痛,昨天晚上好像是落枕了。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走到院子里时,发现院内落叶满地,地面也是湿漉漉的。 昨夜应该下了一场雨,他记得半夜似乎还打雷了…… 宋家的丫鬟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宋慕儿穿着雨靴,蹦蹦跳跳的进来,看到李诺已经起来了,笑着邀请道:“李诺哥哥,来踩水坑啊……” 话音落下,她已经跳到了一个浅浅的水洼里,踩得水四溅,看的正在打扫院子的丫鬟心惊胆战,忙提醒道:“小姐,小心别摔倒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宋慕儿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仰面向后倒去。 就在那小丫鬟惊叫一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空翻,然后稳稳落地。 这一幕看的李诺羡慕不已,刚才滑倒的要是他,这会肯定摔得够呛。 倒是省的对暗号了,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的,肯定是慕儿,因为宋凝儿怕吃苦,纵然武道天赋非常逆天,却从来没有认真修过武道。 李诺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其实要确定两姐妹的身份,根本不用麻烦的对暗号。 让她们原地翻一个跟头,做不到的就是宋凝儿。 李诺当然不会幼稚到和宋慕儿踩水坑,他都多大的人了,别人看到了,以为他还傻着呢。 更重要的是,刚下过雨,地上这么滑,他可没有慕儿那么灵巧的身手,这要是摔一下,老腰都得摔断。 面对慕儿的邀请,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自己玩吧,我还没吃早饭呢。” 他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刚刚走到小院门口,不慎踩到一片水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撞到门口的石阶上。 一道香风扑面而来,李诺感觉腰部被人轻轻揽住,顺势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旋转,然后靠上了一具柔软的娇躯。 宋佳人一只手从李诺的腰上移开,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有一碗清粥和两碟小菜。 李诺早上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一碗清粥,两碟清爽的小菜正好,娘子还真是了解他的口味。 吃过饭,李诺有些诧异的问宋慕儿道:“最近怎么不见你算学问题了,陈先生没有给你们布置吗?” 宋慕儿开心的说道:“陈先生这几天没有给我们上课啊,他说我们又不考科举,学的那些已经够用了,以后都不用上算学课了……” 慕儿很开心,李诺很无语。 他几乎每天都在宋府见到陈先生,还以为他是来上课的,没想到是来听课的。 接触到三角函数之后,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好在李诺基础扎实,才没有被他问住。 昨天李诺并没有见到陈先生,今天在家看了半天书,也没见他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之前他可是每天中午必到,比李诺去县衙上班都准时。 此时,清风书院。 湖边的小院内,三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陈先生。 一位老者指着纸上的两行算式,说道:“从这里到这里,是怎么得到的,伱不妨说的再清楚一些,我们看不懂……” 陈先生表面淡然,其实已经汗流浃背。 这一步的过程,其实他也没懂,本打算昨日去问李诺的,但从昨天开始,就被这三个家伙缠住了,根本脱不开身。 三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陈先生。 一开始,他们对姓陈的深信不疑,但随着时日渐久,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丝不对。 陈玄礼每日所讲的东西,的确是他们之前不懂的,属于算学的新领域,但每当他们提出疑问时,他总是不当面解答,而是要隔上一日,若是他们当日提出新的问题,他又要再隔上一日…… 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和姓陈的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他的性格,三人十分了解。 他若是早就钻研出了这些东西,一定会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不会等到现在。 再联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异常行为,他们不得不怀疑,这老家伙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真正厉害的,是他背后的高人。 这姓陈的,只不过是在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而已…… 见陈先生迟迟不说话,陆姓老者狐疑道:“怎么,难道你也不会?” 陈先生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说道:“当然不是,只是你们三个实在愚钝,老夫讲的这么清楚,你们还是不懂,老夫在想,如何才能讲的浅显通俗一些……” 他站起身,说道:“不过今天是没有时间了,老夫还要去宋府给那两个小丫头授课,等到明日再给你们解答吧……” 他一路走出清风书院,站在书院门口,四下环顾,片刻后,夹起手中书册,向着某个方向快步跑去。 而此时,一辆马车,从清风书院缓缓驶出,三位老者坐在车上,指着远处快要消失的一道身影,催促道:“快,跟上去!” 马车之上,一位中年男人面露无奈。 其实他还有些要事要办,可马车还没驶出书院,就被这三位先生劫持了。 哪怕他是书院院长,面对这三位将一生都奉献给书院的老人家,也得保持足够的尊敬。 他只能看向车夫,无奈道:“听几位先生的吧……” 宋府。 李诺吃过晚饭,天都快要黑了的时候,陈先生终于姗姗来迟。 他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剧烈的运动,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刚进门便拿出一本册子,问李诺道:“小李先生,从这里到这里,是如何得到的,老夫没看懂,麻烦你再给我讲一讲……” 李诺看了一眼,还真不能怪陈先生。 这个公式的推导,他中间漏写了一步,虽然不影响结论,但对于刚刚接触这些知识的陈先生来说,的确有些太过跳跃…… 他提起笔,将漏写的一步补充出来,陈先生看后,老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精妙,实在精妙,这看似简单的一步,老夫想了两天都没想到……” 话音落下,忽然发现对面的李诺抬起了头,望向他的身后。 陈先生略一回头,就看到了三张愤怒至极的老脸。 “无耻!” “无耻之尤!” “老夫活了六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 片刻后,陈先生讪笑一声,说道:“老夫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东西是老夫想出来的……” 三人闻言,一时无语。 仔细回想,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好像真没这么说过。 虽然他从来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啊! 先不论算学造诣,论无耻,三人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三人的目光,暂且从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身上移开,齐齐望向对面的年轻人。 此人,难道就是这些日子,在背后指点陈玄礼的高人? 怎么可能? 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小小年纪,应该还不到弱冠,竟然能提出如此精妙的算学理论。 倘若陈玄礼背后的高人真的是他,他们三个老家伙,这些年岂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陆姓老者指了指李诺,目光充满震惊,望向陈先生,难以置信道:“之前那些算学难题,都是他解出来的?你这些天教我们的东西,也是他教给你的?” 陈先生见他如此表情,冷哼一声,说道:“姓陆的,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小李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算学造诣,就算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加起来也远远不及……” 三位算学泰斗,原本是不相信陈玄礼所言的。 要是他背后的高人,是一位隐世不出,钻研一辈子算学的世外奇人,三人倒也能接受。 偏偏他只是一位少年。 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以不到弱冠之龄,在算学一道,便有了他们四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成就,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直到不信邪的陆姓老者,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积攒的一些问题,当着他的面问出来,并且得到了详细的解答后,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于是,宋佳人走进小院后,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四位头发白的老人家,像是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凳上,表情严肃而认真。 而她的相公,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木尺,对着他们侃侃而谈……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 (本章完) ------------ 第76章 为妻出气【5700字】 这四位老人家,宋佳人都认识。 他们曾经都教过她算学。 其实一开始只有陈先生教她,后来陈先生说她没有算学天赋,让家里另请高明。 另外三个人为了证明他们比陈先生厉害,就主动提出教她算学,连束脩都没有收…… 只不过后来他们都证明失败了。 被大夏四位算学最厉害的先生说没有算学天赋,她此后便一心习武,不再学习算学。 直到遇到了他……才发现算学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对李诺来说,给一个老头讲也是讲,给四个老头讲也是讲。 不得不说的是,这三个老头的悟性都很高,和陈先生一样一点就通,给他们讲课,简直不要太轻松。 大概给他们讲了半个小时,李诺就不打算再讲下去了。 一来他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二来,讲的多了,他们也消化不了。 李诺对四人拱了拱手,说道:“今日晚辈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和几位先生探讨。” “我等才疏,当不得探讨二字。” “多谢小李先生授业。” “我等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向先生请教。” …… 这四位老人家,当真是一位比一位谦逊,对李诺躬身行了弟子之礼,便一同告辞离去。 宋佳人站在门口,四人从她身旁走过时,她也微微颔首:“先生。” 四人看着宋佳人,脑海中皆是浮现出一些较为久远的记忆。 “这不是宋家那个小姑娘吗?” “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上次见她,还是十几年前……” “是我们老喽……” 四位老者离开之后,李诺走上前,问道:“娘子也认识他们?” 宋佳人低头说道:“他们以前教过我算学。” 李诺一愣:“都教过?” 宋佳人点点头,说道:“他们都说我没什么算学天赋,后来就不教我了……” 自己不会教就说别人没天赋,李诺不悦的看了那四个老头离开的方向一眼,转头安慰她道:“那几个老头子懂什么算学,他们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要是想学算学的话,我教你啊,等伱学会了,就算是那几个老头子也要叫你一声先生……” 不是李诺信口开河,娘子在算学上,虽然的确没有太高的天赋,但只要能学完高中数学,教那几个老头子还是问题不大的。 函数,数列,圆锥曲线,空间几何,概率与统计,随便抛出一个,就能开拓大夏算学新领域,够这些老头研究下半辈子了。 用这些都算是欺负他们,稍微难点的小学奥数题,也够他们喝一壶。 李诺总算知道,娘子为什么从小就对学习不感兴趣。 他要是从小像这样被人打击自信,他也不爱学习。 对于孩子来说,一个好的启蒙老师是很重要的。 这几个老头子是很懂算学,但压根不会教。 按照他们那种方法教出来的优秀算科学生,不是他们教得好,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算学天赋。 为了帮娘子找回自信,晚上洗完澡,睡觉之前,李诺特意挑了一道小学六年级的奥数题教她。 这是一道现代的应用题,但换一个描述,就能转变成类似于前两道“将军饮马”亦或是“胡不归”的古代军事问题。 题目很短,只有区区两三行,但解题思路很刁钻。 别看只是小学六年级的题目,难倒一堆中学生大学生不在话下。 即便是李诺褪去此题所有迷惑的外衣,直击要害,深入浅出的了解,也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让她彻底搞明白。 他讲的口干舌燥,抱起茶壶,咕咚咕咚的灌了一通,才觉得没有那么口渴了。 放下茶壶,他对宋佳人说道:“这道问题简单吧,没有算学天赋的你都懂了,明天那几个老头子还会来的,你就拿着这道问题去问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天赋……” 宋佳人一开始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丝毫头绪,李诺给她讲解之后,又觉得挺简单的。 几位先生被称为大夏的算学泰斗,这种问题,应该难不倒他们……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李诺已经在床上调整枕头了。 昨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落了枕,他到现在脖子还疼。 这具身体还真是脆弱的可怜,睡个觉都会扭到脖子,像娘子那样的体质,他是羡慕不来的。 武者就像是战士,身体强度会随着实力的提升而提升。 而法家更像是法师,即便是修到高境,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个脆皮的事实。 有娘子在身边,李诺总是睡的很香。 早上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闲着没事,他又去县衙转了转,试着处理了几件百姓纠纷,依旧没有感受到寿元有增长的迹象。 看来,晚上回去的时候,还得关心关心宋瑜。 此时,宋府。 四位头发白的老者,并肩踏入了昨天的那座小院。 看到正在院中练剑的宋佳人,陆姓老者点头说道:“老夫以前就说过,她不适合算学,现在看来,还是老夫有先见之明,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一个武道的好苗子……” “你要点脸吧,当年明明是老夫先说的。” “你们都要点脸吧,是老夫第一个教她的。” 陈先生鄙夷的看了几人一眼,缓步走上前,笑问道:“宋丫头,你夫君在家吗?” 宋佳人收起剑,淡淡道:“他出门了。” 陈先生坐在院内的石桌旁,说道:“无妨,我们在这里等他。” 宋佳人看着坐在那里闲聊的四人,想了想,走进房间,拿了一张纸笺出来,走到他们身旁,说道:“我有一道题目不会,几位先生可不可以给我讲讲?” 陈先生接过纸笺,笑道:“当然,老夫看看是什么题目……” 有一瞬,他也曾疑惑过,她的丈夫算学造诣那么高,她为什么不问他,但很快就被纸上这道有意思的题目所吸引。 这又是一道“九数”之外,他从未见过的新题目。 陈先生顿时来了兴趣,很快,其他三人的脑袋,也凑了过来。 …… 李诺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回来的,白忙了一早上,半天寿命都没加到,他只能失望的离开了县衙。 不过,这半早上,他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法典发生了一些进化。 最开始,李诺需要将犯人关进大牢,法典才能锁定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入境的原因,今天早上,他在查一桩盗窃案时,几名嫌疑人刚刚被带上公堂,那位盗贼的画像,就自动出现在了法典上。 李诺做过实验,只要犯人距离他一丈之内,画像就会出现在法典上,距离超过一丈,已经出现的画像也会自动消失。 进化后的《法典》,无疑更方便他以后判案,不用再找理由先将所有人都关进大牢。 他周身一丈范围,都是大牢。 可惜的是,这个强大的探测能力,除了有距离限制外,也有时间的限制。 早上还有一桩仆人盗窃主家财产的案子,那位家仆盗窃事发后,被主家关在柴房,足足饿了三天才扭送县衙。 当时在公堂之上,法典并未并未有任何变化。 直到李诺宣判之后,他的画像才出现在法典上。 第一件盗窃案,发生在八个时辰之前。 第二件发生在三天前。 李诺结合两个案子的案发时间,推测法典自动探测是有时效的,这个时效大于八个时辰,小于三天,很有可能就是一天。 只要是在时效之内发生的案子,当犯人出现在李诺身边一丈范围,法典就能直接将其锁定。 但若是案发太久,法典便不能给他直接的提示了。 这也意味着,以后在查案时,最好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一旦超过了时限,再想破案,就要多费很多周章。 …… 回到宋府,刚刚踏进两个人的小院,就看到陈先生他们坐在石桌旁,望着桌上的一张纸,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李诺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宋佳人,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宋佳人道:“两个时辰前。” 这四位先生,坐在那里已有两个时辰,偶尔动一动,在纸上写几笔,证明他们不是雕像。 一个时辰前,她去教慕儿剑法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姿势,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他们还是这个姿势。 李诺过去瞅了一眼,四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发现李诺。 李诺看了一眼又回来了,和娘子吃完了午饭,又让宋家丫鬟问陈先生他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丫鬟刚刚走过去,还没开口,就被他们不耐烦的挥手赶走了。 下午李诺没有去县衙,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和娘子两个人被慕儿拉去跳了一会儿皮筋,李诺没有她们的身手敏捷,大多数时候充当的是站桩的角色。 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李诺回到院子里,四人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 不得不佩服,他们是真坐得住。 李诺转头看向身旁的宋佳人,说道:“娘子你看,你都懂的问题,他们四个人坐在那里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结果,我就说他们不懂算学吧?” …… 几位算学先生在宋佳人的眼中,一直是如高山般的存在。 她觉得能学懂算学的人,都很厉害,更别说是教算学的先生。 直到今天。 几位先生在她的心中,从算学上的神坛上跌下来了。 “差一点,差一点老夫就想通了!” “不对,不对,这样不是最优的分配,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啊,老夫的头好疼……” “老夫腰疼……” …… 看着几位先生坐在那里,一会儿愁眉紧锁,一会儿抓耳挠腮,宋佳人第一次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石桌旁的几人终于站起了身,费力的捶起了自己的腰和肩。 四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题看似很简单,似乎答案就在眼前,与他们只隔着一层薄纱,但就是这一层薄纱,却始终无法掀开。 他们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听课的,却被这个问题耽搁了一天。 若是得不到答案,恐怕今天晚上也睡不安稳。 陈先生拿着这张纸笺,走到李诺面前,说道:“小李先生,这个问题……” 李诺耸了耸肩,很干脆的说道:“我也不会……” 昨天晚上,李诺听娘子提了几句以前的事情。 这几个老头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小时候打击她学习自信的罪魁祸首,这口气李诺得替她出了。 等到他们走后,李诺才对宋佳人说道:“一会儿我再教你一道算学题,如果他们明天再来,你就继续请教他们,说什么别人没有没有算学天赋,他们有天赋,倒是自己解出来啊……” 宋佳人当然知道李诺说的“别人”是指谁,看到四位先生被自己都会的问题难住,确实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从小到大,家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认为她不适合读书。 只有他告诉她,并非所有的女子都要懂琴棋书画,也只有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她并不是笨的学不会算学…… 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知不觉的出现了在了她的脸上。 陈、陆、徐、魏四位先生,能结识这么年轻的算学大师,接触到全新的算学领域,起初也是很开心的,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宋佳人每天见到他们,都会问他们一道问题,一道他们答不出的问题。 所以他们现在见到她就害怕。 这个时候,四人也明白过来,这姑娘压根不是想问自己问题。 人家相公的算学造诣,他们四个加起来也远远不及,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每日同床共枕的相公,偏偏要问他们? 这是他们夫妻故意的。 十几年前,他们四个,为了争个孰强孰弱,轮流教她算学,最终以失败告终,皆是给出了她不通算学的结论。 但事实,可能只是他们不会教而已。 倘若当时教她的,是如她相公一般的人物,她在算学一道的成就,说不定比现在的他们还要高。 陈先生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走到宋佳人面前,对她躬身施了一礼,说道:“老夫曾经妄下断言,误人子弟,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他开了个头,另外三人也跟着过来。 “是我们几个老头子错了。” “老夫收回当年的话……” “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 对于书院的先生而言,承认自己“误人子弟”,可见他们是真的心怀歉意,面对这种情况,宋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诺走过来,笑着说道:“哎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几位先生还提它干嘛……” 几人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几道难题,就是他给他宋家小姑娘的,为的就是给她出当年之气…… 这位横空出世的算学大师,不仅年纪小,心眼也小。 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爱他的娘子。 四人之中,陈先生和李诺最熟。 给宋家小姑娘道歉后,最终也是他厚着脸皮,拿着一张纸笺,问李诺道:“小李先生,这几道题目,你看……” 李诺看到宋瑜走进了院子,于是对宋佳人说道:“娘子,那几道题目怎么解,你教教几位先生吧。” 宋佳人微微一怔。 她? 她可以教几位先生吗? 这时,李诺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宋瑜手中拎着两个小小的酒坛,递给李诺,说道:“这是上次你说喜欢喝的那种果酒,我又给你搞了两坛……” 李诺也没有客气,接过酒坛之后,问道:“这几天在书院怎么样,还有没有人找你麻烦,如果有的话,千万要告诉我。” 宋瑜笑了笑,说道:“这次真的没有了。” 岂止是没有人找他麻烦,裴俊回去之后,那天发生在县衙的事情,就传遍了书院,现在整个书院,谁不知道他有一个厉害的妹夫? 不仅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甚至都没有人敢在书院外面打架了。 李诺闻言有些遗憾,看来钓鱼抓打架斗殴这件事情,短时间是走不通了。 他也不能鼓动宋瑜主动挑事,曾经也有许多法家之人想这样走捷径,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走不通。 被迫接受是一回事,主动挑事是另一回事。 有时候太过心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宋瑜看着那两小坛果酒,叮嘱李诺道:“赵孟说这是最后两坛了,再偷就会被家里发现,你慢点喝,喝完就没了……” 说完之后,他正要离开,像是发现了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眼了。 清风书院的几位算学泰斗,怎么会出现在宋家,而且还聚精会神的围坐在石桌旁,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一旁给她们讲述的,居然是佳人…… 她在讲什么,武道吗? 宋佳人按照李诺给她讲的方法,为四位先生讲了一遍,问道:“懂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她自己可能真的懂,但讲的不清不楚,他们都没有听懂。 这一刻,四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今时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彼时的她? 作为一名合格的算学先生,不仅要自己懂算学,更重要的,是要让学生也能听懂他们所讲。 在后一点上,无论是他们四个,还是宋家这位小姑娘,都是不合格的……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口的那道身影。 能让六岁的孩童,听懂晦涩的“九数”,他天生就适合做传道解惑的先生。 如果清风书院能有这样的先生,肯定会为大夏培养出更多的算学人才。 片刻后,李诺看着陈先生,诧异道:“什么,让我去清风书院,教学生们算学?” 另一名老者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小李先生误会了,以你的算学造诣,教那些顽劣之徒,实在是大材小用,我们想邀请你去清风书院,教导算科的先生……” 对于他们的这个请求,李诺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每天空闲的时候,抽点时间给他们讲一讲课,倒也没有什么,当全职老师的话,他还活不活了? 不过,给慕儿讲了这么多次题,李诺发现他的确挺适合教书的。 娘子虽然听得懂,但是讲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让她给别人讲课,真是难为她了,李诺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上。 他刚讲了一半,便有一道身影,匆匆的跑进院子。 抬眼一看,居然是王县尉。 李诺心中一动,他叮嘱过长安县衙的人,如果发生了重案命案,就第一时间来宋府找他,看他这副样子,难道是有大案子了? 果然,王县尉疾步跑到李诺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有命案了!”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桩命案,李诺连课都顾不得讲了,立刻扔下手中的笔,说道:“带路!” 正听的入神的几位老先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他们眼前。 那种关键时刻,就差一两句点拨的感觉,让他们难受至极,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宋佳人。 最后,还是陈先生无奈的开口:“宋丫头,这里是怎么算的,你再给我们讲讲吧……” (本章完) ------------ 第77章 同道中人 出了宋府,李诺便和王县尉一起上了吴管家的马车,直奔案发地点。 王县尉牢记李诺的叮嘱,听说发生命案,第一时间就来找他了,连具体的案情经过都没有来得及问,先遣一班捕快前去封锁现场,自己来给李诺报信。 “快,再快!” 担心错过时间,一路之上,李诺不断的催促吴管家。 片刻后,长安城内,某处里坊。 一辆马车在坊门口停下,李诺急匆匆的从车上跳下来。 隔着很远,就看到前方乌压压一片,许多人聚集在那里。 这里并非长安的核心区域,坊内的民房,低矮而破落。 住在周围的百姓,包括长安县衙的捕快们在内,都被拦在一座宅院之外。 另外几道穿着制服的身影,持刀守在门口。 他们所穿的制服,和长安县衙的制服很像,但又不完全是。 长安县衙的捕快和衙役,制服胸前的字是“捕”或者“衙”,这几人的胸前,则是一个“刑”字。 王县尉见此一愣:“刑部的人怎么来了?” 李诺则心中一沉,暗道不好,难道是太晚,被人截胡了? 他立刻穿过人群,却在走进院子时,被两名刑部官差拦住。 两人手中佩刀交叉,拦在李诺面前,冷冷道:“刑部查案,闲杂人等退避!” 一位老捕头走上前,对李诺和王县尉说道:“公子,大人,我们来之前,刑部的人已经来了,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王县尉走过来,笑着对刑部二人道:“几位,本官是长安县尉,来此地查人命案子,还请放行。” 见到王县尉,两人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不容置疑:“此案刑部已经接手,没有你们长安县衙的事情,这位大人,请回吧。” 王县尉目光望向李诺,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别看这里是长安县,但长安也是大夏长安,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都算是他们的上级衙门。 刑部管不了别的,可县内发生的案子,只要刑部直接插手,的确就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 李诺看着两名刑部的官差,说道:“此案涉及人命,就算是刑部直接插手,长安县衙也有知情权,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两人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看来和他们讲道理是不行了 于是李诺看着他们,再次开口。 “我爹是李玄靖。” “公子请。” …… 两名刑部官差主动让开,李诺带着吴管家和王县尉踏入此院。 院内还有几名刑部的官差,看到有闲杂人等进来,为首一人眉头一蹙,上前几步,正要开口,一道身影从门口跑进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身体一颤,赶忙退开。 李诺目光望向院内的一颗石榴树,一道身影,悬吊在石榴树下。 那是一位老年女性,面色紫绀、双眼上翻、舌微外吐,乍一看有些恐怖。 要说尸体,李诺见过更恐怖的,这次心理素质还算好,虽说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却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吓到扶墙狂吐。 一名身穿黑色刑部制服的女子,一个人站在树下,看了看悬在树上的尸体,又扶起被踢倒在地的凳子,淡淡的说道:“双脚自然下垂,凳子高度合适,除了颈部勒痕,身体没有其他伤痕,现场无第二人痕迹,周围邻居,不曾听到呼喊和搏斗声音,确定死者是自缢无疑,死亡时间,应该在六个时辰以内……”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遗憾道:“白跑一趟……” “六个时辰,还好还好……” 李诺松了口气,目光望向这女子。 她看着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高和自家娘子差不多,容貌也生的十分美丽,甚至就连气质,都和娘子有些相似。 一头亮丽的黑发,没有经过精心的编织,随意的束在脑后,透着一种飒爽的英气。 不过,虽然她这么多地方都和娘子相似,但身材方面,两个人就差得远了。 不是这女子差得远,而是娘子差得远。 刑部普通的制服,硬生生被她穿成了制服诱惑,胸部高高耸起,纤腰盈盈一握,目光继续下移,则又是一个饱满的弧度…… 李诺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就算她长得再好,身段再妙,娘子也是独一无二的娘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没有人能够代替。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是第一次见这女子,但李诺总觉得她很亲切。 这时,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李诺。 两人目光对视,女子眼中有些微的惊喜,缓步走过来,说道:“难得遇到一个修法家的,而且马上就要入境了,可惜,她是自缢的,你也白跑了一趟……” 李诺知道他对这女子的亲切感来自哪里了。 她居然也是修法家的。 能一眼看穿他的实力,她恐怕至少是法家第二境的修为了。 这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同道中人。 而且还是一位女子。 法家和儒家一样,都需要入仕,而大夏女子不能为官,法家之中,女性极其稀少,就算有,也大都修不到高境…… 李诺不知道她是怎么修行的,别说女法家了,就连女捕快他也是第一次见。 别人主动和他说话,李诺也对她微微点头,以示礼貌,随后问道:“是谁报案的?” 女子说道:“是死者的邻居,她见死者昨天一整天没有出门,担心之下,便越过院墙查看,结果发现她自缢在院中。”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邻居一名农妇,李诺将她传来问询了几句,那憨厚的妇人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明显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自身没有什么嫌疑。 这农妇确实不是凶手。 因为此案发生不到一天,她出现在李诺周围一丈范围之内时,《法典》上并没有新增画像。 这时,女子看着李诺,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本姑娘查案无数,自杀与他杀还是分得清的。” 王县尉也走了过来,小声对李诺说道:“公子,以下官多年的查案经验,这老妇人的确是自缢而亡。” 如果这老妇人真的是自杀,那么李诺的确是白跑一趟,没有犯人,也就无人可审,无人可判。 但既然来了,李诺起码得问清楚她自杀的缘由,是生活所迫,主动寻求解脱,还是有人相逼,无奈走上绝路…… 如果是后者,就算是对方没有直接动手,也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 李诺先让人将老妇人的尸体放下来,移至屋内,覆上白布。 随后,他让王县尉召集了老妇人的左邻右舍,向他们询问了一些老妇人生平的事情。 从邻居口中得知,她是多年之前,从外地搬来长安的,平日里家庭困苦,帮人洗衣织布,换取一些银钱。 因为与人为善,左邻右舍,偶尔也会接济接济她。 她有一个儿子,十多年来,都是母子俩相依为命。 老妇人的儿子,在长安某个书院读书,不常回家。 听老妇人的这些邻居说,老妇人儿子书读的不错,成绩很好,老人家经常和邻居们炫耀,事情发生之后,已经有人去书院叫他回来了。 提起此事,这些百姓一阵长吁短叹。 “哎,张大娘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是啊,韩卓在清风书院读书,成绩很好,说是有可能考中进士呢。” “就算考不中进士,也能当个私塾先生,可赚钱的嘞……” “可惜啊,她再熬一熬,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可能是不想拖累儿子吧,我记得前几天张大娘说过,她好像生了重病,应该是不想让儿子担心,毕竟明年就要科举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 王县尉在堂屋找到了一些抓好的药,正面印证了那位邻居的说法。 至此,案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老妇人身染重疾,不想成为在书院读书的儿子的拖累,于是便选择自我了结,让儿子断了牵挂,安心备考。 她的死,包含了一位伟大的母亲,对儿子炽热而又浓烈的爱。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围观百姓,还是县衙和刑部的官差,都面露动容。 那名女子,更是转过头擦了擦泛红的眼睛。 院内一片寂静,某一刻,从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青衫士子,拎着衣衫下摆,快步跑进了院子,他面色焦急,满头大汗,刚刚跑进来,便立刻看向一位妇人,颤声问道:“张大婶,我娘,我娘怎么了?” 众人都面色复杂,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但在此刻,李诺的目光,却微微一凝。 他抬起头,望向无形悬浮在虚空的法典。 法典之上,一阵微微波动之后,出现了第五幅画像。 一幅明亮的彩色画像。 明天还有三更。 (本章完) ------------ 第78章 吃独食【求月票】 “娘!” 一道凄厉的声音过后,青衫士子快步跑向屋内。 跑到一半,身体又猛然停下,一步一步,艰难的挪着步子,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难以接受确认的结果。 院内的人看到这真情流露的一幕,无不哀伤叹息。 他走到门口,看到被白布遮盖的草席,身体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两名邻居见此,连忙将他搀扶住。 最终,青衫士子还是强撑着身体,缓缓的走了进去,很快,屋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娘,你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不等等我!” “一定会有办法的,等我赚到了银子,一定能让神医治好你的病!” “娘!” ……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真是一出人间悲剧,人群中抽泣不断,李诺身边,就连吴管家和四位护卫,也都长叹了口气。 黑衣女子擦了擦眼泪,目光不经意间望了长安县衙那位长得好看的年轻官员一眼,发现他不仅不感动,脸色还十分的冷冽,和周围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什么嘛,身为朝廷官员,竟然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这样的人,能当好父母官吗? 本来她还挺喜欢他的。 毕竟,如今的朝廷,修法家的官员,实在是少见,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同道中人,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铁石心肠…… 这让她对他第一面建立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随着时间的流逝,院内围观的百姓,逐渐散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名青衫士子从房内走出来,走到院子里,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对长安县衙和刑部众人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沙哑的说道:“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 王县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青衫士子手中,目光带着希冀道:“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好好给你母亲办完后事,然后回书院读书,争取明年金榜题名,别丢我们清风书院的脸。” 青衫士子握紧那锭银子,哽咽道:“谢谢大人!” 黑衣女子见此,也掏出一锭银子,对那青衫士子说道:“伱的母亲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给她的后事办的隆重点,她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她随手拿过一个晾晒在院子里的竹筐,将那锭银子放在里面,然后捧着竹筐,从刑部和长安县衙的捕快身边走过,众人也都自觉的拿出一点铜钱和碎银,放在竹筐里面。 走到李诺面前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下。 她看着李诺。 李诺看着她。 见李诺没什么表示,她对着竹筐努努嘴。 李诺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我没钱。” 黑衣女子眉头蹙起,说道:“连你们县衙的捕快都捐了,你不捐,你身为朝廷官员,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李诺是真没钱。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都没碰过钱。 出门在外,需要买什么东西,都是吴管家或者娘子付钱的。 他看着这黑衣女子,说道:“我不是朝廷官员。” “你不是朝廷官员?”黑衣女子一愣,随后道:“你不是朝廷官员,来这里干什么,不对,你不是官员,你怎么修法家的,你少骗我……” 李诺心中嘀咕,她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员,她又是怎么修法家的,不仅修了,修为还比他高的多…… 这时,一名刑部的捕快走上前,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黑衣女子双目瞪大,显然是被某个消息惊到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诺,难以置信道:“他是李玄靖的儿子?李玄靖的儿子修法家,你在开玩笑吗……” 李诺收回这女子和娘子很像的想法。 娘子可没她这么多话。 他看向刑部的人,问道:“你们刑部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怎么还不走?” 在发现这女子也是修法家的之后,李诺心里就对她提防起来了。 法家可不是武道,大家各修各的,互不影响,罪犯的数量是有限的,有人多抓一个,就有人少抓一个。 所以法家弟子其实是竞争关系,李诺可不想自己的案子被她抢去了。 黑衣女子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她想要双手抱胸,但根本抱不住,只好背在身后,说道:“谁说刑部结案了,我又发现了本案的一些疑点不行吗?” 李诺抱胸问道:“什么疑点?” 黑衣女子眼珠滴溜溜的乱转,道:“我……” 想来想去想不出理由,只好猛地挺胸:“我凭什么告诉你?” 李诺被她逼退半步,不在这个问题上和她过多纠缠。 他可没有心思和她斗嘴,法典上既然出现了此人的画像,便说明此人与他母亲的死,有着直接的关系,此案绝非表面上展露的这么简单。 他看向那青衫士子,问道:“你叫韩卓,清风书院学生?” 青衫士子面色悲戚:“是。” 李诺看了眼王县尉,说道:“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吧。” 众人微微一愣。 别人刚刚死了母亲,还没来得及为她准备后事,他将人带去县衙干什么? 李诺解释道:“毕竟是一桩命案,他是死者的儿子,裴大人结案的时候,需要他提供一些供词,死者注销户籍也需要他在场,还有那几位邻居,也都请他们走一趟县衙吧……” 虽说李诺已经知道,老妇人的死,和他的儿子韩卓脱不开关系,但他却没有直接点出来。 一个原因是,他需要先做一番调查。 另一个原因则是,案子只有一个,修法家的却有两个。 不是李诺吝啬,不想分功劳给她,实在是关乎身家性命,这分的不是功劳,而是他的命。 再说,对方什么也没有发现,直接定案为自杀,他也不算吃独食。 李诺的解释有理有据,县内人口死亡时,死者亲属,的确要去县衙户房销户,有新生儿降生,也要去县衙报备,县衙就是据此来统计辖区每年人口增减情况的。 那黑衣女子皱起眉头,说道:“销户又不急于一时,人死为大,还是快些将死者入土为安,等到他为母亲办好了后事,再去县衙销户也不迟。” 李诺道:“快去快回的话,半个时辰足矣,办完之后,我会让人用快马将他送回来,不会耽搁什么事情。” 说完他又对吴管家道:“你现在就派人去买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到这里,再置办一些丧葬用品,请一些和尚道士,为老人超度,老人家丧事的一应费,我们李府承担了……” 刑部众人听完这些话,不由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还以为这位大人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没想到他考虑的更加周全。 这位书院的学子,刚刚失去了亲人,哪里有心思筹备这么复杂的事情,给他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啊…… 那青衫士子也一脸感激,对李诺抱拳躬身:“谢大人!” 李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县衙找我们。” 青衫士子又是一番感谢。 王县尉带着他,又挑选了几位邻居,一同前往县衙提供证词,李诺舒了口气,和吴管家走出小院,正要上马车时,一回头,差点撞上了两团挺翘的饱满。 幸好他刹车及时,李诺看着黑衣女子,问道:“姑娘不回刑部,跟着我们干什么?” 黑衣女子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直勾勾的盯着李诺,说道:“我怀疑你想吃独食。” (本章完) ------------ 第79章 李安宁【求月票】 人与人之间,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两人才第一次见面,互相都不了解,她居然就猜到李诺要吃独食。 关键是,她猜对了。 李诺自认为自己刚才滴水不漏,没有露出哪怕半点破绽,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被一语说中,但李诺当然不能直接承认,万一她是在诈自己,李诺面露茫然,问道:“啊,什么独食?” 黑衣女子道:“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可以独享这件案子?” 李诺真诚的看着她,问道:“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像。” 不得不说,她看人真准。 黑衣女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跳上马车,道:“我还没去过长安县衙呢,正好跟你们去看看。” 李诺道:“长安县衙没什么好看的。” 黑衣女子道:“不好看我也想看。” 李诺坚持道:“真不好看。” 黑衣女子不管李诺了,径直望向吴管家,说道:“老头,伱还愣着干什么,驾车啊……” …… 李诺坐在马车上,看了一眼对面的黑衣女子。 她和娘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娘子总是安安静静的,她的话比六岁的慕儿还多。 黑衣女子靠在马车上,对李诺拱了拱手:“李安宁。” 想不到对方居然和她一个姓,不过也正常,李姓是大夏国姓,整个大夏,人数最多的就是李姓了。 他也抱拳回礼:“李诺。” 李安宁好奇问道:“你真是李玄靖的儿子——李玄靖的儿子不是傻子吗?” 李诺瞥了她一眼,这女人一看就不关注时事,她说的都是一个月前的老黄历了,李诺掀开车帘透透气,随口道:“已经治好了。” 李安宁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傻病也能治好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诺一番,惊奇道:“真的哎,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对了,你怎么会想到修法家的,你爹能同意你修法家吗,而且你都修到快要入境了,难道你有什么快速提升修为的秘诀,还有刚才那件案子,你到底看出什么了,和我说说呗……” 李诺坐在马车里,感觉耳边有五百只鸭子在叫。 车厢空间本来就狭窄,她又在这里叽叽喳喳个不停,李诺连一句嘴都插不进去,头都快要被她吵炸了。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娘子。 以往她们坐马车时,她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一连串问了无数个问题之后,李安宁终于累了,靠在马车车厢上,问道:“哎,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啊……” 本来刑部就没有几个人和她聊天,所有人对她都恭恭敬敬的,说话也都是“是”“遵命”等。 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新人,还是和她一样修法家的,她迫不及待将积攒了好久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诺看了她一眼,她也得给他插嘴的机会。 他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怎么会想到修法家的,你也不是官员,没有执法之权,修为是怎么增长的……” 李安宁道:“我没有武道根基,法家实力增长最快,我就修法家了啊,我查的案,我抓的人,我写的判词,就算我不是官,也能增长修为的……” 短短几句话,李诺就能判断出,她的背景一定很深厚。 能在刑部和自己干一样的活,这不是简单的权贵人家能做到的,她姓李——大夏皇族就姓李,搞不好她真是皇室子弟。 李诺又问道:“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李安宁道:“不高,上个月刚突破第四境。” 李诺猛然一惊,瞪大眼睛:“夺少?”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姑娘年纪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是法家第四境? 虽说法家前三境的难度一般,但也够一位七品县令修行一辈子了,除非是如刑部,大理寺这种专门执掌刑罚的部门主官,普通官员一辈子都修不到第四境。 李安宁道:“第四境啊,怎么了?” 第四境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刑部,尚书大人第五境,侍郎大人第四境,就连郎中大人都是第三境巅峰,她的实力,在刑部只能排第三。 “没什么……” 同样的年纪,同样修法家,人家第四境,自己第零境。 李诺备受打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修行多久了,平时都是怎么修行的?” 李安宁也不藏私,说道:“也没怎么修行,就在刑部审核签押一下各地的案情卷宗,每年杖杀一批欺男霸女的地痞无赖,每个月破几桩长安的命案,差不多五六年就第四境了……” 这李诺的确比不了。 别人慢的五六年才入境,她五六年第四境。 离谱是离谱了一点,但也能接受。 法家前三境还好,第四境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难度,她五年第四境,五十年都未必能到第五境。 刑部掌管全国刑狱,各地徒刑以上的案子,都得由刑部审核后才能施行,刑部修法家的官员,只用审核签字,就能获得一定的修为。 虽然单件收获不多,但胜在量大,日积月累,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至于命案…… 李诺猛然抬头,问道:“长安平时命案多吗?” 他来这么久了,命案也就碰到两桩,一桩至今还是谜案,另一桩正在破,哪有她说的那么多? 李安宁点点头,说道:“有啊,每个月少则五六件,多则十余件,不过也不是都能抓到犯人……” 李诺愕然道:“这么多命案,我怎么不知道?” 李安宁一点都不意外,说道:“你当然不知道啊,我在长安县衙外面安排了人,如果有人报命案,就让他们到刑部来……” “……” 李诺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他想吃独食。 这是以小人之心,夺小人之腹。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可不是一猜一个准。 不,李诺比她差远了。 他只是吃一次独食,她是平时吃肉,连口汤都不给他留,甚至还连他的锅都一起端走了。 真不愧是法家第四境啊,心比他这个没入门的黑多了。 李安宁看着李诺,问道:“刚才那件案子,你到底看出什么了,那老人家明明就是自杀,你难道怀疑他儿子,这不可能,他儿子七天内都在书院,没有回过家……” 李诺摇了摇头:“你第四境都没看出来不对,我一个没入境的,哪能看出什么,就是让他早点去县衙办完销户,早点结案,你真的想多了……” 李安宁瞥了她一眼,根本不信。 她也修法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倒不是贪图这件案子增加的那点修为。 她在意的是,难道此案真的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细节? 马车很快到了长安县衙,王县尉带着一众证人,暂时还在路上。 李诺到了县衙,就和回自己家一样,自顾自的去后衙裴县令的书房喝茶了。 去后衙之前,他安排了一位捕快,让他带着李安宁在县衙随便看看。 希望她看完了就赶紧走,不要耽搁他查案。 吴管家走进房间,小声对李诺说道:“少爷,这位李姑娘身份不一般,您可千万不要招惹她。” 自从李诺来到这个世界,吴管家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样的话。 五品的考功郎中,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裴俊的父亲是从四品的京兆少尹,李诺处罚他的时候,吴管家也没拦着。 唯独李安宁,被他特别提名。 由此可见,这姑娘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李诺好奇问道:“她什么来头?” 吴管家道:“安宁公主,皇室最小的公主,深受皇家宠爱,因此才能在刑部修法家,如果招惹了她,就连淳王殿下都很难护着你……” 这件事情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对长安的那些大人物来说,不是秘密。 李诺猜到她可能是皇室中人,没想到她居然是当朝公主。 不过,吴管家这句提醒,纯属多余。 招惹她? 他真看得起自己。 人家什么实力,他什么实力,拿什么招惹人家? 从见面到现在,可一直都是她在招惹自己。 吴管家这次却很认真,再次强调道:“少爷,我说的是真的,各位监国的皇子虽然明争暗斗不断,但对于安宁公主,却都十分宠爱,一两个皇子,老爷还能够应付,但若是所有的皇子都联手针对,你可就很危险了……” 李诺很无语的问道:“她是当朝公主,又是法家第四境,你觉得,我能怎么招惹她?” 吴管家道:“安宁公主看起来一副天真很好骗的样子,你可千万别骗了她的感情或者身子,要不然,皇家不会容你,少夫人也不会容你……”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今天还有一更才够一万字,晚上十一点五十更新,和明天凌晨的更新一起看,连贯一些。 (本章完) ------------ 第80章 画地为牢 李诺一杯茶都没喝完,一道身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安宁取过一只茶杯,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李诺旁边,说道:“县衙就是县衙,比刑部小多了……” 李诺心道逛完了就快回她的刑部去啊,怎么还坐下喝上茶了? 王县尉他们都快回来了,他刚才就多余泡这壶茶。 但既然她不急着走,李诺也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毕竟,这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位法家中人,而且还是法家高境。 李诺经常在书上看到,法家第四境强者,一念便可画地为牢,还从未亲眼见识过。 他缓缓站起身,有些期待的说道:“李姑娘,你可不可以施展一次画地为牢让我看看,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的修为,只是想见识见识……” “可以啊。” 李安宁没有犹豫,很大方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往前走一步看看。” 李诺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额头就传来一道疼痛,像是撞到了一堵奇厚无比的墙。 但他的面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换了不同的方向,又尝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似乎有一圈无形的墙,将他困在了方寸之地。 这就是画地为牢吗? 果然厉害。 法家第四境独有的能力,对应五刑中的徒刑,可以借用天地法则之力,打造一个领域。 领域中的受刑者不能出来,外人也不能进去,将人活生生困死在原地。 武者虽然也很厉害,但别说第四境,第五境的武道宗师也没有这种本事。 这就是百家之道的特殊性。 碰了无数次壁后,李诺已经体验够了,对李安宁说道:“李姑娘,我已经见识过了,麻烦放我出来吧。” 李安宁偏头一笑,说道:“除非伱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不然你就在里面乖乖待着吧。” “……” 李诺意识到,和法家第四境相比,他还是太嫩了。 在家里被六岁的宋凝儿玩弄于股掌,出来了还要被别的女人玩弄。 也就是娘子不在,要不然,轮得到她在这里放肆? 哎,这女人好像也是第四境,也不知道娘子打不打得过,就算是打得过也不能打,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诺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从实力到背景被完全碾压的感觉。 片刻后,他坐回椅子上,抿了口茶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从那韩卓的眼神里面,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李安宁问道:“什么东西?” 李诺缓缓说道:“当他得知母亲为了不拖累他的学业而自尽,他的眼睛里,应该有悲伤,痛苦,内疚这些情绪,但绝对不应该有欣喜,所以,我让手下去清风书院调查他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法典》的存在,说出来没人信,李诺只好拿出他的经典理由。 李安宁听完很惊讶,难以置信道:“这你都看的出来?” 她只看到了韩卓的伤心和难过,觉得他是一个孝子,能从人的眼睛里看出这么多情绪,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这家伙不是在瞎编糊弄自己吧? 一道身影走进房间,对李诺拱了拱手,说道:“公子,你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李诺有些惊讶:“这么快?” 在意识到老妇人的儿子可能有问题后,他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去调查他了,却也没想到,王县尉带着那些人还在路上,这边就已经调查出结果了。 那护卫道:“清风书院周围,有明镜司的据点,那韩卓在清风书院小有名气,想要查到他的事情并不难。” 李诺不是第一次听到“明镜司”,这似乎是大夏一个密谍机构,掌握在自己父亲的手中,这么说来,他的那些护卫,也都是出自明镜司了。 李诺看着他,说道:“都查到什么了?” 这护卫缓缓说道:“韩卓,清风书院甲字班学生,六艺皆精,尤其擅长算学和画道,几年前被清风书院破格录取,是清风书院极其看中的种子学生之一,有很大可能在下一届科举高中进士……” 李诺点了点头,此人的确拥有特长,刚才法典上他的画像是亮着的,就是不知道是算学还是画道。 不过这并不是李诺关心的,他看向这护卫,说道:“还有呢?” 这护卫继续说道:“虽然距离科举还有半年,但韩卓早已被长安的一些高门看中,据说,淮阳侯的小女儿,看中了韩卓的才貌,想要招他为婿……” 李安宁抿了口茶,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大夏的官员,只能从科举中产生,那些成绩优异的书院学生,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官场新贵,也是长安各色王公贵族,各大权力集团招揽的对象。 若是等到科举之后,确定他们中了进士再招揽,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付出的代价也要更大。 因此,长安的一些大人物,会选择在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早早的将其招揽到麾下。 招婿,就是他们最惯用的手段。 李诺看着那护卫,说道:“继续。” 那护卫继续开口:“韩卓已经答应了娶淮阳侯府的千金为妻,但那位千金,对于韩卓的母亲,似乎有些意见,曾经当众表示,婚后不愿意和韩卓的母亲同住,两人曾经因为此事有过争吵……” 李安宁闻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明镜司的情报,她是不怀疑的。 淮阳侯是拥有封号的贵族,品级不在朝臣之列,是长安真正的权贵。 侯府千金从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不愿意伺候别人,也属正常。 但韩卓能有今日,靠的是老母亲十多年如一日的辛勤付出,如果在功成名就之后,为了攀附豪门,抛弃生他养他,辛苦供他读书的老母,与畜生又有何异? 他若真的这么做了,一旦被朝廷得知,即便他已经当了官,也要被摘去官帽,重责百杖,此生不得再启用。 贵族千金和母亲之间,他只能选母亲,没有别的选择。 李安宁终于意识到什么,皱眉道:“难道说,韩卓的母亲不是因为生了重病不想拖累儿子,是想要成全韩卓和淮阳侯府千金的婚事,所以才主动自缢的?” 母亲若是还活着,出于道德压力,韩卓当然不能为了攀附权贵而抛弃母亲。 但若是母亲亡故了,韩卓便不用再做选择了。 他一旦高中,只要在科举之后,守孝一年,就能立刻上任,娶妻生子也不受影响。 李诺摇了摇头,如果她是瞒着儿子,主动赴死的,《法典》之上,根本不会出现韩卓的画像。 他沉思片刻,说道:“我怀疑,是韩卓唆使他的母亲自尽的。” 李安宁看着李诺,目光涌现出震惊,问道:“证据呢?” 同样是自尽,韩母瞒着儿子赴死,和被儿子唆使后赴死,意义截然不同。 如果母亲的死,韩卓事先并不知情,那么此案便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前程而主导的一场人间悲剧,韩卓不会受到任何惩处。 但如果她的死,是儿子唆使的,这便是大逆不道,悖逆人伦。 依照大夏律,此等间接弑母的畜生,当处以绞刑! 哪怕是邻居教唆韩母,韩母自缢身亡,只要邻居没有直接动手,至多也就判处三年徒刑。 但韩卓是她的儿子,大夏首重孝道,子弑母,为十恶之一,哪怕只是想法和念头,并没有亲手付诸实施,也为天理和法理所不容。 李诺的证据就是法典。 但他只能摇头,说道:“没有证据。” 李安宁这次并没有反驳李诺,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判过无数案子,从韩卓身上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他的怀疑,不是没有可能。 她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是书院学生,没有确凿证据的话,不能对他用刑,那些书院的学生,可不是好惹的……” 虽然这些年轻的学生没有官身,但其中有很多都是未来的官员。 朝廷对他们向来重视。 他们只要聚集起来,坐在衙门前,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这座衙门的主官,今年的综合考核必定不合格。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裴哲,知道他不能再继续站下去了。 这件事办砸了,丢的可是他的官帽。 他快步走进来,匆忙说道:“公子,说到此案,下官有一计,或许可以试试……” (本章完) ------------ 第81章 真相【求月票】 韩家距离县衙不近,乘车和走路所用的时间,自然不同。 李诺回到县衙许久,王县尉才带着一众证人赶到。 因为此案没有什么疑点,裴县令只是询问了死者的邻居一些常规的问题,走完流程,便放他们离去了。 县衙户房今日其实还有些忙碌,不少百姓在外面排队。 在裴县令的授意下,户房的官吏,优先为韩卓办理完了销户。 等到韩卓办完所有的事情,一辆马车,已经在县衙外等候了。 李诺将他送上马车,再次说道:“节哀……” 韩卓面色哀伤,对他抱了抱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似乎已经伤心的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马车启动,缓缓的驶离县衙。 韩卓坐在马车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从县衙到家里的这条路,格外的漫长。 漫长到比起他走路回去,似乎也没快多少。 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太乱,以至于连时间都变的漫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家门口停下。 “阿卓,你要节哀啊。” “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回到学院之后,伱要努力读书,才能不辜负你娘为你做的这一切……” “张大娘的丧事,我们会帮你张罗的……” …… 韩卓下了马车,左邻右舍又是一顿安慰。 好一会儿,韩卓才回到院子,关上院门,背靠在门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迈出步子,穿过庭院,来到堂屋。 去县衙的这段时间,邻居已经帮他布置好了灵堂。 棺材还没有买来,灵堂之前,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 母亲的尸体,就躺在木板床上,被一张白布盖着。 他跪在灵堂前的一个软垫之上,望着白布下的母亲尸体,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悲伤,痛苦,内疚,也有一丝隐藏的很深的解脱和释然。 他能有今天,离不开母亲。 母亲生他养他,舍不得吃穿,节衣缩食一辈子,辛苦供他读书,才有他韩卓的今天。 若非母亲这些年的付出,他也不能破格进入清风书院。 他也想功成名就之后,带着母亲一起享福。 可是……芊芊不愿意。 她是贵族千金,不愿意每日向一位贱民请安问候,答应嫁给他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和母亲一起同住。 如果两人成亲了,淮阳侯府会送他一座宅子。 那宅子面积极广,位于长安繁华地带,是他十辈子都买不起的豪宅。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为他请最好的骑射先生,最好的乐师,在这半年内,给他最好的教导,助力他在不久后的科举中更进一步。 他自幼家贫,书科算科和礼科还好,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来弥补。 但骑射和乐道,不是贫门的学子能学的起的,是他最大的弱项,远不如那些有钱人家的弟子。 如果能接受更好的教导,一定能在科举中取得更高的名次。 而在科举中取得更高的名次,意味着在官场上更高的起点,哪怕只是半级之差,也能为他省去数年的苦熬。 更何况,一旦攀上淮阳侯府,就算他起步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尉,未来也能平步青云,很快爬升到其他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位置。 相反,若是没有贵人相助,他有可能在九品的位置蹉跎一生。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让他飞黄腾达,让韩家祖坟冒青烟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一旦他不紧紧抓住,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书院汇聚了天下菁英学子,没有他韩卓,也会有张卓李卓,随时会有人代替他。 但韩卓明面上又不能弃母亲于不顾,倘若他真的这样做了,百姓不会容他,礼法不会容他,朝廷也不会容他。 为了他的前途,也为了韩家的未来,只能牺牲母亲了。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让芊芊满意,又不会有损他的名声。 当他将这一想法告诉母亲时,母亲虽然一夜未眠,但在天亮的时候,还是答应了他。 她会以重病不想拖累自己为由,主动结束生命。 这样一来,韩卓自己不会牵扯进来,淮阳侯府那里,芊芊也能满意。 果然,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很轻松的就骗过了长安县衙和刑部的人。 也不能称之为骗,母亲已经死了,如果自己不说,任何人都不会知晓这其中的内情,他甚至连芊芊都没有告诉。 这件事情,他会埋在心里,带进棺材。 他轻轻舒了口气。 总算过去了…… 便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异响,韩卓闻声回头。 本来打开的房门,猛然间自己关上,吓了韩卓一跳。 下一刻,身后也传来动静,韩卓再次回头,只见那简易木板床上,被白布遮盖的母亲尸体,陡然坐了起来,缓缓的转过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啊!” 韩卓被这忽然发生的一幕,吓得肝胆俱丧,连滚带爬的挪到门口。 他想要打开房门逃出去,但这房门就像是被钉死了一样,哪怕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能打开一丝缝隙。 灵堂之内,不知何时起了一阵白雾,带着丝丝的寒气,让韩卓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的目光望向那简易的木床,床上只剩下一块白布,他猛然回头,却发现已经去世的母亲,凭空悬浮在他身旁三尺处,双眼上翻,面色发青,舌头外露,脖子上一道紫色的勒痕格外清晰…… “你这不孝子……” 一道空洞缥缈,仿佛从九幽传来的苍老声音,让韩卓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弑母本来就是死罪,他这几天,一直在担惊受怕,几乎每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他本来就薄弱的心理防线。 他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恸哭道:“娘啊,你不能怪我,我这都是为了韩家,你不死,芊芊不会嫁给我,我们韩家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豪门…… 再说,是你自己愿意成全我的,你就好好安息吧,我每年都会给你烧很多东西下去的!” “你他妈的畜生啊!” 苍老的声音,陡然变的年轻。韩卓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口便传来一道剧痛。 他整个人从堂屋飞了出去,直接撞碎了房门,飞到了院子里,重重的落地,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有血丝渗出…… 藏在灵堂后面的李诺,都被突然暴怒的李安宁吓了一跳。 他跑到院子里,发现韩卓已经晕了过去,身边还有一大片吐出来的血迹。 这一脚不可谓不重。 和公主相比,李诺忽然觉得,娘子还是很温柔的。 咻! 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李诺回头一看,发现王县尉的佩刀被李安宁抽了出来。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似乎要将韩卓砍死,李诺连忙抱着她的胳膊,劝道:“李姑娘,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这家伙虽然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但还没有经过审判呢,要是这么死了,他今天可能就白忙活了。 李安宁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将手中的长刀扔在地上,表情仍旧很气愤,接连怒骂道:“畜生,这个畜生……” 韩卓的确是畜生,说他是畜生,甚至有些侮辱畜生。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畜生都懂的道理,有些人却不懂。 “他的母亲为了洗清他的嫌疑,在他离家七天后才自尽,谁能想到这七天她是怎么过的,她在自尽之前,还找好了借口,买了药,告诉了邻居,就是为了让我们不怀疑他——她到死都在为他脱罪,这个畜生,这个畜生怎么忍心的!” 李安宁越说越气,越说越气,身体抖个不停,李诺真怕她气坏了,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说道:“不气不气,为了这个畜生,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 刚才在让人送韩卓回来的时候,李诺就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他故意让韩卓的车夫放慢了速度,并且绕了远路,这样他们就能先一步赶到,提前做一些布置。 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置的,吴管家是武道第四境,用真气控制房门的开合,控制尸体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至于那些烟雾,不过是几块干冰而已。 李诺和李安宁设计了不少桥段,原以为需要多费些功夫,没想到那韩卓因为心里有鬼,他们准备的大部分手段还没使出来,他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出了实情…… 长安县衙的两位主官都在此,公主殿下也在,几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定他的罪,倒也不需要其他证据。 片刻后,晕死过去的韩卓,被两名衙役拖走。 裴哲深深的看了李诺一眼,发自内心的说道:“真不愧是公子啊,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有问题……” 李安宁此时也缓过来一些,看着李诺,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真的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了那些东西,然后就猜到他母亲的死,是他指使的?” 她修法家修了这么多年,亲手破获了不知道多少案子,也没有练出这个本事。 别说是他,哪怕是侍郎大人,尚书大人也做不到。 她是真的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诺还没说什么,裴哲便开口说道:“这算什么,上次那件命案,嫌疑人足有两百以上,公子没有去凶案现场,没有了解案件情况,甚至都没有审问犯人,只用一双眼睛,就从两百多人中找到了凶手,这才哪到哪……” 李安宁更为震惊,脱口道:“你说的是真的?” 裴哲大袖一挥:“本官什么身份,还能骗你不成?” 说完,他又用告诫的语气对她说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当官差的,这种暴脾气最好改一改,如果把犯人打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丢了差事事小,丢了小命事大……” 李安宁没有说什么,走出院子,上了停在院门口的一辆马车。 这县令虽然话说的不太客气,但也是出于好心,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裴哲看了看李诺,随口问道:“这人是刑部的捕快吗,刑部还有女捕快?” 李诺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裴哲一愣:“差不多,不是捕快,难道是捕头?” 大夏女子是不能为官的,做捕快倒是没有限制,他也没有往更高了想。 李诺道:“她叫李安宁,皇家最小的公主,在刑部修行,你刚来长安不久,不认识她也正常。” 王县尉走在前面,许久都没听到裴县令的声音,回头一看,见他坐在地上,立刻快步走过去,将他扶起,关切道:“裴大人,裴大人你怎么了……” …… 韩卓被带到了县衙后就醒了,但自从醒了之后,他就一言不发,不肯再说半个字。 不过,他说不说都一样。 长安县令,县尉,安宁公主都在场,他们总不至于串通起来,栽赃陷害一个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书院学生。 在大夏百姓和权贵眼里,这是只有大奸佞李玄靖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尤其是安宁公主还是法家第四境的强者,人家堂堂一国公主,与他无冤无仇,犯不着为了冤枉他,做有损自己修行的事情。 韩卓间接弑母,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依律当绞。 任何一个人教唆韩母自尽,都不会受到这么重的惩处。 唯独韩卓作为她的儿子,犯下如此悖逆人伦的重罪,天理不容,不死不足以民愤,不死不足以正律法。 哪怕是大赦天下都没有他的份。 当裴哲书写完韩卓的判词之后,法典之上,李诺的寿命,又增加了十日。 韩卓虽然是儒家弟子,但却没有修行出浩然之气,只能算作是一个普通人,李诺增加的寿命,也没有翻倍。 这种弑母求荣的畜生,能修出浩然之气才怪。 儒家和法家有些地方很相似,但也有些地方不同。 儒家要入仕,法家也要入仕,法家断案增长修为,儒家修身治国,断案伸冤,为百姓谋求福祉,也能增长修为。 一个性格卑劣的小人,只要能一直判对案,也能顺利修到法家高境,判案只是修行的过程。 但若是心中有鬼,就算断一辈子案,也不可能修出哪怕一丝浩然之气。 儒家的浩然正气,就是儒家中人最好的名片。 修不出浩然正气的,未必是奸臣,他们可能只是没那么伟大,顾小家而不顾天下。 但修出浩然正气的,一定是胸怀天下的大善之臣。 拥有浩然正气的官员,哪怕他做的事情是错的,别人也只会怀疑他的能力,不会怀疑他的动机,要不然他修不出浩然之气。 相比于官员,其实书院的学生们,修出浩然之气的更多。 但修不修的出浩然之气,与成绩无关。 六艺皆精,但却狼心狗肺,自然没有浩然正气。 成绩虽差,但心怀天下,也未必没有浩然正气。 韩卓显然属于前者。 裴县令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母亲为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洗清他的嫌疑,最终他还是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可悲,可悲啊……” 他对李安宁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殿下,清风书院那边,还要请刑部去一趟,说明缘由,要不然,书院闹起来,下官可吃罪不起……” 书院在长安的地位很特殊,虽然那里都是些无官无职的学生和老师,但就算是朝中重臣,都不愿得罪他们。 那些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法清澈而又愚蠢,一有不满便跑到长安街头游行,哪个衙门也不想被他们堵门。 事情闹大,朝廷最后处理的,还是他们这些官员。 这件案子已经结束了,李诺和裴县令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 刚刚走出县衙,一道身影就跟了出来,李安宁走到他的前面,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心里有鬼的,教教我呗……”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真没法教。” 李安宁瞥了他一眼,不悦道:“真小气。” 李诺上了马车,对她说道:“公主殿下,有缘再见。” 对于李诺知道她的身份,李安宁并不意外。 他是李玄靖的儿子,很轻易就能查到她的身份。 虽然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眼看出犯人的,但对方身份特殊,她也没办法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从小听着李玄靖的事迹长大,那个人,连她都有些害怕。 目送那辆马车远去,她转头再次回到了县衙。 裴哲正要看看公主殿下走了没,迎面就撞见她去而复返,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躬身说道:“下官不知殿下身份,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李安宁挥了挥手,并不计较这件事情,说道:“你安排几个人,把那个畜生押到刑部,这件案子,刑部来审!” 刑部有这个权力,对于她的要求,裴哲立刻照做。 片刻后,目送着一行人远去,他才靠在县衙门口的石狮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长安真的不比外地,以前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能决定一县的大小事宜,现在官职升到了正五品,却要经常被无官无职的人呼来喝去。 这世道,真是考的好不如生的好啊…… (本章完) ------------ 第82章 神秘女子 韩卓的囚车停在刑部门口时,李诺也已经回到了宋家。 娘子和慕儿都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李诺一个人回到房间,忽然想起一事,调出法典,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韩卓的画像是亮着的,说明他有着明显异于常人的特长。 调查他的明镜司护卫说,韩卓擅长算学和画道,这两样都是科举必考的。 在六科之中,书科最为重要,接下来是数科。 礼科,乐科,射课,御科,相较前两科而言,在科举中占的权重要小一些。 若科举总权为十,则书科占四,数科占二,其余四科各占一,总体上还是重文轻武的。 其中,书科又可细分为书法,绘画,律法,文章。 韩卓精通算学和绘画,占了科举总权的十分之三,其他几科若是没有明显的弱点,高中的希望很大。 就是不知道他被法典认可的特长,是算学还是绘画,又或者两者都是。 李诺拿起了一本《算经》,扫了几眼,没发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又拿起笔-——当他拿起笔的这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提笔饱蘸墨汁,手腕在书桌的白纸上方迅速移动。 不消片刻,一幅水墨山水画卷,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李诺并不懂画,但基础的审美还是有的。 画中山峦起伏、树木苍翠、水波荡漾,该淡的地方淡,该浓的地方浓,他一个外行都觉得这幅画画的很好很有意境。 《法典》的这个能力,不可谓不逆天。 如果能抓几个顶尖的书法家,画家,精于骑射的罪犯,他都能直接去考科举了,无非是耗费几天寿命而已,之后多抓几个犯人,就都补回来了。 反正这个能力明天就过期了,为了不浪费,李诺重新拿来一张纸,找来几根粗细不同的毛笔,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伸了个懒腰,放下笔,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他刚才画的是山水,这次画的是人物。 画中的女子,斜倚在秋千架上,怀中抱剑,目光深沉的望着远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气质。 虽然只是侧脸,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画的是谁。 李诺画的,正是那天慕儿在荡秋千,娘子靠在秋千架上的名场面。 不愧是被《法典》认可的天赋,那韩卓人虽然畜生,但这画功是真的不错。 整个画面用笔简洁,却不失细腻,墨色浓淡相宜,不仅容貌画的像,还将娘子超凡脱俗的气质也画了出来。 李诺自己都看的移不开眼睛。 更别说站在他身后许久的宋佳人。 她看着李诺,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你会画画?” 李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娘子站在身后,问道:“会一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好一会儿了,看你画的认真,就没有打扰伱。”宋佳人走上前,看着桌上自己的画像,眼中浮现出一丝特别的色彩。 这画,画的真好看啊…… 她小时候也学过画画,但总是不得要领,后来便放弃了。 对于那些画技精湛的人,她一直都很羡慕。 李诺看到她入神的样子,说道:“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看着她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脑海中忽然浮现的一些念头,让李诺再次开口:“其实,如果有颜料的话,还可以画的更好……” 宋佳人立刻道:“我去找!” 话音落下,她就消失在了李诺眼前。 李诺有些好笑,她整天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遇到了喜欢的东西,一些心思还是藏不住。 宋佳人找颜料还没回来,宋慕儿倒是先过来了。 她刚刚走进房间,就被桌上的那幅画吸引了,跑到桌前,两眼放光的看着这幅画,问李诺道:“李诺哥哥,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李诺点了点头。 宋慕儿抓着他的胳膊,一边摇,一边撒娇道:“我也要,李诺哥哥,你给我也画一个吧……” 李诺撇了眼那幅画,说道:“那上面不是有你吗?” 宋慕儿目光立刻望过去,问道:“哪里?” 李诺指着秋千上的一道身影,说道:“这里啊……” 当时慕儿在荡秋千,这幅画里面当然有她。 不过,为了分清主次,李诺只是用寥寥几笔,勾勒了一个小女孩的轮廓,连五官都没有,远没有画娘子那么用心。 宋慕儿才知道那随便的几笔就是她,抱着李诺的胳膊不放,苦着脸说道:“不行不行,这上面的我连脸都没有,我也要画一个像佳人姐姐那样的,求求你了……” 对于撒娇的慕儿,李诺是没有一点抵抗的,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道:“好好好,现在就给你画……” 水墨画要比彩墨画简单多了,李诺提笔勾勒,片刻的功夫,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就跃然纸上。 宋慕儿捧着画,就像是捧着宝贝一样,眼睛都舍不得从画面上移开。 李诺忽然道:“刚才忘记对暗号了,你不是凝儿假扮的吧?” 宋慕儿小心翼翼的拿着画,说道:“当然不是了,宋凝儿不知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次我可没有被她骗到……” 其实假不假扮无所谓,李诺本来就打算再多画一幅。 上次分桃子的时候偏心,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宋凝儿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幽怨,李诺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一个成年人,犯不着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他刚想叮嘱慕儿,先别拿着画去招惹凝儿,一转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幅画。 李诺无奈的摇摇头,只能抓紧再画一幅。 不多时,宋府某处房间。 宋凝儿瞪大眼睛,看着宋慕儿手中的一幅画。 画上那漂亮的小姑娘,正是她。 当然也可以是宋慕儿。 宋慕儿笑嘻嘻的说道:“是李诺哥哥给我画的,好看吧?” 给宋凝儿看了几眼,她就将这幅画收了起来,走到房间的一根柱子旁,轻轻一跃,在柱子上借力两下,轻松的这幅画放在了房梁上。 宋凝儿不会武道,爬不上这么高的地方。 如果不将画藏好,宋凝儿肯定会趁她睡着了把画偷走。 她以前经常这么干。 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毅力,哪怕一晚上不睡觉,也要偷她的东西。 宋凝儿望着房梁上的画,小小的心里涌现出大大的无奈。 不管宋慕儿把东西藏到哪里,她都能找到,但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她是真的够不着。 看着得意洋洋的宋慕儿,她的心里涌现出一个想法。 或许,她也应该学点武道。 这样以后就方便偷宋慕儿的东西了。 哪怕她藏在房梁上也不怕。 …… 慕儿走后,李诺准备给凝儿也画一幅同样的画,免得她一会又闹。 刚刚提起笔,宋佳人便走进了房间,手上拎着一包东西。 片刻后,李诺打开包袱,拿出一堆瓷质的小瓶。 这些小瓶子里装的,就是彩画需要的颜料。 他这些天博览群书,虽不曾深入,但也浅浅的研究过大夏科举。 大夏科举考察的极为广泛,不像是他所熟知的古代科举。 倒是和现代高考差不多,甚至比高考的科目种类还多,绘画是“书科”下的小类,又可细分为水墨画和彩墨画。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法,但考生必须都有所涉猎。 这样的科举,考察的其实并非是考生的治国理政能力,而是他们的学习能力。 能涉猎所有科目,并且在无数学子中脱颖而出,必定都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其他能力也不会太差,就看他们走不走正道了。 不同于水墨,彩画所用颜料,大都是些珍贵矿物。 如辰砂、赤铁矿、褐铁矿、雄黄、雌黄等,价格昂贵,不是一般的家庭能消费得起的。 科举的骑射,乐道也是,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才有资格涉足的领域。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要学到这些,要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李诺虽然从来没有学过彩画,但关于颜料调配与绘画技法的知识,却不断的从脑海中冒出来。 他正要将颜料研磨化开,宋佳人看了看外面,说道:“天色不早了,要不早些歇息吧,明日再画也不迟。” 李诺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说道:“没事,我先将颜料准备好,晚上能画一些是一些……” 这项能力毕竟只是暂时的,一天之后就会失效。 李诺估计明天慕儿看到了更好看的彩画,还得缠着他要,今天晚上不画一点,明天时间可能不够。 最起码,他得先将需要的颜色调好,将底稿勾勒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之内光线不足,李诺调配颜料的时候,宋佳人站在他身旁,手中拿着一盏琉璃灯,李诺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夜渐深,房间里面很静,唯有两道影子,随着灯光轻轻晃动。 …… 清晨。 李诺从睡梦中醒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昨天连夜赶工,也没能将娘子的彩画画完,不过也所剩不多,最多再画半个时辰就能完工。 李诺起床洗漱完毕,宋佳人刚好为她送来了早餐。 吃过早饭后,李诺继续忙碌。 他作画的时候,宋佳人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画,一会儿看看他。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看李诺的眼神,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当宋慕儿发现佳人姐姐带色彩的画像时,瞬间就觉得昨天自己那张画像没那么好看了。 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李诺,还没等她说话,李诺就说道:“别急,等给佳人姐姐画完了就给你画。” 宋慕儿瞬间展露笑颜,“嘻嘻,我就知道,李诺哥哥对我最好了……” 她在李诺身边蹦蹦跳跳的看了一会儿,又跑了出去,来到宋府另一座院子,走进一个房间,看到宋凝儿正在爬柱子。 但是她没有学过武道,就像是算学题里面那只爬墙的蜗牛,每爬一段,就会滑下来。 宋慕儿轻轻一跃,在柱子上借力两次,就将那幅画卷从房梁上取了下来,宋凝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她对宋凝儿笑了笑,说道:“嘻嘻,李诺哥哥画的真好,他还说,一会儿还要给我画一个彩色的,比这个更好看,到时候我把这个送给你吧……” “我才不稀罕!” 宋凝儿哼了一声,噔噔噔的跑出了院子,径直跑到另一处院子的房间,将正在睡觉的宋瑜摇醒,催促道:“瑜哥哥,起来了,起来给我画画……” 被宋凝儿在身边吵得也睡不了了,宋瑜迷迷糊糊的起来,找来纸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为她画像。 画道他当然也有所涉猎,毕竟科举要考,家中从小就为他请了教绘画的先生。 只是他在这一道没什么天赋,也不愿意时间去钻研,画技只能说还看得过去。 宋瑜画完之后,宋凝儿看了一眼,噘着嘴,不满道:“什么嘛,画的都不像我,不让你画了!” 说完又噔噔噔的跑走了。 宋瑜对此早已习惯,昨天晚上和几个姑娘彻夜交流人生,早上才回家睡觉,没睡多久就被凝儿叫起来,困的要死。 他行尸走肉般的走到床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继续补觉…… 宋凝儿跑回自己的小院,发现宋慕儿在和佳人姐姐练功,她眼珠一转,悄悄的走进另一座院子。 房间之内,李诺正在欣赏着刚刚完成的彩画。 水墨画与彩墨画相比,就像是黑白照片和彩色照片的区别。 虽不能说水墨不如彩墨,但后者的确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大。 他再次感慨,韩卓人是真畜生,画技也是真的好,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他还真有可能高中进士。 这种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人一旦当了官,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刚刚走进房间的小姑娘,也被这幅画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回过神后,她抓起李诺的手,可怜兮兮的说道:“李诺哥哥,昨天那幅画,被宋凝儿弄坏了,你再帮我画一幅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说完,她就主动说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宋慕儿这个笨蛋,担心自己记不住,就把暗号写在纸上,压在枕头下,被她偷偷看到了。 宋凝儿都没敢要这样有色彩的画,虽然她更喜欢,但是画这样的画,一定很费时间。 等到宋慕儿练完功回来就会拆穿她,她可没那么傻。 宋凝儿虽然背出了《静夜思》,但她不知道对完这个暗号之后,还有一个击掌的动作。 李诺笑道:“凝儿,别闹了……” 宋凝儿跺了跺脚,说道:“我是慕儿,不是凝儿!” 李诺道:“那你原地翻个跟头我看看。” 宋凝儿转身就走,毫不停留。 她不是宋慕儿,不会原地翻跟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看着宋慕儿藏在房梁上的画,想到刚才被一句话拆穿的场景,心中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她跑到一个房间,说道:“娘,我要学武道!” 一位正在用青瓜敷面的妇人闻言,敷衍的说道:“哎呀,女孩子学什么武道,学武道多辛苦啊,学了武道,你可就没有多少玩的时间了……” 宋凝儿坚定道:“我就是要学武道!” 妇人道:“好好好,等娘敷完面,告诉你佳人姐姐一声,让她教你……” 宋凝儿摇头道:“我不要佳人姐姐教,她和宋慕儿好!” 妇人无奈道:“凝儿,别闹了,自己玩去吧……” 娘不管她,宋凝儿又跑到另一个房间,宋昊手里的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响,还没等宋凝儿开口,他就说道:“凝儿,爹在忙,你先自己去玩吧………” …… 宋凝儿闷闷不乐的走在宋府的小路上,娘不管她,爹也不管她,佳人姐姐只教宋慕儿武道,李诺哥哥也只给宋慕儿画画。 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她走进宋府最里面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是家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人进来,也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天地。 关上院门后,她撩起小裙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哭,哭就能比得过你姐姐了吗,你以后难道要跟她比谁哭的更大声?”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宋凝儿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望向前方。 一道头戴幕离的身影,坐在墙头,微微晃荡着细腻白皙的小腿。 微风吹过,掀开了幕离下的轻纱,露出半张被月白面巾覆盖的脸,以及一双好看的眼睛。 宋凝儿怔怔的望着她,问道:“姐姐,你是谁呀?” 女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你想不想跟我学武道?” 宋凝儿道:“我要找一个很厉害的师父教我,起码不能比佳人姐姐差……” 女子从墙上跳下来,屈指轻弹,一道气劲从指尖射出。 数丈之外,地面一块青砖轰然碎裂。 她低头看着宋凝儿,问道:“这样够不够厉害?” 明天的更新在中午。 (本章完) ------------ 第83章 宋佳人的温柔【万字求月票!】 画完娘子的画像后,李诺又画了一张宋凝儿的水墨画。 最后一笔完成,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打算歇一会。 等到吃过午饭,再帮她们两个各画一幅彩墨画,画完之后,这项能力差不多也就该消失了。 之后再想重新获得的话,就得拿命来换。 这一次,对于两姐妹,李诺倒是没有区别对待。 每人一幅水墨画,一幅彩墨画,并没有特别的偏心慕儿。 凝儿虽然娇纵了一点,但心眼不坏,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心智还未成熟。 李诺作为她们的姐夫,过分的偏向其中一个,会给另一个在成长的过程中,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 当初为了给导师兼老板看孩子,他还了解过一些儿童心理学。 桌上一团乱,李诺收拾颜料的时候,几道身影缓步走进房间,陈先生看见桌上的画像,微微一愣,错愕道:“小李先生,你还懂画道?” 陆先生也凑了过来,忍不住道:“何止是懂,这两幅画,虽然算不上登堂入室,但也只差临门一脚,比起书院那些精于画道的学生也不遑多让……” 四位老先生的背后,还跟着一位中年人。 他端详这两幅画很久,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点头说道:“这两幅画,在用笔和颜料技巧上,已经登峰造极,与画道大师相差不远,清风书院数百学子,在画道之上,唯有一人能与他相比,可惜……”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先生问道:“我们书院有这样的人才,你叹什么气?”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那人的确精于算学和画道,本来极有可能在在下一届科举高中进士,只可惜,他才学虽好,品性却极其低劣,为了攀附权贵,竟然做出了弑母之事,实乃大逆不道,天理难容,昨日学生已经将他逐出书院了。” 韩卓的确是清风书院成绩极其优异的学子,众多师长对他寄予厚望,倘若他犯的只是一些小罪,书院出面替他摆平,不是难事。 可他犯下的,是弑母的重罪,其恶劣程度,不亚于谋反。 虽然谋反是法律上一等一的重罪,但在人们的心里,弑母之罪,甚于谋反。 哪怕书院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资源,也不会为了一个进士,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毁了书院百年名声。 四位老先生闻言,纷纷大怒! “什么,竟有此事?” “你怎么教的学生,我们书院怎么会教出这样的畜生!” “让伱收学生的时候,别只看重才学,更重要的是考察他们的品行,老夫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 “呵呵,唐宪啊唐宪,当了院长就了不起了,老夫当初就不该举荐你当这个院长!” 见几位先生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中年人顿感头痛,早知道就不多那一句嘴了。 这时,一旁的李诺主动为他解围道:“书院数百名学生,唐院长一个人怎么管的过来,再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内心却与禽兽无异,只看外在也看不出来……” 中年人连连道:“对对对,小友说得对……” 岂料这一句“小友”,让四位老先生更加愤怒。 学海无边,达者为师,他们研究了一辈子算学,本来对算学已经有些麻木,是李诺,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对算学的激情。 这些日子,他们第一次知道,数字和图形可以进行巧妙的转化,无穷个数相加,最终的答案竟然有可能是一,还有各种神奇的定理…… 是李诺,为他们打开了真正的算学之门。 四人一生之中,有过许多的老师,都不及这短短几天,这个年轻人教给他们的东西来的震撼。 连他们都要称呼他一声小李先生,这个逆徒,竟然敢称他为小友,平白比他们高了一辈,岂不是倒反天罡? 陈先生眉峰一横:“什么小友?” 中年人知道自己用错了词,立刻道:“是小李先生,小李先生……” 陆先生怒道:“小李先生,小李先生也是你叫的,他是我们的先生,你应该叫师祖!” 看着堂堂一院之长,被几人训成这样,李诺再次解围道:“几位就别为难唐院长了,我只不过是和几位先生讨论了几日算学而已,万万当不得先生之称……” 面对他的这句话,四位老者却都显得格外认真。 天地君亲师,天地无形,君王……,君王高高在上,一辈子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嘴上尊敬一下就得了,正常人谁把皇帝排自己爹娘前面? 传道授业之恩,仅次于爹娘生养。 一个人和你无亲无故又无恩,不要你的银子,就愿意将自己所学所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你,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尊敬吗? 这种尊敬,无关年龄,也无关地位。 没有人生而知之,读书人想要有所成就,必定要有名师教导。 一位良师的恩情,不亚于父母,不孝敬父母之人,会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不尊敬师长的读书人,也会被天下读书人鄙夷。 陆先生躬了躬身,肃然道:“我等愚钝,无缘做您的弟子,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先生”之称,您万万不要推辞……” 看着四位老人家无比认真的样子,李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虽说后世,老师这个词,已经被引申出了很多意思。 但在这个世界,还保留着这件事情最单纯的样子。 没有几位先生,就没有现在的他,见几位先生如此认真,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也变的严肃,恭恭敬敬的对李诺施了一礼,沉声道:“唐宪见过师祖。”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什么师祖不师祖的,别把我叫老了,你非要叫,就和几位老先生一样,叫我小李先生吧……” 中年人望向几人,陈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小李先生这么说了,你就先这么称呼吧……” 李诺甩了甩还有些酸的手腕,说道:“我给你们留一道问题,你们先看看,如果看不明白的话,等我吃完饭再来给你们讲……” 李诺离开后,几人看着纸上的问题,面面相觑,毫无思路。 虽然不知道这问题怎么解,但他们的心里却是挺高兴的,这意味着,今日他们又能接触到新的算学思想,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李玄靖当年虽然也很厉害,可也没有这么逆天。 说起李玄靖,不得不让人叹息,当年一代传奇,最终还是走上了歧路…… 相比于才能,还是德行更为重要。 陆先生目光望向中年男子,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位弑母的畜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叹息一声,说道:“哎,那韩卓本是民间天才,因其成绩出众,书院才免去了他的学费,破格取入,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攀附权贵,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 刑部。 一名刑部官员站在死牢前,望着牢房中的一道人影,说道:“招了吧,你是读书人,不要闹到用刑的那一步,那样大家都不体面……” 韩卓坐在木床之上,一言不发。 那名刑部官员道:“你不说话是没有用的,清风书院已经将你除名了,你别指望书院会救你。” 韩卓终于抬起头,说道:“淮阳侯是我未来岳父,他一定会救我的,你们刑部冤枉好人,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刑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坚信,只要淮阳侯愿意救他,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刑部官员摇了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缓缓道:“你还是没明白,如果淮阳侯愿意救你,昨日你就离开刑部了,我承认,以淮阳侯的能力,就算是你犯了杀人罪,他也能将你从刑部捞出去,但你实在是太狠毒了,连生你养你的老母都能狠心下手,他就算想要救你,也得顾虑百姓悠悠之口……” 韩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咬牙道:“芊芊一定在帮我求情了,你们等着吧!” 与此同时。 长安,某处宏伟壮阔的府邸。 幽静的园内,年轻女子抱着一位中年人的手臂,哀求道:“爹爹,您就救救他吧,求您了……” 中年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面对年轻女子的哀求,无奈说道:“芊芊啊,不是爹不帮你,实在是那韩卓做的事情,让人没法帮,你也不想看到我们淮阳侯府,被整个长安的百姓唾骂吧?” 年轻女子放开了他的手,跺了跺脚,生气道:“那怎么办,我都决定嫁给他了!” 中年人笑了笑,安慰她道:“不就是一个男人吗,长安这么多年轻俊杰,爹再帮你挑一个,挑一个比他长得更俊,才气更高的……” 年轻女子不再纠结韩卓了,开心道:“一定要会画画哦,我要让他天天给我画。” 中年人点头道:“放心吧,书院那么多才子,会画画的一抓一大把,三天之内,爹帮你找十个,你自己慢慢挑……” 园之内,年轻女子早已将韩卓忘在了脑后,抱着中年人的胳膊,娇声道:“谢谢爹爹!” 刑部大牢,韩卓心中想着那道倩影,抱紧双膝,蜷缩在牢房角落,仍在充满希望的等待…… …… “这道题的解法就是这样,由此得出的这几个推论,可以用在所有同类问题上,你们看懂了没有?” 吃过饭后,李诺来到原先宋慕儿和宋凝儿上课的教室,为几人讲了一会几何学的几个重要定理。 因为一会儿还要画两幅画,所以他并没有讲的很细。 四位老先生连连点头,唯独那位中年人一脸茫然。 不是,这就懂了? 懂什么了? 李诺见他表情困惑,说道:“唐院长还有哪里不懂,可以指出来,我为你细讲一下。” 陆先生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如此浅显的问题都不懂,小李先生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徐先生瞥了中年人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生气的说道:“当了院长,成了大忙人,连你以前最擅长的学问都丢下了……” 陈先生更是直接说道:“你还是好好在书院管学生,下次别来了。” 面对师长的训诫,中年人只能低头苦笑。 他只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被几位先生极力称颂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是看到了,也给自己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训。 清风书院是长安,不,大夏四大书院之一,他作为一院之长,要处理太多的事情,哪里还有时间再研究学问? 白天要处理学院的各种事务,晚上还有各种酒局应酬。 吏部官员邀宴,他能不去? 他若不去,日后书院的学子高中进士,想要谋求一个称心的官职,他怎么去吏部走动? 长安权贵上门,要为书院捐一万两银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家中的子嗣在书院就读,这银子,他收是不收? 他不收的话,书院众先生的薪酬谁来付,学子们练习画道的颜料怎么买,马场,靶场的维护费用谁来掏,靠朝廷那点微薄的拨款吗? 还不是得靠他这张老脸。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当着几位先生的面说。 书院之内,需要有人潜心钻研学问,但也要有人负责学问以外的事情。 送走了四位先生和清风书院院长,李诺继续作画。 彩画所费的功夫,要比水墨画多的多,更何况还是两幅,他都担心时间不够用,好在画完第一幅,再画第二幅的时候,轻车熟路之下,速度就快了许多。 即便如此,李诺还是险而又险的在韩卓的画像暗掉的前一刻钟,完成了一模一样的两幅画。 宋慕儿跳着走进来,看到桌上的画,先是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又疑惑的问道:“李诺哥哥,你怎么画了两个?” 李诺解释道:“其中一个是给凝儿的,不然她又要不开心了。” 宋慕儿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李诺哥哥你真好,宋凝儿对你那么坏,你还给她画漂亮的画,佳人姐姐嫁给你,真是好有福气……” 小丫头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李诺一边收拾颜料,一边说道:“那两幅画,你挑一副喜欢的,另外一副拿去给凝儿吧,还有那边那幅,记得一起拿给她。” 宋慕儿脸上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好东西让自己先挑,李诺哥哥还是和自己最好的。 除了佳人姐姐之外,天下第一好。 宋慕儿拿着三幅画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这房间不完全属于她,还有一半属于宋凝儿。 不是家里的房间不够用,而是当初是她选中了这里,宋凝儿非要和她抢,最后只能一人一半。 两个人白天吵嘴,晚上却要在一个房间睡觉。 她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宋凝儿坐在床头,于是先将自己的画收起来,再将宋凝儿的画递给她,说道:“这是李诺哥哥给你画的,你以前那么对他,他还对你这么好,你以后要对他礼貌一点,知道吗?” 宋凝儿接过那两幅画,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不过,她也没有很开心。 因为她意识到一件事情。 就算她和宋慕儿长得一样,吃的一样,穿的一样,用的一样,但宋慕儿有两样东西,是她没有的。 宋慕儿会原地翻跟头。 她不会。 宋慕儿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姐姐教她武道。 她也没有。 那位姐姐能用真气隔空打碎一块青砖,和佳人姐姐一样厉害,她如果教自己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宋慕儿……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宋凝儿早早的起床,洗漱完毕之后,连早饭都没有吃,再次跑到那个无人的小院。 她和那位姐姐约好了,今天早上给她答复。 关好院门之后,她走到院子里,小声喊道:“大姐姐,你来了吗?” “你想好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宋凝儿转过头,昨天见过的那位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道:“我跟你学功夫的话,能比宋慕儿更厉害吗?” 戴着幕离的女子靠在树上,说道:“她从小就开始练功,已经练出了内息,你们的武道天赋差不多,要想追上她,就要付出她双倍的努力,这样的话,大概五年之后,就可以追上她了……” 宋凝儿有些失望,喃喃道:“啊,要这么久啊……” 女子双手抱胸,目光望向她,说道:“也不是没有更快的办法,只不过,任何捷径,都需要付出代价……” 宋凝儿问道:“什么代价?” 女子开口道:“代价嘛,就是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嫁人,就算嫁了人,也不能享受做女子和做母亲的快乐……,这个代价,你能接受吗?” 宋凝儿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代价呢…… 嫁人有什么好的,母亲嫁给了父亲,每天就知道用青瓜敷脸,或者是在脸上抹一些白的红的粉。 父亲呢,每天都在忙铺子里的事情,回家了就知道打算盘,也不陪她玩…… 至于女子的快乐,什么是女子的快乐,她觉得荡秋千踢藤球就挺快乐的,难道学了那种功夫,就不能玩这些了吗? 她看着这位神秘的大姐姐,问道:“女子的快乐是什么,荡秋千,踢毽子是不是?” 戴着幕离的女子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给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这个问题,经过一番思忖之后,说道:“算了,你还太小,不懂这些事情,就当我没说过,免得你以后怪我……” 她低头看着宋凝儿,说道:“我可以教你功夫,但你要保证,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姐姐,还有你的爹娘。” 宋凝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神秘女子淡淡道:“没有为什么,你再问的话,我就不教你了。” 宋凝儿立刻捂住了嘴巴。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这么厉害的姐姐,还愿意教她功夫,她可不想惹她生气。 神秘女子见她这么乖巧,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努力修行,总有一天,会超过你姐姐的,她不过就是运气好,比你早出生一会儿而已……”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里,宋凝儿更喜欢这位姐姐了。 她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位好心的姐姐长什么样子,但却被幕离和面巾挡住了视线,只好问道:“我以后应该怎么叫你啊,师父吗?” 神秘女子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可以叫我姐姐,如果你愿意的话……” 宋凝儿想了想,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师父姐姐吧!” 宋府,李诺坐在房间里,轻轻的揉着手腕。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给她们画画,他的手腕异常酸涩,就连喝水的时候都在抖。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修法家不能强身健体,他还是得抽时间锻炼锻炼,不奢求练的像武者那么厉害,但也不能像现在这么虚。 不过,看到娘子对那幅画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就觉得累点也没什么。 人家对他有两次救命之恩,不过是画两幅画而已,又不是让他以身相许,有什么好喊累的。 许久,宋佳人将那幅画收起来,不经意间,看到李诺有些痛苦的揉着右手手腕,想到他彻夜帮自己画画的辛苦,心中涌现出一股歉意,缓缓走上前,说道:“我帮你揉揉吧。” 李诺还在愣神的时候,一道幽香袭来,娘子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手腕之上,也传来了一道柔软滑腻的感觉。 随着她轻轻的揉按,李诺只觉得手腕酸痛的部位,被一道冰凉的气息包裹,酥酥麻麻的,很舒服,手腕的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宋佳人问道:“感觉好些没?”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好多了。” 两人目光对视,又同时移开。 宋佳人继续用真气为他舒经活血,房间之内陷入安静,但比起刚才,却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开始蔓延。 淡淡的幽香近在咫尺,李诺明显的感觉到,在宋府的这几天,两人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了许多。 这种距离,不仅仅限于空间。 “妹夫,你有没有空,帮我个忙……”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宋瑜看着坐在桌前,手牵手的两人,微微一愣之后,立刻退了出去,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明天早上再来……” 宋佳人抽回手,站起身,说道:“我去洗澡了……” 说完,她便径直走出了房间。 她离开之后,宋瑜走进来,对李诺竖起了大拇指,敬佩的说道:“不愧是妹夫啊,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佳人对谁这么温柔过,妹夫你真有本事……” 不仅宋瑜没见过,李诺也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宋瑜打扰,他还能多看一会,所以李诺对他没有什么好语气,没好气道:“什么事情?” 宋瑜先是从一个布袋中取出两个苹果,笑着说道:“这虽然不是农家强者精心培育的,但也是司农寺不久前才培育成功,外面难得一见的新品,味道很不错,我只要到了两个,连我爹都没给,妹夫你尝尝……” 农家出品的果蔬,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像老夫人的寿桃,以及淳王上次赏赐的鲜桃。 这种是农家四境以上的强者,每日用真气滋养,悉心培育的精品,有强身健体,疗伤解毒的功效。 另一种,则是只改良了品种,但并未用农家真气滋养的寻常品类,没有强身和疗伤的功效。 但即便是后者,寻常人也吃不到。 以李府的条件,前者不容易搞到,但后者李诺还是经常吃的,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快点说吧……” 宋瑜不好意思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我写了首诗,想让妹夫帮我润色润色。” 李诺接过纸笺,看了一眼,说道:“诗,还是首情诗,你要送给谁啊?” 宋瑜不好意思道:“送给一位姑娘。” 虽然他还想肆意丛,但父亲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年之内,必须将亲事定下,他也只好准备收心成家。 沈家三小姐,家世背景和他都很相配,模样也算周正,听说她平日里喜欢诗词,于是他便写了一首。 作为书院学生,未来要参加科举,无论是诗词歌赋,书法绘画,还是兵法刑律,都得懂一点,让宋瑜阐述兵法要意,他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诗词方面,他是真的不精…… 好在家里还有一个懂诗的,他送给老夫人的诗,当时得到了很多人的称赞,写诗的本事怎么都比自己强。 李诺扫了一眼,宋瑜的这首诗,谈不上多好,只能说工整,李诺以为他又是送给哪位青楼女子的,打算随便改几个字敷衍一下,见他这一副羞涩的样子,多问了一句:“哪位姑娘?” 宋瑜道:“沈家的三小姐。” 李诺不认识沈家的三小姐,但能被宋瑜这么称呼的,肯定不是青楼女子,这让李诺改变了刚才的想法。 宋瑜今年十九岁,比宋佳人还大了一岁,妹妹已经成亲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还单着。 李诺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二伯和老夫人对他催婚了。 家里也曾给他说过亲事,但这家伙就是不答应,整日流连青楼,这次总算谈了一个正经姑娘。 这首诗,送给青楼女子,李诺没什么意见。 但长安的大家闺秀,除了娘子之外,多少都有点才气在身,他这首诗就有点不够看了。 看在他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自己的份上,李诺决定好好帮他润色润色。 片刻后,宋瑜看着手中的纸笺,又看了看李诺。 润是润了。 这也太润了。 润的没有一句是自己原先的。 但不得不说,润的是真好。 宋瑜写不出好诗,鉴赏能力还是有一些的,让他写一辈子,他也写不出这样的句子。 妹夫对他真的好。 沈家三小姐最喜诗词,把这首诗送给她,她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瑜收起这首诗,感动的看着李诺,说道:“谢谢妹夫!” 李诺摆了摆手:“不客气,早日拿下沈家三小姐,为宋家开枝散叶,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看着宋瑜离开的背影,李诺心中感慨,他虽然不是宋家的人,但却为老宋家操碎了心。 既要陪小姨子玩,又要操心大舅子的终身大事,他受了欺负,还要为他出头平事,他爹对他都没这么好……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李诺转过身,看到娘子时,微微一愣。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纯色丝绸睡衣,只在袖口处绣有漂亮的纹。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乌黑如墨的头发还有些湿润,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更加衬托一段修长白皙的玉颈。 再往下,就是收紧的领口了。 虽然长袖长裤的睡衣,依然将身体包裹的很严实,但之前,她可都是穿着外衣睡的。 这还是李诺第一次见她这么随意。 这睡衣虽然宽松,但却只有贴身的一件,更显她苗条的身材,而且李诺发现,娘子还是有些身材的,虽然不多…… 宋佳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跳也比平时快了不少,虽说在他面前第一次这么穿,她也有些不适应,可穿着外衣睡,真的不舒服…… 李诺意识到他看的太久了,连忙移开视线,说道:“宋瑜刚才送来了两个苹果,说是司农寺的新品,你要不要尝尝?” 他将两个苹果都洗了,递给宋佳人一个,自己正要吃的时候,手中的苹果却被她拿走了。 宋佳人轻松的将那苹果掰开,分成两半之后,在其中一半上咬了一小口,然后将另一边递给李诺,说道:“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不管是什么人送的东西,都要小心一些。” 李诺微微一愣,毕竟是宋瑜送来的东西,他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 吴管家说过,之前他曾经多次被人在饭菜中下毒,因此李府的食物,在盛上来之前,会经过严格的检验和试吃。 确定没有问题,才会端上来。 宋府这样的大家族,虽然没有李家那么严格,但对于食物也格外小心。。 李诺的袖口,还缝有一个暗格,里面有医家炼制的顶级解毒丹,以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李诺没想到,她会亲自为他试毒。 虽说大部分能毒死李诺的毒,奈何不了她这样的武者。 但这种待遇,他以前可是没有的。 李诺偷偷看了她一眼,宋瑜说的没错,娘子好像真的越来越温柔了。 …… 接下来的几日,李诺都在宋府,没有怎么出门。 那几位老先生每天都会过来,李诺会抽出半个小时或者更久的时间,给他们普及现代数学理论。 有时候他们也会带两位清风学院的算学先生,慕儿和凝儿之前上算学的教室,现在成了他们的教室。 对于他们每天的打扰,李诺也不放在心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为大夏的数学发展做贡献了。 “一点小小的节礼,不成敬意,请小李先生收下。” 今天,几人走的时候,留下了数个精美的食盒,宋慕儿打开看了看,说道:“李诺哥哥,是月饼哎……” 今天是中秋,宋府各处,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充满了节日氛围。 李诺是七月中旬来到这里的,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节日。 中秋节,在大夏的节日里算是非常重要的,地位仅次于春节。 从三天前,朝廷就开始给官员放假,节后再过两日才收假。 本来李诺修行就遇到瓶颈了,又赶上官府放假,所以他这几日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几位老先生送的月饼味道还不错,他吃了两块,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今天中秋,你和少夫人要回家吗?” 李诺想了想,说道:“回吧。” 其他时间倒也罢了,中秋佳节,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晚上一般是要吃团圆饭的,他一个外人,中秋节在宋家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目光望向宋佳人,宋佳人微微点头。 李诺注意到,这些天,娘子身上的变化很大。 和两人刚刚认识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自从李诺难为那几位老头帮她出气,送她那两幅画之后,她对他就变的温柔了许多。 又或许她本来就这么温柔,平日里的高冷女侠,只是她表面上的伪装。 当然,她温柔的一面,也是他将心比心换来的。 宋慕儿抓着李诺的手,说道:“李诺哥哥,等晚上吃完饭,我们去逛灯会好不好,听说晚上的灯会可热闹了……” 李诺还没说什么,吴管家便连忙说道:“少爷,这万万不可,今天晚上外面的人太多,你还是和少夫人在家里赏月吧……” 李诺能够理解吴管家。 他出门不是一个人出门,明里暗里的保护人员,不知道有多少,平时还好,这种盛大节日,街头肯定是人满为患,安保会有很大的压力。 还是不为难吴管家了。 也是对自己的小命负责,毕竟,人挨人人挤人的情况下,如果有刺客混在里面,暗中给他一刀,他连人都找不到…… 逛什么灯会,赏月也挺好的。 和娘子准备回李家的时候,路过四叔宋昊的小院,看到院子里面,站着一位中年女人。 这位女教习,是宋家从外面请来,专门教宋凝儿武道的。 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真气境修为,每天来宋府教宋凝儿一个时辰。 几天前,宋凝儿忽然闹着要修武道,她的母亲本来想要拜托娘子教她的,佳人倒是同意了,但是宋凝儿自己却不愿意。 无奈之下,家里只好给她从外面找了一位教习。 武道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包括李诺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三分钟热度,可能坚持个一天就会放弃。 宋凝儿以前也多次尝试过修武道,但每次都坚持不到一天就放弃了。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这已经是她坚持的第三天。 就连李诺都对他刮目相看。 张芸作为宋凝儿的武道先生,更是喜欢这位天赋绝佳的小姑娘。 她自己小时候也展露出了不凡的武道天赋,三十岁就修到了真气境巅峰,距离御物境一步之遥。 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她用了十年都没有跨过去。 或许再过几年就能水到渠成的突破,但那也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这辈子都不可能触及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她早就熄了追求武道的心思,在长安经营一家女子武馆,专门教导大户人家的小姐,负责她们的武道启蒙。 这些贵族小姐,一般都不会深入修行武道,但若是有武道根基,也会学一点武道防身。 她们的家族大都出手阔绰,她教导这宋家的小姑娘,一个时辰的酬劳就有十两,而且是每次一付。 宋家这位凝儿小姐,不仅武道天赋绝佳,几乎每天都会有明显的实力增长。 可以看出来,她在每日的武道课之外,也下了足够的苦功。 张芸甚至都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教出来的。 无论是进步的速度,还是领悟的能力,都远超同龄的贵族小姐,是她生平仅见。 教完今天的课程,她收下酬劳,走出宋府时,不由的在想,难道是她授课的水平提高了,以后再接新任务时,要价是不是再高点?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今天是中秋,再去陈府教一个时辰,就能回家吃团圆饭了。 武道课结束后,宋凝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荡秋千或者踢毽子,一个人跑到宋府那座无人的院落,关上院门之后,小声道:“师父姐姐,师父姐姐你在不在?” 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递给她一支葫芦,说道:吃完我教你一套身法,学会了你就能原地翻跟头了。” 宋凝儿咬了一口葫芦,抬头看着她,说道:“师父姐姐,你对我真好。” 其实她也很喜欢佳人姐姐,但因为宋慕儿总是和佳人姐姐好,所以她对佳人姐姐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李诺哥哥其实对她也挺好的,她以前那么对他,他还给她画画,宋凝儿心里也喜欢他,可是他对宋慕儿更好。 只有师父姐姐对她一个人好,宋慕儿怎么都抢不走。 片刻后,小院之内,传来一阵阵响动。 偶尔有宋府的下人从外面路过,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也只是微微顿足,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离开。 这座院子,是凝儿小姐划下的秘密禁地,她在里面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凝儿小姐要比慕儿小姐闹腾多了,对于这个小姑奶奶的命令,宋府下人,无敢不从。 小院之内,宋凝儿轻松的在原地翻了一个跟头,小脸上露出开心之色。 女子戴着面纱,懒散的靠在院子的一棵树上,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学翻跟头?” 宋凝儿很诚实的说道:“学会了翻跟头,就能在李诺哥哥那里装宋慕儿了……” 说起李诺,宋凝儿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道:“李诺哥哥可厉害了,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他还会画画,画的可像可好看了……” 女子淡淡道:“宋佳人的丈夫,他不是傻子吗?” 宋凝儿立刻道:“嘘,他才不是傻子呢,师父姐姐小点声,千万不能被他听到,不然他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宋凝儿懊悔不已。 但很快,她又被别的事情吸引。 见师父姐姐似乎在发呆,于是悄悄蹲下身子,侧身探头,似乎想要看穿她藏在幕离下的长相。 可即便是视线成功的穿过了幕离的轻纱,却又被轻纱下的一张月白色的面巾所阻挡。 女子发现了她的动作,将幕离向下压了压。 偷看被发现,宋凝儿立刻站起身,聪明的转移话题道:“今天是中秋节,师父姐姐,你不回家找你的家人吗?” 神秘女子望着远方,沉默许久,说道:“我没有家。” 怎么会有人没有家呢? 宋凝儿顿时觉得师父姐姐好可怜,竟然连家都没有。 她主动牵起师父姐姐的手,说道:“那等到晚上,我偷偷带月饼给你吃,我们一起看月亮……” (本章完) ------------ 说一下接下来的更新 五天万字更新完毕,实际应该是六万字以上。 如图。 当然,大部分都是存稿的功劳。 这两年起点的作者越来越卷,日更过万是常态,个别厉害的,已经卷到了两万以上。 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仅写的东西被淘汰了,连码字速度都被淘汰了。 前两天思路顺的时候,我尝试挑战了一下自己的极限,从早坐到晚,连续两天写了一万字以上。 结果从第三天开始,坐在电脑前,脖子疼的动不了,脑子直接木了,三天勉强才写了一万,如果不是还有存稿,恐怕刚上架就得断更。 如图。 老作者应该知道,我的颈椎问题很严重,之前急性期的时候,躺上几天就会恢复,至少一个月不会再犯,最近连续两次,刚刚恢复一点,第二天又疼的动不了。 其实爆更的话,大家看的舒服,作者赚的更多,是双赢的结果,奈何身体实在是不争气,空有一颗日万的心,没有一条日万的好脖子。 之后的更新,会适当放缓一些。 每天中午十二点,会有5000-7000字左右的更新,在有存稿的前提下,高潮和重要的剧情节点,也会尽量多更。 另外真诚的问一下大家,有没有懂颈椎病的,这东西发作起来,整个脑袋都发懵,一耽搁就是好几天,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减缓或者治疗的…… 真心求教! ------------ 第84章 宋佳人和李安宁的初见 一辆马车停在李府门口,李诺和宋佳人从车上下来。 “少爷,少夫人!” 一路之上,府中下人都恭敬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李诺一直觉得,在李府当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和娘子不常回家,父亲也很少在家里出现。 李家的下人不用伺候主人,也不用看人眼色行事,日子比他这个少爷过的还舒服。 今天是中秋佳节,李府也简单的悬挂了一些灯笼。 一道身影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李诺和宋佳人一起走过去,开口道:“爹。” 李玄靖转过身,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嗯。” “准备一下,去吃饭吧。” 多日不见,父子间的对话依旧极其简短。 随着和娘子逐渐熟悉,李诺和她早已不像最开始那样互相沉默。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还会聊聊天,但和这位父亲,至今还是无话可说。 一个原因,是两人至今才见过几面,李诺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始终对他有一种淡淡的隔阂。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而且不苟言笑,这样的人,也很难让人亲近。 吃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完全践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 哪怕李家的厨子厨艺再高超,这顿饭李诺也吃的没滋没味。 某一刻,李玄靖放下筷子,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不着急。”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 看着他走出房间,李诺长舒了口气。 宋佳人紧张的表情,也稍稍舒缓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慌不忙的吃完了饭,李诺先去了一趟父亲的书房,找了几本书,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拿的都是法家的书籍,类似于人物传记,上面详细记载了一些法家前辈的成长之路,包括一些修行的经验,以及突破瓶颈的心得。 也不知道父亲书房,法家的典籍怎么这么多,李诺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暗中修了法家。 他作为大理寺卿,掌管大夏刑律,就算是不主动做些什么,只是审核签押案件,这么多年无数案件加起来,怕是都能修到第五境了。 毕竟,连安宁公主都能修到第四境,更何况是大理寺卿。 当然,前提是他不主动做什么。 如果他经常草菅人命,谋害忠良,那么别说第五境,恐怕连入境都难。 法家和儒家不同于武道,武道真气只会越修越多,武者也只会越来越强。 而法家判错了大量的案子,儒家生了私心,都有可能使得修为停滞不前,甚至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失去全部的修为,彻底沦为普通人。 李诺看书看的入神,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炸响。 他抬头望向窗外,看到一轮圆月高悬夜空,几朵烟在月亮周围绚丽的绽放。 至圣三十三年,李诺来到大夏的第一个中秋,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这一夜,李诺睡得并不好,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早上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只有他和娘子两个人。 吴管家说,父亲一早就去大理寺了。 这十多年来,即便是过节,他也很少会休息。 吃完早饭,李诺和宋佳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不久之后,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宋府门前。 李诺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熟悉的宋府大门,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果然,还是宋府更像个家。 一顶轿子停在宋府门口,宋瑜无精打采的从轿子里下来,看到李诺和宋佳人,和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妹夫,佳人,早啊……” 李诺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昨晚又出去鬼混了。 不是说他在追求某家小姐吗,李诺还以为他要浪子回头,怎么没过几天,又打回了原型,难道是那首诗没打动她? 李诺开口问宋瑜道:“那首诗,你给沈家小姐看了吗?” 宋瑜摆了摆手,说道:“别提了。” 李诺诧异道:“她不喜欢?” 为了宋瑜的终身幸福,那可是他精心挑选的情诗,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先让他拿去泡妞了。 沈家小姐可以不喜欢宋瑜的人,但若是不喜欢那首诗,只能说明她不识货。 宋瑜摇了摇头,说道:“那首诗她很喜欢,她让我再做一首差不多的,我做不出来,只好告诉她是我一个朋友作的……” “然后呢?” “她说要嫁给我那个朋友,哪怕做妾都愿意。” …… 看来沈家三小姐还是识货的。 很识货。 这李诺就没办法了,他只是一架打辅助的僚机,真正的战斗,还得宋瑜亲自上。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欣赏伱的女子。” 宋瑜挥了挥手,说道:“算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长安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妹妹等着我去拯救,下次我带你认识几个……” 李诺身后的宋佳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宋瑜打了个哆嗦,立刻住嘴。 “昨晚一夜没睡,我回去睡觉了啊,妹夫再见,佳人再见……”飞快的说了一句,他就迅速的溜之大吉。 宋佳人目光望着前方,似是无意问道:“沈家小姐是……” 李诺主动解释道:“上次宋瑜说要追求一个姑娘,托我帮他润色了一首告白诗……” 宋佳人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诗,竟然能让一位大家小姐,在没见过诗作者的情况下,就愿意委身为妾。 她看了看李诺,问道:“那首诗,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李诺看着她,她连字都认不全,能懂什么诗? 他以为她误会了什么,再次解释道:“那首诗是帮宋瑜写的,那位沈小姐我是真不认识,她说那句话,肯定也是闹着玩,你知道的,我在长安,根本不认识其他姑娘……” 李诺话音未落,耳边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他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长安街头纵马? 在大夏律中,这可是一项极其严重的罪名,无故在长安街头纵马,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在宋府门前停下,马上一位身材傲人的女骑士,伸手抓向李诺的肩膀,匆匆说道:“终于找到你了,没时间解释,先跟我走……” 没等她碰到李诺的肩膀,手腕便被人在半空中握住。 李安宁身体一顿,望向李诺身旁一位容貌极美,但身材远不如她的白衣女子,问道:“这位是……” “我家娘子。” 李诺解释了一句,问李安宁问道:“找我有事吗?” 李安宁目光从宋佳人身上移开,看着李诺,淡淡说道:“昨夜四方馆发生了一桩命案,涉及多位高境武者,你不是快破境了吗,我带你去查案,万一能查出什么,或许你就能入境了,你去不去……” 说完这句,她就自顾自的骑马离开了。 李诺万万没想到,这种好事,公主殿下居然能想到自己,第一时间就上了马车,让吴管家驾车跟着她。 走到一半才意识到,刚才走得急,都忘记和娘子告别了。 毕竟涉及高境武者,这一单如果干成了,他或许入境有望。 而且,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审判高境武者,对于寿命到底有着几倍的加成。 宋府门前。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宋佳人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宋府的时候,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 四方馆是朝廷的一个官署,负责接待和安置他国使臣。 可以理解为使馆区,隶属鸿胪寺管理。 马车停在四方馆门口,李诺跳下马车,李安宁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两队身穿甲胄的士兵,分列左右,守在四方馆门口。 李诺心道不愧是使馆区,戒备比吏部还要森严的多。 想想也是,这里居住的,都是别国的使者,一旦他们在大夏境内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外交纠纷,处理不好很容易影响两国关系。 “跟我来。” 李安宁和门口一位将领模样的男子说了一声,带着李诺走进四方馆大门。 吴管家想要跟进去时,被对方伸手拦住:“四方馆全馆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李安宁看向吴管家,说道:“今天情况特殊,我不好带太多人进去,你先在外面等着吧。” 吴管家看了那将领一眼,对李安宁抱了抱拳,说道:“我家少爷的安全,还请公主殿下费心。”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他是我带来的,我自然不会让他少一根头发。” 跟着李安宁走进四方馆,李诺才发现,这里不仅外面守卫森严,里面居然也有许多披甲士兵,守着各处通道,气氛一片肃杀。 李诺看向李安宁,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什么案子了?” 李安宁道:“今天早上,楚国一位使臣被发现死在了他房间的床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我带你来看看……” 李诺就知道,以公主殿下那自己吃肉,连汤都不让别人喝的性格,有好事怎么会想着和自己。 都是修法家的,谁不知道谁啊? 原来是她自己搞不定,没办法才请他出马。 楚国是比大夏还强大一些的超级大国,使臣死在大夏,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两国关系融洽,哪怕抓不到凶手,楚国也可以不深入追究,再增派一个使臣就行了。 但若是两国关系紧张,最坏的情况下,楚国甚至可以以此为由,和大夏宣战。 四方馆内,是一座座独立的院落,每一个院落,都是一个国家的使馆。 这里虽然是大夏,但没有得到使馆主人的允许,哪怕是大夏官方也不能随意闯入。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座大殿前。 李诺和李安宁走进大殿,发现大殿之内站着不少人。 这里是四方馆的议事大殿,平日里也作为宴请之地,案件发生之后,朝廷就将涉案之人都召集到了这里。 李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那人身材伟岸,面容英俊,气质出众,即便在这满殿的大人物中,他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正是他那大理寺卿的父亲。 李玄靖身边围着不少人,李诺并没有走过去打招呼。 刚才这一小段路上,李安宁为他简要的介绍了一下案情。 今天一早,楚国一位使臣久久没有走出房间,其他使臣进入他的房间查看时,发现他死在了床上,死因是被人以真气震碎心脉。 这位楚国使臣,本身就是第三境巅峰的武者,能悄无声息的潜入他的房间,以真气瞬间震碎他的心脉,凶手的修为,至少也是第四境,极有可能是第四境巅峰。 第四境武者,在外面不常见到,可这里是四方馆,各国使臣居住之地,他们都有自己的护卫力量。 哪怕是那些小国的使团中,也有第四境的强者。 像是楚国,齐国,赵国等超级大国,甚至有宗师级别的护卫。 四方馆中,第四境以上的武者,足有数十位。 想要从数十位第四境武者中找到凶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 朝廷的高手,从这位楚国使臣体内残存的一丝微弱真气分析出,凶手的真气偏向于阴寒,从而推测出他修行的是阴寒属性的功法。 真气残留这么久还不消散,凶手的修为必定在第四境以上,这也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武者大都追求霸道刚猛的真气,修阴寒属性功法的要稀少的多。 昨夜是中秋,长安每年最热闹的几天之一,四方馆周围的守卫比平常森严了数倍,哪怕是第四境,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四方馆,杀人后再从容离去。 这样一来,凶手的身份,就被限制了四方馆内。 四方馆内,第四境以上的武者,修的是阴寒属性功法,范围其实已经缩的很小。 这样的人,整个四方馆,仅有三位。 不过,这三位嫌疑人的身份都很特殊,他们分别来自齐国、赵国、魏国的使团。 这三个国家,可不是蕞尔小邦,都是和夏楚一样的超级大国。 夏、楚、齐、赵、魏,四方馆的这一场案件,将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五个国家,全都卷了进来,朝廷对此案极为重视,已经对刑部和大理寺下了死命令。 三日之内,必须抓到凶手。 但因为嫌疑人的身份特殊,在没有确定凶手的身份之前,刑部和大理寺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也只是暂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李安宁对李诺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案发现场?” 李诺摇了摇头。 死人没有什么好看的,在这方面,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比他专业的多,他们都没发现什么,他去了也是白去。 李安宁道:“那我带你去看看疑犯。” 她走到一位刑部官员的身边,指了指不远处的李诺,对那官员说了些什么,那官员向李诺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李安宁摇了摇头。 李安宁眉头蹙起,继续和他争论几句,片刻后又走了回来,有些无奈的对李诺说道:“那三国的强者,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盘问了一早上,现在还没有结束,目前情绪很暴躁,还是等一会儿再看吧……” 趁着这段时间,李安宁又告诉了李诺更多关于此案的细节。 四方馆外部守卫森严,但使馆内部的安保,都是各国自己负责。 使馆内涉及各国隐秘,就算大夏想要帮忙,人家也不会允许。 昨日是中秋,举国同庆,朝廷在四方馆内举办了中秋宴,宴请各国的重要使臣。 各使馆内部,应该也有小型的宴会,许多人都喝了酒,在防卫上有所松懈,才被刺客抓住了机会。 几个大国互为竞争关系,夏楚两国这两年往来密切,这些日子,楚国的使团,正在与大夏朝廷商议一些更深入的合作,这当然不是另外三国愿意看到的。 因为这件事情,让夏楚两国闹僵,另外三国自然喜闻乐见。 从动机上讲,三国都有嫌疑。 但武道修到第四境,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以真气震碎心脉,会留下明显的证据。 毕竟具备阴寒属性真气的就只有他们三个,出了事情,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他们三个。 除非蠢到极点,不然他们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 大夏查案的官员,现在是被架在火上了,楚国不能轻易得罪,必须要给他们满意的结果,而另外三国,也都不是好惹的。 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根本不敢,也不能定案。 大殿内的大夏官员,肉眼可见的着急。 李安宁也很着急,她身为大夏公主,当然心系大夏,在发觉刑部和大理寺短时间内没办法查清此案后,第一时间就去找李诺了。 上一次,所有人都被韩卓骗了过去,唯有他一眼看出了问题。 据长安县令所言,他从能两百人中精准的找出凶手,更是让李安宁心中存疑至今。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查案这件事情上,他是有点天赋的。 在李诺和李安宁在大殿等待时,一道身影走过来,李诺看到了,立刻站直了身子,说道:“爹。” 李玄靖先看向李安宁,说道:“见过安宁公主。” 李安宁表情也认真了些,说道:“李大人好。” 对于李诺和安宁公主出现在一起,李玄靖似乎并不意外,李安宁眼珠转了转,忽然道:“李大人,可不可以让我们去看看疑犯?” 很快,李诺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权力。 安宁公主都搞不定的事情,他只用了一句话,无论是刑部,大理寺,还是四方馆的人,都一路为他们放行。 …… “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就被你们抓到了这里,同样的问题问了我几十遍,你们烦不烦啊,我要抗议,把你们馆丞给我叫来!” 四方馆,某处院落。 李诺和李安宁刚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一个房间传来怒喝的声音。 李诺走到门口,李安宁忽然将他护在身后,随手挥向前方。 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条虚幻的长鞭。 啪! 一个从房间内飞出来的茶杯,在空中轰然爆开,碎片四溅。 若是没有李安宁,这茶杯怕是会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 李诺看的十分羡慕,法则之鞭,法家第二境的能力,无视武者部分真气防御,以她现在的实力施展,哪怕第四境的武者挨上一鞭也不好受。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本事? 房间之内,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中年男子,一脸暴躁,几名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则是面露无奈。 听到门口再次传来脚步,披发男子猛然转头,怒道:“你们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是吧,我告诉你们……” 看着李安宁手中的虚幻长鞭,他脸上的怒气逐渐消失,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们还有什么问的,尽管问吧,我会配合的,毕竟这次的事情不小,都能理解……” (本章完) ------------ 第85章 殿下英明! 这位赵国的强者,情绪并没有刑部官员说的那么暴躁。 对于李诺的几句询问,他都很耐心的回答了。 甚至李诺出于好奇,想让他展示一下他所修行的极寒真气,他都没有拒绝。 只见他手握茶杯,只是一瞬的功夫,杯中滚烫的茶水,就立刻凝结成冰。 据他所说,他修行的心法名为《冰心诀》,是最常见的武道心法之一,通过《冰心诀》修行出来的真气,带有极寒的属性。 武道真气并不都是一样的,根据所修的功法不同,修出来的真气也有差异。 有的真气炽热阳刚,有的真气冰寒阴柔。 两种真气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前者虽然雄浑霸道,但后劲不足,不能长时间的持续对敌。 后者虽霸气不足,不能与修刚猛真气的武者硬碰硬,却更为持久,两种属性的功法都有人选择。 李诺问他这几句,其实只是做做样子。 在他靠近这位赵国强者时,法典没有任何变化。 随后,他又去看了另外两位嫌疑人,法典依旧如常。 他们三人,都有不在场的理由,但也都没有人作证。 深更半夜,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有人作证反倒奇怪。 李诺不太确定,到底是他们都不是凶手,还是三人的实力太强,法典探测不出结果。 毕竟法典之前探测出的都是普通人,还从未涉及过高境武者。 看完了三名疑犯,李安宁问道:“看出什么了没有?” 李诺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此案牵扯甚广,他不能妄下论断。 李安宁虽然有些失望,但刑部和大理寺这么久都没查到什么,他就看了几眼,问了几个问题而已,没看出什么才正常。 如果他真的看出了什么,她反倒该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两人重新走回议事大殿。 本就嘈杂的大殿,此刻更加喧闹。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沉着脸,对大夏某位四方馆官员说道:“这起案子,如果你们大夏查不出来,我们亲自来查!” 那四方馆官员陪着笑脸道:“请使者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查出凶手,给贵使团一个交代。” 那男子冷哼一声,说道:“还有什么好查的,凶手肯定就是那三个人其中一个,你们为什么还不用刑,把你们大夏的酷刑全都给他们上一遍,我不信他们不招!” 四方馆馆丞只能苦笑,伱们楚国的使者是人,那三国的使者也是人。 凶手只有一个,另外两人都是无辜者,对他们用刑,他们的使团能答应吗? 眼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身上了。 “你们大夏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你们楚国什么意思,不就是死了人吗,死人了不起啊?” “你敢对我赵国使者用刑试试?” “我们的人配合你们调查,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再给你们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之内,还查不出什么,就立刻给我放人!” …… 李诺在大殿内闲逛,听着各方人员激烈争吵。 这里虽然是大夏,但楚国,赵国,齐国,魏国的使臣,却完全不给大夏面子。 和那些小国相比,大夏的确算是庞然大物。 但在几个大国中,大夏却是较为弱小的那个。 他在大殿内逛着逛着,走过某个人群聚集之处时,脚步忽然一顿。 李诺一直在关注着法典,就在刚才,路过某处人群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法典之上,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李诺后退两步,法典之上,一副画像缓缓浮现。 李安宁一直跟在李诺身边,见他忽然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李诺目光不经意的环顾四周,随后,他再次迈开步子,走到大殿角落时,忽然问李安宁道:“四方馆内,真气阴寒属性的,确定只有那三人吗?” 李安宁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早上,四方馆之内,各国武道修为在第三境以上的所有武者,都被当众查验了真气属性,只有他们三个的真气是阴寒属性……” 李诺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的真气,可以在阴寒和炽热之间转换,一会儿属阳,一会儿属阴?” 李安宁摇了摇头,十分断定的说道:“不可能,真气的属性,是由所修功法决定的,不管是什么功法,要么阴,要么阳,不可能又阴又阳……” “你确定?” “确定。” 李诺思忖片刻,再次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的体内,同时存在两种真气,一种属阴,一种属阳,而且都达到了第四境……” 李安宁微微一愣:“这个嘛……” 李诺问道:“也不可能?” 李安宁看着他,说道:“这个还真有可能。” 她出身皇家,从小博览群书,还真的在一些偏门的武道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一门功法只有一种属性,非阴即阳,但若是同时修两门功法,体内是有可能同时存在阴阳两种属性真气的。 只不过,这种情况,对功法的要求极其苛刻。 不同的功法,真气在经脉间的运行路线不同。 人体的各条经脉,都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互有交错甚至重复,只修一门功法,当然不存在真气互相冲突的情况。 但若是修两门以上,不同属性的真气在体内交汇,轻则经脉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除非能找到两门真气运行路线完全没有重复的功法,两种功法所修真气,各自占据一条独立的经脉,彼此互不冲突,就能做到阴阳两种属性的真气共存。 但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功法并非修的越多越好,将两门功法修到第四境,也不会是两位第四境联手之敌,但将一门功法修到第五境,一人力敌五位第四境都可不落下风。 修多门功法,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几乎不会有武者这么做。 这纯属浪费时间。 “真能修两门功法啊……” 李诺低声说了一句,又问道:“修两种真气,有没有可能不被人看出来?” 李安宁皱起眉头,说道:“御物境已经可以做到彻底敛息了,只要不被人用真气入体探查,就不会被发现,若是不在体内积蓄真气,那么无论如何都是查不出来的……” 武者修行,修的是经脉,真气只是修行过程中的附属品。 不在经脉中储存真气,别人自然无法发现。 李诺打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再次问道:“也就是说,如果他散去真气,别人根本不知道他修行了几种功法?”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 她狐疑的看着李诺,问道:“你是不是又看出什么了?” 李诺望向某个人群聚集的位置,问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 李安宁视线跟随过去,说道:“那是楚国使团……” 刚刚开口,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将李诺拉到殿外,寻了一个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你怀疑杀楚国使臣的,是楚国使团的人?” 李诺不是怀疑,是确定。 他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对方的修为太高,超出了法典探查的范围。 直到从真正的凶手旁经过,才知道是他们查错了方向,凶手根本就不在那三人之间。 李安宁看着李诺,目光微动。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楚国使团的人,楚国内部对于大夏的态度并不统一。 楚国朝廷的温和派主张,夏楚两国互为邻邦,应该加强合作,互利共赢。 但也有不少激进者,认为两国未来必有一战,一直在为战争做准备。 这次被杀的,正是楚国的主和派官员。 如果凶手真的是楚国使团的人,那么他的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在使馆内部,无须突破使馆外部的防卫,就能轻易的进入那位使臣的房间。 而且就算出了事情,别人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他。 可问题在于,楚国使团中,八位第四境的强者,所修功法,都偏向于阳刚,根本不可能留下阴寒的真气,除非…… 她的目光再次望向李诺,想起了他刚才问的问题,喃喃道:“你是说,楚国使团的那几位高手,有人暗中修了两门功法,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李诺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可以确定,凶手的确是楚国使团的人无疑。 李安宁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李诺想了想,说道:“七八分吧。” 李安宁美目中光芒闪动,轻声道:“七八分的话,够了……” 看着李安宁似乎是有什么想法,李诺叮嘱她道:“对了,这件事情,不要说是我告诉殿下的。” 李安宁疑惑道:“为什么?” 李诺没有和她解释。 这可不是简单的人命案子,此案牵扯到数个大国,背后的水有多深,谁都不知道。 暗中惦记他脑袋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再被更强大的势力盯上。 他们杀死这位楚国使臣,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目的。 如果对方知道是他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怒之下派出第六境的强者,那他就只能和吴管家黄泉路上作伴了。 吴管家活了五十多岁了,他可还没活够。 他来到这个才一个月,和高傲冷酷的娘子刚刚混熟,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和女孩子亲亲抱抱是什么感受,这个世界这么神奇,他还想多看看…… 李安宁是大夏最受宠的公主,第四境的法家大佬,如果幕后黑手要报复的话,肯定得掂量掂量。 他只是一个未入境的菜鸟,也就能欺负欺负那些小纨绔,这样的浑水,能不趟就不趟。 …… 宋府。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宋慕儿单手撑着下巴,已经打起了瞌睡。 在脑袋不知道磕到桌上多少次后,她终于抬起头,问宋佳人道:“佳人姐姐,李诺哥哥今天不回来了吗?”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先回去睡吧。” 送走慕儿后,她关上房门,来到床边坐下。 李诺今天早上离开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几位先生清早就来了,等了两个时辰,实在等不住,也都遗憾的离开。 他一日未归,她并不怀疑,他会像宋瑜那样在外面鬼混。 她只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长安想杀他的人那么多,不知道吴管家能不能保护好他,那位刑部的捕头,似乎也很厉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佳人熄灯躺在床上,难得有一天可以一个人睡,但她却总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么…… 此时,四方馆。 一处空置的院落。 某处房间之内,李安宁坐在桌旁,看着已经上床并盖上被子的李诺,惊讶问道:“你要睡觉?” 楚国使臣被杀的案子还没破,整个四方馆只进不出,馆内人心惶惶,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睡得着? 李诺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不睡觉干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很少熬夜了,作息十分的规律,每天到点就困。 四方馆的床,远不如宋家的舒服,更不如李家的,不过凑合凑合也能睡,就是身边没有娘子,他睡得很没安全感…… 李安宁看着床上那道安睡的人影,俏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 她不再理会李诺,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有些没底。 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 此案牵扯太深,朝廷极其重视。 刑部和大理寺,已经被下了死命令,各部主官都被强留在这里,没有回家。 今夜的四方馆,不知道多少人彻夜难眠。 李安宁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床上,已经传来了悠长均匀的呼吸声…… 夜已深。 四方馆中,各座使馆内,依旧灯火通明。 楚国使臣被人刺杀一案,依旧没有查出结果。 在赵国、齐国以及魏国使团的强烈抗议之下,那三名疑犯,已经被释放了,只是暂时还不能离开四方馆。 刑部和大理寺查到的唯一线索,就是死者体内残存的那一丝阴寒属性真气,仅凭这点,想要给那三位第四境的武者定罪,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第四境武者,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国家。 此案的真凶,可谓是阴险至极。 仅仅用一桩命案,就成功了挑动了当今五大强国。 当今世界,各国之间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一点小小的火星,或许就能将局面彻底点燃。 楚国使馆。 一位中年人对众人抱了抱拳,歉意说道:“昨夜要不是我贪杯,睡的沉了些,沈大人也不会……,哎,回去之后,我会向朝廷请罪的。” 众人闻言,纷纷安慰。 “也不能全怪你,谁能知道,那贼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使馆行凶。” “是啊,四方馆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凶案,不能怪陈护卫一人。” “要怪,便怪那大夏朝廷,四方馆如此重要的地方,竟然不多派些人巡逻,才给了那凶徒可乘之机!” “话不能这么说,依本官之见,定然是那三国不满我们和夏国合作,于是便出此阴招,为的就是挑拨夏楚两国关系,我们若真这么想,岂不是正中了那恶徒的奸计?” “周大人言之有理……” …… 商议许久之后,楚国一众使臣,才各自回房歇息。 此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各大使馆房间之内的灯火,逐渐熄灭,只有院内悬着的灯笼,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时间缓缓的流逝,喧嚣了一个白天的四方馆,终于安静了下来。 楚国使馆,某处房间之内,一名男子躺在床上,呼吸悠长而平稳。 但就在下一刻,黑暗中,他紧闭的双目,蓦然睁开。 一道寒光,自上而下,直插他的喉咙。 男子大惊之下,体内真气狂涌而出,死死的握住了那把匕首。 敌人在他熟睡的时候偷袭,他只来得及做出这样的反应。 床边,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双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用尽全力,欲要将这匕首插进床上之人的喉咙。 两人实力相差仿佛,一个暗中偷袭,一个仓促应对。那匕首虽然被握住,但还是在缓缓的向下刺去。 躺在床上的男子,出于绝对的劣势,他被压制在床上,只能全力的阻止匕首下落,还要分出一部分真气护体,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刺穿喉咙。 他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处于位置上的绝对劣势,一旦这口气泄掉,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两位第四境的武道高手,在这生死时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偷袭的黑衣人,铁了心要床上男子的命,将所有的真气,全都灌注在双臂和匕首之上,床上的男子不想死,也只能运转全部的真气抵挡。 如此一来,两人的真气都在飞快的消耗。 虽说他们都在运转功法,极力的补充真气,但补充的速度,明显远不及消耗。 黑衣人的力量逐渐减弱,床上的男子也几近力竭。 但一攻一守,还是前者占据着优势,床上男子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一丝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出。 他的喉咙,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匕首的凉意。 这一刻,他已顾不得什么,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即便这会暴露他的秘密,但反杀此人之后,还有机会掩饰和弥补。 一念及此,下一刻,他的体内,便涌出了另一道力量。 黑衣人已经近乎力竭,猝不及防之下,被一道巨力反震出去,与此同时,他的手上,也传来一道冰寒的感觉。 他低头望去,只见他握着匕首的手上,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他望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影,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但似乎又在预料之中,喃喃道:“果然是你。” 床边的男子,目中闪过一道寒芒,正要有所动作,房间之外,忽然亮起一阵火光。 黑衣人打开房门,无数身披甲胄的身影从外面涌进来,那黑衣人扯掉蒙面的黑布,晃了晃结冰的手,说道:“公主殿下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有问题,把他拿下!” 男子望着这些大夏的精锐,知道逃脱无望,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未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他看着那名黑衣人,平静的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这世上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修了两门功法。 白天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黑衣人并未开口。 问他? 他也不知道啊…… 是公主殿下说的,这位楚国的强者,可能修行了双功法,让他们找机会试探一下。 所以他就来试探了。 这里是楚国的使馆,楚国自己的护卫,如果想要在这里杀什么人,当然是最方便的,连潜入都省了,之所以没有人怀疑楚国使团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修阴寒属性功法的。 此人是楚国使团护卫,并且正好负责那位楚国被杀使臣的安全,暗中修行双功法,但却不告诉任何人,意图瞒天过海,蒙混过关——这案子还用查吗? 公主殿下真的是太英明了! 李安宁坐在房间之内,单手撑着下巴,困意一阵阵的袭来。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李诺,心中暗道,这家伙真的是不懂谦让,自己是公主哎,他就不知道把舒服的床让给自己睡吗? 正在她吐槽李诺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李安宁瞬间睡意全无,立刻跑到门口,打开房门。 一位刑部的官员满脸笑容,小跑上前,抱拳说道:“殿下英明!” 李安宁一愣:“英明什么,你们不是去试探那人了吗,结果怎么样?” 那刑部官员笑着说道:“殿下猜的没错,楚国使团的那名护卫,果然隐藏了实力,暗中修行了两种真气,若不是殿下提醒,这次恐怕真的会让他逃脱……” 要说这位凶手,当真是阴险至极。 他修行了两种真气,对外只表露出刚猛霸道的那种,杀人的时候,用的则是阴寒的那一种,故意引导他们查错方向。 再加上他是楚国使臣,谁没事会去怀疑他啊? 还好殿下英明。 这一次,要不是公主殿下,此案绝对不可能破。 李安宁此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居然真的是他! 大殿内这么多人,李诺只是随便看了看,就从中到了凶手,而且是在被刑部和大理寺错误线索干扰的情况下…… 虽然他说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确定了。 此刻她终于知道,长安县衙那位啰嗦的官员,没有说谎…… 如果将他收到自己的麾下,还有破不了的案子? 那位刑部官员一脸崇拜的看着李安宁,好奇的问道:“此人隐藏的极深,殿下是如何得知,他就是凶手的呢?” 想起李诺的叮嘱,李安宁知道他的顾虑,闻言道:“直觉……” 片刻后,李安宁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李诺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忽然察觉到了异常。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大胸女人,站在床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诺睡得迷迷糊糊,惊醒就看到这一幕,飞快的躲到床角,惊声道:“娘子,娘子快来,有刺客……” (本章完) ------------ 第86章 李安宁的指点 人在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是不太清醒的。 李诺熟睡之后,忘记了他今晚和安宁公主在一起,潜意识的以为他还在宋府,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站在他的床前,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自然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将她当成了刺客。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若无其事的放下被子,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李安宁悠悠说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他是真凶。” 李诺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如果我说,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心虚,公主信不信?” 李安宁以前不信。 现在信了。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能承认,这个世界上,是有天才的。 她做不到的事情,别人能做到。 李诺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看了眼法典,楚国那强者的画像不在上面,但他并不着急。 这件案子,是他提供的关键信息,只要凶手被审判,该是他的功劳,一点儿都不会少。 而在此人被审判之前,他肯定睡不着了。 这还是他抓到的第一位高境武者,不知道能为他加多少寿命,能不能借这个机会成功入境。 他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对李安宁道:“我们去看看凶手。”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要在这里保护他,她早就过去了。 既然答应了那老头,她就一定会将他保护好。 两人离开房间,很快来到议事大殿前。 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殿外看热闹的人却不少。 李诺和李安宁站在殿外,看到一名男子,手脚都被铁链锁住,跪在大殿中央。 楚国使团围在他们的身边,一位使臣指着他,因为太过气愤,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怒骂道:“陈护卫,没想到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啊!朝廷待伱不薄,沈大人更是你的好友,你为何做出这等事情!” 武者暗中多修一门功法没什么,关键时刻,能够出其不意的制敌。 但在楚国使臣遇害之后,刻意隐瞒此事,他的嫌疑就很大了。 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解释一句。 哪怕他狡辩几句,他们也会尝试相信。 可是他没有。 “姓陈的,算我看错你了!” “你这是叛国,叛国你知道吗?” “杀害沈大人,对你没什么好处,是不是有人收买了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 男子手脚都被铁链束缚,面对着楚国众使臣的斥责,面色依旧十分平静。 一位楚国使臣走到一名儒雅男子面前,沉声说道:“李大人,这是我们楚国的事情,可否让我们自行处置?” 李玄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大夏众人离开此殿。 片刻后,楚国使团也回到自己的使馆。 杀害楚国使臣的凶手,被他们带了回去。 四方馆中,大夏的官员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无论如何,凶手抓到了,还是他们楚国的人,怎么都怪不到大夏头上。 站在殿外的李诺,看着那人被带走,心中却有些没底。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此人,该不会轻易的放了他吧,他若是没有得到制裁,他今天这趟就白来了。 怀着忐忑的心思,李诺回到刚才的房间。 虽然接下来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了,但现在已经过了凌晨,深更半夜的,他也回不去,只能在四方馆暂住一晚。 他回过头,看着跟进来的李安宁,问道:“公主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安宁自顾自的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对李诺道:“今天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李诺,这件案子,恐怕会成为悬案。 此案不仅仅是一桩人命案子,若是处理不善,极有可能影响到两国的邦交。 李诺悠悠说道:“殿下若是真的想谢我,以后不要抢我的案子就行了……” 李安宁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的天赋,在长安县衙浪费了,要不要来刑部跟我混?” 法家修行,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案子的数量是有限的,长安县衙只有他一个人修法,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 到了刑部,虽然案子更多了,但修法的人也多,他分到的反而更少。 而且,在长安县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刑部,只能给她当小弟,被她呼来喝去,当牛做马。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所以李诺很干脆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 楚国使馆。 夜已深,楚国使团,却没有人入睡。 男子盘坐在地上,一位中年使臣缓缓走到他面前,说道:“陈护卫,本官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你犯下如此大罪,本来必死无疑,但若是你愿意如实交代,供出幕后主使,本官回去可以替你求情,免你一死……”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朝廷放了我,他们也不会留我。” “失败?”中年使臣似乎抓住了某些要素,问道:“你不是已经成功暗杀沈大人了吗,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沈大人,而是……” 男子沉默片刻,看着中年使臣,再次开口:“王大人,你很聪明,可有时候,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不错,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沈大人,他的死,不过是他们走的一步棋而已……” 中年使臣问道:“他们……是谁?” 男子最后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能再多说了,此刻站在这堂上的,便有他们的人,朋友一场,我不想害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的脑袋就缓缓垂下。 一道人影快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转头说道:“王大人,陈护卫自断心脉了。” 中年使臣缓缓坐回椅子。 死士。 第四境的死士。 能逼得第四境的武道强者自断心脉,也不敢透露出分毫,他口中的“他们”,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堂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没有人知道,使团之中,谁才是“他们”的人,这些平日里把酒言欢的同僚,可能也和陈护卫一样,随时向他们举起屠刀。 一时间,众人防备之心大起,看谁都不像好人。 与此同时,另一处院落的房间之内。 李安宁已经离开了,李诺刚刚躺下,又从床上弹了起来。 法典安静的悬浮在他面前的虚空中。 两百五十四。 李诺死死的盯着这个数字。 片刻之前,这个数字还是一百五十四,李诺走个神的功夫,就直接增加了一百天。 他原以为,第四境的武者,如果犯下死罪,可以为他增长五十天的寿命。 没想到,这个数字,是他预料的两倍。 是普通人的十倍。 这么说来,倘若一位第五境的宗师犯了死罪,被他查出来,哪怕不是他亲手判的,恐怕也能为他增长两百天甚至是三百天的寿命…… 那第六境……不敢想不敢想。 李诺第一时间想要查看他破境了没有。 但除了寿命的增长,他没感觉到身体的任何变化。 不会吧,寿命增加了一百天,都没能入法家之门? “吱呀……” 李诺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身影从外面跳进来。 李诺猛然一惊,看到来人是李安宁,一颗心才放下。 娘子不在身边,他是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李安宁走过来,说道:“那人已经自尽了。” 李诺并不意外,就算是抓住了凶手,判刑签押也得等到明天。 他的寿命这个时候增加,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犯人死了。 想到一事,他看向李安宁,说道:“我有个修行的问题,能不能请教殿下?” 李安宁坐在椅子上,说道:“问吧。” 李诺道:“半个月前,我就感觉自己遇到了瓶颈,为什么破掉这件重案,还是没能入境?” 李安宁问道:“你修行多久了?” 李诺道:“一个月吧。” 李安宁瞪大眼睛:“多少?” 李诺道:“一个月啊,怎么了?” “你修行半个月,就遇到了入境的瓶颈?” “有问题吗?” 和她修行五六年第四境相比,他半个月才到入境的瓶颈,实在是不够看。 李安宁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没问题。” 随后,她又问道:“你平时都是怎么修行的?” 李诺道:“也没怎么修行,就是审一审案,抓一抓人……” 李安宁道:“细说抓人……” …… 听完李诺的讲述,李安宁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难怪,法家修行最快的办法,就是找那些权贵官员和他们家人的麻烦……” 虽然她身为公主,但不得不说,李诺做了她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她无官无职,在刑部修行,其实于法于理都不合。 但她是公主,所有的皇兄都宠着她,只要做的不太过分,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她像李诺那样,时不时找权贵和官宦子弟的麻烦,权贵和百官弹劾她的折子,一定会像雪一样飞到三省。 到时候,迫于压力,她定然没办法再在刑部修行。 李诺这么做,至今无人反对,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厉害的父亲。 朝中官员,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得罪大理寺卿李玄靖。 遇到一个修法家的不容易,她看向李诺,安慰道:“修行的事情急不来,你修行的速度这么快,积累不足,瓶颈自然更难突破,但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只要一直都去找那些权贵官员的麻烦,最多两次,应该就能成功入境了,在你入境之前,如果刑部有什么合适的案子,我也会让给你的……” 这章三千字,字数不够,十二点还有一更。 (本章完) ------------ 第87章 修为兑换 清晨,李诺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推开了房门。 昨天因为那件案子,本来就折腾到后半夜,后来安宁公主来到他房间,问东问西的,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昨晚大概是他这一个月来,睡得最差的一晚了。 他打算回家之后,再好好补觉。 安宁公主从外面走进来,说道:“你醒了,我送你回去。” 李诺道:“不用了,家里的管家应该在外面等我。” 李安宁也没有坚持,说道:“那好吧,我送你出四方馆……下次有案子的话,我还去宋家找伱。” 这两天接触下来,李诺觉得安宁公主人其实挺好的,对于他修行上的问题,不仅有问必答,还愿意分案子给他。 这让李诺想起了刚进法院时,带他熟悉工作的那位前辈。 那时候李诺对于业务还不太熟,多亏了她的耐心指导,李诺工作完不成,她还会主动帮他分担。 能在刚入行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位前辈,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李安宁送李诺来到四方馆门口,吴管家的马车,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李诺上了马车,李安宁对他挥了挥手,说道:“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刑部找我……” 李诺对她抱了抱拳,说道:“谢殿下。” 吴管家驱动马车,问道:“老爷昨夜也在四方馆,少爷见到老爷了吗?”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见到了。” 吴管家显然已经听说了昨夜发生在四方馆的事情,感慨道:“安宁公主不愧是女中英杰,刑部和大理寺破不了的案子,竟然被她一眼就看破了……” 李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名不名的,他不在乎,反正他应该得到的东西都得到了,在他实力还弱的时候,还是别太引人注目的好。 回到宋府,李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对正在梳妆的宋佳人打了个招呼,“娘子,早啊……” 说完,他便走到床边,连衣服都没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宋佳人嘴唇动了动,还没等她问出什么,床上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片刻后,她走到床边,抬起手,李诺的鞋袜自动脱掉,一张被子缓缓展开,盖在他的身上…… 李诺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中午。 还是娘子的床睡得舒服,重要的是,床上那一道熟悉的香味,让他睡的十分安稳,以后尽量还是少夜不归宿。 走到院子里,正在练剑的宋佳人看到他,说道:“你醒了,我去让厨房热一热午膳。” 她将长剑归鞘,放在桌上。 李诺走到石桌前,看到娘子放在这里的剑,随手拿起,习惯性的拔剑挽了几个漂亮的剑。 这习惯显然不是自己的。 李诺望向法典最后一页,那一页上,是一位面色刚毅的中年男子,正是那位刺杀本国使臣的楚国护卫。 他的画像,是彩色且明亮的。 上次顾家那护卫,也是武者,但画像从来没有亮起来过,说明这位楚国的刺客,有着某种被法典认可的天赋。 能同时将两门功法修到第四境,他的武道天赋,肯定比一般的第四境武者要高。 李诺持剑随意挥舞几下,脑海中自动的浮现出许多精妙的剑招,但他体力有限,舞了两下,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看来,他得到的只是对方的剑道技巧,并不能获得他的修为。 想想也是,能获得别人修行一辈子的技巧,已经很不可思议,如果连真气都能继承,那也太逆天了。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李诺还是有些遗憾。 倘若他有第四境的修为,哪怕只是一天,一刻钟,下次再遇到危险,也不至于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娘子身上。 李诺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发现法典上,那男子的画像,开始了疯狂的闪动。 随着画像的闪动,他的剩余寿命,也在飞快的减少。 两百五十三。 两百五十二。 …… 只是瞬间的功夫,他的寿命就从最高两百五十四,降到了两百四十,并且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李诺眼皮狂跳,立刻道:“停,停,停!” 法典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两百三十六。 只一瞬间,他就被扣掉了十八天的寿命。 类似的事情,李诺只在兑换那女刺客书法技能的时候出现过。 但那次只减少了一天,这一次,如果不是李诺及时停止,他的寿命不知道会被扣多少。 少了十八天的寿命。 可他的体内,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李诺很熟悉,娘子将真气送入他体内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李诺凌空挥出一剑。 咻! 一道无形的气劲激射而出。 下一刻,不远处的墙面上,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李诺呆呆的看着墙面上那道剑痕。 难道说,只要他愿意付出大量的寿命,连画像中人的修为也能兑换到? 逆天归逆天。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点。 斩出这一剑,他的体内已经空空如也。 消耗了十八天的寿命,就爽了这么一下…… 刚才这一斩,充其量也就是真气境的实力,如果要冲到御物境,他这点可怜的寿元,非得被榨干不可…… 大半个月的寿命只听了个响,多奢侈的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也让李诺彻底明白,法典是他用意念控制的,只要他动了想法,但凡是法典可以实现的事情,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心疼是心疼了点,但不得不说,这个能力很有用处。 下次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算吴管家和娘子不在身边,他自己就能应对。 虽然应对的代价有点大。 李诺这么安慰自己时,宋佳人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 昨天只吃了点四方馆提供的糕点,李诺先不想这些事情,专心吃饭。 宋佳人站在他身旁,好奇昨天带他走的那位女子是谁,但又觉得她没有问的资格,最终没有问出口。 她拿起剑,继续在院子里练习剑招。 李诺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娘子舞剑的身姿。 以前他只不过是看个热闹,重点在看人,但今天不同,今天他重点看的是剑。 虽然他对于武道一点儿都不懂,但却能看出她剑招的精妙之处,这自然是沾了那位楚国刺客的光。 武道一途,大部分的武者,追求的都是绝对的修为。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更加注重武技。 第五境的武道宗师,无一不是武道技巧的集大成者。 他们在博采众长,将各家的武技融会贯通之后,往往会打破桎梏,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开宗立派,自创武学,便是武道宗师。 想要成就宗师,只有身体的天赋是不行的,还要有极高的悟性。 真气境的武者,十个之中,便有一人能踏入御物境。 但御物境能成为宗师的,百人中也未必有一个。 看着娘子在那里练剑,李诺不由的便会思考,如果他是她的对手,应该怎么破解她的剑招。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破不了…… 这说明,那位楚国的强者,单论武技,也不是娘子的对手。 吴管家总说娘子武道天赋极高,李诺以前体会不到,直到今天,才对她的天赋有了较为明显的认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楚国那位护卫,能同时将两门功法修到高境,定然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在娘子面前,似乎根本不够看。 李诺的饭还没吃完,几位老先生就过来了。 听娘子说,他们昨天来过,但是没有等到他。 让几位一把年纪的老人家白等了两个时辰,李诺有些过意不去,今天特意给他们多讲了一些内容。 讲完课后,又陪慕儿玩了一会儿。 两人下了几盘五子棋,宋慕儿忽然问道:“李诺哥哥,昨天那位大姐姐是谁啊?” 李诺问道:“哪位大姐姐?” 宋慕儿道:“就是早上的时候,骑马的那位大姐姐。” 李诺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那位骑马的姐姐的?” 宋慕儿道:“我在家里看到了嘛,我还给你打招呼了,可是你都没理我……” 李诺昨天急着查案,没有注意到慕儿和他打招呼,和她解释了一下,又道:“那位骑马的姐姐,是哥哥的朋友。” 他和李安宁,应该算是朋友了。 宋慕儿又问道:“什么样的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那位姐姐?” 小姑娘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不过李诺也都耐心的和她解释了,宋慕儿听完之后,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下完这盘棋,宋慕儿就去练功了,李诺也继续看书。 宋慕儿一路小跑到另一处院子,对院中的一道身影道:“佳人姐姐,我帮你问清楚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本章完) ------------ 第88章 破境之机【6600字】 夜。 昨天在四方馆睡的很不安稳,今天躺在熟悉的床上,床边睡着娘子,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李诺觉得无比心安。 她刚刚躺下,还没有睡着,李诺想起一事,问道:“娘子,你修行了几种功法?” 他已经习惯了晚上睡前和娘子说两句话。 看似不起眼的小习惯,却能不经意的增加两个人之间的熟悉。 宋佳人闭着眼睛,双手叠放在被子外面,淡淡道:“一种。” 顿了顿,她又问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李诺道:“昨天四方馆发生了一桩要案,楚国的一位使臣被杀了……,那凶手就是暗中多修行了一门功法,差点就瞒过了所有人。” 宋佳人道:“可惜了,能将两门属性不同的功法都修行到第四境,说明他的天赋极好,如果专修一门,或许已经触摸到了宗师的境界。” 沉默片刻后,她又问道:“昨天那位姑娘,是公主?” 李诺解释道:“她叫李安宁,虽然的确是公主,但其实没什么架子,人还挺好的,而且也是修法家的,都修到第四境了……,对了娘子,第四境的武者和第四境的法家,谁更厉害一点?” 宋佳人想了想,说道:“没打过,不知道。” 李诺正在脑补,娘子和李安宁打起来,会是一副怎么样的画面,宋佳人忽然说道:“对了,今天有位沈家小姐找你,说是想和你探讨诗词。” “啊?” “她还送了一只手帕,上面绣着鸳鸯,我明天拿给伱。” 李诺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哪里懂什么诗词啊……” 宋佳人道:“宋瑜说,你的诗写的很好……” 李诺打了个哈欠:“宋瑜懂什么诗词,睡觉睡觉,我困了……” 次日。 起床洗漱之后,李诺并没有先吃早饭,而是在院子里锻炼,练的是娘子教他的一套养生功法。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就算是不修武道,他也得锻炼一下,提升提升身体素质。 这套功法的动作并不复杂,完整的练一遍,需要一刻钟左右。 李诺练完一遍之后,不仅感觉不到疲惫,反而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今天县衙就开门了,李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继续去县衙断案。 李安宁告诉他,即便现在是瓶颈期,他审的的案子也不是白审,等到以后修为突破了,这期间判的每件案子,都会转化为法家修为。 这就是有前辈带的好处,像这种小细节,法家典籍上根本不会写。 过了一个中秋,县衙的案子又积攒了不少。 李诺忙碌了一早上,还有近一半的案子没有处理。 他打算回宋府吃个饭,下午再继续。 回到宋府,李诺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驾部郎中之子周玉,另一位是京兆少尹之子裴俊。 两人都曾经因为和宋瑜打架斗殴,在长安县衙被李诺打过板子。 再次看到两人,李诺微微一愣。 今天的两人,都鼻青脸肿的,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颇为狼狈。 周玉的背上,还背着一人,裴俊则在他的身后搀扶着,李诺定睛一看,周玉背的不是宋瑜又是谁? 宋瑜的伤,看着比他们两人还要严重,一张脸肿的老高,在周玉背上哼哼唧唧的。 片刻后,宋家。 宋瑜的院子,李诺看着凄惨无比的宋瑜,问道:“谁干的?” 宋瑜低着头,小声道:“妹夫,这次的事情,你别管了。” 李诺问道:“是你挑的事?” 如果是宋瑜主动挑事,李诺的确不好插手。 但如果错在对方,他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裴俊一边给周玉脸上擦药,一边说道:“这次真不是我们挑事,是那李沅先不讲规矩,非要带鸳鸯姑娘出去陪酒,宋瑜不过仗义直言了几句,就被他毒打了一顿……” 宋瑜瞪了他一眼,道:“裴俊,别说了!” 他看着李诺,说道:“妹夫你别管了,这次我认栽,惹不起他我还躲不起了,反正他也不敢真的拿我怎么样……” 能把宋瑜三人打成这样,对方的身份,肯定也不一般,李诺正愁没人帮他破境,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他目光望向宋瑜,问道:“对方什么来头?” 不过这一次,宋瑜的语气十分坚定,说道:“妹夫,这次你一定听我的,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周玉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李兄,那李沅是云阳侯的长子,长安真正的权贵,就算是将他抓到衙门,也奈何不了他。” 李诺要的就是这种大权贵,李安宁说了,只要他一直去找这些权贵的麻烦,破境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在真正出手之前,他也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瑜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李诺直接看向周玉,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详细说说。” 宋瑜使劲的给周玉使着眼色。 周玉面露犹豫,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李诺脸色一沉,道:“说!” 周玉一个哆嗦,再也不顾宋瑜的眼神,立刻道:“是这样的……” 很快李诺就从周玉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那位鸳鸯姑娘。 宋瑜在李诺面前经常提起这位鸳鸯姑娘,李诺知道她虽出身青楼,但却洁身自好,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通晓兵法之道,算得上是一位奇女子。 周玉和宋瑜都喜欢这位鸳鸯姑娘,还曾经因为她,在书院外面约架,被李诺带人一网打尽。 宋瑜混迹长安各大青楼,早已是丛老手,但与这位鸳鸯姑娘,一直都保持着一种纯洁的关系,最多就是聊聊天说说话,连人家的手都没有拉过。 这当然不是因为宋瑜纯情。 经常和宋瑜一起喝酒,李诺对大夏的青楼,有那么一点了解。 青楼只是个统称,青楼和青楼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最低级的青楼,做的是纯粹的皮肉生意。这种青楼一般开在偏僻的小巷,条件极其简陋,随便租一个民居,几个房间几张床,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一般都是直入主题,速战速决,毫无服务可言。 再好一点的青楼,对于环境和姑娘的姿色有一定的要求。最起码也要租一座街边小楼,姑娘不能太丑,年纪不能太大,当然价格也要高一点,是前一种的数倍之多。 再好一点的,环境要求更高。姑娘除了姿色外,还要具备一定的才艺,如弹琴跳舞之类,当然弹完琴跳完舞,还是会脱衣服,本质上依然是皮肉生意,价格上就更贵了。 裴县令经常光顾的凤栖楼,就属于这一档。 最顶级的青楼,其实已经脱离了皮肉生意的范畴。 这里的姑娘,一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姿色出众,从小就接受着大家千金一样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除了这些之外,还会培养一些特长,能歌善舞是基础,懂点兵法甚至武道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种青楼,是不提供陪睡服务的,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青楼。 姑娘们卖艺不卖身,客人们去这里,只能听听曲子,看看舞蹈,或者和姑娘们聊聊天。 不过,如果有人愿意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也未必不能打动姑娘的芳心,带她们出去,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但要做到这一点,费就不是前几种青楼能比的了,往往几百上千两银子砸进去,连水都不会溅起一朵,只有极少数人才消费得起。 长安的富家子弟,视攻略这种青楼的极品女子为风雅之事,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就连权贵子弟的圈子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她们包装的很成功,有些人甚至借此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成功嫁入豪门,哪怕只是妾室,也能保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玉音阁的鸳鸯姑娘,就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宋瑜和周玉,平日里几十上百两银子,也不过是能听人家弹一首曲子,跳一段舞蹈而已。 今天中午,宋瑜带着周玉和裴俊,在听鸳鸯姑娘弹琴时,一位不速之客忽然闯入,非要插队,并且要鸳鸯姑娘陪他喝酒。 陪酒不是清倌人的业务范围,鸳鸯姑娘不从,便被那李沅打了一巴掌。 宋瑜为心仪的女子抱不平,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挨了一顿毒打,周玉和裴俊为朋友挺身而出,于是三个人一起被打…… 李诺看着鼻青脸肿的三人,问道:“你们三个,被一个人打成这样?” 周玉苦笑道:“李沅是塑体境的武者,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宋瑜,裴俊和周玉,三个人凑不出半个有武道根基的,就是三个普通人。 塑体境虽然只是武道第一境,但也算是入了武道之门,对付普通人,以一当十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周玉说的是实话,那他们的确是单方面的受害者。 说实话,李诺来这个世界也有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家伙。 同样是权贵之家,宋瑜和周玉他们,也只是打架斗殴而已,没有做过强抢民女的事情。 但该说不说,李诺就喜欢他的嚣张。 这种身份尊贵,行事还这么嚣张的权贵子弟,是法家的心头爱。 那不是什么权贵子弟,那是移动的经验包。 李诺问道:“动手打你们的人,还在玉音阁吗?” 周玉道:“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那里,说是给鸳鸯姑娘一炷香时间考虑,如果到时间了她还不答应,就砸了玉音阁……” 听说有人这么狂妄,李诺午饭都没有吃,从宋府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就出门了。 刑部和御史台修法家的人可不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送经验的,他的动作得快点,不能被别人给抢了。 “妹夫,等等,你听我说!” 宋瑜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追赶,但因为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门。 当着玉音阁那么多姑娘的面被揍,他又何尝不想报仇? 但云阳侯乃是大夏一等侯,那是大夏真正的权贵,和皇室流着一样的血脉,不是宋家周家或是裴家之流能比的。 李沅是云阳侯长子,未来继承这个爵位的人。 仅仅是一个云阳侯,就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更何况云阳侯背后,还有吉王殿下。 别说是长安县衙,就算是他的父亲,当朝大理寺卿,也管不到这些真正的贵族,这会给妹夫惹上大麻烦的。 他瞪了周玉一眼,说道:“谁让你多嘴的!” 周玉一脸的委屈,他又不是李诺的大舅哥,他都问了,他敢不说吗? 宋瑜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强撑着身体,说道:“快,去玉音阁,一定要拦下妹夫!” 李诺走到宋府门口,从门房叫出来吴管家,说道:“去玉音阁!” 吴管家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问道:“少爷,去哪里?” “玉音阁。” 李诺重复一遍,问道:“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是知道……”吴管家看了看宋府里面,问道:“少爷去玉音阁,少夫人知道吗?” 李诺摆了摆手,催促道:“快点走吧,哪来那么多的问题,一会儿来不及了!” 他先让吴管家遣人去县衙一趟,让王县尉带点人去玉音阁。 考虑到今天要抓的人身份特殊,王县尉和县衙的捕快可能不敢管,他又另外做了一些安排。 上了马车,李诺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问吴管家道:“云阳侯你知道吗?” 吴管家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正三品的一等侯爵。” 李诺问道:“一等侯爵,和我爹比起来怎么样?” 对于大夏的职官制度,李诺有一定了解。 但朝堂复杂,时局多变,很多时候,制度是一回事,实际情况又是另一回事。 同一个官职,每一朝每一代,每一位皇帝,甚至是同一位皇帝执政的不同时期,权力都有所不同。 大理寺卿的权力,大多数时候,连朝臣的前二十都排不进去,但在自己父亲这一时期,却是绝对的前五。 吴管家愣了愣,说道:“云阳侯和老爷,没什么可比较的,他们一个是勋贵,一个是文官,云阳侯管不到老爷,老爷也管不到云阳侯……” 他反应过来后,又道:“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李诺道:“刚才在玉音阁,宋瑜被云阳侯的长子打了,那人现在可能还在玉音阁,我去看看。” 吴管家挥鞭的动作一滞,随后道:“少爷,这件事情,长安县衙恐怕不敢管,云阳侯长子,和之前那些官宦子弟不一样,少爷揍他一顿给宋瑜出气都没事,但要通过律法处罚他,怕是有点难……”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吴管家解释道:“老爷是大理寺卿,那些官员归老爷管,所以少爷抓了他们的子嗣,他们不敢说些什么,可云阳侯是勋贵,大理寺和长安县衙管不了勋贵,他们就算触犯了律法,也是由宗正寺处置的……” 李诺想了想,问道:“长安县衙管不了云阳侯,能管得了他的儿子吧?” 吴管家道:“他的儿子暂时还没有爵位,法理上是能管,不过,这些勋贵虽不掌权,却有议政的权力,在朝堂的影响力极大,长安县衙那几个怂包,一个比一个胆小怕事,哪里敢管他们的事情……” 李诺干脆的说道:“他们不敢管,我敢,你就告诉我,云阳侯府,我们李家惹不惹得起吧?” 吴管家闻言,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说道:“莫说是一个小小的云阳侯了,哪怕是他背后的吉王,老爷也惹得起。少爷可别小瞧了老爷,这偌大的长安城,管他是高官还是权贵,就没有老爷惹不起的,只要少爷干的不是杀皇子,睡公主的事情,都有老爷兜着,再不济,后面还有淳王殿下……” 李诺瞥了吴管家一眼,他没事杀皇子干什么,人家和他无冤无仇的。 至于睡公主,虽说李安宁的身材真的很诱人,但他连自家娘子都还没攻略成功,这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吴管家抖了抖缰绳,马车加快了速度,向着前方驶去。 此时,玉音阁中,气氛格外紧张。 头戴华冠,腰垂玉佩的贵公子,安然的坐在玉音阁一楼大堂之内,一边轻摇折扇,一边悠闲的品着香茗。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香炉,香炉中插着一支燃香,已经快要燃尽。 众多美貌的女子,躲在一座屏风之后,远远的看着他,俏脸上皆是露出紧张与担忧。 “怎么办怎么办,时间快到了!” “鸳鸯不会真的要跟他走吧?” “不然要怎么办呢,没听他刚才说的吗,要是鸳鸯不跟他走,他就砸了玉音阁……” “不知道凤凰会怎么决定……” 此时,玉音阁二楼,一处雅间之内。 清秀女子沉思许久,望向屏风之后,轻叹口气,说道:“要不,我还是跟他们走吧,要不然,今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屏风之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玉音阁能这么快在长安立足,就是因为阁中的姑娘,个个都清清白白的,今日你若是跟他们走了,定然保不住清白之身,玉音阁的规矩不是规矩,败落也是早晚的事情……” 清秀女子道:“云阳侯府,我们得罪不起,他真的会毁了这里。” 那声音淡淡的说道:“他愿意毁,便让他毁吧,无非是损失点钱财而已,为了打出你的名气,我们的银子也不少了,这场风波过后,玉音阁的名气会更大,今日的损失,也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她站起身,走到屏风之前,看着清秀女子说道:“今日他能来玉音阁找你,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成功,看来你的名气,已经彻底打出去了,以后的计划,也能更顺利的施行。” 清秀女子低下头,说道:“这都是宋公子和周公子的功劳,今日,是我连累他们了……” 那名女子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就在这里吧,下面的事情,我去处理。” 玉音阁,一楼大堂。 贵公子看了看香炉中快要燃尽的那支香,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望向不远处的女子们,问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谁去问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 哒。 哒,哒…… 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看着从二楼款款走下来的一道身影,玉音阁众女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围了过去。 “凤凰姐姐!” 被称为凤凰的女子,缓缓走到贵公子的面前,对他轻盈的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玉音阁阁主,见过公子。” 贵公子看着她,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艳之色。 他见过的美人无数,但眼前这位美艳女子,依然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那位鸳鸯姑娘的姿色固然不错,但也没有外面传闻的那么夸张,反倒是这位玉音阁阁主,意外的让人惊艳。 他已经对此女动了心思,但还是正事重要,他看着美艳女子,问道:“不知鸳鸯姑娘考虑的如何了,酬劳方面请她放心,一千两银子,只买她一夜,长安那些顶级的魁,也没有这个价格,够有诚意了吧?” 美艳女子歉意的说道:“公子喜欢鸳鸯,是鸳鸯的福气,但玉音阁的姑娘们,卖艺不卖身,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女子替鸳鸯谢过公子了……” 贵公子扯了扯嘴角,说道:“说什么卖艺不卖身,无非是嫌钱少而已,一千两不行,两千两够不够,两千两不够,三千两总行了吧?” 美艳女子轻轻摇头,“公子,这真的不是银子的问题。” 贵公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来你们玉音阁,不是为了我自己,有贵人听闻鸳鸯姑娘的名气,想要见一见她,能被那位贵人宠幸,是她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我要是女子,我自己就上了……” 美艳女子目光逐渐变得认真。 云阳侯的嫡长子,已经是长安大部分富贵人家毕生都攀附不上的贵人。 他口中的贵人,肯定贵到不可思议。 贵公子看着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也升起了几分怜爱之意,语气不由放缓了几分,说道:“本来应该卖阁主一个面子,但我答应了那位贵人,今晚会将鸳鸯姑娘送到他的床上,实在是不好食言,在长安混不容易,我体谅你,你也体谅体谅我……”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凤凰姑娘,你听我一句劝,以色娱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三千两银子,我现在就可以给她,明日之后,她拿着三千两银子,找个老实人嫁了,后半辈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以后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云阳侯府找我,如果有人欺负她,就报我李沅的名字……” 美艳女子没有开口。 贵公子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说道:“我不想在那位贵人面前丢脸,你给我个面子,我也给你个面子,如何?” 美艳女子咬了咬嘴唇,说道:“公子,不是鸳鸯不愿意,实在是她今天身体不方便……” 啪! 贵公子脸上和善的表情瞬间转为暴怒,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她的脸上,阴翳道:“我已经给过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的,来人,去把鸳鸯姑娘给我抓下来,扒了她的衣服,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不方便!” 李诺刚刚走进玉音阁,就看到有人殴打他人,还嚣张到要当众扒人家姑娘的衣服。 这不耍流氓吗? 多次故意伤人,加上调戏良家妇女,数罪并罚,情形恶劣,够判他一百杖,蹲两年大牢了-——这次还不破境? 【ps:十二点半还有一章,把这个节点写完。】 (本章完) ------------ 第89章 以恶治恶 美艳女子捂着脸,看到有人走进玉音阁,还是走上前,脸上挤出笑容,说道:“公子,今日玉音阁歇业,请您改日再来吧。” 李诺看着这女子唇角的血丝,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她,示意性的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说道:“没用过的。” 女子意识到了什么,接过手帕,擦了擦唇角,看到手帕上沾染的血丝,将手帕攥在手心,微微躬身,说道:“谢谢公子,不过今日玉音阁有事,实在是不能接待,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李诺微微一笑,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在美艳女子疑惑和诧异的眼神中,李诺看向那名贵公子,问道:“你就是李沅吧?” 贵公子早已没了耐心,不耐烦道:“你又是何人?” 李诺淡淡的说道:“我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好心人,你当众殴打他人,调戏良家女子,眼里还有没有律法?” 贵公子都被此人气乐了,忍不住笑了两声,问道:“伱跟我说律法?” 他左右的随从闻言,也都笑了起来。 只有他身后一位老者没有笑。 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位年轻人身后的一位老者身上。 虽然对方没有暴露出任何修为,但武者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不是简单之辈,这位年轻的公子,也不是路见不平的好心人这么简单。 玉音阁当前的麻烦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忽然出现的这个愣头青,让她更加头疼,她不想连累无辜,美艳女子走到李诺面前,有些焦急的说道:“公子,您还是快走吧,下次您来玉音阁,小女子免费请你听曲……”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后方出现,十余道身影鱼贯而入,王县尉一马当先,走到李诺身旁,恭敬道:“公子。” 忽然出现的官差,对那人如此恭敬,让贵公子脸上的嘲讽之色一滞,表情变的狐疑。 此人,不像是路见不平的好心人啊…… 倒像是来专门找麻烦的。 虽然长安上层圈子里他惹不起的人,他基本都认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对那人抱了抱拳,说道:“在下李沅,家父云阳侯,敢问阁下是?” 遇到不认识的人,先自报家门,这是权贵圈子的默契和礼仪。 报了家门,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又是谁的党羽,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更重要的是,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后,就能知道自己惹不惹得起了。 尤其是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这让李沅心中有些没底。 李诺也抱了抱拳,回道:“我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好心人,姓名不足挂齿,你多次殴打他人,当众调戏良家女子,视律法为无物,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吧。” 他看向王县尉,说道:“带走吧。” 王县尉看着李诺,都快哭出来了。 他就不该来! 那可是云阳侯,一等侯爵啊,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他的儿子? 他们一个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一个是一等侯爵的儿子,长安两大顶级权贵子弟,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县尉干什么? 这破官,不当也罢! 这时,李沅背后的一名护卫,凑上前来,在李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沅闻言,眼皮跳了跳。 居然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难怪他敢为玉音阁出头。 大理寺卿李玄靖,虽然不是大夏勋贵,但没有人敢小瞧他,若非必要,李沅还真不想得罪他的儿子。 权贵二字,李家不算“贵”,但却占着“权”。 眼前之人,绝对算得上是大夏顶级豪门子弟,原本李沅不该不认识他,但这位奸佞之子,以前是个傻子,基本不怎么出门,他也无从认识。 李沅第一次听说他的事迹,还是半个月前。 那是因为有人刺杀他,李玄靖将那刺客当众杖毙,在朝堂上被百官弹劾,父亲下朝时感慨淳王太过包庇李玄靖,他顺便听了几句…… 他脸上露出笑容,再次抱拳,说道:“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失敬失敬……” 这时,宋瑜三人,也赶到了玉音阁,宋瑜小跑着进来,抓着李诺的胳膊,说道:“妹夫,算了吧……” 李沅看了看宋瑜三人,又看了看李诺,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懊悔之色,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赔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兄台和李兄的关系,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在天香楼设宴,好好的给三位赔礼道歉,你们看如何?” 三人被揍的这么惨,只是赔礼道歉的话,宋瑜心里当然不舒服。 但李沅何等身份,他既然已经低头了,他们若还是揪着不放,倒显得不识好歹。 宋瑜想要说什么,但李诺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闭上了嘴巴,老实的站到他身后去了。 李诺看了眼唯唯诺诺的王县尉,以及都快退到门外的几名捕快,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另有四名捕快,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都是他手下的护卫,刚刚成为县衙的捕快。 捕快不算官吏,不用科举,都是衙门自招的,随录随用,对李诺来说,还是自己人用着顺手。 李诺看了看他们,再次开口:“带走。” 李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阴沉的看着李诺,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真的要如此吗?” 李诺看着他,说道:“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手,光天化日,还要强脱良家女子的衣服,视大夏律法为无物,我想,任何一个正义之士,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一番话说完,玉音阁的一众女子,美目中异彩连连。 那美艳女子也多看了李诺一眼,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李沅看着李诺,沉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位鸳鸯姑娘,是吉王殿下点名要的,你还要阻拦吗?” 美艳女子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色。 她怎么都没想到,看中鸳鸯的,竟然是一位亲王! “吉王?” 这件事情同样出乎了李诺的意料,他转头看向吴管家,吴管家给了他一个笑容。 懂了。 惹得起。 李诺再次望向李沅,说道:“吉王殿下乃是当朝皇子,怎么可能做强抢民女的事情,你说,这是吉王指使你的?” “我……” 李沅嘴唇动了动,这句话他当然不敢说。 他干脆重新坐回了椅子,翘起一条腿,说道:“人是我打的,良家女子也是我要抢的,你待怎样?” 李诺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沅,说道:“你多次伤人,又当众调戏侮辱良家女子,影响恶劣,数罪并罚,判你杖一百,徒两年,不过分吧?” “不过分。”李沅抿了口茶,说道:“虽然量刑偏重,但也在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不愧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大夏律被你用到了极致,不过……” 他话音一转,笑着说道:“我爹是当朝一等侯,我是侯府长子,犯死刑以下的案子,都可以动用赎刑,杖一百,徒两年,罚银共三百两……” 啪! 他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说道:“这里是五百两,不用找了,多出的二百两,就当是给三位兄台赔罪的酒钱。” 嚣张。 真的太嚣张了。 宋瑜和周玉三人,闻言都涨红了脸,但也只能生闷气。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的体会到,赎刑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情。 他们自己用银子赎罪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但当他们变成了受害者,看着别人用赎刑,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看着李沅那张可恶的嘴脸,他们恨不得冲上来给他几拳。 可也只能想想。 赎刑也是大夏律法,谁都不能阻止权贵动用赎刑,否则就是抗法。 大理寺卿李玄靖够厉害吧,权势滔天如他,也得等到别人用完赎刑之后,找其他的借口灭他们满门。 李诺看着这家伙嚣张的样子,真想邦邦给他几拳。 这些日子,仗着父亲的权势,他审案判案,可谓是无往不利,谁都得卖他给面子。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吃瘪。 关键是,他熟悉大夏律法,知道这家伙说的一点没错。 他妈的,气死了! 李沅看着李诺生气的样子,心中别提多舒服了。 他不想得罪李玄靖的儿子,只是因为他不想得罪,不是他得罪不起。 李玄靖又如何,纵使他权倾朝野,也管不到云阳侯府。 怎么样,气不气? 李诺是真的气,恨不得亲自动手揍这家伙一顿,然后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情。 诶? 不对啊! 他父亲是当朝三品大员,和云阳侯平级,李沅有什么特权,他就有什么特权。 赎刑,他也能用。 砰! 说干就干,虽然修为没了,但那楚国第四境强者的武道经验还没有失效,李诺这一拳十分迅速,李沅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他意识到什么,大怒着想要反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动不了了。 李沅身后的几名随从刚要出手,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的趴在地上不能动弹,那老者正要有所行动,面色忽然一变。 四位灰衣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面那老者身旁。 他从那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他若出手,对方定然也会出手。 看着正在被暴打的李沅,他叹了口气,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诺和吴管家何等默契,即便李沅是塑体境的武者,他也敢率先出手,果然,李沅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他打了个痛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每扇出一巴掌,体内的瓶颈就松上一丝,因此他越打越兴奋,越打越顺手。 宋瑜和周玉裴俊看着这一幕,心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宋瑜更是感动无比,李诺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夫,但却比亲爹还亲,他无比笃定,就算是父亲,也不会这样给他出气。 也就是他是男儿身,他要是女子,恐怕早就忍不住投怀送抱了。 玉音阁的女子们看到这一幕,激动的秀拳紧握,崇拜而又倾慕的看着那道身影。 虽说暴力不可取,但这位公子生的十分俊秀,打起人来,也别有一番魅力。 美艳女子站在李诺身后,看着他狂扇李沅巴掌,她的心中,似乎也气顺了一些。 再次看向他时,一双勾人心魄的美目之中,带着别样的光彩…… (本章完) ------------ 第90章 凤凰 “呼……” 不知道打了多久,李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以他这孱弱的身体,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已经算大了。 李沅已经被他打的看不清本来面目,人也晕了过去。 塑体境的武者,抗击打能力异于常人,但也不是无限的。 他们挨揍也会疼,无非是忍耐力强一点。 但若是等到他练出了内息,李诺这种普通人,在不使用利器的情况下,就威胁不到他了。 一拳打过去,疼的只是他自己。 发泄了一番之后,李诺觉得整个人十分舒畅。 难怪那些纨绔弟子都这么嚣张。 因为嚣张是真的爽。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纨绔子弟的快乐。 小歇了一会儿,李诺缓缓站起身,问吴管家道:“有四两银子没有?” 吴管家在身上摸了摸,摇头道:“今天出门急,忘记带银子了。” 李诺又看向宋瑜他们,这三个家伙倒是有,但身上最低都是五十两银子的银票,李诺用不上。 他看向离他最近的美艳女子,问道:“姑娘有没有,先借我周转一下,日后还你。” 美艳女子从腰间取出一个粉色的荷包,递给李诺,李诺从中数了约莫四两碎银,又将荷包还给她。 他可没李沅这么浪费,家里虽然不缺钱,可那些钱是淳王给的,不是大风刮来的,该的要,该省的也要省。 他将碎银放在桌上,对李沅身后的老者说道:“我爹是当朝大理寺卿,我是他唯一的儿子,犯死刑以下的案子,都可以动用赎刑,徒手伤人,笞四十,可用四两银子赎罪,没问题吧……” 那老者没有说什么,默默的背起李沅离开。 那几名随从也解除了桎梏,连滚带爬的跑了。 李诺这才看向吴管家,问道:“他说背后是吉王,不会给我爹添麻烦吧?” 吴管家笑了笑,说道:“少爷不用担心,怕麻烦的是吉王,不是老爷,纵容手下强抢良家女子,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老爷一封折子递上去,吉王今年就别想监国了,其他那些皇子们,就算再恨老爷,也会站在老爷一边……” 他根本没将吉王放在眼里,别说少爷做的是好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上了朝堂也能挺直腰杆。 就算强抢民女的是少爷,老爷也无非遭点弹劾,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吉王是所有皇子中最年轻的一位,和少爷年纪差不多,才刚刚成年,背后的势力,远不如在朝堂经营了十年的诸王。 老爷不找他的麻烦,不打击他那为数不多的可怜党羽,他就偷着乐吧…… 片刻后。 玉音阁,二楼一处雅阁。 清秀女子坐在宋瑜身旁,一边为他擦药,一边心疼的问道:“疼吗?” 宋瑜嘿嘿一笑:“不疼。” 能让鸳鸯姑娘亲手为他上药,这一顿打挨的值了。 两人的对面,周玉和裴俊互相给对方擦药,目光时不时望一眼对面的宋瑜和鸳鸯姑娘,低头暗自叹息。 经此一事,鸳鸯姑娘怕是对宋瑜死心塌地了。 但他们也没办法。 谁让他们没有那么一个妹夫。 周玉有些遗憾,他有个姐姐,可惜已经嫁人了。 裴俊也叹了口气,他倒是有个未出阁的妹妹,但和宋佳人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还是不拿出来献丑了…… 另一处房间。 李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位鸳鸯姑娘,他刚才见过了,宋瑜他们将他吹的天上少有,人间难寻。 李诺还以为有多漂亮,亲眼见过,大为失望。 不是她不好看,那位鸳鸯姑娘固然也是美女,但比起娘子就差远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也就宋瑜他们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的名声,和她的真实情况一点儿都不匹配,营销的因素占了一半以上。 倒是这位玉音阁阁主,凤凰姑娘,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的颜值,不落娘子几分,身材比起李安宁有过之而无不及,完美的结合了两个人的优点。 她和李安宁身材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李安宁是少女脸,行事大大咧咧的,身材虽好,但总感觉差点意思…… 这位凤凰姑娘,生了一张御姐脸,给人一种温婉优雅的感觉,很容易勾起男人的某种冲动。 不过李诺对这样的女子不感兴趣。 真不是他装正经。 凤凰姑娘漂亮归漂亮,身材也很顶,但是一点儿都不能打。 李沅只是塑体境的武者,娘子和李安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被李沅当众打了一耳光,她连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纵使凤凰姑娘的颜值一百分,身材一百分——但却不能打。 这在他心里直接减两百分。 美艳女子换了一身衣服,从房间外走进来,对李诺盈盈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公子刚才出手相救……” 她穿了一件低胸襦裙,一身红色的裙装,为她增添了几分妖艳。 修长白皙的玉颈之下,是大片裸露的雪白。 肌肤光滑细腻,没有半点瑕疵。 脖子上戴着一串璎珞项链,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会第一时间吸引人们的视线。 视线被吸引过去之后,当然也无法忽视项链之下,那一道深深的沟壑。 李诺移开视线,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不用谢,这种事情,谁见了都看不过去,如果他以后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你可以让人去宋府或是长安县衙找我……” 他没能成功的给李沅判刑,寿命没有加到,瓶颈也没有突破。 犯人用银子赎罪,他是得不到任何回报的。 美艳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再次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李诺目光一撇,忽然道:“伱若是真的想报,也不是可以……” 美艳女子诧异的望向他:“啊?” 看着这年轻公子向她伸出手,美艳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心中也猛地一沉。 难道这位看似正直的公子,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她真不该换衣服试探的,这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李诺从美艳女子身后的架子上拿过一个瓶,说道:“这几支修剪的很漂亮,我娘子应该会喜欢,可不可以送给我……” 美艳女子表情一顿,怔怔的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当然可以……” 回过神来之后,她看着李诺,再次开口道:“小女子别无长物,唯懂些音律,不如让小女子为公子抚琴一曲,以谢公子相救之恩……”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抚琴就不必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刚才出来的急,午饭只垫了两个包子,可不可以帮我弄点吃的?” 他在县衙忙了一早上,回宋府也没吃上饭,刚才又小小的运动了一下,这会儿实在是饿的顶不住。 美艳女子愣了愣,点头道:“我,我下去准备,公子稍等……” 不一会儿,美艳女子就端了一碗面上来。 只是普通的清汤素面,汤中卧了两只荷包蛋,上面飘了几根青菜,撒了一些葱点缀。 虽然简单,但是香味扑鼻,李诺本来就饿,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几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厨房只有这些了,小女子煮了碗面,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取出一根银针,插入面中,须臾后取出,观察银针并未变色,才对李诺说道:“少爷,可以吃了。” 这并非普通的银针,而是医家的试毒针,以医家真气淬炼而成,可以试出天下奇毒,李家也只有这么一根,还是淳王送的。 李诺早就饿了,迫不及待的端起碗,尝了一口后,对美艳女子道:“想不到凤凰姑娘的厨艺这么好……” 李诺对吃的没有什么讲究,这碗面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李家的厨子,但却别有一番家常的风味。 在他久远的记忆中,母亲煮的清汤素面,就是这样的味道。 看在这碗面的份上,给她再加十分。 被李诺这么一夸,美艳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公子谬赞了,其实小女子只会煮面……” 看着李诺将一碗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她顿时有些怀疑,难道她的厨艺真的很好? 吃饱喝足,也差不多该去县衙了,他今天还有几件案子没审。 李诺站起身,说道:“走了,多谢姑娘的面。” 美艳女子连忙道:“公子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李诺头也没回,说道:“不了,下午还有事,对了,欠姑娘的四两银子,下次从宋瑜的消费里扣……” 亲自送李诺出门,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美艳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轻声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直到走回玉音阁,来到二楼一处布置温馨的房间,她的脸色才彻底的阴沉下来,轻轻抚摸着一边脸,咬牙说道:“打我……,从来没有人打过我,老娘要是不将你碎尸万段,老娘就不叫凤凰!” 咔嚓! 桌上的一个酒杯,被她生生捏为齑粉,从指缝缓缓落下…… (本章完) ------------ 第91章 内情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嚣张的纨绔,却还是没能入境,李诺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望的。 下午回到县衙,处理完剩下的几件案子,回家看到娘子和慕儿,心情才好了些。 他将从玉音阁顺来的插递给宋佳人,说道:“娘子,这个送你。” 宋佳人伸手接过瓶,只觉得瓶中的几只卉,看起来赏心悦目,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漂亮。 李诺回房间选了本书,拿出来看的时候,发现娘子坐在石桌上,看起来有些苦恼。 瓶中的几朵,被她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插进去。 李诺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宋佳人指着瓶,说道:“刚才慕儿拿出了一支,后来不管我怎么放,好像都没有刚才那么漂亮了……” 李诺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这瓶,他从玉音阁拿到县衙,又从县衙带回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或是枝挪动了位置,自然不是普通的一瓶。 确切的说,这是插艺术。 那几支卉,可不是随便乱插的。 插需要根据一定的构思来选材,所选枝的个数,高低,角度,甚至连插的容器都有讲究。 好的插,能使人赏心悦目,看上一眼,就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 别看只是一个瓶子几枝,想要插插得好,不仅要了解卉,还要有一定的审美,这种审美,往往要通过学习数年的绘画来培养…… 插一道,看着简单,其实相比于琴棋书画,这是一项更难的技艺。 娘子连字都认不全,更别提这种高难度的艺术了。 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李诺只好安慰道:“变不回去就算了,下次我再给你带一瓶就是。” 玉音阁中的女子,一个个都多才多艺,其中明显有精于插的高手。 大不了让她再插一瓶,哪怕他付钱都可以。 鼻青脸肿的宋瑜踏进院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笑道:“妹夫,你回来了……” 宋佳人看了他一眼,宋瑜经常在外面和人打架,身上带伤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这次,确实比以前狼狈了些。 宋瑜来了之后,她将那瓶拿到房间里,打算再试一试。 明明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几只,她怎么就放不出原先的样子了呢? 宋瑜坐到李诺对面,对他抱了抱拳:“今天真是谢谢妹夫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了多少次了,一家人,别说什么谢谢,我说过,只要伱不惹事,长安没几个人能欺负你。” 宋瑜还是有些担忧,说道:“李沅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他是为吉王做事,吉王不是好惹的,我怕他会找妹夫的麻烦……” 李诺虽然不了解吉王,但他了解吴管家。 如果这件事情有什么风险,他早就提醒他了。 他轻轻拍了拍宋瑜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好惹的……” 长安,吉王府。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挑人心弦的乐声不断,身披轻纱的舞姬,在大殿中央扭动着曼妙的身姿。 眉宇间充满贵气的年轻人,慵懒的躺在软榻之上。 大殿上的舞姬虽然妖娆,但他却已经玩腻了。 长得再美、身段再妖娆的女人,睡多了也会腻,这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李沅说,长安有位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通晓兵法。 懂得琴棋书画的女子他睡过不少,通晓兵法的,还真没遇到。 不得不说,此女另辟蹊径,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趣。 今晚他就要考校考校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通晓兵法。 皇位他是争不过上面那些皇兄了,人生短暂,不妨多享受享受。 相比于做皇帝,他更想尝遍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美酒,睡遍天下美人。 当然,不是他不想做皇帝,怪只怪母妃生他生的晚了。 他还在尿床的时候,那些皇兄们,已经开始在朝堂上积蓄自己的党羽了,生下来就落后别人十多年,自己怎么和他们斗? 这个道理他也早就明白了,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过争位的心思。 抬眼看了看下方的舞姬,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跳来跳去,还是这些样,都下去吧!” 舞姬们立刻停下舞蹈,跪地行礼后,匆匆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殿内,恭敬说道:“殿下,李沅求见。” 听到李沅的名字,吉王总算来了点兴趣,稍稍坐直身体,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道人影走进大殿。 吉王抬眼望去,整个人不由的一惊,脱口道:“你是何人!” 下方肿成猪头的一道人影,声音里面带着哭腔道:“殿下,我是李沅啊!” 吉王依稀听出了李沅的声音,震惊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沅的头肿的老大,别说是他,恐怕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李沅哭诉道:“本来我想把那个通晓兵法的女子给殿下带来,但是却被人横插一脚,没办好殿下的事情不说,还被他打了一顿……” 吉王站起身,皱眉道:“是谁这么大胆?” 李沅说道:“是李玄靖的儿子。” 吉王又坐了回去。 他是一品亲王,当然不怕李玄靖。 但那李玄靖也不怕他。 两个人属于互相奈何不了彼此,不一样的是,他虽然不争皇位,但也有一点党羽,有自己的拥簇。 李玄靖动不了他,动得了他的手下。 自己如果惹怒了他,他一定会迁怒其他人。 而李玄靖为人孤僻,在朝中连半个朋友都没有,吉王自己迁怒都不知道迁怒谁。 前任长安县令的儿子犯了法,想要寻求他的庇护,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他们父子二人就双双死在了大理寺的天牢里…… 李玄靖要杀的人,他保都保不住。 吉王看向李沅,问道:“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李沅低着头,老实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吉王听后,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本王不要了还不行吗,被李玄靖知道了,又得借题发挥,本王不想惹他……” 片刻后,李沅垂头丧气的从吉王府走出来。 吉王殿下忌惮李玄靖,不愿意为他出头,这顿打,他算是白挨了。 但这口气,他是真的咽不下。 直到出了吉王府,他清醒过来才想明白,李玄靖的儿子,又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官员,他什么官职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审他? 回到云阳侯府时,一位年轻人多看了他两眼,李沅心中本就有气,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怒骂道:“看什么看!” 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李沅离开的背影,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但很快又松开。 兄长就是兄长啊,就算是对方只比他早生了一年,也是云阳侯府的嫡长子,未来继承父亲爵位的唯一人选,即便是随意的对他拳打脚踢,他只能忍着。 李沅回到府中,径直来到一处园,正在园中赏的妇人看到他这副样子,惊怒道:“儿啊,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人也匆匆赶来,看着李沅的惨状,无比震怒,沉声道:“岂有此理,李玄靖的儿子又怎么样,沅儿你放心,这件事情,爹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理寺。 寺卿衙。 宽敞的衙房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明镜高悬”的牌匾,悬在衙房正中,两边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 牌匾下方,是一张长桌,桌上有笔墨纸砚,以及一叠叠摆放整齐的卷宗。 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长桌之后,缓缓翻阅着一份卷宗。 一位大理寺的小吏走进来,将怀里抱着的一堆卷宗放在桌上,又调整了一下位置,使得它们看起来更整齐,然后道:“李大人,这里是刑部刚刚送过来的卷宗。” 儒雅男子目光没有离开手上的卷宗,微微点头,说道:“放着吧。” 小吏离开衙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不由感叹。 李大人是真尽职啊,送到大理寺的每一份卷宗,都要亲自审核,时常一连数日,都在大理寺衙门办公,实在是让人佩服…… 不多时,又有一道黑衣身影走进衙房,恭敬道:“大人。” 李玄靖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卷宗。 黑衣人开口说道:“少爷今日和云阳侯长子李沅发生了冲突,李沅要献一位青楼女子给吉王,那女子不从,李沅想要来硬的,被少爷阻止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李玄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修行之路,他走捷径倒是走上瘾了……” 他并未在意这件事情,又问道:“让你查的另一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黑衣人脸色稍稍有些肃然,说道:“大人的怀疑果然有道理,属下查过了,那位刺杀楚国使臣的第四境护卫,名为陈琦,他虽是楚国使团的护卫,但祖籍却是大夏,是三十年前,被陛下以谋逆罪诛杀的吏部侍郎张凤之子……” 李玄靖轻声道:“大夏罪臣之子,当了楚国的护卫,刺杀楚国的使臣……” 黑衣人舒了口气,有些庆幸的说道:“还好楚国使团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的话,他们恐怕又得大闹一场。” 这次四方馆楚国使臣遇刺案,楚国使团一直都咄咄逼人,直到查出真凶是他们自己人,他们才偃旗息鼓。 一旦楚国人知道,那护卫原本是大夏人,肯定又会搞出什么阴谋论。 黑衣人看向李玄靖,有些狐疑的问道:“陈琦在楚国忍辱负重三十年,这次出手杀死楚国使臣,难道就是想破坏两国关系,以报当年的杀父之仇?” 李玄靖思忖片刻,问道:“一人谋逆,全家诛连,陈琦当年是如何活下来,并且逃到楚国的,查出原因了吗?” 黑衣人点头道:“查出来了,明镜司对此有一笔隐秘的记载,陈琦本该被诛连,被当时朝中一位重臣保了下来……” 李玄靖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位重臣,现在还在朝堂吧。” 黑衣人喉咙动了动:“在。” “他的官职很高?” “非常高。” “比本官还高?” “比大人还高。” 意图挑拨夏楚两国关系的人,与大夏朝廷位极人臣的存在,有着极深的联系。 即便黑衣人身在明镜司,知晓大夏许多大人物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这件事情,依旧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看向李玄靖,问道:“大人,这……” 李玄靖思忖片刻,说道:“那份隐秘的记载,销毁了吧,此案也不必再查,四方馆一案,安宁公主明察秋毫,揭穿了楚国主战派的阴谋,本官会向朝廷为她请功……” 黑衣人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 李玄靖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回道:“回大人,这很明显是公子的主意,安宁公主……不是属下对公主不敬,实在是她没有这个脑子。” “凭你这句话,本官就能治你个不敬之罪。”李玄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自己面壁一个时辰,以后此案无论谁问起,都是安宁公主,没有第二个答案……” 黑衣人苦着脸,躬身道:“是……” (本章完) ------------ 第92章 一纸诏令 次日。 李诺起床的时候,看到娘子坐在桌旁,还在摆弄着那瓶。 李诺不忍心告诉她,这门手艺,可比读书认字难多了,没有几年的功底,是插不出那种效果的。 他打算今天路过玉音阁时,再去讨一瓶回来送给她。 李诺走到桌前,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剑。 宋佳人偏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对付那几枝。 李诺看着手中的长剑,娘子对她的这把剑很宝贝,平时都会随身携带。 这是一把银色的女子佩剑,剑身偏窄,剑长三尺,剑柄下方的位置,刻有两个小字,名曰“清霜”。 李诺拔出剑鞘,随手挥舞了几下,但已经不能像昨天那样,挽出漂亮的剑。 法典之上,那楚国刺客的画像,也已经暗掉了。 不过,就算是一天的体验卡,也已经很逆天了。 毕竟,他只需要费一天的寿命,就能得到别人苦练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技巧,若要求的更多,则显得有些贪心不足。 宋佳人看到李诺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从来都是相公教她东西,总算有她教他的机会了。 她不再摆弄那几盆插,说道:“你想学挽剑?我教你啊。” 李诺其实只是想验证一下新能力失效了没有,不过既然娘子这么说了,他便微微点头。 平日里多一些互动,有利于增进两人的关系。 更何况,挽剑的动作,真的很帅…… 宋佳人从李诺手里接过剑,先做了几次示范,然后将剑重新递给李诺。 李诺有样学样,但因为没有武道功底,怎么都做不好。 宋佳人让李诺握着剑,她则握着李诺的手,手把手的教他。 功夫不负苦心人,片刻之后,他的动作就标准了许多。 感觉差不多了,李诺将剑还给她,说道:“我先去县衙,回来再学。” 宋佳人点点头,道:“好。” 他教她算学,她教他剑招,她觉得这样很好。 吴管家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在院门上等李诺,直到走出宋府大门,快要上马车时,他才对李诺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少爷真有一手,老爷当年都没有少爷这份本事,少爷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挽剑这么简单的动作,随便看两下就学会了。 他活了几十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少爷是故意创造和少夫人相处的机会。 也只有少夫人看不出。 李诺觉得,其实娘子笨笨的也不错,起码,她真以为那几个简单的动作他学不会。 他只是不想浪费被她手把手指导的机会。 两人从一开始的三天说不上两句话,到现在,已经对这种程度的接触习以为常,这中间,只用了一个月。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个月说不定就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了。 比君子六艺,李诺当然比不过那位六科状元的父亲,但追女孩子,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但应该比一看就不懂得情调的父亲要强。 李诺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爹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 吴管家想起旧事,笑着说道:“老爷和夫人是青梅竹马,还在地上爬的时候就认识了。” 青梅竹马李诺的确比不了,他小时候还是个傻子,估计也没有女孩子愿意和他玩,像慕儿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可不多。 来到县衙,李诺刚刚跳下马车,就发觉今天的县衙有些不寻常。 两顶陌生的官轿,停在县衙之外。 长安县衙三位主官的轿子,李诺都认识,不是其中任何一顶。 他走进县衙,看到县衙院子里,裴县令,张县丞,王县尉老实规矩的站在那里。 另有两名穿着官服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张黄纸,似乎在宣告着什么。 李诺就只听到他说,长安县令裴哲玩忽职守,玩闹公堂,停职一月,罚俸半年,县丞张岳,县尉王钟没有及时纠正主官之错,也有失职之实,罚俸三月,以示惩戒,如有再犯,从重处置…… 三位长安县衙的主官,只能规矩的站在院子里,老实受训。 将那张黄纸交给裴哲,两位官员就趾高气昂的走了,李诺走上前,裴哲一脸苦涩的看着他,无奈道:“公子,这下不好了……” 李诺从裴哲手中接过那张黄纸。 这是一张诏令,抬头是“中书门下”四个字,说明这份诏令是从三省直接发出的。 诏令之上,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裴哲三人的失职之罪,虽然没有明着提李诺,但句句都在说李诺。 玩闹公堂……这不就是点他呢吗? 虽然他是当朝大理寺卿的儿子,但李诺自己没有功名,也没有爵位,说到底就是一个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代替县令上堂审案的。 这一点,李诺一直都知道。 朝廷的律法中,对此也有明确的规定。 这一个月来,他之所以能顺利的审案断案,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违律,但危害性不大,再说又是为民做事,有关部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一个好爹。 就像是李安宁一介女流霸占刑部,也没有人敢多嘴一样。 这件事情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一旦认真起来,起码裴县令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今年的政绩考核,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关键是朝廷依法办事,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针对李诺的,裴哲等人只是受了牵连。 李诺对他们抱了抱拳,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你们了,朝廷罚伱们的俸禄,我会双倍补给你们。” 张县丞诚惶诚恐,立刻道:“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能为公子办事,是下官的荣幸,就算被朝廷责罚,下官也愿意。” 官场之上,最稳固的关系,不是一起做出什么政绩,而是一起干过什么坏事。 贪官之间的关系,往往要比清官之间稳固的多。 给公子做事,公子最多记得他的功劳。 但是为公子受过罚,他还会记得自己的苦劳。 不过是三个月的俸禄而已,如果能换来公子的同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一纸诏令,彻底打乱了李诺的计划。 虽然诏令上没有明着说不让他继续审案,但如果裴哲他们还这么给他开绿灯,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换句话说,他被封号了。 正常情况下,要修法家,必须通过科举,取得功名,获得官身。 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县尉,也能光明正大的修法,不怕任何人挑刺。 三省中谁胆敢阻挠,李诺就敢找父亲告状。 但眼下…… 他还真没办法。 他和李安宁,都是在正常的框架之外修法家,朝廷封他的号,合理合法。 只不过,他审了一个多月的案,判过不少权贵子弟,也没有出什么意外,偏偏今天…… 李诺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猪头似的脸。 李沅……会是他吗? 今天的案子,李诺是没办法再判了。 他刚刚走出长安县衙,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沅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笑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李诺兄,我们又见面了。” 仅仅隔了一天,他脸上的伤,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应该是用了什么疗伤的宝贝。 堂堂一等侯府,有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诺看着他,说道:“果然是你。” 李沅收起折扇,笑着说道:“我怎么了,你喜欢讲法,我就跟你讲法,大夏律法规定,无官无职者,无权审理案件,怎么,你是修法家的,难道你的法只管别人,不管自己?” 这话说的…… 李诺还真没办法反驳。 不怕流氓耍无赖,就怕流氓有文化。 李沅显然是个有文化的流氓,短短半天,就将他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居然还知道他在修法。 不仅如此,他还能在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三省出一条针对他的诏令,可见云阳侯府,在朝中的确很有能量。 李诺看了一眼李沅,他立刻退到了几名老者身后,挑衅的问道:“怎么,要动手吗,来啊……” 吴管家上前一步,对李诺说道:“少爷,这家伙今天足足带了六位第四境,他是有备而来的,最好不要和他们在这里动手。” 李诺没有准备动手,他也没有动手的理由。 今天的李沅,不像昨天那么嚣张了,懂得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李诺要是动手,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回宋府的路上,李诺一肚子憋屈。 这些日子来,因为父亲的身份,他对其他的纨绔,都是降维打击,修法之路,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 但这李沅,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对方的父亲是三品勋贵,自己的父亲是三品文官,分属不同的领域,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沅的身份,甚至比李诺更有优势。 李诺的父亲要是没了,他就直接变成平头百姓了,但云阳侯挂了,李沅就是新的云阳侯。 虽然爵位会降一等,可依然是大夏上层勋贵。 昨天两人的初战,李诺小胜一筹。 今日的交锋,李沅大获全胜。 他不仅在言语上被压制,还被朝廷彻底封号,不能再审案判案,别说破境入境了,就连续命都是问题…… …… 宋府。 李诺今天回来的很早,但回到小院之后,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慕儿见他似乎是在考虑事情,便没有过去打扰。 宋佳人也发现了不对,看似在院中练剑,其实目光已经暗中向他的方向看了无数次。 不多时,吴管家从外面走过来,来到李诺的身边,说道:“少爷,查清楚了,今日一早,以云阳侯为首的一些权贵,联名向中书省上表,弹劾长安县令玩忽职守,让无官无职的人占用断案公堂,督促三省立刻处理,因此才有了那一份诏书……” 大夏权贵的生态,刚才回宋府的路上,李诺从吴管家那里了解过了。 亲王,郡王,郡公,侯爵三等,伯爵二等,子爵一等,贵族爵位共有九级。 为了避免贵族越来越多,这些贵族的爵位,每传一代都会减一级,哪怕是亲王,九代之后,也会成为平民。 大夏立国已有数百年,开国时那些异姓贵族的后代,早已沦为了平民。 如今的大夏贵族,无一例外,都是李姓皇家血脉。 他们虽然不直接掌权,但依然有参政议政的权力,是朝中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 权贵们拥有一定特权,他们递上去的折子,三省必须处理,这也是那一旨诏令的由来。 云阳侯的折子是今天早上递上去的,中书省核查无误,即刻递交门下,门下审核通过,第一时间交给尚书省执行。 李诺今天早上和娘子学剑耽搁了一点时间,导致那份诏令比他到县衙还早。 李沅这么做,显然是想恶心李诺。 恐怕李沅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随意之举,正好抓住了李诺的命门。 是真命门。 虽然审案断案不是他寿命提升的唯一来源,亲自侦破疑难案件也算,但这种事情可不是每天都有。 仅靠破案,寿命提升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 吴管家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少爷,这次是三省直接下发诏令的,一切程序合理合法,就算是老爷,也不能帮到少爷了……” 李诺挥了挥手,说道:“没事。” 经此一事,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就这样挂靠在长安县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长安县衙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干大事,还得是刑部和大理寺。 既然朝廷封了他的号,那他就再练一个号。 没有官身不能断案,他就考一个官身。 不就是科举吗,父亲当年六科第一,做儿子的,也不能给他丢份。 见李诺许久都没有开口,吴管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少爷,少爷……” 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不修法家,修医家也不错,医家真气,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济世救民,也是为百姓做事……” 李诺看向吴管家,说道:“我想好了。” 吴管家一愣,问道:“少爷要修医家了?” 李诺道:“我要考科举。” 吴管家身体一颤,沉默许久之后,紧紧的握住李诺的手,激动的说道:“少爷,老奴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八年!” 十九年前的科举,李玄靖一人独占六科状元,震古烁今。 一年之后,他的孩子出生,但却是个天生的傻子。 这十八年,早已将自己当成李家人的他,一直在等着奇迹的出现。 这一刻,他终于等到了。 他看着李诺,激动说道:“距离科举还有四年多的时间,只要少爷好好准备,一定能金榜题名!” 其实下一届科举,就在半年之后。 但少爷傻了十八年,才刚刚变好,还没有开始学习六艺,下一届科举肯定是赶不上了,四年后的下下一届,还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是老爷的儿子,就算不能像老爷一样,一人独占六科状元,考中个进士总没有问题吧? 李诺没有告诉吴管家,他要参加的,是半年之后的科举。 四年太长了,没办法判案的话,他活不了那么久。 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他却还没开始接触六艺,看似无法和那些苦修十年二十年的书院学子相比,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李诺目光扫过法典,在顾嫣然和韩卓的画像上有所停留。 他们一个精于书法,一个通晓画道。 而这两道,都是科举所考的内容。 如果法典之上,能多几幅这样的画像,就算不能像父亲一样独占六科状元,考个进士总归没有问题吧? 岳父大人是吏部郎中,新科进士的官职,由吏部统一委任。 只要他能中个进士,哪怕只是最后一名,也能通过岳父大人的关系,将他安排在刑部或是大理寺。 刑部有暖心前辈李安宁。 大理寺有爹。 到那时候,谁还能不让他审案?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未来要走的路,李诺已经替自己安排好了。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 科举到底怎么考? 因为之前的修行之路都很顺利,所以李诺并没有深入了解过大夏科举。 他只知道科举主要考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但六艺包含的内容多了,具体考什么,怎么考,以什么形式考,他还一无所知。 所以李诺打算去问问宋瑜。 他身边没有介绍科举的书,宋瑜是应届的考生,对科举的流程肯定熟悉。 李诺来到宋瑜的院子时,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 宋倩双手叉腰,怒道:“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宋瑜哆哆嗦嗦的不肯开口,直到宋倩拧住他的耳朵,他才急促的说道:“我说我说,是云阳侯的儿子李沅,姐你快放开我,疼疼疼……” 宋倩放开手,拧起眉头,说道:“云阳侯的儿子怎么了,权贵之子就能欺负人了吗,爹也真是的,他就看着你这么被人欺负?” 宋瑜连忙道:“没事的,妹夫已经帮我报仇了,李沅被他打的比我还惨,你别生气了。” 李诺走了过来,宋瑜连忙站起身,说道:“妹夫,你来了!” 宋倩虽然嫉妒宋佳人,但李诺帮弟弟出头,她还是亲口对李诺表示了感谢。 宋倩的丈夫,站在她的身后,也对李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对于弟弟被打的事情,宋倩显然很生气,愠怒的说道:“长安这些权贵,真的太无法无天了,难道就没有人能管管吗?” 宋瑜对此表示无奈,感慨说道:“谁让人家姓李呢,大夏的法,就是李家的法,别说伤人了,李沅还杀过人,朝廷不也没管……” 宋倩夫妇在这里,李诺本来打算一会再过来的,刚刚迈出一步,听到宋瑜的话,又转过身,问道:“杀人,杀什么人,说清楚点……” (本章完) ------------ 第93章 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如今的李诺,对大夏律法已经滚瓜烂熟。 大夏的权贵,以及权贵的亲属,在法律上都是有特权的。 像是李沅,他是一等侯的长子,只要不犯死罪,哪怕是徒三年,流放三千里,也能用六百两银子免罪。 李诺的父亲是当朝三品大员,理论上说,他也享有这个权力。 但赎刑的前提是,不犯死罪。 死罪不赎,这是无数法家前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结果。 百年之前,权贵以及权贵的亲属,哪怕犯了死罪,也不过是罚银百两而已。 这与法家的理念,当然是冲突的。 为了修改律法,那个时代的法家之人,和当时的朝廷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拉扯,不知道多少人为此流血牺牲。 然而他们的死,也只是将律法向前推进了一小步。 让赎刑的范围,从囊括五刑,到只包含四刑,死刑被排除在外。 而且,这一条律法,也不包含权贵本人,只是对他们的亲属做出了限制。 权贵本人,依旧可以通过自降爵位来免去死刑。 这几十年,即便依旧有无数人在推动变法,也没能继续缩小赎刑的范围,只是提高了赎刑的银两。 以前,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一条人命,现在只能抵一年徒刑。 如果李沅真的犯下了死罪,除非云阳侯现在就把爵位传给他,否则他是不能免罪的。 宋瑜看着李诺认真的样子,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李沅这个人,性格十分古怪,翻脸如翻书,他有时候会把身上的银子全都打赏给路边的乞丐,有时候也会因为乞丐弄脏了他的衣服,就打断他们的四肢…… “半年前,他在云梦书院读书时,因为一位同门检举他作弊,让他丢了面子,他就将那位同门挟持到院外,活活打死,这件事情当初在学院闹得很大,李沅因此被逐出学院……” 李诺挑了挑眉,说道:“这么大的人命案子,官府没管?” 宋瑜无奈的说道:“当时在长安县衙,死者的家人当堂作证,说他家儿子只是受了轻伤,是夜里下床的时候失足摔倒,脑袋撞在墙上死的,当时的长安县令判李沅无罪,当堂释放……” 李诺看着他,问道:“死者的家属,现在还在长安吗?” 宋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得回书院问问……” 反应过来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李诺,问道:“妹夫,你难道是要……” 李诺的确是要为那位学子翻案。 李沅既然喜欢讲法,那就和他好好讲讲。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想到李沅在县衙门口嚣张的样子,他心里就堵得慌。 这口气不出,他怎么睡得着? 不多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长安城西一处里坊,停在一座小院前面。 这座小院显然久未修缮,低矮的院墙上满是破洞,墙边长满杂草,大门上的红漆历经风吹日晒,也已剥落得不成样子。 院门两边,是一副白色的对联。 “红梅不落青梅落,白发反送黑发归。” 对联的边缘已经发黄卷起,残破不堪,横批更是不知所踪。 院门没关,李诺推门而入,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李诺真担心它下一刻就会倒下。 走进院内,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和霉味。 地面上布满尘土和落叶,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原地,手持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三道身影,微微一愣之后,沙哑着声音道:“找谁?” 院子里满是飞扬的尘土,宋瑜咳嗽了两声,捂着鼻子问道:“这里是周皓的家吗?” 白头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才说道:“周皓已经死了。” 宋瑜转头看向李诺和一位消瘦的青年,说道:“姐夫,妹夫,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男子面前,说道:“您是周皓的父亲吧,我叫宋瑜,在云梦书院读书,是周皓的同窗。” 男子低下头,继续打扫院子,低声说道:“周皓已经死了,你们走吧。” 宋瑜道:“周伯父,我们知道周皓的死另有冤情,来这里是想帮你。”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周皓是自己摔死的,哪有什么冤情,伱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宋瑜有些急了,说道:“周伯父,你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想帮你……” 男子继续摇头:“我没有什么要帮的,你们走吧。” 一刻钟后。 宋瑜走回门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对两人说道:“怎么办,他不肯为儿子翻案……” 周皓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半年,早已结案。 当时是周家人在公堂上做的证,说周皓是自己摔死的,与李沅无关。 如今想要为他翻案,只有让周家人推翻自己的证词。 但宋瑜费尽口舌,周皓的父亲就是不松口,坚称周皓是自己摔死的。 这样一来,想为周皓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几人刚才来的时候,向附近的村民打听过。 周皓家的条件,本来就不好,他是以优异的成绩,被云梦书院破格录取的,不仅得以免除高额的学费,还有一定的生活补贴。 周皓的家人,自然将他当成了周家未来的希望。 周皓死后两个月,他的母亲就因为伤心过度过世了。 自那以后,他的父亲也彻底颓废。 李沅因为一时的颜面,彻底毁了一个家庭。 李诺身边,那名消瘦的男子开口道:“他不信任我们。” 说话的是宋倩的丈夫,打听到周皓家的位置后,他也跟着李诺和宋瑜来到了这里。 宋瑜有些无奈,问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再去劝劝?” 陈令想了想,说道:“我去试试吧。” 他走到白头发的男人面前,男人头也没抬,说道:“你们回去吧,我真的没有什么要帮的地方。” 陈令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们要帮你,而是想让你帮我们。” 男人手上打扫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陈令指了指宋瑜,说道:“看到那位脸上有伤的公子了吗,他的伤是李沅打的,他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他的叔叔是吏部郎中……” 男人的头再次低下,依旧道:“我真的帮不上你们。” 陈令又问道:“听过李玄靖吗?” 男人猛然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他。 陈令指着李诺,说道:“那边那位俊俏的公子,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他和李沅有仇,需要你在公堂上指认李沅,说出实情,事成之后,我们会给你一千两银子,送你离开长安,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再帮你购置一份家业,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 陈令话音落下,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恸哭道:“我儿冤呐!” ……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头。 平日里宽敞的车厢里坐了三个人,略微显得有些拥挤。 李诺和陈令各自坐在车厢两边,宋瑜坐在中间的横凳上,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摇摆。 他的心也在愉快的摇摆。 他看了看左边的姐夫,又看了看右边的妹夫,一股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们三个真是太厉害了。 自己费了半天的口舌,周皓的父亲看都不看他一眼。 姐夫三言两语,就让他跪地喊冤。 以前小小的驾部郎中之子,就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现在一等侯爵的儿子惹了他,像狗一样被妹夫追着打。 虽然从小到大,他不是被姐姐打,就是被妹妹揍,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姐姐妹妹,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马车外,吴管家开口道:“少爷,现在去哪里,长安县衙吗?” 李诺想都没想,说道:“不去。” 裴大人他们已经被自己连累的很惨了,李家惹得起云阳侯,他们可惹不起,还是不要去吓他们了。 吴管家勒紧缰绳,问道:“不去长安县衙的话,那我们去哪里?”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回宋府,然后去刑部。” 马车行驶到宋府门口,将宋瑜和陈令放下之后,又不停歇的赶往刑部。 公主殿下上次说过,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刑部找她。 他现在就遇到困难了。 其实除了刑部之外,他还可以选择大理寺。 但是说心里话。 比起父亲大人,李诺和安宁公主更熟一点。 如果刑部解决不了,再去大理寺求助父亲也不迟。 宋府的位置,就在皇城附近,距离各个衙门都不远,刑部很快便到。 马车停在刑部门口,李诺告知门房找李捕头,不一会儿,一身黑衣劲装的李安宁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似乎是在吃饭,嘴角还沾着米粒。 李诺指了指自己嘴角,李安宁斜眼看了看,探出香舌灵巧的一舔,那粒米就消失了。 她望向李诺,问道:“什么事?” 李诺开门见山:“有件案子,需要殿下帮忙。” 李安宁露出惊讶的表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有案子居然能想起我?” 她真的很意外,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李诺就给她留下了吃独食的好印象。 不愧是法家弟子。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 李诺没空和她拉扯,简明扼要:“有件人命案子,之前长安县衙错判了,现在受害者家人想要翻案,刑部能不能接?” 李安宁更惊讶了:“居然还是人命案子?” 人命案子的收获,远比普通的案子要大。 她很笃定,李诺没这么好心。 她直接问道:“既然是长安县衙错判的,你为什么不去长安县衙,刑部要是翻案了,当初办理这桩案子的官员,可是要受到惩处的。” 李诺道:“当初办理这桩案子的官员已经死了。” 李安宁直截了当的问道:“到底什么案子?” 李诺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云阳侯之子李沅,半年前曾经因为一点私怨,动手打死了一位书院学子,后又施压那学子的父母,在公堂上做了伪证,当时的长安县衙,以意外身故草草结案,现在受害人的家属想要翻案……” 李安宁幽幽的看着李诺。 这家伙果然没有这么好心。 云阳侯是一等侯爵,李沅是他的长子,未来侯爵之位的继承人,这案可没有那么好翻。 自己在四方馆告诉他的话,他是真听进去了,让他多找官员权贵的麻烦,他就直接盯上了一等侯府,她自愧不如。 她挑了挑眉,问道:“你认真的?” 李诺点头道:“认真的。” 李安宁是修法家的,她当然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罪恶之徒都绳之以法,但也正是因为修法家,她也早早就学会了权衡利弊。 云阳侯不止是云阳侯,他的背后,是权贵群体。 动了李沅,无疑是告诉他背后的权贵群体,他们的子嗣,以后也不再安全,必然会招致他们的疯狂攻击。 即便是修法家,有些时候,为了能更长远的维护律法,为百姓做事,也得暂时屈服于权势。 李安宁看着李诺的眼睛,说道:“我得提醒你,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现在没有官身,还能在长安县衙断案,是因为朝廷没有追究,一旦将事情闹大,李沅或许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你肯定不能继续在县衙断案了。” 李诺道:“我知道。” 李安宁一愣:“你知道?” 李诺诚实的说道:“我已经不能在县衙断案了,今天早上,三省就给长安县衙下了一道诏书……” 听完李诺的讲述,李安宁俏脸一寒,怒道:“岂有此理!” 她们法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有天赋的新人,还没入境,就被那些家伙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要是信心遭受打击,就此放弃修法家了,自己以后岂不是很寂寞? 放眼整个长安,纯粹的法家弟子寥寥可数,和她同龄,能和她说说话的,更是只有这一个…… 李安宁当即说道:“你等等,我去叫人!” 李诺看出了李安宁刚才的犹豫,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说道:“这件事情,如果会对殿下不利,我还是去大理寺,找我爹帮忙吧……” 李安宁前辈对他这么好,可别因为因为这件事情,让她的修行也受到影响。 李安宁挥了挥手,说道:“放心吧,区区一个云阳侯,本公主还不放在眼里,李沅现在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早在李诺决定重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就一直让人观察着李沅的行踪。 就在刚才,他带领着一帮朋友,进入了一座长安有名的酒楼。 天香楼。 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往日这个时候,天香楼都座无虚席,但今日酒楼大堂,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整座酒楼,都被一位贵人包场。 二楼的一处雅阁之中,觥筹交错间,气氛异常火热。 李沅猛灌一口酒,心中痛快无比。 想到刚才在长安县衙门口,那李诺一副看不惯他,但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昨天所受的憋屈,便稍稍抒发了一些。 虽然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就连父亲都告诫他,这次的事情过后,不要再去招惹李玄靖的儿子。 作为长安顶级权贵子弟,身体里流着大夏皇族的血脉,律法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往日里有人惹到他,他当场就报复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要借助律法。 而且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只是让那李诺不能断案,不能继续修法家而已。 就好像蓄力一拳,打在了上。 “李玄靖的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斗不过沅哥儿?” “什么大理寺卿,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到时候,不管哪位殿下继位,第一个宰的就是他!” “是啊,区区一条狗,没什么好怕的。” “看他到时候怎么死!” …… 在场的另一些小权贵子弟,听李沅说起今日的事情,纷纷笑着开口。 这里所有人,都是大夏贵族。 在他们眼里,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不过是为李家天下添砖加瓦的劳工,而他们,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李沅抿了口酒,目光扫视众人,说道:“我提醒你们,别小瞧了李玄靖,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有那李玄靖的儿子,你们见到了,也都避着点,少去招惹,听到没有?” 这些家伙,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目中无人,看谁都是土鸡瓦狗。 真要是落到李玄靖手里,他们没有云阳侯府的权势,会死的比狗都惨。 作为朋友,李沅必须提醒他们一句。 李沅的沉声提醒,让场上的气氛有些冷,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问道:“沅兄,那李玄靖的儿子,当真这么嚣张?” 李沅冷哼一声,说道:“这些年他没出来,暂且不论,但既然他出来了,就是长安最不能招惹的那一群人之一,你们以后如果落到他手里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众人闻言,表情纷纷认真起来。 席间的气氛,也变冷了几分。 他们纷纷在心中猜测,这忽然冒出的长安顶级新贵,到底是有多么厉害,居然让未来的二等侯爵,都如此谨慎。 轰! 就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不是打开,是倒下。 雅间两扇雕木门,轰然倒塌,吓了众人一跳。 李沅的两名护卫,躺在门扇之上,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 李沅眉头拧起,其实刚才那几名第四境护卫,是他了重金,从外面租来撑场面的。 第四境的武者,虽然远不如第五境稀有,但也不常见,租赁的价格极贵,是按照时辰收费的,离开长安县衙后,他就遣散了他们。 但即便如此,在外面的那两位护卫,也是真气境巅峰,居然被人打的这么惨。 李沅的目光望向门口,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两个。 安宁公主,怎么会和那家伙在一起? 李诺走进这间正在聚餐的雅阁,看着人群中的李沅,说道:“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李沅缓缓站起身,问道:“李诺,你想怎么样?” 房间内的其他权贵子弟,吃饭被人惊扰,本来很愤怒,正欲发火,听到李沅叫李诺的名字,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刚才李沅说的话,他们还不信。 现在信了。 李玄靖的儿子,果然嚣张。 李诺看着李沅,淡淡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 李沅反问道:“你敢违抗朝廷的诏令?” 李诺转头看向李安宁。 李安宁看向李沅,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跟我们去趟刑部。” …… 长安街头,李沅和几名随从走在前面,李诺和李安宁跟在后面。 李安宁并没有让刑部的捕快对李沅采取什么强制措施。 他再怎么说也是权贵,在案情未定的情况下,只要他愿意配合,刑部也不必对他动粗。 李诺转头看了看李安宁,问道:“此案如果翻案了,刑部会怎么判?” 李安宁道:“按照大夏律法,杀人偿命,原则上如果查出那位学子确实是李沅打死的,他依律当斩。” 李诺问道:“原则上?” 李安宁解释道:“虽然律法规定杀人偿命,但也有很多种情况可以让他免去刑罚,如果云阳侯即刻将爵位传给他,他就是二等侯爵,可以自降爵位,免去死罪;如果父皇下旨,也可以赦免他的死罪;除此之外,如果云阳侯愿意自降爵位,也能为他抵去一次死刑……” 她感叹说道:“想要杀一位权贵,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是你爹,通过正常手段也难以做到。” 李诺也有些感慨,难怪法家审判权贵收益这么大,因为想判他们,也是真的难。 不多给点经验,说不过去。 不过他很快捕捉到她话语里的要素:“还有不正常的手段?”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你爹曾经在一年之内,让一位三等侯爵,四次自降爵位免罪,直到他降为平民,然后灭了他的族。” “……” 一行人很快到了刑部衙门。 刑部公堂之上,李安宁一拍惊堂木,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沅,问道:“李沅,今年二月十三,你将云梦书院学子周皓挟持到书院外殴打致死,可有此事?” 李沅站在刑部公堂,对李安宁抱了抱拳,说道:“回殿下,当时是我一时脑热,犯下错事,当日我已向周皓赔礼道歉,并且赔偿了他一笔银两,至于周皓的死,是他在当晚在家不慎摔倒,触壁而亡,此案长安县衙已经结案,请殿下明察。” “你胡说!”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公堂外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指着李沅,颤声说道:“我儿明明当场就被你打死了,后来你派人来到我家,逼迫我夫妻为你脱罪,否则就杀我全家,我们无奈之下,才做出伪证,脱了你的罪责……” 他跪倒在公堂上,恸哭说道:“大人,请您为小民做主啊!” 李安宁望着李沅,问道:“你有何话说?” 李沅无奈说道:“我理解这位伯父的心情,毕竟,若不是周皓同学被我打伤,可能也不会不慎跌倒,虽然我没有杀他,他却因我而死,这样吧,我愿意额外赔付周家三千两银子,以表歉意,不知周伯父意下如何?” 李诺站在公堂之外,听着李沅的这一番话,如果不是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恐怕真会被他这一番诚恳的表演蒙骗过去。 此人的确与他见过的所有纨绔都不同,他站在刑部公堂上的这份淡然,背后透出的,是对律法和生命的绝对漠视。 周父惨笑一声,“我儿子死了,妻子也死了,我要银子有什么用,你这畜生,休想收买我!” 李沅遗憾的摇了摇头,指着李诺,说道:“不瞒殿下,我与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儿子,昨日发生了一些冲突,我严重怀疑,是他收买了周皓同学的父亲,来刑部诬陷我,殿下似乎和李大人的儿子关系不错,我请求宗正寺介入……” 李安宁看了眼李诺,截至目前,李沅的所有说法,都合乎逻辑。 他的要求,也不过分。 此案毕竟已经过去了半年,又已经结案,想要打回重审,便要重新搜集证据,寻找证人,仅凭周父的一面之词,是不能给李沅定罪的。 这个李沅,显然也懂律法。 此案一旦宗正寺介入,想定他的罪,就更不可能了。 宗正寺里,可全是他们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黑衣身影走进刑部公堂,对李沅说道:“宗正寺,宗正寺是处理皇家和贵族案件的,你爹的爵位还没传给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宗正寺介入,你不相信刑部,不如让我们大理寺介入吧……” 他对公堂上的李安宁拱了拱手,说道:“殿下,此人既然不信任刑部,我们大理寺就将他提走了。” 李安宁虽然不认识这位黑衣青年,但从他穿的衣服来看,应该是明镜司的人。 明镜司和大理寺都是李玄靖的,这几年来已经不分彼此,大理寺管不到刑部的官员,但却能管刑部的案子。 李沅看着那黑衣人,脸色蓦然一变。 刑部还好,大夏法家的强者,大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办案讲究程序和证据,他在刑部,是绝对安全的。 若是进了大理寺,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里是李玄靖的地方,有可能在父亲救他之前,他就死在那里了。 他绝对不能被大理寺的人带走。 李沅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淡然,立刻对安宁公主说道:“殿下,周皓确实是我打死的,我认罪!” …… 关键时刻,还是靠父亲。 那黑衣青年出现之后,李沅就干脆的认罪了,被刑部的人直接收押。 黑衣青年对李诺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就像是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刑部。 一间衙房之内。 李安宁虽然只是一个捕头,但在刑部,却有她自己的独立衙房,而且可以开堂审案,可以独立的量刑定罪。 大家都是编外人员,而且都姓李,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李安宁写完判决书,说道:“好了,等到李沅签字画押,郎中和侍郎大人用完印,这份判决就正式生效了。” 这份判决,李诺并没有自己写。 他的参与度已经够了,就是不亲自审案,不亲手书写判决,也不会影响寿命的增加。 李安宁根据律法,判他的是斩刑。 李沅很干脆的在这份判决书上签了字,李安宁亲自跑了一趟,在上面盖上了刑部的印鉴,这份判决便算是正式生效,只是要等大理寺的最终审核。 李诺看了一眼法典。 “寿命:两百八十四日。” 比刚才的数字,多了整整五十。 一个李沅,就让他多加了五十天的寿命。 李诺至今还没有完全摸清楚法典增加寿命的规则,但大体上,法典增加的寿命,是和犯人所犯下的罪行轻重,犯人自身的实力,地位成正比。 罪行越重,实力越强,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贵,增加的寿命就越多。 李诺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疑惑道:“没突破啊……”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哪能那么快,至少要等到李沅伏法,修为才会有变化。”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心十足的说道:“你放心吧,李沅一死,你必入境,破不了境你来找我!” 看来修为的增加,没有法典那么及时。 李诺对她抱了抱拳,说道:“多谢殿下了。” 李安宁挥挥手:“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再次丢给李诺一个白眼后,她的脸上又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喃喃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顺利了,顺利的有点不对劲……” 不止是她,李诺也有这种感觉。 李沅前一刻还在狡辩,在看到父亲的人出现之后,立刻就干脆的认罪。 判决书上,他也痛快的签字画押,似乎即将被处斩的不是他。 事情太过顺利,顺利的李诺觉得不真实。 他又看了眼法典,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眼了。 “姓名:李诺。 “寿命:两百三十四日。” 李诺怀疑是自己刚才看眼了。 不对,三和八他不至于分不清楚,而且刚才他看了不止一遍,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李安宁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李诺心有所感,转身走到刑部的院子里。 李沅站在阳光下,微笑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笑容极度挑衅,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李安宁走出衙房,看到李沅也愣了一下。 随后立刻望向李沅身边的一位刑部官员,问道:“他怎么出来的?” 那刑部官员走到李安宁面前,无奈的说道:“回殿下,刚才云阳侯派人来刑部,送来一块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李诺怔怔的看着李安宁,问道:“免死金牌,还有这玩意?” 李安宁点了点头。 免死金牌,虽然不多,但真的有。 大夏几乎每一代的君王,在位时期,都会颁发一定数量的免死金牌给受宠的宗室,又或者是朝中的重臣。 反而是父皇,因为这些年根本不理朝政,十年来一块免死金牌都没有颁发过。 这十多年来,大理寺卿李玄靖,将朝堂杀的尸山血海。 有不少免死金牌,都在前些年里被用掉了,这几年都没有再出现过,没想到云阳侯手里还有一块。 免死金牌是大夏之前的皇帝颁发的,之后的皇帝,当然不能否认先祖。 任何人拿出免死金牌,都能免去一次除谋反之外的死罪。 从李安宁这里了解到免死金牌的事情,李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些权贵们,免除罪责的方式,真是五八门,让人防不胜防。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最终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该死的家伙,是真的难杀啊…… 他看向李安宁,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安宁想了想,说道:“有。” 李诺眼中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李安宁从一位刑部捕快腰间抽出腰刀,递给李诺,说道:“趁着现在李沅还没走远,你追上去,一刀杀了他,这个月是淳王皇兄监国,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如果朝臣不同意,你就让你爹去找父皇求一块免死金牌,父皇有可能会同意……” “……” 李诺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难怪人家是第四境呢,主打一个律法惩治不了就自己上,修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李诺没有接刀,而是说道:“好主意,但我觉得,这件事情,殿下比我更适合,李沅再怎么说也是入了境的武者,我拿着刀也打不过他,殿下就不一样了,您身份尊贵,就算是杀了李沅,朝廷也不会真对您怎么样……” 两人目光对视,眼神中都是对彼此的欣赏。 刑部对面。 街边算命小摊。 少女一手拿着葫芦,一只手随便乱掐,看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男子被押出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寿命一年之内,应该是一个死刑犯……” 算命摊上,一个白胡子老者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算命的时候专心一点,我们阴阳家一脉,本来就没几个传人了,你还三心二意的不好好修行,那人寿命只有不到一个时辰,肯定是被拉出去行刑的,老夫不要求你算到一个时辰,十天之内你总该算得到吧?” 少女揉了揉脑袋,咬了一颗山楂,不服气的说道:“一个时辰,也在一年之内啊,我又没有算错……” 老者揉了揉眉心,很想再敲她两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这一脉,就剩下爷孙俩,真的把她敲傻了,东方家这一脉就断了。 看着又一名犯人被押进刑部,他夺走了少女手中的葫芦,说道:“再算……” 少女这次双手并用,手指快速的掐动,许久后说道:“半年,半年内他必死!” 老者这次总算点了点头,虽说此人的死是在三个月后,但以她现在的能力,能算到半年,已经很不错了。 断人命数,是阴阳家最基础的能力。 刑部这种地方,出入各种重犯,寿命一般较短,最适合低境的阴阳师练手。 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从刑部走出来,少女的手指都掐出了残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算不出来哎,他肯定还能活很久……” 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这种贵人之命,她算不出来也正常。 老者掐指随手一算,目中浮现出一丝异色,不由的多看了那人两眼。 贵公子察觉到老者的目光,不由皱眉道:“你看什么?” 虽说这次安然从刑部出来,又羞辱了那李诺一番,但也失去了家里唯一的免死金牌,李沅的心情并不算好。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 老者移开视线,说道:“没看什么。” 毕竟是刑部门口,李沅也没有和这老头计较,冷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 等到他走后,老者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不屑,摇头道:“得意吧,得意吧,也就得意这一天两天了……” 少女疑惑道:“爷爷,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一天两天的?” 老者看着那贵公子离去的背影,淡淡说道:“此人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啊?” 少女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然后道:“爷爷,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他啊?”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提醒他干什么,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就算他死了,也是命里该绝,你记得,身为阴阳一脉,泄露天机越多,便越容易遭受天谴,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先辈遭到天谴而亡……” “哦,知道了。” 少女应了一声,又缓缓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又有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从刑部走了出来。 少女看到他,惊讶道:“爷爷,是那天那个人哎。” 老者目光望了一眼,记起了那位很受百姓欢迎的年轻人,下意识的掐指一算,脸上的表情忽然呆住。 “哎……” “哎?” “哎!” 老者怔怔的看着那位年轻公子,脸上的表情,如同白日见鬼。 (本章完) ------------ 第94章 为什么要逼我? 算命摊前。 老者脸上的表情充满惊讶。 不对啊! 上次为此人算命时,他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左右,怎么过去了半个多月,寿命翻了一倍还多…… 怎么还越活越久了? 虽说命数也不是一成不变,但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要么就是他这半个月,遇到了什么大的机缘,使得命数发生了改变。 要么就是有高境的阴阳家,不惜耗费自己的寿命,为他逆天改命,将他的寿命生生又续了半年。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对这年轻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老者再次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暗暗将那张俊俏的脸记在心里。 …… 从刑部离开后,李诺怀着遗憾的心情,回到了宋家。 费了这么大的劲,还是没能将李沅绳之以法。 谁能想到,在被判了死刑的情况下,他还能掏出一块免死金牌来。 宋瑜知道了之后,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扳倒他,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未来的二等侯,到那时候,哪怕他再次犯下杀人罪,也能用爵位轻易摆平……” 回到和娘子的小院,李诺坐在石凳上,心里面很憋屈。 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这里是封建王朝,特权阶级的存在,无可避免。 要想处置这些特权阶级,就要成为更高的特权阶级。 绝大多数的法家强者,都是在这一过程中,遭受到特权阶级的反噬而陨落的。 自己虽然还未入境,就早早的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问题。 无论是赎刑,以爵抵罪,还是免死金牌的存在,都是法家弟子修行之路上极大的阻碍。 多少年来,无数法家与儒家的前辈,都在为消除或是缩小这些特权的范围而做出努力,推行各种变法,但每次都收效甚微。 权贵和官员团体太过庞大。 满朝公卿,既是法律的制定者,也是既得利益的阶级。 偶尔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李沅那嚣张的脸,时而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这一夜,虽然有娘子在身边,但李诺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云阳侯府,李沅同样气的睡不着。 今天的事情,看似是他赢了。 实则他输的很惨。 不仅挨了结实的一顿揍,家里珍藏的唯一一块免死金牌还被用掉了。 不知道那李诺是怎么勾搭上安宁公主的,要是下次再落到那她们手里,除非父亲立刻将爵位传给他,又或是自降爵位亦或得到特赦,否则他可能真的会死。 得到特赦几乎是不可能的,陛下沉迷仙道,满殿朝臣根本见不到他,他也很少插手朝中之事。 那就只能降低自家的爵位。 朝廷为了减少贵族的数量,节省国库的开支,是很鼓励贵族们这么做的。 但爵位本来就是传一代低一代,如果再主动降爵,就会更快的失去特权沦为平民。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李沅开始思考,他到底是怎么得罪那李诺的。 吉王好美人,好各种美人,越是与众不同的,他越喜欢。 自己听说玉音阁有一位鸳鸯姑娘,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通晓兵法,想着吉王肯定会喜欢,于是便想献上美人,讨的吉王欢心。 怎奈那女子不愿意,还有人为他强出头,被他教训了一顿,没想到那人是李诺的亲戚。 大家都是权贵子弟,自己都低头了,那李诺居然不卖他面子,非要将他带到县衙问罪。 他自然不会去,依律以银免罪,只不过过程不太礼貌,激怒了李诺,将他揍了一顿…… 后来他气不过,让父亲联合几位权贵上书,断了他修法家的路。 李诺气急败坏,想要用那件旧案来要他的命。 其实冷静想想,李沅觉得两个人都有错。 那李诺不该得理不饶人,他不该说话阴阳怪气。 这本来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最终却闹成了这个样子,造成了两方双输的结局。 如果非要怪一个人的话,那就怪那位鸳鸯姑娘。 倘若她一开始没有拒绝的话,一切都皆大欢喜。 吉王得到了美人,李诺继续修他的法家,自家的免死金牌也还在,哪里会闹成现在的结局。 都是因为那个不识抬举的贱人! 李沅气的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声道:“赵吉。” 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来,恭敬道:“少爷,有何吩咐?” …… 夜已深。 玉音阁。 昨日发生在玉音阁的事情,牵扯到长安两位顶级权贵子弟,短短一日,就传遍了长安上流圈子。 今日之前,玉音阁只是长安一家声名不显的乐坊。 说是乐坊,其实就是高明一点的青楼。 只不过这种地方的姑娘,相较于普通青楼,更加年轻漂亮,才艺也更多。 客人们在这里,只能听听曲,喝喝茶,不能和姑娘们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 但这也只是表象,事实上,只要愿意砸钱,没有带不走的姑娘。 明面上是听曲喝茶的高雅之地,暗地里其实还是男盗女娼那一套。 但这玉音阁,和其他地方相比,又有些不同。 云阳侯家的长公子,开出三千两的高价,都没能成功将看中的姑娘带走,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 这么有底线的乐坊,还是第一次见。 这直接导致,今天来玉音阁的客人,是平日里的数倍。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白天热闹非凡的乐坊,也已经熄灭了灯火。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轻巧的越过玉音阁后院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这里是玉音阁的后院,院子的一角,是一片圃,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 赵吉深嗅了几口香气,缓步走在院中,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很快,他就来到一处小楼之前,轻轻一跃,整个人腾空而起,攀上了二楼某处窗户的窗沿。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管,戳破窗户纸,将一口迷烟缓缓吹入房间。 等了一会儿,赵吉将手放在窗框下方,很轻易的就从外面打开了窗户,轻松翻进窗内,落地无声。 这一套动作轻车熟路,行云流水,是因为他早已做了无数遍。 他所修的这套功法,名字就叫“偷香窃玉”功。 这套功法所修出的真气,不以刚猛而著称,同等境界下,他谁也打不过。 但要论偷香窃玉的功夫,他自认为第四境的高手也比不上他,他能做到遮掩全部的真气,将大户人家的小姐迷晕后,从家里偷出来,等到少爷享用之后再悄无声息的送回去。 哪天少爷状态不佳,他还有时间自己也享用享用。 那些所谓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他也跟着少爷享用过不少。 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第二天醒来毫无察觉。 就算是那些处子,被破身之后,也只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弄破的。 凭借这门功法,他这些年来,偷香窃玉无数,从未失手。 这处房间的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已经被迷晕了。 赵吉缓缓走到床边,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要将床上的女子抱起来,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身体不由的晃了晃。 “头晕吗,头晕是正常的,放轻松,一会儿就好了……”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床上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在赵吉彻底失去意识,重重的砸在地上之前,似乎看到她在黑暗中对着自己笑。 …… 宋府。 李诺今天起的很晚。 因为他昨天很晚才睡着。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那几个老头子打击娘子学习的自信,时隔十多年,他也得为她出这口气。 这次是自己吃亏,关键是还没有什么办法反击,这就让他更难受了,罕见的失眠到了下半夜。 宋慕儿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李诺在吃早饭,诧异道:“李诺哥哥,你今天不出去吗?”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出去了,以后每天都不出去了。” 他本来就是非法判案,被朝廷禁止以后,就没办法再去县衙了。 刑部和大理寺也是同样的道理,虽说李诺相信,父亲应该能让他暗中继续修法家,但偷偷摸摸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在他寿命剩的足够多,大概还有两百三十多天。 这期间,如果能顺便再破一些案子,他觉得撑个一年,问题应该被不大。 半年后就是科举,如果能考个进士,之后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审案。 吴管家去帮他置备科举的资料了,李诺和慕儿约好,一会儿去和她放风筝。 早饭吃到一半,看到王县尉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 没等李诺开口询问,他就喘着粗气说道:“公子,今天衙门接到报案,城内发生了一桩惨案,一家六口,被人一夜之间灭门……” 李诺早饭都顾不得吃了,站起身,立刻道:“走!” 他虽然不能再审案,但却不影响查案。 只要是他自己破获的案子,不管是谁判的,他的寿命都会增加。 宋府和李府都在长安城的东北方向,这里是长安权贵的聚集之处,这次的案发地点,则在长安西南角,马车行驶了许久才停下。 李诺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眼前是一片残破的民房。 李诺以为,韩卓和周皓的家已经够穷了。 但这里显然更穷,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小巷。 密集的房屋破落不堪,路边的臭水沟中,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 几名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的孩童,远远的躲在低矮残破的院墙后,用好奇和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马车行驶到巷子口,就没办法再进去了。 县衙的捕快,先一步到了这里。 案发地点,位于这处里坊的最深处。 李诺在小巷子都快绕晕了,如果不是受害者的邻居带路,仅凭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地方。 片刻后,一行人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此处院门大开,众人只是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一名老捕快面色苍白,站在门外,对李诺说道:“公子,院子里面……有些血腥,您想好要不要进。” 李诺踏进院子,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被染红的地面。 六道身影,面对院门,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 他们都没有脑袋。 两位老人,一对中年夫妻,一对孩童的头颅,随意的散落在地上。 他们的脸上,仍旧保留着死前恐惧的表情。 流着血泪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众人。 李诺的身体一颤,这次的冲击,比上次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更大。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没有再看第二眼。 王县尉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还是缓步上前,认真查看过现场之后,深吸口气,目中露出惊色,对李诺说道:“这一家六口,是在同一时间被人砍掉了头颅,凶手只出手了一次,一剑砍掉六人的头颅…… 颈部切口太过平整,这不是普通利器能够做到的,凶手是第四境以上的高阶武者,这是剑气造成的伤口!” 他脸上充满震惊,喃喃道:“这一家人只是普通百姓,到底是哪位武道强者,要对这样的贫民百姓下手?” 李诺也面露惊讶,没想到,这竟然又是一桩涉及高境武者的案子。 他和王县尉有些同样的疑惑。 第四境的武者,为什么会对几位普通百姓,用这种狠毒的手段? 他正打算找这家人的邻居来问一问情况,看看他们是不是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这时,王县尉像是想起了什么,打量着几人的尸体,忽然说道:“瞬间削去首级,这种手法,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经王县尉提醒,李诺也觉得这种杀人手法很熟悉,并且很快就想起来这种熟悉感源自哪里。 王妈的姘头,那具被烧焦的无头男尸,就是在死前,被人用利器削去了首级。 李诺曾经一度以为,那件案子,是父亲派人做的。 后来他逐渐意识到,应该是王妈背后的人杀人灭口。 如果这桩离奇的灭门案,幕后的凶手,和杀王妈的是同一个人…… 那么。 李诺脸色猛然一变。 坏了,冲我来的! 这件灭门案,只是一个诱饵! 他被人钓鱼了! 李诺还没来得提醒,吴管家和四位灰衣老者就同时色变。 他们瞬间将李诺护在中间,体内真气狂涌而出,将李诺和距离他最近的王县尉护在其中。 几道凌厉的剑气,从不同的方向斩来。 所有的剑气,尽数被一层真气护罩阻拦,李诺和王县尉毫发无伤。 但站的稍远一些,没有在护罩之内的那位老捕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被一道剑气波及,一条手臂齐根而断,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吴管家等人无暇顾及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忽然出现在院中的七位黑衣人。 七人无一例外,皆是第四境武者。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武道强者? 此地位于贫民区,远离长安繁华地带,就连禁卫也不会巡逻到这里,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的袭击! 对面有七人,他们只有五人,人数上处在绝对的劣势。 虽说他们五人联手,对上这七人,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但最重要的,是少爷的安全。 如果少爷有事,就算他们将七人全杀了也难辞其罪。 吴管家当机立断,抓起李诺的肩膀,迅速退到院外。 四位灰衣老者,则是默契堵住院门,阻止几人追击。 但他们只有四人,即便是尽全力,也只拦住了五人。 另外两人,则是轻松的越过院墙,向着李诺和吴管家消失的方向追去。 狭窄的小巷之中,吴管家背着李诺,能够感受到身后快速逼近的两道气息。 他背着少爷,行动不便,迟早会被他们追上。 以一敌二,他可以勉强支撑一会儿,但绝对顾不上少爷。 他果断的将李诺放下,指着一个方向,沉声道:“少爷,快跑,过了这个拐角,前面就是马车,上了马车,一直向东跑,遇到禁军就安全了!” 没有时间嘱咐更多,他便转身迎上了那两人。 李诺也知道他只是拖后腿的,拔腿向吴管家所指的方向跑去。 跑过一个拐角,果然看到停在巷子口的马车。 他脚下的速度更快,跑到一半时,脚步却缓缓停下。 巷口处,一道穿着黑衣的人影,似乎在那里等着什么。 还有一个! 李诺眼皮狂跳,但他根本没时间思考,瞬间转变方向,跑向了身旁的一条小巷。 跑了几步,脚步再次停下。 他看着巷子尽头的一堵墙,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妈的,死胡同。 这堵墙并不高,哪怕是慕儿,也能轻易的跳过去。 可他不是慕儿。 娘子也不在身边。 他转过身时,那名黑衣人,已经出现在了巷子口。 黑衣人抽出手中的长刀。 作为第四境的武道高手,杀一个普通人,根本用不着兵器。 他抽刀只是方便待会割下他的脑袋。 虽说雇主没有这么要求过,但这是作为杀手的基本素养。 看着黑衣人缓缓走进小巷。 李诺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多时,幽深的小巷中,传来两声闷响。 小巷深处,黑衣人靠在墙上,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头顶的一方天空。 即便是已经死了,但他的眼睛还睁着。 临死前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震惊。 在他的胸口,两道凹陷的掌印,清晰可见。 一道掌印之上布满寒霜,另一道掌印,则呈现出焦黑之色。 李诺有些虚脱的扶着墙,看着这名杀手,充满怨气的说道:“我就是想查个案啊,你们为什么要逼我呢?” 【ps:有读者在问,为什么现在是一天一章,这里小声解释下,每天一章和两章的总字数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有时候分开发,有时候合一起发,每天更新的字数肯定会在五千以上,有时候六七千,偶尔一万字,章节字数主要是看剧情节点,不会刻意去卡一个固定的数字……】 (本章完) ------------ 第95章 杀! 稍微缓了口气,看着法典上的数字,李诺的脸上露出极度肉痛的表情。 “姓名:李诺。” “寿命:一日。” 两百多天的寿命,换来了一瞬的双倍第四境实力。 趁着这刺客没有防备,出手偷袭,一击毙命。 法典上的寿命只剩下一日。 这一日,恐怕还是法典自动触发了某种保护。 要不然,还没等他反杀那杀手,自己就先暴毙了。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容他过多思考。 面对第四境的武者,但凡他多犹豫一秒,就得人头落地。 抓一位第四境的武道高手,才给他加了一百天的寿命。 换一次他的修为,就扣了他两百多天。 平时他省吃俭用,连一天的寿命都舍不得消耗,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慕儿的梳妆请求,好不容易才将寿命提升到了两百多天…… 这下好了,辛辛苦苦一个多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他也没有选择。 要么换,要么死。 他还得庆幸,庆幸那位楚国的护卫,是双功法第四境。 两条经脉都修行到第四境,体内的真气,也是寻常第四境的两倍。 如果只是一般的第四境,他未必能一击反杀。 这恐怕也是扣了他这么多寿命的原因。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已注定。 李诺郁闷的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咬牙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修行到第四境不容易,中间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就这么憋屈的死了,一点都不值。 但他的话,瞳孔逐渐涣散的黑衣人,已经听不到了。 李诺想要扶着墙站起来,眩晕却一阵阵的袭来。 刚才他觉得自己强的可怕,觉得就算是娘子来了,也能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但那道力量消失之后,他却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空虚。 似乎连身体最深处的力量,都被彻底榨干。 他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小巷之中,再次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道纤长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角落里死不瞑目的黑衣人,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什么七煞八煞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称什么十大杀手,最后还是得人家亲自动手……” 随后,他又望向那位晕过去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怜惜之色,喃喃道:“生的这么俊俏,人家都不忍心杀你了……” 他虽然这么说,腰间的长剑,却已经缓缓抽出。 看到这一幕,坐在墙头的女子,从墙上跳下来,淡淡道:“死娘娘腔,伱动他一下试试?” 纤长身影脚步一顿,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道嗡鸣。 敢这么称呼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看了一眼同样蒙着面纱的女子,感受到她身上毫不掩饰的真气波动,手中长剑的嗡鸣声渐渐平息。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李诺,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纵身跃上墙头,转瞬便消失不见。 女子并未去追,低头看着晕过去的李诺,又看了看死透了的黑衣杀手,低声道:“宋佳人,你家相公不对劲啊……” 她本想就此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脚步却又顿住。 最终,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转身走回来,将李诺抱起,缓缓向外面走去。 …… 宋府。 一名白胡子的老者将手指从李诺手腕上移开,看着吴管家,疑惑的问道:“你确定,你们家少爷没有修武道吗?” 吴管家没好气道:“你这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瞧病,我看着我家少爷长大的,我家少爷修没修武道,我能不知道?” 老者挠了挠头,诧异道:“那就奇怪了,他的身体透支的严重,像是真气过度消耗的结果,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接下来注意休息,多吃补品,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 这时,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眼皮微微动了动。 李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屋子的人。 娘子,慕儿,凝儿,宋瑜以及吴管家,都围在他的床前。 见他醒来,宋佳人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稍淡了些。 宋慕儿脸上还挂着泪珠,高兴的握着他的手,“李诺哥哥,你醒了!” 宋瑜长舒了口气,后怕道:“妹夫,你真的吓死我了!” 吴管家则是一脸担忧的问道:“少爷,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到他们,李诺舒了口气。 得救了。 李诺没有回答吴管家的问题,艰难的坐起身,问道:“那些刺客呢?” 吴管家道:“八位刺客,死了一个,另外七个跑了,他们都是顶尖的杀手,一心想逃的话,我们拦不住……” 他此刻依旧还有些后怕,庆幸道:“谁能想到,天山七煞居然有八位,幸亏那位女侠路过,路见不平救了少爷,不然的话,少爷今天恐怕凶多吉少,老奴也无颜面对老爷和少夫人了……” 李诺根本不知道什么女侠。 似乎在他晕过去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原以为八位刺客,至少能抓住一两个。 这样一来,等到他们宣判之后,他损失的寿命,还能加回来。 没想到八位刺客,只留下一位,还是死在他的手上。 法家办案,极其讲究程序。 立案宣判后,哪怕他自杀了,都不影响寿命的增加。 但未曾立案,也未经宣判,就直接将人杀了,法典能认吗? 李诺目光望向前方,《法典》安静的悬浮在他的眼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但封面上的两行字,让他彻底心凉。 “姓名:李诺。” “寿命:一日。” 看到最后一行的数字,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没加。 第四境的杀手,足足可以为他增加一百天的寿命。 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李诺心疼的无以复加。 但他现在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凌晨,他的寿命会再次刷新。 在这期间,如果他不能为自己续命…… 晚上零点,就是他的死期。 李诺转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心中一沉,问吴管家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吴管家道:“酉时刚过。” 酉时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也就是说,现在是七点之后,距离零点,只有不到五个小时。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补上应有的程序,或许还有用。 李诺瞬间感觉身体恢复了几分气力,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吴管家见状,急忙扶起他,问道:“少爷你要去哪里,你现在身体很虚,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 身体虚算个屁,他命都快没了。 他斩钉截铁道:“备车,出门!” 宋府门前。 吴管家将李诺搀扶上马车,无奈问道:“少爷,去哪里?” 李诺道:“县衙!” 那名杀手已经死了,他的寿命并没有增加,不用猜也知道是程序的问题。 就是不知道,补办一个判决书的话,有没有用? 虽说他刚被朝廷禁止判案,但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马车即将启动时,宋佳人上了马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在李诺的对面。 这次刺杀李诺的杀手,共有八位。 八位杀手,只留下一个。 那人被人以雄浑的真气,震碎了五脏六腑,死在一个巷子里。 根据吴管家所说,是一名路过的女侠救了他。 李诺不知道什么女侠的事,那杀手是死于他手,在晕过去之前,他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女侠。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女侠。 是他的命。 他掀开车帘,催促道:“再快点,快要来不及了……” 吴管家不知道什么来不及了,却还是提高了手上挥鞭的频率。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长安县衙门口。 此刻早已下衙,吴管家使劲拍了拍县衙大门,一名衙役在里面不耐烦的道:“敲什么敲,没看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 虽然不知道少爷在急什么,但他看着真的很急。 吴管家从未见少爷这么着急过。 他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县衙之内,在那衙役愣神的时候,从里面将大门打开。 不多时。 长安另一处府邸。 李沅正在疑惑,赵吉去玉音阁,怎么去了一天都没有回来? 他正打算派人去探查探查,忽然有一人匆匆跑进来,说道:“少爷,您果然神机妙算,那个李诺,又去长安县衙了!” 李沅闻言一愣,随后脸上就浮现出了喜色。 好啊,抓自己的时候,一口一句大夏律,说的好像他多么高尚一样。 他自己三番两次违抗朝廷律令的时候,怎么不提大夏律了? 双标! 双标的令人恶心! 他也顾不得赵吉的事情了,立刻道:“叫上刘主事,去长安县衙!” 刘主事是尚书省的官员,李诺和长安县衙的官员,三番两次违抗朝廷律令,被尚书省的官员当场抓到,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长安县衙。 吴管家通过明镜司已经查到,那八名杀手,号称“天山七煞”,是武林中有名的杀手,在杀手榜上排行前列。 名为天山七煞,实际上却有八人,八人都是第四境武者,手上人命无数,甚至有联手击杀宗师的战绩。 这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该杀之人。 被李诺杀死的人,名为黄涛,是天山七煞之首。 身为八人人实力最强的,反倒是死在了这次的刺杀中。 县令衙房之内。 吴管家还在感叹那位女侠的强大,李诺已经在书写判决。 寿命只剩下几个小时,他的心里极度紧张,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深吸口气后,他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盖上裴哲的官印。 这一份判决,已经初步完成。 只需等刑部和大理寺审核完毕,就会正式生效。 以往到这一步,他的寿命就会根据判决增加。 李诺有些忐忑的看向法典。 一日。 还是一日。 李诺心中甚至求起了法典,大家都这么熟了,通融一下不可以吗? 就这一次,他以后保证每次都按照程序走…… 可惜,法典并没有回应他。 封面之上,依旧是冰冷的“一日”。 从宋府到县衙,再到书写判词,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没时间考虑了。 他必须尽快的赶往大理寺。 李诺在心中祈祷,大理寺最好还有未曾查清的案子。 那里是他的最后希望。 李诺正要起身。 这时,衙房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 一行人从外面鱼贯而入,李沅带着一位蓄着短须的官员,走到衙房之内,指着坐在桌案后的李诺,说道:“刘大人,你看到没有,这些人根本没有将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你还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打了一个哆嗦。 李沅看着李诺,发现他坐在桌案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从未在李诺身上,看到过如此目光。 他断了李诺的修行之路,李诺没有这么看过他。 他用免死金牌从刑部脱身,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李诺也没有这么看过他。 这道眼神,让他从心底升起浓浓的寒意。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今天的眼神,怎么这么让人害怕? 看着李沅,李诺像是看到了希望。 那几名杀手是被吴管家他们和自己杀的,的确没有合规的流程。 但有人有。 李沅殴杀同学一案,证据确凿,他对于所犯罪行也供认不讳,已在刑部签字画押。 如果没有那道免死金牌,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诺目中,光芒闪动。 他缓缓站起身,说道:“关门。” 话音落下,四位灰衣老者,已经站在了门口,衙房的门猛然关上。 李沅吓了一跳,他出来的急,只带了一名第四境护卫,立刻警惕的躲在对方身后,质问李诺道:“你想干什么,三番两次违抗朝廷律令就算了,你难道还想囚禁朝廷命官,这可是重罪!” 锵! 李诺随手抽出了裴哲挂在墙上的佩刀。 吴管家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少爷,你先别生气,这件案子,朝廷已经在查了,幕后主使未必是此人……” 他以为少爷觉得刺杀之事,是这家伙在幕后指使的。 虽说对方这两天刚刚和少爷结怨,但给云阳侯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李诺当然知道,这些杀手不是李沅派的。 但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寿命,就算是去到大理寺,也未必有合适的案子,能让他破解死局。 不巧的是,眼前就有。 李沅的案子,已经在刑部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李诺不知道,如果李沅死了,法典会不会认可,将那五十天的寿命,重新给他加回来。 能加回来固然好,加不回来,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裴哲回过神之后,也走到李诺面前,劝慰道:“公子,冷静,冷静啊!” 李沅见所有人都在劝李诺,反倒多了几分胆气,从那护卫的身后走出来,冷笑道:“你敢杀我?我是当朝一等侯之子,杀了我,你爹也保不住你!” 吴管家想要接过李诺的刀,却发现他将刀握的很紧。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诺的决心,他抬起头,震惊的望向他。 李诺看着吴管家,很认真的说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他不是在赌气。 这是一个事实。 李沅不死,他活不到明天。 李沅死了,虽然他还是生死难料,但至少还有希望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没有选择。 他,或者李沅。 今天怎么都得死一个。 李诺的沉默,更加让李沅确定了他不敢。 他当然不敢。 而且没有必要。 两个人又没有血海深仇,杀了自己,他也活不了。 他疯了,敢杀权贵子弟? 他走到李诺面前,故意挺起胸膛,说道:“来啊,朝这里捅……” 噗! 长刀穿胸而过,从他背后穿出。 李诺没有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吴管家怔怔的看着李诺,他的动作太快,就算是近在咫尺的他,也来不及反应。 宋佳人站在李诺身旁,她其实有时间阻止,但却没有阻止。 一起生活这么久,她对李诺很了解。 虽然他平日里总是和慕儿嘻嘻哈哈的,可他认真起来,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李沅身后的那名老者面色大变,想要上前,但却被四道真气锁定,无法迈出一步。 裴县令瞪大了双眼,嘴唇动了动,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那名尚书省的主事,早已被吓傻了,没想到对方真的敢动手杀人,杀的还是云阳侯的长子。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颤抖,一边磕头一边道:“饶命啊,这都是他的主意,不关下官的事!” 李沅的脸上还带着笑,却发现周围众人的表情不对。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到了李诺握刀的手。 不对。 这刀…… 似乎短了点。 胸口和背后,也有点疼。 是很疼。 他看到那把刀从他身体中穿过,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李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李诺松开手,李沅的尸体无力的倒地。 他看了眼法典,上面的数字已然更新。 “寿命:五十一日。” 李诺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明天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但至少,他不会在今晚忽然暴毙。 李诺主动对裴哲伸出双手,说道:“裴大人,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裴哲欲哭无泪。 不是,就算你要杀他,换个地儿不行吗,这可是自己办公的衙房啊,不行,以后要和张县尉换一下衙房,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 长安县衙。 大牢。 李诺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却是第一次以犯人的身份。 杀了李沅后,李诺主动要求裴哲将他关押。 裴哲打开一间牢房的门,哭丧着脸的李诺说道:“公子,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李诺走进牢房,看着站在牢房外面的宋佳人,说道:“娘子,你先回去吧。” 裴哲对他们抱了抱拳,说道:“几位放心,下官会照料好公子的。” 吴管家看着李诺,说道:“少爷,先委屈你待在这里,老奴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离开大牢之后,吴管家让四位灰衣老者守在县衙,看着似乎打算留在这里的宋佳人,表情认真的说道:“少夫人,您不能留在这里,老奴需要您去一趟大理寺,将这件事情告知老爷……” 宋佳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吴管家走出县衙,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那里不是大理寺,也不是李府。 淳王府。 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间大殿之内,仍旧灯火通明。 淳王正在与一位年轻公子对弈,下着下着,摇头说道:“你的棋艺太差了,臭棋篓子一个,和你李叔叔比差远了,下的一点都不尽兴……” 年轻公子不忿道:“换成李叔叔,就该他下不尽兴了,父王的棋艺,也就比我好一点点而已,有什么好吹嘘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贬损了几句,有人快步走进来,躬身道:“殿下,李府吴管家求见。” 淳王面色一喜,棋也懒得下了,大步走出殿门,看着等在那里的一道身影,笑道:“老吴,我们许久未见了,快进来快进来,陪本王下一局棋……” 吴管家摇了摇头,说道:“殿下,先别下棋了,老奴来这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求助殿下。” 淳王闻言一怔,吴管家来求助他,便说明这件事情非同寻常,他认为身为大理寺卿的他们家老爷解决不了。 他脸色也肃然了几分,沉声道:“什么事情?” 片刻后,淳王张大嘴巴,不确信道:“什么,贤侄杀了云阳侯长子?” 吴管家点了点头,将两人这两日的恩怨,以及今日的刺杀事件简要的和淳王说了一遍。 淳王摸着下巴,喃喃道:“杀权贵子弟,还是未来的二等侯爵,这是死罪啊,如果是李允杀的,倒是还好,李诺的话,的确有些难办……” 站在淳王身后的年轻人一脸无语,什么叫他杀的还好,淳王世子也不能随便杀权贵子弟啊。 父王不会想要他去顶罪吧? 不不不,他怎么说也是父王的亲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淳王忽然看向吴管家,问道:“这件事情,看到的人多吗?” 吴管家点了点头:“很多。” 淳王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不行了……” 如果没有人看到,让李允去顶罪,他最多被禁足一些时日。 但如果目击者很多,就不能偷天换日,鱼目混珠了。 他拍了拍吴管家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云阳侯的儿子那么多,死一个两个的,也没什么影响,明天本王好好劝劝他,如果他不追究,解决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如果他非要追究,本王那里还有一道免死金牌,没多大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本章完) ------------ 第9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万字】 云阳侯府。 刚刚从县衙回来的长公子护卫,带来了一个震动了整个侯府的消息。 侯府的长公子死了。 在长安县衙,被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一刀捅死。 他的尸体,就摆在大堂之上。 “我的沅儿!”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刚刚走进来,看到李沅的尸体,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云阳侯身体晃了晃,失去平衡,跌落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护卫老者,咬牙道:“你是怎么保护沅儿的!” 老者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说道:“那人的身边,有五位第四境的护卫,我一个人拦不住。” 云阳侯深吸口气,闭着眼睛,颤抖着声音道:“说,沅儿为什么去长安县衙,又为什么会死在那人手里?” 老者低着头,默默的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阳侯一掌拍在桌子上,木桌轰然裂开。 李沅不过是失手打死了区区一个贱民而已。 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块免死金牌了,他还想怎样! 若不是需要给李玄靖面子,根本不需要浪费这块珍贵的免死金牌,秘密将那一家人全都处理,哪来这么多的麻烦? 云阳侯额头青筋暴起,低吼着说道:“李玄靖,本侯一定要你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 此时,大理寺内。 儒雅男子听完了宋佳人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只是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此事我会解决的。” 宋佳人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一位黑衣人从不远处走过来,问道:“大人,要去长安县衙看公子吗?” 李玄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 黑衣人道:“天山七煞是真正的杀手,依照这一行的规则,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幕后的雇主,不过属下可以确认,这次的刺杀案,与上次公子在府中遇刺的案子,是同一主谋,能请得动天山七煞,买通在李府十年的下人……,长安有此能力,又这么恨老爷的没有几个,应该就是几位殿下之一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李沅刚刚和公子发生了冲突,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动手,明显是想嫁祸云阳侯府,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玄靖沉默片刻,说道:“备车,去淳王府。” 片刻后,一辆马车停在淳王府门前。 门房通报之后,淳王大步迎出来,笑道:“本王就知道伱今天会过来……” 李玄靖拱了拱手,说道:“见过殿下。” 淳王握着他的手腕,摇头道:“这里又不是外面,你跟我客气什么,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陪我喝点,再下几局棋,今夜我们抵足而眠,明日一起进宫……” 说罢,他对王府管家道:“告诉王妃一声,本王今晚不去她那里了,让她先睡吧……” 长安县衙。 大牢。 虽然裴哲让人送来了一床新的被褥,但牢房的床睡起来,到底是没有家里的舒服,而且也没有家里香。 说到香,李诺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衣服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但又不同于娘子的香。 他想起了吴管家说过的女侠,不由的有些好奇。 他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位女侠又是谁?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诺抬起头,看着站在牢房外的一道身影,诧异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宋佳人拎着一个食盒,说道:“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带了点饭菜。” 牢房栅栏间的空隙很窄,食盒无法递进来,于是她拆掉了两根栅栏,拎着食盒走进牢房。 李诺今天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刚才还不觉得饿,直到娘子打开食盒,他闻到饭菜的香味之后,才觉得饥饿无比。 饭菜是宋府的厨子做的,有荤有素,还有一盅参汤。 宋佳人坐在李诺身旁,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诺心中暗道,不杀李沅,她就成寡妇了啊…… 他杀李沅的理由,并没有那么高尚。 他也算不上什么高尚的人。 倘若他真的是舍己为人的圣人,李沅在刑部的时候就死了。 他杀李沅,更多的理由,是为了求生。 成功延寿固然好,失败的话,也算是为百姓除了一害。 这可能就是天意。 如果李沅不来县衙,李诺不可能跑到云阳侯府杀他。 在他最需要李沅的时候,李沅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娘子的询问,李诺并未解释法典的存在。 他喝完最后一口参汤,松开手,手中的玉碗忽然掉落。 宋佳人下意识出手,却见那只玉碗,径直的悬浮在半空中。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禁锢在了那里。 宋佳人怔怔的看着他:“你入境了?” 李诺点了点头。 李沅一死,他必入境。 公主殿下诚不欺他。 宋佳人看着李诺,不由的想起他修法家的初衷。 不知道他修行的目的,还是不是为了打败她…… 李诺吃完饭后,宋佳人收拾好食盒,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父亲说了,他会想办法的。” 看着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李诺忽然道:“娘子。” 宋佳人转头看向他。 李诺道:“可不可以把你的荷包给我?” 宋佳人没有问为什么,从腰间取出一个粉色的荷包,递给李诺。 李诺收下荷包,等到娘子离开后,将它放在枕边。 折腾了一天,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闻着这一道让人静心安神的味道,仿佛娘子就在身边,他很快就睡着了。 宋佳人并未走出大牢。 她将食盒放在牢房门口的桌上,在桌旁的长凳上坐下,静静的守在这里。 夜已深。 大牢之内,李诺睡的十分安心。 云阳侯府,则是一片缟素。 长公子遇害身亡,主母伤心晕厥,至今未醒。 侯爷无比震怒,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多时,一封封信件从侯府传出,被下人送往长安各大权贵府邸。 一道年轻的身影,赶在宵禁之前踏入侯府,看到门口悬挂的白灯笼,微微一愣,震惊道:“府上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人过世了?” 门房一身缟素,劝慰说道:“二公子,请节哀……” 年轻人身体一震,悲恸道:“父亲啊……” 门房连忙拉住他,说道:“二公子,弄错了,不是老爷,是大少爷,大少爷被人杀了!” 年轻人身体再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什么? 李沅死了? 那个畜生真的死了? 李沅死了,他岂不是就是侯府大公子,未来的二等候? 真是人在外面逛,喜从家中来。 他怔怔的看着府中到处悬挂的白灯笼,回过神之后,表情比刚才更加悲痛,大声道:“兄长,你死的好惨啊哈哈哈哈……” …… 清晨。 长安各大官衙刚刚开门,便收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就在昨夜,云阳侯府的长公子,在长安县衙,当着许多人的面,被人一刀捅死。 这已经是一日之内,长安发生的第二件大事。 中午的时候,大理寺卿之子遭到刺杀,为了取他性命,幕后之人出动了八位第四境武者。 大理寺卿贵为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有人派出了八位第四境,要他独子的命。 云阳侯是当朝一等侯,大夏的上层贵族,侯府的嫡长子,未来侯府爵位的继承者,当众被人杀死…… 大夏有多久没有发生这样的恶劣事件了? 巧的是,杀死云阳侯长子的凶手,正是当朝大理寺卿之子。 一位正三品大员的儿子,杀了正三品勋贵的儿子。 虽说长安权贵子弟圈子中,打打闹闹的事情时有发生,可闹到这种地步的,也极其少见。 一时间,无数人被派出去打探消息。 长安没有秘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很快弄清。 起因是三天之前,云阳侯之子李沅,想要强抢民女,被大理寺卿之子撞见后制止,两人结下梁子。 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修法家,虽然让人有些难以相信,但这在长安上层圈子也不是什么秘密。 后云阳侯为子出气,联合一众权贵,上书三省,制止了李诺在长安县衙审案,断了他的修行之路,两人间矛盾加深。 再之后,李诺翻出半年前李沅的一桩杀人旧案,将李沅抓到刑部,但却被云阳侯以免死金牌为子脱罪,并在刑部遭到李沅的当众嘲讽,有刑部官员可以作证。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还算正常的摩擦争斗。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昨天一早,有人以杀害了六位无辜百姓为饵,吸引修法家的李诺前去查案,却在现场埋伏了八位第四境的杀手,险些让大理寺卿唯一的儿子命丧黄泉。 若不是他身边的护卫实力极强,大理寺卿已然绝后。 从常理来说,云阳侯府的嫌疑很大,虽然人们不觉得云阳侯有这个胆子。 之后数个时辰,就传来了李沅在县衙被杀的消息。 此案由尚书省一名主事亲眼见证,那李诺也承认了罪行,主动将自己关在了长安县衙大牢。 平心而论,两人的矛盾,错在李沅。 但就算李沅有错,也不能杀了他啊! 退一万步,哪怕是他恨急了李沅,非要杀他,也别自己动手。 雇凶杀人不就行了,众目睽睽之下,杀一等侯爵长子,哪怕他的父亲是李玄靖,这件事情,怕是也很难收场。 今日一早,云阳侯将儿子的尸体摆在了宫门口,带领一众权贵上书,要求朝廷严惩凶手。 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三省当然不敢怠慢。 第一时间就命刑部去长安县衙提人,与京兆府衙、御史台共查此案,大理寺因为与凶手关系密切,被排除在外。 与此同时,三省也向各衙门发出通知,紧急召开朝会共议此案。 刑部。 李安宁听完这些事情,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掉落在地。 她昨天没来刑部,去皇陵祭奠母妃,早上才回到长安。 没想到她才不在一天,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李诺中午遇刺,晚上杀了李沅…… 不是,她那句话是开玩笑的,没想让他真杀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 她急匆匆的离开刑部,想要去长安县衙看看,但刚踏出刑部大门,就看到李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刑部的官吏和捕快。 和李沅一样,他的身份也非比寻常,即便是犯下重案,也不会戴上脚镣枷锁之类。 宋佳人跟在李诺身后,走到刑部门口时,被一名刑部官员拦住,对她说道:“姑娘,刑部重地,您不能进去。” 李安宁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那刑部官员缓缓让开,没有说什么了。 一行人走到刑部大牢门口的时候,她对宋佳人说道:“刑部有规矩,就不能让你进大牢了,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或者去那边的衙房先坐会儿,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李诺走进刑部大牢,李安宁让人打开一间牢门。 这间牢房,显然要比寻常牢房更大更宽敞,似乎是许久没有人入住,地面落了一层灰尘。 一名刑部的官员见此,吩咐两名狱卒道:“去找几个女囚,将这里好好打扫打扫,再换一床新的被褥过来……” 牢房外面,李安宁看着李诺,难以置信道:“你真杀啊……”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不是殿下教我的吗?” 李安宁一时语滞,平时可没见他这么听自己的话。 在这里等他们打扫也是无聊,李诺将腰间的玉佩抛向空中,一个念头,玉佩便悬浮在那里,他看着李安宁,说道:“看,我入境了……” 法家第一境,解锁的正是禁锢之力。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炫耀修为…… 怒斩权贵子弟,他不入境谁入境? 法家和武道是截然不同的体系,修行速度是诸家之中最快的,没有之一。 他要是能拎着刀,将长安那些罪该万死的权贵斩尽杀绝,就连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再次丢给他一个白眼,李安宁道:“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去朝堂上看看,顺便为你求求情,这件事情,云阳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权贵们,恐怕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权贵一定会紧抓此事不放。 如果李沅的死,被这么轻易的揭过,以后长安权贵子弟,还不得人人自危? 她叮嘱了李诺一句,就匆匆的走了。 李安宁走后,负责打扫的几名女囚就到了。 这些基本都是徒刑的犯人,徒刑不仅仅是坐牢,还要承担一定的劳役,如果是男犯人,一般会被拉去修城墙挖河道,两国开战时,还会被送去战场填线。 女犯人由于体力原因,会被分配一些轻体力劳动,如织布洗衣,打扫为生等。 几名女囚穿着白色的囚衣,从李诺身边路过时,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抬头看了一眼,脚步忽然一顿,震惊道:“少爷……” 李诺低头一看。 呦,熟人。 …… 皇宫。 金殿之上。 这是一场临时召开的朝会,但参加朝会的官员人数,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朝会都多。 一等侯之子惨死县衙,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身陷囹圄,这两方,可没有一方是好惹的。 哪怕是此案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众官员也想来看看热闹。 可惜的是,身在漩涡中心的大理寺卿,此刻居然不在朝堂,众人也看不到他的反应。 云阳侯身穿一身白衣,跪在大殿之上,一言不发。 大殿两侧,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一名权贵阴沉着脸,说道:“三番两次无视朝廷诏令,暂且不说,当众杀害一等侯之子,此等行径,实在罪大恶极,若是不杀,何以明正律法?” “永寿侯说的对,此子无法无天,藐视朝廷,藐视律法,依律当斩!” “若是此次不杀,放任下去,不知道下次他又会做出什么恶劣的行径,若不杀他,天理难容,法理难容!” “附议!” “附议!” 大殿左侧,一群义愤填膺,比云阳侯还愤怒,像是死的是自己儿子的人,是大夏的权贵们。 不像朝臣们分成数党,整日互相攻伐。 大夏权贵向来同仇敌忾,是朝堂上最大也是最凝聚的一股力量。 而大殿右侧,和他们争吵不休的人,则是一群御史。 几乎每一次的朝会,这些御史们都会以各种罪名,弹劾大理寺卿李玄靖。 他们虽然权力不大,但嘴上从不留情。 不过,这次李玄靖被权贵们联合攻击,他们却出人意料的站在了李玄靖的一边。 即便李玄靖现在根本不在朝堂。 等到权贵们的声潮小了一些,一位侍御史道:“云阳侯之子李沅,向来行为放肆,为祸长安,半年之前,因为被书院的同门检举作弊,便将其活活打死,难道不是藐视律法吗?” 一位监察御史走上前,说道:“李沅生性放浪,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善女子,这件事情的起因,亦是他强抢良家在先……,虽然没有官身是不能开堂审案,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为百姓做事,其心向善……” 御史中丞最后站出来,徐徐说道:“扰乱公堂,无视律令一事,念在他没有恶意,可不予追究,不过,即便云阳侯之子李沅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也当由朝廷审判,不是他能随意处置的,依律的确当斩。” 正当众人以为御史台要为云阳侯说话时,御史中丞话音再一转,说道:“不过,其父是大理寺卿,官职正三品,依照“官当”的规矩,倘若大理寺卿愿意引咎辞职,那么便可以免去其子一条死罪……” 大殿之上,传来一阵哗然。 大理寺卿是当朝三品文官,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于律法之上,当然也是有特权的。 只不过,文官的特权,要远远低于权贵。 同样是正三品,云阳侯只要爵降一级,就能为儿子抵一次死罪。 但大理寺卿,却要辞去全部官职,才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御史台此计,可谓一石二鸟。 救李玄靖的儿子,扳倒李玄靖。 和李玄靖相比,长安这些权贵,才是大夏的顽疾。 李沅早就该死,当初御史台联名弹劾,也没有什么结果。 李玄靖的儿子,只是做了朝廷早就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亲手杀了李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果不严惩,这些权贵们不会答应。 即便是他们,也只能尽力保住他一条命。 如今的世道,敢修法家,且愿意修法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不愿意看到又一位法家弟子落得那样的结局。 如果能顺便扳倒他的父亲李玄靖,那自然是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心狠手辣的李玄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独子,而舍弃他现在的位置? 御史台打了一手好算盘。 但这个提议,云阳侯显然并不满意。 他抬起头,一脸怨毒的问道:“如果死的是中丞大人的儿子,你能放过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吗?”御史中丞道:“云阳侯不要转移话题。” 云阳侯厉声道:“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御史中丞一脸不屑:“本官的儿子要是这么畜生,不用别人动手,本官亲自为民除害!” “你!” “你什么?” …… 权贵们虽然不好惹,但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敢当着李玄靖的面弹劾他,敢在金殿之上,将监国的皇子骂个狗血淋头。 论吵架的功底,朝中无人能出御史台之右。 一言不合,两方又开始隔空对吵,整个朝堂,变的如同菜市场般嘈杂。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年轻女子头戴凤冠,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 红色的宫装优雅华贵,又透着一丝庄严,宽大的裙摆之上,绣着一只金线织就的凤凰,随着裙摆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她走进大殿,似乎整个朝堂,都变的光彩明亮了一些。 淳王正被下面一群人吵得头大,看到女子走进来,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机会,从上方走下来,问道:“安宁,你来这里,有事吗?” 李安宁对他福身行了一礼,说道:“皇兄,我是来为一个人请功的,上次在四方馆,就是因为有他的提醒,才能抓到那位刺杀楚国使臣的凶手,朝廷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他才是。” 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数日之前,楚国使臣在四方馆遇刺,险些让大夏和楚国出现严重的外交纠纷。 幸亏后来查明是楚国使团内讧,大夏朝廷才得以推卸责任。 这件案子,朝臣一直以为是安宁公主破的,没想到她的背后另有其人。 一时间,他们甚至短暂的忘记了云阳侯的事情。 使臣遇刺案被破之后,大夏和楚国顺利的签下一系列互惠互利的条约。 此人可谓是以一己之力,为朝廷,为大夏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功于江山,有功于社稷,非重赏不能嘉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光彩照人的安宁公主。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大殿最前方的一道身影,在听到此案时,目光中闪了闪微光。 淳王看着李安宁,好奇的问道:“哦,是何人立下如此大功,要赏,一定要重赏!” 李安宁抬起头,说道:“回皇兄,他叫李诺。” 安宁公主的一句话,让大殿在短暂的安静后,又开始嘈杂起来。 “是他?” “那日在四方馆,殿下身边,似乎是有一位男子。” “没想到竟然是李大人的儿子。” “殿下和李大人的儿子,似乎交情不浅……” …… 当日在四方馆查案的官员,的确看到公主殿下身边,有一位年轻男子出现。 安宁公主至今未婚,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面待了许久,关系非同一般。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李玄靖的儿子。 此事说奇怪也不奇怪。 李玄靖当年一人独占六科状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平凡之辈? 本来权贵和御史们谁也吵不过谁,但安宁公主的出现,却让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机。 那位监察御史趁势说道:“他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对朝廷有大功,可酌情以功抵罪,不如免去他的死罪,就判他徒三年,流放三千里,如何?” 徒三年,流放三千里,是死罪之下最重的刑罚了。 但再怎么说,起码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永寿侯冷哼一声:“你们不是修法家的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平日里就你们嚷嚷的最起劲,今天怎么就不说了?” 一名侍御史走上前,反问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永寿侯说得好,那么请问,云阳侯之子半年前也杀了人,这半年他偿命了吗?” 又有一名权贵反驳道:“云阳侯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可免一次杀身之罪,怎么,徐御史你敢质疑先帝?” “本官可没这么说。”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蓝田侯,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你先质疑先帝的!” …… 两帮人没说几句,又吵了起来。 大殿上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局面。 以往在这里,都是权贵们拼命维护触犯律法的子嗣,御史台众官员则坚持要治他们的罪。 今天彻底反了过来。 权贵们高呼杀人偿命,御史们一起为杀人者脱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错了笏板。 不过,无论他们吵的再凶,此案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云阳侯。 死了儿子的是他,如果他坚持要判大理寺卿的儿子死罪,除非李玄靖也拿出一块免死金牌,否则,哪怕是淳王这个月监国,也别想轻易的赦免他。 在众人争吵不休的时候,淳王走到云阳侯的面前,亲自扶起了他,说道:“哎,云阳侯的心情,本王能够理解,你先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淳王的举动,让百官心中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淳王对李玄靖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件事情,他毫无疑问是站在李玄靖那边的。 虽说在诸位皇子中,淳王也的确是最没有架子,手段最温和的一个。 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救李玄靖的儿子,放下亲王的身段,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位侯爵。 大殿之上,淳王脸上露出恳求之色,正在对云阳侯小声说着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淳王的声音很小,众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不难猜测,淳王是在求云阳侯放过李诺。 淳王脸上露出哀求之色,贴近云阳侯耳边,小声说道:“你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个两个没什么,换一个人,爵位还是你们家的,玄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有事,本王杀你全家!” 云阳侯身体一颤,一股寒意贯穿身体。 他满脸惊惧的看着淳王。 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方竟然能用哀求的表情,说出这等残酷的话。 淳王对云阳侯抱了抱拳,走回大殿上方。 这一幕,自然让百官更是感慨。 现在的李玄靖,虽然手握重权,但也有人能限制他。 若是淳王日后继位,以淳王对他的宠爱,他可就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堂,怕是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淳王走回大殿之上,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大声道:“肃静!” 朝堂之上,逐渐安静下来。 淳王看向云阳侯,问道:“云阳侯,你有什么话说?” 云阳侯脸色苍白,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低下头,说道:“臣教子无方,李沅犯下如此重罪,死有余辜,臣,臣不告了……” “啊?” “什么?” “你在说什么!” 他身旁的一众权贵愣了愣,纷纷开口。 云阳侯态度的前后转变,也使得朝臣大为惊讶。 莫非是淳王允诺了他什么好处?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若非淳王允诺了他巨大的好处,云阳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永寿侯看着他,愕然道:“云阳侯,你……” 大家不是说好了,今日在朝堂之上,要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吗? 权贵的威严不容挑衅,李玄靖的儿子非死不可,要不然,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了。 他们正在死战,云阳侯居然先降了? 云阳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没想到,向来和善的淳王,竟然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他不怕李玄靖,李玄靖做事,尚且还讲点道理。 虽然不多。 但淳王是一等亲王,位于大夏权贵的最顶层,他要对付云阳侯府,云阳侯府可能真的会被灭族。 有句话淳王说的没错。 他的儿子很多,换一个,爵位依然能够传承下去,家族至少还能延续百年。 但若是淳王铁了心要杀他,很快大夏就没有云阳侯了。 他失去儿子的悲伤和愤怒,被淳王一句话就冲淡的无影无踪。 大殿之上,淳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云阳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本该被送去宗正寺问罪,但念在他失去儿子的份上,就不追究了;大理寺卿李玄靖,教子不严,罚俸一年,以示惩戒,其子李诺,虽犯下重罪,但对朝廷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殿下,功是功,过是过,怎可如此?” “您也太偏袒李玄靖了!” “此事,我们绝不同意!” …… 虽然不知道云阳侯被淳王许诺了什么好处,竟然在关键的时候反水,但大夏的其他权贵,却依旧不会答应。 这个口子若开,他们的子嗣以后怎么办? 这些权贵们,十分清楚自家子嗣的德性。 倘若绝对的按照律法办事,他们哪家不得死几个人? 淳王揉了揉眉心,不得不说,李诺这次的祸闯的,是有些大。 他早就知道,就算云阳侯服软,这些权贵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淳王的手伸向怀中,那里有一枚免死金牌。 此物虽然贵重,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他的手刚刚伸到一半,就又停在了那里。 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缓缓走进殿中。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大殿之上的声音,便会小上几分。 等到他走到大殿前面,整个大殿,已经彻底安静,落针可闻。 大理寺卿李玄靖,别看他的外表只是一位儒雅书生,但要论手段之狠辣,整个朝堂,无人能出其右。 哪怕是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权贵们,此刻也都纷纷闭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是放弃儿子,保全自己的地位。 还是为了独子,舍弃高位,沦为平民。 没有人觉得他会做第二个选择,这些年,为了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不知道树立了多少强敌,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倘若失去了现在的权势,李玄靖自己,包括他的儿子,只会死的更惨。 毫无疑问,他今日不是大理寺卿,不用等到明日,他们父子二人,全都得横尸街头。 李玄靖并未发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物。 有宦官从他手中将此物接过,走到上方呈给淳王。 看清了李玄靖手中之物时,所有人面色大变。 免死金牌! 李玄靖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免死金牌! 他怎么会有免死金牌的! 淳王接过免死金牌,目光再次望向下方,问道:“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李诺,杀云阳侯之子李沅,依律当斩,免死金牌乃陛下御赐,凭借此牌,可以免去一切死罪,本王现判他无罪释放,诸位可有异议……” 这一次,大殿一片安静。 就连权贵们,都没有人开口。 毕竟,免死金牌可以免去除造反谋逆之外的任何死罪,这是朝廷没有任何争议的共识。 这块免死金牌如果不作数,那么他们家里的呢? 谁要敢说免死金牌不能免死,满朝权贵们第一个和他拼命。 就在刚才,权贵们还在强调免死金牌的合法性。 他们总不能前后矛盾。 只是…… 用免死金牌免死的,向来都是权贵们。 当他们的人被杀,别人用免死金牌免死时,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权贵们甚至没有要求检查一下免死金牌的真伪。 他们倒是希望李玄靖假造免死金牌。 这样一来,哪怕是淳王也救不了他。 可每一块免死金牌的启用,都会进行十分严格的认证,没有人能用假的免死金牌骗过朝廷。 万万没想到,已经十多年没有颁布免死金牌的陛下,会为了李玄靖破例。 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上。 大殿一片沉默。 连权贵们都没有异议,朝臣自然更不会有。 这些权贵的子嗣们,对朝廷没有任何贡献,以往犯下多少罪责,都没有受到惩处。 但人家大理寺卿的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有功于朝廷,有功于江山。 刑部,大理寺,鸿胪寺等部,都欠他一份人情。 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谁是谁非,朝臣心中自有定论。 淳王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开口,大袖一挥,说道:“既然没什么异议,此案就到此为止。” 随后,他话音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厉色,说道:“这件案子说完了,再说说另一件案子,昨日大理寺卿之子,在长安城内遇刺,刺客简直张狂至极,一点都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刑部即刻向各州发出海捕文书,有能提供刺客线索者,赏银千两,提供刺客首级者,赏银万两……” 百官靠前的位置,一位中年男子一脸的苦色。 一颗脑袋一万两,那刺客的脑袋,难道是金子做的吗? 是金子做的,也没这么贵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淳王是真的不拿国库的银子当银子,败家子,败家子啊…… 不过,虽然他是户部尚书,但淳王显然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 朝臣们对此,也没有提出异议。 但该说不说,淳王殿下还是偏爱太明显了。 云阳侯死了儿子,他劝人家不要追究。 李玄靖的儿子遇刺,连伤都没受,还有力气杀人,他悬赏万两追杀凶手。 这么重的赏金,恐怕就连宗师都会忍不住。 好像就李玄靖的儿子是儿子,云阳侯的儿子,是什么猫猫狗狗…… 这时,淳王再次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四方馆一案,李诺立下大功,为朝廷挽回了重大的损失,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他的过,已经用免死金牌抵过了,他的功具体怎么赏,本王就不管了,礼部和户部你们下去自己商量,免得说本王偏袒……” 户部尚书一脸苦色。 赏金就算了,赏赐户部还得再出点血。 朝臣们也很无奈。 淳王的偏袒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他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点可以反驳。 不管怎样,今日的朝会,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权贵们一脸憋屈,第一次自己吃到免死金牌的苦头。 御史们有些可惜,想救的人救到了,但李玄靖依然是李玄靖。 他们和李玄靖斗了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没有占到任何好处。 朝臣们看了一场热闹,他们本来就没想着借助这件事情斗倒李玄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日后,长安恐怕会更热闹了…… 百官逐渐散去,金殿之上,只剩下两人。 淳王脸上露出笑容,不愧是玄靖啊,父皇这些年一心钻研长生之法,就连他们想见他一面都难。 父皇不仅见了他,还赏了他一枚免死金牌,可见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想当年,他的母妃,不过是一位普通宫女。 被父皇醉酒临幸之后,才有了他。 和其他背景深厚的皇子们相比,他除了皇子的身份,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正是有因为有玄靖,才有今日之淳王。 玄靖被父皇重视,他自然喜闻乐见。 刚才那块免死金牌,已经被收走了,他摸了摸怀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不悦道:“嘶……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是说过了吗,本王这里还有一道免死金牌,你怎么还去向父皇讨要,怎么,难道你担心本王不给你,本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本章完) ------------ 定时手滑了 本来定时明天中午十二点的,忘记勾选定时了。 正好这个剧情有争议,开个单章讨论下,主要是和大家聊聊我的想法。 有一点得提前说一下,李沅会死,而且会是李诺亲手杀,这个安排不是一时脑热,而是开书前就定下的。 但有些读者说的很对,这個处理的确生硬。 如果有更长的时间构思,应该可以处理的更加圆滑,情绪拉的更到位一点,观感也会更好一些,但没有时间的确是大问题。 日更的网络小说,不可能总是停下来等灵感,只能保证大方向不变,细节不是每一个剧情都能处理的特别圆滑。 我其实很少开单章和读者讨论剧情,但这里确实很重要。 上架感言里我说过,我不会写一个圣母主角,因为就怕读者期望主角圣母。 如果主角绝对正直且圣母,之前权贵子弟们打群架的时候,他不应该躲在后面抓人,而是应该提前正义凛然的制止,不应该钓鱼执法,不应该有任何的煽风点火…… 但小说显然不能这么写。 这样没法写。 关于这个剧情,部分读者的想法我能理解。 毕竟大家生活在法治社会,一切都要按照现代社会法律法规,不鼓励报复,要相信执法部门。 这是正能量,当然很好。 不过书里是古代。 一个权贵拥有特权的封建时代。 书里的执法部门,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值得信任。 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杀人犯,因为一块牌子,就能免去所有罪责,能嚣张的嘲笑执法者之后离开。 这很不正能量。 所以他得死。 在主角一开始选择了法律途径,但没有一点儿用,只能看着对方潇洒离去,在自己寿命所剩无几,面临二选一的选择时,我觉得可以杀。 当然,也能这么写。 先放着李沅不管,等他下一次犯死罪,犯下五六次死罪,爵位从一等侯降为二等侯,三等侯,一等伯,二等伯,子爵,平民……,然后就可以依律处斩了。 这样可以多水很多字,但显然更不能这么写。 这里我最初的设计,就是魔法对轰。 你能免死,我也能。 所以主角的身份,不是什么小捕快,开局就是最大的权臣之子。 回看之前的情节,其实很多剧情都是这样。 你贵。 我比你更贵。 对于法律奈何不了的权贵。 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短小荣是个俗人,现实中看到了不平事,跟大多数网友一样,只能隔着手机屏幕生气。 但书里我想爽一爽。 人的心里有杆秤。 还是得说一句,不要用圣人来要求网络小说的主角,其实我觉得我写的主角已经够善良了,我甚至担心会有人骂我写的圣母…… 同样对于配角也是。 淳王可以对主角好,也可以淡然的杀对手全家。 对于一个角色,不能给他贴一个单一的标签。 其实在前期做设定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一定会有这样的情况,恰好这本书的设定,无限放大了这种可能,我只能在前面多做铺垫,有读者能get到,有的好像不能。 当然,读者不会有错,这里还是没处理好,以后会避免这种争议情节。 明天白天就没有更新了,因为这些争议,我的心态发生了一点改变,我得再琢磨琢磨主角的心态变化,后天中午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更。 如果要分卷的话,这里差不多是第一卷结束,按照起点惯例,应该请下假的。 但还是不请了。 目前还没到不详状态,没有卡文,请假也不会写的更好。 如果前期都需要请假,后面恐怕请的更多,很有可能提前陷入不详。 就说这些,大家晚安。 ------------ 第97章 道心崩溃 朝会结束,李安宁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第一时间赶回刑部。 来到刑部大牢的时候,看到李诺舒服的躺在垫了好几层被褥的软榻之上。 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囚,站在床边,卖力的扇着手中的扇子。 其实李诺是不愿意麻烦人家的。 但这小姑娘打扫完牢房之后,发现李诺的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主动提出在这里帮他扇风驱蚊。 李诺郑重的告诉她,她已经不是李家的丫鬟了,但她却坚持这样做。 李诺拗不过,也就随她去了。 他早就发现,这小姑娘看着柔弱,脑子却是一根筋,认死理。 上次不分青红皂白伤了他,这或许是她减轻心中负罪感的方式。 顾嫣然虽然扇的香汗淋漓,但心中却是开心的。 少爷没有赶她走,说明他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记恨她。 刚才从女囚的狱所过来时,她已经听说了,少爷是因为杀了一位恶贯满盈的权贵子弟,才被关到刑部大牢的。 心中钦佩少爷之余,也在为他担心。 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他? 李诺躺在柔软的床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他怎么想都没用。 即便是现在,李诺也不后悔。 最起码,他现在还能躺在这里,享受着前李家丫鬟的服务。 而不是像李沅一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咳!” 听到一声咳嗽的声音,李诺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道身影站在牢房外面。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顶华丽的凤冠,上缀点翠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各色宝石交相辉映,闪耀夺目。 她身穿一件红色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许多漂亮的图案,尤其是裙摆上的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像是要从她的身上飞出来一样。 李诺不认识这位一身贵气的姑娘。 直到他瞥见她被宫装包裹的,鼓鼓囊囊的胸口。 哦。 李安宁呀。 她换了一身衣服,李诺差点认不出来她了。 也不能怪他,她平时穿着刑部的制服,梳着简单的马尾,胸前一个大大的“捕”字,十足的禁欲风,李诺已经看习惯了。 忽然换一身华丽的行头,一身贵气,优雅端庄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换谁谁都得懵。 李安宁看了一眼身旁的刑部官员,说道:“开门。” 在那刑部官员的示意下,两名狱卒打开牢门,李安宁走进来,对李诺道:“走吧。” 李诺问道:“去哪?”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回家啊,怎么,你在刑部的大牢住上瘾了?” 她的这一个白眼就很灵性。 熟悉的公主殿下又回来了。 片刻后,李诺走出刑部大牢,从李安宁的口中,已经得知了刚才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心中不由感慨。 有人犯了罪,他没办法通过法律的途径制裁他。 但却可以杀了他。 这世道,还真他妈的魔幻。 李安宁有些庆幸的说道:“我以为,告诉所有人你破了四方馆的案子,皇兄就能找到借口护着你,没想到,最终还是靠伱爹的那一块免死金牌……” 对此,李诺也没办法说什么。 那件案子,其实他是不愿意露脸的。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有人安排了八位第四境的武者,只为了要他的命。 八位御物境啊,杀宗师都够用了,他们也真看得起他。 只因为他是李玄靖的儿子,就有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三番两次的想要他的命。 为了设下诱饵,他们甚至还屠杀了六位无辜的百姓。 要是使臣案的幕后黑手因此而记恨上他,岂不是又会多出一位隐藏在暗处的强敌。 不过,他也不能责怪李安宁,毕竟她是一片好心。 而且事情紧急,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诺对安宁公主抱了抱拳,说道:“多谢殿下。” 李安宁没有说话,惯例性的回了他一个白眼。 李诺站在刑部院子里,深吸口气。 这是李诺第二次来刑部,但却和第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确切的说,第一次他没什么感觉。 那个时候,他还没入境。 但入境之后,再来刑部,感觉就不一样了。 李诺能够感受到,刑部的很多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亲切且熟悉的气息。 看着刑部那些捕快,衙役们从他的身旁走过,李诺大概明白了李安宁看他的感觉。 他们虽然没有入境,但身上已经有了法家的气息,让人倍感亲切。 李诺站在刑部的院子里。 从他身边路过的刑部官吏,都对他微笑示意。 一些捕快,还会暗中对他竖起拇指。 李安宁看着李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怎么样,我们刑部还不错吧,以后你肯定不能去长安县衙判案了,要不要来我们刑部,虽然还是不能判案,但有我罩着你,跟着我好好修行,三五年内,让你升第二境还是没问题的……”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修了……” 李安宁愣了一下,不确信道:“不修什么?” 李诺道:“不修法家了。” 修了一个多月的法家,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雄心勃勃。 刚才在朝堂之上,满朝权贵,拼了命的要他死。 御史们可能是看在同修法家的份上,好心的判他徒三年,流三千里。 自己还得谢谢他们。 还好这次有免死金牌。 但下次可就没有了。 昨天晚上,李诺睡得并不安稳。 县衙牢房的蚊子太多,他半夜被咬醒了很多次,后来干脆不睡了。 他裹着被子,思考了许久。 作为大夏第一大奸佞的儿子,他能活到现在本来就不容易。 三天两头的刺杀,杀手的实力一次比一次强,情况一次比一次危险。 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寿命,一下子就没了。 一天之内,两次生死危机。 说不定哪天出门前和娘子说的再见就是永别。 他不是那些为了理想,可以慨然赴死的法家前辈。 他只想好好活着。 陡然听到李诺这么说,李安宁震惊道:“为什么!” 李诺叹息道:“修法家太难,也太不轻松了……” 父亲的仇人太多,修法家固然能够提升修为,增加自保的能力。 但修行之途,却困境重重,比任何一道都危险。 好不容易搜集到证据,想要审判一位罪行累累的杀人犯,还没办法通过合法的手段。 赎刑,官当,爵当,免死金牌…… 他们免罪的手段是如此之多,要处置一位杀人犯,最快的方式,是自己也变成杀人犯。 李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崇高的理想,上辈子过劳而死,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何必再活得那么累? 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一位漂亮的老婆,两个可爱的孩子,舒舒服服的过完一生足矣。 他什么都没做,就有无数人想要他死。 整天和那些大人物作对,仇人只会越来越多。 自己变强太难了。 也太不轻松。 比起自食其力,他更想抱紧娘子的大腿。 娘子的天赋那么高,修行的事情,还是让她努力吧。 等她修到第五境第六境,天天粘着她就好了。 她那么香,李诺也挺喜欢粘着她的。 想要活得久一点,也可以采用温和的办法。 当个小小的县令,又或者是县尉,每天审审小案子,处理处理百姓日常纠纷,虽然寿命增长的慢了点,但也能让他活下去。 李安宁看着李诺一脸颓废的样子,心中一惊,他不会道心崩溃了吧? 她一开始修法家的时候,面临这种无力感,也曾经自我怀疑过。 她连忙道:“别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一遇挫折就放弃,不就是杀了一个本就该死的罪犯吗,多少法家前辈,都干过和你一样的事情,如果律法无道,朝廷无能,替天行道又有什么错……” 李诺问道:“那些法家前辈的结局呢?”李安宁一愣:“呃……” 是有法家前辈这么做过,但他们几乎都被权贵们迫害至死了。 但李诺不同啊! 你爹是李玄靖,淳王皇兄对你视若己出,你怕什么? 不行不行,一定得把他劝回来! 李安宁抓着李诺的胳膊,苦口婆心的劝道:“惹不起权贵们,我们躲得起总行了吧,这样吧,你来刑部和我查案,我多让点案子给你,虽然修为增长的慢了一点,但也好过不修,你别放弃啊……” 李诺没有再说话。 和李安宁走出刑部时,吴管家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看到李诺走出来,他笑着说道:“少爷,我们先去一趟淳王府,淳王殿下说了,要在王府为少爷接风洗尘,除除晦气……” 李安宁闻言,也第一时间跳上马车,说道:“我也去,正好许久没有去皇兄那里了,淳王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淳王府的厨子手艺固然不错,但她更担心李诺。 一是为了法家本身。 二是为了自己。 因为下场大多凄惨的原因,愿意主动修法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再这样下去。法家彻底断绝传承,是早晚的事情。 好不容易出一个有前途的新人,他若是也被打击到不修法家了,她以后的日子,该有多寂寞? 于公于私,她都打算再劝劝他。 淳王邀请,李诺是一定要去的。 若不是淳王,他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待着。 的确有必要去当面感谢一下人家。 李诺正要上马车,忽然间心有所感,目光望向刑部对面。 那里有一个小摊。 一张木桌,一面破旧的上书“神机妙算”的旗帜,就是这小摊的全部。 一个白胡子的老者,和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桌后。 这一老一少奇怪的组合,倒是引起了李诺的一些好奇。 诸子之道,的确是有一家,名为阴阳家。 阴阳家的传人,历来都很少,极其罕见。 平日里在街头看到算命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江湖骗子。 真正的阴阳家,通过占卜,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趋吉避凶。 这让他们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可以做出最优的决定。 有时候,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不同的选择,都代表着一天里不同的运势。 小到一场战斗,大到一场战争,也都可以通过卜算,来提前算出结果。 当然,计算越是复杂的局面,便需要越发精深的修为。 此外,阴阳家们还具有一种很特殊的本领。 除了算运势之外,他们还可以计算、甚至改变人的寿命。 这是一项很邪门的能力。 一个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正常人,阴阳家掐指一算,说他三日内必死,他就一定会在这三天里因为某个原因死亡。 大街上随便走过一位路人,阴阳家说他活不过半年,他就绝对活不过半年。 随着修为的精深,阴阳家的预测也会越来越准。 厉害的阴阳家,甚至可以将别人的死亡时间,精准到时刻。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已注定。 乍一听只觉得这件事情很神奇,但细思起来,却极其恐怖。 人的寿命,怎么能够预测呢? 一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个结局。 他为了改变命运,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被写在命运之内。 这种天命论,只要想想,就会产生一种无力的绝望。 虽说命数也不是绝对不能改变,但能逆天改命的人,少之又少。 从古到今,人们对于阴阳家都很畏惧。 这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畏惧,要远远超过对其他家的恐惧。 书籍中记载,高境的阴阳家,甚至可以剥夺和转移他人的寿命。 但高境的阴阳家很少,不知道什么原因,阴阳家一旦突破到第七境,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而且大多数都是疯癫而死。 人们普遍认为,他们是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而遭受到了天谴。 这就导致修阴阳家的人更少,许多阴阳世家,后代也都逐渐放弃了此道。 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神奇,所以李诺早就算不上什么无神论者。 但天命这种事情,他还是很难接受。 毕竟,如果他哪天要死已经注定了,那《法典》上的数字算什么? 他每天忙前忙后,拼命给自己续命,又有什么意义? 不仅李诺在怀疑,算命摊后,白胡子老者也在怀疑。 他这几十年的修行,怎么越修越回来了? 前天算出,那位年轻公子的寿命,还有半年以上。 这才过了两天,就只剩两个月不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命数! 他算了一甲子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让他坚定的道心,开始有了不稳的情况。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打算再算一算。 木桌之下,他的手指快速抖动,甚至出现了残影。 片刻后,老者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呵呵……” 他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这一算,比刚才又多算了三个月。 他第一次对家传的阴阳学产生了怀疑。 心烦之下,他越看身旁那面“神机妙算”的旗子,越觉得讽刺,站起身,一脚将之踹倒,恼怒道:“神机妙算,算算算,算你老母!” 愤怒之余,他的眼神深处,也涌现出了些许恐惧。 高境阴阳家疯癫而亡之初,就是对毕生所学产生怀疑。 可是,他的修为,还远不到这一步啊…… 此时。 刑部。 某间衙房之内,一位中年人在一份卷宗上盖下官印,冷冷道:“哼,什么天山七煞……,迟早让你们变成天山八鬼!” 刑部之外。 刚刚爬上马车的李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一百五十天。 这是他的最新寿命。 法典上的数字,刚刚又增加了一百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延迟了这么久。 但显然,他击杀那名第四境的杀手,又给他带来了一百天的寿命加成。 正在李诺思考时,几位刑部的捕快,抱着一堆海捕画像,将之贴在了刑部外面的墙上,正是刺杀他的天山七煞。 李诺似乎明白了什么。 莫非,审判这种级别的犯人,需要刑部审核之后,才能生效? 但不管怎样,至少说明他是可以先上车再补票的。 如果他当时来的是刑部,或许李沅就不用死了。 可惜,没有如果…… 李诺掀开车帘,钻进马车车厢。 李安宁先他一步已经坐进来了,和娘子坐在同一边。 马车的空间本来就有些狭小,李诺只能坐到她们对面。 平时他和娘子,其实也是面对面而坐的,虽然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可也不曾亲近到马车上坐同一边。 不过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因为马车上有第三者在。 对外人而言,他和娘子是夫妻,理应坐在同一边。 当然,只是一个座位而已,也没必要这么苛刻,问题是…… 娘子和公主殿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们每个人单独来看,只能说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但她们并排坐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不是环肥燕瘦,而是只有宁大佳小了。 李诺看的出来,她很不自然。 当然这不是娘子的错,任何一位正常的女子,和公主殿下并排坐在那里,都会不自然。 李诺不忍心娘子继续遭受安宁公主的折磨,主动说道:“娘子,你坐我身边吧。” 李诺话音落下,宋佳人便第一时间换了位置,和他坐在一起。 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本章完) ------------ 第98章 淳王的礼物 李安宁看着对面的女子,宋佳人的名字,她当然听过。 不是因为李诺。 当初她想要学武道,却被告知没有武道天赋,后来出于无奈才转修法家。 那段时间,她没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位天赋卓绝的武道天才,心中还不忿了许久,暗中抱怨上天的不公。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都对这位天才女子怀有一种嫉妒之心。 直到转修法家后,修为进境迅速,她才慢慢释然。 没想到的是,两个人居然也有同乘一辆马车的时候。 她们已经见过几面了,但却还没有正式认识过。 李安宁双手交叠于小腹,微微颔首,看着她道:“李安宁。” 宋佳人抱剑还礼,轻声道:“宋佳人。” 互相报过名字之后,两人就没有任何交流了。 宋佳人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李安宁望向车窗外,目光游离。 马车内陷入了久久的安静。 李诺看看娘子,又看看公主。 娘子的话本来就不多,但是安宁公主可是话痨中的话痨,竟然也罕见的不说话装起了高冷。 要知道,只有李诺和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可是连插嘴机会都不给李诺。 两个女人表面上很客气,但客气之下,却是刻意保持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李诺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只母老虎。 十八岁的年纪,一个武道第四境,一个法家第四境。 她们两个,都是女子之中,翘楚中的翘楚,也都有属于天才的傲气,谁也不会服谁。 李诺都后悔钻进车厢了。 早知道就坐在外面看风景,也比在这里发呆要好。 好在淳王府距离刑部不远,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马车就缓缓停下,吴管家在外面道:“少爷,少夫人,淳王府到了。” 李诺坐在马车靠里的位置,公主和娘子下了马车之后,他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以前他经常这么跳。 但今天跳下马车时,双腿却不由的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宋佳人和李安宁,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李安宁见他站稳了,缓缓松开手。 宋佳人依旧扶着他的胳膊。 李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吴管家说,他的身体极度透支,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他昨天还没什么感觉,这一跳才意识到,他的身体的确透支的厉害。 李诺抬起头,第一眼就被王府高大的门楣所震撼。 李府和宋家都算是高门大户了,但跟王府的大门相比,却寒酸的不止一点半点。 他刚刚走进淳王府,一位穿着锦衣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 中年人身材高大,体型微胖,脸上的笑容很是和善。 胖是胖了点,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位英俊的美男。 不知道是不是胖子看着和蔼的原因,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中年人给李诺的感觉就很亲切。 中年人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李诺,口中不住的说道:“像,真是太像了,和玄靖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诺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显然,眼前这位和善的中年人,就是淳王殿下了。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淳王,他站在原地,对淳王躬身行了一礼,“李诺见过淳王殿下。” 淳王挥了挥手,说道:“什么淳王殿下,听着多生分,你忘了,你小时候可是叫我伯伯的,我抱你的时候,伱还在我怀里撒了泡尿……” 当着娘子的面,被说出这种丑事,李诺老脸微红。 那是小时候的另一个李诺,不关他的事情。 淳王说了两句,目光又望向宋佳人,赞叹道:“看看,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多么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之前本王还打算帮你们操办大婚的,但是你爹不同意,人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大婚,连场酒宴都没办,就这么凑合了,简直不像话……” 说着说着,淳王的脸上露出嫌弃之色,说道:“玄靖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他拍了拍李诺的肩膀,说道:“以后本王帮你们补办一个,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让全长安都羡慕……” 面对如此热情的淳王,李诺只能道:“谢谢淳王……伯伯。” 淳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才对嘛,你们夫妻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千万不要拘束!” 他牵着李诺的手,说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进来吧,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李安宁站在李诺身边,对淳王福了福身,说道:“见过皇兄。” 已经转过身的淳王闻声,又回过了头,看着李安宁,诧异道:“安宁,你什么时候来的?” 公主殿下好看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她一直都站在这里,只不过淳王皇兄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淳王笑了笑,说道:“既然安宁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一行人穿过一条清幽的长廊,来到一座华丽的大殿内,一张精美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 大夏其实流行的是分餐制。 一般情况下的宴会,都是一人一张小桌,一份饭菜。 只有在家庭聚会的时候,才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李诺只是闻到这些饭菜的味道,就感觉熟悉。 淳王府饭菜的香味,和李府如出一辙。 很快李诺就意识到,李府的厨子,很有可能就是淳王送的。 确切的说,李府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不是淳王送的。 李安宁深深的嗅了一口香气,对淳王说道:“皇兄,你家那么多的好厨子,送我一个呗……” 淳王本来是舍不得的,王府的厨子虽然多,但是没有多余的,每一位厨子,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方面。 他们有的擅长甜点,有的擅长热菜,有的擅长冷盘,有人精于南派菜式,有人精于北派菜式,少一个都不完美…… 但安宁今天在大殿上为李诺说话,他也不好拒绝,经过一番沉重的心理抉择之后,终于开口道:“好吧好吧,不过我们事先说好,只能给你一位啊……” 有一位李安宁已经很满足了,连忙点头道:“好!” 李诺看了眼淳王,没有说话。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李府出自食家的厨子,好像有三位还是四位来着,有人是专门做热菜的,有人是专门做凉菜的,还有人是专门做甜点的…… 说话间,一位年轻的贵公子,从外面走进了大殿。 看到殿内的情形时,他微微一怔。 年轻人转身想跑,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淳王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人啊!” 年轻人苦着脸,对李安宁行了一礼,小声道:“李允见过安宁姑姑。” 李诺看着李安宁,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淳王和自己的父亲是一辈,李安宁是淳王的妹妹,岂不是也是那一辈的,他叫淳王伯伯,是不是也得叫李安宁姑姑? 不不不,他又不是皇家的人,还是各论各的好。 年轻人对李安宁行过礼后,淳王又指着李诺和宋佳人介绍道:“这位是你李叔叔的儿子,这是他的妻子,你们小时候见过,现在可能不认识了……” 年轻人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对李诺和宋佳人说道:“世弟好,弟妹好。” 李诺也对他抱了抱拳,“世兄好。” 眼前之人,显然是淳王的儿子,出于礼节,他本应称呼他为世子。 但人家既然已经这么叫了,他也只好换个与之匹配的称呼。 淳王看着满桌的饭菜,说道:“都坐下吧,边吃边说,一会儿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一张长桌,淳王坐在尽头的主位,李安宁熟悉的坐在了他右侧的第一个位置,年轻人正要在淳王左侧落座,被淳王瞪了一眼。 “臭小子,什么眼色,去坐你安宁姑姑身边。” 年轻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已经落下一半的屁股又抬了起来,老老实实的坐到了长桌另一侧的角落。 淳王拉着李诺坐在他身边,宋佳人自然挨着李诺坐下。 李诺给了斜对面那位年轻人一个歉意的眼神,对方冲他笑笑,显然并不介意。 淳王拿起筷子,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动筷吧动筷吧……” 他自己率先夹了口菜,李诺等人也相继动筷。 李安宁想起一事,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皇兄,你刚才在大殿上,到底和云阳侯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忽然就不告了?” 淳王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本王只是告诉他,如果李诺侄儿有事,本王就杀了他全家……” 李诺一口果酒还没咽下去,险些喷了出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淳王能一脸和蔼的说出杀人全家这种话。 真不愧是父亲的朋友啊…… 李安宁瞥了淳王一眼,轻咳一声。 淳王讪讪一笑,说道:“忘记了安宁你是修法家的了,本王就就是吓吓他,最多杀他一个人,不会杀他全家的……”淳王府吃饭的时候很热闹。 和李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诺和父亲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不说话的。 娘子如果也在,那就是三个人都不说话。 但在淳王府,却根本不用担心冷场。 淳王用公筷给李诺夹了块鱼肉,说道:“尝尝这个,这是王府厨子研制的新菜,味道很不错,本来想让你爹也尝尝的,但是他公务繁忙,只好让人给他做好送去了……” 能被淳王特别提起的菜,味道果然不一般。 这鱼肉的味道十分鲜美,算是李诺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了,李诺给身边的娘子也夹了一块。 淳王看到他们夫妇和睦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开心了。 在淳王府的这一顿饭,吃的极其欢乐。 李安宁的话多,淳王的话也不少。 李诺属于遇弱则弱,遇强则强。 遇到不喜欢说话的,他能比对方还沉默。 遇到话痨,他也能跟得上他们的节奏。 刚才在马车上,李安宁还能保持高冷,但到了淳王府,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宋佳人始终都安安静静的吃饭,李诺一边吃饭,一边还能和他们聊上两句。 淳王世子李允,是饭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一直都在埋头干饭,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吃的饭最多。 李诺已经入了修行之门,之前积攒的案子,让他比刚刚入境的法家弟子还要强上不少。 他能感受到,李允的身上,也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不过不是武道,也不是法家,具体就不知道他修的什么了。 宴会过后,淳王府的下人,又端上来一些甜点和水果。 淳王短暂的离席片刻,片刻后,拿着一个方形的锦盒上来。 他将锦盒递给李诺,说道:“你们大婚的时候,本来想送你们礼物的,但是你爹没有收,今天正好你们来了,这份礼物你们收下,就当是迟来的新婚贺礼……” 在大夏,当面打开别人赠送的礼物,并且诚心的称赞,是最基本的礼节。 越是贵重的礼物,越要当面打开。 即便李诺知道,淳王送的礼物,一定非同寻常,但当他打开锦盒之后,看到里面的东西,还是被闪瞎了眼。 是真的闪。 锦盒之中,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璎珞项链。 这条项链,整体以浅色为主,做工极其精美,上面坠满了珠玉宝石,在光线的照射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李诺不懂鉴宝。 的这条项链上的所有宝石,都不见一丝杂色和瑕疵,每一颗恐怕都价值连城。 而这样的宝石,这条项链上至少也有二十颗以上。 最让李诺知晓这项链之珍贵的,还要属李安宁。 她作为大夏最受宠的公主,身份尊贵,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但即便是她,在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眼中也浮现出艳羡之色。 李诺短暂思索,并没有矫情,干脆的收下礼物,说道:“谢谢淳王伯伯。” 淳王开怀一笑,拍了拍李诺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你可比你爹爽快多了,本王就喜欢爽快的人,哪像你爹,每次本王送他什么,他都推三阻四的……” 李诺将锦盒递给宋佳人,这件礼物,显然是送给她的。 该说不说,这项链非常适合她戴。 虽然她平时不怎么戴首饰,但李诺笃定,她戴着一定好看。 宋佳人犹豫一瞬,伸手接过之后,轻声道:“谢殿下。” 淳王摆了摆手,笑道:“不谢不谢,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说完,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随手递给李诺,说道:“刚才的礼物是给你家娘子的,这份礼物是给你的。” 这块免死金牌,其实他原本是给玄靖留着的。 玄靖在朝堂上得罪了这么多人,早晚有一天会用到。 但现在看来,有父皇在,这块牌子,他恐怕是用不到了。 父皇若要保他,有没有免死金牌都一样。 父皇若要杀他,免死金牌也保不住。 李诺伸手接过,这牌子入手挺重,上面雕龙画凤,看起来似乎是金子做的。 应该值不少钱。 等等…… 李诺将此牌翻了一面,这牌子的一面是栩栩如生的龙凤浮刻,另一面,是一个大大的“免”字。 李诺手抖了一下,这玩意,不会是免死金牌吧? 他抬头看了李安宁一眼,发现她已经张大了红润的嘴巴。 李诺这次不敢客气了,连忙将此牌递回去,说道:“淳王伯伯,这不行……” 还没等他说完,淳王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收着吧,这牌子留在王府也没什么用,还是你更需要,以后谁要还敢欺负你,不用顾虑,该杀就杀,牌子用掉了,下次伯伯再给你求一个……” 他的声音虽然柔和,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李诺收起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再次道:“谢谢伯伯……” 片刻后,李诺和宋佳人走出淳王府。 淳王亲自送他们出门,对马车上的李诺挥了挥手,笑道:“以后记得常来!” 马车逐渐远去,他脸上笑容依旧,喃喃道:“玄靖的儿子不傻了,真好啊……” 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淳王问道:“怎么,是不是觉得爹的礼物送的重了?” 年轻人连连摇头:“不重不重,李叔叔对我们淳王府有大恩,父亲送再重的礼物都是应该的。” 淳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就好,若不是你李叔叔,我们早就被你那些叔叔伯伯们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这份恩情,你可不能忘……” 年轻人一脸苦笑。 这些话,父亲从小和他说到大,他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所以,即便是父亲将给未来世子妃准备的礼物,以及王府唯一一块免死金牌送给了他们,他也没什么好妒忌的。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他严重怀疑,如果他是女儿身,父亲会让他嫁过去。 淳王看着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遗憾,说道:“你要是位郡主就好了……” …… 此时,回宋府的马车之上。 李诺看了眼娘子,她坐在对面,怀里抱着一个锦盒。 向来都不轻易离手的清霜剑,被她放在座位上。 看来这份礼物,她真的喜欢。 娘子就是这样,她和李安宁不同。 李安宁喜欢的东西,一般会直接开口讨要。 娘子则要含蓄的多,即便是她再喜欢的东西,也不会主动开口,但从她的表现,还是能看出分毫。 和她同床不共枕这么久,李诺对她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李诺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中的金牌,他的礼物,他也很喜欢。 本来以为去淳王府是谢恩的,没想到是去进货的。 夫妻二人,一件礼物没带,反而揣走了两件。 淳王殿下,对他们好的有点过分了。 如果不是他和父亲年轻时候长得这么像,他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淳王的儿子。 李诺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免死金牌。 对于免死金牌,朝廷向来都是认牌不认人,任何人凭借免死金牌,都可以赦免一次除谋逆造反之外的死罪。 不得不说,双标是人类的本性。 李沅用免死金牌免罪的时候,李诺心里很不服气。 但当自己也拥有了一块,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手中无牌,和有牌不用,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他靠在车厢上,长舒口气后,一扫刚才的颓废。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免死金牌在手。 娘子就坐在对面。 人世间最大的安全感,莫过于此。 (本章完) ------------ 第99章 谣言 李诺回到宋家时,发现宋府门口站了许多人。 大伯二伯,四叔,还有岳父大人,一个不落的都在,甚至就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没办法不惊动,昨天他一刀捅死了云阳侯的嫡长子,也成功的将长安的天捅了一个窟窿。 得知这个消息后,从昨天开始,整个宋府就一夜未眠。 李诺跳下马车,宋瑜站在人群之后,看他的目光,如同朝圣。 他根本没有想到,最开始的一个小小冲突,竟然会发展成这样的结局。 李沅死了,妹夫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宋府。 这一刻,他心中对他的崇拜,已达巅峰。 直到李诺和宋佳人回到宋府,萦绕宋府一夜的紧张感与危机感,才逐渐消退。 宋瑜跟着李诺走进小院,后怕的说道:“昨天你和佳人都一夜未归,吓死我了……” 李诺微微一愣。 娘子昨天,没有回来吗? 他不由的想起,今天离开县衙大牢时,在门口闻到的那一道淡淡香味。 如果只是经过,香味不会存留这么久。 难道,她昨天在牢房守了他一夜? 李诺看了宋佳人一眼,宋佳人并未解释什么。 虽然还有几名第四境的护卫守在外面,但不亲自守在那里,她不放心。 回到小院之后,李诺坐在石桌旁,表情陷入沉思。 在破境之后,他的脑海中,多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的片段。 那是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 虽然这些记忆中,大部分都只是李府的一片小小天空,枯燥,单调,而且乏味。 但也有一些事情,亦或是一些人,让人记忆深刻。 记忆最深刻的,当然就是吴管家了。 从小到大,他几乎贯穿了李诺的整个记忆。 在这些记忆中,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陪着他玩一些幼稚的游戏,时而看着李诺悠然叹息。 这些模糊的记忆中,关于父亲的身影,并没有多少。 他在李诺很小的时候就很忙碌,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这或许也是李诺始终与他亲近不起来的原因之一。 李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块免死金牌。 虽然父子之间的交流不多,但他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在他的记忆中,另一位有着特殊地位的人,就是那位在打雷的时候,会哄他睡觉的漂亮姐姐了。 李诺向房间里望了一眼,娘子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情。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昨天在牢房外面守了一夜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自己。 此外,他最为清晰,也是最后的一段记忆,就是他躺在床上,一道黑影出现在在床边,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之后,李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依稀察觉到,似乎有一股力量,通过那只手掌,进入了他的身体。 再睁开眼时,就是小丫鬟持刀刺杀他的画面。 李诺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到来,代替了这具身体里原先的灵魂。 现在看来,似乎在他来之前,原先的李诺就已经死了。 能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守卫森严的李府,杀死被重重保护的大理寺卿之子,对方的实力,恐怕强大到不可思议。 这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已经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刺杀。 能成功的活到十八岁,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李诺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看着茶杯悬浮在他的手掌上空。 法家初境的实力,勉强算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保之力,不用担心走在街上,被人远远的射一箭,或是被忽然捅一刀。 但和父亲那些强大的仇敌相比,这点实力,还远远的不够看。 不过,对宋慕儿却够看了。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奇问道:“李诺哥哥,这是什么功夫,好厉害啊!” 其实这也就是看着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武者御物境。 实际上只是法家初境最基础的禁锢能力,和御物境相差甚远,就是对付六岁的慕儿也够呛,只是勉强具备了一些防守之力。 李诺正要说什么,就见宋慕儿轻松的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落地之后,还顺势做了一个漂亮的劈叉。 她现在学聪明了,担心暗号被宋凝儿偷听到,就用了这种直截了当的方法。 暗号宋凝儿可以偷听,这一套动作,没有一段时间的刻苦练习是学不会的。 李诺从怀里摸出两个苹果,递给她,说道:“两个苹果,你和凝儿一人一个。” 苹果是他从淳王府拿回来的,虽然不是农家高手精心培育的那种,但也是外面买不到的特供品种,味道甘美多汁,李诺就顺手拿了两个。 宋凝儿甜甜的说道:“谢谢李诺哥哥。” 她已经学会了装宋慕儿的精髓。 说话嗲嗲的,可爱一点,多笑一点,还要在别人送给她东西之后说谢谢。 宋慕儿不过也就是这一套。 这一次,她并没有向宋慕儿炫耀。 宋慕儿昨天晚上等他们到很久,到现在还没起床。 她将一个苹果放在她的床头,拿着另一个苹果,跑到了自己的专属小院。 关上院门之后,宋凝儿走进一个房间,对盘膝坐在床上的白衣女子说道:“师父姐姐,李诺哥哥给了我一个苹果,我们一起吃吧,李诺哥哥带回来的水果都可好吃了!” 她轻松的将苹果掰成两半,大的一半递给带着幕离的女子,小的一半留给自己。 宋凝儿咔嚓咬了一口苹果,问道:“师父姐姐,他们说的,那个救了李诺哥哥的女侠,就是你吧?” 女子的目光穿过幕离望向她,问道:“伱告诉他们了?” 宋凝儿连忙摇头:“没有,师父姐姐说了,谁都不能告诉,我可听话了,连爹娘都没有说。” 白衣女子咬了一口苹果,脑海中浮想起昨日的某些画面,美目中浮现出一丝异色。 明明没有任何修为,但却能在瞬间之内,爆发出接近第四境巅峰的力量,瞬杀天山七煞之一。 她博览天下武学,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法。 别说是天山七煞了,换做是她,没有防备之下,不死也得重伤。 宋佳人这是嫁了个什么人啊…… 此时,宋府另一处院子。 李诺看着吴管家,问道:“什么样的女侠?” 吴管家挠了挠头,说道:“一个穿着斗篷,带着面纱的女侠,虽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是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当时她抱着昏迷的少爷从巷子里走出来,老奴以为她是杀手的同党,还和她动手了……” “你伤了人家?” “老奴没打过……” …… 吴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姑娘小小年纪,却已是第四境修为,实力比起少夫人虽然逊色一些,但也不是老奴这把老骨头能拼的过的……” 拳怕少壮,修为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这些老家伙,或许能够靠经验多周旋一会儿。 但真正要硬碰硬的话,还是年轻人占据优势。 他有些感慨,说道:“大夏人口一万万,即便是百万里挑一的武道天才,也能挑出一百位来,这些人无一不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随便修行个十年八年的,就能达到别人一辈子都修不到的境界……” 昨天李诺晕过去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那位路见不平的女侠,在将李诺交给吴管家之后,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飘然而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啊…… …… 这一日,整个长安,上到权贵,下到百姓,都在关注一件事情。 云阳侯之子被杀,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长安大部分显贵子弟,和寻常百姓都没什么交集,但云阳侯府的大公子李沅不同。 早在半年前,他就因为一桩人命案子,被推到过舆论的风口浪尖。 虽然事情后来不了了之,可也让他在百姓心中留下了恶劣的印象。 这种罪大恶极的凶恶之徒遭了报应,不仅百姓暗中叫好,一些小的官宦权贵子弟,心里也暗爽不已。 相比于普通百姓,他们在李沅手上吃的亏更多。 本以为一等侯之子被杀,凶手就算身份同样高贵,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万万没想到,半天之后,他就被无罪释放。 今日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随着朝会的结束,也逐渐流传了出去。 百姓们不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深层意义,只知道坏人死了,好人还活着。 这世道,似乎也还没有那么差。 但在上层圈子里,这件事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这些年来,大理寺卿李玄靖,在长安掀起了无数的腥风血雨。 不仅百官畏惧他,就连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也得忌惮他几分。任谁作为这样一位大权臣唯一的儿子,都可以在长安横行霸道,甚至比李沅还无法无天。 但十多年来,长安却没有一点点关于他的事迹。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李沅的死,不仅意味着云阳侯要换一个儿子继承他的爵位。 长安又一位顶级权贵弟子,用简简单单的一刀,正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大理寺卿之子李诺。 十多年来籍籍无名,一朝出道,震动长安! 这件案子,不仅让李诺名动长安,还带火了一个地方。 玉音阁。 这件事情的源头,不过是李沅想要强行带走玉音阁的一位乐姬。 一等侯府长公子是什么身份,哪怕对方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跟李沅走了也不算吃亏。 熟悉的李沅的权贵子弟都知道,李沅此人,向来都是先礼后兵。 倘若那乐姬第一时间答应,事后很大可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 但若是她拂了李沅的面子,不仅清白无法保全,甚至有可能香消玉殒。 谁也没想到,最后香消玉殒的会是李沅。 这自然使得玉音阁名气飙升,许多权贵子弟也想来看看,这“玉音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然让李沅折在这里,二等候的爵位,也白白便宜了别人。 寻常的乐坊,要想获得这样的客源,至少要数年时间。 而玉音阁,只用了三天。 玉音阁,二楼一处房间,一位少女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高兴道:“凤凰姐姐,我们所有乐师的时间,都预约到半个月之后了,还有人十倍的价钱插队,这下我们赚翻了!” 相比于少女的激动,美艳女子则显得十分淡定。 她站在窗前,正在精细的修剪一朵白色的牡丹,剪掉多余的枝和叶子后,将其插在一个高脚瓶之内。 少女缓步走上前,一脸笑意的说道:“凤凰姐姐,这几朵好漂亮啊,你插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 美艳女子将这瓶,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少女再次说道:“对了,刚才楼下有两位公子因为抢一个乐师而打架,打坏了一张桌子,夜莺姐姐让我问一问你,应该怎么处理……” 美艳女子道:“打坏了就打坏了吧,玉音阁也不缺一张桌子的钱,让夜莺对客人客气一点,她的臭脾气,到了大夏都改不了。” 少女噔噔噔的跑开之后,一道身影缓步走进来,说道:“客人多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会经常发生,有些客人约不到乐师,走的时候很不高兴。” 美艳女子一边调整瓶中枝的位置,一边说道:“没关系,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最多一个月,客人就会少下来,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玉音阁的生意这么好,除了她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李沅的死。 美艳女子至今都难以相信,那位儒雅随和的公子,竟然真的敢杀了李沅。 倒是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身在异国他乡,做事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 以前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气的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刚刚买了些安神助眠的药,就听说李沅死了。 昨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鸳鸯姑娘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说道:“云阳侯的儿子死了,会不会将迁怒于我们,我们初来乍到,还没有站稳跟脚,可斗不过一等侯……” 美艳女子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鸳鸯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种类型的乐坊,其实是暴利的生意,能在长安立足的每一家乐坊,背后定然都有不俗的背景,要不然就会经常遇到李沅那样的情况。 长安遍地都是权贵,了重金捧起来的姑娘,倘若被逼失身,那么前期的一切投入,都会化为泡影。 可若是不答应,遭到那些大人物的记恨,也很难安稳的开下去。 除了这些人的压力之外,一些同行,也会暗中给她们使绊子。 今日一早,乐坊外面,便已经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徘徊了。 玉音阁名气越大,以后的处境就越危险。 是时候为阁中的这些弱女子,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了。 这时,刚才那位少女又跑进来,说道:“鸳鸯姐姐,那位宋公子又来找你了!” 鸳鸯姑娘微微一笑,说道:“让宋公子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片刻后,美艳女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 从刑部回到宋府,一连三天,李诺都没有出门。 虽然反杀了杀手,但他的身体也被掏空了,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这个原因暂且不论,他出门也没有什么用。 杀了李沅之后,长安县衙,他是彻底的去不了了。 三番两次的将朝廷的脸按在地上摩擦,那些人奈何不了自己,很有可能将目标放在裴县令他们身上。 再去长安县衙让他们难堪,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刑部也是同样的道理。 公然违抗三省下发的诏书,有可能再次激化矛盾,将公主也连累进去。 他的寿命还有一百五十天左右,不能审案,就失去了每天固定的补充。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安宁身上。 长安每个月,还是会发生不少案子的,以李安宁的本事,肯定有破不了的,每个月只需三件命案,他就能做到收支平衡。 这三天,他除了睡觉就是看书,清风书院几位老先生见他这种情况,也坚决不让他再讲课了。 今天早上,慕儿要想去街上逛逛,李诺感觉身体好多了,也正好陪她出去透透气。 当然,娘子也在他们的身边。 来这里这么久,李诺还是第一次这么闲。 他这三天,还在适应境界,等到过两天,也是时候该为科举做准备了。 出门之前,李诺让吴管家给他准备了一顶斗笠。 之前他就在百姓中混了个脸熟,这次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遮一遮脸,根本没有办法出门。 事实证明,他的准备是对的。 即便是过了三天,长安的百姓,还在议论这件事情。 “那个人死得好啊,去年冬天,有一个乞丐,只是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角,就被他打断了四肢,活活冻死街头。” “这么久了,终于出了一位敢对那些权贵动手的……” “那是,也不看看杀他的是谁,大理寺卿的儿子,手段果然和他爹一样狠啊!”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靠他们内斗!” “就算是内斗,也是为民除害,听说一开始,就是云阳侯的儿子强抢民女,另一位公子路见不平……” 百姓们的是非观念,还是很朴素的。 斗笠之下,李诺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路边的一处茶摊,百姓们还在继续议论。 “听说,大理寺卿的儿子,和安宁公主两情相悦,在朝会之上,是安宁公主把自己的一桩大功劳让给他,才让他免于处罚的……”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玉音阁的凤凰姑娘,其实是那位公子的女人,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乐坊,就去杀一等侯的长子?”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安宁公主金殿护夫,也是一段佳话。” “那他到底是和安宁公主好,还是和玉音阁的凤凰姑娘好?”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难道就不能全都要吗,做了公主的驸马,偷偷在外面养几位红颜,大夏的哪位驸马不是这样?” “可我听说,人家有妻子的。” “有妻子又怎么样,听说已经准备和离了!” …… 李诺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这些人从哪里打听到的野路子消息? 什么金殿护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准备和离! 和离个屁,他和娘子的关系稳中有进,一日千里好不好! 李诺立刻转过头,对站在慕儿身边,听的津津有味的宋佳人解释道:“这些都是谣言,千万别信……” 一个茶客听到他的话,转过头,不满的说道:“什么谣言,安宁公主的事情,满朝文武亲眼所见,听说有一次,他们在四方馆,在一个房间待了一个晚上,孤男寡女,同处一夜,不可能只是聊天吧……” 李诺作证,他们真的只是在聊天啊! 不要用他们那肮脏的思想,来玷污他和公主纯洁的友谊! 另一人也开口道:“还有那凤凰姑娘,那天在玉音阁,我朋友亲眼看到,他在凤凰姑娘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凤凰姑娘出来的时候,还换了一身衣服……” “换衣服干什么?” “嘿嘿嘿,当然是撕烂了啊……” “啧啧……” “还是贵人们会玩……” …… 宋慕儿抬头望了李诺,好奇问道:“李诺哥哥,你们玩什么撕衣服的游戏了吗?” (本章完) ------------ 第100章 醋意【七月求票】 李诺总算知道了,什么叫谣言猛于虎。 什么叫他和安宁公主两情相悦? 两个人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就两情相悦了? 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冲个屁啊,那不是为了保命吗? 到底是谁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李诺透过斗笠纱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娘子,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但他的心,却忐忑了一路。 直到回到宋府,来到属于两人的小院,他才终于开口道:“他们都是瞎说的,那些都是没有的事,你别相信……” 宋佳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诺心中舒了口气,看吧,娘子还是讲道理的。 他主动解释道:“那天晚上,在四方馆,我们只是在聊案子和修行……” 宋佳人微微点头。 李诺继续补充道:“安宁公主你知道,我们都是修法家的,她算是我的前辈,法家人丁凋零,她对我很照顾,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位凤凰姑娘,我们才只见过一面,还是因为给宋瑜给出头,那些谣言,真的是太离谱了!” 他话音落下,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安宁公主找你。” 李诺微微一愣,看向宋佳人,说道:“一定是刑部有什么案子……” 不多时,穿着刑部捕快制服的李安宁走进来,目光瞥了宋佳人一眼,从腰间取下一根藤鞭,递给李诺。 李诺顺手接过,这藤鞭小巧玲珑,入手很轻,仿若无物。 他拿在手里,感受到藤编上传来一种熟悉的力量。 李安宁道:“这是我之前用过的武器,伱凑合用吧,此鞭是一位法家圣人的遗物,其上蕴含了一丝法则之力,你现在也已经入境了,这鞭子可以用来防身,面对第四境以下的武者,都可以破掉他们的真气防御……” 李诺看着手中的藤鞭,露出惊讶的表情。 法家圣人,岂不是第七境的存在? 法家虽然前期本就强大,但以法家第一境对武者第三境,正常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诺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鞭子,居然这么贵重,知晓李安宁的性格,他也没有客气,对她抱了抱拳,说道:“谢了。” 李安宁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说道:“走了……” 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又微微一顿,回头说道:“对了,你最好让你娘子教你一套鞭法,要不然,即便是拿着此鞭,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甚至有可能伤到自己。” 李诺看向宋佳人,宋佳人微微摇头,说道:“我不会鞭法。” 她走的是剑道,剑法和鞭法,相通之处并不多。 李安宁闻言,只能说道:“那以后我教你吧,今天刑部还有事,我先走了。” 其实刑部没什么事情,她只是借着送礼物的理由,来看看李诺。 她真的担心他被上次的事情打击,一蹶不振,彻底放弃修法家…… 但今天看来,他的状态似乎还不错。 这让她稍稍放下了心。 李安宁走后,吴管家看着李诺手中的鞭子,忍不住道:“少爷,公主殿下对你真好啊,法家圣人的遗物,只有法家弟子能发挥出威力,虽说少爷只是刚刚入境,哪怕是真气境的挨上一鞭,也不好受……” 李诺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不说话会死吗? 他当然知道这鞭子很厉害,可是,李安宁作为法家前辈,偶尔照顾一下后辈,应该也很合理吧? 李诺以前实习的时候,那位前辈小姐姐也会将她自己的笔记借给他看。 以李安宁的修为,肯定用不上这条鞭子了。 而他作为刚入境的菜鸟,用着刚刚好。 李诺拿着鞭子,对娘子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人还挺好的……” 鞭子虽然也是十八般武器之一,但却属于非常冷门的一种,没有刀剑那么普及,连娘子都不会,李诺打算先让吴管家给他找一本鞭谱,练一练基本功。 他正要去找吴管家,就看到吴管家去而复返。 不等李诺开口,他再次说道:“少爷,凤凰姑娘找你。” 李诺看了看宋佳人,又转头看向吴管家,解释道:“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上次我和她说过,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来这里找我,我们修法家的,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就款款的走了进来。 凤凰姑娘今天没有穿那件诱惑的低胸装,一袭淡雅的连衣长裙,将惹火的身材包裹了个严严实实,不露一点沟壑,也让李诺松了口气。 不是那件衣服不好看,只是事业线太明显了,刚走一个李安宁,又来一个凤凰,娘子看了会怎么想? 会不会误认为他只和胸大的异性交朋友? 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谣言,李诺先一步开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凤凰姑娘来这里,是不是有人又找玉音阁的麻烦了?” 凤凰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小女子是专程来感谢公子恩情的。” 李诺挥了挥手,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凤凰姑娘客气了。” 上次他已经吃了她一碗面了,还顺了一盆好看的插,他觉得两个人谁也不欠谁,她实在没有必要再来一次。 李诺和她真没这么熟。 凤凰姑娘坚定的说道:“对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玉音阁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若不是公子出手,长安恐怕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她向后看了一眼。 几名女子抱着一些礼物走进来。 这些女子,似乎都是玉音阁的乐师。 她们的共同点是都很漂亮。 胸也很大。 李诺极度怀疑,他们选乐师,是不是对size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带着这一群人来宋家,岂不是存心让娘子难堪吗? 李诺偏头看了一眼,娘子已经回房了。 凤凰姑娘送的礼物都很平常,是一些茶叶,锦缎丝绸等。 这些物品的价格,低的有几钱银子的,高的也可达上千两,无论是在普通人家,还是在权贵高门,都是登门拜访时最常见的礼物。 从这些礼物的包装来看,它们的价格不会便宜。 不过,这点银子,对于玉音阁的幕后老板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里的乐师,弹奏几首曲子,又或者是跳几支舞,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真正费心思的,应该是那两瓶插。 玉音阁中必定是有精于插之道的高人,这两瓶插堪称巧夺天工,无论是色彩和布局都接近完美。 他虽然失去了绘画的能力,但就那一天的体验,似乎也让他的鉴赏能力得到了提升。 李诺确信,这插的主人,一定也精通画道。 这时,凤凰姑娘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牌,双手递给李诺,说道:“这枚玉牌赠予公子,任何人凭借此牌,都可随时在玉音阁免费听曲赏舞,一应酒菜,也都由玉音阁免费提供……” 裴县令也有一块玉牌,不过是凤栖楼的,听他说也只是消费打九折,不能免费。 凤凰姑娘给他这块,规格明显更高,免费听曲赏舞,免费吃饭,这不就是白嫖吗? 但他不是宋瑜,对听曲不感兴趣。 李诺连连推辞,余光看了眼房门口,大声说道:“我对乐道一窍不通,也不喜欢赏舞,此牌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礼物已经送到了,感恩的话也已经说了,李诺看着凤凰姑娘,说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就不留姑娘吃饭了……” 人家明显已经下了逐客令,美艳女子只好对他施了一礼,说道:“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临走之前,她将那枚玉牌放在了院内的石桌上。 凤凰姑娘走后,李诺捧着那两瓶插,走进房间。 宋佳人在桌旁看书,李诺将一盆摆在桌子上,说道:“娘子,上次你教我的那套养生功,我忘了几个动作,可不可以再教教我……” 宋佳人眼睛没有从书上移开,淡淡道:“今天累了,下次吧……” ……片刻后,李诺走出房间,很无辜的叹了口气。 不是,到底是谁在外面造谣啊? 知不知道谣言的危害有多大? 他和娘子的关系,好不容易才进展到这一步,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又被打回原形了。 只是出去逛了会街,他现在的身体这么虚,都没感觉到累。 她一个第四境的武者,会累吗? 这么拙劣的借口,显然是生气了。 李诺没谈过恋爱,自然没有多少哄女孩子的经验。 难道要他消耗一天的寿命,再帮她画两幅画? 那不成舔狗了吗? 他和娘子熟归熟,却还没熟到拿命哄她的地步。 而且,夫妻之间,是应该相互信任的。 不过是一些离谱的谣言而已,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如果她连这都信,那说明两个人之间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还费心的哄她干嘛? 李诺不再想这件事情,拿了一本有关科举的书,坐在院子里看了起来。 相比于哄生气的娘子,还是自己命更重要。 与此同时。 凤凰姑娘已经走出了宋府大门。 走到一顶精致华美的小轿旁,掀开轿帘,踏入轿内的前一刻,她微微偏头,似是无意的看了某个方向一眼。 随后,她便上了轿子,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前方的街角,几道徘徊已久的身影,陆续离去。 不多时,长安多处便传来惊诧之声。 某座权贵府邸。 “传言居然是真的!” “凤凰姑娘真的跟了那人。” “属下亲眼看到她进了宋府。” “她一个外宅,敢去正妻面前炫耀?” “或许是得到了正室认可?” “那位正室倒是挺大度的,不像我家的妒妇,哎……” 城内一处画舫之上。 “她果然是李诺的女人,李沅死得不冤啊!” “没想到,这玉音阁,竟然有如此背景,看来那些手段,不能对她们用了……” “可我们被抢去的客人……” “客人个屁,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觉得你比一等侯还有背景?” …… 短短三天的时间,玉音阁就从小有名气,变的闻名长安。 人们总是从众的,玉音阁的名气打出去了,自然就有许多人想来凑凑热闹,其中不乏达官贵人。 而人多的地方,也总是容易发生冲突。 前几日,玉音阁之内,经常发生客人因为争抢乐师而殴斗的事件。 但从两天前开始,这样的事件,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玉音阁的阁主,是大理寺卿之子的女人。 他之所以会杀李沅,就是因为李沅打了他的女人一巴掌。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作为长安风头正盛的顶级新贵,没有人愿意激怒那位无法无天的主。 一等侯嫡长子被一刀捅死,那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第二天就被无罪释放。 他们的背景,比得过一等侯? 不仅来玉音阁的客人变得规矩了,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一些心怀叵测的乐坊青楼,也立刻熄了对付玉音阁的心思。 一旦惹怒了凤凰姑娘背后的金主,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全长安的青楼都开不下去。 毕竟,他的父亲,可是当朝大理寺卿。 玉音阁中,一位侍女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一位贵公子衣服上,慌忙的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贵公子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衣服湿了点,没什么的……” 若是以往,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今日却收了脾气。 不收不行啊,李沅一巴掌将自己打进了阎罗殿,还有谁敢在这里放肆? “凤凰姑娘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楼大堂的众人,目光纷纷望向门口。 一位身段婀娜,容貌美艳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即便是这些见惯了美女的贵公子们,也不由的在心中赞叹,这位凤凰姑娘,当真是长安少见的美人。 长安以美艳出名的女子不少,但她们的美艳中,总是透着一股风骚的味道。 不同于那些妖艳贱货,凤凰姑娘给人的感觉,艳而不俗,媚而不妖,反而有一种高贵冷艳、清新脱俗的美,难怪能被那位贵公子看上。 若是以往,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开始对她动心思了。 但在得知她是那位的女人之后,即便是面对如此人间尤物,他们也不敢生出半点邪念… 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道身影缓缓走上二楼。 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些人目光的变化。 数日之前,这些长安的贵公子们,看向她的眼神之中,还有着赤裸裸的欲望,今日则只剩清澈。 清澈的没有半点邪念。 他们对那人的畏惧,显然超过了对自己的欲望。 但这些人没有邪念就算了……,怎么连他都没有? 她看的出来,那个人,对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凤凰第一次对她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是她长得不好看? 还是她的身材不好? 论容貌,她自认为不逊色于他那位冷冰冰的娘子。 论身材,呵呵…… 男人不就喜欢这种妩媚动人,容貌出众,身材又好的女子吗?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难道,他天生就喜欢他娘子那一种类型? 极有可能。 倘若李诺真的对他动了色心,她反倒有些头疼。 但他一点儿色心都没动,她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不是——你多少动一点啊,哪怕一点点也行。 不然她的媚功不是白学了? 【ps:新的一月,求下月票,这一章四千多字,是单独的求月票加更,白天正常更新。】 (本章完) ------------ 第101章 慕儿劝和 宋府。 李诺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彻底沉浸在书中。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深刻认识到一件事情。 科举他必须得考。 延寿是他的主要目的,至于修为,只是顺带的。 想要活的久一点,还是得当官。 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的判案,只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被封号了都没处说理。 大夏的律法,虽然有很多让人诟病的地方,但不得不说——朝廷还真他妈的是在依法治国。 毕竟,大夏是法家的发源地,是诸国之中,受法家思想影响最深的一个。 赎刑,官当,爵当,虽然不公平,但确实是明明白白的写在大夏律法中的。 哪怕是作为大理寺卿的父亲,也无法改变,至少不能明着违反律法。 李诺没有通过科举,没有官身,被朝廷封号,合理合法。 但他如果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直,上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 裴县令也是县令,还是大夏品级最高的县令,可就算他两袖清风,恪尽职守,上面想要弄他,依旧能找到无数个理由。 谁让他爹不叫李玄靖。 所以,下一届的科举,李诺必须参加。 不仅要参加,而且还要获得功名。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获得功名? 李诺手里的这本书,详细的记载了大夏的科举制度,包含科举的历史变迁,以及现行的最新制度。 从大夏立国开始,科举就考儒家六艺,这一点,几百年来未曾变过。 不过,在早些时候,六科是彻底分开的。 那时候的考生,不必什么都懂,六科之中,可以任选一科考试。 任何一科修到顶尖,都能考中进士。 根据所选科目的不同,各科进士,会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 数科的应用最广,最顶尖的人才,会被分配到户部,工部等,次一等的,也会进入其他官衙,做一些计算之类的文书工作。 御科、射科进士,大都进入了兵部,太仆寺等。 礼科、乐科进士,会被礼部、太常寺吸纳,负责礼仪祭祀之事。 这五科,都算是专科人才。 书科考的最杂,文学,经济,制度,律法,政论……,就业也最广泛,大夏正统文官,基本都出自书科,这一刻的竞争也最为激烈,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李诺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根据特长录取,专人专用,科学合理。 后来的科举,六科逐渐合一,从录取专科人才,改为了录取全科人才。 这等举措,看似公平,实则不公。 书科和数科,算是两门大众学科。 虽说和权贵以及富家子弟相比,贫门的学子想要获得这两科知识,要吃更多的苦,走更多的弯路,但也能用勤苦来弥补。 但其他几科怎么补? 想要学习御科,总要有匹马有辆车。 绝大多数贫门学子,就算是倾家荡产,都买不起一辆马车。 射科,乐科,同样也得有名师教导,并且从小练习,才能有所成就。 这其中费的银钱,动辄以上千两银子计。 礼科倒是可以只看书,各项礼仪程序,书上都会有详细的记载,按部就班即可。 可书上写的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一个贫门的学子,就算将《五礼》全都背的滚瓜烂熟,怎么比得过宋瑜有一个礼部员外郎的爹? 即便是书科,这些年来,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制。 以前书科是不考书法和绘画的,这两项技能,自己很难摸索出来,同样需要名师指导。 虽然门槛比骑射要低一些,但也需要金钱铺路,尤其是绘画。 水墨画还好,彩墨画所用的颜料,极其昂贵,一般的家庭根本消费不起。 原先的科举,是一项大众的考试,但随着不断的改制,科举越改越高端,逐渐变成了权贵豪族的专属游戏。 虽然书上没有明写,但一切都很明显了。 科举改制至今,贫民学子几乎彻底失去了晋升的通道,这一点,从科举的人数就能看出了。 二十年前,每皆科举人数,动辄五十万人以上。 但这两届,却只有十万人左右。 越来越高的门槛,将八成的学子,都挡在了科举之外。 虽说各大书院,每年也会额外录取一些天资出众的贫门子弟,提供给他们学习六艺的条件。 但在几乎零基础的情况下,想要在数年之内,追赶上别人十几年的积累,无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李诺应该庆幸,他生在权贵之家。 要不然,就是他有科举之心,家里也没有财力为他提供学习六艺的条件。 在正式参加科举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情。 他必须进入某一家书院。 只有在朝廷登记造册的书院,院内学子,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各大书院,每年都会举行公开考试,录用一批学生。 今年的招生考试已经过了,下一次是在科举之后。 不过这对李诺来说,并不是问题。 李诺合上手中的书,走到宋府给慕儿凝儿准备的课室。 清风书院的四位老先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件事情,都不用麻烦父亲,他自己就有书院的人脉。 讲完今天的算学课程,李诺顺便和他们提了一句。 陈先生面露喜色,高兴问道:“小李先生同意去清风书院教算学了?” 李诺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去教算学,是做学生。” “啊?” 四位老先生闻言,表情都无比愕然。 清风书院的算学先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全都在宋府听过他的课,谁有本事教他,谁敢教他啊? 他敢听,他们未必敢讲。 李诺解释道:“我想参加下一届的科举,如果清风书院不方便的话,我再去其他书院问问。” “方便,方便!” “小李先生来清风书院,是清风书院的荣幸。” “没什么不方便的,唐宪要是敢不同意,老夫就上书朝廷,撤了他的院长之职!” …… 几位老先生回过神来,当然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小李先生无私奉献,将自己的算学领悟,毫无保留的传给他们,不求任何回报。 如果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能答应,他们哪里还配听他的课? 不过,他居然要参加科举? 他们四个刚刚准备向朝廷建议,对数科进行小小的改制,保留原本“九数”的题型不变,加一点从小李先生这里学到的新算学进去,以便于为朝廷选出更优异的算学人才。 这项改制,当然是要请教小李先生的。 数科要出的题,他们都打算让他事先审一遍。 但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又当考生又当考官,自己出题考自己? 这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去清风书院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四位老先生走后,一道身影走进课室。 自从被李诺激发了对算学的兴趣之后,每一次他给几位先生讲课,宋佳人都会在一边旁听。 她像以前一样,指着木板上的两行算式,问道:“从这里到这里,是怎么得到的?” 以往,李诺都会十分耐心的为她讲解,直到她彻底弄懂。 但今天不一样。 李诺看也没看她,说道:“今天累了,下次再讲吧……” …… 李诺昨晚睡得不算太好。 因为娘子不在身边。她昨天晚上去和慕儿睡了。 李诺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讲题。 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吧,别的事情,可以让一让她,无伤大雅。 但原则问题,寸步不让。 这次让了,下次还得让,他又没错,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上次为了给她画画,手腕都快断了,在外面看到好看的东西,第一时间就想拿回来送给她,换来的却是她的不信任…… 心累了。 李诺不再想这件事情,起床之后,他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开始为半年后的科举做规划。 他将科举考的六科,分为了两个部分。 书,数,礼。 乐,御,射。 其中,前三科算是文科,只需熟练的掌握书中的知识,就能获得不错的成绩,是可以短期提升的。 而后三个,都是需要长年累月的大量练习,几乎不可能速成,他得想别的办法。 具体就是物色精于这几道的目标人物,搜查他们犯罪的证据,然后将他们送进大牢,哪怕只是关几天,只要在法典上点亮画像就行。 而前三科中,数科也就是算学,这一科他不考满分,都算是丢人丢到了异世界。 礼科问题也不大,这一科考的,主要是各种场合下的礼仪流程,只要将《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这五本书背下来,一般不存在太大的问题。 如果实在觉得不保险,就找个理由,把二叔宋敛送进去待两天。 他是礼部员外郎,正好是礼部干实事的官员,整个礼部,又或是整个朝廷,没有人比他更懂礼。 李诺熟读《职制律》,朝廷对于官员的管理,有着详尽的细则。 官员迟到早退,上朝衣衫不整,都会受到一定的惩罚。 只不过朝廷对这方面抓的不严,官员们自然也就松散一些,真要认真起来,有的是合法的理由将他送进去关个两三天。 但李诺现在还处于封号状态,到时候,还得请父亲帮忙。 数科和礼科基本搞定了,书科要复杂一点。 这一科在六艺中占比最重,又可以细分为书法,绘画,律法,文章。 书法有顾嫣然的画像,到时候用一天的寿命,就能兑换到她的书法能力,那一手娟秀飘逸的簪小楷,大夏没几个人能比。 虽说那种笔体,娘是娘了点,但科举也没规定不能用。 实在不行,再抓几位书法大师就行了。 至于绘画,点亮韩卓的画像,应该问题也不大。 律法是李诺的强项,他看了下历届科举的试题,只要熟读大夏律,这一科出现问题的可能很小。 最后一项是文章。 这一小科,开局会让考生写一首命题诗词,这个不算问题,不会写也能抄。 但诗词只占文章的一小部分,接下来的政论,才是重中之重。 政论涉及时政、经济、军事、历史……,考的是考生治国理政的能力,要求考生不仅要拥有全面的见识,还得将之落到纸上,写出团锦簇的文章。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用想,他肯定得借助法典。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别人那么亮眼的天赋。 好在他有外挂。 不管是谁的天赋,只要他们犯法了,就是他的天赋。 科举这六科,可以每一科都不做到第一,但却不能有明显的弱点。 即便是这几届科举的考生大大减少,也有十万人参加,无论是哪一科太过薄弱,都有可能被人挤下独木桥…… 李诺琢磨了一会儿。 想要万无一失,还得去请岳父大人帮忙。 他得向他讨一份上届科举的进士名单。 最近一届科举高中的官员,肯定都是精通六艺的高手,有可能只抓一个人,就能凑齐六项技能。 越往前的进士,荒废六艺的可能就越大。 毕竟,六艺只是科举上要考,考中了进士,就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很少有官员在考中之后,还会去练习六艺。 就像是让大学毕业的学生,去做高考的试题,恐怕很少有能及格的。 去找岳父大人,最好是和娘子一起。 可是,他和娘子还在冷战,她肯定不会搭理自己。 实在不行,他一个人去也可以。 李诺正在犹豫时,宋府另一处院落。 宋慕儿有些担忧的问道:“佳人姐姐,你和李诺哥哥吵架了吗?” 每天都和两个人在一起,她很明显的察觉到,过去的一天,他们之间不太对劲。 佳人姐姐昨天是和自己睡的。 这之间,一定有什么理由。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慕儿只是六岁的孩子,有些事情,说了她也不懂。 宋慕儿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是不是昨天那两位漂亮姐姐来找李诺哥哥,你生气了?” 宋佳人看了慕儿一眼,微微摇头。 宋慕儿小脸上露出笃定之色,说道:“你就是生气了!” 她拉着宋佳人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伱怎么能信外面那些人乱说呢,李诺哥哥对你这么好,他给你画画,捉弄先生给你出气,在外面看到了漂亮的,也会拿回来给你,你这么怀疑他,李诺哥哥会伤心的,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呀……” 宋佳人低下头,回忆起慕儿说的这些,心中亦是有些后悔。 她下意识的问到:“那我该怎么办?” 宋慕儿思忖片刻之后,说道:“你先这样,再这样……” …… 李诺正在院子里练那套养生功法。 骑射两科,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体力。 以他这孱弱的身体,空有技术,也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在这半年里,他得加强锻炼,最起码得将体能和力量再提升一些。 纵然他获得了高超的箭术,却连弓弦都拉不开,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虽然他没有武道天赋,但每日练习几遍这套功法,也能强身健体,效果好过后世任何的锻炼方法。 李诺正在练习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宋佳人走到李诺的身边,将他紧握的拳头打开,说道:“这里是掌不是拳,还有,出掌的时候吐气,收掌的时候吸气,这才是正确的吐纳方式,吐纳方式错了,即便是练的再久也不会有效果……” 李诺怔怔道:“哦……” 两人不是还在冷战吗?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其实她没有生气,昨天真的是累了? 昨晚陪慕儿睡,也不是针对他? 李诺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之色,堂堂大男人,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不应该啊…… 他练功的时候,宋佳人在一边帮他纠正动作和吐纳上的错误,李诺按照正确的方法练完一遍之后,果然感觉不一样。 虽然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但反而感觉身体更有力量了。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之后,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除了宋府家宴,以往的时候,李诺都是和娘子以及慕儿一起吃饭的。 吃饭之前,李诺为她讲解了昨天的那道问题。 吃饭的时候,他将几只虾剥好,放在娘子面前的一个玉碗里。 因为经常在一起吃饭,李诺早就观察到,如果是青豆或者核桃炒虾仁,她还挺喜欢吃的。 但若是白灼虾,她则不会动一下筷子。 不难猜出,她喜欢吃虾,但却不喜欢剥壳。 宋佳人夹起玉碗中一只被李诺剥好壳,白白嫩嫩的大虾,并没有自己吃,而是放在了李诺的碗里。 第二只虾,她夹给了宋慕儿。 然后才是自己。 宋慕儿坐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李诺哥哥,又看了看佳人姐姐,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老天保佑,他们真的和好了…… 佳人姐姐和李诺哥哥也真是的,都那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生气了就谁也不理谁。 这个家要是没有她,可怎么办啊…… (本章完) ------------ 第102章 李诺劝学 吏部。 郎中衙。 吃过午饭,李诺就和娘子来到了吏部。 宋哲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李诺,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问道:“你要考科举?” 李诺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想要修法家的话,还是需要有一个官身,只能试着考一考……” 宋哲沉默片刻,说道:“还有四年多时间,既然要考,就好好准备,别给你爹丢脸。” 李玄靖当年一人独揽六科状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儿子不参加科举倒也罢了,若是参加,不指望他能占一科状元,至少也得中个进士,不然就算是给李家丢脸了。 他根本没想到李诺要参加半年后的科举,毕竟,两个月前,他还是李家的傻儿子。 要在半年之内,从什么都不会,到通晓六艺,金榜题名,就算是李玄靖也做不到。 李诺没有给岳父大人解释更多,他的目标很明确,拿到往届进士名单之后,径直翻到了至圣三十年,也就是上一届科举。 这一年,共录取了一百位进士。 后面的名单,他就不用看了,李诺的目光,直接锁定最前面的几行。 至圣三十年的状元,名为崔述,他是当年的科举状元,却不是任何一科的单科状元。 说明此人各科均衡,没有明显的特长,也没有明显的偏科,是一位能力均衡的人才,但却不是李诺想要的。 他需要的,是那些偏科战神。 算科状元的名字,李诺也直接跳过。 乐科状元刘商,射科状元王绍,礼科状元郑展,御科状元杜统,书科状元裴子仪,李诺主要锁定在乐,射,御三科上。 书科是一个杂科,书科状元的文章未必写的最好,只能说书法,绘画,律法,文章综合最高。 礼科李诺另有人选,一个年轻的考生,怎么可能有礼部员外郎懂礼法。 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二叔送进去。 李诺将这三人的名字抄录在纸上,对宋哲说道:“岳父大人,可不可以把这三人的卷宗,拿给我看看?” 他需要知道这三人现在在何处任职,如果不在长安,那他就需要另觅人选了。 宋哲看着这三人的名字,问道:“你要这三人的卷宗做什么?” 李诺诚实的说道:“这三人都是最近一届的科举单科状元,我想请教一下他们,这几科有没有什么技巧……” 这个理由很充分。 上辈子,他还上高中的时候,学校也会请一些往届的高考状元,来给学弟学妹们传授高考经验。 宋哲拿起这张纸,走到衙房外,说道:“冯令史。” 一名官员立刻小跑过来。 宋哲将纸笺交给他,说道:“这是上一届科举的三名单科状元,伱去案牍库,将他们的卷宗调来。” “是。” 冯令史应了一声,立刻向着案牍库小跑而去。 宋哲走回值房,对李诺说道:“你的想法没有错,不过,大多数进士,在高中之后,就会荒废六艺,距离上一届科举,已有三年多,现在让他们去考科举,莫说再中状元了,怕是连通过春考都难……” 话虽这么说,但李诺还是得试试。 不一会儿,冯令史就捧着三份卷宗进来了。 这三份卷宗都很新,上面也只有寥寥几页,李诺翻了两份,心中略有失望。 御科状元杜统,射科状元王绍,在高中进士之后,一个在太仆寺任职,一个在卫尉寺任职。 这两寺倒是在长安,但这二人,却分别在一年前、半年前升迁,被调往边军,距离长安数千里外。 宋哲扫了一眼卷宗,说道:“御科和射科,本来就与军阵相关,如果不能留在兵部,还可以走武官的路子,不过他们升迁的速度有些快,杜家和王家,都是大族,应当是动用了家族的力量,将他们调走了。” 李诺的面前,只剩下一份卷宗。 乐科状元刘商。 翻开这份卷宗,李诺稍稍松了口气。 刘商半年前也升迁了,如今是太乐署太乐令。 太乐署是太常寺的下属部门,负责各种盛大活动的音乐演奏。 太乐令是太乐署的一把手,正七品的官职,手下管着数千名乐师。 朝廷的各种活动,随时都要召集乐师,太乐署当然在长安。 不多时,李诺和宋佳人离开吏部。 片刻后,一道年轻的身影从吏部走出,上了一顶轿子。 京兆府衙。 这是赵河第二次踏入京兆府衙,这一次,他被带入一座高大的衙房内,等了许久,才有一道身影走进来。 赵河看着他,立刻躬身道:“大人!” 中年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水,问道:“吏部那边,难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赵河立刻说道:“回大人,那李诺今日又去了吏部,调阅了三位官员的卷宗。” 中年男子眉梢一挑,将端起的茶杯又放下,问道:“哪三位官员?” 赵河道:“是上一届科举的三位单科状元,分别是乐科状元刘商,射科状元王绍,御科状元杜统……” 中年男子将放下的茶杯又拿了起来,轻轻抿了口茶,随后才说道:“朝廷不让他查案了,他想通过科举获得官身,想法固然很好,但就算他是李玄靖的儿子,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追赶上别的学子吗?” 听说李诺调阅的是这三人的卷宗,中年男子松了口气。 他大概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 想要他们传授科举的经验吗? 只要他调阅的不是那几位的官员,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异动,上次的事情,看来也只是巧合。 这时,赵河抿了口茶,小心问道:“大人,您上次答应的,给我升官的事……” 那三个人和他是同年的进士,三人这几年都升官了,只有他还在吏部看仓库,他心里急啊…… 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看你,又急……” …… 回到宋府,李诺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一行字。 太乐令,刘商。 这次的目标,和以往不同。 以往他抓的,不是平民百姓,就是官二代权二代。 纵然这些人的家世显赫,但他们自己,也可以说是平头百姓,长安县衙就能处理。 但这位刘大人,可是实打实的朝廷官员。 正七品的太乐令。 对于正七品的官员,别说长安县衙了,就算是刑部,都只有调查权,没有审判权。 这次,他不得不求助于父亲。 李诺将吴管家叫来,将那张纸递给他,小声吩咐几句,然后就和慕儿下起了五子棋。 两人没下几局,吴管家就去而复返,递给李诺一个信封。 李诺打开信封,心道明镜司不愧是明镜司,他们调查到的东西,比吏部的卷宗还要详细。 太乐令刘商,二十六岁,至圣三十年进士,虽然整体排名不高,但乐科极为出众,被太常寺特招取入,不到四年的时间,就从正八品的小乐官,连跳两级,成为正七品的太乐令。 他在考中进士之前,出自江南某座豪门,颇有家资,中进士之后,又娶了长安一位权贵的女儿。 太乐署是负责典礼音乐演奏的,职权不大,什么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事情,一般和太乐署的官员扯不上关系。 刘商不缺钱,用不着贪污,本职工作也做的很好。 他做官这几年,履历可圈可点,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要不然也不会升迁这么快。 不过,明镜司还是查到了一些事情。 刘商和家中的妻子,夫妻关系并不融洽。 那位权贵的女儿,在成婚之前,本来就水性杨,和多名男子长期保持不正当的关系,婚后也不曾收敛。 刘商虽然心中不满,但碍于对方家的权势,也不敢有所表现。 彻底死心之后,他自己也经常流连于长安的青楼楚馆,寻欢作乐,聊以慰藉。 夫妻二人,平日都是各玩各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诺对此不做评价。 对于背景不深的年轻官员来说,这就是他们娶豪门贵女的代价,事实往往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美好,长安的一些贵女,比男子们玩的还开。 但刘商是朝廷官员,朝廷是禁止官员狎妓的。 虽说这一条律法执行的不严,惩罚也不重,连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御史们都懒得管,可却实实在在违反了律法。 真要认真起来,裴哲每个月都被被关进去反省几天。 虽说李诺很同情这位太乐令,但为了自己的命,也只能让他再受一点小委屈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娘子又回到了房间。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昨天的事情。 闻着枕边熟悉的香味,李诺感到无比心安,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娘子的声音。 宋佳人闭着眼睛,忽然问道:“你要参加科举吗?” 李诺睡的迷迷糊糊,轻轻“嗯”了一声。 宋佳人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要学骑马和射箭,我可以教你……” 其实骑马射箭,李诺另有人选。 上届科举的那两位状元,虽然不在长安了,但是新一届科举将近,长安四大书院中,骑射两科谁最有可能夺得状元,他是可以查到的。 但既然娘子愿意教他,那些人选就先向后靠一靠。 想象到两人同乘一马,同挽一弓的画面,他忽然就不困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李诺就和娘子两个人出门了。 昨天和她说好了,她今天教自己骑术。 骑术是科举必考的一门,因此长安附近的马场不少。 大部分马场,都在长安城外,毕竟马场需要的场地不小,购买或租赁土地,是一笔不小的费。 长安城内寸土寸金,在城里开马场,利润都不够付租金的,基本不可能回本。 李诺选择的,是长安城内的一处马场。 一个是因为近,不用在路上耗费大量的时间。 另一个,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上次有人为了杀他,不惜派出了八位第四境高手。 在长安城里面,他们都如此大胆了,出了城,不安全的因素会大大增加。 当然,城内的马场虽然便利,价格也要昂贵的多。 不过对于李家和宋家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自然都不算事。 城内的这处马场,属于云梦书院。 云梦书院的学子,凭借书院的身份牌,可以免费使用此处马场。 非云梦书院学子,想要使用马场,一个时辰十两银子。 大夏绝大多数的百姓,一年都赚不到十两银子。 自然也承担不起学习骑术的费用。活了两辈子,李诺对于马术,可谓是一窍不通。 他连怎么上马都不知道。 宋佳人只好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他。 她先教他怎么原地上马和下马,等到李诺能够熟练掌握之后,再沿着马场缓缓的骑行,培养骑马时的感觉。 当然,她全程都跟在李诺身边。 即便他已经成功入境法家,也依旧是肉体凡胎。 一旦从疾驰的马匹上摔下去,或者被几百上千斤的马踩在蹄下,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在娘子的耐心教导之下,李诺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僵硬,变的越来越熟练放松,也开始有意的提升速度。 不过,沿着马场缓慢骑行的时候,他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但当马的速度提上来,他骑在马上,就觉得颠簸的难受,重心也不稳起来,身体开始剧烈的摇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坐在他的身后。 宋佳人贴着李诺的身体,轻声说道:“身体前倾,双腿夹紧马腹,不要怕,有我在……” 有娘子在,李诺当然不怕。 他相信,就算他现在从马上掉下去,也不会落在地上,而是娘子怀里。 按照娘子说的,改变身体姿势之后,果然稳定了许多。 而且娘子就在身后,他可以不用担心,放心大胆的操作。 此刻,马场之上,还有不少人。 他们大都是云梦书院的学生。 那一对男女,从进入马场开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马场上出现女子,其实很正常。 云梦书院的学生,经常以教骑马为由,和那些大家小姐进行一些亲密接触。 这个圈子,不管暗地里玩的多么开,明面上还是得注意男女之防。 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夫妻,也不能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可骑马这么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有重伤甚至是身亡的风险,当然要有人在旁边护着。 在生死面前,男女之防可以暂时放下。 马场之上,大概是年轻男女们,唯一能够公然亲密接触的地方。 可别人都是男子教女子,这一对却是反了过来。 这种场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 …… 宋瑜三人刚刚走进马场,就看到了宋佳人和李诺在马上卿卿我我。 在马场上,一对男女同骑一匹马,身体紧紧的贴着,不是趁机亲热,难不成是学骑马啊? 正经人谁来这里学骑马? 在娘子的保护下,李诺绕着马场疾驰了几圈,已经适应了快马的节奏。 看到宋瑜等人站在马场边上看着,他提前勒紧缰绳,马儿走到宋瑜三人面前,缓缓停下。 宋瑜看着马上的两人,试探问道:“妹夫,佳人,你们这是……” 李诺主动替娘子解释道:“我准备参加科举,佳人在教我骑术。” 宋瑜看着马上的两人,想到刚才两人绕着马场疾驰的场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妹夫,你们不会不知道,御科的比试,不是比谁骑马骑得更快吧?” 宋佳人微微一愣,问道:“不是吗?” 宋瑜默默的低下头。 六艺中的“御”,指的是驾驶马车,而不是骑马。 这是两件完全不相通的事情。 驾车时,全程都不骑在马上。 过分的追求骑术,甚至会影响御科的成绩。 片刻后,他将两人领到马场的另一边,指着一条条纵横交错,其上还有许多障碍的道路,说道:“御科指的是驾驶马车,和骑马是两回事……” 宋佳人微微低下头,这些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以为御就是骑马,科举的御科,就是比谁骑马骑的得更快,原来不是吗…… 李诺瞪了宋瑜一眼。 他当然知道“御”是驾车。 需要他多嘴吗? 如果宋瑜不多嘴,他还能以学科举的名义,和娘子多贴贴一会儿,而不是站在这里听他听他普及什么是御科…… 宋佳人的目光望向李诺。 李诺脸上先是露出茫然,然后便十分意外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宋瑜听的直摇头。 真不愧是他们。 长安的权贵子弟,不知道六艺的“御”指什么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但凡小时候少逃几堂课,都不会分不清骑术和御科。 虽然不知道妹夫怎么忽然想参加科举,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你们误会了,御科不是指骑马,而是指驾车,御有五御,分别是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在决定考科举之后,李诺就做足了纸面上的功课。 宋瑜说的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 御科说白了,相当于大夏的驾照。 所谓五御,即五个科目。 也就是宋瑜说的,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科举在原本五御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变化,但大体还是五御之术。 即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车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过窄道而驱驰自如,通岔路往来驰驱,驾车的同时从左面射中箭靶。 这五个科目,旨在考验车辆稳定驾驶技术,准确过弯技术,快速通过窄路技术,交叉道路快速转向技术,以及车辆行驶过程中的射击技术。 能掌握这五项技术,下可在城池内驾驭马车,上可在战场上驾驭战车,是大夏所有官员都必须具备的技能。 类比后世,大概要求公务员们既能当得了司机接送领导,又能开得了坦克保家卫国。 宋瑜解释完这些之后,担心李诺不理解,又对周玉道:“你去给妹夫演示一下。” 不远处就停了一排马车,周玉闻言,没有多说,走到一辆马车前,笑着对李诺说道:“李兄,请上车。” 这辆马车,比起李诺每天乘坐的,车厢要小一些,而且是敞篷无顶的,只有一条位于后方的软垫,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而坐。 李诺上了马车,宋佳人也一起上去,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周玉坐在车辕和车厢连接处的位置,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启动,并且逐渐加速。 车辆通过第一段凹凸不平的路面时,周玉并未减速,手中的缰绳忽左忽右,李诺坐在马车上,竟然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不仅如此,悬挂在马车不同位置的两个铃铛,也丝毫不乱,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响动。 李诺看的啧啧称奇,别看周玉没有修为,但驾驶的马车,竟然比吴管家还稳。 这就是五御第一御,谓之曰“鸣和鸾”,“和”与“鸾”,指的便是车上那两只铃铛。 驾车之时,路过颠簸路面,“和”与“鸾”会发生响动。 这一项要求驾驶平稳,车辆通过不平道路时,两只铃铛响动的节奏不能凌乱,不能让乘客感受到过于颠簸,要求不可谓不高。 李诺只在书中看到过相应的描述,还是第一次体验。 驶过这条凹凸的路面,前方的道路,陡然变窄。 不仅路面窄到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路线也变的极其曲折。 一眼望去,是数个弧度极大的“s”弯,道路两边,则是两条深深的水沟。 马车速度仍然不减,好几次李诺都担心马车翻到沟里。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马车每一次都能在落水的前一瞬摆正方向。 这便是第二御,“逐水曲”。 这一项要求驾驶马车时,能够控制车辆随着水岸的转弯调转方向,而不会偏离甚至坠入水中。 顺利通过曲折的水沟后,前方道路虽然变直了,但路上却出现了数道狭窄的辕门。 李诺目测,这些辕门的宽度,最多比车厢宽三指。 但周玉竟然能在加速的情况下,从辕门中疾驰而过,没有发生任何剐蹭,并且顺利的通过了接下来的几个岔道,在最后一段路上,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弯弓便射,精准的射中了位于道路左边数丈远的靶子。 这便是五御最后三御: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快速且不剐蹭的通过狭窄的通道,保持速度的同时准确无误的通过指定的岔道,在高速移动的马车上进行移动射击…… 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马车正好回到原点。 李诺从马车上下来,看向周玉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改变。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这么秀的车技。 李诺忍不住赞叹道:“厉害,厉害……” 周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不不不,我的“鸣和鸾”节奏不够稳定,“逐禽左”也没有射中靶心,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宋瑜白了他一眼,说道:“都是自己人,你还谦虚上了,你爹可是驾部郎中,别的科不说,放眼四大书院,有谁御科能比的过你,这一届的御科状元,恐怕非你莫属了……” 周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笑容,表明他对自己的御科还是很骄傲的。 只有李诺知道,周玉没有谦虚。 他是一个月前认识周玉的,那天,周玉一伙,被他抓到长安县衙,打了九十杖。 如果他的御科真的很厉害,那么当时法典上他的画像应该是亮的。 这一个月,他的车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提升。 这就说明。 在御科上——他还得练。 李诺还想着找个精通御科的学生抓了,在法典上点亮画像,给半年后自己科举做准备。 如果连御科状元都是这种水平,其他人他也不用考虑了。 李诺拍了拍周玉的肩膀,很认真的说道:“好好练,距离科举还有半年,我相信,你的御科,还能有很大提升……” 宋瑜笑了笑,说道:“这家伙的父亲,从小就逼着他练习御科,在御科上,别说书院的学生了,就连先生都不如他,科举只剩下半年不到,他就是不练,别人也抢不走他的御科状元……” 李诺肃然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要小瞧了其他学子,既然周玉有此长处,就更应该勤加练习,反正已经努力了十多年,不差这半年,万一因为一时的怠惰,在这半年里被人赶上,岂不是会抱憾终生?” 周玉必须得提升。 御科和其他科不一样,朝中那些官员,当官之后,肯定没时间继续磨练车技。 这些还没有通过科举的学子,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御科的巅峰。 如果连站在车技巅峰的周玉,法典都看不上,那李诺还能找谁? 所以周玉必须得好好练。 就算不为了周玉自己,为了他也得练。 这一番劝勉的话,让周玉颇为感动。 李兄如此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真的当他是朋友的。 他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说道:“李兄放心,我一定会勤加练习,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本章完) ------------ 第103章 处处针对 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李诺决定以后每个月都抽查一下周玉的进步。 亲自体验了一下御科之难,他深切的意识到,这一科,凭借他自己努力,怕是来不及了。 他暂时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周玉身上。 有朝一日,周玉的御科被法典认可了,自己也能沾光。 通过法典获得的技能,是不可能比本人更强的。 到时候,周玉考个御科状元,他能排第二第三,前五前十就行。 总之,这一科无论如何都不能拖他的后腿。 李诺没想着中状元,他只求榜上有名。 他看向宋瑜,说道:“这段日子,你督促一下他,别让他偷懒。” 妹夫的话,对宋瑜来说,无异于圣旨。 纵使不知道妹夫为什么这么关心周玉,他也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妹夫放心吧,我会好好盯着他的……” 交代完宋瑜之后,李诺发现,娘子上了刚才那辆马车。 还坐在了驾驶的位置。 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想尝试一下御科的项目。 御科最重要的,是乘坐之人的体验。 于是他也上了马车,看到身边还有一个位置,目光望向下方,打算让宋瑜上来一起感受感受,却见宋瑜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 宋佳人猛地一抖缰绳。 马车忽然启动。 砰! 李诺猝不及防,脑袋撞在马车后方的横梁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辆已经行驶到那段凹凸不平的路面。 一路之上,车上的铃铛乱响,车辆颠簸不定,李诺紧紧的抓着车前的横梁,尽量不让自己被颠出去。 片刻后。 李诺躺在宋佳人怀里,她关切的问到:“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诺没怎么,就是头晕的说不出话。 娘子为他证明了,武技和车技,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鸣和鸾”他差点被颠飞。 “逐水曲”的几个“s”弯,她是用真气控制马车直直飞过去的。 “过君表”五个辕门她撞倒了四个,最后一个被撞废了。 “舞交衢”的岔路,她因为车速太快,一个都没走对。 “逐禽左”她倒是正中靶心,但因为漂移太快,李诺被从车上甩飞了出去。 如果不是她关键时刻飞过来接住了他,他得飞到马场外面去…… “呕!” 李诺扶着马车,吐得昏天黑地。 经过几天的修养,他原本透支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坐了一趟她的车,就又感觉被掏空了。 无证驾驶害死人。 吐完了之后,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无力的栽倒,跌入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 李诺老实的躺在她的怀里,说道:“娘子,我们还是回家吧……” 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宋佳人一脸歉意的抱起他,向着马场外走去。 路过宋瑜身边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的给李诺投去佩服的眼神。 真以为御科是吃素的吗? 科举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为的便是筛选人才,每一科的难度都极高。 一个连五御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怎么可能顺利的通过这五道关卡? 哪怕她是武道第四境,想要掌握五御,也得通过大量的练习。 李诺趴在娘子的背上,虽然身体虚弱的快要散架了,但是心里是开心的。 和她认识这么久,直到今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终于有了从“正”到“零”的突破。 保持这个速度,未来可期。 宋佳人刚才背李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 但真的背起他时,他呼吸的气流,吹在她的脖子上,酥酥的痒痒的,让她的脸有些发红。 她不由的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很快便出了马场,将他放在马车上。 吴管家关心的问道:“少爷,你怎么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脱力,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吴管家抖了抖缰绳,马车缓缓的向宋府驶去。 临走之前,他们还赔了撞坏马车和辕门的银子。 李诺靠着车厢,随着马车的晃动,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在箱壁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刚才周玉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驾车,也没有吴管家驾车颠簸,而且他们现在走的路,还是由平整的青石板铺就的,怎么都不该比刚才更晃。 砰! 马车碾过石板间一个凹坑,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 车厢之内,李诺的身体晃动幅度更大,脑袋就要重重的撞在厢壁上时,一只柔软的手掌,垫在了他的脑袋之下。 宋佳人坐在李诺身边,右手垫在他的脑后,并未发一言,目光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 李诺也没有说话。 砰! 吴管家又是一个急转,李诺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娘子的怀里。 李诺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伱看着点路!” 马车之外,吴管家轻抖缰绳,老脸上浮现出一道莫名的微笑。 车厢内,李诺挣扎着要起来时,宋佳人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你现在很虚弱,就这样躺着吧……” 李诺也就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 娘子的腿修长而又笔直,因为练武的原因,线条十分流畅,没有一丝赘肉,当枕头的话也不软不硬,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似乎是觉得车厢内有些安静,宋佳人主动开口道:“科举为什么考驾车不考骑马,真是奇怪……” 李诺躺在她的腿上,简要的为她解释。 六艺作为科举的项目,说到底,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 从舒适性讲,乘车肯定是优于骑马。 长官出行,下属总不能骑马载着。 不能遮风挡雨不说,屁股也颠的难受。 别说大夏了,另一个世界,领导的配车也是轿车而不是摩托车。 宋佳人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他:“你不是不知道吗?” 李诺愣了一下,然后摸着额头说道:“忽然想起来,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我头有点晕,先睡一会……” …… 回到宋府,李诺依旧没有恢复多少力气。 宋佳人将李诺抱下马车。 碰巧,另一辆马车,也停在了宋府门前。 车帘掀开,马车里正是清风书院院长唐宪,以及四位老先生。 陈先生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立刻从自己的马车上跳下,关切道:“小李先生,这是怎么了?” 六十多岁的陈先生能在马车上跳上跳下,十八岁的他下车还要娘子抱。 李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恐怕不能给你们讲课了。” 几位老先生也纷纷跳下马车。 “不讲课不讲课,小李先生的身体重要!” “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 “前几天不是都好多了吗,怎么会又严重了呢?” 宋佳人默默的低下头。 被几位老人家叮嘱要保重身体,实在是有些惭愧。 李诺看向那名中年人,转移话题道:“唐院长,不知道几位先生有没有和你提过,我想进清风书院的事情?” 唐宪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唐某正是为此而来,小李先生,不瞒您说,本来您的入学事宜已经办好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 李诺微微一愣:“什么变故?” …… 长安书院林立,其中清风、云梦、北溪、东山四大书院,是朝廷直属的,归国子监管辖。每年三月,朝廷会举办一场选拔考试,谓之曰春考。 在春考中名列前茅的学生,可以进入四大书院就读,享受最好的师资教育。 就算是没有被四大书院录取,但只要春考成绩达到某一标准,也能进入私立书院,当然学费就是四大书院的十倍不止了。 只有通过春考,才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今年的春考早就过了。 不过春考并不是进入四大书院的唯一途径。 除了春考之外,四大书院还有一定的特招名额。 像是家境贫苦的韩卓,还有被李沅害死的周皓,都是通过特招进入四大书院的。 除此之外,如果愿意付出一大笔银子,书院也不是不能破例。 仅靠朝廷每年的拨款,是不能支持书院运转的,每个书院都有类似的创收手段。 权贵们费一大笔银子,将子弟送进来镀金。 这点银子对权贵不算什么,但却能让书院发得起先生的束脩,买得起学生的笔墨颜料,建得起马场靶场、让家境不好的学子练习御科射科…… 宋瑜的那一帮朋友,除了周玉是凭借御科被特招的外,包括宋瑜在内,所有人都是砸钱进云梦书院的。 他们的目的不是科举,而是在书院镀金之后,参加军中的选拔。 以前,这种创收方式,朝廷并不会阻止。 但这些手段,在一天之前,被废除了。 从今以后,想要进入书院就读,只能通过朝廷的考试。 四大书院不再具有特招的资格,权贵们也不能砸银子让子弟镀金。 看似一切好像更公平了,实则是上层士族对科举的进一步垄断。 春考要考六艺的全部。 那些贫门的学子,是不可能精通六艺全部的,他们进入书院,全靠特招。 四大书院将那些具有算科,书科特长的学子招进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用学院的资源,让他们熟悉御科,射科,乐科…… 数年时间,勤奋一点的贫门学子,完全可以赶得上权贵子弟十年的积累。 春考三月中旬才开始。 科举在三月上旬结束。 改制之后,下一届科举,李诺是怎么都赶不上了。 唐院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事情,其实是权贵们一直在推动的,贫民学子,虽然在春考之时,比不上自小学习六艺的富贵子弟,但他们身上那种坚韧的性格,却是富贵子弟比不上的,往往只需数年,就能将各科都赶上来,在每届进士中,占据不少的名额……” 在大夏,想要当官,科举是唯一途径。 这些年来,大夏的权贵,以及世家大族,一步步推动科举改制的目的,就是为了垄断官场。 他有些歉意的说道:“真的对不起,这么一点小事,也没有帮到小李先生……” 李诺安慰他道:“唐院长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唐宪将一个木牌交给李诺,说道:“虽然暂时小李先生不能正式成为书院的学生,但唐某已经安排过了,凭借此牌,小李先生随时可以在书院听课,书院的马场,靶场也为您开放……” 他看着李诺,笑道:“相信以小李先生的聪慧,通过春考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能通过春考,哪怕排名靠后,书院也能破格将您取入,第一次考不中也没关系,春考每年都可以考……” 陆先生瞥了他一眼,不悦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哪怕排名靠后,小李先生若是参加春考,排名怎么可能靠后?” 六艺之中,算科一道,他无疑是一骑绝尘的。 至于书科,他的画道,几人已经见识过了,距离大家,也只差一线。 这种水平的画技,在科举之上,不敢说横扫诸生,绝对可以坐五望三。 虽说他的书法是差了点,但画道如此精通,书法只要稍微肯练一练,也差不了多少。 律法不用说,他自己是修法家的,还从来没有人在科举之前修法家,那些年轻的学子,在律法一科怎么可能超过他? 文章的话,他的诗写的不错,就算是政论一般,但前三项,也能弥补这一点不足。 礼科不难,要考到甲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很难得到乙的评价。 重点是乐,御,射三科。 这三科很难速成,就算是极其勤奋的情况下,也需要数年的练习。 但以李家的财力,为他请几位好的先生并不难。 唐宪跟随几位先生听了几次课,对于小李先生当然是了解的,闻言笑了笑,说道:“陆师说得对,以小李先生的聪慧,只要在另外几科多下功夫,进士无疑是手到擒来,这次科举不能参加,下下一届科举之上,必能有所斩获……” 他话音落下之后,陈先生看向李诺,说道:“小李先生身体有恙,我们就不打扰了,您安心养病,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送走了几位先生和唐院长之后,李诺回到宋府小院。 坐在院内的石椅上,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那枚木牌,目光陷入思索。 这次科举改制,不可谓之不巧。 他不进清风书院。 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今天要进清风书院,明天书院就改革。 要说这背后,没有人在从中作梗,打死他都不信。 很明显,有人在阻止他参加科举。 确切的说,是阻止他修法家。 那些人好手段啊。 不仅让三省下诏令封了他的号。 还通过立法手段,封了他的ip,让他连下一届科举都没有办法参加。 李诺深吸口气。 好好好,非要这么玩是吧? …… 长安,永寿侯府。 某处大殿,舞姬曼妙起舞,丝竹之声不断。 大殿两旁坐着的,皆是当朝权贵。 一曲舞罢,舞姬缓缓退下后,一人转头问道:“为了此人,如此大动干戈,有些不太值得啊,此条议案,还不是推出的时候,为了提前通过,我们在朝中多了至少十万两……” 他身边的一名男子也开口道:“蓝田侯说的有道理啊,此条议案,若是再等上几年再推出,这十几万两银子,便能省下来,永寿侯是否操之过急了?” 永寿侯看了看二人,沉声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此人这个时候进入清风书院,目的显然是下届科举,你们难道希望看到他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诸位可别忘了,他是修法家的,还没入朝,就斩了一等侯之子,若是让他做了官,这长安岂不是翻了天?” 蓝田侯笑了笑,说道:“永寿侯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两个月前,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距离科举只有半年,永寿侯难道以为他能考中进士吗,大夏的进士,哪里是这么好考的?” 大夏这几届科举,考生都在十万以上。 十万人中,只取一百人,几乎每一位进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六科全才。 而这十万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在参加科举之前,就已经是从各州春考中杀出来的人才。 科举之难,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自己家中的子弟,在名师的教导下,从小学习六艺,费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但却连州试的第一关都过不去。 一个大病初愈的傻子,要是能考中进士,他们这些年的银子,岂不是喂了狗? 一众权贵也笑了起来。 “永寿侯未免也太谨慎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翻出什么风浪?” “他能考中进士,本侯就把面前的桌子吃了……” 永寿侯目光扫视下方,淡淡道:“你们别忘了,他的父亲是李玄靖。”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十九年前,李玄靖参加科举的时候,他们正值少年。 其中许多人,甚至也参加过当届科举。 永寿侯的提醒,让他们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六科状元,前所未有。 长安各大豪门疯了一般,开出无比丰厚的价码,欲要招揽他。 无数高门嫡女,在他居住的客栈外面,排着队自荐枕席。 长安街何等的宽敞,可以同时容纳八辆马车通行。 那一日,生生被挤得水泄不通,车轿路过都得让行。 他们只知道,那个人是当朝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 却忽略了,他也是十九年前新科状元李玄靖之子。 蓝田侯的笑容僵在脸上,暗自吞了几口唾沫之后,开口道:“永寿侯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十几万两银子,确实该……” (本章完) ------------ 第104章 求助淳王 第105章 求助淳王 大理寺。 寺卿衙。 李玄靖坐在桌案之后,手中翻阅着一份案情卷宗。 黑衣青年站在桌案前,说道:“三省这两日迅速通过了一项决议,此后各大书院招收学生,必须通过春考,春考之外,不能再破格招收,亦不能捐银入学……” 李玄靖手中的卷宗翻开一页,黑衣青年继续说道:“这一次,以永寿侯、蓝田侯为首的权贵们,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收买了三省的十余位官员,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难道就是为了不让公子进入书院?” 李玄靖用朱笔在卷宗的封面上打了一个“×”,将其放在一边。 他从另一摞卷宗中重新取出一份,才开口道:“倒也不全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一提案,他们推动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无非是借机提前而已。” 黑衣青年继续说道:“可惜,三省那些官员的官职大都在四品以上,我们没办法直接插手,加之权贵们做的隐晦,想要凭借这些扳倒他们,并不容易。” 大理寺和朝臣斗了这么久,现在那些贪官收受贿赂,早就不是直接收银子了。 或者说,那些胆大包天,敢直接收银子的官员,已经被淘汰了。 送一些不值钱的古玩字画,再找机会让第三人从贪官手中高价买入,这是最低级的手法。 再隐晦一点儿的,开当铺低当高赎,合理合法。 更高级一些,可以让亲族,光明正大的在长安开家青楼或是乐坊。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 是倒贴也好,砸银也罢,朝廷都管不着。 哪怕一位丑女开价一万两银子一夜,只要有人愿意出,而且事后正常交税,大理寺也无权插手。 李玄靖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没有人是扳不倒的,一切都是顺势而为,时机不对,即便是证据充足,也没有什么用处;时机到了,没有证据,也能制造证据……,这些卷宗先存起来吧,日后迟早会用到的。” 黑衣青年脸上浮现出遗憾之色,说道:“这项决议施行之后,少爷就没办法参加这一届科举了,下一届又要多等四年。” 李玄靖将手中卷宗翻开一页,淡淡道:“倒也未必……” 两人并没有再说什么。 衙房恢复了平静,只有桌上的堆叠的卷宗,一份份减少。 与此同时。 长安某处街道,李诺跳下马车,又一次站在了淳王府高大的门楣前。 这次来淳王府,李诺带上了慕儿。 早上她醒来之后,听说两个人去骑马了,没有带她一起,为此很不开心。 这次出门,李诺只好带她一起。 再次来到淳王府,王府的管家很热情,一边将他们迎进去,一边说道:“王爷现在不在府中,应该一会儿就回来,公子先在府中稍候片刻……” 李诺牵着慕儿的手,在王府管家的带领下,路过一处开阔的广场上,看到一位贵气的公子站在那里。 正是淳王世子李允。 他背对着李诺等人,手中摆弄着一物。 李诺走近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儿。 此鸟并非真鸟,而是木制的,通体刷上了彩色的颜料,看上去和真的一样。 只见李允将鸟尾拧动了几圈,然后松手,那木鸟竟然如同真鸟一样,扑腾着翅膀扇动了几下,在空中飞了一圈之后,又飞回了他的手中。 宋慕儿瞪大了眼睛,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 李诺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淳王世子,竟然是墨家中人。 这木鸢看着只有巴掌大小,但在空中盘旋飞翔的动作,与真实的鸟儿相比,看不出任何区别。 不难想象,它的内部构造,一定极其精密和复杂。 只有钻研机关之术的墨家,才能有如此造诣。 李允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李诺,愣了愣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世弟来了啊,父王现在不在家,我带你们在王府逛逛……” 李诺看到慕儿眼巴巴看着李允手中木鸢的样子,笑道:“逛就不必了,世兄手中的木鸢,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李允笑着将木鸢递过来,问道:“世弟也对机关术感兴趣吗?” 李诺接过木鸢,转动其尾部的机关,松开手之后,木鸢煽动翅膀,腾空而起,在低空飞行一圈之后,又飞回了李诺手中。 李诺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小玩意,赞叹道:“墨家工巧,果然名不虚传。” 宋慕儿轻轻拽了拽李诺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李诺哥哥,我也想玩。” 李诺将木鸢递给她,教她怎么用之后,宋慕儿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李允见她这么喜欢,说道:“小妹妹要是喜欢的话,这木鸢就送给你了。” 宋慕儿高兴道:“谢谢大哥哥!” 李诺见状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木鸢世子殿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第二个,要不然等一会儿回去,宋家肯定又要鸡犬不宁了。 李允见有人喜欢他的小机关,心下大为欣喜,噔噔噔的跑到广场旁的一座大殿里,搬出了更多的东西。 宋慕儿惊讶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 李诺也惊讶于墨家的机关术。 李允不仅有机关鸟,还有机关狗,机关马,机关猫。 这些机关物,并不仅仅是冰冷的死物,能跑能跳,在经过一番装饰之后,距离稍远一些,根本分不出真假。 他还打造了几种机关载具。 比如不用马,仅靠人力驱动的马车,已经有后世自行车雏形的两轮车,甚至还有仿造鸟类制造的飞行器,依靠人力,就能飞上数丈的高空。 当然,如果墨家只有这点本事,也不可能成为诸家之一。 普通人使用墨家的机关,只能增加生活的便利。 墨家机关配合墨家真气,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李允给自己装上了一条机关臂之后,一拳就将一块厚厚的石板击碎,这至少是真气境武者才能拥有的力量。 而他为自己打造的一对机关翼,更是厉害。 不仅可以飞上百丈高空,双翼上的铁羽,还能像利剑一样射出。 重点是,射出的羽箭,竟然还能收回。 他的修为不到第四境,但就算第四境的武者也奈何不了他。 御物极其耗费真气,第四境的武者虽然能够短暂的飞行,但却并不持久,也飞不到那么高。 而墨家真气,借助机关术,却能做到长久的飞行,续航能力极强。 李允从空中降落,很满意李诺脸上的表情,得意的说道:“伱等一下,我再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他短暂的离开这里,很快又走回来,身后跟了一位女子。 女子容貌出众,身材高挑,对李诺盈盈施了一礼。 李允看着她,笑道:“给世弟跳支舞。” 他的话音落下,女子拎起裙角,翩然起舞。 女子舞姿十分曼妙,但李诺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地方。 她的身体十分灵活,但表情却有些生硬,不是生硬,而是根本没有表情的变化,目中也空洞无神,不像是真人。 李诺惊讶道:“这是机关人?” 李允点了点头,说道:“像吧,不过这个可不能送给你,这是我的心血之作,其他的东西,世弟可以随便挑,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了……” 李诺看着已经停止起舞,站在李允身后的女子,问道:“我可以摸一摸吗?” 李允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还是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轻点儿……” 李诺抬起这女子的手,发现她每一个关节都活动自如,肌肤柔软细腻,但明显不是人体的触觉,应该是某种类似硅胶的材料。 李允如此宝贝她,李诺也只浅浅的摸了一下。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你又摆弄你那些破木头了?”淳王大步走过来,不悦的对李允说道:“整天摆弄那些破木头有什么用,长安那么多美人任你挑选,你一个都看不上,这个木头女人是能陪你睡觉还是能和你生孩子,你也学学人家李诺侄儿,娶个漂亮的娘子,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李允摇了摇头,说道:“父王,你不懂……” 淳王摆了摆手,说道:“本王懒得管你那些事情,你爱娶不娶,爱生不生……” 说完,他看向李诺,笑着说道:“别管他了,走走走,我们爷俩去里面说话……” 他牵着李诺的手,来到一座大殿,发现李诺嘴唇没有什么血色,脚步也有些虚浮,关切问道:“怎么,身体还没好吗?”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大夫说身体透支严重,需要一个月的休养。” “一个月?” 淳王蹙起眉头,说道:“不行,一个月也太久了……” 他向门外招了招手,说道:“那个谁,你带着本王的牌子,去趟太医院,把太医令叫来,他们医家的真气,比什么药材都补……” 片刻后,淳王府。 宁心殿。 李诺躺在主位的软榻之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腕,表情充满无奈。 淳王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刘太医令,你这是什么表情,医者仁心,你们医家,不就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吗,让你救个人,你还不乐意了……” 老者一边给软榻上年轻人的体内输送真气,一边说道:“殿下误会了,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在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这个月淳王监国,可以调动百官,这趟淳王府,他压根不会来。 医家的确是治病救人的,但医家也不欠人什么。 治什么人,不治什么人,是他们的自由。 就算是治病救人,也不必用自己的真气。 耗费自己的真气,去治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谁会有好心情? 可惜,他身在朝廷,自然不能像游医时自在。 掌管大夏医者,手握权柄的同时,也失去了一部分自由。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者的嘴唇,逐渐变的苍白。 李诺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片刻后,他松开李诺的手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淳王道:“殿下,可以了。” 淳王道:“来都来了,你不多治一会儿?” 老者无奈道:“回殿下,虚不受补,凡事过犹不及,若是补的太过,反倒对这位公子的身体有损。” 淳王想了想,只能道:“那好吧,来人,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送到刘太医家。” 老者连忙推辞:“殿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当不得赏赐。” 淳王摆了摆手,说出:“你们太医出诊也要诊费的嘛,别推辞了,刘太医跑这一趟辛苦了,本王让人送你回府。” 老者没有再推辞,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殿下赏赐。” 淳王虽然不讲道理,但是做事还是挺讲究的。 太医令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晃,扶着床框才站稳。 这次耗费的真气,没半个月的修养,是补不回来的。 他心中轻叹一声,对淳王拱手告辞,缓缓走出大殿。 李诺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只片刻的功夫,他透支的身体,似乎全都补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觉得身体比没有透支前还好。 不愧是医家真气,诸子之道,各有各的特点。 别家都是提升自己,只有医家是舍己为人。 低境医者的真气,能让自己百病不侵,强身健体。 高境医者的真气,可以帮助别人疗伤甚至是续命,代价是损耗自己的真气甚至寿命。 只不过,医家想要修到高境很难。 第五境的医家,放眼整个大陆,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大夏太医令,也才第四境。 淳王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有?” 李诺握了握拳,说道:“谢谢淳王伯伯,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淳王笑了笑,然后问道:“你刚才说,你想进清风书院,这是小事,本王下一道诏令就好了。” 见他似乎还不知道那件事情,李诺将三省颁布的新法和他简单描述了下。 淳王闻言,眉头微蹙,“竟有此事?” 这件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三省的诏令,不必向监国的皇子做出解释。 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说道:“如果是一个月前,此事还好办一些,但三省刚刚通过的新法,即便是本王,也不能公然违背,否则,朝廷的法度,就失去了威严……” 李诺叹了口气,也很无奈。 一个月前,他在长安县衙修法修的好好的。 要不是权贵们断了他的修行之路,他也不会想着去参加科举。 在律法的规则之内,他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这件事不涉及刑律,父亲也无法插手。 所以他来求助淳王了。 既然这件事情,连淳王都无可奈何,他也只能从长计议。 就在李诺有些失落时,淳王话音一转,又道:“别着急,犯了哪条法,我们改一下就行了。”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怎么改?” 淳王道:“既然不能违背新法,本王就改了或者废了这条新法,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去书院读书了,幸好这个月还有三天,本王明天就召开一次朝会……” 李诺愕然问道:“这样行吗?” 他还在想自己应该改什么,没想到淳王说的是改律法。 淳王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改了这条律法,我们就不算违律了,放心,这点小事,伯伯还是能做到的,不然要这监国印玺又有何用……” 不多时。 李诺走出宁心殿。 淳王伯伯不愧是长者,看问题的角度,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一会儿还要在王府吃饭,他走出大殿的时候,看到慕儿在不远处的广场上,玩的十分开心。 李允有很多机关玩具,比如可以自己飞回来的木鸢,骑上之后,会在一定范围内转圈的木马,可以自己打架的木头小人……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稀罕玩意。 墨家相比于儒家,兵家,法家,农家等,人数更为稀少。 不是因为墨家有多难修,而是墨家对弟子的天赋有要求。 儒家和法家,是个人都能修。 但修墨家,不仅需要具备极强的动手能力,还得具备一定的计算能力和想象力。 李诺对那些小玩意不怎么感兴趣,但李允的那位机关人舞姬,的确让他有些好奇。 很难想象,她的内部,到底是怎样的构造,竟然能做出如此复杂的动作。 这个世界的墨家,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此刻,李允正蹲在地上,身旁是一堆被他拆的七零八落的机关零件。 他手中拿着两个微小的木齿轮,皱眉道:“怎么又坏了……” 虽说木制的机关,比起铁制的,的确更容易损坏,但这只机关猫的部件,明显更容易损坏,这是不正常的。 但他又找不出问题。 李诺走过来,问道:“世兄修的是墨家吗?” 李允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腰,笑道:“你也别世子或者世兄的叫了,我比你大不了几个月,我们互相称呼名讳就行……” 他伸手一指,地上的那只木鸢,就自己扇动翅膀,在低空不断的盘旋。 这算是回答李诺刚才的问题。 墨家拥有操控机关的力量,这一手,只有墨家弟子能做到。 武道第四境,虽然也能隔空操控物体,但远没有墨家这么自如。 至于李诺,法家第一境的实力,禁锢之术,可以让物体由动变静,却也不能让死物动起来。 他看了眼李允手中断了齿的木齿轮,想了想,说道:“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这两个木齿轮的齿数,或许就不那么容易损坏了。” 李允微微一愣,问道:“什么?” 李诺不懂机关术,但他恰好懂一点数学。 在学习质数时,老师曾经举了一个质数应用的例子。 在传动过程中,齿轮的齿数选择为质数,有助于减少齿轮磨损并保持传动平稳。 这是因为两个互质的齿数无法形成公约数,齿轮的每个齿都有机会接触对面的每一个齿,可以把瑕疵造成的损伤最大限度分散平均化,从而延长使用寿命。 他刚刚数了一下,李允手中的两个齿轮,一个齿数为十,一个齿数为三十。 不仅不符合工程学,也不符合数学。 墨家的发展,离不开数学的支撑。 这个世界的数学,还没有对质数的研究,更别说将其和工程学联系起来。 听了李诺的解释之后,李允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自言自语两句之后,他就不管李诺他们,一溜烟的跑了,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他。 饭桌上,李允的位置空着,淳王摆了摆手,说道:“他肯定又是去研究那一堆破木头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了……” 人见人爱的慕儿,自然也得到了淳王的喜爱。 吃完饭后,她也从淳王这里得到了不少赏赐。 大都是些女孩子的衣物和饰品,听淳王说,这些原本都是为李允准备的。 淳王妃怀孕的时候,喜欢吃一些辛辣的东西,淳王以为她怀的是女孩,便提前准备了许多女孩能用得到的东西。 没想到王妃生了一位世子,这些东西也就白准备了。 这次正好便宜了慕儿。 王府准备的东西,自然都是高级货,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依旧和新的一样。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马车里都快被淳王送的礼物塞满了,李诺人差点都没挤进去。 每次来王府,都像是扫货一样,下次他都不太好意思来了。 宋慕儿满载而归,心情显然很好,手里拿着李允送的木鸢,一路上高兴的哼着歌。 李诺则始终一言未发,心中想着别的事情。 那些权贵们,明显是和他磕到底了。 虽然早就知道,法家修行之路,异常的艰难,一路之上,会遇到许多艰难险阻。 但那至少也是修到第四境以后的事情了…… 法家前三境,其实并不需要招惹权贵,按部就班的修行就够了。 只有第四境之后,才需要多斩一些大人物来刺激修为。 通过朝廷立法来堵他的路。 他才第一境,就遭到了这样的针对…… 搞针对也不带这样的。 宋慕儿抱着一大堆礼物,哼着开心的小调,哼着哼着,发现李诺哥哥低着头,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她想了想,试探问道:“李诺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诺回过神,愕然的:“生什么气?” 宋慕儿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位大哥哥送我东西,你不会不开心吧?” 李诺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怎么会?” 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额……虽然他有时候有点小气,但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宋慕儿放下那只木鸢,紧紧的握着李诺的手,笑嘻嘻的说道:“你别生气呀,虽然那位大哥哥会做很多好玩的东西,但是我和你永远天下第一好……” ------------ 第105章 凤凰的自我怀疑 第106章 凤凰的自我怀疑 清晨。 皇宫。 淳王临时召开的一场朝会刚刚结束,百官从大殿内走出来。 这个月是淳王监国,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位监国的皇子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召开一次朝会,对这一个月朝中的大小事务做一个总结。 今天是八月二十八,距离淳王结束监国还有两天,他却提前召开了朝会,而且在朝会上,讨论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 昨日,三省以公平为由,通过了一项关于科举改制的决议。 从八月起,所有学子想要进入书院就读,无论是朝廷和各州直属的书院,还是私有的小书院,都必须通过春考。 不经春考,没有在礼部留名造册的,不能进入书院就读,即便就读,也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八月之前,通过特招或是捐银进入各书院的,不予追究。 八月之后,包括八月在内,通过各种方式进入书院的,朝廷不予承认。 这项改革,权贵们已经想要推行很久了。 之所以没有通过,是因为朝中还有一部分官员持反对意见。 这项改制看似公平,实则是彻底断了贫门学子的路。 权贵子弟通过捐银进入书院的,就算是参加科举,也考不出什么名堂。 但被特招进去的贫门学子,每届科举,可都能占据一定的进士名额。 贫门学子在春考上,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他们只有进了书院,才能真正的接触到六艺。 朝中不少官员都是贫门出身,自然不愿意看到贫门学子的出路彻底断绝。 不过,贫门出身的官员,终究是少数。 还有一部分,就算之前出身贫门,但在入朝为官之后,也和权贵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总之,这项被搁置已久的决议,在权贵们的一番运作之下,还是在昨日得到了通过。 这代表着,以后的朝堂,将全部是权贵士族的天下。 淳王会反对这项决议,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些利益相关的官员,和策划此事的幕后权贵,自然是据理力争,阻止淳王废除新法。 但淳王不知怎么了,铁了心不想推行此法,就是要驳回三省的决议。 他是监国的皇子,在这监国的一个月内,有权力这么做。 两方在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最终决定各退一步。 淳王不再坚持废除新法。 权贵们也答应了淳王将春考提到科举之前的要求。 以往科举那年,都是在科举之后,借助科举的场地和考官,顺便举行春考的。 春考是小考,科举是大考。 先举行小考,再进行大考,合情也合理。 这一项小小的改变,对已定的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对李诺的影响很大。 先科举再春考,他得多等一个四年。 先春考再科举,他就能在通过春考之后,以书院学子的身份,顺利参加科举。 昨天在淳王府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权贵和士族们好不容易才推行的科举改革,不是那么容易废除的。 他们之所以着急的推出这项改制,就是为了针对他。 如果一开始就提出,将春考挪到科举之前,他们一定不会同意。 但若是不提春考改时,直接提出废除新法,他们大概率会同意春考提前。 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诺,终于松了口气。 而刚刚结束朝会,回到府中的权贵们,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们在时机并不成熟的时候,推行这一条法令,本来就是不想让李玄靖的儿子参加半年后的科举,为此不惜花费了十几万两银子,好不容易才打通了这道关卡。 岂料,只隔了一天,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就被淳王破坏了。 他们以立法手段阻止。 淳王就以立法手段放行。 他们就想不通了,淳王也是权贵,为什么这么偏袒一个平民,那李诺,难不成是淳王的儿子? 如果不是那人和李玄靖长得极其相像,恐怕他们真的会这么认为。 折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改变,反倒是白白贴进去那么多银子。 那小子现在还什么身份都没有,就这么难缠了。 真要是让他考中当了官,和他爹李玄靖上演一出父子同朝,还能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那种场面,想想就觉得糟心…… 宋府,李诺的心情很不错。 吴管家说,朝廷刚才送了不少赏赐到李府。 算是嘉奖他在四方馆一案中做出的贡献。 那些布匹绸缎之类的,家里用不上,李诺让吴管家送到了宋府,老夫人挑选完之后,给各房都送去了一点。 这些日子,他吃在宋家,睡在宋家。 人家明明是嫁女儿,搞得自己像入赘一样,李诺也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慕儿从淳王府得到了一大堆赏赐,李诺还以为,回家之后,凝儿会和她闹起来。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慕儿大方的将自己的礼物分给凝儿一部分,唯一那只木鸢,也答应借给凝儿玩。 淳王赏赐的礼物,自然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双份,即便是自己分到的衣服和首饰,不如慕儿的好看,凝儿也罕见的没有闹。 慕儿本来就乖巧,倒是凝儿的变化,让李诺意外。 她好像忽然间也变的乖了起来。 李诺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说,练武还能改变性格? 宋府。 偏僻的小院之内,宋凝儿将一堆首饰摆在石桌上,说道:“师父姐姐,这些都是宋慕儿分给我的,你喜欢什么就拿去吧……” 戴着面纱的女子看着这些闪闪发光的首饰,说道:“伱姐姐倒是大方,这些东西,都出自精工巧匠之手,怕不是从皇家流出来的。” 宋凝儿笑嘻嘻的说道:“师父姐姐猜对了,宋慕儿说,这是一个王爷伯伯送给她的,那个王爷伯伯,还送给了佳人姐姐一条珍贵的项链,我上次见过,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宋凝儿兴致勃勃的描述着佳人姐姐那条漂亮的项链,丝毫没有察觉到,面纱女子手中的一根金钗,已经被她揉捏的不成样子。 …… 宋府门口,李诺轻松的跳上马车。 吴管家诧异的看着他,问道:“少爷,你好了?” 他还以为少爷是真的虚弱,现在看来,他该不是想趁机占少夫人便宜吧? 说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搂搂抱抱的,也不算占便宜。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好多了。” 在医家真气的调养下,他的身体已然完全恢复。 吴管家笑了笑,拿起马鞭,问道:“少爷,去哪里?” 李诺道:“去昨天的马场。” 科举资格的问题,暂时已经解决了。 但他自己,可还没有通过春考的本事。 六科之中,他擅长的,也就是数科,加上书科的一部分。 礼,乐,御,射四科,基本上还一窍不通。 虽说以后可以通过点亮画像的方式,在短时间内掌握,但他自己也得稍微打点基础,不然心里总是没底。 吴管家驾车的技术,李诺实在是不敢恭维。 一路上颠颠簸簸的,应该让他也学一学御科。 作为第四境的武道强者,他只是没有系统的学习过驾车,凭借深厚的武道修为,肯定比李诺更容易入手。 马车在某一刻停下,李诺以为到了,还在疑惑今天好像比昨天快了许多。 这时,吴管家掀开窗帘,说道:“少爷,是宋瑜他们,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李诺望向外面,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宋瑜三人的身影。 宋瑜正要走进玉音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旁。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随后面色一喜,说道:“妹夫,你也来这里了,你是来找凤凰姑娘的吗?” 李诺不是来找凤凰姑娘的,他要找的另有其人。 他望向宋瑜身旁的周玉,问道:“你今天练过御科了?” 周玉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没练过御科来什么玉音阁? 作为下一届科举御科状元的热门人选,大夏车技最好的青年才俊,李诺的身家性命,都在他的身上了。 这些天刑部没有案子,他也不能断案,眼看着寿命一天比一天少,李诺都快急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听曲? 李诺看着周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距离科举只剩半年了,多少学子都在奋勇直追,这个阶段,你怎么有心思来这里听曲的,你的御科已经完美到无可挑剔了吗,还是说你爹在朝廷有关系,御科状元已经内定你了?” 周玉一个哆嗦,颤声道:“我,我是跟着宋兄和裴兄……” 李诺指着宋瑜和裴俊,皱眉说道:“你跟他们两个比,你和他们一样吗,他们两个科举就是走个过场,考完就被安排在军中历练了,你不一样,你是有可能成为御科状元的,到时候,就算是其他几科差了点,也能被破格取用,舒舒服服的当个文官,用得着吃军中的苦?” 周玉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虽然李兄的话很不客气…… 但他说的对啊! 能中进士当文官,谁愿意吃军中的苦? 宋瑜和裴俊是肯定考不中进士的,但他不一样,他有御科的特长,如果能取得御科状元,就能在兵部或者太仆寺任职,不比当一个大头兵好多了…… 李兄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脸上羞愧之色,说道:“我,我不进去了,我这就去马场练习!” 李诺道:“上车,我与你同路,你来驾车!” 看着马车启动,绝尘而去,宋瑜表情呆滞,一时竟分不清,妹夫到底是谁的妹夫? 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周玉了? 表情同样呆滞的,还有得知李诺来此,刚刚迎出门的凤凰。 她特地换了身衣服,还精心的补了补妆,走出玉音阁,笑盈盈的正要对李诺打招呼,但他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放下了车帘,乘着马车,绝情而去…… 她低头看着刚刚为他换上的漂亮衣服,心中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 输给他娘子也就算了。 她又输给姓周的男人什么? 总不至于输在她不会驾车吧? …… 李诺刚才其实看到凤凰姑娘了。 只不过马车已经启动,他也就没有和她打招呼。 说实话,凤凰姑娘对他的吸引力,还没有周玉大。 最起码周玉会驾车,这马车驾驶的,又快又稳,李诺几乎没怎么感受到颠簸,和吴管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凰姑娘要是能打也就算了,可惜她不能打。 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他? 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少接触也罢,也免得别人传闲话。 吴管家第一次和李诺一起坐在车厢里,他刚才还疑惑,为什么要让姓周的小子驾车,但马车启动不久,他就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他望着坐在马车外面的那道身影,惊讶道:“这小子的车技,有点东西啊……” 李诺瞥了他一眼,这才哪到哪。 长安城内的街道,还轮不到周玉发挥车技。 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周玉驾车又快又稳,李诺还没什么感觉呢,就到了云梦书院的马场。 周玉是云梦书院的学生,进马场是不用收钱的。 他和马场的人显然很熟,跟着周玉一起进来,他们连李诺的钱都没有收。 来到御科的训练场,周玉依旧选择了昨天的那匹马。 不过他并没有选择昨天那辆车,因为那辆车被娘子撞坏了。 虽说御科更多考验的是人的驾驶水平,但同一个人,驾驭不同的马,不同的车,发挥也有所不同。 在御科正式开始之前,都会留有一段时间,让驾驶者先熟悉马车和道路。 书上说,最高明的御者,能够做到人与车马合一,已经不再受车马的局限。 周玉显然还不到这层境界。 李诺看着他跑了一圈,比起昨天那趟,还有所不如。 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这三项没有什么问题,但鸣和鸾的铃铛显然乱了一些,最后的逐禽左,箭只堪堪射中了靶子的边缘。 周玉跳下马车,有些羞愧的说道:“我对于这辆车还不太熟悉,让李兄见笑了。” 李诺安慰他道:“这很正常,没什么见笑的,多练几遍就熟悉了,科举的时候,不是也有三次熟悉车马的机会。” 周玉摇了摇头,说道:“御科真正的厉害的人,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爹当年就是御科状元,他考御科的时候,就是一遍通过……” 李诺闻言,眉梢微微一挑,问道:“你爹?” 周玉点头道:“李兄说的对,我的御科还差的很远,远远比不上我爹当年。” 李诺的心中,已经打起了别的主意。 周玉的御科,虽然也很强,但还没有强到被法典认可的程度。 也不知道这半年时间,能不能把他培养出来。 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试一试他那驾部郎中的爹。 不过,这个想法也未必能成。 再高的天赋,若是长时间不练,也会退步。 据李诺了解,法典所摄取的,是他们现在的能力,并非巅峰时期。 就算是周玉的父亲御科天赋更强,现在肯定也不如年轻的时候。 他总不能把正五品的驾部郎中抓到马场天天操练,目前还是得将希望寄托在周玉身上。 两人对话这短短一会儿,吴管家已经驾车闯了一次五御的关卡。 结果就是周玉又得换一辆车。 走的时候,还得赔人家马场的损失。 他再一次向李诺证明,武技和车技,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李诺也挑了一辆马车,选择了另一条赛道,慢悠悠的赶着车,行驶在赛道之上,先熟悉熟悉路况。 科目一的鸣和鸾,是一段凹凸不平的长直路。 虽然没有弯道,但地面状况堪忧,很难做到不颠簸。 除非对路况和马车极为熟悉,脑子也不能差,能在高速前行的情况下,计算出最优的路线。 这项能力,没个三五年的练习,根本不可能做到。 就算是周玉,这一科也是弱项。 更别说那些进入书院才开始接触御科的贫门学子,几年的勤苦练习,只能保证这一科不被别人拉的太远。 科目二的逐水曲,虽然弯道多,但路面较为平整,比第一关简单一些。 科目三过君表、科目四舞交衢,难度也都不大,重点在于准确的同时,还能保证速度。 时间,也是评价御科成绩的重要标准。 最后一科的逐禽左,是射科和御科的综合科目,也是五御中较难的一科。 这一项,大部分学生,会选择牺牲速度,来追求准度。 速度太慢,最多评分低一级。 箭矢脱靶,御科直接会被判不合格,除非另外几科能名列第一,否则便与进士无缘了。 科举就是这么残酷。 能杀入科举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任何一点小错,就有可能被淘汰。 别看周玉驾车风驰电掣,李诺自己上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即便他的速度奇慢无比,那匹马完全是在散步,通过第一段路面的时候,还是颠的屁股疼。 第二段连续弯道,要不是吴管家用真气抬着,他得翻沟里三次。 第三段路,哪怕龟速通过狭窄的辕门,也免不了剐蹭。 第四段路的岔道,他慢悠悠的走过,倒是没有走错。 但最后一科,他射了五次,五次脱靶,连靶子的边都没擦到…… 驾车回到原地之后,李诺的目光,望向在赛道上风驰电掣的周玉,心中喃喃道:“靠你了啊……” 不远处,一直盯着李诺的一道身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五御之中,一御不通。 就这,还想考科举? 真不知道侯爷在担心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庸才,如此大动干戈,白白浪费了十几万两银子,就为了不让他参加下一届的科举…… 就他这样子,连春考都过不了,拿什么中进士? 他嘲讽的一笑,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很快就离开马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长安街头行驶片刻,很快就来到了一座高门之前。 永寿侯府。 听完手下的描述,永寿侯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人,那真的是李玄靖的儿子?” 男子点了点头,十分笃定的说道:“回侯爷,不可能看错的,属下知道李玄靖的儿子长什么样,亲眼看着他从李府的马车上下来……” 永寿侯还是不信,继续问道:“他的御科很差?” 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何止是差,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让侯府的狗去驾车,都比他驾的好,侯爷您这次真的是多虑了……” 永寿侯坐回椅子,轻轻抿了口茶。 难道他真的想多了? 就算是想多了,也不能怪他。 怪只怪当年的李玄靖,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他很担心,朝堂上会再出一个李玄靖。 一个李玄靖就够难对付的了,更何况,李玄靖虽然心狠手辣,但做事还算有顾忌,不会轻易对权贵下手。 他那个儿子,比他更无法无天。 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他多虑了。 李玄靖的儿子,并不像他爹那样光彩夺目,是一个十足的庸才。 不是,他就想不通了,那小子既然没本事,这么着急的进入书院干什么? 害得自己白担心一场,为了阻止他,不得不提前了原本计划,强行砸银打通三省的关系,白白损失了十几万两银子。 那十几名官员,如果徐徐图之,逐一分化,这十几万两银子,完全可以省下来,留着做更重要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李玄靖的儿子是傻子,只是他放出来的假消息。 说不定这是为了转移别人视线而用的障眼法。 从他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李玄靖的儿子不仅不是傻子,还继承了李玄靖的聪慧。 他很担心,这一切都是李玄靖的计划。 或许,在这十八年里,他早已暗中将儿子培养的精通六艺,为的便是在科举上一鸣惊人,然后父子同朝为官,将这朝堂,彻底掌控在他们的手中。 还好是他多想了…… ------------ 第106章 她的衣服,我穿不上 第107章 她的衣服,我穿不上 马场之上。 周玉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御科其实是一项很累的科目,驾驶的过程中,必须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对于体力和脑力,都是很大的消耗。 虽然已经很累了。 但他却还在坚持练习。 因为李诺就在旁边看着。 他不走,自己也不好停。 周玉本来想借着吃晚饭的借口,回家休息。 但他刚跑完一圈,就看到李诺让人将晚饭都给他买来了,不是马场的简陋餐饭,而是外面酒楼的大餐。 晚餐极其丰盛,有肉有菜,还有甜品水果。 吃饭之前,李诺还考虑周全的用医家的试毒针给他试了毒。 周玉愕然道:“李兄,这没必要吧,谁会给我下毒……” 李诺收起试毒针,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御科状元的有力竞争者,科举四年才有一次,谁知道那些人为了中进士,会用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小心点总无大错。” 周玉可是他的希望,李诺当然得考虑周到点。 周玉没有说什么了,他觉得李兄真是心细如发,比他爹考虑的都细致。 吃完饭,他觉得又恢复了一点力量,也不好意思回去休息了,咬咬牙,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爬上马车。 此时,周府。 晚宴之上。 驾部郎中看了眼桌旁某个位置,问周涛道:“你哥呢,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距离科举只有半年了,还这么放纵,我看他以后是想去军中历练了!” 周涛放下筷子,说道:“爹你误会了,我回来的时候,听许源他们说,我哥在马场练了一下午御科,他们走的时候,他还在练……” 驾部郎中闻言一怔,筷子夹起的菜都掉了。 那个混账,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勤奋了? 科举的御科有多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般人跑个几趟,就会耗尽精力。 能一直练一下午的御科,要么是没用心,要么是极其用心。 晚宴过后,直到天色暗下来,周玉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周家。 御科是真累啊,一马一车一下午,比和几名青楼女子大战一晚上还累。 如果不是李兄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肯定坚持不下来。 他累的连澡都不想洗了,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院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站住。” 驾部郎中从房间走出来,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了周玉的手,发现他的手心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显然是被马缰磨出来的。 这说明周涛没有骗他,这小子,竟然真的没有去鬼混。 自己软硬兼施,又是劝又是罚的,也没见他这么努力过,不知道今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变的勤奋了起来。 只希望他不是一时兴起,如果能考个御科状元回来,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他放下周玉的手,语气也柔和了起来,说道:“去洗个澡,早点回房休息吧,训练要张弛有度,也别太累了……” 父亲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虽然让周玉有些受宠若惊,但他累的根本没有时间体会,洗澡的时候,泡在浴桶中,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府。 李诺也刚洗了个澡。 他倒是不累,毕竟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督促周玉,当然不会累。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起码他也慢悠悠的熟悉了几次路线,还去草场上练习了骑术。 骑了许久的马,身上自然沾染了一些味道,他得将这些味道洗掉才能上床。 科举虽然不考骑术,但骑术却是一项必备的生活技能。 马车只是坐着舒服,真正急着赶路,还得骑马。 第四境的武者,短时间内爆发的速度,可以超过马匹,但却不够持久,真气续航不足。 因此,稍微远一点的路程,就算是武者,也会选择骑马。 除非能到第五境,真气浩瀚如海,就能支持长时间御空飞行了。 法家到了第五境,掌控流刑之力后,赶路也就不是问题。 流刑不仅可以流放别人,还可以流放自己,一念之间,将自己流放到数里之外,相当于瞬间移动。 李诺回房时,娘子正在看书。 看的是科举相关的书籍。 她的旁边,已经不再常备那本《说文》了。 这说明,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认识的字已经足够多。 长此以往,相信她一定能摆脱没有文化的标签。 香香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李诺没有去马场。 他打算去刑部看看。 都过去一周了,寿命一天都没有加到,反而天天掉,搁谁谁心里都得慌。 再这么继续掉下去,也不是个事。 毕竟,春考的时候,他还得用寿命去换技能,这半年里,必须多攒一攒寿命。 要不然,科举的时候不够换就尴尬了。 李诺乘车来到刑部,吴管家经过昨天的专项训练,今天驾车明显稳多了。 李诺跳下马车,和刑部门口的衙役打了个招呼。 正要走进去时,看到那两人使劲的对他使眼色。 李诺还没有走进刑部,就看到两名穿着黄色官服的官员,从刑部走出来。 他们本欲离开,看到李诺走进刑部,对视一眼之后,又折返回去。 李诺注意到了两人反常的举动,他对大夏职官已经很熟悉了,朝中穿黄色官服的官员并不多,只有可能是门下省的谏议大夫和给事中等官员。 门下省除了审核诏令外,还有纠察百官的职责。 李诺在长安县衙,就是被门下省的纠察官员抓住了辫子。 这两人来刑部,可能是例行公事,看看刑部官员,有没有失职之处。 在各部官员心中,这些纠察官员,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李诺瞥了两人一眼,只要他不在刑部开堂审案,这两人就奈何不了他,他们愿意待,就待在这里吧。 他走进一座衙房,李安宁穿着那件捕快制服,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李诺轻咳一声,李安宁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茫道:“伱怎么来了?” 李诺倒了杯水给她,李安宁一饮而尽之后,李诺才道:“我来看看你。” 李安宁清醒过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我是假,你是来看刑部有没有案子吧?” 她又倒了杯水,喝完才道:“不是说了,如果有大案子的话,我会去找你的,怎么,你不信我?” 这几天,长安确实没有什么大案子,她也很无聊。 李诺道:“没有大案子,小案子也行啊……” 截止今天,他的寿命只剩下一百四十二天了,五个月不到,而且每天还在减少,辛苦一点,小案子积少成多,也比坐吃山空要好。 李安宁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你等一会儿。” 她走出衙房,李诺也跟了出去。 两位门下省巡查官员,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李安宁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这两位谏议大夫,居然还没走,虽然她不怕他们,但若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也的确有些麻烦。 她一伸手,李诺腰间的一根藤鞭,就飞到了她的手中。 李安宁握着藤鞭,对李诺道:“正好闲着没事,我教你一套鞭法。” 她看了院子里的两位谏议大夫一眼,说道:“两位,请让开一点,一会儿误伤你们就不好了。” 两人闻言,退到了角落,但却并未离去。 软鞭和钢鞭,刀剑之类的武器不同,用的不好,容易伤到自己。 这条藤鞭,自带法家力量,李诺在家小试了一下,不小心抽到自己身上,真是痛彻骨髓。 此鞭在李安宁手中,却格外的听话。 随着她的舞动,空气中不时传来破空的响声。 两位门下省的官员,眼看着藤鞭在他们面前抽来抽去,额头上的冷汗滚滚直落。 李安宁挥鞭的速度越来越快,长鞭距离两人越来越近,某一刻,二人终于抵不住压力,转身大步离去…… 李安宁收起鞭子,重新扔给李诺,说道:“你在我房间等一会儿,我马上来。” 李诺走回刚才的房间,不一会儿,李安宁就去而复返,怀里抱了一摞卷宗进来。 她将卷宗放在桌上,说道:“这些是各地送上来的徒刑卷宗,刑部主事已经审核过了,你只要盖上侍郎的印鉴,就能立即生效,虽然不如抓犯人修为增长的那么快,但也聊胜于无……” 地方官衙,只能判处笞刑和杖刑的立即执行。 徒刑的终审权力在刑部。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她做的,但自从晋升第四境之后,只是终审盖章,对她的修为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李诺才刚刚入境,终审徒刑,对他的修行还是大有裨益的。 李安宁将一方黑色的大印递给李诺,说道:“喏,这是侍郎印。” 李诺伸手接过,只觉得这方印鉴之中,也存在着一道强大的力量。 李安宁道:“刑部掌刑罚,侍郎与尚书大人的印鉴,也是厉害的法器,你只要在这些卷宗后面盖印就行了。” 李诺按照李安宁说的,在每份卷宗的固定位置,盖上手中的印鉴。 盖了几份,法典上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以往的时候,一年的徒刑,就能为他增长一天寿命。 但这些案子,与他的关系不大,既不是与他切身相关,又不是他破的,他只是盖个章,不给他加寿命也正常。 不过,在接连盖了十多份之后,当李诺又一次落下印鉴的时候,法典上的数字,从一百四十二,跳到了一百四十三。 刑部不愧是刑部。 难怪李安宁的修为增长的这么快。 只是盖盖章,修为就能自己增长,虽然慢了点,但胜在轻松,比他辛辛苦苦判案断案容易多了。 李诺三下五除二盖完了所有的卷宗,寿命再次增加了一天,重新回到了一百四十四天。 终于找到了一个轻松获得寿命的办法,李诺有些意犹未尽,期待的问道:“还有吗?” 李安宁摇了摇头,说道:“这已经是这几天所有积攒的徒刑卷宗了,除了这些,就是流刑和死刑的,不过那两种卷宗更少,每一份一经送来,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用印之后,会立刻送往大理寺,让你爹终审……” 如果徒刑的案子,盖盖章就能获得寿命。 那么流刑和死刑也能,死刑理论上还能加的多一些。 看到有人影匆匆从衙房外路过,走进另一间值房,李安宁走出房间,片刻后又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卷宗和印鉴,递给李诺,说道:“这是京兆府栎阳县紧急送来的一份死刑卷宗,侍郎和尚书大人审核过了,你盖上印鉴就行。” 其实死刑的用印,对第四境的她来说,也能起到作用。 但对李诺的作用更大。 她不差那一点微乎其微的修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不要对法家失去信心。 李诺很喜欢刑部的工作,活少清闲,命加的还多。 在长安县衙的时候,他得断案调解一整天,才能加一天的寿命,在刑部不到一刻钟就加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盖上了刑部侍郎和尚书的印鉴,然后迫不及待的看向法典。 “寿命:一百三十四。” 李诺整个人愣住。 不是——这怎么还带减的? 李诺盯着法典上的数字,人有点傻。 盖了两个印鉴,寿命不仅没加,还减少了十天。 他第一时间看向这份卷宗。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法典上的数字,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减少,他又没有兑换什么。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他判错案了。 卷宗上的犯人,肯定不该死。 判对一个死刑,会为他加十天寿命,判错一个减十天,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除破境外,法家修为的变化,具有滞后性。 要是有人被冤杀了,判错案的法家官员,短时间内根本察觉不到。 而李诺却能得到法典的及时反馈。 说实话,他有点冤。 案子不是他判的,他只是盖个章,就直接扣他的命,法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 不过,说冤也不冤。 如果刑部不盖章,这份死刑复核也不会通过。 李安宁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李诺只能看着她道:“我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 李安宁拿起这份卷宗看了看,这就是一个很再正常不过的谋杀案,凶手已然认罪,卷宗上有他的证词和手印,证据链完整。 这种没有任何疑点的案子,刑部一般会直接通过,然后递交大理寺。 大夏这么多州府,每年上报的命案,就有数百上千件,刑部总不能每一件案子都去实地考察复核。 一份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她还是没看出问题在哪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问题?” 李诺具体说不出什么问题,但他少了十天寿命,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他很干脆的说道:“直觉……,我建议刑部好好查一查此案,我还是觉得此案有问题,不应该这么草率的结案。” 李安宁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如果别人这么说,她连理都不会理。 但要是李诺的话…… 该说不说,他的直觉,真的很准。 她想了想,说道:“栎阳距离长安不远,我会让人去查一下的……,不,今天时间还早,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公主殿下愿意出马,李诺就放心了。 李诺指着那份卷宗,说道:“这份卷宗怎么办?” 卷宗上已经盖上了刑部的印鉴,算是产生了一半的法律效力,不知道直接撕毁或是烧掉,他被扣掉的命,能不能还回来。 李安宁道:“先放在这里吧,如果此案真的有问题,重建卷宗后,这份卷宗自然就作废了,我要马上去一趟栎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李诺连连摆手,说道:“不了不了……” 虽说栎阳是长安的临县,但对他来说,长安城内都不算绝对安全,更别说出城了。 李安宁匆匆离开后,李诺也满心郁闷的离开了刑部。 他来是找案子延寿的。 一通忙活,也才加了两天,一扣就扣十天。 活着真难…… 走出刑部,准备回宋府的时候,李诺多看了对面的算命摊两眼。 那算命的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忽然发起了脾气,掀翻了算命的桌子,吓的行人纷纷躲避。 回到宋府后,李诺也没心思出去了,老老实实的在家看书。 御科暂时就交给周玉努力了,射科李诺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他甚至想过,怎么才能把父亲送进去待两天…… 也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来,有没有荒废六艺。 当然,只是偶尔幻想一下。 即便他当年再厉害,那也是二十年前,让他现在去参加科举,或许连上榜都难。 而且,也没有人能将大理寺卿送进去。 看了一天书,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李诺才合上书,准备再练几遍养生功就上床休息。 不经意看了眼法典,李诺微微一愣。 一百四十四。 他被扣掉的寿命又回来了。 没等李诺疑惑多久,李安宁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怔怔的看着李诺,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诺问道:“怎么了?” 李安宁道:“今天那件案子,真的有问题,我去了一趟栎阳县,查到此案是栎阳县尉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屈打成招,那个人是冤枉的,我们差点就冤杀了一个好人……” 她的语气中,还有些后怕。 判错了案,自己和刑部经手此案的官员损失修为事小,一条无辜的生命因此枉死事大。 栎阳紧邻着长安,也算是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区区一个八品县尉,竟然胆大妄为到草菅人命,固然令她生气。 但更令她震惊的是,这份卷宗在签押之前,刑部郎中,侍郎,尚书,都已经审核过了。 包括李安宁自己在内,没有一个人看出丝毫疑点。 但李诺只扫了一眼,就笃定此案有问题。 以前的几件案子也就罢了,至少他还去过现场,见过隐藏在人群中的犯人。 亲临现场的情况下,从一些微小的表情中,准确的找到人犯,李安宁虽然自己做不到,但她也还能理解。 但这次,他只看了一眼卷宗,仅凭直觉,就避免了一桩冤案。 她看着李诺,再次问道:“你到底从哪里看出问题的?”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我说了,只是直觉……” 李诺看着李安宁,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衣服上也满是尘土,应该是奔波了一天。 栎阳县虽然距离长安不远,但要在半天之内走一个来回,还得查案,时间应该很赶。 李安宁有些无语。 直觉。 她怎么没有这样的直觉? 就连断案无数,法家第四境的侍郎大人,第五境的尚书大人,都没有这样的直觉。 难道他真的是断案的天才? 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李安宁终于感觉到了疲惫。 这一整天,她都在外面奔波。 不过累点也值得。 不仅避免了一件涉及人命的冤案,还抓到了一个贪官,可比判几件人命案子收获更大。 心情放松下来,她舒了口气之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 然后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安宁抬起手臂闻了闻,发现她身上满是汗水的味道,低头看了看,这件衣服也脏的不像样子。 这让她有些难以忍受,对李诺道:“借你这里洗个澡,再帮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李诺望向不远处的娘子。 宋佳人微微点头,安排丫鬟下去为她准备了。 宋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每位主人居住的院子,都有单独用来洗澡的房间。 小院左边最后一个厢房就是浴室,宋府的丫鬟们将热水和浴盐花瓣等洗澡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后,李安宁就关上了房门,拒绝了两位丫鬟的服侍。 李诺坐在院子里,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女子洗澡本来就慢,但公主殿下更是极慢。 李诺等了超过一个时辰,都等的困了,身后的房间之内,才传来李安宁的声音。 “外面有人吗?” 李诺打起精神,问道:“殿下还需要什么?” 浴房之内,传来李安宁的声音:“再帮我重新准备一套衣服吧。” 李诺有些诧异。 她的那一身捕快服脏了,娘子将自己的一套衣服借给了她。 难道刚才洗澡的时候,那套衣服被她打湿了? 李诺站在外面,说道:“殿下稍等,我去让娘子再拿一套。” 李安宁连忙道:“不用,不要她的……” 李诺蹙起眉头,娘子好心借她衣服,她还嫌弃上了? 这时,李安宁窘迫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的衣服,我穿不上……” ------------ 第107章 乐科状元 李诺差点忘了。 公主殿下比娘子胖。 如果胖一点还好,衣服都是有弹性和余量的,胖一点瘦一点都不影响,主要是公主殿下胖的太离谱了。 娘子的衣服,都是量身订制,她还真不容易穿上。 问题是,宋府和她身高相仿的女子,就娘子一个。 大户人家在挑选丫鬟的时候,会偏向于选择娇小玲珑的。 一个丫鬟,比小姐高,很容易抢走小姐的风头。 顾嫣然身高一米六左右,在李府丫鬟中已经算高的。 而娘子和公主殿下,算是女子中极为高挑的,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 那些丫鬟的衣服,就算她愿意穿,也会将正常衣服穿成露脐装。 李诺倒是不介意,但她肯定介意。 除了丫鬟之外,那些专门干活的健妇,倒是又高又壮,但她们的衣服,公主殿下定然也是不会穿的。 大晚上的,李诺上哪里去给她找合适的衣服去? 出于无奈,他只能找了一身他自己的干净衣服。 李安宁日常就是中性打扮,穿他的衣服,除了有些宽大之外,看着倒还蛮顺眼的。 她洗澡洗的时间太久,李诺估计,马上就要宵禁了,于是道:“太晚了,你要不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明天早上,你的衣服应该就晾干了。” 李安宁洗澡的时候,宋府的丫鬟已经将她的脏衣服洗了。 晚上有点微风,晾一个晚上应该差不多。 李安宁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吧,正好我也累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刑部审栎阳县尉呢。” 这处院子,平时就只有李诺和娘子两个人住。 他给李安宁收拾了一处厢房,安顿好她的一切之后,回到李安宁洗澡的房间。 李诺抱起娘子的那套衣服,正要回房,想了想,又弄了点水,将她的衣服打湿。 就这么告诉她李安宁不穿她衣服的真相,未免太伤人了。 做完这一切,李诺回到房间,对正在看书的宋佳人解释道:“马上就宵禁了,我让殿下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对了,你的衣服刚才她洗澡的时候打湿了,我帮伱晾在外面。” 宋佳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她什么都知道。 就算是不放出真气,武道第四境的感知,也要远胜普通人。 如果连同一个院子的说话声都听不到,这么多年,岂不是白修行了? 那位公主的话固然扎心。 但看到院子晾晒着的,被他故意打湿的衣服,她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慕儿说的没有错,他真的对自己很好。 望着床前的那道身影,她心中的某些念头,第一次发生了动摇。 平平无奇的一夜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宋府吃完早饭后,李诺和李安宁一起前往刑部。 一般的县令是正七品,一些远离长安,人口不多,管辖面积不大的小县县令,甚至只是从七品。 栎阳县紧挨着国都长安,虽然下辖的面积不大,但却被划分为上县,县令是正六品的官员。 水涨船高,栎阳县尉也比一般的县尉高出两级,正八品的官职,正好是刑部能处置的最高官员。 但凡他再官升半级,就得大理寺出手了。 身为父母官,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可不是罚银就能解决的。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并且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能只是贬官或是免职,最坏的结果是削去官位,永不录用。 但若是不止一次,并且已经造成严重后果的,除了官位之外,削去的还有脑袋。 李诺只抓过官员子弟,还没抓过官员本人。 以他对法典的了解,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的,但他在此案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这种情况下,法典不会吝啬对他的赏赐。 刚到刑部,李诺就听说,经过昨晚的连夜审讯,栎阳县尉已经招供了不少罪行。 这些罪名加起来,他只能指望下辈子做个好官了。 刑部可不是长安县衙。 这里是法家的大本营,有的是审案的手段。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也不是说说。 在刑部一晚上,恐怕他连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能想起来。 李诺刚刚来到刑部,不一会儿,李安宁就拿着一份卷宗,两方印鉴走了进来。 他将卷宗和印鉴放在桌上,对李诺道:“这件案子是你破的,你来用印吧。” 谁破的案子,谁领功劳,这是刑部的规矩。 原则上,在卷宗上用印的,应该是侍郎和尚书大人。 但以他们的修为,这种小案子,对他们的修行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为了激励下面的官员,两位大人在亲自审核过后,会将用印的这一步,交给功劳最大的官员。 李诺没有和李安宁客气。 事关自己的寿命,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小心的盖上两个印鉴之后,李诺看了眼法典,心中大喜。 不愧是朝廷命官,不是那些纨绔二代们能比的。 法典封面上,一百四十三日,变成了一百七十八日。 足足增加了三十五天。 这个数字有零有整。 李诺估计,除了贪官落网之外,挽救了一位无辜的百姓,避免一桩人命冤案,应该也会为他算上一份功劳。 修为的进展,李诺感受不到。 但寿命的变化是直观的。 虽然栎阳县尉加的寿命,还不如无官无职的李沅。 但李沅可是一等候长子,未来侯爵之位的继承者,多给点奖励也不奇怪。 大夏的官职,七品之下是一个坎,五品之上是一个坎。 八品加三十天左右,李诺估计像裴哲那样的五品县令,至少也能加一百天。 再往上,四品三品的官员,可能杀一个,就能让他多活半年一年的。 未来可期呀…… 李安宁将那份用印的卷宗拿走之后,回来的时候,又拿了一份,说道:“这是一份早上刚送来的死刑卷宗,尚书大人让我拿给你看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诺看着她,问道:“我能先用印吗?” 有没有问题,他得用印之后才知道。 用印之后,这份卷宗才有法律效力,才能激发法典的判断。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以为李诺担心她抢功,说道:“用吧用吧,我不和你抢……” 哪怕李诺只是提出了一句质疑,在外奔波的是她,但此案他的功劳最大,毋庸置疑。 没有他的提醒,之前那份卷宗,已经送到大理寺审核了。 不过,她的功劳也不小。 亲手抓了一位八品的贪官,挽回了一桩冤案。 除了李诺之外,就属她的功劳最大。 相比于这些功劳,审核用印对她的提升,微乎其微。 说起来,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让李诺来刑部,自己帮他修行。 事实却是,李诺真的来了刑部,被帮的人,是她自己…… 李诺在卷宗最后盖上两枚印鉴。 法典上的数字立刻发生了变化。 从一百七十八到一百七十九。 增加了一天。 正常情况下,判一个犯了死罪的人死刑,能为他加十天寿命。 但这件案子,他从始至终,就只是在上面盖了两个官印,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能加一天已经很不错了。 大夏有百余州,上千个县。 虽说有些治安良好的县,一年都未必有一起判死刑的案件,但所有的州县加起来,每年至少也有数百起。 这些案件的卷宗,最终都要送到刑部审核。 如果所有的死刑卷宗,都经由他手,理论上,只要他活的越久,就能活得更久。 李安宁见李诺陷入了发呆状态,问道:“怎么了,这件案子也有问题?” 李诺回过神,放下卷宗,说道:“哦……没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递交大理寺了。” 今天一整个上午,李诺都在刑部。 李安宁闲着无事,教他了几招鞭法。 在李诺修到法家第四境之前,这条法鞭,都能不同程度的提升他的战斗力。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李诺才从刑部离开。 他走出刑部,看到吴管家蹲在街道对面,和那位情绪不太稳定的算命的老人聊天。 看到李诺走出来,吴管家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小跑着来到停在刑部门口的马车前。 算命老者看着站在刑部门口的年轻人,手指还是没忍住动了动。 眼皮抽动了几下之后,他默默的手缩回袖中。 果然。 阴阳术在他身上,就没有准过。 还好只在他身上不准。 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这小子太过邪门,没事还是少算他。 回宋府的马车上,李诺明显感觉到,吴管家的驾驶技术有所提升。 他们这些高手,学习御科,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哪怕是天赋和经验欠缺一些,也能用真气弥补。 李诺坐在车上,闲着无聊,随口问道:“你刚才在和那位老人家聊什么?” 吴管家笑道:“老奴花了十两银子,让他算一算,少爷和少夫人什么时候有孩子……” 李家的人丁太少了,老爷像少爷这个年纪的时候,少爷已经出生了。 但少爷和少夫人,目前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李家什么时候才能开枝散叶,老爷和少爷不急,他急。 李诺愣了一下:“十两?” 吴管家以后还是好好在李家养老吧,李诺担心给他再多的养老钱,他也守不住。 吴管家说道:“他说他是某一脉阴阳家的传人,家族已经传承几百年了,近三代就剩他和孙女两个人,生活难以为继,才出来算命赚点银子……” 街头所有算命骗钱的,都说他们是阴阳家的传人。 不过李诺也没有让他折回去把钱要回来。 十两就十两吧。 那老头一把年纪了,带着一个小姑娘不容易,吴管家也不缺这十两银子。 李诺随口问道:“他怎么说?” 吴管家笑呵呵的说道:“他没说什么时候,只是说,少爷和少夫人,以后会生一对龙凤胎,老奴觉得他可能真的有点东西……” “龙凤胎……” 李诺扯了扯嘴角,阴阳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算到的。 算子嗣和姻缘,比断命数更难。 他要真有这本事,大夏的朝廷得把他供起来当国师,怎么会沦落到街头算命? 吴管家乐呵呵的赶着车。 虽然李家不曾有过双生子。 但宋家的双胞胎可不少,那算命的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依据。 因此他又花了十两银子,让他再多算一点。 那算命的老头说,少爷还有几段命定的姻缘。 对方还说,李家会在下一代发展壮大。 他觉得那老头虽然有点东西,但东西不多。 少夫人怎么可能允许少爷还有几段姻缘? 少爷要是敢有其他的姻缘,以她的性格,不得把少爷的腿打断…… 虽然这些话他不信,但也没有把银子要回来。 就当是讨个口彩了。 回到宋府,吃午饭的时候,李诺多看了对面的娘子几眼。 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两个人的相处,其实已经十分融洽了。 虽然还不曾有跨越式的进展,但也不是不可以展望一下日后。 被那算命老头瞎说一番,他还真挺好奇,他们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是更像娘子一点,还是更像他一点。 不过,以他们两个的基因来看,不管像谁都好看。 宋佳人夹起最后一只虾,见李诺一直盯着她看,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将那只虾放在了他的碗里…… …… 吃过午饭,李诺正准备去马场监工周玉练车,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你上次让他们特别关注的那位官员,刚才有消息了……” 李诺一时没想起来,问道:“哪位官员?” 吴管家道:“太乐令,刘商。” 李诺想起来了,此人是上一届科举的乐科状元,也是他为自己乐科物色的目标。 找他请教乐科只是搪塞岳父大人的借口,李诺真正的目的,是直接获得他的乐科能力。 听到此事,他顿时来了精神,问道:“刘商怎么了?” 吴管家道:“他今天中午从太乐署出来之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青楼……” 周玉是潜力股,未来成就可期。 刘商是绩优股,现在就能当大用。 乐科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李诺没心思去马场了,立刻道:“走,去大理寺!” 长安,百花楼。 二楼,某处私密的房间之内。 妖艳女子身披轻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关上房门之后,对坐在桌旁的年轻男子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先为客官抚琴一曲……” 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说道:“抚琴就不必了,脱衣服吧。” 妖艳女子闻言一怔,百花楼虽然不是长安最顶级的青楼,但也只比那些青楼差一线。 能来这里的客人,多少都有些附庸风雅,很少遇到像这位客人这么心急的。 她看着这位心急的客人,故作脸红的说道:“早晚会到那一步,客官何必这么心急呢,小女子的琴艺可是很不错的,客官听听嘛……” 她不急不缓的坐下,手指拨动琴弦,一段悦耳空灵的乐声,从她指尖传出。 在普通人听来,这曲子自然是好听的,闻之可以使人放松心情,身心愉悦。 但对于内行来说,却满是破绽。 坐在桌旁的年轻男子,听的眉头紧蹙,袖中的双拳忍不住握了起来。 弹的是什么东西! 音位不准,差评! 节奏混乱,差评! 盲目追求技巧,没有感情,差评中的差评! 最离谱的是,在弹奏之前,她居然没有事先对此琴进行调音,这就是她弹奏时音位不准的原因,虽然只有一点点偏差,但听在他的耳中,依旧无比刺耳…… 一曲弹罢,妖艳女子缓缓起身,扭动着腰肢,走到年轻男子的身边,顺势坐在他的怀里,吐气如兰,笑问道:“小女子弹得怎么样?”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说道:“弹的很好,以后别弹了。” 话音落下,他将这女子横抱起来,扔在床上。 妖艳女子娇嗔了一声,然后就闭上眼睛,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但等了许久,却什么都没等到。 只听到了几声琴音。 她从床上爬起来,疑惑的望去。 只见那位客人坐在那张琴后,不时拨动几下琴弦,似乎是在调音…… 过了许久,他弹了几个音,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随后,他才站起身,大步走到床前。 一件件衣服,被粗暴的扔到地上。 很快,房间之内,就传来了另一段更加急促的乐声。 片刻之后,刘商走出百花楼,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家里要受那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的气,来青楼寻欢作乐,还要被迫听那女子弹琴。 如此低劣的琴技,简直不堪入耳,自己用脚都比她弹得好,她是怎么敢说她琴技不错的? 不过。 她虽然琴艺不佳。 但润是真润。 发泄一番之后,刘商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脑海一片空明,不由的开始思考,生而为人,如果一直被身体的欲望所支配,还算是真正的活着吗,如果活着不是为了满足欲望,那么人生的真正意义到底是什么…… 想不通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开时,忽然有两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刘商想要绕过他们,却被两人再次拦住。 刘商眉头一蹙,刚打算说什么,两人却先一步开口。 “朝廷官员,禁止狎妓,大理寺依律办案。” “刘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商抬头看着两人,眼前登时一黑,再也没有心思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了。 长安狎妓的官员多了,大理寺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理由抓过人。 他们这次找上他,总不会是去让他弹琴奏乐的。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 李诺虽然没有来过大理寺,但长安这么多衙门,长安县衙和刑部只是靠关系,大理寺才是他关系最硬的地方。 吴管家对这里也很熟。 他只需要一句话,就有人为他将所有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当然,他也没有仗势妄为,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他只是提供了一条情报。 刘商是太乐令,官职正七品,正儿八经的朝廷中级官员。 大夏《职制律》规定,官员狎妓者,拘一日,可用十两银子免去拘役。 也就是拘留一天,或者罚款十两,二选一。 这个惩罚并不重,相比于结党营私,擅权专政,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就连御史们都懒得管。 只是关刘商一天,甚至都不用惊动父亲。 大理寺一位寺丞,写完对刘商的处置结果,盖上印鉴之后,法典上的数字,又增加了一天,变成了一百八十天。 正七品的官员,比栎阳县尉还高两级,即便是犯的轻罪,竟然也能加一天的寿命。 但当李诺翻开法典时,刘商的画像并不是亮的。 这让他大为疑惑。 刘商是上一届科举的乐科状元,十万考生中的乐科第一人,绝对满足法典的条件。 难道是抓错人了? 他第一时间来到大理寺的牢房里。 大理寺的牢房分为两种,一种是死牢,关死刑犯的,位于地下,条件较差。 另一种是暂时关押轻度违律官员的。 这种牢房,单人单间,有床有窗,还有水果零食,是给官员反省用的,住着还算舒适。 刘商被关在第二种牢房。 李诺站在门口,通过栅栏向里面望了一眼,问道:“他就是太乐令刘商,没抓错人吧?” 那位寺丞恭敬的说道:“回公子,不可能抓错的,刘大人是上一届科举的乐科状元,下官对他有点印象。” 李诺脸上露出纳闷之色。 这就奇怪了。 法典的数字有变化,说明依律抓人是有效的。 但刘商的画像又是暗淡的,说明法典没看上他,不认为他有什么特长。 乐科状元没有特长,开玩笑呢吧…… 难道他这个乐科状元,是走后门得来的? 这位前乐科状元,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让他弹一段就行了。 李诺看向身旁的大理寺官员,问道:“这里有乐器吗?” 此人点了点头,说道:“张寺正喜音律,经常在衙房弹奏,他的房里应该有琴,下官去拿。” 这位寺丞短暂的离开,不一会儿又走回来,身边跟着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怀里,抱着一张古琴。 李诺和他们叮嘱几句,说道:“开门。” 关押刘商的房门被打开,几道人影走进来。 原本坐在床上发呆的刘商,闻言身体一颤,飞快的躲到了床角。 张寺正将手里的琴放在牢房的桌上,说道:“刘大人,请你弹奏一段乐曲。” 刘商表情呆滞。 大理寺的人抓他过来,还真是让他弹琴的…… 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大理寺的人将他抓了过来,但却又没有对他做什么。 没有对他严刑逼供,甚至都没有人来问话。 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几个人,莫名其妙的让他弹琴,一点儿前戏都没有,这让他心里很慌啊……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他从床上下来,端正的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弹什么?” 两位大理寺的官员看向李诺,李诺没有开口,张寺正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刘商先试了几下音,这把琴的音位还是比较准的,他只进行了一些微调。 他将手放在琴弦上,略一思忖之后,手指轻动。 一段乐声,在他的指尖流动。 刚才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表情畏惧,但是坐在这把琴前的时候,畏惧的表情尽去,脸色也变的红润起来。 李诺不知道他弹的什么曲子,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一种古朴久远,深沉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心,也开始变得澎湃起来。 琴声入耳,他仿佛置身旷野,有古老悠久的风,从旷野深处吹来。 他站在旷野之上,抬头望着碧蓝深远的天空,不由的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噗通! 牢房门口,两名大理寺的衙役,竟然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诺不懂音乐,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他的水平。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那就是牛逼。 只听了一小段,他觉得心灵都得到了洗涤。 这种水平,法典居然看不上? 不是哥们,咱们要求别这么高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破境之后,法典对于技能的要求好像变高了。 一曲弹罢,李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站在他身边的张寺正却摇了摇头,说道:“刘大人的琴技,比起三年前,差之甚远啊,这一段《云门》,远不如你科举时弹奏的水平,看来这几年,你早已荒废了乐道……” 李诺一愣,这都不行啊? 《云门》是六乐之一,乃是祭祀天神的音乐。 祭祀就是需要跪拜的。 听《云门》而生出跪拜的冲动,说明弹奏者水平极高,弹出了此曲的灵魂。 刘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听到有人这么说,觉得受到了侮辱,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猛然站起身,指着这把琴说道:“我弹的不好,来来来,你行你上,你弹一段我听听,本官倒要看看,你弹的有多好……” 张寺正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本官的乐道,自然是不如你的,但琴技不如你,难道就不能评价了吗,刘大人你扪心自问,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好好磨练琴技,你的乐道退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 刘商看着张寺正,默默低下头,终究是没有反驳。 此人说的没错,他的琴技,比三年前科举时,是退步了不少。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乐道也是一样。 三日不练,自己便能感受到退步。 三个月不练,瞒不过同道中人。 三年不练,哪怕是不懂乐道的人,也能明显的听出区别。 但是,他为了科举,三岁开始练琴,每天都要练习四个时辰。 在这四个时辰之外,还要学习其他五科,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时间。 这样的生活,他整整过了二十年。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科举高中,成为了乐科状元。 科举之后的这三年多,他摸琴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 可他弹了二十年的琴,弹到看到琴就想吐,好不容易当了官,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 第108章 凤凰的知音 李诺心中已然确定。 法典的要求,一定是提高了。 韩卓的画技,还远远称不上顶尖,也不如周玉的御科在学子中的统治力。 更别说上一届乐科状元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商的琴技,怎么都不至于沦落到法典看不上的程度。 极有可能随着他的破境,法典的标准,也有所提升。 幸好他破境的慢。 如果早一点破境,恐怕连韩卓的画技都无法得到。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好处是以后得到的技能更加质量,可以保证科举万无一失。 坏处是太质量了,他很难找到满足法典要求的人。 和周玉的御科一样,要获得刘商的琴技,得先让刘商提升自己。 但周玉还有科举的理由,刘商已经是正七品的太乐令,他不练,也没理由逼着他练。 况且,他的特长荒废了这么久,能不能回到以前还是两说。 还是物色新的人选更方便。 不过,眼下的事情,还是得和他解释一下。 李诺看向还处在懵逼状态的刘商,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刘大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诺,想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刘商抬起头,面露震惊。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 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不久之前,杀了云阳侯的儿子李沅,面对满朝权贵的请愿,还能全身而退,长安谁不知道? 李诺继续说道:“久闻刘大人精通乐道,这次请刘大人过来,原本是想请刘大人指点一下乐理。” 刘商闻言,呆愣原地。 什么? 大理寺的人,抓他过来,只是为了向他请教乐道? 你早说啊! 这一路上,他连自己死后埋哪里都想好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 松了口气之后,他连忙道:“不敢不敢,指点谈不上,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诺没有什么想问的,他一点儿乐理基础都没有,问刘商乐科问题,等于是幼儿园的学生问高考状元,难不成问他五音是什么? 问的太幼稚,丢人丢的是自己。 他先是歉意的一笑,说道:“冒昧的用这种方式请刘大人过来,是为了不引人联想,希望刘大人勿怪。” 刘商连忙道:“不会不会……” 混迹官场这么久,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也算半只脚踏入了权贵圈子,要是直接和大理寺卿扯上什么关系,回去之后,恐怕会麻烦不断。 不得不说,人家为他考虑的很周到,以狎妓的罪名将他抓来,不会有人怀疑他和李玄靖有什么勾结。 李诺再次开口:“为了刘大人着想,还是请你在大理寺暂待一晚,等到明日再放伱出去,希望刘大人理解。” 刘商立刻道:“理解,理解!” 这里的房间还挺舒服的,反正回家也是受气,与其回家看那个荡妇给他戴绿帽子,还不如待在这里,最起码比太乐署的官衙舒服。 虽然被抓到了大理寺,但他对大理寺卿的儿子,观感并不错。 不仅做事滴水不漏。 做人也别具慧眼。 他从出生开始,不,从出生之前,就在为乐科状元做准备。 母亲在怀胎的时候,每天要听数个时辰的“六乐”。 别人识字用的是《说文》,他识字的书籍是《云门》。 二十年来,无论寒霜酷暑,日夜不断的练习,从不间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乐科状元。 大理寺卿找他,算是找对人了。 刘商正在组织语言,打算将自己对科举乐科的经验倾囊相授。 李诺却转过了身,一边向外面走去,一边问张寺正道:“张大人,你知不知道,长安还有没有什么人具有不俗的乐道造诣……” 刘商的技能已经荒废,李诺只能另寻高明。 他是最近一届的乐科状元,之前的乐科状元,入仕的时间更久,恐怕还不如他。 吏部他没必要再去了,这位张寺正好像很懂音乐的样子,或许能给李诺一些建议。 张寺正想了想,说道:“科举的乐科,和乐道还是有所区别的,刘大人是最新一届的乐科状元,要论科举乐科,恐怕没有人比刘大人更懂。 此外,东山书院的几位乐科先生,教了一辈子乐科,虽然可能因为年纪原因,手上的技艺不如年轻人,但经验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李诺轻叹口气。 乐科就是手上的功夫,那些老先生,就算是理论经验再丰富,实操不行,也没有什么用。 本以为获得六艺技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看来,还是得从参加下一届科举的学生中选。 他们的水平,无疑处在人生的巅峰。 刘商呆呆的看着几人离开。 不是,这就走了? 说好的向他请教乐道呢? 难道是听了刚才那一曲,没看上自己? 他承认他的琴艺退步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他这几年荒废了技艺,放眼整个长安,也找不到几个人比他更懂科举乐科的! 说他床上功夫不行,刘商认了。 说他乐科不行,他不服气! 不过就是长时间不练,手生了而已,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定然能重回巅峰。 眼看着牢房的门即将关上,刘商猛然站起,高声道:“且慢!” 李诺等人回头看着他。 刘商看向张寺正,说道:“这位大人,可不可以将这张琴留下,明日下官走的时候还你。” 张寺正想了想,将怀中的古琴让人送了进去。 张寺正显然也是爱乐之人,走出牢房,李诺问张寺正道:“张大人,不知这一届的学子,有没有在乐科上超过刘大人的?” 张寺正想也没想,断然说道:“绝无可能,刘大人在科举之前,就是远近闻名的乐科天才,就算是他的乐道水准,已经大不如前,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这一届科举的学子,没有一位乐科如刘大人当年那般出众的……” 李诺惊讶道:“这么厉害吗?” 张寺正陷入回忆,片刻后,说道:“刘大人不仅是上一届的乐科状元,他当年的乐科成绩,为罕见的“绝佳”,历数近十届科举,乐科成绩绝佳的,唯有刘大人与当年的李大人……” 看来李诺还是小瞧了这位太乐令。 科举诸科的成绩,有十个评定等级,和官员的评级相似,分为甲乙丙,每一个等级,又细分为上中下。 甲上,已经属于一般意义上的最高评价。 但在甲上之上,还有一个等级,名为“绝佳”。 只不过科举要得到绝佳的评价,极其困难,意味着这一科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 数科满分,可以得到绝佳的评价。 毕竟科目的特点就在那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科举的数科虽难,但每年也都会涌现出几份绝佳的试卷。 但乐科不同,乐科是主观的,考官的偏好,一定程度上也能影响分数的评定。 乐科绝佳,其意义不亚于高考语文满分,难度和数科不可同日而语。 不说绝佳,就算是甲上都很难。 大多数时候,乐科状元的成绩,也就是甲或者甲下而已。 李诺离开大理寺的时候,听到大理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 张寺正站在牢房之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不愧是数十年来唯二获得绝佳的乐科状元,他弹奏第二遍的时候,已然比第一遍好了许多。 此时,李诺已经在坐在马车上了。 现在的刘商,法典尚且看不上,就更没有必要去试那些学生了。 之前的那些乐科状元,希望也不大。 倒不如多督促督促刘商。 以他的天赋,如果用心练上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回到巅峰。 等他从大理寺出来再说吧。 吴管家的车技,比之前进步太多了,李诺靠在马车上,打算小憩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乐声。 对于音乐,李诺没有太高的鉴赏能力,但这段曲子还挺好听的。 他睁开眼睛,说道:“停一下。” 马车缓缓停下,李诺掀开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表情微微一愣。 竟然是玉音阁。 他想了想,跳下马车,向玉音阁里面走去。 以前他对听曲没什么兴趣,但既然要参加科举,不懂音乐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玉音阁这些乐师的水平怎么样,如果能淘到一个被法典认可的乐师,就能为他省去不少功夫。 玉音阁这么大的店,每天进入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李诺不信她们每一笔进项都是老老实实交过税的。 这种事情,不查没问题,一查一个准。 玉音阁的生意很不错。 一楼的大厅座无虚席,二楼一个被半透明纱帘围起来的台子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位乐师正在演奏。 她演奏的,正是李诺刚才听到的曲子。 柜台里面,几名女子正在聊天,其中一位抬眼瞧了瞧,忽然一愣,然后快步走出柜台,来到李诺身边,说道:“公子您来了,我带您去楼上……” 大厅内的其他客人见此,不禁和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楼上没有雅间了吗?” “怕是什么大人物,这种地方,肯定有几个房间,是给那些大人物常留的。” “此人是谁,看着面生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李诺被那名女子带到了楼上一处房间。 他环顾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上次那座房间。 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桌前摆弄一瓶插花,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立刻起身,笑着迎上前,声音酥软道:“公子,您来了……” 片刻后。 玉音阁二楼某处房间,李诺轻轻品了一口香茗,欣赏着桌上的一瓶插花。 没想到,玉音阁精通插花的高人,竟然就是凤凰姑娘。 这么说来,她一定也精通画道。 正常情况下,精通画道的,书法也不会差。 她还是玉音阁的阁主,肯定也会点乐器。 这么说来,她差不多就是娘子羡慕的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了。 而且她的身材还好。 可惜不能打。 “吱呀……” 里间的房门,被人推开,凤凰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竟然特意换了一身衣服。 这件长裙,虽然并没有多么暴露,但却更显她的腰身。 李诺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凤凰姑娘,玉音阁中,最擅长乐道的,是哪位姑娘?” 凤凰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是对乐道不感兴趣吗,今天怎么会这么问? 短暂的疑惑之后,她微微一笑,说道:“公子这句话,可是问对人了。”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难道是你?” 凤凰很自信的走到房间的古琴旁,说道:“不是奴家自夸,论兵法,奴家不如鸳鸯,论箭术,奴家不如夜莺,但论乐道,整个玉音阁,奴家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玉音阁这个地方就很奇怪。 明明是乐坊,姑娘们却一个个身怀奇技,不是兵法就是箭术。 这是风月场所不正经的姑娘该会的东西吗? 就算是正经姑娘也不该会啊! 相比之下,凤凰的特长,反倒显得正常一点。 李诺心中吐槽一句,说道:“可不可以请姑娘弹奏一曲?” 凤凰在琴旁坐下,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上次她就想要为他献曲了,只是他拒绝了而已。 不知道这次怎么忽然改了性子。 给他的时候他不要。 不给的时候又主动要。 李诺想了想,说道:“你随意吧,什么曲子都行。” 其实除了六乐之外,他根本不知道其他曲名。 凤凰想了想,说道:“那奴家就随便弹一首自创的曲子吧。” 李诺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她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如泣如诉的琴音,开始在她指尖流淌。 李诺闭上眼睛,听的有些陶醉。 凤凰姑娘还真的没有自夸,李诺一个外行,都能听出来,她弹的比外面那位乐师好多了。 但比之刘商…… 说实话,李诺还是觉得刘商更厉害一点。 两个人弹琴都很好听,可却是不一样的好听。 就像是流行歌手和国家队的差别,刘商的乐声中,比凤凰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是李诺作为一个外行的直观感受。 但具体要他说出多了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但这趟玉音阁,他应该是白来了。 连刘商的能力,法典都看不上,凤凰就更不可能了。 玉音阁,就在李诺沉醉于凤凰弹奏的同时。 大理寺。 一群大理寺的官员和衙役,站在一座牢房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乐声,同样面露陶醉之色。 从刚才开始,里面的乐声就没有停过。 哪怕是不懂乐道的人,也能听出来,里面传出的乐声越来越好听。 懂一些乐道的张寺正,脸上的表情更是震惊。 刘商真的每一遍都比前一遍弹的更好。 几乎每一遍,他都能听到明显的进步。 不愧是能拿到“绝佳”评价的乐道状元。 这份乐道天赋,堪称恐怖。 即便是已经荒废许久,但从他碰到琴的那一刻开始,曾经的乐科状元刘商,就在慢慢回归。 牢房之内。 刘商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了一种全然忘我的状态。 那位大理寺官员的评价,以及他们对他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他那自傲的心。 他一遍遍弹奏着《云门》。 作为六乐之始,这一段段旋律,早已铭刻进了他的灵魂。 砰! 在不知道弹奏了第几遍之后,长琴上的一根琴弦,终于承受不住而断裂。 刘商的十指都在渗血,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许久没有碰琴,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找回弹奏的感觉。 刚才的最后一遍,已经有他巅峰之时的七成功力。 七成足矣! 当年他就算只用七成实力,也是无可争议的乐科状元。 他看着站在牢房外面的一道身影,傲然道:“外面那位大人,你不是说,本官的琴技退步了很多吗,刚才那一曲怎么样-——你怎么哑巴了,说话!” …… 玉音阁。 李诺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听曲了。 抛开听完曲子之后,还会不会干一些其他快乐的事情。 就听曲的过程而言,能听到一段高水准的弹奏,本身也是一种深入灵魂的享受,就像是在品一杯醇香的美酒。 只是…… 李诺睁开眼睛,面露疑惑。 这段乐曲,刚才还听的好好的。 现在嘛,在他听来,全是不足。 前一秒还醇香扑鼻的美酒,后一秒忽然品出了酸味。 好像是弹奏者忽然换人了。 但很快,李诺就意识到,不是弹奏的人换了。 而是听曲的人变了。 他望向法典,发现最后一页,刘商的画像,已经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多了一些从未接触过的乐理知识。 怎么回事? 法典上的画像,还能自己变亮的?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时,房间内的乐声渐渐消失,凤凰姑娘的手从琴弦上收回,微笑看着李诺,问道:“奴家弹得怎么样?” 对于刚才的弹奏,李诺虽然有无数的槽可吐,却也不想无缘无故的打击别人,说道:“还好吧。” 凤凰已经准备好听他说出各种华美的夸赞之词了,却只得到了“还好吧”三个字。 这让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落差。 她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不死心的说道:“哪里弹得不好,还请公子指点指点奴家。” 李诺见她如此诚恳,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弹的,确实有很多问题。” 凤凰微微一愣。 不是,她就是客气一下,你还真指点上了? 他不是对乐道一窍不通吗? 她深吸口气,稍稍平复心情,脸上露出求教的表情,说道:“请公子赐教。” 李诺看着她,思索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坦白说,你的基本功勉勉强强过得去,但弹奏的时候,太过追求技巧,而忽略了感情,音乐是有灵魂的,而你的乐声,空有躯壳,没有灵魂,只是一味的炫技,是下乘中的下乘…… 勉勉强强? 没有灵魂? 下乘中的下乘? 凤凰表情呆滞的看着李诺。 谁不知道音乐应该有灵魂,但能做到将乐声赋予灵魂的,无一不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乐道宗师,以宗师的水准来要求她,未免太苛刻了吧? 她扭动屁股,让开一点位置,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公子可不可以为奴家演示一下,什么样的音乐才有灵魂?” 李诺走到那张古琴前,说道:“以你刚才的那段曲子为例,我听的出来,那段曲子,描写的是一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曲调哀婉之余,又有几分肃杀,这位妻子,应该是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但你只是讲出了最浅显的故事,并没有弹出女子对丈夫浓烈思念的感情……” 凤凰难以置信看着李诺。 情人易寻,知音难觅。 这一刻,她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此曲是她自己创作的,曲子创作的背景,也只有她知道,李诺是第一个道出此曲背后故事的人…… 不是真的精通乐道,根本做不出这么一针见血的点评。 她还处在震惊中的时候,一段哀怨凄婉,如泣如诉的乐声,已经从李诺的指尖传出。 凤凰茫然的坐在那里。 他居然只听了一遍,就能将原曲复弹出来! 乐声入耳,她仿佛变成了故事中的女子。 青梅竹马的恋人终成眷属,正当两人准备迎接触手可及的幸福时,他们所在的国家与邻国爆发战争,新婚当夜,丈夫被征兆入伍,徒留新娘一人面洞房的红烛…… 她日日思,夜夜想,翘首以盼,苦等三年,等来的,却是丈夫牺牲的噩耗…… 一滴眼泪,从凤凰漂亮的脸颊滚落。 起初只有一滴,后来便连成了一串。 此曲是她谱写的,她比任何都清楚乐声背后的故事。 这乐声深入灵魂,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悲恸,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李诺肩膀,伤心的哭了起来…… ------------ 第109章 命外之人 玉音阁。 二楼房间。 李诺看着湿了一片的肩膀,一脸无奈。 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他也只是想试一下新获得的乐道能力,早知道会把她弄哭,刚才就不弹了。 看她哭的这么伤心,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官二代糟蹋良家。 不过,乐科状元,还真的厉害。 同样的曲子,由他弹出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 哪怕凤凰是编曲者,弹奏的效果也不如他。 李诺推了推正霸占他肩膀痛哭的凤凰,说道:“喂,别哭了,我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她脸上化了妆,这可是他今天刚换的衣服。 凤凰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一边抽泣一边道:“别说话,你讨厌死了!” 李诺用力推了推,发现根本推不动。 这女人,力气还挺大。 尝试了几次,李诺只能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终于不哭了,默默的离开了李诺的肩膀。 见李诺目光盯着她,她轻哼一声,问道:“你看什么?” 李诺老实的说道:“伱妆哭花了,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黑一道的,不去洗一洗吗?” 凤凰捂着脸跑回了里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片刻后,李诺缓缓走出玉音阁。 他的肩膀湿了一片,上面还红一道白一道的,是凤凰脸上的胭脂水粉。 凤凰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力气着实不小。 她趴在李诺肩膀上痛哭的时候,李诺推都推不开。 不得不说,她的琴技确实不错,只不过碰巧遇到了更具天赋的绝世高手。 能获得“绝佳”评价的乐科状元,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刘商在乐道之上,显然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 他没有任何修为,只凭单纯的一把琴,就能操控听者的情绪。 这还是他荒废技艺的结果。 很难想象,巅峰时期的他,到底有多强。 离开玉音阁后,李诺又回了趟大理寺。 了解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他才知道法典为什么会被点亮。 刘商觉得被伤了自尊,在牢房里疯狂的练琴。 离谱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真被他练到获得了法典的认可。 李诺曾经以为,法典获取的,是犯人入狱那一刻的能力。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刚才的刘商,法典没有看上。 但当他弹奏了几遍,找到感觉,技术有所提升后,立刻就得到了法典的承认。 就是不知道,这种动态的能力捕捉,是只算他在大牢里的时间,还是和他本人深度绑定,会随着他能力的变化而变化。 如果是后者,他岂不是得一直督促对方? 否则,万一科举上场的时候,对方的能力忽然跌落到法典的认可线之下,他就只能等着丢人现眼了。 李诺想了想,应该不是后一种情况。 不然,以前抓获的犯人死了,他们的能力应该消失才是。 第二次离开大理寺,李诺悄然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科举乐科,他总算是不用担心了。 哪怕是没有刘商的巅峰实力,不能夺得这一科的状元,名次也不会太靠后。 凤凰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马车向宋府驶去的同时。 玉音阁。 凤凰坐在镜子前化妆。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还特地补了一下妆,想要在那个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不是女为悦己者容,是她想要证明自己。 结果不仅没有展露出最美的一面,反倒是将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出来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 他来玉音阁,难道就是为了嘲讽一下她的琴技,然后炫耀一下他自己的琴技有多么高? 但不得不说,高是真的高。 只听一遍,就能将原曲分毫不差的复弹出来。 还能透过音律的表象,听出乐曲背后的故事。 她觉得李诺比她这个作曲者还懂此曲。 他哪里是对乐道一窍不通。 分明是技艺登峰造极的乐道大师才对。 凤凰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乐道大师。 但那寥寥几位大师,无一例外,都已过了甲子之年,浸淫乐道一辈子。 但就算是他们,也弹不出他刚才的水准。 乐道不是越老越厉害。 纵使他们对于音律的理解和感悟,已经登峰造极,但日渐苍老的身体,却不能支撑他们像年轻时候那样完美的演奏。 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哪怕再有天赋,也没办法达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生气。 大夏的各大情报机构,都是一群无能之辈! 这么一位年轻的乐道宗师,他们调查了十八年,得出的结果,竟然只是一个傻子…… 谁信谁才是傻子! 宋府。 在大理寺和玉音阁折腾了许久,李诺回宋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吃晚饭了。 吃过饭,他和娘子一起回房。 最近这些日子,两人睡前都会各自看一会书。 夫妻二人分坐在书桌对面,宋佳人目光无意间扫过李诺的肩头,说道:“你的衣服脏了,换下来放在一边吧,明天早上,我让她们拿去洗了。” 这件衣服其实是李诺早上刚换的。 但是刚才被凤凰强行抱着肩膀痛哭了一场,她脸上的胭脂水粉抹到了李诺的衣服上,导致他肩膀的位置被弄脏了。 李诺刚刚换完衣服,一回头,就看到娘子拿着他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靠近闻了闻。 李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凤凰刚才趴在他肩膀上哭了那么久,她身上的香味很浓郁,自己的衣服上,很有可能沾染了她的味道。 裴县令曾经和他提过,他去青楼,都会准备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面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回去。 李诺平日里又没有瞒着娘子出去和别的女人鬼混,自然也想不到这些细节。 他主动的解释道:“刚才从大理寺回来,路过玉音阁,听到一位乐师弹奏的曲子不错,就进去听了一会儿,碰巧凤凰姑娘让我指点一下她的琴技,我弹了一首哀伤的曲子,她被感动哭了,非要趴在我肩膀上哭,我推都推不开——我的衣服就是这么弄脏的。” 事情就是这样,李诺没有说半句假话。 宋佳人放下衣服,没有多说什么。 李诺觉得她不相信。 他看着她问道:“你不信?” 宋佳人淡淡道:“没有。” 上次的教训,她还铭记在心。 慕儿说得对。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 就算不信,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弹琴,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弹琴,上次他还说过对乐道一窍不通。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只好勉强信一信,不然又能怎样呢? 李诺看出来她不相信。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从宋瑜那里借了一把琴过来。 等到明天,这个能力消失,除非氪命,否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前几次在宋瑜房间喝酒时,看到过一把琴。 这玩意科举要考,就算五音不全,也总得有把乐器。 宋瑜的琴,上面落了一层灰,音位也不准。 李诺将整张琴擦了擦,又调了调音。 宋佳人看他若有其事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难道他真的会弹琴? 在她有些惊讶的眼神中,李诺的手指,缓缓放在琴弦上。 一段舒缓的前奏后,逐渐进入故事。 音乐是灵魂深处的语言。 就算是没有文字,也能让人感受到弹奏者所要传达的情绪。 高明的乐师,可以通过音乐,控制人的喜怒哀乐。 凤凰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她的琴艺马马虎虎,但编曲确实不错。 宋佳人不懂乐道,也不知道这首曲子背后有什么故事,但她就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这种悲伤,根本难以控制。 随着乐声越发的凄婉,她的美目中,先是蒙上了一层雾气,随后,眼泪便一颗颗的掉落,怎么都止不住…… 李诺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看着正在用衣袖擦眼泪的宋佳人,问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刚才在凤凰身上已经试验过了,李诺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 除非她是铁石心肠,不然肯定得哭。 显然她不是。 宋佳人擦了擦眼泪,偏过头,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对乐道一窍不通吗?” 李诺笑着说道:“那只是谦虚的说法,其实我也懂一点点乐道。” 看到娘子流泪,其实他还挺有成就感的。 打不哭她,还弹不哭她了? 这时,宋慕儿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宋佳人脸上的泪水,目光望向李诺,震惊道:“李诺哥哥,你把佳人姐姐弄哭了!” “别瞎说,佳人姐姐只是被乐曲感动了。” 李诺耐心的向她解释,宋慕儿一点儿都不信,皱眉道:“你怎么能让佳人姐姐哭呢,书上说,男人是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流眼泪的……” 也不知道她看的是哪本书。 这是六岁的小姑娘该看的书吗? 但既然她不相信,李诺只能为自己证明。 片刻后。 李诺的手离开琴弦,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并排坐在一起,一位泫然欲泣,一位梨花带雨。 即便是第二次听,宋佳人依旧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第一次听的慕儿就更控制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李诺哥哥弹的曲子就想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另一位小姑娘站在门口,震惊的看着一幕。 宋凝儿呆呆的看着李诺,问道:“她们怎么哭了?” …… 李诺一觉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娘子昨晚又没有和他睡,而是去慕儿那里和她抱团取暖了。 昨天李诺一首曲子弹了三遍,赚足了宋家三位小姐的眼泪,虽然弹跑了娘子,也说明他不用在乐科上多费心了。 这种水平,拿个乐科状元,轻轻松松。 今天是至圣三十三年九月初一。 恭王接替了兄长淳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监国。 此时,距离春考还有整整五个月。 距离科举,正好半年。 如今乐科已经搞定,还剩礼,御,射三科。 礼科是文科,死读书就可以了,再不济还有二叔兜底。 御科周玉每天都在替他努力,暂时也不用担心。 射科的话,李诺还得物色一个人选。 娘子的箭术似乎不错。 李诺望向在院子里教慕儿剑术的娘子,心中刚刚升起一个念头,下一刻就将这个想法又压制了下去。 娘子的心胸,和她的胸一样小。 昨天弹琴把她弄哭,她就跑去和慕儿睡了。 如果把她抓到牢里,他至少得独守空床一个月。 犯不着犯不着。 凤凰昨天好像说过,玉音阁有位叫什么夜莺的姑娘,似乎擅长箭术,但她的话,听听就行了。 没有人比她们更懂包装,她还说自己擅长乐道呢,也就那么回事。 她除了长得漂亮,身材好,会插花之外,还剩下什么呢? 李诺正想着这些事情,练完功的慕儿拎着裙角,飞快的跑过来,说道:“李诺哥哥,我要听你给我弹琴,但是不能弹昨天晚上那样的……” 对于慕儿的这个要求,李诺当然没有拒绝。 他也就这半天里,能满足她的要求了,过了今天,就只能等到春考或是科举的时候,才能小小的奢侈一把。 他将宋瑜的琴搬到外面,信手而弹,一段舒缓的曲调,开始在他的指尖流转。 一曲结束,宋慕儿双手撑着下巴,小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喃喃道:“李诺哥哥弹的真好听,比瑜哥哥弹的好听多了,以前怎么没有见你弹过琴呢?” 李诺道:“我不太喜欢弹琴,弹久了手疼。” 宋慕儿乖巧的说道:“那我们弹一会儿就不弹了。” 李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今天让你听个够,以后就不弹了。” 宋佳人抱着剑,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不远处飘来悠扬的乐声,她闭上眼睛,内心无比的宁静。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宋瑜他们那么喜欢去外面听曲。 因为真的好听。 乐声入耳,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宁静与放松。 算学,写诗,画画,音律……,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而这些…… 她没有一个会的。 小时候偷偷逃课跑去听书,故事中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客眷侣,总是一人舞剑,一人弹琴。 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什么舞剑的时候要有人在旁边弹琴,直到此刻,听到那悦耳的琴音,她握着手中的清霜,心中竟也升起舞剑的冲动…… 片刻后。 李安宁和李允站在小院门口。 李安宁看着弹琴的李诺,诧异道:“他居然会弹琴,而且弹的那么好?” 她觉得,就算是宫里的琴师,也不如他弹得好听。 李允看着舞剑的宋佳人,羡慕道:“什么时候,我制作的机关舞姬,如果能做出这么灵活的动作就好了……” 虽然此刻的感悟并不相同,但有一点,他们的认识是相同的。 这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文一武,一琴一剑,配合的是如此的默契,观他们弹琴舞剑,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李诺一曲终了,宋佳人收起剑,默默的站在李诺身旁。 李安宁和李允走过来。 李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李允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一脸喜悦的说道:“世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诺一脸的不明所以,他干什么了? 李允笑着说道:“多亏了你的指点,我才能这么快的破境。” 李诺依旧很懵。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指点过李允什么,他是修墨家的,自己是修法家的,无论怎么都搭不到一块去啊。 直到听完李允解释之后,李诺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不是,他就告诉他,两个齿轮啮合的互质原则,就让他从墨家第三境突破到到第四境了? 墨家破境这么简单吗? 李允笑了笑,说道:“世弟有所不知……” 李诺从李允口中得知,墨家破境并不简单,虽然不像儒家那样,要做出大的政绩,也不像法家这样,需要斩几位权贵祭旗,但却需要对墨家的发展做出贡献。 以前,一些机关世家,依靠祖传的经验,也可以设计出更结实,运行更久的机关。 这些经验,他们都是秘而不传的。 也正因此,这些机关世家设计的机关,往往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 李诺的一句提醒,让李允恍然大悟。 这几天,他一直在做实验。 实验证明,按照那种方法设计出的机关,的确可以运行的更久。 从今以后,这不再是那些机关世家秘而不传的经验,而是所有墨家机关师都知道的常识。 不仅如此,他还将经验性的东西,落在纸上,变成了精确的数字。 这虽然不是什么开创性的功劳,但也算是将机关术的发展,向前推动了一小步。 而这一小步,足以让他从第三境晋升到第四境。 如果早知道以后还有这一出,李诺当初就应该学机械而不是学法,修墨家的话,破境根本不会这么难。 他看了看娘子,看了看李安宁,又看了看李允…… 武道,法家,墨家,三家联手,哪怕是面对宗师,恐怕也有一战之力。 他们四个可真是太厉害了。 李允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来了许多礼物。 李安宁也并非和他一起,两个人是在宋府门口遇到的。 李允与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站在一起,浑身不自在,送完礼物就匆匆离开。 李允离开后,李安宁看着李诺,说道:“和我去一趟刑部吧,有两份命案卷宗,刑部拿不定主意,你去帮忙看看。” 本来刑部对于没有明显破绽的卷宗,是会直接呈交大理寺的。 可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他们看什么卷宗都觉得有问题。 草菅人命,是法家大忌。 一旦出了纰漏,不仅会毁掉别人的人生,还会影响自己的修为。 所以她只好来宋家请李诺。 毕竟他的直觉出奇的准。 若是他说没有问题,他们也就可以放心递交了。 片刻后,李诺从刑部走出来的时候,寿命又加了两天。 他已经决定了,科举过后,一定要申请来刑部。 这里简直是他的梦中情衙。 整个大夏,所有的徒刑,流刑和死刑的卷宗,都要经过刑部,汇聚到这里的案件数量,比大理寺还多。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审案了。 离开刑部,正打算回家时,看到刑部对面的算命摊。 不知道那个算命的老头怎么想的,怎么会把算命摊摆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主街,他们是指望赚刑部官差的钱,还是指望赚犯人的钱? 吴管家这次老老实实的坐在车上,没有和算命老头闲聊,李诺倒是生出了一些兴致,走过去,说道:“老人家,算命。” 他倒想看看,他能不能算出自己的命数。 老者抬头看了李诺一眼,摇头道:“不算。” 李诺微微一愣,然后道:“你要多少银子可以说。” 老者目光坚定,继续摇头:“今天已经收摊了,多少银子都不算。” 李诺道:“我可以加钱。” 老者扯了扯嘴角,“老夫算命,不看银子,只看缘分,你我无缘,你还是走吧。” 别人都这么说了,李诺只好能无奈的摇头离开。 这些江湖骗子,就喜欢搞这些云里雾里的,显得他们高深莫测。 李诺上了马车,老者哼了一声,道:“想坏老夫道心,门都没有!” 他身旁的小姑娘疑惑的问道:“爷爷,为什么不给他算啊?” 老者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目光逐渐变的深邃,喃喃道:“此人乃是命外之人,是我们阴阳家的克星,你以后遇到这种人,有多远躲多远……” ------------ 第110章 大义灭亲,御科大成 宋府。 李诺走出房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今天是九月十号。 十天过去,他的寿命,已经从一百八十天,涨到了两百一十天。 不仅没减,反而还多了一个月。 不同于之前,他需要辛苦的为自己挣命。 这些天,他只要抽空在刑部盖盖章,法典封面上的数字就刷刷的涨。 几天前,通过观察法典上数字的变化,李诺又判定出一桩冤案。 刑部紧跟着处置了一位草菅人命的九品小官,增加的四十天寿命,有一半都是那次涨的。 李诺没有升堂判案,只是关起门来盖章,门下省监督的官员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别说挑刺了,他们根本进不了李安宁的衙房。 寿命的提升很顺利,但科举射科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 科举之后,射科出众的人才,最后大多数都去军中任职了。 而武官和文官,不是一个系统,大理寺之名,令四品之下的文官闻风丧胆,却管不到武将。 不同于其他科,科举之后就不用练了。 射术是武将的基本功,到了军中,也要时常训练。 可即便军中精通射术的人数不胜数,李诺却没有办法对他们下手。 这些天,在娘子手把手的教导之下,李诺也能有模有样的射上几箭,但距离科举的要求,还差之甚远。 御科之上,周玉并没有让李诺失望。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跟宋瑜两人鬼混,而是一心一意的提升骑术。 李诺每次去监工,都能看到他在马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他的车技,也在这种魔鬼训练之下,突飞猛进。 李诺一个外行,都看得出他的进步。 李诺对此很欣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办法定性的验证周玉的训练结果。 其实按照李诺原本的想法,像是宋瑜和周玉这样的纨绔子弟,就算不作奸犯科,做一些严重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认真起来,想抓他们小辫子还是很容易的。 可周玉除了出来练车,就是回家睡觉,愣是一点儿破绽都不给李诺。 不仅如此,李诺还听宋瑜说,书院次次律法考试,周玉都是第一。 连那些科举的种子选手,律法都考不过他。 这小子不仅背过了律法书,还研究过不少真实案例,对律法的理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爹是驾部郎中,搞一些别人接触不到的资料,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此自律且自制的周玉,搞得李诺都郁闷了。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今天吃过午饭之后,李诺正打算再去马场看看,却见宋瑜搀着一瘸一拐的周玉,缓缓的向他走来。 李诺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周玉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李兄,我身体不便,今天不能去练车了。” 其实练不练车,是他自己的事情,但他就是觉得,应该和李兄说一声,以免他白跑一趟。 李诺看着周玉,沉着脸问道:“谁干的?” 科举之上,其实单科状元的竞争,要比全科状元还要激烈。 全科状元要样样精通,单科状元却只需钻研一科。 只要将这一科做到顶尖,就算其他几科弱势一些,也能被破格录取。 每一科的状元只有一个,为了扫清自己夺魁的障碍,那些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距离科举半年不到,周玉要是受了伤,影响御科的发挥,他不也完了吗? 所以李诺的表情很难看。 宋瑜无奈的对李诺道:“妹夫,这次真管不了,周玉的伤,是他爹打的。” “额……” 李诺收起了怒容。 父责子,天经地义,官府都管不着。 别说打得他一瘸一拐,就算打死了他,最多就判三年徒刑。 大夏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 不过他还是疑惑的问道:“你干了什么事,让你爹下这么重的手?” 周玉这些天,可是官二代的楷模,没有像其他纨绔一样厮混,每天都在努力的练车,努力到李诺看了都动容。 他实在想不出来,驾部郎中有什么揍他的理由。 提及此事,周玉脸上浮现出一丝郁闷之色,说道:“二娘和母亲吵架,我不过帮着母亲说了几句,爹就对我用了家法,他打我我认了,但是二娘怎么都不该对我娘无礼……” 该说不说,这波李诺站周玉。 作为儿子,周玉肯定是要站在母亲一方的。 这件事情,驾部郎中做的有失体统。 妻是妻,妾是妾,妻尊妾卑,是写在律法之中的。 一个小妾,哪有胆子和正妻吵架? 正妻打死她都不必偿命。 一定是驾部郎中平日里就对她过分的恩宠,才让她一个小妾,拥有了和正妻吵架的胆气。 当然,现代律法人人平等,打死人是不提倡的。 但现代律法也不支持包二奶,人们传统的道德观念,也会支持正妻而不是小三。 虽然驾部郎中是周玉的爹,但他对周玉下这么重的手,李诺还是很生气。 周玉不仅仅是他驾部郎中的儿子,还是李诺御科的希望。 这口气不给他出,他练车恐怕都没办法专心。 也得给驾部郎中一点小小的威慑,要是他三天两头没事就打儿子,让周玉一天练车两天养伤的,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法典的认可? 李诺看着周玉一脸郁闷和愤恨的样子,轻咳一声,说道:“此事,你爹做的的确不对,要不要给他一个教训?” 周玉微微一愣,问道:“怎么给?” 李诺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驾部郎中是五品官,刚好在大理寺的职权管理范围之内。 不用他犯什么大错,吃喝嫖赌,迟到早退这种小错,就能抓他进去待一天两天,让他静思己过。 这样,既能让周玉出气,安心练车,又能震慑驾部郎中,还能给自己涨修为涨寿命,简直是一石N鸟。 周玉听了李诺的话,目光微微闪烁。 他自己被揍也就罢了,父亲打儿子,天经地义。 但母亲那口气,他咽不下。 这次的事情,要是就这么过去了,那个狐狸精以后在家里,肯定更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周玉认真想了想,对李诺道:“我爹喜欢早退,总是在下衙前两刻离开兵部衙门,根据《职制律》第一百零三条,官员上下衙需守时,迟到,早退者……” …… 兵部。 “见过周大人。” “周大人走了啊。” “周大人明天见。” 驾部郎中周庭收拾好书桌,走出自己的衙房,一路走来,都有兵部官吏和他打招呼。 周庭不咸不淡的对他们回礼,缓缓向兵部外面走去。 平日里他还会面带笑容,今日心情不佳,一路都板着一张脸。 衙门的事情一切顺利,据说兵部右郎中要调去军中了,侍郎大人透露,他有希望接替空出来的位置。 虽然官职没有提升,但兵部司是主司,相比于驾部郎中,兵部郎中无疑具有更远大的前途。 可家里的事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家中妻妾不和,他本来就烦,儿子还要添乱,他忍不住对他动了家法。 事后想想其实也很后悔,周玉好不容易才浪子回头,他实在不应该打他的。 万一他又变回了从前,可就悔之晚矣了。 他决定回去以后,好好训斥一下二房,让她不要总是和夫人争,自己之前对她,确实是太过纵容了。 周庭快要走出兵部衙门时,放衙的钟声还没有敲响。 他提前了两刻钟回去。 可别小看这两刻钟,若是等到放衙之后再走,赶上大部分官员回家的时间,这条路会被马车轿子堵的水泄不通,至少要在路上多走半个时辰。 甚至于,再晚一刻钟,都会遇到和他抱着同样想法,提前离开的官员。 虽说这算早退,被御史台或者大理寺的官员抓到,会被扣俸禄和关禁闭反省。 但那只是法理上,情理上,各大衙门,有太多官员迟到早退了,他们根本管不过来,除非有人刻意针对他。 周庭走出兵部衙门,正打算上轿,忽然被两道人影拦住。 其中一位脸型方正的男子问道:“周大人,还没放衙,您这是去哪里?” 周庭看着两人,心中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说道:“本官要去太仆寺核对一下上个月折损马匹的数量,两位大人有事吗?” 虽说他在下衙之前走出了兵部衙门,但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是回家还是去别的官衙走动? 一位面容清癯的男子说道:“周大人去太仆寺,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大理寺接到举报,有人匿名检举周大人每日上衙早退,经大理寺核实,确有此事,周大人,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庭心下一惊,大理寺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的目的就是自己。 这么多人迟到早退,为什么不抓别人,偏偏抓他? 到底是谁举报的他?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职方郎中和库部郎中,兵部右郎中之位即将空缺,整个兵部,只有他们能和自己争。 但那两人,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条罪名就能扳倒自己吧? 以前周庭还挺畏惧大理寺的。 但如今,听说周玉和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儿子走的很近,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即便他去了大理寺,也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大理寺的马车,停在了兵部衙门前。 周庭上了车,马车缓缓向大理寺驶去。 兵部门口,两道刚刚迈出衙门门槛的脚,又收了回去。 两位兵部官员满面震惊。 周大人因为早退两刻钟,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本来也正打算早退的他们,立刻回到了官衙,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装模作样的整理卷宗。 兵部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兵部。 这一日,兵部尚书不在,两位侍郎,在放衙的钟声响起后一刻钟,才离开了衙门。 而兵部其他官员,又多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提心吊胆的离去。 此时,驾部郎中周庭,已经来到了大理寺。 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站在大理寺门口的一道身影,他的表情微微一愣。 周玉挺直腰杆站在那里,平静的开口道:“爹。” 周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道:“是伱?” 周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他也没打算瞒着。 他就是要让父亲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周玉了。 他有决心,也有能力维护好母亲。 这一路上,周庭已经将毕生的仇人都想了个遍,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将他举报到了大理寺。 他脸上露出暴怒之色,猛然抬起手:“你个逆子!” 周玉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巴掌的准备。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传来痛觉。 周庭的手掌并没有落在周玉的脸上,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好好好,很好……”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周玉,大步向大理寺走去。 反倒是周玉看着父亲大笑而去的身影,怔了怔之后,脸上露出震惊和担忧的表情。 父亲不会是被他气傻了吧? 周庭其实并没有生气。 在看到周玉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被亲儿子举报到大理寺,他并不感觉到愤怒,而是开心。 无比的开心。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一个名字,不知令多少官员闻风丧胆,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大理寺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有几个人能指使大理寺的人做事? 两个月前,他绝对想不到,周玉竟然能和大理寺卿的儿子成为朋友。 这小子,终于出息了。 他不用再担心周家后继无人。 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 宋府,李诺在静静的等待。 周家父子的事情,他没有直接参与。 为周玉安排妥当了一切,他就回来了,正在陪慕儿玩五子棋。 某一刻,法典上的数字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的寿命又增加了三天。 对于朝中官员来说,迟到早退是小罪,和逛青楼差不多,最多罚点俸禄,关上一天自省。 在抓他之前,李诺就知道怎么判了。 太乐令刘商正七品,驾部郎中正五品,差不多的罪名,驾部郎中加的更多,合情合理。 但李诺还是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极其意外。 法典的变化,不止寿命数字。 法典之上,还多了一页画像。 正是李诺见过一次的,驾部郎中的画像。 周玉的父亲,竟然有被法典认可的特长…… 李诺听周玉说过,他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曾经是那一届科举的御科状元。 但李诺当时没有多想。 就算他当年的御科很强,但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本领能剩下多少? 刘商才考完三年,连法典都不认可了,更何况是二十多年。 为了验证驾部郎中的特长到底是不是御科,李诺连棋都不和慕儿下了,匆匆出门,当他的手摸到马车的那一刻,心中立刻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种熟悉的奇异感觉。 吴管家正要问少爷去哪里,李诺忽然道:“你坐车里,我来驾车。” 片刻后,吴管家坐在车里,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准备用真气控制马车的轨迹。 长安有专门让马车行驶的道路,虽然不会撞到行人,但若是翻车或是撞上相向行驶的马车,少爷的小身板可扛不住。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少爷的马车,驾的又快又稳,完全不像是第一次驾车。 虽说他在马场上也练过几次,但这进步未免也太大了。 李诺驾驶着马车,快速平稳的行驶在车道上。 如果早知道驾部郎中二十年车技不减,他就不用难为周玉了。 本来他只打算给周玉点激励,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平坦的道路试不出真正的车技,所以他打算去马场专业的道路上验证一下。 很快就到了云梦书院的马场,这会儿练习御科的人不多,李诺随便挑了一辆马车,选择了一条无人的赛道。 第一遍,他驾驶的很慢。 一是为了熟悉那种感觉,二是为了不吓到吴管家。 不远处,几道人影坐在草坪上休息。 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练习的,大都是觉得车技太差,想要以勤补拙的贫门子弟。 富贵人家的子弟,从小就学习御科,大都已经较好的掌握了五御,最后半年的时间,会留给相对薄弱的学科。 但这几人,却都是御科的佼佼者。 他们本来不用这么勤奋,以他们的能力,就算是御科状元,也有角逐之力。 但那周玉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疯了一样的练习御科,也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周玉的御科,本来就能排在学院前三。 前三还这么努力,明显是奔着御科状元去的。 这让云梦书院许多学子开始坐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御科本就拔尖的。 本来大家都不怎么努力,该吃吃,该玩玩,科举之上,各凭本事。 现在,他们吃喝玩乐的时候,一想到周玉在马场上拼命的提升,就什么玩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今天周玉难得的没有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休息的时候,偶尔也会看一看在此地练习御科的其他人的能力。 李诺第一圈跑完,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学过御科,考什么科举呢,还不如早点谋个出路……” 当李诺驾驶马车,跑完第二圈的时候,众人脸上笑容依旧,刚才那人再次说道:“这家伙,还是有点御科底子的……” 李诺跑完第三圈,几人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 第四圈,几人表情变的认真。 第五圈,他们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 第十圈结束,所有人的目光,都失去了神采,表情呆滞的看着前方。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从第一圈的磕磕绊绊,此后每一圈,都比前一圈更熟练,到了第十圈的时候,御科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周玉的御科,是目前书院公认最强的。 但周玉的实力,在此人面前,就像是儿子和爹的区别。 周玉尚且不如,他们就更比不上了。 长安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御科这么厉害的家伙? 若是他要参加下一届科举,有谁能和他争御科状元? 一名青年看了赛道的方向一眼,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不练了,走了……” 看不到超越那人的希望,众人也都没有了练车的心思,纷纷离去。 “练什么车,没意思。” “百花楼走起,今天我请客。” “难得你请,我要叫三个……” “同去,同去……” …… 御科赛道之上,李诺跳下马车,心中舒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驾部郎中老当益壮,一手车技出神入化,用来应付科举,绰绰有余。 难怪周玉的御科这么好,原来是一脉相承。 前四项就不说了,就连“逐禽左”的靶子,他都射的特别准。 但仅限在车上。 下了车,他的箭术就恢复了原样。 但只要一上车,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李诺四下里看了看。 刚才不远处还有几个观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 吴管家坐在一辆闲置的马车上,瞪大眼睛看着他,震惊道:“少爷,你的车技,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 李诺道:“看了几本书,从书上学的。” 吴管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问了。 虽然看几本书,就能学会这么厉害的驾车之术,听上去有些离谱。 但老爷的儿子,又哪是常人能比的? 回到宋府之后,李诺又可以松一口气。 继乐科之后,御科也不用担心了。 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周玉。 这些天,逼他逼的这么紧,到头来却是白费功夫。 爹就是爹。 御科状元,如果李诺想争,哪怕周玉也争不过他。 到时候,如果除了他之外,周玉真的能拔得御科头筹,李诺也可以小小的放一下水。 他的目的是中进士,对于单科状元,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 但周玉不同。 他属于特长生,要是御科没有第一,很有可能就落榜了。 真心换真心,人家拿他当朋友,他不能拿人家当冤大头。 这也是他欠周家的人情。 六科都做到顶尖的情况下,单科小小的放一下水,也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两日后的上午,李诺在宋府又看到了周玉。 比起两天前,周玉可谓是意气风发,满面光彩。 驾部郎中昨天就被放出来了。 这次倒反天罡,大义灭亲之后,他不仅没有惩罚周玉,还罚那位小妾,在周玉母亲的门前跪了两个时辰认错,也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以前,周府吃饭,周玉都是坐在第三排。 但从昨天开始,他在周家饭桌上的位置,就代替了他的二娘,坐在了父亲身边。 这代表着他家庭地位的提升。 周玉感激的对李诺说道:“李兄,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都是朋友,不用客气。” 对于周玉家庭地位的提升,宋瑜表示很羡慕。 他的父亲也经常揍他,不管他做的错与对,揍完之后,从不道歉。 大理寺似乎是一个改变人的好地方,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李诺说道:“妹夫,你要不要把我爹也送到大理寺住两天,我觉得他也需要反省……” 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鞋底。 宋敛从身后走来,暴怒的扬起了手中的靴子。 “大理寺是吧!” “反省是吧!” “你这个逆子,反了天了!” ------------ 第111章 礼科圆满 中午回家吃饭的宋敛,刚到家就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脱了靴子,追着宋瑜就是一顿抽,就连李诺也不好拦。 其实把二叔送到大理寺反省的想法,李诺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驾车和射箭,都能算作特长。 但李诺不确定,懂大夏的礼法,到底算不算特长? 如果不算,当然就没有将二叔抓到大理寺的必要了。 而且,礼科是六科中最简单的,和考研政治差不多,只需要死记硬背,不需要动太多脑子。 这一科想考高分很难,想考低分也不容易,他自己背就行了,法考公考他都是一次过,背书他还是挺擅长的。 周玉对李诺拱了拱手,说道:“李兄,我要去马场练车,就先告辞了。” 李诺看到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几道身影,说道:“练车先不急,你在这里听完课再走。” 周玉一愣:“听课,听什么课?” 自然是算学课了。 前两日,李诺就恢复了给清风书院几位老先生的讲课。 像周玉这样的偏科战神,参加科举其实就是在赌。 赌没有人的御科能超过他。 赌对了就是御科状元,赌错了就另谋出路。 但赌狗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每届科举,如果他们自己发挥失误,又或者是冒出别的黑马,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不过,周玉和那些偏科战神又不一样。 他御科是最顶尖的一批,射科成绩也算上佳,只是没有御科这么出色。 如果只是这两科出色,也就罢了。 偏偏他律法还学的极好,如果算学也能提上去,那么就算是御科没能得到第一,只要总成绩进入前百,他依然能补到一个进士。 周玉帮了他这么多,李诺当然要为他多考虑考虑。 双重保险之下,如果他还没中,那就是他命里没有,李诺也没有办法了。 至少他问心无愧。 被李诺强留下来的周玉,一堂课听的迷迷糊糊。 他的算学本来就差,连宋瑜都不如。 李兄所讲的,根本不是他学过的算学,如果不是那几个老头子听的极其认真,还时不时的点头,周玉甚至怀疑他在胡说八道。 这一堂课上完,李诺看到周玉迷茫的眼神,对几位先生道:“这是周玉,我的一个朋友,他的数科不怎么好,还请几位先生多费神教教他,最好在科举之前,能让他的数科再提升提升……” 陈先生拱了拱手,说道:“小李先生放心,距离科举还有半年,我们几个老家伙闲着也是闲着,一定会尽力教好他。” 上次让他进书院的事情没有办好,几人一直心存愧疚。 小李先生好不容易再请他们办件事,自然得办的妥妥帖帖,漂漂亮亮的。 陆先生看向周玉,问道:“小子,你的数科,平时都是什么成绩?” 周玉回过神,说道:“乙下……” 徐先生眉头一皱,不过还是说道:“乙下,是差了点,但还不是无药可救,还有半年时间,绝佳是有点难,让你提升到甲上,问题不大……” 周玉闻言一愣,这老头在口出什么狂言? 半年时间,数科从乙下到甲上,他学了十多年的算学,自己是不是这块料,自己还不知道了? 李诺对几位先生拱了拱手,说道:“拜托几位先生了。” 几位老先生,都是科举数科的命题人,李诺相信,以他们的职业道德,不会刻意给周玉透题,但在教周玉的过程中,肯定也会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能帮周玉的,也就这么多了。 周玉和几位老先生走后,一道身影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跑进来,连做了二十个后空翻之后,拍了拍手,对李诺道:“李诺哥哥,伱弹琴给我听好不好,我想听你弹琴了……” 法典虽然能力逆天,可以轻松的获得别人苦练一辈子的技艺,但缺点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有效期非常短暂。 超过时限,再想获得,就得拿命来换。 哪怕只是一天,李诺也舍不得。 李诺伸出手,说道:“刚才给他们上完课,手疼,不想弹琴……” 小姑娘乖巧的说道:“那就不弹了,我给你揉揉……” 慕儿的小手软软的,李诺坐在院子里,享受着小姑娘的手部按摩。 直到另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院子里,生气道:“宋凝儿,你又在干什么!” 李诺到现在都分不清慕儿和凝儿。 现在的凝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骄纵蛮横了,而是变的和慕儿一样乖巧懂礼貌,武学进境还格外的快,导致李诺更分不出来了。 不过也没有必要分清。 每次都将凝儿揪出来,没有什么意义,下一次她会装的更像。 她装慕儿,无非也就是想让自己陪她玩,虽然不排除心中有一点假扮姐姐的恶趣味,但也无伤大雅。 两个双胞胎姐妹争来抢去的,也有一个好处。 两姐妹每人抓着李诺的一只手,互相对视一眼,冷哼着转过头去,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没有停。 宋府,李诺舒服的享受着按摩。 马场上,周玉看着空无一人的赛道,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 这几天,只要他在,书院那几个同样擅长御科的家伙,就一定会来,甚至比他来的还早。 今天他还晚到一会儿,那些人,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难道是觉得御科比不过自己,主动放弃了? 不过他们不来也好,也免得有人和他抢赛道,周玉一个人酣畅淋漓的练了一个时辰,练的浑身通透,最后连甩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前有李兄在一旁监督的时候,他可以连着练两个时辰。 今天他不在,周玉总觉得少了点感觉,又练了一小会,便觉得意兴阑珊,离开马场,回到了周家。 他刚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被母亲告知,他家里来了四位老先生,说是来教他算学的。 周玉想起了今天在宋府见过的那四个老头。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只知道他们似乎是某个书院的算学先生,李兄让他们帮自己提升算科成绩,他以为那只是李兄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都找到家里了。 他现在只想睡觉。 如果是父亲请的先生,他根本懒得搭理。 但李兄安排的,他还真不敢放肆。 周玉简单的冲了个澡,老老实实的去书房听那几个老头讲课。 一个时辰后,周玉神清气爽的走出书房。 这几个老头子,有点实力啊。 这一个时辰过的飞快,周玉甚至都没怎么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今天的授课就结束了。 困扰了他许久的算学难题,在这几个老头的三言两语之下,就如同百花楼的姑娘一样,褪去一件件衣服,露出完美的胴体。 他第一次觉得,算学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那几个老头临走的时候说了,从明天起,每天这个时候,他们四个中的一位,会来周府教他算学,让他等在家里,不要乱跑。 驾部郎中从轿子上下来,刚好看到几位老者从家门口走出,上了一辆马车后,扬长而去。 那几位老者看着面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很快他就想起来,他们是大夏四位算学泰斗,一生桃李满天下,如今早已退居幕后,不再管书院的事情。 虽然手中不掌实权,但他们的影响力,却依然不可小觑。 他们不仅是科举数科的出题人之一,还是数科考卷的最终敲定者。 回到府中后,驾部郎中疑惑的问妻子道:“那几位先生怎么会来家里的?” 周玉的母亲诧异道:“不是老爷给玉儿请的算学先生吗?” 他? 周庭摇了摇头。 若是他愿意花费重金,请其中一位指点指点儿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四位老先生齐至,而且分文不取,他哪有这个面子? 刚刚睡下的周玉,又被叫了起来。 先是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御科,之后又听了一个时辰的数科,他觉得体力和脑力双重透支,想要好好睡一觉补充精力,却也不能如愿。 驾部郎中看着他,问道:“那几位老先生是怎么回事?” 周玉迷迷糊糊的说道:“什么怎么回事,那是李兄给我找的算学先生,爹你认识他们啊……” 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几个老头的来历,周玉瞬间不困了。 那几个老头这么厉害吗? 驾部郎中说道:“何止厉害,每届科举的数科考题,就是他们出的,你可得好好跟他们学习,就算是御科没有夺得状元,六科加起来名列前茅的话,进士也还有希望……” 周玉这才体会到了李兄的良苦用心。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御科失利,特意找了这么厉害的先生帮他提升弱势科目。 虽说宋瑜和他臭味相投。 但李兄才是他人生中的益友。 不,岂止益友,简直是义父啊! 此时,宋府。 李诺吃过晚饭,舒服的躺在椅子上,一会将头偏向右边,吃一口慕儿剥好的葡萄,一会儿又偏向左边,接住凝儿喂过来,亲手切成小块的苹果。 两姐妹的争斗,李诺成为了战场。 他最后吃了一颗葡萄,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饱了饱了不吃了,你们去玩吧,我要看书了……” 宋凝儿自己咬着苹果走了,宋慕儿轻哼了一声,李诺哥哥第一口吃的是葡萄,最后一口吃的还是葡萄,他还是和自己天下第一好。 看着两姐妹离开,李诺又躺了回去。 他第一口吃葡萄,最后一口也吃葡萄,当然是有意为之的。 别看慕儿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心眼比娘子还多,他要是不先吃她的,或者不最后吃她的,她一定会对两个人天下第一好的关系产生怀疑。 他躺在椅子上,顺便将放在旁边的一本书拿起来。 他看的是《吉礼》,科举考“五礼”,吉礼是五礼之冠,主要是对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典礼。 考生需要知道,哪年哪月哪天,具体到什么时候,会举行这些祭祀活动,祭祀的流程是什么样的,祭祀的每一个环节,需要做什么事情,演奏什么音乐,以及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时,应该如何处理…… 考完科举之后,每一位进士抓出来,都能独立的举办各种典礼活动。 李诺一边看,一边在心中默背。 科举没有划重点一说,到时候,考官会当场在几百种典礼中,随机抽出五种,而考生,则需要将所有的典礼流程都完整的背下来,才能胸有成竹的应对。 万一有一种没背,科举正好考到,这一科就废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诺都在背五礼。 人家从小就学五礼,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背,同样的东西,李诺需要在五个月内背会,时间的确有些赶。 这几天,背书背的他头昏脑涨,以至于宋府家宴的时候,他看二叔宋敛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懂礼法也算特长,还是让二叔在大理寺住两天的好。 他住两天,能节省自己几个月的苦功。 宋敛被李诺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轻咳一声,开口道:“听宋瑜说,你要参加科举?” 李诺回了回神,点头道:“是。” 宋敛道:“如果礼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谢二叔。” 他还是决定不拿二叔做试验了,吃宋家的,住宋家的,抓宋家的,这种事情李诺干不出来。 但背了几天书,他还是觉得,靠自己,真不如靠别人。 二叔是礼部员外郎,他的上面,还有礼部郎中,礼部侍郎,礼部尚书。 后两位属于高级官员,大理寺无权处置,礼部郎中,和驾部郎中一样,正五品官员,官职不高不低,刚刚好。 李诺之前没有想到他,是因为郎中都是各司的一把手,而一把手负责掌控大方向,具体的事务,是由下面的员外郎和主事负责。 礼部郎中,未必是礼部司最懂礼法的官员。 如果礼部郎中不行,那就再试试礼部的几名主事。 这书谁爱背谁背,反正他是不想背了。 吃完饭,李诺让吴管家通过明镜司,找来了礼部郎中的资料。 不出他所料,这位礼部郎中,是至圣六年的礼科状元。 朝廷在专人专用这方面,一直都贯彻的很彻底,礼科成绩出众,几乎百分百会进入礼部或者太常寺这种负责礼乐祭祀的部门。 如果礼部不行,太常寺也可以试试。 上次刘商没能在第一时间点亮法典,李诺还以为法典的要求提高了,后来发现只是刘商长时间不练手生。 太乐令手下数千乐师,不需要亲自弹奏,手生了很正常。 但礼部官员,可是得自己安排典礼流程的,对于礼仪只会越来越熟,如果礼科算特长,理论上他们有很大可能满足法典的要求。 问题在于,这位礼部郎中,不愧是礼科状元,为官多年,一直都慎行守礼,既不迟到早退,也不狎妓嫖娼,连明镜司那里都没有他的把柄,该用什么理由抓他呢? 算了不想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理寺的官员吧。 礼部。 距离下衙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礼部郎中卢盛放下了手中的一本《吉礼》。 虽然作为礼部郎中,具体的典礼筹备事宜,已经不用他亲力亲为,但他还是得熟悉所有的礼仪流程。 一旦经过他审核的仪制出了问题,他也难辞其咎。 五礼他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并且每日温习,自从他当上礼部郎中以来,十多年的时间,一次疏漏都没有出过。 下衙的钟声响起时,他已经收拾好了桌子,将所有的物品归位,用抹布将桌子擦的一尘不染。 做完这一切,他才关上衙房的门,向礼部外走去。 通过仪门时,一位中年官员,从后方走来。 卢盛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仪门之前,对那中年官员行了一礼,等对方通过之后,才走过此门。 中年官员走过仪门之后,又回头说道:“同衙为官,卢郎中不必每次都如此客气。” 卢盛面带微笑,说道:“理当如此。” 他是礼部郎中,面对侍郎大人时,理应让长官先过。 虽然律法和礼法中都没有明确的规定,但这却是他自己领悟到的为官礼仪。 礼部侍郎见此,也只能摇头离去。 待礼部侍郎离开,卢盛才向礼部大门走去,外面,一位礼部官员正要跨过礼部大门,卢盛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 那位官员抬起头,见是郎中大人,已经迈进礼部大门的那只脚又退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等待郎中大人先过。 在礼部,可以和侍郎、尚书大人抢道,但无论有多急的事情,都得让郎中大人先过。 不仅要注意这一点,无论在衙门还是在外面,遇到郎中大人要行礼,去郎中衙汇报的时候,看到郎中大人的茶杯没水了,要为他添上,郎中大人午睡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犯了这其中任何一条忌讳,虽然郎中大人当时不会说什么,但回到礼部之后,就等着被郎中大人穿小鞋吧。 卢盛抬起衣衫下摆,迈着四方步,跨过了礼部门槛,上了一辆早已停在礼部门口的马车。 他买不起礼部附近的房子,住的稍远一些,遇到下衙的高峰,乘坐马车从礼部回家,大概要半个时辰。 虽说提前两刻钟下衙,就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但官员早退,不仅仅是违礼,还会违律,他作为礼部郎中,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马车缓缓的启动,在右边的车道上行驶。 卢郎中端正的坐在车内,即便是马车稍有颠簸,他的身体也不会有太多的晃动。 吁! 砰! 某一刻,随着车夫的呼喊,马车忽然刹停。 卢盛来不及反应,脑袋重重的撞在车厢之上。 他捂着脑袋,愤怒的掀开车帘,却见马车前方,站着两位官员。 两人的官服有些特殊,左边肩头的位置,有一个用银线缝制的小塔。 这是大理寺的标志。 大理寺原本只管刑狱,李玄靖任大理寺卿之后,大理寺的权力逐渐扩大,什么事情都管,百官不满已久,但又无可奈何。 面对两位大理寺的官员,卢盛并不担忧,他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也不怕大理寺抓住他的把柄。 他看着两位大理寺官员,问道:“两位大人,这是何意?” 一人看着他,说道:“卢大人,您涉嫌违律,跟我们走一趟吧。” 卢盛心中无惧,挺起胸膛,反问道:“哦,这位大人可否告知本官,本官违背了哪一条律法?” 那位面容清癯的大理丞微微一笑,说道:“大夏律·杂律·仪制令,第一百七十六条规定,凡行路巷街,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马车车速不可过快,卢大人下衙急着回家,也要注意安全,就算是没有撞到人,撞到猫狗牲畜也是不对的。” 卢盛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反驳。 他的车速快吗? 是快了一点。 因为此处遍布官衙,这段路再过一会儿,会变的异常拥挤,不快点驶过,等会儿会寸步难行。 他只是想快点回家。 这么做犯法吗? 的确犯了。 可超速的又不止他一个,大理寺为何偏偏针对他? 他指着旁边疾驰而过的一辆马车,愤然道:“这辆车的车速也过快了,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另一位脸型方正的大理丞说道:“那辆车太快了,拦不住,卢大人不要管他人了,您是五品官,就算是马车超速,也不过是罚五十文,自省一个时辰而已,您早点跟我们去大理寺,就能早点回去,等你出来的时候,这条路也就不堵了,还能赶上回家吃饭……” 宋府。 李诺正在看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书怎么越看越熟,他合上书,书中的内容,就会自动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似乎这本《吉礼》,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他又换了另外几本,发现也是一样的效果。 法典最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画像。 李诺有些惊喜。 他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 原来熟悉礼制,也算是特长。 大夏朝廷这些官员,不愧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自乐科,御科之后,他的礼科,终于也点亮了。 李诺将那几本关于礼制的书扔在一边,如今,除了射科之外,他就只有书科的“文章”小类,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准备回李家一趟,再搬些新的书过来。 走出宋府大门时,正好遇到了下衙回家的二叔。 看着宋敛一只脚踏入大门,李诺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轻咳了一声。 宋敛身体一顿,同样习惯性的停下,将已经迈进家门的脚又收了回来,低头站在门外等待。 李诺跨过门槛,叫了一声“二叔”,然后上了马车。 宋敛这才迈过家门,走了几步,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已驶远了马车。 奇了怪了,刚才看到李诺,他怎么有一种遇到郎中大人的感觉? 尤其是那一声咳嗽,让他仿佛梦回礼部衙门。 怔了一会儿,宋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定是听郎中大人咳嗽听习惯了,现在听到别人咳嗽,下意识的就想让路…… ------------ 第112章 夜莺与箭术 宋府。 小院之内。 李诺躺在摇椅上,慕儿和凝儿一左一右的为他捶着腿。 今天是九月二十,科举六科,他只差一科没有点亮,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诺不是没有为射科努力过,只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射科和其他科最大的不同是,礼科御科,就算是科举结束了,入朝为官,也经常都会用到,不至于太过手生。 而科举之后,除非进入军中,射科基本上用不到。 过去的几天,李诺试着让大理寺以合理的理由抓了几位之前精通射科的官员,但却没有一位能够点亮法典。 当官之后,他们的箭术,早已退步的不成样子。 而且因为大理寺频繁的动作,长安各大衙门的官员们,也都提高了警惕。 他们开始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甚至故意早到晚退,出门严格控制车速,也不怎么去逛青楼了,大理寺都拿他们没办法…… 李诺也被难住了。 精通射术的人,大都在军中,那是大理寺的手也伸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只能老实的自己练。 在娘子手把手的帮助之下,他不敢说进步神速,但箭术的确是每天都有提升。 最让他无语的是,在御科之上,他能在高速移动的马车上精准的射中箭靶,但下了马车,箭术就回到了自己原先的水平。 长时间的站着射箭,李诺不仅手臂累,腿也酸。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李诺站起身,重新拿起弓箭。 射术的场地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不用去专门的马场练习。 六艺之中,数有九数,乐有六乐,御有五御,礼有五礼,射也有五射。 五射分别是,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每一个都代表不同的射击技巧。 李诺目前还在练习最简单的白矢。 白矢,顾名思义,要求射出的箭穿透靶子而箭头发白,表明发矢准确而有力。 科举之时,考生要站在箭靶的十丈之外,一箭射穿箭靶,箭头穿靶而出。 箭靶的中心区域,会用石灰涂白,想要做到白矢,就必须射穿靶子靠近中心的位置,同时考验射箭的力道和准确。 力道上,李诺倒是能够做到穿靶,只要拉满弓就可以了。 但准确度上,他还是差一点,只能做到射中箭靶,至于能不能碰到白色的中心区域,完全靠运气。 李诺练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扰乱了他的节奏,这一箭脱靶而出,射在了后面的墙上。 李诺转过头,看到凤凰走了过来。 她的身边还跟了两人,一位是宋瑜爱慕的鸳鸯,另一位也是玉音阁的某位姑娘,李诺有些印象,但叫不出名字。 李诺放下弓,问道:“凤凰姑娘,有事吗?” 凤凰微微一笑,说出:“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是鸳鸯来找宋公子,我们闲来无事,顺便过来拜访一下公子。”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宋瑜像是要抱得美人归了,也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同意。 乐坊虽然不像青楼那么赤裸裸,但说到底,也是烟花风尘之地,二叔是礼部员外郎,未必会同意他娶这样的女子回家。 李诺指了指一处院子,说道:“宋瑜应该在睡觉,鸳鸯姑娘自己去找他吧。” 和健康作息的李诺不同,宋瑜白天和黑夜颠倒,这会一般在补觉。 鸳鸯姑娘去找宋瑜了,凤凰看着李诺手中的弓,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箭靶,问道:“公子在练习箭术吗?” 李诺取出一支箭,重新张弓,说道:“是啊。” 他还在瞄准,凤凰身边那位女子忽然走上前,将他的手臂向右拨了拨,随后又向上抬了几分,然后道:“射吧。” 李诺松开手。 咻! 羽箭破空而去,洞穿箭靶中心。 李诺飞快的跑过去,捡起那根箭矢,只见箭头发白,是一支完美的白矢。 他又飞快的跑回来,看向另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十分意外的说道:“姑娘懂射术?” 没有亲自动手,只是调整了李诺的动作,就能射出这么完美的一箭,就连娘子都没有这个本事。 女子没有说话,凤凰笑着说道:“她就是我和你提过一次的夜莺,夜莺的箭术,可是连许多男子都及不上呢……” 李诺看向这位夜莺姑娘,问道:“参连会不会?” 夜莺没有开口,从他手中接过弓,又从箭筒中取出四支箭,只见她先张弓射出第一支箭,随后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又连射三箭。 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谓之曰参连。 李诺走过去,只在箭靶上看到了一个箭孔。 这个箭靶是他刚换的,这一个箭孔,也是他射的。 李诺看的清楚,那四支箭都没有脱靶,这说明,她刚才那四箭,都是从李诺刚才的箭孔中穿过的。 这是多么精准的箭法? 李诺看着她,试探问道:“剡注?” 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谓之剡注。 剡注是进阶的射术,也是五射中最难的,需要在不瞄准的情况下,连续射出十支箭,且不能脱靶。 不脱靶很简单,稍微精通箭术的人都能做到。 但不瞄准的情况下不脱靶,就很难了,这考验的已经不是准度,而是直觉。 夜莺将箭筒背在身后,取出一支箭,张弓便射,一支箭刚刚射出,她就已经取出了第二支箭。 李诺只看到她不断取箭,不断射箭,很快,箭靶之上,就插满了箭矢。 八支箭,全都在箭靶中心的白色区域之内。 还有两只箭,直接从刚才的箭孔中穿过,没有落在箭靶上。 没有等李诺开口,她缓缓转身,先向前一步,然后转身射出一箭,箭矢穿靶心而过。 这是五射之一的襄尺,原指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以示尊卑有别,在科举中指的是转身背射。 随后,夜莺再次连射四箭,四支箭呈井字形,精准的射中了箭靶边缘的四个白点。 连射四箭,分别落在靶子的四个指定方位,井然有序,呈井字形,谓之曰井仪。 凤凰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夜莺的箭术如何?” 李诺看的目瞪口呆。 这射术,参加科举,就算是拿不了射科状元,也绝对能拿个前三。 凤凰夸自己的时候,很明显是夸大其词。 但她夸别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夜莺的箭术的确高超。 如果他有这种箭术水平,科举射科,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心中已经动了某种念头,李诺主动的从夜莺手里接过弓,指着一旁的石桌,说道:“夜莺姑娘累了吧,这边坐着休息会,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走回房间,片刻后,端着一杯茶水出来,递到了夜莺的手中。 见凤凰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李诺指了指屋内,说道:“屋里还有茶杯,凤凰姑娘口渴的话自己去倒,我就不招呼伱了……” 凤凰不渴,也没有心思喝水。 她看着忽然变的殷勤的李诺,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莫非,他喜欢的是夜莺这种类型的? 若非如此,为什么自己每次打扮的花枝招展,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反倒对夜莺这么热情? 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夜莺和他那位娘子,的确有些相似之处,她们都是一样的冷淡,不太搭理人,脸上永远都没有笑容。 当然还有一点。 她们都没有如自己这般傲人的身材。 还真有男人喜欢小的? 李诺其实并不是颜值党又或者身材党。 要不然,凤凰姑娘每次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般人早就把持不住了。 他只是欣赏有特长的人。 他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位夜莺姑娘合法的抓进去。 获得她的箭术之后,科举六艺,李诺差不多就点满了,以后不用再为此而费心。 夜莺看了眼李诺,说道:“公子若是对箭术感兴趣,日后多来玉音阁,我可以教你。” 人家想着教他箭术,他想着怎么把别人送进去,李诺心中有些愧疚,说道:“夜莺姑娘饿不饿,我拿些糕点给你吃……” 凤凰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走进房间,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李诺给夜莺续茶的时候,看到凤凰站在房间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下面。 正是他给娘子画的那副彩画。 凤凰回头看了眼李诺,问道:“此画是何人所画?” 李诺问道:“怎么了?” 凤凰看着此画,说道:“画的还不错,虽然画工还有些稚嫩,但对色彩的运用,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她话语里虽然是对此画的称赞,但李诺听得出来,她的语气中,还是有那么几分傲气的。 这也不奇怪,她插花插的那么好,画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诺问道:“此人的画工,比起凤凰姑娘如何?” 凤凰微微挺胸,扬起下巴,说道:“他还差一些。” 李诺脸上露出笑容,忍不住道:“好,好,好……” 抓一个也是抓,抓两个也是抓,虽说韩卓的画功,应付科举足够了,但他也不介意再上一重保险。 更何况,凤凰还会插花,学会了还能插给娘子看。 凤凰看着李诺,诧异道:“好什么?” 李诺摆手道:“没什么,凤凰姑娘不仅懂音律,还懂得绘画和插花,真是才女啊……” 难得他居然会夸赞自己,凤凰谦虚的说道:“琴棋书画,女红舞蹈,这些都是女子的基础技艺,不算什么的……” 宋佳人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眼凤凰,问李诺道:“有客人?” 这章字数少点,十二点还有一更。 ------------ 第113章 宋佳人的发现 鸳鸯姑娘来找宋瑜,亲手送上了自己缝制的一个香包。 两人明显是勾搭上了。 宋瑜收到了鸳鸯的礼物,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跑到李诺面前炫耀道:“鸳鸯姑娘亲手给我缝的,香吗?” 虽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女孩子偷偷送他礼物,但李诺可没有像宋瑜这么嘚瑟。 他摆了摆手,说道:“一边玩去……” 鸳鸯姑娘走了,凤凰和夜莺也跟着离开。 等到凤凰走后,李诺看向宋佳人,说道:“别听她瞎说,琴棋书画有什么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那次被人打了一耳光,她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还是武道靠谱……” 李诺始终觉得,相比于琴棋书画,女孩子更应该学点防身术。 这样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别人。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李诺看了会书,心中惦记着一件事情,片刻后,起身道:“我有点事,出门一趟。” 他走到宋府门口,对吴管家说道:“去县衙。” 此时,另一辆驶向玉音阁的马车上。 夜莺看了眼凤凰,问道:“不是说,你能让任何男人都拜倒在你的裙下吗,到头来,竟然还要通过鸳鸯迂回来找他……” 凤凰闻言,脸上也露出郁闷之色。 玉音阁的牌子都给他了,他过来无论是听曲赏舞还是吃饭喝茶,都不用花一文钱,但他除了上次忽然登门,嘲讽了一下她的琴技,让她痛哭了一场,之后二十天,就再没有出现过。 这几天,外面已经有人在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假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借鸳鸯找宋瑜的理由,再次登门,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夜莺看着凤凰,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凤凰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伱行你来,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能把他留在玉音阁,算你大功一件,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喜欢你们这样的……” 夜莺怒道:“你什么意思?” 凤凰阴阳怪气道:“字面意思……” 正在赶车的鸳鸯,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内的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夜莺的裙摆被撩到腰间,现出修长白皙的玉腿,凤凰的胸衣被扯开,露出大半个浑圆雪白…… 车内的风光,无限旖旎。 此时,长安县衙。 一个月不见,裴县令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就是看到李诺时,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慌乱。 他连忙迎上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公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裴哲很担心李诺是来县衙审案的,他们已经骑在三省头上撒尿两次了,再来一次,大理寺卿的儿子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情,他就可以收拾铺盖准备滚蛋了。 两人叙了会旧,见他似乎不是来审案的,裴哲才放下了心,想起一事,又旁敲侧击道:“公子,下官和你打听个事……” 李诺道:“什么事,说吧。” 裴哲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朝廷最近是不是在打击官员狎妓,我听说有官员因此被抓了,不知道公子知不知道内情……” 这事李诺还真知道内情。 因为人就是他抓的。 这些朝廷官员,就是喜欢捕风捉影,大理寺抓刘商,只是一个偶然事件。 官员狎妓这种事情,从道德上看,当然是要谴责的。 法律上,也是明文禁止。 但执行上,朝廷却故意开了很大的口子。 这些手握一定权力的官员们,如果不能通过正规的渠道获得满足,那么肯定会有许多良家女子要遭殃。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些会去青楼的官员,反倒不太可能是大贪大奸。 李诺对裴哲摆了摆手,说道:“你从哪里听到的,没有的事,不过,那种地方,裴大人还是少去,就算不被朝廷抓住,万一染上什么病也不好……” 从李诺口中确认之后,裴哲放下了心,然后笑着问道:“公子这次来县衙,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裴哲附耳过来,李诺小声说了几句。 裴哲听完之后,面露讶色,不解的问道:“公子,玉音阁的凤凰姑娘,不是你的女人吗,你为什么……” 李诺眉梢一挑,问道:“谁说她是我的女人的?” 裴哲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这件事情,全长安都知道……” 到底是哪个没素质的家伙传的谣言,竟然传的裴哲都知道了,幸亏娘子通情达理,没有被蒙骗。 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别管这些事情,玉音阁如果没问题,自然最好,如果有问题,你也不要偏袒,公事公办就行,重点是要把凤凰和一个叫夜莺的抓回来,过程别忘了对她们客气点……” 裴哲看着李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些富家子弟玩的花,他是知道的。 但玩的这么花,他着实没想到。 这是要上演英雄救美,还是什么新的角色扮演…… …… 玉音阁。 凤凰回到房间之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依旧怎么都无法想通。 刚才和夜莺只是姐妹间的打闹,嬉戏而已,但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什么地方会输给夜莺。 容貌,身材,才艺……,夜莺没有一样及得上她。 非要说哪一点她不如夜莺,也就只有箭术了。 她的箭术,她的确比不上夜莺,毕竟她没有一位神箭手的师父,而且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不可能每天花数个时辰练习箭术。 那家伙要是喜好独特,就喜欢箭术高明的女子,那她无话可说。 就在凤凰心中郁闷时,鸳鸯走进房间,说道:“凤凰姐姐,长安县衙户房的人来了,说是要查玉音阁的帐。” 凤凰没有多想,说道:“要查便让他们查吧。” 长安的各大商户,每个月初都要向朝廷纳税,期间,朝廷会随时派人来核查账目,但这不过是常规的流程,玉音阁又没有逃税漏税,经得起查。 她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开始修剪桌上的几束花枝。 小半个时辰之后,鸳鸯再次走进房间,说道:“凤凰姐姐,户房查账的人,还没有走。” 凤凰放下手中的剪刀,抬起头,面露疑色。 长安商户这么多,户房抽查账目,不可能查的太细,一般情况下,对一对总账就走了,半个时辰还没走,一定有问题。 莫非,是有人针对玉音阁? 玉音阁的迅速崛起,的确触动了不少同行的利益,他们之前已经消停了一段时间,难道这段时间摸清了玉音阁的底细,又开始对她们动心思了。 凤凰走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位留着短须的官员,指着账本说道:“今年六月,你们本该交税三千零六十五两,却只交了三千零一十五两,少了五十两的税银,谁是你们这里管事的,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 夜莺见凤凰下来,走到她身边,说道:“六月份漏算了五百两的银子的入账,少了五十两税银。” 凤凰看向那位户房官员,笑着说道:“这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漏算了五十两税银,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十倍补上,您看行不行?” 那官员瞪了她一眼,大义凛然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初犯,到了县衙,补上漏掉的五十两税银就行了,再犯的话,也才补两倍,你觉得本官是在敲诈勒索吗?” 凤凰连忙道:“小女子不敢……” 短须户房官员道:“行了,念在你们是初犯,跟我们到县衙,补上漏缴的税银,然后写一份检讨,下次注意别再犯了……” 他的目光在玉音阁众人身上扫视一番,心中想着裴县令交代的话,目光很快锁定一人。 身材高挑,胸部平平。 这么多女子中,只有她一个胸部平平。 他看向夜莺,问道:“你是玉音阁的账房?” 夜莺点了点头。 户房官员指了指她,说道:“那你也有责任,跟我们一起去县衙。” 虽然眼前的官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凤凰还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她对鸳鸯使了一个眼色之后,然后对夜莺道:“走吧,这位大人说了,只是小事而已……” …… 宋府。 宋佳人正在手把手的教李诺射箭,宋瑜忽然匆匆的跑进来,一脸焦急的说道:“妹夫,先别练箭了,凤凰姑娘和夜莺姑娘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李诺放下弓,看着宋瑜和鸳鸯姑娘,说道:“你们别担心,我去县衙看看。” 片刻后,一辆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李诺下了马车,走进县衙。 不多时,李诺从长安县衙走出,身后跟着凤凰和夜莺。 大夏的营商环境,其实还是可以的,别说是无意的漏税,就算是故意逃税,第一次也不会进行太重的处罚。 只要补缴漏掉的税款,然后写一份类似保证的东西就可以了。 就算他不来,她们也会被释放。 但在凤凰看来,却不是这样。 她和夜莺来到长安县衙之后,就被关进了大牢,那份保证书,是在牢里写的,如果李诺没有来,她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 没有背景,哪怕是一个芝麻小官,也能欺到她们头上。 她对李诺施了一礼,说道:“麻烦公子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以后记得按时足额缴税,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奴家知道了。”凤凰舒了口气,随后又道:“公子要不要去玉音阁小坐一会儿,奴家亲自下厨,感谢公子相救之恩。” 李诺再次挥了挥手,说道:“吃饭就不必了,再说你不是只会煮面吗……” 玉音阁漏税是真的,夜莺和凤凰违法也是真的。 法典之上,又多了两幅画像。 李诺还等着回去试验呢,哪有空去玉音阁吃饭。 凤凰看着李诺的马车远去,长长的吐出一口郁闷之气。 他上次还夸她的面煮的好吃呢。 这次就嫌弃了? 男人的心,变得真快啊。 …… 李诺回到宋家时,娘子不在院子里。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弓,第一次产生了手臂和弓融为一体的感觉。 李诺取出一支箭,张弓便射。 咻! 咻! 咻 他连射数箭,箭靶上空空如也,只在靶心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李诺终于舒了口气,数科无须考虑,除了书科的一小部分之外,礼、乐、射、御的能力已经全部集齐,接下来就是坐等科举了。 院门口,宋佳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刚才李诺连射数箭,贯穿靶心同一位置的画面,尽收她的眼底。 这种高超的箭术,不依靠真气的情况下,她也做不到。 他根本不需要自己教。 他明明什么都懂,在自己面前,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这些日子,她也听到了不少传言。 大理寺卿的儿子,从来都不是傻子。 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大理寺卿为了保护他,故意为之。 吴管家说他的骑术很好。 他的箭术也这么高超。 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教他呢? 她忽然想到,他惧怕打雷,要她哄着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 李诺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门口什么都没有。 ------------ 第114章 惬意的李安宁 小院之内,李诺走到靶子后方,将射在墙上的箭收好。 虽说已经得到了夜莺高超的箭术,但他自己以后还得练。 毕竟,除了睡觉之外,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和娘子近距离贴身的机会。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李诺大概明白一件事情。 要论单纯的箭术,娘子应该是不如夜莺的。 她之所以射的这么准,是因为她是御物境的武者,真气浩瀚无比,甚至可以延伸到箭靶的位置,能够强行将射偏的箭拉回靶心。 这也是娘子只能教他基础的动作,但夜莺却能通过调整他手臂的位置,让他能自己一箭射穿靶心的原因。 说到这里,李诺就不得不再吐槽一句。 玉音阁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娇滴滴的姑娘,学什么兵法箭术,仔细想来,凤凰居然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正常那个。 李诺的目光,望向法典最后一页。 那里正是凤凰的画像。 不出李诺所料,她果然也有被法典认可的特长。 李诺回到房间,提笔在纸上勾勒片刻,很快纸上就出现了几朵水墨荷花。 他又随性画了几笔,几株兰花,一枝梅花,几朵牡丹出现在笔下。 这几朵花,可谓是形神具备,画出了兰花的雅,牡丹的艳。 韩卓擅长画人,凤凰似乎更擅长画花。 当然,凤凰人物画的能力也不差,李诺再次拿起笔,不多时,一位女子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画上的女子容貌极美,身段妖娆,美艳而不庸俗,妩媚又不妖气,骨子里还透着一种高贵,恰如兰花与牡丹的结合体。 用兰花和牡丹来形容凤凰,再也合适不过。 能把凤凰的容貌画的这么像,不算厉害,但能将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画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这幅画可以看出,凤凰不仅画物比韩卓画的好,画人也不逊色,难怪她能自信的说出比韩卓厉害那句话。 宋佳人走到李诺身后,看着画上的女子,说道:“画的很好,很符合那位姑娘的气质。” 这幅画的确画的很好,比她那两幅画画的还好。 哗啦! 李诺将手中的画揉成一团,回头看着她,说道:“最近画技有所提升,先画一幅找找手感,一会儿给你和慕儿再画两幅……” …… 宋府。 李诺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轻轻的揉着酸涩的手腕。 其实他不是故意要画凤凰的,获得别人能力的同时,也会带来一些别人的习惯,只能说凤凰平时可能就喜欢画自己。 以李诺对她的了解,她是有点小自恋的,会这么做并不奇怪。 凤凰的画功,的确比韩卓要好,这是李诺为娘子和慕儿凝儿接连画了三幅彩画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后果就是他的手腕也画的快断了。 躺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闭目休息时,忽然觉得眼前黑了一下。 李诺睁开眼睛,看到了两座波澜起伏的山峰。 李安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别睡了,昨天长安发生了一桩命案,跟我去查一查……” 李诺虽然还没有入职刑部,但也算半个刑部的人。 李安宁对他很照顾,三天两头的来宋府找他,要么是让他审核卷宗,要么是带他查案,李诺这些天寿命不降反增,几乎全是她的功劳。 听说有命案发生,李诺立刻就来了精神。 李诺和李安宁出了李府,乘坐马车前往案发地点。 马车上,李安宁见他不停的揉着手腕,问道:“手怎么了?” 李诺道:“练箭练的。” 李安宁没有细问,说道:“我先给你讲讲案子吧……” 这件案子,是一桩入室盗窃杀人案。 两位死者,是长安某大户人家的一对夫妻。 夫妻二人在长安开了一家酒楼,因为地处繁华地带,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几年下来,二人就积攒了不少家资,在长安购置了一座大宅。 今天早上,这家的下人发现主人和主母没有起床,进入房间查看后,看到他们死在房中。 同时,房内一些珍贵的财物,也都统统消失。 李诺跟她过去,主要是排查凶手是不是死者身边的人。 发生在长安的命案,李安宁一般会直接插手,两人来到这户宅院时,刑部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 李安宁走进房间,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又观察了一番案发现场,片刻后走出来说道:“两名死者,一人被利器刺穿颈部,失血过多而亡,另一人脑后遭受钝器击打,应该也是当场毙命,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他们在死前,和凶手进行过短暂的搏斗,凶手只有一人,可能会一些粗浅的武道,但修为不会太高,也有可能只是普通人……” 勘察案发现场,李安宁要比李诺专业的多。 被害这户人家的主人姓黄,黄府的所有下人,都被召集在这里了。 李安宁看向黄府的管家,问道:“房间里有搏斗的痕迹,还有被摔碎的花瓶,昨天夜里,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吗?” 管家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和夫人住在内宅上房,距离下人们居住的外宅下房很远,就算是有什么动静,我们也听不见……” 李安宁的目光望向李诺,李诺微微摇头。 两人一起查案已经养成默契,李诺摇头的意思是,他没有发现在场下人中有可疑的人。 一般这种凶案,首先要查证,是不是身边的熟人作案。 死者是昨晚遇害的,案发到现在,只有几个时辰,如果是黄府的下人所为,法典会给李诺提示。 法典没有什么动静,说明凶手不在现场。 李诺问那管家道:“黄家所有的下人都在这里了吗?” 那管家说道:“府中十三名下人,都在这里了。” 排除掉黄府下人的嫌疑后,就是盗贼入室盗窃被主人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性最大。 这就极大的降低了案件侦破的可能。 若是熟人作案,蓄意谋杀,根据线索顺藤摸瓜,往往能很快确定凶手身份。 但若是随机行为的盗窃,加临时起意杀人,凶手杀人盗窃后逃之夭夭,再想抓到他,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刑部的捕快们,将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出来。 “老爷!” “夫人!” “伱们死的好惨啊……” 黄府的下人们跪倒在地,哭成一片。 李安宁走到黄府管家身边,问道:“你们仔细想想,你家的老爷和夫人,平时有没有什么仇家,又或者是生意场的对手……” 李安宁问话的时候,李诺走进案发的房间。 房间的地面上,有大量的血迹,整个房间,也被翻的一团乱。 桌椅倒翻,衣柜大开,衣物随意的散落在地上。 据黄家下人所说,家中的财物,都存放在主人和主母的房间,这间房间,他们从来不让府中的下人进来,就连打扫,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的。 刑部的人,没有在房间找到什么财物,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从现场来看,这无疑是一桩典型的盗窃杀人案。 除非碰巧到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之内,李诺在街头闲逛时,与犯人擦肩而过,否则想要抓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诺检查了一下房门。 门闩虽然已经老旧了,但中间的位置,却有一道明显的新痕。 这是贼人用小刀拨开门闩,进入房间所留下的痕迹。 这一点印证了李安宁刚才的判断,贼人不是高境武者,就算他修了武道,最多也只是第二境,甚至只是第一境。 修为到了真气境,就能将真气引出身体,轻易的拨开门闩。 到了御物境,更是可以隔空开门。 哪怕是内息境,也可以算是小高手了,杀两个普通人,不会将现场弄得一团糟,所以凶手要么只会一点儿粗浅的武道,要么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李诺关上房门,发现这两扇门严丝合缝,中间的缝隙极其之小。 普通的小刀,根本通不过门缝。 贼人所用的,是一种薄如蝉翼的特质刀具,是专门用来通过这种门缝的。 这是一名排塞贼,所谓“排塞”,即用工具拨开门闩,登室行窃者。 门缝越小,排塞的难度就越大。 这门缝不过几根头发丝宽,此贼的手上功夫,极其高超。 不仅如此,房门从里面闩上,意味着主人就在房内。 敢在主人在房间的时候行窃,说明这贼人不仅手艺高超,胆子还非常之大。 李安宁走进房间,问李诺道:“有什么发现吗?” “是一名手艺高超的大盗,从外面拨开门闩进来的,想要在黄氏夫妇熟睡的时候行窃,但不小心惊醒了他们,从而杀人灭口……” 李诺将看到的线索告诉她,又问道:“你问出什么没有?” 李安宁道:“黄府的管家说,他们老爷和夫人,平时没有什么仇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倒是有几个,我已经让人请他们去刑部配合调查了,你一会和我去刑部看看……”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没什么看的了,去刑部吧。” 如果真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买凶杀人,伪装成入室盗窃,哪怕他们没有亲自动手,也逃不过法典的感知。 他正要离开,目光不经意一撇,脚步忽然顿住。 李安宁走了两步,见李诺没有跟过来,回头看向他,见他表情有异,立刻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又有什么发现?” 李诺望向房间右侧的一堵墙,那面墙上,悬挂了一副画。 一副山水画。 李安宁跟过来,问道:“这画有问题吗?” 李诺道:“这幅画画的很好,非常好。”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这里可是凶案现场,他居然赏起画来了? 公主殿下不懂画,这不怪他。 但李诺懂。 其实也不是他懂,而是凤凰懂。 此刻的李诺,并不是平时的李诺,而是李诺+夜莺+凤凰的结合体。 当然,他和夜莺可以忽略,主要是凤凰。 凤凰的画道,比韩卓还高,是受到法典认可的。 但他以凤凰的视角看这幅画,依然有一种不可企及的感觉。 此画无论是构图,色彩,还是笔触,都堪称完美,挑不出一点儿问题,这无疑是一位画道宗师的巅峰之作。 他看向此画的落款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这时,李安宁抓住他的手腕,说道:“先别看画了,查案重要,走了……” 李诺没有离开,而是指着这幅画的落款,说道:“你看这里。” 李安宁目光望过去,问道:“顾攸之,怎么了?” 李诺看向李安宁,诧异道:“你没听过顾攸之?” 李安宁挠了挠头,面露疑色,喃喃道:“好像是有点耳熟,是朝中哪位官员吗?” 李诺终于发现,李安宁和娘子的又一个共同点。 没文化。 但凡懂一点画道,就不可能没听过顾攸之的名字。 而像她们这样的大家闺秀,天家贵女,是不可能不学琴棋书画的。 但李诺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有哪个大家闺秀和天家贵女是修法家的,不能以寻常女子的标准来要求她们。 如果她的胸再小一点,一定能和娘子成为很好的朋友。 想通这件事后,李诺主动解释道:“顾攸之是五百年前的一代画圣,他的真迹存世不多,每一件都具有极高的价值,这幅《山居图》如果是顾攸之真迹,那就是无价之宝,买下这条街都足够……” 后世一幅古代名家的真迹,价格动辄数亿。 那些人还当不得画圣之称。 顾攸之是公认的画圣,这一点在大陆所有国家都没有争议。 以前甚至还有一位好画的小国昏君,欲以一城之地,换取一幅顾攸之的真迹。 后来他因为此事,被国内诸多势力联合,以“诛昏君”的名义推翻了政权,甚至成为了一个典故。 由此可见顾攸之真迹的价值。 李安宁诧异道:“这么贵重的东西,黄家怎么可能有,应该是赝品吧?” 李诺自己的确看不出来这幅画是不是赝品。 但他现在和凤凰合二为一。 李诺很笃定的说道:“是真品。” 虽然这幅画和此案没什么关系,但顾攸之的真迹出现在一个小商人的家里,怎么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乞丐,捧着金饭碗乞讨一样。 这么形容甚至都不够准确,应该是乞丐坐在金山上乞讨。 这玩意就不是一个商人能拥有的东西,别说在一个小商人家里,哪怕是在淳王府看到这幅画,李诺都得小小的惊讶一下。 李诺问了问黄府的管家,管家也说不出此画的来历,只记得他刚到黄家的时候,这幅画就挂在这里了。 李安宁瞥了李诺一眼,问道:“你不会把赝品看成真品了吧?” 李诺悠悠说道:“就算是赝品,能仿到这种程度的赝品,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至少,买这座宅子绰绰有余……” 李安宁有些吃惊,这座宅子虽然不在长安核心地带,但价值也不会低于三千两银子。 如果李诺说的是真的,那昨晚的盗贼也未免太蠢了。 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可能将价值三千两银子的财物放在家里,杀两个人,抢走一些财物,还不如把这幅画偷走。 看来,就算是做贼,也要做一个见识广的贼。 不过,李诺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离开黄家之前,李诺让刑部的人,先将黄家封锁起来,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黄氏夫妇没有子嗣,他们死后,黄家的财产如何分配,也是一个问题。 离开黄家,上马车时,李安宁主动坐在李诺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问道:“喂,我们是朋友吧?” 李诺道:“当然。” 何止是朋友,凭良心说,公主殿下应该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安宁看着他,问道:“既然是朋友,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 李诺道:“你问吧。” 李安宁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傻过,之前那些说你是傻子的消息,只是你爹故意放出来的谣言……” 一个傻子,才好了两个月,怎么可能弹得一手好琴,还这么懂画…… 李安宁怀疑这件事情很久了。 他根本就不像是曾经傻过的人,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聪明。 这个问题的真相,李诺当然不可能解释。 他没有和李安宁对视,目光望向前方,微微点头。 从李诺这里得到了答案,李安宁得意的拍了拍李诺的大腿,激动道:“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李诺默默的将她的手从他的腿上挪开,李安宁想起一事,又问道:“又是弹琴又是练箭的,你要考科举啊?” 李诺再次点头。 李安宁问道:“如果中了进士,你打算去哪个衙门?” 这个问题,李诺已经考虑过了,想也没想的说道:“刑部。” 别人可能会觉得,他去大理寺才是最适合的。 但他就算不去大理寺,也能调动大理寺的资源。 人在刑部,指挥得了大理寺,才是最优的选择。 李安宁很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好好考,到时候光明正大的来刑部,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一个人在刑部太无聊了,身边的官员,一个个都死板的要命。 还是和他在一起有意思。 两人回到刑部后,在衙房坐了一会儿,长安几位酒楼掌柜,就被带到了刑部。 “大人,冤枉啊!” “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不敢杀害黄掌柜!” “还请大人明察!” …… 这些人无非就是有点小钱的商人,进了刑部院子,就两腿一软跪了下来,高呼冤枉。 李诺从他们面前走过,不出意外,法典没有任何反应。 这件案子其实已经很明晰了,叫他们过来,也只是出于谨慎做个验证。 生意场上,使点不光彩的手段是正常的,但一般不会有胆子杀人。 李诺对李安宁微微摇头,然后重新走进衙房。 片刻后,李安宁也走进来,坐在李诺对面,说道:“看来,这件案子,很难破掉了……” 这种偶然的案件,十个有九个都是抓不到凶手的。 一件命案,至少十天的寿命,李诺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 他想了想,看向李安宁,说道:“一般的小毛贼,只敢行插手窃包之事,胆敢入室者,少之又少,就算是入室行窃,也会等主人离家,家中无人时再动手,家中主人尚在,就敢公然入室,夺财杀人的,定然不是小毛贼,这样的大盗,长安不会太多……” 李诺也曾算半个盗门中人,他懂这一行的规矩。 盗门行窃,讲究的是一个悄无声息。 以不被发现为荣,以被当场抓包为耻。 这一行说白了,靠的是手艺,手艺高超者,别说偷普通人了,就算是偷武道强者,也能让对方毫无察觉。 盗窃被抓,不用扯别的,就是手艺不行,放出来还得多练。 顶级的盗贼,能在主人在家,且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财物,潇洒离去。 偷东西被人发现,是贼中之耻,被发现之后还动手杀人的,更是耻辱中的耻辱,会被盗门除名,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唾弃。 李安宁摸着光滑的下巴,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把那些人都抓起来,说不定能找到凶手,可是贼又不会把贼字写在脸上,如果知道有那样的江洋大盗,官府早就上门了……” 李诺自然知道这一点。 入室杀人的大盗,一旦被抓到,绝对是公开斩首。 没被抓到的,就是没查到线索。 但据他所知,盗门也是有组织的,没有进入他们的组织,查什么都是两眼一摸黑,但若是能成功打进他们的组织,就能查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这就是圈子的作用。 这些零碎的信息,都是李诺上次从那山羊胡子小偷那里获取到的。 问题是,怎么才能打入他们内部呢? 盗门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组织,如果被朝廷发现,毫无疑问会被一锅端掉。 因此,他们极其谨慎,内部一般都是单线联系,圈外的人想要入圈,必须要有介绍人,否则根本找不到门路。 李安宁看着李诺认真思索的样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身体后仰,两条腿架在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自顾自的剥了起来。 以前遇到什么案子,都是她在前面想方设法的破案。 自从有了李诺,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终于可以在下面歇歇。 不用动脑子的感觉真好啊。 她就喜欢这种躺着不动的感觉。 惬意的吃了几瓣橘子之后,看到李诺依旧在认真思索,她有些不好意思,将一瓣剥好的橘子递到李诺嘴边,说道:“慢慢想,先吃个橘子,这橘子很甜的……” 一位刑部主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瞬之后,立刻眯起眼睛,说道:“下官忽然犯了眼疾,三尺之外便看不太清了,特向殿下请假三日休养……” ------------ 第115章 以身入局 时隔一日,李诺再次来到长安县衙。 江洋大盗抓不住,但很多小毛贼,在县衙都留有案底。 哪个月抓贼的业绩没有达标,到了月底,就抓几个有案底的小贼丢进大牢,冲一冲业绩,这也算是默认的规矩。 县衙的捕快们,对这些事情门清。 李诺让裴哲派人,抓了几个在县衙挂名的毛贼过来,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打开突破口。 这些人一到县衙,就开始哭爹喊娘。 “冤枉啊!” “草民早已改邪归正了!” “大人明察,小人这些日子,没有再犯一件案子……” …… 裴哲被这些人吵的头大,没好气道:“都给我闭嘴!” 他看着这几个惯偷,问道:“你们谁知道盗门?” “啊,什么门?”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过……” 众贼互相对视,皆是一脸茫然。 裴哲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大部分人是真的没听说过。 但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嘴上说着没听说过,表情却有些刻意和夸张,明显是装出来的。 对于李诺能在几百人中一眼看出犯人的本事,裴哲一直都很羡慕。 所以他后来特别研究过这项能力。 虽然还没有练到李诺那个程度,但也可以通过一些细微的表情,准确的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 他指了指那名瘦弱的男子,对几名衙役说道:“其他人可以回去了,把他带到牢房,本官有些事情要问他。” 片刻后,牢房内,瘦弱男子颤抖着说道:“大人,小人,小人真的没有再犯过盗窃了,大人明鉴啊!” 裴哲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说道:“说说吧,盗门是怎么回事?” 瘦弱男子一愣,摇头道:“什么盗门,小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裴哲没有再问,手中拿着一根烙铁,随手放在火炉中烤着,炉火很旺,烙铁的端部,很快就被烧的通红。 裴哲也没有说话,拿着烙铁,在炉子里这里捅捅,那里戳戳,将火焰捣鼓的更旺。 瘦弱男子跪在地上,额头开始出现豆大的冷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 哐当。 裴哲手中的烙铁不小心磕在火炉的铁皮上,发出一声脆响。 瘦弱男子身体抖了一下,立刻抬起头,说道:“大人,是这样的,小人也是刚刚加入盗门,知道的事情不多,小人这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 刘三是长安人士。 但却是长安的底层。 甚至比底层还惨。 二十啷当的年纪,还没有娶妻。 去年花了大半的身家,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结果因为没有准备新娘子的下轿钱和洞房钱,当天晚上被关在门外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新娘子已经卷走家里所有的财物跑了。 颓废了许久,好不容易振奋起来,找亲戚邻居东拼西凑,凑了点钱,打算做点生意,一不小心,钱还被人给偷了。 那以后,他就对人生彻底放弃。 为了活下去,他也时常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儿,得手了就能填饱几天肚子。 没得手被抓住,大不了挨一顿打,护住脑袋就行了。 但总被打也不是个事儿,为了少挨几顿打,于是,他就开始苦练技术。 逐渐的,他的手艺越来越好,得手率越来越高,挨的打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他偷到一个人的身上,被当场抓住。 不过,那人并没有打他,也没有送他见官,还将他引入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叫做盗门。 进了盗门,刘三才知道这一行不是简单的顺手牵羊。 贼分越墙贼,掘壁贼,排塞贼,插手贼,盗墓贼,吃恰子贼,铁算盘贼等等等等…… 像他这种,只会在街上偷路人荷包的,是最低级的扒手贼。 那个人问他想不想加入盗门。 进了盗门,需要将偷盗的一半财物上交。 相应的,也会有资深的盗贼,教他各种新的盗术,比如溜门撬锁,翻墙跳窗,寻龙分金,探墓开棺,堪舆风水…… 看似要分出一半的财物,似乎不太划算。 但没进盗门之前,每个月只能盗几百文,勉强混个温饱。 进了盗门,学会了这么多高深的盗术,又有盗门的帮衬,从筛选目标,提前踩点,到实施行动,布置接应,销赃洗钱一条龙,赚到的是以前的百倍千倍。 要不是看他自学成才,盗术出众,他还进不了盗门。 这种好事,刘三当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没进盗门之前,他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光棍。 进了盗门,他天天都能下馆子,夜夜都能做新郎。 是盗门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自然不会轻易的将盗门供出来。 但那烧红的烙铁太可怕了,印在身上,还不得把人的肉烫熟? 他怕疼,吃不了那种苦。 看着那烧红的烙铁,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盗门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片刻后,李诺和李安宁离开县衙。 从刘三的嘴里,打听出不少信息。 盗门等级森严,据说有门主一人,左右二使,四大护法,十六首座,六十四管事。 管事分管各个片区,每名管事手下,一般管着少则数名,多则十数名的普通门众。 刘三作为外围成员,连普通盗众都算不上,只知道负责他自己的管事的长什么样子。 因为他是刚刚加入的,还没资格加入据点,每次都得等管事主动找他。 抓了一个没用的盗门外围成员,看似白忙一场。 但刘三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李诺从他口中得知,各大街区的管事,时常会吸纳有天赋的新人入门。 盗门内部,也是有业绩考核的,每个月业绩不合格的管事,会被扣除一半的福利。 管事连续三个月业绩不合格,直接降为普通成员,而普通成员是没有保底福利的,赚多赚少,全看自己的能力。 在这种政策下,管事们都十分努力,尽可能的吸纳更多的人才,以提升自己的业绩。 这些管事,差不多相当于盗门的星探。 此外,李诺还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三日之后,盗门会进行一场内部的比试。 两个多月前,盗门的一位护法不幸落网,可能是出不来了。 四大护法少了一位,由一位首座顶上去,而他原本的位置,则空了出来。 本来首座之位空缺,应该由一位管事递补的。 盗门向来都不看资历,只看能力。 许多管事的业绩差不多,若是直接委任一位首座,恐怕会有很多人不服。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讨论,上层最终决定,举行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试,谁能最终夺魁,谁就是新的首座。 这场比试,不仅仅管事可以参加,平日里那些业绩突出的门众,也有参加的资格。 如果管事自己不愿意参加,还可以举荐一个名额。 盗门的晋升,是极其严格的。 从普通成员到管事,再到首座,护法,使者,拥有一套十分完备的考核流程,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一层一层的晋升。 而且只能等到上面缺位,才有晋升的机会。 这次首座之位的空缺,一定会引得许多盗门高手争夺。 李诺站在县衙门口,琢磨着这条信息。 两个多月前,盗门护法落网。 两个月多前,李诺在县衙,抓了一位山羊胡子小偷,获得了神乎其神的盗术…… 那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是盗门护法之一? 都护法了,偷几十两银子,还得自己动手? 看来盗门护法混的也不行啊…… 不过,仔细想想,其貌不扬,对于盗贼来说,不是缺点,而是长处。 如果长得像他这么帅,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关注,众目睽睽之下,盗窃工作还怎么展开? 越是平凡的长相,越是平凡的身份,就越适合这一行。 那个山羊胡子,当初被判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这个判罚,不是等他坐满三年牢再去流放,而是先流放到三千里外,再服三年的劳役。 从时间上算,他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到流放地了,不太可能把他追回来调查。 长安县衙门口,李安宁偏头看了眼李诺,问道:“现在怎么办?” 李诺想了想,说道:“想办法混入盗门,三天之后,会有很多盗贼聚集在一起,其中不乏盗门高层,就算找不到杀害黄氏夫妇的凶手,如果能打听到他们的聚集之地,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是大功一件,应该能增加不少修为。” 李安宁有些苦恼,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只有那些技艺精湛的贼,才能被招入盗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不仅得找到这么一个厉害的贼,还得让他听我们的……” 李诺问道:“很难找吗?” 李安宁丢给他一记白眼:“你找一个试试……” 李诺伸出手,手中拿着一个绣着凤凰图案的粉色荷包。 李安宁看着那熟悉的荷包,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却摸了个空。 她看着李诺,瞪大眼睛问道:“伱什么时候拿的?” 李诺道:“就在你说你找一个试试的时候。” 法典之上,一副暗淡的画像已经亮起。 群贼聚首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一旦错失,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能将这些大盗一网打尽,少说也能加百天以上的寿命。 这是一笔罕见的大生意。 和巨大的收获相比,点亮画像那一天两天的损耗,就不值一提了。 看着正用一种奇怪目光打量着他的李安宁,李诺道:“看我干什么,你都不知道这十八年我在家里有多无聊,干脆什么手艺都练一练,这不就用上了吗?” 李安宁将荷包挂好,说道:“你再试一次。” 这次轮到李诺给她白眼了。 顺手牵羊,除了手上的功夫之外,重点是对时机的把握。 关键就在一个趁其不备。 只要时机把握的好,就连吴管家和娘子这样的高境武者,都难以察觉。 当然,这是在他们没有放出真气的情况下,一旦武者放出真气,哪怕是轻微的空气波动,也难逃他们的感知。 但除非是战斗状态,没有武者会一直保持真气警戒,所以才会给李诺可乘之机。 李安宁就这么看着他,就算是盗圣,也不可能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得手。 李诺没有满足她的要求,说道:“上车,先跟我去个地方。” 李安宁非常想让李诺表演一下神奇的盗术,但此刻正事要紧,还是第一时间先和他上了马车。 她刚刚在车厢坐下,就看到李诺对他伸出手,手上是她的荷包。 李安宁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不出意外,挂荷包的位置,又一次空空如也。 马车缓缓启动,车厢内,李安宁时不时的打量李诺几眼。 从认识他开始,李诺给她的意外就未曾断过。 不可思议的观察力,神乎其神的直觉,弹琴弹的那么好听,就连盗术都这么高明,更别说稍微指点一下李允,就能让他直接破境…… 她不知道,他还会多少东西。 不多时,马车在玉音阁门口停下。 李安宁跳下马车,好奇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诺来玉音阁,自然有他的理由。 既然决定亲自出手,他肯定得改造一下自己。 他现在穿的衣服,是由顶级的裁缝,用最高级的丝绸缝制的,一件就价值数百两银子。 头上的发簪,腰间挂着的吊坠,也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重要的是,人长得还这么好看,这种人去当贼,有谁会信? 他不得让凤凰帮忙改造改造? 虽说李诺自己也能改造,他要是点亮了郑员外小妾的画像,通过她高超的化妆技术,可以轻而易举的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那得消耗他的寿命。 能白嫖的事情,还是不氪命的好。 玉音阁都是女子,妆造是她们吃饭的手艺,就算不如郑员外的小妾,但也够用了。 凤凰对于的李诺的到来,十分意外。 对他要自己为他化妆的要求,更加意外。 别人化妆,都是想越化越好看,哪有人想越化越丑的?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完成李诺的要求。 谁让自己欠他人情呢? 抛开这一点,他还是自己为玉音阁找的靠山。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要他多来几次玉音阁,就能震慑住无数躲在暗中的宵小。 玉音阁二楼,凤凰的房间之内。 李诺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任由凤凰在他的脸上摆弄。 凤凰打量着这张脸,心中暗道,他虽然眼光差了点,但这张脸,看着着实是赏心悦目。 她用手指在桌上的瓶瓶罐罐中沾了一些粉末,在李诺脸上涂涂抹抹。 随着她的动作,梳妆台前,俊俏的贵公子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长相只能算是周正的年轻人。 李诺睁开眼睛,对凤凰的手艺表示认可。 虽然改造之后的他,还是有点小帅,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帅的引人注目。 如果再换一身衣服行头,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件粗布衣服放在桌上,对李诺道:“少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离开的时候,他还多看了李诺两眼,不知道少爷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李诺换衣服的时候,凤凰走出里间,关上房门。 她看了眼坐在外面,身穿奇装异服的女子,下意识的挺了挺胸。 李安宁和她目光对视,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凤凰看到了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心中有些羞恼。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身材的较量上略逊一筹。 关键是,除了身材,其他方面,她也不敢说胜过人家。 吱呀。 里间的门打开,李安宁第一时间望过去。 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她不由的一怔。 虽然依稀能认出来这是李诺,但他和刚才的变化也太大了。 以前的他,无论在哪里,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但现在的他,虽然看着也算周正,但只能说平平无奇,混在人群中,恐怕没有人会过多留意。 回过神之后,她叮嘱李诺道:“你一个人行动,一切小心,凡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吴管家一愣,问道:“小心什么?” 在听说李诺的目的之后,吴管家老脸都吓白了,当即道:“少爷,这万万不可!” 老爷仇家无数,以那些人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报复老爷,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平日里他们贴身保护,都难免出现疏漏。 少爷要一个人行动,岂不是主动送羊入虎口? 李诺则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有两百多天的寿命打底,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也能安全应对。 这一单要是干成了,寿命翻倍都有可能。 为此冒一冒险也是应该的。 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两人打算各退一步。 吴管家答应了李诺的要求。 条件是必须安排足够的人在暗中保护他,李诺也没有拒绝,毕竟吴管家也是为了自己。 三天后就是盗门的比试,时间紧任务重,他必须尽快打入盗门内部。 为了不引人注目,李诺从玉音阁后门离开。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凤凰和李安宁并排站在一起。 李诺一直觉得,她们两个人应该是半斤八两。 如今看来,还是公主殿下更胜一筹。 凤凰再减一分。 …… 长安。 某处街口。 数条街道在此处交汇,平日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市场。 “瞧一瞧看一看!” “刚出锅的,热乎的豆腐羹!” “新鲜蔬菜,便宜卖了!” “测姻缘算命数,不准不要钱!” 路口的街道两边,是各种商铺,琳琅满目的货摊上,货物五花八门,小贩们推着车在人群中穿行,吆喝声、交谈声,问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喧嚣而热闹。 街道之上,人群如浪潮般涌动。 赵五蹲在街边的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目光紧盯着过往的人群。 确切的说,他是在盯着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皮肤黝黑,其貌不扬,混在人群中,非常的不起眼,目光一不留神就会跟丢。 不过他的盗术,可不像他的长相这么低调。 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只是和他擦肩而过,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就消失不见了。 盗门有盗门的规矩。 这个路口,归他赵五管,不是他手下的贼,是不能在这里行窃的。 赵五之所以没有赶走他,是因为他盯了这小子两天半,发现这小子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出手上百次,竟然没有一次失手。 百偷百中。 这是多么恐怖的得手率?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哪怕是盗门老手,也有失误的时候。 但这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收获。 有许多次,哪怕赵五死死的盯着,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虽说他只是盗门的一个小小管事,但他的管事之职,也是凭手艺晋升的,不是靠关系走后门,他的手上功夫也不弱。 但就算让他上,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艺,重点是他对出手时机的把控,无比精准。 这小子无疑是个天才。 他要是进了盗门,护法不敢说,正常情况下,两三年内晋升首座,几乎是板上钉钉。 到时候,作为他的引路人,他在盗门,岂不是也就有靠山了? 这还是正常情况。 明日举行的盗门内部大比,如果能一举夺魁,立刻就能晋升首座,一步登天。 大比夺魁,赵五不敢想。 他自己没这个实力,他手下的那几个新人,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就算是强行推荐上去,丢的也是自己的人。 如果能把此人招揽进来,不仅以后的业绩不用愁,明日的比试之上,也能给他长一长脸。 心中打定主意,他放下烟袋,缓缓的站起身。 与此同时,街道之上,李诺却等的有点着急。 两天半了啊…… 盗门的星探,怎么还没有出现? 这段时间,为了维持这些技能,他已经耗费了三天的寿命。 这处街头人流量极大,对小偷而言,是风水宝地。 在这里偷钱就像捡钱一样。 以他专业的眼光,盗门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地方。 李诺也确实在这里看到了不少毛贼。 但因为还要大事要办,所以他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可毛贼看到了不少,大鱼是一条也没见到。 两天多的时间,李诺自己都不知道出手了多少次。 关键是,每次偷完东西,事后还得让吴管家他们把这些钱财还回去。 如果今天还没有鱼上钩,他这三天的寿命,恐怕就白消耗了。 就在李诺有些泄气时,手臂忽然被人握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小兄弟,我关注你很久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诺转过头,看到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看着他。 友情推荐八尺鱿鱼新书《每日加点一次,肝成万法真君》 陈弈穿越到妖邪横生的玄幻世界,开局被人逼迫沿街乞讨,幸好获得了一个每日能加点一次的石碑,无论职业还是武学,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他凭此,用自己的双拳开辟出了一条无敌的速通之路。 ------------ 第116章 盗门新秀 长安街头,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握着一位年轻人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巷,说道:“放心,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说完,他就自顾自的走了过去。 年轻人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跟了过去。 走进巷子的时候,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暗暗打了一个手势。 街边某处酒楼,二楼窗边的位置,吴管家面色一变,正要有所动作,看到少爷的手势,又无奈的坐了回去。 巷子深处,赵五看着眼前的盗门新秀,笑着说道:“小兄弟,年纪不大,手艺很精湛啊,这两天,我看着你出手了上百次,竟然一次都没有失手……” 年轻人面露惊恐,颤声道:“你,伱是谁……” 赵五笑了笑,说道:“小兄弟,别担心,我也是干这一行的,放心,我不会害你。” 年轻人闻言,脸上的惊惧稍有缓解。 赵五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眼珠转了转,没有回答。 赵五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很欣慰,小心谨慎才是为贼之道,这小子,天生就是做贼的料。 他也没有追问,而是问道:“你有没有听过盗门?” 年轻人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在赵五的意料之中,这年轻人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不知道盗门也正常。 赵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以前没听过不要紧,以后知道就行,读书人有儒家,当兵的有兵家,我们做贼的,也有盗家,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出了事情,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但入了盗门就不一样了,有很多同行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彼此之间,还能探讨交流,互相促进,共同提升……,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盗门?” 年轻人面露犹豫之色,问道:“加入盗门,我自己辛苦偷的东西,要上交一半?” 赵五很理解他的顾虑,笑着说道:“小兄弟,帐不是这么算的,哥哥告诉你,做贼呢,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你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偷多少钱,每次偷那么一点儿,风险还大,加入了盗门之后,每个月只干那么一单两单,赚的是你现在的百倍千倍……” 年轻人目光闪烁,明显是有些意动。 但他又有些顾虑,思考良久之后,说道:“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 这毕竟是一件大事,谨慎一些能够理解,他要是直接答应,赵五反倒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可以,不过时间不要太久,如果你想通了,明天早上,来这里找我……” 年轻人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小巷。 看着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赵五使了一个眼色,巷口摆摊的两个货郎,缓缓站起身,跟了上去。 许久之后,两人再次回到赵五身边,缓缓开口。 “跟到他住的地方了。” “他住在城北的一片贫民区。” “他家里还有个娘子,给他开门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她娘子长得一般,但身材很好……” “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这小子真有福……” …… 赵五闻言,微微点头,有家有妻,说明他的身份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小家伙还是太嫩啊,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等到他入了门,要找人教教他怎么避免被人跟踪。 做贼的,怎么能被人跟到家里? 两人约定好,那位年轻人第二天给他答复。 第二天一早,赵五就在这里等着了。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年轻人才姗姗来迟。 他昨夜似乎没有睡好,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圈下面也黑黑的,不知道是考虑了一夜,还是和他那位极品身材的娘子缠绵所致。 他走到赵五面前,深吸口气,说道:“我想好了,我愿意加入盗门。” 赵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欢迎加入盗门大家庭。” …… 长安。 一处简陋的民居。 此处民居,位于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除非是长久居住在此,对此地极其熟悉,外人很难找到此处。 这里,是盗门属于赵五的据点之一。 狡兔三窟,干这一行的,自然也不能待在一处,每隔一个月,都要换一个新的据点。 几道身影,蹲在院子里,一边将偷来的赃物汇集在一起,一边闲聊。 “哎,你上午的收获怎么这么少?” “别提了,盯了一上午的肥羊,不小心失手了,差点被抓住,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就见不着你们了。” “你小子,确定是失手不是偷藏了?” “去你的,你可以怀疑我的手艺,不能怀疑我的人品!” “行行行,下次小心点,话说今天的大比,头儿自己不去,到底打算派谁去啊?” “谁知道呢,头儿到现在还没有透什么口风,可惜我手艺不行,不然我肯定去,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说不定明天就成头儿的头了……” 砰砰砰砰砰! 外面传来敲门声。 声音三长两短,一人跑上前,打开门,笑道:“头儿,您回来了……” 赵五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笑道:“小兄弟,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望了一眼小院里面,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片刻后,才深吸口气,鼓足勇气踏入其中。 赵五笑了笑,这小家伙,还真是警惕。 年轻人走进这处盗门的据点,目光一扫。 除了刚才给开门的男子之外,院中还站着几人,四男一女。 这些人看上去,都其貌不扬,有戴着草帽的农夫,穿着粗布衣衫,蒙着头巾的妇人,还有青衫打扮的士子,挑着担子的货郎…… 仅看第一眼,几乎没有人会把他们和盗贼联系在一起。 赵五将他带进里屋,为他倒了杯茶水,说道:“坐。” 年轻人坐下之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赵五笑了笑,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可能告诉别人真名,我艺名赵五,你以后叫我五哥就行。” 站在门外偷听的几人,心中大为惊讶,头儿对这新来的小子居然这么客气,看来他们以后也得巴结着他点儿。 年轻人想了想,说道:“五哥可以叫我小宋。” 赵五点了点头,说道:“小宋啊,既然入了我们盗门,有几条规矩,我得先给你讲一讲。” 年轻人道:“五哥请说。” 赵五开口道:“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你们偷来的东西,必须交给上面统一分配,如果藏私的话,是被会逐出盗门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 赵五继续说道:“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接下来我要说的,你也要记好,我们盗门,是有组织有规矩的,不像那些散偷,盗门讲究一个盗亦有道,出手要有原则……” 年轻人疑惑问道:“什么原则?” 赵五侃侃道:“不偷老,不偷少,不偷病,不偷残,不偷穷,不偷善,不偷乞,不偷孤寡,不偷官员,不偷权贵……,此为十不偷。” 年轻人诧异道:“这么多不偷?” 赵五解释道:“向老少病残伸手的,都是渣滓中的渣滓;这世道,穷人活着就已经够难了,偷他们,可能逼死一家人命;善人功德无量,偷他们会遭报应;乞丐都沦落街头了,偷他们于心何忍;孤寡本就可怜,但凡还有人性,就不该对他们伸手;至于不偷官员权贵,这是为我们好,一旦被抓住,流放都是轻的,可能会丢掉小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规矩,比如偷钱不偷人,取物不取命……,这些你都要牢牢记住。” 年轻人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其实这些原则总结一下,就是不偷弱者,雪上加霜,可能会逼死别人。 也不能偷强者,一旦失手,死的会是自己。 那些有点钱,但又没什么权的,是最好的出手目标。 赵五抿了口茶水,看着年轻人,疑惑问道:“小宋啊,你年纪明明不大,这一手精湛的技艺,都是怎么来的?” 年轻人沉思片刻,说道:“说来话长,其实我本来也不会这些,只是有一年冬天,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有一位老人家,冻倒在我家门前,我把老人家扶进屋,给了他一碗热汤,让他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他为了感谢我,就教了我这些东西……”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的说道:“本来我以为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些东西,没想到,哎……” 赵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生活所迫,这不丢人,这狗日的世道,凭什么有些人起早贪黑的干活,累死累活,却只能混个温饱,有些人什么都不干,生下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凭手艺吃饭,凭汗水挣钱,没什么好丢人的……” 安慰一番年轻人,他感慨说道:“看来,那位被你救济的老人家,肯定是一位盗门高手,你得了他老人家的衣钵,好好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或许五哥我,也有仰仗你的一天,到时候,你就就该叫我小五了……” 年轻人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不敢……” “哎,人还是要梦想的,万万不能妄自菲薄。”赵五鼓励他一句,话音一转,说道:“眼下,就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今日我盗门会举行一场大比,本来只有管事和资深盗众才能参加,但你盗术出众,五哥想推荐你上去……” 年轻人听他说完,愣了一下之后,连连摇头,说道:“我,参加盗门大比?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才刚入门……” 赵五认真的说道:“你别妄自菲薄,五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的本事,五哥我是比不上的,参加这次大比,就算不能夺魁,也能在高层面前小露一下脸,如果被高层注意到了,那以后升迁的速度肯定嘎嘎快,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兄弟……” 赵五是管事,这次大比,他是能够直接参加的。 但以他的本事,上去了也是别人的陪衬,还不如推荐小宋上去,他看向眼前的年轻人,问道:“盗门六艺你都会不会?” 年轻人一愣:“盗门也有六艺?” 赵五道:“当然了,翻墙,撬锁,排塞,扒手,剪绺,对买,此为盗门六艺,那位老人家教你了多少?” 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原来这些就是盗门六艺,那我都会一点。” 赵五露出笑容,说道:“那就好,运气好的话,过了今天,我就要叫你宋首座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院外忽然传来三道沉重的敲门声,赵五走到院子里,对手下几名门众道:“你们从后门出去。” 几名门众离开口,赵五亲自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一道蒙面身影,立刻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吴首座……” 蒙面身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时间到了,这次比试,你要参加吗?” 这次晋升首座的比试,主要面对的就是这些管事。 赵五摆了摆手,说道:“不了不了,属下哪有这个本事,不过属下刚收了一个小兄弟,他虽然年纪轻,但手艺却很高超,不如让他代替属下参加比试吧。” 蒙面男子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站在赵五身后的年轻人一眼,说道:“跟我走。” 说罢,他就转身向外面走去。 年轻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有些怯怯的看了赵五一眼,问道:“五哥,你不去吗?” 赵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道:“我去不了,你放心的跟吴管事走吧,等到比试结束,他会带你回来的……” 年轻人跟着蒙面男子,沿着错综复杂的小巷,走到一处巷口,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蒙面男子走到马车前,平静的说道:“上车。” 年轻人上了马车,发现马车上还有三人,三名盗门管事诧异的看了一眼上车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 “赵五竟然没有自己来?” “就他那点本事,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还不如不去。” “那也不至于派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吧,毛长齐了没有,凭他还想争首座?” 蒙面男子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闭嘴!” 三人闻言,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蒙面人从怀里取出几块黑布,扔进马车,说道:“蒙上眼睛。” 四人都听话的捡起一块黑布,蒙上眼睛。 蒙面人放下车帘,挥了挥手上的鞭子,马车缓缓启动,向着某个方向驶去。 高空之上,一只木鸢,缓缓扇动着翅膀,远远的坠在马车之后。 数百丈外,另一辆马车之中。 李允闭着眼睛,对车厢外的吴管家和李安宁说道:“动了动了,他们动了,看方向,应该是要去城北……” …… 李诺坐在马车里,眼睛还被蒙上,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坐在马车里还要蒙着眼睛,这么小心谨慎,难怪盗门能一直活跃在天子脚下。 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 为了这次的行动,李安宁特地去淳王府请来了李允。 武者和法家做不到的事情,墨家机关师可以轻易做到。 他能够操控飞行机关,实时监控他的位置。 这次的任务,虽然前期艰难了些,但之后却格外的顺利。 五哥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好领导。 这么珍贵的机会,就这么让给了自己。 李诺原本是打算威逼利诱来着。 眼睛被蒙上之后,对于时间的感知,也不那么敏锐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在“吁”的一声中缓缓停下。 “下车。”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李诺和那三人摘下蒙着眼睛的黑布,从马车上下来。 他第一时间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低矮破落的民房,应该是城北的贫民区。 在那蒙面男子的带领下,四人走进一座院子,除了他们之外,院内已经有数道人影在这里等着了。 其中,有两道身影,脸上同样蒙着黑布。 其余之人,六男两女,一眼望去,都是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路人甲路人乙,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盗门的管事…… 李诺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如果没有让凤凰将他改造一下,还真混不进这个平平无奇的队伍。 院内,一个蒙面人问道:“老吴,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带李诺四人来此的蒙面男子道:“小心点总没错,我在外面多绕了几圈。” 那人也没有说什么,目光扫了一眼李诺四人,说道:“既然来了,那就早点开始吧,一会儿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李诺的眉梢微微一挑,听对方的意思,这里并非是最终的比试场地。 一场比试,还要分不同的地方,这些家伙真是谨慎的可怕。 他扫了一眼,院内除了三位黑衣人之外,只有十二人。 盗门的管事有六十四位,再加上其他高手,按理说,应该会有不下百人参与比试,一定还有其他的比试场地。 他们居然还讲究的分了考场。 十二人并排站在一起,一名黑衣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一眼,说道:“这一关过后,你们十二人中,最多只能留下一半,剩下的人,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众人闻言,表情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没想到第一关就要淘汰一半的人,岂不是这一关落后,就失去了展示其他技能的机会? 黑衣人指着前方一堵院墙,对站在第一位的儒衫男子说道:“翻过那堵墙,然后再翻回来。” 李诺站在人群最后,翻墙是盗门六艺的第一艺,也是最基础的一项本领。 相比于当面偷人荷包,当然是在主人不在家时,入室盗窃更安全。 而翻墙,就是入室的第一步,因此被排在第一。 儒衫男子闻言,走出队列,助跑一段距离,很轻松的就越过了那堵近一丈高的院墙,“砰”的一声落地。 很快的,他又从另一面翻了回来,落地的时候,李诺在两丈之外的地方,都感觉地面在轻微的颤动。 李诺微微摇头,墙是翻过去了,但落地的声音太重。 盗门的翻墙,可不是简单的翻过去,要求在翻越别人院墙的时候,弄出的动静越小越好。 盗贼行窃一般是在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要是搞出了太大的动静,很容易惊动邻居。 没惊动邻居,惊动护院之犬也不行。 院内,三位首座也皱起了眉头。 墙是翻的不错,但落地的声音这么大,只能给他一个乙的评价。 第二个翻过墙头的,是一位面色蜡黄,村妇打扮的女子,她的个头娇小,选择借助墙面的几个凹坑,尝试了几次之后,顺利的爬上墙头。 从墙上翻越而下的时候,她没有像儒衫男子那样径直跳下,而是双手攀上墙头,将身体缓缓垂下,降低高度之后,轻轻跃下,只发出了轻微的落地声。 翻回来的时候,她也用的同样的方法。 李诺继续摇头,落地声音是小了,但速度太慢。 翻墙不仅仅是入室的基础,也是逃命的保障。 若是被主人发现,或是被护院的狗追赶,像她这么爬,早被人家抓住八百次了。 爬墙,讲究的是一个快和轻。 接下来,其余之人也都按照顺序,迅速的翻过了这道院墙。 不得不说,盗门管事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说爬墙速度和落地声音,至少所有人都顺利的翻过了这堵高墙。 李诺是最后一个,只见他轻轻一个助跑,脚尖在墙上数次借力,整个人就已经跃上了墙头,并且没有任何停留的腾跃而下。 在空中的时候,他就看清了地面的状况。 避开了凹凸不平的路面,选择了一处较为平坦的位置,屈膝落地,顺势做了一个前翻滚,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后,他又以相同的方式翻了回来,同样的落地无声。 站在墙下的三名首座,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们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仅翻墙这一项,就连他们,恐怕都做不到他这么完美。 这年轻人,有点东西。 等到年轻人站回队伍,一位首座忍不住问道:“这是谁手下的管事,有点本事啊……” 另一位蒙面首座同样面露讶色,随后解释道:“他不是管事,是我手下一位管事推荐的新人,难怪赵五这么推荐他,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年纪也不大,是个好苗子……” 另外两名首座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 新人? 这他娘的是新人? 如果不是这张脸实在太年轻,仅凭这一手翻墙无声的本事,说他是护法他们都信…… ------------ 第117章 宋首座【改书名了】 ps:在编辑的建议下改回了最开始的书名,这本书行文是以轻松为主,原书名太过严肃,而且不太适配内容,除了换了书名,其他不影响,望周知。】 第一项“翻墙”的比试已经结束。 院内,三位蒙面首座看着站成一排的十二人,其中一人伸手指了指,说道:“你,你,你……,伱们六个留下,其余之人,可以回去了。” 被点到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没被点到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也没有说什么,陆续走出了院子。 李诺当然也在留下的人里面,看着那六人离开,心疼无比,这可都是他的寿命啊,就这么白白的溜走了…… 但他又不能将他劝回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将首座们一网打尽,顺藤摸瓜,这些人也跑不了。 通过第一关的六人被带上一辆马车,又被命令蒙住双眼。 这一次,马车行驶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 李诺等人再次下车时,已经来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 李诺现在已经知道,但凡是蒙面的人,都是首座级别的人物。 这处院子,还有另外两位蒙面首座。 和刚才一样,参加这场比试的,也是十二人。 另外六人,应该是在别的地方比完过来的。 一位首座,和他们简要的说了一下第二关的规矩。 院子里面,摆着十二张桌子。 每张桌子上,都有三把锁。 入室盗窃的第一步是翻墙,第二步就是撬锁。 这一关也很简单。 在院中的一支香燃尽之前,打开面前桌上的这三把锁。 三把锁中,有任何一把没有打开,就会被直接淘汰。 除了这三把锁之外,桌上就只有一根极细的铁丝。 在一名蒙面首座点燃那根香之后,众人立刻拿起那根细铁丝,在锁孔中不断试探。 这三把锁形状各异,内部结构也不同,需要用到三种不同的开锁方法。 李诺虽然没有开过锁,但手上的动作并不慢,一切似乎都是肌肉记忆。 他是第一个打开全部三把锁的,而此时,那根香只燃烧了不到一半。 如此迅捷的速度,自然引起了五名首座的注意。 “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技艺?” “你们刚才没看到,他越墙的本事,也非比寻常。” “不知道他其他的本事怎么样,仅从这两项技艺来看,他当首座是绰绰有余的。” …… 随着时间的流逝,十二人中,最终有八位,在一炷香燃尽之前,打开了桌上的三把锁。 另外四人,则是遗憾出局。 不过这次,几位首座并没有让他们换地方。 一名首座将八人带到一扇门前,说道:“一会儿,你们八人轮流打开此门,只有用时最短,且响动最小的四人,能进入下一场比试。” 李诺看了一眼,这扇门是从里面关上的。 入室盗窃,会遇到两种情况。 主人不在家,门从外面锁上,这就要用到开锁的能力。 主人在家,门从里面关上,则要用到另一项技能,谓之曰排塞。 排塞,即用小刀拨开门闩。 闯入黄氏夫妇房中的贼,用的就是这种手法。 对于偷香窃玉的采花贼,这更是必备技能。 这一项的难度,比开锁要大那么一点点,需要用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一点一点的拨开门闩,保证速度的同时,还不能发出异响。 敢这么做的贼,不仅要求技艺高超,还要有着超乎常人的胆子。 这一次,李诺是第一个上的。 这扇门的门缝很窄,那把小刀的刀身极其之薄,很不容易控制,但他也不用控制,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不多时,李诺将刀收起来,轻轻推开此门。 包括几位首座在内,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快! 太快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这一手开锁排塞的本事,就胜过了许多资深盗贼。 在场的盗门管事心中,更是提起了警惕,此人或许是他们晋升首座之路的最大阻碍。 打开房门之后,李诺就站在一旁观察。 盗门的门众,比起那些没有组织的毛贼,技艺显然更为高超。 能走到这一步的,更是贼中精英。 八人之中,只有一人没能在一炷香之内撬开房门,其余三人,或是因为时间太久,或是因为弄出的声响太大,惨遭淘汰。 李诺的目光,在那三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排塞的难度,根据门缝的宽窄,有所不同,最简单的排塞,是个人都会。 但敢干这种事情的贼,可并不多。 只有对自己的手艺极其自信,才敢在主人在房间的时候动手。 黄氏夫妇房间的门缝,比刚才比试的门缝还小。 连比试都通不过的人,不太可能是凶手,他们没那个本事。 有一定的可能,杀死黄氏夫妇的凶手,就在这几人之中。 三人都是男子,其中一人身材瘦小,应该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杀死黄氏夫妇二人。 另外两人,一位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另一位则是中年模样,他们都有能力,也有技术犯下此案。 可惜距离案发已经超过了一天,他不能通过法典来判断。 当然,凶手就是二人之一的可能很小,毕竟,在他们之外,应该还有另外几组比试者。 但将凶手缩小到一个小圈子,总比大海捞针要好。 李诺从赵五口中得知,盗门行窃,是分片区的。 一个片区的贼,只能在这个片区内行窃,否则就会坏了规矩。 只要他能查出,黄府所在的位置属于哪个片区,具体是哪位首座,哪些管事在负责,他们手下都有什么人,就能进一步缩小范围。 当然,事情走到这一步,调查黄府的案子,只是顺带。 他的最终目的,是将盗门的高层一锅端,然后顺藤摸瓜,将盘踞在长安的这个非法组织一网打尽。 这件事情的功劳,远不是一桩命案能比的。 四人在一名蒙面首座的带领下,走出院子,院门从里面关上。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诧异问道:“那几位首座不去吗?” 那位蒙面首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都有希望成为未来的首座,不妨提前告诉你们首座的规矩,除了重要的议事之外,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八位以上的首座,在同一地点出现……” 李诺心中吃惊。 盗门的谨慎,还在他的预料之上。 他们居然还有这种风险把控意识。 他只知道现代国家或公司有这样的规定,领导人和继任者,某一部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可以乘坐同一交通工具,同一个公司的高管,也不能乘坐一架飞机。 万一出事,可能会使国家和公司陷入瘫痪。 不愧是盗门,安全意识竟然如此超前。 但这却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以为,这场比试,是所有人在一起进行的。 盗门的大部分高层,也会亲临现场。 谁想到,他们不仅分了考场,采取层层淘汰的规则,还有针对高层的风险把控手段。 这样一来,恐怕连一半的高层都抓不到,和他的心理预期相差甚远。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几人上了马车,再次蒙上双眼。 马车行驶不久,就缓缓停下。 在蒙面首座的示意下,李诺等人跳下马车,走进新的院落。 他目光第一时间扫视院落,发现这里只有两位蒙面首座,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黑袍老者。 带李诺进来的那位蒙面首座走上前,恭敬道:“见过护法。” 黑袍老者同样蒙着脸,声音沙哑的说道:“再等一会儿,还有几人没到。” 李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另一位蒙面首座带了另外四人来到这里。 一位护法,四位首座,远远低于李诺的心理预期。 而所有的参赛者,在经过前三关之后,就只剩下十六人。 这么点人,就算是一网打尽,也根本加不了多少寿命。 一名蒙面首座道:“能走到这里,说明你们的基本功都很不错,这是今日的最后一个比试之地,在这里,你们要进行最后的三项比试,表现最为优异者,就是盗门新的首座……” 众人闻言,面色都有些激动。 成为首座,意味着正式成为盗门的高层。 一名首座的手下,管着数十名门众,可以从他们所盗的钱财中,抽取半成。 这项权力,是管事所没有的。 李诺则是另外的想法。 成为首座,才有接触到更多盗门高层的机会,接下来的这三场比试,他势在必得。 蒙面首座走到院子中间,一个用稻草扎成,穿着衣服的假人面前,说道:“你们逐一上前,将此人胸口和袖口的银子和铜钱取出来,让此人身上铃铛响动者淘汰。” 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盗门精英。 趁人不在家,翻墙撬锁这种事情,没有多少难度。 当面窃银窃物而不被发现,才是职业盗贼和业余毛贼的分水岭。 这一场,考验的是盗门第四艺,谓之曰“扒手”,主要便是在路过时,悄无声息的取走目标胸前或袖口口袋处的财物。 “扒手”讲究一个“快、准、稳”,既考验技术,也考验心理。 通过故意的碰撞目标身体来偷东西,是最下乘的手法。 但凡有点戒心,或有防盗经验的人,在被撞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检查财物有没有丢失。 真正的高手,能做到擦肩而过,探囊取物。 院子里的假人身上,挂满了铃铛,动作稍微过大,就会触碰铃铛,发出响声。 通过前三关的十六人,逐一上前。 所有人须得在快速通过假人的时候,取走假人身上的财物。 他们有人使用两根细长的筷子,有人则只用双指,但不管采取何种形式,想要做到这一点,都需要长年累月不间断的练习。 最终,十六人中,六人因为触动铃铛而淘汰。 即便铃铛只是轻微的响动,这种程度的动作,在行窃之时,正常人几乎不会发现,但和另外十人相比,还是略有不足。 “扒手”是盗贼用的最多的手段,对于厉害的盗贼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被淘汰的六人,暂时还不能回去,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和“扒手”相对应的另一项技能,名为“剪绺”。 扒手只能盗取开放口袋中的钱财,穷人一般会用这种开放的口袋,讲究一些的富贵人家,都会使用挂在或者系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不是开口的,揣在怀里或者简单挂在腰间的还好,若是紧紧的系着,只有将系带剪断,才能得手。 这就促使盗贼们自发的研究起了剪绺的手艺,将两片薄薄的刀片,粘在食指和中指上,用来剪断荷包的丝绳。 对于小毛贼来说,这是很难的手艺。 但对大浪淘沙,层层闯关到这里的盗门精英,这是最小儿科的事情,这一关,十个人中,竟然没有一人淘汰。 所有人都顺利的剪断了假人身上系荷包的丝绳,顺利拿到荷包。 就连那黑袍老者,都有些欣慰的说道:“不错,老夫以为走到这一步,能剩下三五个就算多了,没想到居然剩了十个……” 他身边的蒙面首座也笑着说道:“他们的本事,都足以胜任首座,就看最后一关的‘对买’,谁更胜一筹了……” 李诺的一身技艺,传承自盗门前护法,自然也是最终留下的十人之一。 最后一场比试,名为“对买”。 盗门六艺,说白了就是两种情境下的盗窃。 翻墙,撬锁,排塞,为入室盗窃必备技能。 扒手,剪绺,对买,针对的是街头行窃。 最后一项“对买”,指的是用同等重量的东西,偷偷替换他人的财物。 别人上街揣着坠着沉甸甸的荷包,忽然之间没了,哪怕没看到贼,也能感受到重量的变化。 但如果能在盗窃的瞬间,替换上同等重量的物品,那么被发现的可能就很小了。 但这一项对技艺的要求很高。 首先,得根据荷包下坠摆动的幅度,判断对方身上的财物有多重,还得用同等重量的东西代替,这已经属于专业级中的专业级,一般的街头盗窃,不会这么麻烦。 盗门的比试,降低了“对买”的难度。 一名首座的腰间,系着一个荷包,在院内来回走动。 十人要通过观察这位首座的动作,以及荷包晃动的幅度,判断出荷包的重量,然后用等重的沙土石子代替,重量最接近者获胜。 院内,十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首座腰间的荷包,不时的变动位置,试图从不同的角度观察。 片刻后,那首座取下荷包,说道:“开始吧。” 众人闻言,立刻拿起桌上的空荷包,开始向里面填充沙土。 出手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们需要在十个呼吸之内,做完这一切。 “停!” 蒙面首座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停手。 他拿出一杆天平,放在桌上,将手中的荷包放在天平一端,拿起一人装填好的荷包,放在另一端。 天平明显向装填的荷包一侧倾斜。 显然他装的重了。 ‘对买’本就是六种技能中最难的,仅仅通过目测,就准确的判断出荷包的重量,别说首座了,就连护法都不一定能做到精准无误。 蒙面首座一个荷包一个荷包的试下去,所有人装填的荷包,不是过轻就是过重。 和原荷包重量最接近的,有两人。 其中一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这个人他认识,盗门最有资历的管事,精通盗门六艺,是最有希望晋升首座的人之一。 另一人,则是一位皮肤有个黝黑,样貌乍看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看,又有点暗俊的年轻人。 两人装填的荷包,一个重了一点,一个轻了一点,但相差都不多。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看向那名黑袍老者,问道:“护法,此二人‘对买’一项,难分胜负,请护法决断。” 黑袍老者看向那位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道:“回护法,晚辈宋玉。”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盗门新的首座了。” 几名首座闻言一愣,他们原以为,护法会再让两人比试一下,直至分出胜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指定了那位年轻人。 那名中年管事听到老者的话,短暂的愣神之后,也顾不得尊卑了,愤怒道:“这不公平,我们两个成绩差不多,凭什么他能成为首座!” 黑袍老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管事腰牌呢?” “在这呢……” 中年管事一摸怀里,面色猛然一变,震惊道:“我腰牌呢?” 年轻人从怀里取出一块腰牌还给他,微笑道:“承让。” 中年管事默默接过腰牌,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也没脸见人了。 当了一辈子贼,今天被贼给偷了。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贼外有贼。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他收起腰牌,恭敬的对年轻人行了一礼,心服口服的说道:“见过宋首座……” 新的首座已然选出,在场的其他比试者各自散去。 小院之内,只留下那黑袍老者,以及四位首座。 黑袍老者看向李诺,说道:“老夫姓张,你可以叫我张护法,以后,你直接向老夫负责。” 李诺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张护法。” 老者点了点头,望向另外一名蒙脸男子,说道:“吴首座,宋首座刚刚晋升,很多事情还不懂,你抽空教教他,让他尽快熟悉首座的位置……” 蒙脸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张护法放心,我会帮宋首座尽快熟悉门内事务的。” 黑袍老者和另外三位首座离开,蒙着脸的吴首座对李诺抱了抱拳,说道:“宋首座,我们也回去吧。” 李诺跟着他走出院子,上了停在院外的最后一辆马车,而这,正是他来时乘坐的第一辆马车。 这位吴首座,就是将他从五哥那里接走的人。 长安,某处简陋的民居之内。 赵五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焦虑。 小宋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虽说他回来的越晚,说明他在比试中走的越远,但这未免也太久了。 难道是他被淘汰了之后,找不到回来的路? 很有可能,这处据点外面的小巷四通八达,弯弯绕绕,不走个几十遍,根本找不到方向。 小宋才走了一遍,找不到回来的路也正常。 他准备去遇见他的街口找找,小宋这么聪明,如果找不到路,或许会在那里等他。 砰砰砰! 正在赵五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小宋,你终于回来了,比试被淘汰也没关系,就当是长见识了……” 站在年轻人身旁的蒙面男子看了赵五一眼,淡淡道:“什么小宋,没规矩,叫宋首座!” 片刻后,房间之内,赵五恭敬的为两人倒上热茶,李诺笑道:“谢谢五哥。” 赵五面色一变,连连道:“不不不,宋首座折煞小人了,叫我小五就好……” 吴首座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巾,看上去像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仅从面相,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盗门的十六位首座之一。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牌,递给李诺,说道:“这是首座的身份令牌,宋首座收好了,千万不能弄丢,这是证明你身份的唯一凭证。” 李诺接过木牌,这木牌上方是齐整的,但下方却有着不规则的齿状凹痕,应该是用来防伪的。 随后,吴首座又道:“宋首座刚刚成为首座,门内的事务,不必急着上手,再过几天,就是半年一次的盗门大会,到时候,门内会进行一次辖区的重新划分,等宋首座的辖区确定,我再告诉你首座应该做什么,让你尽快熟悉这个位置……” 李诺拱了拱手,说道:“谢吴首座。” 吴首座笑了笑,说道:“应该的,宋首座可以先回去了,这几天有什么事情,找赵五就行,赵五,你送宋首座出去……” 赵五将李诺送到巷子口,回到这处据点的时候,吴首座关上门,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宋首座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赵五微微一愣,然后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他。 随后,他又试探问道:“吴首座,小宋……不,宋首座有问题吗?” 吴首座淡淡道:“有没有问题,要查了才知道,首座之位,至关重要,稍有差错,就会给盗门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害,还是小心为上,这几天,你找人十二时辰的盯着他,再对他做一番详细的调查,务必不出任何疏漏。” 赵五虽然笃定小宋没什么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 长安,城北。 李诺走到街边一处宅院,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粗布衣衫,脸上化了妆的李安宁从里面走出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一步挽住了李诺的胳膊,高兴道:“相公,你回来了!”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饱满的压迫感,李诺微微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李安宁便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跟踪,不要露馅……” 李诺瞬间反应过来,脸上也迅速挂上笑容,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说道:“娘子,快进去吧,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院门口,夫妻二人携手走进院子,关上院门。 不远处,一道贴着另一户大门藏身的身影,缓缓舒了口气。 这位首座大人,盗术一流,但警惕性也太差了。 他竟然直直的就走进了自己家,连绕路都不会,没有一点反跟踪的意识。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首座,盗门的晋升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啊。 等他成为了管事,一定要好好的和上面提一下意见。 嘎吱! 就在他心中这样想着时,身后靠着的大门忽然打开,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 一名老者端着一盆污水,正要倒在街上,看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男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男子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认不认识宋玉?” 老者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宅院,说道:“认识啊,那里就是他家,你找宋玉干什么?” 男子道:“我是宋玉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情,老人家,你和宋玉很熟吗?” 老者笑了笑,说道:“当然熟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时间过的真快啊,总感觉前两天他还在地上爬,一转眼就长这么大,连媳妇都娶了……” “谁说不是呢!” “哎,岁月不饶人,老喽老喽!” “老人家身子骨这么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老者和男子相谈甚欢,热情的邀请他进屋吃饭,男子笑了笑,说道:“多谢老人家好意,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老者回家之后,他等了一会儿,又敲响了街对面的一户院门。 很快,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位农妇在门后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男子笑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宋玉家?” 妇人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没好气道:“不是,宋玉家在斜对面,你敲错门了!” 男子摸了摸鼻子,看来不用再打听了,宋首座的确是在这里长大的。 不多时。 据点之内,男子对赵五说道:“赵管事,属下问清楚了,宋首座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的身份没什么问题,这几天,还要不要盯着他了?” 赵五问道:“你问了几个邻居?” 男子想了想,说道:“七八个吧。” 赵五摸了摸下巴,说道:“七八个的话,应该可以确定了。” 男子又问道:“那还要不要继续盯着他?” 赵五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就算我们不盯,吴首座肯定也会派人盯的,小宋是我亲自招入盗门的,他有没有问题,我能不知道吗……” ------------ 第118章 临时夫妻 长安北区。 某处院内。 李诺对李安宁拱了拱手,歉意说道:“刚才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殿下谅解。” 宋玉夫妇的感情很好,要想不被怀疑,他们必须得装的像一点。 李安宁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的说道:“都是为了案子,说这些干什么,我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李诺拿出一块腰牌,说道:“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看着李诺拿出首座的腰牌,李安宁竟然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似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成。 李诺继续说道:“盗门的人很谨慎,他们没有将所有人聚在一起,而是分批进行比试,我也就没有让你们行动,不过,数日之后,还有一次大好的机会,到时候,盗门的高层会聚集在一个地方,如果将他们一网打尽,再顺藤摸瓜,铲除盗门就不是问题了……” 李安宁闻言,脸上也浮现出期待之色。 破一件普通的命案,修为的增长微乎其微,但如果能铲除这个盗贼组织,即便以她第四境的修为,也能获得极其可观的回报。 她看着李诺,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诺想了想,说道:“恐怕要再委屈殿下几天,他们还不太信任我,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盗门的人肯定会安排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你得和我再演几天的戏……” 李安宁一口答应,说道:“没问题!” 和李诺演戏,可比在刑部给卷宗盖章有意思多了。 而且,查案的过程,她参与的程度越深,收获也就越大。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想还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相比于跃跃欲试的李安宁,李诺的心情则有些苦闷。 他已经熬了三天了,本来今天就能收网的,但为了收益最大化,他不得不再多等几天。 接下来的几天,至关重要,关系着他能不能取得盗门的信任。 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外面到处都是监视他的人,以防万一,这几天,肯定是不能回家的。 他得想办法告知娘子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不多时,院外传来敲门声,李诺打开门,同样换了一身破旧衣衫的吴管家走进来,关上门后,对李诺道:“刚才有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少爷,幸亏少爷早有安排,外面的几个街角,也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应该是监视少爷的……” 以盗门谨慎的程度,肯定不会轻易信任一个刚刚入门的新人。 这些都在李诺的预料之中。 为了这次的目标,他们做了很多准备。 周围十几户人家,全都是他们的人。 吴管家扮演的,是他的邻居。 李安宁则扮演他的娘子。 这家的原主人名叫宋玉,本身就是有妻子的。 他们夫妻二人,住在这座小院子里。 虽然李诺也是有娘子的人,但宋玉妻子的角色,李安宁显然比娘子更适合。 一个原因是,宋玉妻子拥有一对傲人的胸器,如果娘子来扮演,还需要给衣服里面塞东西。 李安宁就不用,完全本色出演,甚至还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原因,是娘子的演技不行,让她来演,肯定会露馅,所以李诺连提都没有提。 公主殿下是修法家的,亲自参与其中和坐等收网,对修为的提升也有着天壤之别。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最适合扮演这个角色的人。 李诺看着吴管家,说道:“那些人不必理会,不过,宋府那边,伱派人回去传个信,告诉娘子,我这几天不回去了,让她们不用担心。” 吴管家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奴先走了,在这里待的久了,他们可能会怀疑。” 吴管家临走之前,李诺从米袋里折了些米,让他带回去。 邻居间借点粮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至于惹人怀疑。 吴管家走后,李诺在思考,接下来的几天应该怎么安排,一转头,看到李安宁站在院子里发呆。 李诺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李安宁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没想到,第一次抱我的男子,居然是你……” 她虽然并没有责怪李诺的意思,但语气却充满了遗憾。 显然她真正的感受,并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李诺就不服了。 宋玉和妻子的感情很好,经常会有这些亲密的动作,他也是为了不露出破绽。 再说,他也是第一次啊。 不仅拥抱是第一次,就连挽手都是第一次。 娘子都没有这么挽过他…… 娘子倒是抱过他,但却是横着抱的。 李诺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小声嘀咕道:“谁还不是第一次了……” 李安宁微微一愣,惊讶道:“你说什么?” 李诺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安宁显然听到了李诺的嘀咕,有些诧异的说道:“都成婚这么久了,你居然连抱都没有抱过她,难怪我总觉得你们看起来怪怪的,一点儿都不像正常的夫妻……” 她看着李诺,好奇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诺没有回答她,大步走进屋内。 李安宁跟在他的身后,那一丝的郁闷,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也不算谁占了谁的便宜。 不过,宋佳人以后知道了,可不能怪她。 自己的相公,第一次抱的是别的女子。 换做是她,她肯定不能忍。 但谁让宋佳人自己不珍惜的? 况且,事出有因,她反正问心无愧…… 李诺走进屋内,目光四顾,轻叹了口气。 宋玉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多么好,这里除了一个小院子外,就只有一个大屋。 厨房,卧室,储物间,全都在一个大屋里,而且没有什么格挡。 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也没有宋府那么大,堪堪能睡两个人,中间就什么缝隙都没有了。 就连被子,都只有一床。 因为担心盗门的人会来这里,避免露出破绽,这里的一切,李诺都没有改动。 这些贼中精英的观察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两人肯定是不能睡同一张床的,这床小到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他和真娘子都没有这么亲密,更别说假娘子了。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能在破屋子里凑合几晚,已经很不容易。 李诺只能自己吃点苦,将草席抽出来,睡在旁边的地上。 昨天晚上,两人就是这么睡的。 李诺心中轻叹一声。 娘子都没让他睡地上过。 但为了数日后的丰厚回报,他也只能忍一忍。 先不想睡觉的事情,天都快黑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打算先出去填饱肚子。 虽然宋氏夫妇平时都是在家做饭的,但成为了盗门首座,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稍微破费一些,出去下一顿馆子,合情合理。 这种时候,太沉得住气,反而不正常。 走到院门口时,李安宁主动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到了外面,可别叫我殿下,不要露馅,不然就白忙这一场了……” 李诺当然明白,说道:“知道了,娘子……” 宋玉夫妇出门的时候,都是挽着手形影不离的。 可被李安宁挽着手臂,随着走路的动作,手臂上饱满的压迫感若即若离,对李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李安宁看着忽然停下的李诺,问道:“怎么了?” 李诺弯下腰,一边整理衣襟下摆,一边说道:“我整理整理衣服,一会儿就好……” …… 夜。 长安某处宅邸,吴首座正在核对这个月的账目,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他将已经核算到的位置做了一个标记,合上账本,沉声道:“进。” 一道身影推门而出,小声说道:“吴首座,宋首座夫妇刚刚离开家,在附近的小酒楼吃了一顿饭,点了不少好菜……” 吴首座淡淡的:“到底是年轻人,一点儿都沉不住气……,不过,刚刚一步登天成为首座,庆祝一下,出去吃顿好的也正常,除了这些,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没有,属下就坐在他们邻桌,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一口一个相公娘子的,连吃饭都互相喂来喂去,看的属下很不舒服……” 吴首座拿起桌上一张纸笺看了看,说道:“刚成婚的年轻夫妻就是这样,倒是和调查的结果一样,看来,这位宋首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人问道:“那还不要再跟踪他了?” 吴首座点了点头,说道:“要,小心无大错,再跟踪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的话,正好赶得上这次的盗门大会……” 片刻后,男子走出这处宅院,轻叹了口气。 跟踪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更何况是跟踪一对新婚夫妻。 他换上一身乞丐的衣服,来到某处街边的墙角,缓缓躺了下去。 屋内,李安宁躺在床上,眼睛陡然睁开。 她转过头,压低声音说道:“有人在外面。” 李诺睁开眼睛,瞬间清醒过来。 这些家伙,用不用这么谨慎,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放过。 他想了想,说道:“摇床。” 李安宁愣了愣,问道:“什么?” 百密终有一疏,李诺也是这会儿才想到,宋玉夫妇的感情这么好,白天都腻在一起,晚上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就睡一个素觉? 睡觉之前,不得做一些夫妻爱做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自己和娘子。 片刻后,李安宁红着脸,和李诺一起将身下的木床摇的嘎吱作响。 …… 天色刚亮,李诺从草席上爬起来,伸展了一下睡的腰酸背痛的身体。 床上的公主殿下还在酣睡,李诺打了个哈欠,推了推她的肩膀,说道:“殿……” 刚刚说出一个字,他就瞬间清醒,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还是很危险的,要是当着盗门的称呼她为殿下,这两天的苦就白受了。 回了回神之后,李诺再次推了推她,说道:“娘子,起床了。” 李安宁睡得正香,揉了揉眼睛,问道:“这么早啊?” 李诺道:“这个时间,应该起床去买菜了。” 李安宁从床上坐起来,美人初醒,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上身穿的一件小衫,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被高高的撑起,露出一段纤细白腻的腰身,以及隐约可见的肚脐。 李诺默默的低下头。 这可不是他能看的。 李安宁也意识到了什么,将衣服向下拉了拉,若无其事的下床。 她的脸色只是有些微红,因为最让人脸红的事情,昨天晚上已经做过了。 正要打水洗漱时,她忽然想起,她脸上的妆,是那个身材不如她的女人精心画的,倘若洗了脸,岂不是会露馅? 但她已经两天没有洗脸了,实在是觉得难受。 李诺见她水缸前发呆,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你想洗脸就洗吧。” 李安宁回头问道:“那脸上的妆怎么办?” 李诺道:“没关系,你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反正都要重新画的。” 李安宁疑惑问道:“怎么画,把那个女人偷偷请来吗?” 李诺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周围都是盗门的耳目,当然是不可能偷偷将凤凰请来的,不过,既然已经消耗了几天的寿命,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李诺心念一动,法典上的一幅画像瞬间亮起。 李安宁虽然不知道李诺有什么办法,但跟着他办案,最舒服的就是,她不用问为什么,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 打水洗完脸之后,年轻貌美的公主殿下又出现在了李诺眼前。 宋玉虽然家里穷,但对妻子是真的好。 卧室的床头,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胭脂水粉,纯脂眉笔……等女子化妆的东西,梳妆台上一应俱全,只不过品质一般,凤凰的几片胭脂纸,就能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买下来。 条件有限,这个时候,也讲究不了这么多。 李诺让李安宁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问道:“不会是你要给我化妆吧?” 李诺问道:“不然呢?” 李安宁质疑道:“你行不行?” 李诺没有多说,只是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凤凰的化妆水平固然不错,但比起郑员外的小妾,还是有些差距的。 李诺的手在李安宁的脸上这里涂涂,那里抹抹,很快的,她美丽的容颜就被遮掩,恢复到了昨天的样子。 李安宁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能精准的恢复到昨天的妆容,他正常化妆的手艺也不会差。 她忍不住问道:“你经常给你娘子化妆?” 李诺一边帮她修眉,一边说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给女子化妆。” 虽说第一次是给慕儿,第二次是给凝儿…… 但她们都是女孩,不是女子。 李安宁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娘子都不给他抱,更别说化妆了,对于男女而言,这可是比拥抱更亲密的事情。 她也是第一次挽着男子的手,第一次被男子抱,第一次让男子为她化妆。 说起来,两人假扮了两天夫妻,似乎很多珍贵的第一次都没有了…… 如果仅仅是自己的第一次,她心里还会有点小小的芥蒂。 但如果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惜了。 片刻后,李安宁挽着李诺的手,走出家门。 不远处的街角,两名躺在地上的乞丐见此,从地上爬起来,缓缓的跟在两人身后。 李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两人的跟踪,不仅仅是这两位乞丐,他还察觉到,人群中的两个路人,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都是盗门派来监视他的人。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自动的思索如何甩掉他们。 甩掉他们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就是要他们在暗中看着。 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却让李诺陷入疑惑,似乎上一次郑员外小妾的画像还亮着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感受。 这应该不是巧合。 显然,郑员外的那位小妾,除了毽子踢得好,化妆化的漂亮,还有极强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 顶级的女间谍也不过如此。 不过此刻,李诺没时间疑惑这件事情,和李安宁买完了菜,又一起回到了家里。 宋玉夫妇,平日里都在自己在家做饭的。 偶尔在酒楼吃一次还好,天天吃的话,肯定会引起怀疑。 下厨肯定指望不上公主殿下。 李诺之前一个人租房住,虽然大多数时候吃的都是外卖,但有时候不想吃外卖了,也会自己下厨。 他的厨艺马马虎虎过得去,比不上大厨,但也比只会下面的凤凰好,做几个普通的家常菜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多时,忙活了半天的两人,坐在院子的小桌旁,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李诺的头发上,沾染了一些面粉。 李安宁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是因为她负责烧火。 桌上只有简单的三菜一汤,因为没有米了,李诺只煮了两碗清汤素面。 李安宁夹起一颗炒青菜,尝了尝之后,美目微微一亮,意外道:“你的厨艺还不错啊!” 这道菜,虽然比不上公主府的山珍海味,但却别有一番味道。 李诺很清楚自己的厨艺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几道菜,只能说不难吃,还远远称不上“不错”。 或许是因为这顿饭,是两人一起努力完成的,意义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 李安宁看了李诺一眼,问道:“这也是你第一次做饭?” 李诺很诚实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是第一个尝到我厨艺的人。” 李安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佳人才是他的娘子。 但他的这么多第一次,却都被自己抢走了。 可这不能怪她。 这都是为了扫除盗门组织,改善治安,还长安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作为法家中人,既然选择了以身入局,就要有做出一些牺牲的觉悟。 吃过午饭之后,两人又一起洗了碗。 李安宁问道:“下午我们做什么?” 李诺想了想,说道:“下午带你去逛街,买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之类的……” 这些事情,都符合穷人暴富或即将暴富之后的心态。 要是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反而显得不正常。 这里是贫民区,街上就算有商铺,也是那种最低级的,不符合李诺的要求,他带着李安宁,雇了一辆马车,来到了稍远一些的东城。 这里是达官显贵的聚集之地,最高级的店铺,他当然消费不起。 但一些中端的产品,李诺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 看着两人走进店铺,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忍不住道:“真是乡下人进城,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上首座……” 另一人道:“你小子别抱怨了,你要是当了首座,会比这更夸张……” 那人摸了摸脑袋,说道:“倒也是,要是我,这几天肯定住青楼了,三天三夜都不穿衣服!” 身边的同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就这点儿德性了,看看人家宋首座,对娘子多么好,多么专一……” 街道另一处。 白衣女子牵着一位小姑娘的手,走在街头,宋慕儿舔了一口糖葫芦,问道:“佳人姐姐,李诺哥哥去哪里了啊,我都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宋佳人只知道李诺这几天在查案,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清楚。 两人虽然是夫妻,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她的目光,在一对路人夫妇的身上稍有停留。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两人虽然不是出自大富大贵的人家,但看起来却非常恩爱,妻子始终都挽着丈夫的手,那男子看自己妻子的眼神中,也满是爱意。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她才牵着慕儿,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忽然一顿。 然后回过头,有些疑惑的望着那对夫妇消失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这对夫妇,但他们却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本章完) ------------ 第119章 一网打尽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 这三天里,李诺和李安宁除了睡觉不在一张床上,其他时候,完全和正常夫妻一样。 一起出门买菜,一起做饭,一起逛街,一起做家务,一起包饺子……,晚上一起摇床。 和真娘子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和她这个假娘子一件都没有落下。 早上起床,还不太清醒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毕竟,如果从日常的行为来判断,谁是真谁是假还真不好说。 今天是两人正式假扮夫妻的第三天,刚刚吃过晚饭,李安宁挽着李诺的手臂,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缓缓的走在长安街头。 经过了三日的磨合,两人早已没有了第一天的生涩。 一切都是无比的自然,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妻,还处在无比恩爱和腻歪的阶段。 从一对中年夫妻身边路过时,那妇人看了看走在前面,一心赶路的丈夫,又看了看这对亲密无比的小夫妻,忍不住走上前,狠狠掐了自己丈夫一把,怒道:“你看看人家!” 他的丈夫揉着胳膊,一脸的迷茫。 李安宁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妇人对那可怜的男人又踢又打,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回头问道:“等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李诺看了她一眼,这句也没排练过啊? 难道是她入戏太深,自己发挥的? 不得不说,这句发挥的很不错。 女人对于这些,还真是无师自通。 李诺笑了笑,说道:“当然,再过十年二十年,都老夫老妻了,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也不怕别人笑……” 话音落下,他的手臂一松,那种饱满的压迫感也没有了。 李安宁双手叉腰,不满的跺了跺脚,胸口颤巍巍一阵摇晃,冷哼说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现在还有新鲜感,时间久了就会腻,不理你了!” 说完,她便气呼呼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李诺愣了一下之后,快步追上去。 “娘子,等等我!” “我错了,别说十年二十年了,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我最喜欢的也是伱!” “哼,说句错了就行了吗?”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娘子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哼,我才不会让你赴汤蹈火呢,就罚你背我回去吧……” …… 不远处,看着夫妻二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一位靠在街边墙上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家里的黄脸婆,十几年前,也是如此的活泼惹人爱。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夫妻。 看到这一对夫妻,他不由的忆起了在他身上逝去的一些美好时光。 他们要是有什么问题,他就再也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了。 他上了街边的一处马车,很快来到一处府邸。 府邸一处房间之内,一名中年男子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 男子开口道:“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属下没有发现宋首座夫妇有任何问题,正如那些邻居所说,他们夫妻的关系极好,每天晚上都要行夫妻之事,白天也都腻在一起,他将前几日偷盗得来的所有钱财,都花在了妻子身上。 据他的那些邻居所说,数年前的冬天,宋首座的确收留了一位老人,他的盗术,应该就是那位老人传授的,这与他自己和赵五说的一致……” 吴首座微微点头。 其实对宋首座的调查,只是例行公事。 首座不是管事,也不是普通门众。 一位门众被抓,最多损失一个小据点。 一个管事落网,大不了损失几个据点,十几个门众。 但首座要是出了问题,至少要损失四位管事,数十位门众。 这还是最轻的的后果,首座已经是盗门高层了,经常会在一起议事。 一位首座有问题,很有可能波及数位首座。 这次的盗门大会,所有的首座和护法,甚至是使者都会驾临,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缓缓站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 李诺背着李安宁回到家,将她放下来时,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段时间经常锻炼身体,体能提升了不少,不然还真背不动她。 她和娘子差不多的身高,但却比娘子重多了。 李安宁站在院子里,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服。 为了破获这桩大案子,公主殿下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相比而言,李诺只是睡几天地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还没有出阁的清白女子,在一间房中,同吃同住三天三夜,其实是不合适的。 但卧底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过程中难免要做出一些牺牲。 两人都是修法家的,无论是李诺还是李安宁,都有这方面的觉悟。 天色渐暗。 某一刻,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李诺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看到站在院外的中年男子,诧异道:“吴首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宋首座虽然盗术出众,但警惕心未免太弱了,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不过也不用担心,日后我会安排人专门教你这些的……” 调笑了一句之后,他再次开口道:“今夜是半年一次的盗门大会,涉及到首座辖区的重新划分,所有首座都要参加,我是来接宋首座过去的……” 李诺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吴首座笑问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李诺连忙伸手,说道:“吴首座请……” 吴首座踏入院内,目光似是无意的在院中扫视了一番。 李诺将吴首座请进堂屋,说道:“娘子,快给吴首座倒茶。” 说完,他又对吴首座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家里没有什么好茶,让吴首座见笑了。” 吴首座没有说什么,打量一番屋内,接过茶杯时,目光扫过李安宁的手,说道:“宋首座平日里一定很宠夫人吧,看宋夫人的手如此光滑细腻,平日里应该很少干活……” 李诺握着李安宁的手,笑着说道:“娘子嫁给我,已经是受苦了,我怎么舍得让她继续受苦,家里的活,平日都是我来干的……” 相比于李安宁白嫩光滑的手,李诺因为经常练习骑射的原因,手上磨出了一些老茧。 吴首座也并未怀疑什么,看了眼夫妻二人,笑道:“宋首座和妻子的感情,真是好的让人羡慕。” 目光再次在屋内扫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缓缓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宋首座,我们走吧……” 经过最后一番验证,他才真正的信任了这位新首座。 两人走出院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李诺站在马车前,回头看着李安宁,说道:“娘子,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如果太晚的话,你就先睡吧,不用给我留门,我会自己翻墙进来的……” 李安宁倚在门上,说道:“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马车缓缓启动。 李安宁走到门外,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许久之后,她轻轻拍了拍手。 吱呀! 一道道声音过后,街道两旁的民宅之中,院门一个接一个的打开。 无数道人影,从门后走出来。 李安宁接过一人手中的木制罗盘,罗盘上的一根指针,正在缓缓的旋转…… …… “长安有一百零八坊,其中靠近皇城的十二坊,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是我们盗门的禁地,每家每户都守卫森严,若是在那里行窃被抓到,很有可能会小命不保。” “其余九十六坊,按照富足程度,分为上,中,下三坊,盗门十六位首座,每一位首座要负责两个上坊,两个中坊,两个下坊。” “首座的辖区并非是固定的,每半年会进行一次轮换,以抽签的形式决定,如果运气好的话,抽到顶级的上坊,那就赚大了,半年时间,宋首座就能换一座大宅子。” “每名首座的麾下,有四位管事,负责管理底层门众……” 一辆马车之上,吴首座正在告知李诺一些身为首座要知道的基础信息。 这些事情,其实应该在他成为首座的时候告诉他的。 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 经过这几天的严密调查与监视,他才彻底信任了这位新首座。 能成为盗门首座,本来就要经过重重的筛选,宋首座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坐上首座位置的。 他要是有问题,除非是在数年之前就开始布局。 而背后布局的人,需要找到一位盗术天才,每天至少训练他四个时辰以上,用数年的时间,将他打造成一位盗门高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被盗门发掘,打入盗门内部…… 但这么做的理由呢? 等到盗门大会的时候,将盗门高层一网打尽? 只有官府有理由这么做。 但那些官老爷不会这么无聊。 对于达官贵人,盗门向来都是敬他们而远之的。 如果真有官老爷这么无聊,他认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个街口停下。 两人下了马车,发现这里停了另一辆马车。 之前那位车夫挥动鞭子,很快消失在李诺的视线中。 一道身影站在马车旁,说道:“令牌。” 两人将首座的身份令牌交给他检验之后,被蒙上眼睛,上了新的马车。 马车启动之后,车厢中,吴首座对李诺解释道:“盗门是不能见光的,谨慎一些也正常,宋首座习惯了就好。”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理解。” 虽然都是首座,但吴首座入门多年,显然知道的事情更多。 想了想,他又问道:“不知今日的大会,还有哪些高层会参加?” 这些不算是什么秘密,吴首座道:“涉及到首座们辖区的分配,除了十六位首座,四位护法肯定都会出现,左右二使,应该至少会出现一位。” 李诺又问道:“门主呢?” 吴首座摇了摇头,说道:“门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入盗门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见过门主一次,有一次听张护法说,他都没有见过门主……” 两人一路闲聊,中途又换了几次马车,每一辆马车,都只带他们一段路。 这种情况下,别说记住路线了,李诺连他在不在长安城内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停下。 蒙着眼的两人下了马车,又被人扶着走了一段距离,迈过了几道门槛,走过两条长廊。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脑后蒙着的黑布被解下,李诺终于恢复了视线。 这是一处宽敞的房间,房间之内,已经有十几道人影在等待了。 看到有人进来,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几道小声交谈的声音。 “是吴首座。” “他身边那位,就是新晋的宋首座了吧,看着果然年轻。”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领,前途不可限量啊……” …… 李诺数了数,房间中共有十四人,分别围着四张桌子而坐。 其中三张桌子坐满了,另一张桌上,只坐了两人。 最前方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桌,以及两把椅子。 吴首座带着李诺,来到了只坐了两人的桌子旁。 “刚才去接宋首座,来晚了一些。”吴首座和两人解释了一句,又对李诺开口介绍。 “这位是韩首座。” “这位是冯首座。” 一位护法管理四名首座,他们四人,都是直接听命于张护法,算是一个部门的同事。 两位首座都是中年人,一位看上去文质彬彬,另一位则是农人打扮,李诺落座之后,两人冲他笑了笑,同时拱手。 “见过宋首座。”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李诺抱拳回礼,和几人一起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打开,一位穿着黑衣,蒙着脸的身影走入房间,坐在了最前方的一张空桌上。 吴首座小声说道:“这是一位护法。” 很快的,又有三位护法陆续来到这里,其中便有李诺见过的那位黑袍老者。 至此,盗门四位护法,十六位首座,已经全部到齐。 李诺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这么多天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 嘎吱! 某一刻,房门再次打开。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外面踏入。 房间内的众人立刻起身,对着两人躬身行礼。 李诺打量了一眼,这两位盗门使者,一男一女,皆是老者。 两人都不曾蒙面,缓缓走进房间,坐在最前方的两把椅子上。 那位老妪坐下之后,问道:“新的首座选出来了?” 黑袍老者站起身,说道:“回使者,已经选出来了,宋首座,出来见过使者。” 李诺起身走到前面,微微躬身,说道:“见过使者。” 老妪看了他一眼,眉梢一挑,忽然问道:“你可曾婚配?”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回使者,属下已经成婚。” 老妪问道:“成婚多久了?” 李诺道:“一年有余。” 老妪目光闪动,忽然问道:“既已成婚一年有余,为何元阳未泄,仍是童子之身?” 李诺闻言愣住。 不是,这也能看出来吗? 老妪此言一出,在场的护法首座都有些不明所以。 好好的,使者说这些干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还真是奇怪啊。 这位宋首座,既然有妻子,而且成婚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是童子身,难道他有着什么隐疾? 吴首座脸上的表情更是诧异,宋首座夫妻的感情极好,他派人去听墙根了,他们家的床,每天晚上都晃得厉害,他怎么可能是童子之身呢? 坐在老妪身旁的那名老者,袖口一翻,一只弩箭对准了李诺的眉心,他声音森寒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入盗门的目的是什么?” 李诺怎么都没想到,他和李安宁装的这么像,瞒过了无数监视他们的人,居然会因为这个被看穿身份。 事已至此,倒是也不用再装了。 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说呢,使者大人?” 此人显然来者不善,那老者脸上浮现出一丝厉色,扣动扳机。 咻! 一支袖珍小箭,直射李诺眉心。 但那支箭矢,却在距离李诺眉心一尺的位置停下,缓缓漂浮在虚空之中。 他伸手握住那支小箭,说道:“说的好好的,射什么箭呢,这下流放变死刑了……” 老者瞳孔剧震,颤声道:“法家,你是法家的人!” 在场众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吴首座面色一变,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他的话音落下,无论是在场的护法还是首座,都飞快的向着门外跑去。 这个时候,纠结宋首座的身份是无用的。 盗门管事以上的高层都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整个盗门都将被颠覆。 不过,他们刚刚跑到门口,又缓缓退回了房间。 外面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影。 吴首座看着站在最前方,刚才还为他亲手倒茶的女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禁锢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盗门中人,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盗门虽然神秘谨慎,但不管是首座护法还是使者,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已,最多修了些基础的武道,面对李安宁以及吴管家率领的李府护卫高手,根本无处可逃。 李安宁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李诺手中的弩箭,关切问道:“相公,你没事吧?” 李诺将那支箭丢在地上,拍了拍手,说道:“没事。” 李府的护卫鱼贯而入,将这些盗门高层全都拿下。 虽然现在只抓到了二十一人,但除了门主之外,盗门所有高层,都已经被一网打尽,只要顺着他们查下去,六十四位管事,以及正式的门众,也都无所遁形。 不过,这些就是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李安宁有些好奇的问李诺道:“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她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些人想要逃离。 幸亏她们赶来的及时,若是让这些人会提前逃掉,他们这几日做所的一些,都将功亏一篑。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这不重要,还是快点审问这些人吧,迟则生变,一旦下面的管事察觉到不对,我们就白忙活了……” 十六位首座,每一位的手下,都有四名管事。 这些管事的身份,地址,负责他的首座是很清楚的。 而每一位管事,也都清楚手下盗众的底细。 自上而下,顺藤摸瓜,就能将整个盗门连根拔起。 长安此刻已经宵禁,城门也早已关闭,这些人插翅难逃。 这些事情,就不用李诺亲力亲为了。 他只需要等待结果。 现在的他只想睡觉。 这几天,他每时每刻的精神都紧绷着,就连睡觉都不例外。 如今这根弦终于松掉,整个人顿时感觉无比的疲惫。 盗门的高层们,被陆续押了出去,李安宁转头看去,发现李诺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缓缓走过去,这几天,也真的是辛苦他了。 她伸出手,想要帮李诺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 李安宁已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然后又收了回去。 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适合这么做了。 现在的他,是别人的丈夫。 吴管家小心的背起李诺,对李安宁说道:“殿下,我带公子回家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安宁看着吴管家背着李诺离开,心中竟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是若失,是已失。 刚才还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忽然之间,便生出了无尽的距离。 那些美好的回忆,似乎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将回归现实。 不过很快,她就整理好心情,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在脑后。 这些盗门高层,需要尽快的审讯,今天晚上,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回到公主府,洗漱换装之后,她就直奔刑部而去。 此时,宋府。 宋佳人已经睡了,听到敲门声,穿好衣服下床,打开房门。 李诺站在门口,再次闻到娘子身上那熟悉的香味,舒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起来,说道:“娘子,我回来了……” 宋佳人看着这张陌生中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脸,一时怔住。 见娘子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李诺意识到,他现在还化着妆。 他跑到院子里的喷泉边,正要洗掉脸上的妆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 李诺回过头,看到娘子正盯着他的脸看。 ------------ 第120章 贴脸开大,妻目前犯 宋府,李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这是为了卧底任务化的妆,忘记洗了。” 宋佳人点了点头,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问道:“卧底?” 李诺疑惑道:“吴管家没有告诉你吗?” 宋佳人道:“他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这几天不回家。” 李诺洗了把脸,说道:“这几天我在一个组织卧底,长安最大的一个盗贼组织,被我们一网打尽,所有高层全都落网,以后城里的治安应该会好不少……” 宋佳人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洗漱休息吧。” 李诺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睡衣,躺在柔软萦绕着熟悉幽香的床上。 还是自己家的床舒服啊,香香的软软的,重要的是娘子就在身边。 还是真娘子对他好。 不像假娘子,只会让他睡地上。 他的头刚刚沾上枕头,整个人便被无尽的倦意淹没。 宋佳人偏头看了一眼,再闭上眼睛时,忽然间便没有了睡意。 她的脑海中,尽是那一对夫妻恩爱的样子。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属于他的另一面。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思绪万千,睡意阑珊。 夜已深,有人难以入眠,有人在美梦中被惊醒。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一道道身影,出现在长安各个坊市中。 “开门!”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开门,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无数长安的百姓,趴在窗口或者门缝,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邻居被官府带走,一脸茫然和恐惧,生怕那些人来敲自己的门。 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上前询问过后,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相处了十几年的邻居,竟然是一位惯偷? 这些年,他们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 难怪他们明明没有什么正经的行当,但日子却越过越好,不少人已经开始盘点自家这些年来丢失的银钱财物,打算明日就去官府报案,最好能分得一些补偿…… 许多盗门的管事、门众,还在睡梦中,就被官差破门而入,当场擒下。 类似的一幕,在长安各处上演。 除了一些权贵居住的区域外,长安热闹了一夜,而这些,睡在宋府的李诺是不知道的。 天色刚亮,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习惯性的推了推睡在身边的女子,说道:“娘子,起床买菜了……” 每天早起一会儿,可以买到最新鲜的蔬菜。 去了晚了,就只剩一堆烂菜叶。 宋玉夫妇,一直都有早起买菜的习惯。 宋佳人还在睡梦中,睁开眼睛,眼神迷茫的看着他。 李诺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茫然看着他的娘子,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他以为床上睡着的,是另一个娘子。 不,现在已经不是了。 昨夜之后,她又变成了高贵的公主,李诺也不再是小贼宋玉。 这几天的经历,更像是一场梦。 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李诺重新躺下,心情有些起伏。 昨天晚上,他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娘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生活虽然并不富裕,但却十分开心,两个人每天一起买菜做饭,吃完饭手挽着手出门散步,娘子喜欢在散步的时候,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走不动了,会耍赖让李诺背她回去…… 他们还生了两个孩子,婚姻幸福,儿女双全,一家人其乐融融。 就是梦里的娘子,有着李安宁的脸。 这显然是和她假扮夫妻的后遗症。 虽然只和她假扮了三天的夫妻,但却比和娘子三个月的进展还要快。 李诺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清一下大脑的缓存。 闭上眼睛之前,他多看了娘子一会儿,试图加深一下她在脑海中的记忆,以免他脑海中全是李安宁。 这一觉睡的十分安稳,什么梦也没有做,李诺再次睁开眼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娘子在教慕儿练功,李安宁站在一旁看着,李诺目光望向她,脱口道:“娘子,你怎么……” 李安宁目光自然的望过来。 宋佳人收起剑,目光也望向李诺,却发现李诺看的不是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诺轻咳一声,看向宋佳人,说道:“娘子……,公主殿下来了,伱怎么不叫我?” 宋佳人没有开口,李安宁主动接口道:“是我没有让她们叫醒你的,为了铲除盗门,这几天辛苦你了,还是多睡一会儿的好。” 说起盗门,李诺立刻问道:“盗门怎么样了?” 李安宁道:“一切按照我们计划进行,盗门那些首座,到了刑部就全都招了,昨夜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联合行动,共抓获盗门使者二人,护法四人,首座十五人,管事四十八人,另有普通盗众四百余人……,这些人都已被收押,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正在派人追捕。” 李诺闻言,精神一震。 近五百人,得加多少寿命? 这可是他以身入局,冒着生命危险才破获的大案。 就算是不让他审判,也剥夺不了他的功劳。 虽说盗窃一般不判死刑,但哪怕每个人都只判徒三年流放三千里,也有三千天的寿命加成,几年之内,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寿命问题。 而且有足够的寿命储备,他也可以没有压力的兑换各种能力,就算是兑换第四境的修为,也不会被瞬间吸干。 这一刻,李诺觉得,这几天吃的所有苦,都值了。 他看了眼法典,剩余寿命还是二百天。 李诺目光再次望向李安宁,问道:“那些人还没有审判吗?” 李安宁道:“他们人数太多,刑部还在对他们审讯定罪,我已经和郎中大人说过了,等到为他们立完卷宗,会有人来宋府通知你去用印的。” 这件案子,李诺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功臣。 盗门中人极其谨慎,没有他打入盗门内部,根本没有机会将他们彻底拔除。 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都沾了他的光。 自然也只有他有资格结案用印。 李安宁来宋家,是告知李诺案情进展的,见李诺在睡觉,她便多等了一会儿。 以前她来宋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现在看到宋佳人,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告知李诺这些之后,她就干脆的说道:“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先回刑部了……” 这时,一位宋府丫鬟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小姐,姑爷,要现在用午膳吗?” 李诺看向李安宁,说道:“要不留下来吃个饭,一会我们一起去刑部?” 事关几年的寿命,让他在家里等着,他也等不住。 李安宁本想拒绝,但又觉得此举显得她心虚。 她又不是抢别人丈夫的坏女人,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微微挺起胸,说道:“也好……” 宋府中午的饭菜,一般是四菜一汤,李诺,娘子和慕儿三个人吃正好。 今天中午多了一个人,李诺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了一道菜。 厨子是李诺从李家带来的,父亲早出晚归,几乎不在家里吃饭,三位食家厨子闲着也是闲着。 李诺的左边是娘子,右边是李安宁,慕儿则坐在他的对面。 宋慕儿看了眼这位胸很大的漂亮姐姐,其实李诺哥哥的右边,是她的专属位置,可这位漂亮姐姐是客人,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一个人默默的吃着饭。 李家的厨子手艺没的说,过了几天苦日子,再次尝到美味的饭菜,李诺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夹菜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他还惦记着那几百名盗贼。 盗门的成员,本来就是经过筛选的贼中精英。 哪怕只是普通的外围成员,在入门之前,也都是惯偷。 按照大夏的律法,偷东西没有得手,也要笞五十下。 而一旦得手…… 一块挑了刺的鱼肉递到他的嘴边,李诺下意识的张嘴,一边品尝,一边继续思考。 盗窃一旦得手,在定罪的时候,赃物的价值会被会转化为绢帛,以一匹绢五百文的市价算,偷五十文钱,要杖六十,二两银子徒一年,累计超过二十两,就得徒三年,流放三千里。 徒三年,流放三千里,是盗窃罪的上限。 如果只是单纯的盗窃财物,偷二十两和偷两百两,没有任何区别。 倘若在盗窃过程中,有伤人行为的,最高可以判处到死刑。 这四百多人,累计盗窃的金额,最低也能碰到二十两的最高线,除了寿命的增加,不知道能不能让他的修为突破到第二境? 李诺的右手边,李安宁同样也在思考问题。 一次性抓了这么多盗贼,固然是大功一件,甚至能让刚刚入境的法家弟子,一举突破到第二境,跨越一个大境界。 但对第四境的她来说,却只能增加有限的修为。 最了解贼的还是贼,与其将这些人全都流放,不如从中挑选出一些,让他们戴罪立功,帮助官府追贼捕盗。 这样一来,不仅长安的治安环境,会得到进一步的改善,对她的修行也大有益处。 最好是能在刑部之下,成立一个专门的捕盗司。 这件事情,仅凭她自己,是没办法做到的。 还得依靠李诺。 准确的说,是依靠他爹。 李安宁又夹了只虾,送到李诺嘴边,李诺张嘴接过之后,下意识说道:“谢谢娘子。” 啪嗒! 宋慕儿正在喝汤,看到这一幕,吓得手一抖,勺子掉在了碗里。 她默默的溜下凳子,说道:“我吃饱了,去外面练功。” 话音落下,她就飞快的向着外面跑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抱走了宋佳人的剑。 李安宁收回筷子,无意中瞥见对面的女子,微微一愣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缓缓的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口里。 李诺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疑惑道:“慕儿怎么了,才吃了几口就饱了……” 话没说完,李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娘子很少会给他夹菜,而且绝对不会喂到他嘴里。 会将东西喂到他嘴里的,是另一位娘子。 他转过头,看到像是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在胸口的李安宁,又看了看另一边小口吃饭,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宋佳人,说道:“娘子,这个我可以解释……” …… 想要打入盗门内部,李诺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新身份。 他让裴县令通过县衙户房,翻阅了大量的户籍资料,终于挑选到一个合适的人。 宋玉,家住长安北城,父母双亡,在长安没有亲戚,和妻子相依为命。 他的体型和李诺相似,而宋玉娘子的身材,只比李安宁稍逊一筹。 这样一来,即便是盗门查到他,也不会发现明显的问题。 而且,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别的考虑,李安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既然要假扮夫妻,当然要扮的像一点。 像他和娘子这样,虽然是真夫妻,但若是和李安宁按照这种模式相处,恐怕第一天就会被盗门识破。 为了培养夫妻之间的默契,不至于在外面叫错了名字,或是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举动,导致前功尽弃任务失败,即便是在家里,他们也是以夫妻相称。 在外面,也要适当的做一些亲密的举动,以打消监视之人的怀疑。 因为演的太过投入,所以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三天里的一些习惯。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他和李安宁为了瞒过那些人,有过一些超乎友谊的行为,但在这三天里,他们却始终恪守着底线,最多只是有一些轻微的身体接触。 事实虽然是这样,但李诺还是省略了一些诸如身材之类的,会伤及娘子自尊的事情。 李诺看着宋佳人,说道:“事情就是这样,和殿下假扮夫妻,是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要不然,根本没办法打入盗门内部,这件事情,我本来是打算晚些时候告诉你的……”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李诺微微一愣:“你知道?” 宋佳人道:“我和慕儿在街上看到过你们。” 李诺:“……” 刚才也就罢了,不过是口误叫错了称呼。 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可是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绝对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这是什么‘妻目前犯’? 李安宁的脸色,更是红的娇艳欲滴。 她看着宋佳人,无比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虽说这三天里她问心无愧,但刚才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做出这样的动作,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外室在挑衅她正妻的地位。 宋佳人表情依旧平静,淡淡道:“没关系,你们也是为了百姓,不用道歉。” 李安宁站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刑部了。” 对宋佳人微微点头后,她就匆匆离去。 李诺没有和李安宁一起走,他还没吃饱呢。 他看了娘子一眼,她依旧平静的吃着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如果她在外面见过他们,那昨天晚上,她应该就知道一些事情了。 难怪她盯着他没卸妆的脸看了许久。 但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无论是凤凰还是李安宁,她们的心思,李诺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他却从来都看不透娘子。 她从来都不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刑部那边,应该快结束了,李诺飞快的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说道:“刑部那边,还有一桩命案没有解决,我得去看看……” 片刻后,李诺坐在前往刑部的马车上,心中不由的在想。 娘子的情绪,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从表面上,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 如果她晚上和自己睡,就说明问题不大。 反之,如果她去和慕儿睡,问题或许就有些严重。 但李诺没有选择。 这件案子,关乎他能不能多活几年。 就算不是李安宁,也会是凤凰,又或者是另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 不,凤凰不行。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凤凰保护不了他。 马车很快到了刑部,李诺走进一座衙房,李安宁坐在那里,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没事吧?” 李诺道:“放心吧,我娘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我们能有什么事?” 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但也只能这么和她说。 李安宁最担心的是,这件事情,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 但转念一想,他们夫妻好像没什么感情。 是宋佳人根本不在乎吗?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更可怜? 哪怕她掀了那张桌子,和她打一架,都比那种云淡风轻的表现要好。 夫妻之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无视和不在乎。 李安宁从抽屉里拿出几份卷宗,说道:“这几份卷宗已经立好了,你先用印吧。” 李诺不再想其他的事情,接过这几份卷宗。 第一份卷宗,是一位使者,四位护法,和十五位首座的。 这二十人,都被判处了三年徒刑加流放三千里,外加一百到三百杖的惩罚。 盗窃罪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其实徒刑和流放就够了。 之所以加上杖刑,是因为普通盗众都得判三年徒三年流,他们作为高层,罪行肯定要重一些,但又够不上死刑,于是便用杖刑加以区分。 使者加三百杖,护法加两百杖,首座加一百杖。 李诺盖上侍郎和尚书的印章。 他看了眼法典。 法典上封面一阵闪烁,一次增加了一百四十六天,总共近三百五十天的寿命,达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新高峰。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一次收获。 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李诺迫不及待的拿起第二份。 这份卷宗只有一人,盗门右使者,那个用袖弩射李诺的老头。 盗门所有高层,只有他被判斩首。 这就是那一箭的代价。 李诺再次用印,寿命再加十日。 这些人在盗门中虽然地位不低,但没有修为,也没有被朝廷认可,并没有倍数的加成。 第三份卷宗,属于已经落网的四十八位管事。 盗门六十四位管事,昨夜抓到了四十八位,有十六位还在潜逃。 卷宗上整整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这四十八人,同样被判处三年的徒刑和流放,同时还有五十杖刑。 咔! 咔! 印章落下,两声轻响之后,法典上数字再变。 姓名:李诺。 寿命:六百六十八日。 又是三百多天的增幅。 远远超出了李诺的心理预期,而且是大大的超出。 不仅如此,还有四百多位普通盗众没有宣判。 和这次任务的收获相比,他吃的那一点小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李诺迫不及待的问道:“其他人的卷宗呢?” 李安宁道:“他们人数太多,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审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最晚到明天,应该会有结果……” 四百多位盗贼,就算每个衙门负责一百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人的徒刑加上流放是跑不掉了,主要是查一查他们,有没有犯下更严重的罪行,比如伤人杀人之类的。 已经有数百天的寿命到手,李诺心情大好,和李安宁一起坐在衙房等待。 桌上的橘子挺好吃的,口感细腻,甜美多汁,李诺下意识的喂给她时,忽然间醒转,又将那瓣橘子扔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李安宁已经张开了红唇,同样回过神后,也自己拿了一个橘子,吃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意外的看向李诺,问道:“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还是童子身……” 在审问那些盗门高层后,得知这件事情,李安宁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有娘子,还是童子之身,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以他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居然还能留得住元阳,则显得更不可思议。 他又没有修武道,没有练那些至阳至刚的功法,必须保持元阳不泄。 在顶级权贵圈子里,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别说是顶级权贵了,就算是那些小权贵家的子弟,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流连烟花风尘之地。 换做别人,恐怕会认为他不行。 但李安宁很清楚,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李诺瞥了她一眼,说道:“我想把第一次留给娘子,不行吗?” 虽说宋瑜策马崩腾,夜夜换新娘的生活,他偶尔也会羡慕。 但李诺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过去三天,和李安宁过的小日子。 他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传统的。 就算未来和他相伴一生的人,不是宋佳人,是什么李佳人、王佳人,也不会在她们心中留下什么芥蒂。 李安宁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在嘀咕,两情相悦的事情,你一个人想有什么用? 她是将李诺当成朋友的。 既然是朋友,有些话,便不得不说。 连最基础的牵手拥抱都没有,这样的夫妻,算什么夫妻? 这样继续下去,两个人都会被耽误。 既然不爱,何必纠缠? 不如和离算了,彼此放过,把机会留给需要的人…… 不过,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李诺家里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具体内情,也不能妄下论断。 她看向李诺,再次开口道:“你和宋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和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 第121章 被小瞧的宋佳人 其实夫妻之间,不管是甜蜜也好,苦涩也罢,都不足与外人道也。 但话说回来,李安宁也不完全是外人。 在过去三天里,她都是内人。 当局者迷,不妨听听她一个旁观者的想法。 思忖片刻后,李诺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片刻后,李安宁单手撑着下巴,剥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说道:“其实吧,我也能理解你家娘子,别说是武道天赋这么高的她了,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会甘心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这句话虽然不那么好听,但却是事实。 所以李诺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对娘子有什么不满。 李安宁想了想,继续说道:“虽然后来你不傻了,但既然有了之前的事,换做我是她,我也抹不开面子,更何况,像她这种女子,内心一定是很骄傲的,不会轻易的认可什么人做她的丈夫……” 将自己代入到宋佳人之后,很多事情,李安宁就能想通了。 自小就表现出了极佳的武道天赋,年纪轻轻,就是第四境的武道高手,武道前途不可限量。 就算不能成为第六境的存在,成就宗师也不是难事。 她的丈夫,哪怕不是武道天才,也必然得是人中龙凤。 倘若她是宋佳人,早就逃的远远的了。 李安宁一边分析,一边开口。 “现在的问题是,她理想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她希望她的丈夫拥有和她一样的武道天赋,那你还不如早点和离,娶个志同道合的娘子算了,再这么下去,只会互相折磨。” “如果她不这么想,那伱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相处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到那时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你知道宋佳人喜欢什么样的夫君吗?” 李诺摇了摇头,他从来都猜不透娘子的心思。 李安宁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问道:“她平日里对你好吗?” 李诺回忆了一番,点了点头。 李安宁问道:“怎么个好法,细说。” 李诺道:“以前我们还不太熟悉的时候,不好意思睡在同一张床上,她都是自己睡地上的。” 李安宁:“……” 她怀疑李诺话里有话。 然后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问道:“你们都睡一张床了?” 她还以为以李诺和宋佳人的关系,会和他们这几天一样,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呢。 没想到他们都已经同床共枕了。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睡在一张床上,不同被也不共枕。” 李安宁舒了口气。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她如果厌恶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 她思忖片刻之后,说道:“这么说的话,她应该对你是不排斥的,本来你们同床共枕,日久生情的,说不定哪天,她就接受你了……但现在……” 李诺问道:“现在怎么了?” 李安宁默默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诺也明白过来。 本来和娘子相处的好好的,感情稳中有进的发展,距离每天都在拉近,说不定真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然后,被她看到自己和另一个女子在街上卿卿我我,大秀恩爱。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更严重的是,李安宁当着她的面给他喂饭,自己不仅接了,还叫李安宁娘子…… 这不是贴脸开大吗? 她没有一剑砍了她们,都算她克制。 李安宁重新抬起头,问道:“她刚才真的没有生气?” 李诺心里也没底,但还是说道:“上次外面传我们的谣言,她都没有生气,这次……应该也没有生气吧?” 上次那些谣言李安宁也听到了,确实离谱。 什么金殿护夫,未来驸马……,传的跟真的似得。 别说她没想着找驸马,就算要找,也不会找有妇之夫。 经过李安宁提醒,李诺才意识到,他和娘子的关系,本来就处在发展期,这么一来,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他轻叹口气,说道:“这次的任务,应该和娘子一起的……” 这确实是一个促进感情的好机会。 和李安宁的感情进展都这么快,更何况是娘子。 她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她拒绝了,再另寻他人,也比先斩后奏要好。 宋玉的娘子,的确和她身材不符,但可以换一个人扮演,最多花点时间,肯定能找到一个适合她的。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一定要提前和她说明。 李安宁剥橘子的动作一顿。 和宋佳人一起? 她有那个身材? 她有自己的演技? 还是她肯为了查案,做出像自己这么大的牺牲? 牵手,拥抱,梳妆…… 她多少第一次都没有了? 宋佳人牵过他的手吗,让他抱过背过吗,亲手给他喂过饭吗? 他还遗憾起来了! 李安宁气不打一处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诺,说道:“她不生气,也可能是不在乎,毕竟,谁会在乎一个不喜欢的人呢?” 娘子在不在乎他,李诺还是知道的。 她若是不在乎,又怎么会在牢房之外守他一夜? 她若是真的讨厌他,又怎么会贴身的教他骑马和射箭? 除了这一句,李安宁作为他的感情军师,分析的还是很合理的。 “谢了。” 李诺站起身,对李安宁拱了拱手,说道:“盗门剩下的那些人,等到刑部出结果了,记得让人通知我。” 走到门口,他又想到了什么,转头走回来,将桌子上剩下的几个橘子揣在怀里。 见李安宁在看他,李诺解释道:“这橘子不错,我拿回去让我娘子尝尝……” 他将李安宁手里的一个橘子也拿过来,说道:“橘子吃多了不好,皮肤会变黄,你今天吃的够多了,这个我帮你拿走了。” 看着李诺走出衙房,李安宁银牙紧咬。 狗男人! 居然一点都不念旧情,一个都没有给自己留! 假的终究是假的,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比不上宋佳人! 李安宁无比气愤的想着,表情忽然一愣。 她为什么要跟宋佳人比? 她凭什么跟宋佳人比? 她揉了揉眉心,这几天入戏太深,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昨夜一夜未眠,忙完刑部的事情,又立刻去了李家,以她的身体,此刻也感觉到了疲惫,希望睡一觉之后,就会将这种感觉彻底忘掉…… 宋府。 李诺回来的时候,慕儿一个人在院子里荡秋千。 看到李诺回来,她向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拼命的对她使眼色。 李诺走进房间,看到娘子坐在桌旁。 她的面前摆了一本书,却连翻都没有翻开。 李诺走过去,从怀里取出四个橘子摆在桌上,说道:“这是贡品橘子,味道不错,娘子尝尝。” 宋佳人没有抬头,将桌上的书翻开,说道:“给慕儿和凝儿吧。” 李诺看了一眼外面,说道:“慕儿不喜欢吃橘子。” 站在门外偷听的宋慕儿一脸无奈,算了,李诺哥哥说她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吧。 李诺坐在宋佳人对面,剥了一个橘子,将橘瓣上面白色的橘络都剥的干干净净,递给宋佳人,说道:“尝一个吧,这橘子真的好吃……” 宋佳人翻开一页,淡淡道:“我不喜欢吃橘子。” 李诺和她睡了这么久,还是有点了解她的。 她哪里是不喜欢吃橘子,她是在生气。 倘若她真的不喜欢吃橘子,在拒绝之前,至少会看他一眼。 李诺放下橘子,说道:“娘子,我得向你道歉。” 宋佳人平静的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和公主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你不用道歉。”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和公主殿下假扮三天夫妻,铲除盗门组织,抓获盗贼近五百名,这件事情没有错,就算是再选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但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应该告诉你一声,毕竟我们是夫妻,虽然你可能不这么认为……” 宋佳人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我……” 作为夫妻,有些事情,两人从来没有言明,彼此都保持着一种默契。 但她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些自嘲的意味。 他觉得,她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缓缓低下头,说道:“我没有不这么认为…… 一句话将被动变为主动之后,李诺没有在这句话上继续深入,真诚的说道:“所以我要向你道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会注意的。” 为了避免李诺在另一个话题上深入,宋佳人合上书,看着他,说道:“我真的没有生气,你觉得我不讲道理吗?” 李诺将一瓣橘子送到她的嘴边,说道:“那你吃个橘子。” 宋佳人犹豫片刻,轻轻张嘴,无奈的接过李诺递过来的那瓣橘子。 这下李诺确定她不生气了。 不过,他还是详细的解释道:“那天在街上,其实是我们故意演给暗中监视我们的人看的,盗门的人非常谨慎,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小心,如果不这样,他们根本不会信任我,这次的任务也不可能成功……” 宋佳人点了点头,拿起桌上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真诚果然是永远的必杀技,她又变的喜欢吃橘子了。 李诺继续说道:“事出紧急,那天被盗门的管事选中之后,他们就派人在暗中监视我了,所以我没办法回来,只好让吴管家给你传个信,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宋佳人细细的剥着橘络,说道:“他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这几天不回来住。” 李诺看了外面一眼,吴管家也真是的,这个时候,多解释两句会死啊? 平时不该说的话说一大堆,该说的时候,他是一句不说。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解释道:“这几天,我们住在城北一户百姓家里,不过,晚上都是公主睡床,我睡在地上,就像我们以前一样,没有发生什么……”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李诺微微一愣:“这你都知道?” 宋佳人吃了一瓣橘子,说道:“公主殿下体内的气息至阴至纯,你体内的气息至阳至刚,若是修行了特殊的武道功法,并且拥有第四境以上的修为,就可以感知到。” 对于这一点,她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倘若他们真的发生了阴阳交融的事情,体内的气息,会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不可能这么纯粹。 和宋瑜相比,他纯洁的就像一张白纸。 李诺还没有来得及问那老妪,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还是童男之身的,没想到娘子也有这种本事。 不过,那老妪没有任何修为,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技巧,等他下次去刑部的时候,一定得好好问问。 接下来,李诺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娘子。 从那天的命案,讲到盗门,以及他如何混入盗门,通过层层比试,成为盗门首座,又是如何取得他们信任,最终成功的将盗门一网打尽…… 她感不感兴趣是一回事,他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态度问题。 当然,他也不是全说。 打入盗门的事情,可以细说。 和李安宁假扮夫妻的事情,能略则略。 宋佳人低头剥着橘子,问出心中一个疑惑:“这三天,你们自己做饭吃吗?”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是,幸好我会一点儿厨艺,要不然吃饭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对了,娘子你肯定不知道,盗门那些贼,居然还有规矩,他们有“十不偷”,不偷老弱病残,不偷穷人乞丐……” 宋佳人问道:“你会下厨吗?” 李诺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会一点,没想到盗门也有六艺这一说,分别是翻墙,撬锁……” 宋佳人问道:“你们化了妆之后,就算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诺低下头,说道:“额,这个嘛,娘子你知道的,我懂一点点化妆,以前还给慕儿凝儿画过……” “公主的妆也是你化的?” “额……” “你———” “娘子我忽然想起来,宋瑜刚才找我有点事,我去他那里看看。” …… 李诺来到宋瑜房间的时候,李诺发现他居然在看书。 据宋瑜所说,以他的兵法储备,在和鸳鸯姑娘聊天的时候,已经跟不上她的思路了,所以他打算恶补一下兵法。 李诺也随便抽了本书来看。 再不走的话,他晚上可能得一个人睡了。 娘子今天的话很多,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那么多的第一次,都给了假娘子,让她这个真娘子怎么想? 他以兵法书做掩护,目光看的却是法典。 足足六百多天,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科举肯定是足够了,第四境的修为,都够换至少三次的。 刚才在刑部,他只顾着看寿命了,都忘记了看一看有没有新的彩色画像。 那山羊胡子只是护法,就能获得法典的认可。 他上面的两位使者,还有其他三位护法,可能都有资格点亮画像。 同时拥有这么多人的盗窃技能,他岂不是贼中之王? 李诺打开法典,翻到后面,脸上的表情一怔。 按理说,抓了那么多盗门高手,寿命加了几百天,后面应该多几十页画像才对。 但法典之上,却一张画像都没有多出来。 不仅没有多,反而还少了一张。 本来排在第二位,那山羊胡子盗贼的画像,消失了! 李诺能一举铲除盗门,这幅画像可谓是居功至伟。 但它却这么莫名的消失了。 奇怪的是,李诺的脑海中,关于盗术的知识还在。 明明昨天这个时候,他没有兑换那山羊胡子的盗术。 拥有法典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是,相同的能力,在法典上,会被合并? 那也不至于合并的一幅都不剩。 李诺低头看着他的手,目光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走出宋瑜的院子,路过宋府一座院墙时,脚步一顿。 片刻后,一道身影轻飘飘的越过院墙,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诺回头看了看。 虽然法典上的画像消失了,但他翻墙的能力,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甚至还有所增强。 不,这已经不是增强了。 他之前翻墙的时候,声音虽小,但还有点声音,只是被他用身法和技巧降到了最低。 但这一次,却连一点儿轻微的声音都没有。 真正做到了绝对的落地无声。 这特么违背科学了好不好? 就算是在武道纵横,百家争鸣的世界,有些时候,也是要讲科学的。 李诺忽然想到了他看过的一本关于百家的书。 数百年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那个时期,除了儒家,法家,兵家,墨家等主流流派外,还有一些偏门流派,盗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时候的盗家,可不是现在的盗家。 真正的盗家,和其他家一样,都是有特殊能力的。 他们可以收敛全身所有的气息,做到落地无声,甚至是隔空取物,这些与法家的规则之力,墨家的机关之力,儒家的浩然真气一样,都涉及到了玄奥的天地法则。 李诺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发觉除了法家的力量外,他的身体里面,还有另一道隐藏的很深的力量。 法典上的画像消失了,但盗术的能力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他的身体。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盗家之力。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一个修法家的,居然拥有了盗家之力。 要知道,远古盗家,因为入门太难,修行很不光彩,早已彻底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数百年不曾出现,他有可能是当今世界唯一一位盗家传人…… 这些暂且不论,李诺又发现了一个法典的新能力。 它不仅可以获得别人的特长能力,还可以自动整合,只要相同能力的画像达到一定数量,就会从体验变成永久,再也不用消耗他的寿命。 正打算再试试其他的,李诺一抬头,看到凝儿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剥橘子。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凝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诺记得,这个院子应该没住什么人,所以他才翻进来的。 宋凝儿抬起头,看到了李诺,又回头看了看从里面关着的院门,诧异道:“李诺哥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诺道:“我,我在练习轻功,爬墙进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宋凝儿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天地啊,他们不和我玩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这里玩。” 她眨了眨眼睛,对李诺说道:“李诺哥哥,你以后要来这里,可不可以走门呀?” “好。”李诺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继续玩吧,我回去了。” 说完,他打开院门,从里面走出去。 宋凝儿插上门闩后,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来。 宋凝儿将橘子分了一半,递给她,说道:“师父姐姐,你尝尝这个橘子,这是李诺哥哥从外面拿回来的,可甜了……” 戴着面纱的女子,望着李诺消失的方向,面纱之下,露出极度疑惑的表情。 刚才他翻墙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也没有一点儿真气波动。 第四境的武者能做到落地无声,但却会有真气波动。 没听过法家有这种能力。 他又不可能是第六境武者…… 这家伙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宋佳人啊宋佳人,你到底嫁了一个什么丈夫啊……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李诺打算研究一下盗家的能力。 这个流派已经断绝传承几百年了,连书上都只是提了一句。 目前李诺已知的是,翻墙可以违反物理规律,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撬锁和排塞,不知道有没有变化。 李诺走到房门口,发现房门是从里面关着的,当他心中产生开门念头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手放在门上。 下一刻,屋内的门闩自己打开,整个过程,同样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李诺推门而入,微微一愣。 正在换衣服的宋佳人也愣住了。 虽然她听到了李诺的脚步声。 但她记得,她明明关上了房门了。 难道是记错了? 李诺看着她手上拿着的束胸,心道他以前真是小瞧娘子了…… ------------ 第122章 再遇瓶颈,疑点重重 宋府。 小院之内。 李诺坐在亭子里,正在给慕儿变魔术。 他的左手拿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右手拿着一颗白色的棋子。 当他握紧拳头又松开的时候,白色棋子变到了左手,黑色棋子则变到了右手。 将两颗棋子放在桌上,李诺手掌在慕儿眼前一晃,手指间又凭空出现了一枚棋子。 宋慕儿一脸的惊讶,即便是看了好多遍,她也不知道李诺哥哥是怎么变的,她抓着李诺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许久,一脸好奇道:“李诺哥哥,这是怎么变的呀……” 李诺笑了笑,说道:“这是戏法,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宋慕儿没有再问,对刚刚走出房间的宋佳人挥了挥手,说道:“佳人姐姐,快过来,李诺哥哥会变戏法!” 宋佳人缓缓走过来,坐在李诺对面。 李诺偷偷看了她一眼,她表情如常,和平时一样。 他将刚才给慕儿表演的魔术,又给她表演了几遍。 宋佳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即便以她第四境的修为,也看不出这其中的玄妙。 这自然不出李诺预料。 因为这根本不是魔术。 说是法术或者魔法更贴切一点。 左右手的棋子对换,本质上是盗术的“对买”,又或者说是偷梁换柱。 而凭空变出棋子,则是盗家的“隔空取物”。 寻常的小偷,想要做到这两件事情,需要依靠极致的手法和速度。 但真正的盗家,只需要一个念头。 这其中,已经涉及到天地之力。 相比于其他修行体系,武者接触天地之力的阶段最晚,她要到第六境之后,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现在的李诺,可以凭空将别人怀里的荷包变到自己手里,也能让对方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进行远距离的移形换影。 虽然这还是改变不了他战力低的事实,但技多不压身,谁知道哪天会用到。 宋佳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李诺的两只手,甚至偷偷放出真气试探,也依旧看不出这其中的玄妙。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他会任何东西,她都不觉得意外。 她也没有询问李诺是怎么做到的,默默的拿起剑,走到院子里,练习一套新的剑法。 想要走出宗师那一步,一味的苦修是不行的,须得集百家之所长。 李诺看着娘子练剑,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念头。 既然法典可以整合同一类天赋,如果多抓一些像娘子这样的武道天才,他岂不是能拥有比她们更强的天赋? 不过,要一次找这么多武道天才,还要找正当的理由把他们抓进去,这太难了,几乎不太可能实现。 只抓一位,每天耗费一天寿命,点亮她的画像,难度就小多了。 但这样获取的只是对方的天赋,修为还得自己一点点的练,李诺吃不了这个苦,还是让娘子努力吧。 除了娘子之外,还有慕儿。 小丫头以后长大了,也是高手一枚。 看着正在练剑的娘子,李诺想起李安宁的话,思忖片刻后,悄悄在慕儿耳边说了几句。 慕儿看了看不远处的宋佳人,乌黑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微微点头。 李诺离开宋府,和吴管家来到街上,买了几把锁,继续验证盗家的能力。 不出他的预料,不管这些锁的内部结构如何,他要打开它们,也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念头。 果然将任何一行做到极致,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李诺走出卖锁的店铺,吴管家问道:“少爷,现在去哪里,回宋家吗?” 李诺道:“先不回去,先在街上逛逛。”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此时,宋府。 宋佳人练了一会儿剑法,坐在一边休息。 慕儿从不远处跑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说道:“佳人姐姐,我们玩个游戏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能想,要立刻说出答案。” 没等宋佳人同意,宋慕儿便开口问道:“白色和黑色,你喜欢哪一个?” 宋佳人擦拭着清霜,缓缓说道:“白色。” 话音落下,宋慕儿就追着问道:“苹果和桃子,伱喜欢哪一个?” 宋佳人低头擦剑,随口道:“桃子。” “我和宋凝儿,你更喜欢谁?” 宋佳人微微摇头,没有开口。 宋慕儿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期待的看着她,问道:“如果有一个人会画画,弹琴也很厉害,还会写诗,会算学,但是不会武道,另一个人武道天赋很高,但是弹琴和画画没那么好,不会写诗和算学,你会选哪一个做你的丈夫?” 宋佳人抬起头,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慕儿挽着她的手,说道:“人家好奇嘛……”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没想过。” 宋慕儿不依不饶,晃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哎呀,那你现在想想嘛……” 宋佳人被慕儿缠的没办法,思忖片刻之后,说道:“第一个吧。” 宋慕儿心中一喜,问道:“为什么?” 宋佳人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武道天赋再高,又能有多高呢?武道本来就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但是会弹琴,会画画,还会写诗和算学的,是真的很厉害。 “嘿嘿,我知道了……” 宋慕儿开心的笑了笑,正要跑开的时候,忽然被宋佳人握住了手腕。 宋佳人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些?” …… 李诺在外面逛了许久,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家。 娘子被老夫人叫过去了,今天的晚饭,只有慕儿和他吃。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见屋外没有状况,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宋慕儿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听到慕儿的回答,李诺轻舒了口气。 虽说他对娘子有那么一点儿了解,但还是希望能亲耳听到她的回答。 但有些话,他自己真的不好问。 还好有慕儿啊…… 谁会怀疑一个六岁的单纯小姑娘呢? 给慕儿夹了些她喜欢吃的菜,宋慕儿一边吃,一边问道:“李诺哥哥,白色和黑色,你喜欢哪一个啊?” 李诺想也没想,说道:“白色。” “那苹果和桃子呢?” “桃子。” “我和宋凝儿你更喜欢谁?” “你。” 宋慕儿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佳人姐姐不回答的问题,在李诺哥哥这里总是能够得到坚定的回答。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有一个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不会武道,还有一个女子,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但是武道修为很厉害……” 不等宋慕儿说完,李诺就开口道:“我选会武道的。” 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不会武道。 琴棋书画没一样会的,但是武道修为很高。 李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凤凰和娘子。 琴棋书画能救命? 凤凰和娘子之间,不无脑选娘子吗? 他回过神后,瞥了小丫头一眼,道:“让你问佳人姐姐,你还问起我来了……” 宋慕儿笑嘻嘻的说道:“人家也好奇嘛……” 晚饭吃到一半,慕儿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六岁的小孩子,正是坐不住的年纪。 李诺一个人吃完了饭,在房间里看了会书,宋佳人从外面走进来。 她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坐在李诺对面看了起来。 李诺瞄了一眼,这次不是《说文》,也不是《九数》,是一本武道典籍,上面的画比字多。 李诺很欣慰。 娘子终于开始干正事了。 什么《说文》,《九数》,那是她该看的书吗,好好提升修为才是正道。 天色渐暗,李诺将琉璃灯点亮。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抬头看向她,说道:“今天白天,我不是故意……” 宋佳人道:“可不可以弹首曲子给我听?” 李诺点了点头。 弹首曲子而已,多大点事,不就是消耗一天的寿命…… 今时不同往日,他消耗的起。 还有四百多位盗贼没有审判,每个最少六天,这就是两千多天,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因为是晚上,李诺弹了一首舒缓的曲子,一曲弹罢,他问道:“还听吗?”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刚才的曲子,的确有点助眠的效果。 音乐的力量不止于此,如果他再厉害一点,还能做到催眠。 李诺刚才又翻了翻一本偏门书籍,发现数百年前,除了盗家之外,还有一家,名为“乐家”。 顾名思义,乐家是专门研究音律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诸子百家,互相吞并融合,各家都相继统一了思想,不同流派,但方向相同的诸家,逐渐合为一家。 乐家则是彻底融入了儒家,乐道也成为了君子六艺之一。 其实乐道单独拎出来,也能自成一家,只不过乐道入门极难,将绝大多数人,挡在了入门线之外。 像是儒家和法家,修行一两年,就能轻松入门。 但乐道要想入门,不仅要具有超高的天赋,还得付出数十年的努力,乐家弟子向来人丁稀少,后来干脆彻底断了传承,被儒家融合。 躺在床上,李诺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虽然这两天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和娘子的关系,总算又恢复如初。 今天晚上,李诺终于梦到娘子了。 好消息是,他梦到了娘子。 坏消息是,李安宁也在。 虽然起床之后,就记不太清梦的内容了,但梦里的感觉,还挺让人回味的…… 李诺下床的时候,看到娘子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她和寻常女子不同,不学琴棋书画,对化妆也不感兴趣。 素面朝天,随意的绑一个马尾,她的梳妆就结束了。 正因如此,她的皮肤要远比一般的女子更加的细腻光滑,透着一种天然的感觉。 李诺想了想,走到梳妆台前,说道:“要不要我帮你?” 第一次挽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梳妆……,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李安宁。 如果连第二次都不给她,她可能会觉得李诺对她有什么意见。 宋佳人梳头的动作一顿,虽然没有说什么,手上的梳子,却轻轻放在了桌上。 李诺拿起梳子,先将她的头发理顺,然后双手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将她的头发编织成束。 她平时只会绑一个简单的马尾。 李诺没有改变她的习惯,但他梳的,是豪华版的马尾,在她之前发型的基础上,多了很多变化。 这样一来,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她的英气,同时又增添了两分柔美。 这才是最适合她的发型。 李诺最后调整了一下发钗的位置,说道:“好了,你看看……” 宋佳人其实一直在看着镜子,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女子的梳妆上,自己也不如她。 李诺走出房间,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 忽然间换了风格,她可能还不习惯。 慕儿已经早起在院子里练功了,李诺走过去,说道:“今天要不要我给你梳妆?” 宋慕儿放下剑,惊喜道:“可以吗?” 反正画像已经点亮了,梳一个是梳,两个三个也是梳,不如满足一下慕儿长久以来的心愿。 宋慕儿问道:“可是,李诺哥哥不是说,你只给你的娘子梳妆吗?” 李诺一愣:“有吗?” 宋慕儿点了点头。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可不能乱说,我哪里说过这种话,你还想不想我给你梳妆了……” 宋慕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 李安宁来到宋府的时候,李诺正在给凝儿梳妆。 她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姑娘,在李诺的手下,变的更加漂亮,不由想起了过往。 他虽然也给自己梳妆过,但却是反方向的梳妆。 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让他正经的为自己梳妆一次了。 这时,一道身影从房间内走出来。 李安宁看了眼宋佳人,目光在她的头发上有所停留。 今天的宋佳人有些不一样。 她看了眼李诺,便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今天出来的有些随意,没怎么梳妆就罢了,至少应该抿一口唇纸。 李安宁下意识的抿了口嘴唇,对李诺道:“昨天刑部又抓到了四名盗门管事,那些盗众也已经审完了,你有时间的话,去刑部用印,我先回去了……” 李诺正在给凝儿点眉心的花钿,闻言道:“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片刻后,李诺安排好凝儿,和李安宁一起前往刑部。 和她分开两天后,李诺终于从那件事情的影响中走出来,和李安宁的关系,也回到了正轨。 不过,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经历,现在和她相处,和之前还是有所不同。 她毕竟是公主,以前在面对她时,李诺还多少带点尊敬。 现在则更加随意。 叫习惯了娘子,现在连“殿下”二字都叫不出来了。 到了刑部,一堆厚厚的卷宗,已经放在了李安宁的桌上。 除了后来抓到的四位管事外,共有四百二十六位盗众受到宣判。 这些人,都以盗窃罪的最高级别,判处三年徒刑加流放三千里。 四百多位盗贼,竟然没有一位身负命案的。 李安宁对此有些意外,李诺却不觉得多么惊讶。 盗门虽然是个非法组织,但其组织内部,却有着严格的规矩。 谋财不害命,是盗门的一大准则,一旦触犯,就会被逐出盗门。 反而是那些没有组织的散偷毛贼,一时上脑,谋财害命的可能性极大。 四百人的卷宗,被分成了十余份。 李诺盖章盖得飞快,法典上的数字,也在迅速的增加。 每盖完一份卷宗,就有近两百天的寿命到账。 一份,两份,三份…… 盖到第五份的时候,李诺眉头微微一蹙。 虽然寿命已经增加到前所未有的一千五百天,但这一份卷宗的寿命增幅不对。 这一份卷宗上,有三十位盗贼的名字,应该能为他增加一百八十天的寿命,但却只加了一百二十天不到。 李诺先放下这份卷宗,在下一份卷宗上盖上印章。 他看了眼法典。 寿命还是一千五百天,一天不增。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坏消息是,他的寿命不会再增长了。 好消息是,他又遇到瓶颈了。 冲破这个瓶颈,他就能踏入法家第二境。 不到三个月,从未曾入门的新人,到法家第一境巅峰,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的。 李安宁看到李诺停下,问道:“怎么了?” 李诺放下印鉴,说道:“剩下的你来吧。” 这件案子,公主殿下同样居功至伟,在某些方面做出的牺牲,甚至比李诺还大,他也不好意思独揽这份额外的功劳。 李安宁也没有拒绝,瞥了李诺一眼,心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将最后几份卷宗盖上印鉴,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虽说突破第四境遥遥无期,但办完这件案子,也算是在通往第五境的路上,迈出了显而易见的一步。 李安宁盖章的时候,李诺看了眼法典。 法典之上,多出了数不尽的画像。 但这些画像,却在迅速的融合,最终融合为一幅画像,然后散成数不尽的光点,进入了他的身体。 随着光点的涌入,他体内那股盗门之力,似乎有了一丝增长。 李诺大为意外。 居然还能这么修行? 如果能将全天下的贼都一网打尽,他岂不是有机会以盗家成圣? 无论哪一家,但凡能成为第七境圣人的,都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强大存在,盗圣的能力,肯定也不弱。 不过盗家太神秘,而且早就断绝了传承,李诺根本查不到相关的资料。 虽说他得了盗家的传承,但李诺可没有将盗家发扬光大的心思。 暂时不再想这件事情,李诺问道:“杀害黄氏夫妇的凶手找到了吗?” 一开始,李诺打入盗门的目的,其实只是查案。 赶巧首座之位空缺,又遇到盗门大会,索性将他们一锅端了。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已经抓到了,你猜的没错,杀害黄氏夫妇的,果然是盗门的人。” 盗门几乎被一网打尽,查黄府的命案,就变成了非常简单的事情。 只需要查一下黄府是属于哪位管事管辖的片区,就能将嫌疑锁定在为数不多的几人身上,而盗窃黄府的那位盗贼,也没有隐瞒此事,第二天就和同行大肆炫耀,刑部昨天就将他揪出来了。 只是这家伙嘴硬的很,一口咬死,自己只偷了东西,没有杀人。 不过,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不承认也没有用。 她抽出最下面的一份卷宗,说道:“这是黄府那件命案的卷宗,你来用印吧。” 李诺拿起印鉴。 修为到了瓶颈,抓普通的盗贼,不能增加寿命。 但命案却不受限制。 他盖上两枚印章。 不出预料,法典上的数字,果然发生了变化。 从一千五百,变成了一千四百九十。 李诺呆立原地。 寿命减少,说明判错了。 那家伙竟然不是凶手! 他第一时间看向李安宁,问道:“此案的凶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李安宁道:“在刑部死牢。” 片刻后,李诺和李安宁来到刑部大牢,还没走到里面的死牢,就听到有人在大喊。 “冤枉啊!”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你们出去打听打听,盗门上下,谁不知道我‘排塞王’的名号,怎么可能吵醒他们,我从他们房间走的时候,他们还睡着呢!” “你们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不能怀疑我的技术!” “你们这是草芥贼命,我要上诉,我要上诉到大理寺,我要上诉到御史台!” ------------ 第123章 凤凰与李安宁的初次交锋 死牢门口。 领路的牢头撇了撇嘴,说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刑部对你够好了,到了大理寺,你以为你还有力气喊冤?” 死牢在刑部大牢的最里面,还有一道单独的大门。 牢头打开此门,李诺和李安宁走进去,看到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男子,正扒在牢房的栅栏上大喊大叫。 李诺看着李安宁,说道:“如果黄氏夫妇真的是他杀的,他应该不会大肆宣扬,一旦盗门知道黄氏夫妇已死,他就会被逐出盗门。” 李安宁惊讶道:“伱怀疑他不是凶手?” 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但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此人,或许他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宣扬盗窃黄府,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杀人的事实。 李诺想了想,说道:“到底是不是,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自然心中虽然已经有答案,但要让李安宁和刑部的人也相信。 他走到那间牢房前,对那年轻男子说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难道不是你入室盗窃时发出声响,惊醒了黄氏夫妇,而后杀人灭口吗?” 年轻男子像是受到了侮辱,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排塞王赵东,入室窃财什么时候失手过,那夜他们喝了酒,睡得沉,我就更不可能把他们吵醒了……” 李诺和李安宁暂时离开死牢,找来负责赵东的管事和首座问了问。 结果让人意外。 这家伙排塞王的称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论街头行窃的功夫,赵东在盗门排不上号。 但就排塞这一项,就连几位护法都对他的能力表示认可。 因为过分的偏科,扒手剪绺的手艺太差,撬锁排塞一骑绝尘,当街行窃很有可能被当场抓获,风险太大,导致赵东只能选择入室盗窃。 为此他苦练排塞之术,逐渐也在盗门闯出了名气。 李诺重新走回死牢,对这位排塞王说道:“别说刑部不给你机会,你只要能证明你真有这个本事,刑部就会考虑重查此案……” 片刻后。 刑部某座衙房。 李诺将一方镇纸锁在衙房的某个柜子里,然后对赵东说道:“一会儿,我躺在里面的床上,如果你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外面进来,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镇纸,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赵东点了点头,自信说道:“大人放心,小菜一碟而已。” 等到赵东走出房间,李诺将衙房的门从里面插上。 他走到衙房的最深处,这里摆放了一张床,是李安宁平日里小憩时用的。 这张床与衙房门口的距离,比黄府主人的房间距离门口还近一些。 李诺拉开床边的帘幕,将一些卷宗铺在床边的地上,李安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干什么?” 李诺道:“我睡地上。”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在查案,事关三条人命,你认真一点好不好,睡在地上听到的,和床上听到的能一样吗?” 她自己躺在床上,并且主动向里面挪了挪。 既然她都不在意,李诺当然也没有必要坚持了。 更何况她说的有道理。 李诺在她身边躺下,这张床本来就不宽,两个人躺上去,稍微显得有些拥挤。 这样一来,就近乎完美的模拟了案发当晚的情形。 房间一片安静,李诺闭上眼睛,可以听到李安宁轻微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躺在床上。 李安宁偏头看了一眼,心中轻叹一声。 她的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枕,也没有了。 但那么多第一次都给了他,这些倒也无所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李诺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衙房的门,看到刑部众人,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赵东。 赵东将一方镇纸递给李诺,说道:“大人您看,我没有骗您吧?” 李诺走回房间,那柜子是锁着的。 他用钥匙打开锁,里面的镇纸已经不翼而飞。 刚才这段时间,此人不仅撬开了门闩,潜入房中打开柜子,将里面的镇纸偷出来,还将柜子重新锁上,离开的时候,甚至不忘将门闩恢复原位。 李诺和李安宁,在清醒的状态下,都没有听到赵东入室的声响。 更别说醉酒后熟睡的黄氏夫妇二人。 李安宁虽然也很惊叹,但还是说道:“就算他的盗术高超,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排除他那天晚上失误弄出声响,也可能是黄氏夫妇起夜正好碰到他……” 从常理上说,李安宁的怀疑不无道理。 但李诺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想了想,说道:“带他去案发现场再看看。” 不多时,李诺和李安宁,带着赵东再次来到黄府。 赵东一进入案发的房间,看到一地的狼藉,整个人愣了一下,立刻说道:“这不是我干的啊,我虽然偷了一些金银珠宝,但是后来我把柜子锁上了,没有将衣服丢的到处都是,这是谁干的活啊,这么不细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主人家里丢东西了吗……” 入室盗窃的最高境界,是不留一丝痕迹,主人只要不查看,甚至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 等到日后发现,也无从查起。 像这种将现场翻的乱糟糟的,只有贼中新手才会这么干。 赵东一脸嫌弃的看着案发现场,说道:“大人,这绝对不是小贼干的,这活干的这么粗糙,小贼丢不起这个人……” 李安宁也有些相信,黄氏夫妇不是此人杀的了。 要不然,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 她看向李诺,开口道:“难道说,他走了以后,碰巧又有一个贼进到了黄家,在翻找财物的过程中,惊醒了黄氏夫妇,从而杀人灭口?” 李诺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门闩,忽然问赵东道:“你那天走后,有没有将门闩恢复原位?” 赵东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这是最基本的流程,我每次偷完,都会将门闩插回去的。” 李安宁有些等不及了,扯了扯李诺的衣袖,说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说啊……” 李诺指了指门闩上的一些痕迹,说道:“这是赵东拨开门闩时留下的痕迹,从这些痕迹来看,这道门闩,没有被第二个人拨开过……” 赵东在离开之前,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在他之后,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但黄氏夫妇却死了。 李安宁想了想,指着赵东,问李诺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撒谎,人就是他杀的?” 赵东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声道:“唉呀妈呀,怎么又绕回来了!”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黄府的管家说过,他早上来的时候,这处房门是开着的,黄氏夫妇死在了里面,要么是赵东在说谎,但也可能是第二个进来的人,用的其他办法开门,没有在门闩上留下什么痕迹,走的时候又太急,忘记了关门,又或者他是故意不关门的,一个杀人者,怎么可能在杀人之后,还有心思花时间将门闩还原……” 李安宁面露疑色:“其他办法?” 李诺解释道:“用真气拨开门闩,就不会在门闩上留下痕迹。” 李安宁道:“这不可能,想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拥有真气境以上的修为,如果是真气境的武者,杀死黄氏夫妇二人,易如反掌,不可能在房间内留下这么多搏斗痕迹……” 李诺反问道:“如果他是装的呢?” 李安宁也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在赵东之后,一位真气境以上的武者,进入这里杀死了黄氏夫妇,故意装作不懂武道的样子,在现场留下一些搏斗痕迹,这样我们就不会怀疑他了……”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凶手的谋划,堪称完美。 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官府肯定会以为这是一桩入室盗窃杀人案。 这种案子,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找不到凶手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凶手可能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将盗门一网打尽,宁抓错不放过,从人堆里把那位窃贼抓出来。 当然,那窃贼被抓出来也无妨。 到了这一步,根据明面上的证据,那位窃贼,会成为他的替死鬼。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诺,赵东已经被定罪了。 李安宁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那神一般的直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查到现在,她也隐隐有种感觉,赵东可能真的不是杀死黄氏夫妇的凶手。 李诺也没想到,这件案子,竟然这么复杂。 凶手挑选的时机不可谓不妙,如果不是有法典提醒,他也会被骗过去。 问题是,凶手是怎么知道赵东那晚要行窃的呢? 李诺看向赵东,问道:“还有谁知道,你那天晚上要来黄家行窃?” 赵东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那天是路过这里时,看到黄氏夫妇醉醺醺的回家,临时做的打算,一般来说,这种喝醉了的人,晚上睡得沉,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连赵东自己都是临时起意,凶手自然也无从得知。 除非他本来就是黄府的人,赵东行动的时候,被他看到。 但这个可能,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当夜在黄府的下人,那天全都在场,当时法典没有任何反应。 要么就是凶手已经盯了黄氏夫妇很久,赵东的出手,正好给了他嫁祸的机会。 但黄氏夫妇又没有什么仇人,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李诺也都查过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这下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因为这件案子,他将盗门连根拔起,寿命加了一千多天。 但这件案子本身,却依然没有结果。 查到这里,李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查案的过程中,他的收获远超预期。 原本以为只能获得十天的寿命,最终的收获,却是预计的百倍还多。 李诺和李安宁走出房间时,听到两名刑部的主事在院子里讨论着什么。 黄氏夫妇虽然家财万贯,但却没有子嗣。 不仅如此,黄老爷也没有兄弟姐妹。 夫妻二人死后,财产无人继承,按照大夏律法,黄家所有财产,会被官府没收,充归国库。 两名刑部的主事因此感慨,不管怎么着都得留个后,不然死后,自己辛苦打拼的一切,就会便宜了朝廷。 说起黄家的财产,李诺忽然想起一事。 那副挂在黄氏夫妇卧室的画,如果是顾攸之的真迹,那么整个黄家的财产加起来,可能都不如这一幅画值钱。 想到这里,李诺又转身走回了房间。 凤凰一日体验卡早就到期,再次站在这幅画前面时,李诺已经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他一时也拿不准,当初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相比于浪费一天的寿命,还是把凤凰叫过来划算。 片刻后。 玉音阁,正在插花的凤凰看着李诺,问道:“和你出去,去哪里?” 李诺道:“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跟我去就行了,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凤凰瞥了他一眼。 什么叫放心,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这么美的容貌,这么好的身材,还这么的多才多艺,多少男人都对她心怀不轨,她为什么要放心? 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好不好。 但她也已经习惯了被他伤,放下手中的花枝,说道:“那你等一下,我补个妆……” 李诺道:“别补妆了,我那边挺急的,一会儿就回来。” 见他这么急,凤凰也只好放弃了补妆的念头。 不过,当走进某座府邸,看到李安宁时,她就后悔没有在路上补一下妆。 这个女人今天明显也没有精心装扮。 如果自己化一个精心准备的妆容,就能弥补身材上的一点不足,轻易的将她比下去。 李诺走进房间,却并不见凤凰跟过来。 回过头,发现凤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神秘笑容。 李诺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里。” 凤凰回过神,收起幻想,跟随李诺走进房间,先是被凌乱的房间和干涸的血迹吓了一跳,目光一撇,发现挂在了墙上的一幅画时,表情微微一怔,快步走上去,惊讶道:“居然是顾攸之的《山居图》,临的这么像的仿品,市面上可不多见……” 随着她的走近,凤凰脸上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她仔细的端详着此画,震惊道:“不对,这不是仿品,这是真迹,顾攸之《山居图》的真迹,怎么会在这里!” 李诺看着震惊不已的凤凰,问道:“确定是真品吗?” 凤凰笃定道:“我见过顾攸之的真迹,这幅《山居图》是真品无疑,但此画已经丢失十年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诺疑惑道:“丢失?” 凤凰一边继续打量此画,一边说道:“顾攸之的《山居图》,原本是大夏当今陛下的珍藏,二十多年前,陛下将此画赏赐给了太子,十年前太子病亡,东宫失窃,许多珍宝被盗,此画也跟着遗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李诺闻言一愣。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能和皇家扯上关系。 黄氏夫妇,不太可能是潜入东宫的大盗。 东宫守卫森严,别说他们两个了,李诺都没这个本事。 莫非是那贼人不识货,在销赃的时候,被黄氏夫妇买到的? 李诺身边,李安宁的表情有些失神。 她虽然对父皇没有太多的印象。 但太子哥哥,那时候可是很宠她很宠她的。 母妃去世的早,太子哥哥经常来宫里看她,每次都带给她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太子哥哥病逝的时候,她哭了很久很久。 陡然听到这些事情,勾起了她一些久远的回忆。 李诺看着墙上这幅画。 既然知晓了来历,当然是要物归原主。 太子故去了,这幅画也应该被皇家收回。 虽然不知道东宫失窃的宝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十年时间,兜兜转转,此宝还是转回了皇家。 打量这幅《山居图》时,李诺的手,习惯性的放在了此画下方一个半人高的花瓶上。 这是出于某种职业习惯。 一些富贵人家,为了安全,不会将财物放在外面。 他们往往会在卧室或者别的地方修建暗格,开关一般是一块墙砖,一只花瓶,或者一个盆栽摆件等等。 长安有墨家弟子开的店铺,专门设计这些机关。 一些惯偷,在入室盗窃的时候,看到这些东西,都会习惯性的按一按,转一转。 李诺也下意识的转了转花瓶。 但花瓶就像是粘在地上一样,纹丝未动。 他有些意外,低头看向花瓶,稍稍用上了一点力气。 咔嚓…… 随着花瓶的缓缓转动,房间角落的地面,逐渐下沉,露出一排向下延伸的台阶。 他和李安宁对视一眼,这里,可能才是黄家夫妇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当然,现在都是朝廷的了。 不多时,刑部的人,就将一个个木箱,从地下密室中搬了出来。 开箱之后,李诺看到的,是一箱箱堆积如山的金银。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珍贵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 黄家的财力,远远比他们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 凤凰的目光,在几幅古画上流连不定,无比惊讶的说道:“吴赞,陈唐,王希,张云泽……,这些画道大师的真迹,虽然不如顾攸之的《山居图》,但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李安宁看着那些金饰玉器,眼中也浮现出惊讶之色,喃喃道:“这些都是宫里的东西,黄家怎么可能有?” 李诺脸上也露出讶色。 若是只有一件两件皇家之物,倒也不稀奇。 宫中的宦官,宫女,乃至于女官,经常会窃取宫中之物,拿到宫外变卖。 但这里的皇家之物,远不止一件。 再联想到顾攸之的《山居图》,以及东宫失窃案。 难道黄氏夫妇,真的是当年这件案子的窃贼? 如果能侦破这件陈年旧案,又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虽然李诺现在还处在瓶颈期,但等到他破境之后,恐怕修为又能小涨一波。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回刑部,仔细查一查黄氏夫妇。” 他看向凤凰,说道:“凤凰姑娘,你先回玉音阁吧,麻烦你跑一趟了。” 凤凰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暗自嘀咕。 这家伙,对自己还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是没有事情请她帮忙,恐怕他根本不会踏足玉音阁。 这样可不行。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地上干涸的血迹,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倒在李诺身上。 李诺伸手扶住她,愕然道:“凤凰姑娘,你怎么了?” 凤凰扶着额头,说道:“奴家,奴家从小就见不得血,有些头晕……” 李诺心道,不愧是凤凰啊。 比他想象的还要弱一点。 要是让她看到当时的现场,不得直接晕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她请来的,他也得完好无损的将她送回去。 李诺扶着她的手臂,说道:“你还能走吗,我先送你回去。” 凤凰尝试了一下,无奈道:“有些腿软,脚下迈不开步子。” 李安宁瞥了凤凰一眼。 晕血? 刚才怎么不晕? 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怎么办? 都是女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 李诺陷入了犹豫。 凤凰晕血走不了。 抱她出去吧,不合适,第一次拥抱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公主抱,说什么也得留给正宫。 背她吧,好像也不合适,再说人家也未必愿意。 但他又不能放下她不管。 就在李诺陷入两难时,李安宁主动走过来,说道:“我背你出去吧。” 凤凰微微一愣,随后说道:“这不好吧,公主殿下万金之躯……” 李安宁瞥了她一眼,说道:“没关系,我们都是女子,没什么避讳的,你总不能让一个有妇之夫背你吧?” 凤凰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安宁俯下身,凤凰轻轻的趴在她的背上。 她轻松的背起凤凰,向外面走去。 虽说她是修法家的,身体素质不如武者,背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不得不说,这女人是真重啊。 虽说她的某一部分,没有自己丰满,但是其他地方,却又胜她一筹。 李安宁的手掌,托着凤凰腰下两个浑圆挺翘的部位,心中不由感叹,这样的尤物,不知道能迷死多少男人…… 宋佳人啊宋佳人,外面多少狐狸精盯着你家相公,这一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 第124章 东宫魔咒 离开黄府时,凤凰因为晕血,腿软不能行动。 李安宁背着凤凰走在前面,背后传来两团柔软的压迫,软软的弹弹的,还挺舒服。 过门槛的时候,她还特意颠了颠。 压迫感若即若离,舒适之余,又觉得有趣。 这让她忽然愣住,并且意识到一件事情。 李诺背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李安宁的脚步忽然停下,走在后面的李诺差点撞上凤凰的翘臀。 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李安宁道:“有点重,歇会儿。” 凤凰趴在她的背上,表情微微一变。 重? 她懂什么? 这叫重吗,宋佳人和夜莺都很轻,难道她愿意变成她们那样? 李诺倒是觉得很正常。 重? 重就对了。 一米七以上的身高,前凸后翘的身材,体重又能轻到哪里去。 她自己也不见得比凤凰轻多少。 将凤凰背上马车之后,李安宁舒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凤凰坐在马车上,纵使心中白眼翻到死,表面上却还是不好意思的说道:“辛苦殿下了。” 李安宁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上次你也帮过我们的忙。” 她第一天的妆,就是凤凰化的,两人之间,不算陌生。 她也是外人中,为数不多知道她身份的。 两人并排坐在马车上,李诺坐在她们对面,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这一幕极具视觉冲击,他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路过刑部时,李安宁先回刑部调查。 李诺则送凤凰到玉音阁。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她的状态好了一些,但走路还要人搀扶。 李诺将她扶进玉音阁,交给玉音阁的姑娘之后,就上了马车,掉头向刑部驶去。 玉音阁,两名女子,小心的扶着凤凰上了楼。 楼内的客人们,则是一脸的羡慕。 看凤凰姑娘走路的样子,可以想象刚才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他们做梦都得不到的女子,竟然被别人如此粗暴的对待。 在长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犬都大。 这些日子,大理寺卿之子来玉音阁的次数,屈指可数。 许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玩腻了。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来说,换女人就像换衣服,玩腻了也正常。 现在看来,他对凤凰姑娘的兴趣,依然不减。 这让许多人连接盘的心思都熄灭了。 李诺回到刑部时,李安宁的桌上,已经摆了一大堆的卷宗。 这些都是十年前东宫失窃案的卷宗。 李诺大致翻开看了看。 当年太子病故,东宫乱成一片。 一些东宫的官员,趁机浑水摸鱼,大量盗窃东宫的财物。 东宫器物,频繁的出现在黑市,最终惊动了朝廷。 陛下雷霆震怒,命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一大批人被处置,不知道多少东宫属官人头落地。 当时,一些财物被追回,但也有一部分流失在了民间。 经过查证,黄府地下密室中的财物,的确属于东宫。 不仅如此,刑部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黄老爷的妻子,名为曾艳,曾经是太子内宫的女官。 太子作为储君,未来皇帝,东宫的架构和朝廷相似,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 太子内宫,对应的是皇帝的后宫。 曾艳原是太子内宫的掌藏,从八品的女官,掌内宫金玉、珠宝、财货、绵缯、缣彩出入,职责就是管理内宫的财物。 太子病故后,东宫的官员都各奔前程。 内宫的女官,有关系的,被调往后宫,没有关系的,就只能自谋生路。 曾艳当初是民间选秀入宫的,起初是普通宫女,后来被借调到东宫,慢慢从宫女爬到女官的位置。 作为内宫掌藏,想要窃取内宫的财物,当然要比其他人容易。 很显然,这些东宫之物,就是黄夫人离开东宫前盗走的。 当时,朝廷在办完太子的丧事之后,发现东宫财物大量被盗,便开始了追查。 那些东宫官员,被一一排查。 按理说,作为掌藏的她,当时一定是被排查的重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居然漏掉了这么一条大鱼。 这么些年来,她显然也很小心,没有露出半点端倪。 她是民间选秀出身,没有背景,离开东宫后,便找了一位良家子嫁了。 虽然拥有一座金山,但他们夫妻二人,也只敢开一家小酒楼,应该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 结合她东宫掌藏的身份,顾攸之的《山居图》出现在黄府,也就不奇怪了。 说起来,这件案子,还真是一波三折。 为了找出凶手,起初他们查到了盗门。 查到最后,又查到十年前的东宫失窃案。 到头来,盗门没了,东宫失窃的重宝被找回,这件案子本身却还悬而未决。 这几个月,李诺已经碰到了数件和东宫有关的案子。 他甚至觉得东宫是不是有什么魔咒。 这些东宫官员,无论男女,下场都不怎么好。 郑员外被小妾和情夫合谋杀死。 顾文翰被大理寺抄家灭族,只留下一个女儿,还在坐牢。 黄夫人盗窃这么多财物,躲了十年,躲过了朝廷的追查,没躲过凶手的屠刀。 不过,她盗窃了这么多东宫珍宝,若是被朝廷查到,夫妻二人都难逃死罪。 盗贼赵东的卷宗已经作废,他被扣掉的寿命也加回来了。 李诺看着李安宁,说道:“我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李安宁坐在桌后,微微点头。 这件案子,牵扯到东宫,勾起她一些伤心的回忆,此刻情绪不怎么高,挥了挥手,说道:“你回去吧……” 李诺走后,她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渴,打算吃个橘子,手伸向果盘的时候,才发现盘中的橘子没有了。 明明刚才还有三个的! 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她的脸上,露出恼怒之色。 狗男人! 又偷她的橘子给宋佳人吃! 李安宁气的胸口起伏,猛灌了一口茶水,恨不得抽李诺一百鞭,但被那家伙这么一气,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伤心了…… 李诺怀里揣着三个橘子,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刑部大牢。 虽然还不是刑部的人,但他来刑部,就像是回家一样。 只要他不公然开堂审案,那些监察官员就奈何不了他。 和县衙不同,刑部的大牢是分开的。 进了大牢,左边是男狱,右边是女狱,直往前走是死牢,彼此并不互通。 女狱本来是比较空的,但因为这两天抓了不少女贼,又变的热闹起来,李诺来到一个牢房前,一个白发老妪,趴在牢房的床上。 她除了被判处徒刑和流放之外,还有三百杖。 考虑到她的年纪,真一次受了这三百杖,肯定是死路一条。 而杖刑一般不会打死人,综合考虑之下,她的这三百杖分十天打完,用刑也会轻一些,但皮肉之苦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听到牢房外面传来声响,老妪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怒色,咬牙道:“伱这个叛徒!” 练就出一身顶级的盗术,居然投了官府,简直是贼中耻辱! 李诺一愣:“这你都能认出来?” 老妪冷笑一声,说道:“如此年纪,还是童子之身的,没有几个,你就算改头换面,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能当上盗门使者的,果然有过人之处。 明明没有修为,却能一眼看出他是不是童子之身,差点坏了他和李安宁的大计。 李诺对她的这项本事很感兴趣。 他靠在牢房的栅栏上,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童子身的?” 老妪冷冷道:“这是不传之秘,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她就转过头,不再开口。 李诺想了想,忽然问道:“你的刑杖,还剩多少?” 老妪抬头看向李诺,脱口道:“关你什么……”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从床板下摸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说道:“这份“观人术”,是我一辈子心血的结晶,老婆子我应该没几年好活了,希望你能找一位有缘人,将它传下去,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李诺让人打开牢门,将这小册子收起来,说道:“放心吧,你的心血不会失传的……” 片刻后,离开女狱,路过某间牢房时,李诺的脚步微微一顿。 一道娇小的身影,蜷缩在牢房的角落,牢房唯一的床,则是被另外几名女囚占据了。 李诺轻咳一声,那身影抬起头,看到他时,微微一愣,快步跑过来,惊喜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李诺在外面,一般都被人叫做公子。 称呼他为少爷的,只有李家的人。 李诺看着她有些干燥的嘴唇,从怀里取出一个橘子,隔着牢房的栅栏递过去,说道:“闲着没事,随便转转,这个橘子给你……” 顾嫣然犹豫着要不要接,李诺已经将橘子塞进了她手里。 牢房里是不可能有水果吃的,但坐在床上的女囚们,看到顾嫣然手中的橘子,却不敢有任何想法,纷纷从床上坐起来,惊惧的站到了角落里。 这个小姑娘,能和外面的贵公子说上话,定然不是她们能够招惹的。 想到她们之前对她的态度,这些女囚顿时惊惧万分。 给了顾嫣然一个橘子之后,李诺就离开了牢房。 片刻之后,女狱牢头来到此处牢房,打开牢门之后,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女囚们,说道:“你们几个出来,去旁边牢房……” 囚犯们在哪座牢房并不是固定的,犯人少的时候,一人一间牢房也有可能,犯人多的话,就要几人共用一间。 旁边的牢房已经有几名女囚了,再过去几位,定然会显得拥挤。 顾嫣然手中握着李诺给的橘子,正要走出牢房,牢头笑了笑,说道:“你不用,你继续待在这里就行了……” …… 离开刑部,回宋府的马车上。 李诺手中翻着那本泛黄的册子。 这本册子上记载的,是如何通过面相,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处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研究这么偏门的方向。 据那老妪所说,她除了是盗门使者外,在外的身份则是媒婆,给人说媒几十年,见多了黄花闺女。 大夏对女子的贞洁较为看重,如果新娘是处子,男方便会愿意多出一些聘礼。 如果新娘已非处子之身,又或者是改嫁过来的,聘礼就会少一些。 这些年,她经常遇到为了骗取高额聘礼,而假冒处子的女子。 事后男方找上门来,她这个媒婆不仅得把媒金退回去,还得赔偿一笔损失。 为了避免自己蒙受损失,久而久之,便练就出了这项本事。 新娘是不是处子,她看一眼就知道。 到后来,更是连男子是不是童子身的鉴别方法,她都做了深入的研究。 这本册子上记载的很详细,从五官面相,表情神态,动作姿态等多个方向深入解析,图文并茂,简明易懂。 合上这本册子,李诺不由的感慨,还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次的任务,差点就栽到童子身上面。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 李诺掀开车帘,再次走进玉音阁。 是他请凤凰去黄府的,刚才将她送回来后,又匆匆去了刑部,还不知道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于情于理,都应该看望一下她。 玉音阁二楼。 夜莺看着凤凰,不顾仪态,笑的前仰后合:“笑死我了,还说什么媚功天下无敌,没有你拿不下的男人,结果人家只是请你看画的,连背都不愿意背你……” “呸,本姑娘冰清玉洁,怎么可能让男人背?” “你就承认你不行吧,学那些媚功有什么用,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别人面前献殷勤,人家连看都不多看你一眼……” “他多看你了吗?” “你忘记了,上次在宋府,他对谁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谁连喝杯茶都得自己倒?” “那是他瞎,没胸没屁股的有什么好的,生儿子都不好生养!” “我要杀了你!” “来啊!” …… 李诺走进凤凰的房间时,地板上是这样一幅画面。 凤凰骑在夜莺的身上,双手按在她的胸口,夜莺的裙摆被撩到了大腿以上,两条修长的玉腿紧紧的缠着她的腰,凤凰头发凌乱,一边的衣服也滑落到了肩膀,露出大片白腻的雪肩…… 不仅李诺呆立原地。 就连李诺身边的鸳鸯也愣住了。 因为夜莺在凤凰的房间,所以她便直接带李公子进来了。 但未曾料到,房间内居然是这一副情形。 凤凰回头看了看,看到站在门口的李诺,默默的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将夜莺的裙子拉下去,然后起身说道:“我们姐妹之间的打闹,让公子见笑了……” 片刻后。 李诺和凤凰各自坐在一张矮桌的两边,夜莺为他奉上一杯香茶,然后就默默的站在凤凰身后。 李诺抿了口茶,目光扫了一眼她们,然后问道:“凤凰姑娘的身体没事了吧?” 凤凰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公子关心,奴家好多了。” 李诺点了点头,她的身体确实好多了,看起来很有力气,要不然也不可能将夜莺压在身下,让她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真想不到,艳压群芳的凤凰姑娘,居然是…… 回忆起刚才那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李诺不由的感到脸红。 他用刚学会的技能观望了一下,按照书中内容判断,凤凰和夜莺,还都是黄花大闺女。 在长安开乐坊,还能做到干干净净,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难怪宋瑜那么喜欢鸳鸯。 凤凰看着他问道:“公子来玉音阁,是又有什么事情吗?” 李诺道:“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来看看凤凰姑娘的身体好些没,既然凤凰姑娘无恙,我也该回去了。” 第一次得到李诺的关心,凤凰心中大为意外,又看到鸳鸯手中拎着的东西,笑着说道:“公子人来,奴家就很开心了,不用带什么东西的……” 鸳鸯嘴唇动了动,她手里的东西,是宋公子送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呢。 李诺微微一怔,他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没准备什么东西。 听到凤凰的话,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只橘子,说道:“这是江南的贡橘,是农家培育的精品,不仅味道甘美,经常服用,还能美容养颜,强身健体……” 将橘子放在桌上,他缓缓起身,说道:“凤凰姑娘的体质还是太弱了,我明天路过玉音阁的时候,带一本养生的功法给你,你闲来无事可以练一练,这套功法对增强体质很有帮助。” 凤凰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关心。” 李诺倒也不是出于关心。 主要是有事就找人家帮忙,没事就从不联系,显得跟渣男一样。 她是玉音阁掌柜,玉音阁每天大把的银子进帐,什么东西都不缺,还不如送一件有诚意,而且实用的礼物。 那套功法,是李诺亲身体验过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是最适合她的。 练上几个月,再遇到有人挑事,就算还是没有还手之力,至少也能躲开。 李诺走后,夜莺看了凤凰一眼,意外道:“他不是挺关心你的吗?” “这叫关心吗,哪有送女子养生功法的,还有橘子,居然只送一只……”凤凰将那只橘子剥开,取下一只橘瓣送进嘴里,低头看向手中,意外道:“不过,这橘子真的好甜……” 夜莺一边伸手一边道:“我尝尝……” 凤凰打开她的手:“不给,喝你的茶去吧!” 夜莺伸手去抢,被凤凰按在桌上,身体也趁势压了下去。 李诺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凤凰将夜莺压在身边,愣了一下后,指着桌上的插花,说道:“对了,这瓶插花,可不可以送我?” 凤凰从夜莺身上起来,说道:“公子喜欢就拿去吧。” 其实不是李诺喜欢,主要是娘子喜欢,李诺抱起花瓶,走到门口,回头说道:“这次我真走了,你们继续……” …… 在玉音阁耽搁了一点时间,回到宋府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过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每次李诺回来晚了,娘子都会为他留一份饭菜。 宋佳人将热好的饭菜端回房间,李诺从怀里取出最后一个橘子,说道:“今天的橘子只剩下一个了,娘子你吃吧,明天我再给慕儿带。” 吃完饭,李诺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娘子,今天查案的时候,请凤凰姑娘帮了个小忙,之前那件案子,她也帮过我们不小的忙,我打算送她一件礼物,感谢一下她,你觉得送她我练的那套养生功法怎么样?” 虽然宋佳人从来不会主动问什么,但其实她挺喜欢听他说这些事情。 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李诺一半,轻声问道:“为什么要送她功法?” 李诺解释道:“她的身体太虚弱了,看到血就会晕倒,今天在案发现场,还是公主背她上马车的,我觉得她需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宋佳人道:“你练的那套功法,只适合男子,我为你找一套适合女子练的吧。” 李诺笑道:“好。” 宋佳人看着桌上的插花,问道:“这是那位凤凰姑娘送的吗?” 李诺道:“这是我向她讨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带。” 一盆插花而已,值不了几个钱,只是她动动手的事情。 下次再顺几个李安宁的橘子给她,向她讨一瓶花,她也不至于拒绝。 宋佳人看着这瓶赏心悦目的插花,说道:“凤凰姑娘真是多才多艺。”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多才多艺有什么用,娘子你都想不到她的胆子有多么小,今天在现场,只是看到了一些干涸的血迹,就吓的全身发软,连路都走不了了……” 片刻之后,李诺在院子里练箭。 当然,练箭只是过程。 院子里,宋慕儿坐在石桌旁,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正在手把手教李诺哥哥练箭的佳人姐姐,小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他们总算有点夫妻的样子了。 不枉她一番苦心啊…… ------------ 第125章 李安宁的提议 玉音阁。 李诺昨天说了,要送凤凰一本养生功法。 今天去刑部的路上,路过玉音阁时,顺便将功法给她送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送一些名贵的补品,不如从根源上解决她体质虚弱的问题。 这本《素女经》,是娘子为她特意挑选的。 就算是没有武道根基,每日练习两遍,也能慢慢改善她的体质,不至于受点惊吓就走不动路。 二楼房间之内,凤凰收下这本功法,说道:“多谢公子。” 李诺挥了挥手,说道:“记得每天练习,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 凤凰乖巧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家会的。” 礼物已经送到,李诺干脆的转身告辞。 看着他干净利落的离开,凤凰手中拿着那本《素女经》,悠悠叹道:“这玉音阁,当真没有一点儿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吗……” 夜莺站在她身旁,说道:“放弃吧,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再说,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你,伱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献身不成?” 夜莺说的很有道理,凤凰看向她,说道:“要不,你试试,或许他喜欢的真是你这种类型。” 夜莺愠怒说道:“我可是你亲妹妹!” 凤凰笑着说道:“所以我才要为你找一个好夫家啊,大夏大理寺卿的儿子,身份还不够显赫吗,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可惜我没有你的胸那么平,不然我就自己上了……” …… 玉音阁后来发生的事情,李诺就不知道了。 他刚刚来到刑部,就从李安宁口中得知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黄氏夫妇被害一案,破了。 李诺诧异道:“怎么破的?” 他和李安宁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装夫妻,又是当卧底的,连凶手的一根毛都没查到,但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件案子竟然就破了。 从李安宁的口中,李诺很快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昨天夜里,长安一大户人家遭窃,窃贼被几名护院当场拿下,今天早上扭送到刑部。 之后,刑部的人在他家中搜出了许多财物,有古玩字画,珠宝饰品,各种财物名目繁多,种类驳杂。 此人解释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这些财物的来源,显然不干净。 如果只是盗窃也就罢了,单纯的盗窃罪,上限也就是三年徒刑三千里流放。 但刑部在搜查此人住所的时候,发现后院的某处,泥土有些异常。 他们以为还有藏匿起来的赃物。 深挖之后,却从中挖出了一件血衣。 这下案子的性质就变了。 回到刑部之后,此人一开始还辩称,是杀鸡不小心沾染上的,但在大记忆恢复术的加持下,很快就记起了事情的经过。 数日之前,他进入某大户人家盗窃。 凭借真气境的修为,入室盗窃对他而言,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一般的富贵人家,就算有看家护院,实力也不会太强,即便是被发现,他也能全身而退。 在翻找财物的过程中,他的动静大了一点,不小心吵醒了睡在床上的主人,他本打算逃之夭夭,但那对夫妇却不依不饶,非要抓他见官。 他暴怒之下,杀死夫妇二人后,逃之夭夭。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力,他假装和二人缠斗了一会儿,营造出凶手不擅长武道的假象。 仗着真气境的实力,他专门盗窃富贵人家,从未失手。 只是没想到昨夜遇到了硬点子,那户人家的护卫,足有四位第三境,他在得手后撤退的时候,被当场擒下。 家中的血衣没有处理干净,杀人案也被查出。 比起排塞王赵东,此人明显是一位不专业的贼。 但他的实力不弱,完全是凭借一身修为盗窃,而不是高超的盗术。 这样的人,没有被盗门注意并发掘,也并不奇怪。 李诺问道:“此案的卷宗呢?” 李安宁拿出一份卷宗,说道:“给你留着呢。” 刑部所有的捕快,都是她手下的,几位碰巧破案的捕快,又不修法家,用印的权力最后还是会落到她手里。 李诺也没有客气,盖上两枚印鉴。 法典上的数字虽然没有增加,但是也没有减少。 他修为已经达到瓶颈,此案又不是他破的,寿命不增加很正常。 不过,法典上的数字也没有减少,说明此案并没有判错。 黄氏夫妇,真的是死于此人之手。 虽说他很好奇,黄氏夫妇两个普通人,是怎么对一位真气境的高手不依不饶,逼得他痛下杀手的,但法典从来没有错过,此人是真凶无疑。 只是他碰巧和赵东在同一个晚上,选择了同一个目标,一先一后出手,混淆了包括李诺在内,所有人的视线。 如今,真凶已经落网,此案也终于告一段落。 收起卷宗之后,李安宁看向李诺,说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李诺点了点头:“说吧。” 凭借他们两人的关系,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其他的事情都能商量。 李安宁道:“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可不可行……” 听完她接下来的话,李诺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李安宁虽然不老,但是很辣。 盗门虽然近乎被他们一网打尽,但是盗门门众,并不是长安盗贼的全部。 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盗门的每一位门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贼中精英,而长安的大部分盗贼,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偷毛贼。 相比于盗门,他们对普通百姓的危害更大。 盗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讲究一个盗亦有道,更倾向于盗窃富人。 而那些单干的散偷,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没有底线,他们才不管什么十偷十不偷,反而更倾向于偷老弱病残,因为老弱病残更容易下手。 这并不是洗白盗门,即便他们再有原则,做的也是见不得光,不劳而获的事情。 李安宁的意思是,从那些落网的盗门中人里面,挑出一些来,成立一个缉盗司。 最了解贼的还得是贼,尤其是那些管事,堪称盗门的星探,每一位都是凭本事爬上去的,拥有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同道中人的能力。 如果能让他们配合,在刑部之下,成立一个专门抓贼的机构,抓那些小毛贼,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方面,这是有益于百姓的好事。 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让这些盗贼将功赎罪的方式。 最后,此事是她和李诺一手促成的,以后这个机构的每一份业绩,都有他们两人的功劳。 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修行之路。 不愧是第四境的法家前辈,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李诺开门见山的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李安宁道:“在刑部原有的四司之外,另立一司,已经涉及到刑部衙门的改制,需要经过三省的同意,而缉盗司要招入的人,皆是已经判刑的盗贼,以前从未有此先例,三省定然不会通过,除非……” 李诺问道:“除非什么?” 李安宁看着他,说道:“除非你爹出手。” 这件事情,连刑部尚书,都没有权力决定。 大理寺卿虽然也不能直接让刑部增加一个缉盗司,但他却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在朝事上,他说的话,比她这个公主还管用。 片刻后,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我试试吧。” 离开衙房的时候,他顺手从李安宁的桌上拿了两个橘子。 李安宁怒道:“这是江南的极品贡橘,数量很稀少,公主府才分到一点,就剩这两个了,你还拿!” 李诺道:“我去大理寺求我爹,总不能空手去吧?” 李安宁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不是给宋佳人的就好。 倒也不是针对宋佳人。 只是不喜欢他偷她的橘子去讨好别的女人。 李诺揣着两只橘子,走出刑部大门。 习惯性了望了一眼对面,没有看到那对算命的爷孙俩。 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他们。 李诺上了马车,对吴管家道:“去大理寺。” 见凤凰的时候,带点礼物,还说得过去。 见自己亲爹,总不至于还要送礼。 那也太生分了。 李安宁的橘子是真的好吃,带两个给父亲尝尝,说起来,他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不多时,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 李诺跳下马车,抬起头时,表情微微一愣。 大理寺对面的街边,一个算命的小摊支在那里。 那少女远远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李诺,说道:“爷爷,又是他哎……” 算命老者表情嫌弃,无语道:“怎么哪都有他!” 明知道此人的命数奇怪,但他就是忍不住,右手手指在桌下快速抖动,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的茫然且呆滞。 此时,李诺已经走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衙。 黑衣青年走进衙房,说道:“大人,少爷来了。” 李玄靖放下手中的一份卷宗,李诺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坐在桌案后的儒雅男子,说道:“爹……” 虽说两人总共都没有见过几面,但身体中却有断不开的血脉联系。 李玄靖站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来,说道:“坐吧。” 李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两个橘子放在手边的桌上,说道:“这是江南的贡橘,是公主殿下送的,味道很不错,爹你尝尝。” 李玄靖在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拿起一个橘子剥开,自己并没有吃,而是递给李诺。 李诺接过之后,掰下一只橘瓣送进嘴里,正想着怎么开口,李玄靖道:“说说吧,什么事?” 李诺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爹帮忙……” 将和李安宁商量的事情,详细的和他说了一遍,李诺又补充道:“我们并不是要让刑部变成五个司,缉盗司不算刑部正司,也不用朝廷发俸禄,只是希望可以适当的调动那些犯人,在一定程度上,让他们将功补过,算是另一种行事的劳役,这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玄靖抿了口茶,说道:“让贼去抓贼,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三省那边,可能不会通过,我先试试递一份折子上去吧。” 李诺道:“谢谢爹。” 李玄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和佳人最近怎么样?” 李诺回道:“挺好的,您不必挂念。” 父子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家事,看到有人抱着一堆卷宗进来,李诺站起身,说道:“不打扰爹处理公务,我先回去了。” 李玄靖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道:“昨天淳王送来了两箱贡橘,我不喜欢吃,你正好带回去吧。” 片刻后,李诺从衙房走出来,吴管家和一名青年走在他身后,每人怀里抱着一箱贡橘。 准备离开大理寺时,他忽然听到某处房间传来一阵乐声。 这乐声时而舒缓,让人心情宁静,时而激昂,使人心潮澎湃,时而又婉转哀伤,令人的心情也随之低落…… 李诺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正在弹琴的年轻男子,心中诧异不已。 一个月不见刘商,他的琴技又提升了不少。 如今的李诺,已经不是乐道小白。 刚才那段曲子,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论内涵,甚至不如凤凰自己编的曲子。 但弹奏技巧,却达到了巅峰。 这完全是刘商的炫技之作。 房间之内,刘商缓缓站起身,看着大理寺一位中年官员,扯了扯嘴角,问道:“张大人,不知本官刚才弹奏的这一曲,有从前的几分功力?” 张寺正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短短一个月,刘商的琴艺,已经超过了以往的巅峰,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上次在大理寺,自己只不过指出了他这几年的退步,刘商就和他杠上了。 每隔几天,他都会来大理寺,在自己面前弹奏一曲。 他亲眼看到他的琴技,一点点回到巅峰,今日更是有了新的突破。 虽然刘商此刻的嘴脸,实在是有些欠打。 但作为爱乐之人,能看到一位乐道天才重新崛起,他的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离开大理寺之后,刘商再次来到百花楼。 今天在姓张的面前一雪前耻,他的心情很不错,大步迈进百花楼,足足一刻钟后,才神清气爽的从里面出来。 两名大理寺的官员,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刘商表情一滞:“还来?” 张寺正微笑看着他,问道:“刘大人,是你自己去大理寺,还是我们带你?” 同样的场景,刘商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畏惧,大袖一挥,说道:“本官自己有脚,不用麻烦你们了……” 刑部门口,李诺跳下马车的时候,刘商的画像,已经被重新点亮了。 不过,现在的画像,已经是2.0版本。 说起来,如果每天以正当的理由抓他一次,每次关上一天,他的画像就永远不会熄灭,不仅可以实时体验最新版本,他也不用耗费寿命去换。 就是有点太不当人。 刚刚踏入李安宁的衙房,她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 李诺道:“我爹说了,先递一封折子试试。”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橘子,放在李安宁面前的桌上,说道:“这些橘子还你。” 李安宁微微一愣,问道:“这贡橘只有皇家有配额,你哪里来的?” 李诺道:“淳王伯伯送我爹的,我爹不喜欢吃,让我带回来了。”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算你有良心。” 李诺拍了拍手,说道:“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李安宁将那几个橘子揣起来,说道:“正好,我也要回公主府,一起走吧。” 李诺微微一愣,说道:“我们不顺路啊……” 李安宁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急事吗,公主府又不远,先送我回去怎么了?” 不等李诺同意,她就自顾自的向外面走去。 等李诺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自己钻进了停在刑部外面的马车。 下一刻,李安宁就掀开车帘,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愠怒的看着李诺,咬牙道:“两箱贡橘,你就给我五个,你偷我的都不止五个了,你的良心呢?” 李诺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吃不完坏掉吗……” 李安宁冷笑道:“你考虑的挺周到啊,但这是农家的贡橘,放多久都坏不了,吃多了也不会脸黄……” 李安宁强行蹭车,李诺只好先送她回去。 到了公主府后,李安宁下了马车。 同时下车的,还有他的一箱橘子。 两箱橘子,她自己独占一箱,另外一箱,却要分给娘子,慕儿,凝儿,还得给老夫人孝敬几个,但李诺又不能说她什么…… 不过就是一箱橘子而已,没必要和她计较。 比起娘子和慕儿,她似乎更喜欢吃橘子。 回宋府,路过玉音阁时,李诺又从另外一箱橘子中取出了几个。 这贡橘的效用,虽然没有之前的桃子那么好,但多吃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对于普通人的效果尤其明显,最适合凤凰这种柔弱女子。 这一箱橘子至少有几十个,再送凤凰几个也无妨。 要不然,每次都搬走她的花,他也挺不好意思。 玉音阁二楼,凤凰意外的看着李诺,他这两天来玉音阁的次数,比之前两个月都多。 她眨了眨眼,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李诺从怀里取出五个橘子,放在桌上,说道:“没什么事情,正好路过这里,给你送几个橘子。” 凤凰已经习惯了他从怀里掏礼物了,不过,她此刻也已经知道,这几个普通的橘子,其实并不普通,来自江南的贡橘,只供皇室,外人根本无福享受。 李诺看着桌上的一瓶花,问道:“这瓶插花……” 凤凰回了回神,说道:“公子喜欢就送你了……” 片刻后,李诺抱着两盆插花,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玉音阁二楼,夜莺望着远去的马车,疑惑的说道:“奇怪了,你说他对你没意思吧,又送你这么贵重的贡橘,说他对你有意吧,他送完橘子就走……” 转过头,看到凤凰将五只橘子全部锁在柜子里,她微微一愣之后,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怕我抢你的橘子吗?” 凤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从小到大,我什么东西你没抢过……” …… 宋府,李诺抱着一箱橘子,跳下马车。 大理寺,李玄靖将刚刚起草好的一份奏章合上。 翻开刑部送来的一项新的死刑复核卷宗,他的目光,在某一个名字上有所停留。 曾艳。 原太子内宫掌藏。 这已经是近几个月内,死去的第二位原东宫官员。 思忖片刻之后,他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桌面。 黑衣青年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李玄靖缓缓说道:“派人去一趟吏部和尚宫局,将原东宫和太子内宫的官员名录调来,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 第126章 女人心 中书省。 中书省原本是秉承皇帝旨意,发布诏书的部门。 自陛下不理朝政之后,百官进奏的奏章,全都汇聚于此,中书省的权力急剧膨胀,这些年总理天下政务,已经成为了朝中最高决策中枢。 朝臣的所有奏章,都要经过中书省批示。 一切诏令,也由中书省发出。 名义上,中书省以中书令为主官,两位中书侍郎为辅。 但中书令还是当朝宰相,统御朝堂各部,不常在中书省出现。 中书省内大小事务,由六位中书舍人决定之后,中书侍郎阅后无异议,用印后递交门下,门下省终审通过,就可以下发各部执行。 中书舍人的官职并不算太高,以前是正五品,这几年被提到正四品,算是刚刚进入了高官之列。 但他们手中掌握的权柄却不小,朝中大多数政令的颁布与施行,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一位中书舍人坐在衙房中,翻开一份奏章。 扫了一眼之后,他就蹙起了眉头。 这份奏章,是关于刑部改制的。 自古以来,刑部都只有四司,他居然想在刑部再设一个缉盗司。 没事上奏就别奏,缉拿捕盗这种事情,是长安县衙的职责,关刑部什么事情? 这位官员,不仅想在刑部增设一个缉盗司,竟然还想招揽一些盗贼进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刑部这些官员,平日里还是太闲了,吃饱了撑的,居然上奏这种奇葩的折子。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以为中书省的官员,也和他们一样没脑子吗? 他每天要处理的奏章不计其数,这种奇葩的折子,他连落款都不会看,一般扫一眼就会打回去。 但奇葩成这样的,他还真想知道,这位官员到底是谁。 扫了一眼奏章右下角的名字。 李玄靖。 杜宇微微一愣。 他重新拿起这份折子,再看一遍之后,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让贼去抓贼-——这的确是一个未曾设想的新思路。 一方面,能让那些盗贼将功补过。 人生这条路,行差踏错是难免的,他们犯的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不是不行。 另一方面,也能进一步提升城内的治安,对百姓也是好事一件。 真不愧是大理寺卿啊,这份提议,简直是太高明了。 杜宇迅速的在奏章空白的地方用朱笔划了一个圈,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来到另一处衙房,敲门之后,对坐在桌案后的一道身影道:“王侍郎,有一份奏章,需要您加急审阅一下。” 中书省每天要审阅的奏章很多,除非遇到紧急情况,一般都是按顺序审阅的。 中书左侍郎接过那份奏章,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看完之后,一脸怀疑的看向对面,问道:“杜舍人,你没事儿吧?” 这种奇葩的折子他也敢画圈,还敢拿过来让他加急审阅? 面对侍郎大人关爱傻子的眼神,杜宇无奈的说道:“大人,下官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中书左侍郎站起身,说道:“来来来,你告诉本官,这个提议好在哪里?” 杜宇指着奏章右下角的名字,说道:“好在这里。” 中书左侍郎看向他手指的位置,沉默片刻后,缓缓坐下,说道:“本官仔细想想,这份提议好像真的不错……” 这份提议好不好,要看这份奏章是谁递上来的。 如果是刑部侍郎递上来的,作为中书舍人的杜宇自己就否了。 如果这份奏章来自刑部尚书,中书左侍郎会在下了早朝之后,客气的告知他此举不合规矩,然后将奏章打回去。 但是这份奏章是大理寺卿李玄靖写的。 不过就是在刑部增设一个部门而已,多大点事。 又不要朝廷发俸禄,也不用设置官职,他们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犯不着为了这件小事得罪那个人…… 上次迫于压力,他们已经颁布诏书,不让他的儿子审案。 这次再驳回李玄靖的折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就无法预料了…… 别说他们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和中书侍郎,哪怕是中书令大人,当朝左相,也得给那个人几分面子。 毕竟,左相大人,也未必能从陛下那里讨到一块免死金牌…… 中书左侍郎看了一眼杜宇,没好气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马上起草一份在刑部增设缉盗司的诏令,送去门下省审核,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下发到刑部……” …… 宋府。 宋佳人练剑的时候,李诺在一旁弹琴。 说来奇怪,她武道天赋那么高,连字都认不全,却总喜欢弹琴画画、诗词歌赋这些。 似乎越是不懂的,她越喜欢。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诺对诗词歌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他做梦都想变的像娘子这么能打。 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渴望得到什么。 早上的时候,娘子说想听他弹琴。 幸亏昨天在大理寺遇到了刘商,为他省了一天的寿命。 上次和李安宁假扮夫妻的事情刚刚过去,和娘子之间也恢复如初,她想听曲子,李诺总不能拒绝。 以前关系不到位,他想拒绝就拒绝。 但随着和她关系越来越亲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李诺的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说什么。 她说想听他弹琴,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现在修为到瓶颈了,寿命只减不增。 要么早点突破境界,正常情况下,他寿命提升的速度不慢,是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要么想办法将乐道变成永久技能,就像是之前的盗术一样,以后就可以随便使用,不用消耗寿命。 只不过,这两条路,都不太好走。 想要早点突破瓶颈,就得需要干点大事。 而想要乐道变成永久技能,需要一次性抓一大批具有乐科特长的,不需要他们有顶级的乐道能力,但人数得够。 达不到合并的要求,第二天那些暗淡的画像就会消散。 李诺弹琴的时候,慕儿在一旁,时不时给他嘴里塞一瓣剥好的橘子。 凝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分了她几个橘子后,就一溜烟跑的没影。 宋府,宋凝儿的专属院落。 她将剥好的橘子递到那名女子的手中,戴着幕离的女子转头望向某处,从院墙之外的某个方向,传来若隐若现的琴声。 女子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闭上眼睛,仔细的听着。 琴声悦耳,闻之令人心情舒畅,她也被乐曲所调动,忍不住哼起不知名的小调,然后问道:“是谁在弹琴?” 宋凝儿一边剥橘子,一边说道:“是李诺哥哥啊,李诺哥哥真的好厉害,画画画的那么好,弹琴也这么好听,人还长得这么好看,好羡慕佳人姐姐啊,等以后我嫁人了,也要找一个像李诺哥哥这么厉害的相公……” 戴着幕离的女子将手中的橘子放下,说道:“什么破橘子,这么酸,还有那破曲子,弹得一点都不好听……” 宋凝儿扬起小脸,一脸茫然。 橘子很甜,李诺哥哥弹得也很好听,好好的,师父姐姐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 李诺今天没有去刑部。 最近这些天,整日都在外面奔波,好不容易才闲下来。 他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某一刻,他感觉阳光忽然消失了。 李诺睁开眼睛,只看到两只硕大的橘子。 不,不是橘子,是李安宁今天穿了一件橘色的衣服。 她罕见的没有穿刑部的制服,而是换了一件橘色的宫装。 李安宁将一件类似奏章,但比奏章大了许多的东西递给李诺,李诺打开看了看,这是一封三省下发到刑部的诏令。 诏令的内容很简单。 朝廷许可在刑部增设一个缉盗司,并且允许他们将正在服刑的盗贼招入缉盗司,让他们以工代役,将功赎罪。 对于如何去做这件事情,诏令上没有明确的说明。 但这也意味着,留给他们发挥的空间很大。 没想到朝廷的效率这么高,昨天下午李诺去找的父亲,今天早上三省的诏令就到刑部了。 李诺从椅子上起来,走回房间,和娘子说了一声,便和李安宁一起去往刑部。 今天两个人并没有坐马车。 在刑部设立一个缉盗司,听起来很容易,但是真正去做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细节上的问题。 怎么说服那些盗门的精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朝廷做事,以及如何保证他们出去之后不逃跑,这需要一套完善且合理的制度。 他和李安宁一边走,一边讨论。 说服那些盗门的管事,相对容易一些,只要许给他们一定的利益就可以了。 正常情况下,他们马上要被流放到三千里之外,远离家人,这辈子回不回得到长安不说,能不能活着熬过这三年,也是未知数。 加入缉盗司,可以暂时让他们免于流放。 与此同时,再为他们建立减刑机制。 每抓到一位窃贼,可以免去一天徒刑,十里流放,每个月抓贼最多的,再额外减免十天的徒刑,一百里流放。 每出一天外勤,可以得到十文钱的酬劳。 这十文钱看似不多,但却可以用来改善伙食,每餐加一个鸡腿,两个鸡蛋,偶尔还能吃些水果。 刑部的餐饭,十年如一日的白菜豆腐配萝卜,是不可能有任何荤腥的,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改善伙食的渠道。 至于怎么避免他们趁机逃跑,目前还没有绝对有效的方法。 两人一边走,一边想。 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想着逃跑。 这些盗门的管事,很多都在长安有家室,老老实实的工作减刑,可能不到一年就能刑满释放,一家团聚。 若是愿意留在缉盗司,大小也能混个公职,不比做贼有前途。 正常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不过,保险起见,一开始,还是先让刑部的捕快在近处盯着。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因为法家第四境的公主在少爷身边,所以吴管家和几名护卫不用跟的太紧。 走了没多久,吴管家老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不是说去刑部吗,路过刑部的时候,他们也没停啊…… 哎哎哎,走路就走路,怎么走着走着,手臂还挽到一起了? 李诺和李安宁边走边聊,有关缉盗司的制度,也逐渐趋于完善,某一刻,他忽然发现,周围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这里的民房趋于低矮破落,刑部衙门自然不可能在这里。 李诺意识到,刚才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觉路过了刑部都没有意察觉。 他目光环顾四周,觉得有些有些熟悉。 熟悉是正常的,因为他那几天和李安宁早起买菜走的就是这条路。 他低头看了看,李安宁正自然挽着他的胳膊。 李诺脚步一顿,正在思考一些细则的李安宁没有防备,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带着李诺一起摔倒。 她站稳后,抬头看向李诺,没好气道:“干什么啊……” 李诺低头看了看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 李安宁微微一愣,意识过来之后,立刻松开他,说道:“抱歉,习惯了……” 她环顾四周之后,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喃喃道:“怎么走到这里了?” 李诺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说道:“回去吧,刑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李安宁目光望向前方,从这里,再向前走过一条街道,就是他们当初住的那座小宅了。 脑海中浮现出某些记忆,她开口道:“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李诺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当初为了获得一个新的身份,宋玉夫妇,已经被他们秘密的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为了避免他们被盗门余党报复,李诺没有让他们搬回来,让吴管家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又给宋玉谋了一件差事,足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李诺和李安宁离开后,这里就空了出来。 两人快要走到这处宅子前时,远远的,就看到一道身影,在院门前徘徊。 那是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在门口徘徊不停,时而透过门缝向里面看看。 赵五至今都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那夜之后,他和上面就断了联系。 白天前往据点的时候,他看到据点外站着几名官差。 他没有敢靠近,远远的看了一会就走了。 后来他才得知,那夜盗门首座以上的高层,全都落网,官府连夜展开行动,将整个盗门近乎一网打尽。 六十多名管事,有五十多位落网。 普通盗众,更是不知道被顺藤摸瓜抓了多少。 他因为那天晚上不在家,和孩子们待在一起,因此才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赵五除了庆幸之外,还有浓浓的懊悔。 他悔不该让小宋加入盗门,如果他不加入盗门,就不会成为首座,也不会被朝廷抓住。 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娘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几天,来数次来到这里。 但小宋家里始终没有人。 赵五叹了口气,站在院墙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扔进了院子里。 希望弟妹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这些银子。 虽然钱不多,但也够他生活一段日子。 赵五正要离开,一转头,看到两道身影站在他的身后。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俊美,女子靓丽,两人皆衣着不凡,一种贵气扑面而来。 赵五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赵五能做到盗门管事的位置,手上的技艺未必有多么高超,但识人的能力,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两位一看就是地位尊崇的贵人,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百姓能招惹的,他低着头,正要匆匆离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哥,别来无恙啊……” 赵五缓缓抬头,看着那位贵公子,脸上浮现出震惊和不解的表情,颤声道:“小,小宋?” …… 这处宅子的大门是锁着的。 但对李诺来说不是问题。 他背对李安宁,手刚刚触碰到锁身,这把锁就应声而开。 李安宁走进院子,看着院内熟悉的一切,曾经的记忆浮上心头。 这处破落的民居小宅,虽然远远比不上宏伟的长宁宫和华丽的公主府,但对她来说,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自从母妃故去之后,偌大的宫殿,便只有她一个人居住。 长宁宫空旷而幽深,就连阳光都照不到宫殿最深处。 宫女们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她们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走路的时候,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偶尔聚在一起谈笑,看到她走过来,便又会立刻噤声。 她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安静和黑暗中度过的。 这里虽然比不上后宫和公主府的一个房间,但却承载了她许多有趣的回忆,相比于宽阔的后宫,华丽的公主府,她其实更喜欢这里。 这里有她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下厨,第一次彻底忘记公主的身份,第一次拥有正常人应该拥有的生活…… 可惜,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会陪她逛街,陪她散步,为她下厨做饭,给他梳妆打扮的人是假的。 现实中,他只会偷她的橘子给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难过。 她的目光从李诺脸上移开,淡淡的说道:“回刑部吧。”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离开。 李诺看着李安宁等也不等,一个人离开的背影,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自己惹到她了? 没有啊,他刚才可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难怪说女人心,海底针。 他不仅猜不透娘子,也猜不透李安宁。 还是慕儿好。 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不会让人猜来猜去,希望等她长大了,不会变的和她们一样…… 李安宁一个人先回刑部了。 李诺还有事情没有解决,望向院子某处。 赵五站在那里,低着头,脸色苍白,额头的冷汗滚滚而落。 这位贵公子,有着和小宋一样的声音。 他除了和小宋长得不一样,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声音,都和小宋没有任何区别。 而他身边那位女子。 除了那美若天仙的容貌之外,她身上的特征,也和小宋的妻子一模一样。 这一刻,赵五已经猜到了盗门覆灭的原因。 他们刚才说到了刑部……,原来他一开始就是官府的人。 这么说,盗门之所以会覆灭,其实是因为他赵五…… 李诺从地上捡起一个布袋,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碎银,这些碎银的成色不一,有新银也有旧银,应该是攒了很长时间。 虽然和赵五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李诺对他的印象不太差。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称得上有情有义。 说起来,能铲除盗门,除了李诺和李安宁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功劳不可忽视。 如果不是赵五慧眼识人,他可能就错过这次机会了。 李诺看着他,刚准备开口。 赵五噗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小宋,宋首座……,不不不,这位大人,小人自知有罪,不敢求饶,但在去官府之前,能不能让小人先去个地方……” ------------ 第127章 天下无贼 长安。 北城。 李诺和赵五来到一处破落的宅院,赵五刚刚推开门,从里面的屋子就跑出来十几道身影。 那是一些孩童,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看到赵五,这些孩子立刻围了过来。 “五哥!” “五哥你回来了!” “五哥,这位大哥哥是谁呀?” …… 赵五看着这些孩子,轻轻抚摸了几下那位看着年纪最大的男孩子的脑袋,将一个钱袋交给他,说道:“小洪,五哥有些事情,要离开长安一些时日,你的年纪最大,这些弟弟妹妹就交给你照顾了,这些银子,伱们省着点花……” 五哥平日里本来就很忙,男孩子也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五哥,你要去哪里啊?” 赵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着这些孩子,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要听话,还记得五哥平日里和你们说的话吗?” “记得,不能偷,不能抢,不能骗!” “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 人群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孩子说道:“五哥放心吧,我和小莲给人洗衣服,每天也能赚十几文钱呢!” 另一个小男孩也开口道:“我发现了一户人家,他们后门外面的木桶里每天都会倒很多饭菜,有时候还有完整的鸡腿!” “我找到了一个倒恭桶的活,每天能赚二十文!” …… 孩子们围着赵五,七嘴八舌的说着,赵五笑着摸了摸他们每个人的脑袋。 片刻后,他走出院子,关上院门后,对李诺说道:“大人,我们走吧。” 李诺问道:“你入盗门,是为了养这些孩子?” 他刚才注意到,这些孩子虽然穿的都是普通的粗布衣服,但衣衫都很整洁干净,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长得胖乎乎的,平日里肯定吃的不错。 赵五回头看了看,说道:“我小时候就是孤儿,经常在外面挨饿受冻,看到他们流落街头,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就将他们都带回来了……” 他看向李诺,问道:“大人,像我这种人,官府会怎么判?” 李诺道:“其他管事,都是徒三年加流放三千里,外加五十杖刑。” 赵五听完,身体颤了颤。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孩子们虽然小,但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几个大点的孩子,也都能赚点钱,就算比以前吃的差点,但也不至于饿死。 李诺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念在捣毁盗门一事上,你有大功,可以免去流放和杖刑,三年徒刑虽不可免,但眼下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 直到来到刑部时,赵五仍然觉得像在做梦。 他又一次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定这不是梦。 当初他招小宋进盗门,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没想到,盗门已经不是盗门了,但是靠山依然靠得住。 虽然他还是背了三年徒刑,但却可以通过立功来减刑,估计不到一年就能出狱。 在这期间,他每天还能离开大牢,甚至可以抽空去看孩子们。 唯一和以前的不同的是,晚上需要回到牢里。 但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什么地方没有睡过,牢房怎么都比露宿街头要好得多。 李诺走进刑部院子,看到李安宁站在衙房外面。 赵五虽然李诺另有用处,但现在的他,还是犯人的身份,需要先将他送到牢里。 李诺还没来得及对李安宁开口,赵五便躬下身,毕恭毕敬的开口道:“见过夫人!” 李安宁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身后。 两道身影,从衙房走出来。 李诺抬起头,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他快步走上前,诧异问道:“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宋佳人看了一眼赵五,目光望向李诺时,轻声说道:“我带慕儿出来走走,她说想来刑部找你,我就带她过来了。” 宋慕儿愣了一下,连连点头,说道:“啊对对对,是我想来这里找李诺哥哥的,我想看看你白天都在这里干什么……” 李诺牵着慕儿,走进衙房,转头对李安宁道:“那个,这是盗门一个管事,先把他送到牢里吧,他的判决我一会儿补上……” 李安宁带着赵五走进刑部大牢,赵五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和宋……和李大人不是夫妻吗?” 李安宁淡淡道:“你刚才没听到他叫别人娘子吗?” 纵使亲耳听到,但赵五还是不能接受。 其实那几天,他也偷偷的监视过他们夫妻几个时辰。 那是多么甜蜜的一对夫妻啊。 看的他都想找个女人过日子了。 没想到,那居然是假的…… 如果这都是假的,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了。 至于他刚才叫娘子的女子……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不如这位姑娘的十之一二像。 赵五低下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真夫妻呢,毕竟你们看起来那么般配,原来不是啊,刚才那位姑娘,怎么看都不像……” 李安宁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这几天的刑部大牢,格外的吵闹,不管是男狱女狱,都关满了犯人,没有一个空余的牢房。 “是赵五!” “这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终于也进来了!” “呵呵,姓赵的,你等着吧!” …… 这些天,盗门的首座和管事们,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盗门的覆灭,就是因为赵五识人不淑。 那位大人他们怪罪不起。 只好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赵五身上。 看到赵五终于落网,他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招呼招呼他了。 一间牢门打开,赵五看着牢房内对他怒目而视的十余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这时,李安宁看了身旁的牢头一眼,说道:“让他们去旁边的牢房。” 十几位盗门的管事,被转移到隔壁的牢房。 那间狭小的牢房内,一下子挤了三十多人。 这一间牢房则空了出来。 赵五一个人独占一间牢房,知道这是对他的照顾,立刻躬下身子,脱口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李安宁已经走了,脚步又停下,指着赵五,对那名牢头说道:“此人还有大用,你们对他照顾一点。” 牢头低着头,认真说道:“遵命!” 看着公主殿下离开,牢头望向牢房中的赵五,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笑问道:“这位兄弟,吃饭了没有?” 赵五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 牢头热情的问道:“我早上从家里带了饭,你要是不嫌弃,先对付着吃两口,有什么想吃的知会一声,我来想办法……” …… 李安宁回到衙房的时候,只有李诺一个人在这里。 她左右看了看,问道:“她们呢?” 李诺道:“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刑部可不是什么可以游玩的地方,再说他还有要紧事要办,没时间陪她们。 李安宁没有说什么,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李诺没有让娘子和慕儿在刑部多待一会儿,还有一个原因。 他自己在刑部也没有位置。 这处衙房是李安宁的,李诺充其量只能算是她的秘书。 整个刑部,属于他的位置,只有李安宁对面的这张椅子。 李诺已经写好了赵五的判决,虽说他走上这条路,是身不由己,但多次盗窃是事实,不可能直接免罪。 刚才在路上,关于缉盗司的建立,李诺和李安宁已经商议出了具体的流程。 刑部有四司,分别为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 虽然说现在多了一个缉盗司,但说白了,这是三省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他和李安宁开了一个小口。 四司是朝廷的正规部门,每司有正五品的郎中一人,正六品的员外郎一人,主事,令史,掌固若干,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俸禄。 缉盗司则是编外部门。 整个部门,不设任何官位,也没有一点俸禄。 缉盗司运转的一切经费,都得靠李诺和李安宁自掏腰包。 实际上,朝廷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回事,所谓的缉盗司,也不过是给他们过家家玩闹的。 但朝廷不重视是一回事,这是他们两个人努力的结晶,李诺自己当然要认真。 现在缉盗司还只是试行阶段,一开始规模不用太大,李诺觉得先招十个人就够了。 这十个人中,需要有一位管理者,也就是缉盗司司长。 这位司长,负责管理手下的成员,直接向李诺和李安宁负责。 关于司长的人选,李诺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赵五是盗门管事,拥有一定的管理经验,相比于其他的盗贼,他的人品,李诺是亲眼见过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但缉盗司是他们两个人的,这算是一件大事,他需要和李安宁商量。 李诺看向李安宁,说道:“关于缉盗司的司长,我有一个人选,就是刚才你带去大牢的那位盗门管事,他叫赵五,你刚才走了以后……” 不等李诺说完,李安宁就点了点头,说道:“好。” 李诺微微一愣,他话还没说完呢。 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李安宁之后,李安宁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个赵五的眼光……人品不错,就他吧。” 既然李安宁也没有什么异议,李诺就这么安排了。 片刻后,刑部大牢之中。 盗门一众高层得知某个消息后,纷纷愣在原地。 本以为马上就要被流放到边关,这一去生死难料,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 每抓到一位盗贼,可以免去一天徒刑,十里流放,每个月抓贼最多的,还能额外减免十天的徒刑,一百里流放。 这么算下来,只要每天抓几个贼,岂不是不仅可以免于流放,还能很快出狱? 干别的他们不太行,抓贼可是他们的本职。 一位合格的盗门管事,要拥有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出同行的本领。 不过,要争取到减刑的机会,需要先加入缉盗司。 而缉盗司只有十个名额。 谁能加入缉盗司,决定权在赵五的手里。 刚才还对赵五咬牙切齿的众人,对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五哥,五哥选我!” “赵管事,看在我以前关照你的份上,选我!” “什么赵管事,是赵司长,赵司长选我,我以前还请你吃过饭呢!” 这一刻,无论是曾经的管事还是首座,甚至是几位护法,都拼命的表现自己,想要获得那为数不多的缉盗司名额。 赵五坐在宽敞的单人牢房中,看到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首座,护法们,趴在牢房的栅栏上,不停的对他挥手,脸上满是谄媚之色,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真是没想到,他赵五也能有今天。 回顾他的前半生,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应该就是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小宋。 好像自那以后,他的人生之路,忽然就变的宽阔了起来…… …… 长安,某处熙熙攘攘的街头。 黄二今天很开心。 这几天他都很开心。 盗门的那些家伙,欺行霸市,无法无天,他们在的地方,就不允许其他的贼出现。 前段时间,自己只不过在他们的地盘,偷了一个老头,两个孩子,就被他们抓起来狠狠的打了一顿,还警告他,下次再敢在这里偷,就打断他的腿。 这地方是大家的,凭什么别人偷的,他偷不得? 天子脚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要不是自己也是个贼,黄二真想去报官。 现在好了。 盗门那些家伙,被官府一网打尽,再也张狂不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朝廷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没有了那些霸道的家伙,这些日子,黄二想去哪里偷就去哪里偷,想偷谁就偷谁,每天都收获满满。 他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目光人群中不断的扫视。 很快,他就物色到一个目标。 一个中年女子,手上拎着几包药,从一家医馆出来。 她表情失魂落魄的,行色匆匆,这种人,往往注意力很不集中,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砰! 黄二迎面走来,和那妇人撞了一下,那妇人被撞倒在地,黄二怒道:“走路不长眼睛啊!” 妇人慌忙的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孩子生病了,我急着回家给他熬药,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过后,妇人就匆匆离开。 黄二掂了掂了手中一个打着补丁的钱袋,正要物色下一个目标,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一个男人鄙夷的看着他,怒斥道:“人家治病救人的钱你也偷,你还是不是人了,你个败类,人渣,真是丢我们贼的脸!” 黄二想要反抗,但很快就被人按在地上。 那妇人已经被叫了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钱袋后,看着那位帮她找回钱袋的好人,感激道:“谢谢您,谢谢您,这些钱要是丢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男子对那妇人说道:“大婶,出门在外,钱袋不要系在腰间,也不要揣在怀里,可以在里衣或者外衣内侧,缝一个带扣子的口袋,这样就不容易被偷了……” 妇人连连道:“我回去就缝,回去就缝……” 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大家都或多或少都被贼偷过的经历,这些有手有脚,却总是想着不劳而获,祸害他人的人渣败类,可谓是人人喊打。 一些近期才遭过贼的,更是气的在那人的身上踹了几脚。 很快,黄二就被人押走。 同样的事情,在长安各处上演。 活跃在长安的一些毛贼们,还在享受盗门被打掉的狂欢,肆无忌惮的行窃,官差忽然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刑部。 此时已经下衙很久,刑部的官员,都已经回家,某座衙房之内,李诺仍旧在忙碌。 今天是缉盗司开张的第一天,可谓是收获满满。 加上赵五这个司长,只有十一个人的缉盗司,一天之内,在街头当场抓获的窃贼,就有七十八名。 如果不是人手不够,这个数字会轻易的超过一百。 盗门的存在,对于那些小贼散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震慑。 盗门还在的时候,长安最容易行窃的地方,都被他们占据了,那些散偷毛贼,不敢在那里出现,而其他地方,又很难得手。 如今盗门没有了,这些人没有了限制,便彻底的肆无忌惮了,形成了群贼乱舞的场面。 站在事实的角度,盗门被端掉,长安的治安,反而变差了。 这当然不是李诺想要的。 缉盗司只有十个人,显然还远远不够。 但即便是十个人,也有的李诺忙。 每一个缉盗司的成员,每天抓了几个贼,应该减去多少刑罚,还剩多少刑期,都是要在下衙之后算清楚。 缉盗司没有其他官员,这些事情,李诺只能亲力亲为。 他看了眼趴在桌上睡觉的李安宁,这些琐碎的小事,当然指望不上公主。 给这些人建立好档案之后,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 放下笔的那一刻,李诺意识到,还得给缉盗司再招一个文书,专门负责这些事情。 刑部虽然也有很多书吏,但每位书吏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强行给他们派活加班,虽然他们明面上不敢拒绝,但背地里会不会骂他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 李安宁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着正在誊写缉盗司卷宗的女子,赞叹道:“好漂亮的字啊……” 缉盗司的文书,首先要识字。 不仅要认字,还得会写。 要满足这两个要求,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连出身大家族的娘子,都不能完全满足这个条件。 大夏的教育资源,是极度集中,且还有继续集中垄断趋势的。 普通的贫民百姓,几乎不可能认识太多字。 只有富贵人家,才为家族子弟请得起识字先生。 早在昨天准备给缉盗司招文书的时候,李诺心中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顾嫣然出身官宦之家,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仅十六岁,一手好字,就连书法大家都得甘拜下风。 以她的才能,做一些缝补浆洗的活,当然是极大的浪费。 缉盗司文书的职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他是李安宁的秘书。 顾嫣然则是李诺给自己找的秘书。 缉盗司第一天试运行,十分成功,第二天,李诺让赵五又挑选了十人。 这些人在长安都有家庭,在刑部干满一年,甚至不到一年,就能重见天日,和家人团聚,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留在缉盗司继续发挥才能。 这个过程,李诺也在关注自己寿命的变化。 在做出这些安排的时候,他的寿命并没有减少。 直接用银子赎罪,或是动用免死金牌,法典是不认可的。 但通过这种戴罪立功的方式减刑,并不影响法典已经做出的裁定。 这样的话,李诺就可以放心的扩大缉盗司了。 盗门已经落网的盗众,加上高层,已经有近六百人。 如果这些人都能改邪归正,从做贼的人变成抓贼的人,那么不久之后,长安就再也没有什么贼了。 盗门之前的组织架构,可以继续沿用。 一位缉盗司司长,四位副司长,十六位区域主管,六十四位小组长,每位小组长配置十名组员,人还是那些人,但是盗门已经不是那个盗门了。 目前,所有人的身份都还是犯人。 甚至都不用给他们开工资。 缉盗司追回来的赃物,能找到失主的,会归还给失主,找不到的,要上交国库,到时候,可以向朝廷申请一部分作为缉盗司的运行资金,给他们发放俸禄。 这样不仅能长久的维护长安的治安,还能创造几百个工作岗位,解决这些罪犯出狱后的安置问题。 不仅长安可以这么做。 各地州府,也可以效仿,成立类似的反扒组。 各地缉盗司的成员,也不一定非得是盗贼,可以让刑部缉盗司的主管或者小组长们,定期去各地培训一些捕快和衙役…… 当李诺脑海中冒出这些想法的时候,体内修为的瓶颈,似乎有所松动。 正在专心剥橘子的李安宁,忽然转头看向李诺,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他明明才刚遇到瓶颈,怎么就快突破了? ------------ 今天更新晚一点 存稿没有了,今天的没写完。 本来昨天晚上熬夜写的,但实在没熬住睡着了,这会字数还不够,今天更新会晚一点。 ------------ 第128章 拼爹 刑部。 衙房之内。 李诺看向李安宁,问道:“也就是说,如果可以将缉盗司推行全国,我就能晋升第二境了?”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法家前辈,冒着生命危险,毕生都在推动变法和改制,抓一千个贼,也不如立一条法……” 李诺回顾法家的历程,似乎真的是这样。 最早的法家强者,都有一套自己的法家理论。 他们带着自己的理论,四处游说,一旦他们的理论被哪个国家采用并大力推行,他们的修为,也会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 最早的法家高境,都是这么来的。 随着法家体系的逐渐完善,法家在大方向上,已经没有什么创新了。 后来的法家弟子,只能在原有法律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微小的变革。 比如,将赎刑的范围,从死刑收紧到流刑。 又或者,提升赎银的额度,提高犯罪的代价。 推动律法的改革,可以使千万人受益,自然要比抓几个贼,判几个杀人犯更有意义,得到的回报也更高。 但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现行的律法,是多方博弈后的结果。 想要打破这种平衡的人,大多数最终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过,李诺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动任何人的蛋糕,危险性没有那么大。 李安宁道:“在整个大夏的范围内,建立缉盗司,要付出数不尽的人力和财力,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朝廷对于这种变法和改革,向来都很谨慎,不会轻易同意,需要在朝堂上进行讨论……,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么做吗?” 李诺刚才,的确是想的简单了。 和李安宁在长安小打小闹过家家,上面给他爹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要推动制度上的变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变革,也并非易事。 至少,他自己是没有这个能量的。 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 大理寺。 李诺再次来到大理寺时,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在弹琴。 大理寺的一些官员和差役,在院子里或站或靠,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太乐署距离大理寺不远,太乐令刘商每天中午,都会来大理寺练琴,大理寺众人起初还觉得吵,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中午听他弹奏几曲。 一曲罢了,某位官员睁开眼睛,看到一道身影,立刻快步走上前,说道:“公子来了,李大人正在和淳王殿下下棋,我带您过去……” 大理寺,寺卿衙。 淳王落下一枚棋子之后,对李诺道:“最近怎么不来淳王府了,王府的厨子,又研制出了许多新菜,下次带着你娘子来尝尝……” 李诺解释道:“最近在刑部忙一些事情,过几天一定去拜访淳王伯伯。” 淳王道:“别过几天啊,就今天吧,下完这盘棋,伱和你爹都过去,本王让人和厨子说一声,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李玄靖道:“今日大理寺还有些要务,还是改天吧。” 淳王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好吧,玄靖说改天,那就改天吧……” 李玄靖一边下棋,一边问道:“缉盗司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诺立刻道:“一切都很顺利,每天都能抓到几十上百名毛贼,帮一些失窃的百姓追回财物,用不了多久,长安的盗贼,应该就没有这么猖狂了……” 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李诺就趁热打铁的说道:“盗门的那些人,不仅做贼厉害,抓贼也都是一把好手,他们人数很多,让他们就这么待在牢里,未免有些浪费,若是能在其他的州府衙门,也建立缉盗司,不仅能让他们将功赎罪,也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淳王看着李诺,感慨道:“不愧是玄靖的儿子啊,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不像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每天就知道摆弄一堆破木头,和木头女人卿卿我我,本王上辈子一定是造孽了,才生出这么一个混账儿子……” 李诺连忙道:“其实这个主意,一开始是安宁公主想出来的,而且……世子是修墨家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第四境,毫无疑问是墨家天才,怎么能说是不成器呢……” 淳王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不知道,他前几天,居然说想要和那个木头女人成亲……” “……” 这李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虽然他自己比较传统,但好歹也是经过后世各种超前思想冲击的。 这种事情,虽然不能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尤其是李允是墨家,那就更能理解了。 墨家都不是这样,他们将自己打造的机关视为心血,时间久了,很多墨家弟子,都会对机关产生特殊的感情。 退一万步来说。 李允喜欢的,好歹是个机关人,而且是机关女人…… 淳王挥了挥手,说道:“不说他了,你刚才说,想要在其他州府也设立缉盗司,这个想法虽然是好的,但做起来,可能没有那么容易,这么大范围的改革,需要经过朝臣的讨论,从明天开始,就是睿王监国了,他最恨你爹,肯定不会让你如愿……” 连淳王都这么说,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不容易了。 淳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过,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再多等几个月,等到下次伯伯监国,一定给你把这件事情办成……” 李诺抱拳道:“谢谢淳王伯伯。” 淳王再次摆手:“哎,一家人,谢什么谢,记得下次带你娘子来家里吃饭……,对了,本王上次听李允说,你和安宁在一起修行?” 李诺点了点头。 淳王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说道:“宁妃去世的早,安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性格一直都很孤僻,没想到,她能和你成为朋友……” 李诺表情一愣。 李安宁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吗? 难怪上次韩卓一案,她在得知韩卓的母亲是被他教唆自尽的时候,会生那么大的气…… 有些人做梦都想要的,别人却弃之敝履。 两人下棋的棋盘边上,放着一盘橘子,淳王取出一只,递给李诺,说道:“这是农家高境亲自培育的极品蜜橘,你尝尝,味道比江南的贡橘还好,吃了对身体也有好处……” 李诺的怀里,其实还揣着两个从李安宁那里顺来的橘子。 看着这几只蜜橘,淳王想起一些往事,说道:“本王记得,宁妃当年很喜欢吃橘子,还亲手在长宁宫后种了一片橘林,当年司农寺进贡的蜜橘,父皇都赏赐给了宁妃,惹得其他妃子颇有微词……” 李诺表情再次一怔,怀里的橘子,忽然就变的沉重起来。 原来她之所以这么喜欢吃橘子,是因为她的母亲…… 自己还天天偷她的橘子…… 他是真该死啊! 李诺接过淳王递过来的蜜橘,并没有吃,而是放在了自己怀里。 “你不喜欢吃橘子?”淳王以为他不知道此橘的价值,说道:“这蜜橘可不是寻常橘子,是历代农家第四境以上的强者,用农家真气滋养出来的母株所结,极其珍贵,只有监国的皇子才有资格品尝,淳王府也只分到了三只……” 李诺看了一眼,除了他怀里的一只,桌上的盘中,还剩两只。 他笑了笑,说道:“谢谢淳王伯伯,我想带回去和娘子一起吃。” 李玄靖将盘中的另一只橘子也递给他,说道:“我不喜欢吃橘子,你也带回去吧。” “这……” “拿着吧。” “谢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李诺离开之后,淳王诧异的看着李玄靖,说道:“本王认识你这么久,没听说你不喜欢吃橘子啊?” 他将最后一只蜜橘剥开,分了一半给他,说道:“你尝尝,这橘子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 刑部。 李诺走进衙房,李安宁立刻问道:“怎么样?” 李诺摇了摇头。 李安宁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出她所料,这件事情,就算对大理寺卿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诺默默从怀里掏出三个橘子,放在桌上。 李安宁表情一怔,大为意外。 向来他都只会偷自己的橘子,竟然还有还回来的时候。 而且还多还了一个。 她剥开一个橘子,放进嘴里,下一刻,表情再次怔住。 这不是江南贡橘的味道。 这是她记忆深处,司农寺那株母株所结蜜橘的味道。 这样的极品蜜橘,母妃还在的时候,她每年都能吃到许多。 但自从母亲故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司农寺的贡橘。 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味道,勾起了她许多关于母妃的回忆。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中悄然滑落。 李诺怔怔的看着李安宁,吃个橘子而已,怎么还哭了? 司农寺的橘子,真的这么好吃吗? 这让他心中的愧疚更深。 早知道,就不偷她的橘子了。 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他默默的将藏在怀里的最后一只橘子也拿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安宁擦了擦眼泪,看向李诺,问道:“这只橘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诺老实的说道:“刚才在大理寺,淳王殿下给了两个。” 司农寺的蜜橘母株,每年结的果子,数量极其稀少,即便她是公主,也分不到哪怕一个。 父皇的皇子公主何其之多,只有几位监国的皇子,才有资格享用。 并非是这蜜橘具有多么高的价值,而是这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李安宁低头看了看,的确有两只橘子,和另外两只明显不同。 其中两只,是李诺偷她的江南贡橘,另外两只,颜色更加鲜艳,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果香,显然是司农寺母株所结的极品。 她无比诧异的看了李诺一眼,难以置信的问道:“都是给我的?” 李诺和娘子虽然也挺喜欢吃橘子的,但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口腹之欲。 既然司农寺的橘子,对李安宁有特殊的意义,全都给她也无妨。 一夜夫妻百日恩,三夜夫妻就是三百日。 假夫妻打个折,也有一百五十日。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状况,又走到门口,向外面望了望,然后才走回来,说道:“我们家都不太喜欢吃橘子,都给你吧。” 说完,他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随手拿过来一份卷宗来看。 不过,他的心思,却不能完全放在卷宗上。 不愧是司农寺培育出来的橘子,李安宁剥开了一个橘子,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果香。 李诺控制不住的吞了几口口水。 这么香的橘子,也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时,一瓣橘子从旁边递了过来。 李诺转头看着李安宁,说道:“我自己来……” 刚刚张嘴,那瓣橘子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口咬下,清香四溢,好吃到流泪。 难怪李安宁刚才哭了,这橘子,比之前的桃子还好吃。 又一瓣橘子递过来,李诺刚刚伸出手,想要自己来,就又被直接塞进嘴里。 一只橘子,李安宁吃了一半,分了李诺一半。 她看着剩下的一只蜜橘,说道:“这只你带回去,让她们也尝尝吧,这是司农寺母株所结,味道和其他地方的贡橘不一样……” 虽然李诺将两只蜜橘都给了她,但她李安宁可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女人。 她没想着把本该是宋佳人的东西全部抢走。 “那好吧。” 李安宁这么说了,李诺也没有多言,将最后一只蜜橘带回去,给娘子和慕儿凝儿分了。 三个人分一个橘子,每个人只能分到两瓣。 宋慕儿尝了一瓣橘子,瞪大眼睛说道:“李诺哥哥,这橘子好好吃啊,比我吃过的所有橘子都好吃,还有吗?” 李诺道:“没有了,这是上次那位伯伯给的,只有两个。” “那另一个呢?” “我吃了。” 宋慕儿吃完了自己的两瓣橘子,去院子里荡秋千了。 凝儿分到自己的两瓣之后,很快就不见了。 宋佳人自己吃了一瓣,将另一瓣递给李诺。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宋佳人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李诺只能伸手接过。 这就是娘子和李安宁的不同。 虽然都不容他拒绝,但同样一瓣橘子,娘子会默默的的递给他,李安宁会直接塞他嘴里。 第二天,李诺来到刑部的时候,刑部明显比昨天冷清了一些。 他想起来,今天是初一。 每个月初一,监国皇子轮换,固定会举行朝会,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 李诺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一了。 春考二月初一,科举三月初一,距离科举,还剩整整五个月。 李诺走进衙房,李安宁还没有来。 他坐在李安宁的位置上,她的椅子是软的,屁股下面和背后都有软垫,坐着比他的椅子舒服多了。 趁着她还没来,李诺给自己泡了杯茶,悠闲的喝着。 没有李安宁在身边,衙房显得格外安静。 而此时,皇宫,大殿之上,却有些嘈杂,众多官员议论不休。 时间进入十月,监国的皇子,从恭王变成了睿王。 监国皇子一月一轮换,这个推行了近十年的政策,朝臣们早已习惯,他们此刻议论的,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一个提议。 李玄靖手握大理寺和明镜司两个要害部门,可谓是权倾朝野,但他其实很少在朝会上开口。 但他的每一次开口,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因此,当李玄靖站出来的时候,很多官员心中都忍不住咯噔一下,猜测他又要对谁下手。 好在他这次并不是要杀人。 前段时间,长安县衙,刑部,大理寺联合执法,侦破了一个大型盗贼组织,几百名盗贼落网,导致这几个衙门的大牢人满为患。 大理寺卿提议,在各州府的衙门,都设立一个缉盗司,专门负责缉拿捕盗之事。 同时,将这些落网的盗贼,充入各地缉盗司,让他们以贼抓贼,将功补过。 这个提议,虽然不用杀人,但也很麻烦。 每个县衙都扩充一个新部门,户部需要拨款,吏部需要定责,到底是将此司归到县尉手下,还是另设官职? 权力归于县尉,是否会打破地方县衙的权力平衡? 另设官职,会不会造成冗官荣职,朝廷每年要多发多少俸禄? 这些都是要各部在一起讨论的。 国家大事,一动不如一静,再说,让犯人去抓犯人,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很多官员心中是持反对意见的。 但他们却没有开口。 最终,一位官员站出来,开口道:“本官反对,缉拿捕盗,本就是地方县衙的职责,由县尉负责,另立一个缉盗司,实属多此一举……” 第二位官员站出来,说道:“让犯人去行使官差的职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本官听说,刑部之下,已经建立了一个缉盗司,招了许多贼人进去,简直是胡闹!” 很快又有第三道身影站出来,说道:“依我看,刑部的缉盗司,也应该取缔!” 有人站出来带头之后,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但他们只是觉得没必要在全国各地折腾,对于刑部缉盗司,则选择性的进行了忽视。 谁不知道,李玄靖的儿子是修法家的? 他做这些事情,都是在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上一个想断他儿子修行之路的,已经死了。 往死里得罪他,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刚刚开口的三位官员,都是睿王党羽,睿王这两年在两大家族的支持下,实力剧增,却在李玄靖手下吃了很大的亏,自然不会让李玄靖如意。 满殿朝臣,只有御史台的几位御史,支持这一项改革,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反对的声音淹没。 金殿上方,一位头戴高冠,面容冷峻的青年,缓缓站起身,说道:“既然这么多人反对,此事便就此为止,无须再议……” 不多时,今日的朝会结束,朝臣们各自回衙。 吏部。 一位官员对新任考功郎中拱了拱手,说道:“孙大人好风采,竟然敢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大理寺卿,本官佩服,佩服……” 孙郎中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本官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朝廷的官职,已经够冗余的了,有必要再多设一个缉盗司吗?” 那位官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孙大人刚来长安,有些事情还不懂,算了,算了……” 看着司勋郎中离开,考功郎中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不就是一个大理寺卿嘛,就将他们吓成那样? 睿王殿下视李玄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才刚到长安,自然要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有没有缉盗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 但凡是李玄靖支持的,他必然要反对。 在满殿朝臣,无一人敢反对李玄靖这个大奸臣时,只有他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在孙坚自己眼中,他是不畏强权,敢于发声的正义之士。 堂堂考功郎中,怎么也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他背后还有睿王,他还真不信,那李玄靖能拿他怎么样? 他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孙郎中眉头一皱,沉声道:“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退出门外,敲了敲门之后,再次走进来。 孙坚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本官何事?” 两名黑衣人缓缓开口。 “考功郎中孙坚。” “明镜司在你的府中,发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财物,请你跟我们去明镜司接受调查。” 孙坚脸色一白。 不是,那些东西都在家里的地底密室,密室只有通过特定的机关才能开启,他们怎么知道的? 被带去明镜司的路上,孙坚看到了另外两张熟悉的面孔。 刚才在大殿之上,他们三人一起,带头反对李玄靖。 早朝才刚下一会儿,三人就被一起抓进了明镜司。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他甚至都不愿意等两天! 三位正五品的官员,说抓就抓,这可是长安啊! 难道就没有人能管管他? ------------ 第129章 独断专行李玄靖 吏部。 考功郎中被明镜司的人带走了,吏部官员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们不意外孙郎中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这结局来的这么快。 孙郎中是刚刚调来吏部的,接替的是主动辞官的王郎中的位置,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有坐热,恐怕也没有机会坐热了。 进了刑部和大理寺,还有出来的可能。 到了明镜司,就只能祈求保住小命。 吏部两任考功郎中,都栽在大理寺卿手中。 如果不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明镜司不可能出动,孙郎中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所有人都很清楚,孙郎中自身的问题,并不是他被带走的真正原因。 刚才在大殿之上,他带头反对大理寺卿李玄靖,才是根源所在。 李玄靖刚愎不仁,心狠手辣,鼠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中书舍人打回他的折子,他就换一位中书舍人,除了御史之外,谁在朝堂上反对他,一定会遭到他的报复。 孙郎中刚刚在早朝上反对他,下了早朝就被带走了,这位大理寺卿,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议论。 关于考功郎中孙坚,明镜司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正五品的官员,年俸不过五百两。 但明镜司却在他的家中,搜出了价值两万两以上的财物。 经过调查,孙坚在任某州别驾时,利用职务便利,大量收受贿赂,滥用职权,进行权钱交易等…… 依照《职制律》,免去孙坚考功郎中之位,家产全部充公。 大夏的官员,是拥有一定特权的。 剥夺官位,便是对他所犯罪行的惩罚,而他本人,则不必再受身体上的刑罚。 但对于一位官员来说,苦读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高中,再花十几二十年,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却被一撸到底,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更何况,孙坚在任考功郎中之前,就已经是某州的别驾。 别驾是刺史的佐官,即便是下州别驾,也有从五品的官阶,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为官十多年,家中有两万两的财物,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收受贿赂,权钱交易算什么大事,当官不就为了荣华富贵做人上人,如果按照孙坚的标准,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得被抄家。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官场上的心照不宣的规则,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李玄靖以这个理由处置了孙坚,别人也挑不出任何错漏。 同样被处置的,还有门下省一位给事中,一位谏议大夫。 此二人的罪名,比孙坚轻一些,以官位抵罪后,官职从正五品被削到了正七品,需要等待吏部重新任用,这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再上朝堂议事了。 三人虽然罪名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在朝堂上公然反对李玄靖,而且是带头的三人。 李玄靖手中掌握着明镜司,这个大夏最大的情报机构,不知道掌握着多少官员的秘密,他这显然是在告诉群臣,动不动谁,只在于他想不想。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大夏第一权臣。 刑部。 李诺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他正在偷偷的观察李安宁。 她今天来刑部,又没有穿那件捕快的制服,而是穿了一件红色的宫装长裙。 裙身之上,绣着精致的凤凰图案,但又没有上次穿的那件那么严肃,少了两分高贵,多了三分美艳。 李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美艳这个词,不仅仅可以形容凤凰,也能形容李安宁。 不仅换了衣服,她脸上还化了淡妆,难怪今天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她好像发现自己有点姿色了。 李安宁注意到李诺的目光,抬头看向他,问道:“你总看我做什么?” 李诺打量着她,说道:“你换了身衣服,有些不习惯。” 李安宁眉头微蹙,问道:“难道我就不能穿正常女子的衣服吗?” 李诺低下头看卷宗,说道:“可以,其实你这么穿,也挺好看的……” 李安宁眉头舒展开来,忽然问道:“是吗,比起那位凤凰姑娘呢?” 李诺抬头看了她一眼,难怪她忽然开窍了,原来是被凤凰刺激到了。 漂亮的女人,总喜欢和其他漂亮女人比来比去的。 如果是娘子问他这个问题,李诺肯定只会有一个答案。 但以娘子的性格,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这么问他。 面对李安宁,李诺倒也不用昧着良心,实话实说道:“伱们两个,各有千秋吧……” 李安宁有李安宁的风格,凤凰有凤凰的味道。 不是所有的比较,都要分出个胜负,也不是所有的比较都能分出胜负。 李安宁眉头又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是各有千秋?” 凤凰又不是宋佳人,她和宋佳人才算是各有千秋。 至于那位凤凰姑娘,论样貌,她不输给她,论身材,她小胜一筹,论身份地位,她胜的更多……,怎么就各有千秋了? 李诺看了她一眼,说道:“论样貌,你们都是少见的美人,难分伯仲,但只以样貌评价一个人,是最肤浅的行为,凤凰精通琴棋书画,还懂得插花,这些你不懂吧,你的实力更强,对上武道第四境也不落下风,但一个普通人就能欺负她,论才艺你不如她,论实力她不如你……,这难道不是各有千秋?” 这个解释,李安宁无法反驳。 她的确不懂琴棋书画,也不懂插花。 相比于这些,她觉得有实力更重要。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觉得,凤凰和宋佳人……” 不等她说完,李诺就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我娘子更胜一筹了。” 李安宁不服道:“为什么?” 凭什么她和凤凰就是各有千秋,宋佳人就比凤凰更胜一筹? 李诺是回答者,最终解释权在他手里。 他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在他这里,颜值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而是要全面来看。 不偏不倚,凭良心说,颜值方面,李诺给她们都打满分,是真正的各有千秋。 身材方面,李诺没办法偏向娘子,凤凰满分的话,她只有五十分,如果不是那天的意外,李诺只能给她十分的友情分。 才艺方面,李诺也无能为力,如果凤凰是满分,娘子最多二十分,这还是他将舞剑算进才艺的情况下。 这样的话,凤凰就有三百分,娘子一百七十分。 实力方面,一境加一百,娘子加四百,总分五百七十分,凤凰连一境都没有,扣一百分,总分二百分。 李诺列出标准,讲事实,摆证据,李安宁心服口服。 然后她问道:“那我呢,按照你的标准,我难道会不如那个凤凰?” 不偏不倚,李安宁颜值满分,身材满分,才艺零分,实力四百分,总分六百分…… 除了才艺,她各方面都是顶级的,比娘子还多三十分,是凤凰的三倍。 李安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李诺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颜值,身材,才艺,实力,这四项虽然虽然包含了不同的方面,但还不够全面,他想了想,又加上一条。 温柔。 温柔方面,娘子算八十吧,如果不是第一天那一脚,李诺就给她满分了。 凭良心说,娘子如果有八十分的温柔,凤凰至少有一百五十分。 至于李安宁,她扣五十分。 这样的话,娘子六百五十分排名第一,李安宁五百五十排名第二,凤凰因为短板太严重,虽然其他方面都是满分,但实力比他们少五百分,以三百五十分位居第三。 李安宁从第一变成了第二,心中极其不服,一巴掌拍在李诺面前的桌子上,质问道:“我哪里不温柔了!” 几道裂纹,从她的手掌之下,延伸到桌边。 因为李诺说李安宁不温柔,所以她大半个早上都没有和他说话。 但她就是不温柔。 他爱说实话。 就算是在娘子面前,他也敢说她身材不如李安宁,才艺不如凤凰,事实就是如此,虚假的恭维,还不如真诚的评价。 李安宁虽然不温柔,但她却不像娘子那么小气。 第二天早上,她就主动和李诺说话了,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考虑到这一点,可以再给她加五十分。 时间转眼便是半月。 这半个月,因为缉盗司的事情,李诺几乎每天都要来刑部。 盗门那些高层,别的能力不提,但抓贼的本事,无论是长安县衙还是刑部,没有任何捕快衙役比得上。 李诺看了看缉盗司最近几天的数据。 这些天来,缉盗司抓到的盗贼数量,呈现减少的趋势。 长安的缉盗司成员,大概有四十位,他们分布在长安各个人流量密集之处,每人每天都能抓到数名毛贼。 随着缉盗司的专项行动,长安的治安,也有明显的提升。 裴哲告诉李诺,这些天,每天来县衙报失窃案的百姓,大幅减少。 贼只会越抓越少,缉盗司的人员,也没有再扩充的必要。 如果朝廷不打算在全国各地设立缉盗司,那么关在各大牢房,盗门剩余的那些人,就可以开启流放之路了。 今天没什么事情,李诺和李安宁无聊的下起了五子棋。 皇宫,大殿之上。 每个月十五的朝会,按时召开。 最近半个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各部官员轮番述职之后,只是有几名御史站出来,表扬了刑部在缉盗方面做出的成就。 短短半个月,缉盗司抓捕的盗贼,就达到了数百名,长安各坊的盗窃事件,大量减少,众多百姓失窃的财物被追回,民间对官府在缉盗方面的行动,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这其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长安的盗贼多与少,与朝堂的官员无关,给那些窃贼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到他们府上。 只是,半个月前,他们才刚刚否定了缉盗司,没想到这半个月里,人家竟然做出了如此的功绩,岂不是打了许多人的脸? 月初的朝会上,有人说,缉拿捕盗是县尉的职责,设立缉盗司是多此一举。 事实证明,缉盗司的设立,还真不是多此一举。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人群之中,一位官员站出来,说道:“刑部缉盗司,在半个月内,抓获了数百名盗贼,做出的功绩有目共睹,本官建议,在各州府也设立缉盗司,诸位大人,可有反对的吗?” 朝堂一片安静。 开口的官员,是大理寺的一位少卿,也是李玄靖在朝堂上的喉舌。 他的话,代表的就是李玄靖的意志。 上次站出来反对的三名官员,刚刚下朝,就被明镜司带走了,李玄靖连装都不装一下的。 这次谁敢反对啊? 四品之下,敢反对的官员,今天晚上就得在明镜司或者大理寺的牢里度过。 四品之上,被李玄靖盯上了,早晚也得出事。 而更高级别的官员,更是不会为了这些无关自身利益的小事,与李玄靖作对。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定是天翻地覆。 见无人反对,那位大理寺少卿道:“既然没有人反对,劳烦三省的大人们,尽快推出细则,越早施行,百姓便越早受益……” …… 哗啦! 睿王府。 下朝之后,睿王回到府中,将眼中所见的一切,全都砸了个稀烂。 “李玄靖,本王必杀你!” 他喘着粗气,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 半个月前,被明镜司带走的三位官员,全都是他付出了大代价,才安排到那个位置的,一夜之间,全都栽在李玄靖手里。 为此,他曾去父皇那里告状,控告李玄靖独断专行,但却连父皇的面都没见到。 今日的朝堂之上,李玄靖旧事重提,满殿朝臣,无一人敢反对。 他在上面牙都快咬碎了,却也不能逆势而行。 倘若不是李玄靖,他在朝堂上的力量,至少要翻一倍,他心中对李玄靖的恨,还在对几位和他争权的皇兄之上。 “殿下,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一道阴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着从暗处走来的身影,睿王脸上更为愤怒,说道:“倘若不是你们三番两次的失败,李玄靖的儿子,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此贼三番两次坏我们大事,唯有让他家破人亡,才能解本王心中之恨……” 阴柔男子低下头,说道:“上次天山七煞失手,他身边的护卫力量,比之前更强了,想要杀他,恐怕只能请宗师出手……” “那就去请!” 睿王面色阴沉,咬牙说道:“本王要他断子绝孙,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 刑部。 衙房之内,李诺看着李安宁,诧异道:“你要离开长安,多久?” 李安宁道:“大概一个月吧。” 李诺意外道:“这么久?” 李安宁解释道:“我要去给母妃守陵,一个月后才回来。”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缉盗司已经走上了正规,不用他和李安宁再费心,如果这段时间有什么案子,他也会处理的。 想到这间衙房以后就只剩下自己,李诺还有些不习惯。 但想到她走以后,自己可以独占整个衙房,坐她的椅子,睡她的床,似乎也还不错。 李安宁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要离开,你很高兴?”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他正要解释两句,身体忽然微微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碎的声音。 李安宁也瞪大眼睛的看着他,表情无比诧异。 李诺伸出手,心念一动,手上出现了一条虚幻的长鞭。 法则之鞭,法家第二境的标志。 李诺狂喜之余,心中也有些茫然。 法家第一境的瓶颈,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莫名其妙的破境了,这和书上说的也不一样啊…… ------------ 第130章 略懂诗词 都说法家修行很难,李诺觉得也就那样。 三个月破两境,很难吗? 直到李安宁出去打听了一圈,李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个月前,他和父亲提起在各县设立缉盗司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说什么。 李诺以为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在隔日的朝会上,大理寺的官员,就提议在全国范围内设立缉盗司。 正如李安宁和淳王的预料,这件事情,在朝堂上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此项提议,当场就被否定了。 那天下朝之后,带头反对的三位官员,被明镜司带走,贬官的贬官,抄家的抄家。 另一些反对的官员,也遭到了明镜司和大理寺的调查。 虽然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但半个月后的这次朝会上,当那位大理寺官员重提此事时,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下朝之后,中书省第一时间就拟定了诏令。 准许在各地的县衙,设立缉盗司,专管缉拿捕盗一事。 缉盗司不设官员,暂归县尉管辖,部分人员从捕快衙役中选取,由盗门的精英提供技术支持,并对他们进行专业培训。 那些被判刑的盗贼,如果愿意前往地方缉盗司,可免去流放,获得一定的人身自由。 刑满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留在当地缉盗司,也可以回到原籍。 户部不对缉盗司另外拨款,缉盗司所缴赃物,能找到失主的,交还失主。 找不到失主的,一半上缴国库,一半自留,用作缉盗司经费。 事实证明,如果朝廷真的想做什么事情,根本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吏部不用增设新的官位,户部没有多余支出,甚至还能从中捞一笔。 朝廷得了实在的好处,百姓也能从中切实受益。 于国有利,于民有功。 推动此事的官员,无论修的是儒家还是法家,都能获得修为上的提升。 成立缉盗司的主意,是李安宁出的。 将其落实成政令,则是父亲的功劳。 但李诺在其中,也起到了一些推动性的作用。 这份功劳,虽不足以让他的修为暴涨,可破个小小的瓶颈,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安宁羡慕的看着李诺。 他可真是有个好爹啊…… 就连自己,也沾了他不少光。 李诺破境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了自己修为的细微提升。 到了第四境,还能察觉到修为明显的提升,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她贵为公主,却也不得不羡慕他。 修行不到三个月,就已经踏入了第二境。 从第一境到第二境,她用了半年。 这还是她独揽刑部众多案子的情况下。 以他这种修行速度,或许没几年就赶上自己了…… 李诺也觉得他真是有一个好爹。 父亲虽然不善言谈,但总是在背后默默的为他安排好一切。 李安宁要去皇陵给母亲守灵,未来一个月都不在长安。 送走了李安宁之后,李诺也离开了刑部。 没有了李安宁,他在刑部,其实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希望科举过后,可以堂堂正正的入主刑部。 回宋府的时候,路过玉音阁,李诺让吴管家停下马车。 这半个月,一直在忙缉盗司的事情,早出晚归,不知道凤凰练功练的怎么样了。 如果她按照自己的叮嘱,早练一遍,晚练一遍,应该会有不小的进步。 玉音阁的生意,似乎没有半个月前好了。 虽然不是客流的高峰期,但一楼大堂,也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客人。 鸳鸯坐在柜台里面清点账目,察觉到有客人进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站起身,走出来说道:“公子,好久不见了,凤凰在楼上房间,我带你上去……” 李诺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你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 玉音阁二楼,房间之内,凤凰的脸上,露出些许愁容。 比起长安的一切老牌乐坊,玉音阁的底蕴到底不足。 虽说前段时间的造势,让玉音阁拥有了一定的名气,不少客人慕名而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取巧带来的关注,最终会流失殆尽。 要想持续的获得关注,就需要不断的造势。 凤凰正要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笺,眉梢忽然一挑,身体微侧,抓住从后方探过来的一只手腕,身体顺势而起,将从背后偷袭的夜莺按在桌上,身体压了上去,没好气道:“别闹,我忙着呢……” 目光望向身下时,她微微一愣,立刻放开李诺,“怎么是伱……” 李诺揉了揉手腕,诧异的看着凤凰。 刚才他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房门是开着的,凤凰坐在桌旁。 为了检验一下她这半个月的训练成果,于是他悄悄的走了进来,尝试从后面偷袭。 没想到她的感知这么敏锐,身手也敏捷的让人意外。 不知道是那本养生功法厉害,还是她自身武道天赋不低。 李诺坐下之后,问道:“我给你的那本功法,你最近有在练吗?” 凤凰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公子的一番心意,奴家怎么能不放在心上,那本功法,奴家每天都会练上几遍的,最近几天,感觉自己好像有力气了些……” 李诺揉着自己的手腕,何止是有力气了“些”,他的手到现在还疼着。 上次他就发现凤凰的力气不小,趴在他肩膀上哭的时候,他推都推不开。 如此天赋异禀,不练武可惜了。 凤凰看着李诺,歉意的说道:“抱歉,奴家刚才还以为是夜莺呢,是奴家太用力了,要不,奴家给你揉揉?”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还有,你说话不用奴家奴家,听起来怪怪的,正常说话就可以了……” 凤凰深吸口气,努力保持笑容,说道:“小女子知道了。” “也不用说小女子,你年纪比我大。” “我知道了!” …… 倒也不是李诺对凤凰有什么意见。 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女子,就只有三位。 娘子的温柔,是沉默的温柔。 李安宁的温柔,是没有温柔。 凤凰则太温柔了,她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都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而当她用勾人的眼神看着他,柔声细语的叫着“奴家”时,会让人感觉骨头都酥了,忍不住就会胡思乱想…… 玉音阁漂亮的女子也不少,但只有凤凰给他这种感觉。 李诺甚至都不敢和她多待,准备离开时,目光看了眼桌上的一张纸,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诗吗,你写的?” 凤凰心里还在生着闷气,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是特意请书院的才子写的,一首一百两银子呢!” 李诺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就这,一百两?” 凤凰悠悠的说道:“一百两已经是很便宜的价格了,那些最有名的才子,一首诗就要五百两,还得有关系,若是没有关系,五百两也买不到……” 正五品的官员,一年的俸禄,也才五百两。 县衙的捕快,每个月二两银子。 缉盗司的犯人更惨,辛苦一天才赚十文。 随随便便写首诗就一百两。 这哪里是写诗,分明是抢钱。 如果写得好也就罢了,关键是写的很一般。 像什么“皓腕凝霜纤玉手,轻歌曼舞醉清秋”,堆砌一些华丽的辞藻,再押个小韵,毫无技术可言。 这种诗,李诺自己就能写,要多少有多少。 他看向凤凰,问道:“你买诗做什么?” 凤凰心里还气着,懒得给李诺解释,说道:“我喜欢,不行吗?” 李诺知道凤凰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与其给别人赚,不如给自己赚。 虽说李家不缺钱,可李诺不好意思总向父亲开口。 他看向凤凰,说道:“不瞒你说,我也略懂一点诗词,而且我不要你五百两,也不要你一百两,八十两银子一首,不满意随时退换,怎么样,要不要来几首?” 短,今天还会有 ------------ 第131章 北方有佳人! 玉音阁。 凤凰看着李诺,眨了眨眼睛,问道:“公子懂诗词?” 李诺瞥了她一眼,说道:“瞧不起人了不是,要不我写一首,你先验验货?” 凤凰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三个月前,他曾经在宋府的寿宴上,为宋老夫人献上贺寿诗两首。 其中一首,只是玩闹之作。 另一首虽是精品,但外界有传言,那是他的父亲替他所作。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探一探传闻的真假。 李诺问道:“要什么样的诗词?” 凤凰道:“和刚才那首类似的。” 李诺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凤凰一眼。 刚才那首诗,内容直白,简单干脆。 全诗只有一个主旨,那就是夸赞一位女子多么漂亮。 她是真的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居然花一百两银子,让别人写诗来夸她漂亮。 李诺对她的自恋,又有了新的认知。 凤凰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纸,说道:“我为公子磨墨。” 李诺摇了摇手,说道:“不用,我需要一点时间构思,明天路过玉音阁的时候给你。” 他脑海的诗词库中,虽然现成的诗词不少,但基本都需要修改,不能直接拿出来用。 而且现场写的话,他自己真实的字,不太能拿得出手。 可以在家里写好,明天到刑部的时候,让顾嫣然帮忙誊写一下。 回到宋府,吃完饭后,李诺回到房间,开始在脑海中筛选。 很快他便选定了一首词。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这首《醉垂鞭》,是张先在酒宴上送给一位歌女的,描绘的正是一位美人,是张先较为有名的一首词,符合凤凰的要求。 只不过‘东池宴,初相见’这一句,要改一下,因为他和凤凰第一次相见是在玉音阁,除了这一句外,可以一字不动。 这首词,是张先的名篇,八十两卖给她,她赚大了。 李诺刚刚将此词改好抄下来,清风书院几位先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这些日子来,他忙着缉盗司的事情,几次都让四位老人家白跑一趟,李诺决定今天给他们多讲半个时辰。 他和四位老先生离开不久,两道身影,缓缓走进小院。 宋佳人走进房间,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水,忽然看到桌上的一张纸笺。 她拿起纸笺看了看,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双蝶绣罗裙,玉音阁,初相见,这句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了。 后一句似乎说的是一个女子的腰很细,但‘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又写的是什么…… …… 宋瑜正在睡觉,被人生生摇醒。 他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站在床边的小姑娘,问道:“凝儿,什么事啊?” 宋慕儿道:“我是慕儿,不是凝儿……” 她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宋瑜,问道:“瑜哥哥,你帮我看看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宋瑜接过那张纸,目光望上去,打了个哈欠,说道:“这是词,不是诗,双蝶绣罗裙,玉音阁,初相见……,这是颠倒句,正确的顺序是,玉音阁,初相见,双蝶绣罗裙……” 宋慕儿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宋瑜道:“意思是,第一次在玉音阁见到一位姑娘时,她穿着绣着双蝶的裙子,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是说这位姑娘天生丽质,就算是不抹胭脂也很美,就像是春天里的小花一样……” 宋慕儿表情一愣,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宋瑜却已经来了精神,望着纸笺上的下半阙词,继续说道:“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意思是大家只说这位姑娘的身材很好,但词作者却觉得她样样都好;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这一句伱可能看不太懂,但你只要知道,这是在夸那位姑娘像天上的仙女一样美就行了……” 宋慕儿咬着嘴唇,已经后悔过来帮佳人姐姐问了。 宋瑜诧异的看着这首词,问道:“这是谁写的词,我以前怎么没听过,他写的是玉音阁的一位姑娘,是鸳鸯吗,不,鸳鸯当不起这样的评价……” 虽然宋瑜喜欢鸳鸯,但他得承认,鸳鸯姑娘配不上这首词。 他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低声道:“不是鸳鸯,肯定也不是夜莺,她没一点身材,玉音阁能配得上这首词的,只有凤凰姑娘了……” 他仔细看着这张纸,说道:“这是一首情诗啊,一首上佳的表白情诗,描写了词作者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全诗清新婉约,特别是后两句,亦真亦幻,想象出奇,写的真好……,对了,这是谁写的?” 宋慕儿夺过那张纸,立刻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在外面捡的!” 她拿着那张纸,走回某处房间时,对宋佳人笑了笑,说道:“佳人姐姐,我问过瑜哥哥了,他说‘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的意思是,这个女人脸上的胭脂抹的不均匀,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花一样,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难看死了……” 宋佳人问道:“那后面呢?” 宋慕儿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边想,一边说道:“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的意思是,意思是……,意思是,昨天晚上,这个女人去爬山了,爬到晚上才回来,衣服上沾满了泥水,她还觉得污迹像云彩一样漂亮,佳人姐姐,这个女人真是邋遢啊!” 虽说慕儿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但宋佳人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慕儿将那张纸压在一本书下,对宋佳人说道:“佳人姐姐,那一套剑法我有几个动作忘记了,你再教教我……” …… 为了弥补几位先生,李诺这次足足给他们讲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了这次课程。 讲的喉咙都快冒烟了,正要回去喝水,还没走进院子,就被一道小小的身影连拉带拽的带到了宋府门口。 没等她开口,李诺就问道:“天王盖地虎?” 宋慕儿一脸的着急,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对暗号,出大事了!” 片刻后,听完慕儿的话,李诺一脸愕然。 那首诗被娘子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了呗,他又不是瞒着娘子给凤凰写情诗。 一首诗八十两银子呢,是他自己赚的八十两银子,具有特殊的意义,他还打算用这笔钱,给慕儿和娘子买件礼物…… 宋慕儿听完他的解释,无奈道:“虽然李诺哥哥你的用心很好,但是,你都没有给佳人姐姐写过诗啊,我要是佳人姐姐,我都会生气的,更何况是小气的佳人姐姐……” 李诺仔细想了想,觉得慕儿说的有道理。 他又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幸好有慕儿。 片刻后,李诺走进院子,回到房间。 宋佳人坐在桌旁,看着一本诗册。 李诺倒了杯水,喝完之后,忽然说道:“娘子,好久没给你画画了,我给你画幅画吧。” 宋佳人有些意外,放下诗册,轻声道:“好。” 这一次,李诺另辟蹊径,画的是她舞剑时的一个回眸。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和侧脸,但却画出了她十分的神韵。 这幅画面,早已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宋佳人的眼中,浮现出惊喜之色。 这幅画,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幅都喜欢。 就是画旁的空白多了一些,总觉得有些突兀,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李诺放下画笔,宋佳人以为这幅画已经画完了。 这时,李诺重新拿起笔,蘸上墨汁后,在此画左下方的空白处,填上几行字。 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虽然宋佳人不懂诗词,但她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即使最后两句她还不太懂。 但她知道绝世佳人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倾城倾国的意思。 画很漂亮。 字很好看。 重要的是,这首诗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这让她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缩在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画完这幅画之后,李诺身上沾染了不少颜料,去浴室洗澡了。 宋瑜还在补觉,第二次被慕儿摇醒,无奈道:“慕儿,又怎么了?” 宋慕儿递上一张纸,说道:“瑜哥哥,你再看看这首诗!” 宋瑜揉了揉眼睛,接过这张纸,纸上只有三行短诗,他却看了好一会儿。 宋慕儿用余光看了看外面,问道:“瑜哥哥,这首诗写的怎么样?”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宋瑜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此诗初看夸张,细看却情真意切,余味无穷。 宋慕儿问道:“瑜哥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是什么意思?” 宋瑜缓缓说道:“这句说的是,宁愿放弃城池与国家,也不愿放弃诗中的佳人,表达了男子对女子强烈的爱恋之情,这也是一首表白诗啊……” 宋慕儿追问道:“这这首诗,和刚才的比,哪个写的更好?” 宋瑜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这一首,这是一首极具古韵的传世之作,一定能够流传千古,从来没有人能将美人描绘成这样,那首艳俗的风尘之词,怎么能和这一首传世佳作相比,奇怪,这首诗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宋慕儿笑嘻嘻的说道:“你当然没听过了,这是李诺哥哥刚才给佳人姐姐写的,诗的名字,就是佳人姐姐的名字,李诺哥哥厉害吧……” ------------ 第132章 相公 李诺洗完澡回房的时候,看到慕儿趴在他们的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今天白天干什么了,就算是在睡梦中,也是一脸的疲惫。 李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小声对娘子说道:“要不今晚我睡别的房间吧,就不用吵醒慕儿了,你今晚陪着她睡。” 宋佳人道:“不用,我抱她回房吧,不会吵醒她的。” 她走到床边,伸出双臂,宋慕儿的身体缓缓飘起,被她轻轻抱在怀里。 将慕儿送回去之后,宋佳人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她将那幅画小心的收起来,然后回到桌边坐下。 李诺拿起桌上那阙词,解释道:“这是给玉音阁凤凰姑娘的,是她花了八十两银子从我这里买的……” 宋佳人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翻开手中的一本诗册,指着其中的一首诗,说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懂……” 李诺坐到她身边,说道:“这里啊,这里涉及到两个典故,你看不懂也很正常,我先给你讲讲这两个典故吧……” …… 第二天早上,李诺起的有些晚。 昨天晚上给娘子讲解诗词,睡的也比平时晚了一些。 前往刑部的路上,路过玉音阁,他顺便上去给凤凰送诗。 昨天给那幅画题诗的时候,他兑换了一天的书法体验卡,好画当然要配好字,他现在身家富裕,不用吝啬这一天两天。 玉音阁二楼,凤凰接过李诺递过来的一张纸。 第一眼吸引她注意的,不是纸上的内容,而是上面的字迹。 好漂亮的簪花小楷! 她自己在书法之上,也算是有点造诣,但比起这纸上的字,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这已经不是勤苦练习能够达到的程度,这字迹的主人,在书法之上,一定有着绝佳的天赋。 欣赏了一会儿书法,她才将注意力放在内容上。 双蝶绣罗裙,玉音阁,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这是一阕词,没有写词牌,韵律上也没有那么完美,尤其是玉音阁三个字,填的有些刻意,但瑕不掩瑜,词的内容,绝对称得上精品。 最起码比她一百两银子买的那首诗,好上无数倍。 李诺看着她,问道:“还满意吗?” 凤凰点了点头,不仅满意,而且大大超出了她的期待。 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的好像不是双蝶罗裙,化的也不是淡妆。 但转念一想,写诗不是写实,有时候,为了押韵,做一些改动和演绎,是很正常的事情,几乎所有的诗人都会这么做。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说的不就是她吗。 玉音阁中,夜莺太平,鸳鸯太瘦,这一句舍她其谁? 亏她一直以为他没眼光,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验货之后,凤凰果断的付给李诺一百两银票,并且表示不用找了。 李诺表示这钱赚的真容易,问道:“还要吗?” 凤凰惊讶道:“还有?” 如果让他每天抄一首传世名篇,李诺还得犹豫一下,因为那些诗词,是他留着准备春考和科举的。 但若是让他变着法儿的夸她,他能连续夸她一个月都不重样。 李诺对柳永的词有些研究,柳永存词两百余首,其中与青楼相关的,就有一百五十首以上,这种类型的词,在大夏被称为风尘艳词,是登不上台面的,也不可能在科举上考。 这一百多首词,李诺当然不可能都背下来,但十几二十首还是记得的。 这些词太艳太俗,送给娘子不适合,和凤凰倒是挺配。 凤凰铺开一张宣纸,站在一旁,亲自为李诺磨墨。 李诺略一思忖,提笔在纸上书写。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好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玉音阁不是青楼,但毫无疑问也算风尘之地。 这一首《少年游》,不涉及地名和典故,可以一字不改,虽然流传度没有上一首高,但绝对够用了。 凤凰无比惊讶的看着李诺。 她刚才还有一些怀疑,怀疑那首诗是代笔。 但亲眼看到他的字迹,那一丝怀疑,便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愧。 亏她还自称才女,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居然没有男子好。 然后她才看向词的内容,这首词的风尘气更多了些,但却比上一首更适合。 花魁大赛在即,玉音阁的姑娘们,才艺是不输任何人的,缺的就是适合的诗词傍身,一首好的诗词,虽然不能直接影响花魁大赛的结果,可也能为姑娘们增色不少。 她目光不由的望向李诺。 自上次那一曲之后,这是他又一次给她带来巨大的惊喜和意外。 片刻后,李诺怀里揣着一千两银票,离开玉音阁。 凤凰显然是识货的,在看了两首词之后,又和他约了八首,每首一百两,而且提前支付了全款。 凤凰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马车远去,转身走回桌前。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这一句,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鸳鸯有些意外的对她说道:“凤凰姐姐,伱一定想不到,李公子竟然还擅长写诗……” “你怎么知道的?” 凤凰有些诧异,鸳鸯比她先看到这首词吗? 鸳鸯道:“刚才宋公子告诉我的,李公子昨日为他娘子写了一首诗,我也看了,是能流传千古的绝句呢……” 凤凰微微一愣:“给他娘子?” 片刻后,她看着鸳鸯写在纸上的一首诗,忽然觉得,她好像不怎么喜欢刚才那句了。 这首诗,没有写一句外貌。 但却胜过一万句诸如“柳腰”“朱唇”之类的描写。 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就很离谱和夸张! 他娘子有这么好吗? 诗的名字,还一语双关,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首诗是写给他娘子的…… 她都快酸死了。 一诗一词,不比还好。 放在一起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后人看到这首词,只会说一句,哦,一位身材很好的不知名风尘女子。 但看到这首短诗,心中便会浮现出一位绝世美人的形象,而且这位美人还是有名字的。 说不定几百年后,后人真的会误以为,宋佳人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这不是虚假宣传、误导别人吗! 凤凰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首诗。 酸归酸。 这一刻,她第一次羡慕起宋佳人来。 作为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谁不想自己的美貌名扬千古? 容貌,身材,才艺,实力,她自认为任何方面,都不输宋佳人,身材和才艺甚至可以碾压她,但却输给她有一个好相公。 千百年后,人们只会记得宋佳人,无人知她凤凰女…… 此刻,和凤凰有同样心情的,还有一人。 宋府。 宋凝儿的专属小院之内。 宋凝儿诧异的看着师父姐姐,问道:“这首诗不好吗?” 她觉得这首诗写的很好啊,她不懂什么诗啊词啊的,都知道这首诗是在夸佳人姐姐漂亮,如果以后有人给她写这样的诗就好了,这样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漂亮…… 女子咬牙道:“好什么好,马屁精一个!” 宋凝儿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很好啊……” 女子冷哼一声,说道:“好个屁,倾城倾国,宋佳人的容貌和身材,哪里配得上……” 说到一半,她话音一转,说道:“配倒也配得上,但是这首诗一点儿都不好,写的太夸张了,别人根本不会信……” 宋凝儿道:“可是瑜哥哥说,这是一种以虚写实的手法,每个人心中对美人的定义是不同的,这首诗没有实写,留给人无限想象,反而是最上乘的手法,是天下第一的咏美人诗,就算是一千年以后,人们也会知道佳人姐姐是个大美人,我还看到了李诺哥哥给佳人姐姐画的那幅画,那幅画也很漂亮……” 女子忽然看向她,问道:“我教你的那套剑法,今天练了几遍?” 宋凝儿道:“师父姐姐让我练三遍,我练了五遍。” 女子沉声说道:“再练五遍,你本来就修行的晚,不好好努力,怎么超过宋慕儿,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被她比下去吧?” …… 刑部下衙,李诺回到宋府的时候,发现府上乱糟糟的。 丫鬟下人们行色匆匆,府上的大丫鬟,在一个一个的问她们话。 李诺走进小院,看到娘子和慕儿站在院子里,娘子的表情冷冰冰的,心情明显不好,慕儿急的走来走去。 李诺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慕儿急忙跑过来,说道:“李诺哥哥,不好了,你昨天送给佳人姐姐的诗和画被偷了!” 李诺微微一楞,他又不是顾攸之,有谁会偷他的画啊? 不过,这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他走到宋佳人身边,说道:“没关系,娘子别生气了,我再给你画一幅一模一样的,正好昨天那幅,有些细节我不太满意……” “嗯。” 宋佳人眉头舒展开来,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相公。” 李诺向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身问道:“谢什么?” 字数不够,晚上还有,因为存稿没了,所以更新时间固定不下来,我这几天再努力攒一攒 ------------ 第133章 凤求凰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娘子居然主动叫他相公。 虽然只叫了一声,但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 李诺一直坚信,真心能够换来真心,她就算是一块冰,也有融化的时候。 还好他昨天兑换的能力还没有失效,李诺为她画了一幅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画,并且重新题诗在上面。 娘子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对于这幅画,她更加的宝贝,等到上面的颜料和墨迹干了之后,就将其锁在了柜子里。 李诺离开房间片刻,许久才回来。 他坐在桌前,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刚才出去排查了一下宋家的下人。 那幅画不是宋府下人偷的。 他对盗门再也熟悉不过,李诺十分确信,整个长安,没有一个贼有胆子,也有能力潜入宋府偷东西。 更奇怪的是,宋府这么多财物他不偷,就只偷了一幅不值钱的画? 这贼脑子有问题吧? 这不是娘子第一次丢东西了。 上次老夫人寿宴的时候,那对玉如意,也莫名其妙的失窃了,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小偷。 他看向宋佳人,问道:“娘子有怀疑的人吗?”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她今天不过是带慕儿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那幅画就丢了。 临走之前,她明明将画放在桌上的。 没有任何线索的事情,想也没用。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丢了就丢了吧,你什么时候想画,我再帮你画。” 宋佳人点了点头,然后道:“今天不练箭吗?” 李诺愣了一下,然后道:“练啊,没几个月就科举了,当然要练,要不明天,你再教教我骑马?” 宋佳人也不曾犹豫,轻声道:“好……” …… 第二天一早。 李诺本来和娘子约好了,去马场学习骑马,但她一大早就被老夫人叫去了,今天要陪老夫人去圣母庙祭祀,骑马的事情,只好改到明天。 闲着没事,他打算将欠凤凰的最后几首词给她。 在这之前,他得去一趟刑部。 书法还不是永久的能力,每次使用都要消耗寿命,对娘子自然没什么,但是他和凤凰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刑部,某处衙房。 李诺看着正在誊写那几首词的少女,说道:“小顾啊……” 顾嫣然抬起头,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诺问道:“伱只会写簪花小楷吗?” 顾嫣然在另一张纸上,用不同的笔体写了几行字,说道:“其他的笔体也会一点,但不太擅长。” 不是李诺歧视簪花小楷,只是这种笔体,几乎是女子专用,没几个男人愿意写。 在玉音阁的时候,凤凰看到他写的字,眼神就有些奇怪。 李诺拿过那张纸看了看。 在他看来,这几行字都很好看。 精通书法的大家,一般都会许多种笔体,只是未必全都能做到顶尖。 目前,相比于她的簪花小楷,顾嫣然在另外几种笔体上,造诣显然没有那么高。 但也是李诺望尘莫及的。 李诺看着她,说道:“你要不要也练一练其他的笔体,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才能在书法一道有更深的发展,或许有一天,这世上会出现“顾体”也说不定……” 顾嫣然连连摇头:“我,我不行的……” 能以姓或者名来命名笔体的,几百年才有一位,每一位都是名垂青史,以笔入道的大书法家,实力堪比各家圣人。 这样的书法大家,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了。 她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李诺看着她,认真的鼓励道:“哎,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你不用否认自己,你的天赋这么好,说不定真有以笔入道的那天,这样吧,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些字帖,你没事了多观摩研究,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在书法这一道有所成就……” 少女默默擦了擦眼角。 她以前那么对少爷,少爷还这么关心她,给她橘子吃,让她有减刑赎罪的机会,她真的恨以前的自己…… 不多时,李诺拿着一沓纸,走出刑部。 盗术能力由临时变成永久,是一个意外,其他能力很难复制。 还是培养小顾容易一些。 她现在还在坐牢呢,李诺的书法能力,会跟着她一起进步。 等到她将其他笔体也练出来,他就不用再大庭广众之下写簪花小楷丢人了。 李诺来到玉音阁,将一沓纸放在凤凰面前的桌上,说道:“都已经写完了。” 凤凰拿起来看了看,越看越惊讶。 这些词,虽然都比不上之前那一首,但比起外面那些所谓的才子写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而且每一首词,都是为青楼女子写的。 写词的人,极其会描写男女之间的感情。 这些词都是能唱出来的,俗是俗了点,但却非常适合用在青楼乐坊。 花魁大赛在即,这些词放出去,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银子一首,也有人愿意出钱购买。 凤凰甚至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专门给青楼女子写这种风尘艳词的。 但她很清楚,他不是写不了雅的。 他只是不愿意给她写雅的。 写他娘子就是倾城倾国的绝世佳人,写她的时候,就是能歌舞、柳腰身,满纸都是风尘味…… 虽然他表面上很客气,但心里,肯定是瞧不起她们的。 凤凰的反应,和李诺想象的不一样,他不由一愣,问道:“怎么,不满意吗?” 这可都是根据她的要求量身定制的,柳永的词,难道还不能让她满意? 凤凰摇了摇头,说道:“很满意,多谢公子了。” 李诺道:“那就好,如果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我就先回去了,有问题随时找我,我不在宋府就在刑部……” 凤凰想起一事,又道:“双蝶绣罗裙,玉音阁,初相见,这一句有些不太押韵,可不可以改一改,而且这首词,似乎没有写词牌……” 这首词的词牌名叫《醉垂鞭》,是张先自创的,李诺查了,这个世界没有这个词牌名。 他想了想,说道:“玉音阁的确是不押韵,你可以换成某某宴,就当我们是在某个酒宴上见到的,至于词牌名,你随便取一个就行,我觉得《凤凰曲》挺不错的……” 凤凰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佳人》有多用心,《凤凰曲》就有多敷衍。 算了,敷衍就敷衍吧,毕竟她也不是他什么人,总不能和他娘子比,谁能比得过倾城倾国的宋佳人呢? 李诺走出房门时,身后忽然再次传来凤凰的声音:“在公子心中,凤凰便如词中的风尘女子一样吗?” 李诺回过头,诧异道:“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凤凰无所谓的笑笑,说道:“这每一首词,都尽是风尘之气,艳俗之语,不过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是风尘之人……” 柳永的词,除了几首精品之外,大多数也被人称为“浅近卑俗”,甚至用“闺门淫儇之语”来形容。 李诺完全是按照她的要求定制的。 是她要和那首诗的风格保持一致,怎么还怪起他来了…… 不过,顾客是上帝,尤其是人家还是他的第一个大客户,出手阔绰无比,李诺还期待着日后更深入的合作。 他已经走到了门外,闻言又走了回来,说道:“嫌这些太俗,你要雅的啊,雅的也有,不过……” 凤凰微微一愣:“不过什么?” 李诺道:“得加钱。” 凤凰眨了眨眼睛,“加多少?” 李诺本来想加个五十一百两的,但想了想,已经赚了她一千两,日后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于是道:“算了,你之前已经买了十首,我再多送你一首吧,我念,你写……” 李诺站在桌前,凤凰坐在桌后,一人写,一人抄。 李诺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写完最后一句,凤凰拿起这张纸,心中的酸涩,已经一扫而空。 这不是诗,也不是词,而是赋。 古雅之赋。 没有任何风尘之气,有的只是强烈炽热的感情。 这一篇赋,完全不逊色于那一首《佳人》。 她迫不及待的看向李诺,问道:“这篇赋叫什么名字?” 李诺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道:“凤求凰。” 科举不考赋,这篇赋送给娘子也不合适,干脆搭给凤凰了。 不过,这毕竟是一首情诗,他还是叮嘱凤凰道:“别告诉别人,这篇赋是我写给你的啊……” 相比于那些风尘艳词,《凤求凰》的价值不知道高了多少,虽说他没有别的意思,但传到娘子的耳朵里,她又该多想了。 凤凰心中窃喜,她的名字终于也被写进足以传世的诗赋里面了。 她如获至宝的捧着这张纸,笑着对李诺说道:“多谢公子,这篇赋,我给你五百两怎么样……”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说了送你的就是送你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凤凰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稍等,如此重礼,也不知道怎么谢公子,奴家给你插瓶花吧……” 【ps:前几天书评区的三清山抽奖活动有结果了,中奖的书友请去置顶帖加群私聊薄荷,提供起点id和相关信息领奖,过期就视为放弃了啊……】 ------------ 第134章 牵手 凤凰插花的手艺没的说。 家里摆上一瓶她插的花,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插花这门手艺,和书法绘画一样,普通人只要肯下功夫,入门不是问题,但要做到精深,没有天赋是不行的。 娘子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很多方面的天赋都没有。 俗话说的好,上天为你关闭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而对娘子而言,上天为她打开了一扇门,顺便关上了好几扇窗。 娘子和慕儿今天陪老夫人出门拜神了,应该要到晚上才回来。 下午的时候,李诺和吴管家出门,用他自己赚到的银子,买了几件礼物回来。 有给慕儿和凝儿的一对镯子,两姐妹一人一只,免得她们争抢。 给娘子买了一支珠钗,她虽然不缺首饰,但手镯,耳环,项链这些,平时很少佩戴,只有钗子每天都得用到。 他还给父亲买了一个砚台,上次去大理寺时,看到他的砚台已经很破旧了。 此外,他给吴管家也换了一个新的玉烟锅,他平时等自己等的无聊了,就喜欢抽两口。 下午的时候,慕儿和娘子回来了。 李诺将那对镯子给慕儿,说道:“这两只镯子,一只给你,一只给凝儿。” 虽然没有亲手给凝儿,但他也不担心慕儿会私藏。 李诺非常了解双胞胎的心思。 她们的占有欲并不强,如果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两姐妹都很乐意分享。 怕的是只有一个,姐姐有了妹妹没有,妹妹有了姐姐没有,这种情况是一定会吵起来的。 如果不是凝儿打不过慕儿,吵着吵着可能会打起来。 他将那只珠花递给宋佳人,说道:“这是给伱的。” 宋佳人默默的接过这支珠花,轻声道:“谢谢。” 她看向桌上的一瓶新的插花,李诺顺便说道:“这些礼物,是用卖词的银子买的,十首词卖了一千两银子,凤凰姑娘出手还真大方,所以后来我又白送了她一篇赋,她为了答谢,送了我们一瓶插花……” 为了避免以后误会,他选择提前交代。 真诚永远无敌。 他已经将给凤凰的词和赋抄写了一遍,顺手递给娘子,说道:“凤凰姑娘的爱好也真是奇怪,喜欢别人写诗词夸奖她……,对了,这几篇词赋,你要不要看看?” 宋佳人接过之后,意思性的翻了翻。 其实她根本看不出这些词好不好,有些字甚至都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写的东西,语句很优美,读起来很有韵律。 至于词的内容,她倒是看的出来,都是夸女子漂亮的。 但她一点也不羡慕或者嫉妒。 这些都是艳俗之词,是写给风尘女子的-——宋瑜是这么说的。 这样的词,送给她她也不要。 况且这些也不是送给别人的,换来的银子,变成了她手中漂亮的珠花。 最后一篇是名为《凤求凰》的赋-——赋是什么? 这一篇赋看着不那么庸俗,但为什么每一句之后都有一个“兮”,像是为了凑字数的,这能算诗词吗? 算了不想了,有些困了…… 她将手里的小册子合上,说道:“早点歇息吧。” 不出李诺的预料,以娘子的文化,根本看不懂这词赋好不好。 不过,看不懂也没有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给凤凰这些词赋,只有技巧,没有感情,为的是赚钱给她买礼物,以免她以后误会。 这叫提前规避风险。 和娘子约好了第二天骑马,吃过早饭后,两人一起出门。 上马车的时候,李诺多看了她一眼。 她的头上,戴着那支新的珠花。 吴管家驾着马车,很快便来到了云梦书院的马场。 上次来马场,还是一个月之前。 比起那时候,今天的马场热闹了许多。 或许是距离科举越来越近的缘故,来马场练习御科的学子也多了起来,几条马车跑道前面,排起了长队。 从队伍的长度来看,要想练习一次五御,起码要排一个时辰以上。 好在李诺不是来练习驾车的,旁边草场上的人相对少一些。 一个多月不练,他的骑术有些退步。 骑着马沿着马场缓慢的绕了几圈,慢慢提起速度的时候,身体便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后。 这一幕,看呆了马场上的众人。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骑术如此不堪,却有实力了得的美人相伴,简直是羡煞旁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名女子,惊讶道:“那不是宋家那个母老虎吗,好几年不见,长得这么漂亮了!” 另一人道:“你说宋佳人吗,人家以前就生的花容月貌,只不过女大十八变,越大越漂亮了……” “漂亮是漂亮,大还是不大。” “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丈夫了吧。” “废话,她怎么可能和别的男子骑一匹马?” “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娶她,他是真没挨过打啊!” …… 宋佳人回头看了一眼,几人立刻作鸟兽散。 远远的躲到一边,几位曾经的将门子弟,看到今日的宋佳人,心中皆是有些感慨。 那位骑在马上,温柔的教那名男子骑马的绝世美人,曾经一度是他们的童年阴影。 十岁的宋佳人,就已经打败将门无敌手。 当年他们十几个人联手复仇,被她打的满地爬。 没想到,那位母老虎,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抛开当年的恩怨,以公正的眼光来看,她当然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最重要的是实力还那么强,做她的丈夫,一定很有安全感。 娘子就在身后,李诺当然很有安全感。 他本来还想多骑一会儿的,但是今天马场里面人太多了,两人同骑一匹马,不一会儿,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 娘子脸皮薄,可能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所以他主动提出回家练箭。 回宋府的路上,路过几间店铺,李诺顺便买了一些上好的宣纸,还有一些颜料,以及一把琴。 上次娘子买的那些颜料,已经快用完了。 他一直用的宋瑜的琴,虽然宋瑜科举没什么希望,但乐道还是要练一练的,不能总是占着他的东西。 马车上放满了东西,人坐着显得拥挤。 反正距离宋府不远,两人下了马车,走路回去。 李诺和李安宁经常散步,和娘子还是第一次。 她当然不可能像李安宁那样挽着他的手,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两人的关系,确实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两人并肩而行,手背总是不经意的碰到一起。 碰来碰去的很麻烦。 某一刻,当两只手再次碰到时,李诺伸出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柔弱无骨,虽然经常练剑,但却没有任何的茧子,光滑细腻,只是有一丝冰凉。 宋佳人手臂的摆动,有一瞬间的僵硬,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任由李诺牵着她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 军师李安宁虽然不在他的身边。 但她的话,一直指导着李诺。 循序渐进,日久生情,牵手的目标已经达成,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这时,几道人影,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 “听说玉音阁又出新曲子了。” “好像是叫做《凤求凰》,据说还不错……” “曲子一般,那篇赋写的才叫好,颇有古韵,当为古今情赋之首,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长安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这还用说,肯定是凤凰姑娘的追求者啊!” “凤凰姑娘不是大理寺卿之子的女人吗,谁敢写这样的赋对她告白,不想活了?” “或许就是他呢,我听说,那位也颇有诗才……” …… 李诺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 长安的一些人,明显是吃饱了撑得。 这都多久之前的谣言了,到现在还在传。 李诺还担心娘子又会生气,但她却没有松开或者甩开他的手。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 《凤求凰》已经给娘子看了,她头上的珠花,就是这篇赋换的。 娘子虽然小气,但很通情达理。 因为这件事情,她上次已经生过气了。 一件事没有生两次气的道理。 况且,她可是御物境,他和凤凰是不是清白的,她用眼睛看的到。 都不用他解释。 宋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后几句话,转头望向李诺,问道:“《凤求凰》不是一篇赋吗,怎么又变成曲子了?” 李诺解释道:“诗词和赋,本身就有韵律,可以编成曲子,也可以唱出来……” 宋佳人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那我们也去听听吧……” ------------ 第135章 攻守易形 娘子说要去玉音阁听曲,那便去呗。 他堂堂正正,没什么好心虚的。 玉音阁距离这里并不远,两人牵手散着步,片刻就到。 今天的玉音阁,客人明显比前几天多多了。 李诺目光环顾,发现他似乎误会凤凰了。 她要那些诗词,并不是给自己的。 他给凤凰选的那十首词,被她挂在了玉音阁的墙壁上,每一首词,都配有一位玉音阁姑娘的画像。 准确的说,是每一位玉音阁的姑娘,都配上了一首词。 那篇《凤求凰》,被她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虽然没有配上她的画像,但谁都知道写的是她凤凰。 许多客人,都站在这些画像和词作之下,一边看,一边评头论足。 尤其是那篇《凤求凰》下,聚集的客人最多。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篇赋,颇有中古遗风,就算是在那个时代,也算得上是情赋的扛鼎之作。” “我倒是要看看,这位凤凰姑娘是多美的美人,一天不见,就能让人思念的发狂,别又是些夸大之词,上次有首诗传的到处都是,说百花楼某位姑娘多么的天姿国色,舞姿多么曼妙,害老子花了十两银子,就为见她一面,结果也就那样……” “见这位《凤求凰》所写的美人,可是要五十两银子,听她弹奏一曲,更是要一百两。” “大家凑一凑银子吧,我今天还真想开开眼。” “嘿,这笔钱不会白花的,凤凰姑娘我见过,那是真的绝世美人一个,论容貌,论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端的是人间尤物,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没有这篇《凤求凰》之前,还能经常看到凤凰姑娘,偶尔她也会亲自上台演奏,但自从出了这篇《凤求凰》,她就不再露面了,想见她还得花银子……” 李诺愣在原地。 之前一百两银子卖凤凰一首词,他还觉得蛮不好意思的。 没想到她弹一曲就赚回来了。 不对。 《凤求凰》是搭的,这纯属是无本生意。 见一面五十两,弹奏一曲一百两。 一天之内,她就能把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全都赚回来。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都怪那个家伙,好好的,写什么《凤求凰》,要是没有他,我们见凤凰姑娘一面,也不至于变的这么难……” 另一人道:“应该是某个追求凤凰姑娘的才子吧,这篇赋,没有大才是写不出来的。” 又有人道:“我有小道消息,昨天大理寺卿的儿子离开凤凰姑娘的房间之后,这篇赋就流传了出来,这其实是他写给凤凰姑娘的定情之物……” “那人有如此才气?” “废话,也不看看他爹是谁,我听说,墙上这十首词,也是他给玉音阁的姑娘们写的。” “如此公然向凤凰姑娘求爱,看来他和娘子即将和离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离谱,一个声音道:“几位兄台此言差矣,你们若是认为此赋是一篇求爱之作,未免有些太肤浅了……” 一位容貌英俊的年轻人走出来,说道:“赋中的“美人”,表面上是写美人,实际上指代的是志向和理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男子就挥了挥手,说道:“去去去,你懂什么,这明明就是求爱诗,我这个不懂诗词的粗人都看的出来……” 这时,另一位学子打扮的年轻人主动站出来,说道:“你也知道伱是个不懂诗词的粗人,能写出此赋的大才之人,怎么可能如你等般肤浅……” 李诺很欣慰,这里还是有内行的。 那学子继续说道:“此赋表面写美人,实则另有深意,在下觉得,作者是在暗中隐喻,美人实则是指代明君,贤明的君主,就像是求之不得的美人,当今陛下十年不理朝政,实在难以称贤,他是希望陛下看到此赋,能够警醒,莫要再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做一位贤明的君王……” 这学子走到李诺身边,问道:“不知兄台和在下是否有着一样的见解?” 李诺连连摆手:“我没有,别瞎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书院的学子,一个比一个头铁。 以大夏的律法,一个诋毁天子的罪名扣下来,流放都是轻的。 其他人已经退后了几步,和这家伙保持一定距离。 那学子看着这篇赋,不由感慨道:“假意托言追求美人之事,实则抒发明君难求之情,想不到,奸臣李玄靖的儿子,竟然也有如此高尚的情怀,这篇《凤求凰》,当流传千古……” “这篇赋……写的很好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年轻学子回过头,看着站在那位年轻人身旁的女子,解释道:“岂止是好,就算是不究其深意,这也是一篇上佳的情诗,凤凰姑娘会因此被后人所铭记,而此赋的内涵,更是深刻,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所有的情诗都比不上……” 所有的情诗都比不上。 原来这篇赋这么好。 宋佳人转身走出玉音阁,李诺追出来,问道:“娘子,不听曲子了吗?” 宋佳人道:“不想听了。” 她径直向宋府走去。 李诺想牵她手,但她走的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 不好好在书院读书,瞎逛什么啊! 瞎逛就瞎逛,还在这里胡乱分析。 司马相如都没他懂《凤求凰》。 还有,他自己也真是的! 凤凰要雅,可以换一首别的,雅的诗词多得是。 他只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风尘之地,还能出淤泥而不染,很不容易,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看不起她……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回去哄娘子要紧。 李诺刚刚走到街上,忽然又回过头。 一名男子带领两名官差走进玉音阁,指着刚才那名书院学子,大声道:“就是他,就是他刚才妄议陛下!” 一名县衙捕快看着年轻学子,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不知是哪位书院的学子,闻言也不畏惧,反而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是我说的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当今陛下,十年不理朝政,去追求什么长生之道,本来就不算明君,还不能让人说了?” 他说话的时候,体内忽然涌出了一道无形的气息。 这气息,常人察觉不到。 但李诺却感到一股正气扑面而来,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浩然正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儒家弟子。 难怪他的胆子这么大,连皇帝都敢骂。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修行出浩然正气。 两名县衙的捕快,正要将这对陛下出言不逊的家伙带走,一道身影走上前,说道:“书院的学子也敢抓,回去以后,裴大人不得扒了你们的皮?” 两人看到李诺,身体一颤,立刻恭敬道:“公子!”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公子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两人闻言,小跑着离开了。 那名学子惊讶的看着李诺,先是对他拱了拱手,然后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诺挥手道:“不好意思,我家里着火了,有缘再见……” …… 李诺回到宋府时,还没想好怎么哄娘子。 谁能想到娘子忽然想去玉音阁,又碰巧遇到一个又多嘴又自以为是的家伙。 好在所有的事情,他昨天就如实告诉她了,要不然事情会更严重。 李诺走进小院,正想着怎么开口,忽然看到娘子神色慌张的从房间跑出来。 李诺还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宋佳人看着他,喃喃道:“我的画,我的画都不见了……” 片刻后,李诺快步走进房间。 说是画都不见了,其实并不严谨。 上次被偷过一次,李诺又给她重新画的那一幅,这次没有被偷。 除了这一副,其他几幅画全都被偷走了。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上次不偷,非要分两次…… 难道是上次偷了那幅,回去之后觉得不错,便又来了一次? 除了这些画,家里什么财物也没有丢失。 这次的盗贼,显然和上次的是同一个人。 柜子外面的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却打开了,娘子在锁上,察觉到了一丝残留的真气。 偷画的贼,是一位高境武者,至少是第四境。 娘子不在的情况下,一位第四境的武者,要想潜入宋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种级别的强者,会跑到别人家偷东西,而且只偷不值钱的画,就很让人费解…… 李诺想到了上次丢失的玉如意,如果上次的贼也是这位的话,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第四境是能用真气隔空取物的,宋家的丫鬟当然发现不了。 那对玉如意被偷,娘子险些在宋家所有亲朋面前丢脸。 娘子很喜欢那些画,那人就专偷她的画。 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强。 显然,这个盗贼,和她有仇。 她从小得罪的人太多,根本没办法锁定嫌疑人。 宋佳人眼巴巴的看着李诺。 他会给她再画几幅的吧? 李诺看着娘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攻守易形了啊! 几幅画不值钱,但宋家只有他能画。 这小贼,偷的还真是时候。 这一次,李诺没有主动开口。 主动多了,会显得廉价。 他打算等她先求他。 宋佳人见他没有表示,轻声道:“相公……” 看,她已经开始叫相公了。 李诺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慰她道:“没事,几幅画而已,其他东西没有丢就好,以后有空再给你画……” 宋佳人沉默片刻,说道:“相公,那首《凤求凰》……” 李诺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就给你重新画吧……” 这个月最后一天,大家月票不要放过期了,Na丨第一缕阳光丶,长河落两位中奖的读者,记得看活动贴加群领奖,起点这边在催了,领奖日期截止明天中午。 ------------ 第136章 ‘指鹿为马’ 李诺承认,他小瞧了娘子。 本以为她是没文化头脑简单的傻白甜。 但在某些事情上,她可一点都不傻。 经历了攻守易形再易形,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坐下来画画。 她的那些画被偷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第二次画的时候,李诺不仅能改掉一些之前画的不好的地方,还能增加一些细节。 以前的画,都不曾配诗。 这一批画,他每一幅都添了诗句上去。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佳人相见一千年。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 李诺没有写全诗,写了娘子也看不懂。 不如写一点她看得懂的。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再提《凤求凰》的事情。 而且每次出门,她还会安排丫鬟在小院看着,避免前两次的事情再发生。 府上接连发生了两次失窃,宋府也加大了护卫的力量。 其实像这样的大家族,位于皇城附近,根本不用请太厉害的护卫。 宋府原本的护卫,正面完全能够应付第四境的武者,但却防不住对方暗中溜进来行窃。 盗门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大有人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府并没有再发生失窃之事。 除了偶尔去刑部看看,和娘子出去散散步之外,李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转眼就到了月底。 这半个月,李诺过的很平淡。 但长安的各大青楼、乐坊、舞榭,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却经历了不小的波澜,迎来了一波大的洗牌。 每年的花魁大赛,长安的顶级风月场所,都会迎来洗牌。 玉音阁因为这半个月热度不断,即便是在最出名的凤凰姑娘未曾参与评选的情况下,依然有两位姑娘,入选了二十大花魁之列。 整个长安,风月场所不计其数,每年只选出二十位花魁。 这些花魁必须是才色俱佳的女子,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且必须是清倌人。 在评选之初,得先有才子为他们量身定制诗词造势。 通过初选之后,还要进行才艺的比试。 花魁不仅仅要长得漂亮,身材要好,琴棋书画都要有所涉猎,而且至少要精通其中一项。 这些条件看似苛刻,但能成为所在青楼、乐坊台柱的,都是从小就学习女子才艺,满足这些条件的,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入选二十大花魁,更多靠的是造势和运气。 大理寺卿之子亲自为玉音阁的姑娘量身定制了十首词,且每一首都是风月词的精品,将长安那些所谓的才子,全都比了下去。 一篇《凤求凰》,更是让玉音阁阁主名动长安。 这篇赋固然写的很好,但凤凰姑娘本人,也的确配得上这一名篇。 其他女子的诗词,大都是些风尘艳词,根本拿不上台面。 但这篇《凤求凰》,在文人的圈子里,也有很高的评价。 将其当作一般情诗来看,该赋清丽婉约,意味深长,足以给予人很高的美感享受。 若要深入的剖析,此赋也可以看成是咏怀之作,看似渴求美人,实则渴求明君,引起了许多有识之士的共鸣。 不同的人,从这篇赋中看出的东西不同。 这正是这篇《凤求凰》的精妙之处。 虽然做赋之人没有承认,但谁都知道,这篇赋,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诺,写给玉音阁阁主凤凰的。 虎父无犬子,李玄靖当年一人独揽六科状元,他的儿子,竟然也有如此的才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然,他有胆子非议陛下,更让人震惊。 大搞文字恐怖,也是李玄靖的一大罪行。 这些年,明镜司可没有少因为这个理由,请一些朝廷官员进去喝茶。 这一喝,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现在的朝廷官员,都十分谨慎,根本不敢公开发表什么诗词文章。 不过这次轮到了自己的儿子,不知道那位李大人又会如何处理? 今日是十月之末,也是睿王监国的最后一天。 朝会之上,两拨人争执的不可开交。 蓝田侯手里拿着一封折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表面上在说美人,实则在影射陛下,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严查,必须严查!” 一名御史站出来,大义凛然的说道:“影射,陛下还需要影射吗,身为一国之君,十年不上朝,整日追求那可笑的长生,陛下能做,别人不能说?” “你敢非议陛下!” “非议了又怎么样,如果杀了本官,能让陛下警醒,本官万死不悔!” …… 两人虽然意见相左,但对于这篇《凤求凰》的认知是相同的。 这肯定不是一首普通的示爱诗。 “赋”的特点就是铺采摛文,体物写志。 在这种文体中,写景是为了抒情,写物是为了言志。 如此大才之人,不写流行的诗词,偏偏写了一篇古赋,肯定不是单纯的向一名女子示爱。 这是毋庸置疑的。 长安的文人普遍认为,这篇赋,是在暗讽陛下。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两句是在讽刺陛下十年不上朝,不仅不上朝,百官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这两句是在说,他想要求得一位明君,但却遍寻不到。 这已经不是讽刺陛下啊,这是大逆不道,是要造反啊! 蓝田侯懒得和这些御史扯皮,上前一步,说道:“睿王殿下,此人借诗妄议朝政,讽刺陛下,臣怀疑他有造反之心,建议将那女子抓来,追问出做赋之人,严惩不贷……” 那名御史还想开口,蓝田侯冷哼一声,说道:“这些年,可是有不少妄议陛下的居心叵测之辈,被明镜司以这个理由处置,这次王御史难道想要区别对待?” 这位御史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御史台虽然可随便议论朝政,甚至连陛下都能斥责,但是没有什么实权。 李玄靖之前用这样的理由处置那些政敌时,他们也劝过,但是没有用。 他经常因为一首诗词,就将官员革职抄家。 即便是那些诗词没有什么问题,也会被明镜司强行扣上帽子。 怪只怪李玄靖太作孽了。 同样的事情,轮到他儿子的身上,不知道他又会如何? 但就算是要抓他的儿子,也是抓到明镜司,只要死不承认,他肯定不会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他的儿子严刑拷打。 蓝田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据传,这篇赋的作者,是李大人的儿子,大理寺和明镜司理应避嫌,请睿王殿下下旨,让宗正寺审理此案!” 睿王看向李玄靖,问道:“李大人,你觉得呢?” 儒雅男子走出朝臣之列,淡淡的说道:“非议陛下,自然是重罪,倘若真有此事,理应彻查。” 此言一出,大殿忽然变的安静起来。 大理寺卿居然会这么说……,难道,他为了不留下把柄,打算大义灭亲? 就连睿王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件事情,可是牵扯到侮辱父皇,量他也不敢阻拦。 安静的大殿中,只有一道脚步声格外清晰。 李玄靖走到蓝田侯面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封折子,低声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不就是一篇普通的示爱诗赋吗,表达了一名男子对女子强烈的爱慕之情,本官怎么没有看出来,此赋有暗讽陛下的意思?” “……” 大殿继续鸦雀无声。 但百官的心里却在暗骂。 你李玄靖是六科状元,这篇赋有没有更深的内涵,伱能不知道? 就没有只写爱情的赋! 几个月前,中书省一位中书舍人,因为写了首赏花的诗,就被他扣上了非议陛下的帽子。 轮到自己儿子,这么明显的隐喻,他竟然说这只是一首情诗。 真不愧是李玄靖啊。 蓝田侯也愣住了,没想到李玄靖这么不要脸,这篇赋的内涵,可是文人们公认的,就连御史们都承认,他李玄靖还想敷衍揭过? 他黑着脸,说道:“李大人,所有人都知道这篇赋是在影射陛下,你也不能为了袒护儿子,就颠倒黑白啊……” “所有人?”李玄靖目光扫视群臣,说道:“本官觉得,这就是一篇普通的示爱诗赋,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站出来,与本官讨论讨论。” “……” 满殿朝臣,静静的站在原地。 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站出来,与本官讨论讨论…… 这句话只是表象。 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站出来,本官送你上路。 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 朝臣们怕他,但权贵们却不怕,蓝田侯与几名权贵闻言,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挺胸说道:“本侯认为,这篇赋,就是借着示爱之名,暗讽陛下。” 李玄靖看着他们,摇头说道:“站在这里的大人们,都是通过科举选拔出的进士,自幼熟读诗书,蓝田侯觉得,你们比他们更懂诗赋吗?” 蓝田侯语气一滞:“我……” 李玄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诗赋之上,蓝田侯还要多多提升,不要看到什么就胡乱臆测,以免闹了笑话,丢了权贵的脸,本官这两日会选几本诗赋,送到你的府上,你多看看吧……” 蓝田侯和几位权贵的脸气的涨红,但他们也只有议政权,想要做成什么事情,还得得到朝臣的支持。 可现在,朝臣们都被李玄靖威胁,不是不敢站出来,就是不愿站出来。 李玄靖目光再次扫视大殿,说道:“时候不早了,既然大家无事可奏,那就散朝吧……” 他径直走出大殿,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睿王坐在上方,面沉如水。 短暂的安静之后,最前方三省六部的主官,对上方的睿王拱了拱手,朝臣有序的退出大殿。 人群之中,议论声不断。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啊……” “你要是能从陛下那里讨一块免死金牌,你也能这么狂妄。” “不过,那篇《凤求凰》写的是真的可以,无论从哪一层来看,都是佳作中的佳作,有人已经解构出了五层内涵。” “是吗,本官还没看,等回衙之后好好看看……” ------------ 第137章 逃婚 长安街头。 李诺一手牵着娘子,一手牵着慕儿,在宋府门前的街上散步。 以前三个人出门的时候,是慕儿走在中间,他和娘子一人牵她一只手。 现在,则是他在中间。 很多变化,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 这一个月,李诺没有再去过玉音阁。 因为一篇《凤求凰》,他和凤凰的谣言,再次被传的满城风雨。 造谣他和娘子和离的消息也甚嚣尘上。 不去玉音阁,是为了避嫌。 当然,也不止是避嫌。 回顾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凤凰的自恋而已。 但在李诺要求她保密的情况下,第二天,这篇赋就近乎传遍了长安。 之后,那些已经快要平息的谣言,被重新提起。 玉音阁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作为当事人的凤凰,自然成为了舆论的中心,无数人想要一堵美人芳颜。 单单是见她一面,就要花费五十两银子,她随便弹奏一曲,更是价值百两。 李诺就算再迟钝,也能想到,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凤凰和夜莺都帮过他很大的忙,她们若是有需要,他不介意帮一帮她们,不要银子都行。 但他讨厌这种暗中的算计。 他把她们当朋友。 她却拿他当凯子。 李诺不打算和她计较,但以前的情分,从此勾销。 说起来,整件事情中,最离谱的,还是有些人对于那篇赋的解读。 什么名为求爱,实则暗讽陛下,简直是离谱到家。 李诺自己都没说什么,他们就认定了这种说法。 这条罪名,一旦被敲定,可是重罪。 最轻也得判个流放。 要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抓到明镜司喝茶了。 还好明镜司是他们家开的。 三个人悠闲的走在街上,每走过一处,人群就会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不是说,这两人要和离了吗?” “和离个屁啊,你见过即将和离的夫妻,天天手牵手出来遛弯?” “这么说,那些传言是假的了。” “岂止是假啊,人家夫妻的感情好着呢,那本《佳人集》,你没看过吗?” “什么《佳人集》?” “半个月前刚出的一本诗集,你买一本看看就知道了。” “伱是?” “我是佳人书坊的伙计,名叫赵二,你报我的名字,去书坊买书,可以给你打个员工价……” …… 《佳人集》是半个月前,长安新出的一本诗集,首印当日,便被抢购一空,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彻底风靡长安。 大夏的文人,很喜欢出一些诗集文集。 自己的作品被世人传颂,大概是每一个文人共同的梦想。 那些著名的才子,都有自己的诗集,他们的倾慕者众多,诗集每次更新,都会被倾慕者大量抢购。 朝中的官员,以前也喜欢编纂自己的文集。 不仅仅是为了名,还牵扯到一定的利。 某些官员亲签的文集,薄薄一册,动辄可以卖到几百上千两银子,曾经是他们收受贿赂的重要手段。 这种手段合理合法,就算是朝廷也没理由禁止。 直到这几年,大理寺卿李玄靖大搞文字恐怖,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歪曲解构,那些官员生怕被抓住把柄,就再也不敢写什么东西了。 这部《佳人集》,为大理寺卿之子所作。 诗集第一篇,是一首短诗。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短短两句,便将美人写到了极致,其后再有写美人者,只能望其兴叹。 此诗名为《佳人》,呼应了诗集的名字,也呼应了他娘子芳名。 此诗一出,外界关于他们夫妻不合的谣言,不攻自破。 到底是多美的美人,才能让他连国家都可以弃之不顾? 单论写美人,便是那一篇《凤求凰》,也比之不过。 不过,为了美人,连国家都不要,明面上看,这首诗的价值观不值得提倡,与儒家的思想相悖。 但儒家的文人们,对此做出了更深层次的解释。 能写出《凤求凰》的人,在这首诗中,怎么可能只为了夸赞他的娘子? 美人再美,又岂能为了一个人,弃城弃国? 这里的美人,并不是美人,而是陛下长生的梦想。 他绝不是想说,为了美人,可以放弃天下。 恰恰相反,他用了如此夸张的手法,是在劝诫陛下,要以国家为重,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而弃天下,弃臣民于不顾…… 这首诗的文学价值、政治价值,还在那篇《凤求凰》之上。 除了这一首《佳人》诗外,这部诗集的其他诗作,也都是极为难得的精品。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再次盛赞妻子的美,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异曲同工。 “佳人相见一千年”,又一次将她的名字嵌入诗中,表达了与相爱之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的美好心愿,让人觉得,世间最深情的告白莫过于此。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一出,人们方知,比天长地久更久的,是天荒地老,天毁地灭。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知引起了多少女子的共鸣。 …… 《佳人集》收录了二十首诗词,每一首都是那些自诩为才子之人,一辈子都写不出的佳作。 和她的娘子宋佳人相比,玉音阁的凤凰姑娘简直成了笑话。 也让那些谣言,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这些诗词,无一不包含了他对妻子强烈的感情。 诗集叫《佳人集》。 诗名叫《佳人》。 诗词中,也尽是“佳人”。 就连书坊都叫佳人书坊。 这其中的用意,还用得着猜吗? 他用最直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堵住了所有传谣之人的嘴。 《佳人集》一出,整整半个月,长安那些才子们,没有一首诗词流出。 长安的女子们,尤其是爱慕才子的女子,则是羡慕宋佳人羡慕的发疯。 如果他们有这样一位相公,用这样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对她们的爱意,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愿意,哪怕是死也无憾了。 该死的造谣之人。 去他妈的和离! 这一对夫妻要是和离了,天底下就没有爱情了! 半个月间,甚至有不少人整日流连宋府门前,为的就是亲眼见一见这位诗中的绝世佳人。 到底是多么美的女子,才配得上这样的诗词? 也有不少女子,冒着非议踏出家门,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词? 一路之上,李诺和宋佳人走过的地方,议论不断。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 “说是倾城倾国是有些夸张,但也没有白跑这一趟。” “两个人真般配啊,那个小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吗?” “怎么可能,他们才刚成婚没多久,哪来的女儿……” …… 某处巷口。 带着幕离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本《佳人集》,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拳头不由的握紧,指甲在诗集的封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许久后,她长舒了口气,将那本诗集收起来,走进巷子深处的一个小院。 关上院门,她摘下头上的幕离,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她径直走进某处房间。 房间的一堵墙上,挂满了画。 画上的女子,容貌极美,或持剑回眸,或倚栏远眺,气质超凡出尘。 绘画之人的技艺也十分精湛,远远望去,画中女子,像是要从画中走出一般。 女子看着这些画,心中浮现出一丝幻想,嘴角不由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冷声道:“谁!” 话音未落,她猛然回头,看向里间,手中的剑已然握紧。 一道身影,从里间卧室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老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左肩的位置,有三座小山形状的印记。 她微笑看着女子,问道:“你躲得了一时,难道能躲一辈子?” 看到这老妪时,女子并未拔剑。 她生气的将那把剑扔在地上,愤怒的说道:“我不躲,难道回去嫁人啊,那个粗鄙的武夫,弹琴不会,画画不会,写诗也不会,打也打不过我,根本就是一无是处,我凭什么嫁给他……”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气,甚至委屈的哭了起来,用力的抹了抹眼泪,恸哭道:“呜呜,她凭什么啊,这些本来都是我的,她抢我的家就算了,连相公都要抢我的……” ------------ 第138章 安宁回归 在外面秀够了恩爱之后,李诺才和娘子回到宋家。 既然有些人喜欢传谣言,那就用事实堵住他们的嘴。 凭什么让娘子受这个委屈? 她喜欢诗词,就送她诗词。 一首不够,就送一本。 以娘子的文化,看不出这些诗词好在哪里。 于是李诺开了间书坊,刻意将诗集的价格定的很低,让看得懂的人看。 《凤求凰》长安人尽皆知,《佳人集》也不能落后。 这一套连招下来,再也没有人传他和凤凰的谣言了。 和娘子的关系,也得以更进一步。 直到走回小院,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才松开。 就连宋慕儿,都察觉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变化。 她对此很欣慰。 他们越来越有夫妻的样子了。 但是还不够。 哪里有夫妻晚上睡两床被子的? 爹和娘就只睡一床被子。 她在院子里荡着秋千,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诺坐在院子里看书,不知不觉,已经十一月中旬了,虽说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文章方面,目前还是他的弱点,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一位宋府丫鬟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堆东西,她走到院子里,“哗啦”一声,全都倒在了李诺面前的桌上,说道:“姑爷,那些女人又送东西了……”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信件,还有一些手帕丝巾之类。 《佳人集》一出,娘子火了,李诺也出圈了。 邀约他一起探讨诗词的信件,每天像雪花一般飞来。 这些信件,有些来自于青楼乐坊的花魁,有些来自于长安的大家闺秀。 大夏整体上是崇文轻武的。 男子喜欢才女,女子喜欢才子。 哪怕是像娘子这样的武道天骄,也更喜欢诗词歌赋,哪怕她一点儿都不懂。 对于这些邀约,不管是真的探讨诗词也好,探讨别的也罢,李诺都一视同仁的置之不顾。 一个原因是没兴趣。 安全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外面的女人,都不可信。 所谓的邀约,可能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取他小命。 虽然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但他可没有忘记前几次的凶险。 只有在娘子身边,他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另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假娘子,现在不在长安,所以李诺连刑部都去的少了。 李诺偏头看了一眼正在练剑的娘子。 被这些女子当面挖墙脚,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是真的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每天晚上,她还会和李诺一起拆信,看看那些女子在信中写了什么。 李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练出来了。 当初外面那些谣言传的那么凶,又被李安宁无意中贴脸开大,不也安安稳稳的过来了。 和那些相比,这些信里含蓄的邀约,的确算不了什么。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李诺转回房间看书。 今天慕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回房间睡觉了。 今天直到很晚,她还在他们的房间玩耍。 她坐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翻看着一本画册。 “哎呀!” 某一刻,李诺的耳边,忽然传来她的惊呼声。 李诺转头望去,见她一脸苦恼的看着床上的被子,手中的水杯被打翻在床上,被子上湿了一片。 宋慕儿回头看着李诺,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不小心把被子打湿了……” 李诺道:“没关系,湿了就湿了吧。” 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难道还会缺被子不成。 他将被慕儿打湿的被子抱起来,晾在外面。 宋佳人则是从厢房拿了一床新的被子过来。 隔壁的厢房就有给客人准备的被子,可以暂时拿过来用。 宋慕儿看了看李诺,又看了看宋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回房睡觉了……”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宋凝儿还没有睡。 宋慕儿坐在床边,小脸上露出思考之色。 她一个人力量有限,需要宋凝儿的帮助。 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虽然心里没底,她还是要试一试。 宋慕儿看向对面床上的另一个自己,说道:“宋凝儿。” 宋凝儿正在摆弄一个布偶,抬头瞥了一眼,问道:“干嘛?” …… 第二天早上,李诺晾在外面,被慕儿打湿的被子还没有干。 现在已经是冬月中旬,虽然还没有下过雪,但天气已经很冷了。 慕儿喝的是糖水,就算晾干了,也不能直接盖,为了避免里面的被芯发霉,李诺将被子交给宋府的丫鬟,干脆让她们彻底拆洗一遍。 白天,李诺去了一趟刑部。 缉盗司运转如常,这一个月来,每天抓的盗贼,已经稳定在一个非常低的数字。 永远都有人想着不劳而获,这世上的贼是抓不完的。 虽然业绩变少了,但李诺也没让他们闲着。 每隔几天,他还会让县衙的人带着他们,去街头为百姓科普防盗知识。 除非能真正的领悟盗术真谛,能做到隔空行窃,否则百姓们平日里小心一些,能够避免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盗窃。 这一个月,长安发生了几件普通的命案。 没有什么侦破难度,但李安宁不在,李诺和刑部的官员不熟,这些案子,他都没有插手的机会。 一个月不见李安宁,还真是有点想她了。 主要是她在的时候,他有更多的活可以干。 李诺在刑部待到下衙,虽然没有等到什么机会,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跟着小顾练了一个月的字,他的字大有提升。 虽然还远远无法和她相比,但至少像模像样了。 不多时,李诺离开刑部,回到宋府。 与此同时,一行车队,缓缓的驶入长安城门。 门口的守卫,看到前面的马车,纷纷躬身行礼。 李安宁坐在马车上,再次回到长安,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马车行驶了片刻,缓缓停下,并且许久都没有启动。 她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驾车的女官道:“回殿下,前面有许多人聚在一起,道路被堵住了。” 李安宁望向前方,果然看到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 她跳下马车,说道:“反正也快到了,我走过去吧。” 路过人群聚集之处时,她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店铺。 人们聚在这里,似乎是为了买什么东西,挤在店铺外面的街道上,争执不休。 “我先来的!” “明明是我先,先卖给我!” “别挤,别挤,这次加印了许多,人人都有!” “大家排好队,不要影响道路通行!” …… 在这里排队的,大都是一些年轻的女子,从她们衣着装扮来看,可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李安宁还以为这店铺卖的是胭脂水粉等女子之物,但看到她们欢天喜地的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出来,脸上浮现出好奇之色。 到底是什么书,竟然让他们争抢成这样? 好奇心驱使下,她也排在队伍之中,买了一册。 这本书的价格不贵,五十文钱就能买到,相比于其他昂贵的书籍,这个价格可谓良心。 李安宁觉得,这书商根本就赚不到钱。 不知道他图什么。 《佳人集》。 书的名字很奇怪,她随手翻开一页。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呵,挺会拍马屁的嘛,让人连国家都不要的女子,得漂亮成什么样子,这也太夸张了…… 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至圣三十三年十月,赠妻佳人。 原来是一首情诗,赠妻佳人,居然还有女子叫这个名字的,她知道叫佳人的,就只有一个。 李安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翻回封面。 这本书封面的最下方,还有两个容易被忽略的小字。 李诺。 这么巧吗,两个人的名字都一样。 她愣了愣,重新翻开这本书。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呵,真敢夸啊。 佳人相见一千年……,呵呵,你们先活一百年再说吧。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呵呵呵,就她宋佳人是人间绝色,她们都是尘土,你是真敢写啊!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呵呵呵呵,敢不敢与卿绝她不知道,但卿连手都不给你牵她可是清清楚楚。 帮自家小姐买到《佳人集》的丫鬟们,都是一脸的笑意。 人群中,唯独一名女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本诗册,这时,从对面的乐坊中,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一名女子满眼羡慕的说道:“如果有人为我写这样的诗赋,这辈子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另一名女子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打击道:“别做梦了,伱得先有那位凤凰姑娘的才貌,才配得上这篇《凤求凰》……” 话音落下,一位身材傲人的女子看向她,问道:“这位姐姐,我是从外地刚来长安的,这首歌很好听,我想问问,你刚才说的……” “你是说《凤求凰》啊,这是李公子送给玉音阁凤凰姑娘的一篇赋,在长安人尽皆知,你是外地来的,没听过也很正常……” 身材傲人的女子轻舒了口气,喃喃道:“这样啊……” 看来她不在的这一个月,长安发生了很多精彩的事情…… ------------ 第139章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夜。 宋府。 李诺和宋佳人坐在书桌的两边,一人在看历届科举的策论文章,一人在看武道宗师的剑法感悟。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合上书,有些诧异的说道:“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慕儿?” 以往不到睡觉的时候,慕儿大多数时间都和他们在一起。 李诺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太粘着自己和娘子了。 这让他们少了很多二人空间。 宋佳人合上书,说道:“不知道,刚才还看到凝儿在追她……” 李诺也将书收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他正要准备关门时,一道身影忽然闯进了院子。 李诺看着浑身湿透,慌慌张张的慕儿,问道:“怎么了?” 宋慕儿跑进房间,说道:“宋凝儿在追我,李诺哥哥,让我躲一躲……” 话音落下,另一道身影已经追了过来。 宋凝儿同样的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个小盆,怒道:“宋慕儿,你别跑!” 两姐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闹了起来。 如果是在外面,宋慕儿还有地方躲。 凝儿的实力不如她,怀里还抱着盛水的小盆,根本追不上她。 但她偏偏跑进了房间,被宋凝儿堵在房间里,躲无可躲。 哗啦! 宋凝儿将小盆里的水,全都泼在了宋慕儿身上。 李诺终于知道,她们两个身上怎么都湿漉漉的。 一盆水泼过来,不仅慕儿被浇成了落汤鸡,就连李诺的床都湿了一半,昨天刚换上的一床被子,也湿的没办法再盖了。 “宋凝儿,你给我等着!” 宋凝儿泼完水就跑了,宋慕儿又追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李诺和宋佳人眼前。 她们来的快,跑的也快。 李诺和宋佳人看着湿了一半的床和被子,表情都有些无奈。 宋佳人将那床被子抱起来,以免下面的床褥被打湿,然后对李诺道:“我再去拿一床被子过来……” 他们本来有三床被子。 一床昨天被慕儿不小心弄湿了,今天洗了还没干,今天刚换的一床,又遭了凝儿的毒手。 她们两姐妹,连这件事情都要一模一样。 宋佳人出去了很久才回来。 走回房间时,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被子呢?” …… 李诺万万没想到,整个宋府的被子,都遭了两姐妹的毒手。 下午的时候,两姐妹不知道怎么得闹起来了。 凝儿泼了慕儿一盆水,慕儿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也泼了一盆水还回去。 如果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倒也罢了。 但两姐妹一旦闹起来,就绝对不会罢休。 凝儿趁慕儿不备,又泼了她一盆,打湿了她刚换的衣服,被慕儿追的满宋府跑,哪怕躲在爹娘的床上,也没有躲得过慕儿的追捕。 于是,四叔夫妇的被子,也遭了殃。 这下又换成凝儿追慕儿了。 慕儿躲进了二叔夫妇的房间,被凝儿找到后,又一床被子被淋湿。 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伱一盆我一盆,成为了宋府的被子杀手。 本来宋府是有很多床备用被子的。 被她们这一闹,所有的被子都被换上了。 娘子出去问了一圈,连一床多余的被子都没有。 她回来的时候,慕儿和凝儿正被她们的母亲按着打屁股,她拦都拦不住。 李诺听了大为不解。 凝儿调皮胡闹也就罢了,慕儿怎么也跟着她瞎闹? 这么冷的天,他晚上睡觉,总不能什么都不盖吧? 这些日子,和娘子的关系虽然飞速发展,但还没有到同盖一床被子的程度。 李诺想了想,只能说道:“今天晚上,我去睡厢房吧,多盖几件衣服,应该没事,等到明天,再让吴管家从李府拿几床被子过来……” 他转身向房门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算了吧,夜里太冷,当心染上风寒。” 李诺回头看向娘子,面露诧异之色。 宋佳人将唯一的被子铺开,说道:“我们盖一床被子就好了……” …… “阿嚏!” “阿嚏!” 宋府,另一处房间之内,两姐妹趴在床上,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宋慕儿摸了摸鼻子,对宋凝儿说道:“谢谢了。” 宋凝儿屁股火辣辣的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故作坚强道:“哼,不用谢,我是帮李诺哥哥,又不是帮你!” 她对李诺哥哥,心里一直是抱有愧疚的。 自己以前那么对他,她还对自己这么好,无论给宋慕儿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也准备一份。 为了报答他,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宋慕儿没有和宋凝儿拌嘴,趴在床上,只觉得心力交瘁,很快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李诺,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次和娘子同被共枕,竟然是因为慕儿和凝儿的无心之失。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但行已事,无问西东。 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 如果没有这一个月来的持续攻略,就算是只剩一床被子,她也不可能邀请自己一起睡。 他偏过头看了看,娘子已经睡着了。 这张床很大,即便是同盖一床被子,两个人的身体之间,也还隔着一段距离。 但也只剩这一段距离了。 几个月过去,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系,已经翻阅了千山万壑…… 很快,李诺就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他的身边,宋佳人修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 她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嘴角划过一道动人的弧度。 …… 第二天,李诺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被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温度,以及馥郁的幽香。 宋佳人端着早饭走进来,李诺吃过早饭,也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一切都一如往常。 只是,在吴管家进来问他,今天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李诺开口说道:“等会儿你送我去刑部之后,顺便去李府取两床被子……” 宋佳人睫毛颤了颤,却并未说什么。 片刻后,刑部门口。 李诺跳下马车,吴管家问道:“少爷,两床被子够吗?” 李诺道:“什么被子?” 吴管家愕然道:“少爷刚才不是说……” 李诺道:“不用取了,如果少夫人问,你就说你忘了……” 吴管家年事已高,记性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叮嘱了他一定要忘记这件事情后,李诺走进刑部。 来到那间衙房时,李诺微微一愣。 房内的桌子后面,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诺惊喜道:“你回来了!” 李安宁只是轻轻抬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李诺心下一愣。 以两个人的关系,整整一个月不见,就算是没有一个热情的拥抱,至少也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吧? 谁又惹到她了? 不过,她这一个月,都在给母妃守陵,心情不好也正常。 给她一段时间缓一缓吧。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坐在李安宁对面。 不一会儿,有捕快送来一叠卷宗,说道:“殿下,这是这些日子积攒的一些卷宗,等您用印之后,就可以提交大理寺了……” 李安宁点了点头,淡淡道:“放着吧。” 李诺在等。 平时这种事情,李安宁都是交给他来干的。 但他等了一早上,李安宁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他准备回去吃午饭时,李安宁忽然轻轻的咳了几声。 李诺没有在意,走到衙房门口时,听到她又咳嗽了两声,而且比刚才更重。 李诺回过头,关心说道:“你嗓子不舒服啊,我下午来的时候,给你带瓶枇杷露……” 李安宁轻声说道:“早上来刑部的时候,听到了一首诗,不过我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你不是很懂诗词吗,帮我分析分析呗……” 李诺走回来,重新在她对面坐下,问道:“什么诗?” 李安宁靠在椅子上,双手环抱,说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李诺想了想,解释道:“这是一篇赋,名为写人,实则言志,这里的美人,指代的是崇高远大的理想,全赋明面上写追求美人而不得,实则表达了作者壮志难酬,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 ------------ 第140章 好徒儿 李诺解释的一本正经。 如果不是李安宁特意调查过,她可能真就信了。 大理寺卿李玄靖,他的父亲,在朝会大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这篇《凤求凰》,就是一首告白示爱的诗词。 才一日不见,就思之如狂了。 那个凤凰,就把他迷成这个样子了吗? 而且,他送给凤凰的,不止一首。 而是十一首! 十一首诗词,将凤凰夸得人间少有,天上难寻。 没出息的家伙! 太让她失望了! 她认识他的时候,凤凰还不知道在哪呢! 强行忍住心中的无名怨气,李安宁瞥了李诺一眼,问道:“你和那个凤凰的事情,你家娘子不管吗?” 李诺也看了她一眼。 他和凤凰又没有什么事情,娘子为什么要管? 整整一个月,他都在辟谣。 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她这一个月不在长安,版本还没有来得及更新,也不能怪她。 提起凤凰,李诺心中其实是很失望的。 他不想过多谈及此事,淡淡道:“我和凤凰姑娘,什么事情都没有。” 李安宁扯了扯嘴角,一脸不信:“你们没有什么事情,伱会给她写这样的诗,还写那么多?”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我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李安宁轻哼一声,说道:“想让我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也写几首。” …… 李诺看了她一眼,她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了。 说了这么多,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他想了想,说道:“好啊,小顾,我念,你来写。” 坐在衙房角落里的顾嫣然拿起一张纸,立刻道:“好的少爷……” 李安宁愣了一下,这么快? 难道他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 片刻之后,李安宁拿起一张纸,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字迹。 诗名:《别安宁》。 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 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闲中。 ……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是要成长的,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凤凰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李诺可还没忘。 这首诗,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 全诗写景、叙事、抒情于一体,情景交融,情真意切,抒写了两人之间感人至深的——友情。 情诗他是打死都不写了,但友情总可以吧? 李诺和李安宁的友情,虽然还不到这种程度,但诗词中夸大情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月不见,还不能思念一下朋友了? 李安宁看了李诺一眼。 这几句诗,她还是能看懂的。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知己不在多,只要心意相通,志趣相投便可。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自己离开之后,就剩下他独自一人,即使身在这繁华的长安城,心中也觉得空荡荡的。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是这么重要的朋友吗? 这还差不多。 她身边志趣相投的朋友,也只有他一个。 但是…… 她要的不是这个啊! 宋佳人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凤凰有“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到了她这里,就只有“故人”、“相知”的,起码也要有个“美”字吧? 看着李安宁蹙起眉头,李诺知道她对这首诗不满意,白居易这首诗写的虽然好,但知名度并不高。 没关系,他这里有知名度高的。 《别安宁·其二》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诗知名度够高吧,等到冬天她出远门的时候,可以把这首诗送给她,保证千百年后还有人记得她,也记得他们牢不可破的友谊。 李诺再次望向她,她好像还不满意。 问题不大,她总有再出远门的时候。 《别安宁·其三》 长安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长安西边正好也有个阳关,只要改第一句的地名就行,这首诗的知名度也不低。 李诺知道李安宁喜欢和凤凰比,历史已经证明,这三首诗写友情的诗,可比凤凰那些词啊赋啊的传唱度更高,比起送给娘子那些,也毫不逊色。 不过,她小时候不喜欢读书,可能不太懂欣赏。 于是他看向顾嫣然,说道:“小顾,你觉得这三首诗,比送给凤凰的那些如何?” 小顾可不是只会书法,她以前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诗词也比李安宁更懂。 顾嫣然有些崇拜的看着李诺,说道:“那些青楼词,当然是比不上这三首诗的,这三首诗写友情,前人无出其右,比起《凤求凰》也不遑多让……”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青楼词上不得台面,只在烟花柳巷流传。 《凤求凰》是写爱情的,在诗词中,写友情,要比写男女之情,更能得到主流的认可。 当然,这篇赋并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还有着丰富且深刻的内涵,无形中拔高了它的地位,倒也不好和那三首诗比个高下。 李安宁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给自己写诗了。 但又没完全写。 以后人们提起宋佳人,提起凤凰,就会想到美人,绝世美人…… 提前她李安宁,只会记得,她是他的好朋友。 她也是女人。 她也想以美人的身份,被后世之人记住。 但她又不像凤凰那么没脸没皮,不好意思直接提。 哼,日后有的是机会,暂时将这份心思藏起来,她白了眼李诺,说道:“你把这些卷宗处理了吧。” 处理完这些卷宗,李诺才回宋府吃饭。 看着边吃饭边擦鼻涕的慕儿,李诺给她夹了口菜,说道:“你是姐姐,别总是跟着凝儿瞎闹……” 宋慕儿低头扒饭,小声道:“知道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见床上只放了一床被子,嘴角偷偷的露出一抹浅笑。 此时,另一处院子。 “阿嚏!”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宋凝儿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戴着慕离和面纱,斜倚在树上的女子站直了身体,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宋凝儿擦了擦鼻子,说道:“没事,昨天和宋慕儿打水仗了……” 女子道:“你好好修行,等你也修到第四境,就怎么淋都不会生病了……” 她重新靠在树上,面纱之下,泛起一丝愁容。 虽说这次暂时逃过一劫,但危机还远远没有解除。 师姐这次放过她,下一次,那个女人,可能会亲自过来。 虽然那个女人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来长安,但她的话,向来都是想收回就收回。 从小到大,她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几次做到过。 还美其名曰,都是为了自己好。 宋凝儿练完一遍,坐在台阶上休息的时候,说道:“师父姐姐,你说,夫妻两个人,是不是要睡一床被子呀?” 女子淡淡道:“当然。” 宋凝儿更奇怪了,说道:“但是李诺哥哥和佳人姐姐,就是自己睡自己的被子。” 女子冷哼道:“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了些。 这时,宋凝儿笑嘻嘻的说道:“但是,以后就是了……” 女子微微一愣,问道:“是什么?” 宋凝儿得意的说道:“昨天晚上,我和宋慕儿故意把他们的被子弄湿了,这样他们就只能睡一床被子了……” 女子陷入沉默,胸口开始微微起伏。 可真是她的好徒儿啊! 片刻后,她看向宋凝儿,说道:“你今天身体不舒服,练功的话……” 宋凝儿坐起来,高兴道:“就不练了吗?” 女子咬牙道:“就加练五遍!” ------------ 第141章 绝交! 李诺吃完饭,准备回刑部的时候,在宋府和凝儿擦肩而过。 她手里拎着一把剑,看上去很疲惫,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两颊。 李诺以前是真的小瞧了她。 还以为她习武只是三分钟热度,但现在来看,她甚至比慕儿还要刻苦。 李诺下午本来没打算去刑部的。 但早上还“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的,下午就把久别重逢的故友一个人晾在刑部,那首诗十分的情感,就剩下了半分。 但在刑部也没什么事情,李诺坐在李安宁对面,无聊的练着字。 李安宁看他练了一会儿,站起身,说道:“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和我出去走走吧,正好看看现在的缉盗司怎么样了……” 片刻后,李诺和李安宁并肩走在长安街头。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一个月不见,再次走在长安街头的时候,她就不会做出无意识的亲密行为了。 倒是李诺有些不习惯,因为这一个月来,他在外面散步的时候,都是和娘子手牵手。 李安宁离开长安之前,缉盗司就已经走上了正轨。 一个月过去,缉盗司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别的地方,变化的确挺大的。 长安街头,学子打扮的年轻人,明显多了起来。 四年一届的科举即将到来,未来几个月,来自大夏各地的青年才俊们,将齐聚长安。 一些外地的学子,为了提前适应长安的环境,会提前几个月过来。 每到这个时候,也是长安最热闹的时候。 李诺缓步走在街头,说道:“接下来,我要好好准备科举,应该就不怎么去刑部……” 说着说着,才发现李安宁并没有跟过来。 李诺转头望去,发现她驻足在一个茶摊旁。 李安宁站在茶摊旁,茶摊上的几位客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你们说,凤凰姑娘,和那位宋姑娘,谁才是长安第一美人?” “废话,当然是凤凰姑娘了,两位姑娘我都见过,宋姑娘虽然也很漂亮,但身材和凤凰姑娘差的太多了,凤凰姑娘那腰身,啧啧……”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凤凰姑娘虽美,但到底是出自风尘之地,论气质,还是宋姑娘更胜一筹,当得上绝世佳人之称。” “我还是站凤凰姑娘。” “我站宋姑娘。” ……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李安宁心里轻叹口气。 她才离开长安一个月,宋佳人和凤凰,已经在争谁是长安第一美人了。 她比她们也不差什么,却连被提一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宋佳人也就算了。 自己对他那么好,在他心中,却还是比不上凤凰。 李安宁承认,站在男人的角度,凤凰的确很有魅力。 但心中还是难免失落。 前面就是玉音阁了,李安宁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道戴着面纱的身影。 她听说了,现在的凤凰,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凤凰。 如今,想要见她一面,就要花费五十两银子。 恐怕,也只有某人,才能随便看她面纱之下的美貌。 凤凰站在玉音阁门口,她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李诺刚才路过玉音阁的时候,她便收到了消息。 他一个月没来玉音阁,起初她以为是他顾虑外面的谣言,担心他的娘子会生气。 但整整一个月,他甚至都没有在玉音阁外停留。 她逐渐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在她眼中,他的脾气格外的好。 好的根本不像是权贵子弟,更不像是大奸臣的儿子。 上次她暗中散布两人的谣言时,他并没有生气。 但这次……,似乎和上次不一样。 她不知道他是为了避嫌,还是…… 看到李诺走来,她快步迎上去。 但李诺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向前方走去,脚步没有任何停留。 那一道淡漠的目光,让凤凰的脚步一顿,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坏了。 这次恐怕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丝懊悔…… …… 李诺走在街上,李安宁快步追上去,说道:“伱没看到吗,凤凰刚才和你打招呼……” 李诺道:“看到了。” 李安宁诧异道:“看到了你不理她?” 李诺淡淡道:“看到了就要理吗?” 李安宁愣了一下,惊喜道:“你们吵架了?” 李诺没有回答她。 吵架倒也算不上。 他只是更喜欢和李安宁这样,心思简单的朋友相处。 娘子,慕儿,公主殿下,都是心思简单的人,和她们相处久了,就懒得和心思复杂的人打交道。 当然,虽然被她利用,他也不会去报复什么。 毕竟,他的射科能点亮,夜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安宁心情忽然好多了。 回刑部的时候,一路都在哼着歌。 走进衙房,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到:“你们什么时候吵架的?” 李诺瞥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安宁道:“好奇嘛,上次不还好好的……” 李诺继续练字,随口道:“你走以后没几天吧。” 李安宁俏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从她走后没几天到现在,岂不是说,他已经快一个月不理凤凰了? 以她对李诺的了解,他平日很少对什么事情认真。 能让他一个月不理人。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吵架。 她看向李诺,试探问道:“你打算一直不理她吗,朋友之间,争吵也很正常,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李诺淡淡道:“她不是朋友。” 李安宁闻言,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凤凰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脾气这么好的他,竟然也有如此绝情的一面,如果自己以后做错了什么事,他会不会也这么对自己? 她看向李诺,试探问道:“我们算是朋友吧?” 李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她怎么能问出这句话的? 和李安宁的关系,岂是简单的朋友可以概括的,她不仅是朋友,还是同道,军师,暂时的上司,某种意义上的前妻,不算挚爱,也是亲朋。 李诺看着她,说道:“算,太算了……” 李安宁伸出小指,说道:“那我们先说好,朋友之间,吵架归吵架,不许绝交!” 就凭她和慕儿一样的举动,李诺相信,两人永远不会有绝交的一天。 他和李安宁勾了勾手指,然后说道:“今天下衙之后,一起去宋府吃饭吧,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李安宁笑了笑,问道:“我没问题,但是你娘子不会生气吧?” 李诺道:“只要你别再当着她的面喂我……” 李安宁俏脸一红,抬手轻拍他一下,羞恼道:“不许再提这件事情了!” 以朋友的名义,请李安宁去家里吃饭,娘子当然不会生气。 他这一个月也不是白过的。 中午的时候,李诺就和娘子提过此事。 其实,李安宁和娘子,某些方面很像。 一样的实力强大。 一样的不太有文化。 这方面李安宁能好点,至少她认识的字多,但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和娘子一样一窍不通。 在没有才艺方面,她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刑部下衙之后,李诺和她一起回到宋府。 李安宁第二次在宋家吃饭,气氛比第一次和谐多了。 没有误会,也没有尴尬。 自然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吃饭的时候,她发现慕儿的声音不太对,询问过后,得知她受了风寒后,吃过饭,还特意回了一趟公主府,将府中的女医带来。 公主府的女医,以前是给宫中的妃子看病的。 她用医家真气在慕儿和凝儿的体内转了一圈,他们就又变的活蹦乱跳了。 这一举动,极大的拉近了她和两姐妹的距离,被她们拉着一起玩过家家去了。 李安宁不愧是李安宁,和两个六岁的孩子也能玩到一起。 眼看着宵禁的时间快要到了,李诺走到桌前,说道:“时间不早了,安宁姐姐该回去了,你们也该回房睡觉了。” 好不容易又认识一位肯陪她玩的大姐姐,宋凝儿道:“可以让安宁姐姐今晚睡在我们家啊……” 以前的确可以。 但是宋府这两天缺被子。 他和娘子都只能睡一床被子。 李诺看向床的位置,微微一愣。 怎么会有两床被子? 他目光望向娘子,问道:“这床被子……是吴管家送来的?” 李诺心中吐槽。 早上不是还叮嘱过他吗? 需要他的时候,他是真的不靠谱啊! 宋佳人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这被子是谁送来的,她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床上就多了一床被子,可能是府上丫鬟送的吧。 李诺想了想,走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对李安宁道:“马上就要宵禁了,你恐怕来不及回去,晚上不如睡在这里吧,我去帮你铺床……” 李安宁看了看李诺手里的被子,又看了看床上仅剩的被子。 她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认床,还是回公主府吧,宵禁了也没事,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他们不敢拦我的……” ------------ 第142章 登门赔罪 面对李诺的挽留,李安宁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慕儿和凝儿姐妹,也回房睡觉了。 临走的时候,宋慕儿看了眼那两床被子,轻声叹了口气。 这下她也无能为力了。 送走了慕儿,李诺关上房门。 他有一种错觉,今天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本来昨晚已经和娘子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今天又退回去了。 房间莫名其妙多了一床被子。 李安宁上次还不认床,这次死活不睡在宋家。 莫非,这是上天在提示他,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 这一个月来,和娘子的关系,的确进展飞快,李诺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一味的操之过急,可能会弄巧成拙。 他铺开自己的被子,说道:“睡觉吧。” 宋佳人躺在床上,松了口气之余,心中又有一丝小小的怅然。 到底是谁放的被子呢? 宋府,堆放杂物的小院。 一处房间之内。 昏暗的房间,没有一点灯火。 女子蜷缩在没有被子的床上,虽然感觉有些寒冷,但心中却是暖暖的。 虽然师姐答应,不会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但以防万一,那处地方还是不能再住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个女人,绝对不会找到这里。 明天得让凝儿再找一床被子了,虽然她不怕冷,但谁不想睡的舒服…… 第二天一早。 李诺起床洗漱过后,特意问过了吴管家。 老吴说,那床被子不是他送的。 宋府负责这里的几个丫鬟,也表示她们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谁这么多管闲事? 真是邪了门了。 家里丢东西还能理解,哪有忽然多出东西,还是一床被子的? 早上李诺没有去刑部,李安宁回来了,那里就不用他盯着了,有什么重大的案情,她一定不会忘了他。 中午的时候,宋瑜走进了小院。 他怀里抱着一盆花,说道:“妹夫,我刚从玉音阁回来,这是凤凰姑娘让我送给你们的,她说你和佳人喜欢插花……” 李诺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谁说我喜欢插花的,下次你去玉音阁的时候,再给她送回去吧。” 宋瑜一愣:“啊?” 李诺道:“啊什么啊,伱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现在就去吧。” 她一个弱女子,能将玉音阁经营的这么好,的确不容易。 她若是直接说,需要一些诗词造势,李诺连银子都不会收。 再退一步,利用他也可以。 但她不该将娘子也牵扯进去。 为了哄好小气的娘子,过去的一个月,他画画画的手都快断了,又是开书坊,又是送诗的,还每天带着娘子出去秀恩爱,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谣言,哄好了娘子。 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 作为罪魁祸首,她插一瓶花就想把他打发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片刻后,玉音阁。 凤凰看着被宋瑜退回来的插花,轻声叹了口气:“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夜莺坐在她对面,说道:“这件事情,你的确做的过分了。” 这一次,凤凰罕见的没有和她争吵。 若是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纨绔,利用了便利用了,她不会有任何的愧疚…… 但…… 凤凰看着桌上的一本养生功法,想起之前的种种,内心已然被懊悔淹没。 她失去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很少有男人,会将她当成朋友。 他们接近她,只是为了得到她,唯有一个人例外。 他不仅没有觊觎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知音。 思忖良久之后,凤凰亲自抱起这盆花,说道:“鸳鸯已经很久没有去宋府了吧……” …… 宋府。 李诺在院子里练箭。 他每天看看琴谱,看看五礼,练练箭术,这才是科举应该有的样子。 每天正经事情不干,只是陪慕儿玩,哄娘子开心,到时候六艺皆精,让宋瑜怎么想? 熟能生巧。 练的多了,他自己的水平,每天也都有进步。 李诺刚刚想到宋瑜,宋瑜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的身边,还跟着鸳鸯姑娘。 两人身后,是凤凰和夜莺。 他们已经走了进来,他是来不及躲了,李诺自顾自的射箭,宋瑜走过来,说道:“妹夫,凤凰姑娘是来感谢你的,她说谢谢你送她们的那些诗词,要不然,玉音阁也没有今天……” 李诺射出一箭,纠正道:“那不是送的,是买的,一百两银子一首,交易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凤凰走上前,轻声开口道:“还是要谢谢公子,这些诗词在外面,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李诺没有再开口,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夜莺主动的打破了这种尴尬,走到李诺面前,说道:“公子的箭术,比上次大有提升,不过刚才那一箭,如果能考虑到风的影响,就可以射的更接近靶心,我教你怎么在有风的情况下射的更准吧……” 夜莺的箭术的确很厉害。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院子里的风很大。 科举的靶场,也是在外面的,遇到大风天,射科会推迟,但若是微风或者风速不大,射科还是会照常进行。 这种情况下,就要考虑到风对箭矢的影响了。 今天的风,已经超出了科举的限度。 但夜莺仍然能够每一次都准确的命中靶心。 跟她学了一会儿,李诺受益匪浅,射的准度大大提升。 不多时,李诺觉得手臂有些酸了,放下弓,说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谢谢夜莺姑娘了。” 凤凰是凤凰,夜莺是夜莺。 虽说她们是亲姐妹,但他向来恩怨分明。 夜莺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公子的箭术很有天赋,以后可以常来玉音阁,我一定会毫无保留把自己的箭术教给公子……” 李诺道:“再看吧……” 这时,凤凰适时的说道:“凤凰近日新谱了一首曲子,可不可以请公子指点指点?”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懂乐道。” 凤凰并不放弃,试探问道:“要不我弹一曲,公子先听听?” “不听。” 凤凰将怀里的花放在桌上,说道:“这瓶插花……” “不要。” …… 宋瑜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正要开溜时,李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哪里?” 宋瑜讪讪的一笑,说道:“我去上个茅房。” 李诺道:“不急的话就先憋着吧。” 他走了,留下三个女人在他这里,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碰巧,宋佳人从外面走进来,凤凰抱起这盆花,走到她的面前,笑着说道:“听说宋姑娘喜欢花,这瓶插花是我近些日子插的最好的,送给宋姑娘……” 李诺经常从玉音阁带花回来,宋佳人对此也已习惯,伸手接过之后,凤凰又道:“如果宋姑娘对花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 宋佳人微微一愣,问道:“我可以学吗,我听相公说,这很难的……” 凤凰立刻道:“当然!” 花艺是很难,但是,她可是凤凰,虽说很难让她达到大师的境界,但入门还是很简单的。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入门就够了。 两人走进房间,凤凰注意到,墙上挂着的画,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几幅。 此人的画功极佳,再精进一点,就算得上登堂入室了。 不过比起她,还差那么一线。 她正要收回视线,忽然微微一愣。 其中的一幅画角落里,画了几朵荷花。 这荷花她太熟悉了,无论是从构图还是细节,都和她的习惯一模一样,她甚至都以为是自己画的。 她看着宋佳人,问道:“宋姑娘,这些画……” 宋佳人道:“是我相公画的。” 凤凰又看了一眼那荷花。 他不仅在乐道上是她的知音,在画道上也是。 但她却将一切都搞砸了。 她先是歉意的宋佳人施了一礼,说道:“抱歉,宋姑娘,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的制止那些谣言……” 宋佳人并未说什么。 一开始听到那些谣言,她心里的确有些生气。 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相公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很清楚,这一个月来,他做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何必去因为一些无聊的谣言而生气。 凤凰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说道:“我先教你花艺的几个基本原则吧……” 许久之后,凤凰将那瓶插花重新拆散,对宋佳人说道:“宋姑娘可以按照我刚才教你的,将这些花重新插一遍,未必要和刚才的一样,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 片刻。 凤凰看着宋佳人插好的花,想了想,目光望向她,问道:“不知道宋姑娘对乐道感不感兴趣?” 宋佳人微微点头。 插花她恐怕是没有什么天赋了,房间里就有琴,凤凰走到那边琴前,说道:“要不,我还是教你弹琴吧。” 又是片刻。 凤凰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滑腻白嫩的手臂上寒毛直竖,脑海中嗡嗡作响,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对坐在琴旁的宋佳人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学花艺吧,我觉得,你在花艺上更有天赋一些……” ------------ 第143章 冰火两重 凤凰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从房间走出来。 迈过门槛的时候,她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李诺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笑死。 还想教娘子弹琴,她以为自己没有尝试过吗? 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娘子这辈子是与才艺无缘了,李诺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有自己的赛道。 宋府门口。 凤凰上了马车,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夜莺苦恼道:“人家明显不理你了,这种时候,你还笑的出来?” 凤凰嘴角带着轻笑,说道:“你懂什么,生气说明在乎,他如果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才是最坏的结果……” 夜莺很直接的问道:“那伱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凤凰道:“我和他娘子约好了,空闲的时候,就过来教她花艺。” 鸳鸯笑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兵法上的迂回战术,如果正面无法交锋,那就避其锋芒,迂回包抄……” 其实凤凰心中也很无奈。 她也想正面交锋。 但人家根本不给她正面交锋的机会。 她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是真的下策。 教她娘子这些,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 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但错是她先犯的,就算是再难受,她也得咬牙忍着。 李诺以为,凤凰教娘子一次,就会被她折服,放弃教她的打算。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他从刑部回来的时候,又在家里看到了凤凰。 她还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教常人所不能教。 在长安这种地方,能将一家小乐坊经营成现在这样,没有点过人的本事是不行的。 李诺今天约了几位老先生,给他们上完课的时候,凤凰已经走了。 房间的桌上,摆着两瓶插花。 其中一瓶,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动静相宜,亦庄亦谐。 李诺甚至能从这瓶插花,感受到插花之人带着淡淡忧伤的心情。 而另一瓶。 也算是一瓶插花。 宋佳人坐在桌旁,抬头看向李诺,有些期待的问道:“你能看出来,哪一瓶花是我插的吗?” 李诺沉默片刻,说道:“我……看不出来。” 在娘子面前,他其实很少说谎。 但有时候,撒点小谎也无妨。 片刻后,他装作无意的说道:“其实,你要是不喜欢,也不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佳人道:“我很喜欢啊……” 李诺没有再说什么了。 毕竟,也没哪条律法规定,武道天赋高就不能喜欢弹琴画画和插花的…… 李诺以为凤凰也就坚持两三天,没想到她居然足足坚持了半个月。 就连李诺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真狠啊。 这哪里是教人,分明是赎罪。 娘子和慕儿陪老夫人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凤凰在房间里等着。 李诺自顾自的看书,某一刻,觉得有些口渴,刚刚做出拿杯子的动作,凤凰就立刻走过来,准备为他添上茶水。 李诺将杯子拿开,说道:“我自己来,不敢劳烦凤凰姑娘。” 长安虽然评选出了二十大花魁,但在二十位花魁之外,还有一位无冕之王。 二十大花魁,玉音阁有两位。 可去玉音阁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奔着凤凰去的。 见她一面就得五十两,听她弹琴一百两,喝一杯她亲自倒的茶,怎么都得两百两。 这么贵的茶,他可喝不起。 李诺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看了一会儿书,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很久没动静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只见凤凰站在他的身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她脸上精心化的妆已经花了,擦眼泪的时候,又将眼泪抹到了别处,本来足以魅惑众生的脸,红一道白一道的,有一种凌乱的被糟蹋的美。 李诺立刻站起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你别哭啊,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娘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可别让她误会。 凤凰不仅没停,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她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哽咽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那些谣言,是我让人传出去的,玉音阁抢了那些青楼乐坊的生意,他们威胁我们,如果玉音阁不搬走,就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只是一些弱女子,在长安无依无靠,又没有背景,我,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哭的很伤心,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李诺无奈道:“你能不能先别哭了……” 凤凰抬起头,一脸梨花带雨,问道:“那你可以原谅我吗?” 凤凰这件事情,的确做的不地道。 不过李诺对她们,也有不地道的时候。 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若是凤凰,面对这种情况,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她表达歉意的态度也算诚恳,至少这些日子,对娘子没少费心。 又是教她插花,又是教她弹琴的。 尤其是后者。 就连李诺有时候都觉得对她太残忍了。 但李诺没有立刻答应。 娘子是娘子,他是他,如果轻易的原谅她,下次她可能还敢。 李诺扶起她,说道:“看你以后表现了……” …… 宋佳人走进房间,四下里看了看,又转身看了看院子里,问道:“凤凰姑娘今天没有来吗?” 李诺道:“刚才来过了,你没在家,她又回去了。” “哦。” 宋佳人应了一声,坐在了李诺对面。 李诺看了眼娘子,突发奇想的问道:“你觉得凤凰怎么样?” 宋佳人道:“很厉害啊。”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夸赞。 她会弹琴,会跳舞,懂书法,会画画,还会插花,自己不会的她都会,宋佳人很羡慕这些。 她看向李诺,问道:“你好像……不太喜欢凤凰姑娘。” 虽然外面的谣言传的很离谱,但在宋佳人记忆中,从一开始,他似乎就对凤凰姑娘不怎么热情。 尤其是这半个月。 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凤凰姑娘的态度很不好。 凤凰姑娘和他说话,他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李诺看向宋佳人,反问道:“我应该喜欢凤凰姑娘吗?”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了。 他好像的确对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但他自己又能做的很好。 这就是聪明人吗? …… 此刻,玉音阁中。 刚才在宋府的时候,精心准备的妆容,全都哭花了。 凤凰坐在镜前补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夜莺站在她身旁,问道:“他原谅你了?” 凤凰道:“没有。” 夜莺白了他一眼,“没有你还这么开心?” 凤凰开心的说道:“但他和我说话了。” 夜莺问道:“他说什么?” 凤凰脸上扬起笑容,说道:“他说,原不原谅我,看我以后表现,他肯这么说,说明他已经决定原谅我了,只要我接下来表现再好一点,就可以回到从前……” 夜莺看着卑微至此的凤凰,眼中浮现出狐疑之色。 她喃喃的说道:“你不是说,可以将世上所有的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小小纨绔,随便拿捏吗,我看被玩弄的是你,一开始,说好了让李公子深陷你的魅力无法自拔,但我怎么觉得,你自己先先陷进去了?” “我,怎么可能?”凤凰轻笑一声,说道:“只不过,这件事情,错的的确是我,早知道,就不自作主张,而是将实情告诉他了……” 夜莺很扎心的说道:“你是没想到,人家对你根本没兴趣吧?” 凤凰恼怒道:“你不说真话会死吗!” …… 自从时间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冷了。 娘子本身修炼的冰寒属性功法,自然不会怕冷,但李诺晚上盖一床被子,已经觉得有些不够了,昨天晚上,他中间还被冻醒了一次。 昨天下了一场雪,意味着冬天真的到来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宋府的丫鬟,将两床薄被子撤了下去,换了一床厚厚的冬被。 李诺和宋佳人谁也没说什么,带着慕儿出去滑雪的时候,看到有店铺在促销售卖冬被,李诺装作没看见,宋佳人也没提。 陪慕儿玩了大半天,三人才回到宋府。 李诺走进房间,看到床上放着两床冬被。 他转头看向正在院子里打扫的丫鬟,问道:“小蝶,另一床被子是谁送来的?” 那名丫鬟回头道:“不知道哎,我来的时候,那里就有两床被子了,可能是老夫人怕姑爷和小姐冷,让人又送了一床吧……” “知道了,这里不用打扫了,你去忙别的吧。” “可是我还没打扫完……” “没什么可是的,去吧!” “哦,那我走了……” 看着小丫鬟离开,李诺四下看了看,抱起一床被子,走进厢房。 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夜。 因为只有一床被子,所以两人今晚又只能同盖一被。 外面大雪如席,李诺盖着厚厚的被子,身旁是香香的娘子,闭上眼睛,心中道:“真暖和啊……” 寒风呼啸,宋府另一处小院,女子蜷缩在一张没有被子的床上,只能运转真气御寒,咬牙道:“这鬼天气,真冷啊……” ------------ 第144章 卑微的凤凰 第二日。 清晨。 刑部,李安宁走进衙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一道人影,诧异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其实李诺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 不过一大早,凤凰就过来教娘子弹琴了。 李诺终究是没有凤凰这么狠。 与其在家里受罪,还不如在刑部发呆。 李安宁将手里的包子递过来,问道:“吃早饭了没有?” 李诺出来的急,还真没有吃早饭。 他也没有客气,从李安宁手里拿了一个包子。 李安宁咬了一口包子,问道:“对了,你和凤凰怎么样了?” 李诺道:“没怎么样。” 他看了李安宁一眼,问道:“你这么关心凤凰干什么?” 李安宁低头包子,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好奇问问,不行吗?” 其实她今天来刑部的路上,偶然听到了一些消息。 关于前些日子,外面所传的他和凤凰的谣言,凤凰居然主动辟谣了。 凤凰心里打什么主意,她心里可清楚的很。 她居然会主动辟谣,难道以前真的是她误会了? 此时,和李安宁有着同样疑问的人,还有很多。 玉音阁只是一个小乐坊,远不能和天音院,乐来楼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这几个月,之所以在名气上能稳压这些成名已久的乐坊青楼,完全是因为大理寺卿之子。 没想到,在玉音阁一跃成为长安的顶级乐坊后,她立刻就和那位大人物撇清了关系。 起初,还有传言说,她已经被那位玩腻抛弃了,想要为自己另寻高枝。 但很快,就有人证实,这位凤凰姑娘,还是处子之身。 要判断这一点并不难,高境的武者,能够根据气息,来判断一个人还是不是元阳或者元阴之身。 这下,那些谣言,是真的被击了个粉碎。 长安的某个圈子,也开始躁动起来。 大理寺卿之子的女人,他们不敢有什么想法。 既然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谁能最终抱得美人归,就各凭本事了。 虽然长安刚刚评选出了十大花魁。 但在人们的心目中,魁首另有其人。 凤凰本来就是顶级尤物。 一个还有清白之身的顶级尤物,更是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玉音阁因大理寺卿之子而闻名。 但和那位撇清关系之后,玉音阁的名气反而更大了。 对于长安上层权贵和官员而言,不会在乎这些青楼楚馆的风流韵事。 但在长安的风尘圈子里,这件事情的影响,着实不小。 某处古朴清幽的园林。 一座座雅致的小楼,坐落在园林之内,不时有婉转的乐声,从小楼中传来。 这里便是长安最大的乐坊之一,乐来楼。 乐来楼听名字是乐坊,实则集青楼,乐坊,舞榭,酒楼于一体,属于大型娱乐中心,主要针对的客人,就是长安的达官显贵。 之所以取乐坊之名,是因为“乐”为六艺之一,一些高级的青楼,是不愿意取百花楼,快活楼这种俗名的。 乐来楼,某座小楼二楼,一名中年女子眉头一蹙,问道:“当真?” 一个青衣小厮站在下方,躬身说道:“千真万确,消息是玉音阁主动传出来的,那个凤凰,和大理寺卿的儿子,并非那种关系,这一个多月,他都没有去过玉音阁……” 中年女子闻言,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怒色,气急败坏道:“我们都被那个贱女人给骗了,这一切从始至终,恐怕都是她自己演的一出戏!” 中年女子恨的牙痒痒。 如果不是玉音阁横插一脚,乐来楼今年,应该会多两个花魁名额。 他们花了大力气,又是请人写诗,又是砸银子造势,力捧的两位花魁,就是被玉音阁的两人给顶下去的。 成不了花魁,之前花在她们身上的一切资源,都将付诸东流。 白费的银子和精力,还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为两位内定的花魁找好了去处。 这些才艺兼备的清倌人,如果有花魁之名,在那些小贵族的圈子里,是很受欢迎的,哪怕只是当个侍妾,日后也能为乐来楼带来不小的好处。 花魁落选,两人也被弃之不顾,她的一大期望落空。 不仅如此,乐来楼的很多熟客,也都被玉音阁抢走。 她早就看玉音阁不顺眼了,尤其是这段时间。 见一面就要五十两银子,她的脸上全贴的金子吗,乐来楼最出名的姑娘,也不过这个价钱。 要不是忌惮她背后的男人,玉音阁早就在长安除名。 其实认真起来,她的背景也不差,能在长安做到这等规模,谁背后没有几个大人物? 但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直忍着这口气。 倘若玉音阁之前,一直都是在狐假虎威,那她也不介意和她新账老账一块算。 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得先做一番调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处子。 其他事情可以作假,唯独这件事情不可能。 …… 宋府。 李诺坐在院子里,听到房间内传来的琴声…… 姑且称之为琴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凤凰神色憔悴的从房间内走出来。 李诺隔着这么远,尚且浑身不适,更何况是近在咫尺的她。 李诺不由的对她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说道:“喝杯水吧。” 凤凰双手接过茶杯,一杯凉掉的茶水,竟然让她喝出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递茶。 她确实有些口渴,喝完这杯茶之后,将杯子递回来,说道:“谢谢……” 李诺接过空杯,凤凰察觉到他衣袖上的一团污迹,愣了一下,说道:“公子衣服脏了,脱下来我帮伱洗洗吧……” 李诺袖子上的,其实是茶水。 方才他刚刚端起茶杯,从房间内忽然传来娘子的琴音。 他吓得手一抖,茶水便泼到了衣袖上。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家里的丫鬟会洗的。” 凤凰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说道:“这是茶污,要尽快洗的,要不然就洗不干净了,公子还是脱下来,我很快就洗好了……” 说话的功夫,李诺的外衣,已经被她强行脱了下来。 不等李诺拒绝,她又将李诺推向屋内,说道:“公子进去换件衣服吧,天冷,别着凉了……” 脱了衣服待在院子里的确很冷,李诺回到房间,娘子正在专心的按照谱子弹琴,但弹的没一段在谱上。 他换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面的时候,看到那件衣服被泡在水盆里,凤凰正蹲在地上,用力的揉搓着他衣袖上的那块污迹。 冬天的水寒冷刺骨,就连宋府的丫鬟,洗衣服的时候,都会掺上热水。 她的手被冻的通红,每搓几下,就要凑到嘴边哈一口热气。 看到这一幕,李诺觉得他真是造孽。 长安万人追捧,分分钟几百两银子上下的玉音阁阁主,到了宋府,不仅要承受巨大的精神折磨,还要遭受肉体上的摧残。 李诺走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说道:“算了,别洗了……” 凤凰搓着纤细白嫩,但却被冻的通红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声道:“那你能原谅我吗?” 这一刻,李诺心中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娘子生气了,他得哄。 李安宁生气了,他也得想办法让她开心。 一直都是他哄别人的,没想到,被别人哄着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回过神后,他摆了摆手,语气也轻了一些,说道:“下不为例……” 凤凰终于笑了起来,擦了擦眼泪,说道:“谢谢公子!” 走出宋府的时候,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小孩子脾气,真好哄啊…… 如果有这样一位相公,肯定很有意思。 不知道宋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两个人居然到现在还是清清白白的,她难道真不担心他会被别人抢走…… ------------ 请个小假 轻喷。 写到五十多万字,平均日更六千,第一次请假,只请半天,应该可以被原谅吧…… 其实之前一直能每天稳定更新,全靠存稿,卡文写不出的时候,还能耗存稿,然后耗着耗着存稿就没了…… 最近大概一个周都是现写现发,更新越来越晚,章节越来越短,每天还写的很慌,不能再这么恶性循环下去了。 请半天假调整一下。 磕一个。 ------------ 第145章 吻 凤凰走后,等到娘子弹完了一曲,李诺才走进房间。 宋佳人的手离开琴弦,回头问道:“我弹得是不是很难听?” 其实她可以去掉“是不是”三个字。 但李诺还是昧着良心说道:“还好,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如果说凤凰是艺术生。 娘子就是武术生。 她的手天生是握剑的,而不是用来弹琴。 就像是不能要求凤凰一个打十个,在琴艺上,也要对娘子多些宽容。 宋佳人缓缓站起身,说道:“你来弹一弹这首曲子吧。” 李诺想了想,说道:“刑部还有些事情,我晚上回来再弹给你听。” 宋佳人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离开宋府的时候,李诺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一次两次还好,总不能每次娘子想听他弹琴了,他都要浪费一天的寿命,就为了弹那么一小会。 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把乐道也变成永久能力。 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得先把今天这一关应付过去。 李诺上了马车,吴管家问道:“少爷,去刑部吗?” 李诺道:“不,去大理寺。” …… 太乐署。 刘商轻轻的抚摸着手中的古琴。 这几年疏于乐道,最近重新拿起琴后,他又找回了之前的感觉。 不仅如此。 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当他的手碰到琴时,心中总会涌出一种奇怪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的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把琴的律动,就像是它也有呼吸和心跳一样。 刘商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担心别人以为他得了癔症。 这样的话,他不仅升迁无望,可能连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正在他心中忐忑的时候,一位乐正惊慌失措的走进来,哆嗦着说道:“刘,刘大人,大事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来了,要您跟他们去一趟大理寺……” 刘商闻言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他养外宅的事情被那个水性杨花的母老虎知道了,原来只是大理寺来人了。 刘商不悦的看了这位寺正一眼,淡淡道:“大惊小怪的,本官还以为多大的事情……” 那乐正呆呆的看着他。 刘大人傻了吗,那可是大理寺啊,有进无出的大理寺,这难道还不算大事? 刘商走到门外,看到站在外面的一位大理寺官员,笑道:“这不是张寺正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太乐署了?” 张寺正看了他一眼,问道:“刘大人最近,没少去青楼吧?” 不用他再说什么,刘商已经主动的背起了琴,揽着张寺正的肩膀,说道:“走吧,本官最近琴艺又有所进步,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徒留太乐署的官员一脸震惊。 刘大人不是傻了,是疯了。 贸然间受了太大的刺激,他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逃避…… 太乐署距离大理寺不远。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刘商早就没有了第一次的恐惧和紧张。 大理寺的官员,根本就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可怕。 什么严刑逼供,什么屈打成招,根本不存在。 他们办事讲究,说话还好听。 刘商还挺喜欢这里的。 待在大理寺的牢房之内,不用考虑公务,也看不到水性杨花的母老虎,他的心情很放松,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音乐之中。 刘商的手放在琴弦之上。 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出现。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牢房之外。 法典上刘商的画像,已经重新点亮。 不过李诺并没有急着离开。 听刘商弹琴,毫无疑问是一种享受。 他需要洗一洗耳朵。 很快的,一阵舒缓的琴声,便从牢房中传来。 李诺明显的察觉到,在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刘商又有进步。 这就是天赋吗? 不仅如此,他的琴声里,还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李诺站着听了一会儿,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他转过头,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一道身影,微微一愣,开口道:“爹……” 李玄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刘商的牢房,眼中浮现出一丝异色。 不多时,琴音从舒缓,逐渐变的急促。 李诺的心跳也开始加速。 琴音越发急促。 李诺的心狂跳不止,他眉头一蹙,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这琴声,不太对! 铮! 琴音最为急促的时候,牢房之内,忽然出现了一道金铁之音。 下一刻,牢房的木门轰然碎裂。 李诺面色一变,第一时间挡在了父亲身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体内的法家力量自然涌出,一道道看不见但可以感知到的无形刃风,从房间内席卷而出,被禁锢在李诺面前的虚空之中,然后缓缓消散。 李诺低头望去,牢房门口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道深深的沟壑。 “发生什么事情了?” “保护李大人!” “快退!” …… 大理寺众人反应过来后,迅速的退到一旁。 琴声还在继续。 李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脸上同样露出震惊之色。 音波攻击,这是儒家第五境的能力。 但刘商这么猥琐,不可能是第五境的大儒。 倘若这真的是第五境的浩然之音,仅凭法家第二境的修为可拦不住,那一瞬,他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刚才那音波的威力,撑死也就是第二境而已。 符合书中对乐家的描述。 不走儒家的路子,单纯的以乐入道,初入境时,就拥有各家第二境的实力。 没想到,乐家已经融入儒家几百年,竟然还能出一位单纯的乐家弟子。 乐家不像儒家和法家,需要做实事才能提升修为。 对于乐家而言,难的是入境。 入境之后,天赋越高,修为提升越快。 刘商还不到三十岁。 这种天赋,堪称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之内,琴声终于停了下来。 刘商刚才弹得忘我,闭目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 等他一曲弹罢,睁开眼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愣。 牢房的门怎么没了? 不仅门没了,地面上全是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用刀砍斧劈了一般。 整间牢房,没有一块完整的地面和墙面。 他整个人都傻了。 不过是弹一曲的时间,这是怎么了? 刘商缓缓的站起身,一脸茫然的走到外面。 大理寺一众官员,都面带惊恐的看着他。 刘商目光环顾,茫然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名大理寺官员怒道:“大胆刘商,竟敢行刺李大人,给我拿下!” …… 宋府。 李诺望着面前的法典,法典之上,刘商的画像已经消失了。 就在刚才,刘商的画像忽然变的前所未有的明亮,然后就化作无尽的光点,彻底的融入了他的身体。 李诺单手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很随意的就弹出了一段优美的旋律。 画像消失了。 但乐道能力还在。 上次盗术的进阶,也是如此。 区别是,抓了那么多盗门的首座、管事,以及普通盗众,才将盗术能力变成了永久。 这次只抓了刘商一人,他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乐道能力。 李诺又认真的弹了几段。 虽然获得了琴艺,但却没有刘商那种化音波为攻击的本事。 即便如此,他也很满足了。 以后随时都可以为娘子弹琴,再也不用氪命泡妞。 他真得好好感谢感谢老刘。 宋佳人站在房间门口,看到李诺用单手就能弹奏出那么美妙的旋律。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忽然就不想学琴了。 反正有相公,想听什么曲子,让他弹就是了。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伱不是想听早上那首曲子吗,我弹给你听。” 宋佳人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李诺身边。 李诺弹琴的时候,她在一旁认真的看着。 他的手仿佛有一种魔力,随意的抚过琴弦,就有动人的旋律流淌出来。 明明是同样的曲子,她弹出来的时候,却会变了味。 李诺转头看向她,说道:“你弹一遍试试。” 宋佳人摇了摇头。 她不想在他面前出丑。 李诺想了想,问道:“要不我教你?” 片刻后,宋佳人坐在琴前,李诺站在她身侧,微微俯下身,将手掌贴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箭术,是娘子手把手教的。 手把手的教她弹琴也很合理。 他需要控制娘子的手指拨动琴弦,这本来是没办法做到的,因为在弹奏的过程中,他必须保持两人的手指同频。 还好他是修法家的。 他可以用禁锢之术,将两人的手指连在一起,这样李诺的手指做什么动作,她就会做什么动作,可以让她感受弹奏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话,两个人的身体也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不经意望去,像是娘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宋佳人的脸色有些发红,她没想到,他说的教她,是这样教。 他们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的脸和李诺的脸也近在咫尺,她甚至不敢转头,因为这个轻微的动作,很可能导致一些更亲密的行为。 李诺的手指微动,因为法家规则的羁绊,带动了宋佳人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 一段舒缓的琴音,从她的手下传出。 宋佳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她以前从未想过,她的手下,竟然也能弹出这么美妙的音乐。 余光看到李诺认真的表情,她心中羞涩的情绪也消退了些。 或许,他是真的教自己。 她闭上眼睛,开始认真的感受这种感觉。 李诺也在认真的感受。 娘子抱起来是真的香啊。 又软又香。 他也真是的,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种办法。 不过以前的感情没有到,这么搂着她,收获的可能不是又软又香的娘子,而是一个过肩摔。 宋佳人在感受音乐,李诺在感受娘子,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房间之内,只有悦耳的乐声流淌。 许久后,一曲终了,乐声缓缓停歇。 宋佳人转过头,想要说什么,李诺恰好也转过头。 “你……” “我……” 嘴唇上传来一丝柔软冰凉的感觉。 两人目光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哇哦……” 宋慕儿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叫出声。 下一刻,她就立刻伸手捂住了眼睛,但好奇的目光,还是透过指缝,漏的到处都是…… ------------ 第146章 落难凤凰 宋佳人匆忙的站起身,说道:“我去练功了……” 她逃出房间后,宋慕儿看向李诺,小声且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李诺哥哥,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诺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说什么。 但该说不说,她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这可是他的初吻,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不,这只能算是嘴唇接触。 连舌头都没有伸,算什么初吻。 李诺走到门外,静静的看娘子练剑。 被他这么看着,宋佳人心有些乱,剑法也变的凌乱起来…… 宋慕儿扯了扯李诺的衣袖,说道:“李诺哥哥,我也想学琴……” 慕儿的要求,李诺一般不会拒绝。 他本以为,教慕儿弹琴,又是一种折磨。 没想到,慕儿在乐道上,意外的有天赋。 李诺只是教了她一小会儿,她就能弹简单的曲调了。 教了慕儿,自然少不了凝儿。 她们是双胞胎,不仅仅容貌一样,就连各方面的天赋都差不多,凝儿很快也能自己弹奏。 李诺看了一眼正在练剑的娘子,心中大为不解。 都是宋家的女儿,慕儿和凝儿还算正常,怎么娘子就没有一点儿艺术细胞呢? 思来想去,李诺猜测,可能是她母亲那边的基因。 关于这位岳母大人,李诺还一点儿都不了解。 这些话不好意思问娘子,第二天,离开宋府,上了马车之后,李诺问吴管家道:“老吴,你认识佳人的母亲吗?” 吴管家道:“当时老爷一家,和宋大人一家经常走动,宋夫人老奴自然也是认识的,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李诺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吴管家回忆了片刻,说道:“宋夫人啊,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李诺好奇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吴管家道:“宋夫人是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出身名门大派,十六岁踏入武道第四境,三十岁博采众长,成为剑道宗师,未来很有可能成为第六境的强者,哪怕是少夫人比起当年的她,也有所不如……” 李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他对于岳母大人的厉害,总算有了深刻的认知。 宗师虽然罕见,但天下之大,这种级别的强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三十岁的宗师,可真的称得上凤毛麟角了。 李诺还以为,娘子的武道天赋,是源自于宋家的隐藏基因,没想到是来自岳母大人。 不,准确的说,是两方基因强强联合的结果。 和其他家相比,武道极其讲究血统,天赋越高的父母,越容易生出武道天赋高的孩子。 李诺不由的开始好奇,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个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 另一个是没有武道天赋的文弱书生。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吴管家似乎看出了李诺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别看宋大人现在老了,当年也是风流倜傥,闻名长安的才子,说起来,还是宋夫人先追求的宋大人……” 李诺还是第一次听到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的八卦。 他们当年,居然是女追男? 娘子的沉默寡言,明显随的岳父大人。 岳母大人的优点,她是一点都没有遗传到。 思忖片刻后,李诺问出了一个八卦已久的问题:“他们当年是怎么分开的?” 吴管家沉默片刻,开口道:“少爷你真的要问?” 李诺道:“这里又没别人,有什么好卖关子的?” 吴管家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宋大人和宋夫人之所以分开,其实是因为少爷……” 李诺整个人愣住:“我?” 吴管家悠悠说道:“当年,老爷和宋大人相交莫逆,两位夫人还怀有身孕时,就让少爷和少夫人指腹为婚,只不过,少爷生下来之后……”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转折道:“宋夫人不愿意将女儿嫁入李家,宋大人又一诺千金,两人为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后来宋夫人一怒之下,回了宗门,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踏入长安半步……”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倘若宋夫人知道少爷便变成今日这般,恐怕就不会反对这桩婚事了……” “……” 李诺听的哑口无言。 让娘子从小失去母爱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 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来,也不能全部怪在他身上。 他想了想,问道:“岳母大人的宗门在哪里?” 吴管家道:“宋夫人所在的宗门,名为三清宗,和长安相距数千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门派,三位分宗的宗主,都有第六境修为,门内宗师级别的强者,多达十余位,御物境更是不计其数,三清宗所在之地,就连朝廷都要给他们很大的面子……” 李诺再次陷入沉默。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娘子的母亲。 李诺原本想找机会,带着娘子,去拜访拜访她,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他们夫妻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毕竟,此事因他而起。 但没想到,岳母大人远在数千里外,科举在即,他当然不可能跑那么远。 此事,只能等日后再说了。 三清宗。 李诺将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 马车没有去往刑部,而是在大理寺门前停下。 李诺本来是来看刘商的,他昨天只是无心之失,倒也没必要为难他。 到了大理寺之后,才得知刘商早上就回去了。 人虽然走了,但是拆家的钱得赔。 大理寺的修缮费用,至少要赔掉他几个月的俸禄。 但和他的大好前途相比,这点钱,根本算不得什么。 以乐入道,他是百年以内第一人。 儒家要修行到第五境,才能掌握浩然之音。 但几乎没有人能将儒家修到第五境。 刘商抛弃了一切花里胡哨的修行方式,以纯粹的音乐入道,未来的成就绝对不低。 好好的文官,当着当着,就变成武官了。 这种文武双修的官员,晋升的速度很快,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受到各方势力的招揽。 五品的官员,朝中一抓一大把。 但一个第五境的官员,就没有人敢轻易妄动了。 大理寺没有难为他,李诺白跑一趟。 本来他只是想应付一下娘子。 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也让他知道,想要获得永久能力,除了走量之外,还能走质。 就算是去掉能力的加成,只保留原始的技巧,对他来说也够用了。 至少泡娘子够用了。 李诺现在知道,为什么娘子武道天赋这么高,却偏偏喜欢这些。 原来岳父大人当年,也是用这些,把岳母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是当年的科举第三,肯定也精通六艺,弹琴画画是基本功,娘子的爱好,是从基因里带来的。 转眼又是数日。 自从那天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娘子之后,她就没有再练过琴了。 倒是慕儿和凝儿每天都缠着他,让李诺教她们。 两个小丫头的天赋是真的不错,几天时间,就能相对流畅的弹完一首短一些的曲子。 至于娘子,她在和凤凰学插花。 插花看起来,的确比弹琴和画画要容易多了。 几天下来,她虽然远远达不到凤凰的水平,但也算入门了,最新插出来的花,也有模有样的。 李诺看向凤凰,说道:“玉音阁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的……” 他知道凤凰是在表达之前的歉意,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长安想一睹她芳颜的人,能从南门排到北门,真正的分分钟几百两银子上下,她每天却花大半天的时间来教娘子插花,李诺已经看到了她的诚意。 凤凰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反正也来不了几天了。” 李诺目光望向她,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觉得娘子天资太差,她不愿意再教她了? 宋佳人的目光也望向凤凰。 凤凰舒了口气,说道:“过几天,我们打算离开长安了。”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凤凰轻轻摇头,说道:“长安的水太深,不是凤凰一个弱女子能趟的,我们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李诺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凤凰低下头,没有开口,只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 她最终也没有说出为什么,一言不发,默默的离开了宋府。 这次,不仅仅是李诺好奇。 就连娘子,都让他问个清楚。 李诺将正在睡觉的宋瑜叫起来,问道:“玉音阁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伱知不知道?” 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宋瑜,闻言瞬间清醒,支支吾吾的,一言不发。 李诺眉头一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宋瑜为难道:“凤凰姑娘不让我告诉你,妹夫你还是去问凤凰姑娘吧……” 李诺淡淡的看着宋瑜。 从凤凰那里问不出来,从他这里还问不出来了? 宋瑜最怕的人就是妹夫,被他看的心慌,只能道:“好吧,其实这几天,玉音阁出了一些事情,上次评选出来的两大花魁,被别的乐坊高价挖走了,凤凰姑娘也受到了威胁,那些人让她卖掉玉音阁,早日离开长安,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就把她们全都卖到青楼……” 李诺淡淡问道:“那些人背景很强?” 倘若是一般的背景,宋瑜自己就能解决。 宋瑜点了点头,说道:“是乐来楼的人,乐来楼不仅仅是青楼乐坊,背后有着多位权贵,甚至还有汉王府的影子,所以凤凰姑娘不让我告诉你……” ------------ 第147章 委屈 玉音阁。 平日里几乎满座的乐坊,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寥寥几位客人。 “噗,你们上的什么破茶!” “什么茶,这是泔水吧?” “呸!糕点也都是馊的!” “老子花了钱,你们就给老子吃这种猪食,还有没有王法了?” “弹的什么玩意儿,白给老子听都不听!” “退钱!” “快点退钱!” …… 两名身材高大的壮汉,靠着椅子,将腿搭在桌子上,对着桌上的茶水糕点品头论足一番,表情嚣张至极。 大堂内为数不多的客人,只不过是看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人就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哗啦! 几名看他们的客人,都慌慌张张的起身,跑出玉音阁。 另一位壮汉看向两名女客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说道:“姑娘,要不陪我们哥俩喝杯茶?” 两名女子只是来听曲子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种泼皮,吓得惊叫着离开。 刹那间,就连为数不多的客人,也都跑了个精光。 几位被赶出玉音阁的客人,回头看了一眼,叹息口气。 在长安,想做点小生意,倒是没什么门槛。 但生意想要做大,没有深厚的背景万万不行。 暴利行业更是如此。 一间店铺的生意经营的再好,赚的银子再多,也抵不过某位权贵子弟的一句,“父亲,我想要这个”…… 顶级的青楼、乐坊,是毫无疑问的暴利行业,只要开一天,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涌进来。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摇钱树。 长安稍有名气的风尘场所,背后都有强大的靠山。 像是乐来楼,天音院这样的地方,更是背景通天。 莫说是一般的客人了,哪怕是朝中的官员,一些小权贵,见了这些地方的掌柜管事,也得恭恭敬敬的,陪着万分小心。 玉音阁这些日子风头太盛,连花魁评选这样的事情,都敢染指。 被人盯上,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以前,碍于大理寺卿之子的原因,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那可是为了自己的女人,敢动手杀一等侯之子的狠人,谁敢去跟他对着干? 没想到的是,那位玉音阁阁主,竟然主动辟谣了她和那位大人物的关系。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玉音阁其实没有背景吗? 经过一番细致的调查后,那些人发现,李诺的确极少来玉音阁。 过去一个多月,他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 据可靠消息透露,他送给凤凰姑娘的那些诗词,其实是凤凰姑娘买的…… 更让人意外的是,凤凰姑娘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和玉音阁没有关系。 这些日子,他们暗中试探了一番,比如雇佣泼皮前来生事,撬走玉音阁的乐师等等。 对此,玉音阁什么反应都未有。 这便彻底坐实了那件事情。 确认这一点后,就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短短数日,玉音阁的两位花魁,就被乐来楼和天音院分别挖走。 也开始有一些破皮无赖,频繁的在玉音阁闹事。 一些客人刚刚靠近玉音阁门口,就会被他们强行赶走。 经历了这些波折,玉音阁每天的客流骤降。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易主。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至于玉音阁的阁主,那位艳名远扬的人间尤物,结局当然可想而知。 她想要安然的离开长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在史书上留下美名的美人,不知道多少大人物暗中在打着她的主意。 这样的美人,那李诺居然看不上。 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玉音阁内。 那名壮汉指着桌上的茶水糕点,说道:“老子是来花钱的,你们竟然用坏掉的东西招呼我们,伱们说怎么办吧?” 鸳鸯看着两人,歉意说道:“两位客官,不好意思,你们今日在玉音阁的花费,我们会如数退给你们……” 玉音阁的茶水和糕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她们用的是顶级茶叶,糕点也是每天最新采购的。 但这两人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显然就是来找麻烦的,和他们理论,正好陷入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两人显然不满意。 也不可能满意。 他们本来就是来闹事的,怎么可能满足于这点小钱? “施舍叫花子呢,这点钱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怎么也得十倍赔偿吧?” 鸳鸯没有生气,脸上挤出笑容,依旧心平气和的说道:“应该的。” 她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两人,说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请两位客人息怒,多出的钱,就当是请两位吃酒了……” 一名壮汉接过银票的时候,顺势想要握住鸳鸯的手,被鸳鸯灵巧的躲开。 两人对视一眼,猛然掀翻了桌子,茶水糕点散落一地。 “东西卖的这么贵,还用坏掉的东西招待客人,真是黑店!” “砸了这家黑店!” 两人脸上露出暴怒之色,正要掀翻第二张桌子的时候,身体忽然不能动了。 不仅身体不能动,就连张嘴发出声音都变的极其困难。 身上传来痛彻骨髓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们,但他们却看不到鞭子的影子,这极致的痛感,由内而外,由肉体到灵魂,只挨了数下,两人就直接痛晕了过去…… 玉音阁,二楼。 一名中年女子坐在椅子上,轻轻抿了一口茶,看着站在那里的凤凰一眼,问道:“怎么了,想好没有?” 凤凰看着她,冷冷道:“一千两银子,你不如直接抢算了!” 正常情况下,玉音阁一天的利润,也远不止一千两。 中年女子笑了笑,说道:“一千两不少了,省着点花,足够你过好下半辈子。” 凤凰低着头,一言不发。 中年女子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过无数个,你知道她们后来的下场吗,骨头再硬再清高,最后不还是得乖乖接客?” 她看着凤凰,说道:“要我说,你干脆来我们乐来楼算了,三个月之内,我就能将你打造成长安……不,大夏第一花魁,到时候,你甚至能接触到那些真正的王公贵族……” 凤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中年女子嘲讽的一笑,问道:“这里可是长安,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凤凰抬起头,咬着嘴唇道:“长安,长安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中年女子笑了起了,说道:“王法,在长安,我们就是王法,你不会以为,乐来楼是我一个人的吧,告诉你,别说你的背后不是那个姓李的,就算是,他也惹不起乐来楼……”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推门而入,问道:“是吗?” 中年女子蹙起眉头,问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年轻人看着她,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姓李的。” 中年女子一怔,他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诺? 她倒不是畏惧李诺的身份。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她还特意请示过上面,并且得到了允许。 他只是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发疯,一时冲动,像杀李沅那样把她也杀了。 心中有所防备,她暗暗退后了两步,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问道:“李公子,您怎么来这里了?” 李诺道:“凤凰姑娘是我的朋友,我来看看朋友,不行吗?” 中年女子愕然道:“你,你们是朋友?” 李诺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们这些内心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脏,男女之间,难道一定得是那种关系吗?” 中年女子回过神,来不及多想,对李诺行了一礼,说道:“我是乐来楼的掌柜,是来找凤凰姑娘商量一些事情的,既然李公子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李诺问道:“这就走了?” 中年女子眼皮一跳,说道:“乐来楼还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 她低着头匆匆离开,李诺倒也没有阻拦。 他径直走到凤凰面前,问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哇! 凤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扑到李诺肩头,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哭的很伤心,身体颤抖不止,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所有委屈,都用泪水宣泄出来…… 虽然肩膀很快就被泪水打湿,但这一次,李诺没有像上次一样推开她。 亲眼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散布谣言,自己玷污自己的清白。 这一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群弱女子,想要在长安立足,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关于那件事情,李诺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快,也彻底消失。 他甚至有些内疚。 这些日子,他对凤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联想到他这段日子对她的态度…… 李诺自责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凤凰的肩膀,说道:“对不起啊,我以前对你太过分了,你放心,玉音阁不会有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 第148章 姜黛儿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终于不哭了。 李诺的肩膀却湿了一片。 她真的诠释了女人是水做的这件事情。 上天在创造她的时候,用的水尤其之多。 哭了这么久,她的妆又花了,李诺刚换的衣服,也被她弄的红一道紫一道。 凤凰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对不起,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李诺不在意的说道:“没事。” 他站在窗口,看着一顶匆匆离去的轿子,问道:“刚才那个女人,说的是乐来楼吧?” 凤凰沉默片刻,说道:“公子,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只要他们不捣乱,让玉音阁能够正常开门做生意,我们就已经很满意了……” 她们是满意了,可李诺不满意。 说起来,最近只顾着攻略娘子了,正事他是一件没干。 只过去了一个多月,他的寿命消耗,就超过了一百天,再这么下去,非得坐吃山空不可。 是时候补充一波寿命了。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 见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凤凰抓着他的衣袖,说道:“公子,算了吧,乐来楼背后,是一群权贵,犯不着为了玉音阁得罪他们……” 权贵? 李诺要的就是权贵! 他巴不得那些权贵一个个的都跳出来,他就缺少那样的经验包和寿命包。 李诺来到楼下,叫醒了晕死过去的两人。 他看着两人,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同样的问题,李诺没有问第二遍。 他看了看吴管家,很干脆的说道:“送去大理寺吧。” 作为一个良好市民,李诺可以见义勇为,制止暴徒行凶。 但他没有审问的权力。 私设公堂,朝廷中那些人又该说他了。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两人身体一个哆嗦,立刻开口。 “我说,我说!” “是……” 李诺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伱们想说,但我不想听了……” 这种事情,大理寺是专业的,肯定能比他问出更多的事情。 李诺回到二楼时,凤凰已经将脸上的妆全卸了。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惊慌的转过身,立刻用手将脸挡住,说道:“公子……你先在外面坐一会儿,我补个妆就出来,很快的……” 李诺来到外面,坐在琴旁,无聊的按照曲谱弹了一段。 这曲子,是为《凤求凰》编的。 凤凰的琴艺,只能说尚可。 当然这里的尚可,是和刘商以及那些乐道大师相比。 普通的乐师,是远不如她的,比起娘子和李安宁,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不过,她的编曲,可以称得上是大师水准。 这首曲子,层次分明,循序渐进,很好的表达出了男子对女子的爱恋之情,非常贴合凤求凰的主题。 片刻之后,凤凰从里面走出来。 她只画了淡淡的浅妆,少了几分妖艳,多了几分素雅。 凤凰化妆和不化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化妆妖艳,不化妆清纯,两种风格,她都能很好的驾驭。 凤凰忐忑的看着李诺,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李诺多看了她两眼,说道:“挺好看的,我觉得,你画淡妆,可能会更好一些。” 太浓的妆容,虽然也好看,但难免带一些风尘气。 浅浅的淡妆,看上去就顺眼多了。 其实她素颜更好,素颜的凤凰,没有一点儿风尘气,看上去,就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一样。 若是以前,李诺可能不会这么直白的评价。 但经过最近这一段波折,他和凤凰反而更熟悉了,说话也更随意一些。 大理寺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她聊聊天。 李诺目前,对她还一无所知,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李诺随口问道:“凤凰姑娘叫什么名字?” 凤凰道:“奴家就叫凤凰啊……” 李诺道:“我是说,你原来的名字。” 她们这一行的女子,一般都不会以真名示人。 像是凤凰,夜莺,鸳鸯,肯定都是她们的艺名。 凤凰脸上露出羞涩之色,说道:“公子,我们这一行的女子,除了未来的相公,是不能将真名告诉别人的……”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那当我没问。” 他只是觉得,作为朋友,互相告知真名,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她们还有这样的讲究,他当然不会强人所难。 这时,凤凰却话音一转,说道:“但既然公子想知道,奴家就不瞒着公子了,奴家名叫姜黛儿,姜是生姜的姜,黛是粉黛的黛。” 姜黛儿。 李诺看着凤凰,她的名字,和她的人倒是挺配。 黛儿……听着就是身材很好的女子名字。 他想到一件事,又问道:“我听宋瑜说,你和夜莺是亲姐妹?” 凤凰点了点头,说道:“夜莺叫姜芷儿,我们是亲姐妹,她比我小两岁,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夜莺和凤凰,怎么看都不像亲姐妹。 但也不是所有的姐妹,都像慕儿和凝儿那样,让人分都分不清。 姜黛儿姜芷儿,宋慕儿宋凝儿,一个家里如果有两个女孩子,似乎总喜欢起这种相似的名字。 等待的过程中,李诺又问了她一些问题。 凤凰和夜莺姐妹,以前也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因故身亡,两人流落在外,幸得被一家乐坊收留,收她们为徒弟,教她们各种技艺。 后来那乐坊坊主在临终之前,将乐坊托付给了她,她为了继承师父的遗志,让玉音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乐坊,便将它搬到了长安。 之后发生的事情,李诺就都知道了。 提起这些事情,她的眼睛里面,又有泪光涌动。 她的眼泪,是真的说来就来,李诺不敢再问了,担心又让她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 这时,吴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李诺站起身,走出去问道:“查到了吗?” 吴管家笑了笑,说道:“进了大理寺,哪有查不到的事情……” 他开口道:“还没有用刑,这两人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次是有人花银子,特意请他们来玉音阁捣乱的。” 李诺问道:“查到是谁指使的了吗?” 吴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泼皮恶霸,平日里就靠这种无赖手段敲诈勒索,有时候也会收钱办事,他们只认钱,自己也不知道雇主是谁……” 每年为朝廷纳税数万两的模范商家,因为几个流氓恶霸,就要被逼得关门停业,朝廷无形中得蒙受多大的损失? 这件事情,李诺不打算麻烦父亲。 因为后面还有事情麻烦他。 许久,当李诺来到刑部,走进衙房时,正在削苹果的李安宁抬头瞥了一眼,十分讶异。 他不是在家里安心备考科举吗,为了不打扰他,她都不敢去宋府找他。 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李诺,刚想说什么,忽然靠近他的身体,深深的嗅了几口,狐疑道:“你去见凤凰了?” 李安宁背过凤凰。 她知道凤凰的味道。 李诺的身上,有着浓浓的凤凰香味。 两个人必定有过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要不然这香味不可能这么浓郁。 李诺点头道:“是啊,我刚从玉音阁过来。” 李安宁看着他,问道:“你们和好了?” 李诺道:“不是你说的,朋友之间,吵架很正常吗,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绝交……” 李安宁胸口起伏:“我……” 她没有理由说什么,从李诺手中抢回自己削好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说道:“我早就知道,那可是一日不见就思之如狂的凤凰姑娘,你怎么可能舍得和她绝交……” 李诺道:“有件事情,你得帮我个忙……” 李安宁冷笑道:“不是有事求我,你连刑部都不会来吧?” 李诺将手中的一副画卷展开,说道:“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重新画一幅。” 李安宁目光望去,表情不由的一怔。 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宫装,正是她那天穿着朝服的样子。 画像旁边,还有两行字。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虽然宫廷画师的画工,比他还好要一些。 但他们不会写诗。 咔嚓。 李安宁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下巴微微扬起,将手中的苹果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李诺,说道:“什么事情,说吧……” ------------ 第149章 后悔的李安宁 李诺咬了一口李安宁递过来的苹果,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几天,玉音阁遇到了些麻烦,但我不方便出手……” 他以前没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这段时间,和娘子相处的过程中,他多少积攒了一点心得。 所有的手段和底牌,最好不要一次拿出来。 更不要平白无故的拿出来。 以李诺对李安宁的了解,他上次就知道她想要什么诗。 但无缘无故的送给她,她下次也未必记得他的好。 所以他当时藏了一手。 现在不就用到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是白居易写杨贵妃的,虽然也是描写美人,脍炙人口的佳句,但却不能用在娘子和凤凰身上。 为了夸自己的女人,拉踩皇帝的妃子。 这是大不敬。 父亲都没法找理由护着他。 但用在李安宁身上却没事。 虽说这句诗最适用于宫妃,但她是皇家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女儿,皇室最受宠的公主,从小在后宫长大,说她的美貌冠绝后宫,也没什么问题。 这些年,大夏皇帝陛下醉心长生,后宫最年轻的妃子,也年近四十了,不会和她一个晚辈计较。 李安宁对这幅画很满意。 对这句诗更满意。 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句诗明显是为她写的,宋佳人和凤凰根本不敢用。 直到李诺和她说清事情的原委,李安宁的眼睛都没有从画上移开,说道:“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办……” 虽然是为了凤凰。 但看在这幅画和诗的份上,帮一帮凤凰也无妨。 片刻后,李诺走出刑部。 小小公主,轻松拿捏。 虽然只做了三日夫妻,但李诺对她的了解,还在娘子之上。 除了慕儿之外,她是最好哄的一个。 送她两个橘子,她都能感动的眼泪汪汪。 精心准备一份她梦寐以求的礼物,随便提什么条件,她都有可能答应。 再说李诺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只是想让李安宁帮一帮凤凰。 那些人之所以敢威胁凤凰,就是觉得她背后无人。 那就让他们看看,她背后到底有没有人。 李诺无官无职,这件事情,李安宁起码还有个捕头身份,反而比他更适合出面。 刑部,衙房之内。 李安宁已经用画轴将那幅画挂在了墙上,越看越喜欢。 有狱卒领着一位少女走进来。 顾嫣然还是戴罪之身,白天在衙房办公,晚上需要回到牢房。 李安宁回头看了看,说道:“嫣然,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顾嫣然走到李安宁身边,望着墙上那幅画,问道:“这是少爷画的吧?” 李安宁微微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嫣然笑着说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虽然能画出这幅画的人不少,但这句诗,只有少爷写得出来。” 她看着画上的那句诗,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惑。 这句诗写的很好。 字也很漂亮。 漂亮又熟悉。 熟悉到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 一眼看去,真的像是她写的,只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一点儿微小的差异。 李安宁对诗词只是略懂而已,问道:“这两句诗,很好吗?” 顾嫣然点点头。 要写美人,直接写什么腰似杨柳,唇似牡丹,是最下乘的。 不用任何修饰,写为了美人,可以连国家都不要,写一天不见心上人,就思念的发狂……,虽然没有直接写外貌,但人们心中自然会浮现出绝世美人的形象。 皇帝的妃子,宫中的秀女,甚至是宫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只要回眸一笑,就能让后宫所有的美人,都黯然失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一句就比过了千万句。 李安宁期待的问道:“比起宋佳人和凤凰那两首呢?” 顾嫣然道:“虽然只有两句残诗,但就写美人而言,这两句比起那两首,一点儿都不逊色。” 李安宁脸上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片刻后,她带着一群捕快走出刑部。 几名曾在玉音阁闹事的泼皮恶霸,第一时间被刑部捉拿归案。 刑杖高高的抬起又落下,玉音阁门口,泼皮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附近的商户和百姓,远远的站在一旁围观。 玉音阁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有目共睹。 本以为失去了庇护,这家风靡长安的乐坊,会步之前那些青楼乐坊的后尘。 但没想到,事情还有反转。 这些泼皮,可不是普通的泼皮街霸。 长安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无论是混哪一行,都需要有背景。 没有背景的泼皮,早就被官府处置了。 这些泼皮,属于一个个小帮派。 而这些帮派背后,也都有人在支持。 他们搜刮到的钱财,其中有一大部分,是要孝敬给背后的大人物的。 以那些大人物的身份,不好亲自去做的事情,也会由他们代劳。 长安那些没有背景的店铺,除了每个月向朝廷交税以外,还得额外交给他们巨额的茶水费。 若是不交,他们每日光着膀子往店铺里一坐,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会吓得客人不敢光顾。 长此以往,这些店铺,要么关门歇业,要么低价转让。 长安的小商户,苦这些恶霸久矣。 看着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恶霸泼皮,在玉音阁门口痛苦的哀嚎,众人心中痛快至极。 这玉音阁,也不是没有背景。 这些泼皮,可是连县衙都不敢管的。 玉音阁二楼,凤凰亲手给李安宁奉上一杯香茶,轻声道:“多谢公主殿下。” 李安宁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好谢的,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你要谢就谢……算了,伱还是别谢他了。” 宋佳人真应该好好感谢她。 她在尽力的避免她的丈夫被外面的女人勾引。 李安宁来到宋府的时候,看到李诺和宋佳人在弹琴。 宋佳人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是听着琴声进来的。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有人在里面弹琴,她也就没有敲门。 没想到他们是这么弹琴的。 这是正经弹琴吗? 她甚至还感受到了禁锢之力。 法家力量是让他这么用的吗? 她一直以为,李诺这些日子,是在家用功读书备考科举,没时间来刑部。 看来他不是没时间来刑部,只是没心思来刑部罢了。 “对不起,打扰了……” 李安宁转身就走,临走的时候,她还瞄了一眼床的方向。 一床被子。 …… 第二天,李诺来到刑部。 路上他去了趟玉音阁,得知拜托她的事情,李安宁昨天就办好了。 她去宋府,应该就是和他说这件事情的。 只不过去的不是时候。 昨天给李安宁画像的时候,李诺让凤凰帮忙将那首《佳人》编成曲。 娘子最近都没有提过学琴。 但对她自己的诗编的曲,还是很感兴趣的。 只不过,他才教了一会儿,李安宁就进来了。 这让李诺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教娘子弹琴的时候,一定要关门。 还没等李诺开口,李安宁就先问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李诺问道:“什么哪一步?”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少装糊涂,我问的是你和宋佳人。” 虽然这种事情,比较私密,但对李安宁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他的军师,如果不是她,他和娘子的感情,也不可能进展这么快。 李诺不知如何说起,李安宁干脆的问道:“牵手了吗?” 李诺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他的寿命也不是白浪费的,牵手已经是日常的习惯了。 看来那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李安宁沉默片刻,问道:“亲了吗?” 李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亲了,但没完全亲。 因为那只是一个意外,还不能算在进度里面。 李安宁蹙了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李诺道:“怎么说呢……” 片刻后,李安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恭喜啊,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句祝福勉勉强强。 因为她心里本来就很勉强。 其实那一个月,无聊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想。 如果宋佳人真的不喜欢他,他们以后会不会和离呀? 她的武道天赋那么高,李诺没有武道天赋,她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不过,宋佳人不喜欢,她倒是挺喜欢的。 她们两个人都没有武道天赋。 还都是修法家的。 对于李安宁来说,他就是一座宝藏,时常能带给她惊喜和新奇的体验。 如果宋佳人与他和离了,她也不嫌弃他。 两个人可以一起查案,一起修行,一起买菜做饭,一起收拾家务,一起逛街,一起散步……,就像是以前那样。 倘若父皇不同意,他们就先私奔,生几个孩子再回来。 到时候父皇不同意也得同意。 她其实都计划好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事瞎出什么主意呢! 凤凰也是,宋佳人也是…… 李诺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们能走到现在,还得谢谢你……” ------------ 第150章 扑朔…… …… 刑部。 李安宁靠在椅子上,表情苦闷。 李诺坐在她对面,无聊的转着桌上的镇纸。 惩治几个泼皮无赖,并不是他的目的。 既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也增加不了多少修为和寿命。 他想了想,看向李安宁,问道:“长安应该不止这几个泼痞,刑部以前为什么不管?” 李安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他们是单纯的恶霸流氓吗?” 为了震慑宵小,刑部每年都要杖毙一批欺男霸女的泼痞街霸。 但这些人是抓不完的。 尤其是其中一部分,根本就是那些权贵豢养的,为的就是帮他们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李安宁以前,也想着将他们全都肃清。 但结果是,权贵们在朝中一番运作,让她差点在刑部待不下去。 她的这个公主,身份虽然尊贵。 但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李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李诺给了李安宁一个眼神,说道:“跟我走。” 李安宁疑惑道:“走哪里?” 李诺道:“我带你修行……” 以前李安宁被欺负,是因为没遇到他。 这次说什么也要为她找回场子。 片刻后,李安宁站在大理寺门前,问李诺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李诺道:“伱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大理寺,看到淳王坐在一座衙房前面的台阶上,看上去有些无聊。 “淳王伯伯。” “皇兄。” 两人走过去,淳王抬头看了一眼,意外道:“李诺,安宁,你们怎么来了?” 李诺道:“我们找父亲有点事,淳王伯伯怎么坐在这里?” 淳王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汤盅,被他用袍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站起身,说道:“我来给你爹送点羹汤,他总是不按时吃饭,身体可不能熬坏了……” 李安宁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 淳王道:“他在忙公务,本王等他一会儿。” 片刻后,两位大理寺的官员从衙房走出来。 李诺三人这才走进去。 淳王将那盅汤拿出来,说道:“这盅汤熬了好几个时辰,趁热喝了吧。” 李玄靖放下手中的卷宗,将汤盅推到李诺面前,说道:“我不渴,你和公主喝吧。” 这盅汤,最终全都进了李诺和李安宁的肚子。 淳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李玄靖开门见山的问道:“这次来大理寺,又有什么事?” 李诺道:“我有个朋友,在长安开了一家店铺,最近被一些地痞缠上……” 李玄靖问道:“朋友?” 李诺补充道:“好朋友。” 李安宁翻了一个白眼。 李玄靖问道:“然后呢?” 李诺道:“我和安宁公主觉得,应该好好治理一下这些无法无天的泼痞,还百姓一个清净和安宁,但以刑部的力量,可能不太够……” 李玄靖点了点头,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 不久之后,李诺和李安宁离开大理寺。 李安宁的手中,拿着一封手书。 这是一份关于惩治长安泼痞恶霸的一份通知,由大夏最高法院大理寺下发,上面盖有大理寺卿的印鉴,大理寺,刑部,长安县衙的所有人手,他们都有权力调动。 李安宁很感慨。 有一个大理寺卿的爹,修法家是真的方便。 这一次,她算是又沾了李诺的光。 大理寺,衙房之内。 淳王摸了摸下巴,说道:“李诺和安宁,走的很近啊……” 李玄靖端起茶杯,没有说什么,淳王看着桌上空了的汤盅,说道:“可惜了这盅汤,是王府名厨费了好大的心思熬的,明天本王再给你送一盅过来……” …… 玉音阁一事,一波三折。 人们以为,刑部抓了几名在玉音阁闹事的泼皮,在玉音阁门口惩戒一番,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直到第二日,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满城抓人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才刚刚开始。 一些以泼痞流氓为主要成员的小帮派,全都被抓进了大牢。 那些闲散的泼皮,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这一次,是大理寺直接下令,针对这些黑恶势力的一项特别行动。 几个泼皮在玉音阁闹事。 第二天,大理寺就下令清理长安的地痞。 傻子也能看出这其中的缘由。 以后,谁要是再敢说凤凰姑娘和那李诺是清白的,不会有人再信半个字。 对于这些泼痞,朝廷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们背后,牵扯到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 这一次,因为区区几个人的错误,整个泼皮行业,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就连他们背后的权贵,也都受到了牵连。 刑部。 李诺走进衙房,叹息说道:“赎刑,又是赎刑……” 本来顺着那些泼痞,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权贵子弟。 但却没办法对他们判处实刑。 这种事情,最多算是扰乱社会治安,以大夏的律法,顶格判,也就是徒刑加流刑而已,罪不至死。 而对于这些权贵而言,只要罪不至死,就能用银子摆平。 李安宁对此早已习惯,她修行这几年,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李诺只是有些遗憾,但其实这次行动,他的收获不小。 过去一个多月消耗的寿命,已经全都补了回来。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富余。 但是,盗门抓了,地痞清了,之后再想一次涨这么多寿命,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再次来到玉音阁时,玉音阁门口,围了不少人。 两名女子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 “夜莺姐姐,我们错了,您就让我们见见凤凰姐姐吧!” “都是我们鬼迷心窍,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 夜莺冷冷的看着她们,说道:“玉音阁对你们这么好,想不到,关键时候,你居然背叛了我们,你们走吧,去你们的乐来楼和天音院,玉音阁太小,容不下你们两位花魁……” 玉音阁的女子们,望着这两人,也是一脸的气愤。 玉音阁花了大价钱,才将他们捧成了花魁,没想到,在玉音阁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们毫不犹豫的就去了竞争对手那里。 现在知道玉音阁不好惹,又想回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名女子一脸羞愧,只能低着头离开。 不多时。 天音院。 一名丰腴的妇人,看着这位刚刚从玉音阁挖来的花魁,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既然她们不要你,从此以后,你就是天音院的人,我们买你的时候,又不是没付过钱……” 作为长安最大的乐坊之一,天音院和乐来楼齐名,背后靠山无比强大,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玉音阁。 但若非必要,他们还是不愿意招惹李玄靖的。 不过,相信李玄靖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就来找天音院的麻烦。 “是。” 那名女子恭敬的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小楼,关上房门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乐来楼。 那中年妇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对玉音阁那名花魁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回房去吧,不要就不要,在这里,不比在小小的玉音阁更有前途?” 主动将从玉音阁挖来的花魁还给她们,甚至没有要求她们退还银子,自己承受这份损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底线了。 这也是在向那人低头。 就算是她背后的人,也不愿意得罪李玄靖的儿子。 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上面既然如此的忌惮李玄靖的儿子,为什么还要让她去挖走玉音阁的花魁,并且命令她亲自去逼迫玉音阁阁主,以低价强买玉音阁…… 但上面的想法,不是她能问的。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转过身的时候,她的面色微微一变,望着坐在桌前的一道身影,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看着她,笑道:“送你上路的人。” 中年女子面色大变。 她想要转身开门,却发现根本拉不开门闩。 整个房门,都被一道力量死死的禁锢。 第四境,对方是第四境的强者! 她脸色苍白,颤声开口。 “等等!” “我们是有什么仇怨吗?” “是谁派你来的,玉音阁,还是天音院?” “她们给你多少银子,我可以给你双倍!” “求求你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 但无论她怎么哀求,那蒙面人再也没有回应。 直到被绳子勒紧脖子,眼前逐渐陷入黑暗的时候,中年女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从喉咙中挤出最后的声音:“这么…多年了,原来,你们从来……没有打算……放过我!” ------------ 第151章 汉王的态度 李诺刚刚走进玉音阁,就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了。 “公子,您请坐。” “公子,喝茶!” “我去叫凤凰姐姐。” 李诺被众人簇拥着坐下,有姑娘为他端来茶水,有姑娘为他捶腿捏肩,身边充满了女子的香气。 关键是,她们每个人用的香囊不同,香味也不同。 不同的香味杂糅在一起,呛的李诺直咳嗽,幸好凤凰出现,才将他解救了出来。 玉音阁二楼。 进了凤凰的房间,李诺还时不时的咳嗽两下。 凤凰扶着他,轻轻拍打了几下他的背,有些无奈的说道:“让她们少戴几个香包,她们也不听,有时候连我都受不了……” 她端来一杯水,说道:“喝点水吧,喝点水会好一些。” 李诺接过水杯,这水甜丝丝的,似乎是加了蜂蜜。 放下杯子时,李诺发现杯口处有一些淡淡的红色痕迹,他以为是脏东西,拿到眼前看了看。 凤凰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接过水杯,说道:“这是奴家用的水杯,不小心沾上了一些唇脂,公子嫌弃的话,我让她们拿一个新杯子过来……” 李诺看了看凤凰红润的嘴唇,下一刻就移开视线,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感觉好些了。” 非要让她换一个杯子,显得他真的嫌弃她一样,恐怕又得伤到她脆弱的自尊心。 李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些人,这几天还有难为你们吗?” 凤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被他们挖走的英英和瑶瑶,她们想要送回来,我们也没有收,这两家乐坊的背景极其深厚,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 李诺让吴管家查过了。 天音院和乐来楼,的确背景通天。 如果是普通的权贵还好,哪怕是一等侯,也不过是和父亲平级。 但这两家,背后都有王府的势力。 天音院是幽王府的产业。 乐来楼和汉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汉王是当今陛下的长子。 幽王在朝堂上,也有根深蒂固的势力。 比起他们,无论是资历还是实权,淳王都要弱上一线。 他们会主动让步,已经让李诺很意外了。 夜莺敲了敲门,走进来,轻声说道:“刚才乐来楼来人了,奉上了五千两银票,说是他们的掌柜不懂事,这些银子,是给我们赔罪的……” 五千两银子赔罪,乐来楼的态度,确实已经放的很低了。 凤凰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这件事情,恐怕乐来楼幕后的大人物也不知情,反正我们也没有受什么太大的损失,公子,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李诺也不是一根筋,非要和皇子死磕到底。 他的目的是那些权贵,但只要有赎刑在,他一时拿那些权贵也没办法。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李安宁看了看扯着李诺衣袖的凤凰,淡淡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李诺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李安宁淡淡道:“乐来楼发生了一桩命案,伱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了……” 话音落下,她瞥了凤凰一眼,就自顾自的离去。 李诺跟着李安宁,很快来到乐来楼。 同样是乐坊,玉音阁和乐来楼相比,只能用穷酸来形容。 玉音阁只是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而乐来楼,可以称得上园林了,论占地面积,比宋府和李府加起来都大。 园林之内,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小湖,湖中连廊交错,几座水上小亭点缀其中。 不难想象,到了夏天,一定会有许多客人在湖上乘凉听曲。 一座小楼之内,摆着一具用白布盖起来的尸体。 从白布下凹凸的曲线来看,死者是一名女子。 李安宁掀开白布,李诺看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死的人,竟然是乐来楼的掌柜。 也就是在玉音阁威胁凤凰的那位中年女子。 她的表情痛苦扭曲,颈部有明显的勒痕。 房间的屋梁上,悬着一条白布。 一名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只是一会儿没注意,孙掌柜就在房里自尽身亡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李安宁检查了一下死者的颈部,又看了看那条白布,说道:“她不是自杀,是被人勒死,然后再吊上去的。” 她查案无数,对于死者到底是被勒死,还是上吊自杀,还是能分得请的。 再说,这件案子的凶手,伪造现场的手法极其拙劣,哪怕是查案的新手都能看出来。 死者颈部的勒痕极细,不可能是那条白布勒出来的。 白布悬挂的位置,也过于高了。 以这女子的身高,若是悬在房梁上,根本踩不到凳子。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认为她是自杀。 凶手看起来,像是故意在告诉他们,死者不是死于自杀。 她看了一眼李诺。 李诺摇了摇头,凶手不在现场。 李安宁正打算问一问,死者生前有没有什么仇家。 这时,那男子走到李诺面前,说道:“李公子,孙掌柜不知道玉音阁的凤凰姑娘是您的女人,对她多有冒犯,汉王殿下得知后很生气,之前已经让人训斥过她了,或许,她是因为心中有愧,才选择自尽了结的……” 李安宁蹙眉道:“我不是说了,她不是自尽。” 那男子笑道:“公主殿下可能是看错了。” 李安宁闻言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乐来楼距离长安县衙,要比距离刑部更近一些。 他们报案的时候,没有选择长安县衙,而是选择了刑部。 因为他们知道,刑部的案子,她和李诺会来。 他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这是汉王在表明态度。 孙掌柜为难玉音阁,汉王并不知情。 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得罪李诺,确切的说,是不想招惹上李玄靖。 孙掌柜的死,是汉王给玉音阁的交代,也是给李诺的交代。 这件案子,是特意做给他们看的。 这时,那男子又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说道:“汉王殿下让她来当乐来楼的掌柜,却没想到她却辜负了殿下的期望,暗中还做着人口贩卖,逼良为娼的生意,这些年不知道逼死了多少良家女子,实在是罪大恶极,我们也是刚刚查到这些事情,本想将这些罪证交给官府的,也有可能是她得知了消息,畏罪自杀,想要留个全尸……,公子觉得呢?” 李诺此刻也看出来了。 孙掌柜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有人要她死。 他们甚至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 他来长安也有一段日子了,岂能不知这其中的用意。 孙掌柜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孙掌柜一个人的意思。 她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应该到此为止。 如果他再针对乐来楼,就是不给汉王面子。 汉王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不给汉王面子,就变成他理亏了。 这是权贵圈子中的潜规则。 虽然李诺很不喜欢这种规则。 但这不是他能够轻易改变的。 许久后,刑部。 李安宁走进衙房,坐在李诺对面,说道:“我让人去调查过了,孙掌柜的那些罪证,都是真的,依律处置的话,她必定会被判斩首,也算是死有余辜……”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郁闷。 孙掌柜是该死,但站在法家的角度,她不该这么死。 不过,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这时,李安宁又看了李诺一眼,说道:“你对凤凰可真用心啊,为了她,长安县衙,刑部加上大理寺,所有人都忙前忙后好几天,乐来楼的掌柜,这些年为汉王府赚了数不尽的银子,就因为得罪了玉音阁,汉王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舍弃了她,从今往后,长安应该没有人再敢欺负凤凰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李诺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虽然过程不是他想要的。 想到自己为了凤凰忙前忙后,李安宁心中郁闷,再次道:“你……” 李诺道:“我给你画了一幅新的画,明天带来。” 他看向李安宁,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李安宁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 第152章 天大隐秘 随着乐来楼掌柜的死,玉音阁的风波,算是彻底平定。 这个结果,出乎了太多人的预料。 乐来楼掌柜为汉王府做事,已有近十年。 十年来,一个乐来楼,不知道为汉王府赚了多少银子。 她的身上,可以说死死的贴着汉王府的标签。 因为这个背景,哪怕是长安的一些权贵,或是朝中的四品以下的官员,也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借着汉王府的威名,她这些年,做事可谓是肆无忌惮。 一些小的乐坊青楼,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位有名的姑娘,很快就会被她挖走。 遇到不配合的,只需过一段时间,对方的姑娘,甚至是掌柜老鸨,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 谁也没想到,这次惹上玉音阁,死的居然是孙掌柜。 这其中的一些内情,早已人尽皆知。 乐来楼跋扈惯了,这次将主意打到了玉音阁身上。 虽然玉音阁阁主和大理寺卿之子的传言被证明是假,但出于小心,就连天音院也只是小小的挖人试探。 乐来楼倒好,直接欺上门来。 她们不仅找了许多泼皮闲汉,每日到玉音阁捣乱,驱赶客人,让她们没办法做生意。 乐来楼的掌柜,还亲自来到玉音阁,欲要用极低的价格,逼迫凤凰姑娘转让玉音阁。 数日之前,大理寺莫名的下了一道命令,长安掀起一股除恶浪潮,大量的泼皮闲汉被处理。 大理寺直接出手,无疑也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玉音阁背后是李家。 乐来楼的背景是汉王。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汉王先让步。 乐来楼的守卫那么森严,什么人能在大白天,越过重重守卫,潜入孙掌柜的房间,将她杀死之后,又安然离去,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在这件事情中,孙掌柜无疑被当成了弃子。 汉王不愿意因为他,和李玄靖起冲突。 李玄靖是出了名的护子,他要是出手,抹平一个乐来楼,不是难事。 大多数百姓,只知道李玄靖是权臣奸佞,通过这件事情,才对他的权势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能让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杀掉十年的亲信,低头让步。 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点的权臣,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汉王府。 一道年轻的身影,皱着眉头,大步踏入一座大殿。 外面寒冷无比,但大殿之内,却温暖异常。 年轻公子脱掉身上的大氅,两名侍女立刻伸手接过。 年轻人看着锦榻上的一道身影,蹙眉问道:“父王,你杀孙掌柜干什么,她为王府做事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外面都说你怕了李玄靖,你这不是丢我们汉王府的脸吗?” 锦榻之上,一名中年男子从两名身材丰腴的女子身上爬起来,说道:“倒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愿意招惹他,乐来楼的掌柜谁都能当,不给李玄靖一个交代,不知道他暗中又会怎么报复,伱也知道,你皇祖父有多么信任他……” 年轻公子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 哪有皇子怕臣子的? 父王什么时候才能争气一点儿…… 他摆了摆手,拿回自己的大氅,恨铁不成钢道:“算了,我走了,真是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丢脸的父王……” 他离开的时候,与一位中年官员擦肩而过,中年官员对他微微行礼,他也象征性的抱了抱拳。 中年官员走进大殿,汉王从床上下来,命两名丰腴女子退下之后,才笑着说道:“甫之来了,坐。” 中年官员没有坐,关上殿门之后,说道:“殿下,您有些心急了。” 汉王眉梢一挑:“你认为本王做的有疏漏?” 中年官员道:“这几个月内,先是郑天兴,又是曾艳,接着是孙锦,殿下出手太频繁了些,我担心有心人会察觉。” 汉王不以为然的说道:“郑天兴是被小妾杀的,曾艳死于盗贼之手,孙锦得罪了李玄靖的儿子,本王杀她,给李玄靖一个交代,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表面上看,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郑天兴案,蝴蝶被抓。 曾艳一案,险些露馅,为了补救,又额外损失了一位死士。 这两件案子,都差点被李玄靖的儿子查出端倪。 这一次,案件更是和他直接相关。 一旦有失,这十年的布局,都将毁于一案。 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甫之啊,你的胆子还是太小了,当年的卷宗,都已损毁,只有吏部和尚宫局存留,那里也都被我们安排了人,若是有人调阅,你我不可能不知……” 中年官员没有说什么。 换做别人,他自然放心。 但和李玄靖扯上关系,他心中总是没底。 他看向汉王,认真说道:“谨慎起见,最近殿下还是不要再出手了,李玄靖之子,一直在刑部修行,若是再发生命案,一定又是他经手,此人聪明至极,屡破奇案,我担心会有什么闪失……” 汉王笑道:“他再聪明,能聪明的过李玄靖,就算是李玄靖,我们也不是没有利用过,他不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他不以为然的一笑,说道:“你们都说李玄靖聪明,他若真是聪明人,又怎么会选择扶不起的淳王,你难道看不出来,诸皇子之中,父皇选谁都不会选淳王,都说李玄靖聪慧绝伦,我观李玄靖,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中年官员心中轻叹。 没有背景,正是李玄靖选择淳王的原因。 倘若淳王也像其他几位皇子一样,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各方势力站台,陛下也就不会如此的信任李玄靖了。 但这些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见他依旧眉头紧锁,汉王只能道:“好了,本王答应你,近期不会再出手,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滴水不漏,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一会儿留下来用膳,我们许久没有在一起畅饮了……” 想到一事,他又问道:“对了,你在吏部安插的棋子,要不要处理掉,本王不担心李玄靖,倒是担心他……” “不必,下官觉得,他没这个本事,而且,他是下官的同乡,日后也能收归己用,过段时间,下官会想办法将他调走的……” “那就听你的吧……” …… 吏部。 几名官员正在小声议论。 “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哪件事?” “乐来楼的孙掌柜死了。” “没想到,汉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可能是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掌柜,得罪李大人吧……” 案牍库掌固赵河,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不露痕迹的离开。 他来到一处衙房,见左右无人,从抽屉中取出一份亲笔抄写的名录。 这些卷宗之上,写满了名字。 那位大人物,一直让他留意一位官员的卷宗。 他暗暗留了一个心眼。 回来之后,借着职位的便利,他找机会,自己查了查。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了一点端倪。 那位大人让他留意的清河县令顾文翰,是曾经的东宫司经局校书郎。 而那一次,当他提起“郑天兴”的时候,那位当朝三品大员,曾经有过不小的失态。 赵河又查了查,这位名叫郑天兴的官员,曾任东宫内直局书吏。 东宫,都是东宫。 好奇之下,他将当初东宫的官员名录,偷偷抄写了一份。 经过他一番隐秘的调查,发现这些年,这些曾经的东宫官员,有数位都死于非命。 有因为犯了案子,被朝廷抄家的,有被自己小妾杀死的,有游船不小心坠湖淹死的,甚至还有吃河豚被意外毒死的…… 这些人的死法千奇百怪,没有一个重复的。 那些卷宗中,还零散的提及了几个内宫女官的名字。 有一位叫曾艳的,曾经是内宫掌藏。 赵河刚刚关注到她,没几天就得知她死了,被入室盗窃的盗贼杀死在家里。 还有一位叫孙锦的女官,是内宫掌严,以前负责掌管内宫妃子的首饰、衣服,后来成为了乐来楼的掌柜。 现在她也死了。 这些人的死,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赵河隐隐觉得,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但他觉得,他能否升官发财,或许就靠这个秘密了…… 京兆尹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又是他的同乡,但只会给他画饼。 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大理寺。 一名青年走进来,说道:“大人,乐来楼的掌柜死了,应该是汉王主动动手的,这笔账,恐怕又有人要算在大人头上了……” 他都能猜到,外面会怎么传。 李玄靖权势滔天,就连汉王都得低头,为了给李玄靖交代,甚至要赐死自己多年的亲信…… 青年离开之后,李玄靖从一堆卷宗下取出一张纸笺,将“孙锦”的名字,用朱笔圈起来。 可以看到,这张纸上,已经有数个名字,被画上了红圈。 他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望着剩余的几个名字,低声道:“顾文翰,郑天兴……,曾艳,孙锦,下一个轮到谁了?” ------------ 第153章 安宁的烦恼 宋府。 宋佳人将几枝梅花插在花瓶中,忽而问李诺道:“凤凰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诺合上正在看的书,抬起头道:“已经解决了。” 这次因为玉音阁,闹出的风波不小。 长安的泼皮街霸被专项整治,罪魁祸首乐来楼掌柜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玉音阁不仅解了一时之危,之后也不用担心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就是他好不容易辟的谣,又白忙活了一场。 这次的事情过后,人们死活都不信他和凤凰是清白的了。 李诺倒是没什么,这些谣言,已经不会影响他和娘子的感情。 但对凤凰来说,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后肯定没有人再敢招惹玉音阁了,可她的身上,也被贴上了“大理寺卿之子的女人”的标签,恐怕没有哪个男人敢接近她。 她以后嫁不出去,可怨不得他。 说起凤凰,凤凰便到。 她怀里抱着一瓶插花,走进房间,对宋佳人说道:“宋姑娘,不好意思,最近玉音阁有很多事情要忙,直到今天才有空过来……” 凤凰这次过来,是教娘子绘画的。 画道与花艺看似毫无关系,实则联系紧密。 前者是用来打基础培养审美的,把花插在瓶子里谁不会,怎么选材,怎么布局构图,色彩怎么搭配,才是要点和难点,任何一项有所欠缺,插出来的花都不伦不类。 虽说李诺对娘子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期待。 但如果她能稍微沾染一些艺术的气息,当然就更好了。 院子里光线更足,两个人坐在亭中,凤凰正在给宋佳人讲解绘画中色彩的调配,李诺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们。 两美同框,当真赏心悦目。 那一首《佳人》,让宋府成为了长安的热门景点,每天都有人在府外徘徊,想要看一看诗中的佳人长什么样子。 一曲《凤求凰》,更是让凤凰名满长安,玉音阁的生意更胜往昔。 两人都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这就是诗词的加成。 她们的容貌,固然在女子中也是拔尖的,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容貌方面其实也是一样。 说娘子是长安第一美人,凤凰肯定不服,凤凰自称长安第一美人,李安宁也有话说,别的女子也不会服气。 但同样是美人,一位有文学作品的加成,一位美的无人知晓,区别立刻就显现了。 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是后世公认的四大美女,古往今来,比她们更美的女子,必定不在少数,却没有像她们一样留下名字。 外形条件一样的情况下,作品就变成了决定因素。 之前的花魁评选,也是一样的道理。 可惜李安宁不在。 李诺送她的那幅画,被她炫耀似的挂在了衙房最显眼的位置,每一个来衙房办事的刑部官吏,第一眼就能看到。 官员们的生活其实很枯燥,没事就喜欢聚在一起闲聊。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安宁公主,终于以美貌而不是实力,被人们所熟知。 他心中想着李安宁时,门口传来一道脚步声。 李诺转头看了一眼,心道今天还真是心想事成。 李安宁本来找李诺是有事的,目光瞥了一眼院内的小亭,表情微微一愣。 她怎么在这里? 还和宋佳人有说有笑的,看着很熟的样子…… 为了他们夫妻能和睦,她在外面,想尽办法的阻止他相公和凤凰接触,她倒好,把人都带到家里来了! 李诺看向李安宁,问道:“又有案子了吗?” 李安宁心情本来就郁闷,看到凤凰更郁闷了,没好气道:“没案子就不能来这里吗,我找凝儿和慕儿,又不是找你……” 慕儿和凝儿的确很喜欢李安宁。 因为她愿意陪她们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李安宁看了眼亭中的凤凰和宋佳人,问道:“她们在干什么?” 李诺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安宁瞥了他一眼,缓步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看着。 李诺抓起一把瓜子,李安宁在看她们两个,他在看她们三个。 长安最出名的三大美女站在一起,恐怕只有他有机会欣赏到。 美丽的事物,总是能给人美好的享受。 比如插花,比如美人。 三位美人,美的各有千秋,真是一副和谐美好,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可惜,这样的美景并不常有。 李诺想了想,走回房间,很快就在宣纸上勾勒出了轮廓。 正好昨天给李安宁画画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趁着能力还没失效,不如将刚才的美景永久的留下来。 不一会儿,李安宁走进来,看到桌上还未完成的画,丢给他一个白眼,问道:“你画我们做什么?” 李诺道:“闲着无聊,随便画画。” 院内的亭中,宋佳人认真的和凤凰学习色彩调配。 房间里,李安宁坐在桌旁,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李诺作画,俏脸上时而露出愁容。 李诺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伱看着好像不太开心啊。” 李安宁瞪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都怪你!” 李诺微微一愣:“我又怎么了?” 他最近对她,可是好的不得了。 又是画画,又是送诗的,怎么又怪到他身上了? 李安宁看着他,目光幽怨。 片刻后,李诺放下笔,一脸的无语。 还真是画和诗的问题。 作为皇室的公主,李安宁以前在长安的存在感并不高。 这几年,她一直在刑部修行,深入一线基层,每天审案查案,在刑部和公主府两点一线。 除了刑部的官吏,以及朝中部分官员外,甚至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和他的绯闻,百姓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公主。 她低调且朴实无华的人生,在这几天宣告结束。 一首高传唱度的诗词,能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让她的名气传遍整个长安。 宋佳人和姜黛儿,谁是长安第一美人,还有待商榷。 但宫廷第一美人,非安宁公主莫属。 她的容貌、身材,毫无疑问都是顶级中的顶级。 这一点,从刑部的官员那里,很容易就能得到验证。 逐渐的,有人将她和另外两位美人同时提起,三人并称为“长安三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安三美中,宋佳人名花有主,凤凰作为某位奸佞之子的绯闻情人,也没有人敢动歪心思。 唯有安宁公主,还是纯粹的单身状态。 过多的讨论度,让她彻底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有些朝臣终于想起来,哦,皇室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十八岁的公主,按理说早应该出嫁了。 李诺就是十八岁成婚的。 更多的人,十八岁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听说礼部已经在为她挑选合适的驸马,除了大夏的一些显贵家族外,一些国家的皇子,也表露出了想要和大夏结亲的心思…… 看着李安宁幽怨的眼神,李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虽说诗是她自己要的,但是真的要怪,也能怪到他的身上。 李安宁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管,你惹出来的麻烦,你帮我解决!” 因为有过之前的经历,现在对于李安宁的无理取闹,李诺其实还挺适应的,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但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得到公主出嫁? 不过,十八岁结婚,是早了点。 凤凰二十一岁,不也还是黄花大姑娘? 每个人想法不同,还是得听听她的意见。 李诺看向李安宁,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李安宁道:“什么怎么想?” 李诺问道:“再怎么说,你也已经十八岁了,就算是这次能顺利解决,下次还是要面对,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成亲?” 李安宁转头看了看外面,说道:“我再等等。” 李诺疑惑道:“等什么?” 李安宁瞪了他一眼,没来由愠怒道:“你管我等什么!” ------------ 第154章 淳王的怀疑 莫名其妙的被李安宁凶了一顿,李诺表示很无辜。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能有什么办法? 找个理由,把礼部爱管闲事的官员抓进去,好好敲打敲打,让他管好自己的事情,别瞎操心公主的婚事? 人家礼部就是干这些事情的,操办公主的婚事,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李诺也没能力干预这种国家大事。 说白了,他除了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 离了父亲,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想到李安宁以后要嫁人,李诺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这点不是滋味很没道理。 那毕竟是他曾经叫过无数声“娘子”的人…… 正在李诺思绪万千时,李安宁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指着这幅画,说道:“你有地方画的不对。” 李诺回了回神。 她懂绘画吗,就说他画的不对? 李诺看向她,问道:“哪里不对?” 李安宁指了指画上的凤凰和她,微微挺了挺胸,问道:“你觉得你画的对吗?” 本来李诺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但她这个挺胸的动作,明显是意有所指。 李诺望向这幅画稿,然后就发现,在这幅画的有些细节上,他的确没有处理好。 单独画李安宁或者是单独画凤凰,这幅画挑不出一点问题。 但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里,有些细节就得注意了。 比如,公主殿下胸前的弧度,是要比凤凰大一点的,虽然不多,但大就是大。 关于这一特点,李诺在画里没有体现出来。 不仅没有体现出真实的情况,看起来凤凰的弧度还要更大一些。 这就和真实情况相悖了,幸好李诺只画了身形的轮廓,现在改还来得及。 李诺将幅草稿揉成团,丢在纸篓里。 他取了一张新的宣纸,很快就再次勾勒出她们的身形曲线。 看了看画中两人胸前的曲线,李安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李诺画了一小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走出房间,打算放松放松眼睛。 娘子依然在亭中和凤凰学习绘画。 李安宁和慕儿凝儿在院子里跳绳。 学画画没什么好看的,李诺站在一边看她们跳绳,眼睛跟随李安宁跳动的节奏,左左右右,上上下下…… 被动的做了一套眼保健操之后,觉得眼睛好受多了。 李诺回到房间,继续画画。 画到娘子的时候,李诺略一犹豫,手腕一抖,给她也添上了一点弧度。 娘子其实是有点东西的,可能是不想练功的时候妨碍到,她平时都穿着紧身的束胸,所以看起来不那么显山露水。 但即便如此,和凤凰以及李安宁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 如果不给她添上这一笔,这幅画看起来就太过残忍了。 画好的这幅画,给娘子不太好,给李安宁和凤凰,同样不合适,李诺自己收了起来。 第二天,他下午才出门,没有去刑部,而是直奔大理寺。 李诺越来越能明白,为什么那些官二代富二代们,总喜欢拼爹了。 当他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父亲。 李安宁拜托他的事情,他自己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李诺走进大理寺卿的衙房时,父亲正在和淳王下棋。 围棋李诺只能说懂规则,算不上精通,他平时和慕儿一般都是下五子棋。 淳王一边下棋,一边问道:“看我们下棋也无聊,找伱爹有什么事情,说吧……” 李诺站在一边,说道:“你们先下,我不着急。” 等两人下完一局,李诺才问道:“爹,淳王伯伯,听说朝廷要给安宁公主选驸马?” 淳王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听说了啊,时间过的可真快,好像她前几年还在地上爬,一转眼就十八了,也该给她选个驸马了……” 李诺轻咳一声,说道:“公主和我说了,她现在还不想嫁人。” 淳王微微一愣,问道:“安宁不想嫁人,为什么要和你说?” “……” 李诺道:“我们是朋友,她让我帮她想想办法。” 淳王摇了摇头,说道:“生在帝王家,嫁不嫁人,也由不得她,历来公主在十八岁之前,就选定了驸马,安宁已经算晚了,礼部已经在拟定驸马的人选,下一次朝会之上,应该就会提及……” 大夏的公主,在到了适婚年龄之后,如果陛下没有指定,一般会由礼部拟定一个名单。 礼部会根据年龄,家世,品行等,选定几位驸马候选人,在朝会上走个流程,将最终名单交到陛下手里,由陛下钦点一位驸马。 他看向李诺,说道:“如果安宁有什么心仪的人选,可以直接说出来,本王让礼部将那人的名字加上去就行了……” 本来这是不符合规矩的,但为了安宁以后的幸福,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能为他破例一次。 李诺道:“她说她想再等等。” 淳王疑惑问道:“等什么?” 李诺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就是问她这句话,才被她凶的。 他只是原封不动的转达她的话。 这时,李玄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父亲就没有淳王那么多的问题,李诺相信他懂自己的意思,放心离开。 李诺离开之后,淳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安宁不想成婚,怎么让他来说,他们两个,不会有事吧?” 话未说完,他自己就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经成婚了,可没办法做驸马,再说这也差着辈分呢,说起来,他得叫安宁姑姑,应该是我想多了……” …… 皇宫。 月中朝会之上。 今日的朝会,已经进行了许久。 春考在即,春考之后,又是科举,届时,会是朝廷各部门最忙的时候,需要在几个月前,就将详尽的事宜安排好。 朝会快要结束,礼部侍郎走出来,手捧一封折子,说道:“安宁公主已年满十八,到了婚配之龄,礼部初步拟定了五位准驸马,名单如下……” “吏部右侍郎之子赵俊,年十九,人品贵重,行孝有嘉……” “弘文馆大学士张敛之孙张显德,年十八,才思出众,文武并行……” “太仆少卿之子魏越,年十七,温良敦厚,品貌兼优……” …… 朝廷在挑选公主的驸马时,对于才貌,品行,家世都有一定的要求,礼部所选出来的,都是长安官宦子弟中的年轻俊杰。 礼部侍郎念完这些准驸马的信息后,问道:“关于五位准驸马的名单,诸位大人,可有什么异议?” 礼部侍郎虽然这么说,但一般而言,这只是走个流程。 驸马的人选,都是礼部精心挑选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反对,不是和准驸马的家族有生死大仇,就是故意找礼部的麻烦。 见无人反对,礼部侍郎再次开口:“既然……” “本官有异议。” 大殿前方,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礼部侍郎见此,身体微微一颤,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也都意外的看着李玄靖。 礼部侍郎喉咙动了动,小心的问道:“李大人请讲。” 李玄靖淡淡道:“安宁公主含章秀出,柔明之姿,年纪虽小,便有第四境的修为,即便是放眼诸国,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礼部所选的准驸马,虽然也是年轻俊杰,但却差之公主甚远,配不上驸马的身份,若是草率决定,既委屈了公主,也轻慢了皇家。” 礼部几位官员陷入了沉思。 大理寺卿这句话说的有道理。 他难得在朝堂上讲道理。 但就算是奇女子,也得嫁人啊,宋家嫡女算不算奇女子,不也嫁给你儿子了,怎么到了公主这里,你反倒双标了起来…… 礼部侍郎刚要开口,李玄靖目光一扫,随意的锁定了一位官员,问道:“众位大人以为呢?” 那官员身体一颤,说的是众位大人,看的却是他,他立刻开口道:“李大人言之有理!” 李玄靖的目光,在一排官员身上扫过。 目光所及,众人纷纷开口。 “李大人说得对。” “礼部的人选,太过草率了……” “这些人选,都配不上安宁公主。” …… 一个人反对,礼部还能无视。 但一群人反对,尤其是大理寺卿带头反对,他们只能回去重选。 下一次朝会,是十天之后。 这一耽搁,至少又是十天。 礼部侍郎心中叹了口气,只能道:“既然这么多大人反对,礼部会重新拟定一份名单……” ------------ 第155章 伊人 礼部选定的几位准驸马,被大理寺卿否决了。 在他的裹挟之下,一些官员也不得不站出来,形成了许多人反对的局面。 这一点,李玄靖和别人不同。 朝中别的势力,都是以利益和权力,将一些官员拧在一起。 遇到事关切身利益的事情,整个小团体,一同反对和支持。 李玄靖是以威慑。 他的目光停留在谁的身上,谁就得附和他。 要不然,过不了多久,那个位置可能就会换一个人。 朝中的中低层官员,对此已经习惯。 不过这件事情,又不关淳王的利益,不知道他反对做什么。 安宁公主出嫁,是皇室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理由的横加干预,总不可能是想让安宁公主下嫁自己的儿子吧? 前段时间,长安倒是有些关于他儿子和安宁公主的传言。 说起来,大夏的公主,的确吃香。 不像楚国和赵国,当了驸马,就没办法再入仕。 大夏的驸马,没有这条限制,当了驸马之后,仕途反而会更容易。 毕竟是皇家的亲戚,吏部在考核的时候,也会懂点人情世故。 可以他李玄靖的权势,根本不会在乎多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 再说,他的儿子已经成亲了,哪怕他再权势滔天,皇室的公主,也不可能给他儿子做妾。 除非他儿子和原配和离,又或者让原配做妾。 谁也不知道李玄靖是怎么想的,但因为他的反对,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 李诺出了宋府,坐上马车,往刑部而去。 路过玉音阁时,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玉音阁两边的店铺,已经开始动工了。 玉音阁最近的生意很不错,听凤凰说,她们把旁边的两间铺子也盘了下来,准备把店铺扩张一下。 随着玉音阁的名气越来越大,之前的空间有些不够用。 马车很快停在刑部门前。 到了年末,各地送来刑部审核的卷宗,数量也激增起来。 今年的案件,若是积压到明年,会影响地方官员的政绩考核。 李诺当然也没有浪费这个时机,几乎每天都来刑部转一转。 科举他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小小春考,更是不在话下。 来到刑部之后,李诺先是督促了一下小顾练字,毕竟她练就等于自己练,她练了,自己就不用练了。 然后,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等李安宁过来。 在他正式成为刑部官员之前,暂时是离不开她的。 刑部的卷宗,印鉴等,都要她拿过来。 李安宁今天来的晚了一些,明显心情很不错,进来的时候还在哼着歌。 她的心情的确很好。 今天的朝会之上,礼部选的驸马名单,又被否了。 下一次就是大朝会,大朝会上,各地的官员,都要轮番述职,时间本来就紧张,肯定不会提她的事情。 这一耽搁,起码又是一个月。 她看了看李诺,面露满意之色。 自己的事情,他还是放在心上的。 不过,她的心里,偶尔也有些小小的失落。 她的婚事,父皇不理不问。 她甚至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 而别人的父亲,却能站在朝廷礼法、皇室规矩的对面,两次否决驸马的名单。 大理寺卿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她。 他的父亲,对他是真的好。 那怕是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也会满足他。 不过很快,李安宁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大理寺卿宠儿子。 大理寺卿的儿子宠她。 一样的。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苹果,随手掰开两半,递给李诺一半,问道:“你和你家娘子,最近怎么样了?” 李诺咬了一口苹果,说道:“挺好的。” 李安宁瞥了她一眼,问道:“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关系,最近有没有更深的进展?” 李诺摇了摇头。 虽然和娘子的关系一直很融洽,但最近都保持着之前的进度,并没有再更进一步。 已经近到同睡一床被子,再进一步,就是最后一步了。 从两个房间到一个房间。 从床下到床上。 从两床被子到一床被子。 从没有身体接触,到牵手成为稀松平常的事情,搂着她弹琴,她也习以为常,变的无比自然。 回想起几个月前,两人还像陌生人一样,这样的进展,已经够快了。 和她相处这么久的时间,什么时候可以做什么,李诺心中大概有数。 但女孩子的心,他也不敢说全懂,他看向李安宁,问道:“伱有什么建议吗?” 别人李诺不信,但李安宁他还是很信任的。 上次,如果不是她的悉心分析,诚恳建议,他对娘子的心思,还没有这么坚定,两人的关系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进展。 见李诺望向她,李安宁立刻移开视线,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我能有什么建议,你随便吧……” …… 随着时间进入腊月,年节将近,本就热闹的长安,一日更比一日热闹。 恰逢科举之年,各州参加科举的学子,也陆续抵达长安。 作为大夏国都,长安的繁华,远非外州可比,很多人第一次来到长安,便被这满目的繁华迷了眼。 李诺在娘子的陪伴下,再一次来到吏部。 这次去吏部,不是去调阅什么卷宗的。 春考由礼部和吏部共同主持,参加春考的考生,需要提前一个月,去往吏部报名。 吏部的侧门口,排起了长队。 听吏部的官员说,今年参加春考的人数,是去年的数倍还多。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今年科举改革,各大书院,都不能再通过春考之外招收学生,春考成为了唯一的途径,自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即便是春考的收费不低,从去年的二十两银子,涨到了现在的一百两银子,也依然有人想要搏一搏。 这些银子,名义上是考场费,监考费,出卷费,阅卷费,马场,靶场使用费,笔墨纸砚颜料费等等等等,听着倒也合理,但价格实在是贵的离谱。 考个试一百两,不过不退,过了更不退。 仅这一条,就将那些贫门学子,挡在了仕途之外。 岳父大人是吏部郎中,李诺当然不用顶着寒风在外面排队。 其实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李诺本来不想麻烦岳父大人。 但他刚走到吏部门口,一位吏部官员就认出了他,硬生生的将他请了进来。 片刻后,李诺坐在温暖的暖房中,悠闲的喝着茶,看着书。 没一会儿,一名文书就为他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 李诺双手接过考引,说道:“多谢。” 那位小吏笑了笑,说道:“公子客气了。” 宋哲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问道:“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诺道:“通过春考,应该问题不大……” 宋哲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春考的竞争,比不过科举,要求也低一点,但也是要考六艺的,而且每一科,都要得到乙以上的评价。 宋哲忽然问道:“吉礼有几种?” 李诺道:“凡五礼之仪,一百五十有二:一曰吉礼,其仪五十有五,一曰冬至祀圜丘,二曰祈谷于圜丘,三曰雩祀于圜丘,四曰大享于明堂,五曰祀青帝于东郊……” 李诺看着他,问道:“岳父大人,还要继续背吗?” 宋哲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李诺舒了口气。 吉礼他其实就背到这里。 再往下哪怕多一句,他都得氪命开挂。 宋哲看着李诺,目光微异。 他本来还对他心存怀疑,但见他五礼背的这么熟练,应该也是用过不少功的。 他的画他看过,虽然算不上绝佳,但应对科举绰绰有余。 而他的乐道-——不得不说,他完全继承了李玄靖的天赋,就连宋哲自己,巅峰之时也比不上他。 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叹了口气。 倘若他早一些开悟,有些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佳人不会十多年见不到母亲,她们姐妹也不会两地分离。 相比起佳人,他最对不起的,应该是伊人。 以娘子的性格,她这些年,一定不好过…… 宋府。 寒风凛冽,宋凝儿握剑的手都在哆嗦,她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抬头看着那名女子,可怜兮兮的说道:“师父姐姐,好冷啊,我们等到暖和了再练好不好?” 女子淡淡的说道:“这算什么冷,练功就是这样,如果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你一辈子也别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更别想追上宋慕儿……” 看着在寒风中舞动长剑的小姑娘,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追忆。 比起常年被冰雪覆盖的三清山圣女峰,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凝儿现在吃的苦,不足她当年的十之一二。 但想到当年那个在风雪中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她蹲下身子,用双手捂着小姑娘的手,运转真气,问道:“还冷吗?” 宋凝儿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她的身体,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开心道:“不冷了,谢谢师父姐姐!” 女子抚掉了她脑袋上的雪花,说道:“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宋凝儿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剑,坚定道:“我不累,我要努力练功,以后一定要打败宋慕儿!” ------------ 第156章 过目不忘 吏部。 李诺的考引已经办好,到时候,只要关注自己在哪个考院,就能直接去参加春考了。 暖房之内。 岳父大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深邃的望向空处,端起茶杯许久,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也增添了几分沉稳,这是一种属于中年男人的魅力,对全年龄段的女子都有杀伤力。 年轻时候的他,想来也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 难怪岳母大人一代武道天骄,当年会倒追他。 李诺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听吴管家说起过,一些关于岳母大人的事情……” 宋佳人微微一怔,目光望向他。 宋哲也从回忆中清醒,轻轻抿了一口茶,问道:“你都知道了?”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当年……” 宋哲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不怪你,我和佳人的母亲分开,有很多原因,你不必为此自责。” 李诺是想着,事情既然因他而起,他也有责任,想办法让她们重归于好。 但看起来,当年的事情,似乎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岳父大人明显不想提这件事情,李诺也就没有再继续开口了。 片刻后,他和娘子离开吏部。 路过玉音阁时,宋佳人从后门走了进去。 玉音阁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园,即便是冬天,也开着许多耐寒的花。 经过农家的改良之后,很多花都是四季常开。 学习花艺的过程中,凤凰曾经带她来过几次。 这里是不对客人开放的,她们在选花的时候,李诺通过一个小门,来到前堂。 玉音阁今天的客人不少,许多都是年轻仕子的打扮,有些坐在位置上,有些站在墙壁上那些词的下方,一边看,还一边品头论足。 “长安不愧是长安啊,连这些风尘诗词,都比我们小地方写得好。” “是啊,本以为自己是青楼词的高手,到了长安,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何止是青楼词,我昨日在街头买了一本诗集,本以为是一本普通诗集,翻开之后,发现其中的每一篇都是精品,这世上,竟有人写女子能写到这种程度……” “还有这篇《凤求凰》,写的真好,借着写美人,说出了多少人不敢说的话!” …… 凤凰是真的会做生意,将那些词写在墙上,使得玉音阁成为了一个打卡点,吸引了不少的文人仕子。 李诺看了看玉音阁的客流情况,正打算走回后院,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兄台,是伱!” 一位穿着青衫的年轻人离开座位,走上前,对李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兄台上次出手相助,还未曾谢过兄台……” 李诺定眼瞧了瞧,很快就想起来。 他就是上次在玉音阁妄议陛下,被人举报,差点被抓进牢里的那位年轻人。 年轻人看到李诺,显然很高兴,拉着他的衣袖,说道:“兄台快坐,上次不曾好好谢过兄台,今天务必给在下一个道谢的机会……” 李诺被拉着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算上这位年轻人,桌旁还坐了三人,和他一样,都是学子打扮,眼神清澈中透着愚蠢。 看样子,他们应该都是从外地到长安赶考的学子。 年轻人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说道:“我敬兄台一杯,感谢兄台上次解围之恩。” 李诺道:“喝茶就不必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凡是进口的东西,他都格外小心。 年轻人也不介意,笑道:“兄台是长安人士吧,我看你好像认识那些官差。” 李诺道:“碰巧和长安县令有些交情。” 提起长安县令,年轻人道:“我们刚来长安,听说这个长安县令,可是一个好官啊,面对权贵不卑不亢,对权贵子弟一视同仁,又是抓贼,又是惩治泼皮的,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李诺扯了扯嘴角。 老裴真的应该给他磕一个。 事情是他干的,名声全让他得了。 不过,人家是朝廷命官,在这种事情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又有一人道:“可惜,大夏的朝堂之上,像裴县令这样的好官太少了,大多数都是些庸碌无能之辈,更是有奸佞临朝,把持朝政……” “还有陛下,身为皇帝,不尽心尽力的治理国家,竟然去追求什么长生,和历史上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如今大陆局势不明,小国居心叵测,大国虎视眈眈,大夏居然还是一副君昏臣佞的景象,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我等若是能够高中入仕,一定要改变这些乱象!” …… 几名年轻学子越说越激动,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憧憬之色。 他们并没有发现,邻桌的一些客人,默默的挪了挪桌椅,和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那名年轻人看向李诺,问道:“兄台,你也是今年参加科举吗?” 李诺点了点头。 年轻人抱拳道:“那就祝兄台金榜题名了。” 李诺同样抱拳回礼,说道:“也祝你们能考个好名次。” 桌上一人看向那位年轻人,说道:“我们几个里,也就郑植有希望中进士了,虽然你的御科和射科弱了点,但你天赋异禀,能过目不忘,礼科和律法文章肯定没有问题,说不定能中个礼科状元或者书科状元……” 李诺本来打算走了,闻言脚步一顿。 他看向那位年轻学子,问道:“兄台能过目不忘?” 名叫郑植的年轻学子谦虚说道:“过目不忘夸张了,但在下背书,的确是比常人快一些,一本书多看几遍,便能记个八九成……” 过目不忘这个能力,用在科举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礼科不用说,纯粹死记硬背的科目,只要将五礼全都背个滚瓜烂熟,礼科状元简直是探囊取物。 书科考书法,绘画,律法,文章。 科举的律法考试,也是死记硬背的科目,只要背熟了律法书,具有正常的思维和判断能力,就不容易出什么疏漏。 文章虽然不是全靠背,但也能占到百分之八十,会有很多题目,是从典籍中选取一句或一段,让考生引申作答。 要答得出答得好,首先得知道原句的意思。 这目前是李诺的弱项,虽然他抓了不少人,但文章的弱项,依然没有补足,可能在法典看来,那根本不算是什么特长。 但过目不忘肯定算。 就算是能力失效,但在能力生效范围内背下的内容,理论上是不会失效的。 李诺看着这位年轻学子,问道:“我与郑兄一见如故,不知郑兄住在哪里,改天我请你喝茶。” 郑植笑道:“我住在悦来客栈,随时恭候兄台大驾。” 等到这位热心的兄台离开,他才想起来,对方上次没告诉他的名字,他刚才也忘了问。 算了,等下次喝茶的时候再说吧。 娘子在和凤凰学习做一个有才艺的女子,李诺没有打扰,溜达着来到了长安县衙。 县衙后堂,裴哲看到李诺,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好久不见,这次来,找下官有事吗?” 李诺道:“是有件事,需要裴大人帮忙。” 裴哲更加忐忑,问道:“什……什么事?” 李诺道:“你让人去悦来客栈,抓一个叫郑植的学子,此人三番两次的诋毁陛下,谩骂朝廷命官,你把他抓回来,关他半天,好好劝劝他,让他以后在外面注意言辞,那些话要是被禁卫听到,他可得遭大罪了……” ------------ 第157章 主动献吻 在玉音阁听了几首曲子后,郑植和好友回到下榻的客栈。 玉音阁的乐师,琴艺有待提高,但她们的编曲还不错。 恰好几名好友也抵达了长安,先一步来到长安的他,对这里比较熟悉,便带着他们四处转转。 回到客栈后,郑植关上房门,开始练习书法。 因为有过目不忘的神技,比起寻常的学子,他可以省去大量的背诵功夫,有时间将精力用在自己薄弱的科目上。 他的御科和射科不强,但足以通过科举,礼科和算科是他的强项,乐科也不算差,书科中,书画薄弱了一点,但能通过律法和文章弥补回来。 对于这次的科举,他志在必得。 郑植的梦想,是进入御史台,当一名勇于直谏的御史。 他的祖父曾经就是御史,郑植受祖父的熏陶,从小就立下了成为御史的志向。 如今的大夏,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内忧外患。 外部群敌环伺,内部陛下昏庸,奸佞乱政。 朝堂之上,就需要他这种敢说真话,爱说真话的正直之臣。 砰,砰,砰! 郑植一篇帖子还没有写完,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的几位好友,不会这么的失礼。 莫非是那位兄台来找他喝茶了? 郑植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没有看到那位好心的兄台,却看到了几位带刀的捕快。 为首的捕快问道:“你叫郑植?” 郑植对于这些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捕快没有好感,很不客气的说道:“是我,怎么了?” “拿下。” 那捕快一声令下,郑植就被人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 门口闹出的动静,惊扰了其他的客人。 从两旁的房间中,又走出三道身影,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名年轻人面色一变,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捕快冷哼一声,说道:“长安县衙接到举报,此人多次公然侮辱陛下,污蔑朝廷命官,犯下大不敬之罪,抓他有错吗?” 三位年轻人闻言,不仅不怕,反而主动的走上前,挺起胸膛。 “我也骂了,你们把我也抓走吧!” “陛下怠惰朝政,为什么不能说?” “李玄靖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党同伐异,百官莫不畏惧,这算什么污蔑?” “伱们可以抓我们,但是你们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那捕快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连连道:“好好好,之前的不知真假,这次你们侮辱陛下,诋毁重臣,我可是亲耳听到了……” 这些小牛犊子,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里是长安,不是他们的穷乡僻壤。 长安是不能乱说话的。 这些话要是被禁卫或者明镜司的人听到,他们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 他挥了挥手,说道:“全都给我带走!” …… 长安街头。 李诺左手抱着一瓶花,右手牵着娘子。 一路之上,宋佳人都很沉默。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岳母大人,从而影响到了她。 娘子毕竟是因为自己,才一直不能待在母亲身边,李诺不清楚这件事情,她心中究竟有多少芥蒂。 如果以后两人会成为真正的夫妻,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李诺沉默片刻,开口道:“娘子。” 宋佳人低声道:“嗯?” 李诺很直白的问道:“岳母大人的事情,你是不是在怪我?” 宋佳人转头看着他,摇头道:“没有。” 其实她以前的确怪过。 而且怪了很久。 小时候,那些人骂她是没娘的孩子,她也会想,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和娘,而她只有爹,没有娘。 后来从家人口中得知,是因为她的婚事,娘才和爹决裂,离家出走,她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傻相公,自然是有些恨的。 不过,随着慢慢长大,她对此已经习惯,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怪一个当时刚刚出生的孩子。 现在,她当然更不可能怪他了。 李诺看着她,说道:“你说谎,你刚才迟疑了,你还是怪我。” 宋佳人微微一愣,再次道:“我没有。” 如果她真的怪他,怎么会让他牵手,和他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默许他教自己弹琴,明知道他箭术高超,还装作不知道的教他射箭…… 李诺想了想,说道:“我不信,除非……” 宋佳人问道:“除非什么?” 李诺在她耳边小声低语一句。 宋佳人脸色一红,松开他的手,快步走开。 李安宁好哄,娘子好骗。 她比李安宁还要单纯。 本来应该是李诺的错,但他三言两语,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李诺心中感叹。 想要主动获得娘子的吻,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总是内敛和害羞。 也不知道岳母大人的主动和大方,遗传到哪里去了…… 李诺回到宋府,看了一眼法典,郑植的画像,已经出现在了法典上。 他的三位朋友的画像,和他挨着。 不同的是,郑植的画像是明亮的,那三人则是暗淡。 这次能不能点亮郑植的画像,其实李诺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也不知道侮辱陛下,非议朝廷命官算不算法典认可的罪名,反正大夏律是有规定,从结果来看,他们多少都犯了点法。 如果不行,就只能让人盯着他,等着他在大街上吐口水的时候再动手。 李诺将那瓶花放在桌上,搬来一大堆书籍。 这些都是科举考纲中涉及的典籍。 李诺随便找了本书,翻开一页,扫了一眼之后,闭上眼睛,这一页的大部分内容,便主动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他就记住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内容。 李诺睁开眼睛,又认真的在心里通读了一遍。 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能在心中将这一页所有的内容,完整的复述出来。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缺天才啊。 居然真有人能做到过目不忘。 李诺感慨了一句,一页一页的翻着书。 他可不是郑植,得抓紧这一天的时间,把科举上需要背诵的东西,全都过一遍,以免又得浪费寿命。 一道脚步,从门外走进来。 宋哲的怀里,抱着一堆厚厚的书籍,看到李诺在看书,正是儒家的《十六经》,是书科文章一项,必考的内容之一。 他走上前,问道:“十六经看的得怎么样了?” 李诺道:“刚开始看。” 宋哲一愣:“刚开始看?” 距离春考一个月,科举两个月,他才刚开始看十六经? 到时候他文章怎么写? 他看着李诺一页一页的翻着书,问道:“你就这么看?”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宋哲问道:“这么看能记住?” 李诺道:“能记住八九成吧。” 宋哲看了眼李诺手中的书,问道:“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这一句后面是什么?” 李诺想了想,说道:“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宋哲面露震惊:“你真是刚开始看,难道你和你爹一样,能过目不忘?” 李诺微微一愣:“我爹也能过目不忘?” 宋哲注意到他说了“也”字。 果然啊。 真不愧是亲生父子,他们轻易能做到的事情,普通人却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好在他已经见怪不怪,将怀中厚厚的一摞书籍放下,说道:“这是我当年用过的书籍,其上有许多笔记和注解,你若是有时间,可以看看。” 李诺道:“多谢岳父大人。” 其实这些书籍,算不上多么珍贵,但科举第三名的注解,却能让他少走很多弯路。 宋哲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李诺翻开他送来的书,果然看到,书页所有空白处,都被他密密麻麻的写上了注解。 如果能看完这些书,文章一项,基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过目不忘的时间有限,李诺不想浪费寿命,一直坐在桌前看书。 宋佳人坐在她的对面,在看凤凰关于花艺的笔记。 不知过了多久,李诺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全都暗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看了看宋佳人,说道:“娘子要是困了的话,就先睡吧……” 宋佳人没有抬眼,只是轻声道:“没关系,我等你。” 李诺又看了一刻多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娘子休息,于是合上书,说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宋佳人点了点头,走到床前。 李诺平时睡在里面,所以他先上床,靠坐在里面的床头。 被子里有些凉,他打算先坐着暖一暖被窝。 某一刻,就在他准备睡了时,一侧的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道冰凉柔软的感觉。 一触即分。 她的动作很快,带起了一阵扑面的香风。 李诺微微一愣。 虽然这次亲的是脸不是嘴,但却不是意外,而是她主动亲的。 他转头望去,房间内的灯火忽然熄灭,他看不清娘子的表情。 宋佳人已经钻进了被子,背对着李诺,小声说道:“我真的没怪你,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李诺想了想,说道:“我不信,除非你再亲一下……” ------------ 第158章 吻以为常 清晨。 宋府。 李诺从床上坐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昨晚他得寸进尺,娘子虽然没有亲他,但也没有揍他。 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以前,她可从来不会主动。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这一次亲的是脸,下次可能就是别的地方。 亲的多了,就会习以为常。 畅想了一番美好的未来后,李诺下床洗漱,然后继续扫书。 此时。 长安县衙。 裴哲打开牢房的大门,对郑植等四人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以后记得谨言慎行,下次再被抓,可就不是关一夜这么简单了……” 郑植等四人,昨天因为非议陛下,污蔑朝廷命官,被抓进长安县衙关了一夜。 虽然有人给了他们几床厚被子,但昨晚过的着实艰难。 郑植看着眼前的官员,一脸失望的说道:“本以为,长安县令是个清流好官,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个媚上欺下之辈……” “本官媚上欺下?”裴哲差点都被气笑了,说道:“如果不是本官,就凭你们昨天说的那些话,可能昨天晚上就死在了禁卫的诏狱,或者大理寺的天牢里,本官只关了伱们一天,没有对你们用刑,你们反倒还怪起本官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看这四人的眼神,却带着一些柔和。 自从离开书院之后,有多久没有看到具有这种冲动的年轻人了。 年轻真好。 朝气蓬勃,无所畏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未来永远充满希望,迫切的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等到他们离开书院,进入朝廷,开始接触现实的世界之后,这些锐气与朝气,就会逐渐被消磨殆尽。 对于裴哲的话,郑植四人却不领情,郑植挺起胸膛,说道:“死有什么可怕的,如果我的死,能让陛下回头,能唤起朝臣除奸之心,郑某就算死又何妨?”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气息,从体内涌出,两名狱卒受到冲击,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迷茫之色。 裴哲面色不变,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下一刻,一道相似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出现,在郑植几人看来,眼前这位大人的身影,忽然变的无比高大。 “浩然真气,您竟然有浩然真气!” 四人面色同时发生了变化,就连语气都变的恭敬了许多。 对于一名儒家弟子来说,无须知道他的过往,但凡能修出浩然真气的,必定是真正心怀天下,心怀百姓的清流。 裴哲将手放在郑植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你不怕死,但如果是没有意义的死呢,不会有人知道你为什么而死,除了你的家人,朋友,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你,这样的死,你愿意接受吗?” 郑植闻言,一时语滞。 裴哲继续说道:“你们是否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本官不做评价,但只有懂得保护现在的自己,才有可能完成未来想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几人刚才对县令大人的话不屑一顾。 现在则是认真的倾听。 放眼朝堂,无数儒家官员,能修出浩然真气的,百里无一。 这位大人的话,不可能是在害他们。 裴哲挨个拍了拍四人的肩膀,说道:“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那样的话,以后也别在外面说了……” 不多时,四人并肩走出长安县衙。 郑植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想不到,朝中还有像裴大人这样的官员,大夏朝堂,还是有希望的……” 另一人接着道:“裴大人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还太弱小了,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 郑植问道:“如果以后,崔浩你成为了大官,你想要做些什么?” 那名年轻学子道:“我要对科举进行彻底的改革,取消那些没用的科目,降低科举的门槛,让所有的贫门弟子,都有希望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 另一位年轻人道:“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定要废除赎银制度,创造一个在律法上人人平等的大夏……,王杰,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朝中的奸佞一扫而空,就是因为他们,大夏才被搞得一片乌烟瘴气……,郑植,我们几个,你最有希望高中,你有什么想做的?” 郑植想了想,说道:“你们想做的,我都想做,我还想进行田亩上的变法,那些世家大族,占据了太多的土地,百姓们的日子很不好过,即便是丰收之年,路边也有人饿死……” …… 裴哲背着手,站在县衙门口,看着四人的身影远去,脸上露出感怀之色。 他们几个,让他想起了当年的…… 当然不是他自己。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从来不参与游行和变法,始终以保命为第一要义,在此基础上,才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只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些同门。 他们也曾和郑植几人一样。 年轻,充满着朝气与激情。 那些人中的一部分,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锐气与激情,彻底融入了朝堂的环境。 也有一部分人,永远的停留在了当年。 科举改革,律法改革,土地改制……,曾经也有人怀揣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想要推动一场彻底的改制,最终却以失败而告终。 这是连六科状元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是他们。 等到他们高中之后,发现十年寒窗,只是为了在朝中某个部门跑腿看仓库,就会知道他们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 宋府。 李诺刚刚从县衙回来。 他问了下裴县令,郑植几人,那天被关了一个晚上就放了。 虽说李诺是为了他过目不忘的能力。 但他也确实想让裴哲提醒他们,谨言慎行,避免祸从口出。 这些外地来的学子,不了解长安。 说了不该说的话,是真的有可能死人的。 长安县衙,刑部,乃至于大理寺,李诺都可以给他们通融通融。 但若是抓人的是禁卫,他也爱莫能助。 走回小院时,李诺远远的看到,院子里有一道白影闪过。 李诺心下疑惑,娘子不是说,她今天要去外面练剑吗? 以她的修为,若是全力施展,整个宋府都会被她拆掉,所以她经常要去外面的空旷之地修行。 不知道她鬼鬼祟祟的在房间里干什么? 李诺心中疑惑,运转体内的一道力量,隐去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就连走路都变的没有声音。 他走到门口,看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搜寻的身影,问道:“你在找什么?” 那身影显然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脸上露出慌乱之色。 李诺走进来,看着娘子,疑惑道:“你不是说,今天去外面练功吗?” 宋佳人愣了愣,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马上就走。” 李诺再次问道:“你在找什么?” 宋佳人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一本书找不到了。” 李诺诧异道:“莫非家里又遭贼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丢过东西了。 宋佳人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我出去练功了。” 从那张琴旁的路过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一顿,说道:“我想听你弹一会儿琴再走……” 李诺走到琴旁,正要坐下,心中忽然一动,指了指自己的脸。 宋佳人疑惑道:“干什么?” 李诺瞥了她一眼,还想装傻? 他微微侧了侧脸,宋佳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红,眼中浮现出短暂的犹豫之后,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李诺愣在原地,其实他就是皮一下。 娘子就算不亲,他也会给她弹的。 没想到她这次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岂不是说明,两人的关系,无形中又近了一步? 双手放在琴弦的时候,李诺依然有些心猿意马。 刚才那一吻太短暂了,只感受到一瞬间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因为修行功法的原因,冰寒的真气在体内运行,娘子的体温,要比正常人稍微低一些,她的吻也是冰凉的,刚才那一吻,李诺竟然觉得有些温暖…… 可能是幸福感带来的错觉…… 李诺心不在焉的问道:“弹什么曲子?” 宋佳人道:“随便。” 李诺想了想,一段舒缓浪漫的旋律,开始在指尖流转。 一道身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专注弹琴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一曲弹罢,李诺回过头,问道:“要不要再听听其他……咦,娘子?” 他在房间里看了看,又走到院子里,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李诺摇了摇头,喃喃道:“走了也不说一声……” 娘子不在家,他也觉得无聊,想了想,再次出门,向刑部而去。 宋府,另一处院子。 宋凝儿练完几遍剑法,看着靠在树上,已经发呆了许久的身影,咬咬牙,继续舞动手中的长剑。 师父姐姐不知道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不说停,她也不敢停下…… ------------ 第159章 团圆之宴 刑部。 李安宁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心中想着别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科举能不能考中,如果到时候能顺利的进入刑部,就不用天天猜他来不来。 他敢不来,就是旷职。 其实以前,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他。 李安宁心中叹了口气。 明知这样不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 李诺走进衙房,问道:“这两天有什么案子吗?” 李安宁正要开口,看到他脸上一道淡淡的唇印,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将手帕递过来。 李诺意识到了什么,用手帕擦了擦脸,白色的手帕上,留下了淡淡的红色印记。 李安宁收回手帕,问道:“你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诺道:“还行。” 李安宁瞥了他一眼。 别人都在刻苦的读书,练习六艺,他不是教宋佳人弹琴,就是去凤凰那里闲逛,看不出一点好好准备科举的样子。 到时候别春考都考不过,更别说来刑部和她作伴了。 她看了李诺一眼,说道:“这一届科举,竞争比以往更加激烈,你用心准备,别整天沉浸在儿女私情里面,万一落榜了,还得再等一个四年……” 李诺诧异道:“为什么这一届比以往更激烈?” 李安宁习惯性的丢给他一个白眼,说道:“连这些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你都不关心你科举上的竞争对手吗……” 李诺还真没关心过他的竞争对手。 他氪命开挂的,关心这个干什么? 他在李安宁对面坐下,说道:“什么竞争对手,说说呗……” 这些其实都是内幕消息,李安宁还特意让人去打听了,没想到李诺一点儿都不在乎,反倒是她一直在替他着急。 她没好气道:“江南有位学子,据说从小就过目不忘,任何书籍,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礼科状元非他莫属,晋州出了一位十年难得一遇的乐道天才,早就扬言要夺下乐科状元,更不同以往的是,各大豪门年轻一辈的俊杰,也大都会参加这一届的科举,往届能中进士的成绩,这一届就未必了……” 进士不是成绩制,而是排名制。 近年的科举,都是取前百录用,是否录取,和同届考生的水平息息相关。 若是同届考生的水平都很一般,哪怕自己的能力弱上一些,也有高中的可能。 但若是同届强者云集,一些在往届能轻松上榜的人,可能连进士榜的末位都排不到。 二十年前的那一届科举,无疑是地狱难度。 一届科举之中,涌现出许多惊才绝艳的天才,至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这一届科举,恰逢各大门阀新一代的子弟成年,又有其他的天才涌现,难度自然远超以往。 李诺听完李安宁的解释,才知道他的运气不算好。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中状元他没有十足把握,考进前一百,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李安宁见李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中进士,到底有几成把握?” 李诺也没有先夸下海口,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怎么可能知道,还是等通过春考再说吧……” 对于他考科举这件事情,李安宁好像比李诺自己还上心。 娘子甚至都没有问过他这些事情。 下午,李诺从刑部回到宋家的时候,娘子已经回来了。 两人各自在桌前看书,李诺时不时的抬头看她一眼。 宋佳人注意到了李诺的动作,望向他,问道:“怎么了?” 李诺低头看书,说道:“没什么。” 明明早上的时候都亲上了,晚上却又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事情。 不过李诺对这样的她已经习惯。 她虽然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但身体还是挺诚实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诺开口道:“娘子,我们明天回李家吧,等到过了元宵再回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距离过年没几天了。 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严格来说,算是李家的人。 平时住在宋府,倒也没什么。 但是像除夕,元宵等这些重大节日,已经出嫁的女儿,是不可以再留在娘家的。 这是大夏的习俗。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好。” 这些礼数,她自然也是懂的。 片刻后,两人一起上床休息。 因为白天的那一吻,李诺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距离上自然也可以更近一些。 于是他向娘子的身边挪了挪。 他的手臂,贴上了娘子的手臂。 柔软,滑嫩,以及冰凉。 平时两人虽然盖一床被子,但中间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宋佳人闭着眼睛,感受到李诺的动作,睫毛微微一颤,心跳不由的加速,身体立刻变的紧张起来。 但下一刻,李诺就又向里面挪了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娘子的身体,软是真的软,滑是真的滑,但凉也是真的凉。 如果是夏天,抱着她睡的话,一定很舒服。 但现在是冬天,这么贴着她,还真是有点受不了…… …… 第二天一早,李诺和宋佳人收拾好东西,知会了一声老夫人,和慕儿告别之后,便离开了宋府。 宋慕儿站在门口,对他们挥了挥手,直到马车远去,才走回宋府,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宋凝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几个月,宋凝儿总是神出鬼没的,有时候一天都看不到她的人。 每次回来的时候,她都很疲惫,宋慕儿怀疑她在背着自己偷偷练功。 不过,她对此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有佳人姐姐教,她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自己的…… 李府。 虽然这是自己的家,但李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上次离家时的心情,和现在全然不同。 他牵着娘子的手,站在相邻的两个院子前。 以前,娘子住在左边,李诺住在右边。 在宋府两人共处一室,回到李家,又会彼此分开。 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李诺转头看向宋佳人,问道:“去你那里,还是来我这里?” 宋佳人轻声道:“都行。” 李诺最终还是选择睡在他的房间,两个小丫鬟抱着两床被子进来时,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一床被子就够了,另一床拿回去吧……” 宋佳人站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 两名小丫鬟抱着被子,离开院子之后,一人惊讶道:“少爷和少夫人,难道……” 另外一人道:“肯定啊,都睡一张床,盖一张被子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少爷和少夫人,忽然就恩爱起来了……” “废话,现在的少爷,已经不是以前的少爷了!” “听说少爷给少夫人写了很多情诗呢!” “嘿嘿,少爷生的好看,又会写诗,少夫人回心转意很正常……” …… 接下来几天,李诺基本都待在府中。 临近年节,朝廷放假,衙门封印,除了留有必要的值班人员,牢房管理人员外,刑部也关门了,正月初四之后,才会重新开印办公。 不过,这几天,父亲依然在大理寺。 直到除夕当日中午,他才回到李府。 李府虽然没有宋家热闹,但除夕当天,家里的布置,却一点儿都不随便。 丫鬟下人们将府中各处都张灯结彩,李诺刚刚亲自挂好一盏灯笼,就看到淳王走进来,说道:“别忙活了,今晚你们一家,都去王府一起吃团圆饭,团圆饭要人多才热闹,我已经让人去叫安宁了……” 每年除夕的团圆饭,皇家是要一起吃的。 但是从十年前开始,陛下就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了,刚开始,每年的除夕,他还会出来一次,在宫中开设家宴,后来干脆连这件事情都省了。 之后的除夕,各王府都是各过各的。 能在这种重要的时候,亲自来李家,邀请他们去王府吃团圆饭,代表淳王真的将他们当成是一家人。 李玄靖道:“府上已经准备了饭菜,就不去王府打扰了。” 淳王半句不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打扰个屁啊,你去不去,你们不去,本王今天就不走了……” 李诺一家,最终还是上了去淳王府的马车。 淳王府虽大,但其实和李府一样,只有三位主人。 淳王,淳王妃,以及世子李允。 不同于其他皇子,都拥有一个正妃和好几个侧妃,淳王只有一位正妃,也只有一个儿子。 世子李允比李诺还大几个月,至今还未成婚。 李安宁母妃去世的早,皇室的家宴也已经取消数年,今年除夕,淳王让人将她也请到了淳王府。 看着李诺和宋佳人手牵手走进淳王府,李安宁心中滋味难言。 早知他们来,她就不来了。 不来还好,来了还得看他们恩爱…… 曾经牵着自己手的男人,如今却牵着别的女人,而她对此,还不能有任何的不满,心中一腔酸涩,无人可以诉说…… ------------ 第160章 绝望的安宁 淳王妃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李诺还是第一次见,娘子被她叫到身边,王妃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和她说着什么…… 淳王有句话说的没错,团圆饭的确是要人多才热闹。 如果今晚是在李家吃饭,李诺都能想象到会是一副多么冷清的场景。 但在淳王府就不一样了。 桌上摆满了精心制作的菜品,下方有舞姬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李诺身边坐的是娘子,对面则是李安宁。 淳王看向李诺三人,说道:“李诺,佳人,还有安宁,你们不要客气,就把王府当成自己家里一样……”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大家干杯,预祝新的一年,李诺能科举高中,佳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安宁能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 坐在角落的李允看了看父亲,等着父亲祝他点什么,但淳王已经在仰头喝酒了。 李诺几人面前摆着的,是一壶果酒,口味不怎么辛辣,不过余味悠长,喝起来后劲不小。 看着李安宁一杯一杯的仰头就灌,李诺默默将酒壶移到自己这边。 虽说除夕夜开心喝点酒没什么,但也不能把它当水喝。 席间,淳王问李诺道:“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诺道:“尽力而为。” 淳王又看向李安宁,问道:“安宁,礼部选了那么多驸马,你都不满意,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李安宁淡淡道:“我不急着成亲,李允比我大,他都没成亲,我急什么?” 正在角落里埋头吃饭的李允闻言,身体一颤,将头埋的更低。 说起李允,淳王的脸上就露出了生气之色。 自己生的这是什么儿子,全长安的美人任他挑选,他一个都不要,非要把一个木头女子当成宝贝…… 因为这件事情,淳王平日里没少训斥他。 今天是除夕夜,安宁和玄靖一家都在,给他留点面子,就不说他了。 吃过饭后,父亲和淳王在书房下棋,李诺和娘子来到外面。 两人手牵着手,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不时在天空中绽放的璀璨烟花。 不远处,李允的手里,也牵着一道身影。 漫天的烟花,在她琉璃般的眸子中,映射出斑斓的色彩。 黑暗中,这对毫无生气的眸子,似乎多了一分灵动,但即便是距离她最近的李允,也没有察觉到。 更远处。 李安宁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今天外面很热闹,但这份热闹,与她无关。 她看着站在李诺身边的那道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 除夕之夜,长安是没有宵禁的。 从除夕到元宵,长安都没有宵禁。 百姓们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肆意狂欢。 虽说现在回李府也来得及,但这个时候回去,总有些曲终人散的感觉,淳王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今夜在王府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李诺起床的时候,父亲和淳王已经离开王府了。 李安宁也和他们一起走了。 每年的大年初一,朝廷都要举行大朝会。 大朝会上,各州以及各部的主官,都要上殿述职,以便于朝廷对过去一年进行总结,以及开启对新一年的展望。 这每年一次的大朝会,所有的皇子都要参加,公主以及驸马也不能缺席。 就连一些平日里没有资格站上朝堂的低级官员,在大朝会上,也有站上朝堂的机会。 因为大朝会参与的人很多,一般都会连开三天。 李诺和宋佳人回到李府时,皇宫之内,朝会已经开了有一会儿。 今日的朝会,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不仅仅是参加的官员极其之多,更重要的是,已经许久不曾露面的陛下,罕见的在群臣面前出现。 龙椅之上,坐着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 陛下今年,已过六十之龄,但看起来却丝毫不显老态,乌发无须,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和几位年长的皇子相比,不像父子,更像是兄弟。 按照大朝会述职的顺序,首先是三省六部,然后是九寺诸卫府,再然后,才是各地方的主官。 在官员述职的过程中,大夏的权贵们,则随时可以奏报。 今天是朝会第一天,一般三省六部九寺述职之后,今日的朝会就会结束。 期间,趁着陛下好不容易出现,权贵们开始对大理寺卿李玄靖进行争相弹劾。 什么贪赃枉法,谋害忠良,草菅人命,擅权专政,威胁朝臣,插手皇家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事实无误。 “陛下没有临朝这段日子,大理寺卿仗着手中的权势,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进了大理寺和明镜司,弄得朝堂人心惶惶,一片乌烟瘴气……” “还请陛下收回他对明镜司的执掌之权!” “请陛下明鉴!” …… 站在朝臣前方的大理寺卿李玄靖,听到这些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那些三品以上的大员,也都面无表情。 朝堂后方的一些官员,脸上微微露出期待之色,大理寺卿对他们这些低级官员的威慑太大。 他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之前数十年的努力白费,朝堂上如果没有了他,他们睡觉都睡得安稳。 不过,对于经历过前几次大朝会的官员来说,并没有对这件事情抱有任何希望。 每年都有弹劾李玄靖的人。 直到现在,他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倒是那些弹劾他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果然,陛下根本没有理会这些权贵,大殿上长久的安静之后,礼部侍郎只能站出来,开始代表礼部述职。 今年是科举之年,是礼部最忙的一年,述职的内容,也比往年要多一些。 在述职结束的时候,他又顺便提了一句,安宁公主已经年满十八,到了该选驸马的时候了。 大殿的某个位置,李安宁的脸上浮现出紧张之色。 这一次,坐在金殿上方的身影,并没有保持沉默,罕见的开口问道:“准驸马的名单,礼部选出了吗?” 礼部侍郎恭敬道:“之前是选了几个,但大理寺卿李大人觉得,那些人的才貌,配不上安宁公主,礼部已经在重新选了……” 大夏皇帝再次开口:“礼部选的什么人?” 礼部侍郎道:“吏部右侍郎之子,弘文馆大学士张敛之孙,太仆少卿之子……,这些人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若是他们不行,就没有几个人可以选了。” 大夏皇帝思忖片刻,说道:“朕的女儿,当配大夏最优秀的年轻俊杰,此届科举将近,安宁的驸马,就让她自己从这届科举状元,或是六科状元中选一个吧。” 李安宁闻言,面色惨白。 朝臣则大都在心中感慨,陛下还真是宠这位小公主。 指定状元为驸马,就已经是开了大夏的先例了,让公主自己选驸马,更是前所未有,甚至有违礼法。 但陛下金口玉言,也没有人敢反对。 礼部侍郎躬身道:“遵旨。” 虽然陛下没有下旨,可他当着百官说出来的话,和圣旨无异。 陛下都开口了,这一下,大理寺卿总不能阻拦了吧? 他要是再敢阻拦,就是抗旨不尊,就连陛下也不会护着他。 继礼部之后,吏部继续述职,百官们早已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唯有站在众公主中的李安宁,紧紧的咬着下唇,面色苍白无比…… 父皇亲自开口,这次,谁都帮不了她了…… ------------ 第161章 感同身受 初一的大朝会结束,百官各自回家。 不久后,一个消息,便震动长安。 今日的朝会之上,陛下金口玉言,会在这一届科举的几位状元中,选一位,作为安宁公主的驸马。 安宁公主年方十八,是皇室最小的公主。 她不仅出身高贵,生的貌美,自身还有法家第四境的修为。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长安几乎人尽皆知的名句,就是形容安宁公主的。 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仅如此,成为驸马,仕途上也注定会一帆风顺。 不同于某些国家,大夏的驸马,是可以做官的,而且驸马作为皇亲国戚,升迁的速度,也比普通的官员要快。 如果能成为这一届科举的几个状元之一,被安宁公主选做驸马,可谓是家庭和仕途双丰收,一步登天,瞬间走上人生巅峰。 对于即将参加这届科举的学子,尤其是有望冲击各科状元的学子,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不知道多少人铆足了劲,梦想着最终抱得美人归…… 李诺从吴管家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惊讶了好一会儿。 虽说他参加科举,只是为了获得官身,哪怕一百名压线上榜都可以。 但如果能当状元,谁不想当呢? 且不说成为状元,风光无限,仕途的起步,也和别人不一样。 状元正六品,第二名和第三名从六品,四到十名正七品,四十名之后,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得从九品的小官做起。 科举排名越高,以后升迁越快。 李诺要想进入刑部,且手中掌握有一定的实权,起码得考到前十。 虽然他和李安宁说没把握,和淳王说尽力而为,和岳父大人说春考问题不大,但那只不过是为了低调,他自己的心里,可是奔着状元去的。 李诺看向吴管家,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些状元已经有家室了,安宁总不会嫁给有妇之夫吧?” 吴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这当然不可能,皇家的公主,不可能给别人做妾,除非对方休掉原配,但为了娶公主休掉原配,那家伙肯定会遭到百姓的唾骂,皇室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哪科状元有家室了,换一科状元就行了……” 李诺继续问道:“那如果所有的状元都有家室了呢?” 吴管家摆了摆手,说道:“这不可能,但凡是有希望夺得状元的人,肯定早就表现出了不凡的资质,他们不可能这么早成家的,因为科举之后,会有无数高门对他们抛出红绳,还怕娶不到心仪的娘子吗?” 李诺没好气道:“我都说了,假如,假如所有的状元都有家室了,又该怎么办?” 吴管家一愣。 这的确是他未曾设想的结果。 但这确实是个问题。 君无戏言,陛下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不,几乎当着全大夏官员说出去的话,和圣旨没什么区别,肯定是不能收回的。 而且,当时也没有官员反对, 这件事情,陛下要是之后反悔,他自己就成笑话了。 公主的婚事,和帝王的威严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 到时候,安宁公主必嫁无疑。 至于怎么妥善的安置原配,那就是朝廷该考虑的事情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如果也不能乱如果。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到时候,应该会请陛下定夺吧……” 李诺没有从吴管家这里得到答案,吴管家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大朝会又持续了两日。 后两日的大朝会上,陛下并没有出现。 他第一次的现身,似乎只是让大夏的官员们知道,大夏还有这么一位皇帝。 正月初四,各大衙门重新开衙启印。 李诺来到刑部的时候,看到李安宁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几天不见,她的脸色就憔悴了许多。 即便是李诺进来,她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李诺在她对面坐下,不知过了多久,李安宁终于抬起头,开口道:“能不能让你爹把这一届科举所有的状元都抓起来?” 李诺没有说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科举对于朝廷,对于百姓的意义,十分重大。 刚刚通过科举的新科进士,身上是有某种buff的。 对于大多数进士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榜单上,别说是新科状元了,就算是普通进士,也不能随便抓。 更何况,陛下金口玉言,要在状元中选驸马,科举结束就把状元全抓了,完全是对皇帝陛下贴脸开大,干脆直接造反算了。 李安宁自然也知道这个答案,同样没有再开口,靠在椅子上,目光中没有任何色彩。 李诺还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子过,在他的记忆中,李安宁永远都是积极灵动,青春洋溢的。 他不免有些心疼,开口安慰她道:“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万一所有的状元都有家室了,朝廷总不能逼着你嫁给有妇之夫。” 李安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寄希望于所有的状元都有家室,还不如寄希望他能中状元。 这届科举,天才云集,中进士的难度,还要胜过二十年前,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整天沉浸在儿女私情中,别说中状元,怕是连上榜都难。 退一万步,就算他中了状元,自己也不能选他。 朝廷不可能让她嫁给有妇之夫,肯定会让她从其他几科状元里面选。 除非他中六科状元。 李诺给她倒了杯茶,顺便问道:“对了,如果状元们真的都有家室了,那该怎么办?” 李安宁心情烦闷,说话也很不客气,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她看着李诺就生气。 宋佳人成婚之后都不和他睡在一起,根本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如果他当初有志气一点,干脆果断的和她和离,哪里有现在的事情! 明知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这时,她似乎也能体会到,宋佳人当初嫁人时候的感觉。 心中无限纠结,一腔委屈,又谁也不能怨,她气呼呼的站起身,说道:“我回去了!” 她明显心情不佳,李诺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走到里面的一张桌子面前,问顾嫣然道:“最近字练的怎么样了?” 顾嫣然低下头,有些惭愧的说道:“回少爷,虽然还没有练到很好,但我会继续努力练的……” 簪花小楷用到科举上,能不能得到承认,李诺不知道,他之前想的是,就算是书法薄弱,但凭借总成绩,名列榜单,还是很轻松的。 现在,他恐怕得做万全的准备才行。 至少得帮李安宁过去这一关。 离开刑部之后,李诺看向吴管家,说道:“帮我查件事情……” 吴管家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 回到李家之后,李诺走进房间,看着正在画画的宋佳人,忽然问道:“娘子,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也和现在的公主一样……” 宋佳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诺笑道:“事情都过去了,你说呗,我又不会生气。” 宋佳人看着他,轻轻点头。 片刻后,她看着已经完成的画,问李诺道:“这一幅画的怎么样?”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还没有上一幅好!” ------------ 第162章 春考启幕 且不说科举如何,对于李诺而言,他先得应对下个月初的春考。 春考还剩下不到一个月,正如李安宁说的,他不能再沉迷于儿女私情了。 李诺让娘子先回宋家。 他打算在考前再突击一番,过目不忘只能让他记住书中的内容,怎么理解,以及如何运用,还得再下一番苦功。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 李安宁从刑部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失望至极。 半个月了,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来刑部,就算是他没有办法,但总能安慰安慰她吧? 她去了趟宋府,发现李诺并不在那里。 打听过后,得知宋佳人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但李诺一直待在李家。 她来到李府,吴管家带着她走进某个院子。 院内,两名李府的丫鬟,一边打扫,一边小声嘀咕。 “少爷这半个月,好刻苦啊,从早到晚都在读书……” “听说少爷好像是要考科举。” “不是说,科举要十年寒窗吗,少爷才好了半年多,能考中吗?” “不知道啊,听说科举很难的……” …… 李安宁走到门口,看到那道坐在桌案后,认真看书的身影,心中的气忽然便全消了。 就算是知道,他不能改变什么结果,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李诺抬头看了一眼,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李安宁走进房间,淡淡道:“来看看你,不行吗?” 她看了看桌上散乱的书籍,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有几分把握?” 李诺问道:“你指的什么把握?”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中进士的把握啊,难道是像你爹一样,中六科状元的把握吗?” 李诺想了想,说道:“七八分吧。” 中进士的把握,他当然有十成。 六科状元,目前他还真没有这个实力。 不过没事,距离科举还有一个多月,他的提升空间还很大,他已经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李安宁看着李诺,这一刻,心中竟真的生出了几分希冀。 万一……他真的能像他父亲一样,一人独揽六科状元呢? 但很快,她就自嘲的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海。 大不了到时候一走了之。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 书中无岁月,时间过的很快,转瞬便到二月。 二月初一,春考正式开启。 往年的春考,整个京畿道,也只有两三千人参与。 春考和科举一样,六艺皆考,虽然难度比科举低多了,但每一科也都要得到乙以上的评价。 而就算是通过春考,也不能保证一定被录取。 这届科举改制,断了通过其他途径进入书院的可能,报名春考的考生陡然增多,数量达到了一万余人,是往年的数倍。 所有的考生,被分在不同的考院中。 长安,某座考院。 李诺坐在一间狭小的考房内,面前摆放着几张试卷。 春考和科举一样,第一天考的是书科。 书科又分为四个部分。 书法,绘画,律法,文章。 时间从早上辰时开始,到晚上戌时结束。 大概是早七点到晚七点,十二个小时,完成四个小科目。 先写哪一科,后写哪一科,考生可根据情况,自行选择。 一般来说,大多数考生都会选择书法。 这一小科是最简单,耗时最短的,只需要写一篇一百个字以内的书法作品,快的话,一刻钟就能完成。 书法的内容是统一的,笔体则不做限制。 这次春考的书法,是十六经中的一段内容,大概有七十个字左右。 李诺提起笔,心念一动,法典上顾嫣然的画像已经被点亮。 他酝酿片刻,飞快的落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小顾这段时间,其他笔体还没有太大的长进,他也只能用簪花小楷。 将完成的书法试卷放在另一边晾干,李诺又打开另一张宣纸。 书科的绘画,一般是命题作画。 这次春考的绘画题目是“云卷云舒,山河无尽”,要求是用水墨画的画法。 比起彩墨画,水墨画要容易多了,李诺点亮韩卓的画像,思忖片刻,便开始作画。 韩卓更擅长画人物,但他的山水画也不差。 这幅画,李诺大概画了一个多时辰。 画完之后,他从携带的食盒中,取了几块糕点,稍微填一填肚子。 时间有限,下午还要答律法和文章的。 小憩过后,李诺打开律法试卷。 律法试卷的形式非常单一,共有二十道题目,每一道题目,都是一个实际案例,考生需要根据《大夏律》,做出准确的判决。 这需要对《大夏律》极其了解,不能判轻,也不能判重,更不能判错。 这些对李诺来说是小菜一碟,整本大夏律都在他的脑子里,在这一科上,他不可能出任何差错。 即便如此,写完这二十道题目,也花了他不少时间。 答完律法试卷,李诺没怎么敢歇,立刻打开最后一份试卷。 这份试卷考文章。 开卷首先是一道命题诗赋。 “日晚。” 题目只有两个字,不限文体,不限字数,考生可自由发挥。 日晚就是黄昏,题目的意思很简单,李诺在脑海中迅速检索有关黄昏的诗词,没有过多思考,很快便写下四句。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之后的题目,类型就很驳杂了,涉及政治、经济、制度、军事、法律、历史,考的是积累,基本都是从《十六经》中选取一段,让考生释义,并给出自己的看法。 这一个月,李诺不仅将《十六经》背的滚瓜烂熟,一些热门的,冷门的译本,也全都扫了一遍,答这些东西,无疑是手到擒来。 春考的文章题目比起科举要简单的多,只要基础扎实,基本都能答出来。 大概提前一个时辰,李诺就答完了书科。 检查是不用再检查了,就算是写错了,他也不能改。 卷面脏污,有标记试卷的嫌疑,会影响最终的评定。 他将试卷整理了一下,叠好,放在考房的桌子上,然后走出考房。 离开考院时,娘子和慕儿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 书科考完之后,会先批阅所有考生的试卷。 为了节省资源,评分在乙之下的考生,会被直接淘汰,不必参加之后的测试。 朝廷早就召集好了考官,第一场考试结束之后,便封闭了考院,进行了紧锣密鼓的阅卷。 他们需要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的考卷批阅完毕,并且将通过这一科的考生名单公布出来。 这件事情的工作量不小,各大书院的先生,已经被提前借调了过来。 夜已深,考院之内,依旧灯火通明。 各小科的试卷,被分门别类,由专人批阅。 “写的字堪比狗爬,这等人也来充数,就算是春考,也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丙下!” “春考而已,又不是科举,别那么认真。” “别啰嗦了,快点批阅,早点阅完,就能早点回去……” 某个房间之内,几名考官一边阅卷,一边聊天。 书法这一科的试卷,是最好批阅的,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 三位考官,批阅两千份试卷,甚至都用不到一个晚上。 三人在书法上,虽然算不得大家,但也都颇有造诣,哪怕是科举的试卷,也没有多少能入他们的眼,让他们看春考的书法考卷,实在是一种折磨。 某一刻,一位考官拿起一份试卷,目露异色,轻声道:“咦,这份试卷还不错……” 在一堆废纸中,好不容易看到一张不错的,他的眼前不由的一亮,就连心情都好了些。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这字好是好…… 但怎么是簪花小楷啊? 谁家大男人练簪花小楷的? 这种字体,一般是女子练的,又有“女儿体”之称。 男子若是写的一手簪花小楷,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可从纯书法的角度欣赏,这篇字写的真的太好了。 柔美清丽,秀雅飘逸,看着当真是赏心悦目,让看了许久垃圾的他,不仅眼睛得到了净化,就连心灵都得到了洗涤。 他心中无比的好奇,到底是谁能写出这么绝妙的簪花小楷? 不过,为了公平,春考和科举的试卷上,只有编号,没有名字,要等到成绩汇总之后,才能知道这份试卷到底出自何人。 他将这份试卷递给另外两人,说道:“你们看看这份试卷,这份试卷有点意思。” 身旁一人刚刚将一份评定为丙的试卷放下,随手接过,目光不经意的一撇,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双手捧着试卷,放在眼前,端详了许久,捋着下巴上的短须,惊叹道:“好一手簪花小楷,难道是考生中混入了女子?” 另一人也被他的声音吸引,凑过来看了看之后,和他发出了同样的惊叹。 考生在入考院之前,会被细致的检查,混入女子自然是不可能的,让人想不到的是,居然有男子能写出这么漂亮的簪花小楷。 最先发现此份试卷的那名考官看了看两人,问道:“二位觉得,此份考卷,应该定为何等?” “绝佳!” “当为绝佳!” 科举考试,一般有九个等级,但在甲上之上,还有一等,名为绝佳。 只有在一份考卷,或是考试中的表现,挑不出任何问题的时候,才能获得绝佳的评价。 “我也正有此意。” 那考官点了点头,在这份试卷上,用朱笔写上了‘绝佳’两个字,然后将其单独放在一边。 此时,考院另一处房间之内,一名考官欣赏着手中的画作,赞叹道:“想不到,春考之上,竟然也有画技如此高超之人,就算是正式的科举,此人的画也能争一争名次,此画,当为甲等……” 不久之后,相似的惊叹声,在另外两处阅卷的房间响起。 “律法无一错漏,这是法家的好苗子啊!” “好诗,经义也记得很熟,绝佳恐怕有争议,却也值得一个甲上!” …… 此刻,李诺并不知道考院中发生的事情。 考了一整天,他早已疲惫不堪,早早的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一人独揽六科状元,陛下依照诺言,将安宁公主嫁给他,他左手牵着娘子,右手搂着安宁——然后他就被冻醒了。 李诺转头看了一眼,默默的松开了握着娘子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与此同时。 公主府。 李安宁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紧紧的抱着被子,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 第163章 春考第一 春考第一场已经结束。 至第二天下午,各考院的考卷已经批阅完毕。 第三天一早,通过书科的名单,被张贴在考院外的墙上。 红纸之上,没有名字,只有考号。 从小学习六艺,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就连春考的报名费,都要一百两银子。 能参加这种考试的,非富即贵。 而富贵人家,有很多都属于几个大姓,如李,崔,王,裴,郑等,考生重名的可能很大,但每个考生的考号是唯一的,绝对不会弄错。 李诺春考被分配在第七考院。 春考是以考院为单位,六科结束之后,再将所有考院的考生成绩汇总。 第七考院,有两千名考生,第一场书科,就淘汰了一半以上。 无论是春考还是科举,每一科都是有及格线的,即便是那些偏科战神,也不能偏的太离谱。 书科不过及格线,哪怕其余几科再强,也没有展示的机会。 李诺在考院外张贴的最后一张红纸上,找到了自己的考号。 当然不是他排名倒数,只是他的考号靠后。 每一科考过之后,只公布考生名单,不做具体排名。 要到六科都考完之后,所有的成绩汇总,才能知道最终结果。 考院墙下,找到自己考号的学子,春风得意,欣喜若狂。 落榜之人,则是一脸失落,只能等待明年再战。 李安宁站在他的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没有?” 李诺点了点头。 和忐忑的李安宁相比,另一边的娘子则要淡定的多。 通过书科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日的考试。 这一日要考两科,分别是数科和礼科。 两科的试卷,会在早上都发下来。 考生有一天的时间作答,可以自己安排答题顺序。 春考的题目,本来就比科举简单,相当于中考和高考的难度,数科二十道题目,都在“九数”之列,而且难度一般,李诺很快就答完。 礼科也没有科举考的那么深入,都是一些基础浅显的礼制问题,这种文字类的题目,李诺连思考都不用,只需要摘抄誊写就完了。 答完两科试卷,时间还不到中午。 继续坐下去也没意思,李诺交了考卷,离开考院。 因为要考整整一天,娘子和慕儿要到下午才来。 倒是李安宁和吴管家等在马车边,看到他这么早就走出来,面色一变,立刻跑上前,问道:“别人都没有出来,怎么就你出来了,是题目很难你不会吗?” 她有些懊恼的说道:“就算是不会,你也等到时间结束再出来啊,万一想出来了呢?” 李诺无语道:“题目很简单,我都答完了,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李安宁这才放下心,然后道:“就算是答完了,也要检查检查啊,万一哪里错了,还能改正……” 李诺懒得和她解释了。 她以为是凝儿和慕儿的随堂测验啊,错了划掉再写,科举的试卷上,哪怕是出现一团不应该有的墨迹,整科也会被降低一个评级。 经过了书科的筛选,礼科和数科,比之前少了一半人数。 试卷更少,批阅起来也更快。 考官们通宵批阅,第二天中午,就张贴出了通过的考生名单。 仅书科一科,就淘汰了一千多人,但礼科和数科两科加起来,才淘汰了两百人不到。 这倒也不意外,被书科淘汰的,都是些凑数碰运气的。 能通过书科,必定是有好好准备科举,六艺都有学习。 春考礼科和数科的题目并不难,听考院传出的消息,这两科有不少人都答的十分完美,得到了绝佳的评价。 接下来的三科,按照顺序,分别是乐,御,射。 乐科依旧是在考院中举行,考生需要在六乐中,抽取其中的一个章节弹奏,乐器限定只能用琴。 第七考院的两千名考生,到乐科这一步,大概还有六百人左右。 乐科是李诺最不担心的。 他虽然不能像刘商那样,能将琴音化为攻击,但只论技巧,就算是刘商站在他面前,也不敢说稳赢他,还得看临场发挥。 乐科考起来比较慢。 一个时辰,大概能考核二十人左右。 第七考院,又细分为十个小的考场,每个考场,由三位考官负责。 即便是每个考场分到六十人,加上考官商讨的时间,也需要四个时辰以上,才能考核完所有的考生。 三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考官,大都疲惫不堪。 某处考场之中。 一位年轻的考官将手中的朱笔扔在桌上,怒道:“弹的什么玩意儿,丙等!” 左边那位考官无奈的一笑,说道:“刘大人息怒,这些年轻的学子,未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您不能用您的标准来要求他们,这一段,起码有乙等的水平……” 虽然这是春考,但也事关考生的前途。 别人十年寒窗,不能因为他听得多了,心情烦躁,就断掉别人的前程。 如果不是对方是太常寺丞,他早就举报到吏部了。 这位刘大人,前段时间从太乐令升任太常寺丞,从正七品到从五品,真正的连升三级,毫无疑问是大夏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他可不敢招惹。 刘商确实是听的烦了,让他听这些垃圾,简直是在侮辱他的耳朵。 不过他也知道,没办法对这些春考的考生要求太高,他干脆靠在椅子上,说道:“剩下的考生,两位大人决定吧,你们你们怎么评,本官就怎么评……” 两位考官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刚才那位考生乙的评价。 虽说他的乐科,确实不佳,定乙或者乙下皆可,但若是定乙下,他就没办法通过春考,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般会手下留情。 下一刻,其中一位考官开口道:“下一个。” 李诺走进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屏风。 屏风之后,隐隐可以看到三位考官的身影。 乐科没有笔试,为了避免考官徇私,考生和考官之间,隔着一道屏风,互相都看不到彼此。 一位考试人员查看李诺的考引之后,指着房门口的一个木箱,说道:“请从此箱中抽出你的考题。” 李诺将手放入木箱,取出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云门·第六章’。 考试的时间有限,不可能让考生把六乐都奏一遍,一般都是从中抽出一段,不过考生却没办法取巧,必须熟练掌握六乐,万一抽到的不会,就要等下一个四年了。 那人道:“请考生弹奏云门第六章。” 李诺坐在琴前,先试了一下音,对几根琴弦做了一些微调。 这是乐科考试的第一步,很多考生因为太过紧张,往往会忘记这个步骤,导致自己的成绩降一档,很有可能和下一场失之交臂。 调准琴音,他才缓缓拨动琴弦。 屏风之后。 原本慵懒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刘商,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静静的听着屏风前传来的乐声。 不多时,一曲终了。 刘商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段弹奏,简直无可挑剔。 别说是春考了,哪怕是科举之上,也很难有人能弹奏出这种水平。 这是乐科状元的水准。 哪怕是让刘商自己弹这一段,也不可能比他弹得更好。 这还是他勤苦练习了几个月的结果。 几个月前,他还不如这位考生。 刘商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要看看屏风后到底是何许人也,却被身旁的考官抓住了手腕。 那考官看着他,愕然道:“刘大人,你要干什么,考官是不能私自见考生的,否则他的成绩会被判不合格,您也要受到惩处……” 刘商生生的止住了步子,重新坐了下来。 即便感觉百爪挠心,考试要遵守的规矩,他也得守。 两位考官也忍不住赞叹。 “春考之上,竟有如此乐科人才,难道是晋州那位乐道天才?” “不可能,他早就通过了晋州春考,可以直接参加科举,不可能在春考上出现。” “看来,今年的乐科状元之争,会格外激烈……” 一名考官试探道:“甲上?” 另一人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也这么觉得。” 乐科之中,甲上,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 大多数乐科状元,当年的乐科成绩,也只是甲或者甲下。 这时,他们的身旁,却传来一道声音。 刘商一脸的愤怒:“什么甲上,这段演奏,挑不出一点问题,这都不算绝佳,什么才算绝佳,你们到底懂不懂乐道?” 两人一脸尴尬。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两人早就翻脸了。 但对方是太常寺丞,上届乐科状元,大夏以乐入道第一人。 没有人比他更懂乐道。 他们对视一眼,只能道:“刘大人说绝佳,那便绝佳吧……” 刚才那位考生的成绩,被评定为绝佳,屏风之后,刘商有些坐立难安。 他是真想看看,那位乐道天才长什么样子。 但春考十分严格,考官们只负责评判,不仅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甚至连考号都不知道,他们判定出成绩之后,有专门的人员记录。 只能等春考结束之后,再去打听了。 …… 李诺走出考院,李安宁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第一句就问道:“怎么样?” 李诺给她比了一个拿捏的手势。 乐科的成绩,其实现场就出了,但是不会告诉考生。 正式的科举上,各科状元,也只有在科举的最后时刻才会揭晓。 第二天一早,通过乐科的考生名单,被张贴在考院外的墙上。 这一科,又有两百余人被淘汰。 寻常的乐科状元,也不过是甲或者甲下的成绩,春考的要求虽然低,但想要得到乙的评价,也需要在乐道上有些天赋,没有天赋,只靠后天的练习,是很难达到的。 乐科过后,第七考院的考生,只剩下不足四百人。 御科和射科的场地,同样是在考院之内。 这两科的难度,比科举要简单。 李诺在考试的时候就发现了,春考御科的场地更宽,路面凹凸更少,射科靶子的距离,比正式科举的要近大概三分之一,难度自然小了许多。 第七考院,参加第一场考试的有两千人。 六科考完,只剩下百人不到。 所有考院考生的成绩,会被送到吏部,由吏部做出最终的排名。 其中,名列前百的,可进入四大书院。 通过春考,但没有被四大书院选中的,还可以选择那些小书院就读,无非是费用昂贵了一些,但也都拥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吏部的文书吏员们,还在对各个考院送过来的成绩进行最终排名。 宋哲作为吏部郎中,当然可以先一步查看春考录取名单。 他走进一座衙房,十几位吏部的人员,正在忙碌。 “宋大人!” 看到宋哲走进来,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宋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然后问门口的一人道:“前百的名单,整理好了没有?” 各考院送过来的成绩,是已经根据各科排好的,很容易就能汇总出前百。 那名官员恭敬的递上一份名单,说道:“回大人,已经整理好了。” 宋哲目光望上去,下意识的从后面开始看。 就算他是李玄靖的儿子,但准备科举只有半年,就算是宋哲觉得,他应该能进入前百,但名列前茅的可能性也不大。 后十名没有。 后二十名没有。 后五十名也没有。 宋哲已经快要看到了春考前十,但依然没有李诺的名字。 难道是没有进前百? 他毕竟准备的时间很短,没有进前百倒也正常,不过,距离科举也只有二十天了,春考都进不了前百,科举很有可能第一科就被淘汰。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他的表情微微一愣。 这份名单的第一个,是他搜寻了许久的名字。 李诺。 这代表着春考第一名。 宋哲愣了一下之后,对一名官员说道:“将各科的成绩名单给我。” 各考院送过来的名单,会有考生的各科具体成绩。 吏部会将各科的成绩也做一个汇总排序。 片刻后,宋哲手中拿着几份纸笺。 李诺的名字很好找,因为他在每张纸上,都排在第一位。 书科,书法绝佳,绘画甲等,律法绝佳,文章甲上,综合评定为甲上,书科第一。 数科绝佳,数科第一。 礼科绝佳,礼科第一。 这两科获得绝佳的还有不少人,但李诺的名字排在所有人的前面。 考生的成绩顺序,不是随便排的,同样的成绩,他的名字排在前面,要么是他的卷面更整洁,要么是他的字写的更好,解题过程更精妙,总之他能排在第一,一定是对比过考卷的结果。 宋哲继续看下去。 乐科绝佳,乐科第一。 御科绝佳,御科第一。 射科绝佳,射科第一。 六科第一。 春考第一。 宋哲呆呆的看着纸上熟悉的名字。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回二十年前。 他仿佛再次感受到被李玄靖支配的恐惧…… ------------ 第164章 殷勤的安宁 宋府。 春考的成绩还没有公布。 但李诺已经事先知道了结果。 岳父大人是吏部郎中,春考结果公布之前,必然会经过他的手。 成绩不出李诺的预料。 春考第一,兼六科第一。 除了书科之外,其他几科,都拿到了绝佳的成绩。 书科拿到绝佳,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来是韩卓的绘画虽然厉害,但还算不上顶尖。 二来,对于文章的评价,不同的考官有不同的看法,很难给到满分。 春考拿到这样的成绩,并不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当然,这只是对于李诺而言。 他的目标不是春考,必须以科举的标准要求自己。 宋哲用一种极度怀疑的眼神看着李诺,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学的六艺?” 李诺很诚实的说道:“就这几个月。” “你御科怎么学的?” “在马场练了几次。。” “射科呢?” “娘子教我的。” “乐科呢?” “乐坊听听曲,看看书……” …… 宋哲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傻了十八年,几个月就能学成春考第一,而且还是六科第一。 李玄靖都没这么厉害。 如果这是真的,那些十年寒窗,勤学苦读的学子,读书学艺还有什么意义? 看来外面的传闻果然没错。 李玄靖为了保护唯一的儿子,不惜让他装疯卖傻十八年。 他肯定已经偷偷准备科举很多年了。 该死的李玄靖! 他骗过了所有人,连最好的朋友都骗! 还他娘子! 还他女儿! 宋慕儿看着李诺,崇拜的说道:“李诺哥哥好厉害,考了这么多第一名,以后肯定能中状元!” 听到慕儿的话,宋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望向李诺,面露思索之色。 宋哲看了李诺一眼,说道:“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区区春考,难度和科举不可同日而语,不说那些世家子弟,四大书院中,能考到春考六科第一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接下来这二十天,你依然不能懈怠,争取能考一个好的名次,最好能进入前十,这样仕途起步,就是七品正职……” 虽然李诺没有得意,但还是受教的点了点头。 对于科举状元,现在的他,的确没有绝对的把握。 岳父大人离开之后,李诺继续看书。 宋佳人目光望向空处,微微有些失神。 她既希望自己的相公,才华盖过所有人,成为科举状元。 又担心朝廷会让他娶公主。 这让她的心里一时矛盾起来。 宋府,另一处院落,另一人的心里也很矛盾。 她已经从凝儿的口中,得知了他的春考结果。 一想到宋佳人有可能成为状元夫人,而她,却要被母亲逼着嫁给一个不会做诗,不会弹琴,也不会画画的粗鄙莽夫,她的心里就堵得慌。 更让她难受的是,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她的! 还好,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 宋凝儿看着站在那里许久,一句话都不说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师父姐姐,你怎么了?” 女子低头看着她,忽然问道:“凝儿,如果宋慕儿抢走了你很喜欢的一件东西,而且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会怎么办?” 宋凝儿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抢回来了!” 女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说得对,自己的东西,当然要抢回来了……” …… 吏部的动作很快,春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汇总出了所有考生的成绩,将通过春考的考生名单,张贴在了吏部衙门外的墙上。 此次春考,规模为数十年之最。 参加春考的考生人数,有近一万五千人。 经过六科的考试,最终通过春考的,只有不到五百人。 虽说通过春考,不代表未来就能踏入仕途,但总归是有了那么一丝希望。 而没有通过春考,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我过了,我过了!” “春考第五十二,我能进入东山书院了!” “第四百九十六,最后一名,好险,好险……” 今日吏部之外,围满了查看结果的考生,有人激动的放声狂笑,有人则低下头暗自神伤。 所有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确定自己榜上有名之后,心态放松下来,目光再次望向榜单。 春考的规则,大部分都是效仿科举的,春考第一名,相当于科举状元,是这一万五千名考生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人。 长安的春考,汇聚的是大夏最顶级的人才,是除科举之外,最具价值的一场考试。 他们很好奇今年的春考第一是谁。 春考榜首,单独占据一行。 那里写着一个名字。 李诺。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楞。 这个名字,长安可谓是人尽皆知。 过去的几个月,他在长安搅动了无数风雨,杀权贵子弟,逼皇子认错,拥绝世美人…… 可以说,在场众人,就没有没听过这个名字的。 这两个月,长安很少传出他的消息。 没想到,当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居然是在春考的榜单上。 这时,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呼道:“你们看,看各科的排名!” 和科举类似,春考六科的成绩,也会单独列出一个榜单,每科第一,相当于科举的单科状元。 众人的目光望向另外几分榜单。 很快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变的震惊且呆滞。 书科,数科,礼科,乐科,御科,射科,六科的榜单上,位列第一个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李诺! 李诺! …… 还是李诺! 春考第一,和六科皆是第一的春考第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意味着,他在所有的科目上,对同一届的考生,形成了全方位的碾压。 “李诺?” “大理寺卿的儿子?” “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一定是同名……” 此刻,不少人心中,都抱着这个想法。 毕竟,过去的十多年,大理寺卿的儿子,以痴傻被人们所熟知。 前后不到一年,他就以碾压之势,登上了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届长安春考榜首。 这其中的反差实在太大,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但想到前段时间,盛行长安的那些诗词,都是出自他之手,他们的猜测,又不免发生了动摇。 二十年前,李玄靖一人独揽六科状元。 二十年后,他的儿子,难道也要来这么一出? 他们李家,怎么都是这样的妖孽…… …… 和科举相比,春考的关注度,其实并不高,距离科举不到一个月,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其实都在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但也有少数人,对这次的春考,极其在意。 长安某座豪华的府邸。 永寿侯难以置信的看着报信之人,问道:“你说什么,春考第一?”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他不仅仅是春考第一,还是春考六科第一,其中,除了书科的成绩为甲上,其余几科,皆为绝佳……” 永寿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当日他花费巨额的银两,阻止李诺参加科举时,那些权贵还不屑一顾,觉得他小题大做。 事实证明,他是多么的高瞻远瞩。 李玄靖的儿子,会是蠢材吗? 谁相信谁才是蠢材! 六科第一,这让他立刻想起了当年的李玄靖。 不,李玄靖的这个儿子,比李玄靖还要狠。 当年的李玄靖,也没有当众斩杀权贵子弟。 当年的李玄靖,更没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爹。 那李诺是修法家的,他们这些权贵,就是他修行之路上的最大助力,一旦他当了官,背后还有李玄靖撑腰,他们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想到这里,永寿侯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口道:“将蓝田侯,丰阳侯,栎阳伯叫来……,就说本侯有要事和他们商量。” 公主府。 李安宁从床上跳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一脸激动的问道:“真的?” 那宫女点了点头,说道:“回公主,李公子不仅仅是春考第一,还是春考六科第一,奴婢在吏部外面的名单上亲眼看到的……” 李安宁坐回床上,脸上的表情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在最绝望的时候,又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虽然春考第一,不代表科举就能第一。 但总归是有那么一丝希望…… 宋府。 凤凰笑盈盈的看着李诺,说道:“恭喜公子春考夺魁。”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用,又不是科举……” 凤凰是来教娘子花艺的,李诺走到外面,和慕儿一起玩他最近教给他的飞行棋。 房间之内。 宋佳人正在修剪花枝,忽然问道:“春考第一,科举能中状元吗?” 凤凰想了想,说道:“不好说……” 见宋佳人望向她,她解释道:“春考是科举的第一步,通过春考,只是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大夏有百余州,每个州,每年都会举行春考,四年间,有近五百位春考状元,但科举状元,却只有一位,朝廷每届科举只录取一百位进士,八成的春考第一,连进士都中不了……” 宋佳人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又升起一种遗憾的感觉。 凤凰看着她,笑着问道:“宋姑娘是不是担心,公子中了状元,就要迎娶公主了?” 被一语道出心事,宋佳人插花的动作一顿,摇头道:“没有。” 凤凰笑盈盈的说道:“宋姑娘不用担心,若是你们没有成亲,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你们既已成亲,公主又不能做妾,就算是公子中了状元,也不会被选做驸马的……” 因为是安慰,所以她的话只说了一半。 虽然李诺娶公主的可能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若是只中了科举状元,公主还有六位单科状元可选。 但若是他以一己之力,独占六科状元,公主怎么选都是他。 君无戏言,大朝会上,大夏皇帝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说要在这届科举上选一位状元做驸马,就一定得选一位。 倘若李诺真的像他父亲那样,一人独占六科状元。 那么摆在宋姑娘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她们两个人和离,他和安宁公主成婚。 要么她自降身份做妾-——就算是她想做妾,也得先征得安宁公主的同意。 到那时候,两个人的身份,会彻底颠倒过来。 李诺正在院子里和慕儿下棋,一抬头,看到李安宁从外面走进来。 她的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籍,都快要超过她的脖子了,胸前也被挤压的不成形状。 李安宁走到李诺面前,将那些书籍重重的放在桌上,李诺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李安宁微微喘着气,说道:“这是历届科举书科状元的文章抄录,我好不容易才在宫里的藏书阁找到的,你都好好看看,对了,明天你别乱跑,我请了几位宫廷画师,你春考的画才得了甲等,我让他们给你指点指点……” ------------ 第165章 尽力而为 李诺取过李安宁送过来的一本书籍,随手翻开。 这还真是历届科举之上,书科状元的文章。 不过这玩意应该是机密文件,至少李诺是搞不到的。 至于宫廷画师,他们不算官员,也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部门,属于内廷管辖,只有皇室的人能调动。 春考之上,李诺的文章和绘画,是六科九项中,少数没有得到绝佳的。 李安宁为了他的考试,还真是操碎了心。 她以前可没有这么上心过。 李诺这么了解她,岂能看不穿她的小算盘?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问道:“刑部最近应该积压了很多卷宗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刑部了。 李安宁好看的眉头蹙起,说道:“距离科举只有二十天了,你还有心思看卷宗,你先好好准备科举,那些卷宗我给你留着,等你考完了再看……” 李诺站起身,说道:“就算是准备科举,也要劳逸结合,我才刚考完春考,看点卷宗换换脑子,有益无害……” 劳逸结合当然是借口,其实是这几天为了考试,消耗了太多的寿命,他想去刑部回回血。 李安宁见此,也没有说什么了,和李诺一起前往刑部。 一路之上,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你在科举上,能不能和春考一样,六科都考第一?”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 李安宁面色一变,随后问道:“为什么?” 李诺诚实的说道:“春考的难度,连科举的一半都没有,但参加科举的人,却比参加春考的人厉害多了,六科第一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是实话,现在的李诺,还不具备六科第一的实力。 李安宁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浇灭。 六科状元,漏掉任何一科,都不能解决她的麻烦。 李诺沉默了片刻,同样忍不住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成为了六科状元,陛下是不是会让我娶你?” 李安宁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动。 她丢给李诺一个白眼,反问道:“公主不能做妾,你愿意为了我,背负骂名,休掉你娘子吗?” 李诺道:“当然不会。” 李安宁又问道:“那你觉得,朝廷会让公主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吗?” 李诺想了想,说道:“也不会。” 他礼科可是满分,这种事情,大夏还没有过先例。 李安宁低头踢着步子,说道:“这不就得了,哎,如果六科状元都已经成婚就好了,为了做驸马休掉原配,就是不仁不义,父皇不会让皇家背着这个骂名,他们都有家室,公主不能做妾,也不算父皇言而无信,这样一来,我的婚事就又能拖一段时间……” 李诺喃喃道:“这样啊……” 其实他心里也一直都没有做决定。 如果当六科第一,就要休妻,那这个六科状元,不当也罢。 但李安宁在他心中,也终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 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科举之上,高手云集,他也不能故意放水。 万一放多了,把自己让出前十,要么外放,要么留在长安某个衙门,跑腿看仓库,他的修行不是废了? 李诺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然后看着李安宁,说道:“虽然六科第一是难了点,但我尽力吧……” 李安宁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也别太有压力,实在不行的话,我还能跑,父皇如果真的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就逃出长安,永远都不回来……” 相比于娘子,在自己的婚事上,李安宁明显更有自己的想法。 李诺在刑部待了一会儿,将这段时间李安宁给他攒下的卷宗处理完毕,这几天消耗的寿命,基本都补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李安宁居然真的请了三位宫廷画师过来。 三人中,一人擅长画人,一人擅长画物,另一人擅长画山水。 科举的绘画,一般就考这三种。 看来她了解的很清楚。 其实李诺根本不用他们教,找个正当的理由,把他们抓了就行了。 他以前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宫廷画师的身份比较特殊,他们不算外臣,只要不犯什么刑事案件,刑部和大理寺都管不到,他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如何提升画道,李诺另有安排。 不过,也不能委屈了李安宁的心意。 李诺将之前给娘子的画拿出来,又画了一幅山水画,一幅静物画。 三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各自端详着一幅画。 李安宁在原地踱着步子,不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画的怎么样,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 不远处,宋佳人抱剑靠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三位画师小声交流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微微点头,捋了捋胡须,说道:“这位小友的画功,以及对色彩的运用,都可以称得上精湛,距离画道大家,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缺少的,是时间的积累以及自身的感悟,我们教不了他太多,能不能迈出这一步,还得靠他自己……”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画功,已经非常难得了。 哪怕是他们悉心教导的弟子,也不如他。 画道大家是教不出来的,给他足够的时间练习和积累,他总能踏出那一步。 李安宁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吧……” 公主开口,三人莫敢不从,依次将自己最擅长的画道技巧倾囊相授,随后,那位长须画师说道:“这些东西,小友可先慢慢领悟,有什么不解之处,再问我等……” 李安宁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再过来。” 三位画师告辞离开,李安宁本想再多留一会儿,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正好和不远处的一道视线对上。 发现宋佳人正在看她,她有点心虚,不敢和她对视,说道:“我,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准备科举吧,我走了……” 话音落下,她就匆匆的转身离开。 李诺看着那三幅画,细细体会着刚才三位画师的指点。 不过,这种偏艺术类的事情,不是三两句指点就能迅速提升的。 这些指点,适用于这几幅画,换一种场景,可能就不适用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将自己的水平提上去。 片刻后,李诺收起这几幅画,走进房间。 娘子坐在房间里,正在细细的擦拭手中的剑。 李诺在她对面坐下,某一刻,忽然道:“娘子?” 宋佳人低声道:“嗯?” 李诺想了想,问道:“你希望我考中状元吗?” 宋佳人擦劍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问道:“我希望你考中状元,你就能考中吗?” 李诺道:“如果你希望我考状元的话,我可以努力努力,或许真有希望,毕竟还有二十天,两百多个时辰,一切皆有可能……” 宋佳人睫毛轻轻颤了颤,说道:“中不中状元没关系,你尽力而为就好。” 李诺顿了顿,又道:“但是陛下说,要选一位状元做驸马,如果我不小心中了状元,万一到时候选我怎么办?” “不是还有其他状元吗?” “如果我不小心六科都考了状元呢?” …… 宋佳人收起剑,很干脆的道:“你若是想和离,我同意。” 李诺果断道:“那我不考了。” 如果帮李安宁的条件,是放弃娘子。 那还是让她跑吧。 以她的修为,跑了也没人能抓住她。 好不容易才和娘子从陌生人走到这一步,让他放弃娘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诺回答的很果断,宋佳人握剑的手轻轻一颤。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目光变的柔和,轻声说道:“你尽力便好,考中状元固然好,考不中也没有关系,就算是考中六科状元,也是你的本事……” 她又怎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考中状元? 宋真姑姑一直对没有做成状元夫人耿耿于怀。 她从小听她念到大。 听姑姑说,状元的妻子,是唯一一位,在放榜当天可以和丈夫一起跨马游街的女子。 到时候,几乎全长安的人,都会看到这一幕。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说她嫁不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人嘲笑她的丈夫是个傻子。 她很想让她们亲眼看看。 看看她嫁的,是什么样的人。 李诺不确定娘子是不是在说反话,试探问道:“你真希望我考中状元,六科状元也没关系?” 宋佳人点了点头。 有他刚才那句话,便已经够了。 李诺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我不信,除非……” …… 片刻后,李诺走出房间。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科举每一科也要尽全力,争取起步就是六品官。 至于最后真的中了六科状元,应该怎么办,那是朝廷要考虑的事情。 娘子说要尽力而为。 那就尽力而为吧。 李诺走到宋府门房,吴管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 唇印的事情先不管了,李诺问道:“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吴管家笑了笑,说道:“老奴办事,少爷放心,已经查到了十几位画道大家的小罪证,只等少爷下令了……”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收网吧……” ------------ 第166章 画道圆满 李诺原以为,以韩卓的能力,应付科举足够了。 没想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他的画,中进士是够了,中状元还差得远。 在画道上,他还得再做些努力,力求做到无可挑剔。 一个一个的去抓人太麻烦了,每次都要氪命更麻烦,所以在春考之前,他就提前做了一些安排。 他派吴管家查了一下,大夏那些有名的画道大家。 如果能将他们在同一时间,合法的抓进大牢,那他的画道技能,很有可能直接点满,并且变成永久。 有点麻烦的是,这些大师,大都不在长安。 长安乃是名利之场,或许朝堂上那些官员们,在科举之前,对画道还有些兴趣,但当了官之后,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搞艺术了。 百年一遇的乐道天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资质平庸的。 相反,那些科举不中,无奈回乡的,反而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爱好上走的更远。 吴管家对于少爷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 这件事情虽然麻烦,但对明镜司来说,都是小事。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少爷有着正当的理由。 将那些画道大师,抓捕归案之后,再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讲一讲画道心得什么的,少爷在科举上,就更有把握了。 明镜司。 明镜司位于长安的繁华地带,但门口的街道上,却十分的冷清。 原本这里也是一条闹市街巷,后来明镜司设立之后,因其在外凶狠毒辣的形象,周围的店铺,宅邸,都搬到了别处。 就连门口的街道,都没有人愿意走,宁愿绕路,也不愿意从明镜司经过。 吴管家轻车熟路的走进明镜司,一路上,和遇到的人随手打着招呼,最终走进一座衙房。 一名正在整理卷宗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起身道:“吴总管,有什么事吗?” 吴管家道:“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件事情,可以收网了……” 片刻后,几只鸽子从明镜司飞出,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 之后的两天,三位宫廷画师,每天都会来宋府一次。 李诺也没有拒绝李安宁的好意,每次都认真的听他们传授画道技巧,但站在专业的角度,李诺觉得,这三位宫廷画师,本领其实也就那样…… 那些真正的画道大师,是不会为朝廷服务的。 艺术需要自由的土壤,宫廷的规矩繁多,会将他们约束在一个框里,固化他们的思维,束缚他们的思想。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的画功可能会精进,但却会慢慢的失去画道的灵魂。 第三日,三位宫廷画师并没有来。 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安宁公主找你。” 李诺问道:“她为什么自己不进来?” 吴管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她让你去刑部找他。” 片刻后,李诺来到刑部。 衙房内,李安宁黑着脸,说道:“那三位宫廷画师被人举报擅离职守,不能再教你了。” 虽说那三人来宋府教李诺,的确是擅离职守,但宫廷画师很闲,一般也没有人会追究。 这些人,明显是针对他们的。 李诺猜也能猜到谁在幕后搞鬼,谁最不想他科举高中,谁的嫌疑就最大。 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他不以为然道:“放心吧,问题不大……” 走出刑部的时候,李诺抬头看了看天。 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宣城。 宣城位于徽州,以盛产宣纸而闻名,所产纸张,远销数国。 除了宣纸,宣城还多出书法大师和画道大师,历史上曾出过多位书科状元。 因为纸张便宜,就连宣城的许多孩童,都能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所以宣城又被称为“书画之城”。 赵府。 宣城姓赵的人不少,但说起赵府,一般指的是赵大家的府邸。 赵大家本名赵渊,虽然本身无官无职,但在宣城,却有着很高的名望。 他早年三次参加科举,三次落榜,而在大夏,每个人只能参加三次科举。 仕途无望之后,赵渊回到宣城,一心钻研画道二十年,终于画技大成,成为一代画道大家。 成就大家之后,时常有学子登门拜访,向他请教画道技巧,他的一幅画,动辄能卖出数百上千两银子。 短短数年时间,赵家就成了宣城的望族。 这一日,赵大家正在房中作画,家中下人来报,宣城县令到访。 赵渊放下手中画笔,亲自迎出门外,笑着说道:“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在叫,原来是陈大人驾临,赵某有失远迎,大人勿怪……” 一个是宣城望族,一个是宣城县令,两人其实已有多年的交情。 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大家,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曾经有人给了你一千两,让你在春考之上,将他儿子的画提升两个评级,让他顺利进入宣州书院的事情吗?” 赵渊看了他一眼,当年是有这件事情。 但给他一千两银子的,不就是县令大人自己吗? 场中还有其他人在,他怎么就把当年的事情抖落出来了? 但见他表情严肃,赵渊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中年人道:“记得就好,带走。” 被两名捕快抓住了手臂,赵渊愣了愣神,惊疑道:“大人,当年不是你……” 中年人捂着他的嘴,小声说道:“别乱说话,你不是朝廷官员,关几天就能出来,再乱说话,可就不是几天了……” 赵渊点头会意,立刻不再多言了。 不多时,赵渊被两名捕快押走。 宣城县令看着身后的一道身影,颤声道:“这位大人,这样行不行?” 那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记得让他在牢里写一份画道心得,明天之前给我……” 赵府门口,宣城百姓无比惊讶。 “赵大家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被官差押走了?” “还能怎么了,肯定是犯了什么事情,被官府查出了呗……”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赵大家若是有事,大夏画道,又要少一位大师了……” 此刻,宣州的百姓并不知道,相似的一幕,正在大夏各地上演。 洪州,一位老者被带到县衙,有些惊惶的说道:“老夫以前是卖过赝品字画,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老夫十倍、不,百倍,百倍赔偿还不行吗……” 永县,一名中年人拉着永县县尉的手,哀求道:“黄大人,我们二十年的交情,几年前占了周家三尺宅地,是我们不对,我这就推墙重建,看在往日情分,你手下留情啊……” 长安,手拿画笔的披发男子,惊恐的看着从外面涌入的一群身影,片刻后,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颤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用我的字画行贿……,这是他们逼我的,这不关我的事啊!” …… 宋府。 李诺放下手中的一本书,目光望向眼前的虚空。 一幅又一幅的画像,出现在法典之上。 和韩卓相比,这些人的画像要亮的多,因为他们的画道造诣,也比韩卓高的多。 这些人,是整个大夏,最精通画道的那一批人。 他们在各自的地方,也算小有权势,而有权势之后,仗势欺人,自然也是难免的事。 李诺的目光,一直盯着法典。 终于,在第九张画像出现的时候,法典上终于出现了新的变化。 包括韩卓的画像在内,今日出现的九张画像,忽然闪了一下,然后就迅速的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团光点,涌入李诺的体内。 与此同时,李诺的脑海中,也多了许多关于画道的信息。 不久后,法典之上,又出现了四幅新的画像。 但他们刚刚出现,就化作光点,进入李诺身体。 九位画道大家,加上之前的韩卓,才将画道变成了永久能力。 而乐道只用了一人。 刘商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李诺看了一眼,凤凰的画像居然还在。 他刚才注意到,凤凰的画像闪了一下,她的画道能力,应该已经被融合了。 可能是因为她的特长不止画道,所以她的画像并未消失。 李诺已知的是,除了画道之外,凤凰的花艺也是特长,除此之外,她还有没有别的特长,他暂时还没有试出来。 院外传来脚步声。 李安宁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发现宋佳人不在,只有李诺坐在院子里,于是放心的领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进来,冷哼一声道:“不让我请宫里当差的画师,我请已经不在宫里的,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看向李诺,再次开口:“陈画师是宫里的老画师,十年前就离开宫廷了,我花了大价钱,他才愿意教你……” 李诺轻叹口气,道:“浪费这钱干什么……” 李安宁摆了摆手,说道:“别废话了,陈画师说,最近几届科举,大都考的山水和人物,都没有考过花鸟,今年必考,你画一幅给他看看……” 李安宁这么积极,李诺也不想扫她的兴。 他走回房间,片刻之后,拿着一幅花鸟图出来,对那老者道:“请陈画师指点。” 老者捋了捋白须,有些傲然的说道:“老夫已隐退多年,若非殿下亲自登门,实在不愿破例,不过老夫有言在先,老夫点评向来犀利,希望你不要介意……” 李诺还没说什么,李安宁便道:“忠言逆耳,他画的有什么不足之处,陈画师尽管开口,他不会介意的。” 老者点了点头,单手接过李诺的画,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说了,此画……” 他的目光望上去,表情从淡然逐渐变的认真,继而变的肃然,口中喃喃道:“此画,此画,此画……” 李安宁有些急了,问道:“此画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陈画师看似平静,其实已经汗流浃背。 他说什么啊…… 这幅画不仅在技法上登峰造极,意境上也做到了夺造化而引遐想,他从这一副画中,看到了数位画道大家的影子,但又不止是他们的影子。 赵渊的工笔,刘千的用墨,沈年的写意…… 这一幅画,可谓是集诸家之长而弃其短,乃是花鸟画的集大成之作,本身已经站在了花鸟画的巅峰,他也配点评这样的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这样一幅作品的画道大师,也是他配点评的? 陈画师双手捧着画,颤抖的给李诺递回去,随后弯下腰,忐忑的说道:“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大师,小老儿不才,在画道上还有些困惑,不知您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诶……” 李安宁呆呆的看着忽然变的无比谦卑的陈画师,红润的小嘴惊讶的张成了“O”形。 不是让他来指点李诺的吗,他这是干什么? ------------ 第167章 暗中算计 宋府。 小院之内。 李诺坐在石桌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站在他身边,恭敬的弯着腰,时而向他询问着什么。 李安宁坐在不远处的小亭里,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一幕。 陈画师做了数十年的宫廷画师,甚至一度坐到过宫中首席画师的位置,年轻的时候,就是闻名长安的画道大家了,可他居然像学生一样,向李诺请教画道…… 难道说,李诺擅长花鸟画,春考恰好考到了他不擅长的地方? 万一科举真的考到了花鸟画……,想到某种可能,她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陈画师两手相抱,以弟子之礼,对李诺鞠了一躬,感激的说道:“多谢大师指点,想不到小老儿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此等集大成之作,便是死也瞑目了……” 李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大夏现存的画道大师,被他抓了各遍,所有人的画像融为一体,可不是集大成之作吗。 陈画师又问道:“敢问,大师可认识赵渊,刘千,沈年……等几位大家?” 李诺甚至连几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闻言道:“不认识,但对他们的作品有过研究。” 陈画师暗自叹了口气。 他枉活一甲子,今日方知世界之浩瀚。 多少画道中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境界,别人唾手可得。 陈画师离开了宋府。 离开之前,留下了一沓银票。 他本来是来指点别人的。 没想到最终被指点的是自己。 这笔钱他不配拿。 李诺拿起这沓银票数了数,看向李安宁,问道:“就这一趟,你给人家三千两银子?” 李安宁从他手里夺过银票,说道:“这是我自己攒的,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虽是公主,但唯一的进项,就是皇家给的俸禄。 三千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只是觉得这笔银子值得花而已。 李安宁看了眼李诺,问道:“你娘子呢?” 李诺道:“和慕儿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李安宁收起银票,说道:“那我走了,你好好温习,别偷懒啊……” 已经走出了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再次叮嘱道:“千万别偷懒啊!” 李安宁走后不久,几道身影走进小院。 李诺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唐院长,几位先生,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清风书院院长唐宪,以及几位老先生,他们是来给李诺送院服和学生身份牌的。 在春考报名的时候,考生们需要填写一个心仪的书院。 一般人都会选择四大书院,如果春考能考入前一百,便能直接入院。 就算排名在一百之后,不能进入四大书院,也不影响进入其他的小书院。 李诺当时填的是清风书院,通常情况下,春考结束之后,需要考生自己去书院报名。 李诺收下入院的东西,笑着说道:“不好意思,这两日比较忙,便没有去书院,还要麻烦几位先生和唐院长跑一趟……” 唐宪笑道:“小李先生可别这么说,您能进入清风书院,是我们的荣幸。” 陈先生抱了抱拳,说道:“恭喜小李先生名列春考第一。” 另外三位老者恭贺之后,看向李诺的眼神,也带着不可思议。 春考第一不算什么,但六科第一的春考第一,也就当年的李玄靖了。 真不愧是亲父子。 一番寒暄之后,唐宪看向李诺,问道:“小李先生,可是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李诺点了点头。 唐宪今日来宋府,其实就是确认这件事情的。 往届科举,提前一个月就截止报名了,今年因为规则发生了改变,春考提到了科举之前,科举报名的截止时间也推后了许多。 各大书院,最晚在二月二十之前,将参加此届科举的考生名单递交上去就行。 其实绝大部分通过春考的考生,是不会参加科举的。 每一位学子,在一生之中,有三次参加科举的机会,年龄不能超过四十岁。 刚刚通过春考进入书院的考生,论能力,远远不如那些已经在书院深造多年的学子,就算是参加科举,也是白白浪费机会。 他是春考头名,若是推后一届,就会多出四年的学习时间,可以冲击更高的名次,仕途的起点也会更高。 而且这一届的科举,竞争格外激烈,书院许多学子,都选择了避其锋芒,宁愿再等一个四年,也不愿意和这一届的天骄争夺。 听唐宪说完这些,李诺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唐院长尽管帮我报名即可,大不了四年后再来。” 唐宪闻言,也没有再劝,又和他说了一些科举相关的事情。 新一批的学生,原本要在科举之后,才正式入学。 但李诺要参加这一届科举,书院会为他办理提前入学。 这期间,他去或者不去书院都可以,科举的考引办好后,唐宪会亲自给他送来。 科举将近,知道李诺要专心备考,几人并没有打扰李诺,很快就告辞离去。 走出宋府,回书院的马车上,陆先生喃喃道:“你们说,小李先生第一次参加科举,能不能上榜?” 陈先生道:“春考第一虽然不算什么,但五科绝佳的春考第一,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依老夫看,小李先生高中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可惜,他若是再等四年或者八年,状元必定是我们清风书院的……” 其实每届科举的状元,大抵都会在四大书院产生。 确切的说,是清风,东山,北溪三大书院。 云梦书院因为偏向于培养武将,每一届几乎都会包揽射科和御科状元,而科举状元,则会在另外三大书院产生。 这一届科举的情况有所不同,恰逢各大豪族年轻一辈的天才成年,可谓是群星闪耀,而那些豪族,都有自己的书院,四大书院想要获得状元,无疑是很难的事情。 六科状元,能捞到一个,就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那些顶级豪族,可以一对一的为家中子弟请书法家教书法,画道大师教绘画,乐道,射科,御科,也是从小就用心培养,书院的学子,哪能考得过他们…… 宋府。 李诺坐在房中,随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没有点亮顾嫣然的画像,他的字虽然算不上丑,但也说不上有多好看。 大书法家不一定是画家,但画道大师,一般都能写一手不错的书法。 李诺本来还寄希望于,这次能一并将书法也点亮成为永久技能,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按道理说,这些画道大师的书法,就算是达不到顶级水准,起码也能算一流,应该能满足法典的要求。 莫非是他们的书法能力加起来,还达不到融合成为永久技能的要求,但却被强行融合,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来…… 这只是李诺基于经验的猜测,具体是不是,还得再验证验证。 之所以想将书法也变成永久,倒也不是他舍不得那一天的寿命,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没底,他只会小顾的簪花小楷,科举如果把簪花小楷禁了,他岂不是完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但也不是没有。 为了针对他,直接釜底抽薪改规则的事情,那些人可不是没干过。 永寿侯府。 永寿侯坐在椅子上,看着身旁几人,开口问道:“怎么办,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本侯已经问过几位六科考官了,以他春考的成绩,如无意外,科举必然高中…… 没有官身,他都已经无法无天了,有了官身,又有李玄靖护着,那还了得?” 蓝田侯开口道:“能有什么好办法,那几位宫廷画师,已经让人警告过了,我们又不能阻止他参加科举……” 这时,另外一人说道:“虽然不能阻止他参加科举,但是可以阻止他高中啊……” 永寿侯目光望向他,立刻道:“丰阳侯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一位华服男子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本侯调查过了,李玄靖的儿子,写的一手连女子都汗颜的簪花小楷,但除了簪花小楷之外,他其他的笔体,可以说不堪入目,只要针对他的字下点功夫,还怕他考中吗?” 永寿侯道:“你说的详细点。” 丰阳侯站起身,说道:“据我所知,极少有男子练习簪花小楷,乐御射三科,没办法做手脚,但书法,文章,数科,礼科,可都是要写字的,只要能收买他所在考院的考官,见簪花小楷便压分,宁杀错不放过,就算他依然能通过书科,也休想登上进士榜……” 蓝田侯想了想,说道:“数科很难压分,礼科压分的可能也不大,书科的文章,倒是真有文章可做,最容易入手的,还是书法,如果书法一项,能禁止用簪花小楷就好了……” 永寿侯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丰阳侯笑了笑,说道:“但有人能决定……” 每届科举的考题,都是由专人出题,专人评阅。 书法一项的出题人以及考官,定然都精通书法之道,他们有可能是朝中官员,也有可能是书院先生,又或者是著名的书法大家。 乐御射三科,考试的形式是固定的。 但书数礼三科,出题人和考官,拥有一定的自主性。 丰阳侯看着众人,说道:“这届科举书法的出题人和主考官是魏大家,别忘了,魏大家的儿子,是死在谁的手里……” 大理寺。 一名青年走进大理寺,躬身行了一礼,对桌案后的儒雅男子说道:“大人,公子通过明镜司,抓了不少画道大师,还让他们将自己的画道心得写了出来,刚才,吴管家又开始打听长安的书法大家了……” 李玄靖淡淡道:“无妨,少爷想抓谁,你们帮他抓就是了。” 片刻后,青年退出衙房。 他心中感慨,少爷胡闹,大人也由着他,这下,怕是更没有人敢从明镜司门前经过了。 青年离开之后,李玄靖望着眼前的名单。 顾文翰之女顾嫣然。 清风书院韩卓。 乐科状元刘商。 驾部郎中周庭。 礼部郎中卢盛。 除了这些之外,这张纸上还有许多名字,如赵渊,刘千,沈年…… ……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抬起头,望向前方的虚空,目光停留许久。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 第168章 见招拆招 清风书院。 一辆马车,缓缓在院门口停下。 李诺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 出示身份牌后,李诺顺利的进入书院。 书院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吴管家本来想要和他一起进来,但却受到了阻拦,李诺让他在马车上等着。 书院之内,不太可能有危险。 就算有,极限情况下,他自己也能应对。 他是来取科举考引的。 这种小事,不好意思让唐院长再跑一趟。 片刻后,书院某处小楼内,唐宪笑着说道:“小李先生怎么亲自来了,这两日事务繁忙,我还说明日得空就给你送去……” 李诺接过考引,笑道:“我正好路过书院,不用麻烦唐院长了。” 唐宪道:“这是小李先生第一次来书院吧,要不要我陪你在书院到处转转?” 李诺摇头道:“唐院长事务繁忙,你忙你的事情,我自己到处走走就行……” 唐宪闻言也没有坚持,一来,他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在忙,二来,以他的身份,和小李先生走在书院里,必然会遇到许多行礼的学生,反而会扰了他的兴致。 李诺走出小楼,走在书院之中,别有一番感受。 这里没有外面的喧嚣与浮躁,到处都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湖边的草地上,有学子在大声背书。 林中的小亭里,有人在作画,也有人在弹琴。 从各个课舍之中,传来书院先生慷慨激昂的授课声音…… …… 书院内外,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李诺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氛围了,一个人走在书院里,有种梦回大学时代的感觉。 清风书院的占地面积极广,听说之前,是一座皇家园林,后来被赐给清风书院,作为新的院址,院内有山有水,除开浓浓的学术氛围,风景也极为不错。 一些学子,从李诺身边经过。 “黄兄,今年你不参加科举了吗?” “参加个屁啊,今年参加科举,不是送着给人家当垫脚石吗,我等下一届再考。” “那你岂不是还得等一个四年?” “十几年都等过来了,再等四年也不多,上了也是白白浪费机会和银子。” “但我听说,这届科举的书科有些改革,对你们这种精于书法的考生有利,下一届可就未必了……” “什么改革,我怎么没听说过?” “魏先生说的啊,他是今年书法卷的出题人和考官,听他透露,今年的书法卷有些变化,考生可以写三幅不同的字,取最佳的一幅计入成绩,你不是楷书行书草书都精通吗,这次科举,对你很有利……” 李诺的脚步微微一顿。 科举的题目,并不是每届都完全一样。 这其中,书科由四项组成,考题具有一定的弹性,以画道为例,有时候考水墨,有时候考彩画,有时候会在稍微降低难度的情况下,两者皆考。 但书法很少会有变化。 他隐隐感觉到不妙。 李诺看向那名学生,问道:“这位兄台,你说的书法卷变化,可不可以再详细一点?” 那学生见李诺穿的清风书院院服,笑道:“其实都是取一幅作为最终成绩,说起来和以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在书法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另外两幅字写的更好,名次可以排在更前面……” 听起来,这一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李诺却遭到了极大的削弱。 目前为止,他只会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他能得绝佳,其他两种笔体,丙下都够不上。 书法大家,比起画道大家更为稀少,吴管家那边,还没有给他结果。 李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故意针对他。 离开清风书院,回到宋府之后,李诺对吴管家道:“帮我查一件事情……” 吴管家的动作很快,一个时辰之后,就给了李诺答复。 这次书法卷的变化,是此届科举书法卷的出题人兼主考官推动的。 此人名为魏询,是大夏有名的书法家,本身没有官职,在清风书院教授书法,一生可谓桃李满天下,本身也两袖清风,没有什么把柄,所以这次明镜司也拿他没办法。 这让李诺暂时打消了怀疑,难道,这次书法卷的调整,不是针对他的? 吴管家问道:“少爷,你打听此人干什么?” 李诺道:“没事,随便问问。” 吴管家随口说道:“魏询这个人风评还挺好的,但是,他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最后被老爷砍了脑袋……” “……” 李诺现在可以确定。 如果这次的书法调整,不是为了针对他,他把李字倒过来写。 书法和算学不一样,算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全对就是绝佳,错一道就是甲上,考官没有操作的空间。 但书法不同,书法很依赖考官的主观评价,同样一幅书法作品,不同的考官,评价差两个等级,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父亲的仇人,是他的科举主考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科举是糊名的。 可他的簪花小楷独一份,很容易就能被人认出来。 李诺想了想,对吴管家道:“你再让人去查查……” 吴管家再次回来的时候,意外的说道:“少爷你猜的果然没错,不久之前,魏询和丰阳侯府的人有过接触,但是并没有查到他受贿的证据……” 他看着李诺,表情有些感慨。 少爷和老爷,真的越来越像了。 老爷当年,也是短时间内忽然开悟,脱胎换骨,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如今,少爷也是这样…… 这难道就是李家的特殊血脉吗? 李诺并不知道吴管家心里的想法,簪花小楷实在是太过显眼,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距离科举十天不到,他得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他看向吴管家,问道:“那些书法大家,查的怎么样了?” 吴管家道:“还在查,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诺可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他缓缓站起身,说道:“去大理寺……” …… 清风书院。 “魏先生好。” “见过魏先生。” “魏先生慢走。” 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走出清风书院,不管是遇到的学子,还是门口值守的人员,都恭敬的和他打着招呼。 魏先生不仅仅是清风书院的先生,还是大夏书法第一人,精通多种笔体,就连他的学生,都在书法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届科举,魏先生更是书法一项的主考,经过他和几位书法考官的共同努力,终于让朝廷通过了对书法卷的调整。 虽然大体上,和之前没有什么改变,但在书科成绩相同的情况下,更擅长书法的考生,在排名上更占优势。 不要小看这一点点的优势,科举的考生不同于春考,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距,一点微弱的优势,或许就是榜上与榜下的区别。 离开书院之后,魏询从腰间取下一个玉烟袋,填上烟丝,深深的抽了一口。 春考第一又如何,只要他还是考官,那个奸贼的儿子,就休想在书科上得到绝佳。 簪花小楷,女儿家的字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就算是他没办法禁掉,也不会给其过高的评价。 “呵……呸!” 旱烟抽的久了,喉咙不太舒服,他随意的吐出了一口老痰。 路过的行人见此,都嫌弃的避开。 魏询正要离开,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穿着捕快的制服,若是普通人,被捕快拦住,恐怕心里会发怵。 但魏询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为什么拦下老夫?” 一名捕快指了指地上的一口浓痰,说道:“根据《长安卫生管理条例》,街头随意吐痰者,笞五下,拘一日,带走。” 魏询苍老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质问道:“老夫在长安几十年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规矩?” 那捕快板着脸,说道:“不好意思,这是大理寺刚刚定下的新规,从今日开始施行。” 魏询面色一变,说道:“老夫是清风书院的先生,不知道这条新规,两位可否高抬贵手?” 书院先生,地位超然,就算是官府也要敬上三分,这也是他第一时间不怵这两人的底气。 那捕快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书院的先生,也要遵守大夏律法,这位老先生,您是有身份的人,更要以身作则,还是老实跟我们走一趟吧……” ------------ 第169章 聚众声讨 宋府。 李诺看着法典上出现的一幅新画像。 那是一名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拿起笔,随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五种不同的笔体,相同的是看起来都十分赏心悦目。 如果要改刑律,还真没那么容易,起码要递交三省讨论。 但这种治安条例,只是父亲写几个字,盖个章的事情。 大理寺拥有这项权限。 别说大理寺,就算是地方县令,在管辖范围内,也有这种权力。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长安是大夏国都,代表着大夏的脸面,随地吐痰,既不文明,也不卫生。 科举在即,各地学子齐聚长安,为了展现大夏国都的良好风貌,临时抓一抓卫生建设是很有必要的。 可惜,书法还是没有转化成永久技能。 抓的人远远不够。 李诺叹息了一句,看着纸上的几行字,心中不免浮现出些许困惑。 他其实一直有这样的困惑。 明明是另一个世界,大部分的历史,都和他所熟知的世界不一样,但也有很多东西是一脉相承的,比如诸子百家,又比如书法字体,甚至是文字和语言…… 就好像一个世界,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基础上构造的。 他显然不可能想明白这个问题,李诺干脆不再去想,将这张纸揉成团,丢尽纸篓中。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李诺一个人。 距离科举没几天了,包括娘子在内,整个宋府都在刻意的为他创造安静的环境,四叔夫妇甚至专门叮嘱慕儿,不让她来打扰他。 和宋府的安静相比,清风书院大门口,却十分热闹。 魏先生被抓进大理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书院,闻听此讯,整个书院骤然炸锅。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奸臣李玄靖的地盘,被大理寺抓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大理寺的天牢里,不知道谋害了多少忠良。 而魏先生,是清风书院的先生,一生高风亮节,不知为大夏培养出了多少栋梁。 虽然不知道大理寺为什么抓他。 但他们相信,魏先生一定是无辜的。 他必然是遭到了李玄靖的迫害。 得到这个消息,清风书院的学子们无不义愤填膺。 长安书法界也震动不已,魏询的朋友,弟子,也都开始在书院门口聚集,共同为魏先生鸣不平。 起初人少的时候,他们还对大理寺,对李玄靖抱有一丝畏惧。 但当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心中的那份恐惧逐渐消散,然后转变为愤怒。 儒家弟子,应有一身浩然正气,遇到不公之事,当勇于站出来,不对权势屈服。 “我们一起去把魏先生救出来!” “我要去大理寺抗议,谁愿意一起前往!” “我去!” “我也去,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抓起来!” ……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无数人的响应。 众人开始浩浩荡荡的向大理寺走去,数十人的队伍,占据了整条街道,声势浩大无比。 街道上的百姓们,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纷纷退避。 不知道这些书院学生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上街游行了。 虽然还不清楚事出何因,但每次当他们摆出这种阵势的时候,朝中就有官员要倒霉了。 这些书院的学生,代表着大夏的未来。 他们一旦闹起事来,哪怕是朝廷也得退让三分。 这也是他们唯一拥有特权的时候。 等他们高中为官,就知道循规蹈矩了。 科举将近,长安汇聚了无数的学子。 许多人见此阵势,纷纷上前打听。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不少非清风书院的学子,也都加入了进来。 人群一路前行,一路扩大。 如此浩大的声势,早就惊动了巡街的禁卫。 虽然禁卫的职责,就是维护长安稳定,但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他们也不敢阻拦,只能立刻将此事上报。 中书省得知此事,高度重视,中书令兼右相大人第一时间做出指示,要求长安县衙、京兆府迅速查清事件缘由,严肃追究相关责任,耐心安抚游行学子情绪,妥善处理问题,防止事件进一步扩大…… 从清风书院到大理寺,不长的一段路,原本数十人的队伍,已经扩大到数百人。 以魏询的几位弟子,以及清风书院的学生为主,大理寺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放了魏先生!” “放了魏先生!” 他们没有闯入大理寺,而是静坐在大理寺前,整齐的喊着口号。 路边的某处茶楼,二楼雅间之中,几道身影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的一幕。 魏先生被抓,同样出乎了永寿侯等人的预料。 他们没想到,李玄靖连书院的先生都敢抓。 这也恰恰说明,他们此举,正好掐住了他们的父子的要害。 永寿侯问道:“这些学生,是你们谁让人煽动的?” 几人闻言,纷纷摇头。 丰阳侯笑道:“李玄靖的仇人这么多,是谁煽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惹上了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看他怎么收场……” 此刻,大理寺内。 大理寺卿衙。 几道穿着官服的身影站在堂中。 在场几位,都是一部巨擘,身为长安县令的裴哲,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角落里,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 在接到命令之后,各相关衙门的主官,第一时间便亲自赶到大理寺,弄清缘由的同时,阻止事情进一步恶化。 所有人都以为,大理寺是抓到了魏大家什么把柄,谁能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只是为了一口痰…… 为了一口痰闹成这样,至于吗? 一位御史中丞看向李玄靖,说道:“李大人,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闹得这么大,还是放魏先生走吧。” 李玄靖抿了口茶,淡淡道:“即便是再小的事情,也关乎律法的威严,大理寺是何等地方,若是因为这些人的逼迫而让步,日后还如何执法,这次退让一次,下次他们再来闹,难道还要退让吗?” “这……” 御史中丞一时无言。 这句话说的没错。 但也要看谁说。 从李玄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况且,那条法是他立的,他当然可以站在律法的制高点。 问题是,这一切还是合规的。 他不欲争辩这个问题,问道:“李大人能够保证,明日会放魏先生离开吗?” 李玄靖道:“大理寺向来都是依律办案,他不犯新案,本官自然会放他离开,不过,他煽动民意,聚众作乱,意图冲击朝廷要害部门,或许明日会重议他的罪名也未必……” 大理寺是依律办案,但确是他先颁律,再依律。 御史中丞叹了口气,说道:“下官会劝他们散去的,希望李大人说话算话。” 他走出大理寺,外面聚集的学生们,还在吵闹。 御史中丞走到人群之前,一道无形的气息,从他体内扩散开来。 这气息如春风拂面,众人躁动的心,逐渐安静了下来。 “浩然真气!” “丢,长安就是长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拥有浩然真气的儒家官员!” “我也是啊,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众人感受到这道充满正气的气息,呼喊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然后彻底消失。 能修出浩然真气的官员,还是值得信任的。 御史中丞看着众人,高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本官是御史中丞张远,经过御史台调查,魏先生的确是触犯了一项律令,被大理寺做出拘一日的惩罚,本官保证,明日魏先生一定会安然离开,请大家相信本官……” 在场众人,都是修儒家的。 他们可以不相信大理寺,可以不相信御史台,但至少会听一位拥有浩然真气的官员解释。 人群前方,有人问道:“敢问这位大人,魏师犯的什么罪?” 御史中丞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大理寺刚刚颁布了一条新规,长安街头,禁止随地吐痰,违者将笞五下,拘一日……” 人群短暂的安静,然后就爆发出一阵骚乱。 “这是什么规矩?” “连吐痰都要管?” “这一定是大理寺的阴谋,这位大人不要被他们蒙骗了!” “他们明天一定不会放人的!” …… 眼看着人群再次吵闹起来,御史中丞伸出双手,微微下压,骚乱很快再次平息。 他目光扫视人群,开口道:“如果大家相信本官的话,可以先回去,本官保证,明日魏先生一定能安好的从大理寺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数百人的人群,开始了一阵涌动。 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慢慢散去,站在了街道两边。 他们有些是凑热闹的外地学子,有些是被御史中丞本人说服的其他书院学生。 他说的是真是假,明日就会见分晓,他们和魏先生没什么关系,愿意给这位一身正气的大人一天时间。 还有约莫一百人留在原地。 他们是魏询的弟子,以及清风书院的学生。 人群前方,一名中年人道:“张大人,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清楚,魏师年迈体衰,定然经受不住大理寺的折磨,今天,我们一定要把人带走!” 御史中丞还想再说什么。 一道人影,从大理寺走出来。 那是一名面色冷峻的青年,他目光扫视众人,冷声道:“煽动学生,聚众闹事,冲击朝廷要部,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数十声,十声之内,主动离开的人不予追究,十声之后,还留在这里的,全都以聚众议罪……” 他话音落下,不少人面色微变。 不是,大理寺来真的啊? 他们都是书院学生,无一不精通律法。 不管是在大夏还是各国,任何事情,只要沾上聚众,至少罪加三等。 聚众饮酒,聚众闹事,都是不轻的罪名,聚众闹事冲击官府,更是大罪。 无非他们是学生,仗着身份和人多,以及朝廷历来安抚为主的态度,才敢这么做…… 真要被议聚众论罪,事情可就闹大了。 青年看着他们,微笑道:“十,九,八,七……,时间差不多了哦。” 随着那青年的倒数,不少人缓缓站起身,默默的退出人群。 “三,二,一。” 随着青年最后一声落下,又有几道身影连滚带爬的退出,在大理寺门口静坐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这些人面对他的威胁,目光坚定,表情丝毫不惧。 青年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挥了挥手,淡淡道:“拿下。” 一群捕快差役,从大理寺快步跑出来,很快就将这些人押进去。 御史中丞见此,也露出无奈之色。 大理寺依律办事,御史台无权插手。 这些学生们,平日里通过这种方式,无数次逼迫朝廷让步。 但这次,他们选错了人。 围观人群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这些人被抓走,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大理寺,不是长安县衙。 连朝廷都拿李玄靖没办法,更何况是他们? 青年走到大理寺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散了吧……” 人群轰然散开。 一众学子四散离开大理寺,路上还在小声议论。 “大理寺卿,名不虚传啊……” “我在江南就听说了,看来那些传言不是假的。” “这才哪到哪,你们是没见过更狠的……哎呀!” …… 一位长安的学子刚要说什么,话未说完,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猛然摔倒在地,屁股搁在石板上,剧痛无比。 他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却感觉手上湿湿的滑滑的,定睛一看,不知道是谁吐的一口老痰,他不小心踩到滑到,起身的时候又弄到手上…… 本来就有洁癖的他,整个人寒毛直竖,原地干呕了好一会儿,爬起来,一边跳脚,一边怒骂:“大理寺抓的好,抓的妙,最好把这些随地吐痰的家伙全都抓起来!” 大理寺中。 李玄靖背着手,站在衙房门口,看着整齐的排着队,被押进牢房的这些学子,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宋府,李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望着莫名其妙开始狂闪画像的法典,心中又惊又疑。 怎么回事,法典出bug了? ------------ 第170章 宋佳人和李安宁的希冀 随着李诺眼前一阵狂闪。 法典之上,那些新出现的画像,和魏询的画像一起消失了。 顾嫣然的画像,也化作无数光点,进入李诺身体。 这意味着书法能力也变成了永久。 李诺一脸疑惑时,恰好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他回头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管家诧异道:“少爷你怎么知道外面出事了?” 李诺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吴管家道:“少爷不是抓了姓魏的嘛,他的弟子,和一些书院的学生,聚众跑到大理寺闹事,要大理寺放了他……” “然后呢?” “然后老爷下令把那些闹事都抓起来了。” “……” 李诺舒了口气,难怪法典上画像激增,随地吐痰只是治安处罚。 煽动民意,聚众闹事,冲击官府,兴致恶劣至极,一般情况下,也得进去蹲两年。 不过,朝廷对这些学生向来宽容,应该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虽然不是他直接下的令,但这件事情的源头还是他。 正是因为他抓了魏询,才间接的导致了聚众事件的发生,两件事情,是因与果的关系。 不过正好。 也省的他再跨州去折腾那些书法大师了。 此时,宫中。 三省已经收到了御史台和京兆府衙的反馈。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那些学生的行为,无疑是触犯律法的,而且是极其严重的情况,是对朝廷威严的极大挑衅。 换做其他人,抓几个领头的,当街斩首都不过分。 朝廷以往,是太惯着这些学子了。 这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朝廷每一次都会退让。 李玄靖可不会惯着他们。 还有那魏询,他以为和权贵勾搭,暗中搞的那些小动作,朝廷真的不知道? 他以为李玄靖不知道? 好好的,惹他作甚? 不过,这些人固然有错,但他们的身份特殊,还真不能重罚他们。 那些阅历较浅的学生,本就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如今科举在即,十万考生齐聚京畿,一不小心,事情就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真的到那时候,谁对谁错,就不重要了。 偏偏大理寺的职权极其独立,在依律办事的情况下,除了陛下,三省也没有权力命令他们放人。 想要化解此事,还得另辟蹊径。 淳王府。 三省官员一起亲自上门,淳王也不好推辞,说道:“本王去大理寺问问,但是不能保证结果。” 众人立刻拱手:“谢殿下。” 不多时,大理寺。 淳王盛出一碗羹汤,试探问道:“玄靖啊,那些学生,你打算怎处置?” 李玄靖道:“关上三天吧,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他们,下次他们恐怕还会效仿-——殿下是来为他们求情的吗?” 淳王摆了摆手,说道:“不是,本王给他们求情干什么,我是来给你送汤的,这汤有点烫,你慢点喝,喝完我们下两局棋……” 片刻后,淳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说道:“你说,李诺这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声不响的就考了个春考第一,这些年,难道你真的一直让他在装傻藏拙?” 李玄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淳王瞪大眼睛,吃惊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的有些埋怨,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别人就不说了,怎么连本王都瞒!” 李玄靖捏起一颗棋子,说道:“正是因为隐瞒所有人,才能瞒过所有人,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现在,希望殿下不要责怪。” 淳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本王也能理解,毕竟你的仇家太多了,他若是表现的与你当年一样,那些人恐怕也不能容他……” 下了一会儿棋之后,淳王想到一件事情,忽然抬起头,问道:“你说,这孩子不会和你当年一样,考中六科状元吧?” 不等李玄靖开口,他就喃喃说道:“这可不行啊,他要是中了六科状元,岂不是要做安宁的驸马,他做了安宁的驸马,就成了本王的妹夫,乱了,乱了,全乱了……” …… 淳王府。 淳王离开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大理寺回来,看着等在这里的几位官员,说道:“大理寺卿说了,念在他们是初犯,就不从重追究了,关上三天就会放了他们……”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关上三日,大理寺卿肯定是手下留情了,甚至不耽误他们参加科举。 这已经是很好的处置。 不过,他们还是得去清风书院一趟,告知这个处置结果的同时,安抚书院学子的情绪,以免他们做出更为激进的举动。 几人对淳王拱了拱手,齐声道:“多谢淳王殿下。” 淳王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能光用嘴谢啊,这次为了帮你们,本王可是费了不少口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让大理寺不追究他们的罪责,本王问你们要个园子,你们半年都不答应,那园子空着也是空着,让户部划给本王呗……” …… 第二日。 众多清风书院的学子来到大理寺门口。 他们没有像昨天那般静坐,只是远远的观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从大理寺走出来。 学生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欢呼起来。 “是魏先生!” “魏先生出来了!” “他们真的放了魏先生……” 魏询走出大理寺,下意识的清了清喉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生生将一口浓痰咽了下去。 众人纷纷迎上来,魏先生被释放,而且没有受到什么额外的折磨,这件事情,也基本平息了下去。 讽刺的是,先被抓进大理寺的魏先生出来了,但是鸣不平的弟子和学生,还得再被关上两天。 大理寺说两天后才会释放那些人,他们暂时选择相信大理寺。 也只能先相信。 两日后。 因为聚众闹事被关进大理寺的那批人,果然被大理寺如约释放。 至此,这场闹剧彻底平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即将到来的科举上。 四年一次的科举,无疑是长安最大的盛事。 相比于往届,这一场科举,还拥有特殊的意义。 无论是科举状元,还是六科状元,都有机会成为安宁公主的驸马,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能一举成为皇亲国戚,一步登天,前途无限。 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在做考前的最后努力。 清风书院,魏询看着正在挥毫泼墨的几名弟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长安一处客栈,郑植整理好考引,眼中充满希冀。 某处幽静的私宅,一道身影将手指从琴弦上移开,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一座华丽的宅邸,宽敞的院落中,满身贵气的年轻人,连射数箭,箭箭射穿靶心。 云梦马场,皮肤黝黑的青年,御车在复杂的车道上疾驰。 驾部郎中府,一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人影,推开房门走出来,虽然整个人看起来邋遢无比,但长发掩盖之下的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 三月初一。 清晨,宋府门口。 李诺和宋瑜上了马车,准备前往考院。 这一届参加科举的学子,人数近十万,分散在长安内外三十个考院。 人数最少的考院也有两千人,几个大的考院,甚至能同时容纳万人以上。 李诺和宋瑜在第一考院,四大书院的考生,基本都分在前几个考院。 这几个考院都在长安城内,距离最近,环境最好,也是对四大书院学子的优待。 李诺坐在车厢里,掀开车帘,看着站在外面的娘子和慕儿凝儿,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回去吧……” 科举不是春考,考院之外戒严,除考生之外,不允许随行人等进入百丈之内。 宋佳人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远去,心中暗自希冀。 希望他能考中状元,五科就好。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头,科举期间,无论是商铺还是小贩,都不允许占据街道,街道之上,随处可见赶赴考场的学子。 马车路过某处的时候,李诺掀开车帘,微微一愣之后,对站在那里等待的一道身影挥了挥手。 李安宁追着马车,大声说道:“考试不要粗心,文章先写在草纸上,没什么问题再誊写,落笔前多想想,不要提前交卷……” 目送马车离开,她长长的吐出口气,心中暗暗祈祷。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他能考中状元,一定要六科全中…… ------------ 第171章 当为绝佳【求月票】 长安。 科举第一考院。 第一考院有两千人,是京畿环境最好的考院之一,李诺和宋瑜一起进入考院,然后就各自分开,根据考引,来到自己的号房。 和春考一样,科举的第一科,也是书科。 相比起春考,科举的难度要大得多,考生要学会取舍,通常情况下,会将自己擅长的科目放在前面。 李诺的目标是状元,当然不能取舍,书法,绘画,律法,文章,他四个都要。 他先从一个信封中拆开书法考题。 这一次考的不是《十六经》中的内容,而是一篇书法名帖,全帖共六十二个字,考生需要用三种不同的笔体,将这篇名帖写一遍。 三种笔体,指的是书法笔体的大类,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五选其三,用三种不同的楷书是不可以的,其他两幅会被算作无效。 如果对自己很自信,为了节省时间,也可以只写一篇,但在和别人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名次只能向后排。 还好李诺准备的充分。 如果他还是只会簪花小楷,书法一项,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他提笔蘸墨,笔走龙蛇,用楷书,行书,草书,分别写了三幅,这也是当下最通行的三种笔体,不过他用的正楷,而不是簪花小楷。 这次的考房极其宽敞,后方有一张桌子,是专门用来晾书法和画的。 李诺将三幅书法考卷晾在后面,打开另一个信封。 春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扫了一眼画科题目,李诺面露讶异,李安宁的那三千两银子,还真的没有白花,那位宫廷老画师,画技未必多么精湛,但押题真是一绝。 这届科举,考的还真是花鸟。 考生需要在一幅画上,用到水墨和彩画两种技法,将这句诗中描绘的景象画出来。 和一个月前的春考相比,李诺的身后,站着大夏十几位画道宗师。 只是扫一眼题目,他心中就有了画面。 画完这幅画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间。 李诺吃了点东西,在号房的水桶中打水洗了手,擦干后,才打开律法考题。 律法题目,依旧是二十道。 但考的更难,考察范围更广,春考主要考《名例律》、《断狱律》、《贼盗律》、《斗讼律》等。 科举还要考《职制律》、《户婚律》、《擅兴律》、《卫禁律》,甚至是最驳杂最无序的《杂律》。 题目的难度,也不是春考能比的,如果不是他背完了整本《大夏律》,李诺还真不一定能答得圆满。 李诺答完律科之时,第一考院,另一处号房。 宋瑜刚刚翻开律科考题。 这些题目,要说陌生吧,倒也不陌生,但要说熟悉,似乎也没有多么熟。 每道题目,他都能写上几句,但不多。 唯独有一道,他记得很清楚。 诸斗以手足击人者,笞四十;持械殴人者,杖六十;三人以上共殴伤人,罪加一等,五人以上,加二等,十人以上,加三等。 根据题目描述,此情形为七人持械殴斗,杖六十起,又因人数在五人以上,十人以下,加二等,也就是八十杖…… 就在宋瑜自信落笔前后不久的时间,几位云梦书院学子的号房中,他们抓耳挠腮,苦苦思索的表情消失,同样信心十足的在纸上落笔。 而此时,另一处号房。 周玉已经完成了律法和文章的答卷。 律法不难,只要将《大夏律》背下来,考绝佳不太容易,但得个甲上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是文章,书法,绘画,都不是他擅长的,他得尽量做到最好,要不然,他连展示御科的机会都没有。 李诺的考房之内,他已经开始答最后一科了。 今年的文章考卷有点意思。 科举考试,开卷诗的题目是‘金榜题名’,暗含出题人对考生们的祝福,在激烈且无情的科举考试上,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馨感受。 写完开卷诗后,再看文章的题目,李诺甚至觉得比春考还简单。 虽然他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书籍,但最重要的,还是李安宁给他偷出来的各届书科状元考卷。 那些经典文章看得多了,他的提升自然不少。 答完所有的考卷,李诺问了一下巡逻的考官时间,得知距离今日的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李诺担心提前交卷会被李安宁抓包,于是坐在考房里等着。 对李诺来说,时间很充裕。 但对大部分人,并不是这样。 书法还好一些,律法也是会就是会,不会也没辙,但绘画要构思,诗词要构思,文章也要斟酌字句,所花费的时间必然比他多得多。 这一科,需要考生做取舍。 书科是取总成绩算的,要尽量放大自己的优势科目,缩小弱势科目的差距,如何分配时间,在考试之前就要想好。 戌时。 科举第一场书科,正式结束。 三道锣声响起,负责维护秩序的考场人员,从各个考房门前走过,挨个通知,考生们放下笔,陆续走出考房。 短短的时间之内,整个考院,从极致的安静,变的极致嘈杂。 “哎,时间太紧了,有两道文章的题目,没有答出来。” “还好,我是把书法放在最后的,只来得及写一副,还好不影响成绩……” “我就惨了,我画只画了一半,下一场都不知道能不能参加!” 考院门口,有人昂首挺胸,有人垂头丧气。 考场之外,百丈范围内戒严。 李诺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就看到了几道身影,他走到马车旁,宋瑜站的腿都麻了,说道:“妹夫,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李诺目光望向宋瑜,他写完只剩半个时辰,宋瑜居然比他还快半个时辰。 宋瑜笑道:“科举嘛,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坐在那里也想不出来,还不如早点出来,那考房逼仄的,躺下都伸不开腿,睡的我很不舒服……” 其实第一考院的考房很宽敞,他躺下能伸开腿,就是因为睡得太舒服打鼾,被旁边的考生投诉,然后被考场巡逻人员赶了出来。 看到另外两道人影从考院走出来,宋瑜挥了挥手,说道:“裴俊,周玉,这里!” 马车旁,宋佳人看着李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道身影便迫不及待的问道:“考的怎么样?” 宋佳人看了李安宁一眼,李安宁向慕儿身后缩了缩。 李诺看着她们,笑了笑,说道:“还好。” 宋瑜问道:“裴俊,周玉,你们考的怎么样?” 周玉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我的文章有两道题目不会……” 裴俊也唉声叹气道:“我书法只来得及写一副,画也差一点没画完……” 宋瑜揽着他们的肩膀,说道:“这有什么叹气的,难不成你们还真想中进士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军中干出一番大事业……” 片刻后,马车缓缓的向宋府驶去。 来的时候,是李诺和宋瑜一起的。 回去的时候,宋瑜很自觉的选择步行。 车厢内,李诺和娘子坐在一排,李安宁和慕儿坐在对面。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有慕儿一直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 宋佳人望着车窗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安宁的目光也望向空处,心中忐忑至极。 李诺的书科,是她最担心的,书科也是第一场,万一书科失利,她将前功尽弃,后面也不用再看了…… 比起两人,李诺一点儿都不担心。 就算是把大夏的所有书法大师,画道大家都叫来,再给他们一本大夏律,摆好《十六经》让他们开卷,他也不在怕的。 科举第二场,五天后才开始。 春考只有一万多人,科举的考生可是有近十万,而且科举的阅卷更严格,一天之内,根本没办法阅完书科的考卷。 李诺的马车还没有到宋府,第一考院中,所有的考卷,就被分类送到了阅卷的场所。 在大夏,科举是入仕的唯一通路,朝廷对待科举,自然要比春考严格的多,最明显的就是阅卷。 以书法卷为例。 春考的书法卷,一位考官,就能决定最终的成绩,具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若是考官擅长且喜欢楷书,而考生用了草书,有一定可能,会压低考卷的评级。 但科举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书法而言,每一位考生的考卷,都会有五位考官交叉批阅,并在最后进行汇总。 这五位考官,各自擅长不同的笔体,他们得出的评价,最高和最低的都会被去掉,取中间的三个平均,作为最终成绩。 正是因为这种公平的制度,使得科举舞弊的可能性极小,备受考生信任。 第一考院,仅书法一项,就配备了十五名考官。 所有的考官,正在自己的房间之中,紧张的阅卷。 魏询背着手,时而进去看看。 作为这届科举,书法卷的出题人兼主考官,他不用亲自阅卷,但在一些情况下,却可以驳回考官们的评定。 今日是书科阅卷的最后一个白天。 明日正午之前,需要汇总出书科的总成绩,公布进入下一场考试的考生名单。 书法一科的成绩,已经汇总完毕。 第一考院,有两千名考生,六千份书法试卷。 其中,绝佳没有。 甲上的,有十一份。 甲等十九份。 今年的书法卷和以往不同,甲等以上的考卷共三十份,并不代表有三十位考生考到了甲等,这其中,也可能有两份及以上的考卷,属于同一个人。 但作为考官,他们只能给出评等,别说考生的名字了,连考生的编号都被封住了,完全杜绝了考官舞弊的可能。 按照规则,所有甲等以上的考卷,都要交给主考官过目。 在这个过程中,主考官可以做最后的调整。 魏询目光一扫,面露讶色。 竟然没有簪花小楷。 这可是科举,考生不可能不用自己最擅长的笔体。 唯一的可能是,李玄靖的儿子在春考上超常发挥,科举之上,没有发挥出最高的水平,书法评分在甲等以下。 人不是机关,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魏询自己没有状态的时候,写出来的字,他自己都不想看第二眼…… 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了。 他总不可能从六千份试卷中,将那份簪花小楷的试卷找出来,给他压低两个评级…… 主考官也不能为所欲为,这么明显的举动,被巡考知道,他下半辈子就完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倘若有用簪花小楷的试卷得到甲等以上,他可以将其压到甲下或者乙上的评级,但李玄靖的儿子自己失误,就怨不得他了。 本来就针对你,奈何你自己还不争气…… 一位考官将从甲上的试卷中,拿出三份,说道:“魏大家,您看看这三份考卷,要不要提升为绝佳……” 这三份考卷,所有的考官,都给出了甲上的评价,但不代表它们只值甲上。 科举和春考不同,科举之上,每一个绝佳的成绩,都得经过多方讨论,最终由主考敲定,才能生效,之后,朝廷也会对绝佳的试卷有所过问。 这三份试卷,所有的考官都认为,有资格提升为绝佳。 魏询依次将这三份考卷拿起来,捋了捋胡须,目中尽是欣赏之色。 他从这三份试卷中,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这三份试卷的主人,就算不是他的弟子,应该也临摹过许久他的书法,算是他的衣钵传人。 本来判定绝佳要慎重,尤其是书法和绘画这种需要考官主观评判的,每一份绝佳试卷,都会被朝廷再次查验,若是有问题,考官也会被问责。 因此,即便是考官们极其喜欢的试卷,最多只会给甲上。 但他实在是喜欢这三份试卷,甚至生出了科举之后,找到他们收为弟子的心思。 魏询思忖再三,点头道:“这三份试卷,当为绝佳!” 有考官迟疑道:“若是朝廷问起来……” 魏询挥了挥手,说道:“朝廷问就问,出了什么事情,老夫一力承担!” ------------ 第172章 正义必胜! 主考官亲自定调,其他的几位考官,自然也无话可说。 他们本来也觉得,这三张考卷可以得到绝佳。 更何况,从笔风来看,这三人明显是出自魏大家一脉,作为考官,偏袒自己的学生也正常。 再说,这也不叫偏袒。 这三人的字,都已经登堂入室,放眼书法界也不算差,别说是朝廷复核成绩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该是绝佳还是绝佳。 至此,书法一科的成绩,已经评定结束。 同一考院之中,另外三科的阅卷,也已近尾声。 这次科举,画科只有一道综合题目,虽然评卷的过程繁琐一点,但也比书法要快。 本来所有的考卷,都已经评审结束了。 只剩下一幅考卷,五位画科考官,已经看了一个早上。 他们并不是因为此画应该评为何等而纠结,这幅考卷评为最上等的“绝佳”,没有一位考官有异议。 早在交叉评阅的时候,五位考官,就都给出了绝佳的评价。 就算去掉一个最高评价,去掉一个最低评价,也还有三个绝佳。 他们只是在学习。 唐世的花,费立的鸟,赵渊的工笔,刘千的用墨,沈年的写意,孙润的结构与布局…… 小小的一张考卷,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达到了大师的水准,是花鸟画的集大成者,让他们来给这幅画评分,他们甚至觉得心虚。 他们什么东西啊,也能评价这种大师? 科举的考生,年纪不能超过四十,就算此人正好四十岁,能将画道精研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是令人惊叹。 他就算科举中不了,去四大书院当一个画科先生,也绰绰有余。 不,在座诸位,哪一位不是书院的画科先生,此人当他们的先生都够了。 所以,哪怕科举之上,绝佳的评级,对他们来说会有些麻烦,众人也无一人有异议。 另一处宽阔的大殿内,律科的考卷,也已经评定并且整理结束。 相比于书画,律法的考卷,没有什么争议的点。 所有的题目,都有标准答案,只要是考生有好好背过律法,成绩都不会太低,历来这一科也分不出差别。 仅第一考院,律科答的无可挑剔的,就有十余人之多。 甲上,甲等,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律科答得好没用,要书画和文章都好,书科综合的成绩,才能排在前列。 书法,绘画,律法三科,已经汇总出了成绩,只剩最后的文章。 文章一科,没有固定的答案,考官与考官之间,也可能有较大的分歧,因而每次都是最后出结果的。 针对几份暂定为甲上的试卷,十余位考官正在讨论。 这几份答卷,文章都答得不错,可见学子对经义很熟悉,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听说书法,绘画两科,都罕见的有绝佳出现,这几份考卷,评甲上也可,定绝佳也够得上。 从心底来说,一份绝佳的试卷,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 但连书法和绘画的考官,都不怕麻烦,他们若是因为怕麻烦而故意不给绝佳,倒显得他们不负责任。 这次第一考院,文章一科的主考,乃是一位中书舍人。 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道:“诸位觉得,这几份试卷,哪一份可以评为绝佳?” 十余位考官没有经过任何商议,纷纷指向其中一份。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从文章来说,这些考卷,没办法分出高下。 但这位考生的开卷诗写的好。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短短四句,很好的写出了科举前后的心情变化,甚至让他们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当年。 因为要考治国方略,第一考院的文章考官,都是从朝中临时借调的官员。 科举前的迷茫与不安,金榜题名之后的得意与狂欢,这四句诗,可以说是绝大多数进士的内心写照,哪怕是身为考官的他们,也深有共鸣。 更何况,这份考卷,不仅仅是开卷诗写得好。 他的字,在众多考卷中,也脱颖而出。 科举考生的字其实都很不错,但此人的字更为突出,并不像其他考生那样,选择了最规矩的正楷,而是融合了书法,看上去更具观赏性。 不看内容,只看这份考卷上的字,就让人心情愉悦。 若要评绝佳,自然非这份考卷莫属。 中书舍人其实也最为中意这一份,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也正有此意……” …… 按照科举的流程,书科结束,考卷评阅完成之后,就可以汇总公布参加下一科考试的学生名单了。 但除律法外,若是书法,绘画,文章三科中,某一科出现绝佳的考卷,则要再多一个步骤。 这三科很难得到绝佳,需要由考院上报,负责科举事宜的礼部和吏部,会另外派遣专人,对绝佳的考卷进行审核评估,避免考官徇私舞弊。 在对第一考院几份绝佳试卷的审核中,两份文章和绘画的考卷,都得到了审核考官的认可,顺利的敲定了绝佳的评价。 但在三份书法考卷上,却遇到了一些问题。 负责审核的主审考官,认为那三位绝佳的试卷,应该被调整为甲上。 而身为主考官的魏大家,坚持认为这三份试卷就应该是绝佳。 两人谁也不愿意退让,就这么僵持下来。 第一考院,某处大殿内,气氛极度紧张。 魏询脸色铁青,指着一位青衣老者,怒不可遏道:“这三幅字写的多好,如果这还不能算绝佳的话,什么才算绝佳,你告诉我,什么才能算绝佳!” 青衣老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为何一定要选几份绝佳呢,老夫承认这三幅字写得好,但还达不到老夫心中的绝佳,不会是因为他们是魏大家的学生,所以你故意给他们绝佳吧?” 魏询大怒道:“你放屁!” 青衣老者冷冷的一笑,说道:“魏大家,你不要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这楷书,行书,草书,哪一幅字不透着你们魏体的味道,你敢说他们不是你的学生?” 面对赤裸裸的污蔑,魏询双眼充满血丝,被气的浑身颤抖。 姓黄的根本没想着公正的评判,他是奔着自己来的。 别说他不知道这三幅字是不是他的学生写的,就算是,那也是他们的实力! 这几幅考卷的成绩,没有任何猫腻! 不就是这次科举的出题人和主考,朝廷选了自己,没有选姓黄的,不就是他在书法一道,数十年来,始终被自己压着一头…… 他一直看不起姓黄的。 现在更看不起了。 将私人恩怨带到科举上,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无辜学子的前程。 这个畜生! 魏询再也压抑不住怒气,一口浓痰吐在青衣老者的脸上,狠狠的踹出一脚,青衣老者冷不防被踹倒在地,魏询整个人扑上去,一边骂一边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污蔑老夫!” “朝廷让你当主审官,就是让你胡作非为的?” “你自己写不出这样的字,连小辈都欺负!”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老夫打死你!” ……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反应过来之后,两人立刻拉开失去理智的魏询,而那青衣老者,不知道被气的还是打的,已经昏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科举这么严肃的场合,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魏大家第一时间被控制,黄大家也被抬到了太医院,中书省则得到消息之后,一位侍郎勃然大怒,从其他考院临时调来了数位考官,命令御史台监督,重新审核第一考院的那三份考卷。 这些考官,和魏大家与黄大家,平日里都没有什么关系和来往。 他们之中,本身就有一位身具浩然正气的监察御史,能够做到绝对的公平与公正。 考院之内。 三份试卷被摆在桌上。 五位书法考官,包含一位监察御史围在桌旁,门下省和御史台的官员,则在一旁等待。 一位中年人将这三张考卷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门下省一位官员道:“怎么,这几份考卷,不值绝佳?” 中年人目中浮现出一丝怒色,说道:“这样的字,在科举中出现,真是让人意外,黄大家太过分了,这种人当主审官,就是对科举的侮辱!” 其余几人,也缓缓开口。 “这三份考卷,都当定为绝佳。” “何止绝佳,此人的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能已经超过魏大家了。” “黄大家居心叵测,魏大家才是真性情,这几幅考卷若是评甲上,那些甲上的考卷,恐怕连甲等都够不上……” 几名官员最后看向那位监察御史,后者的视线这才从考卷上移开,说道:“这三幅考卷,绝佳无可争议。” 对于科举考生的要求,当然不能和书法大家相比。 科举绝佳的试卷,放在书法界,可能什么都算不上。 但这几幅字,就算是在书法界也是绝对的精品。 若是科举以百分论,九十分的考卷,可为甲上,一百分为绝佳。 这三幅字的水准,堪比数个绝佳。 如果以单纯的书法论,这几幅字,当然算不上绝佳,甲上或者甲都可,但以同样的标准,其他的考生,连合格都难。 不多时,众人走出大殿。 本以为是魏大家徇私舞弊。 没想到是黄大家公报私仇,都是书法大家,两人的心胸与格局,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能黄大家也没想到,魏大家会为了公正,做出这种过激的举动。 他的主审官身份已经被取消,事情传出去之后,恐怕在文人圈子,也要声名扫地了。 魏大家清白得证,被放出来的时候,胸口挺的很高。 邪恶终究战胜不了正义,他知道朝廷一定会还他公道。 在场众人,无论是考院的考官,还是朝廷的官员,都对他投来钦佩的目光。 “魏大家真性情!” “我等钦佩不已……” “有魏师在,真的是科举之福,考生之福。” …… 面对众人的赞扬,魏询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应该的,朝廷让老夫做主考,就是对老夫的信任,老夫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辜负朝廷的信任,不能让考生十年寒窗,毁在这些败类身上……” ------------ 第173章 算命老者的预言 三月初五。 长安内外,各考院门口,围满了科举考生。 书科已结束四天,今日是张榜的日子。 只有上榜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明天数科和礼科的考试。 随着考院的人员,将红榜张贴出来,无数考生一拥而上,从中寻找自己的考号,几位考院人员被挤在里面,出都出不来。 “一百三十八,有我!” “一千六百五十二,也有我!” “他奶奶的,第一科都没过,四年后再来!” …… 书科结束之后,不会对成绩做出排名。 只有等到所有科目结束,三十个考院成绩汇总,才能知道究竟谁才是书科状元。 这也是朝廷刻意保持的神秘感。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届科举的书科状元,会在第一考院诞生。 虽然具体的成绩还没有公布,但据小道消息,第一考院中,诞生了三位书法绝佳,一位画道绝佳,一位文章绝佳。 这三个小科,大多数情况下,一个绝佳都没有。 而其他的考院,也没有传出有谁获得绝佳的消息。 这一届科举,正好遇到二十年轮回,各大豪门的天才弟子齐聚,但他们的优势在后三科,书科一直是四大书院学子的强项。 第一考院,在试卷评阅的过程中,还诞生了一些小插曲。 比如,魏大家力荐的三份书法绝佳考卷,被主审官否了。 魏大家为了弟子的公正,和主审官大打出手。 后朝廷重新派出几位考官,并派遣御史在旁监督,敲定了这三张考卷绝佳的等级,主审官因为公报私仇,刻意压低学子分数,被朝廷剥夺了主审官的资格,并且永不启用。 朝廷虽然没有重罚,但黄大家的名声却彻底臭了。 他的弟子学生,第一时间和他划清界限。 原本他的一幅字,能卖到数百两银子,这件事情发生后,他的作品价格暴跌,无数收藏他作品的人,损失巨大。 一些曾经被黄大家题字的店铺和私宅,将门前牌匾都摘了下来,有些人摘的晚了,立刻就喜提满墙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相反的是,魏大家因为公平公正,敢为学子出头,正是所有学子期望的良师,一时声誉暴涨,连带着他书法作品的价格,也一涨再涨…… 这件颇具传奇色彩的事情,逐渐在学子中传开。 那些上榜的考生,没空八卦这些,他们还得准备明日的数科与礼科。 宋瑜当然不在此列。 他的这次科举,已经结束了。 第一考院两千名考生,书科结束之后,还剩下一千六百人。 他不出意外的落榜。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因此也说不上失望。 家里已经帮他规划好了未来的路,宋瑜一边揽着周玉,一边揽着裴俊,说道:“走,去喝酒,终于不用读那些破书了,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想睡几个睡几个……” 裴俊摆了摆手,说道:“不了,我还有事。” 周玉也摇头道:“我也有事,你一个人去吧。” 宋瑜皱起眉头,问道:“是不是兄弟了,你们有什么事情,比和我喝酒还重要?” 裴俊低下头,说道:“我明天要考试。” 周玉目光望向别处,说道:“我也是。” …… 宋府。 宋瑜垂头丧气的走进院子,对李诺说道:“妹夫,你上榜了。” 李诺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所以他压根没有去看。 宋瑜唉声叹气的走了,怎么会这样呢? 其实他以前说周玉能中御科状元,都是兄弟间的捧场,他心里觉得,周玉连书科都考不过。 但他居然过了。 不仅他过了,连裴俊都过了。 云梦三杰,只有他一个人落榜。 这就让他很难接受了。 明明大家之前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学了? 宋瑜刚刚离开不久,李安宁就鬼头鬼脑的从外面走进来,刚刚走进小院,就迫不及待问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是不是你写的?” 在科举结束之前,学子们的考卷,外人是不可能看到的。 但李安宁有她自己的消息获取渠道。 这次第一考院文章一科,唯一的一份绝佳试卷,开卷诗就有这一句。 李诺点了点头。 李安宁猛地挥了挥拳,带着胸前都抖了抖,高兴道:“我就知道是你,不枉我给你偷那些卷宗出来!” 她看向李诺,又问道:“画科的绝佳也是你吧?” 李诺道:“不知道。” 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也没办法给她确定的答案。 李安宁笃定道:“肯定是你!” 李安宁没有再问了,他对李诺的律科是有信心的,他是修法家的,就算是律科得不到绝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到书法,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说书法的三个绝佳,都是魏先生的弟子。 甲上和甲等,也没有写簪花小楷的。 这说明他的书法,最好只是能甲下。 两科绝佳,其实已经建立了足够的优势,但书法一项,又将这巨大的优势抹平,让书科状元之位,多了几分不确定性。 这些可能影响李诺心情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准备明天的考试吧……” 她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两道身影。 宋佳人牵着慕儿的手,和她目光对视,下一刻又分开,直至李安宁离开,也并未有任何言语交流。 只是,在走进房间的时候,宋佳人回头看了眼坐在院中的李诺。 目中似有抉择…… 宋瑜书科没过,第二天一早,李诺一个人来到考院。 不愧是科举,李诺记得春考的时候,书科过后,就淘汰了一半以上的人数,但科举的书科,只淘汰了四分之一不到。 这四分之一,恐怕还是如宋瑜这般,靠关系和银子进入四大书院的。 能自己考进四大书院的,本就是经过春考筛选的佼佼者,不会那么容易被淘汰。 众人在考院门口等待时,还在小声议论。 “一个考院,书法卷居然出了三位绝佳,这还是第一次吧。” “画科也出了一个天才,听说连那些考官们都自愧不如。” “还有文章,竟然也能出绝佳,文章向来都是不给绝佳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妈的,这诗写的真好,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 随着考院的门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入,来到自己的考房。 今日是科举的第二场,但会考两科。 与春考一样,众学子需在一日之内,完成数科与礼科的答卷。 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先答数科,因为这一科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若是等到下午再答,脑袋浑浑噩噩,很容易出错。 李诺也选择先答数科。 虽然还是二十道题目,题目类型也差不多,但科举题目的难度,要比春考大多了。 以方程为例,春考考二元,科举第一道就是五元,从计算量上来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如果遇到粗心大意的,计算的时候,一个数字算错,检查都很难检查出来。 数科李诺完全靠自己,他先在草纸上计算一遍,验证无误之后,才会誊写在正式的试卷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写到最后两道时,李诺扫了一眼题目,微微一愣。 倒也不是这两道题太难,而是…… 这两道题目,不是他当初给娘子,让她拿去为难那四位老先生的题目吗? 一道是将军饮马问题的变体,难度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是最优策略问题。 虽然不是原题,但都属于同一类。 陈先生好像说过,这届科举,为了筛选数科人才,数科的题目,会有一点小变化,原来指的就是这两道。 要说难吧,这两道题目也不能说是难,解题过程也不复杂,但要有正确的思路,如果只知道死学九数,大概是解不了这两道题目的。 数科二十道题目,答对十道,才能计算有效成绩。 之后每答对一道,便会增加一个评级,二十道全部答对为绝佳,错一道减一等。 答完这两道题目,李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拆开放有礼科考题的信封。 这一科就没什么难度了,他同时点亮郑植和礼部郎中的画像,不假思索的开始落笔。 李诺已经答完礼科两道题目时,第一考院中,大部分考生,还在答数科。 不知道多少人看着数科最后两道题目,一脸茫然。 两道题目,都是和军阵相关的。 一道有关战马饮水,一道有关粮草补给,看着很有实际意义,但他们之前没有学过这种问题,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破题。 思索了一会儿,他们仍旧没有线索,只能先将其放下,开始答礼科的题目。 那两道题,他们不会,别人也未必会。 此时,某处考房中,周玉看着这两道题目,面露讶色。 这两道题目,几位先生虽然没有和他讲过,但其中一道,他在宋府听李兄给他们讲过类似的,隐隐记得这种题怎么破…… 那道他会的题目,很快写出了解法。 另一道没有思路,他直接跳过不答,取出礼科的题目。 目光望向从信封中取出的那张纸笺,周玉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愣,下一刻,他浑身寒毛直竖,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两个月前,他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位算命的老头。 那老头带着一个孙女,他见这一老一少可怜,就给了他们一锭银子。 老头收了银子,非得给他算一卦。 周玉从来都不相信这些,当时兴致不错,就让那老头帮他算一算。 老头胡乱的掐了掐手指,说他以后能当宰相。 周玉差点听笑了,他爹驾部郎中才五品,他连进士都考不中,还当宰相,当个屁啊! 看在那老头逗笑他的份上,他又赏了那老头一锭银子。 然后老头又要给他算一卦。 周玉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打趣的说,如果他真有本事,就算一算,今年的科举礼科考哪几道题目。 五礼的内容太多了,周玉根本没怎么看。 没想到那算命老头居然还真知道五礼,又胡乱的掐了掐手指,告诉了他五种礼仪,分别是: 吉礼:祭先农。 宾礼:蕃王奉见。 军礼:观射于射官。 嘉礼:公主降嫁。 凶礼:皇太子举哀吊祭。 考房中,周玉再次低头看了看,科举的礼科考卷,和那老头算的,分毫不差。 五礼包含了几百种典礼。 吉礼有祭五帝,祭百神,祭太社,祭五岳、四镇,祭四海、四渎……; 宾礼对于不同国家的国君,使臣,仪式规制不同; 嘉礼有饮食之礼、婚、冠之礼、宾射之礼、飨燕之礼、脤膰之礼、贺庆之礼; 军礼包含出征,田狩等等等等,凶礼更为讲究,皇室的差别就不说了,细分到每一个品级的官员,丧葬之礼都有不同,细节到令人发指。 每一种典礼,都有不同的流程和规制,根本不可能将之全部背下来,但同种礼仪,大部分流程都是相同的,只要能答出这些,礼科至少能得个乙。 但要想成绩更高,就要多付出十倍数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 这自然是得不偿失的。 这一科,考到乙以下,没那么容易,考到甲以上,同样不容易。 有时候,更多的是靠运气。 周玉的运气很好,他背的,科举都考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回家之后,他花费数日时间,鬼使神差的,将那老头说的五种礼仪,分毫不差的背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更恐怖的是。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科举的考官还没有确定,礼科的题目,自然也不会确定。 别说那老头不是考官,就算他是考官,这五道题目,也不是他直接定的,而是从数百种礼仪中随机抽出来的…… 他居然能提前两个月,算出科举的考题! 周玉的心中翻江倒海,甚至都忘记了现在是在科举的考场上,再次想到那老者的脸,他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此刻。 考场之外。 吴管家靠在马车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那算命的老头之前说,少爷还有其他几段命定的姻缘。 当时他还不屑一顾。 现在想想,如果少爷像老爷一样,中了六科状元,可能真的得娶公主,岂不是正应了那老头的预言…… ------------ 第174章 科举进行时 随着锣声的响起,考生们停止作答,缓缓走出考院。 和上一场书科不同,书科结束的时候,考生们尚且还有心思闲聊,有说有笑。 但数科和礼科结束后,大部分考生都一脸疲倦,一言不发。 没有人能在考完今年的数科后,笑着走出来。 书法和绘画不存在会不会,律法和文章的题目,不会的也能写上几句。 数科不会,那是真的不会。 这次礼科考卷,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数科的难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届。 哪怕是精通算学的学子,在面对数科最后两题时,也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在科举之前,他们就得知,为了筛选数科人才,今年的数科题目可能会有些变化,却也没料到变化这么大。 不过,已经结束的科目,也没必要过于纠结,他们不会,别人也不会。 数科和礼科的题目,答案都是固定的,要好批阅一些。 两日之后,各个考院就公布出了结果。 往届科举,其他科目很难出绝佳。 但数科之中,会出现不少绝佳的试卷,往往要根据他们的解题步骤,卷面整洁程度,字迹工整程度来做出排名,决定谁是数科状元。 今年则不用。 三十个考院,近十万考生,数科绝佳,仅有一人。 就连甲上的人数都不多,只有区区六人。 甲等的倒是不少,有三十余位,说明他们只答错了两道,极有可能是最后两道难题。 宋府。 陈先生有些感慨,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果然是老了,第十九道题目,有六位考生都答了出来……” 当初那道最简单的将军饮马题目,也困扰了他们四个许久。 没想到,在增加难度的情况下,短短一天时间,就有六位学子想出了正确的解法,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些年轻人,才是算学的未来。 虽然那六人不知道是谁,但那份绝佳的试卷,必然出自小李先生。 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实本来,他们不应该出这两道题目。 这对其他学子不公平。 问题是,他们能出的所有题目,都是小李先生教他们的,无论他们怎么出,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要他参加科举,就没有人能和他争数科状元的位置。 四位老先生离开宋府时,宋敛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这次科举之上,礼科居然也出了一份绝佳试卷。 为此,整个礼部都被惊动了,侍郎大人带着礼部郎中,还有礼部员外郎的他,亲自去第一考院审查那份考卷。 要知道,就算是将五礼全都背下来,一字不漏的填上去,也只能得到甲上。 有一些细节,只有真正组织主持过这些典礼,才能写的出来。 那份考卷宋敛看了。 他都没办法答的那么完美。 那位考生若是去礼部,无须额外的培训和学习,甚至可以直接接替礼部郎中的位置。 侍郎大人也说了,等到科举成绩公布之后,一定要将这位考生争取过来。 …… 科举每一科,至多考一日,但阅卷往往需要数日。 至第三场乐科时,第一考院,还有近一千五百人。 三科结束,只淘汰了五百余人。 这其中,固然有科举考生实力更强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是这里是第一考院,汇聚的本来就是大夏最顶尖的学子。 靠后一些的考院,三科过后,甚至有淘汰八成的。 当考院大门打开,考生们依照次序进入的时候,哪怕是四大书院的学子,心中也变的忐忑起来。 与绘画、书法类似,科举乐科考试,每一位考生的弹奏,都会有五位考官进行评判,去除其中最高和最低的评价,取剩余三位考官的平均意见。 考生和考官之间,有屏风遮挡,考官看不清考生的脸。 虽然这可以保证足够的公平,但乐科不仅考验能力,也考验心态,考生只有一次弹奏的机会,若是太过紧张,临场发挥不佳,就算是在前三科取得了足够的优势,也有可能在这一科折戟。 今日的考试,时间较为紧张,为了在一日之内考完乐科,近一千五百位考生,足足分了二十个小的考场。 即便如此,直至天色渐晚,考院的门才打开,学子们陆续从中走出来。 乐科的成绩,考官们现场就会打出,考生们不知道具体成绩,但却会被告知乐科是否通过。 “这届乐科状元,应该非那人莫属了吧?” “当然,绝佳的成绩,怎么可能不是乐科状元?” 有人一曲祭天神的云门,让五位考官彻底沉浸其中,听的当场忍不住跪了下来拜天,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考院。 据说,那五位考官爬起来之后,全都给出了绝佳的评价。 很多人都觉得,这届乐科状元,非晋州那位乐道天才莫属。 没想到,四大书院之中,竟然也有人能获得乐科绝佳。 据当时在外面排队的几个考生说,那人样貌英俊,但他们却并不认识。 那几位考生,分别来自四大书院,但他们却无一人认识,使得他的身份一时成迷。 本以为这次乐科状元,非此人莫属,不曾想到的是,第七考院中,也出了一位乐科绝佳。 不愧是科举的二十年轮回,往届连甲上都很难出现的乐科,这一届,竟然出现了两位绝佳,这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不过,乐科状元只能有一个,最终花落谁家,还存在悬念。 科举乐科的主考,是新任太常寺丞刘商。 说是主考,但也不用他出题,只用在乐科考试的时候,巡视巡视考场,监督监督考官,处理处理考场的异常情况就行。 这个身份,虽然没有多少权力,可却代表着朝廷对他的认可。 回想起这半年的经历,刘商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上一届科举的状元,至今还只是正六品。 而他刘商,却已经是从五品了,比同届状元还高半级,是当年同届进士中,晋升最快的一个。 而这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他因为逛青楼,被抓到大理寺…… 许多人都说,大理寺是阎罗殿。 但对他来说,那分明是福地。 刘商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考试中,乐科出了两位绝佳。 乐科不像其他科目,还有试卷可以对比,历年乐科,都会出现不同考院的考生成绩相同的情况。 这个时候,需要在六科结束之后,将此科最高成绩的考生汇聚起来,统一考官,让他们再试一场,当场决出谁是乐科状元。 公主府。 李安宁已经打听出了两位乐科绝佳的身份,一位正是科举之前,人们呼声最高,最有可能夺得乐科状元,那位来自晋州的乐道天才。 另一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那位乐道天才,至今还没有成婚。 她暗暗握了握拳,小声嘀咕道:“母妃保佑,他一定要赢啊……” 此时,长安各处,也已经有人议论起两位乐科绝佳。 乐科毕竟是现场评判,绝佳的成绩,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两人的身份,不可能藏得住。 关于两位乐科绝佳考生的身份,很快就被人们知晓。 其中一位,是晋州乐道天才,本身出自乐道世家,自小就展露出了超绝的乐道天赋。 另一人,则是大理寺卿李玄靖之子,春考六科第一,他在春考和科举的乐科,都得到了绝佳的评价。 他虽然不是出自乐道世家,但他的父亲,却是二十年前六科状元,同样擅长乐道。 据说,在考乐科的场中,两人的琴音,都让考官有所失态,最终谁能斩获乐科状元,还真无法预测。 倘若最终成为乐科状元的,是李玄靖之子,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若是那位晋州乐道天才,他就会成为安宁公主未来驸马的人选之一。 长安的各大赌场,甚至已经开出了盘口,赌二人谁能成为乐科状元。 宋府。 李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以为乐科状元十拿九稳,没想到科举之上,还有高手。 对于刘商的实力,李诺当然是认可的。 但事关李安宁的终身大事,还是容不得半点大意。 他想了想,还是叫来了吴管家。 …… 乐科结束后的第二天,紧接着便要考御科。 周玉走进考院,有种做梦的感觉。 他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礼科考完之后,他满长安的寻找那位神算。 结果真的让他找到了。 他花了十两银子,让那位老人家帮他算一算,他乐科会抽到什么题目。 其实他本来想给神算一千两的,但人家只收十两。 收了银子,神算掐指一算,让他回去多练云门第九章。 周玉回家之后,废寝忘食,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狂练云门第九章,练到根本不用思考,也可以非常顺畅的弹出这一段。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乐道天赋,也不求考多么高的分数,只求能顺利进入下一场。 如他所料,昨日的乐科之上,他果真抽到了云门第九章。 接连弹了两天,他对这一章熟稔于心,不出意外的顺利通过。 《六乐》有近百章,倘若不是提前知道抽中的考题,事先准备,他必然是不可能通过的。 周玉的心中充满了希冀。 御科是他的底牌,若是发挥的好,他有夺得御科状元的可能。 射科他也不弱,虽然不可能夺得状元,但也算第一梯队。 回顾一下,他律科全对,数科只错了一道,礼科也近乎完美,就算是御科没有夺魁,似乎也有希望上榜…… 经过了乐科的筛选之后,考院还剩下九百余人,被分成了十组。 每组百人,前面的考生考御科时,排在后面的考生,需要站在后方等待。 结束自己的考试,周玉从马车上下来,心情有些低落。 这次御科的主考,正是他身为驾部郎中的父亲。 不同于其他的考生,他考完之后,就能得知自己的成绩。 他的御科,只得了甲上。 虽然在御科之上,甲上已经是极高的分数了,是他的正常水平,但在他之前,一个皮肤黝黑的家伙,御科也得了甲上。 同样的分数,但在最后的“逐禽左”上,那个家伙的射出去的箭,比他更靠近靶心。 这样一来,他的排名,也在周玉之上。 那一箭射穿靶心,也射穿了周玉御科状元的梦。 除了有些失落之外,他的心中,还十分的感谢李诺。 李兄当初劝诫他的话,他一直都铭记在心。 还好他那段时间苦练御科,要不然,御科恐怕只能得到甲等。 就在这时,周玉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条车道旁,传来了一阵惊呼的声音。 他的目光望过去。 那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 第175章 科举结束,礼部难题! 第一考院。 御科考试时,从某条车道旁,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甚至吓到了其他车道上的考生,使得有人手中缰绳一抖,马车不是撞到窄门就是偏离车道。 一位考生正在射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箭矢脱靶,差点射中了一旁的考官。 虽然他们都申诉成功,得到了重考的机会,但却忍不住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某条车道旁。 不管是考生还是考官,脸上的表情,都充满震惊。 ‘鸣和鸾’感受不到任何颠簸,乐声整齐而有韵律;‘逐水曲’车辆在疾速通行的情况下,始终保持在车道中央;‘过君表’没有剐蹭到任何窄门;‘舞交衢’迅速而准确的通过岔路;‘逐禽左’箭矢正中靶心。 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不仅震惊了在一旁观望的考生,就连考官,也都不约而同的给出了绝佳的评价。 本来科举之上,考生的成绩是要保密的。 但御科不像书科数科与礼科,在这种公开的场合下,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保密。 那位考生的表演实在是精彩,所有的考官都被折服,绝佳的成绩也藏不住。 周玉已经考完了御科,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当得知了有人御科获得绝佳时,他的内心是震惊的,当看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时,他惊讶的嘴都合不上。 李兄? 竟然是李兄! 半年之前,他还不会御科,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就把御科练到绝佳了? 真不愧是李兄啊! 周玉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就接受了现实,毕竟是六科状元的儿子,他当时可能也只是在藏拙,为的就是在科举上一鸣惊人…… 李诺从车道旁走过来,看到周玉站在那里,问道:“考的怎么样?” 周玉笑道:“甲上,比不过李兄……,还好有李兄,不然御科状元,就被那个黑小子夺去了。” 虽然周玉自己没有成为御科状元,但李兄夺魁,他也挺开心的。 原本为了李安宁,抢了周玉的御科状元,李诺还有些内疚,得知就算没有他,周玉也不是御科第一之后,这一丝内疚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周玉能走到这里,李诺其实挺惊讶的,他一直以为,他和宋瑜半斤八两,现在看来,两个人的差距,不止一点半点。 他拍了拍周玉的肩膀,笑道:“还有最后一科,争取上榜!” 周玉拱手道:“谢李兄。” 他的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 不知为何,在面对李兄时,他竟有一种面对父亲时才有的感觉…… 与此同时,驾部郎中周庭的心中,也浮现出一些疑惑。 他驾车的手法,怎么和自己这么像? 这可是周家的独门御术,难道是周玉教给他的? 他教了儿子十几年,比不上人家半年,真不愧是李大人的儿子啊…… …… 经过了前四科的筛选,已经有七成以上的考生被淘汰。 六艺并非寻常人家学的起的,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通过了乐科,也会被拦在御科之外。 科举已经进行了五科,只剩明日的最后一科。 射科结束之后,这一届科举便会尘埃落定。 目前,书科,算科,礼科的试卷,已经被送到专门的地方封存。 这些试卷,会保存数年,期间朝廷有可能随时对某一些试卷进行抽检。 若是试卷有问题,例如本该低等的试卷,被评了高分,从考生到考官,都要被追究罪责。 前三科的状元,要等到科举结束才会公布。 至于乐科状元,必然是那两位绝佳之一。 大理寺卿之子李诺,晋州乐道世家传人宫徵。 李诺的父亲,是前无古人的六科状元。 宫徵的家族,是传承数百年的乐道世家,据说祖上出过以乐入道的天骄。 长安许多人都在期待两人的最终对决。 今日御科结束之后,这一科的状元也已经出现了。 所有的考院中,唯一一位御科绝佳,还是大理寺卿之子。 一个月前,他在春考中取得六科第一的成绩,虽然也引发了一些震动,但春考的难度,与科举不可同日而语,没有人觉得,他能在科举之中复制春考的传奇。 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六科状元中,他已经锁定了一科状元,另一科状元,也在五五之间。 以这两科来看,金榜题名,对他来说,是必然的事情。 吏部。 科举结束后三日之内,就要公布进士名单。 时间极其紧迫,所以在科举结束之前,吏部和礼部,就会汇总已经结束的科目成绩。 各个考院,早已将前几科的成绩送了过来。 吏部和礼部的文书们,正在忙碌的进行汇总排名。 礼部和吏部侍郎,这几日,都在吏部坐镇。 只等今日的射科结束,将最后一科的成绩加上,就能排出进士名单。 虽说进士榜目前未定,但各科状元早就出现,只等揭晓。 科举的每一步,都有严格的规制,监考只负责监考,考官只负责评定,记录有记录的人,张榜有张榜的人,汇总也有汇总的人。 除后三科特殊情况,科举期间,对于考生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 一旦考生信息泄露,相关人员,会被追究责任。 所以哪怕是这次科举的总考官,两人至今也不知道几位状元是谁。 吏部某间衙房之内。 礼部侍郎和吏部左侍郎,正在悠闲的品着茶。 吏部侍郎抿了口茶,有些感慨的说道:“也只有科举的时候,我等才能得此闲暇,今日射科结束,我们的舒服日子也就到头了……” 礼部侍郎对他的话深以为然,说道:“是啊,科举结束之后,礼部又得着手准备安宁公主的婚事了……” 作为侍郎,两人平日里都公务繁忙。 科举之时,朝中所有事务,都要为科举让道,他们反而清闲一些。 说起安宁公主的婚事,礼部侍郎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这届科举的礼科状元,还请陈大人安排到我们礼部。” 吏部侍郎想了想,说道:“这届的礼科状元,不是轮到太常寺了吗?” 太常寺和礼部,都需要礼科人才。 往年科举礼科出众的学子,一般都会优先安排这两个衙门,上届礼科状元给了礼部,这次理应轮到太常寺。 礼部侍郎摆了摆手,说道:“乐科状元可以让给太常寺,礼科状元我礼部要定了,他的考卷,本官看过了,此人生来就是要进礼部的,他对礼制的熟悉,不亚于礼部郎中,这次正好要筹备安宁公主的婚事,本官准备让他来筹备,正好看看他的能力……” 吏部侍郎笑了笑,问道:“万一公主选他做驸马呢?” 礼部侍郎笑了笑,打趣说道:“那就让他自己筹备自己的婚事……”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驸马的最佳选择,肯定是科举状元,之后是书科状元,其他几位状元,没办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如果礼部选驸马,肯定优先前两位。 但这次,陛下金口玉言,安宁公主的驸马,让她自己选,倘若科举状元和书科状元样貌不佳,而公主殿下又恰好在乎驸马的外表,另外几位状元也不是没有成为驸马的可能。 说话间,一位吏部官员走上前,说道:“两位大人,前五科的成绩,已经汇总好了。”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放着五个信封。 科举除了公布进士榜单之外,也会公布单科前百,单科成绩优异者,就算是没有中进士,也能在书院或者别的地方谋一个不错的差事。 除了乐科尚有变数,书、数、礼、御四科,已经尘埃落定。 礼部侍郎将写着“礼”字的信封拿过来,拆开之后,目光迫不及待的望了上去,他对这位考卷绝佳的礼科状元,已经好奇很久了。 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直接僵住。 “嘶……” 另一边,刚刚拆开数科信封的吏部郎中,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将手中的信封交换。 “嘶!” “嘶!”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礼科状元李诺,数科状元李诺,再加上昨日就确定的御科状元,科举六科状元,他已经占了三科,并且也是乐科状元的有力争夺者。 御科的信封不用看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写有“书”的信封。 礼部侍郎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几次伸手,几次收回,最后只能示意吏部侍郎,说道:“陈大人,您拆吧……” 吏部侍郎拿过那道信封,缓缓拆开,从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 礼部侍郎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样?” 吏部侍郎的目光,从那张纸上移开,感慨道:“真不愧是李大人的儿子……” 不等他说完,礼部侍郎已经知道了结果。 这一届科举的状元,已经毋庸置疑,唯一不确定的是,他能不能像他父亲一样,一人独占六科状元。 衙房之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不多时,一位官员走进来,说道:“两位大人,射科已经结束,各考院已陆续将考生的射科成绩送来,据说,第一考院出现了一位射科绝佳……” 两人对视一眼,礼部郎中看向他,嘴唇动了动,问道:“这个射科绝佳,是不是叫李诺?” 那官员闻言一愣,诧异道:“大人,您已经知道了?” 礼部郎中没有回答,坐在椅子上,双手缓缓捂住了脸。 他和李诺无冤无仇,李诺斩获几科状元,都与他无关。 但安宁公主的驸马与礼部有关。 陛下让公主在七位状元中选一个做驸马。 倘若有哪位状元不符合要求,换一位就行了。 但谁能想到,七位状元,居然会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有妇之夫? 倘若最后的乐科状元也是他,公主到底嫁不嫁? 嫁吧,皇室公主,还没有嫁给有妇之夫的先例。 不嫁吧,那是陛下当着天下官员的面亲口说的,等同圣旨,岂有收回之理? 这是他从未料想的结局。 他心中一团乱麻,使劲的抓了抓头发。 纵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礼部侍郎,处理过无数意外情况,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 第176章 造孽! 咚! 咚! 咚! 随着三道沉闷的钟声响起,宣告射科结束的同时,此届科举,也已经尘埃落定。 考生们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按照惯例,三日之后,宫墙之外,就会张贴出此届进士的名单。 和往届科举不同的是,这一届进士榜上,部分名单已经没有悬念。 御科与射科状元,当场便已经确定,皆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诺。 唯有他在这两科上,得到了绝佳的成绩。 乐科状元,将在他与另一人中产生。 而书科、数科与礼科的状元,朝廷应该已经知晓了,但要到三日后才会对外公布。 这三科的状元名单,朝廷当然已经知晓了。 但相关的官员,却宁愿自己不知。 吏部。 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左右侍郎,礼部侍郎,两部高官齐聚,却面对几份小小的名单犯了难。 礼部尚书看了看众人,问道:“诸位,此事,应该如何是好?” 吏部尚书淡淡道:“本官不明白杜大人的意思,科举公平公正,就算六科状元是同一人,如实公布便可,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礼部尚书心中暗骂一声,这个老狐狸,此事是和他们吏部没关系,但和礼部的关系可大了。 事关驸马的人选,一旦六科状元真的是同一人,陛下自己的脸,和皇室的脸,必须得丢一个。 这个脸,能不丢还是别丢的好。 他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道:“好好好,你们吏部不管,那我们礼部也不管,皇家的事情,就让皇家自己头疼去吧!” 幽王府。 某间大殿之内,幽王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诧异道:“礼部尚书?” 科举刚刚结束,礼部和吏部,应该在忙科举的事情,礼部尚书怎么会来幽王府? 幽王站起身,说道:“让杜大人进来。” 片刻后,看着走到殿内的一道身影,幽王开口问道:“杜大人怎么来了,莫非是科举出了什么事情?” 礼部尚书道:“科举没有出什么事情,但是皇家快要出事了,幽王殿下,这个月您是监国皇子,还是您来定夺吧,这件事情,礼部实在是做不了主……” 不多时,幽王满脸愕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礼部尚书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抱怨了无数遍。 到底是谁那么多嘴,选驸马又不着急,就不能等到科举结束后再提吗? 好像是他们礼部提的。 那没事了。 要怪,就只能怪陛下乱说话了。 是他自己收回成命也好,想别的办法也罢,反正礼部不背这个锅。 幽王思忖片刻之后,开口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待明日本王找人商议过后,再给你答复。” 礼部尚书道:“殿下可要尽快,科举之事,可耽搁不了半点。” 幽王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午时之前,本王会给你答复。” 三月十三。 科举结束的第一日。 昨夜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一朝高中,科举结束之后,学子们终于解除了束缚,开始在长安彻夜狂欢。 有人忘记了长安有宵禁,一群人大半夜醉酒,在街头闲逛,被巡街的禁卫狠狠的训责了一番。 不过,碍于他们的身份,也并未得到过重的处罚。 此外,昨天夜里,有不少青楼乐坊的女子被抓。 这几个月,大夏学子齐聚长安,这些烟花风尘之地,是他们经常流连的地方,一些青楼乐坊,见他们是外地人,不久后就要离开长安,便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包括刻意哄抬价格,欺诈恐吓等,严重破坏行业规则,抹黑了长安在外地学子心目中的印象,长安县衙对这些破坏规矩的商家,进行了严格的处罚。 昨天夜里,长安县衙的大牢里挤满了人,几乎全都是女子,据说第二天对她们做出处罚,罚银放人之后,整个牢房都是香的。 皇宫。 天色刚亮,众位皇子就收到了召见。 召见他们的是幽王,也是这个月的监国皇子,在这一个月里,暂行天子的权力。 吉王是最后一个到的,刚刚走进大殿,就捂着嘴,哈欠连连,说道:“幽王皇兄,你这么早叫我们来干什么啊,我才刚睡下,就被你的人吵醒了……” 幽王看了他一眼,他就找了个位置,老老实实的坐下。 吉王到后,所有的监国皇子,便都已经来齐了。 和吉王不同的是,其他皇子知道,幽王一大早将所有人召集过来,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一个人没办法做决定。 考虑到这个时间点,此事必然与科举有关。 果然,在吉王落座之后,幽王缓缓开口道:“很抱歉,这么早将汉王皇兄和众位皇弟召来,实在是有一件紧急又重要的事情,本王一个人无法做主,需要和大家一起商议……” 听完幽王的话,即便是众位见多了风浪的皇子,脸上也露出愕然和震惊之色。 汉王站起身,难以置信道:“什么,科举的六科状元,都是李玄靖的儿子?” 幽王开口道:“虽然还不是六科,但第六科也有一半的可能。” 淳王表情呆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还真被他猜中了,玄靖的儿子,要变成他的妹夫了! 恭王想起一事,说道:“父皇好像说过,要让安宁在几位状元中选一位做驸马,这么一来,她岂不是只有一个选择,但本王记得,那李诺似乎成亲了……” 幽王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安宁不能嫁给一个有妇之夫,父皇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 恭王想了想,再次开口道:“父皇的话不能收回,但如果让他休妻呢,他休掉原配,就不是有妇之夫了吧?” 幽王还未开口,汉王就摆了摆手,说道:“说的什么话,为了嫁公主,让别人休掉结发妻子,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恭王琢磨了一下,又道:“收回他一个状元不就行了,换一个不是有妇之夫的,不就有第二个选择了?” 见所有人,包括吉王的目光都看向他,恭王问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众人都没有说话。 收回一个状元,说得轻巧啊…… 科举是朝廷的根基,正是因为有科举,让各大世家的子弟,能进入权力的中枢,大夏各州,才能维持长久的稳定。 科举之所以受到所有人的认可,就是因为它的公平。 一旦明面上破坏了科举的公平,很多东西都将开始崩塌。 他目前所有的科目,都是绝佳,是经过不同的考官一致认证,主考官承认,主审官审核后认可的,过程中,更是被许多人见证。 收回一个状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之中,谁这么做了,谁就会失去监国的资格。 这是比皇家脸面还重要的事情。 幽王摆了摆手,说道:“这是绝对不行的。” 恭王双手环抱,靠在椅子上,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不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睿王想了想,开口道:“乐科的状元,不是还没有定吗,只要让他当不成乐科状元,不就可以了?” 幽王道:“两人的乐科都是绝佳,另一位考生,未必能胜过他。” 睿王笑了笑,说道:“这还不容易,成绩是由考官决定的,都是绝佳,谁比谁能强多少,只要告知那几位考官,无论他们弹的怎么样,都选另一位,此事不就解决了?” 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这些皇兄们为什么想不到。 这时,幽王的目光看向他,笑着说道:“好办法,既然这个办法是皇弟想出来的,就由你去执行吧,好了,大家都散了……” …… 淳王府。 淳王回到王府时,还在感慨。 当真是亲父子啊,和他爹当年一模一样。 只可惜,因为牵扯到皇家的脸面,他这次,没办法再一人独占六科了。 皇家不会允许他一个人独占六科状元。 朝廷也不会允许。 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所有监国皇子的一致同意,幽王甚至知会过三省,就连两位宰相,都默许了这件事情。 他才刚刚走进王府,一道身影,就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皇兄!” 淳王拍了拍胸口,看着那一道倩影,说道:“安宁,你别每次都这么咋咋呼呼好不好,皇兄年纪大了,迟早被你吓出病来……” “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 李安宁看着他,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兄,你一大早进宫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状元是谁了……” 淳王笑道:“你是关心你的驸马是谁吧?” 李安宁脸色一红,随后不好意思的说道:“废话,哪有女孩子不关心自己终身大事的?” 淳王叹道:“我们的小安宁也长大了……” 李安宁催促道:“皇兄,快告诉我吧……” 淳王只好道:“好了好了,本来这些事情是不能透露的,但谁让你是安宁呢,这届科举的状元是李诺,书科,数科,礼科,御科,射科的单科状元也是他……” 看着她脸上压不住的喜色,淳王怔了怔,问道:“你不会……想要李诺做你的驸马吧?” 被皇兄一语戳中心事,李安宁脸色更红,立刻道:“怎么可能,我们是好朋友……” 淳王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李安宁一愣:“好什么?” 淳王道:“因为乐科状元不是他。” 李安宁脸色先是一白,随后就意识到了什么,质问道:“为什么,乐科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淳王解释道:“虽然乐科还没有结束,但他不可以是乐科状元,否则,你就得嫁给他,皇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朝廷也不会允许……” 李安宁身体颤了颤,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她勉强的站住身子,气愤道:“你们这不公平,这是舞弊,我去找父皇!” 淳王看着她的表情,目中若有所思,摇头道:“没用的,父皇闭关谁也不见,这件事情,是所有监国皇子商议出的结果,两位宰相和三省也都已经默许,那位乐科天才,据说才貌俱佳……,安宁,安宁!” 淳王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安宁已经转身离开。 看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淳王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造孽啊……” ------------ 第177章 恭喜了,驸马爷 太常寺。 一位官员躬身道:“刘大人不在。” 奉中书省诏令,来宣乐科主考刘商的令史闻言一愣,问道:“他去哪里了?” 科举已经结束,乐科状元还悬而未决,上衙时间,作为主考的太常寺丞不在太常寺等着,居然敢缺勤,他好大的心啊…… 那位太常寺官员见这位中书省的宣召官脸色不好,立刻说道:“刘大人不是缺勤,他是没办法来,昨天晚上,他被抓到大理寺了……” 那令史表情一愣:“什么?” 太常寺官员也觉得有些丢人,低着头,说道:“刘大人昨晚聚众逛青楼,被大理寺抓走了……” 片刻后,这位宣召官走出太常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主考被关在大理寺,他一个小小的令史,可没办法。 回到中书省后,他只能如实上报。 中书侍郎闻言,也有些无语。 太常寺丞好歹也是五品官,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居然因为逛青楼被抓,丢不丢人啊…… 他本来不想管这件事情。 但眼下确实没办法,科举的所有科目,都已经尘埃落定,唯独乐科状元悬而未决,按照科举的规矩,没有主考官,接下来的考试,根本没办法进行。 而且刘商不是一个人被抓的。 他居然带着一群考官逛青楼,一个人逛就算了,还包场…… 中书侍郎揉了揉眉心,说道:“备轿,去大理寺……” 不多时。 大理寺,中书侍郎一脸的无奈,看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说道:“李大人,本官知道这不符合规矩,但是没有比科举更重要的事情,本官也是没办法,还请您行个方便……” 李玄靖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科举重要,王侍郎带他们走吧。” 中书侍郎立刻道:“多谢李大人体谅……” 很快,他带着刘商和十几名乐师,走出大理寺。 刘商对他抱了抱拳,说道:“多谢侍郎大人。” 其实他觉得,侍郎大人完全没有必要过来,大理寺他熟,最迟明天晚上就会被放出来,他有时候想一个人清净了,甚至会故意去青楼…… 中书侍郎瞥了他一眼,说道:“跟本官回中书省,你是乐科主考,有关明日乐科的加试,需要和你商议。” 刘商不知道乐科的加试有什么好商议的,让两人同场比试,谁弹得更好,他自然能听出来。 不久后,中书省,某处衙房,刘商瞪大双眼,不解道:“为什么啊?” 明明还没有比试,却要他选定其中一人为状元,这不是作弊吗? 科举作弊,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件事情,我不干!” 掉不掉脑袋暂且不论,这是对乐道的侮辱,他也不能接受。 一张纸笺,被递了过来。 刘商望了一眼,眼睛陡然睁大。 这是一张白纸,但纸上却有所有监国皇子的印鉴,两位宰相,三省的印鉴,也在其上。 这意味着,皇家和朝廷,都默许了这件事情。 幽王看着他,淡淡道:“刘寺丞,皇家和朝廷的颜面,皆系你一人之身,你既然身为朝臣,就应该承担起朝臣的责任……,你懂本王的意思吗?” 刘商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 …… 李府。 李诺刚刚睡醒。 科举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他昨天很早就睡了,今天一觉都快睡到中午。 吴管家说,刚才有人来到家里,通知他下午去吏部参加乐科的加试。 因为乐科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位绝佳。 乐科不像其他科,没有试卷,想要分出胜负,只能通过现场的比试。 科举结束后,他随时会接到加试的通知。 为了不错过通知,李诺昨天是在家里睡的。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李诺简单的吃过饭,就和吴管家来到吏部。 这次加试,场面比第一次考试的阵仗还要大。 一处衙房之内,坐满了人。 十位考官,外加一位主考。 此外,吏部和礼部的三位侍郎,也在一旁监督。 这种场合,只是吏部郎中的岳父大人,都没资格出现。 另外一位获得乐科绝佳的,是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年轻人。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了李诺一眼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养神。 李诺的考场在前,按照规矩,应该他先出场。 刘商捧着一个木盒走过来,对李诺说道:“请抽取你的考题。” 李诺从盒中抽出一个木牌,刘商看过之后,说道:“大咸,第七章。” 李诺点了点头,坐在琴前,先进行调音。 刘商看着他,目中浮现出一丝可惜之色。 他的乐道水准,不在自己之下。 只可惜,哎…… 铮! 一道琴音陡然响起,包括刘商在内,十位考官的身体,猛然一震。 《大咸》是用来祭祀地神的音乐,乐声古朴厚重,但也不至于第一道琴音,就让人仿若置身于无垠的大地,似有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乐声传出,刘商体内的一道力量,瞬间被引动。 他从李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道熟悉而又亲切的气息。 这是……乐道的气息! 那位紧闭双目的年轻人,也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震惊。 此刻,吏部的官员,无论在做什么,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步走到衙房之外。 街道之上,路过的行人,也不由的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这乐声的穿透力极强,即便是相隔数条街道,乐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玉音阁。 凤凰正在桌前插花,娇躯忽然微微一震,转头望向某个方向,面露讶异之色,喃喃道:“是浩然之音吗,不,是乐道,是真正的乐道之力……” 宋府。 宋佳人正在院中练剑,舞剑的动作忽然一顿,四下里看了看,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宋慕儿快步跑到外面,很快又跑进来,疑惑道:“奇怪了,到底是谁在弹琴,怎么找不到人……” 公主府。 某处房间之内,李安宁蹙着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弹弹弹,谁在弹琴,烦死了!” 吏部,某座衙房之前。 众多官吏聚集在这里,看着一棵茂盛的梧桐树,目露震惊。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到,这棵刚刚种下不久的小树,伴随着从衙房内传来的乐声,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刘商站在衙房门口,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大咸》是祭祀地神的,普通人弹奏,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若是能领悟到乐道之力,就能引动大地的力量。 这种事,刘商也能做到。 若是弹奏《云门》祭祀天神,他还能引动天气的变化。 所以他一夜之间,官升三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科举乐科的主考。 但今日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是科举的考生。 李诺的手离开琴弦,乐声停下。 那些趴在地上,仿佛在感受大地怀抱的考官,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吏部和礼部的三位侍郎,也不动声色的弹了弹胸前的尘土。 刘商整理好心情,捧着木箱,走到那位长发年轻人身旁,说道:“请抽取你的考题。” 那年轻人看了刘商一眼,这还抽什么? 没看到外面的树都长大了吗? 让他和一位已经领悟乐道真谛的人比试,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那位俊秀的年轻人一眼,很干脆的说道:“我弃考。”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礼部侍郎匆匆的站起身,一脸焦急的追了出去。 “站住!” “你都没比,怎么知道比不过?” “别放弃啊,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算我求你了,你回来弹一曲吧……” …… 不多时,礼部侍郎低着头走回来。 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朝廷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只要他能弹一曲,乐科状元就是他的。 但是他不弹。 这可怪不得他们了。 礼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依旧是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天意。 他对李诺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恭喜了,驸马爷……” ------------ 第178章 安宁心意 吏部。 衙房内安静一片。 考官们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那些大人物说是让他们在评判时有所偏袒,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但也要那位考生正常的参与加试,他起码得弹一弹。 不,眼下的情况是,就算了弹了也没用。 只有两人的实力相近,作为考官的他们,才有偏袒的可能。 本以为两人的实力相差无几,但事实是,一个已经感悟乐道,另一个还在乐道之外。 别人又不是聋子,岂能听不出来。 更何况,这位考生不是其他人,是大理寺卿的儿子。 那些大人物是不怕大理寺卿,但他们要敢当着他儿子的面,这么明目张胆的舞弊,大理寺的死牢,肯定有他们的一间。 最终,还是作为主考官的刘商先开口,看着三位侍郎,说道:“三位大人,这……” 礼部侍郎轻叹一声,随后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考官们如释重负,蜂拥离开。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一笑。 这一次,皇室和整个朝廷,都站在那位乐道天才的那一方,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谁也没料到,李大人的儿子,竟然能以乐入道。 朝廷的偏袒,只能是有限范围的偏袒。 陛下的话不能收回,皇室的颜面重于公主的婚事,但科举的重要性,还在陛下和皇室的颜面之上。 当这些冲突的时候,总要有所取舍。 三人的心中,同时感慨一句。 他怎么就入道了呢? 李诺已经走出了吏部门口,其实他也有这个疑惑。 他怎么就入道了呢? 为了保证乐科万无一失,他这几天的确采取了一些措施,整顿青楼乐坊,就是他的主意。 盗门的事情,让李诺发现法典的另一个功能,同一种能力的人,只要抓的足够多,就能量变引发质变,所以他让裴哲抓了许多自身有违法行为的乐师。 但不知道是抓的不够多还是抓的不够质量,他的琴艺虽然小有提升,但也没到今天早上的程度。 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体内就多了一道微弱的力量。 正是刚才的乐道之力。 想不通这件事情,李诺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向宋府而去。 与此同时,大理寺中。 张寺正看着刘商,诧异道:“刘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商摆了摆手,说道:“别问那么多,还是原来的房间,给我把琴,我刚才又有所悟……”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理寺的时候,他的状态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张寺正看了他一眼,说道:“弹琴可以,别拆房子……” 刘商走进牢房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一旁的长廊缓步走来,刘商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儒雅男子对他微微点头,刘商连连躬身示意。 李玄靖走进衙房,一道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青年躬身说道:“回大人,各地的乐道大师,已经在昨日入狱,之后要怎么处置他们?” 李玄靖淡淡道:“律法之内,从轻处置……” …… 长安的许多百姓,还在奇怪刚才那神奇的乐声从何而来,并不知吏部关于乐科的加试已经结束。 此时,长安某处城门口,一道挎着包袱的身影,缓缓停下脚步。 李安宁看着面前高大的城门,这一走,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她不能就这么走。 就算要走,她也要完成一件事情。 宋府。 李诺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李安宁孤零零的坐在石桌旁。 他走过去,正要说什么,还未开口,李安宁便说道:“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李诺愣了一下。 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吏部。 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他的成绩,和她也息息相关,她第一时间关注也不奇怪。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儿,但总算幸不辱命。 李安宁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问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能不能老实的回答我?” 李诺随口道:“你问吧。” 李诺心中疑惑,他总觉得今天的李安宁有些奇怪。 李安宁看着李诺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李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 她疯了,在宋府问他这种问题? 虽然娘子不在小院,但她隔着三十丈都能听清楚两个人在这里说什么。 就在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时,李安宁却伸手将他的脑袋转回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包含遗憾,痛苦,不舍,再次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李诺看着她的眼睛,心中莫名的一紧,本想让她别闹了的话,一时堵在了喉咙。 有没有喜欢过李安宁? 关于这个问题,他第一次认真的审视内心。 在和娘子的关系,还没有什么进展的时候,那三天假扮夫妻的经历,的确给了他很多触动。 两个人,一间小院,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寻常人过的普通日子,何尝不是他所向往的。 如果没有娘子。 如果她不是公主。 那么这个问题,将不会有别的答案。 虽然李诺什么都没有说,但李安宁从他的眼睛里面,却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捧着李诺的脑袋,狠狠的吻了上去。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让李诺瞪大了双眼。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同样是法家,但第二境的修为,在第四境的李安宁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的身体被死死的禁锢住,就连动动手指都难。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亲上来。 李诺的身体不能动,脑海轰的一声,瞬间空白。 他未曾想过,他两辈子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是这么被夺去的。 虽然这种感觉,的确让人沉醉,但现在不是沉醉的时候啊! 他已经看到娘子和慕儿走到了门口,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李安宁松开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从宋佳人面前走过的时候,她的脚步一顿,轻声道:“对不起。” 然后,她再次迈步离开。 走了几步,心中实在是不忿,又转头走回来。 反正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话若是不说出来,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李安宁重新走到宋佳人的面前,说道:“我收回刚才的对不起。” 她看着宋佳人的眼睛,毫不客气的说道:“宋佳人,你根本不是一个好妻子,不喜欢就不要纠缠啊,不喜欢还占着别人不放,有你这样的吗!” 慕儿小脸苍白,紧紧的握着佳人姐姐的剑。 宋佳人神色平静,面无表情的听她说着。 李安宁一脸的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哽咽道:“凭什么你有这么高的武道天赋,凭什么你有这么好的相公,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她伸手抹了抹眼泪,最终道:“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诺站在原地,身体依然处于禁锢状态。 他感觉这个世界都疯了。 不是已经圆满结束了吗,她这是闹的哪一出? 直到李安宁的身影彻底消失,李诺才恢复了自由。 宋佳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什么也没有说,但也没有看他。 宋慕儿可怜兮兮的看着李诺,给他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 第179章 皇兄误我! 娘子和慕儿进了房间。 李诺站在院子里,看了眼房间的方向。 砰! 房门陡然关上。 他又望了眼外面,李安宁早走没影了。 人麻了呀…… 不是说金榜题名,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吗? 他这次得题名六次,不,是七次,却没有喜,只有杯具。 莫名其妙的被夺去了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李安宁当着娘子的面,强吻他之后,还要对着她一顿输出。 虽然有些话真的说到了他的心里。 但他刚才也真的怕她们打起来。 法家第四境和武道第四境打起来,谁输谁赢不知道,宋家肯定是没了。 现在好了。 李安宁跑了,他往哪里跑? 李诺坐在院子里,一脸愁容,丝毫没有高中六科状元的欣喜。 此时此刻,愁的不止李诺一个。 幽王府。 听到礼部尚书的话,幽王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弃,弃考?” 礼部尚书悠悠的说道:“不弃考也没有用,刚才那段乐声,想必幽王殿下也听到了,那是真正的乐道之音,全长安的百姓都有所闻,瞒是瞒不住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在成绩上动手脚……” 幽王揉了揉眉心。 皇室和整个朝廷,都在暗中为他助力,他怎么不争气点,也入个道呢? 安宁嫁也不行,不嫁也不行。 为什么偏偏他监国的时候出这种事情?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处理时,一道身影匆匆走进来,说道:“殿下,不好了,公主府的女官来报,公主今日一早,收拾了一个包袱出门,至今未归……” 礼部尚书闻言一惊,立刻道:“公主莫非是跑了,这万万不可,殿下快些派人,将公主寻回来……” 幽王挑了挑眉,表情放松下来,说道:“跑什么跑,安宁已经是大人了,可能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了,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看来她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安宁跑了,正好可以将此事搁置下来。 等到这个月过去,就不是他该头疼的事情了。 他看向礼部尚书,说道:“这件事情,暂且搁置,礼部和吏部尽早核准进士名单,一定要如期公布,不要让考生等的急了……” …… 三月十五。 科举成绩如期公布。 天还未亮,皇城之下,就已经人满为患。 这里不仅挤满了科举考生,看热闹的人更多,一些大家族的仆从,也在关注进士榜上的名单。 作为长安最大的盛事,每届科举,都会得到极高的关注,哪怕是事不关己的百姓,也会津津乐道许久。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清早一直等到了午时,早已饥肠辘辘,城墙边售卖食物和水的小贩,借此机会,赚的盆满钵满。 某一刻,几道身影,从远处踏空而来。 “来了!” 众人见此,纷纷惊呼出声。 七位宫中武道强者,将一张张红纸贴在宫墙之上,踏空而来,又踏空而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最前方的第一张红榜。 那一张,就是今年的进士榜单。 榜单之上,最显眼的便是上方的一行字。 科举第一名,李诺。 科举第一名,就是此届科举的状元。 在张榜之前,人们对于状元的归属,就有所猜测,因此并不意外。 第一张榜单上,这一行字最大,而且是居中书写。 之后的六行,依旧是居中书写,只不过字体要小一些,分别是六科状元。 书科状元,李诺。 数科状元,李诺。 礼科状元,李诺。 乐科状元,李诺。 御科状元,李诺。 射科状元,李诺。 排列非常整齐的几行字,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震撼,人群逐渐变的安静,甚至就连科举的考生们,都忘记了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魏询站在人群中,看着各科状元之后的名字,整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又望向书科的榜单,那个名字,依旧排在第一个。 书法:绝佳。 绘画:绝佳。 律法:绝佳。 文章:绝佳。 魏询的目光扫过,除了他之外,书法没有第二位绝佳的。 这说明,他判定的那三张绝佳试卷,全是他的! 魏询脸色涨红,心中错综复杂,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竟是生生的吐出了一口黑血…… 身旁的众人见此,立刻将他扶起来,连忙道:“大家都让一让,这位老人家吐血了,快把他送到前面的医馆……” 魏询离开之后,一道身影站在了他的位置。 看着那一排整齐的名字,周玉心中惊叹了一声,目光沿着榜单搜寻。 终于,在某个位置,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科举第九十六,周玉。 书科乙,数科甲上,礼科甲上,乐科乙,御科甲上,射科甲…… 虽然书科和乐科拖了后腿,但其他四科,成绩太过亮眼,让他生生的挤入了科举前百,名字在进士之列。 人群之外,一位带着幕离的女子,远远看着榜单前几行那个唯一的名字,许久后,转身离去。 至此,人群中,才终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 “六科状元,他竟然一个人独占了六科状元!” “岂不是和他爹当年一样?” “春考是这样,科举也是这样,他们父子,难道都是文曲星降世?” “哎,不对呀,他一个人独占六科状元,岂不是必定是驸马了?” “他有娘子,公主怎么嫁?” …… 往届科举张榜之时,除了状元之外,科举前几名,也备受关注。 但这一次,状元后面的名字,根本无人在意。 他们没有经历过李玄靖的时代,这一刻,也终于体会到二十年前那一届考生的心情。 即便是再耀眼的天才,在他的面前,也黯然失色。 二十年后,一如二十年前。 就在皇城门口张贴出榜单的同时,长安的各个城门口,都有快马驶出,向着各个州县疾驰而去。 历届科举的进士名单,会在大夏所有的州县公布。 一朝高中,名扬天下。 这也是科举最大的魅力。 此时,整个长安,都在议论李诺的名字。 宋府,李诺坐在院子里,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悠悠的叹了口气。 两天了,娘子还是不愿意见他。 这次,她是真生气了。 她生气也很正常,换谁谁不生气,可是李诺也冤。 李安宁不知道发什么疯,她是痛快了,后果得李诺自己承担。 此刻。 玉音阁。 凤凰从外面走进来,心中依然无比震惊。 六科状元有多难,她是很清楚的。 但他却这么轻易的做到了,科举六科,科科绝佳,他的成就,已经超过了他父亲当年。 她走到二楼某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声音道:“进来。” 凤凰推门而入,看着床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的身影,说道:“科举已经张榜了。” 被子里传来一道声音;“我早就知道了!” 凤凰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她早就知道他一人独占六科状元,还选择了逃跑,莫非是自己以前猜错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李诺? 凤凰走到床前,说道:“殿下,你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 李安宁躲在被子里,心中觉得无比悲哀。 她就算想逃,也不知道该逃到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她唯一能求助的,竟然只有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凤凰。 她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现在一定到处找我,肯定没想到我还在长安,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我再离开长安,到时候就不用麻烦你了……” 凤凰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走到门口,轻轻感慨了一句,“李公子真是厉害啊,一个人独占了六科状元,外面都在议论他……” “什么?” 从被子里迅速探出一个脑袋,李安宁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谁独占六科状元?” 凤凰疑惑道:“你不是说,你早就知道了吗?” 李安宁惊愕道:“乐科状元不是晋州那个……” 凤凰道:“听说乐科加试的时候,他弃考了。” 李安宁喃喃道:“所以六科状元都是李诺?” 凤凰点了点头,说道:“皇城外面都张榜了,我亲眼所见,他一个人,包揽了这一届所有的状元……” 看着李安宁从床上跳下来,她诧异问到:“殿下去哪?” 李安宁道:“回家啊,这两天打扰了……” 她迅速的穿好鞋子,拎起自己的小包袱,打开窗户,直接从床边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街道上。 片刻后,公主府。 一名女官看着她,诧异道:“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李安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但您不是……” “我去朋友家住两天,还需要给你汇报吗?” “不,不必……” …… 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包袱扔在床上,她整个人也在床上滚了几圈。 不多说,李安宁走下床,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迈着轻松的步子,再次走出房间。 只不过,走着走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重。 她最终停下了脚步,捂着脸,蹲在地上。 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皇兄误我! ------------ 第180章 真假娘子! 公主府。 李安宁趴在床上,将脑袋包在被子里,两条修长的美腿生气的乱踢。 都怪淳王皇兄! 如果不是他的假消息,她怎么可能想着逃跑? 如果她不想着逃跑,就不会去宋府强吻李诺,弥补离开之前的遗憾,更不会对宋佳人说出心里话! 这下怎么办啊…… 现在再去宋府,要怎么面对李诺? 宋佳人会不会拔剑砍她? 完了。 都完了…… …… “完了啊……” 永寿侯府,听到侯府下人汇报的消息,永寿侯望着远处,也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毕竟是科举,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做的太明显。 暗中让魏询在有限的范围之内,降低他科举的成绩,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一旦插手更多,哪怕是他们,也可能受到牵连。 没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人独占了六科状元。 这样一来,他刚刚进入官场,起步就是正六品。 一个修法家的正六品官员,不算什么。 但他背后,还有一个看似正三品,实则正一品都不止的爹。 这对长安的权贵来说,无疑是噩梦。 为今之计,最好是能让他委任长安以外的官职,如果不能将他调离长安,也不能让他在刑部和大理寺这种地方任职…… 一旦他进了刑部或是大理寺,那可就真的是蛟龙入海,无人可挡了…… …… 大理寺。 寺卿衙。 “恭喜李大人!” “贺喜李大人!” “公子的风姿,真是不弱于李大人当年啊!” 科举已经张榜,大理寺的官员们,也已经得知了寺卿大人的儿子,一人独占六科状元的事情,纷纷来到寺卿衙恭贺。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虎父无犬子。 二十年前,父亲六科状元。 二十年后,儿子六科状元。 这恐怕不仅是前无古人,也会是后无来者的事情。 千百年后,哪怕是后世的史书之上,他们父子,应该也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衙房之内,那名青年站在桌前,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啊……” 少爷以前是什么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很难想象,少爷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李玄靖手里拿着一份卷宗,似是无意的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很多……” …… 科举张榜之日,人们讨论最多的,自然是进士们的名字。 这其中,又以新科状元的讨论最广。 身为六科状元的李诺,当然是所有人议论的对象,不管是几大豪门年轻一辈的子弟,还是在科举中一鸣惊人的黑马,全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而对于全长安的女子来说,则更羡慕新科状元的妻子。 科举状元,还是六科状元,几百年都不会出一个,简直是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 别说是成为他的妻子,哪怕是做妾,他们心中也是一万个愿意。 但即便是做妾,她们也只能在心中想想。 人家已经婚配,连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皇室最优秀的公主,都要在后面排队,更何况是她们…… “那位宋姑娘,真的是好福气啊!” “以前还笑她嫁了一个傻子,现在看来,我们才是最大的笑话。” “听说状元郎可以带着夫人,一起御马游街,被万人敬仰,我要是状元夫人就好了,想想那个画面,我都能晕过去!” “别做梦了,你八辈子都修不来这种福气。” “你说宋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 长安街头,一群年轻女子提起宋佳人,满眼都是羡慕。 戴着幕离的女子,从她们身边走过,听着她们的议论,脚步缓缓停下,并不多么雄伟的胸口,有些起伏不定,袖中的拳头也紧紧握住。 许久之后,她的拳头松开,胸口也不再起伏,心中终于做了某个决定。 宋府。 李诺再次敲了敲房门,房间里面没有回应。 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一门之隔的地方,宋佳人的手伸出去数次,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李诺走出宋府,上了马车,说道:“回家。” 吴管家赶着车,说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当年宋夫人和宋大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小吵,不也……” 他忽然想起这个例子不太好,立刻闭上了嘴巴,改口道:“总之,等少夫人消气了,就愿意见你了……” 以前她生气的时候,还会给李诺哄的机会。 这一次,她连见他都不见。 李安宁说的那些话,搁谁谁都受不了。 李诺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发什么疯。 也只能先等等看了。 回到李府之后,李诺走进房间,看到坐在桌前的熟悉身影,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喜道:“娘子,你不生气了?” 惊喜之后,又有些疑惑。 他是坐马车回来的,娘子怎么比他还先到? 不过,以她的修为,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走天上的话,比他先回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佳人看着他,说道:“再给我画幅画吧。” 只要她不生气,别说画一副了,就算是她要十幅,李诺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父亲的书房就有颜料,李诺很快回来,为她画了一幅画。 说起来,这还是他画技提升之后,第一次给她画画。 无论是从工笔还是用墨,这幅画都比之前画的好了不知多少。 宋佳人看着这幅画,眼中藏不住的欣喜,然后道:“没诗。” 李诺略一思忖,又在上面题了两句诗。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这句诗,本来就是送给妻子的,意思简单直白,是希望夫妻琴瑟和鸣,百年好合,正好适合此时的情境。 他还在等娘子问他这一句的意思,这句虽然简单,但以她的文化程度,未必能理解。 可她却并没有问。 宋佳人捧着这幅画,脸上露出一丝李诺从未见过的动人笑容,然后说道:“我想听你弹琴了……” 李诺看着她,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微微传来的痛感,说明他不是在做梦。 娘子居然笑了…… 要论表情管理,李诺除了她,谁也不服。 她见过凤凰和李安宁的笑,也分别见过她们哭,但是娘子,她的情绪,就像是一汪深潭,古井无波,很少有笑容,更不会笑的这么好看…… 今天的娘子,真的很不一样。 难道被李安宁刺激之后,她终于想通了? 李诺满心的疑惑,走到琴边坐下,双手触碰琴弦,很快,一道舒缓的乐声,就从他的指尖缓缓流出。 莫名其妙的融合出乐道之后,李诺的琴艺,也迈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宋佳人走到他的身边,闭目倾听,俏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李诺一只手离开琴弦,单手弹琴,另一只手,悄悄的牵上了娘子的手。 娘子的手,还是那么的细腻,柔软,冰…… 不冰。 琴声戛然而止。 李诺面色一变,猛然起身,将她按在墙上,沉声道:“你不是我娘子,你到底是谁!” 娘子修行冰寒属性的功法,她的手向来都是冰凉的,但这只手,却是温暖的。 李诺以为是什么人化妆易容的,但一只手捏到她的脸时,却发现她并没有化妆,脸上也没有贴着什么超薄的面具…… 再一细看,她穿的衣服娘子有一件,虽然没有戴李诺送给娘子的钗子,但这些首饰,娘子也都有,就连她身上的味道,也和娘子一样…… 李诺最后看了看她的剑,放在桌上的,正是清霜。 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不多时。 李诺和她手牵手,走在长安的街道上。 “那不是状元郎吗?” “是状元郎和状元夫人,他们好般配,好恩爱呀!” “大惊小怪的,之前就经常见他们散步,那个时候,他还没中状元呢。” “不是说,这一届的状元,要娶公主吗,他一个人占了所有的状元,选都没得选……” “若是状元夫人不同意呢?” “君无戏言,状元夫人不同意也不行啊……” …… 李诺还是觉得今天的娘子怪怪的。 以前的她,虽然话也很少,但也没有这么少。 少到好像两个人不太熟的样子。 李诺忍不住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宋佳人享受着路人羡慕和嫉妒的眼神,说道:“没怎么啊?” 李诺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宋佳人看向他,问道:“哪里怪了?” 李诺只是有一种感觉,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沉默片刻后,说道:“怪好看的……” 宋佳人微微一笑,说道:“回家吧。” 李诺问道:“回哪个家?” 宋佳人目光中,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轻声道:“宋家。” 今天娘子似乎很有散步的兴致,李诺和她手牵手,从李府走到宋家。 两人刚刚踏入宋府,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宋慕儿牵着一道身影,一边走一边劝说道:“其实吧,那也不能怪李诺哥哥,他又打不过公主姐姐……” 四人的脚步,同时停下。 宋慕儿看到和李诺手牵手的身影,微微一愣之后,小脸上露出震惊至极的表情。 怎么有两个佳人姐姐! 李诺看着站在慕儿身边的人,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傻了。 如果慕儿身边的是娘子,那他牵着的是谁? ------------ 第181章 你把相公还给我好不好? 宋府。 主厅之内。 老夫人紧紧的抓着一名和宋佳人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的手,老泪纵横,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伊人,我可怜的孙女……” 宋真得知李诺六科状元的事情,原本是到宋府恭贺的,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的站在一边,默默垂泪。 除了身在军中的宋泰,得到消息的宋敛以及宋昊,也都第一时间赶回来。 角落里,宋慕儿和宋凝儿还处在震惊中。 李诺也好不到哪里去。 娘子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情。 宋慕儿,宋凝儿。 宋佳人,宋伊人。 一个宋家,竟然有两对双胞胎姐妹。 双胞胎姐妹就双胞胎姐妹吧,每一个妹妹,还都喜欢装姐姐…… 他们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香囊,就连佩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哪里分得清? 虽然通过体温是可以分清的,但李诺以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啊! 李诺看了看身边的娘子,解释道:“她假扮你,我以为是你……” 宋佳人此刻已经没心思计较李安宁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有一位孪生妹妹,但也仅限于小时候家人偶尔提起。 当和她长的一样的亲妹妹,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一道急促的脚步从外面传来,宋哲快步踏入主厅,看了看李诺身边的宋佳人,又看了看老夫人身边的宋伊人,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伊人……” 那女子看着他,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晶莹,抽了抽鼻子,说道:“爹……” 父女相认的场面,令人动容。 李诺走到角落里看热闹的吴管家面前,低声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吴管家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啊,宋夫人当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后来和宋大人闹翻,离开宋家的时候,她带走了伊人小姐,留下了少夫人……” 李诺瞪大眼睛:“知道你不告诉我?” 吴管家无辜道:“少爷你也没问啊……”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没了。” …… 李诺看着娘子,又看了看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姨子,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同于慕儿和凝儿,她是娘子同父同母的妹妹,是他的亲小姨子,而且和娘子长得一模一样,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和接受。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又让人搬了张凳子,让宋伊人紧挨着她坐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握着她的手,不住说道:“十八年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宋真也握着她的手,不愿意分开,想起一事,又问道:“你娘呢,她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宋哲目光一动,眼神中微微有些期待。 宋伊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的。” 宋真问道:“那你还回去吗?” 宋伊人更为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回去了,那里没有人在乎我,娘只会逼我练功,哪里练的不好,她就会把我关起来,让我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 听她这么说,老夫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抱着宋伊人,说道:“不回去了,不回去了,谁都别想让你回去!” 想到那个女人的性格,她就知道孙女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她瞪了宋哲一眼,怒道:“当年让你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你就是不听,非要娶一个江湖女子,她要带伊人走,你也不拦着,伊人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可怜的孙女……” 宋哲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敢发一言。 姑爷刚刚中了状元,在外流落十多年的小姐回归,今日的宋家,可谓是双喜临门。 老夫人和宋真,拉着宋伊人的手问个不停,宋家众人也是满脸笑容,伊人从小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回家,应该将这些年亏欠他的,全都补回来。 这时,宋伊人忽然说道:“祖母,我这次回来,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老夫人笑着说道:“什么事情,你说吧,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祖母也让人给你摘下来。” 宋伊人笑了笑,说道:“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听娘说,在我小时候,家里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现在我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成亲的……” 老夫人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宋府其他人的笑容,也都僵在了脸上。 李诺倒是有些好奇,宋伊人小时候也定亲了,不知道定给谁了? 宋老夫人勉强的笑了笑,说道:“伊人你刚刚回家,一定很累了吧,你先去祖母那里休息,我让下人们给你收拾一座院子,慕儿娘,你带伊人去我那里……” 等到宋伊人离开之后,老夫人又看向李诺和宋佳人,说道:“佳人,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李诺走出大厅,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和娘子回房。 他看向吴管家,问道:“宋伊人和谁定亲了,你知道吗?” 吴管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老奴还真知道……” 任何事情,只要李诺不问,他永远想不起来。 李诺瞥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计较,问道:“谁?” 听说宋伊人要嫁人,李诺第一感觉是不适。 倒不是他对小姨子有什么想法。 实在是她长着和娘子一样的脸,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吴管家轻咳一声,说道:“是这样的,当初宋夫人和夫人指腹为婚,但是宋夫人诞下了一对双胞胎,总不能都嫁给少爷,所以在佳人小姐和伊人小姐周岁的时候,宋府让她们一起抓周,结果是佳人小姐选了剑,伊人小姐选了婚书……” 李诺呆呆的看着他。 吴管家看着李诺,悠悠的说道:“也就是说,其实伊人小姐,本应是李家的少夫人,但是因为她被宋夫人带走了,所以宋家才让佳人小姐嫁了过来……” 李诺久久的说不出话。 李安宁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又冒出来一个和娘子长的一模一样,和他指腹为婚的小姨子…… 搞了半天,她是真的,娘子才是假的。 他现在整个人很乱。 非常乱。 他想了想,说道:“不行不行,我们先回李家,我得一个人静静……” 走出宋府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宋府门口。 凤凰抱着一堆礼物,看到李诺,面露微笑,正要说什么,李诺立刻摆了摆手,说道:“我这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马车很快远去,徒留凤凰在风中凌乱。 宋府。 宋慕儿的母亲王氏,带着宋伊人走进某个院落,宋伊人道:“婶婶不用管我了,我还不困,我在府里随便走走,先熟悉熟悉家里吧……” 王氏道:“那我找一位丫鬟,让她带着你。” 宋伊人摇头道:“不用了,我让凝儿带我逛逛。” 她对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好奇打量她的身影招了招手,说道:“凝儿,过来……” 宋凝儿怯怯的走过来,王氏见状说道:“凝儿,这是伊人姐姐,你带姐姐在家里走走吧。” 等到母亲走后,宋凝儿才抬起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凝儿?” 宋伊人捏了捏她的脸,换了一个声音,微笑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宋凝儿瞪大眼睛,惊喜道:“师父姐姐!” 此刻,主厅之内。 宋府众人,面面相觑。 伊人的未婚夫,就是佳人的相公。 当年,和李诺定下婚约的,本来就是伊人。 去年婚期将近,伊人远在三清宗,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于是只能让佳人嫁过去。 如今她虽然回来了,但总不能让佳人将相公还给她…… 老夫人握着拐杖,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下,说道:“现在应该怎么办,都说说吧!” 宋敛轻咳了一声,说道:“虽然当年定下婚约的是伊人,但佳人和李诺已经成亲,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不如另为她寻找一位良配……” 宋真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良配,能比得上六科状元呢?” 宋昊知道,她还对当年没有成为六科状元夫人耿耿于怀,开口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像二哥说的那么办了,长安年轻俊杰无数,为她再选一位才貌俱佳的相公,也不是难事……” 宋老夫人握着拐杖,低头长叹一声,说道:“我们欠伊人的,实在是太多了……” 另一处小院。 宋佳人站在院中,望着某个方向,缓缓低下头。 若她有心,他们在厅中的谈话,根本瞒不过她。 原来,她的相公,其实并不属于她。 那些画,那些诗,那些别人送的那些礼物,也不是给她的。 即便是修行了玉清心决,便很难有情绪上的波动,但此刻,她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受到悲伤。 李安宁说的很对。 她不是一个好妻子。 在最应当珍惜的时候,她没有珍惜。 这是对她的惩罚。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进小院。 宋佳人抬起头,两人目光对视。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两姐妹的第一次对话。 宋伊人看着宋佳人,轻声说道:“姐姐,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你把相公还给我好不好,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何必苦苦纠缠呢……” ------------ 单章解释几个事情 首先是更新,虽然比不上那些手速怪,但是大家可以到详情页看看,目录上的标识从之前的日更五千已经到日更七千了。 但我也理解大家催更。最近的剧情,正好赶上前面六十万字的剧情收束,之前卡文卡的要死,现在根本写不过来,所有的冲突聚到一起,我也得一件一件慢慢捋…… 自己每天六七甚至八千的更新,还被说短小,我追的书,一天更新两千字三千字,更一天断两天,连个通知都没有,说补也不补,对比一下,我是真的气啊! 然后再说点别的。 我写这本书是这样的,每次发完一章,大概隔十分钟,我会看下章评,如果哪里有人喷,我会删掉或者改掉,所以你们看第一遍和第二遍,可能细节上会有差别。 虽然这对作者不是个好习惯,但我希望写书能开心,更不希望被喷,不影响大剧情的情况下,宁愿删掉也不想制造争议。 其实这本来就是一本偏乐子的书,有时候随手写的一句,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大家看书也不必太认真。 最后说下人物。 宋伊人这个角色,从开头我就开始铺垫了。 从小被性格极端的母亲带走,严苛对待了十八年,还被逼婚嫁给不喜欢的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发现双胞胎姐姐从小备受家人的呵护和宠爱,嫁的相公才貌双全,是她的未婚夫…… 心态崩了很正常吧? 她的行为,符合她的经历和心态,你们讨厌她是正常的,觉得她恶心绿茶也没错。 前面的剧情里,佳人,李安宁,凤凰,甚至是凝儿都被人喷过,作者只负责写,至于怎么看,每个读者都有自由。 写这个不是想说服谁,只是想说,角色你们随便喷,别喷作者…… 另外。 明天有点事情,所以得熬夜把明天第一章写出来,到时候可能顺手就更了,大概一点半之前吧。 ------------ 第182章 夫妻同心 李家。 李诺独自坐在房间里,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都忘记自己中了状元。 身边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李安宁的事情还没有搞定。 又多出来一个真假娘子…… 不,娘子不是假的。 他的娘子,只有宋佳人。 两人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所积累的感情是真的。 伊人和她再像,但始终不是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不知道娘子有个双胞胎妹妹,李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 但知道此事之后,他是一定不会认错的。 他看着宋伊人,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伊人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和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吗?” 李诺眉梢一挑:“救命恩人?” 他很快意识过来,恍然道:“那天是你救了我?” 宋伊人轻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个娘娘腔的剑下了,说吧,你要怎么报答我?” 李诺倒也没有怀疑宋伊人的话。 年纪轻轻,第四境修为,连吴管家都不是对手,又碰巧救了他…… 哪有这么多巧合。 李诺问道:“什么娘娘腔,我怎么不知道?” 宋伊人道:“就是你打死那个人之后,藏在暗中的幕后黑手,那会你已经晕了,当然不知道……” 她的脸上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你修行的什么功法啊,怎么那么奇怪,一瞬间能爆发出第四境的实力,但你体内明明没有真气……” 这个问题,她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即便是熟知天下武学的她,也不曾听说过这种神奇的功法。 李诺回避了这个问题,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你姐姐?” “什么叫我装她?” 宋伊人蹙起眉头,说道:“搞清楚,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相公,我才是你娘子!” 李诺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挺大个人了,说话这么幼稚。 看在她是娘子妹妹和救过自己的份上,李诺不愿意和她计较。 宋伊人看着他,说道:“当年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李诺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宋伊人道:“不行,承诺就是承诺,我们的婚约,白纸黑字为证,你休想抵赖!” 李诺直接问道:“你喜欢我吗?” 宋伊人一愣。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你看,你迟疑了,说明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抢你姐姐的东西,这是不对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强扭的瓜也不会甜。” 宋伊人意识过来,问道:“你喜欢宋佳人?” 李诺没有任何迟疑,点头道:“喜欢。” 怎么能不喜欢呢? 虽然娘子不喜欢笑,总是一副冷冰冰淡淡然的样子。 但谁让她是宋佳人呢? 宋伊人不服气,挺起胸口,说道:“我和宋佳人长得一模一样,她有的我都有,她是第四境,我也是第四境,她甚至连字都认不全,你能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李诺很直白的说道:“因为你不是她。” 就算她们长得一样,就算是宋伊人认识更多的字,也替代不了佳人。 宋伊人双手环抱,冷冷的看着李诺,问道:“你喜欢宋佳人,宋佳人喜欢你吗,你觉得,她会为了你,而放弃武道吗?” 李诺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宋伊人松开双臂,笑着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李诺问道:“知道什么?” 宋伊人笑了起来,问道:“她没告诉你,她修行的玉清心决吗?” 李诺继续问道:“什么是玉清心决?” 宋伊人不忿道:“三清宗玉清一脉的顶级心法,只有女子能够修行,武道天赋越高,修行速度越快,不然你以为,她和我一样的年纪,没有名师教导,修行也不够努力,凭什么能和我拥有同样的修为?” 李诺回想了一下,娘子的修行,好像的确没怎么努力。 她每天用在学画画和学插花上的时间,可比练剑要多多了。 宋伊人继续说道:“玉清心决的修行固然快,但却有两个缺陷,第一,修炼玉清心决,必须清心寡欲,时间久了,便很难产生情绪上的波动,不会有爱,不会有恨,也不会有大喜大悲……” 李诺不怀疑宋伊人的话。 娘子的情绪,的确很少有波动。 要不然,李安宁都被她砍好几次了。 他以为她性格就是这样。 没想到是功法原因。 这是什么破功法! 李诺看向宋伊人,问道:“那第二呢?” 宋伊人微笑看着他,说道:“玉清心决是至阴至纯的功法,修行这门功法的女子,必须保持至阴之体,一旦阴阳交融,她的实力,就再也不会有丝毫寸进,永远的停留在第四境……” 宋伊人看着李诺的眼睛,问道:“你觉得她会为了你放弃武道,安心的相夫教子吗?” 李诺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 不过,听了她的话,一直以来,他心中的某些疑虑,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宋伊人说道:“论修行速度,这门功法堪称天下第一,但因为太过泯灭人性,所以就算是玉清一脉,也很少有人修行,她既然选择了玉清心决,说明她早就做好了打算……” 李诺想了想,问道:“既然是三清宗的顶级心法,娘子是怎么会的?” 宋伊人愣了一下,喃喃道:“对哦,玉清一脉,早就不允许弟子修行玉清心决了,她是怎么会的,我是听娘说的,难道是娘教的,她不是说她没来过长安……” 李诺大概已经知道。 岳母大人带走了伊人,暗中传授佳人玉清心决,她根本没有想过将任何一个女儿嫁给他。 站在她的角度,李诺能够理解。 但是这对娘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不怪佳人。 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接受。 宋伊人站起身,对李诺摆了摆手,说道:“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我走了……” 李诺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灯火,目光失去焦距。 直到琉璃灯中的灯油燃尽,房间陷入黑暗,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起身。 吱呀。 房门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走进来,李诺看着那道熟悉的轮廓,诧异道:“娘子?” 他重新点亮了琉璃灯,和那道身影目光对视。 是娘子。 他顿了顿,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就意识到他问了一句废话,她是李府的少夫人,回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她先上床,和衣而睡。 李诺再次熄了灯,默默的上床,钻进被子靠里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 “相公。”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李诺的心莫名的一跳,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宋佳人道:“我们圆房吧。” 李诺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道:“什么?”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宋佳人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们圆房吧。” …… 宋府。 今日的宋府,门前停了许多车轿。 宋家的姑爷独中六科状元,宋府的一些亲朋,特意来送上贺礼。 虽说直接送到李家更合适,但他们对于李府,多少带点畏惧。 “恭喜恭喜!” “恭喜宋大人!” “令千金真是嫁了一个好夫婿。” “如此贤婿,令我等好生羡慕啊……” 今天其实并不是休沐日,但是尚书大人给他特批了三天假。 大女儿的姑爷一人独中六科状元,失落多年的小女儿终于回家,双喜临门,宋哲正好不想去衙门。 宋伊人牵着凝儿,走在府中,听到宾客们的恭贺之语,撇了撇嘴,小声道:“什么好夫婿,还不是抢别人的,迟早得还回来……” 她对于母亲的怨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重过。 如果当年母亲带走的是宋佳人,在宋府享尽所有家人疼爱的就是她,六科状元的相公也是她的,都是娘的女儿,凭什么她吃尽苦头,所有的好处都是宋佳人的? 还好,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心中这样想着,一抬头,看到两道身影,手牵手走进了宋家。 两个人十指紧扣,手臂也挽在一起,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李诺牵着娘子的手,路过宋伊人身边的时候,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伊人,早啊。” 宋凝儿使劲的甩开了师父姐姐的手,她捏的自己好疼…… ------------ 第183章 宋伊人的对手 李诺和宋佳人走进自己的小院。 宋伊人也追了进来。 她不理解。 为什么宋佳人不能和他做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不能为李家传宗接代,他还是喜欢她,宋佳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有事?” 宋伊人背着手,说道:“没事,这是我家,随便看看,不行吗?” 李诺耸了耸肩,说道:“当然行。” 这里是宋家,娘子是嫁出去的女儿,说起来李诺和她才是外人。 李诺回到房间,铺开宣纸,打算给娘子再画一幅画。 之前那幅巅峰之作,被宋伊人骗去了,他要给娘子再画一幅。 宋伊人看懂了他的心思,正因为看懂,心中酸涩更深。 这一切,原本都该是自己的。 宋佳人不仅得到了他的人,还得到了他的心。 李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之前那些画,是不是你偷的?” 宋伊人没有否认,冷哼一声道:“是我偷的又怎么样,那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能叫偷吗?” 李诺不与她争辩,又问道:“老夫人寿宴上,那对玉如意,也是你偷的吧?” 宋伊人扭过头,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李诺心中长久以来的谜题,终于解开。 她有着第四境的修为,隔空取物不是难事,和娘子长的一样,穿的一样,就算是大摇大摆的进来,宋府的下人可能也只会认为是娘子。 他就不理解了,为什么双胞胎姐妹,总是互相见不得对方好。 就不能学学凤凰和夜莺,人家也是亲姐妹…… 李诺没有再说什么了,专心给娘子画画。 但宋伊人明显不想就这么放过他,重新提起昨天的事情,问道:“我救了你的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娘子也救过他的命,而且不止一次,她就没有提过回报什么的。 李诺对宋伊人抱了抱拳,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宋伊人气恼道:“我不要下辈子,我就要这辈子!” 她的胡搅蛮缠,让李诺想起了最初的凝儿。 宋家的孪生姐妹,怎么都是姐姐乖巧,妹妹任性。 不过,凝儿现在已经很乖了,不知道宋伊人什么时候能像凝儿一样成熟点。 他甚至不敢奢求她有慕儿的一半懂事。 宋佳人从始至终,都在一旁看着,表情淡然,似乎宋伊人并不存在。 正是这种赤裸裸的无视,让宋伊人更加生气。 她指着宋佳人,问李诺道:“你真的不在乎她修行玉清心决,难道你可以忍受一辈子都不能碰她,还是你觉得她会为了你放弃武道吗?” 宋佳人看着她,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不会呢?” 宋伊人微微一愣,质问她道:“你愿意放弃修行,一辈子滞留第四境,那样的话,你的天赋会白白浪费,你也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宋佳人没有犹豫,说道:“我愿意。” 武道和相公,当然是相公更重要。 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许久了。 如果不是伊人的出现,她也不会这么快得出答案。 宋伊人看了看李诺,又看了看宋佳人,冷哼道:“说的好听,你们的元阳和元阴,不是都还在?” 李诺专心画画,懒得再和她说什么。 娘子昨晚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确很意外。 除了意外,还有动容。 他没想到,娘子真的愿意放弃武道。 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玉清心决的事情。 和伊人的多话不同,她总是默默的做着决定。 但不管怎样,他都明白了娘子的心意。 确定了这件事情,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娘子为了他,可以放弃武道。 李诺也不会自私到为了一时的快活,断了她的武道之路。 而且…… 他还需要娘子保护他。 至于玉清心决,他相信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就只能李诺努力修行来保护她了。 说起来,若不是最近这些事情,他和娘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互相确认心意。 李诺以为,她一直和他保持最后的距离,是没有认可他。 原来只是因为功法。 因为修行功法的特殊性,她的感情,本来就比常人淡薄一些,没有李安宁和宋伊人逼她,李诺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他真得谢谢安宁和伊人。 尤其是伊人。 她才是给李诺和娘子牵线的红娘,就算给她磕一个也是应该的。 不过李诺还是忍住了,还没谢她呢,她就已经气成这样了,再刺激她,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画的一半,发现紫色颜料没有了,李诺打算去外面买点。 他也不想被宋伊人纠缠。 和娘子说了一声,李诺起身离开房间。 李诺离开之后,宋伊人看着宋佳人,难以置信道:“你真的打算放弃修行?” 宋佳人问道:“不可以吗?” 宋伊人坚定道:“当然不可以了,你的天赋这么好,而且修行了这么久,如果以后继续修行下去,再努力一点,这辈子第六境都有可能,你难道不想进入那个梦寐以求的境界?” 让宋佳人去修行吧。 她已经修行的够够的了。 她只想当状元夫人,过寻常日子。 宋佳人不为所动。 她固然喜欢武道。 但她更喜欢相公,如果要在武道和相公之间做一个选择,她会选择相公。 她看着宋伊人,忽然说道:“谢谢你。” 宋伊人愣了一下,问道:“谢我什么?” 宋佳人道:“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相公,也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宋伊人闻言,只觉得一口热血上涌,脸色都涨红了许多。 她深吸口气,冷冷道:“你不是还没有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吗?” 宋佳人平静的说道:“相公说,他想想别的办法,他不想毁了我的修行,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会努力修行保护我的……” “咳,咳,咳!” 宋伊人一口气不顺,捂着嘴,不停的咳嗽。 好好好…… 在她面前玩夫妻情深,双向奔赴是吧? 气的她头都疼了! 如果不是她打不过宋佳人,早就对她拔剑了! 她没有开口,站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狠狠的在地上踩了几下。 地面的几块青砖,片刻就被她踩成了齑粉。 一道身影刚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 李安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刷的一下惨白,都好几天了,她还生气呢? 她一会不会真的拔刀砍自己吧? 就算是砍她她也认了。 谁让她做错事了呢? 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低着头,迅速说道:“佳人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那些话,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原谅我吧!” 宋伊人还在气头上,管她做了什么事情,这个漂亮的大胸女人她看着就烦,一边踩着地上的青砖,一边道:“我不原谅!” 李安宁身体一颤,心道完了完了,她从没见她这么生气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宋佳人从房间走出来。 她看了看对面的宋佳人,又看了看门口的宋佳人,整个人都傻了。 李安宁指了指宋佳人,又指了指宋伊人,震惊道:“你,你们……” 慕儿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一脸呆滞的李安宁,主动的走上前,解释道:“安宁姐姐,这位是伊人姐姐,是佳人姐姐的妹妹,她们和我和凝儿一样,是孪生姐妹……” 李安宁这才明白过来。 哦,是双胞胎姐妹啊。 宋佳人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不过,双胞胎怎么了? 她对不起的是她姐姐,又不是她。 人家姐姐还没有说什么呢,她在这又蹦又跳的,说什么不原谅,原不原谅的,关她什么事情? 李安宁懒得理会她,走到宋佳人面前,重新说道:“佳人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你不是一个好妻子,那都是我说的疯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伊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没错,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妻子……” 李安宁刚才被她吓的够呛,本来就气,见她这么说宋佳人,明显是给自己添乱,她转头看着宋伊人,怒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多嘴!” 宋伊人也有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同样大声道:“我就多嘴,怎么了,不服气,不服气打一架!” 李安宁丝毫不惯着她,手中凝聚出一条法鞭,咬牙道:“打就打,怕你啊!” 李诺买完颜料回来,站在小院门口,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宋伊人在周身凝聚了一个真气护罩。 无数道法则之力凝成的虚幻长鞭,猛烈的抽在护罩上,真气护罩剧烈的摇晃。 李安宁站在娘子身边,冷冷的看着护罩中的宋伊人。 一道剑光从护罩中出现,直奔李安宁而去。 但剑气还没有触碰到她,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坚固的墙壁,立刻溃散开来…… ------------ 第184章 知心凤凰 轰! 漫天的鞭影消失,宋伊人的真气护罩也随之破裂。 两人各自后退一步,遥遥对视,胸口皆是微微起伏。 只不过,宋伊人的微微起伏,就只是微微起伏。 李安宁的微微起伏,压迫感十足。 李诺拎着买回来的颜料,默默从她们中间走过。 弱也有弱的好,看她们打架,他谁也不用帮,谁也帮不了。 李安宁和宋伊人的第一次见面,以大打出手,不欢而散而告终。 宋伊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她走进一座小院,怒道:“气死我了!” 先是被宋佳人气,又被那个大胸女人气,而且自己还都拿她们没办法,别提有多难受了。 宋凝儿正在练功,好奇道:“师父姐姐,怎么了?” 宋伊人咬牙道:“那个大胸女人,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在我面前求饶!” “大胸女人?”宋凝儿想了想,说道:“师父姐姐说的是安宁姐姐吧,你们吵架了吗?” “安宁姐姐?” 宋伊人眉头一蹙,她就是李安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那位公主? 她刚才那种奇怪的攻击的方式,应该就是法家的手段了,如果不是被宋佳人气的头晕,她应该第一时间能想到。 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除了胸大一点,她还有什么? 还有那个‘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凤凰,宋佳人到底是怎么做妻子的,抢了她的相公,还不好好帮她管教,让他在外面这么沾花惹草。 倘若留在宋府的是她,他肯定没有机会认识什么凤凰和公主,只能给她一个人写诗,也只能给她一个人弹琴画画! 气了一会之后,宋伊人逐渐恢复了些理智。 其实——也不能全怪宋佳人。 将玉清心决修行到第四境,虽然不至于断情绝爱,但在情感上,的确比正常人要淡薄许多。 她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当初,母亲让她修行玉清心决,她听师姐们说,修行了玉清心决之后,就不能嫁人,也不能体会到做女子的快乐,于是就趁着她闭关,背着她偷偷修行了别的功法。 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她的经脉已经被打通,无法再转修玉清心决,虽然那次肆意妄为遭到了重罚,十多年来,每每想起,都会在梦中惊醒,但她并不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这么想,宋佳人其实挺可怜的。 但是就算可怜,也不能抢她的相公啊…… 他们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她还有机会。 倘若两个人没有缘分,上天就不会在十八年前,在一堆东西中,偏偏让她抓到了那份婚书。 不过,宋佳人修行了玉清心决,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说明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相公。 宋伊人暗中握了握拳。 虽然暂时被宋佳人抢占了先机。 但她还没输呢…… 此时,另一座小院中。 李安宁面对李诺和宋佳人时,表情变的有些尴尬。 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宋伊人打断,想起上次的事情,她的脸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喃喃道:“佳人姐姐,我……” 宋佳人看着她,轻轻摇头,说道:“算了吧。” 李安宁猛然抬头,惊喜问道:“你原谅我了?” 宋佳人轻声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 虽说当时的确是有些生气,但若不是她的那些话,她也不会想通一些事情。 李安宁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打骂或者是无视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容易的就获得了她的原谅。 她们姐妹长的一模一样,性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诺继续画画,时而抬头看一眼在院子里看花的娘子和李安宁。 恐怕也只有娘子有这种胸怀了。 李安宁应该庆幸她修行的是玉清心决,要不然,她面对的,可能就会是宋伊人。 找机会,他得问一问李安宁,皇宫应该有不少武道强者,保存的武道典籍也不计其数,或许有关于玉清心决的解决方法。 娘子被老夫人叫去了,李诺走出房间,和李安宁目光对视,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前几天的事情。 李诺走到她身边,说道:“帮我个忙……” 自从强吻了他之后,再和他待在一起,李安宁便会有一种羞涩的感觉,听他说完之后,立刻道:“我现在就去……” 此时,宋府主厅之内。 宋老夫人一手牵着宋佳人,一手牵着宋伊人,将她们的手放在一起,说道:“如果不是当年你们爹娘的冤孽,你们应该是和慕儿凝儿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 感怀了一番之后,她轻轻拍了拍两人的手,说道:“既然伊人已经回到了宋家,你们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佳人是姐姐,如果伊人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要多让让她……” 宋家对于伊人,实在是亏欠太多,只要她不提当年的婚事,她的任何要求,宋家都会尽量满足。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宋伊人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刚回到家里,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希望姐姐不要怪我……” 宋老夫人牵着两人的手,说道:“老身千盼万盼,总算把伊人盼回来了,佳人伊人,你们和祖母一起,去圣母庙还愿……” …… 老夫人带着娘子和宋伊人出去了,李诺在家里等了一个时辰,李安宁就再次回来。 她将一本册子递给李诺。 和李诺想的一样,皇宫之中,果然有关于玉清心决的记载。 可宫中的典籍,对玉清心决的记载也不多。 李安宁知道的,与宋伊人告诉她的,没有多少差别。 此功法作为三清宗玉清一脉的顶级心法,本来是为绝顶天资的女弟子准备的,在修行初期,的确有很大的加成作用,但它最大的优点,也是它最大的缺点。 玉清真气,至阴至纯,一旦阴阳交融,被阳气所污染,就没办法再继续修行了。 虽然不会修为尽失,但真气也不会有任何增长。 要想继续提升实力,唯有换一种功法,且这门功法的经脉路线,不能和玉清心决有所重合。 但换一门功法,就意味着从头开始,之前的修行,不能说完全浪费,却也失去了在武道上更进一步的可能。 册子之上,没有记载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只是提到,在某一段时间,三清宗有不少天资卓绝的女弟子,都修行了玉清心决,但最后都忍不住偷试男女之爱,致使修为停滞不前。 玉清心决,虽然会压制人的情绪。 但压的越狠,一旦爆发,便如洪流一般,无法控制。 不仅如此,修行玉清心决的过程中,还会压制人的情绪,这与人们传统的观念相悖,极其的不人道。 后来,三清宗干脆禁止了门下弟子修行玉清心决,其他的顶级功法,虽然比起玉清心决慢了一些,但却没有这种致命的缺陷。 佳人的母亲,真是好狠的心。 难怪岳父大人会和她分开,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她本身也是一个极端且偏激的人。 李安宁好奇问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谁修行玉清心决了?” 李诺并没有解释更多,问道:“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还能怎么样,六科状元被你一个人占了,他们让我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只能等父皇出关再定夺了,这件事情又能拖很久,谢了……” 李诺看着她,说道:“你……” 李安宁立刻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一转头跑了出去,李诺将那本册子收起来,打算出门散散心。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李安宁,又是宋伊人,尤其是后者,弄的他的脑袋乱糟糟的,心里也是一团乱。 他离开宋府,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玉音阁门口。 不久之前,凤凰将玉音阁两边的店铺也盘了下来,如今已经装修完毕,整个店面扩大了三倍有余,成功的跻身长安一线乐坊。 整个一楼,都坐满了客人。 这其中有一些名气的加成,但凤凰编曲的功力,也的确出众,有很多客人,都是单纯为了听曲的。 片刻后,玉音阁二楼。 李诺抿了口茶,说道:“抱歉,昨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没时间招呼你们……” 凤凰笑了笑,那件事情,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还有点开心。 只有将她当成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的随意。 她看着李诺,说道:“没关系,公子中了六科状元,这两日上门恭贺的人一定很多,顾不过来也很正常……” 李诺轻叹口气,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好了。 凤凰微微一愣,问道:“公子叹什么气,莫非是有什么别的烦心事?”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奴家说说,或许奴家能给公子排忧解难呢……” 李诺身边,本来是有一个朋友,可以诉说心事的。 但后来,他们的友情变质了。 李安宁看到他就跑,有些话也没办法对她说。 但他堵在心里,也实在是憋闷。 凤凰倒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温柔又贴心,而且还是局外人,李诺不指望她能为自己排忧解难,有个人能说说话也好。 片刻后,凤凰面露愕然之色,喃喃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看着李诺,问道:“所以说,公子本来应该娶的,是宋姑娘的妹妹?” 李诺点了点头。 凤凰轻笑一声,说道:“伊人姑娘喜欢公子,也不意外,试问天下女子,谁不想嫁给六科状元啊,若不是凤凰身份低贱,我也想和宋姑娘争一争……” 李诺瞥了她一眼,说道:“我都快烦死了,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凤凰收了收笑容,说道:“其实,想要让伊人姑娘不再纠缠,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诺挑了挑眉,问道:“什么办法?” 凤凰道:“既然你们两个人早有婚约,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无非是觉得公子以前是个痴傻之人,配不上她,若你不是六科状元,她也未必会和宋姑娘争。” 李诺问道:“你的意思是?” 凤凰笑着说道:“不如演一出戏,试探试探她,公子还不是六科状元的时候,佳人小姐尚且对公子不离不弃,若是公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知道伊人小姐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倘若她不愿意,等到揭露真相的时候,她恐怕自己也没有脸再提了……” 李诺眼中微微一亮。 凤凰的主意,听起来还不错啊…… 他得回去琢磨琢磨。 李诺匆匆离去,夜莺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如果到时候,她还是愿意呢?” 凤凰叹息一声,说道:“那就没办法了,人家本来就有婚约在先,还这么有情有义,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怎么能被辜负呢?” ------------ 第185章 不按套路! 回宋府的路上,经过李诺的认真琢磨,觉得凤凰的主意,很有可行性。 虽说最好不要试探人心,但为了让宋伊人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未尝不能试试。 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她喜欢的,只是六科状元,而不是她小时候选的丈夫。 李诺回到宋府时,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宋府门外,犹豫不决。 那人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浅绯色的官服。 李诺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他的样貌,他可再也熟悉不过了。 礼部郎中卢盛,二叔宋敛的顶头上司。 他的画像,至今还在法典之上。 他来宋府,莫非是来找二叔的? 不过,二叔就在礼部衙门,难道是因为科举的事情? 李诺走到门口,问道:“卢大人,有事吗?” 卢盛回头一看,看到一位样貌俊秀的年轻人,眉宇间与大理寺卿李玄靖有着几分相像,定然就是那位状元郎了,未曾想到的是,他居然认识自己。 他对李诺拱了拱手,说道:“本官这次来,是有一件要事,想要和状元郎商议。” 李诺伸出手,说道:“卢大人进来说吧。” 片刻后,小院房间之内,李诺给他沏上一杯清茶,卢盛拱了拱手,笑着说道:“首先,恭喜状元郎高中六科状元,不久之后,朝堂上就又会多一位肱骨栋梁……” “卢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不言重不言重,这都是本官的肺腑之言……” 一番客套之后,卢盛才开口道:“实不相瞒,本官这次来,是奉礼部之命,和状元郎商议一件要事的。” 李诺道:“卢大人请说。” 卢盛轻咳一声,说道:“陛下在大朝会上曾经金口玉言,欲要在新科状元中,选一位作为安宁公主的驸马,状元郎应该知道吧?” 科举虽然结束了,但礼部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件事情,早晚都要解决,与其拖着不办,不如早点落实。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有所耳闻。” 卢盛再咳一声,悠悠说道:“本来科举有七位状元,安宁公主的驸马是很好选的,可是,您一人独中六科状元,又是科举状元,事情就有些难办了,陛下在大朝会上,当着天下官员说出去的话,如同圣旨,是不可能收回的,但是状元郎您已经婚配,殿下若是嫁给有妇之夫,有损皇室颜面,所以……” 李诺抿了口茶,说道:“卢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卢盛道:“所以,状元郎可不可以先和夫人和离,当然,不是要你们真和离,等娶了公主,可以再将夫人纳为妾室,您看……” 下一刻。 卢盛连滚带爬的从房间内跑出来,路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下,差点又摔倒。 看到李诺正向他走来,他撒腿跑出宋府,心中嘀咕道,不和离就不和离呗,有什么问题可以商量,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 站在宋府门口,他轻轻的掸去了衣服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才上了轿子。 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只能回到礼部之后,再另想它法。 宋府。 李诺走到院子里,对宋佳人说道:“下次再看到他,直接让人赶出去,刚才就不该让他进来!” 宋佳人看着李诺,忽然问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李诺疑惑道:“什么问题?” 宋佳人轻声道:“公主问你的那个问题。” 李诺表情愣住,李安宁问的是,他有没有喜欢过她。 娘子果然是听到了。 没有等李诺回答,宋佳人便说道:“她很喜欢你,如果娶她,必须要先和离的话,我没关系的。” 李诺微微一愣。 他万万没想到,娘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在偷听的宋伊人跳墙过来,愤怒道:“我有关系,是我选的相公,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宋佳人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回房间。 宋伊人看着李诺,大声说道:“你不许娶那个女人!” 李诺心中庆幸,幸亏当初被带走的是伊人。 要不然,家里恐怕早就鸡犬不宁了。 他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向房间走去,宋伊人一边追上去,一边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娘子是如此的安静。 伊人是真的很吵。 李诺走回房间,将琴拿到外面。 他打算弹弹琴,来净化自己的耳朵。 至今,对于为什么领悟乐道,李诺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 对于乐道而言,哪怕技艺再高超,不能操控天地之力,也不算是入门。 寻常人弹六乐,就只是六乐。 但李诺和刘商弹六乐,却能小范围的控制天气,能引动大地的力量,能控制人的情绪,能以音波致幻,甚至能将音波化为纯粹的攻击。 李诺弹了一段《大咸》,娘子在小院角落培育的花圃中,刚刚种下去的花种破土而出,很快就长出了花茎枝叶,随着乐声轻轻舞动,绽放出美丽的花苞。 宋伊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幕。 心中更不忿了。 这么有意思的相公,本来应该是她的啊…… 李诺见宋伊人情绪不佳,于是换了一曲较为舒缓的《大夏》,乐声入耳,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抚平了她心中的怒气,让她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李诺明显感觉到,伊人的情绪缓和了些。 难怪科举要考六乐,他也是直到今日,才体会到了六乐的神奇之处。 他看着采了一朵玫瑰,正一片一片剥着花瓣的宋伊人,心中计划着某件事情。 …… 清早。 宋伊人从床上醒来,看了看四周,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母亲带走的是宋佳人,她留在宋家,和她从小就选定的相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的相公会写诗夸她漂亮,会给她弹琴画画…… 后来相公中了状元,她和相公骑在马上,走在长安街头,所有人都对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梦做到这里就醒了。 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化为梦幻泡影。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时间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她下了床,走到院子里,看到一个拎着木箱的老者,小跑着走进了一座院子。 那是是宋佳人住的地方。 宋伊人皱起眉头,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后。 房间之内,李诺坐在床上,额头缠着一条渗血的纱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目光无神,表情呆滞。 吴管家一脸焦急,看着那名老者,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好好的,少爷的脑袋,怎么会滑倒磕到柱子上呢?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少爷当初就是撞了一下柱子,才变的聪明的。 这下如果又撞傻了,可要怎么办才好? 老者收回把脉的手,捋了捋胡须,说道:“由愚变慧,再由慧变愚,老夫从医多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只能为他开一补脑安神之方,先试吃几服,再观后效……” 他走到桌前写方子时,吴管家立刻来到床边,问道:“少爷,你感觉怎么样?” 李诺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吴管家脸色一白,少爷的这副样子,他太熟悉了。 难道,这一撞,又将少爷撞回到以前了? 他看向床头的一根柱子,不知道再撞一下,能不能将聪明的少爷再撞回来? 宋伊人大步走进房间,问道:“怎么了?” 吴管家回头看了一眼,长叹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那老者将药方交到他的手里,吴管家问道:“大夫,我家少爷还有没有可能再变回来?”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实话说,希望不大……” 说完,他就拎着药箱离开。 宋伊人呆呆的看着坐在床上,表情木然的李诺。 他又变傻了吗? 她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宋佳人呢?” 话音落下,宋佳人端着一碗清粥,从外面走进来,宋伊人蹙眉看着她,气愤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妻子的,第四境的修为,连自己的相公都照顾不好吗!” 宋佳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把相公还给你,现在你还要吗?” “宋佳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宋伊人伸出手指指着她,愤怒道:“要,你当初都能要,我为什么不能要,当初是我自己选的相公,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如果治不好,这也是我的命,你现在就写和离书,立刻,马上!” 李诺有些傻眼。 听了凤凰的建议,他本来想借此教育伊人,让她不要再闹了。 但谁知道,她不按套路出牌啊…… ------------ 第186章 宋伊人的请求 房间之内。 李诺揉了揉眉心,看着两姐妹,问道:“娘子,伊人,你们在说什么?” 宋伊人看着他,惊喜道:“你好了!” 李诺道:“刚才只是有些晕,现在好多了。” 宋伊人转头看向宋佳人,问道:“你刚才说的还算不算话?” 宋佳人淡淡道:“我说什么了?” “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 …… 家里暂时是待不下去了,李诺不顾吴管家的劝告,依然坚持出门。 路过玉音阁的时候,他顺便去了凤凰那里,摘下了脑袋上的纱布,洗掉了额头上的颜料。 凤凰好奇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 李诺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 本来是想教育伊人的,没想到被教育的是自己。 根本就是他和凤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凤凰听完之后,也有些感慨,说道:“想不到宋姑娘两姐妹,都是这么的有情有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同时给她们幸福呢?” “啊?” “男子一妻多妾,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像公子这样世间少见的奇男子,干脆效仿舜帝与娥皇女英,将他们姐妹都娶了,这样就谁也不辜负,还能成为一桩传世美谈……” 不得不说,凤凰是真的会出主意啊。 岳母大人一个女儿都不想嫁给她,要是将她两个女儿都娶了,她不得从三清山杀回长安? 第五境的宗师,不知道老吴拦不拦得住。 而且,就算是佳人同意,伊人也肯定不会同意。 这点李诺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不是佳人修行的玉清心决,她的性格可能,可能和伊人差不了多少。 别看慕儿其他事情上很乖巧,和凝儿争起来,从来都是寸步不让的。 凤凰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公主的事情怎么样了,科举结束,他们该为安宁公主选驸马了。” 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诺昨天才刚刚将礼部郎中赶走。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他也不可能让娘子做妾。 至于朝廷怎么解决,那是他们的事情。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肚子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李诺对凤凰道:“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帮我煮碗面吧……” 一碗清汤,几粒葱花,几根青菜,一个荷包蛋。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还挺想念这一碗简单的清汤素面。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刑部也不是以前的刑部了。 以前不怎么来的玉音阁,反倒成了他的避风港。 凤凰人又温柔,声音又好听,还煮的一手好吃的面,虽然总喜欢瞎出主意,但也好过没主意,起码有个说话的人。 李诺吃过饭,凤凰坐在琴旁,说道:“我刚谱了一首新的曲子,公子帮我听一听,有哪里需要改的……” 凤凰的琴艺,比李诺第一次听的时候,又有所提升。 不过现在,他已经用不到乐道了。 吃人嘴软,吃了她一碗面,李诺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他也没什么事情,于是帮她改进了谱子,又亲自为她弹了几遍。 凤凰看着那道认真弹琴的身影,美目中不由的浮现出迷离之色。 听他弹奏,真的是如听仙乐。 她本就擅长乐道,自然听得出来,这段演奏简直无可挑剔,是一种她毕生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这样的人,难怪李安宁和宋伊人都要争抢,这一刻,就连她都生出了将他占为己有的想法…… 李诺一曲弹罢,看向凤凰的时候,发现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他在宋伊人的身上也见过。 不过下一刻,那道眼神就变的温柔如水,满是仰慕和崇拜,让李诺一度怀疑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觉。 离开玉音阁,回到宋府时,李诺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礼部郎中卢盛站在那里,看到李诺眉头皱起,立刻上前说道:“状元郎,先别生气,本官这次来,是真的有正经事情!” 片刻后,李诺再次将卢盛带进宋府。 不过,这次没茶,也没有让他进房间。 李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说道:“卢大人这次所为何事?” 卢盛也没有坐,开门见山的说道:“过两日,所有的新科进士,都要进宫面圣,拜谢皇恩,然后出宫游行,最后在芙蓉园享用琼林宴,本官这次来,是向状元郎确认当日流程的……” 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考中了进士,不能在人前露脸,和没考中有什么区别? 对于朝廷来说,每届科举之后,为新科进士举办大型的活动和宴会,一来可以彰显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同时也能激励天下学子,积极参加科举,一朝得中,便可鱼跃龙门,人前显圣…… 状元是科举第一名,在许多事情上,拥有其他进士所没有的特权。 例如,每届的科举状元,是唯一一位,可以携带妻子参加游行的进士。 此外,游行的车队,还需从状元的家门口路过,让状元郎回家祭拜,将此消息告知祖先,让祖先在九泉之下也有面子…… 倘若状元不是长安人士,也可将祖先灵牌供奉在客栈。 全长安的客栈,都乐于配合,甚至私底下还会出重金竞争。 这些典礼的流程,都是由礼部负责的,卢盛拿出一副长安的地图,在上面标出路线,和李诺确认之后,又问道:“状元郎当日,要不要带着夫人一起?”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娘子虽然淡薄,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至少李诺就发现,她其实还是有点虚荣心的。 这么露脸的场面,她肯定想去。 卢盛从袖中取出纸笔,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游行之时,不知状元郎选择骑马,还是乘车?” 对于这些礼制,李诺当然十分熟悉。 游行当日,状元会身穿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帽插宫花,如果只有一人,一般会选择骑马,但若是携带夫人,还可以选择乘车。 李诺想了想,说道:“乘车吧。” 相比于骑马,乘车更加舒适。 游行的马车,不是平时在街上见到的马车,而是没有车盖的露天马车,坐在车上,同样可以被沿途的百姓看到。 状元是典礼当日绝对的主角,很多典礼的细节,都要根据状元的需要调整,甚至就连宴会上的菜肴,歌舞等,礼部也会询问状元的意见。 正因如此,每届科举,来自大夏各地的年轻俊杰,挤破头也要争那状元之位。 被卢盛一项一项的问,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去,李诺干脆从他手里夺过纸笔,说道:“行了,卢大人不用问了,我自己写吧……” 李诺将那小册子放在桌上,奋笔疾书。 片刻后,他将册子递给卢盛,说道:“好了。” 卢盛接过册子,目光望去,先是被这一手好字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他的字写的也算不错,但和状元郎的字相比,根本拿不出手。 再看册子上的内容,包含了典礼的方方面面,连一些小细节都没有放过,卢盛心中赞叹,他就算是礼部郎中的他,也不过如此了,真不愧是六科状元啊。 本来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要和他说一说,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他收起册子,说道:“那礼部就照着状元郎写的安排了……”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上次说的事情,状元郎真的不考虑……” 李诺看了他一眼,卢盛立刻闭嘴,拔腿就跑。 反正进士们觐见的时候,陛下是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再趁机奏报,让陛下自己定夺。 宋佳人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李诺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宋佳人脸色微微一红,却也没有抗拒,任由李诺揽住了她的腰。 李诺看着她,说道:“刚才礼部的人来了,过两日是进士的游行和宴会,我们一起去。” 宋佳人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诺就这么轻轻的抱着她,近距离的嗅着娘子身上的香气。 几个月前,对于这样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宋佳人的心跳起初还有些快,慢慢则变的平缓,和李诺的心跳,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和频率…… 这一刻,李诺真的近距离的感受到了幸福。 他多么希望可以多抱她一会儿。 但一道身影,却不合时宜的从旁边的墙头跳了下来。 宋佳人立刻站起身,表情虽然平静,但脸上却升起了一朵红云。 宋伊人板着脸,对李诺说道:“你回避一下,我和她说件事……” 李诺向房间走去,看了一眼她翻过来的那堵墙。 那里原本是宋瑾夫妇的住处,但她不知怎么说动了老夫人,和宋瑾夫妇换了地方,搬到了李诺隔壁,经常会从那边跳墙过来。 李诺都想和娘子搬回家住了。 他走回房间后,躲在门口,想要偷听她和娘子说什么。 但是她们好像是用真气传音的,李诺透过门缝,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什么。 不过,她的表情很硬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院子里。 宋伊人一脸硬气的看着宋佳人,传音道:“过两天你们乘车游行的时候,让我也坐一段吧,求求你了……” ------------ 第187章 夏皇的决定 “你同意了?” 李诺看着娘子,一脸愕然。 典礼当日,乘车或骑马共游,是独属于状元夫人的特权。 想象一下,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服饰,骑在马上或者坐在车上,沿着长安街游行一圈,路边站满了围观之人,无论是贫民之家的女子,还是达官显贵的千金,都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这种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 李安宁贵为公主,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她居然愿意分一半给伊人。 她们姐妹两个,还真是一个敢开口,一个敢答应。 宋佳人点了点头,说道:“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她想坐一段,就让她坐一段吧,祖母说了,要我让着她一点。” 李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既然娘子都没意见,他哪敢有什么异议。 不答应宋伊人,她一定会闹个没完。 在慕儿和凝儿身上,李诺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 还是顺着点她,逼急了宋伊人,她要趁娘子不在对他做什么事情,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说起来也怪,双胞胎的出生时间,就差那么一小会儿,为什么总是姐姐更懂事一点。 不管她们姐妹了,李诺重新将娘子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刚才被宋伊人打断的事情…… …… 三月廿一。 天还未亮,禁卫便已经将长安街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用清水冲洗的一尘不染。 今日是新科进士游街之日,长安街会进行半日的戒严。 这半日内,任何行人、车轿,都不能从长安街正街经过,违令者轻则罚银,重则入狱受刑,哪怕是权贵官员也不例外。 今日的长安,是属于新科进士的。 李府。 李诺起了个大早,不仅仅因为一会礼部的车会来接他,在离家之前,他还要给娘子画一个美美的妆。 她平日里不怎么化妆,但今日要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肯定要将她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宋佳人坐在铜镜前,李诺先为她编织头发。 作为状元夫人,她今日是可以佩戴凤冠的。 昨天下午,礼部就将他们的礼服送来了。 戴凤冠当然不能梳马尾,李诺要为她梳一个端庄大气的发型。 宋伊人一大早就来到了李府。 今天要乘车游街,她昨天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李诺在给宋佳人描眉,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有了。 本该是自己的相公,却在为别人描眉梳妆。 她只觉得心中无比酸涩,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片刻后,李诺在娘子的额头贴上一朵花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好了。” 宋伊人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但不知道还可以这么漂亮。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和宋佳人站在一起,自己就像她的丫鬟一样。 娘子离开梳妆台后,李诺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宋伊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呀,时间差不多,一会儿礼部的人要来了……” 宋伊人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发现后面没有人,她指了指自己,不确信道:“我吗?” 李诺说的当然是她。 到时候,马车会从宫门口出发,中途会来一趟李府,到时候,娘子会和她调换一下。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再做个一样的头发,化个一样的妆容,别说外人了,李诺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出来。 宋伊人坐在镜子前,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因为涂了胭脂,不太容易看出来。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梳妆。 宗门的女子,很少有化妆的。 娘也不会教她这些。 她从三清山一路逃到长安,在路上的时候,才第一次接触胭脂水粉,犹记得第一次化妆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丑到了。 但不怎么听她话的胭脂,在他的手上,每一抹都能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 如果以后有人天天为她梳妆就好了。 李诺迅速给宋伊人画好了妆,又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个和娘子一模一样的花钿。 这下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连李诺也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他的时间把控的正好,刚刚给伊人化好妆,吴管家就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礼部的人到了。” 新科进士们,要先去进宫面圣,拜谢皇恩。 李诺看向宋佳人,说道:“娘子你先换上礼服,在家里等一会儿,到时候,礼部会有人来接你的。” 叮嘱了她之后,李诺走出李府,上了一辆悬着红绸的马车。 李府之内。 两姐妹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 宋伊人看了眼宋佳人,心中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她怨宋佳人抢了她的相公,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她是自己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很难对他产生太过亲近的感情。 而对母亲……,她更多的是畏惧。 唯有这个与她有着相同长相的姐姐,能让她产生一种源自血脉间的亲切。 如果她没有抢她相公就更好了。 宋佳人看着宋伊人,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心中同样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 皇宫之内。 一百名新科进士,整齐的走进大殿。 李诺身穿红色蟒袍,头戴金花乌纱,帽插几朵宫花,由礼部郎中领着,走在人群的最前面。 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位官员。 这一安排的用意是,让第一次上殿的新科进士们知道,他们是谁的臣子。 卢盛站在最前方,先是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话,大概是歌颂皇帝的功德,新科进士们能站在这里,都是陛下爱惜人才,他们应该时时刻刻牢记陛下的恩德…… 开场辞说了足足一刻钟,某一刻,他转身看向一百位新科进士,高声道:“谢圣恩!” “谢陛下恩典!” 一百位新科进士,整齐的对大夏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礼。 典礼的第一项是谢皇恩,第二项是唱名。 唱名,顾名思义,礼部的官员,会高声念出新科进士的名字,一向皇帝奏报,二向天下宣示。 大殿之外,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禁卫,礼部官员每念到一个名字,他们就会一声声的将进士名字传下去,直至传遍整条长安街。 长安街旁,早就围满了百姓,用这种方式唱名,进士们极有颜面。 大殿最前方。 大夏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站在最前方的几道身影。 依照惯例,那几个位置站着的,就是科举状元以及单科状元。 不错。 这一届的状元们,除了文采出众之外,样貌也都生的标致。 尤其是最前面的状元郎,当真是一表人才,给他一种很有眼缘的感觉。 这几人,无论哪一位,都配得上驸马之位。 卢盛走到大殿中央,高声道:“科举第一名,李诺!” 李诺上前一步,对着大殿前方拜了拜,虽然心中好奇,但是并未抬头看。 直视陛下,有失大礼,这种低级错误是不能犯的。 卢盛顿了顿,再次开口:“第二名,崔璟。” 李诺身后,一位样貌俊朗的男子走出来,对着前方恭敬的拜了拜,然后回到原位。 “第三名,王霖。” “第四名,裴谦。” … “第八十六名,周玉。” “第八十七名,杜宣。” … “第一百名,卢浩然。” 卢盛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手中的册子,说道:“启奏陛下,一百位新科进士,已经唱名完毕。” 夏皇蹙起眉头,问道:“六科状元呢,朕怎么没听到唱他们的名字?” 六科状元虽然不如科举状元重要,但礼部也不应该漏掉他们的名字,这是不该出现的疏漏。 卢盛喉咙动了动,说道:“回陛下,此届科举中,六科状元皆是新科状元李诺,所以并未重复唱名。” “什么?” 夏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上次六科状元状元是同一个人,还是在上次。 那次是李玄靖。 这次是李诺。 大夏立国数百年,唯二的六科状元系于一人之身,都是在他当皇帝的时候。 “李诺,李诺……”夏皇念叨着这个名字,喃喃道:“这个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一名宦官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夏皇终于想起了什么,目中浮现出一丝讶色。 这时,礼部郎中卢盛再次开口,请示道:“陛下,是否可以进行典礼下一项?” 唱名之后,还要带着新科进士们祭拜儒庙,这一项,有着严格的时间。 夏皇沉声道:“依序进行吧。” 卢盛带领众进士退出大殿后,礼部尚书快步走进来,对夏皇躬了躬身,说道:“启奏陛下,陛下在大朝会上曾言,要在几位状元中选一位作为安宁公主的驸马,如今,六科状元皆系一人之身,且新科状元已经婚配,礼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定夺……” 夏皇手指摩挲着龙椅的扶手,陷入了沉默。 他当日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也未曾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是私下承诺,还有收回的余地。 但那是大朝会上,当着天下官员所言,岂有反悔之理? 新科状元已经婚配,若是令他休妻迎娶公主,民间不知会怎么议论,怕是皇家几百年后也得背负骂名。 他想了想,说道:“六科状元古今少有,嫁给如此栋梁之才,也不算委屈了安宁,礼部按照规制,择良辰吉日,正常安排公主出嫁,状元原配之妻,加封诰命,与公主同为正妻,见公主不拜……” 礼部尚书再次躬身,说道:“遵旨。” 皇室公主,还从来没有过与另一女子同为正妻的情况。 不过,六科状元何其稀少,为之破例也说得过去。 几百年来,皇室公主不计其数,六科状元就只有两个。 陛下此举,既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又不会让皇室招致非议。 就是安宁公主得受委屈了。 夏皇也轻叹一声,说道:“是朕当时考虑不周,但君无戏言,现今只能如此安排,希望安宁不要怪朕……” ------------ 第188章 圣旨赐婚 公主府。 李安宁坐在梳妆台前,公主府精于妆造的女官,正在为她梳妆。 她以前觉得,她们化妆的本领很厉害,见识过李诺的手艺之后,便觉得她们也不过如此。 等她嫁过去,就能经常让他给自己梳妆了。 可惜她嫁的太晚了,如果早半年的话,今天就能和他一起乘车游街,让全长安的女子都羡慕和嫉妒。 她刚刚化完妆,便有一位女官走进来,恭敬说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见。” “父皇要见我?” 李安宁闻言一愣,这些年来,父皇从未召见过她,她心中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让她有些忐忑,试探问道:“父皇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 那女官道:“似乎是关于公主的婚事。” 这下李安宁再也无法淡定了。 她乘车来到宫中,被两名宫女领着,一路来到御花园。 某处花丛前,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身影转过来,露出一张英武威严的脸。 李安宁缓步走上前,低声道:“父皇。” 母妃还在的时候,她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童年,那时候的父皇,会陪她一起玩,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会将她举过头顶…… 但自从母妃和太子哥哥相继病故,父皇就逐渐变的不像父皇了。 从外表上看,现在的父皇,和她小时候记忆中的父皇,没有任何变化,但父女之间,却已经隔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夏皇看着眼前的俏丽女子,宛如一汪深潭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感叹道:“朕的小公主,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李安宁声音有一丝颤抖,轻声道:“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夏皇的目光,重新变的深邃,开口道:“你已经到了适婚之龄,今年大朝会时,朕曾经说过,要在几位状元中,选一位做你的驸马,却也没想到,六科状元,竟然会是同一人……” 李安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夏皇继续说道:“朕当着天下官员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只能委屈你了,你的驸马,朕已经替你看过了,生的仪表堂堂,一人独中六科状元,乃是古今少有的少年英杰,朕欲履行承诺,让你嫁给他,与他的原配同为正妻……” 话未说完,李安宁已经泪流满面。 终于…… 终于让她等到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挽他的手,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相公,可以从早到晚和他在一起,一起查案,一起修行,做任何他们喜欢做的事情…… 夏皇声音看着她的眼泪,声音顿了顿,说道:“朕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但君无戏言,你是皇家公主,应该懂得识大体。” 李安宁抹了抹眼泪,抬头说道:“儿臣知道,父皇说的话若是不算数,会让天下的官员和百姓对父皇失去信任,儿臣愿意嫁,但儿臣有两个条件……” 夏皇心中本就有所愧疚,闻言道:“你说吧。” 李安宁道:“我要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要很多很多的嫁妆,还要和佳人姐姐一起出嫁。” 夏皇问道:“谁是佳人姐姐?” 李安宁道:“就是驸马原本的娘子。” 夏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想了想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嫁公主的同时,给予原配足够的尊重,更能显得皇室的大度,安宁比他考虑的还要周到。 他继续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李安宁没有丝毫犹豫,说道:“我要和驸马一起游街。”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夏皇望了望殿外,说道:“仪式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朕这就让中书省拟旨,应该还来得及……” …… 皇宫。 某座大殿之内。 穿着蟒袍的状元走在最前面,众进士有序的从殿内走出来。 听礼部的官员说,典礼已经结束,即将开始花车游行时,众人才纷纷打起了精神。 苦读十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还没走到宫门口,便已经看到外面的街道两旁,人山人海。 两道宫门,缓缓打开。 卢盛走上前,指着中间的正门,对李诺道:“状元郎,请走此门。” 百位进士,只有状元能走中间的正门,其余之人,只能走一旁相对低矮狭窄的侧门。 走出宫门之后,便可以看到停在不远处的花车了。 一辆辆敞篷马车上,插着新鲜采摘的花枝,一会儿进士们会坐在这些马车上游行长安。 宫内的仪式已经结束,但礼部官员却迟迟没有宣布游行开始。 众人也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李诺心中也稍稍有些疑惑,按照流程,现在应该上车准备出发了。 礼部那么多官员,几乎每一项流程都掐着时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宫中疾驰而来。 “圣旨到!” 马上的骑士还没有走出宫门,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先传了出来。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穿透力十足,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 包括宫门前的进士在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刹那间,整个宫门口一片安静。 骑士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说道:“新科状元李诺接旨!” 李诺愣了一下,随后便道:“学生接旨。” 骑士打开卷轴,高声道:“诏曰,新科状元李诺,人品贵重,才貌兼优,集六科状元于一身,实乃天下英杰之翘楚;宋氏之女佳人,温良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授六品诰命夫人……,朕之幼女安宁,端贤表仪,贵典之重,适婚嫁之时……,责礼部择日完婚备典,望汝三人琴瑟和鸣,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哉。” 宣读圣旨的骑士,声音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即便是数百丈外的百姓,也能听的清楚。 只不过,这份圣旨太过咬文爵字,大部分人听不懂什么意思。 但近处的新科进士们,可是懂的不能再懂。 不是,真的让公主嫁给他啊! 皇家公主,怎么能嫁给有妇之夫? 本以为六科状元都是一人,对方又已经婚配,陛下会收回成命,在这届进士中再选一位作为驸马。 没想到,陛下宁愿让公主嫁给有妇之夫,都不考虑其他人。 六科状元就这么了不起啊? 六科状元的确了不起。 没参加过科举的人,可能会觉得六科状元很厉害。 但只有参加过科举的人,才知道一个‘厉害’,根本形容不了六科状元。 圣旨中说,他不仅可以娶公主,还不用和原配和离。 他本就身世显赫,乃是朝中最大权臣唯一的儿子,又高中六科状元,位列所有进士第一名。 这也就罢了,他还一人独揽长安两大,不,三大美人…… 凭什么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他遇到了! 所有的进士,心中羡慕又嫉妒。 但他们也只能羡慕嫉妒。 在场的九十九人,但凡有一位争气点,哪怕夺得其中一科的状元,驸马都轮不到他来做。 但是他们不争气。 圣旨来的突然,就连李诺都有些猝不及防。 李安宁说,只要他中了六科状元,她的婚事就能拖一拖。 李诺信了。 毕竟手也牵了,人也抱了,初吻也被夺了。 在李诺的心里,她的地位,始终是有些特殊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至于不用和离,不用委屈娘子,让李安宁和娘子同为正妻的结果,说心里话,他都没敢想。 那骑士拿着圣旨,走到李诺面前,说道:“驸马爷,接旨吧。” 李诺接过圣旨,说道:“谢陛下恩典。”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从宫内走出来。 李安宁头戴凤冠,穿着华丽的宫装,缓缓走到李诺的面前,对他伸出纤纤玉手。 看着有着绝美容颜,曼妙身姿,雍容华贵的安宁公主,就这么被那人握住了玉手,一众进士牙都要咬碎了。 如果当初少错一道题目。 如果当初字再写的好一点。 如果当初射科超常发挥…… 可惜,没有如果。 礼部终于了却了一桩麻烦事,卢盛面露笑容,说道:“请状元郎与公主上车!” 李诺牵着李安宁的手,缓缓走到宫门前一座华丽的马车前。 一道身影,已经早早的坐在车上了。 李安宁低着头,不敢看宋佳人。 宋佳人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了更多的位置。 这马车本来设计的就是两人的位置,毕竟,从来没有一位状元,能有两位正妻。 好在座位的位置够宽敞,李诺坐在中间,左边是娘子,右边是李安宁,三个人也能坐得下,但中间就没有任何空隙了。 马车缓缓启动,状元的车驾,走在最前方。 之后的进士们,则是五人共乘一车,和最前方的马车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李诺还牵着李安宁的手,也不知道刚才的圣旨,娘子听懂了没有。 就算是没有听懂,现在的这一幕也能看懂。 娘子之前,似乎已经接受了安宁。 但被宋伊人给搅合了。 李诺尝试着牵起娘子的手。 很顺利,没有任何抗拒。 他大胆的将她们三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宋佳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李安宁心中悄然舒了口气,面带微笑的看着路边张望的人群,伸出手掌,对他们轻轻挥了挥,引来人群一阵欢呼…… ------------ 第189章 伊人天塌 四年一度的进士游街,长安街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就连一些达官贵人,也早早的在家门口等待。 虽然这一届的状元,被皇家抢去了,但其他的进士,应该也还有一些不曾婚配的。 若是看中,一会儿巡游结束,必须得眼疾手快,否则就被别人捉到府中了。 这次的游街,盛况空前。 毕竟,科举状元常有,但六科状元难见。 远远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人群欢呼不断。 “状元郎真的是才貌俱佳啊!” “咦,花车上怎么有两位女子,不是说,只有状元夫人能和状元同游吗?” “没听到刚才的圣旨吗?” “听到了,听不懂……” “陛下已经将安宁公主赐婚给新科状元了,状元夫人有两位,坐在一辆车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不愧是六科状元,有了娘子,还能娶公主,陛下对他的恩典也太大了。” “那可是六科状元,有本事你考一个,你也能得到这样的恩典……” …… 看着花车上“左拥右抱”的状元郎,起初还有人好奇。 很快就有人为他们解释了缘由。 年初的大朝会上,陛下亲口说,要选一位状元做驸马。 六科状元只有一个人,当然就没得选了。 皇帝说的话不能收回,于是真的将公主嫁给了他,还将他的原配封为了诰命,和公主一起做他的妻子。 这种事情,以前可从未发生过。 可见陛下对六科状元的重视。 有孩童目视花车经过,听着围观之人的议论,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童言无忌道:“娘,我以后也要考状元,也要娶公主!” 身旁的妇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那你就好好读书,如果以后你中了状元,也能像状元郎这么风光……” 孩童使劲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种下了科举的种子。 人群之中,还站着许多落榜的考生。 看着别人乘坐花车,巡游长安,他们心中充满羡慕。 羡慕之余,也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金榜题名,也享受一番万人敬仰的场面。 花车之上,新科进士们激动无比,不由想起状元郎的那首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诗中所说,不就是他们此刻心情的写照? 就连出自豪门的世家子弟,见多了世面,但听着百姓欢呼之声,看着落榜考生羡慕的表情,沐浴在长安女子爱慕的眼神中,心中也不免有些飘飘然。 这份满足,是再多的钱财,再大的权势也换不来的。 科举面前,人人平等。 纵使家族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想要坐在这花车之上巡游,也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花车行驶的速度不快,许多大胆的女子,伸手入怀,将自己贴身的手帕扔向花车。 这也是往届进士巡游的惯例。 状元所在的花车,手帕自然最多。 但每当有手帕快要扔上来时,就会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碍,沾着香味的手帕,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被后面的马车无情碾过,就像这些女子的心一样。 长安的女子们,看着坐在状元身边的两道身影,心中羡慕的无以复加。 倘若她们能坐一坐状元的花车,这辈子也算不白活了。 李诺坐在马车上,六科状元的喜悦,远远及不上一手牵着安宁,一手牵着娘子。 李安宁一路走来,一路挥手。 相比之下,娘子则要淡定的多,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还是被李诺敏锐的捕捉到了。 哪怕是最无情的心法,也无法完全抹去人最基础的情感。 马车行驶到某处,缓缓停下。 一名礼部官员道:“状元回府!” 李诺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分别将娘子和安宁接下来。 高中状元,毫无疑问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状元要去家里的祠堂祭拜,礼部的官员和其他进士,则在门外等待。 礼部郎中卢盛站在门口,对李诺说道:“状元郎,还请将时间尽量控制在半刻钟之内。” 李诺点了点头,牵着娘子和安宁走进李府。 李府的地面上,已经铺上了红毯,家中各处张灯结彩。 在李府下人丫鬟的簇拥之下,李诺和她们走到祠堂,祭拜过李家先祖,原路返回的时候,宋佳人走进某处院落,片刻后又走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宋伊人看着李诺身边的李安宁,惊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安宁微微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道:“你穿状元夫人的礼服做什么,佳人姐姐呢?” 宋伊人冷哼一声,说道:“那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她的衣服我想穿就穿,你管得着吗?” 李安宁冷冷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管得着……” …… 片刻后,三道身影走出李府,重新上了花车。 巡游继续进行。 宋伊人还处在疑惑中的时候,听到了人们议论的声音。 “又中状元,又娶公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陛下不仅将公主赐婚给状元郎,还给状元夫人封了诰命,不愧是皇家,这件事情做的真大气!” “听说,礼部要为他们三人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公主与人同嫁,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百姓的议论声入耳。 宋伊人脸色苍白。 她觉得天都塌了。 诰命夫人,盛大婚礼,这些本来应该是她的啊! 姐姐抢她的相公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公主!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咦,状元夫人怎么哭了?” “应该是感动的泪水吧,本以为嫁了一个傻子,没想到嫁了一位状元郎,苦尽甘来,换我我也哭……” “连哭都这么美,难怪状元郎为她写了那么多诗,她完全配得上那些形容。” …… 听着人们的议论,宋伊人的眼泪更止不住了。 和梨花带雨的宋伊人相比,另一边的李安宁,则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她热情的和街边的百姓打着招呼,每一次挥手,都会引起一阵欢呼。 宋伊人深吸口气,默默的擦掉脸上的泪水,也和自己一边的百姓挥手示意,花车一路驶过,一路欢呼声不绝。 玉音阁二楼。 凤凰倚在窗边,看着花车从下方的街道经过,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艳羡。 夜莺走过来,笑着说道:“怎么,媚功天下第一的凤凰,难道也被状元郎勾去了魂不成?” 凤凰没有开口。 虽然她的身份众多,但她首先是个女子。 六科状元。 六科绝佳。 这说明他精通书法、绘画、律法、算学、礼制、乐道、骑射,还写的一手好诗,但凡他愿意,就能让一名女子,以美貌名留千古。 更何况,他家世显赫,长得还那么好看。 但凡女子,谁不想嫁得这样一位相公? 她要是宋伊人,这样的相公被抢了,肯定会被气死。 她忽然就很能理解宋家这位二小姐了。 夜莺见她竟然不反驳自己,惊诧道:“不会吧,难道你真喜欢他,他虽然才学蛮好的,但是实力也太弱了……” 凤凰瞥了夜莺一眼,淡淡道:“只会射箭的粗鄙武夫,你懂什么?” 夜莺羞恼道:“姜黛儿,你再说我粗鄙试试!” 凤凰白了她一眼,问道:“那你说说,你除了射箭,还会什么,弹琴,画画,插花,舞蹈,这些你但凡会一个,我以后就再也不说你粗鄙了……” 夜莺无法反驳,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干脆嫁给他算了,那可是六科状元,前途不可限量,他爹更是大夏最大的权臣,你要是能嫁给他,日后掌控李家,何愁大事不成?” 凤凰仔细思考之后,轻轻摇头。 一位第四境的武道天才,一位第四境的法家公主,还有一位第四境的小姨子纠缠不清,他们家,没有一个是善茬,她可没信心掌控…… 花车走到长安街尽头,又折返回来。 途径李府时,李诺再次下车,将一个写有李家祖先名字的纸牌放回祠堂。 顺便让娘子和宋伊人换回来。 一道身影从院内走出来,李诺牵起她的手,感觉到的是温热而不是冰凉,他看向宋伊人,惊诧问道:“你们怎么没有换回来?” 宋伊人道:“她说她不想折腾了。” 李诺向房中看了一眼,这的确像是娘子说出的话。 时间有限,他只好带着宋伊人一起上车。 花车行驶到宫门口,巡游就算是结束了。 李安宁和宋伊人各自跳下马车,目光对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礼部郎中卢盛走过来,正要和李诺说晚上琼林宴的事情,看到这一幕,表情不由的一怔。 公主殿下和状元夫人,似乎有所不和啊…… 李安宁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刻换上了笑容,热情的牵着宋伊人的手,说道:“佳人姐姐今天好漂亮啊……” 她凑到宋伊人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不要板着一张脸,这是在外面,别让外人看笑话!” 天都塌了,还要让她笑。 但这个大胸女人说的确有道理,所以即便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宋伊人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哪里,还是安宁妹妹更漂亮一些……” ------------ 第190章 赴宴 巡游过后,新科进士们,会在今晚,受邀参加在芙蓉园举办的琼林宴。 一般来说,这场宴会,被认为是科举的收尾仪式。 宴会结束,也意味着这一届科举正式结束,从明日起,吏部和三省,会根据各进士的排名和特长,为他们分配合适的职位。 李安宁和宋伊人跟随李诺回到李家,一路之上,手挽着手,微笑着和百姓打着招呼,看着比亲姐妹还要亲。 刚刚踏入家门,两人就猛然甩开了各自的手,冷哼一声,脑袋转向不同的方向。 但下一刻,她们就重新感知到了什么,手臂再次挽到了一起。 礼部郎中手捧圣旨走进来,说道:“状元郎,这是夫人的诰命册封圣旨,请夫人接旨吧。” 诰命,是皇帝给官员或者权贵妻子的最高荣誉。 并不是所有的官宦权贵夫人都能得到诰命,只有极少部分的女子,才能获此殊荣。 诰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女子的至高荣誉,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之家求之不得。 宋佳人抢了她的相公,也抢了她的诰命,宋伊人心中正无比酸涩的时候,李安宁轻轻捅了捅她的腰,说道:“佳人姐姐,快接旨啊……” 宋伊人回过神,意识到她现在是宋佳人。 她直接从礼部郎中卢盛手中接过圣旨,不仅看的李安宁一脸无语,也看傻了卢盛。 谁教她这么接旨的? 礼部郎中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高声道:“宋氏之女佳人,温良恭淑,灵敏淑德,仪庄态媛,出挑兰芝……,特封六品诰命,钦哉。” 自己编了一段册封词,念完之后,站在原地等待。 但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李安宁再次戳了戳宋伊人,小声说道:“快说谢陛下恩典。” 宋伊人连忙道:“哦哦,谢陛下恩典。” 卢盛松了口气,命身后一名小吏双手捧上一个系着红绸的托盘,说道:“这是诰命夫人的冠服,如有丢失,污损,残破,请状元郎及时到礼部更换。” 李诺接过诰命冠服,点了点头。 诰命冠服包括头冠、衣服和霞帔,用料都是最顶级的,其上点缀着各种珠玉。 其实诰命夫人,也算是迈入权贵之列了。 只不过,不同于真正的权贵,爵位可以继承,诰命夫人的特权,只有她自己享有。 卢盛对李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状元郎通晓礼制,但这状元夫人,明明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怎么像是刚从山里出来的野丫头一样,一点儿礼制都不懂…… 李诺捧着诰命冠服,走进一座小院,娘子正在插花。 从这瓶花的花枝选用,整体布局,色彩搭配来看,李诺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很好。 插花是一门艺术,通过一些细节,可以感知到插花者插花时的心情。 他走到娘子面前,说道:“这是诰命夫人的礼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宋佳人还在修剪花枝的细节,闻言道:“等一会儿吧。” 宋伊人从李诺手中拿走冠服,说道:“我来试吧,我们长得一样,身材也相似,我试也是一样的……” 李安宁白了她一眼,道:“诰命夫人又不是你,你试什么试?” 宋伊人回瞪了她一眼,道:“我想试,你管我啊!” 说完,她就一个人跑进屋里,宋佳人也没有阻拦。 李诺发现,同样是双胞胎姐妹,或许是因为玉清心决的关系,娘子对伊人,比慕儿对凝儿,要纵容的多。 如果是慕儿的衣服,她可以给凝儿穿,但绝对不会允许凝儿先穿。 不一会儿,宋伊人就换上诰命服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朝廷的诰命服,设计的真漂亮,大气庄重的同时,又能很好的展现出女子的体态美,宋伊人穿出来,李诺就知道穿在娘子身上是什么样子了。 李安宁看着宋伊人,虽然她不喜欢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点……有很多姿色的。 宋伊人拎着诰命礼服的裙摆转了几圈,真的是喜欢这套衣服,目光望向李诺,问道:“可不可以让他们再给一件啊……” 他看着宋伊人,摇头道:“不可以。” 诰命冠服只有一套,如果残破或者脏污了,要拿着旧的,去礼部更换新的,换了新的,旧的会被销毁。 李安宁默默的再次丢给宋伊人一个白眼。 长得这么漂亮,实力也这么强,怎么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土包子一样。 长安的一切,确实让宋伊人感到新奇。 三清山上是没有这些的,除了修行,还是修行,没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 她穿着诰命礼服,又觉得李安宁身上的衣服,似乎更好看。 她走到李安宁身边,说道:“让我穿一下你的衣服呗,我的给你穿……” 李安宁差点被她气笑了。 她们很熟吗,自己的礼服,为什么给她穿? 她淡淡道:“你叫声姐姐,我就给你穿。” “姐姐。” 宋伊人一声干脆的姐姐,让李安宁愣在了原地。 不是,她真叫啊? 这个女人,真是没有一点原则。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她也不好反悔,只好和她走进房间,脱掉了自己的朝服。 宋伊人将诰命礼服脱下来,见李安宁还坐在那里,问道:“你不穿吗?” 李安宁摆了摆手,说道:“我穿不上。” 宋伊人看了看她的胸口,不再开口了。 这件更漂亮的礼服,她穿着显得有些宽松,尤其是胸口空空荡荡的,但除了不合身,是真的漂亮,改一改的话,自己还是能穿的。 她看向李安宁,说道:“我再叫你一声姐姐,你能把这件衣服送我吗?” 李安宁无语道:“不能!” 宋伊人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纠缠。 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好啊。 不管是宋佳人,还是这个大胸女人,都是这么的好说话,只要她肯求她们,她们就会答应她。 不像在三清山。 哪怕她跪在风雪里三天三夜,娘也不会改变决定。 片刻后,两人换好衣服出来。 李安宁看了李诺一眼,这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其实她有好多的话想对他说,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她走到宋佳人身边,主动挽着她的手,说道:“佳人姐姐,晚上芙蓉园的宴会,我们一起去吧,芙蓉园的夜景很不错,还有歌舞可以看……” 宋伊人远远的看着,心中又开始酸了。 明明她才是宋佳人的妹妹,她一个外人,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的这么亲……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里的四个人,只有她是外人…… …… 天色未暗。 一辆马车,停在芙蓉园门口。 作为长安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座皇家园林,芙蓉园经常会承办各种大型宴会,每届科举结束之后,宴请新科进士的地点,一般也会选在芙蓉园。 李诺和两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李安宁和宋伊人对视一眼,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互相挽起了手。 娘子不喜欢这种场合,李诺劝了她多次,她都不愿意来。 这样一来,喜欢凑热闹的宋伊人就当仁不让了。 琼林宴上,新科进士是可以带女伴的,一般来说,携带女伴,就说明已经名草有主,那些达官显贵,就不会动他们的心思。 而若是孤身赴宴,大多数情况下,是在释放一种信号。 未婚,速来! 长安的权贵豪族们,看到独自赴宴的进士,便会让家中的年轻女子上前接触,倘若两人彼此看中,很快就会促成一桩新的姻缘。 这样一来,权贵们在朝中多了一条人脉,而新科进士凭借这一后台,不仅更容易得到一份心仪的官职,日后的官运也更加畅通…… 李诺走到芙蓉园门口,还没有出示请柬,门口负责接引的官员就笑着开口:“状元郎,请……” 芙蓉园的大门气派恢宏,三人一起走进去时,几道身影,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为首之人,是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青年看起来三十岁不到,一身华服,贵气逼人。 李安宁看到他,行礼道:“见过皇兄。” 青年对她微微点头,目光从李诺身上扫过,短暂的停留一瞬,就迈步离去。 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在旁提醒道:“殿下,小心前面的台阶……” 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宋伊人的脚步猛然一顿。 李安宁转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宋伊人目光望向前方,问道:“那个人是谁?” 李安宁道:“那是睿王,怎么了……” 宋伊人看着那几道身影远去,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走吧……” ------------ 第191章 幕后指使 琼林宴上,新科进士是绝对的主角。 此外,长安的一些达官显贵,也会参与。 就算是不能将这些新进士招为快婿,也可将他们拉拢到己方阵营。 之前的宴会上,就连陛下都会出现,勉励新一届的进士,不过这几年来,陛下很少露面,这一流程,由监国的皇子代劳。 这个月的监国皇子是幽王,他先是恭贺了众人一番,之后又说了些鼓励劝勉的话,最终,所有人举杯同饮,幽王退场,将这里交给新科进士。 每一届的新科进士,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同届进士之间,自然会有一种特殊的情谊。 同榜进士在官场上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在朝中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场宴会,其实也是让他们相互熟悉。 李诺的身旁,一位俊朗的男子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在下崔璟,敬状元郎一杯。” 李诺记得他,此人是科举第二名,如果不是他,对方就是当届科举状元。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点头示意,便算是互相认识了。 “在下王霖。” “裴谦。” “郑灏……” 继崔璟之后,又有几人端着酒杯过来,所有的进士,默认按照科举排名,一位一位的上前。 按照科举传统,琼林宴上,是要让状元郎不醉不归的。 不过面对这一届的状元郎,却没有人敢这么干。 对往届状元来说,科举状元,是一辈子的最高荣耀。 但对他而言,区区状元,并不是他最值得称道的身份。 准驸马就不提了,大理寺卿之子,哪怕是朝中大员,也得忌惮三分。 别看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这几日风光无限。 过了今夜,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科举状元,也不过委任正六品官职。 进士榜二十名之后,便只有八品了,四十名之后,只能任九品,这是大夏最小的官职。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迈不过五品的门槛。 而五品官,大理寺想抓就抓。 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高中进士,又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艰辛坎坷,最终的结局,不过是大理寺天牢中的一缕冤魂。 好不容易能和大理寺卿之子同榜进士,当然要在他这里留下印象,不为日后互相扶持,起码遇到事情,能看在这份微弱的情谊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远处,郑植看着那道被簇拥着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大理寺卿的儿子。 一想到他们当着他的面议论李玄靖,他就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郑植和他的接触不多,但他和他的父亲,似乎不一样…… 想到这里,郑植也端起酒杯,缓步走了过去。 李诺在新科进士中看到了郑植,他的六科状元里,也有他的几分功劳,别人敬酒,李诺只是浅浅的抿一下,轮到他时,李诺给了他一个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人群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周玉才走过来,说道:“我得敬李兄一杯,若不是李兄,我肯定考不中进士,我干了,李兄随意……” 周玉在御科没有第一的情况下,居然还能靠总分登上进士榜,李诺是有些意外的。 想不到,他除了御科突出,其他科也没有太拖后腿。 事实上,除了书科和乐科是乙,周玉的其余四科,都在甲以上。 其中射科是甲,御科,数科,还有礼科,居然都是甲上。 书科占据的权重极高,如果这两科再提高一些,他的排名,可以轻松的进入前五十。 李诺笑道:“不用谢我,你能考中,靠的是你自己的努力。” 周玉心中清楚,他能考中,和他自己还真的没有太多关系。 如果不是李兄,他不会精研律法,如果他律法没有全部答对,书科就不会得到乙,很有可能和宋瑜一样,倒在科举第一科。 数科能考到甲上,也是李兄请了几位算学泰斗,帮他恶补数科的缘故。 至于礼科和乐科,则全靠那位神算。 至今回想起这件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本来对卜算一说嗤之以鼻,现在却不得不信。 那神算说他以后能当宰相。 以他的成绩,只能从九品小官做起,父亲当年是御科状元,起步就是正七品,现在也才只是正五品的驾部郎中,他以后真的能官拜正二品,成为一国宰相吗? 周玉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发呆好一会儿了。 李诺待在大殿里有些无聊,走到大殿外面。 今夜芙蓉园的人不少,但除了新科进士之外,其他人不能进入此殿,他们或在殿外等待,或在园中游玩。 虽然是晚上,但整个芙蓉园都灯火通明。 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有瓜果糕点,酒水饮品,与宴者可随意取用,各种建筑内,还有诸如舞蹈,杂技等节目可供观赏。 李诺一眼就看到了李安宁和宋伊人。 她们站在一处长桌旁,桌上的每一种糕点,宋伊人都要拿起来尝一尝。 李安宁站在她身后,目光有些无奈。 瞥见李诺走出来,李安宁美目微微一亮,悄悄在宋伊人身后,给了他一个手势。 李诺走到园内湖边某处,李安宁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回头见宋伊人已经开始四处张望了,立刻牵着李诺的手,跳到一座小船上,说道:“我们去游湖……” 湖面停靠着许多小船,参加宴会的客人们可以自己乘船游湖,在湖面上观赏芙蓉园的灯火,也别有一番景致。 小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船舱。 两人将船划到湖中央,李安宁弯腰钻进了船舱,将李诺也拽了进去。 船舱虽小,但里面布置的很精美,湖面上灯火通明,灯光从窗口照进来,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还有一些小船,零散的飘在湖上。 晚上并没有什么风,船下的水面,却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李安宁舒了口气,说道:“总算甩掉她了。” 船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她看了李诺一眼,说道:“上次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李诺道:“陛下都赐婚了,还需要回答吗?” 李安宁冷哼一声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娶我,我明天就去找父皇,求他收回圣旨……唔!” 李诺没有回答,而是以行动做了回应。 李安宁睁大眼睛,短暂的错愕之后,一丝笑容,在俏脸上晕染开来,美目也缓缓闭上。 求父皇收回成命什么的,当然是骗他的…… 父皇如果可以收回成命的话,就不会让她嫁了。 良久,唇分。 李安宁在李诺腰间轻轻拧了一下,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你有把握考六科状元,也不告诉我,害我担心了那么久……” 李诺道:“你也没告诉我,中了六科状元,陛下一定会赐婚啊……” 李安宁瞥了瞥嘴,说道:“那你还考这么好,六科绝佳,一点儿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当知道李安宁要嫁人之后,李诺发现他也很贪心。 一开始,他只想着,能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相伴度过一生,就已经很幸福了。 后来,他的想法,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如果能有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相伴度过一生,那就很幸福了。 他不想失去娘子,也不想错过安宁。 碗里的还没吃上,就想着锅里的,他果然也是一个俗人。 李诺轻轻搂着她,笑道:“因为我不想我娘子嫁给别人啊,当然要全力以赴了。” 这一声“娘子”,让李安宁脸色发红,身体也变的更软了一些。 虽然他曾经叫过她无数次娘子,但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她勾着李诺的脖子,再次闭上眼睛。 还没等两人的嘴唇碰到一起,小船忽然“砰”的一声,剧烈晃动起来。 李安宁睁开眼睛,还以为和别人撞船了。 一双手掀开船舱的锦帘,宋伊人站在外面,不满的说道:“你们划船怎么不叫我?” …… 宴会还没有结束,李诺和她们就离开了芙蓉园。 马车先送李安宁回了公主府,今天只是赐婚,她晚上当然不能住在李家。 娘子应该回宋府了,李诺和宋伊人一起回去。 单独面对伊人时,李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在她靠在车厢上,一路都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的情况下。 那种目光,好像他是什么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结发妻子的负心人一样…… 马车在宋府门口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各自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宋伊人忽然说道:“我知道上次刺杀你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李诺脚步一顿,目光望向她。 ------------ 第192章 委任官职 李诺长这么大,遭遇刺杀无数。 上次,有人故意在长安犯下命案,引他去查,然后设下埋伏,足足八位第四境武道高手,若不是李诺兑换了全部的寿命,换来一瞬间第四境的实力,几乎必死无疑。 那次的案件,和王妈一案,杀人手法极其相似。 也就是说,雇佣天山七煞的,和收买王妈,安排顾嫣然进李府刺杀他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考虑到相同的时间节点,在县衙门口放冷箭的,可能也是他。 李诺看向宋伊人,问道:“睿王……,你确定吗?” 宋伊人道:“他身边那个娘娘腔的声音,我可不会忘记。” 她看着李诺,问道:“你得罪过睿王吗?” 李诺自己都不认识睿王,上哪里去得罪他。 显而易见,睿王在父亲手里吃了大亏,于是报复到了他的身上。 长安想让他死的,又何止睿王一个? 在顾嫣然出手之前,真正的李诺就已经死了。 他的周围,看似一片祥和,实则步步危机。 李诺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不要告诉任何人。” 宋伊人问道:“为什么,你不去报官吗?”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证据,报官也无用。” 那是监国皇子。 只要不是睿王亲自动手被抓个现行,别说是没有证据了,就算是有证据,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正一品的亲王,大理寺审不了他,宗正寺抓不了他,能审判他的,只有当今陛下。 宋伊人道:“我就是证据啊,我可以给你作证。”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没用的,这样只会让你也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们连我都敢杀,更何况是你?” 第四境虽然很厉害了,但他们一出手就是八位,她的那点实力,还不够看。 宋伊人微微一愣,然后问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李诺走进院子,说道:“早点睡吧。” 宋伊人看着他的背影,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李诺以为娘子回宋家了,走进房间之后,才发现她不在。 宋伊人从外面走进来,李诺问道:“你还有事?” 宋伊人道:“没事啊,上次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过我呢,你是怎么杀死那位第四境的?” 李诺想了想,说道:“我修行了一种特殊的功法,平时体内没有真气,关键时刻,可以拥有一瞬间第四境的修为,只不过使用一次之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 宋伊人吃惊道:“怎么会有这种功法?” 她只知道,有一些特殊的功法,确实让人探查不到真气的存在,但修为却是真实的。 这种功法,她闻所未闻。 李诺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连玉清心决这样的功法都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搪塞过宋伊人之后,李诺本来想回李府,但是走到门口,发现吴管家已经回去了。 他一个人,不可能从宋府走回李家,只能又回到房间。 宋伊人听到动静,从隔壁跳墙过来,问道:“你不回去吗?” 李诺道:“马上宵禁了,明天再回去。” 宋伊人道:“那你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李诺道:“这么晚了,你不睡,别人还睡呢。” 宋伊人想了想,说道:“不弹也行,你给我画幅画吧。” 李诺道:“太晚了,看不清。” “写一首诗总行了吧?” “现在没灵感……” …… 李诺怀疑,双胞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守恒定律,娘子少说的话,都从宋伊人这里补回来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早,他回李府的时候,在院门口碰到了岳父大人。 李诺正好有事要请他帮忙,见他走进宋伊人的院子,于是也跟了进去。 科举已经结束,他想要进入刑部,还需要吏部安排。 宋哲听他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吏部也无能为力。” 李诺诧异道:“为何?” 宋哲徐徐说道:“依照惯例,每届科举前十,都是由三省直接任命,不经由吏部,你身为新科状元,初入朝廷,便是正六品的官职,刑部只有四位员外郎是正六品,如今并无缺位,除非他们升迁调动或是被贬谪罢免,否则你是不可能入职刑部的。” 李诺原本以为,有一位吏部郎中的岳父,在品级允许的范围内,还不是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 未曾料到,中个状元,反而让事情变的麻烦了。 宋哲看着他,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每届科举前十,都会在六部九寺任职,不会离开长安,如果三省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李诺在刑部当官,当然是最方便的。 当然,不在刑部,也不影响他查案抓人。 先看看朝廷对他怎么安排。 宋伊人走出房间,宋哲走上前,问道:“伊人,你的生辰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走到门口的李诺回头看了一眼。 宋伊人的生辰快到了,岂不是说,娘子的生辰也快到了? 都成婚快一年了,他还不知道娘子的生日。 出了宋府,上了马车后,吴管家问道:“少爷,回家吗?”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去一趟淳王府。” 马车缓缓启动,此刻,宋府之内,宋伊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礼物都不要。” 宋哲又开口道:“老夫人让人给你挑选了几位年轻俊杰,不仅家世不错,也都才貌双全,你要不要见一见?” “才貌双全?”宋伊人问道:“他们有我之前选的相公长得好看,能考中六科状元吗?” 宋哲表情一滞,不知该说什么了。 所谓的才貌双全,只是比起普通人而言。 能中进士的,无一例外,全都是人杰中的人杰。 新科状元,还要再加一个人杰。 而六科状元,自有科举以来,也就出了两位,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片刻后,他缓步走出院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伊人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啊…… 此时,淳王府。 淳王府的门卫,早就认识李诺了,将李诺请进府中,说道:“王爷现在不在府中,公子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李诺问道:“世子在不在?” 那门卫道:“世子在的,世子很少出门,我带公子过去。” 很快,李诺就被带到了一座大殿前。 李诺走进大殿,此殿的面积很大,但大部分都被占用了,里面摆满了各种机关,除了一些小型的机关兽,机关物之外,李诺还看到了高达两丈的机关巨人。 李允坐在机关堆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看了看,愕然道:“世……” 刚刚开口,他就意识到一件事情,问道:“我应该叫你世弟……还是叫你姑父?” 李诺道:“随你喜欢吧……” 他和李允打交道不算多,但因为父亲和淳王的关系,两人之间,总有一种对方不是外人的感觉。 上次能剿灭盗门,李允也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他这次来,还是请李允帮忙的。 李诺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个小机关。” 说起机关,李允眼中明显一亮,问道:“什么机关?” 听完李诺的描述之后,李允点了点头,说道:“听起来倒是一个新奇的玩意,不过难度不大,最多三天就能完成,三天后你来取就行了。” 李诺要做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娘子的生日快要到了,他想送她一件特别的礼物。 她喜欢音乐,插花,绘画这些,李诺想了想,打算送她一个音乐盒。 他只是简单的知道音乐盒的原理,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不过这方面,李允是专业的,李诺甚至只用提出构想,李允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回到李府,李诺和娘子收拾了一下,就又来到宋家。 李府太冷清了,娘子虽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但太冷清的话,李诺又怕她无聊。 时间过去两日,李诺打算去淳王府看看进度,走到宋府门口时,碰到了岳父大人。 宋哲看着他,开口道:“刚刚三省下发诏书到吏部,你的委任,已经下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份官职,李诺还是挺在乎的,问道:“什么官职?” 宋哲开口道:“礼部员外郎。”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礼部员外郎不是二叔吗?” 宋哲解释道:“你二叔已经升任太常寺丞,礼部员外郎之位空缺,正好你礼科绝佳,便让你补了上去。” 岳父大人在吏部多年,肯定比他更懂官场,李诺直接问道:“这个委任,算是正常吗?” 宋哲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委任,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 三省六部是朝廷的核心部门,新科进士,直接任职六部,算是重用。 但礼部有些特殊,礼部名为六部之首,可职权远远没有吏部和户部大,属于权力不大,但事情不少。 朝廷每年进行的各种典礼活动,一大半都要由礼部主导,干好了没有功劳,干的不好需要承担责任。 除非能坐到礼部侍郎和尚书的位置,可以直接参政议政,礼部员外郎,干的事情最多,但却并不涉及朝政的核心。 让新科状元任礼部员外郎,看似重用,实则轻用。 上面那些人,恐怕也不想让李玄靖的儿子身居要职。 他不是礼科绝佳,而是科科绝佳,按理说,任何官职都能胜任。 此次科举的第二名和第三名,虽然官职比他低了半级,但却双双进入了中书省,那才是真正的朝廷中枢。 李诺见岳父大人没有说话,心中已经意识到什么,微笑道:“礼部员外郎就礼部员外郎吧,官职没有贵贱,都是为朝廷做事,只是分工不同,在哪里都一样……” ------------ 第193章 玉清心决的破解之法 第一份官职是礼部员外郎,这是李诺始料未及的。 没想到,中了状元,反倒失去了选择官职的自由。 不过问题不大。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至少几年之内,他都是不用担心寿命问题的,倒也不用那么迫切的去刑部。 退一步说,礼法也是法。 心中有法,礼部也不影响他修行。 他先是去了一趟淳王府,看了看给娘子的礼物制作的怎么样了。 李允不愧是墨家天才,李诺只是简要的告诉了他音乐盒的原理,他就将雏形做出来了。 传动部分,李允一个人就能搞定,音乐部分,则要李诺参与。 他在王府待了一个时辰,又和李允核对了一些细节,才回到宋府。 今天的宋府,一片喜庆的氛围。 二叔宋敛,从正六品的礼部员外郎,升任从五品的太常寺丞。 太常寺是九寺之一,掌礼乐、宗庙、祭祀之事,有太常寺卿一人,少卿二人,丞二人。 太常寺丞在太常寺的地位,要比礼部员外郎在礼部的地位高的多。 第二天,朝廷的委任状,也送到了李府。 正如岳父大人所说,李诺即将担任礼部员外郎,最迟在七月之前,需要前往礼部上任。 李诺倒是不着急到任,正式上任之后,就要像二叔他们一样,每天打卡上班,上十天休一天,重回前世打工人状态。 他还有三个月的闲暇时间。 还有几天就是娘子的生日,他得赶在她的生日之前,将礼物准备好。 接下来的几天,李诺几乎天天都去淳王府。 其实一开始让李允做的东西,李允早就做出来了。 李诺见还有时间,就精益求精了些,在初版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改进。 从淳王府出来,李诺又去了一趟玉音阁。 娘子的朋友不多,凤凰算是一个,但她最近都没怎么去宋府。 李诺不在家的时候,就只有慕儿陪在娘子身边了。 说来也巧,宋家的两对双胞胎,慕儿粘娘子,凝儿更亲近伊人,姐姐和姐姐好,妹妹和妹妹好,彼此互不打扰。 片刻后,玉音阁二楼,李诺抿了口茶,随口问凤凰道:“最近玉音阁很忙吗,都不见你去宋府了。” 凤凰一边修剪花枝,一边说道:“阁里的事情,有夜莺和鸳鸯,我怕经常去宋府,佳人姑娘会不开心,所以就没有再去打扰了……” 李诺微微一愣,问道:“佳人为什么会不开心?” 凤凰轻叹了口气,说道:“每次去宋府,佳人姑娘对我都很冷淡,我想她应该是不喜欢我吧,毕竟,之前我和公子的谣言传的那么……,我若是她,肯定也会不开心。” 李诺不得不为娘子解释,说道:“这个,你真的误会她了,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对人冷淡,是修行功法的原因。” 也不怪凤凰会误会。 在知道真相之前,就连李诺都无数次的自我怀疑过。 她不是针对凤凰。 而是平等的对所有人冷淡。 听李诺说完之后,凤凰面露惊愕,难以置信道:“什么,佳人姑娘修行的是玉清心决,什么人心思这么歹毒,居然教她如此泯灭人性的功法?” 李诺问过娘子,玉清心决,是她小时候,一个蒙面女子教她的。 那几年,蒙面女子每年会来宋府一次,检查她的修行。 直到十二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蒙面女子的身份,并不难猜。 定然是不想将女儿嫁给他的岳母大人。 让李诺诧异的是,凤凰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修行过武道,她是怎么知道玉清心决的? 李诺看着她,疑惑道:“你听过玉清心决?” 凤凰从震惊中回过神,抿了口茶水,然后才说道:“以前听老坊主说起过,玉清心决,是三清宗玉清一脉的顶级心法,武道天赋越高的人,修行玉清心决的作用越大,但此功法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在修行过程中,必须保持至阴之体,不能成婚,而且,修行此法,必须清心寡欲,时间久了,还会失去常人的情绪……” 回想起和宋佳人相处的经历,她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难怪……” 意识到某件事情,他看向李诺,喃喃道:“那你们岂不是……,你们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等到她突破第六境吧?” 李诺疑惑道:“什么第六境?” 凤凰解释道:“玉清心决之所以有诸多限制,就是因为她体内的玉清真气,武道突破第六境之后,便能够感悟天地之力,无须真气,之前的诸多限制,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李诺问道:“这些也是老坊主说的?” 凤凰微微低眉,说道:“老坊主早年为了谋生,辗转诸国,见识多一些,也很合理……” 李诺期待的问道:“老坊主有没有说过,要破解玉清心决,除了突破到第六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凤凰想了想,说道:“倒也有,只不过,那种方法,比突破第六境还要难,每一种功法,占用的人体经脉不同,修行了玉清心决,就不能再修行别的功法,但若是能创造一门功法,和玉清心决占用的经脉完全相同,就可以完美的转换功法,继续修行……” 李诺万万没想到,来一趟玉音阁,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两种破解之法,虽然都很难。 但再难,也总比没有办法好。 他和娘子的约定是一年。 一年之内,若是没有解决办法,她便放弃武道。 站在李诺的角度,他当然不希望娘子放弃梦想。 要么帮助娘子尽早突破,要么找到代替玉清心决的功法,只要有了方向,剩下的,便只管努力去做。 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李诺看向凤凰,说道:“真的谢谢了,这次你帮了我大忙!” 凤凰轻轻的一笑,说道:“公子不用客气,你帮我们的忙还少吗,能帮到你,奴家也很开心,日后有什么需要奴家帮忙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李诺不好意思道:“还真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如果玉音阁不忙的话,我希望你多去宋家陪陪佳人,毕竟除了你之外,她没什么别的朋友了……” 凤凰微微一笑,说道:“奴家知道了。” 目送李诺离开,她轻叹了口气,表情羡慕的说道:“上天真是眷顾宋姑娘,能有一位这么爱她的相公……” 夜莺也轻叹一声,有些遗憾的说道:“李公子哪里都好,可惜不能打啊……” 凤凰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粗鄙的武夫,你懂什么,他的手是弹琴作画的,不是张弓拿剑的,我要是有这样的相公,一定会保护好他,不让他掉一根头发……” 卡文,有点短 ------------ 第194章 生辰礼物 宋府。 娘子和慕儿出门了,李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某一刻,他对着空气说道:“伊人,你过来下。” 一道身影飞过院墙,从天而降。 宋伊人瞥了他一眼,问道:“干嘛?” 李诺想了想,问道:“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从未见过岳母大人,但远在三清山的她,却在深深的影响着李诺的生活。 如果不是她当年抱走伊人,教佳人玉清心决,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李诺说起母亲,宋伊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小声道:“你问我娘干什么?” 李诺道:“没什么,好奇,随便问问。” 某些记忆在心头浮现,宋伊人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自她有记忆起,娘对她就格外的严厉。 每天天不亮,她就得起床,读书,练功,直到天黑。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娘都做了严格的规定。 倘若错过了午饭,就只能等晚饭,错过了晚饭,就要饿着肚子入睡。 所以,她从小就养成了藏馒头的习惯。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得到娘的同意。 一旦有任何忤逆,就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所以,她羡慕宋佳人拥有的一切。 明明是什么都一样的亲姐妹,为什么她能拥有家人的爱护,拥有这么好的相公,而她,要一个人在极北的苦寒之地受那种折磨? 李诺终于知道,岳父大人为什么要和她分开了。 强势的女人,倒也没什么。 但这么强的控制欲,恐怕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李诺难以想象,在她身边待十八年,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代入伊人想一想,李诺似乎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了。 他走进房间,抱着琴出来,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听我弹琴吗,现在没什么事情,我给你弹几首吧……” 片刻后。 宋伊人坐在院子里秋千上,慢悠悠的晃着,听着悦耳的琴声,本来有些忧伤的心情,逐渐的被这舒缓悠扬的乐声抚平。 李诺见她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悄然松了口气。 安慰人于无形,这是乐道的一大方便之处。 娘子和伊人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九。 按照大夏的习俗,只有六十岁之后,才能大办寿宴,六十岁之前,只能成为“过生”。 年轻人的生辰,就更加随意了。 除了一些重要的时刻,如女子及笄,男子加冠,会有一些额外的小仪式,一般吃一碗长寿面,就算过了生辰。 今天的天气不错,初春时节,不冷不热,李诺带着她们一起出门游园。 曲江园也是长安极有名的皇家园林。 不过,不同于芙蓉园,曲江园并不对外开放,只供皇家游玩。 李诺现在也算是半个皇家人,再加上李安宁,带人进曲江园是很容易的事情。 曲江园内,李诺坐在草地上,慕儿和凝儿在争着放一只风筝,凤凰和娘子在湖心的亭中写生画画,李安宁走过来,坐在李诺身边,剥了一颗葡萄,喂进他的嘴里。 宋伊人看到了,从远处走来,坐在李诺的另一边,李安宁就不好意思再靠在李诺的身上了。 李诺看了眼湖心的方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随手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宋伊人见李诺用树叶也能吹奏出这么好听的乐声,自己也摘了一片叶子,学着他的样子,但吹出的声音却不堪入耳,难听至极。 她生气的将树叶扔在一边,安静的听李诺吹奏。 湖心的小亭里,凤凰听到乐声,对宋佳人说道:“画了好久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宋佳人点点头,两人沿着湖上的连廊,走到湖边,听到李诺在吹奏乐曲,缓步走过来,站在草地上,静静的听着。 宋佳人听的入神,没有注意到,凤凰已经默默的退开。 某一刻,李诺用柳叶吹奏的乐声中,忽然多了一些奇异的力量。 宋佳人脚下的草地上,忽然生长出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 这些花朵将她围绕在一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凤凰转身望向远处的某座高楼,轻轻挥了挥手。 夜莺张弓射出一箭,箭矢射中了布置在柳树顶上的一个机关,漫天的花瓣落下,宋佳人被笼罩在一片花雨之中。 早已知晓计划的李安宁和凤凰,只是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宋伊人则是一脸的茫然。 吹的好好的,这是干什么? 这时,慕儿从一旁跑过来,将一个精美的雕花木盒交给李诺。 李诺捧着木盒,走到宋佳人身边,夜莺远远射出一箭,又是一场花瓣雨落下,李诺看着她,微笑说道:“祝娘子生辰快乐。” 他打开木盒。 这木盒是镂空的,外面雕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盒内则另有乾坤。 打开之后,一阵清脆的乐声,从盒中传了出来,正是李诺刚才吹奏的乐曲。 小小的木盒中,将她们居住的小院复刻了出来,花园,石桌,小亭,一名女子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跟随乐声缓缓的摆动。 秋千上的女子,只有两寸高,但却如真人一般,活动自如,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面容,和宋佳人一模一样,俨然就是一个缩小了的她。 李诺将音乐盒递给她,说道:“这是送给娘子的生辰礼物。” 宋伊人看着那个神奇的,可以自己弹奏的盒子,然后又看了看李诺和宋佳人,一脸呆滞。 今天不是来游园的吗? 又是撒花,又是送礼物的…… 这是干什么?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还有这一出? 宋佳人接过音乐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谢谢相公。” 为了这一刻,李诺做了很多准备。 又是让李允连夜赶工,又是请凤凰和夜莺帮忙,还要让李安宁预约游园,提前在这里埋上花种,布置好天降花瓣的机关。 这么浪漫的场景,换做正常女子,不说感动的落泪,也应该有点别的反应。 但娘子却只有一个笑容,一句感谢。 虽然李诺心中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落,但他也知道,这不能怪娘子。 该死的玉清心决,他一定要解决娘子修行功法的问题,让她变的和伊人一样…… 伊人还是算了。 如果娘子能变的和李安宁或者凤凰一样,那该有多好…… 音乐盒虽然没有多少复杂的科技,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很超前的东西。 慕儿和凝儿围在娘子身边,看着这个一打开就会自己弹奏音乐的盒子,满脸的惊奇。 李安宁悄悄扯了扯李诺的衣袖,说道:“我也要……” 李诺答应了李安宁,过两天给她也做一个,这次是娘子的生日,她也很懂事的没有吃醋。 之后,几人又在曲江园一起吃了生日宴。 厨子是李诺从宋家带过来的,凤凰和夜莺都对他们的手艺称赞不已,最贪吃的宋伊人,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饭菜也没有吃几口。 回到宋府后,她就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到了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眼中有泪光闪动。 所有人都在庆祝宋佳人的生辰。 但今天,也是她的生辰啊…… 从来都没有人为她庆祝过生辰。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宋伊人打开门,看了李诺一眼,问道:“什么事?” 李诺将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给她,说道:“生辰快乐。” 他在慕儿和凝儿那里,积攒了足够的和双胞胎相处的经验。 同样的音乐盒,他请李允熬夜又做了一个。 伊人和娘子的生日是同一天,如果只顾着娘子,她一定会很失落。 虽然她没有娘子的花瓣雨,也没有草地生花,少了很多浪漫的仪式,但礼物是一模一样的。 宋伊人呆呆的接过音乐盒,打开之后,很快就听到了熟悉的乐声。 木盒之内,也是一个小院子,一个荡秋千的女子。 这个神奇的盒子,和送给宋佳人的一模一样。 她的鼻子一酸,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 李诺愣在原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宋伊人抱着音乐盒,扑进了李诺怀里,感动的说道:“呜呜,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谢谢……” ------------ 第195章 两姐妹的震惊 片刻后,李诺从宋伊人的院子出来,胸前多了一片泪痕。 没有天降花雨,也没有草地生花,只是送她一个木盒子,她就感动成这样,伊人是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但这也正是他期待的娘子的反应。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破心决,娘子应该也会这么感动吧? 李诺心中有些郁闷,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搬了一堆书过来。 科举已经结束,有关六艺的书,没有再看的必要,摆在他面前的,都是一些武学典籍。 因为自己没有武道天赋,所以之前李诺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过武道。 但为了娘子,为了能早日迎来幸福生活,是时候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些了。 不同于诸子之道,武道是这个世界的常青树。 发展了这么多年,各种修行功法五花八门,每一种都有其独特之处。 真气有刚猛的,有阴柔的,有冰寒的,有炽热的,有的功法追求精妙的招数变化,有的功法追求一力降十会。 但不管前期选择了什么路线,武道修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到了第六境之后,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引动天地之力,体内的真气不复存在,功法也将失去意义。 娘子现在是第四境,想要晋入第六境,首先得成为宗师。 从第四境到宗师,是武道一途最大的分水岭,甚至比宗师突破第六境还难。 这一步,仅靠天赋是不够的,还要有超绝的悟性。 武者们修到了第四境,就不能再拘泥于一种或者几种招式,需要广泛涉猎各家武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集百家之所长,从中领悟自己的武道。 这一步,将野路子武者的宗师之路彻底堵死。 各家武学的精髓,都是不传之秘,外人很难接触到,也不是看几本入门典籍就能领悟的。 只有那些大宗门,因为底蕴够深厚,强者足够多,才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宗师出来。 如果李诺能抓到足够的武道强者,就能得到他们毕生的武道感悟,然后毫无保留的传给娘子,加快娘子的修行。 但就算是能到宗师,距离第六境天心,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凤凰说的第二种破解之法,是按照玉清心决的真气运行路线,创造一门新的功法,完美的取代玉清心决。 这种方法,虽然对娘子的修为没有要求,但难度上其实更大。 在已有心法的基础上,创造出一套新的招式,可成宗师。 独创武道心法,这是第六境才有的本事。 规定经脉运行路线,在如此严苛的条件下创立心法,可能需要第七境武圣的修为。 这个可能暂且排除。 还是先让娘子成为宗师再说。 到时候,就算是她的修为不再增长,那也是武道宗师,是绝大多数武道天才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倒也不算太亏,保护他也够用了。 宋佳人走过来,见李诺竟然在看武道典籍,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 她站在李诺身旁,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这些做什么?” 李诺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说道:“我想多了解了解武道,如果能自创一门和玉清心决运行路线相同的心法就好了……” 虽然李诺这句话说的很轻,但宋佳人却听出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这让大部分时间都心如止水的她,也不免起了一丝触动。 她看向李诺,眸中的冰山,似乎都有所融化。 下一刻,李诺的嘴唇上,就传来了一丝冰凉的触感。 一墙之隔的地方。 宋伊人怀里抱着李诺送给她的礼物,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还自创一门和玉清心决运行路线相同的心法,如果创立一门心法这么容易的话,门派的祖师们,早就解决玉清心决的缺陷了…… 她想听听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 但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传来了。 她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他们干什么呢,怎么忽然间不说话了? …… 第二天一早,李诺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 不同于李安宁的热情和主动,娘子的吻,含蓄而克制,就像是她的人一样。 她们的性格不同,李诺对待她们,也有所区别。 娘子吻上来的时候,李诺的手,一直老实的放在她的腰上。 但若是李安宁的话,他的手就不一定放在哪里了,可惜上次在船上的大好机会,被宋伊人破坏了,之后就再也没遇到新的机会。 他洗漱过后,走出房间。 娘子在院子里练剑,她是修剑道的,想要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只会玉清剑诀是不行的,需要学习各家的剑法。 石桌之上,摆着一本剑法秘籍。 李诺走上前,看到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天山剑法》。 看到天山两个字,他就想起天山七煞。 如果不是伊人,他那次就栽在这些人手上了。 不知道天山七煞和天山剑法有没有什么关系。 李诺随手翻了翻,这本典籍,是以插画的形式展示的。 《天山剑法》共七十二式,以攻为守,只攻不防,剑招凌厉,一往无前,是数百年前,天山剑派第六境的创派祖师所创。 李诺昨天晚上看的书里,有关于武林门派的介绍。 数百年前,天山剑派也曾是武林中的超一流门派,巅峰时期,门派之内,有两位第六境的祖师。 只不过,在这数百年间,天山剑派再也没有出现过绝顶天才,逐渐没落,不复往日辉煌。 但即便没落了,如今的天山剑派,依旧有宗师坐镇,算得上二流门派中的顶流。 看着这本秘籍上的剑招,李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说是熟悉,但又不是特别熟悉,朦朦胧胧的,难以抓住。 这种感觉,李诺不是第一次有。 他的目光,望向法典上,被他杀死的那位刺客画像。 这名刺客,是天山七煞的第八人。 这家伙,难道和天山剑派有什么关系? 此人的画像,一直都处于被李诺忽略的状态。 能在中年就修行到第四境的武者,天赋肯定是受到法典认可的,但武者的天赋,对李诺意义不大。 浪费一天的寿命,点亮他们的画像,只能拥有他们的武道感悟,不能拥有他们的修为。 武道感悟对李诺没用,额外兑换修为的话,第四境至少一百天起,而且只有那么一瞬,性价比极低,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换。 现在,李诺似乎找到了武道感悟的用处。 他心念一动,那刺客的画像被点亮。 当他再看向这本《天山剑法》时,那种朦朦胧胧的熟悉,就变成了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 李诺的目光望向正在院中练剑的娘子。 刚才他还觉得娘子练的挺好。 现在再看…… 简直全是破绽。 当然,这不能怪娘子。 《天山剑法》的精髓,如果能被几十页的小册子画出来,天山剑派就不至于是二流门派。 越是顶级的武技,蕴含的变化越多,想要修至精深,必须有前辈指导,才不至于走入歧途,而这些精髓,只有天山剑派的核心弟子才能接触到。 如果能凭借一本基础剑谱,将天山剑法练到精深,那她就不可能是第四境修为。 宋佳人练完一遍天山剑法后,坐在石凳上休息。 李诺拿起清霜,说道:“娘子,我演示一遍天山剑法,你看看……” 宋佳人目光望向他,眼神中露出一丝错愕。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伊人从隔壁院子飞过来,她也想看看,李诺怎么演示天山剑法。 他连武道根基都没有,能拿得稳剑吗? 李诺拿着剑,走到院子中间。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的剑,仿佛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全然不同。 他整个人,仿佛化为了一把锐利的剑。 手中的清霜寒光闪闪,各种剑招接连施展,剑势如寒涛掠地,怒潮卷空,虽然没有一点真气的波动,但在两姐妹眼中,仿佛有道道剑气扑面而来…… 这根本不可能是没有武道根基的人能使出来的。 哪怕是剑道天才,没有二十年以上的苦功,也不可能将一套剑法练的这么熟练。 宋佳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相公的天山剑法,和她的天山剑法,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地下的是她。 弹琴和画画也就罢了,就连剑法也…… 一时间,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就连玉清心决都压制不住…… 半套剑法还没使完,李诺的体力就有些不支,胸口起伏不止,他停下了演示,坐在石凳上休息。 宋伊人震惊的看着李诺,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天山剑法?” 李诺也不敢说的太夸张,说道:“就前段时间吧,在佳人的书架上看到的,觉得有点意思,后来没事了就翻一翻……” 宋伊人整个人都傻了。 天山剑派虽然只能算作二流,但天山剑法,在江湖上可是有着不小的名气,难度不在上清剑法之下。 上清剑法她练了十多年了,也没有李诺的天山剑法熟练。 而且,他还没有人教,只是随便翻了翻,就能练到这种境界。 他这样,显得她很笨啊…… ------------ 第196章 凝儿的主意 宋伊人还是很难相信。 天山剑法固然精妙,但这本书上,只有最基础的剑招,外面很容易就能买到。 就算是完全照着这本剑谱练下来,也只是徒有其形,没有什么威力。 这种顶级剑法,其精髓在于剑招之间的精妙变化,这属于门派的绝密,只有天山派的核心弟子才能接触到,书上是不可能写的,也写不出。 李诺当然不可能是天山派的核心弟子。 就算是,以他的年纪,也不可能将剑法练到这么纯熟。 他刚才演示的那几招,不仅招式连贯,而且已经具备剑法神韵,起码有三十年的功夫。 在剑道上小有天赋,需要二十年,才能练到这种程度。 哪怕是当世最具悟性的剑道天才,至少也需要十年。 就算是百年一遇的剑道天骄,所需时间也不会低于五年。 一个是五年。 一个是随便翻翻。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人。 至少在武道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悟性这么高的天才。 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输给李诺,宋伊人心中复杂难言。 因为修行了玉清心决的缘故,宋佳人的心绪波动,反倒没有宋伊人这么大。 见李诺出了不少汗,她抬起手,用衣袖擦去了李诺额头上的汗水。 宋伊人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她这两天,其实已经有点接受现实,但发现李诺的悟性这么高之后,心中又开始难以平衡了。 武道想要修到至高境界,和两个因素息息相关。 一是天赋。 二是悟性。 最被人们推崇的‘努力’,在天赋和悟性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天赋就像是她和宋佳人一样,她们修行一日,抵得上别人修行十日,一年抵得上十年,这是任何努力都无法抹平的差距。 悟性就如李诺这般,别人需要数十年苦练,才能达到的程度,他只需要随便翻翻。 第四境和宗师之间的瓶颈,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只可惜,他没有武道天赋。 空有悟性,没有武道天赋,根本无法踏上武道之路。 但武道天赋她有啊,宋伊人的悟性也还不错,但远远比不上修行上的天赋。 他的悟性,加上她的天赋,宗师岂不是手到擒来? 等她成了宗师,看谁还敢欺负他! 他只需要给她弹琴画画就好了,她会保护好他,不让他掉一根头发…… 宋伊人单手撑着下巴,已经陷入了某种幻想。 他只负责才华横溢就好了,其他的交给她,她的悟性不如他,他可以手把手的教她剑法,他的相公不仅不傻,不管是才华还是悟性,都是世间无二的,那些师姐师妹们,还不得羡慕死她…… 李诺终于开发出了法典的新用法,抓武者对他用处不大,但加上娘子,可就不一样了,娘子早日晋级宗师,他们就能早日圆房。 想到这里,李诺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重新拿起剑,说道:“我再演示一遍,娘子你认真看啊……” 李诺一开始想自己演示的,但是觉得演示还不如手把手的教,他让娘子握着剑,他则握着娘子的手,她亲自感受一遍,记忆肯定更深。 宋伊人正在幻想,目光不经意的一撇,表情猛然一滞。 只见李诺和宋佳人身体贴着身体,手握着手在那里练剑,一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样子-——而这,正是她刚才幻想中的画面。 百年难遇的才子。 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 这是她选的相公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 如果注定她得不到,当初为什么要让她选那份婚书? 这一瞬间,她的体内气血上涌,真气在经脉中也发生了波动。 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头也疼的厉害,眼前一黑,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正在练剑的宋佳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转身望向某个方向。 李诺也转头望去,看到伊人脸色涨红,直挺挺的倒下去,也顾不得教娘子练剑了,飞快的跑过去,大声道:“伊人,伊人,你怎么了,醒醒……” 片刻后,宋府。 一名头发花白的女医,缓缓收回搭在宋伊人手腕上的手指。 宋老夫人焦急的问道:“大夫,我们伊人怎么了?” 女医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只是急火攻心,我一会儿让人送一副黄连清心丸,记得每日餐前服用,不过,此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根,想要根治,还要究其事因,从源头解决……” 这位女医离开之后,宋老夫人握着宋伊人的手,问道:“伊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你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宋伊人躺在床上,虚弱的问道:“真的吗?” 宋老夫人握着拐杖,认真的说道:“当然是真的,就算是你爹惹你生气,祖母也替你收拾他!” 宋伊人咬牙说道:“姐姐抢了我相公,你让她把相公还给我!”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一滞:“这个……,长安的年轻俊杰这么多,祖母给你选一个更好的!” 宋伊人无比心痛,在床上滚来滚去,说道:“六科状元,武道的悟性也这么高,还有谁比他更好,我不,他是我选的相公,我就要他,我只要他……” 片刻后,宋老夫人走出房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相公只有一个,姐妹却有两个。 总不能像慕儿和凝儿小时候抢玩具一样,一人一天吧? 李家当年,怎么不也生一对双胞胎呢! 如果那个女人带走的是佳人,也没有现在的事情。 不,佳人也不能让她带走,当年她嫁进宋府,她就不应该答应! 看看她造下的孽! …… 李诺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位大夫离开,问吴管家道:“第四境的武者,也会被气晕吗?” 吴管家悠悠说道:“怎么不会呢,第四境的武者也是肉体凡胎,生老病死,一样都躲不过,气晕还是好的,一旦气的心神失守,真气在体内乱窜,甚至会走火入魔,轻则受伤,重则经脉尽毁,修为全失……” 在李诺心里,第四境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没想到武道第四境的伊人,飞檐走壁,御空飞行都不是难事,居然这么脆弱。 吴管家说的这么严重,为了伊人的身体着想,他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和娘子搬回李家了。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他们,她应该就会少生气了。 李诺走回房间,看到娘子坐在桌前,目光有些失神。 李诺走过去,她转头看着李诺,轻声道:“相公。” 李诺在她身旁坐下,问道:“怎么了?” 宋佳人问道:“我们……是不是对不起伊人,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诺握着她的手,说道:“不要多想,你没有错。” 娘子的命运,也不是她选择的,她有什么错? 不过,站在伊人的角度,她也何错之有? 只能说造化弄人。 继续待在宋府,伊人会有吃不完的狗粮,估计天天得受刺激,李诺看着她,说道:“要不,我们搬回李家吧?” 宋佳人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这是逃避的做法,她不喜欢逃避。 此时,宋伊人的房间之内。 宋伊人吞下一粒药丸,眉头蹙在了一起:“好苦啊!” 宋凝儿立刻将自己的水杯递过来,说道:“师父姐姐,喝点糖水就不苦了,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喝药的。” 宋伊人将一杯糖水一饮而尽,嘴里黄连的苦味才被压制了一些。 她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喃喃道:“凝儿,如果宋慕儿抢了你的玩具,你想抢回来,但是你抢不过他,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对宋凝儿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根本不用思考,一脸淡然的说道:“很简单啊,一人玩一天就好了,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的……” 【ps:月底最后一天,大家别忘了清空月票。】 ------------ 第197章 岳母将至 娘子不想离开,李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娘子的修行问题。 别的事情,他帮不了她,但如果只要各种剑法的熟练度,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他只要不停的抓剑道高手就可以了。 法典之上,还有一位第四境武者的画像。 是四方馆一案中,那位楚国刺客。 就是不知道此人练的什么路数,武道包罗万象,有练拳法的,有练腿法的,有钻研掌法、指法的,还有练兵器的。 兵器一道,又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兵器的种类不同,练习要点也不同。 李诺需要寻找到足够多的剑道高手。 “剑道高手?” 吴管家诧异的看着李诺,问道:“少爷找剑道高手做什么?” 李诺解释道:“佳人要成为宗师,就要接触到更多类型的剑法,我想找些剑道高手教她。” 吴管家想了想,说道:“如果是武道高手,军中肯定是最多的,但军中修剑道的少,像是五岳剑派,蜀山剑派,天山剑派,都是专修剑法的宗门,门派中尽是剑道高手,但这些门派都有规矩,不可能将门派剑法的核心精髓传给外人。” 他们愿不愿意传不重要。 李诺要的是他们的人。 但吴管家所说的这些门派,和长安近的也相距数百里,远的更是在数千里外,刑部和大理寺的手也伸不到那里。 李诺又问道:“不说这些远的,近的有没有?” 吴管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近的也有,长安那么多豪门大户,家中的护卫,不乏有剑道高手,皇宫内廷,也有一些强者是使剑的,老奴记得,明镜司也有几位五岳传人,对了,还有摘星楼,那里面强者无数,许多权贵人家的护卫,就是从摘星楼雇的……” 吴管家说的这些,明镜司是自己人不好下手,皇宫内廷,更是无法染指,那些大家族的护卫,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至于摘星楼…… 李诺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摘星楼在哪里,是长安附近的门派吗?” 吴管家解释道:“摘星楼不是一个门派,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江湖组织,他们在很多国家都设有分部……” 一直以来,李诺都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些江湖上的事情。 江湖上除了门派之外,还有一些组织,明的有镖局,漕帮,暗的则有情报组织,杀手组织等。 摘星楼是一个综合性的江湖组织,其中笼络了许多武道高手。 不管是押镖送货,雇佣护卫,还是寻找武道教习,又或者是跟踪调查在外面养狐狸精的丈夫,红杏出墙的妻子,都可以找上摘星楼。 相比于那些个体户或者小组织,摘星楼信誉更高。 通过摘星楼成交的生意,他们会在其中做担保。 若是货物被劫,护卫卷钱跑路,这种非顾客的原因导致任务失败,摘星楼都会全额退款,并且赔偿相应的损失。 因此,虽然他们的价格比市价高了许多,依然有许多人愿意选择他们。 据吴管家说,摘星楼的背景极其深厚,只要价格给到位,别说第四境了,就算是第五境的宗师,甚至第六境的半圣都可以请来。 李诺估计,就算是请来了摘星楼的高手,恐怕人家也不会把压箱底的本事教给娘子。 自己的娘子,还是得自己教。 交代了吴管家一些事情,李诺看到伊人从外面走进来。 她看上去有些虚弱,而且没有走墙过来。 宋伊人看了李诺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房间。 李诺本来想跟进去,但是房门被她从里面关上了。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宋伊人用真气布置了一个隔音屏障,坐在宋佳人对面,说道:“我们谈谈。” …… 也不知道伊人怎么和娘子说的,总之,她们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 李诺每个月单数日子教娘子剑法,双数日子教宋伊人剑法。 事关三个人的协议,她们两个就这么决定了,完全不考虑李诺的意见。 当然他也没什么意见。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最好伊人也能早一点突破宗师,这样和她们出去,也更有安全感。 今天就是双数日,宋伊人拍了拍裙摆下方的尘土,对李诺说道:“现在就开始吧。” 李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身体……” 宋伊人道:“放心,我的身体很好。” 李诺也不啰嗦,从她手里接过剑,在她面前演示了一段天山剑法,然后将剑递给她,说道:“你来试试……” 宋伊人演示了好几遍,不过李诺总觉得差点意思。 他拿着剑,又演示了一遍细节,说道:“你注意这几式剑招之间的衔接,不要那么生硬,若是与人对战,这里会是一个大的破绽……” 宋伊人又演示了几遍,还是没有改善。 李诺看的直摇头。 所以说,武道一途,真的缺不了名师教导。 没有人教,就只能自己摸索,走错路了也不知道。 天赋如伊人,也不能很快的掌握一门不熟悉的剑法。 李诺干脆直接握着她的手,说道:“我带你演示一遍,你用心感受……” 宋伊人听李诺的话,在用心的感受。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更大的手包裹,属于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师姐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让人心跳加速……,这就是男人的感觉吗? 难怪宋佳人不要武道也要相公。 李诺放开手,说道:“你再来一遍。” 宋伊人再次施展了一遍,这一次,剑招之间的衔接,果然流畅多了。 不枉他手把手的教她。 但当她第二次演示的时候,又回到了原点。 李诺眉头一蹙,说道:“刚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回去了……” 宋伊人看着他,说道:“忘记刚才那种感觉了,要不,你再来一遍?” 伊人虽然修行天赋很高,但悟性却很差。 同样的招式,李诺教一遍两遍,娘子就能学会。 但教伊人,起码得五遍,有时候甚至得十遍。 作为双胞胎姐妹,她们很多地方都一样,唯独在悟性上,伊人相差甚远。 还好她遇到了李诺,省去了她自己领悟的时间,以她的悟性,要晋级宗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宋府,就在李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着宋伊人时。 数千里外。 三清宗。 一座座宏伟的建筑,隐藏在山峰之间,时而有人影,在各峰之间御空穿行。 某处峰顶小亭。 一名女子,猛然站起身,一掌拍在石桌上,冷冷道:“你说她不在长安,你去宋府找过了?” 女子生的貌美,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蛾眉敛黛,眼似水杏,只是目光并不和善,透出一股摄人的寒芒,让人不敢直视。 随着她一掌拍下,坚硬的石桌之上,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一名老妪站在亭中,低头说道:“回师叔,我在宋府之外观察了数月,并没有发现师妹的踪迹。” 女子沉着脸,说道:“除了宋府,她还能去哪里?” 老妪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躲在别的地方,师妹这么聪明,肯定会猜到,师叔一定会去长安找她,定然不会去长安的……” 女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淡淡的说道:“看来,只能我亲自去找她了……” ------------ 第198章 危机! 随着时间进入四月,科举的余波,逐渐消散。 落榜的考生,也早已踏上了返乡之路。 有人见过了进士们的风光,心中暗暗发誓,接下来的四年,一定要更加努力,为下一次科举做准备。 也有人心灰意冷,断了金榜题名的念想,准备另谋他就。 新科进士们,自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赴任地在长安周围的,已经迫不及待的入职,那些路途遥远的,也在上任的路上。 礼部虽然距离家门口不远,但李诺并没有急着去报道报到而是在家里教佳人和伊人剑法。 他单数日子归佳人,双数日子归伊人。 从那杀手处获得的天山剑法感悟,他毫无保留的传给了她们。 李诺让吴管家做了一番调查,天山七煞,果然是天山派的弟子。 他们原有八人,因为作恶多端,屡犯门规,被天山派逐出宗门,后来便专门做起了杀手,手上染血无数,就连灭人满门的事情都做了不少。 这八人任何一位单拎出来,都不算厉害。 但八人出自同宗,练的同一路剑法,战斗时颇为默契,每次都是一起出手,甚至可以轻松屠灭一些小门派,哪怕是一般的宗师,也不是他们的联手之敌。 更何况,曾经有宗师级别的强者陨落在他们手中,使得天山七煞在江湖中更具凶名,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那人来自天山剑派,也就是说,李诺教给她们的,的确是正宗的天山剑法。 不过,限于他只有第四境的修为,他对于天山剑法的感悟,肯定也是有限的。 李诺会的,已经倾囊相授,接下来她们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 早上的时候,礼部的人来过一次宋府。 不过不是来催李诺上任的,而是询问他生辰八字的。 同时,他们还拿走了娘子的生辰八字。 礼部会根据三个人的生辰八字,选出一个良辰吉日。 去年两个人成亲,并没有大操大办,陛下赐婚的时候,也提到了娘子,在他迎娶安宁的时候,给娘子也补上一场婚礼。 这就让他们婚姻的性质,从父母之命,升级为皇帝赐婚。 这一举动,不仅表示出了对状元的恩赐,还体现了皇家的格局。 当然,李诺知道,这其实是安宁特意为他和娘子求来的。 安宁这么懂事,娘子更是随和,他以后根本不用担心家里的安定问题。 李诺看了眼正在练剑的伊人。 又看了看和娘子学插花的安宁。 幸好娶的是娘子不是她,否则,他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安生日子了。 吴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少爷,明天是夫人的忌日,您和少夫人,得回一趟李家,和老爷一起去祭拜夫人……” 对于这个世界的母亲,李诺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他只是听吴管家说起过,她和父亲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在李诺生下后没两年,就生了一场重病,不久后就病逝了。 次日。 清晨,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李府门前。 李诺下了马车,另外三道身影,也从马车上下来。 去祭典母亲,娘子现在是李家人,当然要和他一起去的。 安宁是未来的李家人,本来她可以不用去,但听说了之后,她坚持要过来,李诺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至于伊人,她想要一起来,谁也拦不住。 依照当初两家定下的婚约,她才应该是李家少夫人,一起去祭奠母亲,倒也说得过去。 一道身影,从李府缓步走出来。 李诺走上前,说道:“爹。” 李玄靖点了点头,看向李安宁,开口道:“见过殿下。” 李安宁连忙道:“父亲大人不必多礼,叫我安宁就行了。” 宋伊人默默的站在宋佳人身后,心中涌现出淡淡的惆怅。 这一声父亲大人,本来应该是她叫的。 她走上前,乖巧的开口道:“见过伯父。” 李玄靖点了点头,说道:“伊人也回来了,你娘这些年可好?” 宋伊人轻声说道:“谢谢李伯父关心,她很好。” 娘是很好,就是经常说李伯父的坏话。 说他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大恶人,但亲眼见到他之后,她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娘说的大恶人联系起来。 李玄靖上了另一辆马车,说道:“走吧。” 马车上的车夫,李诺并不陌生,是家里去年新来的门房老黄。 李诺掀开车帘,问吴管家道:“就这么几个人吗?” 这次可是要出城,就带这么点儿人,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毕竟,想杀他的人就已经不少了,再加上父亲,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 虽说有吴管家,佳人,伊人,还有安宁,阵容已经足够强大,但城里和城外的危险性,也不可同日而语。 吴管家道:“老爷不希望太多人打扰夫人,少爷放心吧,夫人的墓就在城外不远,明镜司的人已经先一步去排查了。” 有明镜司的高手在,李诺的确放心不少。 两辆马车一路前行,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 山路难行,他们将马车停在山下,步行上山。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还是李诺第一次出城。 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一行人沿着山路而上,李诺有些丢脸的发现,所有人中,就他爬山最为吃力。 就连门房老黄,在登山的石阶上都如履平地。 李安宁虽然也是修法家的,但她的修为比李诺高了两个大境界,体力也比他好的多。 要是法家第五境就好了。 将流刑施加在自己身上,从山脚到山顶,只需要几步。 李安宁见李诺爬的气喘吁吁,说道:“要不我背你?” 李诺连连摆手,说道:“不用,我可以。” 爬山爬不过两个老头就罢了,如果还要女子来背,那也太丢人了。 两刻钟后,几人来到山腰的位置。 这一路上,都是难行的山路,两边则是遮天蔽日的树木,但当爬到山腰这处平台时,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整个长安,尽收眼底。 不曾想到,长安城外不远的一座小山上,竟然有这么一个绝佳的赏景之地。 一座简朴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站在墓碑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长安,大好风光,尽收眼底。 墓碑之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爱妻林婉之墓。 站在墓碑之前,李玄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之色。 李诺默默的蹲下,清除着墓碑前的几株杂草。 宋佳人和李安宁也默默的在他身边蹲下,和他一起清理。 宋伊人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见远处的野花开的漂亮,于是她走过去,采了一捧野花,轻轻的放在墓碑之上。 李诺和她们一起清理了墓碑周围的杂草和乱石,又在坟前祭拜上香。 李玄靖站在墓碑前,右手轻轻的放在墓碑上,说道:“诺儿已经长大,也考中了六科状元,他去年娶了佳人,陛下还将小公主赐婚给了她,你可以放心了……” 李安宁挽着宋佳人的手,默默退开了一段距离。 李诺站在墓碑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母亲,但他的心里,也难免的产生了一些触动。 父亲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包含着对母亲浓浓的感情。 李诺抬头望向郁郁葱葱的山顶,站在这里,不仅可以仰望群山,还能俯瞰长安,中间视线没有任何遮挡。 他似乎明白,记忆中,父亲为什么总是站在院子里,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李诺望着被树木覆盖的山顶,眼中忽然间有亮光闪了闪。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刻,那亮光再次出现。 那支箭的速度太快,直奔李玄靖的心脏,快到宋佳人和李安宁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诺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了父亲身前。 体内的法家之力,尽数涌出。 但法家的禁锢,只是让那支箭的速度有瞬间的停顿。 随后,李诺所布置的禁锢领域,就被突破。 那支箭从他的肩膀穿过,继续射向李玄靖的心脏。 李诺的禁锢领域再次展开,但也只能让此箭再次停顿。 但这两次简短的停顿,已经足够了。 一只枯瘦的手,从旁探出,猛然抓住了此箭。 正是门房老黄。 他将缠绕在此箭上的真气震散,望向山巅的某个方向,眯起眼睛,轻声说道:“第四境巅峰的神箭手……” 此刻,站在远处等待的几位明镜司高手,其中半数已经凌空而起,向着山顶疾掠而去。 宋伊人刚刚追出数丈,转头一看,发现宋佳人和李安宁都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李诺身边,又转变方向,飞快的跑过来,问道:“你怎么样?” 李诺肩膀的位置被一箭射穿,还在不停的流血。 宋佳人在他肩膀周围点了几下,流血终于止住。 李安宁紧张的抓着他的手,虽然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痛感,李诺还是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放心吧,一点小伤……” 他回头看向另一道身影,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李玄靖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佳人,你们先带诺儿下山……” 李安宁抓着李诺的手,担忧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 李诺刚刚说了两个字,忽然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低头看了看肩膀渗出来的黑血,心中怒骂一声:“妈的,这箭有毒……” 轰! 这时,不远处的一座土丘,忽然炸开,土石飞溅,十余道身影从地底出现。 明镜司排查了周围所有的地方,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藏在地底。 吴管家面色一变,立刻道:“还有刺客,保护老爷和少爷!” 五位明镜司的高手,已经向着这边靠拢过来。 门房老黄的目光,盯着最前方的一道身影。 那人也看着他,阴恻恻的开口:“大名鼎鼎的崩拳黄远山,堂堂宗师,什么时候成了李玄靖的走狗?” 他注视着门房老黄,说道:“我不想和你动手,杀了李玄靖,不管他以前给你多少钱,都会有人给你双倍,既有丰厚的报酬,又能得到为民除害的名声,岂不两全其美,你觉得如何?” 老黄目光动了动,似乎真的在思考。 吴管家大惊道:“老黄,别听他的!” 几位明镜司的强者,已经护着父子两人缓缓后退。 如果这位宗师临阵倒戈的话,面对两位宗师,十几位第四境,他们所有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 第199章 父子 这次外出,为了保护李大人的安全,明镜司出动了十位第四境。 仅这十位第四境,哪怕对方来两位宗师,他们也能顶一顶。 但明镜司的高手,其中一半,被那位弓箭手引走了,只剩下五位。 即便是再加上公主她们,在人数上也处于绝对的劣势。 倘若己方的宗师反戈,那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房老黄的身上。 好在老黄经过短暂的思忖之后,便摇了摇头,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正好许久没有和宗师动手了,希望你能让我过过瘾……” 黑衣宗师阴森的一笑:“那就来吧!” 他看向那群黑衣人,沉声道:“杀,一个不留!” 他并没有杀向李玄靖,因为他知道,不解决这位宗师,他不会有靠近李玄靖的机会。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 两位宗师使得都是拳法,体内真气浩瀚如海,每一拳的碰撞,都会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真气波及之处,飞沙走石,连地面都出现了道道裂缝。 其余的那些黑衣人,向李诺这边围了过来。 宋佳人看向李安宁,说道:“保护好相公。” 因为这次是上山祭奠,所以她并未带剑。 宋伊人也没有带剑。 李安宁画地为牢,将李诺父子护在其中。 她的手中,一道法鞭凭空凝聚。 她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守护在他们的身边。 除了一位宗师,暗中埋伏的第四境杀手,足有十五位。 但加上明镜司的五位强者,能够迎战的第四境,只有八位,再除去留下来保护李玄靖的吴管家,每人至少要应对两名敌人。 如此艰难的形势,却没有一人退缩。 宋伊人迎向一位黑衣人。 对方剑势凌厉,出剑速度快如闪电,剑招变化无穷,显然是一位剑道高手。 生死时刻,宋伊人却走了一下神。 因为这剑法,她再也熟悉不过。 这路剑法,李诺每隔一天,就会手把手,身贴身的教她几十遍。 这是天山剑法啊。 标准的天山剑法。 她对天山剑法实在是太熟了,对方使出前三招,她就知道他后三招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走个神也问题不大。 黑衣刺客一剑刺出,那女子似乎知道他的动作,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剑。 随后,他忽然感觉到手腕一痛,长剑脱手而出。 转瞬间,他手中的剑,就出现在了那女子手里。 眼前的女子,仿佛知道他的招数,提前躲避后,顺势出手,击在他的手腕上,顺势将他的兵器夺走。 但他也只是惊诧了一瞬,下一刻,便以真气化剑,再次攻上前。 虽然这种方式对真气的损耗极大,但他们人多势众,足以在真气耗尽之前,将这些人全都解决。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 当他再次起手的时候,宋伊人已经看到了他五招之后。 同样的修为,倘若自己的招数,被别人一眼看穿,而又不能转变招数来破局,那么生死只在顷刻之间。 这就是各大门派的核心武学,都禁止外传的最大原因。 已经武技大成的宗师,固然不用再拘泥于特定的招式,但宗师之下,很少有人能脱离招式的桎梏。 七十二式天山剑法,需要将大部分的真气灌注在剑中,以攻为守,只攻不防。 对手应对不了这么快的剑,便会只防不攻,他们自然不需要防御。 但如果对手能够应对,他们就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用于护体的真气太少,根本无法抵挡同境界的攻击。 咻! 长剑划过空气,也划过了黑衣刺客的脖子。 他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涌出,瞪大眼睛看着宋伊人,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宋伊人也有些意外。 对方好歹也是第四境,和她修为相当,杀起来却这么简单。 哪怕他用一半的真气护体,不用天山剑法,拎着剑乱砍,都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两名黑衣人,死在了宋佳人的剑下。 不出意外,他们用的也是天山剑法。 这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手起剑落,几招之后,又是一位使用天山剑法的黑衣杀手死于她手。 她可太喜欢这些用天山剑法的杀手了。 有种娘考核她读书的时候,师姐偷偷给她传答案的感觉。 他们的所有招式变化,她们都熟稔无比,他们却看不透她们的路数,只能引颈就戮。 转瞬之间,就有四名同伴身死。 这让剩余的十一位黑衣人,都停止了攻击,露在外面的眼睛,浮现出惊恐之色。 那四人都是实打实的第四境修为,一手天山剑法臻至化境,却被这两名女子随手斩杀,难道她们是宗师? 而十一人中的三人,更是惊骇欲绝。 天山七煞原本有八个,上次死了一个,变成了真正的七煞。 这次一下又死了四个,其余的三个,就只能叫天山三煞了。 前提是他们能活着离开。 不是说最多只有一位宗师吗,怎么会有三个! 那四人死的太快,给了其余之人极大的震慑,转瞬之间,他们就萌生了退意。 这次的任务,只是为了银子,不值得搭上自己的小命。 一位黑衣人果断的向着远处奔逃,不料逃错了方向,经过两位宗师的战场时,被门房老黄一拳轰爆了脑袋。 十人对七人,即便是剩余的黑衣杀手,还有人数上的优势,但也已经被吓破了胆。 反倒是五位明镜司的强者,越战越勇,以少敌多,竟也不落下风。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天山七煞剩下的三位,不敢再用天山剑法了。 眼睁睁的看着四位同门惨死,还用天山剑法,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天山派本就是剑道门派,他们从小学的就是天山剑法。 钻研了几十年的剑法,忽然不能使了,十分的实力,连五分都发挥不出来,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转攻为防,且战且退。 倘若遇到的是别人,他们还能退。 但宋佳人修行的三清宗顶级心法,实力超出普通的第四境许多,宋伊人虽然实力略逊一些,可从小受宗师教导,顶级强者喂招,对付几个二流门派,且实力只能发挥出一半的杀手,简直轻而易举。 三人很快就被重伤,丧失了行动能力。 短时间之内,场间的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位宗师打的难解难分,不远处,山石飞溅,树木不断倒塌。 剩余的七位杀手,早已没有了继续战下去的心思。 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杀第四境如屠狗,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 “走!”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不再恋战,向着周围四散奔逃。 砰! 第一个跑的人,刚刚御空,就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回来。 没等他爬起来,一位明镜司高手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另外几位杀手,每当想要逃跑时,就会被无形的墙撞回来,想要拼死一搏,但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影响他们的行动。 比如,全力刺出一剑,手臂却在途中被一股力量禁锢,使得出招有所卡顿。 若是平日,这种影响倒也问题不大。 但这是和同境界的高手对战,哪怕只是招式间的微小卡顿,也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李安宁见场上的局势逐渐明朗,将李诺托付给吴管家,也加入了战局。 她虽然也很难正面击败他们,但可以在他们出招的时候,禁锢禁锢他们的行动。 或者施展画地为牢,凝聚出一堵法则之墙,挡住他们逃跑的路。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管是禁锢之术,还是画地为牢,都格外的顺利,似乎连威力都比以前大了不少,难道是她的修为无形中又精进了? 因为总有人在暗中影响,几位杀手根本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很快就伤痕累累。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最终被一个一个的擒下。 另一边,正在和门房老黄交战的黑衣宗师,蒙面的黑布之下,脸色也发生了变化。 一位宗师,加上十五位第四境,尤其是其中还有天山七煞。 那七人联手,就连他都没有战胜的把握。 但没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天山七煞,反而死的最早。 那两名女子,像是专克天山剑法。 还有另一位,居然用法家的手段,在一旁干扰。 宗师之下,同境武者瞬息之间就能分出胜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干扰? 任务失败,不仅这笔巨额的尾款不能拿到,恐怕他以后,也得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今日李玄靖不死,就会有很多人死。 谋害朝廷命官,是和大夏朝廷作对,哪怕是三清宗也没这个胆子。 大夏是不能再待了,好在他习惯了闲云野鹤,倒也不挑地方。 两人再次对轰一拳,拳风使得地面四分五裂,黑衣宗师的身体倒飞数丈,但却没有停止,一边向山下飞去,一边大声笑道:“姓黄的,今日就到这里,我们后会有期……” 门房老黄并没有追他。 一位宗师若是一心想逃,只有第六境的半圣能够阻拦。 他来到李玄靖身边,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李玄靖摇了摇头,目光望向李诺。 李诺靠在李安宁怀里,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除了肩膀有些疼痛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发现箭上有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服下了解毒丹,经过此事,李诺可算知道,他的衣服里,为什么要常备解毒丹了。 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也没事。” 刚才那一箭,真的凶险到了极点。 普通的箭矢,李诺一个念头就能阻拦。 但第四境的强者灌注真气的箭矢,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拦不住。 还好那弓箭手和他们的距离极远,真气缠绕在箭上,会有很大的衰减,否则刚才那一箭,就能将他们父子射个对穿。 五道身影,从远处踏空而来。 看到这里一片狼藉,几人的面色都猛然一变。 其中一人低下头,抱拳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力,没能抓住放那暗箭之人……” 李玄靖摆了摆手,说道:“距离太远,这不是你们的错,先回去吧。” 吴管家搀扶着李诺,说道:“少爷,我背你。” 李玄靖说道:“我来吧。” 吴管家微微一愣,然后老老实实的退开。 看着父亲在他面前蹲下身,李诺微微一愣,然后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想起了上辈子,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会这么背着他。 他和这一世的父亲之间,始终有一层淡淡的隔阂,但这一刻,这道隔阂,似乎在无声无息间消散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背也并不宽阔,在遇到危险时,甚至总是要李诺保护他,但不知为什么,趴在他的背上,李诺却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是娘子都不能给他的…… ------------ 第200章 淳王之怒 大理寺卿外出遇刺,新科状元身受重伤的消息,很快就在长安不胫而走。 消息之所以扩散的这么快,是因为淳王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叫到了李府。 据从李府出来的太医所说,状元郎的肩膀,被淬了剧毒的箭矢射穿。 若非提前准备有医家炼制的顶级解毒丹药,可能当场就会一命呜呼。 这个消息传出,整个长安都陷入震惊。 大理寺卿啊,当朝三品大员,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那新科状元,不仅是朝廷正六品官员,还是陛下钦点的驸马,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他们下手? 而且,当时公主也在现场。 谋害皇室加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被查到,族谱之上,从头到尾,一个都别想跑掉。 就连长安的一些大人物,闻听此讯,也震惊不已。 李玄靖每年今日,都会外出祭奠亡妻,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秘密。 李玄靖的仇家无数,他们曾数次在他祭奠妻子的时候,趁机袭杀,但都没能成功。 直到后来,李玄靖一路高升,执掌明镜司,成为大理寺卿,这种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一来,明镜司强者无数,他每次出门,身边必定护卫森严。 二来,袭杀朝廷三品大员,是重罪中的重罪,遇赦不赦,免死金牌不可免。 包括长安的权贵在内,没有任何人或者组织,能担得起这个罪名,除非他们本就抱着宁愿被抄家灭族,也要杀李玄靖的决心。 这一战,五名杀手身死。 六位杀手被生擒,正在明镜司接受严刑拷问。 其中还有四位,死在了被押送明镜司的途中。 暂时还没有更多的消息透露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府。 李府。 淳王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看到一位太医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立刻道:“下一个!” 在院子里排队的几名太医,一个个都面露苦色。 状元郎的毒也解了,剩下的不过是外伤,修养一段日子,就能痊愈。 但淳王却命令所有的太医,以医家真气为他疗伤,导致太医们一个个都透支了真气,这已经是被抬出来的第五个了。 听到淳王开口,那位被抬出来的太医连忙抬起手,说道:“殿下,不用再让人进去了,状元郎的毒也解了,伤口也全都愈合,再让人进去,只是锦上添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淳王道:“那不还是有好处吗,别磨叽了,下一个!” 等到又一位太医出来,淳王才放他们回去。 他大步走进房间,关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李诺,问道:“感觉怎么样?” 李诺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好极了。 他看了看肩膀,那里的皮肤光滑白皙,连一点伤口都没有留下,就像是没受伤一样。 医家真气,真是名不虚传。 就是可怜了那几位太医,所有的真气都用在他身上,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 淳王拍了拍胸口,说道:“没事就好。” 他又望向李玄靖,问道:“玄靖,你真的没事?” 李玄靖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事,诺儿帮我挡了那一箭。” 淳王欣慰的摸了摸李诺的脑袋,说道:“好孩子。”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沉下来,目中透出滔天的杀意,咬牙道:“别让本王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否则本王一定诛他九族!” 这时,一位青年从外面走进来,先是对淳王拱了拱手,说道:“见过殿下。” 淳王看着他,问道:“沈青,查到幕后指使了吗?” 青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不知道雇主的身份,但十五名杀手中有七位,正是上次刺杀少爷的天山七煞,恐怕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幕后指使。” 淳王沉声道:“三番两次买凶,甚至连宗师都请来了,此人一定恨玄靖入骨,又如此胆大妄为,这样的人,长安不会有太多。” 李诺想了想,开口道:“上次的案子,我知道谁是幕后指使。” 淳王立刻道:“谁?” 李诺道:“睿王。” 淳王面色一变:“什么?” 李诺舒了口气,说道:“当日,睿王的手下,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若不是伊人碰巧遇到,我肯定活不到今日。” 片刻后,淳王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他上了马车,回到淳王府后,问道:“睿王呢?” 一道人影快步离开,片刻后去而复返,说道:“回殿下,睿王殿下今日在曲江园宴客。” 淳王冷冷道:“去曲江园!” 李府。 房间之内,李安宁看着李诺,问道:“你真没事了?” 李诺指着光滑的肩膀,说道:“你看我看这像有事的样子吗?” 六位太医,将所有的真气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再重的外伤,也能治好了。 李诺看着站在床边的佳人伊人和安宁,心中感到无比的庆幸。 幸亏她们都去了,也幸亏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教她们天山剑法,更幸运的是,这十五名杀手,恰恰包含天山七煞,就像是提前压中了考题一样…… 但凡少了其中一条,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李诺的脑海之中,又多了七幅画像。 天山七煞上次就被通缉了,这次不管是被击杀还是落网,都会直接点亮法典。 能修行到第四境,必然将某一门武学练到了极致。 目前为止,武道第四境的强者,无一例外,全都上了法典。 至于另外的几人,在明镜司或者大理寺立案之后,应该也能出现在法典上。 只可惜,让那位宗师跑了。 倘若能抓一位宗师,增加的寿命暂且不说,以后就算是再面对宗师,也不至于没有反抗之力。 家里的门房,竟然是一位宗师。 这是李诺万万都没想到的。 也不知道父亲给了他多大的好处,百万中无一的宗师,竟然愿意给李家看门…… 吴管家捧着一个木盘,从外面走进来,木盘中放着一只饱满的桃子。 他刚刚走进房间,一股诱人的清香,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吴管家端着木盘,走到李诺床边,说道:“少爷,这是淳王殿下让人送来,给你恢复身体的,这个时节,司农寺的桃子还没有成熟,也不知道殿下是从哪里弄来的,应该花了不少银子……” 李诺确实很久没有吃农家培育的桃子了。 不过,他的身体经过医家真气的调理,比没受伤前的状态还要好,根本没有继续恢复的必要。 他将桃子一分为四,给佳人伊人和安宁都分了一块。 但娘子和安宁都拒绝了。 这种桃子,她们以前吃过不少,这是给他补身体的,自然不会贪嘴。 宋伊人浅尝了一口,好吃的都快哭了。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 李诺本来已经拿起了一块,看到伊人眼含泪光,又将那一块放了回去。 可怜的伊人,这些年在三清宗不知道过的什么苦日子,吃一口桃子就感动成这样。 他将木盘推到她的面前,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些都给你……” 宋伊人抹了抹眼睛,说道:“这是给你恢复身体的,我不要了。” 李诺跳下床,在原地跳了几下,说道:“你看我的身体还需要恢复吗,你没吃过农家的桃子,都给你吧……” 宋伊人大口的吃着桃子。 如果不是姐姐和李安宁在,她一定扑到李诺怀里哭一场。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逃回来,才被宋佳人捷足先登…… 此时,曲江园。 一座大殿中,宫廷乐师在角落里用心的弹奏,整座大殿都被优美的乐声环绕。 大殿中央,几排身姿曼妙的舞姬闻乐起舞,步伐轻盈,长袖飘飞,灵活的跃动之间,小巧的肚脐若隐若现,轻薄的纱衣似透不透,更添几分诱惑。 殿内宾客满座,有些自控力不足的,已经将手悄悄伸向桌下,做了微妙的调整。 睿王坐在上首处,轻轻的抿了口酒,目光在那些舞姬的身上流连不定。 这一批的舞姬,姿色还算不错,他微微偏头,对一片的宦官说道:“前排中间那个,中排右数第二个,后排左数第三个,宴会结束之后,送到王府。” 那宦官微微点头,轻声道:“是。” 侍立在睿王身后的一道身影,望着那几位被点名的舞姬,暗中握紧了拳头,目中透出嫉妒和杀意。 这时,一道身影,大步从殿外走进来。 站在门口的侍卫欲要阻拦,看清那道身影,又立刻缩了回去。 睿王面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但还是立刻站起身,微笑的迎上前,说道:“皇兄,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淳王却根本没有理会睿王的笑脸,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按在柱子上。 锵! 睿王所有护卫,都没敢轻举妄动,唯有睿王身后,一位纤长的身影,上前一步,猛然拔剑出鞘。 睿王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退下!” 那面色阴柔的年轻人,将长剑归鞘,但还是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淳王。 睿王看向淳王,不解道:“皇兄,到底发生了何事,何故如此生气?” 淳王压低声音道:“刺杀玄靖父子的杀手,是你派出去的吧?” 睿王心中一惊,难道前两次的事情暴露了? 但那两次只是刺杀了李玄靖的儿子,纵使他恨李玄靖入骨,整日嘴上说必杀李玄靖,也不敢真的去刺杀朝廷三品大员。 就算是李玄靖的儿子,现在也是正六品官员加准驸马,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淳王到底在说什么? 淳王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道:“李锐,别说本王没有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动玄靖一家一根毫毛,休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 第201章 睿王之冤 曲江园。 大殿之内,乐师们早已停止了演奏。 舞姬们也不再起舞,呆呆的站在殿中。 至于殿内睿王邀请游园的宾客,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噤若寒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位监国皇子,明显发生了巨大的冲突,睿王的贴身护卫,连剑都拔了出来。 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淳王缓缓的放开了手,睿王的身体,顺着柱子滑了下来。 他看了眼那持剑的阴柔男子,冷冷道:“哪只手拔剑的,砍了。” 阴柔男子面色一变,但见淳王身后,已经有数道身影压迫了上来,强大的真气,将他牢牢锁定。 对亲王动刀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想给殿下带来更大的麻烦,他一咬牙,长剑凭空出鞘,却被睿王一把握在手中。 睿王将剑柄递给淳王,淡淡的说道:“御下不严,本王也难辞其咎,要不,先砍本王的手?” 淳王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转身离去。 睿王将剑还给阴柔男子,遣散了殿内的宾客和乐师舞姬之后,阴柔男子半跪在地,说道:“属下一时冲动,请殿下责罚!” 睿王亲自将他扶起来,说道:“本王怎么会怪你呢,真正遇到什么事情,也只有你是真心对本王的。” 他目光扫向其他的护卫,众人低下头,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对亲王拔剑,他们哪里敢啊,到时候,淳王要砍他们的手的时候,睿王可不会这么护着他们。 睿王收回视线,脸色也沉了下来,问道:“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淳王为什么忽然发疯?” 一道人影跑出大殿,很快就跑了回来。 刚才曲江园内载歌载舞,外面却已经翻天了,打听到睿王要的消息并不难。 睿王得知原委后,顾不得气愤,震惊问道:“什么,李玄靖遇刺,他的儿子身受重伤,这消息真的假的?”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回殿下,此消息千真万确,今日,李大人一家去祭奠夫人时,遭到了一群刺客的袭杀,据说,刺客中有一位宗师,十余位第四境武者,除了那位宗师逃遁之外,其余刺客,皆被击杀或者擒获……” 睿王满脸震惊。 片刻后,他给了阴柔男子一个眼神,离开大殿。 两人走进湖心的小亭,睿王回头望着阴柔男子,嘴唇动了动,问道:“你安排的?” 阴柔男子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睿王虽然曾经说过,要找一位宗师,让李玄靖家破人亡。 但宗师级别的杀手,岂是这么好找的? 大部分有名有姓的宗师,身后都有门派或是家族,一旦事情败露,就是灭门灭族之祸,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杀手榜上的宗师,也不敢接这个活。 睿王一掌拍在石桌上,怒道:“将天山七煞请来,为的就是引起他们的联想,但他们又怎么知道上次是本王出手的,该死的,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本王!” 阴柔男子低下头,说道:“都是属下的疏忽,应该是上次的案子,给他们留下了把柄。” 睿王深吸口气后,摆了摆手,说道:“他们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本王,倒是你,以后还是不要再亲自出手了,你若有事,本王身边,就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 阴柔男子目露感动之色,低声道:“属下遵命。” 长安。 某座府邸之内。 一道身影,走进某座大殿,关上殿门,压低声音说道:“淳王去了曲江园,据说和睿王爆发了冲突,在场所有的宾客都看到了,他们定然是将这笔账,算在了睿王头上。” 他看了看被纱帘遮挡的软榻,说道:“虽然不知道上次李玄靖的儿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但这口锅,到底还是扣在了睿王身上,那可是李玄靖唯一的儿子,就看他会怎么报复睿王了……” 纱帘之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你真以为李玄靖会信吗?” 说话的人微微一愣,这时,纱帘后的人又笑了笑,说道:“不管信与不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府。 李诺正在轮流教娘子和伊人天山剑法。 本来法典上只有一位天山派弟子的画像,经过这些天毫无保留的传授,李诺已经教无可教。 但今天一天,法典上的画像就多了七幅。 七位第四境的天山派弟子。 法典的一大功能,就是对同种能力的融合。 就目前而言,除了天山派的剑道宗师,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天山剑法。 这些画像,明天就会暗下去,为了能省几天寿命,李诺当然要趁热打铁。 淳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李诺如此有精神,彻底放下了心,转身向另一处院落走去。 书房之内,门房老黄站在桌前,恭敬说道:“那位黑衣宗师,应该是赵无极,此人年轻之时,曾经拜在多个门派之下,习得数种高深拳法,而后,他闭关钻研二十年,自创一手赵氏长拳,连败数位拳道高手,成就宗师之名,他如今无门无派,也无亲人,想要找到他,近乎不可能……” 他的话刚刚说完,淳王大步走进房内,说道:“我已经警告过睿王了,他若是再敢出手,本王定告到父皇那里,夺了他监国皇子的资格……” 李玄靖站起身,缓缓说道:“此案未必是睿王做的。” 淳王微微一愣,“啊,难道本王找错人了?” 他挠了挠脑袋,说道:“如果真不是他的话,要不,本王去找他道个歉?” 李玄靖摆摆手,说道:“道歉倒也不至于,虽然这次不是他,但总有一次是他,正好借此机会,算一算前面的账……” 这些事情交给玄靖就行了,淳王只关心一个问题,问道:“不是睿王,到底会是谁?” 李玄靖并没有说什么,门房老黄开口说道:“能请的动宗师和这么多第四境,没有百万银两是不可能的,长安有这个财力的人不少,但出得起,愿意出这些银子的,怕是没有几位……”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就差点名了。 有财力,有胆子做这件事情的,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几位监国皇子之一。 至于具体是谁做的,可以说任何人都有可能。 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一步步走到今日,就是踩着他们上来的。 淳王看向李玄靖,歉意的说道:“对不起,若不是本王,他们或许不会对你们一家动手。” 李玄靖挥了挥手,说道:“殿下不必自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长安。 大理寺卿一家遇刺的案子,还在继续发酵。 淳王闯入曲江园,揪着睿王的衣领,大发脾气的事情,随着宾客们的散去,很快也传到了人们的耳中。 淳王和李玄靖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言。 能让向来和善的淳王发这么大的火,莫非,这件案子,是睿王所为? 人们的这个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得到了验证。 大理寺卿早上遇刺,下午的时候,明镜司就雷霆出手,查封了长安十几间店铺。 这些被查封店铺,有青楼,乐坊,当铺,珠宝铺……,它们有两个共同点。 其一,这些都是暴利生意。 其二,这些都是睿王府的产业。 就算和睿王府不直接相关,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是长安县衙,京兆府,又或者是户部查封的,总要给出一个原因,但明镜司说封就封,连个理由都不给。 但这,还不是结束。 长安各大衙门中,一些官员正在办公,就被明镜司的人直接从衙门带走,且并未给出解释。 这些官员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都较为亲近睿王。 对此,朝中相关部门,并没有任何举动。 就连御史们,都罕见的沉默下来。 长安的上层圈子,有一些所有人的心照不宣的规矩。 睿王既然要杀李玄靖父子,要么就周密计划,不要失手。 就算是失手,也别留下什么明显的漏洞。 他倒好,雇佣杀手刺杀大理寺卿,不仅没成功,还暴露了自己。 当时,安宁公主可是也在场。 固然明镜司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睿王是幕后指使,但李玄靖唯一的儿子差点身死,总得让他报复一下。 要不然,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 对于睿王自己造下的孽,朝廷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睿王府。 “殿下,不好了,又一间店铺被查封了!” “殿下,大事不好,徐大人也被明镜司带走了!” “殿下……” …… 睿王坐在软榻上,听着一道道奏报,脸上的表情近乎呆滞。 比起愤怒,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冤枉。 今天的事情,真的不是他干的啊! 要说前几次暗杀他儿子,李玄靖和他算账,他也认了。 但这次的刺杀事件,真的和他没半点关系! 一位宗师就罢了,还有十几位第四境的武者,这得多少银子,他哪里舍得出? 到底是哪个狗贼在背后算计他? 还有,三省六部的人都死了吗? 李玄靖这么肆意妄为,他们也不管管! ------------ 第202章 婚期将至 大理寺卿对于睿王的报复,朝野内外,都觉得正常。 李家一脉单传,险些断了传承,无论换做是谁,都不能轻易容忍。 睿王的行为,已经破坏了上层圈子默认的规则。 就算是肆无忌惮如李玄靖,也从来不搞暗杀这一套。 睿王既然自己破坏了规矩,就要承担破坏规矩的后果。 长安还有许多高官,他们身边的护卫力量,远不如大理寺卿。 若是他们今日阻止了李玄靖,让他们的政敌们知道,原来刺杀朝廷命官,不用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日同样的事情,落到他们自己的头上,又能怨得了谁? 倒是大理寺卿的报复,让朝中不少官职又空缺了出来。 当下最紧要的事情,是尽快运作,将自己的人手插进去,以免被别人占了先机。 李府。 李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教完伊人一遍剑法后,回到房间时,注意到李安宁的情绪有些失落。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李诺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李安宁看着他,问道:“那些刺客,是睿王皇兄派的吗?” 李诺没有正面回答。 就算是这次的杀手不是睿王派的,但前两次,都和睿王脱不开关系。 李安宁默默低下头。 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要杀她未来的丈夫,甚至连她也没打算放过。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宠着她护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皇家的无情。 包括这一次的赐婚,看似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但她很清楚,不管状元是谁,父皇都会让她嫁过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变了。 她担心李诺会因此而不喜欢她。 李诺能够理解安宁的心情,他没有说什么,也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轻轻的拥她入怀。 李安宁靠在李诺的胸口,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重要的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心意,一颗忐忑伤感的心,也逐渐的安定了下来。 皇家无情,可她马上就不是皇家的人了。 自从母妃和太子哥哥都病故之后,皇家对于她而言,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仰起头,轻声问李诺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啊,我不想住在公主府了。” 关于他们的婚期,礼部还没有给出一个结果。 不管是李诺和安宁成亲,还是和娘子成亲,其实日子都好算。 但要同时满足三个人,日子就不好挑选了。 安宁的吉日,有可能是娘子的凶日。 反过来也是如此。 公主大婚,又必须选大吉之日,选择会进一步减少。 不过,礼部选了这么久还没决定,也的确有些太慢了,李诺道:“我们一会去礼部看看。” 李安宁点了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正享受靠在李诺怀里的感觉时,她的脸色忽然一红,感受到一只手,从她腰间的小袄下探了进去。 她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短衣小袄,下身则是一件半身裙。 李诺的手,顺着小袄下摆探进去,触摸到了一段滑腻的肌肤。 安宁的腰虽然比不上娘子的腰那么细,但也恰到好处,稍微有些肉感,只不过因为紧张,显得有些紧绷。 李安宁的脸色有些发红,但却没有离开李诺的怀抱。 虽然这是她们相识以来,最亲密的举动,但她的整个人就要是他的了,让他摸一摸腰又有什么? 李诺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时,她的身体里,也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种说不上来的欢喜。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种暧昧的气息,开始在房间之中蔓延。 直到一道身影走进来,彻底打破了旖旎的氛围。 宋伊人看着李诺,仿佛忽视了他怀里的李安宁,说道:“我有一段剑法忘记了,你再亲手教我一遍吧……” 伊人的悟性,李诺真是无力吐槽。 娘子最多两遍,她就没有低于过五遍。 但吐槽归吐槽,李诺还是尽心尽力的教她。 昨天她可是立下大功,关键时刻,伊人和娘子一样靠得住。 她的实力越强,他就越安心。 又教了她几遍之后,李诺本来打算和娘子以及安宁去一趟礼部,但是凤凰听说李诺受伤,来到李府看望李诺,娘子本来也不想出门,于是留下来陪凤凰。 于是,宋伊人自告奋勇的代替她去礼部确定婚期。 马车在礼部门口停下。 宋伊人和李安宁跳下马车,两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互相挽起了胳膊。 礼部的门房不认识别的进士,状元郎还是认识的,毕竟游街的时候,状元郎的马车在礼部门口过了两次,将三人请进来之后,他立刻就小跑着前去汇报。 不一会儿,礼部郎中卢盛匆匆的走出衙房,对两人行了一礼,说道:“臣礼部郎中,见过公主,见过驸马,听闻驸马遇刺,本欲前去府中探望,然礼部事务繁忙,还没有抽出功夫……” 李诺笑道:“卢大人客气了,我的身体很好。” 卢盛试探问道:“驸马今日来礼部,可是来上任的?”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上任的事情暂且不急,不知礼部的婚期算的怎么样了?” 片刻后,礼部一座衙房之内。 卢盛拿出一本册子,对李诺三人说道:“启禀殿下,礼部已经根据公主,驸马,还有夫人的生辰八字,选定了几个日子,请公主驸马过目……” 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是根据生辰计算吉日的过程。 李诺懒得翻了,直接问道:“卢大人直接告诉我,哪天才是吉日吧。” 卢盛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说道:“三年后的六月初七。” 李安宁瞪大眼睛,震惊道:“什么,为什么这么久?” 卢盛露出无奈之色,说道:“回公主,是这样的,这次大婚,公主和夫人同时出嫁,能同时满足的吉日并不多,最早的,也在三年之后……” “不行!” 李安宁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三年太久了,不能超过三个月!” 宋伊人看了她一眼,说道:“相公不是说过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好日子值得等,礼部也是为了我们好……” 李安宁瞪了宋伊人一眼。 又不是她成亲,她当然不着急。 她可是一天都不想在公主府待了。 李诺看向卢盛,说道:“三年的确是太久了,近一些的日子,有没有合适的,哪怕不选大吉之日,普通的吉日也可以。” 卢盛想了想,说道:“普通的吉日倒是有,今年的八月初九,就是一个小吉日,但是,按照礼制,公主出嫁,必须选大吉之日,如此恐怕不合礼法,是万万不行的……” 大夏的礼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他相信状元郎也懂。 如果只是公主一个人出嫁,那每个月都有吉日。 但再加上一位,吉日就非常难寻。 还是状元夫人更能体谅他们。 李诺问道:“真的不能选吗?” 卢盛摇了摇头,说道:“状元郎也是懂礼法的,您知道,公主降嫁,须得选大吉之日,这不是下官一个人能定的,须得经侍郎、尚书大人核准,还要由中书审议,门下复核,尚书省下令之后,礼部才能开始筹备……” 李诺很遗憾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卢大人了。” 卢盛抱了抱拳,说道:“多谢驸马体谅。” 李诺又道:“不过,公主降嫁,对李家来说,也是大事,我一个人不能做主,父亲大人希望婚礼能早日筹备,卢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李府,和我爹商议吧,若是你没空,我让我爹来礼部也可以……” 卢盛沉默片刻,说道:“三年时间,的确太久了,下官也觉得不好,这样,本官先写一份折子,让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看看,公主和驸马在这里稍等片刻……” 卢盛写了一份折子,就匆匆离去。 不到半刻钟,他就去而复返,笑着说道:“侍郎大人和尚书大人已经用印了,很快就会递交三省,一有结果,下官会亲自去通知公主和驸马的……” 很快,李诺就走出了礼部。 李安宁满面春风,宋伊人一脸不悦。 李安宁看着她,说道:“开心点,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不愿意嫁呢……” 宋伊人瞥了她一眼。 她是愿意嫁,但是嫁的又不是她! 现在的她们,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三个月后,他就从精神到肉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是别人的丈夫了…… 三人正要上马车时,一行人从马车旁经过。 五人一老四少,皆身穿一袭白袍,胸口的位置,绣着一把青色的小剑,以及一个山形标志。 宋伊人看着他们远去,惊讶道:“天山派的执法长老,他怎么来长安了?” 李诺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他们是天山派的?” 宋伊人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宗门召开武道大会的时候,我见过他,他是天山派两位宗师之一,也是天山派的执法长老,不知道他们来长安做什么……” 李诺眉头微微一动。 又是五位天山派的强者,其中还有一位宗师? 法典之上,已经有八位天山派的高手了,倘若再抓几位,天山剑法的熟练度,岂不是有直接点满的可能? 他没有上马车,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说道:“跟上去看看……” ------------ 第203章 宗师画像 长安。 几道白衣负剑的身影走在街上,频频引起百姓的侧目。 长安虽然繁华,但这种扮相的人平时也不多。 一些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通过他们的衣着,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是天山剑派的人。” “那位老叟,是天山派的执法长老,我曾经有幸见过他一面。” “你说的,可是‘天地二剑’的‘地剑’,那可是宗师级别的人物啊……” “天山派的宗师,来长安做什么?” “莫非是为了天山七煞?” …… 天山剑派一行人,的确是为了天山七煞而来。 这几人,原本是天山剑派弟子,因为屡犯门规,被逐出宗门,在离开宗门之前,杀死了他们的师父,盗走了天山派剑法秘典。 这些年来,执法堂一直在追杀他们。 但因为这八人实力不俗,又擅长合击之术,执法堂围击他们数次,都被他们逃脱,反倒是执法堂损失了几位弟子。 去年,得知他们曾经在长安出现,执法堂长老,门派宗师级别的强者,亲自率领弟子来到长安。 但数个月过去,他们寻遍了京畿地区,也不曾听闻他们的踪迹。 再次得知消息,他们已经因为刺杀朝廷命官,被大夏朝廷捉拿。 天山七煞的死活,他们不在乎。 但那本剑法秘典,必须得追回来。 秘典一旦流出,对天山派的低阶弟子来说,会是致命的威胁。 宗师的武技,已经臻入化境,不在拘泥于固定的招式。 但宗师之下,实力和招式,同等重要。 尤其是与同境界对战,若是剑招被对手看透,几乎是必败的结局。 得知天山七煞最后还活着的两位,已经被移交大理寺,众人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里。 大理寺门口。 门口值班的衙役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那可是刺杀朝廷命官的死囚,死囚不允许探视,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天山派虽然在江湖中有着赫赫威名,就算是三清宗,也得给天山派宗师几分薄面。 但奈何这里是长安,一个小小的衙役,也可以视他们如无物。 几位天山派强者,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几道身影,从远处走来。 那衙役抬眼一瞧,立刻跑过去,笑着说道:“公子,您来了……” 几人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那位老者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位身材稍显平庸的年轻女子身上。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天山派年轻一辈中,恐怕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而且,这位女子,让他有些眼熟的感觉。 他很快就想起来,这种熟悉来自哪里。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只可能是出自名门大派。 恰好,他某一次在三清宗参加武道大会时,对一位天赋绝佳的小姑娘,有过深刻的印象。 回想起来,那小姑娘和眼前的少女,眉眼之间,有八九分相似。 他记得,她似乎是叫宋伊人,乃是三清宗上清一脉,宗主亲传弟子的女儿。 这件事情,当时在武林中也闹得沸沸扬扬。 三清宗第一天骄,在下山历练的时候,居然和一位没有武道天赋的男子相恋,瞒着宗门,私自成婚,并且还生下了孩子。 对于这件事情,当时武林各派中,爱恋她的年轻弟子,一度无法接受。 宋伊人走上前,抱拳对这位老者行了晚辈之礼,说道:“见过徐前辈。” 能成就宗师的武者,无一不是天赋和悟性俱佳的天才,对于宗师,就算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一般也会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真的是三清宗那位小姑娘,你母亲近来可好?” 宋伊人道:“劳烦前辈挂念,母亲很好。” 老者又看向他身旁的年轻人,问道:“这位是?” 宋伊人看了眼李诺,说道:“这是我相公。” 老者闻言,又多看了李诺两眼,心道原来这位天赋卓绝的小姑娘也成婚了,但他的丈夫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修为…… 宋伊人问道:“徐前辈来这里做什么?”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天山派的耻辱,当日就不该将那几人逐出宗门,而是应该废了他们的修为,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再为祸,我们此次下山,本来是想清理门户,没想到他们犯下大罪,已经被朝廷擒获了……” 他接着说道:“那几人离开宗门时,盗走了我派一本剑法秘典,老夫想见一见他们,追回秘典,但是他们不让……” 宋伊人知道秘典对于一个门派的重要性,看向李诺,说道:“如果没什么关系的话,就让徐前辈见一见他们吧。” 李诺面露难色,说道:“我能理解这位前辈的心情,但是,这不符合大理寺的规矩……” 老者知道,今日能不能如愿,全在眼前的年轻人了。 他对李诺抱了抱拳,说道:“还请公子行个方便,日后若有需要我天山派帮忙的地方,我派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诺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摩挲着手指,说道:“这可是违反规矩的事情……” 当初为了学剑,他走遍各国,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老者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悄悄递给李诺,说道:“还请这位公子行个方便……” 不料,他的手刚刚伸出来,就被李诺握住。 李诺看着他,说道:“这位前辈,大庭广众之下,你这可是行贿啊!” 老者一愣,完全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 这时,李诺看着那衙役,说道:“竟敢贿赂朝廷命官,念他是初犯,拘一日,以示惩戒,把他带回大理寺,和那两个天山派的死囚关在一起……” 四名天山派弟子见此,右手纷纷按在剑柄之上。 李诺瞥了他们一眼,道:“怎么,你们还想袭击本官吗,带下去,一并拘一日。” 老者回过神,先是狠狠的瞪了四人一眼,然后对李诺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他岂能看不出来,这位公子,其实是在变相的帮他们。 李诺小声道:“前辈悠着点,若是将他们弄死了,我这里也不好交代。” 老者道:“公子放心,老夫下手有分寸。” 李诺点了点头,对安宁和伊人道:“回家吧。” 回到李府之后。 李诺坐在院中,望着眼前的法典。 寿命的数字,并没有增加。 毕竟他属于暗示类型的钓鱼执法,不加寿命也正常。 但法典最后,却多了一位老者的画像。 同时,天山七煞八人,以及四位天山弟子的画像,尽数消失。 李诺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精妙的招式,不仅仅是天山剑法。 一位剑道宗师,必然不可能只会一种剑法。 无非是他的天山剑法,最为精妙。 这一刻,李诺再看在院子里练剑的伊人,就觉得她之前已经很完美的天山剑法,又多出了许多破绽。 显然,他脑海中的天山剑法,已经更新了宗师版本。 现在的他,拥有天山派的剑道宗师,对天山剑法的感悟。 院内,宋佳人正在和凤凰学画。 她目光一撇,看到李诺拿起了剑,便放下了画笔。 凤凰见此,目光也望向李诺。 不过下一刻,她的美目之中,就闪过了惊讶之色。 这一丝惊讶,很快就变成了惊骇。 好精妙的剑法! 剑势凌厉而又变化无穷,这很显然是天山剑法,但又不完全是天山剑法。 这套剑招,在天山剑法的基础上,加上了一些另外的变化,攻中有防,防中有攻,自成一派。 凤凰推演了一下,倘若李诺有第四境的修为,哪怕只是初入第四境,她在他的手下,恐怕走不到二十招。 单以剑法而论。 别说他只是一个没有武道修为的普通人。 哪怕是宗师,也不过如此了…… 宋佳人缓缓的站起身。 从李诺的剑法之中,她又领悟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短短几日,他的天山剑法,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如果说之前,他的剑法只是纯熟,现在则是臻至化境。 片刻后。 凤凰坐在亭中,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手腕。 疼。 说明不是在做梦。 但不是在做梦,怎么可能看到李诺在教宋佳人剑法? 宋佳人握着剑,李诺握着她的手。 他相信,就算是天山派的宗师,应该也不会这么教天山派弟子。 但他对娘子,却可以毫无保留。 如此教了她两遍之后,李诺的体力消耗过大,退到一旁,让她自己练习。 宋佳人闭上眼睛,手中的剑招却没有停,细细的体会着刚才李诺教她时那种感觉。 一遍。 两遍。 三遍。 …… 她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某一刻,体内忽然传来了一道真气的波动。 宋伊人呆呆的看着她。 她都已经修行的这么快了,居然又有突破,再这样下去,恐怕距离宗师也不远了。 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李诺。 之前教自己的时候,他居然还有保留。 只教宋佳人不教她,在他心里,宋佳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李诺已经歇的差不多了,对伊人招了招手,说道:“伊人,过来。” 宋伊人幽怨道:“干嘛!” 李诺道:“还愣着干什么,该你了。” 宋伊人脸上的幽怨立刻转为欣喜:“来了!” ------------ 第204章 小气的宗师 大理寺。 拘役只是小小的惩戒,一般不会和重刑犯关在一起。 但既然公子这么说了,也不是不能破例。 谁让大理寺是他家开的呢。 死牢之内。 天山二煞被关在同一间牢房之内,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人倒也能够坦然的面对现实。 经脉全毁,修为已然被废,两人靠在墙上,不停的咳嗽。 “咳咳,一步错,步步错,当年如果没有跟师兄一起叛出宗门,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是啊,出来久了,还是想念当年在宗门的日子,虽然经常被执法长老责罚,但也好过这些年刀口舔血,最后死都不知道为谁而死……” “以前很怕执法长老,临死之前,反倒想见一见他。” “我好像看到执法长老了。” “你真的要死了,竟然产生了这种幻觉,这里是大理寺的死牢,执法长老怎么会来这里?” “不是,我好像真的看到执法长老了!” 嘎吱! 死牢的大门被打开,一位白衣老者,从外面走进来,冷冷的看着两人。 两人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身体一阵哆嗦,一些久远的记忆,开始从脑海深处浮现…… …… 宋府。 手把手的教伊人练习了几遍宗师版的天山剑法,李诺才回到一旁休息。 他一边休息,一边思考。 为了帮助娘子早日晋级宗师,这些日子,李诺没少研究武道的事情。 从御物到宗师,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就是单纯的苦修。 死磕一门功法,死练一种武技,磕一辈子,日积月累,将真气积累到一个恐怖的地步,一力降十会,一技破万法,可称宗师。 第二条是取巧之路,集百家之所长,武技大成,亦可称宗师。 就比如娘子,她的玉清剑法,已经有所小成,当她将天山剑法也练到某种程度,真气也会有小幅增长,每熟练掌握一门剑法,她的实力都会有所提升,能更快的积累真气,达到宗师的程度。 第二条路显然更快,但却有天然的门槛。 一是悟性,天资愚笨者,掌握一门剑法,就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哪有时间去学习其他的。 二是师资,集百家之所长,首先要有人教他们百家武技,这种程度的资源,只有那些超级大门派拥有,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又或者是独自修行的武者,根本没有得到名师教导的机会。 在这方面,李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甚至能给娘子和伊人提供三清宗也给不了的资源。 毕竟,三清宗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让天山派的剑道宗师,将毕生关于天山剑法的感悟,毫无保留的传给她们。 但李诺可以。 他不仅可以传授他们天山剑法,如果能将五岳剑派,蜀山剑派的强者也抓来,他还能传给她们五岳剑法和蜀山剑法。 先不论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五岳和蜀山这种李诺耳熟能详的门派,这条路理论上是可行的。 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度在于,他不可能跑到人家门派去抓宗师。 如果能让他们来长安就好了。 李诺思索了一会,发现凤凰一直在看伊人练剑,眼睛眨都不眨,心中不禁吐槽,她和自己一样的武道小白,能看懂这么精妙的剑法吗? 院内,宋伊人一遍一遍的练习着天山剑法。 她的悟性并不算太好,但这里的不好,是和那些百年不遇,千年不遇的剑道天才相比。 李诺都手把手的将天山剑法的精髓全都教给她了,若是她还不能领悟,岂不是说明她真不如宋佳人? 咻! 随着她刺出一剑,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一道微弱的真气波动,从她体内扩散而出。 虽然真气的波动很微弱,但以她第四境的修为来衡量,已经十分可观了。 这十多天跟着李诺练剑,至少抵得上她三个月的修行。 如果能多学几种剑法,宗师岂不是指日可待? 她走过来,迫不及待的看着李诺,问道:“你还会什么剑法?” 李诺在脑海中回忆一番,说道:“五岳剑法,蜀山剑法,七星剑,两仪剑……,都略懂一点,但没有天山剑法这么精通。” 那老头不愧是剑道宗师,李诺只是略一回忆,脑海中就浮现出许多剑法名字,再一联想,就连具体的剑招也会自动浮现而出。 宋伊人将剑递给他,说道:“你演示一下,我看看。” 在这一天之内,李诺对于剑法的理解,绝对是宗师级别的。 他的其他剑法,虽然没有天山剑法那么精深,但也极为纯熟,至少比起宋伊人纯熟了不知多少,教她是绰绰有余了。 宋伊人甚至觉得,在剑法一道,就算是她的师父,甚至是母亲,都未必有他懂得多。 如此逆天的悟性,却没有武道根基,真的是太可惜了。 哪怕是他只有自己一半的修行天赋,也必定会成为一代宗师。 趁着法典上的画像还亮着,李诺又教了她们一套蜀山剑法。 天山派那位老者在蜀山剑法的造诣,可能还不如蜀山派的精英弟子,但到底是宗师级的理解,肯定比她们按照基础剑谱自己琢磨要好。 这可以为她们节省大量的时间。 某一刻,感受到法典又有变化,李诺看了一下,他的寿命,又多了数百天。 三千两百一十二天。 这是他最新的寿命。 比一开始的三天,增加了一千倍还多。 换个角度来看,他真应该感谢那位幕后黑手。 他不是来要他命的,而是给他送寿元的。 以前,李诺总觉得法典扣扣搜搜,每次只能加一天、两天的寿命。 现在不加则已,一加就是几百天,甚至给他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九年的剩余寿命,比起正常人来说,少得可怜。 但他的命,是可以越活越久的。 只要一位第四境,就能为他加一百天,一百位第四境,就是一万天,这就快三十年了。 第四境尚且如此,宗师那还了得? 李诺只希望这样的杀手多多益善,当然,前提是他每次都能安然度过。 如此一来,提升娘子的实力,显得尤为重要。 为了调动她们练剑的积极性,第二天一早,她们在练剑时,李诺在一旁为她们抚琴。 琴音或急或缓,根据剑招变化,可以让她们不那么无聊。 礼部郎中卢盛站在院门口听了一会儿,等到李诺一曲弹罢,才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驸马,您和公主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是今年的八月初九,也就是四个月后,您看行不行?” 八月初九,不用等到三年后,这不是可以提前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卢大人辛苦了。” 卢盛擦了擦汗,说道:“不辛苦,不辛苦……” 不提前也没办法,虽然这不合礼法,但他可不想和李玄靖谈,礼部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李玄靖谈。 他刚刚才在朝中大肆抓了一拨人,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 告知了李诺婚礼日期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告辞。 待在这李府,他只觉得阴风阵阵,是真的一刻钟也不想多待。 快步走出李府,上了轿子,卢盛才松了口气。 此刻,一位白衣负剑的老者,站在李府门前。 徐惊刚刚从大理寺出来,向大理寺的官员,打听到了那位公子的身份。 那本秘典,对于天山派来说,至关重要。 不过,那几个逆徒,虽然叛出了宗门,但也知道秘典对宗门的重要性,并没有将其外传,熟练之后,就将秘典销毁了,他也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能不能见到他们,结果都一样,但受了别人的恩惠,登门道谢,是最基本的礼仪。 他正要走进李府,一道身影,从门房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佝偻着背,叼着烟斗的老者。 两人目光对视,同时感受到对方的威胁,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徐惊首先抱了抱拳,说道:“天山派徐惊,承人恩情,特来告谢。” 门房老黄显然听过他的名字,面露讶色:“地剑徐惊?” 不多时。 在门房老黄的带领下,徐惊踏入李府一座小院。 那位年轻人就在院中,徐惊正要上前,脚步忽然一顿。 他望着在院内练剑的一道身影,面露震惊。 天山剑法! 虽然练的还没有那么纯熟,但从剑招的变化来看,天山剑法的精髓尽在其中。 难道那两个叛徒在骗他,门派秘典已经被他们泄露了? 但很快,徐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拿去的秘典,是二十年前的秘典。 如今的天山剑法,又有许多变化和革新。 这姑娘的剑法,比起那本秘典上记载的,不知道精妙了多少,但从剑法而言,徐惊自己也不过如此。 三清宗不愧是三清宗,定然是有强者已经破解了天山剑法。 宋伊人练完几式剑招,看到白衣老者站在门口,于是走上前,抱剑行了一礼,说道:“在徐长老面前献丑了,晚辈的天山剑法,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请徐长老指点指点……” 徐惊摇了摇头,说道:“伊人姑娘说笑了,你的天山剑法,已经臻至化境,老夫没什么好指点你的……” 宋伊人白了他一眼,轻哼道:“真小气!” 他是天山派的宗师,怎么可能指点不了她天山剑法? 肯定是担心自己门派的机密外泄,才用这么拙劣的夸奖来拒绝她。 哼! 自己昨天还帮他说话了呢! 天山派的人,一点儿都不知道知恩图报! 看着那小姑娘鄙视的眼神,这位宗师境界的强者,一腔委屈,无处诉说。 不是他不想教。 是他真教不了啊! 她刚才的那几式,没有任何不足,就算是身为宗师的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走到昨日那位年轻人面前,抱了抱拳,说道:“昨日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前辈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江湖中人,讲究便是知恩图报,徐惊再次道:“对公子是举手之劳,但对天山派意义重大,公子日后若有需要天山派相助的地方,尽可开口……” 李诺想了想,说道:“巧了,最近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前辈和天山派帮忙……” ------------ 第205章 剑道交流 李诺已经为娘子和伊人做好了宗师的规划。 她们姐妹两个,修行的都是剑道。 如果说,她们要精通十种剑法,才能触摸到宗师的境界,以她们的天赋和悟性,学会且精通一种剑法,可能需要一年。 这样的话,她们要十年才能突破。 那个时候,娘子都快三十岁了,李诺当然等不了那么久。 李诺能做的,是缩短她们学习每一种剑法的时间。 如果能一个月速通一门剑法,那么熟练掌握十种剑法,只需要不到一年。 这点时间,李诺还是等得起的。 当然这里只是举例,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有的人精通十种甚至十种不到的剑法,就能成就宗师,有的人则需要更多。 总之,她们只要跟着自己学就行了。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李诺身上。 要教娘子和伊人,他自己首先得会。 抓宗师当然是最便捷的办法,既然李诺不能去找宗师,那就让宗师来找他。 他准备召开一场剑道大会,以剑会友,广邀天下各大宗门的剑道强者,最好是剑道宗师,来长安比试剑道。 然后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把他们抓起来,关上一天两天的。 虽然有点不当人,但确实是最快学会各家剑道的方法。 徐惊听了李诺的话,诧异道:“剑道大会?”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晚辈的娘子是修行剑道的,我想借此机会,让她观摩一下各家剑法,或许会有所感悟……” 虽然他想召集各派的宗师,开一场剑道大会,但人家宗师怎么可能理他这种无名小卒。 但这位徐前辈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自己是剑道宗师,天山剑派,也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的名门大派,这场大会,以他的名义召开,再也合适不过。 李诺补充道:“当然,晚辈不会让各位宗师白来,每一位赴会的宗师,我都会奉上一千两银子的车马费用,此外,还会额外给前辈五千两,作为答谢……” 徐惊陷入思索。 他也的确有许多宗师朋友,大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一起探讨剑道,一是为了交流,二是为了取长补短。 银子倒是其次,能成为武道宗师,不会缺这点银子。 秘典的事情解决,他本来想直接回天山派的,这么一来,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但人家刚刚帮了他的忙,为此还破坏了朝廷的规矩,他昨天才说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天别人提了这么一个小要求,他就拒绝,他身为宗师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思忖片刻之后,他开口道:“银子就不必了,本来一个月后,老夫就打算邀请几位好友,在天山派一起交流剑道,既然公子这么说,老夫就将交流之地选在长安……” 李诺面露欣喜,抱拳道:“谢谢前辈。” 徐惊道:“不客气,这对老夫来说,只是几封请柬的事情,不过,老夫的面子没有那么大,至多请几位老友至此,只能算剑道交流,算不得什么大会……”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徐前辈了。” 能先请到几位宗师,就先请几位宗师吧,先把这几门剑法学到再说。 等到娘子和伊人把这些都学会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徐惊问道:“这里可有纸笔?” 李诺道:“我这就去取。” 徐惊当即写了几封信,交给李诺,说道:“还请公子让人将这几封信送出去。” 宗师果然有宗师的圈子,这几封信,分别送往五岳剑派,邀请五位宗师来长安交流剑道。 李诺看着信封上的字,说道:“徐前辈的字写的真不错。” 徐惊一生,有两件得意的事情。 一是剑法。 二是书法。 别人夸他的剑法精湛,徐惊倒是没什么感觉,这样的话,他已经听惯了。 但若是谁夸他书法写得好,他心里便极为得意。 他看着李诺,问道:“你也懂书法?” 李诺笑道:“略懂,徐前辈的楷书,别具一格,字间隐隐透着剑意,不愧是剑道宗师,竟然能将剑道融于书法……” 他连这都看的出来,徐惊十分意外,捋了捋长须,说道:“看来公子也是善书之人,不如,我们探讨探讨?” 李诺道:“好啊……” 片刻后,徐惊看着两张纸上的字,老脸羞愧的通红。 说是探讨,其实他心中怀着指点的心思。 这位年轻人帮了他的忙,指点指点他的书法,就当是还人情了。 等对方落笔他才知道,在书法之道,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他的字和对方的比起来,就像是顽童比之与大人。 还好他刚才的话没有说的太满,此刻有些脸红的说道:“公子的书法,徐某远远不及,徐某这幅字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李诺指点了他一会儿,让他自己先练着。 他将那几封信,交给了吴管家,让他用明镜司的渠道,第一时间寄出去。 明镜司在大夏各州都有据点,彼此之间,传信速度极快。 最多三日,就能将这几封信送到该送的地方。 …… 华山。 危峰兀立,怪石嶙峋。 华山山势峻峭,以奇险而著称,很少有人敢攀登。 当然,对于能够御空的武者来说,再险的山峰,也与平地无异。 华山剑派,武林一流门派,位于华山之巅,门派之内,有宗师三位,得以跻身武林一流门派。 某座险绝的峰顶。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与一人对弈,某一刻,一道身影踏空而来,手捧一封信笺,恭敬说道:“师尊,天山派徐前辈来信。” 老者轻轻抬手,那封信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拆开信,看了看之后,讶异道:“剑道交流的地点改在长安了,长安也好,倒也省了数千里奔波。” 华山到天山,相隔数千里。 但华山到长安,却只有三百里,至多一个时辰便到。 他对面的另一位老者问道:“什么交流?” 仙风道骨的老者笑道:“我们几个老友相约,每半年聚在一起交流一次剑道,这次的地点定在了长安,你若是有兴趣,可以一同前往……” 那老者笑道:“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凑凑热闹。” 恒山。 一道负剑身影放下信,身后的巨剑一阵嗡鸣,冲天而起,而后悬浮在面前的虚空之中。 那老者纵身一跃,跳上巨剑,身影很快消失在云雾之间。 三日之内,嵩山,衡山,泰山,几个武林大派,都相继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信件。 …… 五岳剑派距离长安有远有近。 最近的华山,只有区区三百里。 最远的衡山,则有近两千里。 不过,这样的距离,对于宗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和第四境最大的区别就是,体内的真气无比浩瀚,可以支撑长久的御空或者御剑飞行,在这过程中,真气消耗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恢复的速度。 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徐前辈特意将时间留的宽松了一些,将交流的时间定在了四月底。 四月二十七。 曲江园门口。 一位老者看向徐惊,讶异道:“姓徐的,你没弄错地方吧,这里可是皇家园林,你确定我们能进去这里?” 徐惊笑了笑,说道:“你就放心吧,交流结束,顺便游园赏景,岂不美哉?” 那老者心中惊异,天山剑派真是出息了,竟然连皇家园林都能借到。 徐惊看向老者身边一人,问道:“这位是……” 华山派长老介绍道:“我介绍一位,这位是楚国藏剑山庄的周兄,这次过来,也想来和你们交流交流剑道……” 那老者笑道:“周某不请自来,还请徐兄不要见怪。” 徐惊拱手说道:“不会不会,其余几位已经到了,两位里边请。” 以往众人交流,都是在各自的门派,还是第一次在皇家园林。 不愧是皇家的地方,这处园林,有山有水,风景清幽,乃是闹市中罕见的清净之地,走在园中,令人心旷神怡。 几人将交流的地点,选择在了湖面之上。 两人凌空悬浮于湖面之上,两道剑鸣之后,同时出剑。 宗师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探讨招式,并不是生死相斗,也都不会在剑上灌注真气。 这是真正的剑法对决,代表了剑术的巅峰。 湖边的一座小楼,二楼窗前,宋佳人和宋伊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宗师之间的比试。 湖心的小亭中,几道身影,一边观看,一边品评。 “徐惊的天山剑法,比上一次又多了两分变化,天山剑派的创派祖师,真是天纵奇才,只有七十二式剑法,却蕴含了无穷的变化,常练常新,这一套剑法,已经不知道为天山派造就出多少宗师了……” “听说岳阳在一处山洞中得到了一门古剑法,威力不俗,似乎是叫什么九剑,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见识到……,这几式明显不是华山剑法,果然有些门道,徐惊要败了!” 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的看着水面上的比试时。 湖边,一队巡逻的禁军匆匆的跑来,为首的一人指着湖面,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曲江园内斗殴的……” ------------ 第206章 指点宗师 曲江园。 七位宗师目光对视,最终看向天山派的徐惊。 徐惊也是一脸茫然。 他看着那位禁卫首领,解释道:“你们可能是误会了,我等是在此切磋剑法,并非殴斗。” 那禁卫首领怒道:“这里是皇家园林,是让你们切磋剑法的地方吗,进入此地,不允许携带兵器,违令者杖一百,全都给我带走!” 几位宗师看着这些禁卫。 这一队十人,只有为首之人,有第四境的修为。 其余人等,修为不过第二境第三境。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他们,但却都没有妄动。 五岳剑派与天山派,虽然都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势力。 但在大夏,最大的势力,是大夏朝廷。 强如三清宗,在大夏朝廷面前,也得低头。 就在局面有些僵持时,一道身影快步走来,李诺有些歉意的说道:“几位前辈,不好意思,都是我的疏忽,你们放心,这里交给我就好……” 李诺将那禁卫首领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几句。 片刻后,那禁卫首领走过来,对七人说道:“既然几位是驸马爷的朋友,杖刑就免了,但园林的规矩不能破,就关你们一个时辰,以示惩戒吧……” 李诺主动的说道:“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你们把我也一起关起来吧。” 几人都是武道宗师,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备受尊敬。 被关进禁卫大牢,这让他们很没有面子。 但这位大夏驸马,身份尊贵无比,也和他们一起被关进去,让他们的不满有所冲淡。 再说,也就是一个时辰而已,听徐惊说,他半个月前被关了一天,几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宽敞干净的牢房内,李诺对几人抱了抱拳,再次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几位前辈不要怪徐前辈,要怪就怪我吧……” 徐惊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自责,不就是被关一个时辰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华山派的岳前辈,这位是衡山派的刘前辈,这位是泰山派的韩前辈……,这是楚国的周前辈。” 李诺再次行礼道:“岳前辈好,刘前辈好,韩前辈好……,周前辈好。” 徐惊又对几位宗师介绍道:“这位是我在长安认识的一位小友,你们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可是科举状元,而且是六科状元……,哎,算了,跟你们这武夫说这些,你们也不懂。” 李诺主动的介绍自己道:“晚辈李诺,自小就喜欢听江湖中事,尤其喜欢剑道,十分仰慕几位前辈,小子虽不才,在这长安,也颇有些手眼,几位前辈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因为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干人事,所以李诺的姿态放的很低。 几位宗师对于这位谦逊的晚辈,也没有什么恶感。 虽然剑道交流被打断了,但几人许久未见,恰好坐下来叙叙旧。 这里说是牢房,但空间一点都不狭窄,有桌有椅,还有茶水糕点,倒也是个说话的地方。 “老岳,你刚才使得,莫非就是那什么九剑?” “华山九剑,是我华山派一位前辈悟出的精妙剑法,只不过没有传下来,而是刻在了一处石壁之上,若不是我碰巧发现,此等精妙的剑法,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难怪徐惊不是你的对手,那剑法可比天山剑法精妙的多。” “放屁,老夫怎么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天山剑法的精妙,岂是你们能理解的,要不是刚才那些扫兴的家伙打扰,老夫早赢了!” “你现在说这些没用,待会儿你们再试一场,用事实来说话。” …… 几人聊天的时候,李诺就在一旁默默的端茶倒水。 这让几位宗师对这位年轻人的观感更好了。 别看他们在武林中地位很高,但大夏官府,可不管他们什么宗师不宗师的,以往和地方官府打交道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可以对他们趾高气昂。 但这位年轻人,虽然身份尊贵,但却没有一点贵人的架子,就像是门派中晚辈一样,对他们恭敬有加,给足了几人情绪价值。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几人刚刚离开禁卫大牢,就迫不及待的找地方切磋。 李诺给他们重新找了一个地方。 虽然没有曲江园那么大,但也是一处有山有水,环境清幽,适合赏景切磋的好地方。 这里还有一个戏台,很适合切磋比试。 不远处还有一座小楼,娘子和伊人在那里观战。 这处私人园林,是他找淳王借的。 本来只打算借一天,没想到,李诺一开口,淳王就直接送给他了。 说是送给他和安宁的新婚礼物。 李诺拒绝不过,只好收下。 刚才没有分出胜负,来到此地之后,华山派的那位宗师,继续和天山派的徐惊切磋。 擂台之上,两人打的难解难分。 李诺看了几眼,然后收回视线。 二十招之内,徐前辈必败。 没有什么原因,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他又看了眼法典。 几位宗师的画像,皆在其上,且并未融合。 不知道是因为数量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诺感觉到,当他们的画像同时点亮的时候,并不是简单的加法那么简单。 他们的剑道感悟,似乎自动被法典进行了某种整理和优化。 李诺看向切磋的两人,眼里没有人,只有剑。 这时,场中的局势,也发生了转变。 两人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到华山派的宗师逐渐占据上风,短短数招之后,徐惊就被压制的只能守不能攻,节节败退,最终退到了戏台之外,遗憾落败。 华山派的宗师抱剑一笑,说道:“承让。” 几位宗师见此,纷纷开口。 “华山派的剑法,果然厉害啊。” “剑招虽少,但变化多端,徐惊输的不冤。” “岳阳虽然晚破境几年,但凭借此等精妙剑法,就算是真正动起手来,也未必会败。” …… 听着众人的评价,华山派的宗师面露微笑,意气风发。 徐惊则是一脸的颓然,他自己输了,是他技不如人,但被人说天山剑法不如华山剑法,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李诺走上前,对徐惊说道:“徐前辈,借一步说话。” 徐惊和李诺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小亭中,问道:“小友,何事?” 李诺看着他,说道:“其实天山剑法变化无穷,未必不能胜过华山派那位前辈,只是徐前辈太过心急,不曾将天山剑法的真正玄妙施展出来。” 这一番安慰,听的徐惊心情好了一些,但还是道:“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就是技不如人,怪只怪老夫学艺不精。” 李诺看了擂台的方向一眼,小声说了几句。 徐惊微微一愣:“你懂天山剑法?” 李诺道:“略懂。” 他继续开口,徐惊越听越惊讶,他明明连武道修为都没有,对于天山剑法,却熟悉至极,寥寥几句指点,让徐惊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哪里是略懂啊。 哪怕是掌教师兄,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连武道根基都没有,却能对天山剑法有如此的理解,这是何等的悟性? 这一刻,徐惊对于六科状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经过李诺的一番点拨,他脸上的表情时喜时惊,而是又露出疑惑。 片刻后,他深深的看了李诺一眼,重新走到擂台之下。 其余几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两人的比试,倒也并未注意到他。 片刻后。 楚国那位剑道宗师,飞出擂台,抱拳说道:“岳兄剑法精湛,周某甘拜下风。” 这次比试,华山派宗师连胜两人。 之后四人轮番上场,也都以一招半招落败。 几位宗师皆输的心服口服。 这半年里,岳阳的剑法,的确精进了太多。 这时,徐惊再次跳上擂台,说道:“老岳,我们再比一次。” 华山派老者面露微笑,说道:“请。” 他前段时间偶然得到的这几式剑法,本就是华山派的前辈所创,可以和华山剑法完美的融合。 更何况,他和徐惊相识多年,其间切磋过不知道多少次,对他的剑法极其熟悉,而徐惊对他的剑法却多了几分陌生,不管他比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面带微笑,尽显宗师风范。 不过,随着徐惊再次攻来,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表情逐渐变的认真。 随后,背着的手,也放了下来。 怎么回事,才过了短短的一会,徐惊竟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明明使得还是天山剑法的招式,但自己的招式,却被他完全克制。 他找准机会,使出一记精妙的剑招。 但徐惊好像早有预料,下一次变招,不仅躲过了他的攻击范围,顺势一剑,抵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徐惊缓缓的收回剑,自己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自己能赢。 还是用天山剑法赢的。 他连承让都忘了说,缓缓转过头,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一座阁楼。 阁楼之内,宋伊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李诺道:“你刚才和徐前辈说什么了?” 李诺道:“我告诉他怎么才能打败华山派那位前辈。” 宋伊人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和他说了。 指点她们还行,指点宗师,他以为他是第六境啊? 几位宗师的切磋固然精彩,几场看下来,她也有些小小的收获。 但她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 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此刻,长安某座城门口。 一道身影,站在巍峨的城墙之下,望着上方的“长安”二字,深深的吐了口气,缓缓走进城门…… ------------ 第207章 岳母驾到 包括华山派的宗师在内,几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徐惊。 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那几式剑招的方法,而且全程用的是天山剑法。 以他们对徐惊的了解,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但不管是运气也好,还是他忽然灵光一现也罢,他的确是胜了,是几人之中,唯一战胜华山派岳阳的。 这时,嵩山派一位宗师跃到台上,说道:“老徐,我来领教领教你的天山剑法!” 徐惊刚刚战胜一位老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闻言一笑,说道:“出剑吧,我看看你这半年有没有进步……” 不多时。 徐惊被逼下高台,连退数步。 这一场,他又输了。 天山派比起五岳剑派,实力要弱上一线,他的实力,以往在众人之中,也是垫底的。 之所以能打败岳阳,是受了李诺的指点。 真正让他自己应对,很难在剑法击败这些人。 几位宗师看向徐惊的目光中,惊讶之色逐渐消失。 他刚才击败岳阳,还真是运气居多,倘若他自身的剑道,已经超越了岳阳,没理由会输给刘风,毕竟,刘风刚才是败给岳阳的。 各派的剑法,其实没有绝对的强弱。 他们这种宗师之间的比试,孰胜孰负,很多时候要看临场的应对。 又有两人上去切磋,几人不再关注徐惊,也没有注意到,他没有留在台下观战,而是转身向不远处的小楼走去。 小楼一楼,徐惊试探的问李诺道:“小友,依你之见,应该如何破刘风的那几式嵩山剑法?” 李诺思忖片刻,说道:“单纯以天山剑法破解嵩山剑法,是有点难度,前辈可以将天山剑法和蜀山剑法结合……” 徐惊仔细思索之后,目中浮现出一抹亮色。 毕竟是剑道宗师,他自己刚才没想到,但经李诺点拨之后,已经有所感悟。 将天山剑法和这几式蜀山剑法结合…… 妙啊! 不多时,他信心十足的走出小楼。 宋伊人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瞪大眼睛看着李诺,他真能指点宗师啊? 她很快又回到窗口。 果然,在徐前辈回去之后,就又向刚才败给的那位嵩山派前辈提出了挑战。 第二次上场,他仿佛换了个人,刚刚开场,就逼得那位嵩山派的宗师节节败退,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而就在一刻钟之前,全程被压制的还是他。 不仅宋伊人看呆了。 场下的几位宗师也面露愕然。 天山剑法和蜀山剑法这么结合,正好将刘风的这几式嵩山剑法克制的死死的,如果徐惊早就想到了破解之法,刚才为什么不用? 先败后胜,同样的事情,已经接连发生了两次。 几人忍不住望向不远处的那座小楼。 那里,该不会藏了一位剑道宗师,在偷偷指点徐惊吧? 但徐惊本就是剑道宗师,又有谁能指点得了他? 莫非是哪位第六境的前辈? 也只可能是第六境的前辈,才能有这种本事。 他们本来只是怀疑。 但接下来,徐惊又输了两次,每一次输了之后,他就会前往那座小楼,再次出来的时候,就能反败为胜,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最终,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向那座小楼走去。 徐惊连忙道:“几位,这是去哪里?” “姓徐的,既然有第六境的前辈在此,怎么也不为我们引荐引荐?” “你这就不厚道了。” “既然有前辈在此,岂有不拜会之礼?” …… 几人一起来到这座小楼,欲要拜访那位暗中给徐惊支招的第六境前辈。 然而,小楼之内,根本没有什么第六境前辈。 晚辈倒是有三个。 几人看向这对双胞胎姐妹,惊叹于她们的武道天赋。 年纪轻轻,就双双晋入了第四境,五岳剑派天才无数,但却没有一人,能和她们相提并论。 那位华山派的宗师看向徐惊,问道:“那位前辈呢?” 徐惊指了指李诺,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位前辈。” 华山派那位宗师看向徐惊,说道:“别开玩笑了,还是请那位前辈出来吧……” ……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李诺特意在园内设宴,招待这几位宗师。 做菜的厨子,是李诺从李府带来的。 宴上,几位宗师还是难以相信,他们以为的第六境前辈,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人。 而且他连任何修为都没有。 不过,徐惊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们。 没有任何修为,但却精通各大门派的剑法,还能在极短时间之内,找出破解之道,这种悟性,简直闻所未闻,哪怕是他们这些宗师也做不到。 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居然没有武道天赋。 上天是何等的不公。 但凡他有她娘子一半的天赋,他在武道上的成就,也将远高于他们。 他们在今日,不仅见到了一位拥有绝顶悟性的天才,还吃了此生最好吃的一顿酒宴。 宴席过后,李诺问道:“不知几位前辈在哪里落榻?” 得知几人暂住客栈之后,李诺道:“这怎么行呢,几位前辈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住在这里,此处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也方便前辈们交流剑道……” 这园子虽然不如皇家园林,但面积也不小,本来就是请客游园之所,仅客房就有几十间。 几位宗师也没有拒绝。 这里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交流之所。 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此子待人处事,很合他们的胃口。 这两个小姑娘一看就是修剑道的,他们本想指点指点她们,也算是偿还人情了。 但转念一想,以人家相公的剑道水准,哪里需要他们来教,也就没有开口。 安顿好几位宗师之后,李诺就带着娘子和伊人离开了。 毕竟坑了他们一把,这些也都是他应该做的。 三人离开之后,几位宗师忍不住讨论起来。 “如此惊人的悟性,竟然没有武道天赋,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两位小姑娘的天资极其不错,放眼武林,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我看她们,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当然熟悉了,你们不知道,那两位小姑娘,是三清宗苏青的女儿。” “难怪,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 苏青之名,武林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三清宗上清一脉,宗主的亲传弟子,以三十岁之龄,踏入宗师之境,此生极有希望晋升第六境,可不是他们能比的。 当然,她之所以有名,还因为她当年不满意宗门给她定下的婚事,拒绝了另一位三清宗的天才,却私自下山,和一位没有武道天赋的男子成亲。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又回到了三清宗,并且带回去一个女儿。 当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为武林中最年轻的宗师。 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年的天才少女,如今女儿也已经这么大了。 李诺和娘子佳人回到宋府。 这次的目的,已经成功达成。 五岳剑派,加上另一位剑道宗师的剑法感悟,至少够她们练习半年的。 宋伊人哼着歌,回到自己院子。 长安比三清宗有趣多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李诺连宗师都能指点,更何况是她。 等到她也晋级成为宗师,就再也不用怕那个女人了。 怀着这样的期许,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一个女人站在房中,看着她挂在墙上的画,手里还拿着李诺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女人容姿端丽,三十余岁的年纪,肌肤仍如少女般细腻,看不出多少岁月雕琢的痕迹。 她回头看向宋伊人,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 看到这女人的那一刻,宋伊人微微一愣,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低着头,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颤声道:“娘……” ------------ 第208章 姑爷和岳母的初次交锋 李诺和娘子回到房间,准备温存一会儿。 为了避免伊人忽然闯入,他特意将房门关上了。 不料,他才刚刚牵起娘子的手,就听到隔壁传来伊人的一声惊叫。 数息之后。 砰! 房间的门闩直接断开,脸色苍白的宋伊人从外面跑进来。 她一脸惊恐的躲到李诺和宋佳人身后,抓着李诺的衣服,颤声道:“她,她来了!” 李诺还从来没有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宋伊人惊慌成这样,顾不得和她计较门闩的事情了,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一个女人,从外面走进来。 女人生的很漂亮,年纪看上去不到三十,皮肤细嫩白皙,看上去和少女无异,只是眉宇之间,隐隐带有一丝煞气。 李诺有一套识人之术,这个看着三十岁不到的女人,真实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李诺对她,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的神情淡漠,走进房间之后,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诺。 宋佳人看到这个女人,身体微微一颤,喃喃道:“师父……” 李诺的眼中,也浮现出震惊之色。 娘子的师父,岂不是…… 岳母大人? 她真的从三清宗杀到长安了? 女人的目光,终于从李诺身上移开,望向他身边的宋佳人,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 宋府。 大堂之内。 宋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拄着拐杖,看着一个女人,面如寒霜,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女人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我要带走我的女儿。” 宋老夫人用拐杖狠狠的敲了敲地面,说道:“那是我宋家的女儿!” 女人并未理会她,目光望向宋伊人,平静的问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宋伊人身体一颤,默默的从李诺身后走出来,脸色苍白的站在她的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再也不复往日的气焰。 宋老夫人的语气十分坚定:“我不会让你带走伊人的。” 女人看也没看她,淡淡说道:“那就让我带走佳人,这是当初我和宋哲约定好的,我不想和你废话,让宋哲出来和我谈。” 宋老夫人用拐杖指着外面,生气的说道:“去,把那个混账给我叫回来!” 一位宋家下人闻言,立刻匆匆的跑了出去。 早在二十年前,这一对婆媳之间,就积攒了大量的矛盾,二十年过去,依旧相看两厌。 宋老夫人不想和她共处一室,被两名丫鬟搀扶着,暂时离开。 大堂之内,霎时变的安静下来。 宋伊人低着头,心中已然绝望。 这些日子的一切美好,都将离她而去。 宋佳人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那道她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去面对。 那是生她但并未养她的母亲。 是传授她武道,但却教她玉清心决的师父。 若没有她,她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若不是她,她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女人站起身,走到宋佳人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宋佳人不知道说什么,有些逃避的移开视线。 女人看着她,说道:“你若恨我,我不怪你,这是当年唯一不让你们嫁给李玄靖那个傻儿子的办法,你们的爹不在乎你们,但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李玄靖的傻儿子就站在宋佳人身边,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女人自始至终都无视了他,她握着宋佳人的手,说道:“你若是想走,娘带你们一起走,你们以后就在三清宗修行,再也不回长安了!” 宋佳人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当着她的面,紧紧的握住了李诺的手,说道:“我不走。” 女人眉头蹙起。 她没想到,几年不见,佳人也学会了忤逆她。 这时,宋伊人也跑到了李诺身后,说道:“我也不走,我再也不想回三清宗了!” 女人的目光,在两姐妹的脸上来回扫视。 佳人忤逆她。 从小对她言听计从的伊人也忤逆她。 “好好好……” 女人不怒反笑,连说三个好字,随后冷冷道:“你以为他能护得住你吗?” 她的话音落下,李诺就察觉到一道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他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若不是他用禁锢之术禁锢了自己,这一下肯定摔的够呛。 两道身影同时追了出来,宋伊人将李诺扶起来,愤怒的指着那女人,怒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堂堂宗师,欺负一个不懂武道的人!” 宋佳人挡在了李诺身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表明了她的态度。 女人从房间走出来,怔怔的看着两个女儿。 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选择了和她对立? 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她的表情逐渐变的平静,转身走了回去。 宋伊人紧张的看向李诺,问道:“你没事吧?” 她知道母亲一直都不喜欢他,担心她刚才暗中对他做了什么。 李诺拍了拍衣袖,微笑道:“没事。”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狂奔进来,宋哲看着宋伊人,问道:“伊人,你娘呢?” 宋伊人指了指里面。 宋哲快步向大堂走去,走到一半,脚步又慢了下来。 他最终深吸口气,还是走了进去,看着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嘴唇动了动,低声道:“青儿……” 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身体下意识的转过来,但是转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院子里面,李诺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 房间之内,宋哲看着那女人,轻声问道:“青儿,你这些年还好吗?” 女人转过头,没有看他,冷冷道:“没有你那讨人厌的母亲,我过的当然好!” 宋哲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母亲当年一直都不喜欢她,认为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自由惯了,也不喜欢母亲的管教。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他夹在中间,两相为难,最终闹成这样的结局。 苏青看着宋哲,质问道:“你到底是不是佳人的父亲,为什么要让她嫁给一个傻子!” 宋哲解释道:“他从来都不是傻子,那只是玄靖保护他的手段,不仅不傻,还和当年的玄靖一样聪慧,刚刚在科举上中了六科状元……” 苏青怒道:“别跟我提李玄靖,我们能有今天,都是李玄靖害的,如果不是他,婉儿妹妹当年也不会郁郁而终!” 宋哲一时无言。 片刻后,苏青沉声说道:“我要带佳人和伊人走。” 宋哲断然道:“不行,佳人已经嫁给了李诺,而且他们的感情很好,你不能拆散他们。” “感情?” 苏青冷冷道:“你我当年的感情不好吗,不还是落得现在的结局,什么感情,什么恩爱,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全都是假的,以她的天赋,就应该一心修行,早日成为宗师,才有突破第六境的可能!” 宋哲再次无言以对。 当年之事,让她的性格,变的更为极端。 他只能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苏青淡淡道:“是不一样,佳人修行的,是玉清心决,她除非放弃武道,才能成为他的妻子,而即便是放弃武道,她也不能为李家延续香火,你以为,李玄靖会让李家的香火断绝吗?” 宋哲身体一震,他当年听她说过玉清心决的事情。 他愤怒的看着苏青,震怒道:“佳人怎么会三清宗的玉清心决,是你教她的,你是她的母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苏青同样愤怒,反问道:“不然呢,让她嫁给一个傻子,毁掉她一生的幸福?” 她冷冷的说道:“反正男人都靠不住,还不如一心修行,我本来就打算等李玄靖退婚之后,带她回三清宗修行,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 夫妻二人,皆是愤怒不已。 宋哲欲要拂袖离去,但又不舍。 他担心这次一走,下次见她,又是二十年之后。 苏青欲要强行带两个女儿离开,但几次下定决心,脚步却始终没能迈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严厉的责问:“袭击朝廷命官的凶徒在哪里,还不快束手就擒!” 宋哲微微一愣,快步走出房间。 只见大理寺的两名官员,领着一队禁卫,冲进了院内。 他看着为首的大理寺官员,惊愕道:“张大人,这是……” 张寺正对他抱了抱拳,正色说道:“大理寺接到报案,有一女子袭击朝廷命官,特来捉拿此人归案!” 宋哲一脸茫然:“谁袭击朝廷命官了,哪个朝廷命官?” 张寺正道:“被袭击的,正是您的女婿,礼部员外郎李大人,袭击者是一名女子,身穿白衣,胸口有三座小山的标志……” 苏青走出堂门。 张寺正目光一撇,立刻指向她,说道:“袭击李大人的凶徒就是此女,给我拿下!” ------------ 第209章 罪魁祸首 宋哲站在原地,还有些愣神。 岳母袭击女婿,大理寺的人来抓人,这都是什么事情? 他看向张寺正,说道:“张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寺正淡淡道:“有什么误会,到了大理寺再说吧。” 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拿下!” 几名禁卫欲要上前,苏青冷哼一声,一道强大的气息压迫而来,怒道:“你们敢!” 第五境的实力,岂能怕了他们? 张寺正看着她,问道:“你要拒捕?” 苏青还想再说什么,宋哲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说道:“青儿,你先别说话。” 在她们江湖之中,宗师地位崇高。 朝廷可不认什么宗师。 她在三清宗任性,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但这里是长安,不是可以让她胡闹的地方。 大理寺代表的是朝廷,一旦拒捕罪名成立,事情就麻烦了。 苏青低头看了看,象征性的甩了甩手,然后就任由他握着她的手腕,没有再开口。 宋哲看向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大理寺。” 张寺正抱拳道:“多谢宋大人配合。” 走出宋府时,宋哲问道:“张大人,请问是谁报案的?” 张寺正道:“遇袭的是李大人,报案的自然也是李大人了。” 苏青闻言一愣,随后便大怒道:“他娶了我女儿,还敢让人抓我!” 她怒视着宋哲,质问道:“你看看,你让佳人嫁的是什么人!” 宋哲揉了揉眉心。 妻子的脾气固然不好。 但李诺又岂是肯吃亏的人? 背后有李玄靖和淳王撑腰,一等侯的儿子,他说杀就杀,还真不一定将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岳母放在眼里。 他看向跟过来的伊人,问道:“伊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伊人现在还是懵的。 娘在三清宗的时候,多么威风,那些师姐师妹,没有一个不怕她的。 就连那些师叔师伯,也得让着她。 什么时候见她吃这么大的亏? 这对她的心灵,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宋哲问道:“李诺没有受伤吧?” 宋伊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宋哲松了口气,只要李诺没有受伤就好。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李诺追不追究。 再怎么说,她也是佳人和伊人的母亲,等到他气消了就好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理寺。 袭击朝廷命官的苏青被暂时收押,不过没有关在地牢,而是暂时扣押在官员的拘押室。 宋哲暂时安抚好妻子,然后问宋伊人道:“李诺呢?” 宋伊人摇头道:“不知道。” 宋哲又看向宋佳人,说道:“佳人,你们先将李诺找来吧。” 这件事情的关键还在李诺,只要他愿意谅解,放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佳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宋伊人站在牢房之外,看着牢房内的身影,心中竟升起了几分痛快的感觉。 嘿嘿,娘也有被关进去的时候。 一直以来,可是只有她犯错被关。 原来也有能治她的人。 宋佳人很快去而复返。 李诺不在宋府,也不在李家,她甚至连玉音阁都去过了,但李诺都没有在,显然是故意躲起来了。 “他是故意的!” 只听得“砰”的一声,牢房之内,一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张寺正看了眼宋哲,说道:“宋大人,拍坏的桌子得赔。” 宋哲叹了口气,问道:“李玄靖呢?” 张寺正道:“李大人现在不在大理寺。” 宋哲担心,再让她待下去,她会将牢房砸了,只好道:“张大人,你把本官也关进去吧,否则,我怕你们有危险……” 此刻。 淳王府。 某座大殿中,李允正在给一位女子描眉,女子虽然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却没有表情的变化,目光也极为呆滞。 李诺手中把玩着一个机关玩具,看到法典上有新的画像亮起,知道岳母大人已经被大理寺拿下了。 伊人怕她。 他可不怕。 说心里话,他忍她很久了。 李诺不求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多么好,但她刚才那副嘴脸,他是真不想惯着。 算上她在内,他已经点亮八位宗师的画像了,但这些画像,还是没有融合的迹象,武道融合的条件,比李诺想象的还要高。 这会儿,他们应该在满世界的找他。 但李诺并不想马上回去。 李允这里,是一个难得的清净之地。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傀儡,整个大殿的所有东西,除了那机关女子,李诺都可以随便碰。 在李允这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李诺才慢悠悠的走出淳王府。 吴管家看着他,一脸的佩服。 敢将岳母抓进大牢的,少爷是他知道的第一个。 马车很快驶到了大理寺门口,李诺刚刚走进大理寺,就听到一间牢房里传来愤怒至极的声音。 “这就是你选的女婿?” “要不是你当年随便许诺,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不会让佳人嫁给他的,这一次,佳人和伊人,我都要带走!” …… 李诺刚刚走到院子里,转头又向门口走去。 宋佳人和宋伊人跟了上来,宋佳人并没有说什么,跟着李诺一起上了马车。 宋伊人知道,李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的跟在他们身边。 李诺看向身边的娘子,问道:“娘子,你不怪我吧?” 宋佳人摇了摇头。 她也不认可娘做的事情。 只要娘子不怪他,李诺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里不是三清宗,不是她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宋伊人问道:“你们去哪里?” 宋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李诺道:“回李府吧。” 宋伊人抓着他的衣袖,说道:“我也要去!” 这一次,李诺没有说什么。 刚才她吓的都快哭出来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李诺还真不忍心拒绝。 不多时,大理寺内。 李玄靖已经回到了大理寺,听张寺正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走到那处牢房门前,说道:“开门。” 牢门打开,宋哲苏青夫妇各自坐在床的两边。 苏青满面怒容,刚回到长安,就遭遇了如此生气的事情,一时心情难以平复。 牢房大门打开,她看着走进来的那道人影,脸上的怒容更盛。 李玄靖看着她,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苏青站起身,冷冷道:“少套近乎,我可不想见你!” 李玄靖并未和她计较,目光望向宋哲,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苏青道:“等等,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谈!” 她看了眼牢房门口。 几名大理寺的官吏立刻转身离开。 苏青看着李玄靖,说道:“让你儿子和佳人和离,他们不适合。” 李玄靖摇了摇头。 苏青怒道:“佳人修行的玉清心决,除非晋入第六境,否则,没办法为你们李家延续香火,这你也能接受吗?” 李玄靖开口道:“她们是陛下赐婚,谁也不可能让他们和离的。” “什么!” 苏青闻言一惊,目光望向宋哲,宋哲微微点头,说道:“这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们回家再说吧。” 他牵着苏青的手,后者甩了甩手臂,但没有甩开,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两人走回宋府,一路之上,谁都没有说话。 宋府。 某处房间之内,苏青打量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目中浮现出一丝追忆之色,随后便冷笑道:“怎么,这么些年了,你没有听你娘的话,再找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宋哲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苏青被他看的心中莫名的慌乱,低头移开视线时,看到了悬在他腰间的一个荷包。 那荷包已经用的很破旧,其上很多丝线已开,荷包的做工算不得精致,其上绣着的鸳鸯图案,也丑陋至极。 苏青看着这只荷包,瞬间忘记了女儿的忤逆,女婿的不敬。 她拿起这只荷包,轻声问道:“我送你的荷包,你,你还留着?” 宋哲握着她的手,说道:“青儿,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苏青抬头看着他,一瞬间的安静之后。 砰! 一道劲气袭来,房门猛然关上。 晴朗的天空之上,忽然狂风骤雨,院中的梧桐枝,在狂风中剧烈的摇曳,被风雨打落的叶子,时而被狂风卷向高中,时而又摔落地面…… 许久之后,风停雨歇。 地面一片狼藉,天空碧蓝如洗。 房门再次打开,一对男女手挽着手,从里面走出来。 女人眉宇间煞气尽去,脸上多了几分妩媚与温柔,她低下头,说道:“我那时也不知道,那是李玄靖传出的谣言,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宋哲握着她的手,说道:“这不怪你,都怪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他定下这桩婚约……” 苏青连忙道:“也不怪你,你也没想到,李玄靖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怪自己,也不怪丈夫,又能怪谁呢? 瞬间,她就想到了答案。 她脸上露出怒色,说道:“都怪李玄靖,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背信弃义,出卖同门,沦为大夏皇帝的走狗,婉儿不会郁郁而终,我们家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 第210章 登门商议 既然两夫妻都没有错,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那一定是别人错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李玄靖了。 如果不是他瞒着所有人,故意传出他儿子是个傻子的谣言,夫妻二人也不会因为婚约而争吵。 没有因为这件大事争吵,他们或许就不会分开。 他们不分开,宋哲便不会妻离子散。 苏青也不会在女子最美的年华,独守空闺十八年。 两人都选择性的忽视了当年其他的问题,将所有的原因,都归到李玄靖身上。 一场云雨之后,夫妻二人和好如初。 宋哲牢牢的牵着苏青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刚刚熄灭的火焰,又一次燃烧起来。 砰! 房门再次关上。 又是许久,房间内传来声音。 “什么,他已经有了佳人,还要娶另一个女人?” “皇帝赐婚,皇帝赐婚也不行!” “凭什么不和他计较,他有把我当成是岳母吗,我凭什么要当他是女婿?” “佳人不听我的话就算了,就连伊人都敢忤逆我了,她竟然敢说我是不是疯了,这都是因为他!” “原不原谅是我的事情,他必须给我道歉!” 女子愤怒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轻声的低吟。 李府。 刚刚下了一场急雨,整个长安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李诺靠在门口,看着宋伊人练剑。 她的剑招完全是乱的,更像是在发泄,剑势如狂风暴雨,又如怒涛拍岸,无不表示着她心中的惶恐与不安,许久之后,风停雨住,浪涛消散,一切都归于平静…… 宋伊人摇了摇头,连声说道:“不行不行,我得跑,不然一定会被她抓回去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不仅当着别人的面不听她的话,还骂她是疯子。 要是在三清宗,她非得被关一个月的禁闭不可。 她必须得走。 要不然,肯定会被她抓回三清宗成亲。 但是,在临走之前,她要将李诺送她的画和生辰礼物拿回来。 宋伊人心中这么想着,两道身影,从院外走进来。 她身体一个哆嗦,立刻丢下剑,躲到了李诺身后。 看到李诺时,苏青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愠怒之色,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气,问道:“你爹呢?” 宋伊人躲在李诺身后,惊讶的看着母亲。 都被他关进牢里了,她竟然没有发怒。 而且,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似乎……,比以前温柔了一些。 也好看了些。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 李诺淡淡道:“在大理寺。” 苏青道:“带我们去祭奠你娘。” 李诺没有说什么,转身向祠堂走去,她们当年能在怀孕的时候,就为他和娘子定下婚约,定然关系匪浅,去祭奠也是应该的。 李府,祠堂之内。 苏青在一个灵牌面前上了三炷香,面露悲伤之色,低声道:“婉儿妹妹,我来看你了,若是你当初没有嫁给李玄靖,也不会……哎!” 李诺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吴管家说母亲是生病去世的,等到她走出祠堂的时候,李诺问道:“我娘当年,是怎么过世的?” 苏青沉着脸,说道:“若不是李玄靖背信弃义,被天下人所唾弃,婉儿也不会抑郁成疾,当时她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了,又生了急病,李玄靖抱着她到处求医,那个时候,长安名医无数,但却没有一人愿意救一个奸臣的妻子……,这一切,都怪你爹!” 这些事情,吴管家没有告诉他,也不可能告诉他。 岳父岳母离开祠堂之后,却并没有离开李府。 苏青远远的看了眼宋伊人,说道:“过来!” 宋伊人低着头,胆战心惊的走过来,苏青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比以前胖了些许,看来这几个月,你将宗门里的规矩全都忘了……” 宋伊人已经做好了被她责骂一番的准备,但接下来,却并没有听到什么责备的话语。 苏青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之色,说道:“修为精进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倒是没有懈怠修行,真是难得……” 看着娘又走向宋佳人,宋伊人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这就完了? 她可是从宗门偷跑出来的,居然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这还是娘吗? 这绝对不是她了解的娘。 该不会,娘也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或者妹妹吧? 这时,苏青走到宋佳人面前,握着她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才道:“佳人,娘当初没有带你走吗,你恨我吗?” 宋佳人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恨。 小时候,她还会有些芥蒂。 但不知道是长大后释怀了,还是修行玉清心决的关系,她对她没有任何的恨意。 当然,也没有太多的亲近。 她甚至觉得,当初没有带她走,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不然的话,她的相公,就是宋伊人的相公了。 李诺以为他们祭拜完母亲之后,就会离开。 但他们居然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样子,李诺只好吩咐厨房,多做了两个人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李诺多看了岳母大人两眼。 他的心中,也产生了某种怀疑。 这不会是岳母大人的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吧? 要不然,同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不久之前,她还像是一个更年期到了的母老虎。 一会儿的功夫,就像是换了个人,说话细声细语,在吃饭的时候,还会给佳人和伊人夹菜,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是被抓进大理寺一趟,老实了? 李诺和宋伊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吴管家提前报信,吃过饭后,父亲也从大理寺回来了。 三人坐在院内的亭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宋伊人躲在房间,耳朵贴着墙想要偷听,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应该是娘用真气布置了隔音的屏障。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她来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观察他们说话时,嘴唇的微小动作。 以前被关禁闭的时候无聊,她就会让师姐找一些书给她,其中有一本书,就是教唇语的,这些年,每个月至少要被关两天,她早就学会了唇语。 小亭之内。 苏青看着李玄靖,说道:“当年要不是你放出假消息,连我们都骗过了,我也不会带伊人走,更不会教佳人玉清心决,所以,这件事情,你才是罪魁祸首,怨不得我。” 李玄靖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 苏青继续说道:“佳人修行了玉清心决,十多年来,在玉清真气的影响之下,体质至阴至寒,除非有玉清一脉天心境的强者,为她祛除体内的寒气,否则她无法为你们李家传宗接代,这你应该清楚吧?” 李玄靖再次点头。 苏青继续开口:“以佳人的天赋,又修行的玉清心决,是极有可能触及武道至高境界的,让她放弃武道,为你们李家相夫教子,太过可惜。” 她思忖一番之后,说道:“我想让佳人去三清山修行。” 李玄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赐婚,没有人能够阻止。” 苏青道:“佳人和他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当年的婚约是伊人选的,让伊人代替佳人嫁到你们李家,她修行的上清一脉心法,无须放弃武道,也能做你们的李家的媳妇,反正这本来也应该是她的。” 李玄靖道:“这是欺君……” 苏青瞥了他一眼,道:“你我不说,谁能知道嫁的是佳人还是伊人?” 李玄靖偏头看了一眼院中,问道:“伊人愿意吗?” 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存有什么心思,苏青无比清楚,说道:“放心吧,她比谁都愿意。” 妻子刚才并未和他说这件事情,宋哲看向她,问道:“你不是说,伊人在三清宗,已有婚约?” 苏青摆了摆手,说道:“只是他们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 倘若没有来这一趟长安,她的确有答应的想法。 她自己固然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但伊人,或许会有她的幸福。 那人的武道天赋不错,勉强配得上她。 但武道天赋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六科状元? 在她心中,自己的丈夫已经很厉害了,却连一科状元都不是。 只懂得舞刀弄剑的粗鄙武夫,怎么比得上会弹琴,会画画,会写诗的状元郎? 如果他能对自己客气一点,无疑会是苏青最满意的女婿。 作为最了解女儿的母亲,在伊人护着他,和她顶嘴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这是她自己选的相公。 要不是当年的事情,她也早已是他的妻子。 这一切,只不过是让所有的事情都重回正轨。 李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伊人的脸忽然红了。 李诺看着她,问道:“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吗?” 宋伊人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说道:“我热,不行吗……” ------------ 第211章 苏青的克星 “我不同意。” 宋佳人表情虽然平静,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宋伊人虽然同意,但是她同意没有用。 苏青看着宋佳人,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他,放弃武道?” 宋佳人点了点头。 修行在她心中,固然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但总有些人和事,比修行更重要。 苏青还想再说什么,宋哲开口打断她道:“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她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再操心了……” 看着爹娘手牵着手离去,宋伊人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这就完了吗? 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却连一点儿都没用上。 她根本没有提抓她回去的事情。 到了长安,见到爹以后,娘似乎就变的不像是娘了。 但不管怎样,她都躲过了一劫。 娘在宋府,她是不想回去了。 她看着李诺,哀求道:“我能不能住在你家?” 面对她哀求的眼神,李诺又能说什么,李家的空房更多,根本不怕住不下。 李诺也不想面对一个彼此都看不顺眼的岳母,他和娘子商量了一下,不打算在宋府继续住下去了。 她最好打消让娘子去三清宗的想法。 要不然,李诺会让她知道,这长安,到底是谁说了算。 娘子不能生孩子也没什么。 不是还有安宁。 到时候让她多生两个。 宋伊人选在了他们的隔壁,那里原本是娘子的院子,现在两人住在一起,那里已经空置许久了。 夜已深,李诺躺在床上,心中思索着一些事情,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声音。 “相公。” “嗯?” 宋佳人沉默片刻,说道:“我想去一趟三清宗。” 李诺转过头,问道:“为什么?” 宋佳人在被子里紧握着他的手,说道:“我想有我们的孩子。” 因为修行了至阴致寒的功法,导致她的体质极寒,除非三清宗修行至阳功法的第六境的强者,帮她改善体质,又或者自己突破到第六境,否则几乎不可能怀孕。 李诺可以教她剑法,但却改变不了她的体质。 如果只是去一趟三清宗,倒也没什么。 他又何尝不想拥有和娘子的孩子? 李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等到婚礼之后再说吧。” 宋佳人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诺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笑着说道:“放心吧,吴管家找人算过了,算命的说,我们以后会生一对龙凤胎……” …… 第二天一早,李诺起床洗漱之后,打算去看看几位宗师。 虽说剑法感悟已经得到,后面用不着他们了,但也不能过河拆桥,一个宗师的实力有限,可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个门派,多交些朋友总没错。 再者,理论归理论。 让娘子和伊人与不同门派的宗师切磋切磋,对她们也有好处。 三人刚刚走出李府,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今天丈夫去衙门了,苏青不想待在宋府,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来找佳人和伊人。 宋伊人看到她,本能的向李诺身后躲。 苏青看着她,问道:“你们要出门?” 如果李诺早出门一会,就可以避开她,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带着她一起。 一路之上,她和佳人伊人说着话,似乎是刻意不理李诺。 李诺也乐的清闲。 淳王送的园子,名为宁心园。 李诺走进此园,穿过两条长廊,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之上,站着几道人影。 苏青的脚步猛然一顿。 即便是三清宗,也只有十三位宗师。 但这里,却足足有七位。 大夏除了三清宗外,没有一个宗门,拥有七位以上的宗师。 李诺走上前,抱了抱拳,说道:“见过几位前辈。” 几人也笑着和李诺打了个招呼,目光望向李诺身后的一名女子,微微一愣之后,纷纷抱拳。 “苏姑娘。” “见过苏长老。” …… 三清宗时常举行武道大会,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强者都会参与,他们对于三清宗的宗师,自然不陌生。 尤其是这位以三十岁之龄,晋级宗师的天纵奇才,但凡不认识她的,自身也不是什么名流。 不过,传言苏青一心修行,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离开过三清宗了,能在长安见到她,也实在是令人意外。 苏青自然也认识他们,天山派执法长老,五岳剑派的剑道宗师,还有一位她虽然不认识,但也有宗师的实力。 她对几人回礼之后,问道:“几位怎么会在这里?” 徐惊解释道:“我等相约在此交流剑道,不曾想竟能遇到苏长老,苏长老怎么也来长安了?” 苏青淡淡道:“我丈夫和孩子在长安,我不能来长安吗?” 几人心中讶异。 不是说,苏长老和丈夫感情决裂,难道传言不实? 不过,这是她们的家事,作为外人,他们不好过问。 互相见礼之后,几人继续刚才的比试。 除了宗门的武道大会,能一次遇到这么多剑道宗师,实属不易,三清宗虽然有十余位宗师,但修剑道的不多,且都修行的宗门剑法,交流的意义不大。 苏青见他们上台切磋剑技,也有些手痒,在华山派的宗师击败嵩山派的宗师之后,她也一跃而上,说道:“我也来领教领教你们华山剑法……” 三清宗收藏了天下武学,苏青已是剑道宗师,对于华山剑法,自然也十分熟悉。 岳阳的华山剑法,融合了新的剑招,一些新的变化,出乎了她的预料,使得她暂时落入下风。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手中剑招变换,仅仅几个呼吸,就将劣势扳回,反而将岳阳逼入下风。 这一幕,看的围观的几位宗师感慨不已。 不愧是三十岁成就宗师的不世天才,这份临场机变,在座众人都不具备。 片刻之后。 面对苏青凌厉的攻势,岳阳退至台下,抱剑一拜,心服口服道:“苏长老剑法精湛,岳某远不及也……” 好不容易有和三清宗的强者交手的机会,几人当然不会放过,徐惊飞上台,拱手道:“天山派徐惊,请苏长老指教……” 李诺站在台下,眼看着这些剑道宗师一个一个的败退。 仅从剑法上说,几人与岳母大人,的确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们的剑法,虽然也有诸多变化,但也没有脱离门派剑法的范畴。 岳母大人的剑法,融合了多门剑法。 但想要胜过她,必须精通这几门剑法,知晓各路剑法间的克制关系,而且还要极快的临场反应。 徐惊走到李诺身边,问道:“小友,苏长老的剑法如何,可有破解之道?” 李诺道:“马马虎虎,虽然临场多变,但依然有不少破绽。” 苏青刚刚击败了嵩山派的宗师,闻听此言,飞身下来,蹙眉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的剑法有破绽,你懂什么剑法?” 徐惊心中诧异,苏长老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她这位女婿。 他若不懂剑法,在场众位宗师,有谁敢说自己懂? 几位宗师自然乐于看热闹,嵩山派那位宗师笑道:“这位小友虽然没有修为,但对剑道的感悟,就连我等也要汗颜,苏长老若是不信,可以封了体内真气,单纯以剑法和他比试一番……” 苏青闻言,也不废话,屈指在自己的肩头点了两下,随手将手中的剑扔给李诺,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李诺伸手接过剑,让他和宗师比试,除非他傻了才会答应。 但一个封印了修为的宗师,只论剑法技巧,他倒也不惧。 在剑法上,他比岳母大人自己都了解她自己。 苏青看着他,说道:“出剑吧。” 李诺抬手便攻,苏青甚至没有出剑,以她宗师的经验,对付一个连武者都算不上的晚辈,根本用不到什么剑法。 但很快,她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虽然他的剑速不快,出剑也不算有力,但剑法实在刁钻,在不用真气的情况下,她必须认真应对。 让她难受且不可思议的是,刚才和几位剑道宗师比试时,她始终占据主动,游刃有余。 但和李诺的比试中,她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 无论她的剑招怎么变化,他的剑,总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在最让她难受的位置。 她学剑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打的这么憋屈。 他的剑法,好像是专门克制她一样。 苏青被逼得节节败退,一个不慎,手中的剑都被直接挑飞。 李诺的剑,出现在她脖子前三寸的位置,不好意思的说道:“岳母大人,得罪了……” ------------ 第212章 伊人的靠山 堂堂宗师,在剑术上,竟然被一个晚辈打败了。 而且是用最耻辱的方式。 被人用剑指着喉咙——如果李诺也有宗师的修为,她现在已经死了。 苏青难以置信,她咬了咬牙,捡起剑,说道:“再来!” 这一次,她比刚才更加认真,换了另一套自创的剑法,剑招凌厉,以攻为主,意图速胜。 这是她的底牌,在和那几位宗师比试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动用过。 对付那几人,没有动用底牌的必要。 然而,李诺似乎能看穿她的剑招,无论她怎么变化,他都能轻松应对。 这让苏青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力到绝望。 她在面对第六境时,也没有这种感觉。 第六境只是实力的碾压。 但此刻,是有人在她最自信的领域,在技巧上将她无情的吊打。 场下的几位宗师,也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这个小家伙,在剑道上,有着惊人的悟性。 但苏长老,无论是天资,还是悟性,又何尝不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 这一刻,他们深深的体会到,原来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有这么大的差距。 宋伊人更是看的表情呆滞。 她怎么都没想到,娘居然连剑术都比不过他。 要知道,她可是宗门之中,剑道悟性最高的,只论剑术,就连晋入宗师许久的师伯们,也不是她的对手。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中,竟然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从小心中对于母亲的畏惧,似乎也淡了许多。 场上,苏青的攻势,逐渐转为防守。 李诺的剑势,却越来越凌厉。 换做另一位宗师,他或许没这么轻松。 但岳母大人,她会的,李诺都会。 她不会的,李诺也会。 她刚刚抬手,李诺就知道她要用哪一式剑招,专门攻她的薄弱之处。 片刻后。 苏青看着距离她心脏只有半寸的剑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 原来她的剑法,真的马马虎虎。 他完全有资格说这句话。 李诺收起剑,抱剑一笑,说道:“岳母大人,不好意思,又得罪了……” “好哎!” 宋伊人刚刚兴奋的叫出来,看到母亲望过来,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几位宗师也终于回过神,华山派的岳阳走到李诺身边,抱了抱拳,以请教的语气问道:“岳某自创了几式剑法,不知小友可否指点指点?” 李诺本来就欠人家一些人情,闻言笑道:“指点谈不上,能和几位前辈探讨剑道,是晚辈的荣幸。” 悟性极高,为人又很谦卑,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问题。 几位宗师对这位年轻人的评价,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岳阳展示了一套剑招。 李诺虽然没有一点修为,但是对于剑道的理解,融合了在场八位宗师,对于剑道,往往有更为独到的见解。 他指出了这几式剑法中几个被忽视的小破绽,调整了和替换了两个剑招。 以几位宗师的造诣,自然也能分辨的出来,经过他的指正之后,这一套剑法,不仅更为流畅,原先的小破绽也尽数消失,整套剑招浑然一体,不见丝毫拼凑迹象。 眼见岳阳喜不自胜,跑去一边练习新的剑法,其余几人,也纷纷坐不住了。 “老夫这里也有一套剑法,请小友帮我指正指正。” “还有老夫,还有老夫!” “小友刚才说了那么多,一定渴了吧,先喝杯茶……” …… 苏青看着几位剑道宗师,将李诺簇拥在中间,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样子,心中冷哼一声。 堂堂宗师,没有一点儿宗师的风度。 不过,此刻,她看向李诺的目光,也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能指点宗师剑道,纵然他没有任何修行天赋,在武林之中,也是会被当成宝贝供起来的人物。 宗师对于武道技巧的掌握,已经登峰造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就算是第六境天心,也未必能在剑道上,给他们太多的指点。 能指点宗师的人,比第六境还要稀少。 虽然心中吐槽,但她十分能理解这几位宗师。 就连她,都忍不住想问一问,她自创的那一套剑法,破绽到底在哪里? 不断完善和提升自身,这是从宗师到天心,必不可少的过程。 但让她就这么去问,她又拉不下脸。 这让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李诺抿了口茶,对于几位宗师的问题,他都做了耐心且细致的解答,毕竟,他也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之上,就当是还他们的人情了。 几人各自寻了一处空地练习,李诺又开始教娘子和伊人。 天山剑法她们已经初步掌握了。 李诺第二个教她们的是上清剑法。 这门剑法,娘子是刚刚接触,伊人修行的上清心决,自小练的就是上清剑法。 她的上清剑法,其实已经十分精湛了,距离小成,只差一步之遥。 李诺的上清剑法造诣,来自于岳母,她修行的也是上清心决,将她抓到大理寺之后,李诺成功的获取到了满级的上清剑法。 相比于在三清宗的时候,宋伊人更喜欢李诺教她。 同样是上清剑法。 哪里做错了,他也不会凶她,即便是错五遍十遍也没事,在三清宗,当她错第三遍的时候,娘就要开始惩罚她了。 苏青坐在那里,心中正纠结时,目光一撇,看到李诺正在对伊人动手动脚。 她猛然站起身,然后才意识到,他在指点她剑法。 只不过,他的指点,是手把手的教。 哪有这样教人剑法的? 武道一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一门剑法的精髓,是需要她自己领悟的,这个过程,也是培养她领悟力的过程。 他能这么教她一时,能这么教她一辈子吗? 即便是宗师,也不可能精通所有的剑法,他上清剑法能这么教她,玉清剑法呢,太清剑法呢,五岳剑法和天山剑法呢? 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毁了她! 不对,他怎么会上清剑法的? 苏青震惊的看着正在给伊人演示上清剑法的李诺,他的上清剑法,怎么会如此熟练,比起练了三十年上清剑法的她,也不遑多让…… 这装傻的十八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苏青大步走上前,问李诺道:“你怎么会上清剑法的?” 李诺放开伊人的手,说道:“自己学的,有问题吗?” 自己学的? 上清剑法如果能自己学到这种程度,宗门那些所谓的剑道天才,都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苏青夺走了宋伊人手中的剑,说道:“你不能和他学剑。” 宋伊人愣了一下,不忿道:“为什么,难道他只能教姐姐吗?” 苏青皱眉道:“我这是为你好,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了,你的脑袋是用来摆设的吗,不懂得自己思考,你以后怎么办?” 倘若将剑道比作煮饭。 做师父的,只会告诉她,煮饭需要放米,加水,烧柴。 至于这锅饭,需要多少米,加多少水,烧多少柴,煮多久,是要她自己思考的问题,只有在失败中不断的摸索,才能加深她自己的感悟。 等到她完全掌握之后,以后不管煮几个人饭,她都能游刃有余。 眼前的情况是,需要她自己煮的饭,李诺不仅帮她煮好,还亲手将饭喂到她的嘴里,她只需要张嘴就行了,纵使今天吃饱了,明天她还是不会自己煮。 他不是在惯她,而是在害她。 宋伊人理所当然的说道:“以后他还可以教我啊。” 苏青冷哼一声:“他能教你上清剑法,能教你华山剑法吗?”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他从岳母手里拿过剑,施展了一套华山剑法。 苏青无言以对,沉默无语。 他的华山剑法,使的比她都流畅。 她喉咙动了动,说道:“你能教她上清和华山剑法……” 李诺挽了一个剑花,接连使出了天山剑法,衡山剑法,嵩山剑法,泰山剑法,恒山剑法,蜀山剑法。 他看着苏青,问道:“有问题吗?” “没事了。” 苏青丢下一句,干脆的转身离开。 ------------ 第213章 通向第六境的道路 宁心园。 苏青坐在小亭之中,看着李诺手把手的教佳人和伊人练剑。 如果他只能教她们一种剑法,毫无疑问是在害她们。 但如果他教得了一时,也教的了一世,一直将她们教到宗师,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能被授一辈子鱼,谁愿意自己吃打渔的苦。 某一刻,从宋伊人的身上,传来一道轻微的真气波动。 苏青知道,她的上清剑法,已然小成。 她已经练了十几年的上清剑法,基础无比扎实,差的只是那临门一脚的感悟。 苏青本来是想让她自己突破的,这样一来,在学习新的剑法时,她便有了经验,学习起来,能更加得心应手。 她可以教她上清剑法的精髓,但面对五岳剑法,天山剑法时,就无能为力了。 可这些剑法,有人都能教她。 看到娘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宋伊人心中对李诺的佩服,已经无以复加。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娘无话可说的人。 正好这些宗门的宗师也在这里,不用白不用,李诺顺便拜托他们,指点指点娘子和伊人。 他可以给她们提供理论知识,但临场的应变,还是得靠她们自己。 在宗师的压力之下,她们能更快的将理论应用于实战。 对于李诺这么小的请求,几位宗师自然欣然答应。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受人家指点,欠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正好有个机会可以偿还。 对于这两姐妹的实力,几位宗师颇为感叹。 “这两个小姑娘的天赋,不在苏长老之下啊。” “有小友在旁指点,她们成就宗师的时间,或许还要远早于苏长老。” “二十余岁的宗师,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几乎每一位,最终都能晋升第六境。” “两位姑娘未来可期啊,假以时日,或许真能一门三位天心……” “呵呵,李诺小友若是在剑道之外,也有这么高的悟性,这两位小姑娘,还真有可能在四十岁之前,触摸到天心的屏障……” …… 听着几人的话,李诺面露疑惑,看向最后一个开口的嵩山派宗师,问道:“刘前辈此话何解?” 刘风还未开口,徐惊就笑着解释道:“从御物到宗师,可专修一门,也可集各家之长,宗师到天心,亦是如此,一心专修剑道,可证天心,集各路之长,亦可得天心……” 李诺也看了不少武道典籍,剑道宗师,想要晋升第六境,需要继续精修剑道。 但书上并没有说后一种方法。 李诺继续问道:“何谓集各路之长?” 这次,华山派宗师开口道:“刀枪剑戟,诸般武器样样皆精,拳脚指爪,各路武学无一不通,周身上下皆无破绽,便是集各路之长。” 难怪书中没有提过这种方法。 刀枪剑戟,诸般武器样样皆精,拳脚指爪,各路武学无一不通……,这不妥妥的六边形战士吗? 武道一途,隔行如隔山。 有兵器和没兵器,不同的兵器,都有很大的不同。 能把一种学明白,就算是很厉害了,各种兵器,各路武学都精通,而不是粗浅的涉猎,在有限的寿命内,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情。 李诺看向几人,问道:“武道历史上,有人做到过集各路之长吗?” 徐惊点了点头,说道:“据记载,曾经有一位武圣,便是如此成就圣道的,但千百年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这位武圣,传说,他自幼便展露出了至高的悟性,任何一门从未接触过武学,只需一个月,就能完全精通,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李诺听的心中震惊,还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专修一道,靠的是修行天赋。 博采众长,需要的是绝顶悟性。 后一条路,对悟性的要求,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能用一年的时间,精通一门剑法,就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此再花上十年,精通各路剑法,才能算是精通剑道。 之后,放下剑道去学拳法,又得一个十年,这还是保守情况。 剑法天赋高,未必拳法天赋也高,十年成为剑道宗师,或许二十年三十年也未必成为拳法宗师。 更别说,拳法学完了,还要学各种兵器,各路武学,非常人寿命所能为。 武者修行过程中,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寿命相对要比普通人更长一些,但也不过区区百年,除非晋升天心,引天地之力洗经伐髓,如此也不过再延寿数十载。 百年看似很长,但要让各路武学都达到宗师的造诣,依然远远不够。 李诺陷入了沉默。 让各路武学,都达到宗师的造诣,对他来说,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用百年,不用几十年,甚至连几年几个月都用不到。 问题是,他没有修行天赋。 法典虽强,但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这么逆天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如果娘子和伊人拥有法典,第六境对她们又有何难? 李诺很快就摆正了心态。 法典的能力,已经足够逆天了,总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被他占了,他修他的法,武道之上,就交给娘子和伊人了。 他只负责为她们铺路。 下午的时候,她们在宁心园练剑,李诺去了一趟礼部。 卢盛将李诺请到衙房之内,奉上一杯香茶,说道:“公主和驸马的婚事,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请驸马放心,一定不会误了时辰。” 这些事情,都有具体的规制,按部就班即可,李诺并不操心。 他抿了口茶,对卢盛说道:“还有两个月就上任了,我想先来礼部,熟悉一下职务,不知方不方便?” 卢盛连忙道:“方便,当然方便,我先带驸马熟悉熟悉礼部。” 李诺是礼部员外郎,卢盛是礼部郎中,正好是李诺的顶头上司。 但他却不敢摆一点儿上官的架子。 在卢盛的带领之下,李诺在礼部逛了逛,顺便听了说了说礼部的情况。 礼部之内有四司,分别为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 其中礼部司为主司,其余三司,主要辅佐礼部司处理一些细节性的事务。 如祠部负责具体仪式,膳部负责祭祀和典礼上的食物,主客司负责礼仪和接待…… 身为礼部郎中的卢盛,是李诺的直属上司,再往上,就是礼部侍郎和礼部尚书,其余三司的郎中,虽然职位比李诺高两级,但却没有调动他的权力。 礼部员外郎的职责,就是辅佐礼部郎中,处理部门一些具体事务。 礼部的头等大事,当然是科举。 科举是朝廷之本,不能出任何差错,科举之时,也是礼部最忙的时候。 除了科举之外,京畿地区的春考,也是礼部直接负责的。 再然后,就是组织一些礼乐祭祀之类的事情。 礼部还掌管礼仪,有纠察官员权贵甚至是皇家,是否失礼失仪的责任。 总之,礼部是六部之中最为清贵的衙门,手中的权限不多,也几乎没有油水可捞,兢兢业业干活,不出任何差错,没有功劳,但凡出了岔子,必被问责。 熟悉完礼部之后,李诺回到卢盛的衙房,似是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册子,说道:“卢大人,大夏各州的道观寺庙,是归我们礼部管吧?” 卢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但凡要在大夏建庙立观,都需由礼部下发文牒,所有僧侣道士,也要在礼部登记造册,它们在大夏的一切行为,都要遵守礼部所立的规则,其中具体事务,是祠部在负责……” 李诺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些道观寺庙,都归我礼部管,我觉得,那些武林门派,也应该加以束缚,这些年,武者犯禁,屡见不鲜,光天化日,甚至敢行刺朝廷命官,若是再不加以约束,他们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 第214章 李诺的提议 李诺的话,让卢盛听的一愣。 朝廷和江湖,向来都是两个独立的体系。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夏境内的武林门派,也应该受当地朝廷的管辖。 但在这个世界上,拳头就是道理。 如三清宗那般存在,门内强者无数,连第六境的武道半圣都有三位,一宗之力,甚至可以屠灭一个小国,又怎么会听从地方官府的管教? 别说了三清宗了,当个人的实力达到宗师,律法就已经很难束缚他们了。 只要不和朝廷正面抗衡,一位宗师,能够轻易的袭杀朝廷高级官员,然后远遁千里,朝廷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不久之前,驸马一家,才刚刚受到武林中人的刺杀。 他理解驸马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第一把火,也不能烧的太旺。 朝廷想要插手江湖中事,一旦引得他们抱团,大夏境内,必将动荡不安。 届时,若是外部势力再趁虚而入,朝廷恐怕很难应对。 如今,大陆局势风云变幻,大夏内部,绝对不能先乱阵脚。 不然的话,之前的历史,可能会重演。 百余年前,曾经有一场江湖之乱,虽然朝廷最终成功镇压武林,但也损失颇重,几个大国趁虚而入,吞并了大夏不少领土,如今,外部并不安稳,还是不要再生事端的好。 卢盛看着李诺,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之事,没有驸马想象的这么简单,一旦朝廷举动过激,可能会引起时局动荡,这对百姓,也是一场灾难……” 江湖和朝堂的关系,李诺自是清楚。 各大门派,虽然在大夏境内,但却独立于朝廷管辖之外,不受律法的约束。 江湖讲的是一个快意恩仇,只要他们不对百姓下手,武林中人之间的厮杀,官府也不会去管。 站在法家的角度,李诺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游离于律法之外。 但考虑到现实,当拥有了强大的武力之后,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被世俗约束。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卢大人言之有理,是我经验尚浅,考虑不周。” 卢盛以为说服了李诺,岂料李诺话音一转,又道:“本官认为,纵使朝廷无法对他们多加约束,也应该加强和武林门派的联系,掌握武林的动向,那毕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如果能为朝廷所用,对我们有益无害……” 说了这么多,都没有离开武林江湖。 但卢盛至今还不知道驸马想要做什么,只好说道:“本官愚钝,不知驸马用意,还请驸马明示。” 李诺也不卖关子了,直入主题,说道:“我想以礼部的名义,在长安召开一场武林大会,邀请大夏各个武林门派前来,以加深朝廷和江湖之间的联系,若是可以收编一些武道高手,为朝廷所用,自是再好不过……” 卢盛愣了愣,道:“这……” 李诺问道:“怎么,有困难吗?” 卢盛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怕是不易……”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礼部之内,就能做出决定。 但听他所说,邀请大夏所有的武林门派,齐聚长安,这阵仗,恐怕只比科举小。 这可不是一个部门能决定的事情,不仅要礼部筹备,户部拨款,吏部组织,工部建造,还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维稳,是需要诸部联动,才能办成的事情。 而且,他让那些武林门派来,人家就会来吗? 到时候,经过一番声势浩大的筹备,如果只来一两家,丢的岂不是朝廷的脸? 他理解这些新官上任的年轻人,充满一腔豪情,想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建功立业,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 若是以前,卢盛会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要一步一个脚印,先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干好,这些事情,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 但在大理寺卿的儿子面前,他得分清谁大谁小。 名义上,他是他的上官。 但他这个上官要是不听话,他只要告诉他爹一声,明天就能为他换一个听话的上官。 卢盛没有过多的思忖,说道:“驸马可以先写一封折子,我帮你递上去,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中书省同不同意了……” 李诺决定自己先写折子试一试。 每次遇到事情,都去找父亲帮忙,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人家又得说他把持朝政,搞什么一言堂。 他还没有正式任职,所以这封折子,得礼部郎中帮他递。 李诺写好折子之后,当天,卢盛就将奏章递了上去。 六部所递交的奏章,会汇集到中书省,由几位中书舍人裁定。 大部分的决定,中书舍人就能做。 少数中书舍人决定不了的,又或者认为需要进一步商议的,会在上朝之时,拿出来让百官讨论。 中书省。 中书舍人杜宇手中拿着一份奏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单论内容,这份奏章应该被直接打回去。 武林大会,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朝廷历来都没有插手江湖事的习惯。 更何况,举办一场如此规模的盛会,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花多少银子? 费这么大的劲,白白花费这么多银子,对朝廷没有什么好处,那些江湖人士聚集在长安,治安压力巨大,一旦出事,谁来担这个责任? 对于朝廷来说,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这是花朝廷的银子,为那些江湖中人做事。 这份奏章,是礼部郎中卢盛提出的。 礼部郎中也是礼部的老人了,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杜宇之所以没有将这份奏章打回去,是因为此奏章是礼部员外郎李诺所写,卢盛代为递交的。 礼部员外郎,六品小官,中书舍人还不放在眼里。 但礼部员外郎,也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身份。 杜宇真正忌惮的,是他那个袒护儿子的爹。 不通过这份折子,万一遭到记恨…… 通过吧,劳民伤财,还没有意义,这不是胡闹吗,门下和六部估计也会反对。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不会自己决定,而是会将之带到朝堂上讨论。 …… 李府。 岳母大人这两天很安分,没怎么找李诺的麻烦,也绝口不提带伊人或者佳人回三清宗的事情。 她整个人看起来,脸色一天比一天好。 似乎就连脾气,都日渐收敛。 倒是岳父大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李诺去宋府接慕儿和凝儿的时候,碰巧看到他,他整个人黑眼圈极重,显然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佳人和伊人都住在李府,李诺干脆将慕儿和凝儿也暂时接了过来。 整个李府,瞬间就从冷清,变成了极致的热闹。 凤凰这几天,天天都来李府。 娘子练剑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等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李诺有时候甚至怀疑,她的取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和夜莺玩闹的时候,尺度也很大。 不过,她教娘子插花和画画的时候,行为又很规矩,没有一点异常的动作,李诺很快也就打消了那种奇奇怪怪的怀疑。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诺请卢盛来到亭中,问道:“卢大人,那份折子,有结果了吗?” 卢盛点了点头,说道:“本官就是为此事而来。” 他看着李诺,有些遗憾的说道:“驸马的那份提议,在朝堂之上,被各部给否了……” 今日的早朝之上,一位中书舍人,特意将那份折子拿到朝堂上讨论。 户部首先表示反对。 每一次举办大型活动,都要户部拨款,户部以国库并不充裕,且举办武林大会没有意义为由,驳回了奏章中的提议。 吏部第二个跟上。 如此盛大的活动,需要吏部派人组织,春考和科举刚刚结束没多久,因为抽调人手,各部已经耽误了不少公务,吏部也驳回了此项提议。 户部和吏部是朝中最有实权的部门,他们反对,其他部门,也都纷纷应声。 那么多江湖众人汇聚长安,京兆府压力不小,工部也得建造大会的场地,他们自然不想多事,如此多部门反对,下朝之后,这份奏章就被打了回来。 李诺闻言,只是轻叹一声,说道:“江湖乱象,已经很严重了,就连朝廷命官的性命,都遭到了巨大的威胁,可见地方之上,会乱成什么样子,有问题可以想办法克服,朝廷不能因为麻烦就不作为,这是懒政怠政庸政的表现……” 对此,卢盛也不好说什么。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才是现实的为官之道。 除了那些不得不干的公务,谁愿意给自己额外找事情做? 他只能讪讪一笑,说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 李诺也没有为难卢盛,说道:“我知道了,户部,吏部,工部,京兆府反对,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同意了,这件事情就差不多了吧?” 卢盛点了点头,说道:“对,主要是这几部不同意,如果他们同意了,此事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抬头看向李诺。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215章 礼法也是法 礼部来了一位新官员。 本届新科状元,大理寺卿之子,安宁公主的准驸马,现任礼部员外郎。 这不是四个人,而是一个人。 科举早就结束了,新科进士的委任也早已下发。 礼部本来就事杂,礼部员外郎,又是手抓实事的官员,可以说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一日都不可缺。 虽说朝廷规定最后的任职期限是七月,但作为长安本地出身的进士,理应早早入职,帮郎中大人分担公务,可这位新任的礼部员外郎却迟迟未到,简直是不像话。 而且,他这次来礼部,也不是正式入职的。 郎中大人对外宣称,这位员外郎大人,是来熟悉职务的,礼部所有官员,都要好好配合他。 没有正式入职,也就不需要按照朝廷规定的时间上衙下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比的自由。 不仅如此,原本正六品的员外郎,是没有自己单独衙房的。 礼部员外郎,和祠部员外郎共用一间衙房。 但在李员外郎来之前,郎中大人就让祠部员外郎搬了出去,和膳部,主客员外郎挤在一间,单独将那件衙房留给了熟悉职务的李大人。 这哪里是来礼部当官的,更像是来礼部当大爷的。 不过,礼部的大小官吏,都不认为这么安排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们的爹也叫李玄靖,他们会比李员外郎更嚣张。 礼部,某处衙房之内。 卢盛将李诺领进来,说道:“李大人,以后这里就是你办公的衙房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本官立刻让人去准备。” 李诺扫了一眼,整间衙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笔墨纸砚等办公用品,一样不缺,书架上摆满了相关的书籍。 书架之后,还有一张柔软的大床,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新的。 李诺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卢大人,没有什么需要的了。” 卢盛笑道:“那本官先去忙了,李大人若有需要,随时叫我。” 卢盛离开之后,李诺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前。 他的椅子上,还做了一些软包,无论是坐是靠,都很舒服。 不愧是礼部郎中,这一番细致入微的安排,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诺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过来。 他提前来礼部,当然不是急着当打工人。 举办武林大会的事情,遭到了朝中几个部门的一致反对。 武林大会办不了,就会影响娘子和伊人的修行计划。 这只是其一,其二,那些武林门派,也的确该好好约束了。 部分门派的弟子,仗着个人武力,为非作歹,视律法为无物,肆意的践踏律法,这种乱象,也要趁着这次大会,一并解决。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武林大会能成功的举办。 李诺可以让父亲出手,迫使朝廷通过这一提议,但那样,恐怕父亲的名声会更差。 虽然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了…… 他不想被人说什么事都靠爹。 遇到难事,应当先尝试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不了再说。 李诺翻开手中的书籍。 这本书上,规定了一些礼法的内容。 礼法更多体现在仪制上,比如,不同等级的官员,应该乘坐什么马车,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听什么音乐,这些都是有明确规定的,官员权贵不能私自逾矩。 除了仪制之外,还有一些事情,也归礼部管。 上衙迟到早退,官服不整不洁,上朝打瞌睡等失仪行为,不孝顺父母,不敬爱妻子等失德之举,礼部也有检举揭发的权力。 像是官员私自出入青楼,朝廷虽不提倡,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其实本来也是归礼部管的。 但是因为大理寺太霸道了,经常越权行事,礼部官员不敢怒也不敢言。 李诺将这些条例一一记下,然后离开了礼部。 …… 关于礼部有人提议,在长安召开武林大会的事情,当着朝会,被各部联合否了之后,朝臣们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 中书省。 中书舍人杜宇,收到了礼部递上来的一封折子。 六位中书舍人,每人负责六部的一部,杜宇负责的,正好是礼部。 这封折子上说,户部左郎中蒋维,骄宠妾室,冷遇正妻,其三个月前纳入府中的妾室,仗着蒋维的宠爱,不敬正妻,甚至对正妻肆意辱骂…… 杜宇看的直皱眉头。 妻是妻,妾是妾,妻尊妾卑,是写进大夏律法中的。 以妾辱妻,是以下犯上,法理和情理都不容许。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并不是户部左郎中的家事,宠妾灭妻,有违礼法,礼法也是法,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放任妾室以下犯上,会为他的履历之上,添上一道抹不去的污点。 杜宇将这份折子下发门下省,待门下核实之后,再对户部左郎中做出相应的惩罚。 他皱着眉头,翻开下一份折子,眉头皱的更深。 这一封折子,是弹劾户部右郎中的。 户部右郎中王尚的家里,倒是没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但是他的妻子,不愿意伺候王尚的老母,两夫妇住在王家的豪宅中,却让王尚的母亲,搬到了另一处小宅,只派了一名丫鬟,照顾她的起居。 这是不孝,比以下犯上更严重。 大夏首重孝道,官员们在学习十六经的时候,会学习许多有关孝道的典故。 一个人如果连生养他的父母都不孝敬,更不能指望他对国家有多么忠诚。 王尚夫妻此举,为礼法所不容,既然礼部的折子递上来了,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下发门下省核查此事后,他又翻开新的折子。 还是礼部的。 还是一封弹劾的奏章。 弹劾的还是户部官员。 这封折子弹劾户部左侍郎礼乐逾制,大夏官员,官职在五品以上,才能家中豢养女乐。 非陛下赏赐外,正四品的官员,家中女乐不能超过三人。 官员喜好风雅,养上几个家妓,平日在家听听小曲儿,看看歌舞,朝廷也是允许的,杜宇的家里,也有三名女乐。 但允许归允许,礼法也得遵守,以户部左侍郎的官职,最多只能养三名家妓,他却养了四位,这叫逾制。 没有人举报,倒也没什么大事。 一旦有人举报,中书省就必须处理。 他翻开下一封折子,得,还是户部。 杜宇挠了挠脑袋,今天还真是捅了户部的窝。 而且礼部也很奇怪,据他所知,礼部是很忙的,哪里有空管这些小事,莫不是户部扣了礼部的拨款,招致礼部的不满? 礼部最近,也没有申请什么拨款啊…… …… 户部。 一大早,户部左郎中走进衙房,一脸的郁闷之色。 家中妻妾不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被礼部给知道了。 因为这件事情,他被罚了半个月的俸禄,并且停职半个月,让他好好管教小妾。 昨天,中书省的诏书,直接发到了他的家里。 还好没有发到户部,要不然,他就丢脸丢大了。 停职半个月和罚半个月的俸禄,蒋维都不在乎,但中书省因为此事直接下诏,这个惩罚,会被直接写进他的履历里,影响到他日后的升迁之路。 停职半个月的事情,他得如实告知左侍郎。 这半个月,他的差事,就得让右郎中多费心了。 蒋维走进左侍郎的衙房,看到右郎中王尚也站在这里。 见左侍郎不在,他开口问道:“王大人,你也找沈侍郎?” 王尚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是啊,我有要事,要和沈侍郎汇报。” 昨天,三省的诏令,直接下发到他的家里。 因为妻子让母亲搬出家门,他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停职一个月反省。 这个处罚虽然不重,但不孝的罪名扣下来,他一辈子也别想洗掉了,日后遇到升迁之事,朝廷也不会优先考虑他,这对他的前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两位户部郎中各有心事,默契的同时开口。 “本官有事要请半个月的假,司内事务……” “本官有事要请一个月的假,司内事务……” 两人都想拜托对方帮忙处理公务,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也请?” 户部掌管钱粮,户部司因为事务繁忙,所以才配了两位郎中,如今两个人都要请假,司中的公务谁来处理? 这时,从衙房之外,走来一道身影。 两人回头望去,发现走进来的是户部右侍郎。 户部两位侍郎,各司其职,一般部内官员请假的事宜,是左侍郎管的。 户部右侍郎看着他们,说道:“沈侍郎这两日告假,蒋郎中和王郎中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本官说。”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开口。 “下官要告假半月。” “下官要告假一月。” 户部右侍郎怔怔的看着他们,左侍郎告假,左右郎中也告假,还告假这么久,这是要累死他啊? 他皱起眉头,问道:“你们因为什么事情,怎么告假这么久?” 事已至此,两人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将实情托出。 户部右侍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一个宠妾灭妻,一个纵妻弃母,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让本官说你们什么好!” 妻尊妾卑是律法规定的,以下犯上,礼法不容。 生养之恩,无以为报,不善待父母,更是会被天下人唾弃。 两人身为朝廷命官,不以身作则,三省对他们的惩罚,并不过分。 就他自己而言,虽然妻子和母亲也并不是多么和睦,他也没敢让母亲搬出去,而是在家中建了一堵高墙,将内宅隔开,她们平日里见不到,自然也没有争吵。 因为母亲之事,他和妻子不睦,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但因为担心内宅不和,他也没有再纳妾,而是在外面偷偷养了几房外宅。 身为朝廷命官,要爱惜羽翼,除了不犯律法,最好也不要违背礼法。 两人停职的诏令,是三省下发的,他也不能袒护,只好准了他们的假。 送走这二人之后,他正要回到自己的衙房,便看到两名黄衣官员,走进了户部的院子。 在大夏,穿黄衣的官员,一般都是纠察官员,他们出现准没好事,可谓是官见官怕。 一位黄衣官员走到他的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道:“张侍郎,关于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在外面偷偷养外宅的事情,需要你去门下省做一个详细的解释……” 友情推荐《你也配叫武学天才》,姜元是个绝世天才。 悟性根骨举世无双。任何武技招式一看就会,百般兵器一学就精,奥义精妙信手拈来,推陈出新轻而易举。 若是他愿意潜心修行,三年之内必能统一武林,让众多少年俊杰沉默不语,使江湖各门各派俯首称臣,令凶寇恶匪闻风丧胆。 可惜他是一家当铺的杂工,习惯了清闲度日,最不爱舞刀弄剑。 若非那年盛夏,一位伤痕累累的女孩抱着一本“绝世神功”闯进了当铺,或许姜元这辈子都不会选择去修炼武功。 ------------ 第21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户部尚书刚刚来到户部,准备召集户部几名主要官员,讨论有关公主大婚的拨款事宜。 公主的嫁妆,是皇家准备的。 但婚礼上的其他花费,需要户部拨款。 朝中这么多部门,今天这个要钱,明天那个要钱,国库的银子有数,每一笔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走进自己的衙房前,他对一位令史说道:“让左右侍郎,户部司左右郎中来本官这里。” 片刻后,那令史走进来,说道:“回尚书大人,四位大人都不在衙门。” 户部尚书眉头一蹙,他们平时迟到早退一会儿,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现在已经上衙一个时辰了,四位主官,竟然一个都没有到。 看来,平日里对他们还是太纵容了。 他心中带着不悦,沉声道:“等他们到了,让他们第一时间来这里见我。” 他没有等到户部的四位主官,却等到了门下省下发的诏令。 户部左侍郎,因为礼乐逾制,被停职半月。 户部右侍郎,因为养外宅,被停职半月。 户部左郎中,因为宠妾灭妻,被停职半月。 户部右郎中,因为纵妻弃母,被停职一月。 整个户部,他的左膀右臂,他左膀右臂的左膀右臂,都遭到了三省的处罚。 户部尚书眉头紧蹙,他们所犯下的,都不是什么重罪,多是有悖礼法,不能从律法上处置他们,最多从道德上谴责他们。 三省对此做出处罚,也合理合规。 但此事绝不正常。 礼法是很苛刻的,若是人人都严格按照礼法行事,早就天下大同,人人成圣了。 官员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三省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处罚他们。 户部四位主官,在同一日被罚,绝对有着某种原因。 片刻后,他离开户部,向中书省的方向走去。 礼部。 李诺的手里,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明镜司不愧是大夏第一密谍机构,对于朝中大小官员,哪怕是他们内宅中的事情,明镜司也一清二楚。 哪位官员妻妾不和,哪位官员不孝父母,哪位官员养了外宅,哪位官员经常迟到早退,哪位官员喜欢偷偷逛青楼,这本册子上记载的都一清二楚。 和那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员相比,这些显然都是小问题,根本不值得大理寺和明镜司出手。 但这些事情,恰好在礼部的职权范围之内。 身为礼部员外郎,他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维护礼法,监督长安官员的私德是否有亏。 李诺揉了揉手腕,重新拿起一封奏章,开始书写。 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叠满了厚厚一沓奏章。 写完这一封,准备拿起新一封奏章时,才发现空白奏章已经没有了。 “来人。” 随着李诺的开口,门口一位小吏快速跑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李诺道:“再拿一些空白的奏章过来。” 那小吏一脸的苦色,说道:“李大人,整个礼部的空白奏章,都在您这里了……” 李诺诧异道:“礼部的奏章这么少吗?” 那小吏没敢搭腔,哪里是礼部的奏章少,他三天写的奏章,已经是礼部一年的量了,连侍郎和尚书大人那里的空白奏章,都给他送了过来。 这位新来的员外郎大人,眼里是真的容不得一点沙子,他在礼部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李诺放下笔,说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里吧,记得让人多采购一些,明日本官还要用,对了,让卢大人把这些奏章递上去,小心点别遗漏了……” 片刻后,小吏抱着一堆奏章,走到卢盛的衙房,哗啦一声,将怀里的奏章都堆到了桌子上。 卢盛看着这些奏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驸马爷的火气,也未免太旺了…… 关键是,他写的每一封折子,都有礼法可依。 卢盛看也不看,说道:“本官不看了,把这些折子都送到中书省……” 中书省。 眼看就到了下衙的时间,杜宇伸了个懒腰,身体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其他几位舍人,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在喝茶聊天,商量着下衙后去哪里聚会了。 只有他,忙到现在,才批完了最后一封折子。 这两日,来自礼部的折子是格外的多。 偏偏这些检举弹劾的折子,还都有理有据,他不能忽视或是将折子打下去,否则就是他失职。 当初将李诺安排进礼部,是大家的意思,就是为了不让他折腾,但没想到,他进了礼部,还是这么的能折腾。 杜宇刚刚抿了一口茶水,就看到一位文书走进来,怀里抱着一摞高过脑袋的折子,他微微一愣,问道:“这些……” 那文书道:“这些是礼部刚刚送来的折子……” 杜宇只觉得一阵头晕,随后咬牙道:“给本官泡杯茶,要浓茶!” 宋府。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苏青在院子里翘首以盼,许久,一道疲惫的身影,才从外面走进来。 她立刻走上前,挽着宋哲的手,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宋哲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吏部这两日一团乱,就连尚书大人都焦头烂额的,今日吏部所有的官吏,都在自省自查……” 户部左右侍郎,左右郎中,因为私德有亏,皆被停职。 吏部的官员,虽然没有因为私德被举报到三省,但礼部对他们的公职提出了质疑。 考功司的对于官员的政绩考核,被质疑数据造假,御史台已经介入,经过调查,确认属实,考功司的一应官吏,都在接受调查。 吏部司也好不到哪里去。 半年之前,吏部司一位令史,因为需要回乡照顾年迈的母亲,主动辞官,吏部司同意了他的请辞。 昨日,礼部一封“吏部官员因赡养母亲被辞,‘孝’难道也有错?”的折子递上去,整个吏部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前有户部右郎中纵妻弃母,后有吏部小官奉母辞官。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孝道,是大陆各国都推崇备至的。 生而为人,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因为此事,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被召到宫中,让御史台的官员指着鼻子骂。 谁人没有母亲,谁的母亲不会老,吏部掌握天下官员的任免大权,将纵妻弃母之辈提拔到正五品的位置,却将辞官奉母的孝子辞退,吏部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价值观? 三位大人在宫里受了气,回到吏部,自然将吏部司的官员,从上到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吏部第一时间将那位令史重新启用,并且官升两级,同时,派人将他的母亲接到长安,妥善安置。 御史台这才罢休。 今天,整个吏部,都在倒查卷宗,看看之前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出现,所以宋哲才回来这么晚。 苏青不懂这些事情,挽着宋哲的手,说道:“我们搬出去住吧,这里太无聊了,反正你娘也不喜欢我,我们在外面买一座新的宅子……” 宋哲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段时间不行,你再忍耐忍耐吧……” 原本宋哲是有这样的打算。 母亲和妻子,其实是同样的性格。 她们对于晚辈,都有极强的控制欲。 一个想要控制,一个不想被控制,因此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两个人都没有错,又或者两个人都错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搬出去是最好的。 但朝廷最近风向不对,两人就这么搬出去,很容易落人口舌。 要是被礼部以不孝的罪名检举,他也得停职罚俸。 他看着苏青,说道:“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佳人和伊人吧,让她们陪你在长安逛逛。” 苏青想到两个女儿,心中就觉得五味杂陈。 女大不中留,她的两个女儿,对别人,比对她这个亲娘还要亲近,根本不听她的话,看着她们都围着李玄靖的儿子,她心里更难受。 唯有丈夫回来,才能让她心中产生一点安慰。 她挽着宋哲的手臂,说道:“回房吧,我给你熬了鹿茸乌鸡汤,熬了整整一天呢,等到明日,我再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的养生功法……” ------------ 第217章 心愿达成 长安部分百姓,这几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往日上衙之前,下衙之后的一段时间,长安有几条道路,是格外拥堵的,整条街都是那些官大人的车轿。 但这两日,那几条街道的拥堵,大为减轻。 住在这几条街边的百姓,推门没有看到拥挤的道路,还有些不太习惯。 百姓们只是有一点不习惯,长安各部的官员们,不习惯的可就多了。 陛下十年不理朝政了,以前各衙门的管理还较为宽松。 作为一司主官,迟到一会儿,早退一会儿,都不会有什么后果。 但现在不行了。 几个管理宽松的部门主官,都被三省约谈,回来之后,对于部内官员,自然也严格要求。 获悉了朝廷的风向,哪怕是没有被点到名的部门,也都注意起来。 短短两日,朝中各部,迟到早退现象几乎彻底消失。 很多官员,甚至在下衙之后,还要多在衙门留一会儿,然后步行回家。 他们本来是乘车坐轿的。 但是礼部上书,说他们太过贪图享受,明明衙门和宅邸就一两条街的距离,非得乘马车坐轿子,堵塞交通,给百姓带来不便,谁还敢顶风作案? 这些还都是小事。 整个户部,七位主官,六位被停职,大小事务,都落到了尚书一人头上,听说户部尚书已经住在户部衙门了,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处理公务。 吏部也不好受。 吏部官员因赡养母亲被辞,‘孝’难道也有错? 这封折子递上去,就连两位宰相,都亲自过问了一番。 百善孝为先,儒家将“孝”立为百善之首,这也是儒家道德之纲领。 为了赡养母亲,放弃荣华富贵与大好前程,这是值得称赞和歌颂的,是官员和百姓的表率。 他可以以此为由辞官,但吏部不能批,不仅不能批,还要想办法帮他解决困境。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吏部,而是在地方,从县令到刺史,辞官的条子经了多少人的手,就得有多少人受到惩处。 即便如此,吏部的大小官员,也被责令自省。 其他部门的官员,没空看这两部的热闹,因为他们也都自顾不暇。 礼部这几日,检举弹劾的折子,就像是雪片一般,纷纷扬扬的飘到了中书省。 京兆府衙的官员,二十年前逼迫结发妻子和离,迎娶权贵之女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被长安的百姓暗中戳脊梁骨。 一些官员在外面养外宅,偷偷逛青楼,被礼部叫去约谈,同时还通知了原配,不知道让多少官员家里鸡飞狗跳,第二天到衙门的时候,脸上脖子上道道血印。 他们不能理解,礼部是不是疯了,这么和大家过不去? 礼法的规矩,是以圣人的标准立的,谁能保证自己一点礼法都不违背? 又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寒窗苦读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当上官,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拿着礼法当令箭,将朝中各个部门弄得鸡飞狗跳,难道就是礼部的目的? 他们倒要知道,是谁这么败兴,就不信他自己一点儿违礼的行为都没有,哪怕只是上衙迟了半刻,也要让他尝尝被集体弹劾的滋味。 通过种种渠道,打听清楚之后,各部官员又陷入了沉默。 原来是新科状元,礼部员外郎李诺。 那没事了。 那是朝堂之上,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不能单纯的以官职和官阶来对他进行衡量。 但想想还是气啊。 不是气李诺,是气上面。 人家堂堂六科状元,六科绝佳,科举史上第一人,上面那些人老糊涂了,就给人家一个礼部员外郎? 如果他不当这个礼部员外郎,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中书省。 多位中书省的官员,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让他去礼部这样的清贵衙门,能让他消停一点,谁料到他到了礼部还这么能折腾,中书省每天都要处理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现在看到礼部的折子就头大。 尤其是负责礼部上奏的杜宇,他神色憔悴,眼眶深陷,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最让人无话可说的是,他这么做,法理上挑不出一点毛病。 作为礼部员外郎,这正好是他的分内之事。 一名中书舍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问道:“这要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一半的官员都得被停职,朝廷还怎么运转……” 另一位中书舍人感慨道:“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上任不满半年,不能对他调职,怎么才能阻止他呢,杜大人都快崩溃了……” 这时,一个声音道:“本官倒是有个办法。” 众人纷纷望向他,杜宇更是忍不住,迫不及待道:“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那位中书舍人摸了摸下巴,说道:“新官上任,迫切的想做出一番政绩,但礼部没什么出政绩的事情,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到了礼法上,如果能给他找一件麻烦的差事,让他忙的无暇顾及这些事情,等到半年之期一过,就立刻将他调离,此局立解……” 杜宇皱眉问道:“什么事情,能让他忙这么久?” 这位中书舍人早有打算,说道:“礼部不是要办什么武林大会吗,这件事情的麻烦程度,还在春考之上,届时要联络江湖各派,统筹朝中诸部,有他忙的,他定然没有精力再管这些小事……” 杜宇道:“但这件事情,已经被诸部否决。” 那中书舍人道:“你可再提一遍,向他们阐明利害,如果他们还是否决,那我们中书省也无能为力,就让他们继续被折腾吧……” 杜宇已经被礼部的折子折磨的痛不欲生,当即便将诸部的主官请到了中书省。 这一次,有关礼部召开武林大会的提议,非常顺利的就通过了。 户部尚书黑着脸盖下了印鉴。 再不给李玄靖的儿子找点事情做,户部就剩他一个光杆尚书了,不就是拨点钱吗,这里省一笔,那里省一笔,省省就省出来了。 吏部和工部以及京兆府同意的也很痛快。 这几日,他们也被折腾的够呛,部内的官员,每天都有被停职和约谈的,已经影响到了部门的正常运转。 他们宁愿出点人,出点工,也不想再被这么折磨下去。 …… 礼部。 李诺正在写折子,卢盛匆匆的走进来,说道:“驸马,三省下诏了,同意礼部举办武林大会,户部、吏部、工部和京兆府也都打过招呼,会全力配合我们……” 李诺放下的手中的笔,这份只写了一半的折子,也不用再写下去了。 不仅最初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不少的意外收获。 礼法还真的算是法,虽然能做出的处罚很有限,但处罚的全都是官员,其中不乏五品以上的大官。 正四品的官员,大理寺已经不能直接处罚了,但礼部却能间接的迫使三省,让他们停职罚俸。 仅仅几天时间,他的寿命就增加了三百多日。 除了寿命之外,修为上的提升,更为明显。 因为之前忙着科举,科举之后,也没怎么去刑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的修为都处于停滞状态。 上次那些刺客,就让他的修为增加了不少,却也远远比不上这几日的收获,李诺已经隐隐的感受到了第三境的屏障。 不得不说,他修行法家,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纵观法家历史,大部分的前辈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将修为提升上来的。 能在法家第二境的时候,随便停正四品大员的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既然上面让步了,李诺也不能得寸进尺。 检举弹劾的折子,他就先不写了,等到办完武林大会再说。 虽然朝廷批准了礼部举办武林大会,但也只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庙堂和江湖,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朝廷的那一套,那些武林中人,不一定吃。 天山派和五岳剑派,凭借他在几位宗师那里的面子,还有可能请来。 但其他门派,不一定愿意给朝廷面子。 就算是他们愿意前来,若是只派几个低阶弟子,也达不到李诺最初的目的。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非常有威望的人或者门派,给其他门派起到带头作用,事情无疑会容易许多。 李府。 苏青正在看两个女儿练剑,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她只是看了眼李诺,就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虽然每天都会见面,但却从来都不说话。 他显然不喜欢她这个岳母。 苏青也对他倒反天罡,报官抓她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拿起茶杯,凑到嘴边的时候,发现杯中没有茶水了。 她放下茶杯,正欲添茶,李诺拎起一旁的茶壶,为她的杯中添上茶水。 苏青眉梢一挑,无事献殷勤,肯定别有目的。 她并没有喝这杯茶,也没有开口。 李诺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到佳人身边,教她练剑。 苏青瞥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动。 因为他教佳人的,是她自创的剑法,自己只不过使了一遍,他居然就学会了。 不仅学会了,还在原本剑法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动和调整,经过他的改进之后,这套剑法,似乎更加流畅了…… 苏青立刻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心中似有所悟,但就在这关键时刻,李诺忽然戛然而止。 她猛然站了起来,一时如同百爪挠心,在原地踱着步子,目光时不时的望向李诺,想要让他继续下去,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 第218章 岳母的帮助 贴身教了一会儿娘子剑法,李诺走到一边休息。 苏青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剑法,心痒难耐,坐立难安,绕着桌子走来走去。 看到李诺走过来,她强行平复心情,缓缓坐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李诺刚才倒的茶水。 李诺自顾自的喝着茶,某一刻,岳母大人忽然开口道:“你很有剑道天赋,却没有修行天赋,真是可惜了,那些剑法,都是你自己悟的?” 虽说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望向空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也是两人自见面以来,正经说的第一句话。 苏青一直在等李诺对她道歉。 没想到,最终却是她主动破冰。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看了几本书,自己瞎琢磨的……” 苏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极具羞辱。 她被师父称为百年以来,武林第一剑道天才,学了三十多年的剑,还不如他自己看书瞎琢磨。 就连她引以为傲的自创剑法,他也能随随便便的改良。 苏青沉默的时候,李诺开口道:“有件事情,想请岳母大人帮忙。” 礼部要召开武林大会,但礼部自身和武林没有半点关系,最好能有一个举足轻重的武林门派牵头配合。 三清宗无疑是最合适的。 作为大夏第一门派,如果三清宗能起到带头表率作用,下面的队伍才好带。 听李诺说完之后,苏青蹙起眉头,问道:“武林大会?这是江湖中的事情,和你们朝廷有什么关系,你们举办武林大会干什么?” 三清宗是大夏武林门派魁首,每隔几年,也会邀请各派的强者前来交流,谓之曰武道大会。 这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纵观武林,只有三清宗有资格召开武道大会。 宗门举办武道大会的时间不定,有时候两三年举办一次,有时候三五年举办一次,上次武道大会,是在四年前。 三清宗需要借助武道大会,来稳固在武林中的地位。 算起来,下一次武道大会也快要召开了。 这样一来,大夏朝廷就更没有举办武林大会的必要。 她是三清宗弟子,当然要以宗门的利益为先。 苏青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江湖之事,与你们朝廷无关,我帮不了你。” 请求被拒,李诺也没有多说什么。 休息片刻之后,他走到伊人身边,开始教她那套剑法。 苏青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诺,但他每次教到刚才的剑招,就会停下来休息。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番五次的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那种明悟触手可得,但却怎么都触不到的感觉,弄得她都快急死了…… 啪! 在李诺又一次坐在她对面休息的时候,苏青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那件事情,我回宗门帮你问问!” 虽然她是三清宗弟子,但也是佳人的娘。 自己的女婿有求于她,她也不好拒绝。 李诺为她添上一杯新的茶水,笑着说道:“多谢岳母大人。” 他走回娘子身边,继续教她那套剑法。 这一次,他没有在关键时刻停下,完整的展示出改良后的全套剑法。 虽然点亮那些宗师的画像,获得超越他们的剑道理解,消耗了他八天的寿命,但和促成这件事情的收获相比,这点投入,根本算不了什么。 苏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诺,许久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终于没有那种被撩拨到兴起,然后又戛然而止的感觉。 虽然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但她也没打算反悔。 她近日本来就打算回一趟宗门,安排好宗门那边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她看向佳人和伊人,说道:“过两日,我要回一趟宗门。” 宋佳人没有说什么,宋伊人却脸色一白,吓得筷子都掉了,连连说道:“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长安!” 苏青瞥了她一眼。 她也没打算带她。 伊人想留在哪里,是伊人自己的事情,她又不像伊人,她是有丈夫的人,肯定要和丈夫在一起。 这次去宗门,最多待上两日就会回来。 夜。 宋府。 宋哲听妻子说完之后,面色一变,问道:“不行,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看到他紧张的样子,苏青心中欣喜,安慰说道:“放心,这次回宗门,是有事情要办,出来这么久,总要和师父师姐他们说一声,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听她这么说,宋哲终于放下了心。 同时,又有一种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握着妻子的手,问道:“什么时候走?” 苏青道:“明天早上就走,早点去就能早点回来。” 从长安到三清宗,以她宗师的速度,一来一回,算上中途停留的时间,至少也要五日。 好不容易才夫妻重逢,又要一别五日,两人目光对视,苏青轻轻抬手,房间内的灯火骤然熄灭。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不知名的虫儿,躲在草丛中胡乱的鸣叫…… …… 三清宗。 玉华峰。 一位老妪走进峰顶的一座大殿之内,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愣之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青道:“刚回来一会儿。” 老妪问道:“找到伊人了吗?” 苏青点了点头。 老妪感慨说道:“这丫头,真是和当年的你一样任性,她人呢,许久没见这丫头了,真是有些想念她。” 苏青道:“她在长安。” 老妪一愣,问道:“你没有把她带回来?” 苏青道:“她不愿意回来,就让她在长安待着吧,我能管得了她一时,管不了她一世,就算是抓她回来,她下次还会跑。” 老妪看着苏青,目光中透着陌生。 她是看着师妹长大的,对她的性格,再也熟悉不过。 怎么去了一趟长安,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仅说话的语气变的温柔了,就连面容都和善了许多,实在让她难以相信,这是她认识的师妹。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从小就对伊人十分严苛的师妹,竟然能说出那么宽容的话。 许久,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说道:“你回来的正好,这一届的武道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有些事情还需要你拿主意。” 师妹虽然年纪最小,但天赋和悟性最高,师尊是将她当做上清一脉下一任宗主培养的。 苏青道:“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师尊呢,我有事情要找师尊。” 片刻后,她穿过这座大殿,来到殿后的一座小院。 相比起宗门另一些宏伟的建筑,小院显得有些简朴,只有两间茅屋,一处菜园。 一道身影,正在菜园中忙碌。 走进小院之后,苏青主动放慢了脚步,缓步上前,恭敬说道:“师尊。” 那身影拔掉了菜园内的一株杂草,并没有回头看她,轻声开口,语气中有些意外,说道:“这次出门,修为又增长了些,莫非是在剑道上又有所悟?” 苏青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尊,这次去长安,遇到了五岳剑派和天山派的几位剑道宗师,与他们切磋了一番,小有感悟……” 那身影从菜园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但目中却透出一道和外表不符的沧桑。 苏青跟着她走进一件茅屋,说道:“师尊,有件事情,可不可以请您帮忙?” 中年女子道:“说吧。” 苏青道:“佳人修行了玉清心决,现在已经嫁予人为妻,我想请师尊帮她去除体内的阴寒之气,让她可以寻常女子一样……” 中年女子回头看着她,蹙眉问道:“你把玉清心决教给那孩子了?” 玉清心决已经被宗门禁止修习,苏青低下头,不敢看她,小声说道:“我错了。” 中年女子蹙着眉头,说道:“你错的何止这一件事,你当年如果听我的话,就不会嫁错人,更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苏青辩解道:“我没有嫁错人。” 中年女子看着她,面对这位逆徒,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她也只能无奈的开口:“她若是想好要放弃武道,你将她带回宗门,我会帮她的。” 苏青立刻道:“谢师尊!” 随后,她又道:“师尊,还有一件事情……” 中年女子没好气道:“说!” “大夏朝廷,想要召开一场武林大会,邀请我们三清宗参加。” “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 …… 片刻后,苏青走出小院,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御空来到另一处峰顶,一名老者已经在这里等待了。 苏青看到他,眉头微微一皱。 老者微笑说道:“苏师妹,回来了……” 苏青问道:“陈师兄,有什么事情吗?” 老者笑道:“我来是想问你,关于伊人和陈剑的婚事……” 苏青摆了摆手,说道:“伊人已经许给他人,这件事情,陈师兄以后不必再提了。” 说完,她就大步的离开。 老者愣在原地,伊人许配给别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多时,回到自己房间的苏青,不屑的哼了一声。 不会弹琴,不会作画,不会写诗,长得也没有人家俊俏,粗鄙武夫一个,也想娶她的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 ------------ 第219章 丈母娘看女婿 三清山。 郁郁葱葱的山脉绵延百里,山中千峰竞秀、万壑奔流、古树茂盛、珍禽栖息。 玉京、玉虚、玉华三座险峰,直插云霄,终年云缠雾绕,宛如人间仙境。 举世闻名的三清宗,便坐落在这三座高峰之上。 历史上的三清宗,曾出现过数位武圣强者。 虽说武道的黄金时代不再,但目前的三清宗,也有天心境的半圣三位,宗师十三位,御物境超过三百之数,低阶弟子过千,是大夏武林毫无疑问的第一大宗。 三清宗有太清,玉清,上清三脉,三脉对外皆称三清宗,对内又相对独立。 玉京峰,太清一脉所在。 召集的钟声响起,诸脉长老齐聚玉京宫。 太清一脉,有宗师六位,是诸脉实力最强的。 玉清、上清一脉,实力比太清一脉稍弱,各有四位、三位宗师。 三脉平日里相互独立,遇重大事件,会一同表决商议。 今日的议事,是由上清一脉的小师妹苏青发起的。 她离宗一些时日,带回了一个消息。 大夏朝廷,欲要在长安举办一场武道大会,邀请三清宗的宗师和天才弟子前去。 朝廷举办武道大会,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三清宗传承久远,在大夏王朝还没有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自大夏立国以来,始终偏居一隅,和朝廷鲜有联系。 自宗门创立以来,世俗王朝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三清宗却依然是三清宗。 玉京宫中,诸脉长老纷纷落座。 太清一脉,一位老者捋了捋长须,说道:“大夏朝廷,为什么会忽然插手武林之事,我宗到底要不要派人前去,诸位师弟师妹觉得呢?” 他的身边,一位老妪摇头道:“我宗和世俗王朝,素无瓜葛,宗门不日也要举行武道大会,长安山高路远,相距何止千里,一路免不了奔波,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上清一脉,另一位女宗师开口道:“这江山如今到底是人家在坐,朝廷的面子,倒也不好不给。” “世俗朝廷,一直都想掌控武林,他们忽然插手武林之事,恐怕别有居心。” “不过,他们应该也不敢再挑起和武林的纷争……” …… 对于苏师妹说的这件事情,众人的意见不一。 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对于去不去长安,各脉可以自行做主。 太清和玉清一脉,对此事显然不感兴趣,长老们陆续离去。 最终,只有上清一脉的三位宗师留在殿中。 上清一脉的另外两位宗师,其实对此事也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但是师妹似乎有意,她们也不好让她孤立无援。 苏青看着众人相继离去,咬了咬牙,说道:“他们不去,我们上清一脉自己去!” 三人走出大殿之后,其中一位女宗师看向她,说道:“听师父说,师妹的修为又有提升,等回到玉华峰,我们切磋切磋……” 苏青摆了摆手,说道:“这次没时间了,我马上要走,等师姐下次来长安再说吧。” 那女宗师微微一愣,她不是刚回来吗,还没待够一个时辰就要走,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这片刻疑惑的功夫,师妹已经御空而去,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山间云雾中。 她摇了摇头,连多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看来她的事情一定非常急…… …… 李府。 岳母大人已经走了五天了,从她走的第一天开始,宋伊人就像脱缰的野马,剑也不练了,接连两天,带着凝儿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来。 李诺也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安宁了。 皇室为了避免出现一些丑闻,一旦婚约敲定,公主在正式嫁给驸马之前,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 这段时间,公主要跟着宫中女官学习出嫁后的礼仪。 虽然李诺也很想她,但也只能暂时忍耐。 反正婚后天天都能在一起,倒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月。 趁着宋伊人不在,李诺正好和娘子温存一会儿,但就在他温存的忘我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咳嗽的声音。 宋佳人从李诺的怀里离开,快步走进房间。 李诺擦了擦嘴唇,惊讶的看着岳母大人。 长安到三清宗,几千里之遥,她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青看着李诺,淡淡说道:“算上我在内,到时候,上清一脉会有三位宗师来长安。” 三位宗师,除去已经被抓过一次的岳母大人,只剩下两位。 据李诺所知,三清宗的宗师,可是有十几位之多。 虽然远远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但李诺还是开口道:“谢谢岳母大人。” 苏青微微点头,说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李诺很惊讶,竟然能从她的嘴里说出这句话。 苏青看着李诺,心中略有复杂。 一开始,她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这个女婿。 但现在,她看他是越来越顺眼了。 虽说他当初竟然大胆到报官抓她,但也是为了不和佳人分开。 如果丈夫当年,能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她定然是不舍得离开的。 佳人能嫁给这样的人,她也没什么好为她担心的了。 她看着李诺,说道:“我回宗求过师尊了,倘若你们想要生孩子,就让佳人回三清宗待一段日子,师尊会为她驱除体内的阴寒之气,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玉清真气的影响,就会被完全消除,只要以后不再运功,经脉中不产生新的真气,她就可以和正常女子一样了……” 说完,她也走进了房间,同样和佳人说了些什么。 李诺面露思索。 玉清真气至阴至寒,就算是被第六境调理好了身体,她日后也不能再修行,修为永远的停留在第四境。 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为了让娘子尽快的提升修为,武林大会也要尽早举行。 他离开家,来到宁心园。 这些日子,几位宗师一直住在这里,李诺这次过来的时候,众人纷纷向他提起了告辞。 徐惊对他抱了抱拳,说道:“这段日子,给小友添麻烦了,感谢小友的招待和指点,欢迎小友下次来我天山派做客……” 华山派的那位宗师也抱拳道:“我华山派距离长安不远,小友随时可以来坐坐。” “嵩山派永远欢迎小友。” “这段时间,打扰小友了,小友下次若到同州,一定要来恒山派。” “不知道小友有没有机会去楚国,若路过藏剑山庄,务必要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 …… 在长安的这段日子,几位宗师受益匪浅。 这其中,大概只有两成,是他们交流所得。 另外的八成,要归于李诺的指点。 他小小年纪,对于各派剑法,甚至比他们还熟,经常能在他们困惑的时候,为他们拨开眼前的迷雾。 点拨之恩,武者无比看重。 做客要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但眼下,李诺的确有件事,需要他们帮忙。 他也并不着急,先是说道:“不打扰不打扰,能认识几位前辈,是晚辈的荣幸,几位前辈且慢,待晚辈在这里设宴,为几位前辈践行。” 几人待了这么久,临走之前,当然也不差一顿饭的功夫。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好不热闹。 酒足饭饱之后,李诺适时的递上几封请柬。 徐惊接过之后,诧异道:“这是……” 几位宗师翻开请柬,诧异道:“朝廷要举办武林大会?” 这还真是稀奇,武林大会,向来都是江湖中的大门派组织的,他们这些武林门派的人,其实不太愿意和官府打交道。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官府中人,都像李诺小友这样。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朝廷打算加强和武林的联系,于是给礼部指派了这样的差事,这场武林大会,正好是晚辈负责筹备的,到时候,需要多些宗师坐镇,才有面子一些,晚辈也不认识其他的武林中人,只好冒昧的求助几位前辈了……” 徐惊挥了挥手,说道:“小友放心,就算是掌门师兄不来,老夫也一定来给你撑场子。” 华山派的宗师也道:“华山派距离长安不远,小友若有需要,随时让人捎个信……” 恒山派的宗师道:“恒山派的事情,老夫能做主,小友放心,老夫届时一定多带些人过来。” “老夫到时一定来。” “老夫到时候也联系一些好友,过来给小友撑场。” …… 嵩山派,衡山派和泰山派的宗师,也都纷纷开口。 他们还是没有懂自己的意思,这场武道大会,李诺希望各派的宗师都能过来,顺便带上他们门派的中坚强者,年轻天才…… 李诺补充说道:“对了,这一次的武道大会,三清宗的几位宗师,以及宗门的天才弟子,也会过来……” 几人闻言一愣。 什么? 三清宗也来? 这场武道大会,连三清宗都这么认真的话,自家的宗门,也得好好对待。 大夏第一大宗,来这么多人,他们这些门派,如果只派几个无关紧要的弟子,不仅仅是看不起大夏朝廷,也是不把三清宗放在眼里。 听到这个消息,几位宗师的表情,瞬间就认真了许多。 徐惊将请柬贴身收好,说道:“小友放心,这封请柬,老夫会亲自交到掌教师兄手里……” ------------ 第220章 李诺的报恩 送走了几位宗师之后,李诺又去礼部转了一圈。 这是朝廷第一次举办武林大会,不像是春考,科举,以及各种典礼,所有的步骤,都有详细的流程。 有关武林大会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礼部的官员,根本无从下手。 李诺的心中,也只是有很多零碎的想法,还没有落实在纸面上。 他得等到那几个门派收到请柬,做出回应之后,再采取针对性的措施。 朝廷可不是三清宗,随便邀请一些宗师,互相比试几场,就叫武道大会了。 朝廷不办也就罢了,既然要办,就要办出水平,办出高度,办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从礼部回去之后,李诺走到院子里,看到伊人老老实实的在练功。 岳母大人则百无聊赖的坐在亭中,自己和自己下棋。 伊人对于她的畏惧,显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一边练剑,还要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反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岳母大人对待伊人严格,但在岳父大人面前,又变成了温柔贴心的样子,和李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中午快要下衙的时候,她还特意去吏部门口接岳父大人。 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来李府吃饭。 吴管家还说两夫妻的感情不好。 这要是不好,那得好到什么程度才算好。 两个人看起来,比他和娘子这对新婚不久的夫妻还恩爱。 如果娘子能有岳母大人一半主动,李诺做梦都会笑醒。 吃过饭后,李诺在院中教娘子弹琴。 小亭之内,宋哲在和苏青下棋。 李诺从身后揽着宋佳人,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四手联弹。 宋伊人转过头去,不想看到这一幕。 她走到亭子里,看爹娘下棋。 苏青接连被宋哲吃了几个子,眼看就要输了,急的抓着宋哲的手摇了摇,说道:“不行,我刚才下错了,我要悔棋!” “好。” 宋哲笑着说了一句,将刚才的棋子放回原先的位置。 苏青见此,得寸进尺道:“我要悔三步!” “好。” 宋哲依旧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即便如此,苏青还是处于劣势,又下了几手之后,她起身走到宋哲身边,说道:“不行,你去下我的白棋,我下你的黑棋……” 宋哲无奈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赖……” “怎么了,不行吗?” “行行行……” 宋哲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起身坐在了对面。 宋伊人一脸黑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大步的离开。 此刻,她的心里,想到了娘从小对她的教诲。 什么男人的话不能信。 什么男女之情没意思,不如好好修行,追寻武道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 原来这些话都是骗自己的。 女人的话也不能信! 片刻后,苏青送宋哲出了李府,说道:“晚上早点回来。” 宋哲点了点头。 自从要筹备武林大会之后,礼部没空顾及其他事情,逐渐消停了下来,吏部也没有那么忙了。 他也想早点回去。 十多年的相思之情,又岂是几日的温存能够消解的。 送丈夫回衙之后,苏青回到李府。 整个长安,她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丈夫上衙之后,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李诺看着她的样子,思忖片刻之后,走出李府,再次来到礼部。 他这个人恩怨分明。 有仇要报,有恩也得还。 上次让大理寺抓她,是上次的恩怨。 但这次,岳母大人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也得还。 礼部,某处衙房之内,卢盛诧异道:“三清宗的宗师,这么快就到了?” 李诺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三清宗对我们礼部可谓是大力支持,派了三位宗师级别的强者前来,卢大人可能不清楚,在武林之中,宗师的地位,极其之高,不亚于三品大员在朝中的地位,如此强者,我们礼部万万不能怠慢……” 卢盛立刻道:“这是自然。” 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也知道宗师的意义,开口道:“不知这几位贵客现在在哪里,本官这就让人前去接待。” 李诺道:“三清宗派来的,是仅次于宗主的强者,我们朝廷,也应该派出对等的官员接待,依本官之见,至少要派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方能显得朝廷的重视。” 卢盛自己,也才正五品。 他试探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本官亲自前去?” 李诺摆了摆手,说道:“礼部要筹办武林大会,还要筹办公主的婚事,卢大人已经够忙了,接待宗师的事情,就交给吏部去做吧,我觉得吏部右郎中就不错……” 卢盛也没有多想,说道:“好,我这就写折子。” 不多时,中书省。 中书舍人杜宇看着手中来自礼部的折子,心跳都开始加速起来。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礼部的折子怎么又来了? 深吸口气之后,他打开这封奏折,扫了一眼后,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检举弹劾的。 三清宗的宗师来长安,配合朝廷的武林大会,朝廷派一位高级官员接待,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可能是礼部最近太忙,所以指定吏部右郎中宋哲接待。 杜宇没有多想,很快给吏部下了一份诏令。 吏部。 还没有到下衙时间,宋哲一脸茫然的走出吏部衙门。 刚才,吏部收到了三省下发的一份诏令。 某个武林门派,派出一位宗师参与朝廷举办的武林大会,中书省点名让他接待。 未来一段时间,他可以不按上下衙的时间来衙门。 唯一的职责,就是接待好这位武林门派的宗师。 这种事情,一般是礼部或者鸿胪寺的官员做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会摊派到自己身上。 不过,接待之事,也没什么难的。 无非就是三陪而已。 陪吃,陪逛,陪玩,再带他领略一下长安的风土人情。 他很快来到礼部。 此时,礼部郎中的衙房之内。 卢盛亲自为面前的女子斟上一辈茶水,笑道:“苏宗师请。” 他的心中,依旧还有些震惊。 没想到这位武林宗师,竟然如此年轻,和他想象中的宗师相差甚远。 不过,他也不敢因为对方的年纪而慢待,开口道:“苏宗师请稍等片刻,朝廷派来接待您的官员马上就到,接下来几日,那位大人会负责您的住行,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和他提。” 苏青轻轻抿了口茶。 礼部的人请她过来,她原本不想来,但想到她代表的是宗门,还是过来了。 但她又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哪里需要什么人接待? 她正要拒绝,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那道身影,苏青微微一愣。 在这里看到妻子,宋哲也愣了一下。 卢盛看到宋哲走进来,笑着说道:“苏宗师,这位是吏部右郎中宋哲宋大人,宋大人,这位是三清宗的苏青苏宗师,这几日,您在吏部的公事先放一放,以招待好苏宗师为第一要务……” …… 片刻后,两人并肩走出礼部。 宋哲转头看了看,三省下诏,让他接待的宗师,就是青儿? 苏青也终于回过神,接待她的朝廷官员是丈夫,岂不是说,接下来几天,他们可以从早到晚,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 她正因此而欣喜时,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向某处。 礼部某座衙房门口,一个俊俏的年轻人,靠在门上,对她做了一个眨眼的动作。 苏青回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佳人嫁的相公,她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她挽着宋哲的手,说道:“宋大人,这几天,恐怕要辛苦你了。” 宋哲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苏宗师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本官会尽量满足你的……” 两人手挽着手,身影消失在街头。 礼部院子里。 卢盛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她们江湖的风气,这么开放的吗? ------------ 第221章 利诱攀比 华山。 朝阳峰。 长安距离华山不过三百里,岳阳和几位故友在长安分开之后,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宗门。 一座大殿之内,他将李诺给他的请柬,递到一位老者手中,说道:“师兄,这是朝廷举办武林大会的请柬,据说,三清宗也派了数位宗师过来……” 朝廷举办的武林大会,华山掌门原本不屑一顾。 ------------ 第222章 偷见安宁 对于朝廷首次举办的武林大会,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后,恒山派决定也派出三位宗师前往。 其中,就包括恒山派掌门自己。 届时,只会留下一位长老坐镇宗门。 毕竟,华山派的掌门都要亲自参与,出于对等原则,恒山派也不能只派几位长老。 他很快写了一封信,让弟子送到长安。 两日后。 ------------ 第223章 互相内卷 从玉音阁回来,李诺走到院子里坐下,还在怀念刚才和安宁在一起的感受。 娘子实在是太冷淡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体会不到太多的男女之情。 这也更加坚定了李诺早点让她摆脱玉清心决影响的想法。 如果娘子也变得和安宁一样缠人。 那会是什么样的幸福啊。 一道身影蹦蹦跳跳的从外面 ------------ 第224章 恋爱的女人 蜀山之巅。 一道身影御剑疾行,云海之间,出现了一条翻滚的通道,很快又被云雾填满。 两日后。 长安,礼部。 李诺打开蜀山的回信,这次武道大会,包括蜀山掌门在内,蜀山五位宗师,都会参加。 至此,大夏武林,所有的一流门派,以及唯一的超一流门派,都确定会到场。 接下来的事 ------------ 第225章 凤凰的疑惑 玉音阁。 二楼某处房间。 李诺躺在凤凰的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脑海中思绪全无。 什么宗师,什么武林大会,什么法典…… 种种烦扰,层层困扰,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 李安宁洗了手,坐在李诺身边,俏脸红扑扑的。 李诺缓了一会儿,问道:“这些,也是宫里的女官教你的?” ------------ 今天更新晚一点 卡文,一早上写了几百字,写完又删了,晚上更新。 ------------ 第226章 大婚 以前活一天少一天,李诺总觉得时间过的太快。 最近这些日子,他又觉得时间过的奇慢。 两个半月的时间,他觉得比两年半还久。 好在每隔几天,还能在凤凰的闺房相见,和安宁俨然已经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公主府的女官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都会教。 安宁的一双纤纤玉手,轻拢慢 ------------ 第227章 四美齐聚【改一下更新时间】 这张婚床很大,就算是睡三个人,也不会感觉拥挤。 李诺躺在中间,左边睡着娘子,右边睡着安宁。 不知道刚才安宁是怎么和娘子说的,她居然默认了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李诺觉得,更多的,应该还是玉清心决的作用。 这门功法,导致了她不会太生气。 当然也不会太害羞。 三个人,自 ------------ 第228章 万事俱备【5700】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 清晨,李诺在一幅新的画作上,题上这首李白的《古朗月行》。 画上是一轮明月,月中有宫殿伫立,桂树成林,隐有宫娥起舞,白兔捣药。 经历过昨晚的疯狂,他已 ------------ 第229章 伊人的军师【中秋快乐】 对于《长安卫生管理条例》,长安百姓起初是不满的。 大理寺管的也太宽了,只是在街头吐一口痰,就要笞五下,拘一日,害的人有痰不敢吐,只能咽回肚子里,有垃圾也不敢乱扔。 毕竟,连身份尊贵的书院先生,都不能免罚,更何况是普通百姓。 他们可不想因为吐痰被大理寺抓走。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 ------------ 第230章 诸派齐聚 清晨,李诺起床之时,娘子已经不见,身边徒留一道幽香。 昨天是单数日子,他是和佳人一起睡的。 如果是和安宁一起睡的,他肯定不会,也不可能起这么早。 洗漱吃过早饭之后,娘子在院中晨练,李诺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看那些内功心法。 安宁坐在李诺身边,也在学习法家经典。 一家三口, ------------ 第231章 大会开幕 长安。 武林村。 朝廷为了举办这次的武林大会,将一个大型考院改造成了会馆,观内食宿一应俱全,凡是受邀的门派,都可免费入住。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举办的日子了,除了三清宗和蜀山以外,所有受邀门派,都已经抵达长安。 对于许多门派而言,这一趟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倒不是他们在路 ------------ 第232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武林村。 开幕大典结束之后,一则消息,也从礼部传了出来。 这次武林大会,既是一个切磋交流的机会,也是各派展示实力的平台。 借着这次的机会,朝廷会在所有的宗师里,选出十位,授予“武林十大宗师”的名号。 这十位,无疑是宗师中的宗师。 成为十大宗师,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 第233章 为岳母出气的女婿 “你!” 中年女子被苏青一句话说的彻底破防,虽然说苏青因为之前的经历,一直被人笑话,但她的两个女儿,却是门派内所有的宗师都羡慕不来的。 她天赋比不过苏青,容貌比不过苏青,更没有如此天赋卓绝的女儿。 因此,她一直想要伊人嫁给她的弟子。 但没想到,她居然和苏青当年一样,一声不响的 ------------ 第234章 会规也是规【补更】 徐盈看着李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她终于低下头,咬牙道:“我认罚。” 今天的事情,已经很丢脸了。 如果就这么被赶出去,可就真的颜面尽失,没脸再回宗门了。 不过就是禁闭自省一个时辰,抄写此条规定十遍吗,抄就抄! 李诺见此,微微点头,说道:“希望前辈自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