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2狐妖魅影 江浙东海一岸,有一舟山群岛,风景娟秀,群山藏于海,海纳叠峦,雾气迷茫,更兼有南海观音大士坐镇其中,故而仙气姗姗,有人间名士寻觅而来,行舟于海山之间,托古咏物者比比皆是,好不自在逍遥。 余杭城内有一官员名曰范成,官至江浙祭酒,累世公卿,风光无限。范成平日里无所爱好,除了品茶读书之余,只爱游历名山大川,每每念及舟山普陀名流,故终觅得几日光景,携了妻子尤氏及幼女范十一娘一同前往。 却说这范氏十一娘,只得十二岁,已经生得眉清目秀,含情默目,剔透肌肤,柳叶稍眉,漆黑眸光,右眼下更点一墨点泪痣,娇艳胜牡丹。杭城内纵然有万紫千红开遍,但无一及得上她风华神韵,范成尤为看重此女,故与尤氏爱护有加,待遇也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 一日到了舟山普陀,泛舟东海之中,微风习习,烟雾缭绕,范成独立于舟首看风取景,留下尤氏和十一于舟蓬内。海面平静,除了几声海鸥叫声,便只听波浪拍打岸边礁岩。 尤氏抱着十一假寐,顿觉腹内酸味翻滚,松了十一拨帘出舱趴到船舷作呕,范成见状眉头稍动,只淡淡道:“早知道你晕舟,我便不带你出来了。” “说好带十一来的,若是我不来,你一个人如何照看她?”尤氏回。 “十一呢?” “还在睡。”尤氏说罢,又呕吐了起来,“还有多久到普陀山?” “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范成皱眉望天色道,“方才还略有阳光投入,此刻怎么顿时阴云密布了,莫不是快下大雨了不成?” 尤氏亦抬头,见天色暗沉,乌云滚滚,心下不悦,又余光瞄见了前头处海面似有一人影隐没其间,悬浮于海面之上,随着海波的上下波动而上下漂浮着,隐晦的雾气中发出一阵幽光,那人的眼睛带着一种血腥的赤红。 尤氏顿时大骇连退了几步扯着范成的袖口道:“老爷,前面好像有人!” 范成亦是看了一眼,回头责怪道:“大惊小怪,哪里有什么人,别一惊一乍。” “老爷,我真的看见一人影悬浮于海面之上,看身形像是个女子。”尤氏惊魂不定,见范成不行,自己又揉了揉眼睛再往那处望去,只余下层层雾气,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于是也心生怀疑,按压太阳穴处嘀嘀咕咕地转身回舱,只道是自身太过疲乏产生幻觉之故大荒。 范成见她如此,只叹气摇头,稍许果然有零星的小雨点落在肩头,范成喟叹一声,遂也预备回舱内避雨,却不想听见了舟边水中清脆“噗通”一声,遂好奇观望而去,但见略微泛黄的海水中冒出一小串气泡,再化成了白沫,消散在海水中。 范成等了一等,未见什么奇异事情,便道只是海中的几尾小鱼好奇窜上来瞧瞧罢了,故而摇头弯腰回了船舱。见到妻子抱着女儿假寐,自己也松了外袍靠在另外一头养神。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听见外头艄公大喊道:“不好了,船舱下面开了一个大窟窿,官老爷与家眷速速起开,待俺修补漏洞!” 范成猛然惊醒,迅速起身之时立时想道:我与尤氏皆不会水,十一还年幼亦不识水性,若是舟身破,非得死在这茫茫东海之中不可! 遂立即摇醒尤氏抱了十一出舱,站到舟首高处看那艄公拼命往外捞水。 外头风雨大作,雷鸣电闪,吓的十一花容失色。尤氏以额贴着十一的脸,安抚之余自己也吓的不轻。 范成见累及妻女至此,只扼腕生气,撩起袖口不顾身份,亲自下舟内涉水与艄公一同捞水,只期盼这雨能小些,这舟不要倾覆。 艄公见范成来了,抹掉脸上的水道:“官老爷,如今我这小舟怕是不成了,此处离普陀山最近,但也需要游一段距离,俺顶多只能带一个人去普陀山,不知道老爷如何想法?” “我给你银子,你就不能想办法带我们一同去吗?”范成瞄了一眼妻女道。 “官老爷,俺也想赚银子,可如今的情形除非俺有三头六臂,否则真的无能为力,老爷您官运亨通,前途无限,”艄公偷偷瞧着十一和尤氏,放低了声音道,“妻女再重要也不及老爷您自身重要,还请老爷早下决断。” 范成听罢不曾反驳,又回头看着尤氏与幼女十一,尤氏亦正好瞧向他,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范成心有愧疚故而立即躲开了她的眼神,捞了艄公的手点头道:“事不宜迟,你即刻带我走。” 尤氏捂住十一的眼睛,雨越下越大,小舟左右摇摆,在茫茫海面上漂泊无依,随时有倾覆和沉没之险。但听“噗通”一声,两个人影下了水,尤氏瞪大眼睛盯着海面上那人,心如死灰。 范成抱着一块木块在艄公的带领下泅水而去,回头看孤女寡母的影子隐没在雾气风雨之中,心亦有所悔恨。 “官老爷既然下了决心,就大可不必再犹豫了,”艄公安慰道,“以老爷身份,何愁没有好娘子,何愁再没有好闺女?” 范成不语,两个人又游了一段,但见一道影子闪过,范成惊吓道:“前面是什么东西?!” 艄公犹疑,“此处离普陀山最近,受灵气最多,鱼草也分外壮硕,老爷所见应该是此处野生黄鱼鱼群罢了。 范成将信将疑,但见艄公如此镇定自若,便也逐渐放宽了心。心想着妻女即将亡去,也想上岸后设个水木道场为其超度,于是再要问那艄公,但侧头一看,已经不见其踪影。再要喊时,但觉脚踝被人死死抓住。范成大骇,也不知道那水下是何物,只顾着挣扎甩开,但那人不依不饶地拖累他,使得他在海面上不住扑腾,范成抓着木块呛了几口水,低头望水面下看时见到艄公扭曲变形的脸在水底下若隐若现,这才发觉是那艄公抓着自己。 艄公摇着头带着恳求的目光在水下眼巴巴看着自己,仿佛是要范成救他,但范成自顾不暇,哪里还想去探究他发生了何事,再者,他感觉在艄公的下方还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心里千回百转,范成还未想好,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水底那东西带动,往一个方向迅速掠去网游重生之全职骑士最新章节。 艄公的嘴里吐出一串泡泡,嘴巴张大,最终翻了白眼,范成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一松,眼前又是一处平坦沙地,故而连滚带爬地朝着那沙地泅去,他听见身后不远处水声花花,便闭着眼睛咬着牙,抱着木块拼尽了全力朝岸边游去,当整个人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岸边的时候,范成回过头看那海面,但见一双血红色的影子从迷雾中投射出来,甚为可怖。 范成心知水中有异物,而艄公方才便惨遭了那物的毒手,自己恰好逃过了一劫,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妻女是如何了。 尤氏抱着十一,眼见着水已经没过脖颈,遂举了十一站在肩头,盼能让她多活一刻,盼有神灵相助。 十一此刻已经镇定了许多,心里也清楚明白自己的父亲已经舍弃自己和母亲而去,不忍尤氏徒增伤情,故而倔强地憋住眼泪对着尤氏道:“母亲,我不怕。” “好孩子。”尤氏说罢,即吞了一口水,朦胧之下,竟然又见到那道白光,一个身形俏丽的女子从海面上漂浮而来,经过十一边上的时候略瞄了一眼,对上十一的眼睛。 十一见她身着月牙白裳,银发如雪,眉似弯月,眸如赤星,肌肤茭白,纤腰若素,不过约十四岁年纪,已生的倾国倾城之姿,一举一动,无不令天地变容惊色,连着十一也看的入神,全然忘了此刻危急势态。 还是尤氏留有一丝精明,她见此人超凡脱俗,又能赤足悬浮于海面之上,非仙即妖,但不管她是仙还是妖,总能救自己和十一一命,于是便开口恳求道:“求贵人救我们母女一命,若是得救,我们母女感激不尽!” 那女子将视线挪到尤氏身上,却不开口。 此刻尤氏与十一皆已经没入水中,不识水性的人只能胡乱扑腾,十一口中已经呛入了好几口水,憋的难受,又见母亲身受其苦,也开口求道:“姐姐救我!” 女子侧目盯着十一,背手在后,视线冰冰凉凉无丝毫波动。 “姐姐!”十一又喊,这一声落,自己吞了大口海水,咸咸反胃的水灌入腹中,身子也逐渐没了力气,手足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沉,底下,是深邃无底的黑暗。 正当十一意识涣散之际,一股力量将她从水中拉了出来,她猛烈地咳嗽之后,才发觉自己正在那美丽女子的怀中,她正横抱着自己,一双赤目略带笑意。十一先是被她眼神吸引,再猛然想起母亲还在危险之中,遂拉住她的衣襟恳求道:“还有我母亲,我求求你救我母亲!” 女子望向这一片海面,轻轻点了点头。一手抱住十一,一手轻轻在空中做了一个掀帘姿势,下方的海水便像是帘子一般自动分开,十一瞧见了自己的母亲闭着眼睛从底下浮出,那海水又聚拢在了一处,恢复如初。 “谢姐姐大恩!”十一眼中噙泪道。 女子眉头稍动,伸手以指尖抹了十一挂在眼角的泪水,含在口中,又略蹙着眉头低头望着十一。 “这是何物?”她问。 “这是眼泪。”十一答,头一次听她开口,思想着她人长得美,声音也一定是极好听的,却不想能如此清脆空灵,真不似人间俗物,让十一生了自卑之心。 “嗯。”女子应了一声,手轻轻一挥便让十一和其母尤氏划开海面一道浪花,往普陀山飞去。 十一看着她的影子渐渐变小,心似有不舍,但亦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反应范十一娘和封三娘这两个名字不太好,为了简便,用“十一”代之以“范十一娘”,原著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封三娘》某木改编幅度较大,望请笑纳~ ------------ 3海天佛国 普陀山自唐兴盛,四面环海,山内观音道场林立,十步一法寺,素有“海天佛国”妙称。 话说这杭城祭酒范成抛妻弃女舍了艄公一人逃生至此处,但见林木秀丽,有诸多佛寺林立其中,抬头便觉得目光晕眩,心中寂寥无比。回头见苍茫海天,早已经没了妻女踪影,这海水之中又不知何物作怪,也是心慌,顾不得身子不适拾级而上,恳求诸佛宽恕庇护。 但入了一处古朴山门,红漆凋零,蔓藤攀着横梁,范成刚见到上头刻着“普济禅寺”四字,头眼一昏花便没了意识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但闻见青草芳香,又传来一阵阵的檀香味道,范成翻身起床,观望四周,但见此处古朴有秩,用物虽旧,但也干净整齐,墙头挂着一幅墨黑大字,上书“鸣笳伐鼓速兵机,金戈白写识天威。”,范成身为祭酒,自然知道这是先帝墨宝,感慨万千。 外头一光头小僧端茶入内,见范成醒了,便道:“贵客身子可好些了,师傅有请贵客。” “多谢小师傅,”范成见他仪容不俗,便分外客气,“烦劳小师傅带路。” “好。”那小僧微笑着放下茶盏,让范成饮了,这才拂袖在前头带路。 范成跟着他,绕过一条又一条小径,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眼见着离人间烟火渐远,遂忍不住抹汗喘气问道:“小师傅,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很快,很快。”那小僧分外从容道。 范成只得再跟从他,又过了三刻,实在支撑不住,弯腰扶着身边石头坐下,大汗不止,周围树叶遮的密密麻麻,这路也越来越窄小,不似有人经过,范成忽见那小僧光头上光溜溜一片,并无戒疤,诧异道:“小师傅,你方才说只消片刻,怎么还不见你师傅踪影?这山上荒无人烟,你师傅怎会在上面?” “师傅潜心修佛,自然不喜欢别人打搅,所以独自开了道场修行,路途也多舛些。” “范某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如先行下山在寺内等着贵师如何?” “不可。” “你这小和尚甚为无礼,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屡次三番骗我到了,却无论如何也不到,如今我不管你,自行下山!”范成怒道。他虽然万般无奈舍了妻女,但一直心怀愧疚,想着寻人潜入海中打捞尸身也好,以免人家做了孤魂野鬼,在阴司也是不安。哪知道被这和尚一闹,耽搁了许多时辰,于是也不愿意了。 “慢着,不许走。”小和尚依旧笑眯眯地,转身拉住了范成的手。 范成觉得他四肢冰凉,惊道:“你不是活物?!” “你瞧我是不是。”小和尚大笑,姣好的面皮立刻褪去,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来,满是透明疙瘩,流着粘胶脓水,恶心非常,活像一只蛤蟆。 范成大骇,双腿大颤,就是连跑开的力气也无,低头见他的手,已然变成了蹼,正湿哒哒地搭在自己腕上农家地主婆。 “邪物,放开我!”范成道。 “奇怪,”那物观察范成许久道,“我明明闻见了海中有那气味,怎么现在倒没有了?” 范正趁着它出神之际挣脱逃走,哪知道脚底一空,身子便失去了重心,翻滚跌落石阶,背脊血水横流,隐约之间也见那邪物朝着自己追来,范成只心道吾命休矣。 等了片刻,不见那东西再靠近,范成睁开眼,那前头空空并无东西,匆忙爬了起来,但觉身后一道香气,又低头见一人影落在身侧,范成缓缓回头,一圈光笼罩住了那人的脸,瞧身形着装应该是个姑娘。 “你......你......”范成颤着声音道,“是人是鬼?” 能驱赶走那邪物的,想必也不是好东西。 那姑娘目不斜视,不理睬他,脚步不停,月牙长裙拖曳,径自绕过范成走了。 范成观望她的背影,仪态纤纤,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正揉着眼睛想要想细瞧,那已不见芳踪。 正思想间,又一火红身影从后而至,一见到范成横眉道:“别挡了本姑娘的去路。” 范成见她年纪尚轻,穿着胭脂色交叠襟长裳,腰间围着牙色玉带,悬挂一桃木剑,手里执着一方铜镜,铜镜周围雕画着奇怪图案。 “你望着我作什么,”那姑娘挑眉,俯身问,“你可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经过?” “姑娘是人?” “废话,”女子蹲在他身边打量他问,“看来你见过那只狐妖,正好,她往哪里去了?” 范成犹豫片刻,指着方才那白衣女子离去的方向,这抹胭脂色身影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小径追去,留下一句话言道:“你至亲之中有一位贵气之人,好生照看他。” 不待范成再细瞧,此女也一如先前那人一般一溜烟地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普陀山最东端青鼓垒山,有一妙处所在,山上有一洞,常人不得近,此洞名为“梵音洞”。梵音洞地势险峻,又终年被云雾缭绕,山下人看不见山上情形,又有采药人云,曾经看见穿着白衣的仙人出入,故山下的凡夫俗子又对此洞敬畏了几分。 有好事虔诚者意欲攀援此峰,入内拜见神仙,但无奈岩壁滑不溜手,因此作罢。 却说那胭脂色装束女子名唤红玉,因拜了崂山道士为师,学得一身捉妖本事,身手矫健法力高强不在话下,但因年纪尚轻,经验尚浅,也颇费了功夫,蹭破了手腕和衣裳,才好不容易爬到了洞前平地,略作休整之后,起身观望四周,也不免为这里的奇妙景象所叹服。 面前有一道石桥通往天门处,天门由不知名的玉石铸成,上书“天门清梵”四个娟秀大字,入了此门之后,由着两道青蒨的白杨夹道,过到一洞府门前,这便是闻名遐迩的梵音洞府所在。 红玉摸索入内,但见七彩琉璃顶,珍珠玛瑙铺成的地面,还有道边摆放的水晶雕花灯,两侧偶见的五色玲珑长石凳,无比流光溢彩,闻所未闻,见过未见。 又绕过一道拐口,红玉闻见了一阵幽兰清香,迈开脚步向那清香所在追去,但见一抹裙裾隐没在下一个拐角处,红玉又立即跟上,到了尽头再作打算的时候,但觉脚底一空,自己身子便迅速落了下去。但见下方寒光闪闪,红玉灵机一动,拿出桃木剑横举着,幸而这小洞越来越狭小,红玉借助桃木剑卡在半空。 额头一滴汗落下,落在了下方幽黑的液体中,瞬间便“呲”地一声冒出一小股青烟。红玉内心一惊,拿出青铜馃子丢了下去,只消片刻,那青铜馃子便迅速地被液体融化武炼巅峰全文阅读。 “妖孽,快放我出去!”红玉仰头呵斥道。 “你是谁?”上方那人问。 “崂山子虚道人门下第一降魔弟子红玉!” “崂山的人......你为何要闯我修行圣地?” “封三娘,你为了修成人形杀了宁波府三百男子,我红玉立志为天下人除妖降魔,有你这等妖物危害人间,我自然要出手阻止。” 上面的人略作沉默,继而淡淡道:“那些男子皆是忘恩负义之徒,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与其如此,不如为我所用,有何不可?” “休要狡辩,”红玉道,“妖孽杀人即是错,先前师傅还道你有最有灵性,对你指点一二更让你寻觅到了这等好去处,哪知道你心怀鬼胎,用旁门左道之法吸取男子精血助你修成人形,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随你。”上面的人一语过后拂袖而去,留下红玉一人在生死关头挣扎。 十一醒来之后发觉自己身处一陌生房间,紫檀木床榻上的雕花精美,画着不知名的图腾。 四周摆设皆是华贵非常,令人目不暇接。十一系出名门,但也未曾见过如此奢华的景象,待要下榻的时候,却见外头列了一队婢女,为首的样貌端庄,微笑恭敬道:“贵客醒了,请贵客梳洗。” “请问这里是何处?”十一揉着脑袋问。 “此处是普陀山一修行道场,”那人答,“姑娘和姑娘的母亲为三小姐所救,见姑娘昏迷不醒,三小姐便带了姑娘回来休息,不知道姑娘此刻可还好了些?” “是好多了,”十一总算想起了那对赤目,便问道,“不知道你家三小姐何处,她是我的恩人,我想去和母亲一同谢她。” “三小姐不喜欢有人打扰她,只怕姑娘是见不到她的了。”那女子摇头道,“如果姑娘收拾好了便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及时安排姑娘下山。” 十一听罢点头,心里想道,依那日海上所见,她口中的三小姐应该不是寻常人,此处离普陀山最近,是哪位神仙道家也说不定,今日我为她所救,是她的大恩大德。只是她既为仙家,自然是不屑与我等凡人为伍,今日离去,也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了。 这番想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 一番梳洗完毕,重出了房门,七拐八拐地出了洞府,但见母亲尤氏已经在天门处等候。母女见面分外感慨,母女二人执手相望。 “贵客下山只用这吊篮滑行到对面即可。”女子说罢转身便欲回。 “姐姐且慢,”十一喊道,见她转身便将腰间玉玦置放在她掌心,目光楚楚道,“我知道此去一别应然是再无相见之期了,这是我家传宝玉,希望姐姐交给恩人,她要也罢,不要便丢了,无论如何算是一个纪念。” “好。”女子应道。 十一见她应了,便点头随着母亲上了吊篮,滑行到对面山峰之时再回头望,却早不见这仙府所在。 “那玉玦原本是留给你将来成亲所用,你怎么......”尤氏欲言又止。 “母亲,救命之恩,岂能是这一块玉玦能相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大纲,与之前的很不相同,不过往后就不变了,嗯,就这样。 ------------ 4普济惊魂 十一与母亲尤氏别了普陀洞府,下山时候见到一处寺院,名为“普济禅寺”,十一遂与尤氏叩门入住,里面有一眉清目秀的小僧迎之,他见到十一眼前一亮,分外殷勤术缚天下。尤氏不觉不妥,但十一见这小僧一双眼睛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自己,心中警觉,待小僧离开之后迅速拉着尤氏道:“母亲,我觉得这寺庙有古怪。” “哪里有古怪?” “其一,我们进来便只有一个小僧,并未见到其他僧侣。其二,这个小僧年纪轻轻,头上又没有戒疤,身上衣着布料像是苏州缎子,精贵非常,他一个修行之人住在深山内,怎么会用这般华贵的布料?” “普陀名山所在,大庙里的僧侣用的东西也是非同一般的。”尤氏铺好床铺,回过头对着十一道,“倒是先前救我们的那个姑娘,你觉得她如何?” “母亲为何这样问?” “如果那位姑娘是仙人的话,我们自然要感恩戴德,回家之后为她设置牌匾日日供奉,但如果她是妖的话——”尤氏犹豫道,“那我们还是要提防一些,人妖殊途,这些妖怪都会害人,我还听说前些日子宁波府有三百男子忽然死去,浑身精血被抽干,脖子上有咬痕,据道士说乃是妖怪所为,若那位姑娘是妖,我们也不好再与她来往,需要远远躲开才是。” 十一赌气道,“母亲平日里不是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吗,不管她是仙是妖,我只知道救了我们的是她。” 尤氏素来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此刻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也不好再说其他,于是便耐了性子与十一好生言语,十一也不至于真的和自己母亲置气,嘟着嘴随着母亲休整,但愿明早寻到一只船及时送他们回杭城。 夜色寂寥,窗外虫蛙鸣叫,寺院的榻如铁一般又冷又硬,十一是睡惯了香床软榻的,虽然疲惫,但还是难以入眠,听见身侧尤氏呼吸渐稳,十一翻了身子面向外头,但见窗前一道影子闪过,十一内心一惧,但在情况未明了之前也还是不敢动弹,以免打草惊蛇。 过了一会儿,外面再没有动静,十一几番犹豫之下,悄然起身,蹑手蹑脚地套上外裳,轻轻推开门,但见外头空空荡荡,正思索之际,忽而听见一声蝈蝈叫。 在家里时,十一常和兄长范十郞以蝈蝈叫为号警示危险,此刻又怎么会听见这种叫声? 十一脚步凝滞,转身朝着那声音源头处走去。 又过了一道拐角口,十一来到了寺庙正殿,抬头见如来金身在若有似无的烛火下熠熠生光,又见四周罗汉林立,各个面目狰狞,好似将自己团团围住了一般,十一原地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诡异恐怖,忽然一双手从一座韦陀神像后伸出,猛然捂住了十一的嘴巴强行将她拉入神像后面。 十一挣扎了一番却无济于事。 “嘘,别吵,你看清楚我是谁。” 十一缓缓回头,借助昏暗的光线瞧清楚了那人面貌,惊喜道:“父亲!” 范成惊慌道,“别大声,小心妖精听见。” “这里有妖精?” “我今日恰好在山间道路中见到你和你母亲,正要追上你们的时候却看见先前袭击我的一只蛤蟆精也在悄然跟随你们,那蛤蟆精化成了一个俊俏的小和尚摸样,我若上前告知你们必将惹急了他,所以直到现在才用蝈蝈叫引你出来,告诉你们真相。”范成解释道。 “糟了,”十一道,“如果那小和尚就是蛤蟆精,母亲还在厢房熟睡,必须要叫醒母亲才是。” 范成拉住她的手道,“看情形是来不及了,你快跟我走,小心被那妖怪发觉。” 十一听罢抬头盯着范成,目光含怒道,“你又想抛弃母亲?” “你母亲如果再这里,也会希望你安然无恙超级风流学生全文阅读。” “哼,”十一甩开范成的手,坚决道,“我不走,要走就带着母亲一起走。” “你!”范成又气又急,指着十一的鼻子道,“好,看我范成苦心养的好闺女!” 十一也不管他,欲要起身回头去找尤氏,却不想外头来了两个影子,一个高瘦精干,另外一个矮小粗壮。十一就立即往后躲避,回到了韦陀像后头。 范成也见到那两个影子,吓的肝胆俱裂。 父女俩面面相觑,皆是大气不敢出。 两个影子越走越近,待到近处才隐约看见一个是先前的俊俏小和尚,另外一个则是满身疙瘩的褐黄色蛤蟆精,他身上的疙瘩流着土黄色的脓水。 “弟弟好本事,竟然能从封三娘手中夺走玲珑心。”蛤蟆精用力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赞赏道。 “只是运气好,”小和尚笑道,“玲珑心原来的确是在封三娘手中,但不知道为何她忽然下了山,又恰好被我撞见,于是我就带她回来。一百年前我杀干净了普济寺的和尚住在这里修行,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福分。” “等我告诉父亲,他必定会嘉奖你,到时候说上几句好话,你回蛤蟆洞不成问题。” “如此就劳兄长费心了。”小和尚恭敬道。 “传闻中吃一个七窍玲珑心可比得上千年修行,封三娘纵然有悟性也需要靠宁波府的三百人精血才修行成妖狐,化为人身。如果是咱们吃了玲珑心,看她还怎么嚣张!”蛤蟆精拍着肚子大笑道。 “你也别小看了她,”小和尚敛色道,“她一只灵狐,用了不过短短两百年的时间修成人形,自盘古开天以来何曾有过?” “不管她如何厉害,只要是我们吃了玲珑心,她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蛤蟆精诡异地笑,瞧见一只蜻蜓飞了进来停靠在韦陀神像的手上,蛤蟆精咧开血盆大口,伸出卷在口腔内的血色长舌,迅速粘了那只蜻蜓入腹,一咕哝吞了下去,舔了舔嘴巴。 十一惊的花容失色,范成更是心神俱裂。 “崂山道士我也吃过一个。”蛤蟆精继续道。 “你吃了哪个?” “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胡子道士,前段日子说来降妖伏魔,我在山上遇见了他便化成封三娘的样子,勾引了那道士,于是手到擒来,囫囵吞下了。” “我近来也听说有一个女降魔师,身手很是老练,你遇见她还是小心一些。”小和尚叮嘱道。 “怕什么,只不过一个女娃娃,难道我还怕她?”蛤蟆精一转念道,“玲珑心现在何处,我们吃了她,再上梵音洞找那封三娘和她一干姐妹去,我就不信此番还拿不下她,想那封三娘天姿国色,不知道承欢身下的样子是如何的**。” 小和尚听罢眉头一蹙道:“兄长,你修行了五百年还是这副样子,如果让父亲知道你还是这样沉迷女色,他一定会不高兴。”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蛤蟆精凑近了小和尚警惕道,“除非你想告密。” “我怎么敢。”小和尚急忙摆手道。 “谅你也不敢。”蛤蟆精说罢,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道,“只要你还想回蛤蟆洞,就该听我的,我会为你在父亲面前美言。” “是谨言最新章节。”小和尚恭敬道,眼角余光瞥到韦陀神像侧方地面,瞧见了地上的两道影子,于是挥手熄灭了香烛,继而道,“还请哥哥到内堂休息一会,玲珑心在日出之时服用效果最佳,待那时候弟弟我挖了心就送来给哥哥服下。” “也好,”蛤蟆精道,“离日出还早,我先去休息一会儿,人你可要看紧了。” “是。” 十一与范成对视一眼,安静地等待两个人走之后才稍微放松一口气,心中皆有疑问。那两只妖怪口中所言的玲珑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范成忽见十一身侧多出了一道影子,立即面色发白,颤着声音道:“十一......十一,你身后......身后......”话还未说完,两眼一翻便晕倒在地。 十一也察觉身后有人,回头就见到那一张俊脸,原来是那小和尚。 “不是安排了禅房给小施主休息么,小施主怎么跑这里来了,听到了什么?” “你,你别靠近我。”十一蹬腿往后躲。 “看来你全都听见了,”小和尚眯着眼睛无所谓道,“也罢,反正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算少,多你一个不多,挖出你的心给我兄长吃了罢。” 十一抓起身边香灰,猝不及防地洒到小和尚身上,小和尚抬起袖口一挡,身上沾了一些,“这里的香火味道太浓,否则我早就该闻到你在这里。” 十一问:“你想做什么?” 他显然早就知道自己和父亲在这里偷听,但却不在他兄长面前拆穿,必定有其他主意。 “你倒是聪明,”小和尚拍了拍手,一边清理着僧袍一边道,“实话告诉你,我住在普陀山这么久,修仙不修仙倒是其次,即使要修仙我也要靠自己的本事,以我的悟性,不出五百年必定能位列仙班。你的玲珑心虽好,但会反噬,我不会冒险食用。我将你留下是想请你替我办一件事情,若是能办到,我就放了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怎么样?” “什么事情?”十一问。 “你去请封三娘下山来见我,我就放了你一家人。” “你能放我们走?” “不管真假,你不试一试?”小和尚笑道。 “那你兄长呢,你方才还不是答应他要吃我们么?” “那个蠢货我自会应付,你不必管,只要替我请下封三娘即可。” 十一犹豫道,“你为何不自己去?” 小和尚摊摊手无奈道:“我若是能去就去了,只可惜那山峰被人施了法术,我无法上山。你既然是从那儿下来的,也应该能上去。” “但我与她也只是一面之缘,是她救的我,我未必能请她下山。” “那就看你的本事,”小和尚伸出三根手指在十一面前晃了晃道,“我们以三日为限,若是三日之内你没有带封三娘下山,我就将你的父母放在炭火上烧烤,让你父母作我哥哥的下酒肉。” 十一捏紧了手,“好,我上山去找她,但如果下山的时候见不到我的父母,我发誓即使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们,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 小和尚先是定神看她,收回手背在后头欣然道:“好,若是食言,天诛地灭。” 作者有话要说:╮(╯▽╰)╭ ------------ 5梵音洞府 又到了青鼓垒山,十一抬头仰望,但见山峰高耸入云,又没有吊篮乘坐,如今徒手,莫说她一个小女子,就算是一个青年大汉也未必能够上得去。沿途问人,皆道此山无人能攀,又求了几位寺庙师傅前去降妖除魔,都纷纷躲避,于是便只能听那小和尚吩咐来寻封三娘下山。 可怜十一小小年纪便要几次三番地受这苦楚,几次鼻间酸涩,眼里就要滚出泪来,但旋即用袖口擦拭,强憋着不出声。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父母出那龙潭虎穴。 于是换了另外一座山头,顺着记忆一步一踉跄上山。途中被荆棘割破了衣裳,又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到了山顶的时候天已经沉入暮色,十一站在山坡之上,遥遥看着日落西山,一片暖色,她发髻凌乱,白皙的面颊沾染了泥土的灰败,衣袂轻轻迎风起,遥遥而执着地望着对面那座被烟雾缭绕的山峰。 梵音洞应该就在对面,但这里没有吊篮可供上下,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自己又非神非仙,该如何过去? 母亲和父亲皆还在那妖精手里,若是三日之期一过...... 一小片白色花伞飘在眼前,十一盯着那小点白,微微出神,那是一片蒲公英的花瓣,被风带起,散散地飘在周围,被夕阳映照的美轮美奂。十一这才发觉,这山头上皆是这样的白色蒲公英,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地看着对面山峰,托着腮帮思考。 自己与那封三娘不过一面之缘,并不算交情,如何开口才能让她出手相救?她是狐妖,听说又杀人无数,保不准也直接吸了自己的精血,哪还管人家死活? “沙沙――” 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耳畔,十一警觉,下意识回头看,但后头只有千万支齐腰的蒲公英挺立,并不见人。 再回头时候,忽而面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面孔,只见那人柳叶眉毛,狭长眼睛,炎火色瞳孔,血红色嘴唇,头上竖着白绒绒的长长耳朵,鬓角也留了两簇毛绒,她一脸好奇地盯着十一看,再道:“喂,你是谁?” “我叫十一,姐姐你呢?”十一知道她也非善类,往后避了避,此刻真是逃也不是,不逃又不是。 “我叫白玉,你看起来似是凡人,但闻起来又不似凡人。”白玉用手戳了戳十一的脸颊道。 “白姐姐,你可是要去梵音洞?”十一避开她的碰触问,“我也是来找封姐姐的,只可惜被山下的道士打伤元神,法力暂失,无法过这道沟堑,白姐姐若也要去对面,就顺路带我过去罢?”十一谨慎小心说着,一边悄然抬眼瞧对方神色。 白玉将信将疑道:“你说你与封姐姐认识,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也没听她提起过你?” “我和她认识不久,而且封姐姐话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我了。”十一撅嘴道,“不信你大可带我去见封姐姐当面对质,问她在宁波府的时候是否见过我。” 这个白玉看起来并不聪明,希望此番可以瞒天过海,骗她带我过去。 “三娘的确话少,也的确去过宁波府,”白玉嘀咕道,“你是在山下被人打伤的,那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的真身是――”十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也是一只灵狐与美女护士同居最新章节。” “瞧你摸样倒是标志,的确像是青丘国灵狐一族,三娘一向不与外人交道,若你与她同族,与你相交自是应当的。”白玉摸着下巴点头道,“又是哪个道士打伤你的?” 十一想起小和尚和蛤蟆精在普及禅寺的谈话,于是顺口道:“是崂山道士门下一个女降魔师打伤的我,姐姐您瞧,我身上都是伤痕,若不是逃的快,我就见不到封姐姐和姐姐您了。” 说罢顺势撩起袖子让她看自己身上的伤势,白玉见她藕臂上果然有几道淤青,遂也多信了几分,瞥见她面目清秀非常,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好感,已经有九成相信她了。 “那女道士我也略有耳闻,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去见封姐姐,”白玉道,“只是一点,若你有一点欺瞒我,我就撕裂你那灵巧的小嘴,叫你还骗人。” “白姐姐放心,封姐姐一定认得我。”十一面上淡定微笑,内心却翻江倒海。 话虽如此说,封姐姐未必肯见我,到时候白玉一定也会恼我欺她,但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白玉从腰间解下一小块布袋,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那布袋便迅速放大,直到可以装下一人,平铺在地上张开布袋口道:“你钻进来,方便我带你过去。封姐姐洞府有不少人,万一问起你个个解释皆是麻烦,我直接带你去见她,如此方便行事。” 十一为难地看着那布袋,又抬眼看了白玉,知道此刻不钻是不行的了,于是内心一横,踏入布袋之中,抱着身子蹲着。白玉收拢袋口,将十一扛在背后,拍了拍布袋讥讽道:“好你个凡人,还想骗我?” 十一心中大叫不妙,闷声道:“白姐姐为何这般说?” “我这布袋名为乾坤布袋,若你是灵狐一族,入了布袋便现出真身,如今你还是人形,还想欺我不成?” “姐姐切勿中计,那道士在我身上施了法术,想必这乾坤布袋也不能用了。他既捉不到我,又不想放过我,于是收了我的妖气,叫我们自相残杀。” “我倒也听过这样的法术,”白玉犹疑,拍拍布袋下头道,“放心,若你真是无辜,我到了三娘面前自会给你谢罪。” “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罢,带我去见封姐姐一切便都明了。”十一道。 “嗯,”白玉点了点头,“可能有些颠簸,你忍着些。” “好。” 十一稍微松口气,团团抱紧了自己,但觉身体一轻,过了一会儿又重重地落地。磕碜道了自己的屁股,于是忍不住痛叫出声,布袋绑的很结实,但袋身纹理之间有几道缝隙,外头的光照射了进来,飘来阵阵的花草清香,这种熟悉的味道提醒十一此刻已然又回到了梵音洞内。 “三娘在哪里,我有要紧事见她。”外头白玉朗声道。 “三小姐还在画壁修行,还请白姑娘在内堂等待。”另外一个好听的声音道。 “还在修行,她受伤了吗?”白玉问。 “三小姐刚从宁波府回来,若要化解体内的三百精血融为一处为她所用,怕还是需要一些精神力气。”对方压低声音道。 “三娘真的用了凡人的精血来替她自己修行?这有点不像她的性子,”白玉顿了一顿,从腰带中掏出一小粒紫色的丹药说,“我来此处就是为了这个,我听说了三娘的事情就带了紫心丹过来,这东西能助她化解体内戾气嫁“祸”于夫全文阅读。” “紫心丹?那不是崂山才有的东西,难道你......” “不错,我是闯入了崂山老道士那儿偷了此物。” “白姑娘,你知道我们家三小姐的意思,她是万万不想和崂山有所牵扯的。” “我知道,”白玉不以为意,将东西放在对方的掌心替她合拢道,“我白玉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崂山问起就都是我白玉的过错,和她封三娘无关。” 对方叹气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该让三小姐知道这丹药是你偷来的,只要告诉她是崂山送来的即是。” “嗯。” “你这袋子里的是什么?” “哦,”白玉睨着袋子道,“只是在途中捡到的一样小东西。” “小东西?”对放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探视,十一瞧见了一张模糊的面孔,但听声音像是之前那个领头婢女,十一正担心之际,依稀听见远处有声音在叫喊,那婢女侧耳听了一会儿,再对着白玉道:“今日来的贵客不少,他们应该都是听了三娘回来的消息才来拜访的,我先去洞府前头打发了这群人,白姑娘快去内堂休息,待人都到齐了我再请三小姐出来相见。” “我跟你一起去外头,”白玉道,“反正呆在里面也无所事事,不如外头热闹。” “既然如此,就请白姑娘随我来。” “好。”白玉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那乾坤袋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回来找你。” 脚步声渐远,周遭安静了下来,十一尝试着挣脱乾坤袋,但袋口绑得实在太紧,根本无法从内部脱出,正沮丧之际,又听见了稍远处似乎有人在断断续续叫骂,十一仔细听着,那人像是在叫封三娘,好奇之下,翻滚身子接近那处,过了一段路,那人所喊越听越是分明。 “封三娘,你快放了我!” “封三娘,你不得好死,你杀了宁波府那么多人,还妄想得道成仙,休想!” 十一忍不住开口道:“不许你这样谩骂封姐姐!” “何方妖孽,躲起来算什么本事?” “你又是谁,怎么在这里叫骂?” “告诉你也无妨,我乃崂山门下第一降魔女弟子红玉!” “原来你就是那个女降魔师,”十一惊诧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是封三娘设计陷害我,若是单打独斗,她未必是我的对手。”红玉不服气道,“你身上没有妖气,你是何人,为何会来到此处?” “我是杭城祭酒范成的女儿,和父母亲一同来普陀仙山游玩,不想路遇妖邪,如今我的父母被山下普济寺的蛤蟆精所抓,那蛤蟆精威胁若我不带封三娘下山见他,便要吃了我的父母。” “哼,”红玉道,“普陀仙山原本是观音道场,仙气所在,自从这封三娘来了之后,各种妖物皆效仿她居于此处,弄得妖孽横行,那普济禅寺的蛤蟆精原本是在蛤蟆山蛤蟆洞的,危害一方,我早就想取那厮性命,你既然是人便放了我,待我横扫梵音洞府,再助你下山擒妖。” 作者有话要说:距山海经记载,狐狸分为五级:最低一等级为灵狐,在上一等为妖狐,再上为仙狐,最高为天狐。 ------------ 6凡人三娘 十一心想着,她虽然是人,但却这样怨恨封姐姐,在事情未明了之前我不能放她出来。 “红玉姐姐,非我不想帮您,只是我被困在乾坤袋内,一时也无计可施。”十一假装为难道。 “乾坤袋疏而不漏,只能用咒语解开,算你运气好,我知道这解咒语。”红玉言道,“你靠近些,我帮你念咒。” “不知道你的咒语管不管用,不如先念上一句试试罢?” “小丫头不相信我?”红玉喊道,“你尽管试试,若是不成的话就让我自逐师门再跪地叫你三声姑奶奶如何?” “姐姐多虑,”十一透过乾坤袋缝隙看,并不见人影,但前方地面似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想必红玉是在里面了,于是继续问道,“只是若你真的本领通天,又怎么会被困在小小洞穴,你自己不能出来吗?” 若这个名叫红玉的道姑真的有些本事,那必定要替封姐姐多留神一些,若她只是绣花枕头,我搭救她出来也是无妨。 “都说是封三娘狡诈阴险了,这地下的机关能吸食人的精气,我一落下便再也无力气出去,我在这里念咒,你袋口若松了便救我出去。”红玉启口将口诀念出了声。 十一果然看见头顶上乾坤袋的结口松开一点点,于是迅速钻出头去,后又想整个爬出去,但红玉停止了念咒,乾坤袋迅速收缩,便又将十一困在了里头,十一此刻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外,焦急道,“姐姐怎么不念了,我还没完全出来呢!” “现在你能相信我了?你先救我,然后我再念咒助你出来。”红玉坚持道。 “我只露脑袋,手脚不自由,又如何救你?” “你看见两边的铁腿长灯没有,打翻了它们,我用腰间的鞭子绕紧了长灯就可以借力出去了。” 十一的确看见两盏长灯,内心放不下封三娘,便又张口问道,“红玉姐姐,你捉到封三娘要如何处置?”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如果不说,我就不助你。”十一道。 “行,我说,”红玉嫌弃十一麻烦却又不得不说,“抓到封三娘我便会去除她身上的所有法力,打回真身,再放出宁波府三百男子精元,好让他们死的瞑目,可以重入轮回。” “她杀了宁波府三百人可是你亲眼所见?”十一追问。 “虽非亲眼所见,但看尸体痕迹应该无错,况且她去了宁波府一趟转眼便修了人形,不是她还能是谁?” “红玉姐姐,若是你答应我会查明真相,我就立即救你出来如何?” “我现在才发现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偏帮封三娘,难道她对你也施展了狐媚之术?”红玉语气不善道,“你的父母不是正在危难关头么,没有我你怎么去救你父母?还是你想求封三娘帮你的忙?哼,真是痴心妄想,她既已修成人身,此刻必定在化解体内戾气,根本无暇看顾你。实话告诉你,若是她落在我手中,我必定拔了她的狐狸皮,挖出她的狐狸心。” 十一听罢,鼓着腮帮气呼呼想着,好你个天下第一的降魔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便要封姐姐性命,今日就由我来替封姐姐教训你! 于是道:“红玉姐等着,我马上救你出来噬道。”十一跳到长灯灯座处,用脑袋顶撞,只见那灯摇摇晃晃,十一又咬牙再一顶,那灯座便往那洞口边倒去。 被灯火烧的滚烫的灯油拉成一道长线浇灌在红玉身上,红玉肩部被浇,滚烫刺疼,咬牙切齿地瞪着上头道:“范十一,小心点,我在下头快被着该死的灯油烫死了!” “是我不小心,我再试试。”十一回道,自己却低低地笑了,弓腰驼背地蹦跳到另外一侧,见到与右边一模一样的长灯后再打翻了它,灯座碰撞地面声响,底下又是一阵哀嚎之声。 “啊!”红玉惨叫道,“范十一,你成心的是不是?!” “我行动不便,让姐姐受苦了。”十一蠕动到洞口,冲着下面张牙咧嘴的红玉吐了吐舌头,料想她一时半会也无法上来,自己就先去找封三娘,一来可道明此番上山目的,二来可在白玉回来之前打好掩护。 十一看着又长又错综复杂的回廊,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这副样子,像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为今之计,要么学虫子在地上蠕动前行,要么学兔子蹦跳往前,但无论哪一个模样都是怪异极了的。但如今哪还有空管摸样了,于是十一深吸一口气,并拢双腿,估量着步数学着兔子一路蹦跳往前。 行了一段路,并未撞见人,十一忐忑不安地跳跃着前行,过二十下便要靠在墙头歇一歇,喘口气然后继续。走道错综复杂,慢慢地,道旁出现了用黑壁描绘的壁面,画了些精美的图腾和人物,周而复始。 十一有些犯晕,身子已经累极,她靠着墙壁仰头喘气,忽而听见了耳畔传来一阵水流哗哗声,于是侧头循声去望。 奇怪,这里明明是走道,哪里有这么大的水声,难道是这画壁背后有暗流不成? 沉默半晌,十一将耳朵贴近了那面壁画,越听越是清楚。 在这面墙壁上,用细如发丝的墨线画着一道宏伟的瀑布,瀑布下有一道清澈见底的水潭,周围被光洁的石头围绕,那水潭似乎还冒着雾气,在那正中似乎有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坐着打禅,任凭瀑布之水冲击,她像是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十一觉得这画像中人神韵像极了封三娘,于是又近前细瞧,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额画上,一个不留神,自己整个人便扑了个空,彻彻底底地跌落了进去。 “哎呦......”十一一头撞在了石头上,登时脑门便起了一个大包。 “谁?!”水潭中打坐的人警觉问。 十一原本要解释,一眨眼间那水中哪里还有人?恍惚之际,一股兰草香飘来,一个白色魅影迅速掠过眼前,她一手掐住十一的脖子一边将十一狠狠按压在一块光滑的石上,从上往下俯视十一。 十一后脑勺吃疼,抬眼一瞧,只见对方赤红的眼睛,眼尾深红色的线条微扬,瓜子脸面,银丝白发,剔透肌肤,稀松白裳褶裙装,不是封三娘还能有谁? 封三娘见是故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手上的力量却不放松,冷着声音质问道:“你不是下山了吗,为何还在这里?” “封姐姐,我有事求你......”十一呼吸困难,脸色先是涨红,又转作了青紫,瞪大着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情急之下双手拼命在空中乱抓,最后紧紧抱着封三娘的手臂,恳切道,“封姐姐,我的父母被山下的......我.....咳咳。” 封三娘盯着她的眼睛瞧了半天,见她眸色盈盈,似又有垂泪之状,想起那日在海上尝过的眼泪滋味,心神一动,缓缓松开了她,站直了身子凝眉问,“你是如何上得山来,又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从实说来。” 十一清咳了几声,总算稍缓过气,见到封三娘面若冰霜,便小心掂量道:“我让白玉姐姐带我上山,又被她装在乾坤袋内带到外头,一路摸索至此,闯入此处也只是凑巧重生豪门之二少奶奶全文阅读。” 三娘只字不语,只定定望着她。 “我的父母被山下普济寺蛤蟆精所抓,那蛤蟆精要挟我请你下山才可放过他们。”十一略作停顿,垂下双眸道,“我知道封姐姐先前救过我一次,我尚未报恩又来求姐姐是不妥的,但如今我能求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了,还请姐姐垂怜,帮助我救出我父母罢。” 三娘冷然道:“你的父母,干我何事。”说罢便拂袖而去,立在水潭边的石上,身子轻松一跃便跃出了五丈之远,稳稳落于水潭中心,半身浸入水中,继续闭目坐禅。 十一见状,只觉得委屈,咬着下唇半晌不语,脖子间勒痕疼痛,身体又被困在乾坤袋内无法自如行动,遥遥看着水潭中那人,面色平静,旁若无人地修行养神,心中又是恼又是怨。 怨封三娘见死不救,恼自己说不动她。 封三娘微微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岸边那人身上。稍许后,口中念咒,一只蓝蝶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头,封三娘嘴巴一张一合,那蓝蝶翩翩飞舞,消失在百花丛中。 日落暮垂,十一眼巴巴看着天色渐晚,喟叹一口气。 不知不觉一日已经过去,不管请得动请不动她,自己都要下山去见那小和尚,就算被吃了也罢,总不能眼见着双亲赴死,自己一个人逃命。 十一又回头望着潭水中人,她还是和原先一模一样,不曾挪移分毫。月色淡淡笼罩在她身上,半是朦胧半是清明,浅浅的影子倒映,让封三娘显得更加清俊美丽。 都说你为了修炼残害宁波府许多人,封姐姐,你真的为了修炼不择手段吗? 从耳边“嗖”地一声飞过一个黑色圆形物体,直冲着封三娘面门而去,封三娘双目一睁,从容抬手轻轻一拂,那黑色物体便被一道无形气体挡回,又反弹到它原来所在。 十一一回头,但见身后竟不知不觉站了一个身着胭脂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腰悬青铜古太极镜,手里握着一只桃木剑,侧身“啪”地一声牢牢接住回弹的物体,扫了十一一眼,再朗声道:“封三娘,想不到我红玉能逃出来吧,瞧你这样子像是无法控制体内戾气,那就让我帮你一把!” “不劳费心。”三娘淡淡道,说罢移目到十一身上,似是在质询。 是你放了她出来? 十一一愣,心想糟糕,我竟然忘记提醒她红玉之事,实在是我不该! “封三娘,你残害无辜百姓性命,如今我红玉便替天行道。”红玉举剑要攻,但觉小腿肚子上一疼,低头见是十一死命咬着,便甩了甩腿低头骂道:“范十一,你属狗的不成,竟然咬我!”于是又是一脚甩开了十一,径自涉水朝着封三娘冲去。 “妖孽,你如今调息未毕,我看你如何招架!” “即便如此,对付你我还是绰绰有余。”三娘冷笑,衣袂和发尾被真气带起,眸子化作了血红,眼角红带更甚,整个人散发一种妖冶气势。 红玉强势来攻,一剑朝着她脑门劈砍而下,但见一道无形罩门将她弹开,红玉虎口震动,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捏着剑瞪着封三娘。 想不到她还能有如此能力。 红玉又定神细瞧,但见三娘银色发丝之中若隐若现出了几道黑丝,于是笑道:“封三娘,你妖气外泄,我看你能撑到几时?!”于是作势又欲攻上,却听耳边一语大喝道。 “小道姑,和三娘动手你还没有资格!” ------------ 7七窍玲珑 一句短短的话语同时将十一与红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十一见了她喜出望外,红玉见了她略作惊疑,独有在水潭中的封三娘闭目不动声色。 来人一袭茶白衣裙,耳边的绒毛柔顺可爱,死死瞪着红玉道:“你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封姐姐不用出手,我白玉替你结果了她!” 红玉道:“笑话,你道行浅薄,我单手便能拿下你。” “少说大话,”白玉挺起胸膛,一跃到了石头上,凌然道,“比试过才知本事。” 十一见这二人,互相瞪着对方,红玉手里的桃木剑发着幽光,白玉虽然手无寸铁,但目光犀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微妙,叫人不敢喘气。 十一又扭头瞧着三娘,她依旧气定神闲地打坐,好像外头的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好你个兔精,只百年道行就敢如此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红玉怒指白玉,也跃到了离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背着一只手回头对着封三娘道,“等我解决了你的狐朋狗党再来对付你这只狐狸精!” 话声刚落,她的身子便化成了一道红色影,如满弓的箭一般射出,速度迅速之极。白玉猝不及防,凭着灵敏的嗅觉感觉到那人已来到,便匆忙地用气劲格挡,却不想对方冲击过强,击的她连退了好几步。 白玉“呸”掉口中一口淤血,侧首仰视对方笑道:“有点本事。” 她说罢,余光往封三娘处望去,眉梢稍动。 封三娘镇定自若。 十一见这架势,一个势必要擒妖,一个决不退让;一个虽为降魔师但毕竟同为人身,另外一个虽为兔妖但重情重义。 她自己则是凡胎**,哪里有插手余地?如今只想封姐姐能帮她朋友一手,否则这白玉节节败退,怕是撑不了多时了。 白玉过了几招就知道绝非红玉对手,但还是不肯独自逃走,正左右危难之际听见了范十一脆生生道:“红玉姐姐,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情来,前几日在普济寺听人说前些日子这山里头死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道士,不但被人抽干了精元,还被剥了人皮做了招魂幡树在普济寺前,血淋淋的骨血丢弃在山野之内被野狼啃噬,红玉姐姐既然是降魔人,也来自崂山,不知道姐姐认识不认识这个道士?” “你听谁说的?!”红玉一边与白玉打斗一边分神问十一,于是动作不知不觉慢了几分。 “日子久了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十一装作为难,苦思半晌道,“好像是一个道士告诉我的,又似乎是一个和尚,又或许是一个香客!” 白玉知道十一又心助她,于是勾嘴一笑,借机轻轻从红玉抬起的手臂下滑过,绕到了她的背后,对着她的肩头便是一啃,红玉原本肩头上已经受了伤,此刻更加痛,手中的桃木剑滑落,不得不用背在后头的另外一手击开红玉,继而脚一蹬,身子往后飞了出去。 “到底是谁?!” “应该是......”十一见发挥了作用,又见白玉冲着她笑,于是便放心了一些,接着道,“我想起来了,是普济寺的蛤蟆精所为。” “哈哈哈,”白玉睨了一眼地上的桃木剑,笑道,“还说能只手赢我?你们这些道士道姑说的话都作不得准,说我们是妖物,岂知你们人间也有败类,和他们比起来,我们还算小巫见大巫了呢。” 红玉再不言语,挺直身子深深吸入一口气,双掌合十,闭目口中喃喃不断念着重生之秦暖。 白玉见她如此,心中只是怪异,又想着她桃木剑已落再没什么厉害的法器了,于是壮着胆子靠近她。 红玉身子周围红光闪现,慢慢衍生出许多红色丝绸彩带,再仔细看时,才发现竟是她背后的铜镜腾空而起,飞跃在了她的头顶处,红带飘舞,轻柔缓和,与光洁月色相映。 十一看的目瞪口呆,惊叹这个红玉竟有如此神通。白玉也惊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间手足僵直,竟然呆在原处不动弹。 红玉嘴角一勾,猛然睁开眼睛,口中停止念咒,右手抓在左手腕上,左手指着白玉,继而大喝一声,那红带便迅速往白玉身上聚拢,白玉这才回神转身欲逃,但那红带更加迅速,转眼间已经一圈一圈地裹住了她的全身。 白玉不断挣扎,可越是挣扎手足被缚的就越紧,红带一圈一圈将她密密麻麻包拢,整个人被包成了一个红茧,在红带缠绕住面部的最后一刻,她无助又无奈地侧首往封三娘处望去,只见三娘缓缓睁开了眼睛,与她对视。 “封姐姐,白姐姐快不行了,你快救救她呀!”十一冲着三娘焦急大喊道,“她可是你的朋友,她给你送药,她对你那么好,你难道也见死不救吗?!” 声音不断在山谷间回荡,但许久没有人回答她,水潭中的白色身影停留在原处,平静的如这水潭一般。 白玉那边渐渐没了动静,红色的人茧缓缓跌落在一处平地上。红玉走近那人茧,又斜眼看了一眼十一,冷哼道:“我都说了妖孽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你偏不信。” 十一不理她,只撇开头,咬着下唇不言语。 虽然她和白玉只见过一次,但能感觉到她的情义,况且她待封三娘那样好,但封三娘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赴死...... 红玉走至十一身边,半蹲着盯着她道:“看在你救过我份上我稍后就带你走,也会帮你下山擒拿那两只蛤蟆精,但现在借你的乾坤袋一用,也好给这兔精一个安生之所。” 不等十一回答,红玉嘴中又念念有词,乾坤袋一松,十一便立即从里面钻了出来,她捡起地上的桃木剑二话不说就往红玉身上胡乱劈砍,但她年纪尚小又是女子,自然比不得红玉这般身手矫健的,由是根本未曾碰到她一下。 红玉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桃木剑身斥责道:“你做什么!” “人之中分好人坏人,妖之中也应有好坏,你这样见妖就杀,与那些恶霸山贼有什么分别!”十一大义凌然道,“封姐姐救过我的命,我会拼了命帮她。” “哈哈,”红玉笑道,“她出手救过你?这倒奇了怪了,都说这封三娘是个冷血无情的,怎么会出手救你一个凡人?”红玉定了定神,又仔细瞧了十一,用指甲划开她指尖,望着那深红色的血液凝眉道,“怪不得她会救你,原来是这样。” 十一不解,抽回自己的手道,“原来怎样。”她悄悄瞄了一眼封三娘,心里怪责道,她怎么还不走? 红玉抱手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一段孽缘既然开始了便无法截断,除非我帮你了结,否则你日后必定痛苦不堪。” 十一听罢,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最后认真道:“我身上没银子。” 红玉不解问,“说银子干嘛?” 十一抱手傲然道:“你都替我算命了,我总该打赏你。” “......” 十一还未解气,摸着下巴绕着红玉打量道,“红玉姐姐用天下第一降魔人为号是很威武,不过不够有特点御姐当道全文阅读。” “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给姐姐取个更加恰当的名号,日后妖怪听见了定会闻名散胆,岂不是更加凸显身份?” 红玉来了兴致,遂问,“我读书不多,你来替我取个?” “好啊!”十一狡黠道,“不如叫――” 红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嘴,看着那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母――”,十一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往后挪了一步,“大虫!” 母大虫即是母老虎的意思,十一转身逃了几步,却不见后面的人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于是诧异地回头望她,却见她只抓耳挠腮,似乎正在思考这个名号的意思。 红玉挠头道:“听起来是很不错。” “......”十一无语。 “那好,以后我就用你这个名号!”红玉自顾自决定了,然后就站定在石上头盯着封三娘道,“我先去擒妖,稍后再带你出去。” 十一正对她的愚笨无语,回神时候再喊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封三娘那边去。 红玉刚一踏上水面,便听见身后簌簌地一阵声响,别在腰间的铃铛铃声大作,红玉大骇,立即转过身往稍远处瞧了一眼,但见道道黑影密密麻麻不下三十,于是当机立断,折返回来拉了十一道:“封三娘来了帮手,我改日再来找她,你随我走!” 十一远远见那几十道黑影,内心也是波澜起伏,害怕的紧,扭头望着封三娘,孤零零地坐在寒气上涌的水潭之内,发丝贴合在脸颊上,周围涌起一阵迷蒙的雾气。 “我......”十一刚要答话,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跌入到一个柔软而又有兰草气息的怀中。 红玉见状,便要从对方手中夺人,却被封三娘灵巧闪开。 “你可以走,这个人交给我。”封三娘眼睛里射出慑人的光线,她拦腰抱着十一,后者头靠在她的肩头。 “狐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要她的玲珑心。”红玉冷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玲珑心?”封三娘迟疑地看了十一一眼继而道,“多谢告知,但你若再想缠斗于我也是无碍,只是今日恰巧洞府门前朋友众多,你一个人也未必能应付得了罢?” 红玉捏紧了拳头,见外头果然妖气冲天,于是道,“今日就放你一马,来日必定再会见面!”她刚说罢,捞起乾坤袋倏忽一声从来时的路狂奔走了。 封三娘看着怀中的人,将她轻轻放在了岩石之上,然后望着远处那团黑影须臾,一个蓝色的小点首先飞了过来,封三娘抬手让它停留在指尖,靠近那蓝蝶道:“劲敌已退,让他们都散去,别打扰我修行。” 蓝蝶迟迟不飞,三娘知道它的意思,于是继续道,“人有生老病死,妖之寿命也有尽时,若白玉今日并非落在她手上,来日也会落在别人手上,就算没人想抓她,她自己也会困于七情六欲中,你又何须忧伤?” 蓝蝶连扑了两下翅膀,于是封三娘睨着十一道:“她既有玲珑心,我就须想办法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因为原来的太悲,所以我才想写这个,给他们一个较好的结局,毕竟某木不是蒲松龄,又不在清朝,大可改嘛,是不~ ------------ 8心旗摇曳 半睡半醒之间,十一只觉得地动山摇,身体在不断的摇摆。睁开眼,发觉自己竟然回到了当初与父母同乘的舟船上。扶着舟沿,十一摇摇摆摆地钻出船舱,夜幕深沉,夹着蒙蒙细雨,十一呼喊几声,根本无人应答。 叫累了嗓子缓缓跪坐在船板上,十一敲着自己的脑袋,终于回想起昏睡前的那一幕,心道难道是封三娘嫌弃自己麻烦又让人送道此处随意漂泊?胡乱想罢,天际忽而一道闷雷,十一惊吓住,不禁蜷缩入船舱躲靠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腿瑟瑟发抖。 她素来人小鬼大,但就是怕雷。又想她一人独自在海面上漂泊无依,父母还在普济寺受难,若三日之期一过他们遭了毒手,那真的就只余下自己在这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人了。 不,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去,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十一抹干净泪珠,来到船头前,外头风雨大作,乌云滚滚,大有雷霆之势,十一低头定神一瞧,原来舟身早已经破了几个大洞,十一大骇,胡乱拿了舟舱内的几样破布堵上,但洞像是活了一般,越是填堵破的越是厉害,十一已经遭受过一次水难,此番独身一人逢此灾劫,身边又无亲眷在侧,望着那不断往上冒的水柱,十一往后退步冷笑,颓然跌坐船头仰头看着天。 天亡我也。 此番想罢,但觉身子立时轻盈,十一惊诧不已,再凝神看时,才发觉自己是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扭头转见此人,其形若鸿鹄,其身若蛟龙,其芳华盖世,其势态如虹,有她出现,好像这暗沉沉的天空都会为她开明几分。 十一喜不自禁,揪住她的襟口道,“封姐姐!” 封三娘用余光瞥她,淡淡道:“范十一,你好生麻烦。” “姐姐若嫌我麻烦自可抛我下去,我是生是死与姐姐何干?”十一服气道。她料想封三娘嘴硬心软,必定不会真的抛下她,于是拿定了主意非缠着封三娘不可,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也这般做了,伸手圈住了三娘的脖颈,死死抱住。 三娘凝眉道:“不是说与我无关,那你这又是作何?” “我在凭着本能求生而已。” 没想到封三娘眉头一扬轻蔑道:“有一句话你说的对,你的生死与我何忧。” 未等十一反应,她的手一松,十一立时往下坠,一阵张惶之后噗通一声落海,十一连呛了好几口咸涩海水,冒上水面抓住了舟绳,抹掉脸上水渍睁开眼,正巧望见天上一个穿着道袍的白胡子老人一剑贯穿了封三娘的身体,封三娘穿着的白腋裘上染上了一大片血红色,她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而后身后冒出了九条尾巴玉堂金阙。 “妖狐,今日我替天行道。”那白胡子老道大喝一声,剑从封三娘体内自动抽出,又分化成了数道剑气,全都指向了封三娘。 封三娘冷冷笑道:“自己成不了仙,却眼红别人成了仙的。” “你为妖物,天下人人必将株之!”老道说罢,手指封三娘念念有词道,“大自在天,乌魔般帝,庇护具例,并蓝涤嘉,帝释、梵王,诸法尊神,灭!” 封三娘摒弃凝神,严阵以待,又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灼热的视线,于是扭头遥遥望着这边的十一。 十一大喊出声道:“封姐姐!” 梵音洞府,封三娘刚放下药盏便听见床榻上的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三娘望着她,见她双目紧闭,又见她眼角似有荧光,于是凑近了她,站在榻边仔细观察,忍不住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又含在了口中。 又是苦的。 十一的额头冒冷,神情也是痛苦不堪,封三娘知道她是梦靥,于是弯腰想要推醒她,却不想那人猛然跃起,一把抱住了自己腰身,口中喊道:“封姐姐,我抱住了这个道士,你快跑,快跑。” 封三娘毫不迟疑地推开她,转身欲走,刚踏出门口一步,但又听背后那人道:“封姐姐,我欠你的恩情一定会报。” 封三娘脚步一滞,转身开口问道:“我若要你的心,你给不给?” 梦中的十一似是听懂了这句话,口中含糊不清道:“你若要就拿去,但你得答应我下山救我父母,我才可将心交与你。” 于是封三娘折返到她跟前,抬手在她面前虚晃一下,见她无异动于是抬起双手,悬空放在她身体上方,感觉到她的心脉跃动,闭目往她右心口挪去。 七窍玲珑心集合天地精华,凡百万人之中万年才出一个,有此心的人秉性纯良,又得天地眷顾,能与自然万物沟通,可谓天赋异禀。若自己吃了这颗心,功力大增,更少去千年的修行,或许亦可凭借此心一举列入仙班。 手贴合在她的心窝处,三娘屏住呼吸,指甲在瞬时间长长,指尖稍曲,一点一点往十一心窝处挖去。指节方嵌入她的肌理,三娘只觉得一阵刺痛,伴随着“兹兹”的声响,三娘迅速缩回了手,一瞧,不单指甲断裂,就连五指尖表皮都被灼烧伤了。 三娘正迟疑间,见十一眼珠转动有醒来的趋势,于是心神一慌立即冲出了房门往外头躲避去了。 范十一醒来方察觉刚才是一场噩梦,揉着额头瞥见了放置于茶几上的药物,那碗上还冒着热气,打量周围似是封三娘的梵音洞府,于是心下稍安。 起码不像梦中的那般自己又被封三娘赶了出来,也不会像梦中那般封三娘被那老道士万箭穿心,喝完了药,十一看着烛火跳动,想起自己的父母,于是起身去找封三娘。 又说三娘这头正无比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不断在壁画仙境中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几番思索下终于还是来到了藏书阁中,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木匣子,翻出那本故友遗留下来的书卷,那书卷纸面泛黄,边角也有破损。三娘仔细翻开中间一页,只见白光一闪,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书上方显现。 “三娘,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你,”影子道,“不过你修成人形的样子,真的美艳至极。” “紫湛,我问你一个问题。”封三娘说,“我找到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是却无法从她体内取出,一碰触到她便有一种外力在腐蚀我,我该如何做才能得到这颗心?” “你找到了七窍玲珑心?”紫湛一听惊讶道,“哈哈哈,可真的是你的造化,想我紫湛修行了几千年,都未能遇见一颗,你短短数百年便有这样的机遇,实在天所眷顾农家地主婆!”紫湛大笑毕,偷眼看了看她的周围,再正色低声道,“七窍玲珑心不可用外力强夺,需要拥有此心之人自愿献出。” “自愿献出?”封三娘沉了脸色,“有谁会自愿献出自己的心呢,那可是命脉所在。” “这是唯一的方法,你要得到那颗心就需要自己去动脑筋。”紫湛打了个哈欠道,“我在这里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那群道士又来烦我念经,我去应付他们去,否则又罚我困个千百年,可要闷死人了。” “紫湛!”封三娘再要喊她,但那人已经消散,三娘无奈,只能合上书卷再行思考。刚一出门,便瞧见了十一端着一盘糕点前来,脸上漾着笑道,“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在这里,这是我亲手做的,样子不太好看,但请你尝尝味道。” 封三娘扫她一眼,那糕点的颜色甚为鲜艳,微微侧目,但依旧面无表情地从十一面前掠过。 “我们不吃这些东西,丢掉罢。” 十一奇怪道,“你们既然不吃,为何厨房里有面粉鸡蛋等食物,又有其余的肉类等一应俱全?” “那是给人所食,你要吃就吃去。”封三娘拂袖而去。 十一在原地发怵,细细回味封三娘方才的话语。 远远见一个女婢摸样的人经过,十一拉住了她拖到一边悄悄问道:“封姐姐说让我将这些东西送给那些囚犯吃,但我忘记了他们被关在何处,你可知道?” 婢女偷眼看了周遭,压低声音道:“你可是余杭祭酒大人的女儿?” “正是我。” “姑娘,那你可要救救我们,”婢女道,“我叫知秋,原本是舟山一处小岛上的渔户,被人抓到了此处强制留在这里服侍这里的人,与我有一同遭遇的姐妹不下十人,我看他们待你不错,若你能出去便请你爹上奏朝廷派兵派道士来此处解救我们出去罢!” “是封姐姐抓的你们?” “那倒不是,是三小姐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名叫碧痕的强行抓了我们,她原来是东海一条鱼精,因法力浅薄投靠了三小姐,自此倚仗三小姐为非坐歹,躲在水底吃了好几家渔民。” 十一点头道:“照你这样说,那些食物是给你们吃的。你放心,能帮你们我尽量帮。” 那婢女感激涕零,几乎就要跪下来,却被十一及时扶住道:“姐姐别这样,十一受不起。” 婢女抹了抹眼角回去了。 十一望着她的背影想,自己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法救出,又怎么能帮她们?看来那道姑红玉说的不错,这里妖孽横行,人和妖之间不能混住在一起,否则对人而言都是灾难。 她丢了费心做的糕点,一脚踏上踩烂,捂着自己的心口,十一只觉得那儿犯疼。 梦中虽然迷蒙,但也依稀瞧见了现实的景象,原来不知道封三娘在做些什么,但跟着在她门外偷听到了那些话,十一心想,也罢,她既要我的心,我直接给她便是。 于是怒气冲冲地径直到了封三娘房门口,一把推开门,瞪着坐在蒲团上打禅的封三娘道:“你既然要我的心,我自愿掏出给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封三娘从容问。 “其一,跟我下山去见蛤蟆精救出我的父母。其二,让碧痕放了所有抓来的女子。” ------------ 9无名业火 封三娘的房间干净整洁,悬挂在东面墙壁上的是米芾的《研山铭》,三足铜蛙香炉小鼎内燃的是南海沉水香。 十一说罢,两眼直直盯着对方,她不想在气势上输了人,封三娘见她如此好似明了她的意图,也定定地回视她,两个人干瞪着半晌,还是十一忍不住开口追问:“你答应不答应?” 封三娘起身,抚平了衣裙随意道:“这条件还算不错。” “那就是答应了?”十一心一沉。 她果然将修行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嗯,”封三娘走到米芾的字画前,盯着那遒劲的笔锋背着十一道,“但你要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先去准备准备才能随你下山办事。” “那好,我等你。”十一重重地甩上房门。 封三娘侧头用余光瞄着那一关一合在摇晃着的门扇,再盯着地上的锦缎蒲团,耳畔回响的是紫湛的那段话。 “若要七窍玲珑心,必须想办法让那人自己献出。” 一只蓝蝶穿堂入舍,轻轻地停靠在三娘的右肩上,三娘睨着它道:“你莫要再劝,我虽未调息好体内的戾气,但对付一两个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无须担心。” 蓝蝶又不安地飞舞在她面前。 “我没有强迫她,她是自愿的。”封三娘转向另外一侧,想要避开蓝蝶,但蓝蝶不放松,又绕到她的跟前,三娘一挥手微怒道:“不必多说,我心已定!” 蓝蝶被她打在墙上,“啪”地轻微一声落在地面。 封三娘几步冲过去将它捧在手心,见蓝蝶右翅已毁,遂以指尖点之,一道幽幽的白光后,分开手掌,那蝶儿遂又可翩然起舞。 “勿要责怪我,我也是想早日回到青丘国。”封三娘咬着下唇道。 十一双手空空站在梵音洞前,等了许久也不见封三娘出门,于是百无聊赖地蹲在洞口一侧,开始打量长在那儿的花花草草。对面山头,开满了蒲公英,或许是由于日光的缘故,这些蒲公英带了点淡淡的粉。十一想起在蒲公英见到白玉的情景,又是长长一叹。 原以为封三娘是个好妖,但一来她见友死而不救,二来为一己之私谋害宁波府三百多条人命,三来纵容手下人为非作歹。如此看来,红玉之言确实在理,只是自己当初固执己见,认为封三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感激涕零,现在倒觉得,她当初帮助自己也纯粹是为了那颗所谓的玲珑心。 “封三娘,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没有人性,不,是没有狐狸性!”十一气呼呼随手扯起一株不知名的草儿,死命在手里蹂躏纠结着,“早知道让红玉姐姐抓了你,免得我在这里受你气。” 手里的草茎被折断,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与美女护士同居最新章节。十一闻了闻自己的双手,皱鼻厌恶道:“好臭!” 转回起身欲寻清水洗手去味,却不想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来,十一一怔,但见那张脸肌肤白洁剔透,如新剥的鸡蛋一般嫩滑,赤色眸子里映照着自己有些变形的脸。十一与她面对着面,距离不过咫尺,鼻尖触碰着鼻尖,说是呼吸可闻亦不为过。 其实封三娘早出了洞府门口,见到十一蹲在右侧,手里把玩着一株特殊的草儿,她眼光锐利,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草,原本要提点着些,但听十一口中振振有词骂着自己,于是眉头一蹙,不想管她,只在她背后靠着山门柱玩味地观察她。 眼下那草的味道却越来越重,封三娘与她对视了良久,忍不住道,“你还想看到何时?太阳偶快下山了。” 十一这才回神,一边懊恼自己因贪恋她的美色而耽误时间,一边往后走避开她。 “是你迟到了。” “慢着,”封三娘的声音从后头来,十一心弦绷断,莫不是让她抓住了刚才的把柄要笑话我?不行,我死都不能承认我因她貌美而看得出神了。于是抢先道,“你默不作声地站在别人后面,当然会吓我一跳。” 哪知道封三娘并非在意此事,而是淡淡道:“你打算带着这样的味道下山?” 十一红了脸,“怎么样,本姑娘就喜欢。” “这是鱼腥草,”封三娘抬眼盯着她道,“普陀山只有我的洞府门前才有此物,你若是带下去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在何处?” “那怎么办。”十一知道此事干系,也着急了起来,“这就是鱼腥草?难怪如此恶臭,你洞府前怎么会种这种东西?” “辟邪。”封三娘简短道。 十一被惹恼,“你说辟什么?” 封三娘背转过身,以衣袖遮掩口鼻道,“还不快回去梳洗?” 十一不与她再争论,一跺脚,含着一口怨气重回洞府梳洗去了。 十一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衣物,封三娘见了她眸色微变。 “手是洗干净了,但衣服上还有味道,所以借用了你的一套旧衣裳,你不介意吧?”十一别别扭扭道,这套衣裳上似乎还余有三娘身上的味道。 封三娘不答她。 十一见她不答,于是悻悻地自顾自走到崖边,等了许久也不见封三娘用法术变出那通往另外一侧的吊篮来,遂回头以目光问询。 封三娘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身侧,与她并列站着,而后一手搭住她的腰身,未等十一开口便环着她纵身往下一跃。十一猝不及防,刚叫出了声便觉丢脸,于是强行捂住自己的嘴巴,再缓缓睁开眼睛,但见云天云海,雾林雾松,山峦起伏,空山禅寺都在下头掠过,微风拂发,气清景明,空气润泽,心神舒爽,真真好一派仙境奇象! 对了,封三娘会法术,她会飞,又何须像自己一般用吊篮呢。 十一偷眼看身边的三娘,越看越觉得她的侧脸如镌刻一般精美,一旦看着,便开始沉溺其中,只觉得她是最得上天宠爱的人儿,一等的风流人品,若时光只停留在初见,那么或许此刻自己能与她成为挚友。 “看够了没有?”封三娘目不转睛道。 “我没在看你。”十一心慌,“你若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如此说来,叫你别看我才是。” “下面便是普济禅寺,我将你放在寺庙外的山坡上,待救了你的父母再出来见你补天记。”封三娘不与她争辩,凝神往下望。 “我要与你一同去。” 封三娘听了不屑道,“你还想不想救你父母了?” “你带上我,指不定我能够帮忙。”十一哀求着扯了扯她的衣袖。 封三娘冷眼观她,此刻十一目光楚楚,我见犹怜。三娘手势一转,两个人稳稳落地。 “要么你留在这里,要么你自己去救人。” “我......”十一见封三娘转身就走,不自觉往前跟了她几步,喊住她道:“封姐姐,我听你的就是,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着些。” “嗯。” 封三娘步入普济寺大雄宝殿,两侧的佛陀凶神恶煞,头顶上盘着大盘檀香,如来佛祖的面前案上摆放了几只精致的金色碟碗,供奉着桃子香梨等物。 “你不是要见我吗,何必躲躲藏藏,出来!”封三娘在正殿背手朗声道。 话音刚落,忽而吹起一阵妖风,卷起外头的枯枝落叶直迷蒙了人的眼睛,连封三娘都不得不抬着袖口遮挡,大殿门窗一一自动紧闭,殿内点的香烛也被风吹熄,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封三娘定神后,赤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她瞅见了东南边角落处那尊韦陀神像后躲着一个人,于是迅速闪身去提了那人来,揪住那人的领口才发觉这只是一个凡人男子。 “仙姑,饶命,饶命那!”那人喊。 “你是余杭祭酒范成?”三娘问。 “仙姑怎知我的名字?” “我受人所托带你出去,那两只蛤蟆精在何处,你的夫人何处?” “我的夫人下落不明,至于那两只蛤蟆精,前一日还关门吵架,但今日不曾见过。”范成见此女貌美,又好似在哪里见过,便状了胆子道,“仙姑快带我出去罢,范成感激不尽。” 三娘瞄了他一眼,“你自行出门向东走,十一在等你。” 范成听罢,望了一眼大门,再回头见封三娘不走,于是又问道:“仙姑不与我一同出去,若是半途遇见了那两只蛤蟆精如何是好?” “自求多福。”封三娘言罢,再不搭理范成,摸索到了殿内角门,一揭开厚重的帘子便看见里头金黄色亮堂一片。这光太过强烈,刺激的封三娘几乎半盲,头顶上五光十色,一道偌大的影子罩在周围,三娘心惊,正欲脱开身但觉浑身松软无力,“哐当”一声过后,一个黑色的大铁笼将她牢牢罩住。 三娘疾步上前握住那栏杆,却被一股力量重重弹开,震得心肝剧烈颤动,三娘心道不妙,知道这是用龙骨做成的罩笼,是崂山专门用来捉妖的三**器之一,这东西只在传闻中有过,崂山从不外借,而今日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实在诡异。 “不知道何方高人在此,封三娘无意冒犯,请前辈手下留情。” 周遭无人应答。 三娘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观望四周,竟见禅房内正燃起熊熊业火,而且有越烧越旺之虞。三娘呛了几口浓烟,划开手勉强做了一个结界,而后盘膝坐在结界中。 此龙骨罩笼无法打破,外头又燃起了熊熊业火,如今困死笼中,难道真的要被活活烧死? ------------ 10美人救美 十一在普济寺东边空旷地等了许久,焦躁不安,时而来回踱步,时而踮脚往普济寺方向凝望,时而猛下决心欲亲自要去,却猛而停住脚步踟蹰不前。 就这般过了两刻,远远依稀见一人从前头羊肠小道上奔走过来,十一几乎喊出“封姐姐”三字,再看时,那个踉跄颠沛而来的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范成。十一忙上去扶住他,但见他满面熏黑,衣裳褴褛,视线越过他往后瞧了瞧,再问他道:“母亲和封姐姐呢?” “你母亲不曾见得,想必是被那两只蛤蟆精带走了,”范成看着十一,“你口中的封姐姐是否便是那位白衣姑娘,她让我出来之后一人留下,也说要找你母亲。十一,那姑娘和你是何关系,你怎么会认识她,她又怎么会帮助我们,她是人是仙还是......妖?” 十一心想,他父亲平日念多了经史子集,若告诉他封姐姐是妖,那日后必有麻烦,于是替三娘圆话道:“封姐姐是在普陀山修行之人,我和母亲在海上也是她所救,那日一别后我就去求她,她便来搭救我们了。” “若如此我便放心了。”范成长吁一口气道。 忽而间,只见霞光满天,西边林木中一片火光冲泻而出,伴着树木被燃烧枝条断裂的声响,鸟兽皆从那林木中散出,一时间混乱不堪。 “不好,普济寺走水!”十一惊呼。 “我出来时已经燃起了零星小火,现在越发大了起来。”范成亦回头瞧,但觉得手臂上一轻,原来十一已经松开了他正欲往普济寺处跑,范成哪里肯依,于是忙上前一把抓住她道,“你过去干什么,难道不怕被烧死?” “封姐姐还在里面!” “就算她在里面,你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山下走,找见几家道院佛庙便求他们帮忙,岂不是比我们两个人四只手要来的强。” “这样来不及。”十一耳边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又一阵过后,啪啦一声巨响,想必是普济寺的哪根横梁架构被烧断了。 范成死死拉住她,不让她走,十一着急之下回头一口狠咬了范成,范成一下吃疼,连叫着几声缩回手,再看十一时她已经跑远,气的吹胡子瞪眼。 十一一心一意只顾着寺院中那人安危,乃至于稍不留神便被前头树枝藤条绊倒,往前狠狠扑倒,立即破了手掌皮,蹭了膝盖骨,散了发髻。 “你这样跑过去是没有用的。”后方一个声音道。 十一撑起身往后瞧,但见一个人坐在了后高处树枝上,她靠着粗壮的树干,一腿曲着,另外一腿随意地垂下,手里把玩着桃木剑,腰间别着青铜镜,头发用蓝色发带束着,穿着藏青色麻布衣料交襟叠口绣罗云衣裳,正轻佻地往下望来。 “红玉姐姐?” 红玉冷哼一声,扶着树干站起,继而展开双臂轻悠悠地飘落站在十一面前御姐当道。 “十一,上回你教我在名号前带‘母大虫’三个字,我还以为果然是个威武的名字,哪知道竟然是‘母夜叉’、‘母老虎’的意思,你害我在众妖面前丢了脸面,我还没找你算账,此番遇见你,正好找你算账。” “红玉姐姐,上回捉弄你的确是我不对,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的母亲被困在普济寺,你想想办法替我救她。”十一恳求道,故意以母之名替了三娘。 “你的母亲在里面?”红玉迟疑地望着普济寺,“那可糟了,这把火源自洪荒,是由太种折子而起,一旦开始燃烧便到烧光为止,一时也无法熄灭。” “你怎么连我母亲也烧了!” “事前不知道你的母亲也在里面,”红玉道,“我只想着要烧了那两只蛤蟆精为我师兄报仇,故而设了一个罩笼,一个洪荒太种折子,以普济寺为界。没想到那两只蛤蟆精没有被罩笼困住,反而逃脱了出来,我于是追击他们,在山脚下抓住了一只,另外一个却让逃脱了。回想着折子还在寺院中,未免师傅责怪,所以赶回来收回,哪料想竟然平白无故地着起火来了。” “都怪你,若是我母亲有事,你就是滥杀无辜。”十一冲着她怒道,“我母亲被那俩妖怪抓走,此刻困在笼中的大有可能就是她,若是烧死了无辜的人,我看你这降魔人还怎么当的下去。” 红玉羞愧,摸着后脑勺支吾道,“那业火除非是我师傅来了,否则是没办法扑灭的。” 十一问,“你师傅在何处,你不是本事高强吗,可有办法让你师傅立即过来?” “师傅云游四海,行踪缥缈,一时一刻之间我哪里能找的见他老人家。” “都怪你!”十一狠狠踩了她一脚。 红玉立即抱腿跳脚道:“你踩我也没用。” “既然她不能出来,你告诉我打开罩笼的法门,我自己进去替她打开。” “你疯了,业火烧起来你区区凡人怎么抵抗得住,只怕还没走到禅房就已经变成灰烬,”红玉定神一想,托腮道,“不过有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我做个移形换位的法术将你递送到大雄宝殿去,那儿离禅房近,或许你还能走到罩笼机关所在,我们以一刻为限,一刻之后我再用法术送你出来,到时候无论你救得救不得你母亲,都要出来。” “既有办法还不快试。”十一兴冲冲道。 封姐姐你且忍耐着,我即刻就来救你。 “只是我这个法术练的不勤,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红玉犹豫道。 “没时间了,”十一闻见了木头烧焦的味道,扯住她的衣袖道,“无论如何都送我进去。” “好,”红玉盘膝坐地捻了一个诀道,“你站定在原处勿要动,我即刻送你入内。” 十一点头应允,但见红玉在跟前变化法诀,用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再要细看时,但觉眼前画面变动,自己幻化入一片虚境中,再看清楚情况时,但见面前一片赤红,烈焰熊熊。 十一立即被呛了一口浓烟,以衣袖掩口鼻,再抬眼见屋檐上门匾,写着“静心雅苑”四字,立时怪责道:“好个红玉,平时说自己道行如何了得,竟然连一个移形换位都做不好,说要送到大雄宝殿去的,如今可好,送来了禅寺东北角,这里离大雄宝殿都尚有一段距离,可真苦煞我了!” 话虽如此说,时不我待,十一脱了外袍浸了院中一缸水,再捂住鼻腔躬身往前去重生之秦暖。头顶上浓烟滚滚,火光四射,十一被浓烟呛的一口又是一口,胳膊肘蹭着地面,她原本是大户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待行到大雄宝殿之时,不单手臂酸麻,就连意识也不清晰了。 刚跨过禅房门槛,十一总算见到了火光中的那抹影子,于是竭力喊道:“封姐姐。” 封三娘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端坐在罩笼之中,屏息凝神,因为火热的炙烤,她的衣裳被窜起的火苗烧毁了一些,连右侧脸颊都被烧红,偶有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理纹路。 “你如何进来的,出去!”封三娘扭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十一,稍稍怔住,再冷声呵斥道。 “我既然千辛万苦进来了,怎么会轻易出去,再说,若没有救得你,我也出不去。”十一睁大眼睛观察四周,并没有找见红玉所言的那样东西,于是问笼中的三娘道,“封姐姐,你可见到一条黄色绸缎小团扇子?” “并未见到。”封三娘回,又有一窜火苗汇聚成了一条小火龙冲着她飞来,三娘往后退了退,用袖子回扫它,火龙随即被她打散,但有一颗豆大的火珠子落在三娘手背上,立时在那儿烧了一个大窟窿。三娘缩手,只按着手背咬牙硬撑,饶是多痛苦都不吭声,至多只咬着下唇。“你一个小小凡人何故凑这热闹冒死前来,你的母亲不在里面,快滚。” 十一大口喘气,扶着墙壁站起身子,稍微歇了一下扭头对封三娘道:“你是我请下山的,自然也应由我负责将你带出去。” 三娘旋即道:“你不怕我出去之后便取你的玲珑心?” “我不愿意给你玲珑心,你也没有办法。”十一只觉得咽喉一阵干渴,胸腔里也似有火在烧。一片明黄映入眼中,十一再定神细瞧,果然是一条明黄色的绸带团扇子飘在禅房,据红玉所说,只要拿这团扇轻轻一摇便可打开罩笼,于是伸手便要去抓,但那团扇就像是活物一般在空中飘来荡去,十一一手抓空,追着它也在禅房内绕来转去,一时间竟也捉不得。 一个大家闺秀在寺院内追着一把扇子各处跳脚,场面有些滑稽。 “封姐姐,你别干看着,替我想想办法抓住它。”十一一边躲着火苗一边道。 封三娘听罢正欲出手,却不想刚捏了一个法诀那业火又化成了一条火龙,遂沉了声音道,“不行,我一行法术就会被业火吸收,连罩笼都会反噬。” “我听说这团扇似人一般好色,你引诱它试试?” 封三娘冷眼瞥她道:“你自己试!” 十一见她脸被烧的无完肤,心正疼着。 于是捏了手里的湿外裳将自己的脸擦拭干净,再一咬牙撩开肩部衣裳,果见那团扇往这边靠拢了一些,十一深吸一口气,索性将上衣全部都解了,里面只着一件龙凤嫣红描金肚兜,锁骨精致,藕臂洁白,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顺而不乱。倩目流转,眸色飞扬,眉梢如黛,唇色如玫,虽年纪尚轻,但真真个天香国色。 就连封三娘余光瞥见,也是半晌出神。 那团扇果然依附飘来,松松软软地自动落入十一掌心,十一拿捏住团扇轻轻扇动,期待着能如红玉所言启动罩笼的机关放三娘出来。 视线往罩笼看去,但那罩笼依旧稳稳当当,不动分毫。 “轰”地一声,身后突然窜起一团大火,伴随着浓烟滚滚,立时将十一的背部灼伤,十一被热气冲击地趴在地上,脸上被熏的黝黑,咬牙切齿怨恨道, “该死的红玉,又记错了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假日快乐! ------------ 11今生来世 红玉估摸着一刻钟已过,遂立即施术将寺中的十一娘定了回来。但见十一满面漆黑,只眼窝处露出两点白来,手里执着缎带团扇,一下子回到外头她有些迟钝,再瞅见了红玉之时一步上前仰头揪住红玉衣襟道:“这明明是个助燃的东西,你却说能解开罩笼之困,你是要纯心害死我是不是?” 红玉也是一惊,伸手欲夺团扇,但被十一轻巧避开。 “你拿来给我。”红玉说。 十一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进去替你拿此物?” “罩笼和太种折子以及这团扇子皆是崂山数百年来的镇山之宝,师傅外出我借用的,如今两宝去了其二,我只能想办法保住这第三个。你不知道这团扇的厉害,扇一扇天地变色,再扇便地动山摇,若是三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不能儿戏的。” 十一听罢挑眉,立即将团扇收好。 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她就要以此为要挟,让红玉再想办法。 “好你个降魔人,为了一个破扇子将我母亲的安危置之不理?” “哼,”红玉冷哼道,“我虽痴但却不傻,那罩笼乃专困妖邪之物,又岂会因你母亲而触动?若困在里面的真的是你的母亲,那说明你母亲也是个妖。” 说罢又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递到十一面前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自己来夺。” 十一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脑海中迅速过了和三娘在里面的画面。 “红玉未必知道是我在里面,你若出去了便上青垒山找碧痕,让她去藏书阁找出雕着木兰花的木匣子来。” “但一来一去之间,你这里早就要被烧成灰烬了。”十一担忧。 “难道我连这些时日都撑不过吗。”封三娘给了十一一记冷眼,“我还要留着命取你的玲珑心。” 十一想起她的眼神就不禁抱住手臂打了个冷颤。 红玉趁机绕到了她的背后使了个定神法,顺顺当当将团扇子拿走,在手里摆弄几下后道:“待我走后你身上的定身法会自动解开,之后你就离开普陀。” “红玉,”十一威胁道,“你难道不怕我告诉你师傅你偷用这三件法器的事情?” 红玉停住脚步,回头望她背影谋杀亲夫。 “你想怎么样?” “送我上青垒山。” “青垒山,”红玉哈哈大笑道,“难道困在里面的人是封三娘?” 十一自觉失言,懊悔不已。 红玉道,“既然是封三娘的话我更不能够帮了,我师傅云游四方,哪里能让你正好遇到,我今日也算收获不小,擒了一只蛤蟆精又火烧封三娘,实在大快人心。你自己看护自己,我先走一步,若是日后有缘再来相见罢。” 十一听红玉脚步声渐远,勉力动了动手指,接着是脖子,再而是全身都能动弹了。回身果然不见红玉踪影,于是便憋着一口气往青垒山赶。 普济禅寺的火连烧两天两夜不灭,众人都啧啧称奇,但只远远观火而不能救。 大雄宝殿的佛祖金身被缓缓烧融,殿后禅房内金丝楠木几乎烧的一根不剩,层层火光灰烬后有一个人的影子端坐其中巍然不动。 封三娘一头银发半边转作了青丝,脸颊上、手臂上、乃至于背脊都被窜起来的火苗灼伤过,她如今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入定坐好,用余下的力气为自己设了一个屏障以抵挡火龙的连续吞噬。 或是因转念生死之间,前尘往事竟然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原本是青丘国国君九尾天狐的女儿,因她母亲是一介凡人而备受青丘国臣民青眼,父亲在的时候还好,若是不在的时候连带着几个兄弟姐妹都会欺负到她头上来。 封三娘原先只是躲闪,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叫做紫湛的红毛狐狸,那时候她就已经修行了三千年。 紫湛之所以叫紫湛,那是因为她有一双紫色的双眸,这样奇异的眸色是天、地、人三界都绝无仅有的,她并不是青丘国人,而是凡间修行的一只狐狸,后来才来此处。 紫湛法力高强,所有人都畏惧她,她在青丘国的地位与四大护法一般尊崇,仅次于青丘国国君,父亲想要封她官爵,但被紫湛不留情地拒绝了。 她只摸着自己的头对着父亲道:“我只想留在三娘身边,做三娘的师傅。” 于是父亲喜不自禁地答应。 封三娘紧闭双目,揪住自己的衣角,额角冒汗,如梦呓道:“紫湛!” 罩笼之内那抹身影颓然倒下。 无形的屏障在一丝丝的崩溃,外头的火龙舞动着炙红的身体,一条又一条盘旋入内,将瘫倒在地上的人团团围住,灼热的气息阵阵袭来,将那人的发丝燃烧,将那人的肌理破坏,身形正一寸一寸被烈焰吞噬。 一道光后,人身幻化成了一条通体白色的小狐,尖尖耳朵,无一丝杂色的狐狸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紫......湛...... “三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三娘感觉身子一轻,自己被人横抱了起来,模模糊糊见到那人侧脸,知道是故人及时到来,便想要抬手去触摸她。 “紫湛,你来了。” “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若不是玲珑心来找我,你现在要变成一团烤肉了。”紫湛说。 “没想到她真能赶到。”封三娘苦笑。 “现在别多说话,我带你出去养伤大荒最新章节。”紫湛说完,抱着三娘从普济寺飞身出去,用了移形换位之法立时到了另外一处山头,那儿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边种了一棵银杏树。正是秋风瑟瑟,树上的叶子变成了金黄,落了下来叠在山坡上,密密麻麻,踩上去是松软一片。 十一见紫湛抱了一只白狐回来,惊道:“这便是封姐姐?” “嗯。”紫湛不将她放在眼里,入屋关了门。 十一无法,只能留在屋外头耐心等待,迎面一阵风吹过,银杏树树叶便簌簌地又落了一些,洒在了十一的头上,肩上,脚背上。十一仰头往着那棵银杏,蹲下身捧起一手的金黄色叶子,对着银杏树道:“我替你埋了这些叶子,若是你有灵,便保佑封姐姐逢凶化吉。” 说罢,竟真自顾自地开始挖坑。 十一双膝跪在地上,没有工具便开始用手挖,十指青葱,过了片刻便满是污秽黑土,指甲断裂,也会猛地被里头石块割伤,好不容易挖好土坑便将那几片银杏如珍宝一般埋了进去,细细地培好土,会心一笑,再是满心诚意地叩拜。 她原本便有着能通天地之灵的七窍玲珑心,这树也是长居在普陀山千年的灵树,为她葬叶之举所动容,那老银杏便开口道:“姑娘葬叶之恩,老朽很是感激。在老朽的树根下埋了一罐老酿,补身极有成效,如果不嫌弃便拿了去,算是老朽报答姑娘的。” 十一没想这银杏竟然能真的开口,“十一娘大胆冒犯了仙人,还请仙人原谅。” “小姑娘不必客气,老朽也不是仙人,只是与姑娘有缘,便大胆与姑娘说上几句话。”老银杏道。 十一抱腿靠在树干上,望着茅草屋的门许久,再将脑袋搁置在手臂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小小年纪,何故叹息?” “银杏老爷爷,你说封姐姐会不会好?” “她命不该绝。”老银杏答,合拢树枝替十一娘挡去一阵风,“姑娘,你几夜没合眼了吧,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老爷爷,我不困。”十一托着腮帮继续盯着门。 周围微风徐徐,日头又晒的正暖,厚厚的银杏叶铺成了天然的垫絮,十一娘干脆仰面躺了下来,“银杏老爷爷,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老银杏别有深意道:“那我给你讲个人妖相恋的故事。” “话说天地洪荒之时,有一人一妖相恋,有一日此二人款款携手,共游天地间,却不想天地忽而变色,云上一粗哑威严声音道:“尔等忤逆天命,私相授受,有违伦常,吾等奉天君之命将尔打入轮回,生生世世有缘无分!” “那如何了?”十一好奇问。 “第一世,这人为一国国君,娶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终日荒废朝政,国之根基被毁,城破家亡,逃亡之时被叛乱臣子要挟吊死了那妃子。” “第二世呢?”十一皱眉。 “第二世更是凄惨,女子出落红尘,痴情人身份下贱,虽然郎有情,妾有意,但终归还是双双命陨,惨死于恶霸乱棍之中。” 十一忽而不语,再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了。” 老银杏呵呵笑。 “啪”地一声,周身泛着红色幽光的人影从茅草屋里冲了出来,只手掐住十一的脖子,将她抵在树干上,恶狠狠道,“范十一娘,三娘性命垂危,我要取你的玲珑心救她修为!” ------------ 12心头之血 当十一的背脊抵在树干的时候,银杏树干微颤,叶子又簌簌落了几片,时间像是放缓了一般,那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在十一和紫湛之间徐徐落下。 “挖出你的心来,救三娘的修为。”紫湛又掐紧了几分,紫色的眸子里尽是寒意。她穿着薄薄的一层紫纱衣裙,挽着如瀑长发,赤脚行走,行动如风,面孔妖冶无比。 十一无法出声,命脉掌握于他人之手,脸色涨紫,几乎就要窒息,紫湛的指甲渐渐透入她的皮肤,深深的嵌入她的肌理,慢慢地,十一感受到了脖子间剌剌的刺痛,带着一些粘稠的感觉,那可能是从她脖子间流出的血。 “仙子,你不可如此。”忽而,十一身后的银杏老树开口道。 紫湛眯了眯眼睛,盯着那老树许久才道,“你不过是一株愚钝老树,连人身都修不成,还有脸替人求情?此事与你无关,闲事莫管。” “此事的确与老朽无关,但是仙子,若是玲珑心不愿意,世间无人可强行以外力取出她的心,这点仙子心里也十分的清楚。” 紫湛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与其在这里僵持不下,不如用迂回之法成全,或许里面那位还有救。” “有话快说,别婆婆妈妈。”紫湛被说动,松了十一再使了个定身法将她定住,一手背在后头,仰头望着老银杏的枝条道,“最好你有办法,否则我劈了你当木柴烧。” “老朽岂敢欺瞒仙子。”老银杏沉稳道,“玲珑心之妙法在于其集合了天地之精华,因此妖吃了能长千年修为,此刻既不能挖心而食,但是却可取心血饮之,如此虽不能完全治愈封三娘,也可助她一臂之力,玲珑心之血气,可比凡人的精血强上千千万万倍。” 紫湛听罢略一颔首,再拉了十一入了茅草屋,十一因方才的事情正发晕,迷迷糊糊地被人带到一张破旧的床榻前,趴在床榻边缘,睁眼一瞧,榻上躺的正是封三娘化成的白狐狸。十一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刚一触及到它松软的背部皮毛,即刻被身后人严厉寒冷的声音呵回。 “这里有一把匕首,用它来放你的心头之血。” 话音刚落,十一便听见了一个清脆落地的声音,尖锐刺耳[综漫]有限卖糕全文阅读。 十一瞧了一眼白狐,再慢慢地转过身,盯着地上的匕首伸手去捡了起来,从雕花壳中抽出,闪闪的匕首身映着自己的脸。 “自今日起后三日一日一碗血分三次让她饮下。”紫湛只手抓住十一的手腕,俯视她严厉道,“我会看着你,别想逃,若是三娘不好,我依旧要取走你的心。” 十一道:“我也想她好,你不用担心。”于是双手倒握匕首柄,咬牙一下刺入心窝,继而抖着手去抓地上的破碗。 滴答...... 滴答...... 来自于心间的暗红色血液一滴一滴注入破碗中,从浅浅的一团变成满满的一碗。 十一就那么半跪半坐在地上,直到头脑再次发昏,直到脸色惨白,直到唇色发亏。 “给封姐姐饮下吧。”十一整整放了一碗心头血,而后按着心口酥软在地。 朦胧之中,有一人接过盛满暗红色血的碗,跨过她的身体,扶着床榻上的白狐,一口一口帮着它饮下。 十一醒来的时候回到了银杏树边,她靠着树干仰头望着天空,有一只彩雀飞到附近的枝桠上,似是在歌唱,声音时而高亢清丽,时而低吟婉转,让十一的心情转好了些。 “银杏老爷爷,我的心头血真的会有效吗?”十一问背后的老树。 “应该会有些用处。”老银杏道,“小姑娘,老叟也帮不了你什么,这里有一坛埋在这里百年的酒,你若不嫌弃就喝一些,眼下你血气亏损,这酒对你的身体会有奇效。” 十一摇头道:“我从未喝过酒,家里也不许喝酒。” “你爹娘又不在此处,你喝些也是无妨。”老银杏坚持道。 十一稍稍点头,老银杏在年纪上不知道长了自己多少辈,和他结识也算是难得的缘分,盛情难却,自己这命也不知是否保得住,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喝了他的酒,让他乐一乐也是好的。 于是往老银杏之前所说的方位慢慢走去。 直至摸索到那个地方,十一刚想回头再详细问询,却见天边飘来一朵诡异的云朵,说它诡异,乃是因为此云五彩斑斓,十一见过白的,也见过灰的和黑的,却从未见识过五彩的。 “银杏老爷爷,那朵云是什么?”十一问。 银杏却不答话,枝叶抖了抖,又飘了几片叶子。 十一奇异,又追问几声,可那银杏依旧不答,好像与一般的树木无异。十一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转身往小茅屋跑去,刚一进门便听紫湛道:“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三娘,我先回玉皇山,你在这里休养。” “嗯。”封三娘的声音弱弱地道。 “玲珑心!”紫湛一记眼神扫过,叮嘱道,“我将封三娘托付给你,你记住我的话。等会儿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听清楚了吗?” 十一问道:“你要去哪里,外头的又是什么人?” 紫湛几步走了过来,与十一对视一眼,再拽过她的手扯她到封三娘面前,封三娘此刻已经化成了人形,紫湛将她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而后捏了一个法诀,十一觉得自己的手酥酥麻麻的,好似爬了几只毛毛虫,然后又见紫湛疾步走了出去,留下一语道:“我已经在你们二人之间施了同心术,你和三娘不能离开半步,否则便要受钻心刺骨之痛重生之秦暖全文阅读。” 话一说完,紫湛就“啪”地一声带上了房门,只余下十一在里面半晌不能回神。 十一扭头看着躺在卧榻上的人儿,月牙色的白衣,紧紧抿着的双唇,似蹙不蹙的眉头,挺直坚毅的鼻梁,如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孔,只要她这般安静的睡着,便可以此种姿态惹人怜爱。 十一索性躺卧在她的身边,与她并排着,听着外头的动静。 紫湛似乎很怕那群人,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闯入这里。如果闯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十一等了很久,既不见紫湛,也不见其余的人,外头一声巨大的轰响之后,地动山摇,十一下意识抱住了封三娘,护住了她,背上被屋檐上的泥尘布满,十一静待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觉下方的封三娘已经醒来。 她的面色虽然惨白,但气势毫不减弱,她不言语,只默不作声地用那双赤色的双目瞪着十一。 “封姐姐,你感觉好些了吗?”十一关心道。 “紫湛呢?”封三娘张口问的便是紫湛。 “方才来了一群人,紫湛姐姐说那群人是来带走她的,所以她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十一解释道。 封三娘沉着脸,推开了十一娘再翻身下床,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被一种钻心的疼痛侵袭,弯腰捂着心口回头道,“同心术,是紫湛做的?” “是她做的,你的身体需要我的心血养着,她怕我逃,所以这样做。” “过来。”封三娘道。 “啊?”十一迟钝。 封三娘索性自己过去,站定在她的面前,然后牵住了她的手将她一同带到了门边,十一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她握住的那一刻,心里似乎有些异动,还没等她想清楚弄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的时候,封三娘已经推开了门,十一见到眼前的情景不免被惊呆了。 原本生机勃勃的山头已经变成了炭黑一片,茅草屋顶部的稻草被烧焦,连带着那棵银杏树都歪倒在一边。 “银杏老爷爷,”十一大喊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地不宜久留,”封三娘果断道,“我们快走。” “可是,银杏老爷爷他......” “废话少说,快走!”封三娘拉着她欲要作法,但感觉到体内元气空空,根本无法施展法术,于是侧眼睨向十一道,“我无法作法,你背我走。” 十一亦回看她,为难道,“只是我背不动你,就算背的动也走不了多远。” 封三娘道:“这好办,我化回真身。”于是她原地缓缓转了一个圈,但见白色的星星点点萦绕在她周身,再转过一轮,她的身形便隐没在十分刺眼的白光之后,等十一再看时,地面上出现了一只乖巧可爱通体雪白的小白狐。 十一兴高采烈地抱起那只白狐,又忍不住捏了捏它尖尖立着的狐狸耳朵。 “别胡乱动,小心我咬你。”怀中的狐狸开口道。 十一急忙抽回手,可心里的确对这只软趴趴又可爱的狐狸喜欢的紧,“如今要去哪里?” “我这副样子梵音洞是无法回去了,普陀山也不宜久留,你就带我去人间养伤。” ------------ 13心心相惜 夜风瑟瑟。 鹧鸪声满天。 周围皆是清一色的构树,这种树纹理浅黑,树枝似勾,密密麻麻的栽种,独在中间空出一块地来,十一行的正疲惫,因此在这一空地歇息。 怀中的小白狐窜了下来趴在一块方石上,用粉红色的小舌轻舔毛乎乎的爪子。 十一观望四周,走向附近的林中打算拾一些干柴燃烧,一来保暖,二来驱赶林中的野兽。方行至稍深处,但听后头有细微的沙沙声,十一回头一望,瞥见一抹白色毛茸茸的尾巴迅速隐没在勾树后,遂会心一笑,一边弯腰捡枯枝一边注意身后动静。 父母亲如今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封姐姐的伤势未愈,让她对付蛤蟆精是万万不能的,如今也只能且行且看,待她伤好了再去救母亲。 正如此想着,不想脚底一绊,整个人踉跄着往前倒,前头正好有个泥泞坑,十一娘一头栽了进去,吃了个满口污秽,浑身皆是脏兮兮的泥浆,她辗转翻起身来,却如何也无法爬起,这泥浆坑似乎有吸力一般生生的将她双腿吸附住,不断往内陷,十一无法,只能向封三娘求助道:“封姐姐,快来帮我。” 林中寂静,只余下几声回声。 十一刚想再叫,但见树后掠过一道黑影,那黑影个头稍大,似有人形但又带了条长长的尾巴,十一顿时大骇,她方才以为跟在后头的是封三娘,但眼下见来并非如此。虽说这里已经靠近海岸,但若是再遇见什么妖魔也不足怪。 于是拼了命的想要拔腿出来,但越是用力就越陷越深。 “封姐姐!” 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见到那只小白狐的踪影,但却引出了另外一样东西。 十一刚看见它便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只体型较大的猿猴,说是猿猴但似与寻常猿猴不同,它的耳朵是白色的,尾巴也是白色的。它此刻正倒挂在树上,狭长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偶尔咧嘴,十一能清清楚楚地数着它可怖的獠牙,那牙齿丝毫不逊色于狮子豹子等猛兽,瞬间便可将自己撕得粉碎炮灰重生向钱冲。 白尾猿猴观察了许久,似是发现了十一被困在泥潭里,于是头顶上的毛竖立,嘴里发出嘶嘶的摩擦声音,再用尾巴挂住树干,身形往后一荡,借着回摆的力量靠近了十一,用长满毛的手朝着十一娘一探,却被十一巧巧地避开了。 十一胆战心惊,若这猿猴胆子再大一些,尾巴再松一些,再借着这股力气晃荡过来,自己只会被它抓住,看它并非善类,若是被它抓住了,没准儿要将自己撕个粉碎生吃了。 正如此想着,那猿猴又冲了过来,十一捡起地上的枯枝往前一捅,正好捅中了猿猴的腹部,猿猴惨叫一声,又晃荡了回去。 十一稍微喘气,但这口气还未完全舒缓,那猿猴又大叫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划破寂静的长空。 十一抱住耳朵,越发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稍等了一阵,周边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双双银色的眼睛,它们嘴里都有长而锋利的獠牙,通体也是与这只猿猴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白色耳朵和尾巴,团团的围拢上来,有的站在泥潭边上,有的也学着白尾猿猴倒挂在周边树枝上。 十一再多留心,也是无法抵抗周围这么多的猿猴同时进攻。她举着枯枝,心中发寒,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蹭蹭地冒了上来,额角不知不觉也渗出了些冷汗。 与其被这些畜生抓了,倒不如陷入这泥潭中,好歹也有个全尸。 十一娘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目光又时不时地睨向来时的方向,总期望那儿会窜出一个白影来,总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但或许她还趴在方石上安歇,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深入险境;又或许她早就知道了情况,只是由于身上的伤未能前来。 这般胡思乱想着,随着一只猿猴的嘶哑叫唤,周围的猿猴齐齐行动开来,皆学着前头的猿猴挂在树干上荡着。 十一仰头眼睛一闭,只能听天由命。 “闭上眼睛做什么,才走开了这么一会儿,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耳畔边传来幽幽的一个声音,伴随着缕缕兰草花香,十一只觉得自己腰身被人环住,而后身子一轻,腾空飞出了几丈远,微微睁开眼睛,瞧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顿时大喜过望,抱住她的脖子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封三娘瞥她一眼,腾出一手指着自己的脖子淡淡道,“松开些。” 十一于是松开了她,回望后头道:“那些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吃人?” “那些猿猴叫狌狌,平日素喜肉食,最爱的便是凡人的肉了。” 十一脸色刷白,揪住三娘的前襟道,“那快些带我走。” 封三娘扭头看着她,而后道:“方才施行法力,眼下不能再用。” “若是狌狌追来怎么办?” “那就将你洗干净了送他们吃。”封三娘吓唬道,见她面色不佳于是软语再道,“望见前头这条河了没有,只要过了此河那些狌狌便不可再来。” 十一顺着三娘目光所向望去,果然见一条如白玉带似的河流在不远处缓缓流动着。上头月光朦胧,下头水流如玉。 可惜没空欣赏这美景美色,十一拉着封三娘的手便要继续走,三娘跟了几步,忽而捂住心口,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偷偷瞧着十一后脑勺,再悄悄抬手不动声色地将嘴角血迹拭去。 十一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只是元气亏损,于是再皱眉道,“你快变小白狐,我带你跑的快些游戏三国之英雄传说最新章节。” 封三娘不屑理会她,手一挥动顷刻就化出了真身,通体雪白的狐狸四爪抓地,昂首高傲地瞄了眼十一,而后拔开步子哧溜一阵烟儿就跑的远远的了,一根狐狸毛也不剩。 十一被甩在后头,又见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狌狌正奔跑而来,匆忙追赶道:“我们结了同心咒,若是离的太远便会两败俱伤,你可别跑太快。” 横流在面前的小河虽然看着浅,但实际上颇深,人脚一踏进去便噗通一声落了下去,十一见水没过了自己的脖子,而那些白尾猿猴只是呆立岸边大嚷大叫,个个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乐呵道:“它们怎么不敢过来?” “因为此水被下了咒,若是它们下来身上便会长寄生虫,先是掉干净了毛,再侵蚀皮肤,最终溃烂而死。”封三娘泅着水过到对岸,抖了抖身上的河水。一身柔顺的狐狸毛服帖地贴在身上,耷拉着耳朵,远远瞧着像是一团白色小肉团。 十一此时也跟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偷瞄地上的小团子道:“这林子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再不能呆了,挨过了这一夜便去到港口找个艄公带我们回余杭。” “不管你父母了?” “你身上不大好,我的父亲应然在某个寺庙道院中,他那样珍惜他自己的性命应该能安然无恙,只是我的母亲......”十一眼神一黯,再接着苦笑道,“都被蛤蟆精抓去那么久了,若是命大,也总会见到。” 封三娘停下动作,翘首望着十一,她虽然面容稚嫩但心思却比同年人略成熟些,这般的少年老成,豁达稳重。 在海中见她之时,封三娘曾尝过她的一滴泪。 紫湛说,一个人快乐不快乐,开心不开心都能从眼泪中尝出。 封三娘也曾去过人间,那些男子的泪大多数是艰涩的,独有范十一娘的眼泪,是苦过之后余留的一丝甜,这或许便是那颗玲珑心的滋味。 十一扯了一片蒲叶,稍稍合拢放在掌心,再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咬牙利落地扎入心间,暗红色的血涌动了出来,在叶片中心汇聚。 封三娘愣愣地看着这个画面,只觉得心间有个东西被撩动,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喝了罢,这是我答应紫湛的。”十一微笑着递过蒲叶,放在封三娘面前。 封三娘低头伸出小舌先是轻轻一点,再饮用了起来。一双灵巧的狐狸眼借着血水的倒映,瞧见了头顶上那人正笑着低头瞧着自己,封三娘耳朵竖着,仔细听着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有些微弱,想必是今夜折腾的够呛,又未能吃喝,她是一介凡人,如此劳累,又放了血,只怕身子是非比寻常的虚弱。 三娘享用完毕,回头见十一已经靠在一块石头上假寐了,右手正捂着她自己的心口止血,但那口子不好愈合,血液从指缝间溢出。三娘跃到她的怀中,再摆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她的脸颊,十一因感觉到痒便松手去挠。三娘再凑到她的心间,仰着狐狸头瞧了她一眼,再微微闭上眼睛伸出粉色的小舌轻轻替她舔舐伤口。 她是青丘国的灵狐,生有一种使人伤口愈合的能力。 十一只觉得心间痒痒,半睡半醒之间身子微凉,怀中又有一暖物,于是索性抱住了这团东西。凑上脸在它背上蹭了蹭,找个舒适的地方继续挨着睡。 三娘原想反抗,但又怕扯动了她的伤口,于是只能团成一团,用尾巴护住她的手背和腹部,再打了个哈欠困困地眠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摸着,咱的三娘要走小萌物路线了? ------------ 14重返人间 这一日天朗气清,气象景明。 普陀山南岸渡头边来往的人稀稀落落,几艘渔舟停靠随着微波上下浮动。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渔夫载了满满一船的水产回到岸边,在渡头两道边摆了摊子叫卖。早市的人格外的多,农村的妇女起的也格外地早。 一个渔夫正摆好摊子,偶尔瞧见原本熙熙攘攘的渡头人群竟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他不免好奇了起来伸出脖子往人道中间望,心想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来头。 等了许久,便见一个分外年轻穿着靛青衣裳的女子经过,她也戴着斗笠罩着面纱,气质出众,绝非是这里渔户家的子女,更为奇特的是,她的右肩上趴着一只灵巧可爱的小白狐,微眯着眼睛,尾巴圈住那女子的脖子,毛茸茸的爪子枕在脑袋下面,半寐着,也不畏人。 渔夫见了这女子,顿时明白为何那些人都要让了。这几年普陀山深处妖孽横行,只怕这两位也不是寻常人,于是也要收拢了摊子避开。只可惜这些活蹦乱跳的鱼虾,过了这早市便要贱卖,还盼着今日收成好,能多卖一些钱给家中重病的儿子治病,眼下却无盼望了。 “哪位肯载我回杭州府口岸?”那女子朝着周边众人道,“我是余杭祭酒的女儿范十一娘,如果有哪位善心搭救送我回去,我必定感激不尽,酬劳也不会少的。” 渔夫眼睛一亮,定定地望向那少女。 若她真的是余杭祭酒大人的女儿,自己送她回去的话便可得到一大笔银子,那么儿子的重病或许便可医治。 但若她是普陀深处的妖孽...... 渔夫惴惴地问道:“姑娘是祭酒的女儿,可有凭证?” 十一总算见有人搭理,于是露出笑颜道:“家父姓范,名成。家住杭州东街范府,因我自小难养,所以特取名十一娘,若大叔不信尽可托人打听,这里离杭州不远,相信有人知道的。” 渔夫心想她所言有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那些妖怪也未必知晓,于是正要点头答应,却听身边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低语道:“童儿他爹,你还是找人打听打听,这姑娘声音这样好听,肩膀上又趴着一只白狐,只怕是狐狸精变的。” 童儿爹心想也是,于是上前道:“这天色不太好,等下可能有暴雨。姑娘不如先跟我回去,等避过这一阵再送姑娘回宁波府。” “宁波府,为何不能送杭州府?”十一眉头挑高。 “杭州府口岸正在修葺,宁波府离得不远,也极方便。”童儿爹道。 十一点点头算是应允,于是随着童儿爹一路走武炼巅峰全文阅读。 肩膀上的小白狐一直没有动静,十一感觉到它柔软的肚皮正隔着衣裳贴着自己的肩膀,松松软软,服服帖帖,呼吸之间肚皮起伏,好不柔软温暖。 渔夫带的路有些难走,天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不小心就会踩上泥浆。 十一走的很小心,但裙角不免沾上一些泥泞,小心翼翼地牵起裙角,抬头偶见路边长着几株颜色翠绿的小草儿,一股淡淡的幽香充斥鼻间。 “好好闻,这是什么草?”十一问。 “这是降草,”肩上的小白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是让妖现出真身的东西。” “啊,那你――” “我现在就是真身,怕什么。”小白狐打了个哈欠,眼珠子盯着前头的渔夫道,“他恐怕心有怀疑,小心点。” 十一郑重点了点头。 果然,穿过竹林眼前现出一间破茅草屋来,十一担心这茅草屋稍微被风一吹便会散架。屋子大门前摆放着一盆炭火,正往上冒着青烟。 童儿爹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入门需要踏过这火盆,姑娘请。” 十一在他巴巴的眼神之下边朝着屋内行进,便低声对着小白狐道,“这东西对你无碍吧?” “你走快些,我憋着不闻。” “嗯。” 十一迅速跨过那火盆,感觉到肩膀上白狐的呼吸停顿了下来,柔软的腹部变得硬邦邦的,于是下意识要伸手去摸,但觉指尖一疼,十一憋青了脸道:“你果真咬我。” “谁让你动手动脚。” “你都变狐狸了有什么不可,”十一嘟囔道,“再者,即使你现在是人形,同是女儿身又有何妨?” “再说一句?”对方的尾音上扬,显然不悦。 十一只好噤声。 入屋之后打量里面,家徒四壁,满屋子的药气,东北边有一挂帘,帘后似乎有一间房间,里面铺了一张床,十一的位置只能依稀透过帘子瞧见里面床上躺着的人的脚。 童儿爹见十一和小白狐都无异样,于是放心下来,笑容满面道:“姑娘歇息着,我去看看小儿,等这阵暴雨过去之后再送姑娘去宁波府。” “好,辛苦您了。”十一回。 小白狐从十一肩上往下望,再缩起狐狸头继续呆着。 十一只觉得肩头沉重,于是问道:“你怎么不下来,好重。” “脏。”小白狐懒懒道,“别打扰我清修。” “你明明是睡觉,哪里清修了。” “睡觉即是清修。”小白狐回,瞄了十一侧脸一眼继续挨着肩头睡。 “我们可说好了,等入了宁波府你就化人形,不许再在我肩头上赖着,否则人家都往我这里望将我当怪胎,让我如何招架?” 十一说了一通,但对方没有答应,再扭过头细瞧时,小白狐已经闭上眼睛睡的正熟。十一细瞧她的样貌,真身可爱得紧,化作人形又俏的脱俗,怪不得当初白玉道白狐一族皆是美人农家地主婆。 昨夜梦着她在自己怀中安歇,今晨起来却不见她的影子,瞧着手边以荷叶承载着一些水,再边上又有一些野果,十一拿起果子嚼着,见到迎面而来的白团子不自觉地一直笑。 也罢,你既如此待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童儿爹又呆了稍许才出来,此刻外头的雷声也小了些。 “我托了隔壁的青婶儿照看童儿,眼下就送姑娘去宁波府。”童儿爹余光睨着白狐道。 “嗯,谢谢您。”十一微笑道。 再次步上轻舟,十一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她先后两次在水里落难,一次是与父母同来普陀,一次是在梦中,但那梦梦的真真实实,叫人心里发虚。十一一直紧紧抓着舟沿,时而闭上眼睛,时而揉着太阳穴,一路总不安顺。 童儿爹是经验老道的渔夫,对海甚为熟悉,见十一如此便道是晕船,于是驾的越发稳当。 十一原先还好,后来一阵浪头拍打过来,十一一个不小心就猛地趴在船边呕出一口。白狐顺爬到她边上背对着她,原本百无聊赖地抬脚挠挠耳朵,却不想尾巴被人一动,白狐只觉得一阵腻歪,再仔细看时,顿时小脸儿沉闷了下去。 十一拿着手里的东西刚擦拭完毕,心想那布料真的柔软,再定神一瞧时,脸色也瞬时变的不好看了。 “你的尾巴用来擦嘴,挺,挺好的。”十一结结巴巴道。 小白狐用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给你洗干净。”十一扯住尾巴就要往水里按,白狐啪嗒一声趴在了舟面,身子一直被十一往后拖动,爪子抓着舟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白狐瞧了一眼渔夫,知道此刻不能开口,于是只能用传音之法告诉十一道:“范十一娘!” 十一停下动作,茫然地回看身后趴在地上的小白狐。 “拿开你的手,我自会处理!” 十一方知道自己又惹了祸端,于是悻悻地松开了白狐尾巴,抱着腿暗暗地退到舟的另外一侧,远远地躲开小白狐。 小白狐也不理会她,蹲坐着理顺自己的毛发。 就这样僵持着到了宁波府,刚上了岸十一就对童儿爹说:“我身上还没有银子,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找宁波府的知府蔡伯父,求他许些银子来。” 童儿爹道:“我跟您去罢。” “这样,我将这白狐抵押在您这儿,您在这里等着可好?”十一明了他的心思,于是建议道。 说完这句,顿时感觉到从底下射来的强烈视线,十一浑身僵直不敢去看,急忙否定自己道,“还是不行,您还是跟我同去罢。” 童儿爹对她这样出尔反尔也不在意,只听见说让跟去了,也就毕恭毕敬地跟去。 “你别瞪我,我这样做也是无奈。”十一在前头走,小心翼翼地说,“一个姑娘带着一只白狐狸实在太过显眼,若让你在他眼前变化也是招摇,所以想趁早支开了他。” 小白狐迈着小腿儿走着,听完这句就哧溜一股烟儿奔走不见了踪影。 十一顿住脚步,到处寻她不得,忽而瞥见前头巷角处钻出一个身着月牙色衣裳的女子,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十一扶额摇头道:“你变成这样更加显眼......” ------------ 15蔡府异动 封三娘似乎完全低估了自己化身为人时的魅力,刚一从巷口出来,便遭了路人团团围观,几下动弹不得。她生性孤傲,又不喜与此等凡人接触,故而眉头紧紧蹙起,手作势欲捏起法诀索性打散了这群人。 “嗳,别乱来,这里是人间!”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三娘的,二话不说将她从人群中扯了出来。 三娘略微一愣,先低头看看她牵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她的背影,一时间竟也不想躲开。 范十一娘她虽是女子之身,年纪也还小,但却时时透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从容来,若是平凡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丢了父母遇上妖精,此时只有哭的份儿,哪还能想到照料他人,哪还能一日一碗心头之血喂与自己? “你的法术恢复了?”十一领她到僻静处眼巴巴问她嫁“祸”于夫。 此刻童儿爹被人群冲散,正四处找着她们。 封三娘摇了摇头,“不曾。” “那你还胡乱捏什么法诀,方才若不是我阻挠,你可是要害死他们了?”十一见她不应,心沉了半分,最后松开她的手叹气道,“这里不是普陀,你的法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若是再遇上像红玉姐姐那样的降魔人,我倒不打紧,只怕吃亏的是你。”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哀怨,带了一点嗔怪。 封三娘原以为她只是在责怪自己滥行法术,伤害无辜。但听到后头言语似乎是在替自己担忧,于是晦涩不明地望着她,眼如寒星。 十一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一阵心乱,匆忙别过头望向墙角道,“我还需要你去救我父母呢,再者,你若是糊里糊涂被人抓走了,我的那几碗心头血岂不是白费了?你我结了同心咒离不开彼此,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封三娘还是盯着她,表情越发讳莫如深。 十一揪住自己衣角,越是解释越是觉得口拙,于是急急道:“不说这些个了,我们去找蔡伯父,待付了舟钱后就回杭州府,你在我家养伤。” 她自顾自地说完,吸入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刚要往外头走却忽而想到了什么,立即顿住脚步回身朝着封三娘说话,哪知道封三娘见她走了便立即跟上,见她停了也不知停,两个人于是又几乎面贴面地站着。 “你这样打扮不行。”十一涨红了脸,只觉得二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封三娘长了一副妖孽的脸,偏又是这妖孽的神韵,妖孽的风姿,让人多瞄一眼,便多了一分失魂和落魄,即使同为女子,即使知道她是妖,但还是忍不住心旗摇曳,自己对她尚且如此,其余的人又如何能抵制她的魅力? 正思索如何之际,正巧童儿爹追了过来,十一拿了他的斗笠迅速扣在三娘头顶,放下纱布遮掩住了她的脸,童儿爹愣了一愣,再盯着面前的女子有些发昏地说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姐姐,正好在宁波府遇见了。”十一笑眯眯道。 童儿爹两眼发直,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但瞧她身形见她体态,应当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他是小岛渔户出身,见了十一已经惊为天人,却没想到她的姐姐更是出尘。于是局促地用手蹭了蹭衣角憨厚道:“能遇上两位姑娘真是我的造化。” 十一笑了笑,再回头往三娘方向望,但见三娘抬手有欲摘帽之势,遂匆忙扑了上去按压住对着她低语道:“做什么?” “我不戴。” “不戴可以,你变化得丑一些。” 封三娘没好气道:“身上有伤,暂不能行变化之法。” “那就安分些,等取了银子打发了他我们找间客栈住下,再从长计议。”十一好言相劝,见三娘犹豫便亲昵地搀住她的手臂,微笑对着童儿爹道,“我们走罢。” 宁波府乃港口城市,人口密集,地产丰富。 宁波知府蔡康,早年穷困潦倒,恰遇上了杭州祭酒范成,范成见他丰神俊朗,印堂光亮,心生好感,再试一试他的经略果然对答如流,于是代为引荐。蔡康不负所望,在金銮殿上对策得到皇帝连声赞叹,许他翰林供奉之职。 但早年因得罪了一位朝廷贵胄,由是下贬到宁波做一小小县令,而后因知州赏识逐步提拔到了知府这个位置。他虽与范成结拜成了兄弟,但实际上年不过二四与美女护士同居。 十一娘等三人来到宁府大门前,童儿爹从未进过这官门府邸,一见到这朱漆的大门便惊叹道:“这知府老爷的大门可比我们两间房子的排场还大呢,你看门口这石狮子,足有我一人高。”他边说着边朝着石狮走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狮子的利爪,见狮子口中似乎含着一颗圆珠子,于是又踮脚看了看,手也伸了进去。 “大胆刁民!”一个厚重的男音从上头传了过来,呵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知府大人门口的东西也是你碰得的,还不退开?!” 童儿爹被这一声吓唬住,想要抽手出来,但手却卡在了里面,急的额头冒汗对着那人道:“小的......小的只是......只是陪同这两位姑娘来寻知府大人的。” 门口那人的视线朝着十一二人处投来,他是个有眼力的人,见十一的衣着打扮风采相貌像是个官家子女,于是略松了神情道:“敢问姑娘是?” “不知道蔡伯父可否在府中,我是范十一娘,是杭州祭酒范成的女儿。” “哦!”那人听了名号,匆忙撩开下摆下了阶梯到十一面前拱手道,“原来是范祭酒的小姐,知府大人眼下刚巧不在府中,但既然小姐来了就请入内歇息,知府大人傍晚便回。” 他边说着眼神边往三娘身上瞄。 即使隔着一层纱封三娘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令人厌恶的视线,稍稍别开了头。 “既然如此只好叨扰了,”十一娘微笑道,“不知道哥哥如何称呼?” “叫小的蔡仲即可。”这声哥哥叫得蔡仲心花怒放。 “蔡仲哥哥,你可否先借给我几两银子给这位大叔,他从普陀载我们来我们还未付过舟钱。”十一道。 “好,范小姐稍等。”蔡仲从袖口中掏出几块铜板丢到童儿爹脚边,“收了钱就走,别在这里碍眼。” 虽然蔡仲用身体背对着阻拦十一的视线,但这一切未逃过十一的眼睛。 “这个蔡仲气焰嚣张,在我们面前尚且敢如此,不知道在人后又会做什么勾当。”十一低低道。 封三娘瞥了她一眼,只淡漠道,“闲事莫管。” 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有心思管他人的? 蔡仲在前头带路,十一和三娘在后头跟着,十一背着手脚步轻盈,眼睛滴溜溜转着四处打量。蔡康的府邸修葺的非常雅致,不似其他达官显贵用的雕栏玉砌,弄的珠光宝气。他只在院中栽种花花草草,红蕊梅花,翠绿节竹,墨绿松柏一一现于眼前。 “这些是知府大人亲手栽种的。”蔡仲不无得意道,声音也高了几分。 “岁寒三友,”十一兴奋道,“蔡伯父真雅趣,封姐姐――” 十一回头唤封三娘,但声音戛然而止。 封三娘顿立在不远处,迟迟不曾跟来,歪着头望着一个方向半天不动弹。 十一和蔡仲都往她方向望去,还是十一小跑了过去轻轻扯了扯三娘的衣角道,“封姐姐,你在看什么?”循着她的视线往翠竹深处望,但见一间碧绿小屋在林中若隐若现,方才经过时只略略看了几眼,不曾注意,现在却看得真切了。 “没想到林中还有竹屋。”十一道。 “有妖气。”封三娘蜷握着手,纱布后的乌瞳渐渐变得赤红。 ------------ 16人妖殊途 竹林阴风阵阵。 封三娘的衣袂被风拂起,半透明的面纱后一对赤目发着幽幽的红色的光芒。赤目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眼角衍生出暗紫色的眼影来,尾部稍往上带。乌发在一寸寸晕染黑墨,身体周围因体内气流的变化而带动了空气中一层看不见的波纹。 若是不催动妖气,封三娘和寻常凡间女子无异,若是催动了,她的眸色会便成赤红,她的头发也会恢复成银白。 封三娘直觉那竹林深处的竹屋中有一股强大的妖气,全神贯注。 想不到宁波府竟然有修为如此高深的妖。 十一见三娘如此,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睨着身后的蔡仲道:“封姐姐,还有人在看着,我们先回房间。”说罢又冲她使了使眼色。 封三娘微微点头,身上的妖气迅速退却,恢复了凡人面貌,继续跟着他们走了。 在她们离开之后,一道水绿色光影瞬间穿透了密密麻麻的节竹,在方才封三娘等呆过的廊道里停顿,而后团聚成一团气体,慢慢地,从这团光中走出一个绿衣女子来。 女子瓜子脸面,姿态婀娜,眼波如烟如雾,耳朵上挂了碧绿的翡翠耳坠,头上钗着一只蓝田盘凤碧玉,绿罗裙裙角拖地,偶尔露出一双浅绿色绣花小鞋来。 她深深望着封三娘离开的方向许久,再在唇角勾起一抹阴险的浅笑。 原来是她。 十一好不容易打发了喋喋不休的蔡仲,背抵在门上对着端坐在床榻上的封三娘道:“蔡伯父府中怎么会有妖,你会不会看错?” 封三娘甩开斗笠,扫她一眼道,“我也是妖,不会看错。” 十一转身欲要拉开门,但听后头问:“慢着,哪里去?” “去找蔡仲说清楚,我不能看着他们被妖谋害。” “就算你说了,也是空口无凭。”三娘下榻,背着手安然走到圆桌边上,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呷了一口,见十一还愣站着,于是摇头道,“她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一日两日,若是要谋害蔡康早就动手了,又何须等到今日?你若是冲出去告诉别人说你府中养了只妖,别人若是问起你如何得知的,你是否就要将我供出去?” 封三娘一通话说的在情在理,十一也坐了下来,盯着陶瓷茶壶垂头半晌后道:“等蔡伯父回府,我还是要提醒他一句。” 封三娘微微挑眉,侧睨着她,似早已经料到她的答复弑神天下。 “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他。”十一道。 封三娘无奈摇头。 这个蠢物的痴傻病又犯了,也不知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七窍玲珑心才这样悲天悯人。这竹屋中住着的妖精妖力非比寻常,除了那股强大的妖力之外,似乎还带了一点愁怨憎恨。 封三娘余光瞥向范十一娘。 妖之为妖,无非有修仙和成魔两条路。紫湛曾经说过,修仙最难的是情劫,只要过了情劫成仙便不在话下。若是过不了情劫,只怕会往魔道走去,虽然成到时候便万劫不复。 而今日遇见的妖,已经有因情成魔的征兆。 封三娘折断了摆放在窗台前的一枝花枝,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引起了十一的瞩目,十一拖着腮帮定定地侧首看着站在窗台前掐花的封三娘。 也许只有妖才能生的像她这般美。 封三娘对上她的视线,稍微怔神。她的这种眼神曾经在紫湛眼中瞧见过,紫湛看她时三娘不觉心慌,但眼睛还是不知不觉地想要避开她的,此刻对待十一娘的注视,她心里好似有一片柔软的羽毛在轻轻撩拨,挠得心间痒痒的。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屋内诡异的气氛。 十一回神对着外头喊:“谁?” “小的蔡仲,知府大人已经回府。请两位随我出来见知府大人。” “好的,请稍等一会儿。” 十一走到三娘跟前道,“你跟我去见蔡伯父?” 三娘淡定吐出二字:“不去。” “也好,”十一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我就说你身体不适,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若是有人来了别开门,自个儿也别出去。” 封三娘在她念叨的同时已经开始在床榻上盘腿打坐。在梵音洞府打坐之时若是有人打扰她,她便会毫不客气地将那人打下青鼓垒山。此刻十一的声音在耳边绕着圈儿,像是一群苍蝇一般嘈杂,但封三娘竟也能巍然不动,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等十一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跟着蔡仲出门,封三娘望了一眼窗户,外头白云浮动,几声黄鹂清脆叫声入耳。 似乎范十一娘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要取她心脏的人。 低头望着自己的手,黑色指甲慢慢延展。封三娘用指甲轻轻滑过鲛帐,那鲛帐便破开了一道口子。 自己也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 十一到了蔡康面前,自然也恢复了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风范,从大院遥遥望向大堂正上方穿着红色蟒蛇补服官袍,带着青金石顶珠凉官帽的年轻男子。男子下巴光洁,单只有嘴唇上留了两撇胡须。整个人清俊儒雅,但只是眼窝深陷,眼睑处带了些暗沉颜色。 见到了十一,蔡康起身相迎道:“许久不见,十一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十一娘福了福身,再回道:“蔡伯父安好,十一与爹娘一同去普陀山,却没想到被山中妖物所扰,如今爹娘下落不明,十一斗胆请求伯父出兵相救,十一与爹娘感激不尽。” “这是哪里的话,其实我日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派了几艘船前去普陀搭救范大人重生之玩转魔兽世界最新章节。”蔡康略顿了顿,望着十一继续道,“前阵子宁波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惊动了朝廷,圣驾特地派了三千兵甲前来镇压,近日也即将抵达。若是我派去的人找不到范大人,就派这些兵马再去,直到找到范大人和范夫人为止。” “前阵子宁波府的大事?”十一瞪大了眼睛。 这件大事莫非就是...... “有五百个男子一夜之间暴毙,身子里的血被抽干,死的时候面目狰狞。”蔡康见十一面色惨白,以为吓坏了她,于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要紧的,朝廷派来的军士之中有几个道法高深的道士,即使有不干净的东西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蔡伯父觉得是何人所为?”十一小心翼翼问。 蔡康刚要回答,视线却越过了十一娘定在她身后一人身上。十一见他眼睛忽而亮堂,面色轻松愉悦,好似看见了天下最好的东西一般,于是也奇怪地回头去望。 一袭清新的绿萝裙映入眼帘。 十一只觉得周边散发着竹子的淡雅清幽。 来人轻盈灵动,举止自带一种风流韵味,挽着发髻,飘飘然经过十一身边朝着蔡康走去,随意撩起额前的散发夹在耳后,先是对着蔡康盈盈一笑,再回过头弯着眼睛对着十一道:“这位就是杭州那位范大人的女儿罢,出落的真水灵。” 蔡康含笑执她的手道:“碧落,你怎么来了,风大,你身子弱。” “我在竹林里呆的闷了,又听见外头的动静,问了蔡仲才知道是范府千金来了,所以来见见她,你不在意我自作主张吧?” “当然不会在意。”蔡康回,眼里只有她。 十一听见竹林二字,便顿时明了了此人身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见蔡康脸上痴迷情态,显然已经将自己抛之脑后。 不知道是否是十一的错觉,从碧落进来开始就一直觉得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十一想了想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就算她是妖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对自己动手,再者看她和蔡康的形状也未必就能在他面前动手伤害自己,于是安心了几分。 “范小妹妹一个人来的?”碧落似笑非笑问。 “还有一个朋友身子不适在院内休息。” “难怪,”碧落自顾自说了一句,再问蔡康道,“我来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一些事情,你觉得那些男子是因何暴毙的?” 十一也等着蔡康的答案。 “是妖孽所为,”蔡康咬着牙清晰道,“我将此事上报朝廷之后朝廷认为我宁波府有妖孽作怪,因此才会在兵甲之外另派了些法力高强的道士前来,他们来,是要除妖的。” 女子听罢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十一听罢也是半天动弹不得。 红玉曾经说过那些男子是封姐姐为了修炼成人身吸取了精元死的,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封姐姐所为,但这些厉害的道士到了,封姐姐必定难逃。 十一刚挪步想通知封三娘,但又一转念想,封姐姐是为了挖走我的心脏才答应救我父母,况且若她真的杀了那些人,危害四方,我帮她岂不是害了那些人也害了蔡伯父? 十一左右为难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犹豫不决。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 17芳心暗动 封三娘将体内戾气调息一个周天,却迟迟不见范十一娘回来。抬手以手背抹去额上细汗,侧首又望向窗外。天已近黑,风声鹤唳,让这府院中的妖气又浓重了一些。层层厚重的雾气飘散在外头,遮掩了隐匿在其中的东西,遮盖了一些独特的味道。 封三娘是狐狸,狐狸的耳朵灵敏,嗅觉也是灵敏。 闻见听见那东西的动静之后,封三娘抬头看了一眼横梁,再利索地飞身上去在横梁上扶着柱子蹲着。 不能使用法力,那就使用身法。 修行不止要会运用法力,而且要会修炼身法,如此才能形神合一。 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随之露出一个小不点来,那小不点一蹦一跳入了屋内,打量四周,再往屋内床榻上蹦跳去,跃上床之后迅速掀开被褥,被褥里空空如也,那小不点儿皱起眉头摸着后脑勺儿起迟疑之际,忽觉得背后凉风一扫,一只手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毫不客气地提了起来。 小不点短短的四肢胡乱扑着,肥肥的身子扭动着,眼睛因为惊吓而紧紧闭着。 这般手舞足蹈之后,小不点的眼睛露出一条缝隙,赫然对上的就是一双赤红的双目,那双目微眯着,读不懂里面蕴藏的情感,只是冷冰冰地望着他。 小不点看清楚她的真容后,先是张大了嘴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着,一时间只顾着观赏竟忘记了挣扎。 因封三娘一直不说话,小竹妖怕她一动怒就将自己这直挺挺的脆弱的腰板儿折断,于是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主动开口道,“狐妖姐姐,我是特地来告诉你,那位从这里出去的小姐姐带了一群人来抓你,那群人来势汹汹,你快逃吧贴身宠:总统的宝贝纯妻最新章节。” 封三娘略一挑眉。 “抓我?” “嗯,白天我不能自由行动,到了晚上借着暮色才可以进来悄悄告诉你,那位小姐姐已经将你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知府大人,现在正在大厅商讨如何擒拿你。”小竹妖说的唬人。 封三娘冷笑道:“来就来,我怕他们不成。” 小竹妖细细打量她,虽然她话说的毫不在意,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一丝落寞。小竹妖不明白,她既然不怕那些凡人又为何露出这般表情来。 封三娘提着小竹妖到了打开的窗扇前,待小竹妖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看见她手指头一松,自己就啪啦一声掉在了屋外头的草地上。小竹妖摸着发疼的屁股迈着小胳膊小腿儿往正门冲,封三娘却已经带住了门连一丝儿缝隙都不留。 封三娘背对着房门,灵敏的狐狸耳朵已然听见了外头连队众人的整齐脚步声,心里一阵发凉,只觉得寒意涔涔。随手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茶水,一口饮尽,而后捏碎了骨瓷茶杯,茶杯割伤了她的虎口,血水很快被止住,伤口也迅速地愈合了。 范十一娘,你出卖我。 “啊啾――”十一不雅地打了一个喷嚏,眼睛滴溜溜在桌面上转了一圈,发现碧落还在盯着自己。 这个碧落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在蔡康耳边嘀咕一句之后蔡康就找个理由走了,如今只留下自己和她对视,十一是第一次见碧落,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很讨厌,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种笑容,不由得让十一联想到“笑里藏刀”这四个字。 碧落再要斟酒,却被十一软绵绵的一句话挡了回去,“碧落姐姐,我年纪尚小,在家里父亲母亲也不让喝酒的,蔡伯伯在此,也不会让喝。我喝茶就好,谢谢姐姐。” “好,”碧落又顺手提茶,假装不在意道,“你那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路上认识的。” “哪条路?”碧落紧追不舍。 “回家的路。”十一继续打马虎眼,瞥见碧落面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于是微笑道,“姐姐和蔡伯父又是如何认识的,为何之前都没有听蔡伯父提过?” 碧落明显僵了一僵,再夹起碎发道,“我和他其实已经相识多年,只是他做了知府之后才走到一块儿的。” “姐姐长的美,蔡伯父长的俊,真是天生一对。” “是吗,”碧落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人心隔肚皮,一个人越是信誓旦旦,就越是容易失信,与其给予人希望,倒不如当初不曾许过诺言。” 十一见她手中轻轻摇晃着酒杯,眼神迷离,心神似乎飘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十一猛然感觉到心脏一阵抽搐,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开始由心脏向全身蔓延,额头处豆大的汗珠滴落,疼的十一弯腰哗啦一声滑倒在地。 碧落也被吓了一跳,冲到十一边上问:“怎么了?” 十一即使疼的生不如死,但也还保有一丝的清明,知道碧落不可信,于是便挣扎道:“是我的顽疾犯了,休息一阵就好。” 这痛楚,是她离开了吗?但我们之间有同心咒,若是她独自离开,她也会痛。 “我扶你回去绝对任务。”碧落说罢就要来搀扶。 十一甩开了她的手,抹掉额角的汗珠强装无恙道,“我自己可以回去,告辞。” 碧落默然看着她浑身发抖的背影。 十一拐出了大厅疼的直不起腰来,靠着墙壁大口喘气,眼睛望向厢房方向,不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联想起蔡康的失踪和碧落的殷勤,十一猛然大彻大悟。 碧落一定在蔡康面前说了什么! 这番想罢,十一拼足一股气跌跌撞撞的一路往厢房奔去,待到了厢房看见蔡康带着一群人围堵封三娘之后,十一心里的担忧终究成了现实。 “妖物,我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你束手就擒吧!”蔡康道。 “哼,”封三娘冷哼,“凭你们也想抓我?” “妖物,你杀了宁波府那么多人,是该偿命!”蔡康指挥将士聚拢一些,那些将士手里都拿着火把,一排人丢了些稻草上去,“我蔡康今日就替天行道,放火烧死你!” 封三娘扫视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后头一点上,那目光含怨带怒,扎的十一眼睛生疼。十一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直直摇头。 不,不是我告诉他们的,不是我。 封三娘收回眼神,气势凛然地望着蔡康,“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 蔡康高高抬起手,周边的将士全部盯着他的手等待一声令下。蔡康刚要动作,却见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最中心,毅然站在封三娘的边上。 蔡康面色一变,又惊又气道:“十一娘,你回来!” “蔡伯伯!”十一喊。 封三娘一愣,诧异地望着十一的侧脸,稍后冷冷道,“你这出唱的又是什么戏?” “封姐姐,我没有出卖你。” 封三娘沉默片刻,一个利落手刀下去将十一击昏,顺势抱住十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继而对着目瞪口呆的蔡康道,“与其来抓我,不如去盯着住在你家竹林中的女子,她也是妖。”说完这一句,封三娘迅速转身跃上了屋顶,再轻轻一跃,身影迅速没入夜色当中。 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半遮半掩。 宁波城外的小树林中一个女子正靠着树昏睡,对面立了一个女子,月牙白衣裳,绝美的面容在黯淡的月光下忽明忽暗。 须臾后,立着的女子蹲下凑近了靠树的女子,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心软。” 靠着树的女子没有动静。 柔柔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替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停在她脸上的青葱手指顿了顿,刹那间出神。心念一动,封三娘又靠近了她,盯着她右眼下的泪痣些许迟疑,视线落在她淡粉色薄唇上。 “唔!”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递过来。 封三娘猛然回头,没有见到人,又感觉到小腿上略是冰凉,于是低头望小腿肚上望去,果然见到一小片墨绿翠竹叶子紧紧贴在那儿,封三娘眉头一动,冷声道:“闪开。” 那一小片竹叶上现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狐妖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是碧落逼迫我们,狐妖姐姐你帮帮我们吧!” ------------ 18言不由衷 远处密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徐徐的风拂过面庞,将鬓角的发丝吹动,掠过脸颊。 封三娘眼里看不出一丝波澜,弯腰用拇指和食指掐住那小片墨绿竹叶,再拎到眼前细细瞧了一会儿,继而张口轻轻一吹腹黑少主闲凉娘子。 竹叶飘在空中,“啪嗒”一小团烟雾后现出了原来的样子,原来就是蔡康府中闯入厢房的那根小竹妖。小竹妖不气馁,迈着小胳膊儿小腿儿又兴冲冲地朝三娘跑来。三娘见它这趋势俨然又是要抱大腿了,于是身形一晃轻巧地避开了它。 于是乎小竹妖索性坐在地上,抹着眼角,豆大的眼泪一直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封三娘微微侧目,挑起眉头。 “你哭什么?” “狐妖姐姐,你帮帮我们吧,我们等了一年多总算等到一个能够和碧落抗衡的妖。如果你不帮我们的话,碧落就可能要将我们连根拔起了。” “那不干我的事情。”封三娘拂袖转身,利落地飞身上树枝,抱着手,背靠着粗大的树干,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着,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十一,见风势颇大,于是便作法将周边的树枝拉拢一些,罩住了十一。做完这一切后,封三娘才阖上眼睛休息。 碧落来历不明,但瞧蔡康的模样定然是和碧落亲近了好些日子,而且碧落一定钟情于蔡康,只是可惜人与妖相处,妖身上的邪毒必定会侵入人体,长此以往,蔡康必定性命不保。 封三娘长卷的睫毛动了动,未睁开眼,抬手随手一弹,将好不容易攀爬到她身边的小竹妖弹走,小竹妖咔嚓一声重重坠在地上,在枯枝落叶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揉着酸麻的四肢,小竹妖扶着石块坚强站起,望着逍遥地靠在树上睡觉的封三娘撅起嘴,捏了捏拳头,双眼发光地继续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树上的封三娘进发。 我小竹妖虽小,但志气不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封三娘此刻也没了睡意,狐狸的耳朵一直对外界的声音敏感,她听见了一个利锐的东西穿透了层层的树叶和树干径直朝着自己这边嗖地一声飞来。封三娘猛然睁开眼,想要空手去夺下那东西,但眼睛被一道光刺激,封三娘猝不及防之下翻身狼狈地落地,扭头见身后的十一睡的尚好,稍稍安心,再望向前头时一角绿罗裙裙裾出其不意地现在眼前。 封三娘不免一惊。 她的身法如此之快,即使我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应对她。 “我这是给你一个警告,”碧落悠悠然道,“如果你再敢在蔡康面前出现的话,我就杀了你。”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为何现在不杀了我?”封三娘站起身,当着碧落的面掸着沾在身上的灰尘。 碧落鼻子发出嗤一声道,“我的妹妹碧痕视你为主,我自然要给她几分面子。趁着此刻我心情尚好,你迅速离开宁波府,走出我的视野范围之内。否则,无论碧痕多难受我都会杀了你。” 封三娘凝眉思索,月光透过层层叶面斑驳地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虽无表情,但也与这冰凉的月色相应成趣,再加上她一身的月牙色服饰,更突显了出尘脱俗的气质。 我只听碧痕说过她有一个嫡亲姐姐,竟没想到是一只竹妖。 碧落有片刻的晃神,目光由极其凶悍到了后来的柔和,再到最后透露出一丝丝阴狠来,只见她咬牙切齿地伸手用两指夹住封三娘的下颚,贴近她道:“可恨灵狐一族天生妖媚,化为人身后更是勾引得男子魂飞魄散,你有这副样貌是老天赐给你的福分,”碧落修长的手指滑过三娘脸颊,“只是别可惜了这般花容月貌。” 封三娘毫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不经意地往侧边的十一身上瞥去。 她倒睡的安稳。 碧落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也望向十一,“范十一娘?”再将视线转移到了封三娘的身上,勾嘴一笑道,“你莫非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封三娘忙收回眼神否认道:“我一心修道成仙,怎会对她动心思腹黑郡王妃。” “既然她不是你的小情人,我就将她带走。”碧落说做就做,一个飞身径直朝着十一去了,伸出手即将接触到十一之际却被侧旁的人出手阻止,一道凛冽妖气冲击而来,碧落不得不蹬树干借力往后飞开躲避,稳稳落地之后碧落调笑道,“封三娘,你还不承认?” 封三娘此刻正站在十一跟前,“看来今日你我之间是非要交战不可了。” 说罢封三娘就捏起了法诀,摆好了阵势。 碧落一时之间也被她这架势唬住。 她原想趁机带走范十一娘好在蔡康面前邀功,却不想封三娘会这样死命将她护着。封三娘好歹也有几百年的功力,若是硬拼起来胜负难料,不如此刻退步,也好相安无事。 如此想罢,碧落也不愿多做纠缠,于是冲着封三娘道:“只要你答应不干扰我和蔡康之间的事情,不踏足宁波府一步,我今日就不和你纠斗,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不相干,如何?” “悉听尊便。” 碧落换上一脸笑容道,“好,一言为定。”碧落抬头望了一眼东方天空,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被染成了一片绯红色。碧落对着封三娘道,“我先回去陪蔡康,你最好能够遵守我们的约定。” “慢着。”封三娘忽而喊住她。 碧落回头疑惑望她。 “宁波府那三百男子,是不是你杀的?” 碧落听罢并不作答,而代之以蔚然一笑,随后捏了一个法诀架云腾空而去,倏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云层之中。 封三娘见她走后,面色迅速变暗,刚扶好身边的树干支撑身体,喉咙就泛起一阵腥甜味道,而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封三娘望着地面上的黑血,稍许出神,再抬起袖口擦拭嘴边血迹,洁白的衣裳染上了一点腥红的血迹,分外刺目。 感觉到侧旁有一个视线在盯着自己瞧,封三娘警惕地朝着那儿望去,但见一个青翠颜色的小东西偷偷避在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见自己看它又迅速缩了回去,顺便掉了几片墨绿的竹叶默默地飘落在地。 封三娘只觉得脑袋疼。 这小竹妖还真的是阴魂不散。 视线再往前挪去,见到那人还似婴儿一般沉沉昏睡着,脸色还挂着温和的笑。 封三娘开始怀疑自己下手是否狠了些,方才的动静如此大,这人竟也没能醒来。 跌跌撞撞走到她的身边,封三娘盘腿坐了下来,方才强行催动法力,如今已经体乏空虚,连一点儿真气都运送不上来了。 小竹妖见这边安静了些,遂又大了些胆子从树后蹦跳出来。 它好奇地眨着眼睛,看见一道白光后封三娘变成了一只通体白色皮毛的狐狸,蜷缩在范十一娘的怀中。 啪嗒―― 天空落下一滴雨来,小竹妖躺倒望天,见一团乌云聚集在这片林子之上。小竹妖想了想,又发挥了无比坚毅的优良品质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树,用身体压低那条枝条,有密密麻麻的树叶盖顶,范十一娘和封三娘在睡梦中躲过了第二日清晨的一场小雨。 ------------ 19大闹酒楼 十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还在杭州的家中,和哥哥范十郞捉迷藏。白色的柳絮飘舞在面前,如冬日的雪花一般洁净纯白,十一伸出手去接,一小团柳絮落在了她的鼻尖,十一微笑着去拿,却摸到一块软趴趴、腻乎乎的东西。 “呀,这是什么!”十一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食指上的白色东西发怵,凑到鼻间嗅了嗅,闻见了一股怪异的臭味,再抬头看蔚蓝天空,有几只不知名的彩雀飞过,十一的脸一阵发白。 原来是鸟粪。 怀中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动了动,十一低头去瞧,这才发觉原来封三娘的真身小白狐正窝在自己怀中。十一见她正在浅眠,腹部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不忍心打断她休息,于是就继续靠在树干上,伸手轻轻拂着她柔软的白色狐狸毛。 如果你一直这么乖顺该有多好。 尖尖的狐狸耳朵动了动。 十一以为自己惊动了她,于是急忙停下手,小白狐爪子挠了一下耳朵,过了一会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十一屏气凝神,像是街上行窃的贼一般心里惴惴不安。 她余光瞥向小白狐,稍微缓口气。腰部以下部位已经麻痹,没有了知觉,另外一只手也是被小白狐压在身下无法动弹,十一俨然成了一个木头人。 哎...... 听着掠过耳边的风声,带来了树林中清新的味道,十一心里渐渐平缓。 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有可能是封三娘杀了宁波府的三百个男子,自己的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抵制情绪,十分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而在得知蔡康正围堵封三娘的时候,十一心里没有犹豫,毫不迟疑地站在了封三娘一边仙台云雨。 明明知道她是妖,明明知道她要的只是玲珑心,但十一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封三娘,靠近封三娘,想要看着她,想要不遗余力地保护她。 十一正在神游之际,忽而感觉到一道凌冽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十一一个激灵低头,正巧对上那双赤红色的眼睛。 都说狐狸狡诈,但封三娘的真身和普通的狐狸不太一样,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狐狸的媚态,有的只是出尘的气质,和煞是可爱的讨巧摸样。 化成真身的封三娘与人身的封三娘迥然不同。 只是那可爱的狐狸外表与那冰冷的视线实在不太相称,这样的对比让十一一下子绷不住脸,刚想笑出声却又被封三娘那一刻不肯松懈的视线挡回,于是十一只能抽着嘴角憋笑道:“你怎么又变回了真身?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实在.....实在.....” 严肃的小白狐仍然严肃,一本正经道,“经过昨夜的事情,我暂时变不了人。” 十一惊道:“怎么回事?” 小白狐从她怀中钻了出去,半蹲半坐在十一面前,舔了舔自己毛乎乎的前爪道,“此事你不必管,”停下动作,小白狐抬首对着十一道,“先带我回宁波府。” “蔡伯父正在搜捕你,你还敢回去?”十一一阵激动,“你回去做什么?” “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小白狐耳朵微微耸动,“他们只猜测你昨日带回去的姑娘是妖精,未必猜得到你第二次带回去的狐狸还是妖怪,我既暂时化不了人身,那就当你的一只宠物由你带回去。” “可是你......” “我会尽量伪装,毕竟我也不想被戳穿身份。” 宁波城守门的士兵正在打着哈欠,偶尔向来往的可疑路人盘查,顺便捞取一些好处。一个腰间跨刀的士兵刚盘查完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头,再接到下一个的时候虎躯一震,目瞪口呆地眼巴巴看着一个年轻少女,头上顶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在跟前悠悠然走过。 小白狐慵懒地趴在她的头上,尾巴一摆一摆地在后头甩着,乍看之下像是那姑娘戴着一顶白色精致毡帽。 等到士兵回神想要喊住那少女的时候,那少女却加快了步伐,一下子消失在了过往的人流之中。士兵怀疑那是幻觉,揉了揉眼睛捅了捅身边的人问。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姑娘头上趴着一只白毛狐狸入城了?” 不用说,方才这个士兵见到的正是范十一娘。 此刻十一已然躲在一家酒楼放在门外的酒缸后头,瞧着那个士兵没有再追上来之后拍拍心口道:“封姐姐,你干嘛非要趴在我的头上?” “头顶上比较不沉。” “你还是坐我肩头吧。”十一无奈只好妥协。 无论是人形还是真身,封三娘都不是能低调的料,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带着她。 于是小白狐窜了下来,蹲在十一的肩头,一双狐狸眼睛直勾勾地往四处张望。 十一步入酒楼,只感觉刷的一下四周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十一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见店小二哆嗦着手替自己擦干净了桌子问:“姑娘要吃......吃些什么?” 邻桌的一位公子也朝这边望来,他的背上贴了一片墨绿的竹叶,正细心听着他们的交谈重生之炮灰九福晋。 十一淡淡道:“吃狐狸肉。” “噗——”那位公子刚饮下的一口茶水喷了一桌。 店小二双腿一软,差点跪了,掏了掏耳朵侧着脸再次问,“姑娘说吃什么?” 十一感觉到肩头上那只狐狸爪子紧了紧,于是清理了嗓子道:“两个素包子,一碗茶,劳烦。” 狐狸爪子松了松。 “已经入了城了,你究竟想做什么?”十一一边微笑着回报来自于周边的视线,一边压低声音咕哝着对封三娘说。 “宁波府的男子不是我杀的。” 十一正色,歪头看着她。 “虽然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但是精血却全部转到了我的身上。这件事情和蔡康府中的碧落脱不了干系。既然她已经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能任由别人冤枉,我要揭穿碧落的身份,向她问出事情的由来,或许就能化解我体内的这股戾气。” 十一听她这样说,一直搁置在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心情畅快无比。 人真的不是她杀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在蔡伯伯面前拆穿碧落的身份,抓出碧落问出怎么化解你体内乱窜的戾气?” “嗯。”小白狐重重点头。 这时候店小二送来了十一要的包子和茶水。十一注意到他的眼神略有诡异,老是往自己身后瞥,于是转过头朝着后面看。 “哗啦——” 一盆带着难闻腥臭味的暗红色液体冲着脑门倾倒了下来,连人带狐浇透全身。 托着木盆的是一个壮硕的妇女,她见到十一和小白狐安然无恙,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们俩。 “你们洒了狗血没事,你们不是妖怪?”那妇女问。 十一抹掉脸上的狗血,睁开眼睛压抑怒气道,“我如果是妖,还能安然坐在这里等着你们往我头上洒狗血?” 她虽然口上这么说,但也还隐约担忧着封三娘。自己是人当然没事,但她...... 小白狐窜到了桌面,瞧了十一一眼,再迅速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狗血洒向了周边。周边坐着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小白狐点缀上了由狗血花点。 “姑娘,实在对不住您了。因为前段日子说是有妖孽进了我们的宁波府,所以人人格外小心,知府大人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我见姑娘长的极美,怕是妖精变的,更有这么一只灵狐跟着姑娘,多多少少有点害怕。既然姑娘不是妖怪,就请姑娘上我们的客房梳洗梳洗,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十一正瞅着无处落脚,一听她这么殷勤于是也忙点头道:“好。” 转身站起,小白狐便轻松跃到了她的肩头。 众人纷纷称奇。 十一走了几步转身,摸了摸独自再对着那妇女道:“不好意思,我有点饿,能不能再送一份包子上来?” “好,好的。”妇女忙点头答应。 “这回我要肉包子。”十一补充道。 ------------ 20斗妖斗法 宁波府富庶,城内的酒楼自然也不会简朴。 十一和封三娘被安排在天字客房,在二层走廊的尽头。 房间内一张雕花红木大床,一张方形食桌,隔间里有一书架还有一张书写用的桌椅,卧室和隔间之间用透明珠子串成的珠帘隔开,床头柜子上摆放着一盆扁平叶子文竹,栽种在铺着青皮的小石子间。 十一嘴里嚼着肉包,鼓着腮帮,眼睛时不时瞄向床榻上的那只小白狐。 小白狐跃上床榻,先是伸直了四肢舒展全身,而后再蹬了蹬小腿儿,甩了甩尾巴。做完这一切后才发觉十一在盯着自己瞧,于是小白狐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她身上若干毛发还染着狗血的红,像是血染的狐狸。 十一咽下一口包子,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再睨向隔间内冒着热气的浴桶道:“你不洗一洗?” 小白狐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那个硕大的浴桶,她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而后默不作声地跳下床榻,朝着浴桶走去。店小二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小白狐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浴桶,小脸儿一皱,伸出了前爪在木桶上抓了抓,发觉自己无法上去,环顾周边的摆设,小白狐无奈之下只能再行法术。 十一一连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喝了口茶水觉得心满意足,在盯着盘子中孤零零的一个白乎乎的包子犹豫着。封姐姐难道真的什么也不吃?如果她不吃的话,我就包好路上吃。 她一边打包好余下的包子,一边苦笑摇头。 没想到堂堂余杭祭酒家的小姐也会穷到这个地步。 一想到范成,十一不免就想到尤氏。 十一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眼前晃晃悠悠出现她爹娘的面容,鼻间开始发酸,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起来。 爹,娘,你们如今在何处,十一想你们。 “哗啦――” 隔间欢快溅起的水声打断了十一的神游,十一下意识往后头望去,隔着疏疏密密的串珠帘子,十一隐约瞧见了里头的风光护美兵王。 月牙色染着一点血迹的衣裙被随意地丢在地面上,一个背对着自己,有着如瀑长发,白皙颈项,修长藕臂的女子正靠在浴桶内。 雾气氤氲,美人如厮。 十一甚至好像能够看清楚她偶尔伸出的手臂上挂着的晶莹的小水珠,随着水珠滑落,十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一同滑落。 “咕噜。”十一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原来已经羞红了脸,染上一片绯红。别过脸,也不知道封三娘是否看见了自己的失态。 “你又饿了?”封三娘清脆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十一垂着头,余光瞧见她正侧着头似乎在往自己这边瞧,十一的脸越发红了,红的可以滴出血来,揪着衣角嚅嗫道:“你不饿吗?” “不饿。” “那你的衣服换不换?”十一望向那件染着红点的月牙白的衣裳,恍惚记起封三娘似乎也没穿过其他的衣服,难道她穷的只剩下这一件,还是她只喜欢这一件,难道也不会磨破么? “你替我浸泡在清水中,过一会儿就会干净。”封三娘无所谓道。 “都脏了,换一件吧。”十一道。 “这件衣服就是我真身的皮毛,你如果丢了它,难道要让我光着身子不成?”封三娘语调平缓地说着,好像不是她没衣服而是十一没衣服穿一般。 十一挑帘入内,两只眼睛只盯着地上的衣服,一走进来就闻见一股幽幽的兰草味道,平日在三娘身上也能闻见,只是此刻更加浓郁了,十一原来以为是外用的香料缘故,如今想来,或许就是封三娘自己带的体香。 慌忙捡起衣裳,十一退了出去。 按捺住不安分的心跳,十一将衣服放在了余下的水盆之中,正如封三娘所说,月牙裳一入清水,那污渍就自个儿褪去了。 十一瞧见了月牙裳尾部的三条波纹线,用手指蹭了蹭竟不掉色,再仔细观察,那线似乎是绣在上面的,并不能洗去。 “你打算怎么对付碧落,有计划吗?”十一抠着那波纹线问。 “拿碧落最在意的东西入手。” “最在意?” “嗯,”封三娘款款道,“碧落喜欢蔡康,最怕在蔡康面前现形,我们就拿蔡康威胁她。” “可是你法力尽失,如何能从碧落眼前带走蔡康?”十一蹙眉思索。 封三娘捞起一团水,优雅地洒在自己的手臂上,悠悠然道:“那要看你――”她的声音忽而一滞,转了语调问,“你在做什么?”尾音稍稍抖着。 十一顿住动作,不解道:“我在搓你的衣服,上面好像有脏东西。” “是不是衣背上的三条波纹线?” “嗯。”十一还是不解,困惑望着帘子里面的身影。 “那是我的尾巴......” 华灯初上,宁波府的街道又热闹了起来,酷暑刚退,人如花,灯如昼。 穿梭在人流之中,借着夜色的庇护,十一和肩头上的小白狐都未能引起多大的注意,只是偶尔和十一擦肩而过的人会稍稍侧目工业大明全文阅读。 慢慢地踱到知府门前,蔡康在门前挂了两串大红灯笼,又在红漆大门上贴了左右门神。门口的石狮子依旧霸气十足地坐镇,多了几队护卫在府邸前看守。 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府前,十一压低声音向封三娘道:“守卫森严,我们如何能进去?” “也不必‘我们’进去,只要‘你’进去。” 十一沉思了一会儿,望着门口出来的一个男子稍后道:“好,你等着我。” 蔡仲因蔡康的头疾又犯了,于是急匆匆地去外处采药。刚一出门便见到一个眼熟的少女在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很是犹豫。蔡仲揉了揉双眼,再走近几步,这才认出那少女来。 “范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蔡仲赶到十一面前关切道,“自从你被那妖精带走之后,知府大人很担忧您的安危,这不,连头疾都犯了,我方才还正准备给大人采药去。眼下可好了,见到您知府大人的病就好得快,快随我进去罢!” 十一点了点头,跟着蔡仲往里头走。 蔡仲一边领路一边喋喋不休,歪着脑袋时不时睨着十一,“范小姐,你被那妖怪带去了哪里,怎么逃出来的,可曾伤到了?若是伤到了就让许郎中一同瞧瞧,他正巧也在大人房间内,我领着你去。” 十一见他殷勤,倒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这个蔡仲心怀不轨,在蔡伯伯府中也不知检点,先前又那样欺负那位渔夫,可见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听说他平日里还对丫鬟动手动脚,几个小丫头的清白已经被他污损了,如今既然又撞见了他,不如顺便好好“照顾”他。 蔡仲说着说着便见十一停了下来,于是问道:“怎么了?” “蔡仲哥哥,蔡伯伯房间里还有谁?” “只有许郎中。”蔡仲被她那一声娇滴滴的“蔡仲哥哥”喊的心儿酥麻。 “那见过了蔡伯伯之后你能不能送送我?”十一目光楚楚望着他,我见犹怜。若是封三娘见了,定然会想要揪着她的脸皮问,“何方妖孽,变幻之术使的不错。” “等知府大人吩咐了,小的会送小姐回屋休息。”蔡仲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心花怒放。 “我喜欢安静的地方,而且只要蔡仲哥哥陪我。” “真的?”蔡仲从她的动作神态中看出了端倪,以为她对自己有意,眼睛一亮道,“小姐不要打趣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十一羞羞一瞥他垂头道:“我记得我房间门前有一僻静过堂,三更时候前后无人,到时候你我在那儿相见。” 蔡仲立即想要抓住她的小手道,“好!” 但手却被十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十一走在前头,嘴角勾了勾。 她记得屋前那条过道边有一颗槐树,枝条延展到那过道里,过道两面各有一门,入了更后就会被人关上。 十一到了蔡康门前,回头对着蔡仲嫣然一笑。 蔡仲看得两眼发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替她开门。 十一抬脚跨过门栏,大门又被带上。 蔡仲,到时候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新时代的好狐狸,斗得过妖怪,卖得了萌。 ------------ 21斗妖斗法2 蔡仲依约来到十一屋门前的一条穿堂中,穿堂前后有门,半夜会上锁。洋槐树的枝桠从穿堂的墙外延展了进来,横跨穿堂中间一截,形成一个天然的阻隔天与地的屏障。 蔡仲搀着手靠在穿堂的墙壁上,等待十一从蔡康房间中出来。 一想到十一灿若星辰的笑容,浪漫天真表情,以及小姑娘欲拒还迎,欲言又止的自然神韵,蔡仲勾了勾嘴角。 范十一娘是范府的千金,只要她看上得自己,日后飞黄腾达也不在话下,总比一辈子做蔡康的看门狗强。 一群黑漆漆的寒鸦飞过,引来一股凉风。 蔡仲身体抖了抖,望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蔡仲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悄悄发生。 “吱呀——” 穿堂北边的门被带上,蔡仲一愣神,稍后才回神拼命往南侧的那扇门跑去。 如果连这边的门都锁上了,自己就要呆在穿堂一晚上了! “啪嗒——”南侧门果不其然地也锁上了。 蔡仲用力推了推,又使劲敲了敲,透过门缝往见一个小厮摸样的人正掂着一串钥匙走远。蔡仲张口喊他不是,不喊也不是,眼巴巴地见那人走远。 手握拳重重垂在墙上。 “哎呦!”蔡仲抱着自己发红的右手跳脚。 如果范十一娘来了,这门打不开如何是好? 蔡仲盯着地上的碎石子,弯腰捡起来,仔细捏了捏。他当了这么久的差事脑筋自然好转,忽而一念过去,顿时想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 难不成范十一娘不会来,她故意失约将我困在这里一夜? 刚想罢蔡仲又摇了摇头,直怪自己太多心。 范十一娘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心眼儿?再说,即使她故意将自己关在这里又如何,顶多就被她关一夜,现在是夏天,夜里又不凉,一个大男人呆一夜也是无所谓的。 “咚——”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在了蔡仲的头上,蔡仲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往地上瞧,只见那东西硕大一个,椭圆形,表面凹凸不平。头顶上的月光被洋槐树挡着,蔡仲弯腰仔细观察,脸刷地一下变的雪白,连连退了好几步,惧怕地贴在墙壁上鬼哭狼嚎穿进末世小说的炮灰女配。 “救命啊!” 那是一个马蜂窝,平时就挂在这洋槐树上,因为马蜂是出了名的护家,被它蛰上一蛰可是要命的疼,所以没有人敢动,只任由它挂着。此刻这马蜂窝不知怎的竟然掉落了下来,蔡仲焉能不怕? 蔡仲拼了命地往南侧的门跑去,再也不管不顾地疯狂叫嚷着:“救命啊,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他的后头,那个椭圆形的马蜂窝内,一团黑压压的长着翅膀的小虫儿一群群飞了出来,尾部带着尖锐的刺,在月光下瑟瑟发着寒光...... 十一隔了几道墙还是听见了蔡仲隐约的叫喊,外头火把亮堂堂地扫过,一道道人影从窗前掠过,伴随着众人惊慌失措的杂乱脚步声。 十一呛住了自己,拍着胸膛让水咽下去,然后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拖着腮帮歪着头对着床榻上的小白狐道:“我好像做过分了。” 小白狐白她一眼,跃下床榻的同时一道白光,化做了神仙一般的人品样貌。缓步款款踱来,站在十一的侧前方道:“蔡康的病怎么样?”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整个人像是中了毒一般,眼窝深陷,双眼下乌黑,看起来连意识都不甚清醒。” “那是中了妖毒。”封三娘走动,十一又闻见她身上的兰草气息。 “我不能让碧落再继续害蔡伯伯了。”十一正色道。 “你的蔡伯伯现在完全做不了主。” “那你说该怎么办?”十一盯着封三娘的侧脸,烛光啪嗒一声照亮了她的眼睛,十一的心神晃了晃,像是秋千一般在里头来回摆动着,一下起一下落,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眼前闪现三娘沐浴时候的场景,那条藕臂,那颗水珠,那如梦似幻的背影。 这是她从小到大以来,最长的,心旗摇曳。 “碧落盯蔡伯伯盯得那样紧,我们不可能带蔡伯伯出来。”十一吞了口口水道。 “那就引开她,”封三娘洒然坐在另外一处红木椅上,目光朝着十一利锐扫来,“我引开她,你趁机去见蔡康,再将蔡康藏起来,只要一听说蔡康在我们手里,她就一定会乱套,到时候一切就都好办了。” 封三娘说完,十一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望着桌子中心的灯烛发愣。过了一会儿再面向封三娘,张了张嘴巴,封三娘一直等着她的回应,见到她终于要开口了,于是就凝神听着,但是十一又合上了嘴巴,什么也没有说。 封三娘蹙眉。 这家伙在做什么? 又过了须臾,十一又扭头冲着封三娘看,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封三娘实在忍不住微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变狐狸也挺可爱的。” “......” 碧落跟着那道影子来到了宁波城外的树林,此刻月影西斜,东边有一道浅浅的黄色的光在冉冉升起,在天际画出一道淡彩。 树的影子斑驳,交错叠在泥泞的林间道路上。 树叶上,草面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着光,也折射着此刻停留在林间的女子的脸。 穿着月牙裳的女子扶着树干高高站在一棵大松树的粗壮枝条上,枝条纹丝不动重生之1987最新章节。 另外一个穿着青绿色绿萝裙的女子立在下头,仰着头望着她。 “封三娘,你说有解药可以解开蔡郞中的妖毒,拿来。”碧落伸出手,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言语已经急不可耐了。 虽然早就知道人妖相恋会有恶果,但碧落从未想过这恶果会这么快到来,而且报应在她一心深爱的蔡康身上。 他还如此年轻,他还有锦绣前程,不该这么早死。 就算死,也该经过自己的允许,因为自己还没打算这么轻巧的放过他。 封三娘淡淡道,“等你追上我再说。” 她望了一眼天色,心里揣度着时间,脚轻轻一点树干,身子便轻盈地飞了出去。虽无法催动体内真气无法施展法力,但凭着她不俗的身法也是能拖一拖碧落的。 碧落见她飞远了,也提起真气追赶。 她原想移形换位,但见林中树木密密麻麻,也见封三娘只在林里动用身法,并不远去,故而也用不上法术。碧落虽然妖力强,身法却练的不勤快,一时间无法追赶上封三娘。 封三娘一直甩不掉碧落,心里记挂着十一那头,只觉耳边掠过一样东西,划破了右侧脸颊,传来一丝丝疼痛的感觉,而后身后又有几道同样的寒气袭来,她立即侧身闪开,脚步一滑,从高高的树上跌落了下去。 封三娘在坠落的过程中翻身过来,见着碧落再上头正往下冲,若是承受她这样的冲击自己非死不可,于是一展妖力,背后衍生出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勾住了附近的一只枝条借力将自己重新送上了树枝。 “卑鄙。”封三娘捂住心口,看着侧边深深插入树干的三片竹叶道。 那竹叶发黑,是抹了毒的。 自己一直用妖力压抑着同心术,达到这种距离已经是极限,方才再动用了妖力,身体已经渐渐出现异样。 再和碧落呆下去,恐怕会被她发现自己法力尽失。 “你带我逛了这么久,不累么?”碧落锐利的目光在打量封三娘,“额头都渗出汗来了,看来你的功力退步不少呀,封三娘。” “你不要解药了?” “说,解药在哪里?”碧落果然转了心思,一心只顾着蔡康的解药。 封三娘冷冷道,“没有解药,妖毒根本无药可解。” “我杀了你!”碧落声嘶力竭,身上的真气腾动,将她的衣袂和发尾全都带动飘起,妖气毕现,样貌也起了变化,皮肤由带着纹路的清脆色竹皮覆盖,一双绿色的眼睛瞪着戏弄她的封三娘。 “呲——啪——”远处一个灿烂绽放的烟火打乱了二人的心神。 随着烟火化成碎片散去,碧落变了脸色,略带惊慌道:“那是什么?” 封三娘面不改色,语调平静地像是夏日无风吹过的湖面,“那代表我的人已经带走了蔡康,你要见蔡康,就要和我做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觉得三娘和十一娘的名字怪别扭的,不过看着看着就会习惯的吧。 关于年龄的话,这样设定是有目的的。 话说,封三娘在灵狐中算是年轻的,但人家毕竟已经两百岁了...... ------------ 22斗妖斗法3 蔡仲房门口稀稀落落,只有一个打哈欠的小厮在守着。 十一推门进去,瞧见了躺在床榻上全身用白色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蔡仲,许郞中只在他的眼睛和口鼻部分开了孔洞,但他的嘴唇红肿,暂时也不能说话。 隔了一段距离,十一心虚地问:“你好些了吗?” 床榻上的人叽叽吾吾,一副想要起来但是无法动弹的摸样。 马蜂是蜂类之中最记仇也是最狠毒的品种,蔡府的马蜂窝据说在上一任知府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无论是虎背熊腰的将军还是经验老道的养蜂人都对这棵洋槐树上的马蜂窝无计可施,如今可好,让十一一竿子打了下来,让蔡仲结结实实遭了殃。 但蔡仲也算咎由自取,别的不说,就看他门前问候的人便知道他在府中的人缘如何。 十一站的离他稍远了,灵动的眼睛眨着,有些委屈有些难过道:“蔡仲哥哥,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那天我的确是想要找你来着,但是蔡伯伯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让你一个人呆在穿堂里受委屈了。” 蔡仲瞪了瞪眼睛。 “要不这样,”十一来了兴致,坐在他的床榻边缘,“我来照顾你吧,算是将功折过。” 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十一就这样自顾自地一锤定音了。 床榻上的人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哐——”门被外头的人狠狠踹开。 在里头的十一和床榻上的蔡仲同时往外望,只见一个穿着碧绿色襦裙的女子威风凛凛又怒气冲冲地站在外头,手里还拿了另外一个人——封三娘。 十一刚要开口,却见封三娘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于是就听碧落怪声怪气道:“范小妹,蔡郞在何处?” “蔡郞?”十一复述了一遍,再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蔡伯伯?蔡伯伯没有在他的房间内养伤吗,他不见了?” “别给我装糊涂,”碧落使了个定身法将封三娘定住,独自一人踏入屋内打量四周道,“我找遍了蔡府都没有找到他,除了你这里。”碧落站定在十一面前,瞄了一眼蔡仲,再将视线定在十一身上,沉声微愠道,“你让封三娘引开我,不就是为了夺走我的蔡郞吗。封三娘失去了法力,你们斗不过我的,现在交出蔡郞,或许我可以看在蔡郞的面子上留你么一个全尸。” “碧落姐姐,原来你也是妖精呀。”十一假装惊讶,声量加大道。 “胡说,我怎么会是妖精。” “蔡伯伯说她是妖精,你连她都能制服,你不是妖精又是什么?”十一眨了眨眼睛道绝对任务最新章节。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指头。 “封三娘是我请的一个道士抓住的。”碧落怕蔡康真在这房间之内,于是急忙遮掩道,“再说我一直身子不好,又怎么会是妖精,妖精会身子不好吗。”她假装慈祥地摸了摸十一的脑袋,打量四周,望见墙角的一个檀木柜子,于是冲着十一诡异一笑,再往那柜子处走。 门口的封三娘瞪着十一,那意思好像是在责怪十一藏人的本事如此低劣。 十一接收到封三娘的目光,抬手蹭了蹭鼻子。 你就给我这么点时间,我要藏也没地方藏呀,再说她那么大本事,除非带出城,否则都会被她翻出来。 碧落见她们表情古怪,蔚然一笑,伸手打开那檀木柜。 “蔡——” 碧落刚叫出这个字,余下的都咽回了腹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火苗蹭蹭地从心底彻底冒了出来,有燃成大火之势。最终,碧落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身上的妖性在眨眼之间全部发挥。 十一退到门口站在封三娘身边,躲在她的身后探出脑袋,惴惴地看着发怒的碧落,而后虚虚道:“还是你变身的模样好看。” 封三娘白了她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封姐姐,你快出手呀,这时候偷袭应该最管用。” “我被她使了定身法,无法动弹。”封三娘有气无力道,“你把蔡康藏哪里了?” 在碧落打开柜子那一刻,封三娘也以为蔡康在里面,可是木柜是空的,封三娘悬着的心也落下。只要碧落找不到蔡康,理智会被疯狂吞噬,而自己也还有筹码。 十一道,“天机不可泄露。” 封三娘浅笑。 忽而一个绿色的影子闪了过来,揪住了十一领口提着她入屋,再不客气地将她压迫在墙壁上,因为强烈的撞击,墙壁外壁粉尘洒落,十一只感觉到背部一疼,而后胸腔内血气翻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道,嘴角渗出了血。望着那一双碧色的双瞳,十一读出了里面彻底的愤怒。 “你们到底将蔡郞藏在了哪里?!”碧落近乎发狂。 “我不会告诉你的,”十一虚弱道,“除非你告诉我怎么化解封姐姐体内的戾气。” “戾气无法解除,除非她死。”碧落阴狠笑着。 “那么我也不告诉你蔡伯伯在哪里,除非我死。”十一不肯退让。 碧落一愣,狂笑后凑近十一耳边低声说,“你舍得死,有些人却不会忍心让你死。” 十一怔神,似乎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意思。 “你和蔡伯伯一个是人,一个是妖,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还是放手吧,碧落姐姐,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妖。”十一认真道。 “哼,”碧落苦笑,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当我是人他也是人的时候,我们不能在一起,当我是妖他是人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如何我们才可以一生一世?” 十一无言。 “你和封三娘,也未必比我好多少活在无限世界。”碧落最后道。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水塘,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缓缓荡漾至岸边。 十一下意识往封三娘处望去,封三娘也恰好直视她,两个的视线一接触,相互怀着不同的心事。十一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好似渐渐明晰了对封三娘的心思。而封三娘此刻乌黑的瞳孔像是星际深渊,外人永远也不懂得里面藏了些什么。 碧落松开了十一,缓步从封三娘身边经过去了外头。 “总有办法让你们说。” 封三娘和十一面面相觑,皆不知碧落话语中的意思。 十一脑海里回荡着碧落的话,她说,自己和封姐姐也不会有好下场。 十一的心沉入了无底黑洞。 封三娘望着她,面无表情。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了进来,十一大惊,将视线投向封三娘,封三娘也是惊疑,扭头往身后望去。 碧落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原本碧绿的衣裳染上了血色的腥红,脸上洒了一道红色痕迹,让她原来还算清秀的脸变得狰狞。裙角拖曳在地上,行走之后留下一连串的红色脚印。望着她还在滴血的长长的指甲,十一惊呆了。 “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碧落抬眼,冷笑道,“杀了府中所有的人。” 府中所有的人?! 十一大骇,依照她所见,知府府中应该有至少二十余人,若是算上那些将士,应然有一百二十人!她竟全杀了?! 碧落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拍拍手,门口便稀稀落落走出几个年轻的婢女来,婢女意识涣散,双眼空洞,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碧落闪身到一个婢女前,对她耳语了几句,那婢女便摇摇摆摆走到了封三娘身边,轻轻踮脚,嘴巴凑近了封三娘的。 封三娘一皱眉,别开脸。 “做什么?”声音清清冷冷。 “你不是要化解戾气吗,”碧落道,“你体内是三百男子的阳气,那你就需要三百女子的阴气调和,如此才可化为己用。我特意留了府中的女子给你,你不领情?”碧落解开了封三娘的定身法,冷眼旁观她的动静。 她不相信封三娘会放弃解救她自己的机会。 十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封三娘,一方面她希望她可以不受戾气折磨,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封三娘会牺牲这些无辜的女孩来保全她自己。 封姐姐...... 还没等十一回过神,一个影子来到了十一的边上,她用食指和拇指夹住了十一的下巴让她稍稍抬起头,而后一双润泽柔软的唇毫不迟疑地落在了十一的唇上。 十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见证这一幕的发生,脑袋嗡嗡作响。 封三娘长长的睫毛正扑扇着自己的脸颊。 十一的心脏突突地跃动着。 她......她在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捉迷藏喽~ ------------ 23斗妖斗法4 碧落往前欠了欠身子,精神恍惚了一阵,沉默地看着这两个女子亲吻。她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从墙脚折射到了雪白的墙面,形成一道莫名的,令人心动的风景线条。 碧落碧绿色的瞳孔里漾着不明的情绪,仿佛透过这两个少女,看见了往日的自己。 “蔡康,你说要娶我的,对吗?” “是。”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不能娶我了?” “因为......因为你......我......” “哼,您是嫌弃我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您......蔡大人,可你知道为何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为了给我凑足盘缠,为了让我参加科举,可事实是,是我没有用,我辜负了你的期待。”蔡康暗暗垂下头,手攒成了拳头。 “都别说了,我懂,你走吧。” 当初离别的画面犹如九月凋零落尽的残花败谢,一片片透着颓败的粉红,边缘处卷起的残痕,宣布这一个惨淡季节的结束。 转身背对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碧落期盼他喊住她,又惧怕再次一眼就望见他带着些怜悯又带着些鄙夷的深褐色眼睛。 海誓山盟转瞬即间化成一颗小小的透明的眼泪,落进了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深海,除了几不可闻的咚一声,除了那几不可见的波纹外,什么都没留下。 被人背叛的感觉很不好,尤其当对方还坚持是自己的错,这种委屈和痛恨压抑着碧落,不断敲击她的神经。 踩着满地落英,碧落望到了尽头的那片竹林,一片绿色,就好像望到了此生尽头。 砍伐竹子的人留了几截竹根,顶尖处似利剑一般锋利。 碧落面对着其中一根翠竹,回望来时路,而身后没有人跟来。碧落闭上了眼睛,细细回想着当初,他离开时的信誓旦旦,和此刻的残忍无情。 蔡康,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碧落自嘲着,露出一个凄惨绝美的笑容,张开双手,闭着眼睛朝着那尖锐的竹根倒去...... 空荡荡的林间小路,只余下一缕芳魂。 “封三娘,单吸取一个女子的阴气是远远不够的,你看范小妹的脸色,你是要她的命吗?”碧落睁开眼,眼前的范十一娘面色发青,是血气不足的征兆,而封三娘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身,不让她因为腿脚酥软倒下[hp]黑骑士的守护。 碧落诧异着,封三娘应该在意范十一娘,可为何现在却不管她生命安危只顾吸她的精血? 事有蹊跷! 碧落刚要上前夺过十一,一探究竟,却感觉到了脖子后啪嗒一声贴上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碧落伸手一摸,发觉是一片竹叶,再冷着声音道:“小竹妖,你造反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帘子处小心翼翼传来,原来那小竹妖早就躲在了屋子内的竹帘后头,怯怯地眨着眼睛道,“碧落,你罪有应得。”说罢冲着封三娘瞄了一眼,再往前跳了几步,隔着老远对着碧落说,“你现在动不了,等封姐姐吸足了精血,就能对付你了。” “识相的快解开你的定身咒,否则等时辰一过,你们都逃不了。” 小竹妖果然被唬住,慢慢挪动小胳膊小腿儿蹭到了封三娘脚边,捏着她的裙裾躲在她的身后,企图用封三娘的身体阻断碧落投来的凛冽的视线。 碧落认命地闭了闭眼再放软态度道:“小竹妖,我要对付的是封三娘,只要你解开你的咒,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声调和蔼的像极了一个照顾弟妹的大姐姐。 “那你能放过竹林里我的伙伴吗?”小竹妖探出小脑袋,身子还躲在封三娘后头,它的个头只到封三娘的膝盖,于是看起来格外脆弱渺小。 “可以。”碧落只能忍气吞声,以她的角度看着封三娘,只能看见她四分之一的脸,其余都是背影。 她为何只吸食范十一娘一个人的精血,难道...... 碧落幡然醒悟,心中警铃大作,死死盯着面向自己的范十一娘。 难道她是玲珑心,是那颗精血比常人纯上千万倍的玲珑心?! 碧落眼里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暴怒地冲着小竹妖道:“解开定身法!” 小竹妖却道:“不解!” 碧落捏紧了手,身上的妖气腾起,以她为中心化成一道绿光,随着她的大吼,绿光迅速向四周扑了开来,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因这道光抖动了一下。 光晕散尽,小竹妖双腿发颤地看着碧落朝着自己走来,它深吸一口气,腮帮鼓的胀胀地,然后索性冲上前,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口中吐出一片片小巧的竹叶子。 那叶子“嗖嗖”飞的很快,掠过布帐的时候将布帐拦腰截断,划过墙壁的时候在墙壁处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碧落依旧步履稳然,面带杀气径直朝着小竹妖走来。 竹叶飞到她的面前,她几乎动也不动,用一道无形的真气就将那竹叶弹开。 啪,啪啪―― 竹叶定格在了四周的墙壁上,牢牢扎根。 碧落伸出手,抓住了小竹妖的腿,将它倒挂拎着。 小竹妖拼了命地胡乱扑腾,但总也碰不到碧落一分。它似乎忘记了碧落也是竹妖,而且是法力比它强上百倍的竹妖,竹叶定身法只要她愿意,是可以强行突破的,但会耗损一些她的功力。 “我只不过让你们抓一些人来让我吸他们的精血,你们何必要闹到这步田地?”碧落道玉婆娑。 “哼。”小竹妖倔强抱着手。 “脾气还上来了,”碧落说罢,眼神突然一变,杀机已起,“那我就成全你!”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灭了那小竹妖。 小竹妖捂住自己的双眼,全身害怕得颤抖。 “碧落――”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说,“你的对手,是我。” 小竹妖从张开的五指缝里看见了声音的主人,它感觉到碧落的身子猛然一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它从来没有见到过碧落这副样子,看来此刻的封三娘已经足以让碧落畏惧。 银丝垂肩,眸色如血,眼尾有一道暗红色的眼影往上飞扬,月牙白裳袍,与她周身的红色妖气形成鲜明对比。 封三娘用她惯有的淡漠而沉稳的声音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将那些凡人的精血转移到我的身上?”她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感觉。 体内的妖力更加充沛,但是有些地方似乎又很是不同。 封三娘蹙了蹙眉头。 碧落一笑,松开小竹妖,“你已经化解了这些戾气,可以告诉我蔡康在哪里了吧?” 封三娘望了眼靠在墙边昏睡的十一道,“只有她知道。” “那就叫醒她!”碧落说罢就冲着十一去,还未触及十一就遭到了封三娘的阻拦,碧落冷笑道,“这场景似曾相识,封三娘,你得到了你想到的,何须与我再作对?我只要蔡康而已,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封三娘略颔首,“是和我无关,不过――”她睨了一眼十一,再道,“和她有关。” “玲珑心,”碧落语带不甘,“这样的好事也能让你遇见。” 封三娘只是眉头一挑,言简意赅道,“要打么?” 小竹妖眼见着情况不妙,视线先后扫向屋内的两个凡人。 “轰――” 当小竹妖左手拎着十一,右手扯着蔡仲飞出屋子的时候,身后恰好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声,整个蔡府地面震动,周边屋檐上的瓦片散落,噼里啪啦摔碎在地上,墙瘫倒了几面,白色的烟尘滚滚。 落地之后因为冲击力而滚了好几圈的小竹妖抬头,呸掉吃在口里的泥土,青色的脸变得更加铁青,畏畏缩缩回头望着那一片残垣断壁,而后非常后怕地拍了拍胸膛,情不自禁地用稚气的声音感慨道:“女人呐!” 前头被包裹成木乃伊的蔡仲吆喝了一声,小竹妖冲他看去,煞时间小脸儿又黑了一层。 他脸色的绷带因为刚才的冲击松开了一部分,他并不是蔡仲,而是蔡康。 小竹妖吃惊不已,再扭头回望着在后头的十一。 这个凡人,难道从捉弄蔡仲之前就有了这样偷梁换柱的念头? 十一也迷迷糊糊地醒来,朦胧地看着小竹妖,又将视线挪到了蔡康身上,精神一振道:“封姐姐呢,不能让碧落看见他!” 小竹妖遥遥指了指站在稍远处屋脊上对峙的两个女人,颇为无奈叹气摊手道:“我觉得,封姐姐不需要他也能解决碧落。” 作者有话要说:遥控器掌握在某木的手中,whichbutton? ------------ 24斗妖斗法5 屋脊瓦片零落,两个气势凛然的女子对峙站立着,一个月牙白袍裳,一个碧绿色罗裙。妖气冲天。一轮明月悬挂在她们侧上方,清清朗朗的月光洒了下来,像是一垅青烟批在他们肩上。 “交出蔡康。”碧落“啪啦”一声一甩衣袖道,“你得到了你想到的,也该给我所要的。” 封三娘侧首望了一眼十一,再盯着碧落道,“人妖殊途。” “你以为你是谁!”碧落眼冒怒火,脚轻轻一踮,身子便飞出去了老远,像是刚离了弓的箭一般嗖地冲着对面封三娘处袭去,手上的竹青指甲变得长而锐利,毫不怀疑能够一下子贯穿封三娘的身体。 封三娘敛色对敌,等待那道绿色的影子冲到自己面前咫尺半分之际,稍稍侧开了身子往边上避开,再用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将她往前带去,左手则以手肘照着她的脊背往下重击。碧落背部被封三娘重重一击,疼痛难忍,娇呵一声硬是在空中翻身面朝三娘,修长的腿往上踢,封三娘以右手格挡,但碧落用力太大,害的三娘不得不往后连退几步,从屋脊上沿着瓦片滑落到边缘。 碧落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迹,她的血也是青绿色的。 “像你们以正法修仙成道的,在同样的层次一般打不过我们邪魔歪道,封三娘,你发现了你身上的问题了没有?” 封三娘一愣,如遭雷击。 她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望着掌纹半晌。 的确,按照正途修仙的妖在初期的法力很弱,根本比不上修行魔道的妖,但为何自己能与碧落势均力敌,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将那三百男子的精血交给你吗,”碧落阴笑,摆好架势道,“你打败我,我就告诉你。” 望着稍远处的烟尘滚滚,和如雷电般的惊心动魄,小竹妖和范十一娘以及被包裹成木乃伊的蔡康都目瞪口呆。 小竹妖咕噜咽下口水道:“女人真可怕。” 十一道:“女妖真可怕。” 蔡康:“......” 封三娘和碧落打的难分难解,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于是碧落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她趁着封三娘一招落空之际飞身到了十一面前,手从后绕过十一的脖子望着来迟一步的封三娘道,“别过来,担心我掐死你的小情人重生之1987全文阅读。” 十一听到“小情人”这个词,心里惴惴的,有点喜悦,有点踟蹰,她抬眼偷偷望向站在面前的封三娘,等着她的回应。 封三娘默不作声,闪到蔡康面前也学着碧落威胁道:“放开她,否则,我也掐死你的情人。” 她说完连自己也是一怔,对上对面十一灼热的视线皱眉。 小情人?也? 十一不禁笑了。 封三娘内心一慌,别开眼睛对着碧落道:“你看清楚我手上的人是谁。” 碧落这才注意到那个人的面貌,脸上闪过惊慌道,“原来蔡郞一直在我眼前,而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黯淡,因为在揭示蔡康的身份的同时,也表明了蔡康已经知道她是妖。此刻蔡康的盯着碧落的眼睛里带着惊惧,带着迟疑,还带着憎恨,他已经将平日里悉心温柔的那个蔡康完全抹去了。 碧落的指甲掐入十一的脖子,她憎恨这个害自己在蔡康面前自揭身份的人。 封三娘见她如此,也加大了威胁的尺度,蔡康闷哼一声,眼里满是痛楚。 “住手。”碧落不忍道。 “放开十一。”封三娘语调平静。 “好,我放开范小妹妹,但你也要放开蔡郞。” 封三娘略点一点头,而后松开了蔡康,但蔡康却不动,三娘奇怪道:“你不走?” 蔡康张着嘴巴却无法开口,三娘从怀中拿出一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蔡康吞服下。蔡康咽下药丸之后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面色慌张。 “她是妖,我怎么能,怎么能......”蔡康颤抖着声音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小竹妖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碧落一眨不眨;封三娘眉头稍挑,面色是一贯的冷漠;而十一则是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她显然感觉到威胁自己的人呼吸一滞,连她的手也在几不可见地抖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在这令人压抑的气氛中,十一有些怜悯此刻的碧落。 她为他做的一切,全都是白费。 “蔡郞,你说什么?”碧落喃喃地问,朝着蔡康走了一步。 封三娘趁机闪到十一面前,挡在她和碧落之间,防止碧落再次威胁十一。 蔡康见碧落朝着自己走来,更加慌张。 “你是妖,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蔡康继续道,余光瞥见身边有一根断裂的木条,弯腰拾起双手握着指向碧落,一边往后退着,“我回来后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他们都说你消失不见了,我也死了心。但后来你却又忽然地出现了,变得,变得比以前更加美丽,更加善解人意,可我想不到这些都是因为——你是妖。” “我是妖,蔡郞,因为我是妖,所以你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吗?”碧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凉凉的,像是极北之地吹来的寒风一般,凛冽刺骨。 蔡康默然地摇了摇头,神色紧张,手中握着的木条尖部已经抵到了碧落的心头。 碧落颓然笑道,“那如果我是人呢,你还爱我吗?” 蔡康一愣,望进了她碧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满目的疮痍[hp]黑骑士的守护。 “呵呵,你不会的,无论我是人还是妖,你都不会爱我,你最爱的,永远都只是你自己。”碧落又往前一步,木刺扎入她的心窝,慢慢地从伤口处流出一股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堆积在地面上,渗入泥土中。 “你以为知州会无缘无故地那么欣赏你?你以为你的仕途没有我会平白无故地如此顺利?你以为你真的很幸运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那些危机都会自动地迎刃而解?”碧落轻轻地摇着头,似是自嘲道,“是我傻,竹林一别,明明该恨毒了你,可偏偏对你却下不了手......” 蔡康额角直冒冷汗,手不停哆嗦着。 碧落哼了一声,咬着牙往前狠狠一冲,蔡康手中的木刺嗤地一声贯穿了她的身体。 滴答...... 小竹妖瞪圆眼睛张大了嘴巴,它不相信平日里那个趾高气扬,凶巴巴的碧落会用这样的方式彻底结束她自己。 滴答...... 十一不忍心地闭上眼睛,别开脸。她与碧落交情不深,甚至还是敌对的双方,碧落是个坏妖,她杀人无数,但她对蔡康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就这一点来说,十一由衷佩服。 滴答...... 封三娘将视线从碧落身上挪转到了十一身上,眼里的东西谁也看不懂。 碧落缓缓抬手,想要触碰蔡康英俊的面庞,满头冷汗的蔡康像是避瘟疫一般的避开了她的碰触。碧落心一凉,喃喃地道:“蔡康,你可还记得你在学堂读书时,逃课爬在墙上看我做针线的情景?” 蔡康抬头,愣愣地看着碧落。 “那时候我绣的,就是文竹。我希望你能像竹君子一般,敢作敢当,能做一个清廉的官儿,能守护一方平安......”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悬在空中的手还未触及到蔡康便已垂落。 十一往前踏了一步,但却被封三娘拦住。 “你去干什么?” “我......” “她存心寻死,别人帮不了她。”封三娘道。 十一此刻在碧落身上见到的,是“哀莫大于心死”这六个大字。 碧落一心牵挂在蔡康身上,而蔡康却如此待她。十一咬住下唇,手捏的紧紧的,一想起往日范成夸赞蔡康时候的表情,一想到往日蔡康在众人面前的君子做派,十一觉得恶心。 “伪君子,”十一愤愤道,“与其这样做人,还不如妖!” 封三娘一瞥她道:“做妖怎么了?” 十一吐了吐舌头道,“你当然例外。” 封三娘斜眼瞧着她,她也瞧着封三娘,两个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蔡康失魂落魄地颓然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咳咳——”小竹妖清理了下嗓子,指了指蔡康和满地的狼藉道,“怎么处理?” “交给你。”封三娘和十一同时侧首道。 ------------ 25欲语还休 金色的阳光点缀在层层叠叠的槐树林中,叶片边缘卷起一片金黄,透过缝隙,光被分割成一寸一寸小点,斑斑驳驳地落在下层地面上。 月裳白衣裳少女昂首在前头走着,藏青色棉上衣、粉色襦裙的少女在后头背着手,一路小跳活跃地跟着。 她们的体态相似,步态相同。 后头的少女似乎在默数着前头少女的步伐,一步不少,一步不多。 两个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都默契地不曾开口。 蔡康和碧落的事情,在两个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封三娘是妖,同碧落一样;十一是人,同蔡康一样。他们这般看起来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未能够抵抗人妖殊途这句话,何况封三娘和十一都是女子,又如何能打破这亘古不变的定律? 封三娘在避开十一,只要离她近了,她就不像是她;十一在靠近封三娘,只要离她近了,她就更像她。 一避一追,两个人就这般走了老远,十一乐此不疲,坚持执着地追着,和封三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于,在经过一片深褐色的荆棘丛的时候,封三娘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后头的人,而后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脚淡淡道:“你被割伤了。” 十一纳闷地垂下头,果然见小腿处划开了一道口子,向四周望了一望,心想应该是那些荆棘划破的。她一心只跟着封三娘,没有注意到细枝末节,甚至连自己被割伤了都浑然不知。再掀起裙角仔细观察,发觉还有不少类似的伤口,只是都很浅,很小。 十一盯着那些伤口些许的出神,脑海里忽而冒出一句话。 最凶猛的伤害并不是一刀毙命,而是这些不惹人注目的,小小的伤。在你不在意的时候,它们会一点一点的累积,吞噬掉你的耐心,最后留给你的是一败涂地。 “撕――” 封三娘手里拿着衣袖撕成的布条,淡定地站定在十一面前,吩咐道:“坐下。” “你怎么撕我的衣服?”十一捂了捂luo露的右手手臂,此刻封三娘看自己的眼神和说的话,好像自己是她的宠物狗一般。 “难道要我撕我自己的么?”封三娘反驳。 十一怔住,封三娘月牙白的衣袖在眼前晃动,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巫术师全文阅读。 她的衣服即是她的皮毛,如果她撕自己的,那岂不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十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不是因为天凉,而是因为从小的教化让她不颇不自在,女子最重贞洁,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luo露皮肤,更何况是整条手臂。十一偷偷瞧了眼封三娘,她面无异色,心里稍稍安稳,又有些失落。 她是妖狐,不会理会人间这一套。 封三娘见她目有难色,扫视了四周,地面被荆棘覆盖,料想她不知道如何坐下,于是封三娘手对着身边的空地轻轻一扫,那些荆棘就像黄沙一般,被封三娘带起的风轻松地吹扫去,露出原来平整的地面。 十一坐了下来,曲着腿,眯着眼睛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封三娘屈膝蹲着为自己包扎。“蔡伯伯出家了,当了和尚。街上的人都说知府府被贼人打劫,朝廷派的兵马正在追击那伙强盗。” 封三娘嗯了一声,动作缓了缓。 十一知道她在听,于是继续道,“蔡伯伯为碧落做了一个衣冠冢,葬在城外的紫竹林中,他说他会用余生来守护碧落,我想他应该已经醒悟了。” 封三娘抬眼,继续默默地用布条绕过她的腿,只是这回力道加重了一些。 “虚伪。” 十一顿了一顿,伸出手覆在封三娘的手背上,封三娘抬头瞄了一眼她们交握着的手,而后盯着十一。 “如果他们能坦陈相待,事情就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十一苦笑惋惜道,“当初若是碧落告诉蔡康她要牺牲她自己换来他的仕途,蔡康就一定不会让她那样做;当初在竹林里若是碧落没有自杀,或许能够看见在半途被人打劫打晕的蔡康......” 封三娘抽出了自己的手,拉住了布条又是一用力。 “嘶――”十一感觉到腿的酥麻,缩了缩腿,惴惴地瞄向三娘,果然见她面色阴沉,揣度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于是转口道,“这些是小伤,不用包扎也没关系。” “你流的血越多,引来的妖就会越多。”封三娘瞧见她皱眉,于是动作又放轻了些。 她并非在意蔡康和碧落的事情,而是在意由他们触动的自己的一根神经。 人妖殊途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常理。 十一望着她的头顶,她的秀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散出淡淡的柔情。虽然被卷长的浓密睫毛遮盖住了眼睛,但她的精巧的下巴却可以一览无余。十一盯着她粉色的唇,缓缓将视线挪到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再往下,就可以看见在稍稍敞开的衣襟中,八字形精致锁骨半遮半掩。 封三娘好似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抬首,就对上了对方眼中不明的灼灼,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封三娘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是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封三娘修行了两百多年,从未体验过像如今这般惊慌的场面。但好在她是妖狐,最擅长的是故作镇定,最擅长的是故意伪装。 “我要回青鼓垒山。” “你......”十一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她别过脸揪着自己的裙子道,“你不是要跟我去杭州府养伤的吗,怎么突然又......” “我的伤已经痊愈,不需要再去杭州,”封三娘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拍了拍手,站起身俯视十一半晌道,“你的玲珑心暂且留着穿越之带着儿子奔小康。”说罢她就要捏诀离开。 “慢着。”十一喊住了封三娘,封三娘回头望她。 风从封三娘背后吹来,卷起了她的衣角和头发,发尾不断扑在她的脸颊上,遮盖了她的脸,使得她的情绪不太明朗。十一迎着风,站起身捏着自己的衣角,微微垂着头,最后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封三娘道:“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封三娘蹙眉,又转身背向她,望着前头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三娘的心因她那句惴惴的话而变得不安,才刚变得坚决的心顷刻间又塌陷了一块地方。 说要离开,其实不舍得,说要留下,但却又像是在泥足深陷。 她闭了闭眼睛。 不能放任自己再这样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怎么能糊里糊涂地被这小丫头绊住腿脚? 刚一决定,便听后头那人焦急大喊:“慢着!” 封三娘听见了她急促的、奔跑而来的步伐,捏了捏手刚抬脚,一个影子就猛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紧紧地,从后抱住了她。封三娘诧异地定住了身子,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微微抖着,背后的衣裳上沾了温温暖暖的液体。 她在哭,她在流泪。 “你送我到杭州再走,”十一闷声道,“我的玲珑心这么吃香,你就不怕我再被别人抓走?如果你以后再受伤了呢,你能保证你再也不需要我了?还有,我的母亲,你答应过要帮我找我的母亲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封三娘冷漠地一根又一根掰开十一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 “封三娘!”十一执拗喊道,死活抱着她不肯松开。封三娘从未听她如此叫唤过自己,以前她唤的,似乎是“封姐姐”,她略挑一挑眉,停下掰开她手指的动作。 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其实我――” 封三娘侧耳听着。 正在此时,一片不知道从哪里冒来的竹叶朝着封三娘脸颊飘去,封三娘目不斜视,抬手轻松地用食指和无名指地夹住了那片竹叶,再一甩,那竹叶在空中啪地一声发生变化,现出身形。 一个矮小的墨绿色身影仰面跌在荆棘丛中,惨叫一声后高高跃起。 “哎呦,我的屁股!” 小竹妖像是屁股着火了一般不停地绕着封三娘和十一转圈跑,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一边护着屁股一边侧目往中心望,瞧见了十一从后抱着封三娘的暧昧姿势之后惊讶不已,再瞧十一的一双肿的像核桃的眼睛,像是蒙了雾气一般迷蒙,又像是一湖春水一般波光盈盈。 十一止住眼泪,松开封三娘,抹掉眼角泪珠,好奇地盯着小竹妖的屁股道,“你不是竹子吗,荆棘能扎进你屁股?” 小竹妖哽住。 封三娘随意地掸了掸衣服。 “三娘。”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不远处幽幽地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封三娘身子一僵,似是怀疑又似是欣喜地循着那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待看见那人之后眼睛里闪过光芒,而后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直在路上,今天起更新会正常了。 ------------ 26情敌之战 临近宁波府的一个小县城甬城,城墙古朴,上面爬满了青苔。 守卫的士兵像是扎了根的树一般纹丝不动,目光炯炯,巡视来往的商旅。 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并排经过,一个戴着斗笠蒙纱,另外一个嘴角噙着微笑如三月阳光般和煦。她们经过的时候,守护在城墙内的两排士兵不知不觉挺直脊梁,特意显露出自己威风的样子。他们的目光随着这两个女子的移动而移动,明明是守护一方的士兵,却像是在做贼般小心谨慎。 “咕噜――”不知道是谁咽了口水,士兵们面面相觑,观察周边的人的喉结动静。 但那个人掩藏的很好,让人瞧不出失态。 还是一个年轻的将军摸样的人从列队里走了出来,话语里带着些怪异的温柔,伸手拦住那两个女子道,“姑娘且慢,”他慢慢望向那脸上蒙着纱布的人,清理嗓子,“这位姑娘,摘下斗笠。” 另外一个女子道:“她脸上有东西,不好见人。”她的笑配上她妖冶的脸,莫说面前的士官,就算是阅遍美女无数的皇帝,也未必能抵挡。 化为凡身的紫湛没有刻意掩藏属于她的风韵,纤纤细腰,面若桃花,柳眉如新月,肌如新生儿,步履翩翩百态,动作娴雅而带诱惑。说她是青楼女子,但没有烟尘之气,说她是大家闺秀,但却偏带了无限媚态。 她的媚,是骨子里的,不流于表面,不流于世俗。 微微一笑,就将士官迷的七荤八素。 “我这是例行检查,职责所在,希望姑娘能够谅解。”士官终究没有放弃他的职责,说着就要伸手去揭面纱,但冷不防地感觉到手一麻,缓缓扭过头,但见一双紫色的双眸在闪着精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让士官恍惚一阵,只听见耳边有声音幽幽道,“你听着,你是青楼花魁,现在要去服侍你的恩客,他很英俊,他很伟岸,你仰慕他,现在要和他**一度腹黑郡王妃。” 蒙着面纱的女子转过头望着紫湛。 紫湛冲着她蔚然一笑,然后放开了士官。 刚一放手,那士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动作扭捏地冲着对面一个士兵“妩媚”笑着,对面的士兵顿时浑身僵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长官一边扭捏着一边解开衣扣朝着自己娇羞地走来。他松开了手里的戟,随着“啪嗒”一声戟落地的声音,他又无比畏惧地退靠在城墙墙壁上,身边的人纷纷自觉退开,他们的脸上带着尴尬诡异的笑,让那士兵无处可逃。 士官露出自己的肩膀,国字脸上的胡渣还未刮干净,身上迸发原始的男性气息,凑到士兵面前伸出手指一挑对方的下巴,撅着嘴勇武、野蛮地亲上去...... 被挑逗的士兵闭上眼睛,绝望地发出哀嚎,“啊――”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藏青色的少女正好经过此处,诧异地瞄了一眼城墙上那不堪的一幕,僵了僵脸,然后强作镇定地将身边正想要上前围观的小不点拉回。 “少儿不宜。”十一低头纳闷地拖着小竹妖,脸色阴沉地像是一潭死水,加了点墨。 小竹妖鼓腮不服道,“我已经九十九岁了。” 十一听见脚步一顿,回过头惊奇问,“什么,你多少岁?” 小竹妖用手认真比划道:“九十九。” 十一扶额,“你好老。” “......” 在荆棘丛遇见紫湛后,十一只能遥遥望着在原处和紫湛交谈的封三娘。封三娘平时很少话,也很少笑,但见了紫湛她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不太相同了。她会笑,即使是浅浅的;她会主动交谈,即使依旧看起来冰冷。 紫湛就像是太阳,可以一点点融化封三娘那张冰封已久的脸。 十一捏紧了手,她的心里燃起一股烈火,她只觉得讨厌刚刚出现的这个人,她讨厌紫湛。当这种感觉被渐渐放大之后,十一看着自己泛白的指节,意识到一件事情。 自己在吃醋,在嫉妒。 嫉妒的来源是紫湛,这个来历不明,神秘莫测,妖媚无比,本领高强的紫湛。 而一同在身边的小竹妖也很合拍地爆发出了他的激情,他一边坚定而冒火地盯着紫湛和封三娘,一边像是无意识地噼里啪啦地绞着手边的荆棘,肉乎乎的手上满是残留的尖刺。 十一眼见着小竹妖就要拿着荆棘条往嘴里送的时候,终于出手制止了他。她难以想象这么一把荆棘从小小的肥墩墩的小竹妖喉咙里吞咽下去的场景,她甚至已经听见了那锐利的荆棘刺划着空心竹壁的声音。 十一皱眉,那绝对会内伤。 “你们竹子吃荆棘?” 小竹妖眨巴眼睛,瞧清楚了手上的东西之后刷地青了脸,忙把荆棘背在后头偷偷丢掉,撇开头骄傲道:“清理肠道,治疗便秘。” “......” 往事不堪回首,十一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战略,成功和小竹妖联手抗敌。只是在他们为达成一致目的而暗笑的时候,紫湛和封三娘已经不见了。 他们面面相觑,尴尬无比,方才的壮志雄心全都如烟雾散去无限斩杀。 “怎么办?”十一为难问。 “追――”小竹妖坚定不移。 “哪个方向?” 小竹妖一打响指道,“我知道方向,跟我来。” 十一跟着他走了几步,沉下脸道,“你该不会又......”她知道小竹妖的伎俩,每次它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封三娘所在,每次也都能在最出其不意地时间出现,凭借的就是竹妖的独家本领――竹叶寻踪。在十一的不断骚扰和逼问下,小竹妖解释了这个法术的原理,摒弃他的故弄玄虚,十一总结这个法术其实就是――找一片竹叶黏在要跟踪的人的身上,然后小竹妖就可以凭借他和竹叶的天然联系天涯海角地找到这个人了。 “这回贴在哪里?”十一想起每次小竹妖的伎俩都会被封三娘面不改色破解之后,担忧这个法术的再次可行性。 “放心吧,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小竹妖得意洋洋道。 “到底在哪里?” “封姐姐的肚子里。” “......”十一二话不说拉起小竹妖匆忙就走。 小竹妖不解道,“我磨成粉冲到水里,她喝了的,肯定不会发现,你着急什么。” 十一凑近他九十九岁却稚嫩无比的小脸儿,一字一顿道:“我怕她‘清、理、肠、道’。” 现在,十一和小竹妖终于在酒楼里找到了封三娘和紫湛。 十一低着头扯着小竹妖躲在最角落一桌,暗暗观察封三娘和紫湛的动静。依照紫湛和封三娘的性格应该不会再在人间逗留,可为何他们还在这里不走,来甬城招摇过市又是为何? 紫湛为封三娘斟茶,她们点了一些家常小菜,一边交谈着一边细嚼慢咽。 封三娘偶尔会轻轻撩起面纱的下角,饮一口茶。周围桌的男子和女子们屏息以待,他们都想目睹这面纱下女子的真容。光是那偶尔间露出的尖削的下巴,就让他们对面纱下的面容遐想不已。 她一定是个绝世美女。 众人暗暗在心里下了结论。 “三娘,尾巴跟上来了。”紫湛手里晃着杯盏微笑道,余光瞥向墙角那两个人。明明杯盏里面的是普通不过的茶水,硬是被她晃成了极品佳酿。 封三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真不该为你和她定下同心咒,”紫湛晦涩不明道,“若你不和她在一起,亦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封三娘抬眼瞧着对方,想要读懂她话语间的意思。 “三娘,你为何不挖取玲珑心而要辛苦来此处取那样东西?” “玲珑心得之不易。” “但你也并非全无把握。” 封三娘摇了摇头。 紫湛抿紧下唇,伸手拍了拍三娘的手背,浅笑安抚道:“既然已经来到了甬城,我就会替你想办法到天一阁取出你所要的东西,你放心罢,只要有我紫湛在,就绝对不会让你成魔。”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长大了。 ------------ 27情敌之战2 天一阁位于甬城最中心,由前朝兵部侍郎范钦主持修建,占了大半个甬城,藏书几十万余,还有不少的珍贵古玩、字帖画轴。范家后人秉承范钦遗训,非范家子孙不得入内,因此天一阁看守严密,内设机关暗道,只有真正的范家人才可入内。 范家第九代孙范少杰自幼体弱多病,极少外出,他的堂兄颜正声代理家务,但即便如此,颜正声也无法踏足天一阁一步。 当十一和小竹妖空腹饮下第三壶茶水的时候,店小二不乐意了,他见一个少女带着一个小屁孩来到店内已然觉得怪异,但瞧那少女一脸的富贵相也就暂且罢了。哪知道这两个人是光喝茶占着座位不点菜的主顾,此处客流繁忙,客人找不到位置就会走。店小二几番想要赶她们出去,但要么就望着十一那张人畜无害小脸儿,听她娇滴滴地轻轻唤一声“哥哥”下不了手,要么就被那看起来胖墩墩的小孩儿可怜兮兮地瞪着开不了口。 十一的确没有银子,她去了宁波府打了次妖怪空手而归。 当依稀听着紫湛和封三娘只要一间客房的时候,十一咬牙切齿地捏着小竹妖的胳膊,小竹妖的竹胳膊被拧地“嘎吱嘎吱”响动,吓的小竹妖脸上铁青一片。 “你有钱吗?”十一问,“我们也住这里。” “我没钱。” “哎。”十一叹气。 “哎。”小竹妖叹气。 当十一垂头丧气地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一个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十一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天气还热,但此人已经披上了狐裘大氅,头上戴了顶白兔毛毡帽,只是几步路之间他拿着手巾不断地咳嗽,身边有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在扶着他。那男子一身华贵,腰间还别了纹路精致、玉色润泽的配饰。 男子也回头瞧了一眼十一,然后点头朝着十一微笑。 十一也同样礼貌地回应。 他挺俊的。 “掌柜的,请问宋御医是否住在您这里?”男子问。 “真不巧,他今日说要外出采药。” 男子轻咳,示意边上的婢女拿出一定银子放在柜台,再和气地道:“劳烦掌柜的,如果宋御医回来就派人通知我府里一声,我接到消息即刻赶来。” “好好好,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公子。” “还有,”范公子指了指站在门口踟蹰的十一和小竹妖道,“那位姑娘劳烦给安排一个住处,帐算在我的头上。” 掌柜的毫不迟疑道:“好。” “姑娘,方才范公子已经帮你付了房钱,你可以安心住下。”掌柜的追到十一和小竹妖跟前笑眯眯说仙台云雨全文阅读。 “哪位范公子?”十一皱眉。 “就是范少杰范公子,他可是城里有名的大户。” “可我不认识他。” “但范公子好像认识姑娘你,他已经付了房钱,姑娘住不住房间都是留给姑娘的。”掌柜解释道。 十一细想,外头月黑风高,总不能一个姑娘家在街上游荡,并且封三娘也住在那儿,既然有人充好心,那自己就先承蒙好意,反正若有意外再不济也还有小竹妖顶着,于是便欣然道:“那好吧。” “只能开一间房?”十一纳闷地看着身边的小竹妖,他个字再小也是只九十九岁的男妖,总不能与自己共处一室吧,“不能再开一间吗?” 掌柜的看了看柜面,瞧不见个头小的竹妖,再踮起脚撑着身子往下一望,总算见到一个胖乎乎的小不点正竭力抬着头,严肃地看着自己,肉乎乎的身体,肉乎乎的脸,却要拼命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掌柜的忍住笑道:“只有一间。”他的眼神怪异,不住地往十一脸上和小不点脸上打量,似乎在比对二者的长相,揣测二人的关系。“这位小朋友是?” 十一见他表情不妥,于是默不作声往边上一退,和小竹妖隔开一小步距离后道:“他是我弟弟。” 掌柜的迟疑地继续打量,“既然是姐弟,住一起也应该没有大碍。今晚房间客满,只剩下这一间了,姑娘就暂且将就吧。” 小竹妖玩兴大发,慢慢地蹭到十一的边上,伸出双手揪住十一的衣角,然后满眼是泪的扯开嗓子突然叫道:“娘!” 十一娇躯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他。 周围的焦灼的视线瞬时间全都聚集在十一的身上,有些人开始细细碎语,大婶传播闲言的能力格外强,十一已经肯定明日这个消息会传遍甬城,甚至会传到附近的宁波府。 掌柜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 “姑娘,这......”他见着面前的少女,面容姣好,生的格外秀丽,但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娃娃,实在是世风日下。掌柜心里惋惜,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十一已经僵化在原地,耳畔不住回响的,是小竹妖在众目睽睽之下嫩生嫩气声嘶力竭地喊出的那一个字。这个字已经将她的自尊打击的体无完肤,如果是在余杭,被余杭的熟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那么她范十一娘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拿三尺白绫悬挂东南枝自尽算了。 “我弟弟就爱开玩笑。”十一尽量挤出一个端庄大方的笑。 小竹妖嘴角一勾,继续扯着十一的衣角可怜楚楚道,“娘,我知道爹抛弃你是不对,但是爹也是没有办法呀,他家里还有一个老婆,如果爹不回去的话就会被老婆吃掉。娘,爹已经老了,他满足不了你,你可以找别人呀,我们不要离家出走吧,我会乖乖的,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娘――” 小竹妖来回摇着手臂。 众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十一扶额无力道:“好,我们一间房。” “你睡地板我睡床。”小竹妖小声补充道。 “......” 小竹妖见她不应,于是便要乘胜追击,刚一张嘴,那一声阴森森的“娘”字还未出口,便被十一捂住了嘴,小竹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这才听见十一在他耳边低语道:“行,你睡地板我睡床,求你别叫了重生之炮灰九福晋最新章节。” “......” 十一顶住众人投射而来的千斤目光,带着重担一步一步沉甸甸地跟在后头,望着前头一蹦一跳格外兴奋的小竹妖,十一有了想要找一柄斧头将它砍成一截一截做成笔筒的冲动。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十一偶然往窗缝隙里一望,正好瞥见了温和烛光下,站着的紫湛温柔地替面前坐着的封三娘撩开额前碎发,又将碎发夹在耳后的情景。 她们正在对视,紫湛低着头,封三娘仰面朝向她。 美人如画,这是由两个大美人组成的绝无仅有的一幅美图。 十一内心颤动,放缓了步履,心里好像有千万根银针穿过。 尽管她很不愿承认,但里面的两个人真的非常般配。 除了她是女子,她也还是女子以外。 紫湛和封三娘相识已久,她们认识的时候,自己或许还未出生,光是这一点,自己就已经迟了很多很多。 “啪――” 小竹妖被这重重的带门声惊动,张了张嘴巴,却发觉站在门口那人只是背靠着门,静默地垂下头,神情里带了一点无助、一点没有来由的悲伤。她垂着头看着地面,发丝遮盖了她的眼睛,只露出鼻子和嘴巴的部分。 小竹妖陪着她沉默。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十一忽而问。 “啊?” “你为何跟着我们,住在竹林里不好吗?碧落已经不在了,你自由了。”十一颓然笑道。 小竹妖撅嘴道:“我就想跟着你们。” “呵呵。”十一抬头,与小竹妖对视,“你知道我和封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吗,她是为了取我身上的一样东西才一直和我在一起的,现在她不需要这样东西了,所以她随时都会离开。”她停了一停,注视着小竹妖问,“你呢,到时候你要跟着谁?” 小竹妖道:“当然是封姐姐。” 十一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侧首望着墙,踱步到墙边,抬手触碰,墙的另外一头是紫湛和封三娘,不知道她们现在在谈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难道她真的会不作告别地直接回青鼓垒山,然后永生不复相见了吗? 何其残忍。 十一的指甲抠进了墙面,掉下一层灰白的粉。 “你在做什么?”忽而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十一的动作和思路,这个声音十一再熟悉不过。 缓缓回头,见到冷静地、淡漠地站在门口的那个她,十一尴尬地缩了缩手,呆呆地站在原地,可眼眶不知怎的竟然红了。 封三娘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从容地走入房间,打量四周后坐定在红木椅子上。 “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跟着我们作何?” 房间内鸦雀无声,十一不肯开口。 此时小竹妖从床榻上窜了下来,故作亲昵地扒拉在封三娘腿边,在封三娘踹走他之前平静地款款地道出了真相。 “她想和你睡。” ------------ 28情敌之战3 封三娘的眉毛动了动,将腿甩了甩,但小竹妖粘着她不放,像是贴了整整一个月的狗皮膏药。她的脸因为烛火的跳动而变得忽明忽暗,粉色的唇轻抿着,浓密的睫毛微卷,睫毛下是那对化身为妖时候赤红,为凡人时候乌黑的眸子宠夫成性,王爷是妻奴。 小竹妖忽而感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封三娘拎住了脚踝,又是倒挂的姿势,房间里的画面全都掉了个头,小竹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十一正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眼睛在封三娘和十一之间不断来回扫视,封三娘的情绪难以捉摸,但十一的脸已经红的像是苹果。 封三娘走到窗前,窗门自动朝外打开,封三娘伸手将小竹妖拎出去而后手一松,又将那小竹妖“噗通”一声丢在了外头。微微蹙眉,封三娘觉得这次的声音有些清脆,但她没有在意,转过身回过头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声音弱弱道:“封姐姐,这边窗台外面是条河!” “你是竹子,能漂浮。” 解决完小竹妖的问题,封三娘抬眼看着十一,也不靠近她,也不远离她,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时间凝结成无色烟尘,飘在周遭的空气中,但除非有光线的变化,否则无人能感知到这渺小的几乎透明的存在。 十一咬着下唇,紧张忐忑地与封三娘独处,在小竹妖面前的雄心万丈到了封三娘面前竟然变成了鬼鬼祟祟,她成了一只缩头的王八。 “你跟着我就是为了和我睡觉?”封三娘单挑眉问。仿佛她正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十一一惊,因为惊讶而暂时合不拢嘴,她有点明了又有点不明了小竹妖口中的“她想和你睡”的意思,但这话从封三娘口中,那么淡漠、那么从容地说出来的感觉,怎么就那么怪异,那么......刺激? “我要回杭州府,”十一终于开口道,“但路上那么多事情,我怕我会出意外,跟着你会安全一些,而且,你答应过我要送我会杭州府,要替我找母亲的,但是你都食言了。我身上有玲珑心,即使你不想要,别人也会要的,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只能信任你。” 封三娘伸出青葱手指绕着屋子各处点了点,或点在茶几上,或点在窗台上,还点在了墙壁上。绕过了一周重新回到十一面前道:“我已经施行了法术,这一夜一般人和妖都近不了你。”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但却被人牵住了衣角。 封三娘回头望着她,淡淡道:“我和紫湛还有事情要做。” “比我还重要吗?”十一问。她的心脏快跳出了胸腔,又瞬间后悔自己冲动之下问出了这一句。她正在不自量力地将自己和紫湛比较,但又抱有一丝的期许希望封三娘能够说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即使这希望有多么的渺茫。 封三娘默不作声地掰开十一的手,这等于在十一头上浇了一桶子凉水。 十一看着她打开门,看着她消失在门前,看着她走失在眼前,只觉得她像是一股风,虽曾吹过,但也仅仅只是吹过。 她无奈地苦笑着,笑着,但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发笑。 封三娘回到了房间中,看见紫湛那神秘莫测的表情,于是解释道:“我让她回去。” “你是担心她,还是担心玲珑心?” “玲珑心。” “你言不由衷,”紫湛噙着笑道,“若是为了玲珑心,你大可自己想办法取之,又怎么会让她走,又怎么会冒险来天一阁取东西,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封三娘望了眼窗外头的水面,有一个小东西正湿哒哒地从水里爬出来,他清理身上的淤泥,显得懊恼和沮丧。 “天一阁的情况我打听清楚了,范钦不单请了最好的工匠来设计和铸造天一阁,而且请了他的好友子虚道人为天一阁设了道法,人不能靠近,妖也是不能代理舰长的幸福生活。”紫湛顺着封三娘的眼神往外望了一眼,再转头看着她的侧脸道,“我明日亲自替你探探实情,你在这里耐心等着。这是我托朋友从崂山弄来的玄机图,不知道天一阁是否依照此法构造,你先拿着,或许日后有用处。” “紫湛,”封三娘收好玄机图,然后敛色道,“如果我真成了魔,你就杀了我。” “不行。”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那副样子,”封三娘攒紧了手握成拳道,“我绝不能让他们见到我那副样子。” 紫湛微微动容,走到封三娘边上揽过她的肩膀道:“他们不会知道这些,我保证。”她眼里闪着坚决而肯定的光芒,深深的地进一口气,手拍着三娘的背,安抚着她。 封三娘因为母亲是凡人的关系,被青丘国驱逐,被她的兄弟姐妹驱逐,流浪在外,她不断苛求自己修行,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修成狐仙,堂堂正正地回到青丘国,让那些从前看不起她的人懊悔他们当时的行为,懊悔他们的有眼无珠。 紫湛喟叹。 但她的路,还很长。 自己能陪她的,也有限。 自从封三娘离开后,十一再也没有睡意,打开门看见一脸沮丧的小竹妖正在清理靴子里面的淤泥和水,他翻着靴子,里面竟然溜出一条滑不溜丢的小泥鳅,唬得小竹妖一愣,瞬间僵住,那表情比他吃了荆棘还憋屈。 “你沉下去了?”十一忍不住想笑。 “我是空心的,喝了水当然会沉。” “倒霉,下回小心点。”十一亲昵地揉了揉他毛乎乎的脑袋,然后绕过他出门。 “去哪里?”小竹妖在后头喊。 “我去找个梯子。” “找梯子干嘛?” “爬屋顶偷窥。”十一背朝着小竹妖摆了摆手,然后扭过头冲着他蔚然一笑道,“你要不要来?” 小竹妖有气无力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身体道:“我怕人家以为外面下雨,屋内漏水。” 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是。” 十一“借”来了梯子上了屋檐,可是到了上头,竟然看见有另外一人已经靠坐在屋脊之上。她轻轻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斜靠在屋脊边缘的人字结构上,一手放在曲着的腿上,另外一手在后撑着身子,身子朝后倾斜,慵懒而又无限诱惑地靠着。 十一的眼睛亮了亮,但哗啦一声脚底打滑,随着瓦片滑落,十一的身子也往下不断往下滑去。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十一一抬眼,见对方淡淡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稍稍一用力就将十一拉到她的身边,十一因为这股力量而跌入她的怀中,闻着诱人的兰草香味,十一的脸再次烧红,从她身上爬了起来,然后料理了一下衣裳陪坐在她的身边。 “封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封三娘不搭理她,又恢复了方才的姿势,这次靠得更加彻底。 十一抱着腿望着前方,然后才敢偷偷地瞄着身边的人。她的面色非常平静,呼吸很浅,如雕琢般秀丽的容颜如梦似幻,就如画里走出的一般。 十一慢慢挪过去,尽量再靠近她,封三娘没有动静魔魂启临全文阅读。 十一的手肘碰到了她的手臂,心跳如鼓,再悄悄观察,封三娘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十一又壮大了胆子,索性也学着她靠在了人字形架构上,与她并排坐着。 坐了一会儿,十一不安分,小心谨慎地从后伸手,侧身将左手搭在她纤细的腰部位置,脑袋蹭到了她的颈窝,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准备闭上眼睛休息。 “松开。”封三娘终于忍无可忍道。 十一紧了紧手,索性将脚也抬了上来,死死卡住封三娘,像是八爪鱼一般吸附住了对方,然后笑道:“不松。” 封三娘皱了皱眉头。 十一解释道:“只有抱着你我才不会半夜摔下去,别动,就一晚,明天我就启程回余杭,不会再缠着你们了。” 许久,封三娘都没有回话。 十一就当她默认了,有些欣喜,欣喜能够偷得一晚的欢愉;有些失落,失落这短暂的一晚过后各自就要分道扬镳。她修她的仙,自己做自己的人。 那轮月,始终明亮着。 十一只期望这月能永不沉落,太阳能永不升起。 即使世界陷落在一片黑暗中那有如何,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只要有她的心跳陪着,愿一心同她沉沦。 但这只是十一一厢情愿,月亮照旧会落下,太阳依旧会升起。 在沉沉睡去之后,十一感觉到东方有一抹亮色映现,她揪住对方的衣裳,不想让时间过去,企图抓住最后一点的温存,死死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但脸上,却意外而迟疑地,落了一瞬的温润。 十一停滞了呼吸,脑袋半晌无法运转。 身边一空,那人似乎已经远去。十一这才敢睁开眼,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望着院中离开的那抹背影,十一抓住屋脊边缘朝下望,目送她离开。 “喂,你一晚上都呆在上面?”小竹妖在下头仰头望着她。 十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小竹妖嘴里砸吧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泥鳅干,然后对着十一道:“你怎么上去的?” “爬梯子呀。”十一幡然醒悟,紧张地观察四周,并没有看见昨晚那架梯子,沮丧地捶了捶脑袋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借个梯子?” “借梯子?”小竹妖快速嚼着嘴里的东西,鄙夷地瞄了眼趴在上头的十一,然后伸出食指晃了晃道,“看在你昨晚见死不救的份上――不行。” “......” 十一无奈地从腰间抽出一张纸道:“那如果我说我从封姐姐身上弄到了这张纸,而这张纸上写着重要的机密情报呢?” “你昨晚陪睡就是这个目的?” “你在偷听?!”十一瞪圆眼睛。 “嗯,”小竹妖咽下嘴里的东西,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道,“都听见了,而且都看见了。” “......” ------------ 29情敌之战4 十一扒在半开的门后,观察隔壁屋的动静。 午后闷热的气流滚滚而来,令人口干舌燥,蝉在树上聒噪地叫着,惹人心烦。 在十一第三次揪着衣襟透气的时候,终于等到了碧落和封三娘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子。十一才关闭好门,背靠着门扇对着里头的小竹妖道:“她们走了,好戏开始。” 小竹妖晃着脑瓜道:“你干你的,我不参与。” 十一挑眉,走到小竹妖面前弯腰曲指一敲他硬邦邦的头,“我们根据玄机图去范家替封姐姐拿来她要的东西,只要东西一到手,就都是你我的功劳,这可是你接近封姐姐的好机会,真的不去?” 早晨的时候十一向小竹妖套出了线报,原来小竹妖早前变化成一片竹叶贴在店小二送去的杯盏上,杯盏是用翠竹做成的,正好掩藏小竹妖的踪迹。他虽然妖力不强,但独有在寻人追踪和窃听方面有所长,而这一点,恰恰是十一需要的。 封三娘和紫湛都没有料到小竹妖胆大至此,都没有发觉。 十一用从封三娘身上摸来的那张纸与小竹妖做了交易,实际上她另外临摹了那张玄机图,但却死活揣摩不出那上面图案的意思[hp]黑骑士的守护。她从小竹妖口中已经得知紫湛和封三娘来甬城的目的,那就是从范府的天一阁。 “不去。”小竹妖执拗道,“原来你昨晚说的话都是骗封姐姐的,说回杭州府,其实还是偷偷地跟在她们后面。” “我不那么做怎么能让她放松警惕。”十一睨着他,抱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隐约瞧见他放在衣裳内的那张玄机图的边角,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笑笑道:“那好,不去就不去,不过我要换衣服,你先避一避。” 小竹妖这次倒顺从,乖乖地从房间内走了出去。 十一看着他小小的背影,面色忽而沉了下去。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什么时候对封姐姐的事情不那么在意了? 小竹妖昨晚回房间的时候发觉房间被人施了法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试了几次还是无法入内,于是就只能在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瞅见地上屋脊影子,赫然发现封三娘和十一正在屋顶,于是在好奇心的催动之下,偷偷地潜入观察二人动态。 此刻,小竹妖又重新坐回院中的石桌边上,等着十一换好衣裳开门。 他望了眼石桌面上成队成队的蚂蚁,排列整齐地由石桌这头爬向另外一头,循着蚂蚁的队伍,小竹妖蹲在院子内的一棵银杏树边上,这棵树不算老,细细的树干,下面的泥土是黄壤,蚂蚁到了这里自动圈成一圈,开始搬运这些泥土。 小竹妖觉得奇怪,拿了枝条戳了戳泥土,泥土松松垮垮地像是被人翻动过。忽而泥土上落了一道影子,小竹妖诧异地回头,就见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腰系褐色蛇纹带,脚穿一双黑靴,头绑暗红色发带,面貌俊俏儒秀,眉眼含笑的翩翩俏公子。 小竹妖张大了嘴巴,吃惊半晌。 阳光刺目,而那公子正好背着光,像是从光里走出的白袍神仙。 “你从哪里弄来的衣服?”小竹妖吃惊问。 白袍公子微微一笑,背着阳光的脸灿烂无比,然后弯腰凑到小竹妖面前笑眯眯地指了指院落中挂着的几杆长杆,上面还晾晒着居住在客栈里的客人的衣裳,应有尽有。 小竹妖道:“你真的是余杭祭酒家的小姐?” 往日熙熙攘攘的甬城街道今日格外空旷寥落,宁波府出了告示,不日将有大暴风来袭,甬城临近东海,每年夏秋交际之时总有几场令天地变色的大风暴,人们纷纷躲避在家中不愿出门,囤积好了食物与水,在家里听着外头狂风大作两天,这场大风暴也就会过去。 封三娘和紫湛并排来到范府前,抬头仰望,可以看见在范府巍峨的大门之后,一个塔状建筑物矗立。从外头的这个位置能够看见那塔三层以上的部分,塔是用大理石拼接而成,每层的木质八面檐角尾部都坠了金色的风铃,风一吹,那铃铛就叮当作响,像是在演奏一段七零八落的乐曲。檐角之上有小麒麟兽镇守,面向四面八方。 封三娘与紫湛对视一眼,封三娘开口道:“我认得那些东西,是子虚道人设下的麒麟兽和驱魔铃,天一阁正门上应该还贴了符咒,只要有这三样东西在,我们就无法进天一阁一步。” 紫湛道:“符咒不难,我亲自去揭开便是,只是这麒麟兽乃是由昆仑山黑曜石所做,法力强劲,驱魔铃也非同小可,需要想个办法才是。” 她领着封三娘走到范府大门前,门口的几个小厮见这么一个妖媚的大美人来了,纷纷上前围住紫湛热心问询。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我想拜见你家公子玉婆娑。” “请问姑娘有没有拜帖?”其中一个小厮摊开手,脸上挂着笑。周围的小厮见状就沮丧地退下,坐在了原先安置在门口的木凳上。 封三娘见门口还有几个小厮蹲着,年纪稚嫩。这些大户人家总是不少下人,光是看门的就有七八个,再入到里面,就是要成百上千人伺候了。她戴着斗笠,外面的人无法看清楚她的样貌,但已经引起了那几个小厮的注意,他们的视线纷纷从妖娆的紫湛身上挪移到自己身上。 “没有拜帖,”紫湛浅笑,魅惑众生,“我们是昆仑山下来的,不懂这些规矩,不过带来了一样东西,可医治你家公子的病。” 小厮一听是著名的仙山昆仑山下来的,眼睛已经一亮,再一听此二人带了可救自家公子疾病的药物,自然更加喜出望外,他回头朝门口的那群人扫了一眼,一个小厮就跑到了里头引出一个花白胡子老头走出,老头上下打量紫湛之后道:“未请教姑娘芳名?” 紫湛笑盈盈答,“紫湛。” “好,请姑娘稍等。”老头又步履匆匆地走了回去。 先前的那个小厮不断地对紫湛献殷勤,“姑娘何方人士,从哪里来的,走了这么久是否累了,我们有几张小凳让给姑娘,姑娘先坐一坐歇息一刻吧,华叔没有那么快出来,公子还未起身,怕是要姑娘等一会儿了。” 紫湛心里恹恹地,但面上笑意更浓,瞥了瞥封三娘示意小厮道,“我师傅还站在这里,小哥儿若是再和我打趣,小心她老人家不高兴。” 封三娘:“......” 小厮冲着封三娘看,越看越是心驰神往,心间像是有虫蚁爬过,“我见你这位师傅也很年轻,为何要戴着面纱斗笠?” “你猜。”紫湛的瞳色忽而变成蓝紫。 小厮愣了愣神。 华叔从里面跑了出来,气喘嘘嘘对着紫湛道:“公子说,让姑娘先去西厢等着,公子打点完毕就过来见姑娘。” 小厮眨了眨眼睛,摸着后脑勺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华叔诧异地看着他,然后对着两位姑娘恭敬有礼道:“请跟我来吧。” 紫湛点了点头,封三娘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后头,白色轻纱轻轻随风拂动,露出她的大半张脸来。 门口睨见这一幕的小厮一个一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聒噪的交谈声全部停了下来,代之以听不见呼吸的一阵沉默。 大街上刮过一个空竹篓。 一个坐着的小厮扯了扯身边的人的衣袖讷讷道:“我没有看错吧,仙女下凡了?” 身边的人吞了口水,也不可置信道:“我好像也看见了仙女。” 原先迎接紫湛的那个小厮翘首望了一眼府邸内长长的通往西厢的大道,也想感慨一番,但话语出口却变成了...... “汪!” “汪汪?” “汪汪汪!” 门口的小厮齐齐地望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和原著出入很大,某木将十一和三娘的性格改了改,否则依照原著性格这剧情是无法发展了。再者,并非完全是新篇,看到后来诸位就会明了。 ------------ 30情敌之战5 范家大宅经过几代人的洗礼,经过时间的冲刷,雪白的墙壁变作灰白,几条暗灰色的竖形条纹是雨水的印记。屋脊边缘瓦楞上的辟邪被岁月磨平了痕迹,院前隔着的巨大青白相接的墙屏上写着古体的“福”字,“福”字周围绕着藏青色的花纹,立体生动。 紫湛婀娜多姿地走过这墙屏的时候,脚步一凝,回头和封三娘对视,封三娘领会她的意思,随手捏了个法诀用无形之气罩住全身。而紫湛却径自走了进去,并不见她捏诀护身。 这墙屏用的材料讲究,石材取之于昆仑黑曜石,有驱魔辟邪之效,再加上这用艾石雕刻成的“福”字,一般法力低微的妖猝不及防便会原形毕露。 封三娘沿着青石小路走着。 这家人安置如此多的辟邪镇妖法器,想必是早有妖魔觊觎天一阁之中的宝物。 紫湛用传声妙法道:“小心点,这里处处是陷阱。” “嗯。” 华叔带着她们绕过层层假山和奇石,又经过一处巨大的假山洞穴,假山之上设置了一白玉石亭子,站在亭子上可以看清楚西厢房的全貌。假山另外一侧则是一条长长的蜿蜒的沟渠,沟渠窄小,只听得见水声而看不见水迹。 一般人家招待客人用的都是正厅,但范少杰却让华叔带她们来到了西厢房。 推开门,紫湛伸手拦住封三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上面看。 封三娘仰头看上头的横梁上悬了一只青铜古镜,便留在了原地二婚女配(婚宠)最新章节。 “两位姑娘,公子请姑娘在屋内等着。”华叔见到二人的反应心存疑虑,自己首先踏入房间,这里面很空旷,两张藤木椅子并一张桌子摆放在正前方,另外又有几张红木桌椅摆放两侧,看起来是专门会客所用。 “你们公子何时过来?”紫湛见华叔在点香,味道是那沉水香,于是蹙眉退后,下意识将封三娘拉到背后护着。 封三娘也见到了那香,普通的沉水香倒也无碍,只是他这里这只下头裹了艾草,也是辟邪所用。与方才一路所见所闻相互联系,三娘更加肯定那位范公子要她们在西厢房见面的原因。 他是想通过这一路的试探,判断自己和紫湛是不是妖。 封三娘从手心感受到紫湛的冰凉的体温,虽然天气炎热,但她的额头却一点汗迹也无,连手也是冰凉的,并且她并不怕这些东西。 自己在修行三千年之后也能达到她如此的境界吗? 紫湛,既然你有这么强的妖力,为何还留在青丘国,为何还留在人间? “公子片刻便过来。”华叔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局促不安地朝面前一方铜镜瞄着。 “你告诉你家公子,若是一刻钟之后再不出来相见,我们便要告辞。”紫湛声音微愠,但只有封三娘知道她这是逼迫范少杰现身之计,“我们千里迢迢从昆仑山下来,并不是在这里陪你家公子费时间玩捉迷藏。”她的语调稍缓,身子却已经转向了外头,背向华叔。 紫湛拉着封三娘作势要走。 封三娘尾随她去了。她方才也瞧见了在主座中间墙面上装的那枚铜镜,约有一人高。听说人间有一种技艺,名曰单面镜,只有一头可窥动静,想必这就是那种镜子,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有人躲在了墙的后头观察。 封三娘笃定华叔会追上来挽回,紫湛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抬头看着厢房外头景象,看着那灰白的假山。有几个扎着双环发髻的妙龄婢女恰巧经过,封三娘盯着其中一人的背影,半晌出神。 她的背影......有点像她。 婢女手里掉了一样东西,于是转身蹲下去捡。 封三娘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有点失落。 不是她。 华叔的表情尴尬,犹豫之下还是恭敬地对紫湛和封三娘道:“二位稍等。”说罢他就朝着屋子里侧隔间走去。 “你在想什么?”紫湛见封三娘心思飘忽,于是问。 “我在想若我成魔了会如何。”三娘淡然一笑,“我可能会像其他魔一样滥杀无辜,需要不断以凡人精血来满足魔性。但成魔的话,会不会比成仙更加容易也更加强大?” 紫湛怔了怔,认真地转身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成魔,成魔虽然法力强大,但是那会变得不是你,魔性会吞噬你的本性,若没有本性,你再强大又有何用?” “紫湛,”封三娘问,“古往今来,是不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克制魔性?” 紫湛愣住,脑海中迅速过滤一幅画面,眼神黯了黯坚定道,“没有,从来没有人能克服。” “所以你应该杀了我。”封三娘冷静道。“如果我成了魔,你就要杀了我。你是我的师傅,责无旁贷,我乐意死在你的手里,绝不埋怨。 紫湛神情复杂,刚要张口出声的时候,却被一个磁性的男声打断仙台云雨。“两位姑娘久等,我来迟了。”这个声音从她们的侧后方传来。 封三娘和紫湛都太过于专注,忽略了有人靠近的事实。 她们同时回头,先是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中的男子。他穿着狐腋裘,戴着毡帽,面容白皙憔悴,脸上冰冰冷冷,没有一丝表情。嘴紧紧抿着,整个人显得严肃不好亲近。身上的锦衣华服,让他原本就英俊的脸更加英俊。身后跟了一队拿着各样东西的婢女,华叔站在最前服侍。 方才开口的是另外一人,他站在一侧,身穿黑色镶金菊花图案长衫,玉带束冠,容长脸,身量颀长,身姿挺拔伟岸。他的嘴稍稍带了些弧度,不说话的时候自然往上勾起,使得他总像是在笑着。剑眉如锋,眼睛像是染了墨色一般漆黑。 坐在轮椅上的是范少杰,站在一侧的是他的堂兄颜正声。 范少杰又清咳了几声,身边婢女立即递去一块精锻帕子让他捂着,范少杰皱起眉头,咳嗽的时候肩膀耸动,他弯腰身子稍往前倾,捂好帕子又扔给了身边的婢女,血迹染红了帕子。 颜正声的眉头动了动,眼里隐过一丝得意之色。 “听说两位带了药,”范少杰声音低弱,但眸光却甚为凌厉,“多少钱,开个价。” “此药千金难得,只赠有缘人。”紫湛道。 “姑娘若真的能治好堂弟的病,范家一定重金酬谢。”颜正声插口道。 范少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回去。”说罢也不管颜正声回话,示意华叔带他离开。华叔扶着轮椅推着他走,那群婢女也跟着他,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假山,消失在了青石道路尽头拐角处。 “抱歉,堂弟得了病之后一直忧心忡忡,所以说话才不那么客气,”颜正声歉然,“宋御医稍后也会到府中为堂弟诊脉,两位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先拿出药材给那位御医瞧瞧,也好判断是否能够入药。” “你是不相信我们?”紫湛挑眉道。 “在下并非此意,”颜正声急忙否认,一双眼睛盯着紫湛不放,“但范家只余下我这堂弟一男丁而已,我务必要顾虑周全,以免人家说我谋害堂弟贪图范府家业。” “现在家业都是你在打点?”封三娘问。 “都是我在打点,”颜正声听见了封三娘的声音,犹如仙音,更加憧憬那面纱之后的容颜,“天气如此炎热,姑娘还戴着面纱?” 封三娘不理会他。 紫湛接着引回话题道,“我们可以等那位宋御医来了当面验药。” 颜正声点了点头答应,“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求姑娘了。两位姑娘在此期间可以随意在府中游览,若是累了可以任意挑西厢房的房间歇息,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这些丫头,等宋御医来了我再派人告知姑娘。” “好。” “在下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颜正声走时频频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两个女子。 “三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天一阁周围探一探情报,回来再与你商量对策。”紫湛等颜正声走后低声道,“玄机图是否带来了?” 封三娘摘下斗笠,抬眼对着紫湛道:“紫湛,我丢了玄机图。” ------------ 31情敌之战6 范少杰回到卧房,看着微微拂动的珠帘,方才还僵硬的脸变得柔和,他摆摆手屏退了所有的小厮和婢女,连华叔都被遣退。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道:“出来吧,他们都已经打发了,只有你和我。”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公子从珠帘后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嫡妃的逆袭。观望四周果然无人,于是就大摇大摆地走到红木桌前坐定道,“怎么样,今日府上是不是有两个姑娘拜访?” 她一边装作不在意地用手捏着茶杯晃动着,一边却紧张万分地偷偷用余光观察范少杰的动态。 此人便是十一。 关于封三娘和紫湛的行踪十一已然拿捏八分,于是抢先一步装模作样地在范少杰面前掐指一算,告诉范少杰会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前来拜访,而且这两个姑娘会是范少杰的救星。 当华叔替自家公子请教为何会是两个姑娘来救自己家少爷的时候,十一学着街上的神算子摇着头闭着眼睛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凭着这副啷当样子,竟然也蒙骗过了传说中极为精明的范家大少和忠贞勤快的老阅历华叔。 范少杰见了十一之后心情忽而变得格外好,径自带了十一回来,说要好好与她把酒言欢。华叔见自家公子少有的快活,于是也皱着眉头领着十一回府休息。范少杰还亲自交代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带了十一回府,于是除了范少杰和华叔以外府内无人知晓。 这也正好合了十一的意思,她既然告诉封三娘自己要回余杭,就自然不能与她碰面。 至于把酒言欢......她压根不会饮酒,但按照当时情景还是先一口应着,稍后再作打算。 十一撅着嘴趴靠在桌上,盯着酒杯发怵,心里一边恨着也一边想着那人。 想着她在海面救自己的场面,十一就弯嘴笑;想到她在林中要和自己告别的场景,她的决然态度,深深地刺疼了十一的心。 范少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表演四川变脸。 这个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在发呆,她在想什么,在想其他人吗? “她们一个月白衣裳戴着斗笠,一个紫色衣裳妖娆艳丽。”范少杰伸出手在十一面前晃了晃,提示她莫要再走神,末了还曲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扣,这下可彻底将十一的心神拉了回来,她那一瞬懵懂的样子惹得范少杰忍不住轻笑出声,“哈哈,你说的可是她们?” “就是她们,”十一摸了摸额头,方才的亲近让她有些晃神,“你现在可是信我了?” “阁下料事如神。”范少杰拱了拱手。 “那――”十一刚要张口,却听见肚子无比清晰地“咕噜”一声,她尴尬地摸了摸肚子,空空瘪瘪,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没有进食,实在很饿。 范少杰温和地笑了笑,随手拿了一个摆在桌上的托盘,递给十一道:“这是绿豆糕,你先尝尝。”浅褐色的眸子映着对方俊俏的脸。 十一接过绿豆糕,端庄地小口小口地咬着。 她注意到了范少杰此刻看她的眼神,他托着腮帮,手肘放在轮椅扶手上,兴致黯然地盯着她。 “你是何处人士,家里还有什么人,今年多大了?”他一边问一边细细打量对方。 十一的面容稚嫩,虽然作男子打扮,但动作神态无一不暴露女子脾性。哪有男子生的唇红齿白,肌肤白里透红;哪有男子手会如此白嫩娇贵,指尖如青葱般修长匀称;又哪有男子会在饥饿之后还能保持如此风度依旧细嚼慢咽? 她分明就是昨日在酒楼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子,自己好心替她付了房钱,她竟一转头来蹭吃蹭喝? 有趣。 范少杰静静看着她,见到她嘴角的一粒残渣就伸手自然地替她轻轻擦去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全文阅读。 十一怔神,手里的绿豆糕好像也被惊到了,抖了一抖掉了半块在衣襟上。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我来自宁波府,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十一胡诌道。 “你是孤儿?” “嗯。”十一越讲越是心慌,“你问我那么多事情要做什么?” 范少杰眼神忽而变得深沉,似有千言万语在里面流动,嘴唇颤了颤,眼里有盈盈的光闪着。“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他低头望着地面,隐去了眼睛里的情绪,低沉略带嘶哑道,“你说我府中有妖气?” 十一郑重点头。 “在哪里?”范少杰问她。 “在天一阁。” “哦,”范少杰不以为意,“是那儿呀。” “你不怕它们?”十一吃惊,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在宁波府,当碧落的身份拆穿之后,她所深爱的那个男子――蔡康是如何反应。他将海誓山盟抛之脑后,将所有的缱绻缠绵一笔勾销,用他的冷漠和自私将碧落打入最黑暗的深渊。 但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对妖有另外的见解? “十一,十一?”范少杰轻声唤她,对面的人竟当着自己的面再次出神,他微笑伸手去摇动她纤弱的肩膀。 “为什么你不怕它们?” “我是要死的人了,怕不怕他们也不会改变什么。”范少杰靠回了椅辈,微仰着头,虽只盯着屋脊横梁,但十一知道他眼里不仅仅只有这四方天地,“小的时候我和......我常去天一阁,那里的确住着些小妖,但它们只会吓唬你不会伤害你。他们是子虚道人抓来的,与子虚有过约定。经过了这么多年,我长大了,它们也渐渐地变得有悟性,纵然还有妖气,但已经不会像当初那么强烈,与它们讲道理,它们也会听进去一些。” 十一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莫名地难过,她有些可怜面前这个男子。 范少杰撑起身子,往前倾着身子对着十一道:“我带你去天一阁玩吧。” “啊?”十一措手不及。她原本想着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他带去天一阁,甚至要瞒着他独自潜入,但他此刻好似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一般主动提出,顿时让十一陷入一惊一乍的无限循环中。 “用过晚膳后,我带你去天一阁。”范少杰补充道,笑的灿烂,一抹阳光从侧边投射进来,恰好落在他们之间,折过圆桌,划出了一道窄窄的界限。白线的左边是坐在桌边挺直背脊呆呆地直视前方,身着男装的少女十一;白线的右边是稍稍往前倾斜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腹间,含着笑深深望着前面少女的范家公子范少杰。 “你怕了?”范少杰见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便问。 十一摇头,“天一阁不是范家人才能进去的吗,你......”她微抬眼,小心翼翼问,“你为何带我进去?” “那儿有很多宝物,想让你看看。”范少杰悠闲地转着手上的翠玉扳指,“规矩是祖宗定的,但好在祖宗们都不在了。我是范家唯一的传人,整个范家包括天一阁在内都是我的,难道我就不能带你进去?” “好,我正好也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物。”十一弯着眼睛笑。 范少杰点点头,侧首望着窗外,看着外头的杨柳,他敛起了嘴边的笑容,视线定格在远处,很久很久...... ------------ 32情敌之战7 闲庭落花,粉色点缀着周边的假山假石。 紫湛敛了敛神色,侧身撷住一枝桂花,幽幽道:“是她偷走了玄机图?” 封三娘也不否认,这段时间能够接近自己的,甚至被偷了东西还不发觉的,除了紫湛便只有范十一娘了。但她偷玄机图作何,那图是崂山道士所布的阵列,紫湛拿来此图便是为了破天一阁之阵,其他人拿去也只当破纸罢了,难道...... “我去找她。”封三娘转身就走。 紫湛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痛。 她已经守护了封三娘两百余年,虽然前段时间离开了,但紫湛知道封三娘能够妥帖地照顾好她自己。封三娘的性子内敛冷静,但是这一切在遇上十一之后变得有些不同了。 紫湛捏着桂花枝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至最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紫湛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她看着手中的断枝,又望了望身边的桂花树,上面的花开的正盛,金黄灿烂一片,紫湛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挥手,那整株桂花树便在她的身后化成烟尘,飘舞在空中,落在假山假石上,落在青石道路上,落在流水的沟渠之中,染了一地的金黄。 天一阁的风铃作响。 紫湛仰头朝着那方向定格瞧了许久,然后捏诀化成一道紫光朝着天一阁飞去。 封三娘回到之前入住的酒楼,一路上不停有人在打量着她,封三娘疾步掠过那些人径直来到十一的房门前,打出一道无形气流冲开了面前的那扇紧闭着的门。 “啪嗒――”门扇晃动。 里面只有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自己的手,见到门无缘无故开了先是一惊,再见到站在门外的人是封三娘的时候又是一抖。 封三娘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揪住小竹妖的襟口观望四周,再冷然地盯着他问:“范十一娘呢?”那神情简直是想要将面前的小竹妖生吞活剥。 小竹妖松了松眉头,方还颤抖的身子稍微镇定了一些。 但这样的封三娘还是有点可怕。 “她走了。”小竹妖老老实实道。 “去了哪里?” “我以为封姐姐你会知道。”小竹妖回。 封三娘眼眸渐渐染红,指甲也变得又黑又长,有一层淡淡的黑色气流绕在她的周围,发丝也渐渐从发根开始变成了银白。 小竹妖见惹恼了她,解释道:“封姐姐,你还不了解她吗?”他停滞了一下,然后道,“你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 封三娘赤红的眼眸让她变得极其妖冶,像是由地狱来的修罗,周身腾腾的黑气乱窜,那是一种令人令妖都觉得战栗的东西。 小竹妖没有见过这样的封三娘,纵然为妖狐,但浑身为何散发着混沌的黑色妖气?她的言行举止又为何会忽然变得这般暴戾? 若是从前的封三娘,小竹妖可以与她逗趣,她虽面冷,但不会对自己怎样。但是如今的封三娘,总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力量,好像一惹她不开心,她就会不眨眼地取之性命无限欲望之门。 难道这就是魔? 小竹妖苦兮兮地坐在地上,摊开手看着自己的皮肤,皱巴巴的竹皮一层又一层,像是老了一千年一般。他自从扒开树下那团泥土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只能躲在这里暂时不出去。但如今看来非要离开不可了。 她迟早会发现玄机图的秘密...... 封三娘站定在门口略顿了一顿,等身上的黑气渐渐褪去,她闭了闭眼,转过身瞧着小竹妖,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你不跟着她?” 小竹妖最爱热闹,他不会那么耐心地一个人坐在酒楼里等消息。 “封姐姐,”小竹妖的眼睛忽而亮亮的,“你会吹笛子吗?” 封三娘轻轻摇头。 “那太可惜了,”小竹妖黯淡眸子道,“但如果有的话,你应该将它放在随身的蛇皮笛袋里,那样才不会受潮。”小竹妖絮絮叨叨说着,“但你也可能不会有那么一只......” 封三娘不明白它在唠叨些什么,但一想到那人已经在范府,她便归心似箭。 “封姐姐――”小竹妖忽而迎面丢来一团纸,封三娘稳稳接住,一展开,竟就是那副玄机图。 “怎么会在你这里?”封三娘单挑眉头问。 “十一自己另外临摹了一幅,这才是她从你身上摸来的,”小竹妖笑嘻嘻道,“说实话,她临摹的图歪歪斜斜,她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你就拿着这副图去找她吧,不要再让她出事了。” “嗯。”封三娘总觉得小竹妖今日行为言谈古怪,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一想到十一一个凡人拿着劣质的玄机图兴冲冲地冲进天一阁,封三娘头皮发麻。那天一阁是什么地方,子虚道人抓了那么多只妖怪困在里面,她自己又是玲珑心,冒冒失失进去岂非是自寻死路? 范十一娘,你果然是个麻烦精。 这番想罢,封三娘顾不得此刻身在何处,捏了一个诀迅速回范府。 端着热水的店小二见到一个月牙裳女子倏忽间出现,又倏忽间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别提有多惊讶,手一松,那热水盆子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的热水烫红了店小二的脚,但他却半天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一直冒着一个想法,到最后自言自语道:“神仙......我见到神仙了!” “她还不是神仙,”小竹妖走出房间,仰着头对着店小二道,“但有一天她会成为神仙。” 店小二见到一个小不点装模做样地站在自己面前,先是有点惊诧,再定神看清楚他之后顿时吓的连退几步,指着皱巴巴的小竹妖颤抖道:“你,你你你......妖怪!” 小竹妖不理他,迈着小腿儿摇摇摆摆却又堂堂正正走出酒楼。 离开的时候,小竹妖回头望了一眼酒楼门匾,喃喃一句“对不起。”然后晃着身形默默地朝着城门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小心地隐秘行踪,洒了竹叶到各处,皱巴巴的皮不曾好,但小竹妖并不在意,迎着日头独自一人行走在城外的羊肠小道上,小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甬城外。 封三娘回到范府的时候找不到紫湛,一抬头,见天一阁外处似有紫色的烟气缭绕,眉头一皱飞身到天一阁前,果然见紫湛身上带的光正一层一层往上挪移。天一阁正门的符咒已揭,封三娘实难想象紫湛是如何进去的。她略担心紫湛,因此也尝试着往天一阁方向靠近,渐渐地靠近正门,眼见着就要触及到门环,但一股无形的罩气迎面朝封三娘汹涌而来,封三娘侧身一躲,闪过一些,可那罩气一股连着一股,还是重重地击打在封三娘身上,将她弹到了几丈远霸道少爷:dear,让我宠你!。 封三娘稳住身形立在天一阁外头,脸色凝重。 她从来不知道紫湛的法力有多么高强,从前问过父亲,父亲也只是模糊答紫湛的法力深不可测,如今看来,自己连天一阁的外门都不能接近一步,而紫湛却已经上到了天一阁的三层之上,对比而言,紫湛的功力绝非寻常的三千年修行而已。 “轰――” 随着沉闷的轰隆一声,一个紫色的魅影从四层的窗上飞身出来,封三娘能够清晰地看见紫湛严峻的面容,而紫湛也在此刻遥遥地望见了三娘,冲着她蔚然一笑,而后翻身款款落了下来,衣袂翩翩,没有沾上一丝污秽。 “你没事吧?”封三娘问。 “没事。”紫湛仰头盯着四层道,“此阵甚为可恶,没有玄机图的话我实在无法突破。”她一看封三娘拿出的图纸,诧异道,“这么快拿到了?”又转头观望四周,“范十一娘呢?” “她也来到了范府,只是未见到她。” “哼。”紫湛勾嘴一笑。“迟早会见到她的。” “你破了前三层?”封三娘试探问。 “前三层不足为惧,”紫湛说到这里瞧着封三娘顿了一顿,转口道,“前三层的东西我用道士的那套法子应对了,困在玉皇山几百年也不是全无好处。” “紫湛。”封三娘忽而开口,似有迟疑。 “嗯?”紫湛蹙眉。 “你当初为何会被困在玉皇山?” 紫湛不以为意,轻松道,“都是那些道士说我有悟性,然后我又打不过他们,所以我才会被他们困住。” 封三娘抿了抿下唇,淡然道:“回去休息罢。” 紫湛一扫后头的假山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封三娘亦感觉到了那人在靠近,于是也顿住了脚步。 “紫姑娘,封姑娘。”华叔从假山后冒了出来,“两位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封三娘和紫湛对视一眼,但听紫湛道:“我们闲来无聊逛逛,糊里糊涂就来到了此处,这里莫非就是闻名遐迩的天一阁?” “这就是天一阁,”华叔多打量了封三娘几眼,之前她总以面纱遮面,但此刻除去面纱,竟然是这般绝佳面貌,但好在华叔年迈,见了年轻姑娘也只是略出神一会儿,“是我老糊涂了,没有告诉两位姑娘这里是范府的禁地......” “华叔,这不是你的错。”假山后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紫湛早就听见了他的轮椅滚动声,而封三娘亦明了有华叔在的地方一般也会有他。只是此刻她更加注意的是站在他身后替他推着轮椅的白衣少年。 封三娘的眉间隆起一座小山。 范少杰冷哼,“两位不像是在闲逛。” “那你说我们在干吗?”紫湛上前插口,阻断范少杰望向封三娘的眼神。 范少杰转了视线瞧着她,然后扭头对着十一温柔道:“饿了没有,我让人去备上晚膳。方才的莲子羹太甜,吃的腻,晚上吃清淡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唔?范少杰没那么阴沉。 ------------ 33情敌之战8 十一尴尬地笑着,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预料,封三娘和紫湛的忽然出现,让十一到现在手里还捏着一把虚汗。 范少杰安排了一桌丰盛的筵席,但显然在座的众人各怀心事,全都在辜负这些好酒好菜。 紫湛偶尔动动筷子,但并不吃多少,不断在碗里搅动着一枚饺子,那饺子已经被她翻得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样子,搁在碗底倒像是一块浆糊。 封三娘脸色沉闷地直挺挺坐在紫湛身边,目光冷冷地盯着桌上那盘脆烤鸡好似要将它瞬间冰冻。 范少杰一直面带微笑,和风细雨地向坐在身边的十一介绍当地的美味,完全不打算理会对面坐着的两位绝色。 而十一则是一边礼貌地应付范少杰,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封三娘。 但封三娘只顾着和烤鸡较劲,连看都未曾看十一一眼。 十一颇为失落。 我难道比不上一只烤鸡? 狐狸爱吃烤鸡?! 这晚膳令人很不舒心,这是十一吃的最冗长的也最为乏味的一顿饭,即便是饿着,也总比这样心不在焉强。 华叔侍立在一侧,各式菜肴不断从外间厨房一层层递送进来。 虽然表面上非常和谐宁静,但连华叔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剑拔弩张。 看着那位封姑娘的表情,华叔只觉得那目光冷的吓人,有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窜上,能够瞬间将人冻得僵直。而若是将目光挪到那位紫姑娘身上,则会觉得她热的像一团无名业火,动作虽舒雅,但已经快要将人灼烧成灰烬。 “来,十一,尝尝水晶丸子。”范少杰亲自夹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丸子放到十一空荡荡的碗中。 十一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偷偷往封三娘那处瞥去。 替人夹菜是一件极为亲密的举止,亲眷之间尚且不常为之,何况是她与范少杰这般不相熟的状态。 封三娘嘴唇颤了颤,但还是不发一言,只是将目光挪到了十一碗中,像方才盯着烤鸡一般盯着水晶丸子草根战神传最新章节。 十一只觉得那水晶丸子简直快要成了冰冻丸子。 紫湛随手夹了一片薄薄的烤鸡皮肉,又一些青葱用金黄的烤鸡皮卷好,递送到封三娘面前。封三娘看了一眼那到嘴边的鸡肉卷,面无表情地张开小嘴含了进去,鼓着一边腮帮咀嚼。 十一呆愣,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小拳。 华叔一直处在水深火热的不安中,看着公子将这两位姑娘晾在一边,深怕这两位姑娘一动怒就舍弃自家公子离开。自家公子好似并不在意这两位姑娘是否能救他的性命,而只在意新遇上的这位白面书生。 莫非公子有龙阳之癖? 华叔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震惊出了神,没有接稳婢女递来的托盘,于是那托盘倾斜,连带着托盘上的热汤倾斜,于是一碗淖过油的滚烫热汤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完完全全灌入十一的靴子里。 十一“啊”地一声大叫出声,她显然能感觉到那热汤浇在自己皮肤上的灼热刺痛,像是有一千根银针齐齐的扎入皮肤一般,但她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脱靴子光脚晾着,于是就只能由着那股热量一点一点烫着腿部皮肤,那种疼痛让十一眼里噙满眼泪,却又不好意思当众哭出来,于是只能咬着下唇憋着。 “华叔,你是怎么做事的!”范少杰“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脸色因为动怒而涨红。 华叔被惊吓住,一瞬间白了脸颤着声音连连道歉。 “赶快去请宋御医!”范少杰吩咐完毕,自己则扶着轮椅往后退了退,弯腰托起十一的右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欲要替她脱靴。“脱下靴子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伤了多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封三娘的脸僵了僵。 十一的脸上飘了一抹绯红,心如小鹿乱撞,小声道:“我......我没事。”她说完就要抽腿回来,女子的足就如女子的身体一般,不可轻易让男子看见,不然就有损名节。范少杰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女子,但也不能让他这样得了便宜。 范少杰诧异抬头,对上十一躲闪的眼睛,“真的没事?” 十一点点头,抽回了脚。 不过是烫破了一层皮,我忍! 可是......真的好痛...... 晚膳后是范少杰送回了十一,范少杰提议推迟去天一阁,但十一拍着胸膛无比坚定地点头要去,还原地跳了一跳表明自己的腿伤毫无大碍,范少杰无奈只能应允,于是在他们约定在宋御医瞧过范少杰后再出发。 送别了范少杰,十一关上房门就无力地靠在了门上,然后腿一软,沉沉地瘫倒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伸手轻轻脱掉外靴,十一呲牙咧嘴地忍着疼,看见袜子上深褐色的汤料余迹和点点血红十一苦笑。 已经起了水泡,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袜子和皮肤已经粘连在了一起,十一每剥掉一寸就疼的翻来覆去差点晕厥,盯着袜子边缘许久,十一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麻利利索地一用力,终于将袜子完全退了下去。十一两眼一翻,只觉得自己好像要痛死过去了。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低头一瞧,右脚果然一片暗红,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泡。 十一再也忍不住落泪,咬破了嘴唇。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嘴里,十一抱住左膝委屈的只想大哭一场龙在边缘。 好疼! “哐当”一声,后面的门扇忽而向里面推,十一的后脑勺被门扇重重地砸了一下,正在晕晕乎乎之际,十一回头,结果那门扇又开了一下,这回直冲着十一的面门而来。 “哐――” 十一眼冒金星,额头和鼻子通红。 外面的人总算感觉到不对劲,从窄窄的门缝里侧身钻了进来,一见到位于门后两眼发昏的十一,她也是一怔。 蹲下身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十一,封三娘道:“你怎么样?” 十一迷迷糊糊见到一个像极了封三娘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伸手痴痴地晃了晃,喃喃道:“封姐姐?” “是我。” “烤鸡好吃吗?” “......” 十一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被人横抱起,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她的身体很柔软。然后自己被安置在有着松软被窝的床榻上,那人的手要从自己身下抽离的时候,十一抓住了她。 谁叫她如此冰凉,凉的让人舒服惬意。 那人顿了一顿,似乎在看着她。 “干什么?” “你干什么?” 那人还是抽离了手。 十一听见门开关的声音,然后世界顿时就安静了。 她是在做梦么,梦见封三娘来看她? 她知道么,知道自己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知道自己是为了她才与范少杰虚对应付,知道自己是为了她才偷了玄机图想要入天一阁取那样东西。 她全都不知道吧。 若是知道的话,又怎会在自己面前和紫湛那样亲亲我我? 她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其实很喜欢她。 不一会儿,又有人推动门扇走了进来,脚步声停滞在耳边。 “起来,”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十一睁开眼睛,果然瞧见了封三娘那张精致的面容,她此刻站在自己的身边,用平静无澜的眼睛俯视自己。 “去哪里?”十一担心自己的脚伤,实在无法动弹。 封三娘循着她的视线看着她的右足,上面满是水泡,肌肤呈暗红色,表明那处已经是死肉了。“跟我来就是。”说罢她就转身出了房门。 十一只好单腿跳,挣扎着扶着门框往外望。 封三娘背对着她,仰头看着皎洁明月,今晚的月色朗朗,天空万里无云,月光仿佛能够透过她的身子,身边的月桂树飘香,金黄色的花蕊迎着月光化作了一片灿烂。 十一由衷感慨这画面实在太美。 封三娘回头,正好撞见十一在发痴,于是蹙眉道:“还愣着作何?” “嗯?” 封三娘叹了口气转身站定在十一前面,背向着她略一弯腰侧首道:“上来嫡妃的逆袭。” “上来?” “我背你。” 平静的潭水冒着一层水汽,十一脱了靴子挽着裤腿顽皮地踢着潭面的水,溅起的水花散在周围,有些落在了十一所坐的岩石上,有些落回了水中打起一圈又一圈的小小的波纹。 这是一个浅浅的水潭,一个冒着寒气的水潭。 封三娘站在不远处岩石上,眺望远处的地平线,她的面色舒缓,安静的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 十一右脚上的烫伤因为泡了冷水稍稍缓和,她百无聊赖地拖着腮帮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封三娘。 “碧落为什么要害你入魔?”十一忽而张口问。 封三娘回头望着她,“不知道。” “入魔会怎么样?” “丧失心智。” “那成仙会怎样?”十一继续问。 封三娘别开脸,不打算回答。 十一干脆涉水走了过去,站在岩石边上,学着她凝望远方,安静地沉思着。忽而感觉到小腿边没入水面的地方有一道道小小的黑影在游来游去,它们偶尔触及到自己的肌肤,一片凉意直达心底。 十一畏惧道:“水里有东西!” 她下意识伸手拉住封三娘的衣袖想要爬上封三娘所在的水中岩石上,不曾想力气过大,而封三娘此刻也是措手不及,于是两个人华丽地以岩石作为支点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双双跌入水潭之中。 “哗啦――” 十一背朝着水潭,封三娘面朝着水潭没入水中。 封三娘微微动怒,撑手在十一两侧从水中爬起,湿漉漉的头发服帖在脸颊上,下巴还挂着水珠,绝美的五官更显立体,双眉一蹙道,“那些是亲吻鱼,能治你的伤!” 十一睁大眼睛,因为封三娘全身湿透,又是月牙色衣裳,自然玲珑曲线毕显,连她里层肌肤都清晰可见。“亲......亲吻鱼?”她双手撑在后头,仰望着还坐在水中坐在自己面前的封三娘,努力不让此番情景迷煞了自己的眼睛,惹自己再做出些奇怪的事情来。 封三娘抹掉自己脸上的水珠,“这种鱼只有这里才有,它能够吸走你脚上的外毒,加快伤口的愈合,也能够分泌一种唾液替你治疗。” 虽然自己也能替她疗伤,但...... 封三娘开始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衫,跳到岩石上以真气烘干。 十一感觉到手边又有那种鱼,于是随手撩起一只,果真看见一条小小的、乳白色的、肚子很大、眼睛和尾鳍却都很小的鱼。那鱼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长了一个总像是撅着嘴的粉红色鱼唇。 那鱼似乎对十一这般毫无顾忌地打量它很不满意,于是一鼓腮身子立即成了一个球,还未等十一反应,一股水柱就径直冲着十一的眼睛喷去。 “啊!” 作者有话要说:亲吻鱼?其实是一种热带鱼......这里是虚构的,虚构的 ------------ 34情敌之战9 十一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靠在封三娘肩头,她的左眼眼睑浮肿只得闭着,右眼勉力睁开。风轻轻从耳边拂过,撩动发梢,目力虽然有限,但只要稍稍抬眼就能从她的角度看着此刻背着自己的人。 封三娘若隐若现的耳垂,和她侧脸下颚完美的弧度,让十一瞬间愣神,直直地、毫无目的地一直看着。她发现三娘的右耳垂上其实戴了一枚银色耳钉,借着月色忽闪忽闪发着炫丽的光。 封三娘的衣裳柔软飘逸,说不上什么布料,不过铁定是人间手艺无法比拟的。她随意地用同样质地的月白带子挽着头发,松松垮垮地披在另外一侧,发尾轻轻扫过十一的脸颊,犹如一场细雨,浇灌着掩藏在十一心底的种子。 她们飞身在云端之上,将五湖四海踏在脚下,月色清朗圆润,十一仰头便似乎能见到在蟾宫中的仙子,想起那段亘古传说往事,十一心想纵然那蟾宫仙子寿与天齐如何,不过一个人孤身寂寥,只有一只白兔与她为伴。 做仙有什么好? 十一微不可闻地叹息,却无故引起脚上隐隐的疼。 这下可好,脚伤未愈,又平白惹急了那条古怪的鱼,喷了一眼睛的口水,又肿成了这副样子...... “亲吻鱼喷的口水一刻就可消肿,你若担心我可施法替你去除痕迹。”封三娘似乎读懂了十一的心事,开口说。 虽然从她的语调里听不出起伏,但若十一看得见她的表情,会发现此刻她的脸上正带着一抹浅笑。 一想及背上这人被亲吻鱼喷口水的样子,还真当是狼狈,连封三娘这样万年不化的冰脸都能暂时为她融化。 十一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攒着她的衣裳女配的悠然重生全文阅读。 对于不喜欢的人,即使他牺牲性命也仅是蜻蜓点水;但对于喜欢的人,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心满意足。她的举动会被无限放大,似乎每一个举动在自己眼里都若有深意。每个字都会当成佛经,横不得镌刻成章拿在手里反复朗诵。 封三娘的话语比什么灵药都更有效。 十一舒舒服服地靠在三娘单薄但又安全的背上,想象着自己能够一直陪着她,一路走着,走着,最好一不小心就可以走到地老天荒,看沧海桑田,观雨舒云卷。 封三娘见十一忽而安静了,担忧地回过头看她,瞄见她正半眯着眼睛发呆后便稍稍安心。 看来她不疼了。 “封姐姐,我一直来不及问你......”十一迟疑地抿了抿下唇道,“紫湛和你是什么关系,她的法力比你还强吗?” “紫湛是我的师傅,法力的确比我强,但究竟有多强,我也不清楚。”封三娘回。 十一听罢,心事稍解。 也难怪封姐姐待紫湛特别,原来她是她的师傅。但紫湛这副万年妖精的脸孔,怎么也不像为人师表的样子。况且她看封姐姐的眼神......绝对不是师徒这般简单。 “紫湛多少岁了?” 封三娘摇头道:“不清楚。” 紫湛自称只修行了三千年,但瞧她破天一阁的功力,远不止三千年。而且父亲在提及紫湛的时候也大多含糊带过,想必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若没有紫湛,自己永远也只能是当初那个皱巴巴的四脚着地的小狐狸,怎么也走不到如今地步。 “封姐姐,”十一忽而认真道,“回去之后你能不能答应我暂且不要擅自行动。”十一见封三娘侧首看自己,于是继续道,“是这样的,范少杰已经答应我带我去天一阁,你和紫湛先等我的消息,若是顺利,我就可以替你们办成这件事情。” “你为何想要帮我?”封三娘问。 十一怔神,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似是自言自语低低道:“我想帮你,和紫湛想帮你的心思,其实是一样的......” “范少杰为何会愿意带你进去?”封三娘转了话题问。 “我也不知道,”十一摇摇头,“但我看他也不像坏人。” “坏人两个字不会写在脸上,”封三娘言简意赅,低头一望见到下方范家大院有一人在十一门口来回徘徊,平淡道,“有人在等你。” 十一也低头往下望去,原先以为是范少杰依约前来,但细瞧那衣着打扮好像是华叔。 封三娘手势一翻,两个人稳稳落地,正好落于十一房门前的院落中。 华叔听见声响回头一望,便见两个少女款款站在自己背后,一个跛腿单手搭靠在另外一人肩头,而另外一人的手正亲昵地扶着前者的腰身。华叔着急上前问道:“十一公子,你去哪里了?” 他面色焦急,手里捏着一瓶汉白玉做的金口精致小瓶。 十一回道:“我闲着无聊出去走走。” 封三娘不搭腔,余光瞥着她蜷着的右脚。 出去走走? 华叔疑惑,盯着她的右脚不可置信道:“走走?”再上前一些更加惊诧道,“眼睛又是怎么了?” “撞......撞上树干了宠夫成性,王爷是妻奴全文阅读。”十一呵呵笑。 封三娘默默松开十一,瞥着院落东北角的一个角门。 “公子你伤了脚还去‘散步’,然后又‘撞树’?”华叔瞪大眼睛,将视线挪移到一边的封三娘身上,他暂时无法将眼前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封姑娘认识十一公子?” “不认识,”封三娘扫了一眼十一,淡淡回,“我也是走走。”不等回应,她就朝着角门方向离开,只余下十一和华叔面面相觑。 十一想要喊住她,但碍于华叔在场只好暂且作罢,回过头望着华叔道:“这么晚了华叔找我何事?”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范少杰,于是又问,“你家公子呢?” 范少杰说要带她到天一阁观赏,但怎么不见人影? “我家公子吩咐我将此物交给公子,”华叔将手里的瓶子递给十一,“这是公子专门从库房中取出的,里面的药粉对烫伤极有疗效,至于我家公子......” 十一见他神色犹豫,料定有事情发生,于是追问道:“你家公子怎么了?” “我家公子不让我告诉您,”华叔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叹气道,“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知公子您,我家公子其实......” “他到底怎么了?”十一假装愠怒道,“你不说我就亲自去找他。” “我家公子吃了药后就昏过去了!” 等十一赶到范少杰门口的时候,门外黑压压地站了一堆人。都是先前服侍他的婢女小厮们。最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十一认得,就是范少杰的堂兄颜正声。 颜正声见十一来了,便啪地合上手中的扇子穿过人群站定在他面前道:“据说公子的脚烫伤了,如今可好了些?” “好多了,多谢挂怀。”十一一脚虚站着,凭着另外一脚尽量踮脚往前面望,她个子小,即使踮着也只能望见各种人头,压根寻不到空隙进去。 “我堂弟去了天一阁库房取了一瓶东海玉露出来,”颜正声在后头眯着眼睛盯着十一手中的那小瓶子,低声道,“他身子弱,自小畏寒,从来不近天一阁地窖一步,我听说那地方冷的很,但他却偏偏要为你去取这样东西来,他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为你考虑,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 十一身子一颤,手里的瓶子握得滚烫。 她知道范少杰平日里都穿着裘袄,一直将他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若他真的这样怕冷,那天一阁地窖又偏是那样冷的地方,他又为何替自己去取这样东西来? 她和范少杰不过几面之缘,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要见他。”十一拨开人群,一步一步朝着那门走近。 她的脑袋乱哄哄,说不清楚是何感觉,但此刻一心只想见见范少杰。 颜正声站在外头,侧着身子看着十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再加上范少杰对十一的关切,让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脸色煞白,二话不说转过身径直冲着大门口小跑而去。 他必须查清楚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问:小竹妖怎么了? 答:咳咳,小竹妖有心事。 ------------ 35连环计1 还是华叔作主让十一进入房间探望范少杰。 房间内弥漫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道,有小碗药渣倾倒在锦纹栽绒毯上,将孔雀蓝的毯子染上一层黯淡的、边缘发红的黎色。 床榻上的人平躺着,腹部盖着一条织锦薄毯,安静地呼吸。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头。 “你来了。”他强挤出一点笑容。 “嗯,”十一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略显生疏地搬来一张四脚木凳,摆在床榻边上,微侧着身子看着他,“你怎么突然晕倒了,这药为何倒了,有没有人接着煮,需不需要我去给你煎药?” “不用了,”范少杰垂下目光盯着她的右脚,“你的脚怎么样了,我知道你烫的不轻,只是强忍着。” “我的脚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十一想到颜正声的话,“你为什么要去天一阁的地窖,那儿不是很冷吗,你既然那么怕冷,为什么要为我去那里?” 范少杰先是一愣,然后看着床榻上的雕花道,“你都知道了龙在边缘。” “嗯,”十一绞着手指,她再迟钝也该明白范少杰的心思,但自己是男子打扮,他难道真的有龙阳之癖?若真是如此,自己必要说清道明,否则便会害他白白相思一场。 “范公子,其实......其实我不是男子,我是女子。” 十一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更不敢望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十一盯着自己的靴尖,数着自己的心跳,在不安和懊悔中煎熬着、不断挣扎着。 范少杰抬头温和地看着他,微笑道,“我早知道你是女子。” 十一诧异望着他,“你早就知道?” “嗯,”范少杰掀开薄毯道,“我想除了华叔和你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你是女子。” 十一眨了眨眼睛,而后羞红了脸。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的化妆术有那么差劲么...... “那你还——”十一顿悟,站起身指着他的脸结巴道,“你......你喜欢我?!” 范少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一个姑娘,这样当面指着一个男子说他喜欢你,你害不害臊?” 十一恨不得身边有个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红红的脸简直可以榨出汁。 范少杰撑起身子,又闷着声咳嗽了几声,而后弯腰穿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 十一眼见着一个方才还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人转眼间便自个儿坐了起来,除了脸色更加惨白、声音更加虚弱外与先前那个范少杰无异,于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你——” 范少杰朝着地上的药罐子使了使眼色,竖起中指抵在唇间示意道:“这药里面有毒,我故意打翻了它,先前晕倒是演戏给外面的人看,一来可以让下毒之人放松警惕,二来我答应了你去天一阁,现在他们都在这里,我们去的话就没有人阻拦了。” 说罢,范少杰就上前拉住十一的手,转动床榻边上的一个烛火架子,偌大的书柜后便拉开一道隐门。范少杰回头道,“跟我来,这条密道直接通往天一阁。” 十一由他拉着,一直未回过神来,待拐过第二个拐角的时候十一终于醒悟道:“你说你的药里有毒,是谁要害你?” 范少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我相信很快他就会露出马脚。” “你什么时候发现药里有毒的,是这一碗有毒还是以前所有的药都有毒?”十一问。 若是仅有这碗药有毒,那么说明下毒之人近日才出现,又或者是近日才有了谋害之心。若是早就有人在慢慢下毒,那么说不定范少杰的先天疾病并不是先天的,而是一直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你担心我?”范少杰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十一。 “嗯。” “你为何会担心我?”范少杰紧接着问,但见十一眉头一皱颇为为难的样子,范少杰转口道,“若你真的是她该有多好。” “她?”十一警觉,“哪个她,是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吗?” “小丫头,”范少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继续领着她走在长长的甬道内,两个人不言不语地走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一个古朴的深红色木门嫡妃的逆袭。范少杰看见木门上的封条被撕去了一块,面有困惑地伸手去推开那扇大门...... 范少杰背着手,偶尔需要扶着墙壁咳嗽着,这时候十一会停下脚步陪着他,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范少杰虽然没有喝下那碗毒药,但身子是真的虚弱,一晚上让他如此劳累也难怪会咳成这样。 范少杰侧首看着十一道:“怎么样,对这里熟悉不熟悉?” 十一刚想摇头,但视线越过范少杰的肩膀看见了另外一侧的一幅画,眼睛亮了亮朝着那副画走去,站定在画的面前伸手婆娑着纸张道:“这副画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 玄机图和这幅画风格笔画非常相似,连落款印章都是相同的。若是没有范少杰在场十一肯定要拿出自己临摹的那幅玄机图覆盖在这副画卷上,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你怎么知道此画有另外一层?”范少杰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 十一回过头望着他,懊悔一不留神就将话说出了口,但此刻要找什么借口遮掩才好,总不能告诉他我来就是为了偷你们家的一样宝物吧? 思想未毕,范少杰几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双手用力地抓住十一的肩膀,略微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自从你离开后我一直都在想你,不管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遭受了什么,总之你现在回来了,只要有我在,我就一定会照顾好你!” 十一吓懵,好一会儿才道:“范公子,我......我不是你误认为的那个人,你认错人了!”十一挣扎着要离开,但范少杰不肯放开她,甚至一用力将十一圈在了怀中。 “你一定是她,世间不会有两个人如此相似,又会有同样的记忆!” “范公子,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十一眸子一黯道,“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你,我心里已经有人了,请你放尊重些......” 范少杰身子一抖,缓缓地松开了她。 “范公子,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对不起。”十一低声道。心里叫苦不迭,在这里拒绝了范少杰,以后他一生气不再带自己上天一阁又如何是好? “你在想什么?”范少杰却出奇地平静,并不像十一想象的那般生气。 十一诧异地抬头看着他,见他面色平静,隐约还带着笑意,于是越加奇怪道,“我拒绝了你,你不生气?” “我干嘛生气,”范少杰笑意渐弄,宠溺道,“你是我的妹妹呀,你喜欢谁都不要紧,哥哥会为你做主,只要你人回来了,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我......我是你妹?”十一指着自己重复问。 自己的兄长只有在余杭的范十郞一个,而且从未听说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即便是私生的,也不该没有一点风声。况且范钦家族在甬城已经历经几代,断不可能与自己家有什么牵连,范少杰应该是错认了自己做别人,所以先前才百般问询,百般关切,还肯带自己来范家人才能进入的天一阁...... “嗯,你就是我的妹妹范云纾,不会错。”范少杰喜上眉梢。 十一心里焦灼,不知该如何处理,但范少杰一口咬定,此刻也不好与他争执,日后找到华叔再行商议,免得让范少杰失望之下再次气急攻心。 “我......”十一正要开口,却见一道人影从墙上闪过,十一猛然回头,瞧见一个黑色的衣角掠过墙边,“是谁?!” ------------ 36连环计2 天一阁的灯火昏暗,只有走道两侧安置了油灯,范少杰为了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又少点了几盏,因而那角落的黑影才能隐藏这么久。 十一和范少杰一个腿瘸,一个身子弱,两个病夫一前一后不顾后果地去追赶那道黑影。 范少杰想起进来时候那封条已损,便不由得觉得自己大意。回头看着跟在后头的十一,眉头皱起。 若是黑影方才一直在偷听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十一专心想要追贼,但却被脚伤所累,单腿跳着跳着便见范少杰冲到前头去了,再努力跳着的时候,范少杰却停了下来拦在自己前头。 “别追了,我们追不上他。”范少杰说。 十一迟疑了一瞬,盯着那黑漆漆的甬道然后点点头。 方才是他们太过冲动了,莫说追不上,就算是追上了也不知是谁逮谁。 “十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嗯,你说。”十一道。 范少杰微笑地走近她,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十一先是困惑,接着是钦佩,然后再是纠结,最后在范少杰灼灼的视线下不得不咬着下唇迟疑地同意了。 封三娘立在窗边观月,状似随意地遥遥望东边屋脊瞄去。那儿原本人员繁杂,脚步声络绎不绝,或急或缓,或轻或重。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全都化为一片寂静。 一道影子迅速穿过房门闪入。 封三娘望向矮榻上的女子。 紫湛斜靠在矮榻上,用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睛,裙角垂落,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长腿。簪子摘落,一头乌黑秀发如瀑般披着。衣襟半开,露出里面浅紫色的抹胸,倒八字形锁骨展露无遗,屋内氤氲着幽幽的香。 “你去了哪里?”封三娘问。 “去探消息了,”紫湛慵懒道,抬眼望着三娘道,“范少杰中了毒,今夜你的十一恐怕是要整晚都陪着他。”她见封三娘脸上没有动静,稍稍松懈,撑起身子继续,“玄机图虽然在我们手中,但暂且还不知道用法,范少杰病重,府中所有人都围在他那儿,机会难得,今晚我会再去一趟天一阁。” 听了此句,封三娘的眼神很深,眼里好像有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紫湛一愣,下榻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颚,仔细观察她的脸,再缓缓地凑近,微微侧头,她们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紫湛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够四唇相贴,与封三娘亲密接触,但封三娘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未曾眨,平静的眸子里有两个紫湛。 沉默半晌,紫湛半是懊恼地摇了摇头,“你陷进去了,对吗?”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话语虽然平淡,但字字击中封三娘的心事。 封三娘立即否认,“没有。” “是么?”紫湛松开了她,“事不宜迟,你呆在这里,我去天一阁真欢禽爱全文阅读。” “不行,”封三娘拒绝,抓住她的衣袖,“这次我们同去。” 紫湛回过头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封三娘目光坚定,紫湛只好点头应下。 两个人飞身到了天一阁前,天一阁外部罩气已破,紫湛在前领着封三娘径直朝三层而去,绕过重重拐角,登上层层阶梯,她们终于到了天一阁三层所在。但目力所及,再无阶梯和通道可以继续往上。 天一阁三层乃是环形结构,宽大的甬道绕着中心成一个圈,甬道两侧挂着满满当当的古画,墙壁上搁了隔板,隔板上放着格式的古玩珍藏。 紫湛捏诀将自己和封三娘罩在其中,气罩外壁和周围的空气撞击,不断跳跃着零星光芒。紫湛眼睛已然变成了浅紫色,而封三娘也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了妖形。她们来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此处呈方形,像是环形甬道的一处休息室。 “这里和我之前来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紫湛忽而道。 “哪里不一样?” “不清楚,”紫湛摇头,“只是感觉。” 话音刚落,头顶上一道金丝网忽而笼罩下来,紫湛与封三娘对视一眼,封三娘也顺手捏诀做了一个无形气罩,与紫湛分向避开那道金丝网。金丝网一接触到地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紫湛和封三娘遥遥相对,各自心中都清楚明了了一点,那就是天一阁内的道法已经因她们而启动,往后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 “先回甬道上,我之前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个石室!”紫湛大喊。 两个人同时朝着门口和甬道相衔接的地方望去,刚一拔腿欲要往外冲,却见上头迅速地降下一道重门来,重门上划着乾坤道符,紫湛先接触到那道符,一道光激过她的全身,她便“呀”地一声整个人被反弹了回来。 封三娘顺势捞住了她,扶着她问:“怎么样?” 紫湛的掌心焦黑一片,闻起来还有股烧焦味,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皱着眉望着那门道,“幸好,起码我的狐狸爪子熟了,我们还不至于饿死。” “......” 正交谈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封三娘听得出外头是两个人,而且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熟识之人,看着躺在怀中的紫湛,封三娘心下一沉。 她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里面的妖听着,这是子虚道人专门设计用来对付你们的陷阱,只要没有人揭开外面的符咒你们便无法出来。”范少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你想干什么?”封三娘隔着门问。 “我倒是想问你们潜入范府想做什么,”范少杰讥讽道,“若你们不贪心我们范家的东西,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封姑娘,紫姑娘,你们一出现我就觉得可疑,华叔他们担心我的身体,所以什么方法都愿意去尝试,什么人也愿意去相信,他信你们,但我不信。” 紫湛看了眼封三娘,提醒道,“十一和他在一起。” 封三娘自然懂得她话语中的意思,紫湛的意思是,十一出卖了她们。 “十一,放了我们。”封三娘冲着外头喊。 外面许久没有声音。 “放了我们。”封三娘声音渐大,带着一层怒气。 “封姐姐,是你们在范公子药里下毒的对不对?”十一忽而开口,声音微弱,似乎是底气不足,又似乎是不愿相信,“你们来了三天,恰好范公子的药也是三天前开始出现问题腹黑少主闲凉娘子。是不是你们故意下药加重他的病势好让你们自己混入范府?” 三娘冷笑,“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们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你。”十一顿了一顿,“我希望不会是你,但也有可能是紫姐姐。” 紫湛嘲讽道,“你们一介凡人,要使你们昏迷中毒又有何难,我何须那么费事?” “不必多说,我先将你们困在这里,待和正声华叔商量之后,请来高人再行处置你们。”范少杰说完不住地咳嗽。 十一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先出去吧,你累了。” “嗯。”范少杰温和答。 十一也冲着他蔚然一笑。 “好一颗天下至纯的玲珑心,”紫湛似笑非笑道,“竟是这般狼心狗肺。” 封三娘却不言语,原本泛红的眸光敛去了光芒,望着石门上的那道灵符。 “我们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你......” 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你。 封三娘嘴角弯起,心情顿时轻松。 原来是这个意思。 十一离去的时候脚步迟缓,目光有些呆愣,范少杰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手和善地拍了拍的肩头,十一侧首冲着他微笑,范少杰也笑了笑。 颜正声见到他们两个人从天一阁走了出来,忙迎上去扶住范少杰道:“堂弟,怎么样了,抓住那两只妖孽了没有,她们有没有伤害到你?可惜我不能进入天一阁,否则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范少杰不动声色抽出了手,让颜正声一手落了空,“多谢堂兄关心,两个妖孽已经抓住了,我让人去崂山请子虚道人亲自下山除妖。” 颜正声听罢,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们都承认了吗?” 范少杰正要开口,但胸中却闷上一口血腥之气,一时缓不过来,于是便听十一闷闷开口道:“不管承认不承认,事情大半是她们所为。” “那――” 范少杰忽而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在睡梦中晕晕沉沉了许久,范少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又聚了一群人。 “堂弟,你觉得好些了吗?”颜正声凑上来问。 “嗯,”范少杰从鼻子出声,而后问,“云纾呢?” “云......云纾?”颜正声惊讶,片刻后镇定心神再俯视范少杰,“云纾堂妹多年前失踪,你怎么会突然想起了她?” “不,我已经找到她了。”范少杰笑了笑,这时候十一恰巧端着药走了进来,见范少杰撑着身子坐靠在床榻边,而屋内的众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十一困惑不已,但还是将药端在到了范少杰面前,这一回再也不能让人下毒了。 范少杰望着她招招手,等她走到自己跟前,然后笑对众人宣布道,“她就是我的妹妹,范云纾。” 作者有话要说:混乱么? ------------ 37连环计3 颜正声回门后“哗啦”一声重重带门,怒气冲冲地靠在椅子上,瞄了眼手边的青白瓷瓶,随手一翻便将那花瓶甩落在地上,“咔嚓”一声碎成几片。 他苦心经营多年,眼见着便要开花结果、乐享其成了,却不料平白无故冒出一个范云纾,但范云纾不是死了么,还是他亲手埋葬的! 颜正声伸出自己的手,看着掌心渐深的纹路,厚实的老茧,发青的指尖,心里的情绪再次涌上,猛然立起身一拍桌子,目光里迸出熊熊怒火二婚女配(婚宠)最新章节。 决不能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夺走他的一切! 碧绿色的紫藤架,让阳光变得斑驳,散成一点点投在地面上,投在架子上,投在紫藤架下方的两个人儿身上。 十一背手放在额前遮阳,微眯着眼睛,时不时地往天一阁方向望。 风铃摇动,零碎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不知道封姐姐如何了,她听懂了我的话了么,她生气么? 但最可恶的是紫湛,我怎么就能将她们困在一起呢? 哎...... 十一忍不住轻微叹气。 但即使这般轻微,还是被范少杰捕捉到了。他转动轮椅面向十一,伸手去摘近旁的一枝花藤,指尖婆娑着花藤道:“她们在里面不会有事,那符咒既是镇压她们的,也是保护她们的。等这里的事情一完我就去放了她们。” 十一被看穿了心事,微微低头,脸儿竟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手绞着手道:“谁说我担心她们了。” 范少杰微笑,不置可否,松开花藤仰面隔着藤架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天空中白云浮动,偶尔有飞鸟掠过,落下一道小小的影子。 “紫藤架、洋槐树、池里的锦鲤都是我和纾儿一同的回忆。”范少杰忽而道,眼睛深邃,陷入过往之中,“我和纾儿也常常去天一阁内偷玩,你知道小孩子,越是大人不让去的地方就越想去,我身子弱,纾儿不像是妹妹,倒像是姐姐,到处带着我玩,还不忘照顾我。” 十一见他眸色黯淡,于是走上前蹲在他面前捏着一枝梨花仰头望他。 “后来呢,云纾为何会失踪?” “是我们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有一个壮汉要抱走我们,云纾拖住了他让我先跑,我边跑边回头,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范少杰咬着下唇,手捏成了拳头,“就是云纾被他打晕,直接丢到了马车里,她最后的一句话便是让我快跑,我的视线模糊,脚也轻飘飘地,听风在耳边掠过,但我知道我必须跑,必须不断地跑,这样我才有机会见到父母,才有机会救出云纾,但面前出现那条河流的时候,我知道跳进去是我唯一的出路......” 十一被他触动,伸手盖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表示安慰。 现在是暂时答应他假装他的妹妹,为的是引出当年的凶徒,范少杰似乎已经知道了主谋是谁,想用一招引蛇出洞的方式引出他。 十一答应了他。 但委屈了封三娘。 他们必须找一个人担住下毒的罪名,这样才可以使得凶徒暂时放松警惕。等到十一这个范云纾出现的时候,凶徒一定会惊慌失措。 人一旦失去了理智,就会破绽百出。 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个破绽百出。 范少杰盯着十一发呆,然后微笑着伸手去轻叩她的脑门。 “又想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十一拖着腮帮分外认真道,“是不是可以送只烤鸡给封姐姐,不,一只不够,我需要好多好多只烤鸡贴身宠:总统的宝贝纯妻全文阅读。” “......” 封三娘盘腿坐在墙壁养神,过了半刻见紫湛还是斜靠在另外一侧,抱着手,泛紫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封三娘终于忍不住道:“紫湛,你想说什么?” 紫湛眉头一挑,歪向另外一侧道:“没什么。” 封三娘无奈,紫湛的岁数可比自己长了不少,而且修行的时间也比自己长,可此刻心智怎么像是孩童一般? “紫湛,你听!”封三娘灵巧的耳朵动了动,望向石门方向。 紫湛经过提醒也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但外头的并非是人。 它没有人的浊气,也没有妖的妖气。 紫湛和三娘对视一眼,心中清楚明了了飘荡在外头的,是一只魂,通俗来说,即是鬼。人死后若是怨念极深,**完整的可附身成妖,**不完整的魂灵便会由怨念集结,回归到生前最为牵念的地方。但鬼与妖不同,鬼化于无形,并不像妖那般能见阳光,能尝人间百味,他们是近乎于透明的存在,人不能感知,即使是妖也需要一定道行才能觉察。 “此处怎么会有鬼?”封三娘问,“能不能让他替我们揭开外头的符咒?” 紫湛双手合上捏诀道:“我试试。” 三娘耐心等待,却不可抑制地将心思飘到了别处去。 人?妖?是否就注定是殊途? 红红的烈焰,滚滚浓烟模糊了三娘的眼睛,烈焰中的那个身影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她颓然的、无助的、解脱的神情穿透了火光,直直地透入三娘的心中,将三娘的心不断拉扯,直到支离破碎。 还有那个总是穿着碧绿色衣裳的深情女子,为爱而死,为爱而复生,却因人性薄凉最终选择了灰飞烟灭...... “三娘,她说可以替我们揭开那道符咒,不过她有一个条件。”紫湛额头渗出细汗,但表情却是轻松。 “什么条件?” “她要我们出去后替她打开天一阁四层的一道法门,而那道法门需要有两幅图为引开启,恰好,其中一幅图就在我们身上,至于另外一幅她可以代为指引。” 封三娘淡淡道,“玄机图。” “正是。”紫湛轻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范少杰将我们这一困,倒困出了个捷径。” 但封三娘的心情却不这么轻松,“紫湛,她出现的太巧,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了解。”紫湛应道,“我们往后退一些,她要替我们开门了。” 封三娘听话后退。 沉沉的声音作响,是石门往上抬起的运作声。一阵烟尘之后,一个衣裳褴褛披散头发,半浮在空中的女鬼渐渐地显在她们面前。她穿着的破裙子盖住了她的双脚,但鬼是没有脚的,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只在她看她们时露出一双阴森森黑漆漆的眼睛。她的形容枯槁,瘦削的只余下一把骨头,惨白的脸像是新砌的墙面,年纪约莫十一二岁。 “的确要小心,”紫湛扶着三娘的肩头,即使凑在她耳边还是小心地用传音法道,“这小鬼怨气极深,不好惹。” 作者有话要说:清楚了点木有? ------------ 38公堂审案 天一阁三层幽暗,墙隙间时而吹来阵阵阴风,走出石室之后外头是古朴的木质结构。天一阁历经百年仍旧在风雨中屹立不倒,虫蛀不坏,可见当初设计之巧妙。 紫湛与封三娘并肩走着,锐利的眼睛一直在观察前方女鬼的动静。 女鬼一路上一声不吭,幽幽地缓慢地飘行。破碎的裙角偶尔拖在地面,带起一些尘埃。她的身子若隐若现,越是到足部的地方越是与周围混入一色。一行人边走,两侧的烛灯也一边被点亮。 紫湛扯扯三娘衣袖道:“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封三娘早就觉得她与她相似了,略颔首道:“鬼会回到故地,这里是她的故地,那么她会是何人?”想通透了其中关节,封三娘顿感轻松,嘴角不知不觉弯起受傲江湖。 范少杰对十一好,原来不是因为爱慕。 紫湛从封三娘眼中读出了她的意思,抬首直视女鬼瘦削的背,遗憾道:“她年纪轻轻便心生怨恨化身为鬼,她的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拒绝入轮回宁愿在人间这样游荡?” “情深不寿。”封三娘沉默半晌,似是说给旁人听,似是说给自己听。 紫湛微呆,便见封三娘从自己身边穿了过去,那月白色的衣裳轻轻在眼前荡过,恍惚间,紫湛又瞧见了那个山坡上初见的小白狐,它独自一只狐狸趴在桂花树下,蜷着小小的身体,用蓬松的尾巴遮在身上,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虽然疲惫,但时时警惕。 紫湛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但却出其不意地被它咬了一口,从此右手掌上一直留着一排浅浅的、整齐的、小小的牙印。 “情深不寿,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紫湛半是嘲讽,半是不甘,抬手看了那印记,然后又抬脚跟了上去,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听见,而自己也什么也未说。 女鬼带她们来到一幅画轴前,退到一边面向二人。 眼神凄凄迷迷,身形虚虚浮浮。 封三娘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玄机图,皱了眉头覆上墙上那画。 当两幅画相合的那一刻,天一阁顿时地动山摇,中间的墙体裂开一道门,门内有旋转木质阶梯一直往上。 紫湛和封三娘心里都清楚,这条道路一定通往天一阁四层。 十一正和范少杰对弈,手拿着白子迟迟不落,而范少杰的黑子是步步紧逼,十一一再退让,到最后是城门失守,兵力殆尽,被范少杰杀的片甲不留。 棋风如作风,十一想不到平日里和煦如春风的范少杰,也有不留情面的时候。十一忽而扔掉棋子耍赖道:“不行,重新再来过,这一回我一定不会让你了。” 范少杰浅笑道:“好啊,再来一盘。” 他俯身去收拾棋局的时候见十一侧首又往天一阁方向望,收拾棋盘的动作顿时就慢了下去,眼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你和封姑娘、紫姑娘是何关系,如何认识的?” 十一刚要张口,却在盯着范少杰的脸之后转口道:“我和她们不熟。” 范少杰盯着她的眼睛,十一却别过了头闪避。 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打乱了这诡异的氛围,给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一滴雨悄无声息地落在范少杰的手背上,范少杰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下雨了。” 十一瞅着他的脸,一种没来由的忧伤悄然爬上他的眉间,他伸手去接雨,任由那东西在掌心化开,消失。 华叔忽而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颜正声。 颜正声站定在二人面前瞄了十一再对着范少杰道:“门外的官差有话要问云纾。” 范少杰不悦道:“他们来找云纾做什么?”手上继续收拾棋盘,压根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颜正声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城外荒废的一处地里发现了残破的尸骸,里面有云纾的东西。”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一层层揭开手帕之后露出里面的一只小巧的金丝绣鞋。“这双绣鞋是伯父在外做生意时专门请人给云纾订做的,除了云纾,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拥有一模一样的鞋子活在无限世界最新章节。” 说话间,已经有两个皂隶走了进来,齐齐望向十一。 范少杰却道:“华叔,请两位差爷回去。” 华叔迟疑道:“公子,如果城外的人真的是云纾小姐的话,那么这位姑娘就是假冒的,公子,她很有可能与云纾小姐的失踪有关呐!” 范少杰阴沉着脸,手缩了回来,只定定看着华叔。 华叔被他一瞪,顿时噤声。 “堂弟,云纾的事情还是查明白比较好,毕竟范家的家业......”颜正声话还未说完,便见到一团黑白交杂的东西朝着自己迎面砸过来,颜正声情急之下打开折扇遮挡,但还是有一些砸在了他的身上,噼里啪啦一阵过后,颜正声的脚边落了无数黑白棋子。他吃惊地看着对面那个男子,面如鹅肝,眼里满是怒火,额角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指着自己道。 “给我滚!” 颜正声吃惊道:“堂――” “你没听懂吗,给我......”最后一个字范少杰没有说出口,忽而捂住了心口,仰面直挺挺地倒下...... “哥哥,这是爹爹给我带的鞋子,好看不好看?世界上仅有这一双哦,连公主都没有呢!” “哥哥,我们再偷偷去天一阁玩好不好,这里太吵,为什么爹爹总有这么多客人?” “我去和爹爹说哥哥是男孩子,要继承家业一定要哥哥继承,我不行,我是女孩子,怎么能将这么多钱交给我呢,太让人头疼了。” “......” “哥哥,后面有个人特别恐怖,我等会儿引开他,你快回去叫爹爹。” “哥哥,快逃!” “云纾!”范少杰猛然惊醒,手紧紧抓着被褥,冷汗涔涔。瞥见边上的华叔然后抓住他的手道,“云纾呢,云纾呢,她被歹人抓走了,快,快告诉爹娘,快派人找她!” “公子,小姐已经不在了,公子,您快喝药吧。”华叔老泪纵横,哆嗦着手扶着范少杰喝药。 但范少杰却一甩手,将药再次打翻。 “我不喝,”范少杰下榻,“云纾在哪里,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 华叔无奈道:“她在公堂受审。” 十一欲哭无泪,答应帮别人的忙却落到如此下场。 说出真相? 那会坐实了假冒范云纾的罪名,说不定还会屈打成招。 不说出真相? 但自己并不了解范云纾的情况,也不了解范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要一直假装失忆的范云纾? 面对公堂上留着两撇可笑胡子的官老爷,以及他头顶上的“明镜高悬”四字,十一忽而有一种非常滑稽的感觉。怎么说也是余杭祭酒的女儿,却成了堂下犯,说出去都丢人。 看热闹的人分外多,听着身后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十一脸色渐渐暗沉。 “大胆犯人,还不如实供述罪状!”惊堂木一拍,惊的十一魂儿颤颤。 “禀告大人,民女不知道所犯何罪狂仙。”十一抿住下唇,她在等待范少杰到来,范少杰不会放着她不顾。 “啪――”又是一记惊堂木,县官吹胡子瞪眼道,“你谋害范家小姐范云纾,又冒充范云纾混入范府谋夺范府家业,还不认罪!” “大人,请问您看着民女像是几岁?”十一冷静道。 县官一抹胡子道:“我瞧你应然十二三岁。” “那请问范云纾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大约六年之前。” “那民女再问大人,试问我当年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能谋害范云纾?”十一这席话堵得县官一时哑口无言,十一再道,“大人,你们可见过范云纾,若是没有见过的话,何以为民女就不是范云纾?难道大人凭着一只绣鞋就断定那骸骨就是范云纾吗?难道范少杰会不认得自己的妹妹?” 县官拿起丝巾拭汗,瞄了一眼边角,“大胆犯人,还敢狡辩,来人呐,给我打!” “大人要屈打成招吗?”十一故意提高音量。 身后观看的人群果然又躁动起来,纷纷为十一鸣不平。 县官的令牌迟迟不敢往下丢,又瞄边角一眼,那儿后头终于走出一人来,下到堂上站在十一边上拱手道,“大人,此女能言善辩,但还请大人容许小的问一问。” “颜公子请问。”县官找到了救命稻草。 颜正声绕着十一道:“你纵然当年只有六岁,但是却可以有人与你同谋。堂弟六七年不见堂妹,再加上他思妹情切,当然也有可能认错了堂妹。” “哼。”十一坚持着。颜正声忽而拿着范云纾的绣鞋出现已经非常可疑,再加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其心毕现。 十有□当年谋害范云纾的就是他! “大人,此女嘴硬,大人不能发慈悲之心,需要严刑拷打才可得知真相!”颜正声对着堂上行礼。 县官见有人撑腰,又有了疑点,于是便终于下定了决心扔下令牌道:“来人,打她二十大板!” 十一唇色惨白。 这二十板下去自己可能会没命。 身边的衙役听令搬来了一张行刑凳,压着十一趴在上面,然后两个衙役抓着十一不让她动弹,另外两个拿来了手臂粗的棍子站在两侧,高高抡起棍子欲要下手。 十一害怕得闭上眼睛,紧紧捏着手,心里却忍不住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封姐姐!” 一道白色身影迅速从众人面前闪过,众人还未看得清她是如何进来便见一个白衣女子衣袂翩翩地站在公堂之上。她带来的一阵风将“明镜高悬”牌匾打落,两侧的衙役也全都站立不稳,队伍七零八落,有的甚至跌坐在地上。县官的帽子已歪,趴在桌后狼狈不堪。 “大......大胆......”县官好不容易正了衣帽从桌底爬了上来,再要拍惊堂木的时候望见那女子的脸,一时惊呆。 这世界上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 封三娘忽略了所有人的视线,从容转身睨着趴在凳子上的十一道:“没事的话就起来,有事的话――”她转身凌冽一扫衙役和县官,“我让他们陪葬。” ------------ 39落花有意 地上的“明镜高悬”四字牌匾出现裂纹,金漆大字闪闪发光,似乎在嘲笑县官的无能。衙役好不容易重新站稳队形,却隐隐又分外清晰地听见刚来的那绝色女子平静从容地说出一句话。 “没有事的话就起来,有事的话――我就让他们陪葬。” 只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当着大堂放肆,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她大有来头? 衙役们一边等待县官的命令,一边暗中观察白衣女子的形态百美仙图:女神宝鉴。 卓尔不群,灵而不凡。 这就是这女子给众人的印象。 此女必定大有来头! 十一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封三娘竟真的能听得见自己的心意,及时赶来救场;惊的是她这般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吓到了他们暴露了身份又是一堆麻烦。 “封姐姐,”十一弱弱地扯了扯三娘的衣袖,“你先退到一边,这里我能应对。” 封三娘睨视她,显然不相信她能独自应对,再者,她这样高姿态出现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若是不动用法术哪能说走就走。既然这样来了,也该潇潇洒洒离开,于是她便一声不吭地扶起十一。 哪知十一竟推开她,抬头对着上头的县官赔礼道:“我这位姐姐早在江湖历练,心直口快不知道礼节,而伯父也在余杭一直忙着脱不开身管教她,希望大人看在伯父的面子上能够谅解。” 县官敛袍肃容问:“你的伯父是哪位?” 十一笑言,“大人可能也不认识,他姓范,单名一个成字。” 封三娘侧目盯着十一,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这事情在她看来极为简单,要救十一只要带走她即可,这里的事情自然不必管。但瞧十一模样像是不想让自己插手此事。也罢,她自己要找麻烦便找麻烦,只是到时候若解决不了,自己可真要袖手旁观给她一个教训。 县官闻言果然态度缓和,忙请人搬来了凳子放在一边对着三娘道:“姑娘请坐,本官会公正审理此案。”他清理了下嗓子,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颜正声所说。 颜正声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骂县官。 给了他这么多银子,竟然全部打了水漂。但这封姑娘究竟是何人,她姓封余杭祭酒姓范,又怎么会是父女关系?难道她假冒身份改了姓氏?不管她的身份是真是假,堂上的范云纾一定是假! “大人,”颜正声拱手道,“大人还未打板子呢。” “这――”县官犹豫,瞄了眼封三娘,封三娘则好整以暇地看着,并不表态。县官究竟收了颜正声的钱财,再者此案也的确有疑点,令已当着众人下达焉有不打之理?但这一头又是祭酒大人的故交...... 县官又一抹胡子,迂回着另外下了一道令,“看这女子娇弱,减为十板。” 十一直翻白眼,回头一扫外头众人,他们眼中不无怜悯,于是十一紧咬软木,老老实实趴着。 “啪!” 衙役抡起木棍照着十一的屁股打了下去,声音闷响,不像是装模作样。 十一额头立即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眼前迷糊一片,仅是一板子她竟就差点晕厥过去,可见“屈打成招”这四个字并非空穴来风,瞧自己一棍都受不住,他人若是二十棍下去岂不是痛不欲生? 封三娘指尖微动,身子稍稍往前倾,但并不阻止,她想瞧瞧十一究竟倔到何时才肯求她。 衙役又是一棍子下去,“啪――”,十一惨叫一声,趴在凳子上迟迟不起。 封三娘双目瞪直。 衙役推了推她,她却一动不动,于是连衙役都慌张地往公堂上望。县官呆愣起身,从上往下惴惴地望了一眼昏厥的十一,又见一道白影从眼前掠过。 封三娘已经到了十一边上,探了探她的鼻息真欢禽爱。此刻十一稍微睁开一只眼,调皮地朝着三娘眨了眨,又悄悄地扯了扯封三娘的衣角,三娘低头瞧她,于是会意。 “大人,云纾已经晕了过去,大人再打可就有滥用酷刑之嫌。” “大人,事情还未查明,切不可放犯人回去!”颜正声立即插口道。 封三娘瞥他一眼,不屑道:“事情既然还未审明,她就不是犯人,颜公子又何出此言?”她又冲着县官道,“如果大人要查明真相,就必须等她醒来。而且云纾这件事情多有蹊跷,大人不如暂且休堂,差人再去发现云纾遗体的地方再做检验,或许就能有新的发现。” “大人――” “况且范少杰也不在此处,大人要审理此案,少不得要叫上范公子在场。”封三娘不等颜正声说完立即抢白,且说的句句在理,驳的颜正声脸白一阵青一阵。 县官同意地点点头,拍下惊堂木道:“此案容后再审,退堂。” 颜正声愤愤瞥了封三娘一眼,拂袖而去。 封三娘又只好亲自背着十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出县衙。 街道上原本人烟寂寥,但因封三娘风采出众,又背着传闻中失踪已久的范云纾,故而引来路人频频侧目。封三娘顶着众人目光倒也没什么,但一路上背上那人一直在低低地笑,却又不知道她在傻笑些什么。封三娘终于在拐过一个巷口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你猜他们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十一眉眼弯弯。封三娘是第二次背着她,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忧,十一自然满心欢喜,手又紧了紧靠在封三娘的背上,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十一真不打算下来。 封三娘哼道:“你屁股不疼了?” “当然疼!”十一急急道,“虽然我是装晕,但若真的打我十棍,恐怕我这条小命还是要撂在公堂上。”她见封三娘未曾搭腔,料定她也是于心不忍,又继续凑到她的脖间,在她耳边吹气道,“封姐姐,我关你在天一阁是为了引出下毒的真凶,现在看来下毒之人应然就是颜正声。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但你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范少杰放了你?紫湛姐姐呢?” 封三娘耳根烧红,顿下脚步扭头斜视十一道,“她还有要事去办,我先来找你算账。” “算......算什么帐。”十一装傻充愣,眼睛瞄到别处,却用余光一直偷看封三娘,她即使生气也如花儿般姹紫嫣红。 封三娘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细数十一的罪状,“一,盗我玄机图;二,困我于天一阁;三,害我......”她略一迟疑,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便转语调道,“小竹妖如今在何处,我去酒楼找他,店小二说他早就离开了。” 十一却一直在意她的第三点,但封三娘却偏偏不言明,正焦急间听见“小竹妖”三个字,也觉得蹊跷,依照小竹妖的性子,但凡与封三娘有关的恨不得贴上来粘上来,日日与封三娘不相离,但他却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实在匪夷所思,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封姐姐,你为何突然来找小竹妖,你不是很讨厌他么?” “我并非讨厌他,”封三娘否认,眉头稍蹙,“况且有些事情需要他了结。” 十一颔首沉思道,“我也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他那么机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查出范云纾的真相,然后将颜正声绳之于法。只可惜现在范云纾死无对证,无法证明颜正声就是真凶。” “即使死了,也可以‘对证’,”封三娘道,“我带你去见一人。” ------------ 40芍药为盟 “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十一见封三娘背着自己拐过一道又一道的巷口,身侧庭院幽幽,矮墙森森,江南多雨,墙壁上间隙中长了一行青苔,偶尔有人家有闲情逸致便栽种了一些爬山虎,夏季在布满蔓藤的花架下纳凉,也是一大赏心悦事。 封三娘脚步轻盈,即使背了十一也丝毫不费力气,呼吸平顺。 “我和紫湛在天一阁遇见了一只女鬼,这个女鬼我们都认识,她就是范少杰的妹妹,范府失踪六年的小姐范云纾。” “啊!”十一不禁轻呼出声,“范云纾真的已经死了,而且她还一直在天一阁之中?”十一转念道,“范少杰经常出入天一阁,她既然在那儿又为何不去见范少杰?即便只告知他当年的恶徒是何人也好,也不至让范少杰如此憔悴,我看他身上的病大多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心中郁结所致。” 封三娘冷哼道:“他会在乎?他若在乎的话当年就不会撇下范云纾一人逃跑了,他若在乎也不会回到府中对着父母只字不提。若他早点告知府中人真相,范云纾也不至于被人谋害。” “你说什么?!”十一手上渐渐用力,紧紧抓着封三娘肩膀。 封三娘回头望了一眼她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脚步停滞淡淡道:“范家父母有意将产业交给范云纾,而不是范少杰这个捡来的孩子,是范少杰间接害死了范云纾。” 十一内心震动不已,接下来一路二人沉默无言。 十一心中有事,封三娘又不是多言的人,两个人纵然举止亲密,但一个不开口,另外一个也不会点破。 想那范少杰思妹情切,见到一个与自己妹妹有几分相似的十一便格外殷勤,纵然当时在酒楼时十一与他并不相识,但他还是出手相助。再到后来入了范府,他更是真心相待。十一感激他亲自入地窖替她取药,感激他的照顾,心想这一切都出于他过于思念她的妹妹范云纾,才将自己误认为是她,或者是尝试将自己当成了她,以弥补当年之遗憾。 但如今想来,范少杰之所以这般,全都是因为他难以释怀当年他抛弃妹妹独自逃生,事后又只字不提瞒天过海的愧疚。 这种情景何其熟悉! 范少杰与当初父亲在海中抛弃自己母女有何不同? 十一因为过于用力手指的骨节泛白。 将心比心,自己也会恨父亲,范云纾也有恨范少杰的道理嫡妃的逆袭最新章节。但是,毕竟有血缘之亲,再怎样还是会记挂亲人,想着往日种种,有多少的爱,便有多少的恨;同样的,有多少的恨,便会有多少的爱。 封三娘进了一家独门小户,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但好在干净齐整。 只有两间小房子,封三娘放下十一领着她朝其中一间走去。她叩门三下,里面便有人打开门来,来人妆容精致,如姣花照水,似弱柳扶风,身段婀娜,举止风流,浅色抹胸,外罩紫色纱衣,眸中带紫,灵动多姿。 紫湛一扫二人道:“总算来了,”她的额头有一层细汗,她却不在意,侧身让出一条道,“我们等了你们很久。” 十一跟着封三娘入屋,经过紫湛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如针芒在刺。十一不敢回头去看她,于是硬着头皮入内,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三娘口中说的那位“范云纾”,于是微蹙眉头问:“人呢?”抬手蹭蹭鼻子又觉不妥,她既已亡故便不该称其为“人”,便改口道,“范云纾呢?” 封三娘目视一方道:“就在你面前,但你肉眼凡胎,是看不见她的。” 十一被三娘唬住,揉了揉眼睛依旧一无所见,“我看不见她倒也罢了,你们看得见就好。”她又扭头冲着封三娘所望的方向看去,假装自己在对着范云纾说话,“你心里有什么困惑和冤屈,有什么话要说的就尽管对我说,我虽然是个外人,但现在已经牵扯到你们的事情当中去了。若是心中有苦闷的,都说给我听,我能帮的便会帮你。” 十一说完便一直盯着封三娘的动静,但封三娘只是听着,不说话。 倒是紫湛稍后道:“范云纾说她想借你的身体一用。” 十一讶然,“啊?!” 封三娘立即插口道:“不行,鬼魂附体必有损伤。”她直视紫湛,眼里是不容许的坚决。 紫湛见她如此反应,眸色几变,放缓了语调道:“三娘,我们说了不算,若是玲珑心不肯我也不会强求。”她又扭头对十一劝解道,“一,范云纾附身刚好解决你目前的困境,颜正声不就想证明你不是范云纾么,有她附身你便是范云纾,又何来假冒之说,正好可以唬一唬颜正声,也正好让范云纾自己亲手复仇惩戒她想惩戒的人。其二,我们之所以要帮范云纾是因为......” “紫湛!”封三娘厉声阻止。 紫湛瞥了一眼三娘,漫不经心踱步到十一面前,伸出手搭在她的肩头状似慵懒又似逗弄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又压低声音,“事关三娘,要紧要紧。” 封三娘却疾步上前拉住十一的手,二话不说径直将她拖向屋外。 暮色日沉,西边是一道淡红色的天堑,划分天与地。 山坡上,紫红芍药花开的七零八落,许不是盛开的季节,有些也已经凋零。 十一侧首盯着封三娘,她坐着,她站着。 月白色的衣裳总是清新飘逸,越发衬得她出尘,十一在心里感慨,饶是范蠡西子,子建甄宓,玄宗贵妃都难及其风姿。 许久,封三娘望着前方道:“不许你再插手此事。” 十一扬眉问:“为何?若仅仅是让范云纾附身倒也没有什么,他们兄妹之间此生难见,我成全他们也是好事一桩。” 封三娘猛然回头盯着十一,眼里的冷冽让十一不禁一抖。 “一副身躯只能有一个魂魄,若强行将她的魂魄纳入你的躯体之中,你可知到后果?”封三娘见她依旧怔怔,抚平衣角坐在她的身边道,“我们必须将你的魂魄催眠放置在你身体的最深处,这样才可让她的魂魄占据你的身体自由行动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最新章节。” “那样子我会如何?” 封三娘轻轻摇头,“你会毫无知觉。” “我就当在睡觉,”十一轻松笑道,“等他们兄妹见上一面,你们就将她带出我的身体,让我苏醒不就好了么?”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封三娘神色凝重,“你和她长的相似,故而魂魄契合度也较高,但你沉睡着,她苏醒着,若是她心存邪念,便有可能......”三娘一顿,似是不忍心又像是不舍,她对上十一的眼睛,“便有可能永远占据你的身体,让你永远醒不过来。” 十一脸色一变,木讷地看着面前的芍药花,花瓣边缘因为干涸而微卷,但中间的花蕊却依旧娇艳,根茎细长,在风中摇摆,明明柔若无骨,却又坚韧不屈。 十一沉吟半晌,拖着腮帮侧首微笑道:“你方才阻止紫湛说的话便是因为此事吧,范云纾身上是不是有你所需要的东西?她是不是以此为条件来换取借用我的身体?而那个条件是你所急切需要的?” 封三娘眸色深沉,最后略略颔首。 她总是低估十一的聪慧,没想到她已经将事情看得如此清楚明了。 十一悄悄伸出手,壮着胆子若不经心地覆上三娘的手背,一翻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封三娘略微惊诧的目光下,十一又用另外一只手采摘了身边的芍药花,递给封三娘道:“封姐姐,送给你。” 封三娘先是瞧着那朵花,再是瞧着那个人,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抹光辉。 芍药花......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凡间男女在七月时会互赠芍药,以诉衷情。如今十一举止意味,三娘心如明镜。 十一举着花,微笑着,尴尬着,嘴角的浅笑因三娘迟迟不接花而渐渐隐去,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好似这花一般虽然坚韧,但毕竟已经过了花期,终究会是凋零。她迟疑地想要缩回手,但却又不甘心,她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三娘,举棋不定。 但此刻三娘却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十一瞬间愣神,回头望她。 二人视线撞击,眼波流转,光华琉璃,都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十一望着她深邃的眼眸,方才的尴尬一扫而去,余下的只有柔情几许。封三娘在她的注视下,面虽还僵着,但唇边隐隐弯起一道弧度,虽然浅浅,但对于十一而言已然是西边日出,伴随着东边的微雨,在这夏季的芍药山坡上,洒下最灿烂的,灿烂无比的霓虹。 “这朵芍药花很漂亮,我帮你戴上。”十一边嗫嚅着一边举着花儿在她额前比对,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沮丧道:“人家都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你却将花儿都比下去了,我无从下手,是这花不如人。” 封三娘却拉过她的手将那花握在手心,以妖力护之,使其不败。视线飘向远方,她心中有结,不知是对是错。 十一手里拈着一片花瓣仰面躺倒在封三娘膝上,从下往上望着封三娘,封三娘低头瞧她,眼神似躲非躲,一圈又一圈异样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渐渐蔓延开来,犹如水波荡到了岸边,又慢慢徜徉回来。 十一笑着合上眼睛。 芍药为盟,封姐姐,你已无处可逃。 ------------ 41卿心吾心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紫湛正在煮茶。 袅袅一股青烟蜿蜒延伸到空中,直到末端颜色散尽,隐没入一片青蓝。 紫湛的神情在这种晦明的天色中忽明忽暗,不甚明了,她倒茶的动作却一派流畅,娴熟自然。鬓角发丝垂落,她顺手撩起,夹在耳后,一举一动之间媚态毕现。似才见到二人归来,她抬头妩尔笑道:“回来了,喝盏茶。” 十一见石桌上只有两盏茶,紫湛一盏,封三娘一盏,是没有自己的份了。于是便对着三娘道:“我去屋内看看。” 封三娘知道她是想给自己和紫湛一个空间,便也没有阻止,望着那人身影隐在屋内,三娘走到紫湛身边问:“紫湛,你想做什么?” 紫湛观她神色,眉目欣然,又想起方才二人进来时候的情景,一股怨气油然而生,闷着声道,“范云纾的事情你很清楚,要么答应让她附体,要么就让我眼见着你成魔。你不取玲珑心我不管,但若连这一点迂回之法都不肯用,那便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将青丘国放在眼里,更不将你母亲的死放在心上。” 封三娘眼中一痛,手欲攒紧,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遂又放松。 “我绝不会忘记我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也不会忘记母亲是怎么死的。但若要十一去冒险,我做不到。” 紫湛盯着她的手,神色一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她的身边捏住了她的手腕,以一股蛮力拽住将她的手举在二人之间,咄咄逼人问:“你手里是什么?” 封三娘回头望着紫湛,而她的手已经被掐的青紫。 面前之人她原本很熟悉,也很尊敬。 桂花树下与她相遇,是这个人在颓废的边缘救回了自己;是这个人教会了自己忍辱负重,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迂回应对;是这个人教会了自己大巧若拙,掩藏自己的情绪;也是这个人一派云淡风轻地在万民唾骂中抱着满身污秽的自己走出来...... 在紫湛面前似乎从来没有难事,她总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无限媚态的慵懒模样。 但此刻,却从她眼内看出了熊熊怒火,那是一种出离的愤怒。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师徒之间出现了隔阂? 是从十一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还是从中了同心术开始? 紫湛......我从来不懂你的心思恶毒女配不好当。 封三娘缓缓展开手,护在手心的是一朵刚采的芍药花。 紫红色的花瓣,娇艳美丽,但这份美丽刺激了紫湛的神经。直到握得骨节发疼,她才面带歉然地松开了封三娘的手腕,而后嘴唇颤了颤,转身坐回了石凳上。她伸手握着杯盏的时候,手轻微地抖着,最后猛然朝着石桌上一扣,整张石桌像是冰天雪地的寒冰突然遇了烈日一般瞬间碎裂,只有她手中的杯盏还是完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后,从紫湛的嘴中幽幽地、黯然地飘出一句话,像是从空谷死潭中逃出的一沉黯哑。见封三娘没有回答,她又翘首睨着她加重了语气道,“你对范十一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封三娘沉默一阵,静静地走近了她,拿起她手中余下的那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不是酒,但更想醉。 直到此时此刻,封三娘才隐隐约约懂得紫湛对自己的感情。 紫湛忽而歪过身子,抱住了封三娘腰身,依赖地靠在她的怀中。 从来都是紫湛照顾三娘,但此刻的紫湛分外柔弱,她伪装的坚强躯壳消失殆尽,暂时褪去。三娘由她抱着,眼睛平静如许。她绝不可展露情绪,这是紫湛教她的,却偏用在了紫湛自己的身上。 “三娘,我后悔了,我好想回到从前,你还是一只不能化为人形的小白狐,总窝在我的怀里。世间纷纷扰扰,自有我替你统统挡去......” “三娘,是我错了,我本以为这点时间不算什么,我总能再找到你,哪知道这一次我一走,人虽找到了,但你却把你的心丢了。” 紫湛抹了眼角苦笑,松开了封三娘,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背,再望向屋子道:“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我不能让你日后后悔,既然你不肯取玲珑心,我就将范云纾的魂放入她的身体,替你取得镇魂针,将你的魔性永远镇压。” 封三娘刚想张口,却发觉自己瞬时动弹不得,瞪大眼睛又惊又恼地望着紫湛,紫湛却了然一笑道:“你喝的茶水里面放了竹妖的定身粉,我又在你手上加点了定身法,没一个时辰你休想冲开。”她刚说罢,便悠悠然朝着门里去。 三娘无奈地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慢慢地将那团乱窜的气流凝聚。 若是用自己的法力是无法及时冲开,但若动用其余的力量...... 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十一在屋内走走看看,盯着面前的一个花瓶发呆,花瓶内插着一杆枯枝,枯枝上还有一块败谢的枯黄的叶子,是银杏叶子。十一仔细打量,附近的银杏树不多,她仅在酒楼内见过一株,那时候小竹妖还蹲在树下玩泥巴。 小竹妖? 十一回忆起那胖嘟嘟又矮墩墩的小竹妖,还有他那双眨巴眨巴的圆滚滚的眼睛,不禁牵起了嘴角。 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过的可还好? 一阵阴风袭过,十一后知后觉,摸着脑袋方想起屋内除了自己还有一只鬼魂。 她开口道:“云纾,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虽看得见我但我看不见你。” 没有人回应她,十一想了一个法子,点上残烛,室内又亮堂了一些,然后十一对着空气道:“我们以烛火为信,我有些话需要问你,你若是同意了就吹吹蜡烛,但不可吹灭;你若是不同意就熄灭蜡烛,我们以此法交流如何?” 话音刚落,蜡烛就跳了两跳女配的悠然重生。 十一呆住,然后了然笑笑,她知道是隐形的范云纾同意了她的建议,于是便道:“你是不是想借着我的身体去见见你哥哥,去惩办当年劫杀你的凶徒?” 烛火再次跃动。 十一继续道,“假如我将身子借给你,你是否能帮封姐姐取到她所要的东西?” 一小股风过,火苗轻微歪斜。 “那事后你是否就会将身体还给我?” 烛火半晌没有动静,十一皱眉再要问一次时,那烛火竟然暗自熄灭了。十一一惊,凑上前看,原来那灯芯已断,烛火熄灭于蜡水之中,无处可燃。 十一松了一口气,见到地上一道人影猛然心底一凉,急急地往后避开,但那人冷冷一句道:“躲什么。” 原来是紫湛。 她迫近一步,然后厉声问:“范十一娘,你纵然有玲珑心,但说到底还是一介凡人,我问你,你究竟有何本事去喜欢三娘,究竟有何本事维护她和她在一起?” 十一知道紫湛必不乐意,她说的话句句带刺,但也是事实。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帮她,但至少我会真心待她,即使是我的这颗心,她要的时候我也会给,我无怨,亦不会悔。” 紫湛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抵在墙边逼视她的眼睛,然后讽刺道:“你说的我统统都能做得,我还能保她安然无虞,毫发无损。她自从见到你之后事事不顺,你能给她带来什么,一重又一重的劫难么?” 十一摇摇头头微笑道,“紫湛姐姐,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她和我在一起,虽有苦,但会很快乐。” 紫湛沉默了,浅紫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明白的痛楚,最后缓缓松开十一,似笑非笑道:“好,你别忘记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日后你有负于她,纵然我在阴司十八重地狱,也会冲上来找你,让你永、世、不、宁!” 十一被她的神情震慑,紫湛的表情有一种决然态度,仿佛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做什么。 “紫湛姐姐,你——” 十一被紫湛定住。 紫湛道:“啰嗦。”她边说便作势捏诀,朝着一个方向念念有词,方才还只豆大点的烛火猛儿作大,在只在紫湛周围萦绕,并不烧到外头去。火光艳艳,照的紫湛满面红润,映的十一脸颊火热。 一道娇小女子身影忽而出现在墙面上,十一扭头看着那影子,隐约能瞧见她破碎衣服的轮廓,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十一已经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怨恨之气。 她在怨谁,是颜正声?还是范少杰? 十一闭上眼睛,在心中告诫自己,只要睡一会儿,只要睡一会儿就好了,等我醒来之时,封姐姐就会得到她所要的,她就会安然无恙。 迷迷糊糊之中,一道烈光从外头冲了进来,门后,站着一个火红的影子。 连她的眼睛也是赤红色的...... ------------ 42请君入瓮 封三娘醒来的时候紫湛和十一都已不在。 空荡荡的屋子里余下烛火燃烧后的灰烬与焦味,墙壁上熏黑一片,但有一处空落下一片白白的人形轮廓。 零碎的片段渐渐回到三娘的脑海中。 因为急躁,她不惜动用体内那股异常的妖力,却不想引发了魔性,虽冲开了定身之法,往前踏足一步便觉头昏脑涨,意识不再受自己控制,隐约摸着门入屋,只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面前晃动,有人在自己耳边喊着,封三娘虽心有余而力不足,抬起手看时,才发觉自己全身被烈焰的红包围。 紫湛上前以双手握住自己的手臂,以额抵额,封三娘分开火焰的光能在近处看见她微微动着的睫毛,与她脸上的细细短小的、近乎透明的绒毛。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自己便酥软了下去,一股力量从身上抽离,整个人放松,一切又都回归平静。 周围静悄悄,封三娘担心十一,想要挣扎着往门口去,却觉全身酸软无力,勉强走到了门边,却只能靠在那儿,头痛一阵一阵袭来,她揉着太阳穴,神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紫湛...... 十一被紫湛带回了公堂,县官没料想十一竟会在当天回来,所以他出现的时候帽子还是有点歪斜,衣袍也凌乱着。他见到十一身边陪着另外一个妖娆的女子,眼睛又是一亮。此女与之前的白衣女子不同,白衣女子眼中是锐利和冷冽,叫人不敢亲近;此女则是妩媚和慵懒,叫人忍不住去亲近。 “大人,范云纾已经回忆起所有的事情,请大人传几个人上堂,范云纾愿意与他们当面对质。”紫湛先开口道,声音虽柔柔地,但底气十足。 “你是?”县官摸着八字胡问。 “我是云纾相识的姐姐,名叫紫湛。”紫湛笑靥如花。 县官满意地眯着眼睛,心里羡慕范云纾的好运,结交的女子都是这般富贵美丽,因见了紫湛,县官的态度也不禁放柔和许多。 “不知道姑娘要传谁对峙?” “颜正声颜公子,”紫湛竖起一根手指,掰着指头算道,“范少杰范公子,还有范府老管家华叔。”她说完的时候,指头正好竖起三根。 县官正要犹豫,但见紫湛眸中紫光一闪,他即点头拍下惊堂木吩咐外头的衙役去带这三人去了。 十一一直闷不吭声,但眼神却焦灼着,想动却不能动。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沉睡,反而被紫湛领到公堂对峙,难道紫湛的法术失败了?还是说可以不用沉睡范云纾也能在自己体内寄居,等到需要她时她才出现? 瞧紫湛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自己还是自己,并不是范云纾。如果那三个人来了,问起自己一些细节来,自己又如何能答得出来? 紫湛!你听得见我的心声吗,你的法术失败了,我不是范云纾! “我会还她一个公道,”紫湛见十一盯着她,于是低声道,“在那之后,她会依约给我们镇魂针倾世狂妃:废材三小姐最新章节。” 天一阁四层大门的确开启了,但是紫湛和封三娘却无法击破寒石取出位于寒石中间的木盒子。纵然紫湛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整座天一阁毁灭,但却无法控制击破寒石的力度。若是施法不足,寒石自然不会破裂;若是施法太过,紫湛又担心连盒内的镇魂针都灭失。所以谨慎为见,最稳妥的方式便是让范云纾帮助她们。 十一欲哭无泪。 我不是范云纾! 颜正声很快便赶了过来,粗喘着气,面色红润,当他的目光扫到紫湛身上时微微诧异,但依旧保持他的风度,手里摇着不离身的折扇。 随后,华叔也推着范少杰进来,范少杰坐在轮椅上,在见到十一的时候紧绷的神情松懈,目光里旁若无人地流露出关切之情,他见到紫湛则皱起眉头思索,然后再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紫湛这个昆仑山上下来的送药人在此处。 县官刚要开口,却被范少杰不客气地抢白,他用余光睨着颜正声,然后冷冷道:“大人,我是范家长子,我自然知道谁是我的妹妹,谁不是。堂兄和云纾见的面少,而且日久年深,肯定不认得云纾摸样,所以此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请大人撤回此案。” “谁说此案没有证据了?”颜正声上前一步反驳道,“城外荒地尸骨和那只绣鞋皆可为证。” “连仵作都无法验明荒地尸骨是何人的,你又如何得知那是云纾的?” “虽然尸骨无法验明,但绣鞋总不会错,”颜正声道,“况且那尸骨大约也是六七岁年纪的小女孩,与堂妹当年的年纪相符。” “那不是云纾!” “她就是!” “......” 他们两个人相互瞪着,谁也不让谁,一时间撕破脸皮,剑拔弩张。 十一见紫湛饶有兴致看着二人争辩,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笑容。她见过紫湛笑,却从未见过紫湛如此笑,仿佛她正在看一场好戏,仿佛她乐意颜见正声和范少杰如此争锋相对。 在十一盯着紫湛的时候,紫湛感知到了这边的视线,她扭过头望着十一,眼里掠过一丝阴狠,吓的十一立即躲开,垂下眼睛怔怔对着地面。 什么时候紫湛变成这样了? 县官被吵的头疼,见这二位还没有消停的意思,便不耐烦地拍下惊堂木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颜正声和范少杰皆是一愣,齐齐往堂上望去。 县官摸了摸胡子,望着十一又望向了紫湛,对着她二人道:“你们可有法子证明我面前这位姑娘就是范云纾?” 众人的视线又都转到十一身上。 十一只能呵呵笑。她是想证明,但能说什么?事实是,范云纾的魂魄并没有附身到自己身上,而且紫湛在她身上施行了法术,她要她能动便动,不能动便不能动,连嘴都不能张,她还能证明什么? “这件事情非常简单,”紫湛忽而言道,“我应该知道怎么证明云纾的身份。” 十一意外地看着紫湛,心中忽而闪过一个想法,她仔细观察紫湛的神态动作,越看越是怀疑。 县官问:“有什么办法?” 紫湛道:“滴血验亲异界逍遥狂少全文阅读。”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在场的人面色迥异。 颜正声停下了拍着折扇的动作,一脸狐疑地盯着紫湛;范少杰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渐渐用力弯曲,眉间阴云密布;华叔则像是石化了一般僵在范少杰轮椅后头,嘴巴张了张,一扫众人紧张神色后又紧紧闭上。 十一越发无奈。 滴血验亲?自己的血根本不会和范少杰相融!就算是范云纾在这里也必然不能与他的相融,她既然知道这一点还出此主意,目的是让范少杰主动招认他是范家夫妇领养回来的儿子而非范家正统的继承人这个事实! 十一的视线挪到范少杰的身上,见他垂目看着地面,似乎心有不决。 当初他的私心害死了范云纾,如今范云纾在此也必定是想让他当众自揭身份。 “对啊,本官怎么没能想到如此简单的方法呢。”县官一拍脑门正欲下令,但听一个男声黯哑道。 “不必了,我和云纾并不是亲生兄妹,我是我父母捡回来的孩子,云纾的血不会与我的相融。”范少杰抬头直视众人,不避也不闪,“所以我找云纾回来是想将家业完完全全交给她。其一我命不久矣,其二则是因为她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范家家业的人,而我不配。” 县官一时来不及接受这风云变化,华叔沮丧地摇头,只有颜正声不由自主地流露喜悦。 一个无法证明身份的范云纾,一个范家从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他们两个都无法名正言顺,看来前面的拦路虎已经一一除去,这范家还是我颜正声的。 紫湛冷不防道:“颜公子,你说你这绣鞋是从城外荒地找来的?” “正是。”颜正声不明了她在打什么主意,严阵以待。 “为何只有一只?” “不清楚,我找见的时候仅有这只。” 紫湛阴冷地笑,“如果我说我知道另外一只在何处呢?” 颜正声看着她的眼睛,面色瞬间惨白,强装镇定道:“在......在何处?” 当年埋葬范云纾的时候看见她穿的鞋子,颜正声知道这双鞋子价值不菲,于是就褪了一只,却怎么也找不到另外一只,绣花鞋不比其他物件,成双的才好卖,试问谁会买仅有一只的鞋子?又想或许是丢在路上了,所以颜正声只留下了这一只,但往后再也没找到余下那只。 此刻面对紫湛,颜正声只觉得她像是知道了些什么,浑身阴寒发冷,青天白日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 她说的好似她当初也在场一般,难道她真的在某处暗自观察?难道那只鞋子就在她的手中?! 不,不好,若是那只鞋子真的在她手中,难保她不会嫁祸! 颜正声越想越是紧张。 “那只绣花鞋上面有珍贵的珍珠和金丝金线,当年绑架的那个歹徒见马车上留有一只,所以他就拿去当铺典当,当铺的虽然没有收下那只绣鞋,但却知道那个歹徒住在哪里。” “哦,住在哪里?”县官问。 “此人就住在街边十里铺,等着大人传他当堂问询。” 作者有话要说:呼...紫湛姐姐... ------------ 43瓮中捉鳖 不知道颜正声对县官说了什么,他成功地将案子推移到第二日。 十一则和紫湛走在一同回去的路上,范少杰在公堂被迫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期间只与十一在无意中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抿着唇由着华叔推回府中。十一心知自己也可以跟着他回范府,但她瞅了眼紫湛,便拔腿跟着紫湛走了。 范少杰是心病,相较范少杰而言,此刻的紫湛更需要协助。 夜凉如水,紫湛的纱衣在月光下轻舞飞扬。 月色铺了一路,十一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踏着碎玉。 紫湛是故意空出机会让颜正声将案件推移一日,这样就可在十里铺守株待兔,瓮中捉鳖。若颜正声真是幕后主使,他今晚就一定会行动。 “今晚没你的事情了,你回去吧。”紫湛的脚步声停在前面,她背对着十一说。 十一之前一直低着头数着地面青石,但此刻听见紫湛的声音便抬头瞧她,高挑纤弱的身影背着月光,让她的轮廓罩上一层清辉,如梦似幻。紫湛的外貌妖娆,但现在的紫湛更像是月中仙无意坠落凡间。 “那你要去哪里?” “我还要去办点事。”紫湛说完就要走,但又听见后头急促的脚步声,她终于回头忍不住道,“你还跟着我作何,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封三娘需要你照顾。” “紫湛,这条路中间有一家花圃店,我去买颗种子,你见过范府大院的那棵银杏树吗,长的很高很壮,我也想买一粒种子回家种一株,古语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也算功德一件。” 十一说的正兴奋,眉飞色舞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哼,那不是银杏,那是洋槐。”紫湛冷哼道。 十一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原来是我记错了呀,我不但是‘花痴’而且也是‘树痴’,这两样‘痴’都是白痴的意思。那么你知道洋槐树边上那搭着架子的藤蔓又叫什么?” “紫藤。”紫湛脱口而出,说完连自己都微愣,悄然用余光睨向身边走着的十一,心里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 十一恍然大悟,“原来叫紫藤呀!紫中带蓝,宛如云霞,藤枝交叠,确实很好看。说到这个,我又想起紫藤架边上的小池,那里面有几条放养着的锦鲤,一条叫做小杰,另外一条叫做......” 十一偷瞄身边之人动静,却不想脖子一紧,被那人死死掐住,整个身子被她提了起来,十一憋青了脸,手足胡乱在空中挥舞,她击打着紫湛的手,但紫湛纹丝不动,也不觉得疼,只是用一种阴狠的,低沉的目光冷然睨视她。 “你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何必在这里与我拐弯抹角。”紫湛冷言冷语,阴气重重,说话腔调与平时完全不同。 “你果然不是紫湛姐姐,你......你是......”十一的脸由青转黑传说之诸神之战最新章节。 “我也没想到她会让我附身在她的身上,我现在很喜欢这副身躯,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吧,她可是......”后面的话隐没在空气中。 十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巷道的另外一头有一个身影笔挺地立在那儿,长发如瀑,眼眸如星,眉黛如画,眉角的锋芒毕现。十一见她来了这才放松,但也同时担心她与现在的紫湛正面起冲突。 “封姐姐,你要小......她不是......”十一是越来越难受,呼吸困难,心中一口闷气迟迟不下,然后又感觉到脖子间的一股蛮力,于是她两眼一翻又倒了下去。 紫湛松开她微笑着面朝那人。 那人见到紫湛掐着十一眉间已然不悦,又见到她如此对待十一更是心急如焚,但面上还是镇定平静。她背着手朝着二人走过来,经过紫湛身边的时候略微一顿,鼻子间闻见了不同的味道,最后蹲在十一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见她安然无恙之后扭过头对紫湛道:“这是我的决定,你不要为难她。” “怎么了,心疼她?” 封三娘起身道,“我的母亲是凡人,我身上流着一半凡人的血。我不想你因为我冲动杀人,这不是修仙的正途。” “你是为我还是为她?”紫湛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一阵,然后惋惜地摇摇头,“看来你是对她动了真情。”她似笑非笑地转身面对她,“那你的修为呢,你的志向呢,你统统都不要了吗?她不过一介凡人,根本不值得你为她如此,最亲近的人都会背叛你,更何况你和她非亲非故,你现在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但她将来未必能知恩图报。你为了这样一件不可确定的所谓情谊而放弃了自己已经有的,不觉得可惜吗?” 封三娘低头望了一眼十一,接着陷入沉默。 紫湛怔神,无奈耸肩道:“算了,今日之事暂且作罢,你带着她回去吧。范云纾的魂魄还在她的身上,好生照料。” “你果然......”封三娘愠怒,暗自捏着拳头疼惜地看着十一。 “不想让她永远醒不来的话就看着,我去办事。”紫湛踏着步伐朝十里铺去,留下封三娘和昏睡的十一。 封三娘蹲在十一的身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眼睛盯着她的眼睛。 睡着的十一满脸稚气,这也难怪,她原本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原本就该在天真浪漫的年纪,出身显贵,长相美貌,将来必定会有个如意的夫君,有个大好的将来,但她却偏偏遇上自己,而自己也偏偏遇上了她。 真是造化弄人。 三娘的指尖停留在十一的嘴角,半晌不动。 她们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一个半蹲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月光无法透过她们的身体,而是在地上投了两道暧昧影子,蹲着的影子渐渐向另外一个身影靠拢,然后交叠在一块儿,片刻后,分开。 “范少杰......”十一忽而梦呓道,后面的话语模糊不清。 封三娘猛然一呆,怔怔地盯着她。 “范少杰,你快......” 封三娘这回总算听清了这个名字,脸色一沉,站直了身子,冷冷地俯视她。 “范少杰......”十一又喊了一次。 封三娘忍无可忍,见到面前有一打更人路过,然后狠狠冷了他一眼,打更人无端受到美人瞪眼,正莫名其妙又心突突跳着,手足无措之时便见那美人毅然地、决绝地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贵女全文阅读。 “将她送到范府,那里的人自会打赏你。” “......” 颜正声果然在深夜潜入十里铺,这是一家铁器店。当初他给了那人银子让那人远走高飞,却不想他又回到了甬城,还让那丫头找到了他,实在流年不利。 “吱呀——”颜正声推开了破门,里面黑灯瞎火,死气沉沉。 他小心地摸索着朝前,穿过这间房间应该就是他的卧房。有一丝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周边反射着冷冷的光,犹如狼的眼睛,在黑色中幽寒瘆人。颜正声抬头一望,总算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头顶上身边处满是锐利的兵器,有小刀,有尖针,还有带着尖刺的铁板,几柄蒙着灰尘的剑胡乱摆放在破旧的木桌上。 颜正声进来的时候向里面吹了迷香,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熟睡,所以他壮着胆子继续向前。 “哐——” 一个冷光在面前闪现,颜正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觉得指尖上黏黏糊糊一片,再仔细看时,竟都是血。颜正声被唬得面如土色,腿不停哆嗦着。 他的耳朵已经被削去一片! 看着咫尺插在自己面前的那柄剑,颜正声汗毛倒立。 不,不会的,我用的迷香连头牛都能倒下,他们又怎么会醒着,这一定只是凑巧,只是凑巧。 他深吸了口气,用手捂着耳朵慢慢朝着居室靠近。透过缝隙果然看见里面有一个壮大的身影躺在木床上,鼾声如雷。 颜正声面透喜色。 当年找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只要除掉他,来个死无对证,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摸索进屋子,颜正声正准备掏出先前准备的那柄匕首,却不想在怀中摸了个空,他有低头四处寻找,冷风迎头灌入,他揉了揉眼睛总算隐约望见在地上有一细长东西,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丢失的匕首了,于是蹲下去捡,却不想摸到一个冷冷软软的东西,他抓起那东西到眼前借着月光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如纸,丢了那东西连退几步靠在墙上。 “蛇......蛇......” 黑暗中的那条蛇吐了吐信子,似乎是在嘲笑颜正声,狭长的蛇眼盯了颜正声一会儿,才翘着脑袋幽幽地游走。 颜正声望着床上那身影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又继续朝着身影挪去。 今晚务必要解决他! 随手抓起房间内的一把菜刀,照着他的脖子刚要砍下,却不想那人竟然坐立了起来,眼神空洞无物,硕大的手用了大力将颜正声的手死死扣住。 颜正声见他满面是血,魂儿顿时丢到了十里之外,又感觉到他的手毫无温度,一下子哆嗦不已。 他分明已经死了! 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但始终无法挣脱开,颜正声听见周围发出嘶嘶的声音,又低头望地面上一望,不看不打紧,一看便是肝胆俱裂,吓的快要晕厥过去。 原来方才的蛇并非游走,而是又带了一群蛇来。此刻地面上,满满铺着吐着信子眼睛能发出幽光颜色各异的蛇!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44倾心复仇 正在颜正声上天无能下地不能的时候,黑暗中房门外头的一个女子正安静地看着他。因为光线的昏暗,颜正声只能从衣着上辨析她的性别,却无从看清楚她的容貌。 “你现在觉得怕了吗,你能感受这种恐惧吗?”门口那女声悠悠道,带着残忍肃杀的淡漠,带着大仇得报的欣喜。 “你是谁?!”颜正声跳到床上,尽量避开那群蛇,手还被人抓着,行动实在不便。 “呵呵”一抹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待他回头时那抹影子又消失不见。 “别装神弄鬼了,快给我出来,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钱?”那女声笑的越发冷,“我要钱有什么用。”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颜正声背脊都是冷汗,“姑娘,我何时何地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吓我。姑娘快放我出去,颜正声日后必定感激不尽,今晚的事情我也不会提一个字。” “呵呵”耳边只余下这惊悚的低沉的笑声。 床榻忽而一塌,颜正声和那大汉同时掉入一个坑洞中,这坑洞刚好容纳两个人。颜正声挣扎着往上望,见到一个女子悠悠然侧坐在坑洞口,青色的发丝散在肩头。 “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活埋我的吗,今日我就以牙还牙,让你尝尝呼吸一点、一点消失的滋味,放心,我会让你好好感知这其中乐趣,不会让你那么快死去。”她说。 颜正声这才确定此人是谁! 当年范云纾被带过来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但偏偏这丫头不知怎么的竟然认出了自己。颜正声怕日久生变,故而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让大汉捂死范云纾后又让他在荒地挖了一个坑,将范云纾扔了进去,他至今似乎还能听见范云纾低低的呜咽声,那时候以为是幻听,如此说来,她那时候竟还没有死,是自己活埋了她七色变脸师! 一小堆泥土泼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颜正声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酥酥麻麻,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看来这个人真的是范云纾。 “云纾,没想到你的命那么硬,当年发生那么多事情你都没有死。” “哼,”黑影道,“并非是我命硬,而是我憋着一口怨气无处发泄,我不愿入轮回一直躲在天一阁之内,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你们,报复你们,让你们尝尝我当年的滋味,让你们生不如死。” 颜正声惊道:“你死了?那你现在现在” “不错,我是死了,我没有被你们闷死,也没有被活埋致死,几匹豺狼将我从泥土里拖了出来,结果”她的声音低弱,似乎在啜泣。 豺狼! 颜正声知道荒地经常会有豺狼成群出现,他们难道刨地将范云纾挖了出来,然后 一抹烛光被点亮,颜正声这才看清楚了对方,在那一刻,颜正声的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怎么会是你?” “我原本不是附身于她的身上的,但是她宁愿牺牲她自己,这倒是让我因祸得福。她的躯体很完美,从此以后我又可以生活在日光之下,而且法力也比以前更加强大。这个叫紫湛的人实在太傻,呵呵,世间竟然会有人会为了她的情敌”范云纾说到这里,扫视了一眼坑洞中的颜正声,然后将笑容凝结在嘴边,“这里没有豺狼,我就用毒蛇来伺候你,解决了你我再去会一会我的好哥哥。” 最后三个字,她虽轻描淡写,但颜正声听得出其中的愤恨怨仇。 占了紫湛身体的范云纾已经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她已经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复仇者,一个冷血的人。 随着泥土不断泼洒在自己的身体上,颜正声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黑暗中他的胸腔开始爆裂,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在一个狭小困顿的环境中他睁着眼睛,在毒蛇和窒息的无尽折磨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浅紫色身影潇洒地一走了之,似乎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范少杰,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天空微雨。 范府的银杏树被雨水浸润,泛绿的叶子微微抖动;紫藤架被雨水模糊,但紫藤却显得更加鲜艳;池中的锦鲤偶尔浮上水面长大嘴巴呼吸,它也想尝尝来自于天际的雨水的味道。 范少杰在房间内贴心地照顾昏迷的十一,见她眉头纠结遂伸手放于她的眉间想要替她抚平褶皱。她实在和范云纾太过相像,若是云纾在的话也应该这般大了。 “范少杰,你快逃范云纾已经死了,她占了紫湛的身体她回来报复你的,你快” 十一不断在梦中喊着,额头冒着冷汗。 范少杰探过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确定十一喊的话是真是假,是真实抑或只是梦境。 十一忽而睁开了眼睛,坐立起身子,待见到面前的人是范少杰后就抓住他的肩膀不断摇晃着他,“你快走啊,紫湛哦不,是范云纾肯定要来找你复仇,你斗不过她的,你快逃啊!” “你在说什么呀。” “我――” 十一再要开口却听见外头有人柔柔道,“范公子,我是紫湛,请您开门相见重生南海边全文阅读。” 范少杰迟疑地看看十一,再望向门,十一嘴唇发白震惊又恐惧地看着那门,门外头有一个占了紫湛身体的冤魂,虽然范云纾很可怜,但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生存,范少杰当年纵然有过,但他这几年的愧疚和病痛折磨难道还不够吗,范云纾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 范少杰刚要起身开门,袖子却被十一拉住,他回头诧异地看着她却听她说:“别去,你相信我,她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范云纾了,她是回来复仇的,她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你。” 范少杰听罢轻轻推开十一的手,拄着拐杖朝着门口走去。 “既然她是云纾,我更加要去见她了。” 十一痛惜地扭过头。 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执着,一个比一个痴傻! 范云纾有了紫湛的身体,她已经不是那个天一阁中处处受到约束的魂魄了,该如何做才能保住范少杰?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从紫湛的身体里分离出来? 封姐姐,你在哪里?! 范少杰走出去的时候见紫湛一个人立在微雨中,她的发丝已经沾湿,服帖地贴在脸颊上,眉头和睫毛处皆有水珠,眼神迷蒙着。虽然外貌不同,但范少杰觉得她的目光隐约有范云纾的影子,虽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但范云纾时时刻刻存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当年的事情在自责,由此旧疾再添新病,他的病也就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你真的是云纾?”范少杰上前一步,但又不敢太靠近她,握着拐杖的手稍抖,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 “她和你说的?”对方挑眉问。 “嗯。”范少杰又上前一些,看清楚了她之后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但她却冷笑着瞥开头,再定定地望向银杏树。 “银杏树,紫藤架,小杰和小纾”范云纾缓缓念着,“树是你我一同栽下的,紫藤架是你我一同搭建的,小杰和小纾都是我取的名”她的眼睛亮了亮,冲着范少杰轻柔一笑,“没想到时隔六年,你都还留着。” “嗯,妹妹,你――”范少杰欲言又止,他想问她好不好,但人都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好?她独自在天一阁游荡了六年,这六年的孤寂又有谁能懂?自己欠了范云纾的,是怎么都还不清的了 十一偷偷躲在门边悄悄盯着这俩人,她摸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冒冒然冲出去肯定是送死,呆在这里傻看着也不是办法。 十一搜刮肚肠,绞尽脑汁地想着驱逐魂魄的方法。 贴符咒?自己没有符咒在手;淋狗血?那根本不管用!;用火烧?不行,那太残忍了! 哎呀封姐姐,你究竟跑哪里去了?! 余光中瞥见范云纾递给了范少杰一瓶药,范少杰微笑接过,接着便要仰头饮下。十一心知那药肯定不简单,正要闭着眼睛冲出去阻止的时候,一个绿色的小小影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在十一面前划开一道完美的曲线弧度,然后伴随着“啊”地一声,准确无误地砸向二人中间。 “哐当――” 十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小小身影迎面砸地,然后慢吞吞地揉着屁股爬起来,回头憋屈地皱着小脸儿越过十一瞧着她后面,奶声奶气道:“封姐姐,我是竹子,不是暗器!” ------------ 45唇齿相依 十一循着小竹妖和众人的视线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着月牙白色衣裳的女子威风凛凛地站在身后屋檐之上。几乎每一次自己有难,每一次当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仿佛上天专门安排来拯救她的天神。 封三娘低头望了眼十一,然后轻飘下地,走在十一身边淡然扫视她一眼。 “没事吧。” 十一轻轻摇头,鼻间一酸上前静静地抱住封三娘的胳膊。 “紫湛被范云纾附身了,现在的紫湛不是紫湛,有什么办法能让范云纾从她身体里出来,能让紫湛醒来?” 封三娘眼里闪过异色,然后道:“紫湛做了这样的退让损伤不小,她是妖体,范云纾生前为人,要两者魂魄贴合,便需要耗费紫湛不少功力,要让紫湛醒来实在不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不能和紫姐姐缠斗,你们任何一个都不能有事。” 尤其是你 “先走一步看一步,”封三娘抿紧嘴,摆好架势道,“范云纾不从紫湛身体里出来,我便打到她出来为止!” 范云纾和范少杰同时望向这边,范云纾瞳孔骤然一缩,抓住范少杰的手腕道:“药呢?” 范少杰摇摇头,扭头瞄向另外一侧的小不点。小不点已经爬起,大大方方地拿着刚才从二人之间夺过的药瓶。见范少杰看着他,于是就笑嘻嘻地将药瓶藏到身后,扫视二人道:“这个应该挺好吃的,我先吃一个试试。” “还回来!”范云纾作势要夺,浑身冒出浅紫色的妖气,指甲变得又长又锋利,她的发带散落,发尾随着妖气浮动,转身向着小竹妖一步一步慑人地过去。 这瓶子里的药能让范少杰尝尽痛苦再死,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她就是要当年背弃她的人试试她当年的绝望,哪里能让人肆意破坏她的计划? 小竹妖被她的气势吓傻,看着这和紫湛一模一样的脸,却不大一样的眼睛,脚一软又跌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扭头对着封三娘道:“封姐姐,你快救我,我被抓住就完蛋啦!” 范云纾刚要开口,感觉到身后的一股强烈妖气,脸色由轻松变得肃然,迅速回身以气运力,吸了石凳挡开了迎面而来的一股气流。那石桌在空中抖了抖,瞬间裂成了几块散在地上。 范云纾凝眉道:“封三娘,你要阻我复仇?” 封三娘只手负后,颔首回:“正是。” “你不要镇魂针了?若以后你魔性大发谁还能救你?”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你再不从紫湛身体里出来,休怪我无情。” “那就来试试看,紫湛的功力可要比你们想象的强太多了娱乐圈养成记。”范云纾自信满满,说罢便突如其来地攻向封三娘,封三娘勉强招架,与她纠斗了起来。 在旁观战的十一跑到小竹妖的边上,扶着他问:“你之前逃到哪里去了,是范姐姐去找的你?你现在没事吧?” 小竹妖耸耸肩道:“我没事,只是范姐姐麻烦大了。” “若真的只是和范云纾斗,她根本不是范姐姐的对手,只是范云纾占了紫湛的身体,一来紫湛功力颇深,二来范姐姐对紫湛根本下不了狠手,如此的确吃亏” 话语间,范云纾尖锐的指甲划过分封三娘的脖间,在她漂亮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封三娘略一皱眉,立即使术往后避开,这才躲过一劫。 “我说了你并非是我对手,若你现在放弃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并且给你镇魂针如何?”范云纾给了封三娘喘息机会,她似乎并不舍得真的下手去伤害三娘,“若是没有你们,我也无法从天一阁出来,我一心复仇,做的事情与你们无碍,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 “交出紫湛的身体。”封三娘抹掉嘴角的一丝血迹,执着道。 “哼,”范云纾冷笑,“看来你是不会放过我的了,那我也不会放过你。” 眼见着两人又要一阵厮杀,双方协定不成,谁也不肯退让,而这回范云纾是真的动了杀心,封三娘更是要以命相搏,若是拼斗起来,一定各有损伤。 十一摇着小竹妖焦急道:“你平时鬼主意最多,你快想想办法!” 小竹妖被摇的头晕眼花,眼前有无数的星星,“我能有什么办法啊,除非紫湛姐姐能够醒来,不然” 十一眼睛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紫湛醒来呢?” “除非有事情能够刺激她。” “刺激” “轰――” 一道白影被重重打在外墙上,外墙被她砸出一道大坑,搅起一阵白色烟雾。天还微雨,地面被白色的泥浆覆盖。 十一瞪圆了眼睛,撇下小竹妖跌跌撞撞地往那处跑。 “封姐姐,你没事吧!”十一果然在那道墙处看见了封三娘,她秀目微闭,听见十一的声音睁开眼睛,轻描淡写地蹦出两个字:“没事。” 十一伸出手想要将她扶出,但封三娘受住的一击不轻,身子又被卡在墙壁之中,无处受力,故而暂时难以拉出。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们身边,长长的裙角落入十一的眼帘。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十一立即反射性地护在封三娘跟前,展开双手厉声对着范云纾道:“你既然已死,何必对人世间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这样附身在别人的身上和当初别人害死你何异,纵然以后活着,你也是其他人而不是范云纾,连自己都不是自己,这样做人有什么意思?!” 范云纾沉默半晌,冷冷地俯视十一,“好一个伶牙利嘴的小姑娘。”她定了定神道,“我越看你越是觉得与我长的相似,若是附身到你的身上也未尝不可。” “那就附身到我的身上。”十一道。 封三娘愣神,不解地看着她的侧脸。 “哈哈,”范云纾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趁着我附身的时候一举击溃我吧,我不会上你的当,再者,紫湛的身体可比你好上太多,即使以后做别人又又何妨?” 十一的确如此想,但计谋已经被人识破,此刻要紧下唇不语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回头对视封三娘,十一颇为无奈,在心底对她说对不起。三娘好似读懂了十一的眼神,伸手覆住十一的手背,轻微地摇了摇头。 今日之事是我拖累你,你我既有芍药之盟,我永志不忘,但今生你我无缘,若有来世再来相会。 十一微笑。 你我是注定牵扯不清,何来谁拖累谁之说。只是可惜不知道父母何处,若是能够的话,我还想带你去见我的父母,不管他们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要和你走,天涯相随。 封三娘亦浅笑。 范云纾见到二人眼神相交,彼此心意相通,心中也有所触动。但面前二人屡次阻她,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刚一抬手想要下手的时候,只觉心中似万剑穿过一般疼痛难受,她捂住心口往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但觉那痛一阵胜过一阵。 怎么回事 她的双脚发软,身子不停抖动着,神智有些恍惚,睁眼的时候,眼前仿佛有一个紫衣女子在面前妖娆地娴静地笑着,眼神如媚似惑。 紫湛?! 十一和封三娘见状也是奇怪,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便听小竹妖在稍远处道:“封姐姐,十一,紫湛姐姐对你们亲密之举有反应,快,你们再做的激烈些、亲密些,一定能够唤醒紫湛!” “” “” “还等什么呀,”小竹妖捏紧肉拳双眼放光道,“十一!” 十一满头黑线,但眼前情况实在不容置疑,于是伸手按住三娘的后脑勺,将她拉进自己,侧首轻轻地、迅速地碰了碰她的嘴唇。 范云纾见状,忽而抱着头痛苦大叫,双膝猛而跪坐在地上,太阳穴突突跳着,魂魄像是要被人撕裂了一般。 十一内心忐忑地与封三娘稍稍分开,脸红色的如落日斜阳,一直不见对方动静便偷瞄她,却见封三娘一脸平静地越过自己望着范云纾,然后再回视自己。 十一不清楚她心中是何想法,当日赠她芍药花,她应然清楚其中意味,她既已经接受,那即表明表明她也是接受自己的,如今此举虽为无奈,但也不为过分。 十一惴惴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又偷偷瞄着她的唇,她的唇虽然薄,但不是刻薄,若她能笑起来更是倾国倾城之姿,谁也无法抵挡这般诱惑。尖削的下巴,弧度如雕琢般的恰到好处,如此近距离地观赏更是让人眼放桃花。 封三娘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捏住十一的下巴低声道:“今日一切都是为了救人。” 十一还未答话,便感觉对方的唇贴上了自己的,柔柔软软,滋味清甜。她原本惊诧地睁着眼睛,但一只手悄然地覆上眼睑,将自己带入一片黑暗。 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十一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连身体都变得如水一般柔软温和。 封三娘这回并不仅仅只是在唇间触碰,她允吸着,挑逗着,在十一沉浸的时候顺势用舌尖撬开十一的牙齿,试探着与对方融合。十一轻吟出声,顺着天性回应她。手绕上她的脖子,身子迎向她,两个人抱在了一处,浑然忘我地吻着 是假戏,是真做,谁也分不清 ------------ 46今夕何夕 和喜欢的人亲吻的感觉会是如何? 像是久旱的大地逢上甘露;像尝到配了薄荷叶子的麦芽糖;像是从心底里衍生出的蔓蔓青萝,一层又一层地小心包裹保护。 怕时间太长,长到彼此窒息;又怕时间太短,短到留不住这一刻的奢靡。 封三娘的唇如同她的身体一般冰冰凉凉,又像是棉花一般松软,似山溪一般甘冽清甜。推送交缠,唇舌融为一体;轻咬浅哂,心流此起彼伏。 十一只是单纯的喜欢、享受,只愿天无尽时,地无眠。单陪着一个人,将她牢牢藏在心底,不管外界纷扰,自留一方净土。春时玉枝新露,夏时泛舟采莲,秋时落英缤纷,冬时踏雪寻梅。世间美景百态,若是独享岂非浪费? 若能够若能够与她一同欣赏 十一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隙,偷偷瞧见近处封三娘闭着的眼睛,长卷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那双赤红冷漠的双目被掩藏了起来,只余下唇上温柔的触碰。 只有见到这一幕,十一才真正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封三娘。 “咳咳封姐姐” 十一精神一震,猛然睁大眼睛彻底清醒。 她并非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之内,也不是什么舒适浪漫的场所,她和封三娘还在对敌,而敌人正是占了紫湛身体的那个鬼魂范云纾! 封三娘亦睁开秀目,瞧着十一,十一被她似有深意地一瞧,立即闹个大红脸,手尴尬地揪着裙角,视线闪躲。 “我去对付她,你们退后。”她冷静道。 封三娘起身站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上面蒙了一层白色的墙灰,于是不忘用手掸掸,虽然天还下着小雨,但她身上似乎并无水迹。 范云纾头痛欲裂,身体内紫湛的魂魄在不断与她抗衡。她想不通为何明明沉睡着的紫湛能够苏醒,为何明明在自己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还会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可恶 范云纾捏紧了拳头,骨节作响,回头望着站在一边不逃也不避的范少杰,她心有不甘。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复仇,为何天不遂人愿! 眼前,是封三娘挺拔清冷的身影;侧边,是范少杰病弱的身躯;身体里,是紫湛越来越强烈的燃烧着的怒火 范云纾冷笑,“封三娘,你休想得逞。”她说罢便闪身到范少杰身边揪住他的领口,然后带着他朝着外头飞去。 封三娘神色肃穆,回头叮嘱十一,“你们都在这里呆着,不可乱跑。” 十一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见这院里空落落的只剩下自己和小竹妖网游之沉默王者。小竹妖无奈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会去哪里,你盯着我也没有用。” 十一抱手扬眉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小竹妖答得干脆利落,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十一走近它,俯身死死盯着他,小竹妖不退不让,一吸气挺胸硬是与她对视着。两个人就那么一直干瞪眼,谁也不服气谁。他们莫名的生成一个默契的赌约,仿佛谁先躲开,那即是输了。十一揉了揉酸麻的腰,心中暗叫不好,小竹妖个头这么小,自己与他平视实在费力,于是最后只好认输道:“我去屋里坐着等封姐姐,你来不来。” 小竹妖道:“你不去追封姐姐了?” “你我不是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在哪儿么,我去哪里追?”十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你坐不坐?我正好还有些话要问你呢。” 你之前为何无端离开,封姐姐又为何说要找你,此刻又为何被封姐姐带了回来? 小竹妖一扭头道:“外面天气蛮好,我要看月亮。” 十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小少爷,外面下着雨,乌云蔽月,你哪只眼睛看见月亮?”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小竹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脆生生道,但鼻尖忽而落下一滴雨水,刺激他弱弱地打了个喷嚏,“啊啊啾”,旋即挂下两条鼻涕,将他方才的话语毁个彻彻底底。 “好,随便你。”十一微笑着支起胳膊靠在椅子上假寐。 小竹妖在外面淋着雨,半晌,他鬼鬼祟祟地回头瞄了一眼屋内场景,见十一正安静地睡着。他默不作声地又转了回去耐心地等上片刻,继而迅速回头偷瞄十一,十一依旧保持方才的样子,神情松散,呼吸平顺,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小竹妖这才放心,闭上眼睛作好手势,凭着与竹叶的天然联系寻觅到了混杂在雨水中的微弱痕迹。 他没有气力用飞的,便只能迈着小腿儿用最快的速度奔出范家大宅。 此刻十一睁开眼睛,望向小竹妖消失的那道门,然后也立即追了出去。 要她相信小竹妖没在封姐姐身上做手脚追踪,除非天塌地陷! 但别看小竹妖人小,脚程绝对不弱。十一不敢靠太近,亦不敢躲太远,这远近的尺寸拿捏耗费了不少心力,拐了几个圈儿才勉强跟得上他。靠在墙上气喘吁吁之际,十一探出脑袋往外望,一瞧见那建筑就越发惊讶。 这不是天一阁么,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封三娘穿过一道门,这才看见天一阁四层内那寒石旁边立着的两个人。 范云纾嘴角噙着阴冷的笑,范少杰被定身法定住站在她身边,只有眼睛还能动,但眼睛里并没有惊慌和恐惧,而是一种类似于高山湖泊的宁静祥和。 范云纾感觉到封三娘的到来,她撇嘴笑言:“你不是要这镇魂针吗?”她边说着嘴中边念念有词,手就朝着那寒冰摸去,那坚硬冰冷的石块此刻像是柔水一般被她轻柔的动作融化,封三娘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的手穿透了那寒冰,正朝着寒冰中的镇魂针探去,但不会破坏寒冰本身丝毫。 “为了它,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范云纾拿出那如冰般透明且散发着冷光的细细的长针,在面前晃了晃道。 封三娘的指甲长起,发丝由根部开始衍变成白色,衣袂轻飘,妖气横行全身。 “将紫湛的身体还回来。” “休想仙二代的逆袭。”范云纾说罢,手中捏着镇魂针索性将其当做武器朝封三娘攻来。她料定封三娘会对镇魂针处处顾忌,这样自己又会处于上风。 那料想刚一举手,心中脉搏抽动,她脸色一僵,捂住了心口缓缓地软了下去。正痛苦难忍之际,见到一袭白衣裙裾现在眼前。范云纾呆愣,忽而哈哈大笑,笑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有着不通过望的凄迷苦痛,最后自嘲道:“我输了,随你处置。” 封三娘淡淡扫视旁边的范少杰。 随着范云纾的放弃,他身上的定身法也自然解开。他定定地看着范云纾,眼眸中神色变了几变,甚为复杂,叫人看不懂其中意味。 不是没有见过负心的凡人,蔡康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此刻范少杰顾着性命逃走也是情理之中,反正―― 三娘的视线挪到面前颓然跪坐在地上的范云纾身上,卸下戾气的她只是一个娇弱的十二岁的小姑娘,眉宇间的柔软能融化万年冰川,与十一相似的眼神之中,带着前尘余下的善良。 但―― 三娘抬起手,只要落下以妖力灌入天灵盖,便能将她的魂魄打散,让紫湛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但三娘却迟疑了,因为在这一刻她俯视着她的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一部分面孔,她没有抬头,仿佛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只是捏紧的手还昭示着她的心有不甘。 “为什么”一晶莹的液体落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她喃喃地哽咽道,“为什么坏人总得不到惩罚,为什么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封三娘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是个死结,不会有答案。 “我不管天道,我只管紫湛。” 她就要下手,但身边一个跌跌撞撞扑来的身影忽而地阻隔在她和范云纾之间。 范云纾的身影被他笼罩,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封三娘望着他坚决的眼神,不禁收起了法力,暂时停下了手。 “范少杰,让开。” 范少杰展开双臂横阻道:“你不能伤害我的妹妹!” 范云纾的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 “你的妹妹已经死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她只是一个怨气极重的怨灵,留她在人间只会害人。”封三娘想要绕开他,这是紫湛给她的时机,若是不下手,恐怕紫湛的魂魄又会被她困住。 哪成想范少杰又挡了回来,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不能伤害她!” 一个大男人的声音里竟带着诉求,恳求,哀求。 整个天一阁四层都被他坚定的语调覆盖,回音静静地荡涤在耳边。 半晌,封三娘闪过他,手盖在范云纾的天灵盖上,回头睨着惊慌失措的他,加重语气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范少杰最后一刻望着范云纾的眼睛,范云纾也在看着他。这样的场景六年前也经历过一次,但此刻不同,范云纾眼里没有憎恨,没有怪责。 她惨笑着扯了扯嘴角,尽量给范少杰留下最后一个明丽笑容,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出声,她在用唇语告诉范少杰临别之言。 “幸而,这一次,你没有抛下我。” ------------ 47不顾光年 “幸而,这一次,你没有抛下我。” 当十一好不容易爬到天一阁四层,绕过大半圈走道找到这一处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封三娘气势凌然地立在范云纾面前,只手悬在范云纾上方;范少杰惊慌地侧在一边,似乎是刚被人推开;而最后一个当事者范云纾则是微仰着头,浅笑着,扭头望着一边的范少杰,神情坦然。 封三娘敛起心神,集中注意力刚要落手抽魂,却不想身边那男子忽而道:“封姑娘,等等!” 封三娘望向他,对他将要说的话已猜得七七八八,无非是愧疚,无非是自责,但这样于事无补,她知道,他也知道。 “封姑娘,你将云纾魂魄抽离紫姑娘的身体之后能否放在我的身上,这样子云纾是不是就有处容身了?” 他诚挚地望着封三娘,心里充满希冀。 如果能让云纾活下去,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什么都无所谓,即使自己永不复见天日。 许久,封三娘才淡淡开口,一字字平静地打碎了范少杰的梦。 “不行。” “为何会不行?”十一忽而冲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范少杰,眼里布满同情。她心知这是范少杰余下的夙愿,既然他性命不久,为何不能替这个将死之人实现一点点愿望?十一又望向封三娘,“既然能附身到我的身上,为何不能附身到他的身上?” 范少杰原本心中无望,但听十一这样冲出来一讲,又重新燃起希冀,满怀期待地看着封三娘。 但封三娘还是摇了摇头,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给诸人机会,下手利落而干脆。当她的手真正接触到范云纾的那一刻,范云纾爆发出锐利的惨叫声,仿佛她的灵魂正在一片一片地被绞裂。她的脸变得歪曲难看,她的身子冒出一阵青烟,散着,飘着,最后全都消失在周遭的空气中,了无痕迹。 十一喊道:“封姐姐!”她见不得范云纾如此痛苦,眼里噙着泪,捂着嘴哽咽。 面前的封三娘是她所认识的陌生的她,手段这样残忍无情,眼神这样淡漠无意。或许封三娘原本便是如此,她是妖,是能够得道的妖,本该无情,本该无意。 范少杰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范云纾在自己面前倒下,看她整个人瘫在地上,面上无一丝的光泽。范少杰手脚并用地朝她爬过去,像是受了伤的动物一般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到了范云纾跟前,范少杰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而自己的脸上的愧疚越来越深,忽而地,他捏起手重重砸向地面,一下,一下,又一下。 云纾,你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我不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云纾,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这一回我不会放着你不管了。 云纾,请你原谅我,请你一定一定要原谅我。 十一平静了一些,走到封三娘边上道:“这就是你所要的结果吗?” 封三娘在等紫湛苏醒,听到十一说话,眉头单挑,讶异地睨向她。 “我看得出范云纾还心存善念,她有很多机会去杀范少杰,但她始终不忍心那样做,只不过一个小小愿望,你为何不能替他们实现?还是说,在你的观念中,无论是人、妖还是鬼都不可共存?” 封三娘启口道:“天地人三界,各司其职,若是混乱,众人都不得容身重生之渣受从良全文阅读。” “那你我呢?” 封三娘一愣。 “呵呵,”十一苦笑,她走向那瓶瓷瓶,倒出里面的药粒,凑到鼻间嗅了嗅,皱了皱眉头。见封三娘还在看着自己,于是收好了这瓶药,回到范少杰身边正想安慰。 但范少杰忽而发出几声大笑,迅速站起死死望着墙面,然后在众人面前用尽力气朝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撞击而去 “啪嗒――” 十一手里的瓷瓶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并没有碎。 她只觉得耳边有声音嗡嗡作响,意识还未恢复,脚已经迈开了步伐。她扶起范少杰,见他额上血流如注,便抬手去捂,但血还是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无论怎么止也止不住。 “范公子,范公子,你再坚持一下。”十一慌乱地去找东西替他包扎,但对方显然已经放弃了生存,他抬手指了指范云纾,再抚上十一的面庞,弱不可闻地嘶哑道,“你真的长的很像云纾,连心也像她那样善良” 十一看着他的手停顿在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十一笑着推推他的身体,但对方一动不动。十一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笑,而且笑的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不受控制。 身边已经站了一人,十一感觉到她的存在,歪着头仰视她,嘴扯开一个笑容,但十一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笑的比哭的还要难看。 “你满意了吗?”十一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痕,推开了封三娘,任性地朝着外头,头也不回地奔跑而去。 封三娘顺着她的方向追了两步,但在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回身,果然见到那人一脸媚笑地抱手斜靠在墙上深深望着自己。 “三娘,多谢你。” 十一并没有跑远,身后也没有人来追,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地坐在地上,仰头望去,还能隔着墙望见天一阁的飞檐,风铃作响,清脆叮咚,一如初来的时候范少杰领着自己走在范家大院里听见的声音。 十一阖上眼睛,头无力地靠在背后墙上。 “啪嗒。”一个桃子从头顶上落了下来,正中十一的头,然后滚在她的手边。 天上下桃子? 十一诧异抬头,还没看清晰的时候又一个苹果迎面砸下来。 “啊!” 十一捂着鼻子,发怒地站了起来指着趴在墙头的那小人儿道,“小竹妖,你给我下来!” 小竹妖嘴里咬着一只梨,腮帮鼓鼓地,“不。” “你!”十一四处张望,这墙面太高,自己一时间也难以上去,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无意中睨见地上的桃子和苹果,计上心头,弯腰捡起那俩果子在手上抛着邪笑道:“下不下来?” “不!” 十一趁他不防迅速地往上一抛,但苹果和桃子都落了空,小竹妖虽然胖,但身手敏捷,还冲着十一吐了吐舌头,嘴里发出类似猪的哼哼声。 十一气的张牙舞爪,将方才的烦恼登时甩的一干二净。 小竹妖清脆地咬了一口梨,咕哝着道:“十一,你打算放着封姐姐不管了?” “什么意思?”十一一愣双谍传奇。 “范云纾魂飞魄散的话,紫湛就会醒过来,而你又放着封姐姐跑了出来,所以天一阁只剩下紫湛和封姐姐了。她们两个劫后重逢,而紫湛又牺牲了她自己来保护你,封姐姐一定对她更加感激”小竹妖眼睛转了一圈,又佯装不在乎道,“某人又不知道生哪门子的闷气,丢下封姐姐就跑唉?不知道她俩现在在干什么呢。”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余光瞄向十一。 十一听罢脸青一阵白一阵,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就朝着天一阁跑。 小竹妖见她如此,由衷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丢掉嘴里的梨坐在墙头望向天际。双脚悬在墙边晃动,手抓着墙稳住身形。 十一,紫湛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她其实她其实唉,希望你和封姐姐能够好好的,不要因为这样而闹别扭。 十一在路上撞见了封三娘,她的身边没有紫湛。 封三娘见了她,脸色松动,但到最后还是冷冷问:“不是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紫湛呢?” “休息了。” “你不陪着她吗?”十一刚问出口便要后悔。封三娘没有和紫湛在一起而是出现在了这里,显然是来找自己的。 封三娘动了动眉毛,果然转身就要走。 “站住!” 十一喊完大步跑了过来,从后抱住了封三娘,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手死死地圈住她。她冲过来之时惯性太大,差点将对方扑倒,幸而封三娘不是那般定力不稳的人,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只是晃动了一瞬,然后稳稳地定在那儿。 身影被月色拉的老长。 时光寂静无声。 “我不让范云纾附体到范少杰身上,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魂魄根本无法共存。”许久,封三娘开口解释,“鬼并非要附身就可附身,而是要看它和这个躯体的相融程度。你和范云纾长的相像,又是万中无一的玲珑心,自然可契合。紫湛有千年修为,又自损功力让她附体,也可勉强应付。范少杰只是**凡身,又是那样病弱,根本无法做到。” 十一听罢,方知是自己错怪了她。 “对不起。” 封三娘叹气回转身,“我一直与世隔绝,凡间的事情不太懂得我可以尝试去学,尝试去做,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可以吗?” 她问的认真,却不想十一的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另外一层。 她一踮脚调皮笑道:“真的要学?” 封三娘点点头。 “那――”十一笑的更加灿烂,伸手圈住她的脖子仰头闭着眼睛道,“那先亲我。” 封三娘嘴角牵起,低头在她唇上点了一点。 十一没料到她会这般顺从,羞红了脸诧异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心中有愧?”她原本只是玩笑,但封三娘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豫,仿佛被她说中了心事。 十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巧目倩兮,顾盼生辉,肤如初雪,额前散发轻扬,仿佛有层光在笼着她。心念一动,复又捧着她的脸蛮横地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不顾光年。 ------------ 48街上趣闻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屋内。 床榻上的人却早已经立在窗边支着下巴等待太阳升起。略显稚气的美丽面容,嘴角漾着浅浅的笑。她出神地触了触自己的唇,然后加深了笑容,像是迎着朝阳的向日葵,爆发了勃勃生机。 盯着对面紧闭的屋门,她耐心地守着网游之沉默王者。 她们已经出了甬城,正在通往杭州府的路上。封三娘已经答应了十一的请求亲自送十一回去,当然,随行的还有紫湛和小竹妖。 那日范少杰触墙而亡,范云纾被强行拉出紫湛的身体,范家可谓遭受了灭顶之灾。而当年的祸首颜正声也于翌日被人发现惨死于自己房间之中,桌上放着一张血书,道明了当年事情发生的真相。 甬城县令因为失察而被革职,在整理行囊的当口又被上头派下来的官员发现了贪污痕迹,几番追查之下终于查出了县令贪污受贿徇私枉法之行径,最后落个锒铛下狱的下场。 而那座见证百年兴衰的天一阁终于被重新打开,现于世人的视线当中。人们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奇画古玩震慑,纷纷咋舌于范钦的博学多识,范家人的财力雄厚。不久之后,甬城的天一阁以另外一番面貌重新闻名天下。 华叔一直守在范家,守在天一阁,替自家公子完成未完的夙愿。当他看见天一阁前人声鼎沸,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的时候,他微笑地点点头,仿佛在心中对范少杰说着:公子,天一阁不会消失在世人的眼中,您的愿望会被实现,范家和先祖一定会被世人谨记。 他在收拾范少杰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的桌子上无端放了一个瓷瓶,他拿起瓷瓶诧异地在鼻间嗅了嗅,然后又握在手心观察,心中奇怪道:为何这东海玉露会在这里,什么时候从十一公子那儿拿回来的? 而被嘀咕着的十一挠了挠耳朵,觉得心里忽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吱呀――”对面的门适时打开,十一精神一振,眼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看见对面那白衣女子从屋内款款走出,十一迫不及待地冲出自己屋门,连跑带跳地到她跟前,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问:“封姐姐,昨晚睡的如何,蚊虫多不多?我那间房间清幽淡雅,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要是嫌吵的话,你晚上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封三娘低头看了一眼十一挽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略蹙眉头道:“和你住?” 她质询的目光投向十一,十一心虚地垂下头,咕哝道:“我是玲珑心,你若是不贴身保护我,半夜我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话虽如此说,自和封三娘等上路以来,十一从来没有担忧过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知道为何,附近的小妖消失无踪,连野兽都不曾见着一只。无论是行走在山间还是野路上,附近的飞禽走兽全部敬而远之。 十一曾经遥遥地看见一只狼崽立在林子里,刚见到自己这群人还眼里发着幽光,嘶哑咧嘴地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十一原本想绕道,但紫湛却不同意,她大摇大摆地直线冲着那狼崽去,谁想方才还目露凶光蓄势待发的狼儿竟然哀叫一声窜入林中逃走。 事后,十一曾经轻轻扯着封三娘的袖子问为何紫湛不怕狼,狐狸不该多少怕点狼的吗。 封三娘则回,紫湛不把那匹狼剥皮拆骨烤了便算不错。 十一噤声,先瞧瞧紫湛,再瞧瞧封三娘,心里暗叹果然是师傅和徒弟,封姐姐某些方面挺像紫湛。 “嗯。”封三娘应下。 这回换做十一傻眼,“什么?” “封姐姐答应晚上同你共处一室。”小竹妖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颇有意味地扫视二人,最后将视线定在十一挽着三娘的手上,摸了摸下巴道,“连日来赶路太累了,封姐姐,今日街上有集市,我们去瞧一瞧好不好?” 封三娘仰头望着天空,然后默许地朝着门走去。 十一当然跟上,而后头的小竹妖也腆着脸跟来。 三人成行红楼之史家公子。 十一发觉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往这边盯着看,男子眼里带着惊羡、欣赏和贪婪,女子的眼里也有羡慕,但更多的是嫉妒。 十一此时还是男装打扮,歪着头看着封三娘的侧脸,她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脸上淡漠,眼神冰冷的像是极北之地的寒冷冰晶。但纵然如此,当阳光懒懒地洒在她身上之时,整个人儿是飘逸出尘,仿佛坠落人间的仙女,不,就算是仙也未必如她这般好看。十一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痛心疾首地在心里哀嚎,我怎么就这样带她出来了,该找些东西遮掩她的样貌才是! 封三娘也颇不自在,原本她走的好端端的,生人勿近。但一来街上人流原本就多,二来街道狭小,所以周边的人不免有些磨蹭。但越是前行就越觉得身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而摩擦的程度也越来越大,当又一个男子从面前撞击到她的时候,她不觉使上了一些力气,那男子一下不防便仰面跌倒在地上。 “哎呦”他惨叫。 十一警惕,“是妖?” 封三娘摇了摇头,然后淡淡问:“你们凡人喜欢肢体接触?” 十一霎时红了脸,正支吾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小竹妖蹭了过来,指了指地上的男子道:“他是色狼。”然后又指着十一的鼻子道,“这个叫色女。” “” 封三娘睨了地上的男子一眼,那男子见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看他,满腔的怒火顿时浇灭,刚要爬起问她芳名时候,却见那女子转身就走。 “嗳?!”男子想要叫住她,但已然来不及。 十一匆匆带着三娘拐入无人巷口,顺了气道:“封姐姐,你能不能变个男子?” 三娘狐疑地看着她,“为何。” “我怕等会儿有更多的‘狼’想要亲近你。”十一老老实实答。 小竹妖到的时候,恰巧见十一领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从巷口走了出来。小竹妖一眼就认出那位公子其实是封三娘所化,于是冲到他们面前对着十一道:“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十一也很是沮丧,无奈地耸耸肩。 “希望此处女子民风会收敛一些” 片刻后,当又一个年轻女子娇羞地将自己随身的绣包塞到‘封三公子’手中之时,十一彻底地抓狂了。 谁说江南女子内敛含蓄,怎么到了封姐姐面前一个个如花痴一般不知收敛?! 封三娘不明所以地捧着满满一手绣包,又发觉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时被挂了许多配饰,她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不解地看向十一,眼神无辜困惑。 十一跺脚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经此一役,断不能再留封三娘在这群饿狼之中。 哪知道刚要走,迎面竟砸来一个偌大的物体,十一直愣愣地盯着那东西朝自己脑袋飞来,却不知道躲避,还是封三娘闪身到她面前,一拂袖将那东西不着痕迹地打落。 “什么东西?”十一这才回神,惊慌不已,从封三娘身后探出脑袋望着地上,才知道那是一只裂开了的金黄色的木瓜。 “什么人?!”封三娘对着前方厉声道。 前面已经又围了一群人,前排都是两眼放桃花的姑娘家总统少爷,跪地求婚!。听到这位公子问话,那些姑娘面面相觑,都恨不得那东西是自己砸的,能够这样与他说上一两句也不算冤枉。封三娘目光所向,那儿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十一屏气凝神,她也想见见这位用木瓜当暗器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公子,不知道您是否喜欢奴家的礼物。”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冒了出来,似是莺啼,婉转动听。 小竹妖个字小,又想看见那个不知好歹的人,于是就爬上了十一的背探首朝那声音望去。 那人悠悠然从众人身后走出,款款莲步,微垂着头,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唇瓣,挺拔身姿,冰肌如雪。淡粉色交襟长袍,玉带束腰,吊韶眉,眼含水波。 十一呆。 小竹妖愣。 众人惊诧。 只有封三娘镇定自若,扬眉望着他从人群走出。 小竹妖吞了一口唾沫低声道:“妈呀,我还以为是个美貌的姐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人妖” 十一揉了揉眼睛,自问自答道:“我我没看错吧,他明明是个男子,喉结那么突出,却怎么换上了女子装扮,浓妆艳抹?” 他们俩定了定心神,齐齐望向封三娘,然后面色如灰土一般暗沉。 妖孽啊妖孽,连人妖都被她勾出 “公子,不知道公子可对奴家的样貌满意?”他扫视一眼封三娘边上二人,然后又忽视了他们,笑意盈盈道,“奴家投之以木瓜,公子可要报之以琼裾?”他说罢还冲着三娘单眼一眨,觉得自己无限魅惑。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作呕。 小竹妖撑着道:“不行了,我要去吐。” 十一道:“不行,你要帮一个忙。” 小竹妖望着她的眼神,只觉得她笑得阴险。 那人又要近前的时候,却被十一阻拦,十一满眼含笑谦恭道:“这位公子,你可不能这样做。” “哦?为何?”那人挑眉,目带凶光。 十一靠近封三娘一步,然后拉起她的手,乖巧顺从地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朝着那人盈盈一笑道:“因为她是我的人呀。” 封三娘侧首看着她,不发一言。 “就算他以前是你的人,现在未必是了。”他不依不饶,冲着封三娘抛媚眼。 众人恶寒。 十一狠心下一剂猛药,踮脚迅速亲了亲三娘嘴角,回头看着对方迅速冷下去的脸得意洋洋,再冲着小竹妖问:“你告诉这位哥哥,你是怎么称呼我们的?” 小竹妖躲在封三娘身后探出脑袋瓜儿奶声奶气道:“干爹,你怎又当着众人面亲阿爹呢,在家里抱着阿爹亲的还不够吗,你再这样小心阿爹又恼了。” “” “” 一时间,寂静无声。 “讨厌~”最后,那浓妆艳抹的男子发出无限婉转的一声哀叹,脚儿一跺,捂着脸‘婀娜多姿’地扭头跑了。 ------------ 49乱心 “封姐姐,紫姐姐呢?”十一支着脑袋,左顾右盼。 说起来,从一早带了封三娘出来逛街直到现在也未见紫湛的踪影。这一路上紫湛时不时地消失不见,十一虽然偶尔不见她,但也不觉得奇怪,因为紫湛有时候总是有些许的神秘,他们也习以为常。 十一看着小竹妖,他正和一颗水晶虾饺较劲,这水晶虾饺是这家老店的招牌菜,皮白如雪,薄如纸,内里的肉质隐约可见,外皮光滑,小竹妖手里拿着的又是磨得光滑的木筷,所以刚小心翼翼地夹到嘴边却又一个大意只能眼睁睁看着虾饺滑落。 “啪嗒”虾饺落在桌面上,接着又弹了几下,似是在嘲弄小竹妖的笨拙。 十一忍笑别开脸。 小竹妖忿然,分开筷子两眼对着虾饺目露凶光,企图以此威胁虾饺安分些。 “她还有些事情要去办,你问她做什么?”封三娘看着店小二端到邻桌的烤鸡,眉头动了动,然后再盯着那只鸡看了一会儿,才重新转过头望向十一,“我要吃那个。”纤细的手遥遥一指,语气分外认真,眼神坚定执着。在十一看来,这神态与她平时指着妖魔说“我要灭了你”是一样的。 “好。”狐狸果然是喜欢吃烤鸡的,十一腹谤,“封姐姐,你,你对紫姐姐是如何看的?” 紫湛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从过去,到现在。就如每当自己有危险封三娘总会出现一般,每当封三娘遇上危险,紫湛也会神乎奇迹地赶来。远的不提,就算是近前时间,天一阁被范云纾鬼魂附身的事情,也是紫湛替自己挡住了风险,牺牲了她自己,害的她的千年道行差点一朝散。 依照封三娘的性子,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对紫湛感激着。 “我说怎么一大早不见你们叽叽喳喳,原来都躲在这里吃东西来了。”一把熟悉的清丽的声音悠悠从门口传来,依旧是紫色的衣裳,只是比妖化的她显得庄重一些,眉眼之间略显疲惫。她跨过门栏一路走来,周围的人眼睛直盯盯地瞧着她,而她浑然不察,亦或是根本不想理会。撩开衣服下摆,她落落大方地坐在了十一和封三娘之间。 “紫姐姐,你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十一警惕地环视四周。紫湛的容貌也是极为出众的,她好不容易劝服封三娘化上丑妆遮掩,却没想到来了一个更直接的主儿。 紫湛眼眸淡淡一扫,“本姑娘乐意,你管得着吗?”她倒茶的动作也是妖娆,周围散着一股清香,似是海棠。 十一只是笑笑,并不介意她的直接。 封三娘蹙眉道:“紫湛,你好像黑了一些。” “去了东海一处小岛上,腾云太久,是黑了。”紫湛解释道,“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等月满之时,我替你施术,务必要将用上镇魂针,此事只能成,不能出一丝的纰漏。”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淡然从十一身上扫过,显然是在提示十一。 “危险吗?”十一关忧,侧首眼巴巴望着封三娘。 封三娘摇了摇头,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危险还是不危险。 “危险,”紫湛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在我面前眉来眼去,这里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呢重生农家有田。”她话还未说完,鼻间就闻见一股香甜味道,回头一望,是店小二刚好端来了新鲜出炉的烤鸡。 于是桌上两大美女的眼睛齐齐地、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金黄色烤鸡。 十一扶额对着那只鸡默念:“还是你有魅力。” “吧唧――” 一个透明的,小小的,光滑的东西忽而弹到了十一的脸上。 十一瞬间呆愣,然后低头望着桌面上那只虾饺,继而黑了脸一拍筷子道:“小竹妖!” 小竹妖左右手分别捏了一根筷子,想必方才是动了大工夫的,他没见过十一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半晌回不过神,最后只能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装无辜。 “干爹,吃虾饺吗?” “” 封三娘撕了一块金黄色的烤鸡肉片,想了想,隔着紫湛放到了十一的碗中。 十一喜出望外,方才的怨气一扫而光。 她肯用这种方式安抚我,也算她有心了。 紫湛表情虽然无异,但眼神千回百转,在那一瞬已经闪过太多的情绪,随手也夹起另外一块鸡肉放在了封三娘碗中。 十一瞪向她。 紫湛反击。 小竹妖默默地吞下虾饺,却赫然觉得那东西不好吃,还没嚼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一口噎住。“唔!” 封三娘望向门口,一个人影落入她的视线。 “是他。” 十一和紫湛正暗中较劲儿,随口问:“是谁?” 扭头瞧去,十一惊变了脸色。 门口那浓妆艳抹的男子不正是街上缠着封姐姐的那个人妖?他怎么也在这里,不会是不死心追着封姐姐来的吧? 紫湛不解道:“只不过一介凡人,你们担心什么?”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再默默地加了句,“这凡人简直比妖魔还可怕。” 十一埋下头,她可不想再与那人打交道,她刚扭头想要喊住小竹妖也让他躲躲,却没想到小竹妖的凳子上已经空无一人。裙角被人扯了扯,十一往桌底望去,果然在那儿看见了小竹妖,他正半跪在地上抬头对着自己轻声道:“嘘――他认得我。” 人妖的视线扫过这边,只在紫湛身上略作停顿,然后又和掌柜的问了几句话,便拎着一壶酒扭着腰肢走了。 十一这才长喘一口气,踢了踢桌下的小竹妖道:“人已经走了,出来。” 小竹妖拍着胸口道:“真吓人。” 紫湛道:“有那么可怕吗,这样的人打走就是。” “你不懂,”十一叹气,“一见到他那张脸,一听见他说话,你是连打的力气都没有了,逃命要紧。” 一群人用过膳之后再无兴致,于是回了客栈。 封三娘被紫湛带走,十一一人留在了房间中。望着窗外杨柳,十一的脑海里掠过许多画面。包括东海初见,包括寺庙除妖,还包括一路上往来的种种星娱幻想全文阅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和封三娘度过了这许许多多个白天和夜晚,只是夜间空暇时,她也会经常想起自己的父母。 不知道回到余杭,会不会见到他们。 可是回了余杭,她就又要和封三娘等告别了。 十一将自己埋入被子,闷着声儿。 她不想和封姐姐分开,一点都不想 十一猛然从被褥中间坐起,望向门,迟疑了一瞬然后笔直地坚定地走了出去。她要去向封三娘说明,说清楚自己心底的感觉,她要请封三娘留下来,或者由自己陪着她去天涯海角。 她不想让这段恋情有始无终。 可到了三娘房门前,她又迟疑了,来回徘徊了许久,她最后终于鼓起一股勇气想要叩门,却在此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你还要瞒着她多久?”是紫湛的声音。 “我还不想让她知道。” “她总会知道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十一知道那是衣裳的摩擦声,心里电闪雷鸣,手停顿在空中无法动弹。 “你越是瞒着她,到最后对她的伤害也是越大。” 她她们在做什么? 十一手缩了回来放在胸前,脚往后退了一步,进退两难地杵在原地。 “我知道。”封三娘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紊乱。 “”里面再无动静。 十一只觉得自己手脚泛凉,一股寒气由心底衍生到了四肢,冰的整个人心灰意冷。听见有人靠近门边的声音,十一下意识慌张地躲避,但地方就这么大,对方动作又那么地快,于是当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十一面对紫湛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找封姐姐说话。” 她的视线越过紫湛,有意无意地捕捉到了里面的场景。 封三娘正光着背,趴在床榻之上,床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而紫湛的衣襟也有些不整。听见这边的响动,封三娘侧首往这边望来,见到十一之后,她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然后又沉淀下去。 “她有些累了,你还是迟些再来。”紫湛带上门,将十一彻彻底底阻隔在外。 十一眼见着封三娘的身影被那可恶的门扉挡去,方才的勇气就随着这越合越拢的门的缝隙一同渐渐变小,然后寂静地消失。 紫湛的脸上有些许欣然,在十一以为她要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却顿住了脚步,以侧脸对着十一问:“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十一收敛心思,声音糯糯地,“你们谈了什么,我刚来,莫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紫湛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步履无声地离开,“没听见就算了。” 十一一人在门口吹着风,她其实不清楚为何自己还留在这里,方才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回旋,回放,像是一柄利刃,在不断地朝着她的心脏刺进,拔出,再次刺进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平静地走入封三娘的房间,她选择逃避。 转身的时候,却赫然见小竹妖在身边。 小竹妖仰着脑袋一本正经道:“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 50压寨夫人 当面前出现一个大大的“赌’”字的时候,十一扭头就往回走。 亏她还相信小竹妖真的有“一本正经”的事情要讲,原来只不过是带她来赌坊。 实在气死人了。 “十一,站住。”小竹妖在后头追,见十一不理人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小腿儿,当着来来往往的人哭诉,“干爹,你不要抛下我,我保证以后在你和阿爹亲热的时候躲得远远地,再也不碍您的事儿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透过指缝观察那个背影,果然,在他一声声的“干爹”喊出口之后,那个身影就生生地僵在了原地,然后,再缓缓地转了回来,低着头,黑着脸,一步一步艰辛而凝重地往自己这里返回。 “你到底想怎么样。”十一声音低沉,她是真的生气了。 之前被她撞见紫湛和封三娘那一幕,气还未消,这回小竹妖又这样欺负她,再好的性子也被磨平。 小竹妖一咕噜爬起,乖巧地牵着十一的手指了指赌坊道:“人家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们去试试手气吧。”他说的诚挚,十一被他强行拉走,别看小竹妖这般小小个子,但力气是十一的十倍。 进了赌场,门口的几个大汉一直盯着十一瞧,见过穷凶极恶的,见过烂赌如命的,见过家徒四壁的,就是没见过十一这般看起来富贵斯文,但出手只几个铜板的公子。 “我说过我没钱。”十一耸耸肩道。 小竹妖叹气,“算了,有多少是多少。” 他们玩的是赌大小,规矩很简单,在开骰子之前押大小,若是胜了便赢回与自己投注银子相当的钱币。 十一瞄了眼小竹妖,然后随便押了个“小”,对面的庄家道买定离手,然后诸人都如狼似虎地盯着他摇动的手,耳朵听着骰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开!” 十一纵然假装无心,但还是紧张兮兮地盯着。 “小!”庄家喊道。 十一展开笑颜,不禁高兴出口道:“啊,我赢了!” 她的声音过大,引来周围人的瞩目,人家见她高兴成这样,还以为博了重彩,过来一瞧,只不过孤孤单单几个铜板,便笑着扬眉去了。十一则不管他人目光,她自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被范成看管极严,难得能下到这种地方还赢了一些钱,自然开心忘怀大天王。 小竹妖见她笑了,心情也是一松。 “接下来玩什么?”当十一又赢了几把之后,便好奇地瞅着周围其他玩意儿。 “你还要玩?”小竹妖预感不妙,他仰头瞧着十一眼里发光,一拍额头在心里哀嚎。 糟糕,这家伙难道是一个赌徒?亏她系出名门,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若这样带她回去,我岂不是又要被封姐姐丢出去了 “十”小竹妖刚要劝着十一回去,一转眼便不见了人,额头惊出豆大点汗,“十一?!” “什么,十一丢了?!”封三娘一听见十一失踪的消息,好看的眉毛竖起,声音冰冷刺骨,她披了外裳从榻上下来,落地的时候身形一晃,扶住额头稍眯了一会儿眼睛,再直直地用眼神捥着小竹妖,“你不是会竹叶追踪吗,本事呢?!”尾音扬起。 小竹妖从未见过三娘如此失态震怒,嗫嚅道:“我我忘我忘记在她身上做标记了。” 封三娘一咬下唇,穿过他打开门,门口却站着紫湛,她抱着手斜靠在门柱上,淡淡瞄了小竹妖一眼,再将视线定在封三娘身上。“你不能出去,先前你的妖力消耗过大,我好不容易替你输入一些用来镇压魔性,若是此刻强行催动妖法即便是我也要无能为力。” “我会小心。”封三娘丝毫不犹豫,又要往外走。 紫湛伸手拦下,厉声道:“三娘,离月满之期就一日了,只要我将镇魂针放入你的体内,你便可以彻底镇压魔性,那样你就可以借助之前在宁波府所得的三百男子阳气修炼,此事是一举两得,事半功倍。” 她话语虽然严厉,但目光忱忱,伴着毫无遮掩的关怀。 这样的关怀是封三娘很小时候有过的,但最终还是失去了。 自十岁那年起,封三娘就只余下紫湛一个亲人,如此孤寂地,陪伴了她两百年。 二人目光想触,紫湛眼里的热,三娘眼里的冷,都快要被彼此融合。但最终,三娘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微微垂着头,恢复了之前的神态。 “紫湛,”三娘声音一字字道,“我还是要去找她。”她说罢便绕过了紫湛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朝着屋外头义无反顾地走去。 紫湛伸出的手臂并没有撤回来,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手已经握成了结实的拳头。 “紫湛姐姐,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所注定的,”小竹妖忽而开口,有些胆怯地道,“你当初命令碧落将三百男子阳气强行注入封姐姐体内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我只想让她尽快实现愿望,难道这也是我的错?”紫湛不服。 “但事情已经偏离了你的预期,你最不该的就是将感情也设计了进去,你本领那么大,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鬼魂都镇压不住?”小竹妖顿了一顿,“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一直呆在她们身边,在你不在的时候也能替你看着他们,给你投递她们的所有消息,但请你一定要遵守诺言,替我照顾好我在宁波府的朋友。” “哼,”紫湛冷笑,“你前一段时间想要逃跑,这笔账我还未跟你算。如今又丢了玲珑心,若是三娘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全部灭了你们。” 小竹妖道:“我不会再逃的,你放心。”他转过头,“作为歉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甬城内有血泉。” 紫湛怔住,“血泉?!” 血泉乃是由鬼界亡灵聚集而成,经历万年酝酿,汇合底下冰川之水,再经地表活动遇到薄弱之处才会现于人界,因而弥足珍贵,最特殊的是,若用血泉之泉水融合肉灵芝泡酒,便可使得鬼魂还魂成人,使人百毒不侵,使妖在成仙时免受雷劫之苦神武八荒全文阅读。 “我无意中发现的,在酒楼的树下。”小竹妖认真道,“紫湛姐姐,你这回出来是瞒着玉皇上的那群道士的吧?你到底是何人,玉皇山那是仙家所在,你能让他们亲自出动,能轻而易举地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脱,一定不是寻常的妖。” “哼,”紫湛不屑道,“多管闲事。” 封三娘到了赌坊,她一踏进门,里面嘈杂的声音就像是被冰冻了一般凝固。即使是男装,也少不得惹得人频频侧目。她凝着眉头在众人之间扫视一圈,的确未见十一的踪影,见到门边的一个壮汉,便抬步走到他的面前比划问:“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年轻公子吗?” 壮汉张大嘴巴摇摇头。 面前这位小哥儿俊俏得不似凡人。 小竹妖赶到的时候正瞧见有几个人在角落里对着封三娘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其中一个人急匆匆地往小门走。小竹妖知道事情不对,于是就到封三娘跟前道:“封姐姐,我觉得这里有鬼,我们还是先出去再商议。” “怕什么,有我在。”紫湛也跟了过来,无所谓道。 忽而,周遭散出一股浓重的烟雾,将里面的人全部迷倒。 封三娘见状,低声道:“这些是迷烟,我们装晕。” 小竹妖和紫湛都会意,纷纷作状倒下。瞧眼前的情形是这赌坊原本就有鬼,十一应该就是被这群人带走,若要找到十一,只能将计就计。 放迷烟的人也极有耐心,等了许久才刚出来。为首的那个脚步轻缓,听得出是个有武功伴身之人。他站在几步远瞧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对其余人言语,其余人会意,走到封三娘等面前观察片刻,见她一动不动这才稍微安心,然后有两个人抬了担架抬走封三娘,又有人同时将小竹妖扛在肩头。 紫湛用传音妙法道:“三娘,我在后面跟着你。” 封三娘回:“嗯。” “这群人似乎是直接冲着你来的,你可认识这里的人?” “我不认识他们。” “那奇怪了,为何他们像是在专门等你似的。” “等到了自会知晓。”封三娘回。 “臭死了!”小竹妖也用传音法插口,皱着鼻子道,“这人身上好臭,我受不了了” “小竹妖,若是你敢动一动指头我就剥了你的竹子皮。”紫湛威胁道。 小竹妖立即老实,大气不喘地假装一根死竹子。 “你是被迷晕了,不是死了,”紫湛无语道,“你装什么死竹子!” 一行人不知道在地道里绕了多久,终于出了地道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外的后山。再经过一小段路,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木门,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想必这是唯一的入口。 有人用哨子联系,木门由里面的几个壮汉齐齐推开,然后外头的人就带着封三娘等入内。封三娘微微睁开眼睛扫视四周,这里有人在巡逻,有不少的屋子,正中间的一间屋子尤为突出,想必就是这里的主人所在。 这是一处山寨。 ------------ 51压寨夫人2 封三娘等被抬到了那间大屋子中,与想象中的不同,屋子里并没有几个人,周遭摆设倒是挺有品味。 两边都是清一色的楠木桌椅,细腻的浮雕,是几朵不知名儿的花儿。那花花蕊很小,小小一团,但花瓣却很大,也很细,叠成一块儿,有几条触须一般的东西延伸到扶手上。 薄薄的青烟从桌几上的三足小香鼎里飘散出来,氤氲了整个大堂。 最前方几层阶梯往上,安了一个铁造的座位,铺了一层兽皮,可以并排坐三个人,座椅两侧则是青铜灯架,上面的蜡烛较寻常的长,火苗也更亮。 座位上斜斜倚靠着一个人影儿,劤长身子,吊梢眉,瓜子脸儿,粉色薄唇,脸色铺着一层又一层的厚粉,勾着兰花指捏身边的葡萄吃,一颗一颗捡着倒也不嫌累。 若不是他突出的喉结出卖了他,倒也是一副美人吃葡萄图。 紫湛被激了一身疙瘩,差点从“昏死”状态中一跃而起,飞身上去一巴掌拍死那只人妖。 “二当家的,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要的人?” “嗯?”人妖眯了眯眼睛,从座位上起身,然后挪步下来,到了能够看清楚封三娘的脸的距离,忽而急急地加快脚步,见到果真是三娘,这厮吊着喉咙道:“哎呦,要死了,你们怎么迷晕了我的大美人儿!”说罢,娇嗔着跺脚,痛惜地蹲在三娘身边,伸手往她脸上探去。 紫湛皱了皱眉。 你敢用你那脏手碰三娘一下?! 人妖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动静,又转目向紫湛看来,接着捂嘴娇呼作惊吓状,“哎呦,这不是在酒楼里见到的那位美人儿吗,你们连她也带过来了,怎么也迷晕了,真是造孽,造孽呀!”说罢径直“吧唧”一口亲了紫湛的脸,“紫衣美人儿,不用担心,奴家也会照顾好你,奴家谁也不偏心。” “” 小竹妖睁开一只眼睛偷瞄紫湛,见她欲要发作却不得发作的憋屈样子裂开嘴闷笑。 你也有今天,哇哈哈哈 “这几个人似乎是在找之前绑来的那位小公子。”一个人忽而插口道,声音温温吞吞,“这几个人举止样貌都非同寻常,想必不是一般人,这样将他们‘请’到这里,会不会惹来大麻烦?” 封三娘内心一定,十一果然在这里,而且听他们的话语不曾对十一怎样。 “奴家只是‘请’他们几个来玩一玩,又不曾伤害他们,这有何妨?”人妖继续娇嗔,手指尖轻轻扫过紫湛的脸颊,“你看这肌肤多滑嫩,像是刚煮熟的鸡蛋皮儿,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啊。” “噗,”小竹妖一下子憋不住气,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爆笑出声,“哈哈哈哈 紫紫湛姐姐,你你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哈哈哈” 人妖和众人一愣。 紫湛忽而睁开眼睛半坐在担架上,侧目冷瞥着人妖,话却是对小竹妖说的淡定修仙路最新章节。 “你给我闭!嘴!不然我晚上吃竹、筒、饭!” 小竹妖即使再想笑也只能暂时忍住,双手捂住嘴巴,眼睛却越瞪越圆,眉眼弯弯,显然还是在默默地笑。 “你!” 紫湛刚要小惩大诫,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却听身边的人坐起身阻止道,“紫湛,先找十一。” 人妖看看这边这个,又瞧瞧那边那个,抚掌大笑道:“太好了,原来你们都认识!”他朝着紫湛努了努嘴,然后问封三娘,“白衣美人儿,她叫紫湛,里面那位小公子叫十一,那么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她单手支着下巴,朝着三娘单眨眼睛,送了一个飞吻给三娘。 封三娘掸掸衣裳,安静地起身俯视人妖,淡漠的视线冷冷地从人妖身上扫过,然后对着紫湛说:“走吧。”她利落地、从容地转身,放着人妖在原地僵化。 人妖被冻在原地,眼见紫湛也要跟着她走,这才急急呵道:“停住!”。虽说是“呵”但其中几个音节也是拐了几拐。 小竹妖刚好经过他的身边,好奇地停了下来,仰着头侧望着他,他倒想看看人妖有什么本事让这两只目中无人的狐妖“停住”。 谁知人妖只是扭捏着身子娇滴滴道:“不要不理奴家嘛~” “” 紫湛忍无可忍,刚想要出手敲晕他,却听身边的封三娘道:“小竹妖。” “嗯?”小竹妖难得听她唤自己。 “那人交给你处理,让他安静点,”封三娘想了一想,补充道,“最好能封住他的嘴巴,找个地方将他吊挂起来,越高越好。” “原来封姐姐也这样腹黑。”小竹妖低声嘀咕。 “嗯?”封三娘的耳朵动了动。 “没,没什么。”小竹妖急忙摆手,回头抹掉额前一层冷汗,见人妖还在自己面前傻兮兮地不知所以,于是就转转脖子,扭扭手腕,一步一步朝着人妖靠近。 封三娘等一回头,便见大堂内的小厮围拢了上来,他们方才也听见了这女子的腔调,为她的目光和气势震慑不已,但毕竟那位还是自家的二当家,在自己的地盘上怎能让这几个人肆意欺负?于是他们纷纷拿了武器冲了上来,堵住紫湛和封三娘的路。 “你们休想逃!”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喊。 “休休想逃!”另外一个人结巴道。 “你看我们像在逃的样子吗,不知好歹的东西,闪开!”紫湛气势凌然。 面前的人没有动。 “让我来,”封三娘挡在紫湛前面抢先攻向对方,一时间,只见一道白色魅影在人群中肆意流转,光华琉璃,稍许,那道魅影便又好端端地站在紫湛身边,平静如水。 “解决了。”她简短道。 那群凡人还未反应便已经被三娘使了定身之法,在闻见香兰气息的那一刻,人已被三娘定住。 刚赶来的人见状纷纷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但门口却还留下一个笔挺的身影,原本在人群最后,现在却突兀地出现在紫湛和封三娘的视线中。 紫湛上前几步,见他一动不动于是蹙眉问:“你不逃?” 那人眉清目秀,一开口声音温和,正是方才提醒人妖的那位仁兄重生之遍地黄金。 “怕。但你并不想杀我,既不想杀我,我又何必要逃?” 紫湛轻哼,“谁说我不想杀你了?” “紫湛,”封三娘打断她,然后回头对着那个人问,“你们抓来的那位公子现在在哪里?”这寨子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如果这里还有洞穴密室,要找出十一真心不易,若是此人肯说出十一所在,那自然最好。 那人道:“跟我来。” 三娘点点头。 紫湛跟了几步却又顿住了脚步,三娘回头望她,紫湛解释道:“他们叫他二当家,那么必然有一个大当家,我在这里等等那位大当家,也好趁机端了这寨子造福一方。” “好,万事小心。”三娘说。 紫湛见三娘等走了,扭过头挑眉道:“小竹妖,你带着这人出去。” 小竹妖正有此打算,他绑好了人妖正拖向外头,进来的时候瞧见了一根柱子立在寨子正中,上面悬了一面旗,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人妖哭喊道:“哎呦,别蹭怀了我的衣裳,小心点!你别这么粗鲁嘛。” 小竹妖全当没听见。 偌大的大堂只剩下紫湛一个人的身影,紫湛背手肃然道:“出来。”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人,蒙着脸,低着头,单膝朝紫湛跪拜。 “上” “你怎么来了?”紫湛问。 “您外出许久不归,很多事务还须您亲自处理。” “我不是都交代给你了吗?” “您称病许久,怕是拖不了多时了。” 紫湛微微叹气,摆摆手道:“我知道了,再过几天就回去。” “可是” “不必多说,我自有主意。”紫湛说罢便迈开步子往外头去,只余下一抹背影留给后头那人,后头那人摇了摇头,然后又捏诀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无丝毫踪迹可寻。 封三娘跟着那人来到了山寨大屋后头的一个洞穴,这洞穴原本是天然形成的,后来经人加工雕琢修整又外开了几条道,四通八达,交错纵横,夏季纳凉最合适不过。 “到了,”那人指着里面一个小洞窟道,“他就在那里。” 封三娘朝那边望去,果然见有一个人背对着坐在洞窟之内。 “十一?”三娘未曾多想便走到那人身边,刚一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三娘变了脸色,愠怒道,“你不是十一。”回头瞧着那带她来这里的人,那人阴冷笑着拉下手边的一道机关。一个铁笼从三娘头顶罩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将她困在其中。 “你是谁?”三娘直觉这人身份不寻常。 果然,那人拍了拍手惬意地走到铁笼边上,斜靠在那儿道:“我就是这寨子的大当家季风,你们抓了我的二弟陈雀儿,还不快放了他?” ------------ 52压寨夫人3 陈雀儿? 三娘皱眉,哪会有男子起这种名字?但此地不宜久留,面前之人不肯交代十一去向,柔策不成,只能硬来。 “我未曾抓过你的二弟,是你的二弟抓了我们,”封三娘眼睛所向,那铁笼便自己分出一个弧度,刚好容一人穿过。封三娘稍低头从那里钻了出来,然后站定在季风面前,季风见此情况脸色煞白,嘴唇颤着,几乎不能言。 封三娘道:“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但请你们交出十一。” “你你们是妖?!”季风惊吓,温吞的声音终于有了张惶的波动。他睨见身边有一铁锹搁置,只要挪动一步便可触及,但却始终迈不了这一步,原来内心的恐惧已经强烈至此,令他不能动弹分毫。 洞内的火把忽而跃动,封三娘绝美的脸庞随着火光的跃动忽明忽暗。 季风初见封三娘容貌时也惊叹不已,早该想到如此美貌的女子根本不会是凡人,此时见她不答,更加确定了这是事实。他咬牙用力掐住自己大腿,迫使自己动了一动,然后抓准时机抡起铁锹往三娘脑袋上扣。 封三娘却仅仅一拂袖,季风便身子一轻,回神时已被一道无形气流打出一丈之远。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娘声音微愠,眼神冷冽,“人若犯我,我必诛灭。” 季风身子一抖,胳膊震麻。 封三娘出了这洞穴,一眼就瞧见了一个人被绑在木杆之上。 “小竹妖。”三娘走近他,蹙眉,“你扒了他的衣服?” 人妖,不,此刻应该唤作陈雀儿,他正被绑在木杆顶端。木杆原来是挂旗所用,离地较高,顶端细长,又绑了一个大活人,由是左摇右摆,好不淡定。陈雀儿吓得“花容失色”,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汗,见封三娘来了这厮索性扯开嗓子哀嚎:“大美人儿,你总算来救我了,你要怜香惜玉呀,人家我都怕死了,嘶,人家我好冷哦。” 封三娘望着他半晌,然后道:“怎么不把嘴堵上?” “”小竹妖亦恶寒,“你找到十一了吗?” “不曾。”封三娘环顾四周,这山头大大小小有几十处可藏身之地,甚为麻烦,“紫湛呢?” “我在这里。”紫湛及时应答,悠悠然从主事厅内走出,“没有找到玲珑心?” 封三娘摇头,“恐怕要从这些地方一个个找起不灭元神全文阅读。” “但你的时间已经不够了。”紫湛意有所指。 封三娘的父亲贵为青丘国的九尾天狐,但她的母亲却是一介凡人,故而她是半人半妖之身,既为半妖自然有其不如妖的地方,譬如今夜,她将会失去所有的妖力,变成普通人。变身的时间她未曾告诉过他人,只有紫湛知晓,几百年来都是紫湛在护卫她,保护她,使得她在这最脆弱的时候不会受到伤害。 紫湛的担心不无道理,即使一年只有一次,那些知道三娘变身时期的人都是威胁,绝不能让这风险再增添一分。 见封三娘因十一陷入不豫,紫湛心里被堵的难受,却抓住她的手腕劝道,“你放心,这里交给我,我会想尽办法找出玲珑心,你去老地方等我,一切过了今夜再说。” 封三娘盯着她的眼睛,最终点头应许。 小竹妖道:“上面那家伙唠唠叨叨的,就是不肯说出将十一藏在哪里,难道我们真的要搜寻这么大的地方?” “你去山洞里将季风带出来,让他们面对面相互看着,一个不说我们就折磨另外一个,剥皮也好,拆骨也罢,只要不折腾死他们就行,本本姑娘就不信他们还不开口。”紫湛说罢,却见小竹妖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瞧,于是没好气道,“你盯着我作何,还不快去?” 小竹妖咽下口水道:“好,好,我这就去。” 虽说碧落心狠手辣,但紫湛更加得罪不得。 却说封三娘这头,原本要捏诀上寒池躲过今日,但一因担心十一,二因体内魔性催动,使得她再无力气腾云,见到下方地面有一破庙,便硬撑着躲了进去。靠在神龛旁边,这才看清楚这里供奉的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九尾天狐。 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却是一个好神君。 封三娘苦笑着闭上眼睛,周遭安静静谧,耳边水声流动,好似回到了从前,她团成一团靠在山坡之上,桂树之下,听树叶沙沙,风吹动身上柔顺的狐狸毛,碧叶连天 “封姐姐,封姐姐三,三娘?”有人在唤她。 封三娘分辨出了现实和梦境,猛然张开眼睛,果然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人正是自己千辛万苦正在寻找的十一。 十一焦急地跪坐在三娘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道:“你没事吧?” 封三娘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她侧头看着十一的脸,见她安然无恙,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然后厉声对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担心?!” 十一一愣,然后不安回问:“你呢,你担心吗?” 三娘则问,“你不是被那群山贼劫走了吗,为何会到此处?” “我的确是被他们劫走了,但你猜我遇上了谁?”十一冲着三娘眨了眨眼睛,示意她配合,但三娘并不追问,十一知道她的性子,于是也靠在神龛上侧首笑嘻嘻地盯着三娘的脸,怪声怪气道,“我遇上了红玉,就是那个自称‘天下第一降魔人’的崂山母大虫红玉。” 听见此言,封三娘漠然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波动,她也回过头看着十一,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各自都恍惚一阵,空气微薄,气温渐渐升高。 十一按讷住不安的心跳,深吸口气继续道,“你不知道红玉有多好骗,她说只降妖除魔不打凡人,所以也被这群山贼抓了进来跟我关在一处。我激她说根本就是她无能才被这群人困着的,她便言使用移形换位之法便可解脱,于是就傻乎乎地送了我出来。如今她一定在山贼那儿叫苦不迭呢。” 封三娘脸色一变道:“她可以送你出来,自然也可以送她自己出来,你实在太大意了外挂之神!” 红玉如此做,有可能是顺着十一来找自己,而自己这般虚弱,如何能是红玉的对手?! 果然,外头有脚步声在靠近。 封三娘瞪了十一一眼,十一亦面色惨白,咬着下唇道:“红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奸巨猾了。” “你还说,”封三娘怪责,望了眼神像,然后拉过十一躲在后头,“安静点。” 神像巨大,但后面的空间长而窄,刚好容十一与封三娘容身。三娘警惕地听着外面动静,耳朵微微动着,十一贴身靠着她,嘴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十一的脸红透,明明是这般紧急的状况,心思却怎么都拉不回来。 红玉在外头迟迟不走,她们就只能躲在里面迟迟不能出来。 十一倒是有些享受这样的姿态,又一想封三娘身上的戾气既除,又增添了一些功力,外面的红玉自然不会是她对手。如此分析完毕,十一莫名的壮了胆子,忍不住伸出小舌轻轻地作弄似地舔了一下三娘的耳垂。 三娘专心警惕红玉,却没想到身边的人不顾大局地点火,身子猛然一激,微怒似嗔地盯着她,但一股火苗迅速已然从耳根处燃到了全身。 糟糕,身体此刻如此敏感,她,她还 “别动。”听见外头的红玉似乎远了一些,三娘压低声音道。 十一吐吐舌头道:“不小心碰到了。” “” 红玉身上的铃铛声猛然又接近了些。 十一立即屏气凝神。 她感觉到了三娘的手心正冒着冷汗,不解地抬头看着三娘。 为何她会如此紧张,不过一个红玉,她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吗? 时间凝滞。 正当二人以为不会被发现的时候,红玉的头猛然钻到面前,几乎与三娘等面碰面,十一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噗通噗通胡乱跳着。 糟了! 正当她心中暗叫糟糕的时候,红玉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缩了回去,她摸了摸下巴,困惑而又迟疑地离开了。 “奇怪,难道她看不见我们?”稍许,十一平复心情问。 “或许。”封三娘看了眼九尾天狐的神像。 父君 “封姐姐,你今晚一直怪怪的,是不是发烧了?”十一见三娘脸色红润,于是试探地摸了摸她的脑门,却不想真的是一头滚烫,于是缩了手急匆匆道,“你真的发烧了,不行,我们快去城里找大夫。” 她刚要走,手却被身后的三娘拽住,三娘摇了摇头咬住下唇道:“找大夫没有用。” “那怎么封姐姐!”十一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像是枯叶一般,轻飘飘地、优雅地落地。十一用袖子替她蹭掉额前的汗水,然后以额贴着她的额头,“你好像烧的不轻。” 封三娘睁开眼睛便见到十一放大的脸,长长的睫毛抖动,然后勉力抬头凑在她耳边沙哑道:“今晚我会化作人形,原本是要去寒潭的,但来不及了玲珑心,替我褪去衣裳降温” ------------ 53压寨竹子 十一低低笑着,试图化解内心灼热。 但像封三娘这等美色当前,换做柳下惠也未必清净。 见她面对着自己,深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十一清晰地在她的世界中看见小小的自己,那样弱小,那样卑微,那样不堪一击。 每一次,都是她去拯救自己。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拯救她? 是现在吗? 颤抖着手去解开她腰间的浅色带子,腰带原本系了一个蝴蝶结扣,多余的部分又绕了几圈,十一去解的时候,发觉那儿竟然坠了一块玉玦,玉玦精致小巧,时常被遮在腰带之后。 十一抚着玉玦表面。 这玉玦是她在封三娘海上救了自己之后,自己托碧痕交给她的,原来她一直还留着。 想不到母亲尤氏当初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封三娘的呼吸渐渐不稳,身上像是有千万只虫蚁爬过,痒,但不可能去抓。对方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脸上,扑在手背上,扑在脖子间,热热的气流,虽然微小,但使得这个狭小空间更加灼热。 虽然一年之中只会有一天会彻底变成凡人,但凡人的弱,会让她的理智被情感所替代。老天爷偏在这时候安排十一到她身边,是天意吗? 难道他不知道人妖亲密,会使得妖断送修仙之途,使得人深中妖毒吗? 外层的纱衣褪去,三娘身上的热暂时得到一些舒缓。 十一轻抿着唇,不敢去看三娘表情,继续去解她的内裳。指尖不小心接触到她的锁骨,滑嫩的肌肤触感,十一心内激过一层电流,咽下口水,顺了顺气,想要继续下去。 一只手抬起,按住了十一的手腕,十一抬头,却恰好对上她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眸。 她的眼眸已不像为妖之时的火红中透着的冷,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一潭春水,流转着,波动着,似月下流水静静地徜徉着。 何其美丽! 封三娘睫毛稍动,她的脸上带着一层氤氲的桃色。 十一从未见她这般样子,心儿快跃出胸腔。 纤细的手指摸索着十一的脸庞,一点一点,眉毛,眼睛,鼻子,脸颊,热络络的指尖像是在施行神奇的法术,触碰过的地方传过一阵酥麻,好似花椒在刺激着味蕾,诱惑着十一。 直到那只手摸到十一耳后的长发,松开了绾着的发,黑色的、披肩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十一看得见三娘眼里的一抹光辉,那抹光是为自己而迸射。 指腹在十一的唇边婆娑,轻缓、有力。 十一的脸烧红,仿佛在唇间与她交缠的并不是她的指,而是她的唇。 不是让我替你解开衣裳的吗,怎么你 忽而,她擎住她的后颈,压着她,迫使她抬头,然后低头,狂风骤雨般地吻了上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十一想起了她当初说的话,她说,再看我就咬你妖刀纪。 现在,你真的来咬我了 舌尖试探性地轻舔着十一唇的周围,绕了一圈,然后就着那儿吮吸起来,辗转着不肯停歇。感觉到她正在尝试撬开自己的牙关,十一索性自己将舌递送了出去,一碰到对方的,便也顾不得羞怯,与她交缠,与她陶醉,与她肆意,推杯换盏,回环往复,春意黯然。 封三娘握在十一腰上的手越掐越紧。 十一被掐的疼了,终是闷闷地叫了一声。 对方一抖,明亮的眸子睁开,有些惊慌的样子。 十一不清楚她的惊慌从何而来,混沌的脑海中涌现着不可让她临阵脱逃的念头,于是用手用力地按下她刚要缩回去的手,然后拥住她,抬头,拼命地再次将自己的唇送上。 微凉的唇温,却吻的更深。 十一的右手从封三娘襟前探入,刚一触及到她的皮肤,十一心虚,但三娘没有推脱,于是十一顺顺利利地用手掌贴着她的小腹,继而,滑向侧方,缓缓地,顺着她嫩滑的腰际线慢慢往上。 上方,则脱离了她的唇,点了点她精致如白玉般的耳垂,然后亲上她的锁骨。 左手能透过她薄薄的衣裳摸到她的蝴蝶骨,清晰的轮廓,无可挑剔的弧度。 三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贴向她,靠着她,契合着她。 虽然热,而且会更热,但烈火焚烧之下,只想彻彻底底被这团火燃尽。 十一的右手终于触碰到那柔软的地方,一刻犹豫,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要覆上再上一寸处的丰盈。封三娘手指嵌入十一的发,气息乱窜,迷离着眼睛,似乎沉浸其中,任十一放肆枉为。 什么仙,什么道,什么人妖殊途 都忘了吧。 身子被十一轻轻放倒,三娘的背靠上地面的冰凉,上面是火,下面是冰,冰火两重天。眼睛上蒙着一层雾气,隔着雾气感觉到那人压在自己身上,吻着脖子,锁骨,和 “嗯~”封三娘娇喘出声,身子酥软无力。 紫湛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三娘,你什么时候和她说,此事再瞒下去不但对你不利,对她也是有害。” “我会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送她去杭州之后我便跟你回去,这些我们不都是商定好 了的吗?” “是,我们是商定好了的,但我还要提醒你一点,纵然她是玲珑心,但也抵抗不了妖毒你你们还是不要太过亲密。这一路上我看着你们我一向以为你是最有定力最有理智的,但是我情愿这回真的是我看错了,你对她,或许有你自己都没发觉的在乎。所以我劝你尽快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呆在山中修炼,然后——忘了她。” “紫湛,我会控制好我自己。” “三娘?”不知道是真是幻,紫湛的声音又一次传递了进来。 十一也听见了动静,愣愣地睁大眼睛盯着下方的尤物,三娘的衣襟半开,而十一的右手还隐在三娘衣裳之中,无阻隔地贴着她的肌肤,三娘的左手搭在十一的肩上,微微低头,右手则已探向对方腰际,十一柔顺的发覆在她的指端,柔柔地,扫着她的手背。 “是紫湛武侠世界男儿行。”封三娘道,声音有一丝不稳。 十一惊呆,“如果被她看见我们这样” 紫湛对封三娘的心思,十一不是不懂,但无论如何,此情此景若让紫湛看见,那非要大发雷霆不可,若是自己与紫湛正面冲突,到头来为难的,还是封三娘。 十一小心地与三娘分开,见她眉头紧蹙,起了逗弄她的意思。 撑着手俯身过去凑在她的耳朵边,轻咬了一下三娘的耳垂戏谑道:“要不咱们不管她,继续?” 封三娘收拢好了衣裳,瞪她一眼,许是脸上红晕未去,显得这一眼似嗔似责。 “你继续,我不奉陪。” “哎?”十一摸了摸头,“我一个人怎么继续?” 封三娘上下打量她,然后认真地思考后回道:“自己想办法。”回头背对她时,三娘浅笑。 十一还是如坠雾里,“怎么继续?” 紫湛见三娘从神像后出来,吊着的心稍微松懈,急切切地冲上去抓住她的双肩打量她道:“三娘,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两个山贼说出了玲珑心所在,但我赶到的时候早已经空无一人,路上我发现了一个女道士的踪影,于是顺着她来时的路一路找到了这里,想不到你真的在此。” “那个女道士叫红玉,很厉害。”封三娘道。 自己若不是借着父君的庇佑暂时躲避过她,一定会被她发现。但紫湛竟然能跟了她一路都不曾被她发觉 “玲珑心也在这里?”紫湛忽而探向神像。 十一走了出来,“紫湛姐姐,小竹妖呢?” 她特意避开直视封三娘,而封三娘也很有默契地不去看她。 紫湛呵呵一笑,漫不经意道,“被人家抓去当压寨夫人了。” “什么?!” “” “山寨里的人妖说,小竹妖当着他的面扒了他的衣服,不但看了而且还摸了他的身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白白摸了走了。于是就和我提要求,说要么将我留下,要么将小竹妖留下,否则怎么也不肯说出玲珑心的下落,这不,我将小竹妖绑了给他,他才乐呵呵地将你所在告知于我。” “你将小竹妖绑了给他?!”十一嘴角抽搐,仿佛听见了小竹妖挥舞着四肢在咆哮。 紫湛两手一摊,“我自然是讲小竹妖留下了,难不成让自己或三娘留下?” 封三娘瞧了一眼十一,淡笑道:“我们回去。” “回去?”紫湛挑眉,“他那么机灵,总不会真的被人妖占了便宜。” 紫湛说罢,若有深意地看着封三娘,眼前的三娘好似有些与从前不同了,她的脸上竟然还会挂着笑容,是自己看错了吗? 不对,紫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今日是她的特殊时期,有些凡人的情绪也无可厚非,但她未去寒潭便变化成人,想必折磨不少。 封三娘撩起额前发丝夹在耳后,殊不知这无意的女儿姿态在十一和紫湛眼里看来还带了一点妩媚,说不出的娇美。 “他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 54烟尘四起 回到寨子的时候大门紧闭。 十一尝试着推了推门,但那门纹丝不动,退了几步仰头观察,心想莫说里面还插着门栓,就算是没有门栓,这门没有三四个青年大汉断是推不开的,于是便扭头冲着二人道:“我去看看还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入内魔女养成攻略最新章节。” “这山寨除了这一面其余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没有其他入口。”封三娘道,“这些山贼挑选此处,想必也是因为此地易守难攻。” “那要如何进去?”十一摸了摸后脑勺,“他们吃了一次亏,这次更有了戒心。” 封三娘扫了眼紫湛。 紫湛会意,上前一步正对着大门道:“不就一破门吗,瞎嚷嚷什么。”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十一,然后捏起兰花指,那门便“咔嚓”一声裂了一半,足有三人高、半人厚的一侧门栏冲着里头颓然倒下,沉沉地轰隆一声,末了激起一阵尘埃。 十一边捂着口鼻,边胆战心惊地睨着紫湛。 若是日后与紫湛冲突 自己还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咽下唾沫,抹了一把冷汗,十一慢慢地、悄悄地退到了封三娘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糯糯道:“封姐姐,若是紫湛日后要对我动手,你可要护住我。” 封三娘睨着她,然后镇定地竖起三根指头道:“紫湛若要认真,我接不了她三招。”说罢,她轻轻一笑,捏指弹了十一的脑门,然后跟着紫湛走向山寨。 十一前刻还为紫湛的神通广大惊吓住,后一秒就为封三娘的一笑倾城惊艳着,一转眼佳人已失,于是也忙不迭地跟上。 “等等!” 山寨中的众贼们显然没料到有人能这般轻松地突破第一道屏障,于是在紫湛大摇大摆地进来时候全都目瞪口呆,像是雕塑一般顿在原地。其中一人正在修葺被紫湛等破坏的房屋,手中握着的榔头经紫某人这样一吓,松了手,便径直砸到了他的脚背上,那人立即青紫了脸抱腿单脚跳着惨叫着,打着圈儿的时候撞到了边上一人,边上那人正拉着长锯,歪倒到另外一边,长锯再朝着一个小个子头上砍去,小个子吓的软倒,倒的时候松了水井的绳子,井中发出闷叫声 紫湛动也没动,眼见着面前这群山贼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连串倒下,顿时乒乒乓乓、叮叮当当,鸡飞狗跳,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十一凑近封三娘弱弱道:“山下官府清剿这群山贼多年都铩羽而归,结果这群人被紫湛姐登台秒杀” 封三娘则目视那口井道:“有人在里面。” 紫湛走到井边,刚一探脑袋便被里面的一道气流冲出,飞后几丈之远才稳住身形,而后冲着水井厉声道:“什么人在里面,出来!” 封三娘下意识就牵住十一的手,将她往后拉开,眼睛紧紧盯着那口水井。 “怎么了?”十一反握着她的手,蹙眉问。 “井里面的人道行很深,不好对付。” “是什么人?” “应该就是之前那女道士,红玉。” 紫湛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应对水井里面的人,扭头冲着封三娘道:“你们去找小竹妖,我来对付这个女道士。” 封三娘道:“紫湛,她身上有崂山的三件法宝,专门对付妖魔,你要小心。” “知道了。”紫湛化为妖形,身上的紫气腾起,衣袂飞扬,俨然动了真格。 封三娘又对十一道,“你我分头行动,若是找到了便想办法互相通知对方,不可擅自行动四神集团3:老公,滚远点全文阅读。” 十一知道她说的在理,于是点头道:“你也要小心。”随后,她偷瞄了一眼紫湛,然后再迅速地踮脚轻吻三娘的嘴角,未等对方反应便含羞笑着离开。 封三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只觉得那儿似乎有点热。 十一首先到了困住自己的一处山洞,但那里没有人。转身离开洞穴的时候似乎瞥见了一抹翠绿,于是低头往地面上一瞧,弯腰捡起那片竹叶,在手里捏着。 有一片竹叶在此,至少说明小竹妖到过此处。 十一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试探性地对着竹叶道:“喂,小竹妖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咚咚――” “小竹妖?”十一耳朵贴着壁面,声音似乎是从那儿传递出来。 “咚――” 十一眼前一亮,摸索着壁面上是否有机关暗道,“我来救你,你别担心!” 紫湛等了许久也不见井里有什么动静,皱眉,一步步试探着上前。 “小道士,你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和我一决胜负。” 里面的人不答。 紫湛又靠近一步,“小道士,连你师傅子虚道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少逞强,束手就擒吧。” 里面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但声音过于弱小,紫湛听不清,于是她又凑近一些,侧首靠向井口问。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功夫和你打,我被困在这里了!”下面的人歇斯底里喊。 “” 紫湛面色一变,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一不留神便被这口水井之中的一股强大力量吸附,脚底一滑,慌乱之间整个人便被迫撑在井口,视线望向下方井中,果然有一个江湖打扮脑袋后扎着一根麻花辫子的女子在下方仰面朝着井口,她正四仰八叉地用手足撑着墙壁,似乎也在拼命地 抵抗水井底部的那股吸力。 “你存心的是不是?!”紫湛怒斥,忙不迭地以体内真气抵挡。 这井中的力量诡异,方才一靠近便将自己弹开,这回靠近却吸附了自己,像是有思想的活物一般,懂得御敌之术。 “您瞧我有力气存心吗?”红玉愁眉苦脸,“我都被困了一天了,若是没有我堵着,下来摆这个姿势的就是你,所以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齐心合力想办法怎么出去罢。” 十一叫来了封三娘,两个人一同在洞穴里找机关。 十一原来还找得很认真,但找着找着,心眼儿就时不时地飘向身边的封三娘。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那件事情,十一觉得三娘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自己的心,不断吸引自己。 “等我回余杭后,你还是要走吗?” “嗯。” “那那你还回来吗?”十一惴惴,手渐渐慢了下去。 “不一定。”封三娘停下手,往十一处望来风流艳侠最新章节。 十一亦面向她,但脸上却是一派颓败的沮丧,嘴中嘟哝道:“我还以为你会为我留下呢。” 封三娘抬起头,伸手去抚摸她的面庞,十一回视她,亦抬手覆上她的,柔柔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夙愿,我不会阻拦你,但你不可一去不回,要时常过来看我,好吗?” 见对方不答,十一急急道,“我不是让你日日都来,一月一次足矣,”封三娘眉头稍抬,十一以为她还在为难,于是捏紧了手,思考后放低姿态,近乎于恳求道:“那么一年之内,总要见我几次吧。” “傻瓜,”封三娘轻笑,拥住了她,“何必为我如此谦卑。” 享受着美人的投怀送抱,柔香美玉,十一心满意足道:“我愿意。” 原本这氛围恰到好处,正是柔情蜜意,情意隽永之时,却不想壁面处猛然地、不间断地传出“咚咚”之声,封三娘和十一面面相觑,而后各自红了脸继续去寻机关。十一暗暗掐了手中竹叶一把,她忘记了这东西就是小竹妖的耳朵,方才那些话又被他一字不差地听去了。 小竹妖,你这只丧心病狂的偷听狂! 小竹妖脑门黑线,你自找的 “在这里。”封三娘蹲身,用手扫开地上的一层灰尘,然后曲指敲了敲地面那块砖头,果然不是实心的,然后撬开那面砖,下面是一个门环。 十一拉开门环,地面出现一个窄小的门。 “我先进去。”十一说罢就往下钻,封三娘紧随其后,两个人到了一条甬道处,很自然地交握着手摸索前行,甬道狭小,不一会儿便见到一间密室,十一推开门,瞧见的便是一脸哀怨的小竹妖坐在密室的木床上。 一见到十一,那小不点就急忙扑了过来,但并非扑向十一,而是扑向她身后的封三娘。 封三娘似乎早预料到了,轻轻一避,小竹妖便因惯性作用啪嗒一声贴在了墙上。 十一低低笑了。 小竹妖幽幽地转过头,摸着额头前肿着的小包万分哀怨道:“封姐姐,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怎么这么残酷。” 封三娘落落大方地坐在木床上,漫不禁心道:“我们也为你受了不少苦。” 小竹妖一咯噔,眨巴大眼睛又朝三娘走来,盯着她上瞧下瞧再瞧,然后忽然拉着十一后撤,警惕地盯着坐在木床上的三娘指着她道:“何方妖孽,竟然敢假冒我美貌无双的封姐姐!” 十一愣住,蹲下戳了戳小竹妖额前的包道:“你没事吧,撞傻了?” 小竹妖死命瞪她,“别碰我的包!”然后又不怀好气地压低声音嘀咕,“封姐姐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肯定有人假冒,你这个呆子笨死了,竟然有人冒充封姐姐都不知道。” 十一戏谑道:“那你说拿她怎么办?” 小竹妖豪气冲天,拍拍胸膛道:“有我在,别怕。” 十一偷笑。 她看着小竹妖一步一步挪向封三娘,然后冲着她傻笑,企图以其人畜无害的外表迷惑之,最后从腰上的口袋中悄悄掏出一片竹叶,口念法术咒语,迅速灵巧地冲封三娘那光洁的额头上一贴,然后振振有词道:“妖怪,现出原形!” 十一瞅着封三娘那张俏脸上贴着的竹叶片,然后瞬间笑趴在地,捶着地面乐道,“哈哈,小竹妖,你惨了。” ------------ 55腹背受敌 小竹妖和封三娘四目相瞪。 小竹妖眼睛圆滚滚,封三娘眼神犀利,仿若眼刀,一刀一刀随时能将小竹妖切成一片一片极品高富帅最新章节。 小竹妖哆嗦,“怎么还不现形?” 十一耸肩,“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妖体的封三娘还不好说,但今日封三娘是确确实实的凡人之躯,又怎么会因为这小小咒语现出原形? 谬矣。 小竹妖又一哆嗦,“她真的是封姐姐?” “实打实的,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小竹妖瞬间僵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那怎么办?” 十一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然后闪开一步,“看着办。”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作壁上观。 说话间,封三娘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走到小竹妖面前,默不作声地指了指自己额前的竹叶片,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揪住小竹妖后颈衣领将他提起。 小竹妖畏畏缩缩地探出小手替三娘拿掉额前的竹叶片,然后低头沮丧瞪地,再抬头,再迅速低头。 “封姐姐,我” 封三娘眼睛微眯,“十一,想吃竹筒饭吗?” 十一原本想替小竹妖开脱,但一对上三娘的视线,立即毫无立场地举白旗投降,近乎谄媚 道,“当然”,这厢话还未完,那厢又感觉到边上小竹妖投来滚滚恳切的、泪光点点的视线。十一受不住,清了清嗓子道,“还是想吃烤鸡。” 封三娘眉头一扬,十一便觉得有一股阴风吹得脊背骨拔凉拔凉。 小竹妖感激地看着她。 十一,不枉我对你那么好。 我呸,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哪里对我好了? 封三娘暂时收回落在十一身上的视线,看见墙壁上有一挂钩,遂将小竹妖挂了上去,转身面朝门问:“那两个山贼呢?” 小竹妖黑着脸四肢有气无力地垂在那儿,敢情封姐姐将我当挂饰了,还挂在墙上。 “他们将我关在这里,然后似乎有急事就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这些山贼盘踞在这里已久,官府久攻不下,若是现在我们走了,回头他们又会占据地利打家劫舍,是会危害一方的。”十一插口道。“不如我们趁机端了这贼窝,烧了这里如何?” “十一,你何时看见他们打家劫舍了?”小竹妖嘟囔道,“你看的是官府榜文,听的是官差宣传,纯粹道听途说。” “咦?”十一挑眉,揶揄小竹妖道,“你怎么突然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难道你真想留在这里当人家的‘压寨夫人’?” “我所见所闻就是如此,若不是山下官府欺压,这些人也不会落草为寇。” 十一皱眉,深思。 若真的是如此,倒要好好掂量,但他们占山为王终是不妥,况且这群人还在山下设了赌坊,看起来也不是全没计划单靠蛮力的。 封三娘则道,“无论如何,先去外面看看紫湛如何了,其余的再作打算。” “嗯傲剑蛮荒。” 小竹妖见她们离开,挣扎道:“喂,你们不管我拉?” 他的腿太短,够不到地面,整个妖被悬在空中,胡乱扑腾,憋的小脸儿青翠。 十一转身利落弹他鼻尖道:“你是妖,怎么能这么没用,用飞的,笨!” 封三娘等赶到那口井边的时候一眼未瞧见紫湛,静下心时听见从井里传出的打斗声。封三娘欲要上前一探究竟,却听里面的紫湛喊道:“三娘,别过来,这井专门吸食妖怪妖力,你若过来也会被吸附住!” 封三娘脚步一滞,“紫湛,我能怎么帮你?” 紫湛其实想让她离开,越远越好。这并不是一般的井,另外一头怕是连着什么东西,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和这女道士牢牢锁在一处,上不去,下不得,只能凭借余下的力量死撑,待力量耗尽,也是自己与这女道士玉石俱焚之时。 一股掌风冷不防冲脑门来,紫湛稳稳接住,然后咬牙切齿道:“小道士,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紧要关头,与其与我拼命打斗,不如合作出去,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红玉冷哼,“我是逃不出去了,但你也休想逃出去。” 她们的身体交叠在一处,胳膊缠着胳膊,腿缠着腿,脸也几乎贴着脸,两个虽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却相互压制,相互抵制,谁也不饶谁。 紫湛怪道,“你一介凡人,这井怎么会吸你?” 红玉此刻差点滑落,一扯紫湛衣服道,“我怎么知道这井会人妖不辨,胡乱地将我也吸了进来。”她腰间的乾坤袋越来越重。 紫湛听见衣裳被撕裂开的声音,警告道:“喂,别扯我衣服!” “我不扯我就下去了。”红玉望了一眼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嘶――” 紫湛的衣服又裂开了一些。 “都说了别扯我衣服!”紫湛身上妖气腾腾,额前竟闪现一道图腾,金光闪闪,似是凤凰之羽,光辉夺目。 “这图腾,你你是”红玉震惊不已。 “你什么你,我要是今日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崂山那群臭道士!”紫湛横眉道,“你腰间的是乾坤袋吧,里面装了多少小妖,你若是想活命的话就把那些东西丢下去,这井吸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红玉摸了摸腰上的袋子,坚决道:“即便是妖,我也不能随便丢下去。” 紫湛动容,对红玉改观几分。 十一从后抱住作势向前的封三娘,劝解道:“封姐姐,你没听紫湛姐说吗,这井会吸附妖魔,你若是过去也会被吸住。”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紫湛去死。”封三娘低头去掰十一的指。 十一发觉她眼圈已经通红,她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措的样子,扭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水井,又定了定神抿嘴道:“这井吸附妖魔,但不会吸附凡人,你让我去试试。” 封三娘顿住,缓缓回头看着十一,“你?” “嗯,我不单是凡人,还是玲珑心,说不定这井也会对我好一些,我一路上全都有惊无险,说明我的命比石头还硬,你放心,我出马必定马到功成。”十一嘴上信誓旦旦,但心中却根本没 谱超能高手在都市。 但那人却出乎意料地、回身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封姐姐,你不必这样,”十一尽量安抚她,“我会没事的,紫湛也是。” “但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封三娘趁机点了十一的穴,虽然没了妖力,但还有武功傍身。 十一不能动,气恼喊她道,“封姐姐!” “我现在也是人,我去和你去是一样的。”封三娘低头点了下十一的唇,没有回头,毅然朝着那井走去。 她每靠近井口一步,十一的心弦就绷紧一分。 老天保佑,希望封姐姐和紫湛姐都能平安无恙,就算我折寿十年,二十年,都愿意。 许是老天听见了她的呼求,三娘直到走到井边都未感觉异样,于是她回眸冲着十一点头示 意,十一则闭目长嘘一口气。 若是她真的也被吸进去了,自己会干脆陪着她一同跳下去,这样也算是“死后同穴”了。 封三娘扯了扯水井口的打水木桶绳索,冲着下方道,“紫湛,我会放绳索,你借力上来。” 紫湛抬头看见的是最想见的人,心中自然喜悦。 “好,我试试。” 低头再看那女道士,心想着我若还与她在此纠缠,只怕到头来是真的要困在这里,到回去之时这脸要往哪里放?不如暂时解开额前封印,冲开这道井再言其他。 于是紫湛对红玉冷冷道:“看在崂山那群臭道士的面子上本本姑娘今日救你一次。” “你自身难保还敢说这大话,莫说你办不到,就算是你能,我也不承你们妖孽的恩情。”红玉回。 她的“宁死不屈”言论还未发表完毕,便觉得身子飘然一轻,像是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一般浮在空气中,回神时,那人已经带着自己轻轻巧巧地跃上井口。 红玉震惊,站在地面上腿脚无力,许是方才在井里折腾的缘故,软倒之时只能顺势扯住最近 一人的衣裳,抬头,见到的还是紫湛那张妖孽的脸,只是她额前的那道印记已经悄然消失。 “撕――” 紫湛的一只衣袖被她扯破,藕臂外露,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甚至能够看见她手背上青色的跳动的静脉。 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作为罪魁祸首的红玉。 紫湛狠瞪红玉,“你故意的?” “我”红玉结结巴巴,方才的豪气全然不见。 “你!”紫湛太阳穴直跳,额头青筋凸起。 “紫湛,”封三娘提醒道,“你看。” 紫湛经过她的提醒才感觉到在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是这山中的盗匪,为首的自然是那两个当家――大当家季风以及二当家陈雀儿,其余的都是生面孔,但比寨子中的人凶横了许多,他们手里拿着武器,目露杀机。 “凭你们也想和我作对?”紫湛抱手,抬了抬下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冷哼道,“还嫩了点。” ------------ 56三戏红玉 紫湛的话掷地有声,像是君王对自己造反的臣子发号施令,虽然兵权已夺,但天然的王者霸气正在阻隔这些凡夫俗子对她的亵渎异界之九阳真经。 但封三娘等是知道紫湛的本事的,她若动怒,天地亦会为之变色。 十一的目光逡巡过这群贼匪,见他们个个体魄强健,手拿刀器,便知道他们是来者不善,空留山寨可能就是请君入瓮,特意将他们团团地困在这里,然后围而剿之。 陈雀儿矫情地抹了胭脂,两腮像是鼓着两颗红鸡蛋,手捏着丝巾冲着封三娘抛媚眼道:“公子,奴家还是对你情有独钟一心一意,你快到奴家身边来,奴家不会让这些莽夫伤害你。” 十一额角黑线,心想人妖你怎么还是这般要死不活的摸样,我家封姐姐才不会看上你。她用余光睨着封三娘,因为,她看上的是我。 “陈公子,有一事相问。”封三娘忽而道。 陈雀儿见这位“大美人”与自己开口,自然喜不自禁,刚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季风拉住,然后颇为惋惜地站在原地冲着封三娘道:“公子请说~”最后一个字音调转了几圈,激起周遭人的一层鸡皮疙瘩。 封三娘侧身指着一个方向道:“这井是什么来历?” “哦,”陈雀儿用丝巾抹了抹嘴角,娇娇道,“奴家也不知道啊,自从来这里之后这井便一直存在了,”她说到这里,忽而眼里精光一现,继续道,“有一个道士曾经来过我们山寨讨水喝,而且跟我们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他说了什么?”紫湛插口。 “哟,我和这位俊公子说话,大美人儿你先别吃醋。”陈雀儿娇笑。 紫湛脸色黑了下去,恨不得立即灭了他。 身后的红玉悄悄往外圈挪了一分。 “二弟,先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季风一拍陈雀儿的肩。 “你们小心别伤了我的两位美人。”陈雀儿捂眼回。 紫湛冷笑,“想抓我,,没那么容易。”说罢她就一步当前,真气腾起,索性一鼓作气欲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统统绑了送给山下官府做礼。只见她右手抓住左臂,刚要运气之时方觉不妥,体内的真气被一异物堵在心脉无法顺利运行。 封三娘见紫湛脸色不对劲,立即上前扶住她关心问:“紫湛,怎么了?” 紫湛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睨了一眼三娘,强行吞下喉咙里冒出的腥甜,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回身冲着稍远的红玉怒指道:“你卑鄙!” 封三娘恍然大悟,方才大伙只注意这群山贼,一时疏忽大意忘了这里还有个降魔人存在,红玉可以在背后对她们出手,防不胜防。 “红玉,你和这些山贼是一伙的?”十一道,“是紫湛姐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妖就是妖,我说过不会承她恩情。”红玉再往后退,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掏出一件法器,施法将那东西罩在了紫湛上方,紫湛见了那东西铺天盖地而来,下意识就将封三娘往边上推。 “三娘,躲开!”紫湛喊。 封三娘被紫湛大力推了出来,一个趔趄站稳之后见天上落下一个龙骨罩笼将紫湛结结实实困在其中。封三娘并非头一次见这东西,还在舟山普陀寺之时便是这样东西将自己困住,那时外面还烧着业火,害得自己原形毕露,差点烧成灰烬。 不同的是,红玉这次并未用上洪荒折子,难道是她在手下留情? “困住了一只,”红玉道,视线挪向封三娘,“还剩下一只天才按钮。”稍后又一皱眉,观望四周道,“我记得你说还有一根竹子,哪里去了?” 季风道:“它被关在密室里,你先解决了这两只妖孽。” 陈雀儿却眼巴巴道:“谁动我的大美人儿我就跟谁急!” 季风拉住他,吩咐身边的人道:“将二当家的捆起来。” 陈雀儿再要说话,嘴巴却已经被人堵上,小厮将他的手反绑在背后,然后让他坐在一边干瞪眼。陈雀儿即使被捂着嘴,但还是在拼命挣扎,最后侧翻在地上,使命往前扑,屁股一撅一撅,缓慢而艰难地朝着紫湛的方向竭力蠕动着,余光却在众人之后捕捉到一抹绿色的影子,怀疑自己看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果然没了那道影子。 红玉对着封三娘道:“你是让我出手,还是束手就擒?” 封三娘厉声道:“放了紫湛。” 红玉扬眉回,“否则?” “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封三娘捏着拳。 十一退到她身边低声道:“封姐姐,你现在是**凡胎,硬碰硬反倒救不出紫湛姐。” “你有主意?” “嗯,让我试试,即使不成也能拖延时间。”十一轻拍她的手背,然后上前对着红玉说,“红玉,封姐姐的本领你也知道,若是打斗起来你未必有胜算。” 红玉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不如我提一个建议,我们比赛三局,若是你赢了两局,我就将紫湛和封姐姐都交给你,若是我赢了,你就统统放了我们怎样?” 季风道:“别答应她,我们统统上前抓人便是。” 红玉却道:“你们都别搀和,我要与她赌这三场。” 封三娘的妖力不可小觑,打斗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师傅有命在先不可伤害无辜之人,我只抓妖,不伤人。索性与她赌一赌,拿下她总比拿下封三娘容易。 此番计较罢,只听十一抬下巴,言道:“第一局我们比包剪锤。” “啊?”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 封三娘无语。 红玉嘴角抽搐,“就比这个?” 十一郑重点头,“就比这个。”又冲着季风等人道,“包剪锤也是三局两胜,贵寨中可有铜锣等物?若是有,便尽管拿出来,一敲铜锣便算赌局开始,结束时也以铜锣为号,再拿几块白旗写上我们的名字高高悬起,何人赢了便升上何人的旗子,如此计分两不抵赖,如何?” 红玉想也不想道:“好。” 待诸事准备妥当,红玉慎重其事地撩起袖子,盯着十一的眼睛,十一也靠近她,脸上挂着轻松自在的笑。 “你输定了。”她从容道,“我玩这个游戏从来就没有输过,这一局我稳赢。” 红玉见她信心满满,于是将信将疑道:“这小把戏小时候我和师兄也玩过,靠的是运气,并没有什么必胜法子,你休唬我。” “我是不是吓唬你,等会儿便知。”十一神情诡异。 红玉一咬牙道:“休要废话,来。” “嗯,”十一道,“反正我必胜无疑,索性告诉你第一局我会出什么失算。”她说罢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做成剪刀状。 红玉一愣,心中千回百转,若她真出剪刀,我便该出石头,但她必定是欺我去出石头,她就会出布压制我,我要胜她便该出剪刀,于是心中打定主意。 “三、二、一” 众人一瞧,红玉出的是剪,而十一出的是锤,自然十一胜。 “你骗我。”红玉怒道。 “兵不厌诈。”十一晃晃手,“我赢了。” 红玉在背后握紧手,心想第二局再不能输,于是干脆学着十一抢先出口道:“那么我也告诉你,这一局我还出剪。” 十一眉头一挑道,“好啊,那我依旧出锤。” 二人对视一番,只听季风在一边倒数,“三,二,一!” 红玉料定十一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假戏真做,干脆真出剪刀,却不想对方出的正是克制剪的锤,红玉跺脚气道:“你!” “我――”十一微笑,“又赢了。”转过身对着季风道,“大寨主该不会赖账吧?” 季风看了眼红玉,红玉道:“愿赌服输。” 于是季风命手下升起一面白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范氏十一”等字,白色的旗子在空中飘舞着,分外醒目。山寨之中竟然立起别人的旗子,对山寨而言是奇耻大辱。季风等捏其拳头忍耐着下一局。 “第一局你定,第二局的规矩就该由我来说。”红玉不甘落于下风。 “好。”十一应许。 红玉托腮思量半晌,然后睨着那口井道:“第二局比武,位置就在那边,我们划定界限,若是谁出去了便算谁输,如何?” 十一皱眉道:“比武?” 红玉得意道:“嗯,比武。” 十一蹭到封三娘边上,笑嘻嘻道:“那么就只能由封姐姐出手喽。” 红玉刚要反驳,却转念想封三娘是妖体,那井原本就是为降妖伏魔所用,十一推她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于是最后点头道:“好,就由封三娘应战。” “慢着,我还有一个小提议。” “什么?” 十一握住封三娘的手,紧紧地,“你们若是斗法必定会伤及无辜,不如都禁用法术,全凭身手如何?” 封三娘会意,十一此举是为了遮掩自己失去法力的事实。红玉一定不知道那口怪井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作用,若是不催动法力,单凭身手的话自己倒可以与她一搏,毕竟她还年轻,而自己已经修行了两百多年。 红玉也隐隐担忧自己未必是封三娘的对手,十一有此提议便是最好,于是欣然应允。 封三娘上前时候,却发觉十一依旧拽着她,三娘心中一暖,回头道:“你别担心。” 十一鼻子一酸道,“我怎能不担心你,你一定要小心些,万事不可执着”她余光瞄了一眼红玉,然后迅速凑近封三娘耳边叮嘱道,“即便是输了我还有后招,不要勉强。” “嗯。”封三娘温柔回应。 ------------ 57红玉其人 红玉让几个小厮划定了界限,自己则站在其间遥遥直视封三娘,右手伸出,四指并拢地招了招,冲着三娘挑衅。 月亮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天边升起一道浅黄色的天堑霓虹。 暖色洒在屋脊上,像是铺满了秋日成熟的麦穗,而屋脊平整的地方,仿佛收获颇丰的田间。 光,柔和了众人的棱角,但却柔和不了他们的心境。 各人神态各异,但却以不同姿态同样地关注在场中心的两个女子。 左边的,风姿卓越,眉宇之间透着冷淡疏离,是一等一的天仙似的人物;右边,潇洒正直,是崂山子虚道人门下的得意弟子,身手敏捷,除妖无数。 若是斗法,必定惊天动地;但是动武,却是胜负不定。 红玉故意让出靠近井口边的位置,却发觉这井竟对对方毫无作用。红玉又斜睨一边的紫湛,紫湛正盘膝坐在龙骨笼罩中静坐着。 红玉眉心一动,忧从中来。 我原来还想,当日封三娘已经被我困在笼中,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了,后来为何又出现在此处?现在看来,这必定与紫湛有关,若紫湛真的是她能破解龙骨笼罩也不算意外,但是, 为何她会与她为伍,这等身份,为何要护着她? “铿――”清脆的一记锣响,两个女子同时动作花都极品富二代。 红玉抢先攻之,以指为剑冲着三娘印堂穴点去,三娘灵巧一闪让红玉扑了个空,再以膝冲其腹部,红玉弓起身子躲开,再而转身背过三娘偷袭她身后,三娘早料到她有此招,早已经腾空翻 滚借力反力,反而窜到她身后去了。 众人看得眼珠不转,纷纷惊叹此二女的技艺身法,巾帼不让于须眉。 十一每每看见红玉偷袭,便恨不得捡起石头去砸她,但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举也可能会误伤了封三娘,因此作罢。 仰头望着写着自己名讳的白旗,十一蹙起眉头,望了眼空空落落的寨门,心思深沉。 怎么还不来。 飘来一片翠绿色的竹叶,十一心领神会,捏了那片叶子道:“小竹妖,我知道你现在正躲在暗处,你不要出来,反而要想办法先走,到了山下知道了吗?” 将那片叶子摊在手掌中,吹来一阵风,带走了它。 十一这才彻底安心,继续观战。 紫湛那边却等来了一条硕大的毛毛虫。 “大美人儿,奴家来救你了。”陈雀儿好不容易爬到紫湛身边,趁着众人未注意便悄悄地冲着紫湛挤眉弄眼道,“但是,奴家不知道怎么救” 紫湛的脸抽了抽,放在膝上的手正要打出一颗石子击晕他,但又一想,睁眼斜睨他道:“你真的想帮我?” 陈雀儿重重点头。 “那就让季风捆了他自己到我面前谢罪。” “这个大哥他脾气有点倔,奴家怕办不到。” “你和季风什么来历,怎么会来这里做山贼?” 陈雀儿思量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听大哥说我们是逃难逃出来的,后来来到了这里,原本做小本买卖,但都被官府欺压赔了本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一怒之下就上了山做了山贼。” 紫湛眯着眼睛看他。 “大美人儿你不信?”陈雀儿急忙道,“可惜奴家被绑了,不然可以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口,腿上有一道是在牢中被狱卒刮的,手臂上是被烫伤的,还有我大哥他曾经活活地被打断了腿,后来腿没有包扎,也没有看郎中,自己愈合好了,但有一截都是歪的” 紫湛的脸色稍松,“你从来都是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陈雀儿一听,眼中充满哀恸,垂下头看着地面黄土,嘴巴轻微颤抖着。 紫湛静默地看着他,心想或许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若他天生如此那是他的事情,但若不是,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做红妆,必定受了极大的委屈。 “大美人儿,你忽然问我这么多私事,是不是终于发现我的美丽,喜欢上我了?”陈雀儿忽然抬头,扬着柳梢眉,稍后又颇为惋惜地自怨自艾道,“只可惜我心里只有封三公子,大美人儿,你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紫湛瞬间将方才可怜他的想法扫空,再用一记眼刀狠狠剜了他三国之极品董卓最新章节。 “即使你是断袖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地炫耀。” 陈雀儿一瞥紫湛luo露的洁白右臂道,“难道你不算明目张胆?” “” 天上忽而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但待众人仰头看时,那黑影消失无踪。 “不好,有人要逃跑!”一个山贼忽而指着角落处一个人影大喊道。 逃跑的人正是十一,十一听见后面响动,扭过头,看见一大伙人举着刀剑气汹汹地冲自己来,脸色煞白,而面前又是高耸的厚实山寨大门,十一没那个自信能够用蛮力推开,于是便顺着山寨开始绕圈跑。 逃不掉,我还跑不过么! 红玉见到十一要跑,一时间分了神,封三娘抓紧了机会一举将她的手擒拿在背后,又一使力,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红玉闷哼。 断骨之痛,痛彻心扉,而红玉只是闷声,甚至连大叫都不曾听见,若换做其他凡人,纵然是九尺大汉,也未必在此刻还能站得住。 “你的右手臂折了,还不求饶?”封三娘挑眉,红玉即使折了右臂还是这般坚韧,也叫三娘倾佩,有意手下留情,“白玉被你抓走之后你将她关在了何处,她可还好?” “妖孽,”红玉冷哼,“当初你不顾情义舍弃她,怎么如今又关心起她来了,不用你假惺惺作此姿态。”她一咬牙又要挣扎,却不想三娘动作更快,这回连左臂都已擒拿住。 “不说的话,我再折了你的左臂。” 红玉冷笑,自己却忽而一动,只听又是“咔嚓”一声,她自己折断左臂,然后趁着三娘愣神之际借着她的手力原地倒挂翻转,腿脚用力一勾,在三娘身后狠狠地踹中她的脊背。 三娘往前趔趄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实在想不到红玉会自己折断胳膊来博取这一击,她难道不会疼? 回头,见到双臂都折了却依旧撑着的红玉,封三娘对这个人又钦佩了几分。 这个女子,平日经历了多少的艰险,又忍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磨练出如此如铁石般的意志,简直无懈可击又无可摧毁。 十一带着那群笨山贼绕圈跑,想笑又不敢笑。 这群山贼难道不知道可以分开两头堵截我的吗? 最后连她自己也跑不动了,这才弯着腰撑着膝盖喘气道:“别别追了我我不跑了实在是跑不动了”然后转身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我宣 布,我投降。”说罢还特意冲着三娘那边瞧了一眼,见三娘安然,而红玉的双臂似乎受了重创,这才更加安心一些。 这样我这几圈跑的才不算冤枉。 十一在被山贼捆住双手时这样想。 季风道:“看来你也不守信用,这场赌局不用继续了。” 十一道:“我只是站的久了活动筋骨,哪里用得着大寨主兴师动众。” 季风的视线投向红玉,“这个女子倒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决断,”再转向十一,“这一局我相信她,会赢。” 十一不以为然道:“那么我就拭目以待。” ------------ 58风云再起 这番话还未毕,那边风云再起。 封三娘纤细的指尖划过红玉发丝,拆了她脑袋后那股长辫,指间夹了几根扯断的头发,发丝细如蚕丝,乌黑莹亮,借着朝霞的光,瞬时在外层轮廓处笼上一层清辉。食指,原本可以刺瞎那人的右目,但离那深褐色的瞳孔尺寸之间,竟生生地被三娘抽了回来。 三娘有留存之念,故频频对红玉手下留情。 但红玉不领情,趁着间隙挑起脚尖,攻之要害。 封三娘惊,脚也不停,展开双臂往后滑去,借力避开她的攻势,腰间玉带飘舞,若非紧要,如此身姿倒不似打斗,倒似起舞。 你―― 红玉淡哂,以足为刃,继续招招攻向三娘命门。 三娘步步后退,直到腰抵水井,侧身稳稳扶住。 东边的那抹光辉刹那间毕现,混在一起的光和热撕开天际云层挣脱而出,狰狞地俯视地上渺小的、如虫蚁一般的存在。 红玉狞笑,垂在两侧的手随着她的身子甩动,似是海底水藻,柔若无骨。 封三娘先是仰头望向东边天际那明亮晃眼的火球,再是低头摊手看指甲在慢慢地长长,变得又黑又锋利,一抓发尾,果然白如雪,不必细想,此刻的瞳孔应然已经变成赤红,渐渐感觉体内的妖力正在复苏,而水井吸力也越来越大。 感觉到身体正被水井往里拖动,三娘暗自运力抵制,赤红的眼似秋湖一般平静,但却令人望而生惬,许是因为她的眸子,乃是血腥的红,这样的红,给人带来的第一感官便是――杀戮。 三娘再不迟疑,手紧紧抓着水井边缘,心想务必要在几招之内拿下红玉,否则,这比试不用比,便输了。 红玉揣度到三娘的顾虑,嘴角牵起。 对方越是着急,她就越是从容。 于是在划定的方圆之地内,左躲右闪,愣是不让三娘近自己分毫。前襟破了、衣角损了、靴子掉了,直至连脸颊也被三娘划出一道斜斜的口子,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流到唇边,红玉用肩蹭掉血,然后继续挑衅。 “你要么败,要么就等着被井吸进去。这井原是一道血泉,只不过前几年发生了变故,我师傅经过此处,见鬼气弥漫,故而封了此处真灵九变。但现在符咒已揭,这井也成了通往鬼界的通道,人近之中邪,妖近之吸附,你若是被吸下去,那便是万鬼穿心,永不复见天日。”她再道,“与其被这些冤魂撕裂,不如随我回崂山。” 想不到紫湛却在一边道:“跟你回崂山?哼,放什么狗屁,你们崂山道士自称修行之人,但面对是非曲直,又何曾辨明了?忠奸不分,是非不明,罔称修道,统统消灭才好!”紫湛再冲着三娘扬声道,“三娘,既然她祸我妖族,你就有责任拿下她。人间有降魔人,我们妖界也合该有专门除你们这等人的妖!” 封三娘颔首,视线却在搜寻十一。 十一心焦,二人视线一碰,十一的眼睛就像是空山落了新雨,腾起的雾气迷煞了双眼。 都不让你如此搏命,你却偏要以命相抵,这是要气死我吗? 封三娘轻轻摇头。 别哭。 十一抬起袖口擦拭眼角。 我才没有哭呢! 白旗摇曳,在山头分外明显,十一的名字随着旗子摆动、招摇。 有人凑近季风的耳边说了几句,季风俊脸一沉,嘴角下弯,立即横刀架在十一的肩上威胁道:“山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这么多官差,你叫来的?” 十一耸肩道,“我一直在此处,何曾叫过他们了。” 季风将信将疑地盯了她两眼,然后吩咐几个小厮留下,自己带了人往寨门处去了。 这山寨地势险要,又藏的极为隐蔽,若是没有人带路很难上来。山下的官衙来过几次,但都悻悻而归,但这回好像是得了什么消息,径自摸上了正道,一行人整整齐齐地正往山寨进发。 季风躲在寨门后的眺台看了几眼,然后命令手下顶好寨门,誓死不出。 陈雀儿听见龙骨罩动了动,诧异地往前望,又一道黑影从自己身上掠过,吓的陈雀儿一愣一愣,想要望天,便在原地滚了一滚,待真能仰面朝天的时候,陈雀儿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脸白如纸,言语支离破碎。 “凤凤” 那道硕大的身影又从身上掠过,带来一阵阴凉,遮天蔽日,卷起狂沙千层。 在黄色的朦胧之中,龙骨罩顺着漩涡轻轻揭起,腾向空中,近处瞧,才知道那在高空处卷起这风的东西原来通体是金色的,发散着万千光辉,朦朦胧胧并不见它真身。依稀瞧见它骄傲地昂着头,有三两间房舍长的巨翅随意一挥,又是一层狂沙铺天盖地而来。 耳边充斥着惊呼声,房屋坍塌声,还有器物被卷走的声音。陈雀儿埋着头,似乎他不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虽然感觉到身子上被覆了厚厚一层泥沙,他还是一动不动,假装死尸。 片刻后,周遭安静了下来,陈雀儿吐掉嘴里的泥沙,干咳几声,翻滚着身子从覆盖着自己的黄沙里挣扎出来坐着,凝神一瞧,寨子像是经历了戈壁里的沙尘暴一般瞬间荒凉颓败。 寨里的人东倒西歪,多半也被埋在了沙堆之内,还有几个挂在树上,更有几个趴在屋顶,其中一个一动,就哧溜一声从屋顶滑落。 季风眉毛上、嘴上都是黄沙,冲着陈雀儿走来,扶起他,“二弟?” 陈雀儿摇了摇头,猛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龙骨罩原来的所在望去,那儿已经空空如也!又一望井边,只有一个发光的弧形物体隐约在那儿。 他哭丧着脸道:“我的两个大美人儿不见了终极剑道!” “叫什么叫,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哭丧。”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紫衣女子威风凛凛地站在东边屋脊处,笔直身姿,单挑着眉,一脸不耐烦,她身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不似众人的狼狈,右臂袖口断了一截,绑了一条紫色黑丝镶边绸带,迎风扬着。 紫湛一挥手,撤去了罩在井边的护卫结界。 封三娘和红玉还在原处,都没有发觉外面发生了什么。 红玉此刻猛然见紫湛已经从龙骨内出来,瞬时分神,耳边迅疾掠过一道掌风,红玉的脖子上又多了一道伤疤。 “咦,十一呢?”红玉忽而喊。 封三娘扭头扫视四周,见到周边场景眉心一皱,然后再去寻十一,冷不防腹部重重挨了一脚。封三娘踉跄后退,红玉又急切攻来,直接以头顶之,三娘顺势抓住她的双肩,但身子却不可抑制地被红玉推向后方。 “你输了。” 末了,红玉嘴角牵起。 三娘低头看了一眼脚后跟,的确已经出了界限,再往前是长长的拖动痕迹。 红玉没想直接击溃自己,而是想要推自己出去。 但是,十一在哪里? 封三娘径直往十一原先在的地方走去。 红玉见三娘背对自己,心念一动,刚要念咒用法器暗伤三娘之时,紫湛忽然从天而降,脸色微愠地瞪着红玉,只手拦着她道:“我们的帐,还未算。” 红玉笑,“我知道你是谁,你不会杀我。” 紫湛盯着她的胳膊,毫无生机地垂在身侧,像是随时会脱离她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掉落在泥土上,然后被虫蚁撕咬,然后腐烂,然后一寸不留。 那一定很疼。 “哼。”紫湛忽而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胳膊往后拉去,然后在她耳边冷然道,“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我的身份,岂能由你胡诌。” 红玉刚要回应,却觉得肩部闪过彻骨疼痛,身子内的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处,拧成一股麻花,她咬着下唇,直到咬破了它,嘴中腥涩,含糊着道:“即使你彻底断了我的手臂,即使我只余下脚,我也要降妖除魔,直到世上再无一只害人的妖!” “妖不必害人,”紫湛咬牙,“现在是你们人要害妖。” 手上再一用力,红玉仰头大叫,腿脚一软,双膝跪地,但身后的紫湛依旧不放手,声音凌厉道:“既然如此,我干脆也废了你的脚。” “啊――” 三娘听见红玉惨叫回首时,见到的是她双目空洞趴在地面上的场景,双腿的膝盖处,鲜血淋漓,围着她的小腿染红了一圈,暗红色的血,渐渐渗入身下泥土,她的小腿一抽一抽,连脸也变得痛苦扭曲。 不单筋脉已断,而且,连膝盖骨都被摘了出来,她已是残废之躯。 紫湛站在那儿,像是一尊玉像,纹丝不动,浅紫色的瞳孔散去方才的暴戾,闪过一抹失措,懊悔,但后来便被那刻意伪装的冷漠替代,这伪装太过真实,真实地连亲眼目睹这细微变化的三 娘都快相信这就是紫湛,她,本意如此。 ------------ 60暂别离2 紫湛答道:“不必,你跟着你的小情人,我这里带着你反倒有诸多不便。”< 她说的是实话,若是到了崂山,封三娘与那群道士冲突起来,自己夹在中间反倒不好做人,况且三娘身上的魔性未除,指不定就暴走了。< 十一不好开口,紫湛对于封三娘是师傅,她敬她爱她,如今紫湛孤身上崂山,三娘自然会放心不下。但若这么走了,等于提前分离,日后这日日夜夜,不知道要在梦里思念她多少回,描绘她多少回。< 她等待三娘的意思无双。< 看她选择自己还是选择紫湛。< 封三娘夹在十一和紫湛之间,月白色的衣裳被日光染带了金边,乌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飘逸如仙。< 眉头稍凝,三娘望向十一后头来的大队官兵。< 官兵们立时将这里控制,抓住了四处逃窜的匪徒,然后特地着了三四个人擒住季风和陈雀儿带到官兵队伍的最后。从那儿走出一个穿着暗红色官袍的人来,那人肃穆威严,眉毛浓密,眼睛狭长,眉目之间隐约与十一有些神似。< 十一见了他,不知道是喜是悲,回头再望一眼封三娘和紫湛,最后还是抬步冲着那人去。走到他的面前,十一端庄地行礼道:“父亲。”< 范成扶起她,打量了自己的女儿之后道:“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他的目光越过十一娘,停在了白衣女子和紫衣女子身上,见到二者容貌,范成心中如鼓敲响,他心想这二人容貌非常人,或许是妖物也不定,再仔细观察,见那白衣女子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行走市井江湖,还是男儿装方便一些,”十一解释道,循着范成的视线往二女处望去,十一对着范成说,“那位白衣姐姐就是在普陀山救过我们的姐姐,父亲可还记得?另外一位紫衣姐姐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修道之人,叫紫湛。若是路上没有她们,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此处见到父亲。”< 范成一抹胡须道,“若不是这里的官员上报这里的旗帜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十一道:“我是故意让人写上我的名字,如果连甬城都有人知道我是父亲您的女儿,何况是这里?所以女儿就使计让这里的山贼写上女儿的名字,以此来引起山下官府的注意,再偷偷派一人给官府作为指引,这样内外交攻,不怕拿不下此寨。”< 范成满意地点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果然机灵乖巧。”< “女儿到头来仰仗的,还是父亲的威望。若是没有父亲,也没有今日的女儿。”十一说的不错,她的能耐再大,再聪明,也抵不过范成的一句话,此言既是夸赞,也是讽刺,提醒范成在普陀山干的一系列抛妻弃女之事。< 范成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揣度十一的话。< 季风和陈雀儿此刻被押解到范成面前。< 陈雀儿见到十一便道:“原来小公子是大人的公子,奴家冒犯了,但还请小公子看在奴家并未伤害您,反倒好吃好喝地供着您的份上,放了兄长和奴家吧?”< 季风道:“二弟,别求他,也别求这群狗官师姐太诱人!”< 陈雀儿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就算不放了我们,也请不要将我们关押在牢中,那里那里”< 一个大男人竟然小女儿姿态地哽咽了起来,脸上的厚粉被泪水冲刷。< 范成道:“来人,将他们押下去,交给你们大人审理,”他看了一圈,下令道,“至于这山寨,为害不浅,等押解了犯人之后便放火烧了此处。”< 官兵听令而去,清点人数。< 范成走到封三娘和紫湛面前道:“两位姑娘救了小女,这位白衣姑娘也救过在下,在下感激不尽,还请两位姑娘随在下下山安置,以报答搭救之恩。”< 他言语虽然诚恳,但眼神却是诡诈。< 封三娘刚要推辞,紫湛却扣住了她的手,抢先道:“就让三娘跟着你们去,我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 “紫湛?”封三娘疑惑,紫湛从来不是这样随便定主意的人,她如此吩咐是另有深意?< 紫湛果然紧接着用传声之法解释道:“依据你之前所说,范成是在普陀山和你们分离的,若他那么贪生怕死,此刻应该躲在余杭家中不肯出门才是,又怎么会这么凑巧地出来,又这么凑巧地上山来擒贼解困?我觉得他出现的时机诡异,人也诡异,让他将玲珑心带走我不放心,还是你跟了去,否则到时候玲珑心若有异样,你是哭也来不及了。”< 封三娘经过她的提点顿悟,回头看了眼十一,然后再对着紫湛道,“那我们分头行事,紫湛,等到了崂山之后想办法与我联系,或多或少,都要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放心吧,我这里不成问题,让我放心不下的反倒是你。”紫湛笑言,面对封三娘,抬手抚摸她的脸,然后凑上前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吻了她的耳垂,然后分开。< 封三娘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惊讶。< 紫湛朝着大门走去,背着昏迷的红玉。< 在范成的示意下,大门处的官兵一一自觉让开,谁也不会阻拦这个妖娆的紫衣女子。< 见紫湛走了,范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以为谁也不察,却已经落入了封三娘的眼底,三娘的眸色变了几变,在撞到十一的同时,却柔和了下来。走到十一身边,如往常一样冷静自然。< “我同你回去异世灵武天下。”< 十一扫过季风和陈雀儿,后者用泪洗过的厚粉之下,似乎都是浅浅的扭曲的疤痕。是什么刑罚在人的脸上也留了疤痕?< 陈雀儿亦望着她,眼神内带着恳求,如果可以,他几乎就要跪下磕头不起。< “十一,走吧。”范成转身,回望。< 十一点点头,收回视线,三娘陪伴在她身边。< 两个人走出寨门的那一刻,俯视着层峦叠嶂,云雾绕峰,蜿蜒曲直的小路,刚上枝头的雏鸟,还有沾着露水、反射着黄色暖光的小草树枝,如此娴静安详。仿佛方才发生的血雨腥风,都< 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十一与三娘相视,十一微笑,三娘弯了嘴角;十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三娘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 “走吧。”十一道。< “嗯。”三娘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舞。< 紫湛入了了无人烟的空谷中,没了法力护体,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捞起泉水喂给红玉喝,但红玉昏迷着,无意识下咽。紫湛想了想,自己饮下一口,用嘴喂与她。< 水顺着红玉的咽喉滑下,滋润了她的喉咙,然后直达肺腑的润甜。< 朦胧的睁开眼,面前有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妖娆,美丽,睫毛扫着自己的眼睛,鼻梁碰着自己的鼻梁,唇上有柔软湿润的感觉,嘴里有类似樱桃的果甜滋味。< 稍后,她离开了自己,起身,仰着头面对着天空,手指曲起放在唇边,一声哨响,九天之上传来一声如笙箫的叫声。< 半晌,一个巨大的鸟类影子落在自己身上,随着轰鸣一声,大地颤抖。那东西有一对极大的翅膀,满身金黄色羽翼,三根带状的尾上分别有青绿色的孔雀眼,头顶有状似冠冕的冠。< “鶵儿,麻烦你带本君去崂山。”紫湛靠在它的腿上,眼睛半眯,疲态尽显。鹓鶵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疲惫,扭头轻轻地贴了贴紫湛的脑袋,紫湛笑着抚摸着它的下喙,一人一鸟,亲密无间,像是久未见的老友,在相互说着闲话。< 过了一会儿,紫湛才睁眼,侧头远远看着地上的红玉,以为她还在昏迷,于是稍稍放心。< “鶵儿,辛苦你了。 ------------ 61危机四伏 阴暗潮湿的大牢,关着重重囚犯。有些人是被冤枉的,但更多的人的确犯下了重罪。无论是否无辜,到了牢中就必须想办法生存。和老鼠抢食物,和狱卒斗鞭子,和狱友占地盘,要在牢狱中生存,要么成为狱中恶霸,要么就忍气吞声,做个人下人。 当陈雀儿披头散发地和季风被人押解进来的时候,他一直垂头看着地面,偶尔透过凌乱的头 发间隙观察周围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往日的噩梦如潮水般朝着他迎面扑来,汹涌肆虐。 他还记得第一次因为偷窃而入狱的时候,牢中的那些人是怎样对待自己的。 食物,被抢。 衣服,被撕扯。 还有 陈雀儿始终记得有一个刀疤脸大汉摸着自己的脸,然后□着开始脱裤子。自己趴在地上被人死死摁住的时候,对面的季风露出痛苦无奈的表情,他死死抓着栏杆,忍痛闭上眼睛,耳边听着自己兄弟绝望的咆哮,然后声音渐渐嘶哑,最后没入死寂。 狱卒没有管,反而带着一种讥笑的表情在外看着。 若不是大牢着火,陈雀儿以为自己会死在牢中。 但,天赐良缘,他和季风逃了出去。 只可惜,脸却毁了。 从此以后,在山中聚集同样憎恨官府的人,扎寨为营,抢劫为生网游之风云纵横全文阅读。又在山下设置了赌坊,以探听消息。他们所在的山头是著名的商道和官道,只劫富,只劫官。 日子原本过的还好,直到,陈雀儿在街上遇上了封三娘,直到,他唐突地带回了十一,导致了山寨的覆灭 陈雀儿捏紧手,指骨泛白。 他恨自己,但更恨害的他们山寨如此的十一! 既然他不放过山寨,不放过自己,那么自己也势必不能放过他! 押解的狱卒将陈雀儿和季风丢在了同一大牢中,里面还有许多蜷在墙角的人,现在他们安静的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下一秒的野兽。狱卒还在季风身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甩着钥匙走开。 季风拖着疲惫的身子赶紧护住陈雀儿,阴暗处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像是狼般,视他们如羔羊。 陈雀儿的记忆翻滚而来,他忽而抱住头,蜷缩在季风的身后,脑袋像炸了一般轰鸣。 他再也不要,受到那种侮辱,被男子侮辱 栏杆外出现一双金边暗格纹黑靴。 “你打算在这里等着被折磨死,还是跟出去找你的仇人复仇?” “你是谁?”季风问,面前的这个男子穿着黑色斗篷,盖着帽子,只露出他尖削的下巴,声音富有磁性,很温和。 男子侧过身,“我问的是他,并非你。” 季风再要出口,男子却打断了他,“你身上有我所需要看见的东西,与其留在这里任你腐烂,不如跟我出去,我会想办法让你报仇,但条件是,我要你付出一切。” 季风想替陈雀儿否决提议,但陈雀儿的声音却幽幽地从他身后传递了出去,带着黯哑和绝望,“好,我答应你,跟你走。” 之后的事情季风再也记不清了,只是隔壁几个重犯突然暴毙,他们的尸体被分解地七零八落,像是被人活活撕开的一般残缺着。 陈雀儿也莫名地消失在的大牢中,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记得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男子来过 山寨已经被烧成灰烬,但水井还在。 陈雀儿孤零零地坐在井边,望着下方漆黑的一片,闭上眼睛。 “你们山寨中的井其实通往鬼界,一般人近不得,但若此人意志坚定,或许有一成的把握能够吸收鬼气为他所用,一旦成功,此人便可化为半身罗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复仇,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有心,你跃下此井,但是否能成功,便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雀儿猛然睁开眼睛,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低头,望着幽深的水井,下面,不知道该有多深,他站起,然后冲着东边的太阳蔚然一笑,抬脚,纵身跳了下去 “阿啾——”十一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封三娘,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失礼的,十一一直希望在三娘面前能够表现到最好,但事情可能未必如她所愿,就比如方才这个非常不雅的喷嚏。 自离开了山寨之后,十一的右眼皮一直突突在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十一原先不曾在意,但落到了自己身上,未免有些担忧,但所幸一路上平安无恙。 “披上。”封三娘丢给她一件大氅。 已经是初秋,山中有点凉暧昧养成系统。 她们二人坐在马车内,范成和一队护卫都骑着马走在外头,过了这个山头便是余杭,余杭是范成和十一的老家,有范家大宅,有十一的兄长,还有十一的母亲。 范成说,尤氏已经回府。 这让十一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即回家与母亲团聚。 但一行人都不知晓,在安稳的马车顶部,有一片竹叶子正优哉游哉地贴在那儿,晒着温暖的阳光,享受山野清润空气,一个颠簸,它就化成了人形,是一个稚嫩可爱的小不点,肥嘟嘟的身子,圆滚滚的眼睛,还有一颗,火热火热地、坚韧不拔地、死缠烂打地追随封三娘的“童心”。 风,偶尔掀起马车的窗帘,这时候随行的护卫都会时不时地瞥向马车内,借着余光偷瞄里面的两位美人,尤其是马车右侧那位,原以为是个男子,后来换了女装之后,光彩夺目,是少有的人品样貌,举止更是不俗,如皇亲贵胄般透着贵气,但只是眼神时常如淬了寒冰一般,冰冰冷冷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十一披上大氅,掩好窗帘,然后腆着脸歪着身子靠在了三娘的大腿上。 封三娘皱眉道:“你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便看见,就说你我都冷了,女子本来就怕凉,着了露气更对身子有害,车内只有这么一件大氅,你我合着盖也无可厚非。”十一狡辩,又厚着脸贴着三娘。 “我不怕凉。” 十一嗔怪,“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风情?”她眉头稍扬,“什么叫风情?” “风情就是这样。”十一忽而起身手绕上她的后颈压低她的头,继而用自己的唇在她的唇上迅速点过,干完坏事后又重新躺了回去,手却不离开,而是滑到三娘耳边捏着她透亮柔嫩的耳垂道,“以后你可不许让别人碰这里,尤其紫湛姐。” 在山寨里离别那一幕,她都看见了,早就醋意横流。 封三娘让她捏着耳朵,眼里的冰在渐渐融化。 垂头望她,十一也恢复了女装,娇俏标志模样,只是还稚嫩了些,眉宇尚未展开,但若是展开了,不知是何等样貌,但有一点三娘丝毫不疑,那即是十一长大了,必定也如妖孽般,祸国殃民。 忍不住伸手去碰触她,当指尖点到她右眼角下的褐色泪痣,封三娘驀地一停。 以前没有发觉,这颗泪痣,竟似曾相识。 “怎么了?”十一单挑着眉头问。 显然,她也感觉到了方才的异样。 封三娘道,“没什么。”她的面色无恙,眼睛却盯着那颗泪痣许久。 十一微笑,忽而觉得头眼昏花,皱眉闭上眼睛道,“我有些昏昏沉沉地,可能是之前在山寨中消耗了过多体力,想睡一会儿。”她边咕哝着边侧身往里靠,手抱着三娘的腰身,头枕在她的腿上,闻着三娘身上带着兰草花香,待一切安顿好了之后,十一的眼皮再也撑不住困意,沉沉地阖上。 封三娘无意中瞥见她的印堂,隐约从内里透出点墨黑。 想通透为何会如此之后,封三娘呼吸一滞。 她难道 十一呢喃道:“到了喊醒我。” ------------ 62虚惊一场 到了杭州城十里外便有人抬了平顶软轿,让十一并三娘一人一轿换上,十一和三娘各自上轿。< >< >入了城,人声鼎沸,三娘掀帘便见外头的百姓躲的远远的,有孩童拿着糖葫芦往这边闯,后面跟着的妇人便吓的脸色煞白,急忙将那孩童拽了回去。三娘还看见路边有人小心翼翼地瞥着轿子嚼舌根,他们眼神躲闪,似乎很是畏惧。< >< >范府重新修葺过,变得雄伟非常。< >< >单是门口那对石狮子用的石料便是千里迢迢从玉华山运送而来,经过精雕细琢,花费了大功夫,才使得它们栩栩如生,身上的纹路清晰流畅,狮眼更是以西北之境内玉石所嵌。这样华美的东西,竟然摆放在门口,任风吹雨飘。< >< >封三娘皱眉,回视十一,十一亦面色不佳,侧目范成。< >< >依照范成的俸禄,断然供不起这些,府中布置如此奢华,这钱财是从何而来?< >< >下了轿子,门前的小厮便列队相迎,殷勤得很。< >< >封三娘又戴了斗笠蒙着面,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十一则亲昵地挽住三娘的手臂,然后对着前面一个稚嫩的小厮说,“房间不必安排了,封姐姐和我一起住绣楼。”< >< >封三娘并不反对,她原本就是为保护十一而来。而小厮有些为难地看向范成,范成目光扫过二女,刚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另外一人用拜帖打断,范成见到拜帖上的名字,一下子变了脸色,< >不多交代便急匆匆地走了。< >< >十一乐得范成不在,继续领着封三娘在家中走动,指指这儿又瞧瞧那儿,有时候还会惊呼出声,惊讶于那儿的摆饰,仿佛这并非她自己的家。< >< >“父亲以前不会摆设这些浮华无用的东西。”十一看见一件五彩描金的屏风后说。< >< >范家檐廊也颇具江南特色,走几步便有小亭歇脚。飞檐入云,处处精雕细琢。封三娘状似观景,但实然却在走马观花,心不在焉地陪着十一。反手握住十一的柔软的手,三娘眼睛不好意思地瞥向别处,十一回神过来,见她脸颊飞霞,喜滋滋地与她两手叫握,继续闲逛。< >< >十一不忘要向母亲尤氏请安,于是提议携三娘一同去。但三娘却推脱身子疲乏,要往住处休息,十一不放心她,又不得不去见母亲,最后唤了婢女带三娘先去绣楼我的美女教师全文阅读。< >< >三娘离开十一,又迅速以定身之法定了那婢女,捏诀飞上绣楼楼顶,纵观全局。< >< >有凡人必有阴阳之气,但偌大个范府,好像蒙上一层厚重的纱布般,迷离朦胧,即使是自己,也难以窥探其中端倪,只隐约见东北方溢出一阵紫色瘴气,非妖非魔非鬼之气流,如此诡异,三娘见所未见。< >< >由此笃定,范府有异。< >< >但是――< >< >封三娘又在东北方的一处院落中捕捉到了十一的身影,蹙眉。< >< >目前要先将十一所中的妖毒控制住才是紧要事。< >< >“上面那位姑娘,你在看什么?”下方有一男子说道,声音清澈如山间溪流,“你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屋顶,不怕摔下来吗?”< >< >封三娘低头看他,只见他眉目俊朗,气质超脱,穿一身玄色长袍,上面绣着考究的蟒蛇暗纹,凡人等级森严,一般人不敢在衣饰上绣蟒蛇图案,此人乃是皇亲贵胄。< >< >他正仰头望着她,右眉稍抬,兴致盎然的样子。< >< >三娘垂眼看了他一会儿,即使隔着一层面纱,也能感觉到她全身散发出的层层冷意,似乎她原本便是冰块做的。随即她右手一划,人便瞬间消失在屋顶处。< >< >男子目瞪口呆,原地转了一圈,未见到人,于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摇头自叹。< >< >许是又有了幻觉也不定。< >< >后面跑来一人,急匆匆道:“王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 >那个被叫做王爷的男子抚着腰间的琅琊玉佩感慨道:“本王方才好像是见到仙女了,美人,罕有的美人呐!”说罢郎声大笑而去。< >< >十一见了尤氏就回到绣楼去看封三娘。< >< >她见了尤氏,总觉得事有蹊跷,尤氏的面色苍白如纸,人也是形容枯槁,枯瘦的手臂上血脉凸起,连中间流动的红色血脉都依稀可见。双目空洞,问她的许多话都毫无反应。< >< >推了门,房间内并不见封三娘踪影,十一在屋内找了一圈,开始隐隐担忧,耳畔回响她当初的话语,清晰地如同她正俯在自己耳边清冷地说着幽灵教师。< >< >“我要回青鼓垒山。”< >< >“好,我只送你到杭州府。”< >< >“紫湛,我只送她到余杭,她是玲珑心,我不能不管。”< >< >“”< >< >封姐姐,难道你就打算这样,不告而别吗?< >< >拉开了这道门,外面,依旧空零寥落,没有封三娘的风景,都充满了腐败的气息。< >< >“人呢?”十一对着婢女吼,猛地抓住她的双肩摇晃,“封姐姐人呢?!”< >< >婢女被吓了一跳,直摇着头说不知道,肩膀被十一死死扣住,指甲生生地掐了进去。十一对下人从来不摆架子,时常以“姐姐”、“哥哥”称呼,她也没有大小姐脾气,但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声音沉入了无底深渊。< >< >一滴泪落到了十一的手背上,惊醒了十一,松手,然后低声道“对不起”,拔脚,拨开人冲了出去。< >< >封姐姐,你在哪里?< >< >不知道碰了谁,也不知道撞了谁,十一眼里只有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 >我们说好的,你要陪着我。< >< >十一找得焦头烂额,前厅,后堂,前室,后院,东西厢房,一一找寻过,每一间房都仔细翻过,甚至还钻入过床底,打开过柜门,但终究,一无所获。< >< >假如有一天,你喜欢的人忽而消失在了你的面前,你会怎样?< >< >是发狂,发狂,还是发狂?< >< >十一双眼空洞,抱着腿,将自己困在房中。< ><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 >< >外面的人来了一群又走了一群,但范成和尤氏都没有来,十一像是被丢弃的垃圾一般,被他们冷落在一旁。< >< >“吱呀――”有人推开了门,有人走了进来覆汉。< >< >十一没有力气与她们抗争,颓丧着道:“我不想吃,你们回去罢。”< >< >但来人却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听她的。< >< >十一恼怒,抬起头一手指着门到,劈头盖脸道:“我让你出去!”< >< >可是待见到那人的脸之后,十一却傻了,最后的一个字音尾还在耳边回荡,十一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箍住她,趴在她的肩头哽咽,半晌,愣是从牙间挤出一句话,“你去哪里了?”她甚至还来不及责备,却已经用关心对三娘举手投降,溃军千里。< >< >封三娘站在原地,肩头有些湿润,抬手轻抚着她的背,然后低头靠在她的头发上,从怀中掏出一颗黑漆漆的丹药道:“吃下去。”< >< >十一与她分开,拿了丹药问:“这是什么?”< >< >“吃了。”封三娘重复道,紧紧盯着十一和她手里的药丸。< >< >十一听话,仰头吞下了那药丸,借着外面的月光,这才发觉三娘的手臂处,小腿处,脖颈处< >皆有不深不浅的几道划痕。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右边有一撮乌黑的头发散出,她也来不及打理。< >< >“封姐姐,你是去做贼了吗,怎么如此狼狈?”< >< >封三娘绕过她,往塌上去,然后坐定,一道白光闪过,她又化回了真身,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白狐狸,只是皮毛处略有红色血迹,像刚是过了灌木丛,被一道道荆棘刺划过般凌乱。< >< >小白狐狸蜷缩在一角,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睛,用尾巴团住它自己。< >< >十一侧身坐到床榻前问:“封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化回真身,又为何会忽而多了这么多的伤?”< >< >小白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用一记“要你管”的眼神将十一所有的困惑犀利而又简单地挡了回去。< >< >十一无奈,只想着自己家中备了一些灵丹妙药,取一些来或许对封姐姐的伤势有益,于是悻悻地离开房间,往自家的库房去了。< >< >小白狐的尖尖耳朵动了动,然后前腿立起,蹲在松软的床榻上,看着一张一合的窗户处翻进来一个胖顿顿的小不点儿,小不点一见到里面只蹲了一只小白狐狸,好似懵懂地看着自己,一呆,就从窗台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落地。< >< >然后,爬起惊涛骇浪全文阅读。< >< >惴惴不安地挪到床榻边缘,仰着头盯着小白狐。< >< >小白狐垂目回视他。< >< >一双眼睛圆滚滚,另外一双狭长细眯。< >< >对视。< >< >然后小竹妖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大笑。< >< >这这白毛小狐狸是封姐姐?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可爱?!< >< >小白狐,睁开眼睛,然后,瞪――< >< >小竹妖咽了气,噤声,肚子里的小肠大肠十二指肠却因为憋笑而纠结成了一团,如毛线团般。< >< >“封姐姐你放心,我已经将路上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保证灵隐寺的人追不到这里来。”小竹妖拍拍胸口担保说。< >< >灵隐寺是杭州府的千古宝刹,寺庙中有众多高僧,还有不少灵物。封三娘为拿到灵隐寺的紫心丹,一妖独闯罗汉阵,被伤的体无完肤,若不是半途有一黑衣神秘人相救,自己未必能够逃得出去。< >< >那紫心丹崂山也有,但崂山过远,催动法力必然会有损耗。况且紫湛还在那边,自己若冒然过去可能会另有麻烦。< >< >那黑衣人是谁?< >< >封三娘心有疑惑,自己并未有什么好友,所信赖的只有紫湛和十一,那黑衣人为何要救自己?< >< >十一目前暂时无恙,但若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也会和蔡康一样神形俱损< >< >小竹妖见她一阵沉默,心里也清楚她必然是在为十一所中的妖毒担心。< >< >“封姐姐,我听说若是能用魔之血、妖之元,鬼之形,人之魄并以玉皇山肉灵芝,再合以无根之水,埋在地下五千年,酿造的酒就可以驱逐凡人体内的妖毒,并且此人从此后可以百毒不侵。”< >< >小白狐抖了抖耳朵,目光在问你如何知道这些?< >< >小竹妖续道:“碧落也曾经为蔡康找寻妖毒的清除之法,这法子就是她找到的,但可惜此法极难,几乎不太可能实现,所以她也只能放弃,但若是封姐姐,或许还可以一试。 ------------ 63怪事频频 十一再次推门进屋的时候,里面没有上灯。 一个白色球状物体蜷在床榻上一角,被清朗的月光罩着,毛茸茸的身体仿佛会发光一般。 十一见它已然熟睡,稍微踏实了一些,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手里端着从库房偷来的满满一木盒药材和药丸,她不知道哪样对三娘有益,因此将那些保身的、养气的,济血的、调理的一应端来,任卿挑选。 她侧坐在床榻边上,不忍心惊醒榻上的小白狐,放下木盒,伸手顺着狐狸毛生长的方向抚摸。 丝般顺滑,牛奶香浓。 是丝绸般顺滑,牛奶般白嫩。 好想咬一口。 十一看着它柔软的腹部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上面的点点血瘢像是满天星斗一般洒在它的身上,十一心疼无比,用小指沾了一味据说很好的疗伤药膏,小心翼翼地替它抹上,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月影西斜,十一揉了揉眼睛,有些疲乏,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成功地把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变成了斑点狐。想着应该没有遗漏的地方了,这才俯身,耳朵贴在它附近的床榻上,如此便能够听见它清浅的呼吸。 真是一时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你呀 装着药材的木盒被搁置在一旁,十一褪了绣鞋和外衫,蹑手蹑脚地蜷在小白狐身边,身子像虾一般弓着,将小白狐圈在了里头,保护在了里头。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十一也觉得自己困了,但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般,忽而疼痛难忍,腹腔内一阵翻涌,内脏似乎都在打结,扭曲着,抽搐着,身子轻微颤抖着,十一咬紧牙关,手拽着被褥,牙齿不停磨着。 迷迷糊糊之中,脑袋里一直有人在对自己说着。 快逃 那人的声音低沉难听,但十一觉得很熟悉。 快逃呀 一个女人在十一的潜意识里面出现,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湿漉漉的,但那不是水,而是一种恶心的粘稠的粘液,顺着她枯瘦的手指,顺着她破烂的衣裳,粘稠地往地上蠕动 十一感觉到自己浑身在痉挛,喉咙冒上一阵腥甜,十一捂着嘴巴侧向了外头,咳了一声。她弯腰捂着腹部,借着月光看见掌心暗红色的一团粘稠,还未反应那是什么,一阵阵激烈的炫目感像是朝汐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冲的她耳朵嗡鸣作响。十一痛苦地抱头,瘫倒在床榻之上,腿脚缩成一团,但这丝毫不减弱脑袋中的轰鸣。她的额头滚着豆大点的汗水,冰冰凉凉的,冷汗浸透全身。 但即使这样疼,她仍紧紧抿着嘴,死活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深怕扰了身边这只小白狐凤七邪全文阅读。 小白狐睡的很沉,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它感觉到身上有些清清凉凉地,伤口也在一点点愈合,好像有人正在体贴地替她疗伤。 就这样过去了一夜,十一醒来的时候,边上已空,她慌张地拉开门,十一才松了一口气。 封三娘站在外头,背对着门,月白色的衣裳光亮整洁,她一部分头发挽着,用一根银白簪子簪好,其余的发丝依旧披在肩头,虽然扎的随意,但像她这样的美人无论如何打扮都会是光鲜的。 西施即使病了,蹙着眉头也有东施效仿。 封三娘如此打扮,或许也会惹得杭州府的女子纷纷效仿。 十一靠在门边,弯起嘴角。 前者感觉到了后方的动静,回首,脸色是不自然的白,“药,是你上的?”她问。 十一点头,“嗯。” 她的脸红了红,半晌,微不可闻地蹦出两个字,“谢谢。” 十一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千年冰山封三娘是在害羞。即使化回真身,她的身体还是她的身体,昨日那样上药,岂不是将她的全身都看遍了,还摸遍了? 十一傻笑,走到三娘身边,轻轻用小指勾了勾她的小指。 封三娘回视她,好看的眸子里映着十一的脸。 “你们接下来是要接吻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蓦地从侧边传了过来,像是一记在耳边猛然敲响的锣,尖锐刺耳。 封三娘和十一慌乱地避开对方视线,尴尬地各自望向一边。十一在分辨出此语出自何人之后拉下脸,对着那个嘴里衔着狗尾巴草的小胖蹲,鼓着腮帮大步流星地冲到他面前,提起他道: “你怎么又在这里?!” 小竹妖撅着嘴,用着狗尾巴草的尾巴扫着十一的脸,“封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十一被扫的痒,悻悻放下他道,“你就是街上卖的狗皮膏药,要揭下你需要扒下一层皮。” 小竹妖抱着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扒下来还可以再贴呀。” “” 十一脸白一阵再青一阵。 封三娘不打算理会这两个神经病。 通往绣楼的小石子路上来了一行人,狐狸视觉灵敏,嗅觉也不赖,封三娘远远地便分辨出了走在前头的那个儒雅男子便是昨日遇见的皇亲贵胄,在男子左边一直点头哈腰摸着胡须的是十一的父亲范成,他们身后紧跟着一男一女,男子面貌看得不甚分明,只依稀辨得出他一身黑白相交的道袍,女子的打扮应然是那位贵胄的贴身侍婢。 他到底来此处作何? 封三娘并不喜欢和凡人打交道,于是早早避开。她顺势环住十一腰身,将她带入一座假山之后,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瞬间呼吸可闻。十一抬头便碰到她的下巴,三娘低头去看她,抬首低头之间,两个人的嘴唇无意间擦过,各自又立即脸红了起来。 小竹妖一晃神见二人都躲起来了,方还不解,但又听见有一群人朝此处来,遂大彻大悟,也“嘭”地一声化成一片小叶,安安妥妥躺在假山上头,相比十一和三娘而言,他这姿势倒舒坦许多,没有人会怀疑一片竹叶子游龙戏凤之美貌娇娘最新章节。 虽然这里并没有竹。 范成一行人渐渐靠近,看样子他正带着这群人参观府邸,恰好此时路过这里。他们走到假山边上的时候,为首的美衣华服的男子顿住了脚步,背手望着绣楼问:“此楼是何人居所?” “此处是小女的住所。” “道长?”男子沉默一阵,皱眉喊。 那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便往前几步,先是看了一眼那绣楼,然后掐指算着,嘴中喃喃有词。稍过一会儿,他便在男子的耳边嘀咕几句。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男子听着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变了几变,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的视线一直紧紧定向绣楼,待道士再次肯定方才的说法之后,他忽而大笑起来。 范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心中纳闷这位一直神色恹恹的贵客心情为何会陡然转好,思索原因的时候,只听男子兴奋道:“范成,你生了一个好女儿。”他拍着范成的肩,每拍一下,就让范成莫名心惊一阵。 这和十一有什么关系? 这位贵客,实际上就是当今天子的第十个弟弟康亲王,他忽而南下来到自己府上视察,又忽而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实在让范成一时间摸不到头绪,只能哈腰暂且全都应着。 但此刻更为困惑和震惊的是躲在假山之后的封三娘,十一感觉到前一刻她的身子猛然一僵,似乎看见了什么令她意外的东西,于是便好奇地循着她的视线扭头往身后望去不看不打紧,一看便被吓得心惊肉跳。 那个身穿道袍的男子,虽然外貌稍稍改变,声音也不似寻常那样扭捏,脸上也没有厚厚的脂粉,但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山上遇见的那个山贼二当家陈雀儿! 十一揉了揉眼睛,再细瞧那个道士。 不会错,他就是陈雀儿! 但他不是被关在牢中了么,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成了道士,还有模有样地混到了这位贵客的身边? 十一四处看,但那群人之中没有季风的身影。 奇怪 封三娘压低声音对着十一道:“我们要小心陈雀儿,他的身上有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污浊之气。” 十一道:“他一定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他是冲着我来的。” 封三娘在见到陈雀儿那一刻心里也是这般猜想,他如今不人不鬼,又来到了范府,事情一定不会简单。 外面那群人小憩一会儿又浩浩荡荡往别处去了。 这时候十一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遥遥望着那群人的背影。 “我要去告诉父亲这件事情,决不能让陈雀儿有可趁之机。” “告诉你父亲未必管用,你父亲也见过他,但现在却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了什么?”封三娘不点破,循循善诱,让十一自己想清楚。 十一捏手道,“我原先想父亲或许没有认出他,但父亲前阵子才见过,人还是他亲口下令拿下的,他没那么健忘;所以应是父亲认出了他却不将他拿下,因为他此刻是这位贵客的座上宾,父亲在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还没有胆子动他。”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封三娘迅速下了结论,“先想办法调查那位‘贵客’的身份和目的。” ------------ 64康王胤嗣 过了晌午,十一来到了八仙亭等待。 八仙亭在范府东北角,与十一母亲尤氏现在的居所隔着一面湖遥遥相对。范家大宅乃是按照古书《太公阴符经》所述建造,坐北朝南,对应天上的星辰布阵,再设古木花草开光避邪,原本是极好的方位,但独有东北边尤氏住的地方偏僻怪诞,终日不得见光,阴暗潮湿,时常有虫蚁作祟。 十一曾经劝说尤氏搬离,但尤氏不允。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一道白影从小石子路上款款而来。 十一迎了上去,问道:“如何?” 她与封三娘等商定计策,自己去主厅以陪伴为名牵制住范成和那个贵客,让小竹妖设法将竹叶子贴在自己身上以供他及时获取消息,而封三娘身手敏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贵客严密布防的房间,翻动他的随身物件,如此或许便可知道贵客真正的身份。 封三娘的声音沉稳平静,但出口的话却让十一着着实实惊了一惊。 “他是你们人间皇帝的亲兄弟,胤嗣。” 十一对朝政不太熟悉,但隐约记得父亲提过,这个胤嗣是皇帝的第十个弟弟,年轻尚轻,颇得皇帝心意,便在前年被侧封为康亲王,但是他向来神出鬼没,外界关于这位年轻亲王的传说也是不绝于耳,天花乱坠凤七邪最新章节。有的说他生的极为丑陋,不敢见人,有的说他堪比南北朝时期的兰陵王高长恭,不但仗打的漂亮,人也俊美。 十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仔细回想,自己见到的那个男子,再怎么看也都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极丑或是极美,模样中规中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是他身上的气势,不似一般贵胄只有华贵,而是一种只能从沙场上锻炼出来的――锋锐。 “不但如此,我还探听到了其他消息,”小竹妖原来也跟着封三娘前来,只是他变成了小竹叶,贴在三娘的右肩上,三娘自然知晓,只是十一未曾留意。他“腾”地一声化作人形,站在十一跟前仰头对着她说:“我在街上走了走,从茶楼里听见小道消息。这位康亲王的事迹真的是家喻户晓。据说他十岁那年定了一位王妃,那位王妃只是汉族寻常女子,她在林间救了他,所以这位亲王对那女子一见钟情,不顾大臣和亲戚们反对硬是要娶,幸而皇帝是爱护他的,允准他让女子过门,但不许给她任何名分。” “对于汉族女子而言,没有名分,就等于没有这个人,是辱没家声,受人歧视的。而且,康亲王的身世显赫,纵然他想保护她,但他毕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边,若是旁人时常来侮辱她一番,流言蜚语伤人心,只怕她总有一天受不住。”十一若有所思。 封三娘微微转过头,看着十一的侧脸,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表情。 小竹妖点头,续道:“但那女子也是真心喜欢康亲王,随他入府,据说两个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倒也逍遥自在。” 十一听着,她总预感接下来要发生一件惨事,这样美好的故事,总会有一个悲剧结尾。 果然,连小竹妖的脸上也出现了哀恸之色。 “但是有一日康亲王回府,便见到那女子悬梁自尽了” 十一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为他们扼腕叹息。封三娘眉头动了动,嘴紧紧抿着。他们不自觉相互对视,视线一碰,又各自回过头望向别处,心中的结扣越结越紧,像是压了一块大石,沉闷地说不出话来。仿佛小竹妖说的并非是康亲王和那女子,而是她们自身。 世间有情人,最怕的便是,生死相隔。 “你别忘了我是妖,”封三娘看透了十一的心思,对着她道,“即使你先走一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回你。” 十一微笑,得她如此,夫复何求? “咳咳――”小竹妖忍受不了她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清着嗓子提示。 封三娘对着他问:“既然康亲王为他喜爱的女子所伤,那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小竹妖说:“我也纳闷,据说康亲王自那女子死后,不让人替她下葬,还将尸体放在那女子寻常居住的地方,不让旁人近一分。那间屋子散发难闻的味道,后来还是皇帝下令强行将那女子埋葬,康亲王不敢忤逆圣旨,便亲自抬棺送葬,之后,更是一个人在那女子墓前跪着,连跪了一月余,所以人人都说康亲王是最深情的人了” “若真的喜欢那个女子,便该让她死后安歇,康亲王这样做,反而是让那女子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十一感慨。 封三娘思索道:“若真如此,那女子便有成为厉鬼之嫌。” 十一和小竹妖俱是一怔。 封三娘分析的不错,一是那女子悬梁自尽而死,此事颇有疑团,她为何忽而之间自寻死路,是有人逼迫还是她自己不堪受辱?无论是哪样,那女子死的时候必定心含冤气。二是康亲王对那女子牵挂不断,若真的如小竹妖所说,他常牵绊于女子坟前,那女子也死后必定魂魄不安游龙戏凤之美貌娇娘。 这两样合起来,几乎可以确定那女子,已经成为厉鬼。 所以,康亲王近年来到处寻访道士,也是情有可原,身被厉鬼纠缠,便需想办法避开。 “但他为何到此,我实在想不通。”小竹妖托腮道。 十一也不解。 封三娘望着平静的湖面,眉间稍蹙。 山雨欲来风满楼,以康亲王之深情,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又是否和十一有关? “封姐姐,你自来了杭州府还没去逛过吧,我们这里风景秀丽,菜肴种类丰富,我一定要带你逛一逛,尝一尝。”十一笑的时候眯起眼睛,像是雨后弯弯的霓虹。她一直见封三娘愁眉不展,遂提出此建议。 小竹妖也凑了热闹,死活非跟着去,于是扯着三娘的衣摆脆生生道:“封姐姐,我们就去吧,封姐姐。”他一边说着一边扭着身子,撒娇。 封三娘拗不过他们,瞧着天色正好,于是便应了下来。 出门的时候,封三娘被十一扣上斗笠面纱,她左右上下仔细打量,最后摇了摇头,掀了面纱再从书房中拿出一根点了墨的狼毫笔,笑嘻嘻地在封三娘右鼻翼位置点了一粒黑纱痣,然后退到后面观赏,觉得这样还不够,叫人拿了东海的海底泥浆来,掺上点水,抹上两手冲着封三娘去。 封三娘原地不动,但面色越发冷了。 目视十一,那视线是说,你难道要将这黑乎乎臭烘烘的东西往我脸上抹? 十一被她锐利如刀的视线冻回,侧目,睨见那小不点正在捂嘴暗暗偷笑,十一眼珠转了一圈,诡计闪现,趋势是往三娘处靠近,但近到她的面前,忽而一转,迅速而干脆利落地将手上的泥浆往小竹妖那张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上抹去。 小竹妖瞬间只感觉到自己的脸蛋上一凉,然后一股恶臭袭来,他愣了愣,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粘乎乎的东西沾在了手上,然后挪动小腿蹭蹭地趴在水井边缘,往下一望。 “十一,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华丽丽地仰头嚎啕大哭。 十一做了亏心事,默默地扯扯封三娘的衣角道:“我我们走吧。” 封三娘睨她一眼,再看了看自己月白的衣裳那衣角留下的指印,皱眉。 就你这东西方才还想往我脸上抹,不要命了? 十一无辜地望着她。 我哪里知道这东西效用如此强劲,我刚才试了试,暂时――还没找到法子彻底清洗干净。 封三娘同情地看向在井边拼命擦脸的小竹妖,然后转身面对门,安静地走了出去。 十一刚抬脚跨出大门,便听见后面小竹妖尖锐地能够刺破苍穹的嗓音咆哮道:“十一,你给我站住,我的脸,我的脸啊!我明明是根竹子,你把我整成竹炭了!十一,你站住,给我纳命来!” 十一咽下口水,接着,头也不回地蹭地溜走,像是一溜青烟般转眼消失。 “范十一娘!” 喔,地动山摇。 ------------ 65不祥之兆 十一兴高采烈地介绍街面上的店铺。 “这是一品斋,里面有我最爱吃的紫苏糕、一品丸子,很嫩,很有嚼劲。” “这家是百家布坊,是余杭城内最有名的店铺,里面的绣娘手艺可好呢,只要是你想得出画得出的样式,她们都能够替你做。” “还有那一家,店面虽小,但是做出的包子味道真的是香飘十里,所以大家也将这店名称为十里香。” 封三娘被左拉右拽,见她没有停歇下来的样子便也只是皱皱眉头。她并不怕累,也不怕日头,而是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她有些不安。 在范家的时候,她发现笼罩范家的瘴气乃是由东北角泄出,东北角住的主要是十一的母亲尤氏,难道瘴气和她有关? 封三娘侧目十一。 虽然有可能是尤氏,但说其他人也无可厚非。东北角院落,因尤氏在,所以还居住着不少服侍她的人,说不定瘴气是由那其中一人散发出的也未尝不可。但是,无论真相如何,那即是范家,已经落入了某种诡异的妖术的掌控之中。 “两位,留步。”一个身音从侧边传递了过来。 封三娘和十一同时往那儿一望,见到一个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的书生模样的人,他头戴米白色方巾,身穿粗布长裳,腰间并未用带子拢好,故而体态显得有些臃肿。 十一问:“何事?” 身子替三娘掩了掩,虽然三娘此刻已经做了男子打扮,又化妆变丑,但十一还是下意识担心又招来了一只狂蜂浪蝶,经过上次的教训,十一懂得,三娘这般样貌,本身就会惹来祸端。 那男子拱了拱手,然后对着十一道:“在下姓蒲,名松龄。在街上见到两位,想要免费替两位卜上两卦” 十一拉着三娘便要走。 方才她听懂了,面前这位一定是在街上算命的“神算子”,这些人专门欺骗无知妇孺,胡言乱语一通,诚然可恨。 十一曾经亲眼目睹自家的一个婢女上街回来的时候抱来一坛子黑漆漆的水,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十一便暗叫不好。据那婢女所说,这小坛子“符水”花了她所有积蓄,喝了这水,以后便能身强体健,百害不侵,也能够尽快找到如意郎君。十一劝说她不要喝,银子花了便是花了,喝了这东西生病倒更加不妙,哪知道那婢女并不听劝,回头按照那术士的吩咐喝个一干二净。第二日,便被人发现变得疯疯癫癫。十一央求范成派人去抓那术士还婢女一个公道,但那术士已经早早收了摊子逃得无影无踪。 经历此事之后,十一对这些江湖术士更加没有好感。 “哎,小姑娘――”那书生又横臂拦在二人跟前,在十一发作之前迅速道:“小姑娘你红鸾星动,但可惜有天命星横拦,不出三日必有一劫,此劫难过,若是过了,可谓一番风顺,春风得意异界花心邪尊最新章节。但好日子恐怕过的也不长久,前面的是小劫,日后必有关乎小姑娘生死的大劫,小劫好过,但是大劫却难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十一怒道。 她好不容易才和封三娘在一起,断然听不得这些不好的,眼前又有许多等的烦心事,于是火冒三丈。“你信不信我拆了你这摊子?!” 封三娘在后冷静道:“十一,先听听他如何分析我的命格。” 十一回头看向她,知晓她的意思。封三娘身份比自己还要特殊,那便看看这术士如何解释,若是说错了,那必定便是个骗财的草包,抓了也不算冤枉。 蒲松龄视线投向三娘,以手托着腮帮少时,再绕着三娘走上几圈,面上困惑不已。 “可否借手一相?” 封三娘伸出手。 蒲松龄握着,皱眉沉思。然后忽而一跪,连拜三娘三下。 十一惊吓,绕过来问,“怎么了?” 蒲松龄刚要开口,犹豫了一下,又将话语咽了下去,他道:“这位公子的命格――”他的视线分别扫过三娘和十一,沮丧道,“我看不出来。” 十一笑言,“我预料的不错,你果然是个骗子。”她劝解道,“你还是自己去官府自首吧,否则,我便派人来抓你。” 蒲松龄起身,拍拍衣裳,答道,“小姑娘放心,松龄这就去自首。” 说罢,他竟真的转身朝着府衙方向去了。 十一不解,觉得此事有些怪异,于是扯了扯三娘的衣袖道:“我觉得这人,脑袋有些问题。” 三娘侧目十一,平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自古天界等级分明,凡其余修仙未成者,对天界的仙、神、君都要行跪拜大礼。自己虽为青丘国九尾天狐之女,但毕竟这里不是青丘国,他也并非是青丘国的臣民,断无行此大礼的因由,他方才那样做,难道是算出了自己的未来? 三娘盯着自己的掌心。 难道自己未来可以成为仙,甚至成为神? 为仙者,过九佰九拾九道天劫,断七情;为神者,在成仙的基础上再遭九千九佰九拾九道天雷,绝六欲。由此才能割断与其他五界的联系,成为掌控这广阔宏宇的主宰者一员。 三娘望向十一侧脸。 她苦笑。 我过不了她这一劫,又怎会成仙,成神?如今只要压抑住体内魔性,不失去本我不发狂即可。其余的,成仙或者成神,都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经此一事,十一和三娘都已经没了兴致。十一提议回府,三娘便点头应许了。回到范府,十一带着三娘到绣楼,三娘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本古籍,开始仔细地翻阅,而十一则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入眠。 梦中,依旧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手脚被粗重的链条锁住,浑身流着粘稠的液体,似乎是从她身上流出的,又像是从她头上淋下来的,那些东西散发恶臭。十一不断想要靠近她,想要问清楚她究竟是谁,为何会屡次梦见她,但她只用支离破碎的言语,声嘶力竭地对十一说。 “快逃――” 十一抓着被褥再一次猛然惊醒,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重生)专注脱衣一万年最新章节。 是封三娘坐在她的边上,握着她的手,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担忧神色。 “你梦见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她替十一抹去额上细汗,问。 十一摇了摇头,那个梦反复出现,是自己心中不安造成的,还是果然有那个被囚禁的女子?想起蒲松龄的那句话,十一反握住三娘的手道:“封姐姐,我” 她瞥见封三娘另外一手握着的东西,眉头一挑,欣喜道:“那是什么?” 三娘摊开手,将手心的东西展现在十一面前。 那是一朵由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朵精致小巧的芍药花,洁白似雪,晶莹剔透。放在三娘柔软白皙的掌心中,像是天山上初盛开的雪莲般,美好、纯洁。 “送给我的?”十一抓过那花,深怕被人抢去似地。 封三娘浅笑颔首。 “这是什么玉,我从来没见过。”十一把玩着,那朵芍药好似真的一般,但又比真的芍药剔透可爱,拿在手中,冰冰凉凉,似是雪,但永不会化。十一拿起它,对着日光,日光透过芍药花,投在地上变成斑驳的彩色光条,五彩斑斓。 十一目瞪口呆,眼里带着地上那道霓虹。 “封姐姐,这这实在太神奇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封三娘道:“这是青丘国才有的东西,人间是找不到的。” “你刻的?” “我将你当初摘给我的那朵芍药花的样式描述给街上百家布坊的绣娘听,绣娘仔细问询之后,亲自画了一张样式,我便按照绣娘和玉石工匠的指点,施法刻了这东西。”封三娘眼睛望向十一,见她正看自己,又迅速躲看到别处,“你送我的那朵芍药花我用法力护了一月,但可惜最后还是凋零了,这朵芍药花不会枯败,就将它留在你的身边。” 十一心满意足地抓紧那玉芍药,坚定道:“我一定像爱惜我的生命那般爱护这朵花。” 三娘起身,侧过头,抛下一句话道:“随便。” 她不自觉地抚摸挂在腰间的那块玉珏,与玉芍药不同,这块玉珏是暖的。 十一看不见,此刻的三娘脸上,挂着浅浅的,如同玉珏一般温润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余杭城外的一处破庙,一个黑衣人站在破庙的宝殿之中,外头缓步走进来一个男子,身上披着白袍,同样也遮着脸。 “一切都准备好了?” “都好了。” “那么,我们的计划可以正式开始实施了。” “是。” “还有疑问?” “封三娘她”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答应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这样就好。” “快些回去,免得让人起疑。” “是。” ------------ 66求亲 残月如勾,星辰布阵。 十一抱腿坐在床榻上,看着封三娘旁若无人地褪去外衫,摸摸脸,开始烧红。埋首膝间,十一知道自己丢脸丢大了。封三娘倒是没有注意这边,她开始去解腰间内衫的衣带。狐狸皮毛太厚,既化为人形就无继续穿着的道理,晚上就寝时候她会按照常理脱去。 解开衣带,三娘转身欲要上塌,平日里她都是浅眠,但这几天一来受过伤,二来许是受范府的瘴气影响,自己身体每每感到疲乏。望向床沿,只见一个小山丘团在床榻之上,蹙眉。 “你在做什么?” 十一贼兮兮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道:“练闭气。” “......” 封三娘轻摇头,上塌躺好,笔直笔直,她倒要看看身边的那团小东西可以憋到什么时候。 十一的眼睛偷瞄向外侧的尤物。 清淡月辉将她的外形轮廓描绘的美轮美奂,像是在她的身上铺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锦绣,又像是清晨沾上露水的牡丹花,隔着一层朦胧,半遮半掩之间,叫人目不能移。 封三娘内裳原来并未全解,许是怕凉,但右肩头衣裳滑落,无意中露出一块白皙肤色。头发垫在脑后,但有几簇散在身边,发尾遮在胸前,间隙里,依稀瞧见乳白色的暗云纹抹胸。 十一咽下口水,慢腾腾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然后,想要替三娘掩好被褥,免得真的在夜里着了凉。虽然她是狐妖,有妖气护体,可近来却频频受伤,妖力不比往日了。 手在三娘上空伸过,身子也欺在她的上方,十一本意真的是想替她盖好被子,但在收手的时候,停滞在了那儿。低头,是封三娘那张绝世倾城的脸儿,长卷细密的睫毛偶尔眨动,挺巧笔直的鼻梁线条如镌刻,精致的下巴弧线恰如其分,她真是上天最得意的作品。 十一两手撑在三娘身侧,在上方俯视着她,欣赏着她。 那双闭着的眼睛,如若睁开来,便是一片肃杀,幸而此刻是合上的,让她平日里淡漠的脸多了一分柔情。 “你还要看多久?”一个平静的,冷冷地声音从下方传来,打破十一的神思和这份寂静。 十一被吓了一跳,手有些发软。她长了几双眼睛,明明闭着竟然还能知道自己在看她? “你的心跳,太快。”封三娘睁开眼,平静的眸子里反射着十一焦灼万分的脸,她抬手指了指十一的右胸,“每当你看着我的时候,心跳都是这个节奏。” 在如今接近的距离被她这么盯着,十一心一慌,手一软,整个人便压在了她的身上。感觉到身下人身体的柔软,与她体温的冰凉,十一越发慌乱了起来,起身的时候,又按压到了另外一处柔软。 “十一......”封三娘语调颇怪,音尾带着一丝颤音蚀骨沉沦最新章节。 待十一反映过来那是何处的时候,脸上滚热到不行,她完全相信自己现在俨然已经成了红烧猪头。“对......对不起......”她翻转身体侧到一边,看着床帐顶部的镂空雕花发怵。一咬牙,捏拳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恨不得找个坑将自己埋了。 我都做了什么蠢事......笨死了...... 过了一会儿,十一以为身边的人睡了,但她却忽而地翻身上来,欺在自己身上。乌黑柔顺的秀发扫在自己脸上、脖子间,扫的十一的心痒痒地。抬目,对上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十一瞬 间动弹不得,她浑身的血液正在翻涌,全身的毛孔正在扩张,触觉视觉听觉忽而变得分外灵敏,她的呼吸,她的气息,她的碰触都变得格外敏感。 封三娘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住十一的下颚,抬起,然后侧头靠近她。 十一望着近处那张渐渐在放大却依旧无可挑剔的脸,脑袋轰隆一声炸开。她,她难道是要......亲我? “闭上眼睛,”一双沁凉的手覆在十一的眼睑上,帮她合上眼睛,“玲珑心,我此刻需要你的帮助。” 十一瞬间失落,原来她只是需要我的帮助......而非...... 心绪繁杂之间,忽而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竟大胆地探入她的内裳,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这让十一倒抽一口凉气,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三娘正闭着眼,埋首在她脖间点吻着,或吸或吮,或亲或吻,如火折子一般,正在到处点燃热情。 十一又羞又喜,若真的仅仅只是需要玲珑心的力量,她又怎会......如此待我...... 三娘探入她衣襟的手只在她腹间磨蹭,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放在了十一的身上,两个人隔着两层衣裳,已经难解心中燥热,遂各自心明神会地,顺着天性想要褪去对方身上的隔阂。但十一挣扎了几次都解不开三娘左侧奇怪的结扣,而三娘却轻轻松松地扯开了她的所有。 十一贴着三娘坐在床榻上,面对着面,低头执着着要打开她的衣裳,但直到额头结出一层细汗,还是对三娘的结无计可施。捧住她的脸,十一嘟囔道,“解开。” 三娘秀目微启,“你想做什么?” 十一闹个满脸通红,心说你我都到如此地步了难道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非要我说出来不可么?但定神一瞧对方眼睛,十一脸色蓦地沉了下去,弹开身子惊恐道:“封......封姐 姐......” 只见她眸色如血,由眼角衍生一层暗红斜飞上云鬓,唇色暗红似咬了鲜血般浓重。她坐在那儿,衣裳半解非解,肩头欲露非露,原本应是月牙白的衣裳,竟然渐渐地在变红,如血一般嗜杀的压抑的暗红。 这难道是......入魔后的封姐姐? 封三娘猛然伸出手,掐住了十一的脖子,将她压在床榻边缘的墙壁上。 “玲珑心,你难道不喜欢我,不喜欢和我这样吗?”她迫近十一,猛地在她脖间亲吻着。十一感觉到她滚热的舌头在舔舐自己的脖子,然后转为轻咬,最后竟一口猛地咬了下去。 十一咬紧牙,“封姐姐,你醒醒!” 封三娘不顾她,“撕拉”一声扯开了十一的衣裳,将她彻彻底底暴露在空气中。十一下意识想要抱住自己,但对方却按住了她的手。那赤色的眸子里,没了平日的疼惜。 “封姐姐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最新章节!”十一痛苦喊,眼里噙着透明的泪珠。 被魔性掩埋了三娘如何听得见她的呼喊?她埋首一路往下亲吻,手死死摁住十一的手,意识埋入疯狂。 “咚――”挣扎间,一个东西闷声从十一怀中掉落。 封三娘停了下来,低首看着那东西,借着月的光辉,晶莹剔透,散发五彩光辉,像是雨后霓虹。 那是自己送给十一的芍药花。 封三娘盯着那芍药,眼睛里的血红渐渐褪去,恢复一派清明。须臾后,她看着十一身上的道道血痕,以往平静无澜的眼里有了波动。她想抬手去触摸十一,但十一却避开了。她伸出的手顿在空气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两个人尴尬对视。 “对不起。”封三娘最后道,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低头默然下榻,“哗啦”拉开门,朝着星空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往外头走。 “封姐姐,你去哪里?”十一追了上来。 “我呆在这里不妥,还是去外头避一避。”封三娘头也不回地道。 十一拢上衣裳,抿嘴道:“你方才是不小心引起魔性被魔性所控制,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曾怪你。” “但我自己会怪自己。”封三娘闷闷道,“十一,让我冷静一会儿。” 说罢,她便捏诀消失在了院落中。 微风拂动,院中桂花树下了一场金黄色的雨,十一跨出门槛站在树下许久,不知不觉间,肩头已落满了桂花。伸手,接着稀稀落落的花瓣,十一一吹,那东西又飘舞了一会儿,随后又落在 了地上,颓败凋零。 翌日,服侍十一的婢女端来了水,却发觉房间中无人,回首,在那桂花树下,却见到那个人影正孤孤单单地立在那儿。昨夜夜色如水,难道她竟独自站了一宿? 婢女走近她,试探道:“小姐,你几时起来的,怎么不吩咐我们一声?” 那人半晌不答,待婢女又要问的时候,她回过头,肩上落着的花瓣又抖落一片,她的衣裳上沾了露水,寒气很重。 “才起来不久,刚要叫你们呢,但院子里的花开的太好,我就看了一会儿,没想到就看得痴了。” 婢女也不揭穿她,端着木盆喜道:“原来小姐你已经听说啦?” 十一诧异,“听说什么?” 婢女脸上闪过困惑,解释道,“前几日来的客人原来就是康亲王,而他对小姐一见倾心,昨天晚上亲自向大人提了亲,说要迎娶小姐呢。”婢女见十一呆愣,还以为她惊喜到无法言语,于 是揶揄道,“小姐以前从来不爱见外人的,一听说这位王爷来了,昨日便兴冲冲地去了,还陪了好一会儿,难道不是喜欢那位王爷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吗?”末了,她还添了一句道,“小姐真是好福气,那位王爷是个深情之人,若娶了小姐,必定会真心以待......” 她话还未说完,十一便绕过她匆匆离开。 婢女掩嘴偷笑,心道小姐是害羞了。她哪里知道,十一要做的,是向范成问明事情真假,若是假的,那还能平静一段日子,若是真的,那必定立时会掀起一片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求亲”“求亲”是否有“求而‘亲’之”之意呢? ------------ 67巧舌如簧 十一闯进来的时候,范成正在翻阅一本账簿。 书房内弥漫一股苏合香味,此香乃是苏合树所生,苏合树在极北之地雪山深处,当地采集香料的百姓需要攀爬到高处,人迹罕至之境才能以小刀割破树干,在冰天雪地之中等待一天一夜,稍后才能采取一点点的苏合液,制成苏合香。因此,此香极为难得,价值堪比黄金,正所谓“一寸苏合一两金”正是此意。 范成“啪”地一声合上账簿,神色紧绷,见是十一稍微缓口气,但还是将账簿放入了面前的楠木盒子中,锁上锁,抬头对着十一问:“什么事?”他见十一发髻散乱,身上衣裳也还是昨日那套,处处折印,显得狼狈颓废,于是皱眉捋须道:“你是一个大家闺秀,举止应该妥帖稳当,怎能如此冒冒失失的?你这衣服还是昨日的吧,为何还不换下?发髻也是,怎么不叫她们帮你梳洗梳洗?难道是她们偷懒了,这群没用的东西,我要统统辞退了他们!” “父亲,”十一抿紧下唇,然后上前一步问,“听说康亲王向您提亲了?” 她暗自捏紧了手,范成一阵沉默,她低头看着他的黑色云纹靴,静默地等待着。到范成开口的时候,她发觉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而脊背处,好像吹了一股凉凉的风,好凉。 依照父亲范成的性子,像康亲王这样的权贵,哪怕让他跪下来舔鞋攀附他也愿意,何况是嫁个女儿? 范成点头,睨着她。 “嗯。” 十一觉得心口发闷,但心里还是保留有一丝的希望,在来时的路上她已经想的通透。第一步是说服范成,若是这一步能成,以后的事情容易办许多。但最不容易的,恰也是这一步。 十一调理呼吸,将方才想的话语顺畅流利地表达。 “父亲,不是我不遵从父亲,而是让我嫁给康亲王,实在对父亲无益处,有可能还会影响父亲的仕途。” 果然,范成有了兴致,“哦?” 十一续道:“康亲王虽然是权贵,是皇上的弟弟,但是父亲别忘记当今皇上是怎样一个人,他的皇位是怎样来的,如今在朝堂上的亲王还剩下几位,他们的亲眷、走的近的大臣又是如何下场?” 范成捋须,十一说的不错,当今天子猜忌之心渐长,若是与康亲王结亲,可能被归为康亲王一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被康亲王牵连,也是一大祸事。 “父亲,您还是好好思量此事。”十一见目的已经达到,遂及时退了出去,出门后深吸一口气,范成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与其咄咄逼人,不如留下时间让他自己衡量利弊,只希望朝政上也能如自己所愿,康亲王不要太过得意即好。 接下来―― 十一出门望天,天空湛蓝湛蓝,白云浮动,几只鸟儿疾速掠过,在地上落了几道黑影。 十一拿出那块芍药花,对着日光看着,眼睛微眯,稍后一怔,半晌,她的嘴角轻轻地勾起,因她在芍药花中竟然看见了那人的身影倾城元素师最新章节。 那人盘膝坐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地方,与周遭的雪白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头青丝,那双如漆墨点成的双眼在白色中显得突兀,十一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她。 封姐姐,在你回来之前,我要尽快解决这边的烦心事。 她收好芍药,故意再弄乱了头发,然后往康亲王的住处去。 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她,十一故意冷着脸摆着姿态道:“我就是范祭酒的女儿范十一娘,你家王爷肯定会见我,你们快去通传,若是误了本小姐和王爷的事情,小心脑袋。” “本王原本想迟些拜访小姐的,没想到小姐自己来了,正好,本王屋内有新茶,小姐既然不请自来,想必与这茶有缘,不如陪本王小酌?” 胤嗣亲自负手站在门前,身上的衣袍光鲜,绣有蟒蛇图案,浑身上下自然流露一股精贵气派,果然是皇家众人,举手投足皆是风度,近些观察,更是气宇轩昂。 十一入门,与胤嗣面对面坐着。 他的房间异常地冷,四周都用小盆装着冰块,随着冰块的融化,屋内的气温骤降,十一打了个哆嗦。胤嗣心细,便叫人拿来一件貂裘,替十一披上。 “我不喜欢热,只喜欢冷,”胤嗣优雅地替十一沏茶,动作娴熟自然,“所以期盼天天下雪多好。” 十一看着他的脸,虽然压低着头,但他的浓密的眉毛给十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眉锋偏冷,给人一种冷傲孤绝的味道,但方才他说的话语,拿来的貂裘,又显出他的细心和体贴,眼前的男 子到底是哪一种人?十一暂时看不透。 捧起茶杯,十一眼前蒙上一层雾气,呷了一口,稳住心情之后淡淡开口道:“王爷为何要娶我?” 她这句话直接,干脆。 胤嗣抬头,用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盯着她若有深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神情不动地道:“我看上你了,喜欢你,所以要娶你。” “莫非我和王爷心爱的那位女子相像?” 胤嗣的手一顿,僵持在空中。 十一离开座位,对着胤嗣行了大礼,然后跪在地上垂头娓娓道:“王爷想必不是真心喜欢我,王爷对那位女子的深情厚谊,十一又非天姿国色,王爷忽而求亲,是否是因为十一长的像那位女子?” 胤嗣面如寒冰,一层一层冷了下去。 “王爷,死者不能复生,若是你把我当成了她,对我,对她,更对王爷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住嘴!”胤嗣将茶杯重重在桌子上一扣,怒喝,“你并不像她!” “如果王爷想的清楚,就请王爷退婚,十一不能阻止父亲,不能违抗王爷,但是,王爷若要逼迫我,只怕到时候十一不会让王爷如愿。”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将话全说了出来,反倒没了进来时候的忐忑,全身舒畅,是福是祸,全听天命。 “你先出去。”末了,胤嗣说。 十一没有迟疑,应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就跌在门口,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竟有多么的害怕,害怕到自己都忘记了害怕的感觉。她苦笑,摇头,然后一路晃神地走到绣楼。 小石路边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杨柳,白花花的柳絮在眼前飞舞,好似飞雪一般,十一伸出手接住了一些,低头望向路边的水面,才知道自己身上竟然全部都是,像是一个雪人庶女阏氏。十一笑,然后将一片柳絮握在手中,摊开,吹起。 柳絮是掌中雪,不会化。 怀中的芍药花,不会败。 “雪花”飘落小路尽头处,有一个孤立卓绝的身影,十一呆愣半响,然后揉揉眼眶,见那身影并未消失,情不自禁地,眼眶里涌起一股热流,鼻子也在发酸,她敲了敲有些僵麻的腿,然后冲着她不顾一切地扑去。 封三娘一回头,就感觉到怀中多了一个软趴趴,臭烘烘的人儿。稳住身形,三娘抚摸着她的背,下颚抵在她的发丝之上。 “对不起。” “我没有要你道歉。”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三娘捧住她的脸,细细看着,指尖在十一脸上婆娑。 十一仰首回看她,眼中情意流动。 二人身侧柳絮飘舞,落在头上,落在肩上,也落在脚背上。 “啪啪――”一人忽而鼓掌。 封三娘警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此人竟然能躲过自己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其功力可见一斑。 十一循着三娘的视线朝一座假山处望去,如果那人早就在这里,那方才自己和三娘的举止已经全被他看见,若是告知了自己的父亲和康亲王,那就 来人一身黑白道袍,襟前一个太极八卦图,手执扫尘,面目清秀,只是右脸颊有一奇怪黑色纹路,像是一条盘起来的蛇,细细长长地,甚为诡异。 “两位,好久不见。”他尖声尖气地说。 “陈雀儿?”十一上前一步,“你怎会在我府中?” “我是康亲王请来的,自然跟着康亲王,他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陈雀儿眯着眼睛扫过二人,然后奸笑道,“我以为两位是姐妹情深,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的关系,封三娘,枉费我对 你一番情深呐,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封三娘压低声音对着十一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陈雀儿了,他现在已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像是一只空了的躯壳,装满了邪恶的魂魄。” “是和范云姝一样?” 封三娘摇头,“不一样,范云姝是死了化作怨灵,而他,非死也非生,据我猜测,他现在是为六界都排斥的半身罗刹。” “你想怎么样?”十一瞪着眼睛冲着陈雀儿问,“康亲王求亲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封三娘一愣,余光睨着十一。 陈雀儿笑,“不错,是我劝王爷娶你。” “你!” “若你违抗王爷,你和你的父亲伴着范家上上下下都不会有好下场;若你嫁了王爷,我也有法子在朝夕相处间让你痛苦不堪。何况――”陈雀儿瞄了眼封三娘,狂笑后道,“我现在更加有折磨你的筹码了。范十一娘,当初我跪在你跟前求你的痛苦,我在牢中的遭遇,我要一一奉还给你,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 68狐狸也会吃味? 陈雀儿这厮刚说罢,便见一道疾影闪到面前,她手掌一翻,便冲着自己胸口袭击而来,陈雀儿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落在她的后方,她便用肘部往后一击,直冲陈雀儿脊柱,若是中了,定能叫他半身不遂,但陈雀儿此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侧身轻巧避开这一击,右手上已然多了一柄黑色小刀,刀刃锋利轻薄,划过对方的右肩,冲着她的脖子而去。 封三娘翻转过来,顺势勒住他的脖子欲要将他撂倒,陈雀儿脚尖一翘,从那双白靴头部竟然又“唰”地一声钻出针尖。 十一大喊,“封姐姐小心,他的鞋子上有暗器!” 封三娘是连脑袋后面都长了眼睛的成了妖的狐狸,右耳一动,利利索索地用手仞一划,一阵妖气如刀刃般斩断了陈雀儿鞋尖上的针。陈雀儿趁此之际从封三娘身边飞开,立在桂花树一根树枝上,手扶着粗壮的树干,宽大的衣袖被风鼓动,发出布料拍打的声音。 两鬓长黑的头发飘动,陈雀儿斜着眼睛垂视封三娘,用指头圈着自己的头发娇媚道:“封姑娘,我不想和你动手,免得伤了你,我该有多心疼呀。”他望向十一,讥谑道,“王爷是下定了决心娶你,纵然你现在不肯,但以后想通了就会愿意,事实上,无论如何,你命里都会有此一劫,度得过度不过,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吾法无仙全文阅读。” 命里的劫? 十一和封三娘对视,两人心里同时闪过一句话。 在街上,那个叫做蒲松龄的男子就曾经说过,十一红鸾星动,不过之后便会有两次劫难,一次大劫,一次小劫,小劫好过,但大劫难过。当时以为他只不过胡乱说上一通,但此刻想来,所谓的“红鸾星动”或许说的并非十一和三娘,而是十一和这位康亲王爷,所谓的“小劫”或许就是眼前的“婚事”。 十一上前一步,笃定道:“要我嫁给康亲王,绝、不、可、能!” 陈雀儿眯着眼睛,眼见着封三娘在十一表明态度之后眸子变了颜色,身上的妖气腾出,发色也渐渐发生了些许的变化,陈雀儿便一甩袖转身道:“我不陪你们玩了,”他略一顿,冲着三娘说,“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迅速跃上屋顶,继而跳到另外一边,削瘦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子后头。 封三娘并未追上去,捏诀收好妖法,闭目压回由丹田溢出的浑浊之气。 这里的瘴气已经影响到了她的身体,不但有损本身妖力,而且增强了体内魔性,稍不留神,便会落个被魔性吞噬的下场。 “封姐姐?”耳畔十一在关切地唤。 封三娘睁开眼睛,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然后挺直脊梁,朝着绣楼去。 “我去休息一阵。” 十一点头。 “你去哪里?”三娘回头问她,她眉头不展,似有心事。 “我去见下我的母亲。”十一微笑道,“问问她哥哥何时回来,哥哥去了北边,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母亲也想念哥哥,如今唯有我在身边,也该多陪陪母亲。” 封三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颔首。 十一见她扬长而去,才转身朝着母亲尤氏居所走去。 很快,日薄西山。 夕阳余晖,懒懒洋洋地洒在这片土地上,让污浊的泥城,变成金黄色的奢华宫殿。 封三娘调息完毕,从绣楼里走了出来,负手往下望,那棵桂树的叶子也早早变成了金黄颜色,小石子路上的柳絮落满了一地,有些落入了一边的沟渠之中,顺着沟渠中的暗流浮浮沉沉,一路往低,不知道最后会飘到哪里去。或许会是旷阔无垠的大海,也或许会在某阴暗处暗自溃烂。 望着远处渐渐没入山另外一侧的半轮光晕,封三娘凭栏站立,孤傲卓然。 多少年前,自己也曾在青丘国,在父君九尾天狐的怀中,在他高耸入云海的神君台上,见过这样浩瀚的场景,比照此刻,在云天之上观日落,更加的荡气回肠,好像这九洲环宇,都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父君 依稀听见了脚步声,封三娘耳朵一动,甩袖飞上了绣楼楼顶,没了其他房屋的阻隔,封三娘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在小石子路的那一头,有两个人交谈着笑着朝着这头走来。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气宇轩昂,身着锦绣华袍,腰间环佩作响,紫冠束发,眉目散发一种天然的王者贵气。嘴角轻佻,正侧首望着身边的女子痴痴地笑新战神传记。 少女面目清秀,扎着流云髻,穿着一袭绿萝裙,看起来轻盈可爱,像是花中精灵一般,一对远山眉似挑非挑,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腰上别着一袋香囊,罗裙下偶尔见一双靛青色珍珠绣花鞋。 封三娘心神一凛,抿着唇继续看着。 足下的泥尘以她为中心,微微向四周扬开。 这男子便是康亲王胤嗣,少女便是说去陪其母尤氏的十一。 胤嗣又送了一程,十一脚下不稳,眼见着就要跌倒,胤嗣来个“月下捞鱼”,顺手环住十一的纤腰将她捞在怀中站稳,十一的手抵着他的胸膛,脸是微微的泛红,然后两个人分开一些,十 一下意识回头望向绣楼方向,可惜隔着重重障碍,并不见绣楼场景,她似乎心有芥蒂,劝说着胤嗣先行离开,胤嗣便微笑着大方地转身远去。十一则低头整理了一下方才弄乱的衣裳,又扫去了衣袖上的柳絮,然后一蹦一跳甚为愉悦地朝着绣楼跑来。 站在绣楼底下,十一再次打量了自己一身,想着应然没有什么缺漏,便兴冲冲地扶着扶手上了楼,抬头,便见三娘正凭栏而立,侧对着自己,面色冷峻。 “去哪里了?”她头也不回,凉凉地问。 十一一顿,然后几步冲上去挽住三娘的胳膊,凑近她挑眉问:“去见了我的母亲,一直聊到现在,怎么了,你似乎不太高兴。” “没有。” “到底怎么了?”十一晃着她的手。 三娘静默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转身回屋。 十一摸了摸鼻子,欲要跟进去,但听见门“哗啦”一声,紧紧地在自己面前合上,十一一头撞了上去,碰个鼻青脸肿,她揉着自己的鼻子,抬手叩门道:“封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无端端的发起了脾气?” 门内人无响动。 一股凉风吹来,十一抱着手臂一阵哆嗦。 回身往下望的时候,才发觉下头竟不知道何时多了几个人,这几个婢女都陌生的很,十一心里一凉,自然知道她们是谁。 她们想必就是范成派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鹰爪。 十一再瞧了眼紧紧闭着的门,叹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楼梯往下,故意背着手大摇大摆地经过众人面前,再次沿着小石子路往范府的另外一头进发。 待她的气息消失后,绣楼的门重新被人打开,封三娘走出绣楼,负手在后,脸上像是结了万年的冰霜。 “出来。”她冷冷道,不怒自威。 小竹妖从屋顶上滚了下来,稳住,然后抖掉身上的尘土,拿下卡在头发里的桂花,直挺挺地、端端正正地立在封三娘面前,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跟着十一。”封三娘吩咐,眼睛瞬时像是鹰隼一般锐利,迸发出光芒。 小竹妖见到她的面目表情,浑身的寒毛倒立,“是。” 封三娘余光睨他一眼,然后重回房间,盘膝坐在榻上。 小竹妖在门外,张张口欲要说些什么,但一脚还未踏入,封三娘轻轻一挥手,那门便自动再次合上。小竹妖吃了个闭门羹,悻悻地退了回去,蹭蹭鼻子,然后远远地望着十一的背影,心叹着,十一,这回封姐姐可真的是生气了,你正一步一步踏向悲剧呀。 ------------ 69山雨欲来风满楼 封三娘捋袖点灯,刚一点上,便耳闻有脚步声自绣楼底部沿着阶梯往上。 稍甩手腕熄灭手上折子,封三娘倚靠在摆放在窗边的檀木矮塌上,修长的腿,右腿曲着,左腿平直地放,手中把玩十一送给她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珏,不断翻转过来,又翻转回去。衣袂拖在地上,她也浑然不察。 算上今日,十一已经是连续三天早出晚归。问起,都推脱去了尤氏那边,但封三娘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自己受制,又需要提防陈雀儿,所以整日呆在绣楼不出,也不曾跟着十一一探究竟,或许是惧怕知道真相,故而闭门不出。每逢小竹妖来了,三娘问起,他也仅仅含糊带过,面有难色,就说,十一和康亲王走的近,但看举止神态,也仅仅是朋友。 仅仅是朋友? 封三娘将手中玉珏往空中抛,玉珏翻转了几下,落了下来,封三娘伸手去接,然后又重新抛起,但听见那人脚步声顿在门外后,便只看着那玉从空中坠落,阖上眼睛,神情怡然。 门“吱呀”开了,有人抬脚越过门槛走了进来,她一进来,便恰好听见“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低头朝着地面上望去,只见一块精致剔透的半截玉珏落在地面上,崩裂一角。她疾步上前蹲下捡起那玉珏,拿在手里吹了吹,用一块锦帕擦拭,之后侧首望向矮塌上人埋怨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处乱扔?” 封三娘睁开眼睛,回首淡漠地望了一眼她,然后默不作声地下塌,仪态蹁跹地走到她的身边。封三娘比十一高了半个头,所以站在十一身边的时候,十一余光只看见她的肩膀,和她精致的下巴。十一既闻见她身上的幽兰香味,也同样感觉到了来自于她身上的淡淡怒意。 封三娘凉凉地道:“又迟了些主宰之王。”她一手垂放在身侧,另外一手捏着衣袖搁在腹前。 烛火跳动,忽而发出啪地一声,在这压抑的、幽怨的气氛里添了一点热气。头顶上好似有乌云团聚,低压迫人。 若是有人在生气的时候还肯与你说话,那表明她在给你一个机会去解释,但解释并非是辩解,更非是说谎。 封三娘的狐狸鼻子异常灵敏,她早就闻见了十一发丝若有似无的味道,那是那位康亲王身上有的龙延香味,皇家中人惯用的地方进贡的东西,寻常百姓家纵然有银子,也不能够购买,更不能用。 什么样的亲密举止,竟连你的头发上也有了他的味道? 十一顿了一顿,稍后才道,“今日母亲说眼睛不好,让我替她穿针,她要亲自给我们兄妹绣衣裳纹样,我坐那儿陪了她许久,又聊了许多,等出来的时候,路上遇见了康亲王,我要说服他退回亲事,因此和他在亭子中小叙了一会儿。”十一转向三娘,仰头看着她孤傲的侧脸,然后缓缓地侧首若虚若实地靠在她的身上,“封姐姐,这几天我很忙碌,你是不是无聊了?等过几天我说服了父亲和康亲王,退了亲事后,我再好好陪你好不好?” 封三娘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烛火。 十一,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仅仅是陪了那位王爷在亭子中聊天,只陪他一会儿会儿,你的身上又怎会有如此浓烈的龙涎香味道,你是否也像如今抱着我一般也抱过他?你三番两次欺骗我,你这几日的早出晚归,是否全都是为了他? 他是王爷,一表人才,你是否对他动心了? “你若有事,不必陪我。”封三娘丢下十一转身,又朝着矮塌去,“我自身也有事情,如非必要,不要再来打搅我。” 十一耐住性子道,“封姐姐,你我同住绣楼,怎能不打搅?再说陈雀儿还在此处,我一直担心他” “原来你是在担心他会伤害你,”封三娘冷哼一声,“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动你分毫,玲珑心。”她说罢,便不管十一,一人侧躺在矮塌上,面朝里躺下。 十一僵立在原处许久,然后慢腾腾地挪到她矮塌边上,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封姐姐,这里当风口,又有窗,夜里凉。” 封三娘不理睬,像是一尊石像,巍然不动。 “封姐姐”十一摇头叹气,“你知道我的,虽然我也很怕死,但你我经历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意吗?封姐姐,你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为你哭了多少次,有时候,我都怕我会哭瞎了,我是这样没用,不能像紫湛姐那样帮你,那样保护你,如果可以,我也想我是妖,或者是鬼,只要不是一个凡人就好了,那样或许,能够为你做上一点点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能帮你,反而一直一直在连累你”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肩头抖动,似在哽咽。 “你没有牵累我,反而是我,在一直牵连着你。”三娘闭着眼睛徐徐道,她的眉头皱了皱,思绪繁杂。她是凡人,自己是妖体,人妖在一起,只会让她体内的妖毒越积越多,若是害了她,自己才是最自责的那个。“你是万中无一的玲珑心,若不是有你,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所以十一,你绝不是我的包袱。” 听了此言,十一抽泣的声音变弱,她没有再说话,封三娘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那人的影子,立在不远处,正一动不动地,用她带着星光的眼眸,静默无声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睛像是刚下了一场暴雨后的山谷,空幽,清亮,像是干净的小溪,泛着盈盈的光点。 封三娘怕被她发现,阖上了眼睛,但她灵敏的耳朵能清楚地分辨十一现在在何处。 她听见十一走到了床榻边上,然后上了床萝莉人妻侦探社最新章节。封三娘微不可闻地叹气。但过了一会儿,十一又重新下塌,封三娘耳朵动了动,但十一并非是来找她的,而是俯身吹灭了桌上点着的灯。三娘方才牵起的心,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深不见底。 夜色深沉,三娘虽然无法入眠,但好在她的忍耐功力一流,硬是没有半分动静。十一那头也是静默的很。过了三更,黑暗中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封三娘感觉到一人正蹑手蹑脚地靠近自己,在后边停顿住,然后轻轻抬脚,整个人侧身躺了上来,矮塌太窄,她又怕自己掉下去,于是便鬼鬼祟祟地圈住封三娘的腰身,将下巴搁置在三娘的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猫着。 封三娘浅笑。 你是猫么,脚上有肉垫?竟学的有木有样。 于是,一个只供一人的小矮塌竟生生的塞了两个人。两个人亲密无间,紧紧契合,纵然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肌肤热度。 寂静中,不知道是谁轻叹了一声。 “你是否有事情在瞒着我?” “你是否有事要告诉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但听见对方的话语后都是一愣,旋即噤声,各自沉默了一阵后,又同时开口回答。 “没有。” “没。” 封三娘翻转过身子,忽而与十一面对面,眼观眼,鼻蹭鼻。十一瞬间愣神,下意识往后避了避,却冷不防从矮塌上滑落,落的时候下意识伸手一抓,封三娘也是顺手欲要捞住她,但没想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双双都滑了下去,十一背部着地,磕碰了脑袋,而三娘则以十一为肉垫,来了个软着陆。 “啊!” “嗯?” “封姐姐你压到我了!” “嗯。” “封姐姐你先起来。” “不行。” “啊?” “手麻。” 过了半刻。 “封姐姐,你的手还麻?” “嗯。” “我全身都麻了。” “那又怎样。” “喔”尾音上扬。 十一感觉到她发间的香味,感觉到她柔软的发尾偶然间会扫到自己的脸上,感觉到她侧脸贴着自己的心口,似乎在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虽然闭着眼睛,虽然暂时看不见她,但有她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那样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封三娘再也不是那个永远高高早上,永远不近人间烟火的妖孽,而是一个会恼怒,会嫉妒,会舍不得的平凡女子。 心,逐渐放得平和。 手,悄悄与她十指相扣。 夜,还很长。 但暴风雨来之前的夜,总是寂静的,就如今夜一般,在这温暖的小小绣楼外,正孕育着一场对三娘和十一而言,最为强烈的一场,黑色风暴。 ------------ 70是敌是友 翌日,绣楼下桂树边上,站了一个人。 此人穿着月白色衣裳,挽着如瀑般乌亮的头发,发尾披在肩头,身姿笔挺。她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手里捏着质地饱满的玉珏,稍后身形一顿,然后又飘然上了身侧的假山,半坐靠在那儿,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听见假山边的动静,她甩出一件东西道:“她把这个丢下了。” 从小石子路上闪出一个身影,他见到抛向空中的物件,神情一变,然后猛然朝前扑去,奋力在那物件落地之前接住。待握住那东西之后,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起身皱眉观察掌中这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是一块用特殊材料雕刻而成的饰物,瞧着样式是芍药花,栩栩如生,线条顺畅华丽,并无打磨痕迹,并且凑近鼻间竟能闻见芍药花的花香,可见这并非人间石匠打磨而成,而是某只狐妖亲自用自身法力仔细镌刻而成。 小竹妖斜着眼睛睨向上头那个人,嫩嫩道:“这是你送给十一的?这十一也太不小心了,竟然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也不知,等我见到她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说罢她惴惴不安地盯着封三娘侧影,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差点从嗓子眼里崩了出去。 “你紧张什么?”她侧首问。 “没没什么。”小竹妖又咽下一口唾沫,手心冒汗。 封三娘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拂袖轻盈地落在小竹妖面前,眯着眼睛,狐狸的狡诈一览无遗。“和十一有关的事情,你是否没有说实话?” 动了动嘴唇,竟不知道如何告知她自己所见所感。 这几日他一直按照封三娘的吩咐盯着十一,十一每日对封三娘说是去陪母亲尤氏了,但实际上,仅仅是去尤氏院中呆了一会会,然后折返出来,径直朝着康亲王所在的东院去,门口的小厮也见惯了十一,便统统放行。康亲王待十一甚好,亲自端茶倒水,折花相赠,还常带十一出门逛街,或去城外郊游。十一脸上漾着笑,看样子气色也好上许多。 封三娘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然后负手安静地朝北门去。 小竹妖急忙跟了上去。 今早他也看见十一跟着康亲王一同自北门而出,看样子是要骑马郊游。 这种种迹象表明,十一已经变心了。 小竹妖拼尽力气才勉强跟得上封三娘的速度,封三娘为了不牵动体内的魔性,故而只用身法在街上的屋顶漫行,但纵然不用妖力,她的速度之快,便如一阵风般袭过高高低低的屋脊,人们只依稀听见屋顶瓦粱作响,尘土微扬,却不知道有一个人正在上面经过。 小竹妖追的气喘吁吁,扶着腰抹掉额前滚烫的汗。 前方一丈远,封三娘扶着树干站在树枝上往下望多宝佳人。那棵树在的地方是一个山坡,正好居高临下。小竹妖缓了口气便立即又迈着断腿爬上去,坐在树枝上两腿一甩,这才平复下心情学着三娘往下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小竹妖便打了个激灵,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了下去。 原来山坡的那边是一个小平地,上面青草萋萋,鸟声鸣鸣,有几棵小树栽种在一条长而清澈的小溪边。风景秀丽无边,周边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是一个养生修性的绝妙所在。 但最让小竹妖震惊的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在小溪边的那两个看起来天造地设的一对人。 男子站立在溪水边,低头微笑着看着身边挽着裤腿在踢水的女子,女子笑靥如花,额前的散发被水打湿,服帖地贴在额头,时而古灵精怪地捞起一捧水朝那男子泼去,男子抬袖去挡,但还是被溅到了一些,他抹掉脸上的水珠,看看自己身上的暗色水渍,剑眉一扬,索性也蹲下来忽而捞水去逗那女子。 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借助东风传了过来,刺的封三娘耳膜生疼,仿佛有人在自己耳中敲鼓一般,震得人头脑一阵昏沉。和煦的光从那头照射过来,将那女子的侧影映得或明或暗,斑斑驳驳,层层叠叠,在封三娘眼前形成一重又一重的叠影。 但那仅仅是影子,三娘知道,只要一伸手,那影子就会消失,就会破碎。 和他在一起,你就这么开心,你就可以笑的那么灿烂? “封三娘,我和蔡郎如此,你和范小妹将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人妖相恋,必遭天谴,可惜我看不见你心灰意冷的那一天了,哈哈哈” “三娘,你和玲珑心,还是少接近为妙。你不是想尽快成仙堂堂正正回青丘国吗,我紫湛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你” “封姐姐,人和妖,是不可以相恋的” “妖孽,你祸害凡人,我红玉不会放过你!” “住住嘴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抱着脑袋,捂着耳朵,头不停地摇着。 耳边不同的人的声音以不同的语调反复说着,絮絮叨叨,让封三娘脑袋嗡嗡作响,产生了耳鸣。一种生疏的感觉渐渐从丹田中窜了上来,仿佛是火,在一寸寸灼烧肺腑,仿佛是虫蚁,在一点点啃噬脾脏。 小竹妖感觉到身边之人气息在变化。无论是鬼是人是魔还是妖,都有属于自身的纯正的气,因着体质的不同修为的不同成不同的形态和颜色。他见识过封三娘的妖气,是白狐形状。紫湛的气流,则是紫色的。但此刻从封三娘身上透出来的妖气,外围竟然隐隐带了丝暗黑,仿佛月白丝绸外缘裹了一层黑绸般。 “封姐姐!” 小竹妖察觉到她的异样的时候,已然有些太迟。封三娘的瞳孔里生出一道狭长的浅黄色晶体,覆盖了原本应该是赤红的瞳孔,眼角一道褐色眼影斜飞入云鬓,仿佛用了浓墨重彩般阴沉邪魅。粉色的唇变得如残阳般破碎的红。连带着她月白色的衣裳,也在渐变中化成了鬼魅的暗哑黑沉 小竹妖冲上去,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包用竹叶精心研制的定身粉,想要撒到封三娘的身上定住她,但刚到她头顶上方之时,封三娘头稍一抬,手一拂,便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阵疾风将空中的小竹妖吹翻,连翻了几个跟头晕头转向地朝地面砸去。 小竹妖咕噜咕噜在地上翻了好几圈,磕碰到一块大石头上,这才停了下来。摸着额头仰面朝着来时的方向望去,那儿已经以三娘为中心,团团滚起一阵黑气,那棵树的树叶簌簌作响,落叶被卷入那团黑气之中,层层黑气之中,封三娘的脸孔若隐若现。 糟糕,封姐姐受了刺激,情绪失控,紫湛那只红毛狐狸又偏不在此处,若是被魔气吞噬,她可能再也无法恢复! 小竹妖捏着身边的泥块,朝前重重一砸,击在附近的一棵树上,泥块粉碎散落婚前婚后,大龄剩女全文阅读。 从那树上飘下一人来,那人走路腰肢扭捏,穿着一身黑白道袍,手执拂尘。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扣,然后朝着小竹妖走来,立在他的面前低头道:“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想办法阻止封姑娘成魔?!” 小竹妖抬头望他,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在真心关忧封三娘,于是诧异道:“陈雀儿,你不是恨她们吗,你建议康亲王娶十一,不就是借着你的小伎俩想要拆散她们吗,又为何要帮封姐姐,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陈雀儿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不多解释,拽起小竹妖将他拎着朝三娘那边去。 小竹妖鼓起腮帮,里面塞满了竹叶,以这种距离袭击陈雀儿不费吹灰之力。 陈雀儿似乎发现了他的图谋,睨了他一眼鄙夷道:“现在只有姑奶奶我能救封姑娘,如果你还想暗算姑奶奶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 小竹妖呆愣,观察他一会儿,觉得他不似在说谎,若是真的要害封姐姐的话,大可趁着此时用暗招偷袭,不必冒险亲自接近。 “你打算怎样做?”小竹妖咽下满口的竹叶子暗器,有一片卡在了喉咙里,死命地咽口水才将那呛口的东西吞下。 “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你为何要帮助封姐姐?” 陈雀儿再次鄙夷,“我对她一见钟情,痴心一片,天地可鉴,”他说着眼珠子一转,三指对天发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难道将我的话全当耳边风?” 小竹妖腹谤,鬼才信你呢,但依照目前情况,先联手与他挽救封姐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其余的,暂时也顾不得了。 陈雀儿在封三娘周围划定了结界,暂时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和小竹妖在结界之中,小竹妖余光偷瞄陈雀儿,见他身边涌起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流,遂凝眉思索。 陈雀儿何时有了这么大的本事,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你当初在街上欺骗我他们是你们的亲爹和干爹的时候,可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早就看出来封姑娘是个女子,范姑娘也是个女子,只是两个女子在一块,于理不合。我虽然是区区山贼,但也有喜欢人的权利,我想,只要我以诚心感动封姑娘,或许有一天她会为我感动。我抓了范姑娘上山,但你问问她,我们可曾动过她分毫?” “可惜你们太不近人情,不问缘由便毁我山寨,抓我兄弟,像丢垃圾一样将我们丢在牢狱之中,我恨,实在恨” 陈雀儿周遭黑气腾起,与围绕封三娘的气流撞击,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撞击声。 他虽然很强,但封三娘那头似乎更加强劲,不一会儿,便将他那头的黑气吞噬,渐渐压迫到他近前。陈雀儿丢下拂尘,双手合十闭气,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的一层皮被外界气流割破,掀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那是一张布满了伤疤的脸,伤疤弯曲难看,像是一条一条小蛇般扭曲地盘在他的脸上,他身上的道袍也在被那黑气割除一道道破痕,不一会儿,那道袍便破损不堪。 “等她身上的黑气全部都团在我身上的时候,你乘机将她与黑气尾部截断,这样便可暂时去除她身上的魔性,听见了吗?!”陈雀儿咬牙喊。 小竹妖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听见了吗?!”陈雀儿再次喊,声音不稳,脚呈八字形,膝盖微微曲着似在勉力稳住他自己。 “听听见了。” ------------ 71谎言 康亲王原本同十一一同回去,但行至路上,半途被一道紧急军令召走。他自动请缨巡视地方政务,天子见他难得振作,便允了他的请求。 离别的时候,康亲王趁着十一不注意,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看着十一略微惊诧的表情,他亲昵地揉了揉十一的头发,然后翻身上马,回头见,十一正浅浅笑着,脸上的酒窝,甜甜地。 十一坐上花顶软轿,挑开窗帘,见到康亲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山坡那边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一直目送自己离去,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是天下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的如意郎君。 目光挪到了近前,路边有一棵硕大的桂花树斜倒在旁,树枝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而地上的叶子,也奇怪地绕成一个圆圈,以螺旋纹的结构绕至最中,但最中心却是空的。十一观察了一会儿,放下窗帘,手交叠放在膝上,靠在轿中闭目养神,但心情却不能平静,她放在膝上的手攒紧,太阳穴突地一跳,心中有了不好的兆头。 陈雀儿将封三娘打横抱着,轻松跃过范府高墙,稳稳落在屋脊之上,然后顺着屋脊往最里角的绣楼而去。怀中的封三娘嘴唇青紫,眼睛半睁半眯,似是失去了意识,正在混沌之中。她咬着下唇,直到下唇渗出血来,手无力地垂在一边,余光瞄见屋脊绵延起伏,自己被人抱着上下颠簸。 发间的月白带子飞扬着,发尾在脸上偶尔扫过,她的衣裳随着风的灌入而呼呼作响,若隐若现之间,她看见了在面前不远处出现的绣楼楼顶,漆红色的柱子,暗褐色的屋顶瓦片,偶尔飘过的柳絮,还有周遭混杂的花香。 陈雀儿在尽力稳住自己身形,让怀中的人不受颠簸,他蹲在窗口,让进入里屋的小竹妖接好封三娘,小竹妖别无他法,只能用法力稳住三娘,然后将她安稳地送到床榻之上。 “照顾好她,姑奶奶我就不奉陪了,毕竟这里有我恨的人。等下她回来了,我会忍不住亲手杀了她,但这会让封姑娘动气大为不妥,还是日后趁着封姑娘不在的时候,我再找机会偷偷干掉她。”陈雀儿留下一句话,往房间内打量一眼,然后倏忽地消失,仿佛他从未来过。 小竹妖关好门窗,望向床榻之上的人儿,鼻子一酸。 封姐姐,你说你原本好端端地在青鼓垒山修行,好端端的做你的青丘国九尾天狐之女,好端端地做一只灵性天下无敌的白毛狐狸,有何不可?如今为了一介凡人,落到如今被魔性反噬的地步,身体受了伤害不说,连心都毁得千穿百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当初在东海之上,你还会救范十一娘吗? 不行,如今这种情况我必须叫回紫湛,否则我必定会被紫湛怪责,连累我的朋友。 “小竹妖护花状元在现代全文阅读。”封三娘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竹妖身子一僵,回头望她,只见一对如星辰般闪耀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小竹妖以手背抹掉自己挂在眼角的泪珠,吸了吸鼻子道:“封姐姐,我们不知道提示过你多少次,人妖相恋不会有好下场,你选择十一,就是放弃成仙,以前我看你开心也就不插嘴,但是现在,十一已经另结新欢,你何必再留恋呢?这样对十一也好,她不靠近你,体内的妖毒就不会继续累积,虽然已经折损阳寿,但可以活的比较长久,这样两全其美,你不如放弃十一吧?” 封三娘长卷细密的睫毛抖了一下,沉吟半晌,“等她回来,我问过事情之后,再作打算。” “你难道还”小竹妖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于是转了话题道,“我去叫紫湛姐回来,那个陈雀儿我怎么都不放心。” “不行,不能叫紫湛。”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紫湛她” 封三娘眼神一扫,眉头蹙着,“不行。” 若是此刻叫紫湛回来,且不说她在崂山还有重要的事情,就是没有事情,回来的时候听闻十一如此,依照紫湛的性情,必定会直接对十一动手。 小竹妖被她的目光吓住,须臾后,还是妥协了,“好,但是如果有危险,我就一定要告知紫湛姐,否则”否则我的朋友们都会有难。 “嗯。” “你现在还很虚弱,好好休息,我就先行告退,帮你盯着陈雀儿。”小竹妖在陈雀儿跟封三娘对决的时候,悄然洒了一些竹叶粉在陈雀儿身上,如此便可探听一些他的消息,以免不测。 “好。”封三娘颔首,盘膝坐起,手捏诀开始疗伤。 小竹妖一窜烟儿溜了出去。 但他不知道,在他前脚刚踏出房间之后,后面的人就弯腰捂嘴吐出一口血来,松开手,望着掌心的暗红色血丝,封三娘愣了一愣,然后掏出一块丝帕,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唇边,手心,直 到毫无痕迹。然后将丝帕甩向空中,眼睛一盯,那丝帕便开始自燃,红红的一现,瞬间化为灰烬。 门适时地咿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正是十一。十一嗅了嗅,然后走到封三娘面前问,“好像有烧焦的味道。” 封三娘和颜悦色道:“烤地瓜的味道。” “烤地瓜?”十一惊奇,“封姐姐,你吃这个?”稍后一摸脑袋问,“你今日出过门?” “就在城内走了走,你放心,我化了妆,没人认出我。”封三娘见她发慌,于是便继续试探道,“我听说城北郊外有一处青草地,很美,今天原本想去看看” “你去了?”十一紧张截话道。 封三娘心里一凉,好似冬日的寒风吹过心头一般,黯然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不便出城门,况且没有你在,我一人也没有意思。”余光瞥着十一,她续道,“明日可有空陪我去那儿走一走,还是要继续陪着你的母亲尤氏?” “明日不行,母亲那儿” “今日也一直在你母亲那儿?” “嗯,今日都在,母亲很腻人。”十一笑。 三娘亦笑,“若是如此,明日我也陪着你去见你母亲如何,你不是一直说让我见见你的母亲吗?” 十一笑容僵在脸上,踟躇着说,“我我母亲近日不太喜欢见客人,还是过一段时间罢?” “过多久?” “等我母亲心情好上一些,等哥哥回来吧旁医左相全文阅读。” 封三娘盯着她的眼睛,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眼里水波流转,“十一,看着我。” 十一目光方才一直左闪右避,如今被她这样看着,也只能按照她说的话直视她,但一看她那褐色的瞳孔,十一拽紧自己的衣角,喉头一涩,眼里早已经是波光粼粼,但硬不是让里面的泪水滚出。她深呼吸一口气,噙着笑说,“封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这几日我冷待了你,你想起了我的好,所以开始后悔以前对我冷清,如今要学着温柔一些了?” 以前这样说的时候,封三娘会摆起那张严肃的脸,然后放着十一在一边自动冷却,十一也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但如今,封三娘的眼里的光似乎有所不同了。她的指尖在十一的右脸颊上婆娑着,像是古玩商人爱护精美的古代瓷器一般爱护她,所有的眷恋,都集中在这若有似无的碰触之中,似是舍不得,又似是不得不舍。 十一见她眼里的东西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好像已经下了某种自己所不知道决定一般,于是抓住她的手,皱眉欲要问,但封三娘却用另外一只手抵住了十一的唇,示意她不要开口。 封三娘闭上眼睛,侧过首,凑到十一面前轻轻地吻了她,这个吻不深不浅,似是蜻蜓点水,一掠而过。然后她双手捧住了十一的脑袋,欺身上来,这一回,二人的唇瓣紧紧相贴,回旋往复,三娘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伸出小舌撬开十一的贝齿,探入对方的领地,攻城拔寨。 十一被这种炽热烧的脑袋一片浆糊,还未回神,自己的身子便往后倒去。 封三娘站在床榻边上,两手撑在十一身子两侧,以这种占尽优势的姿势居高临下地蹂躏十一的唇,十一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麻麻地,像是吃了麻药一般酥麻,手撑住自己身子不往后倒,但不一会儿就放软,毫无力气,到了最后,呜咽一声,整个脑袋轰隆一声炸开,然后彻底地被上方的人压倒。 与以往几次亲密不同,此刻的封三娘是极具有攻击性的,她仿佛在发泄一种怨愤,将十一狠狠蹂躏着,不带以往的小心翼翼。十一从缝隙间,看见了她脸上的一丝愠怒,遂恢复了清明意识,双手推搡着将她推开。 封三娘的手早已经探入十一的衣襟里,握住了一处柔软之地,右膝抵在她的两腿之间,两个人姿势极为暧昧。 十一红着脸问:“封姐姐,你究竟怎么了,你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封三娘低着头,脸色晦涩不明,背着光,忽明忽暗。过了半晌,她收回探入十一衣襟的手,站直了身子,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我”十一羞怯,心想这要如何答好?答不是,那岂不不够矜持,让封姐姐看笑话了?若答是,那让封姐姐误会了,日后故意疏远我可怎好 封三娘见她半晌不语,样貌神态甚为犹豫迟疑,回想起白日所见,气不打一处来,面色立即冷了下去,犹如冰天雪地中的暴风冻雨席卷而来。整理好衣裳,推开门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十一,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她刚说完,人影便消失在了门前。 十一来不及整理自己便追了出去,扶在门边,佳人已经无影无踪。她抿紧了嘴,想着方才封三娘所说之语,眉间渐渐隆起一座小山丘,然后叹气摇头,似是沮丧万分。她靠着门柱缓缓滑下,孤身坐在门槛上,头斜靠在门柱上,屈膝抱着腿,仰头望着广阔天空,一人安静地坐着,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一般,缓缓闭上眼睛。 眼角,划过一颗透明的,小珠,映射五光十彩,最后消融在她脚边,只余下一道浅浅痕迹,最后蒸发在空气中,渐渐消失无踪 ------------ 72火树银花 封三娘去了范府东北角尤氏住所,前几日一直不得空暇来此一探究竟,但心中隐约觉得十一的动态或许与此有关,于是趁此机会与尤氏会上一会。一来她是主,她是客,客人自然要见主人以表谢意;二来她是十一的母亲,自己与十一又有深层次的关系,凡人讲究孝,论起来自己也当对她存有敬意。 无论如何,封三娘都必须迈出这一步,亲自去见见这位在东海之上有一面之缘的尤氏。 小竹妖又不知道何时跟了过来,见三娘风姿飒爽地立在尤氏那诡异暗沉的门前,抱手托腮细想。他也看出了这里的古怪,但三娘身上有恙,功力大不如前,紫湛又不在此处,自己的法力是半斤八两,若里面的是了不得的妖物,那进去纯粹便是送死。但说来也怪,说里面是妖物,但并妖物的妖气,而是一种肉眼分辨不出的紫色瘴气,难道和陈雀儿一样,是半身修罗不成? “哎?!”小竹妖见三娘径直朝门走了过去,拦也拦不住,一拍自己的脑门,直懊悔自己跟了封三娘这么久怎么还不知道她的脾性,三娘为人干脆利落,直来直往,甚少拐弯抹角,不像自己专走旁门左道,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迈开小腿,谨慎地跟着三娘入内。 里面燃着的沉香味道扑面而来,香味甚浓,寒意阵阵。雾气氤氲之中,有一个妇人闭目靠在红木做的椅子上,膝上盖了一本经书,手中撵着一串紫檀木佛珠,镶嵌着剔透玲珑的东海明珠,全都一般大小,是珍珠内的上上之品。 妇人身穿宽大的旗袍,整个人显得臃肿,眼睛也是浮肿着的,眯着一条细缝,眼角斜往上飞,如柳叶一般,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她也应是一美人,只是此刻走了模样,不单是美人迟暮,而且是惨不忍睹。 “你来了。”尤氏柳眼稍开,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三娘等大感意外,“快快带十一走” 封三娘一怔,蹙起眉头。 小竹妖忍不住抢先问道:“你在说什么,为何要带十一走,她是个负心人,我们才不带她走呢!”他说话的时候用余光观察三娘的面部表情,见她面色不变,便继续追问,“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清楚,我们就不管十一。” 尤氏脸上的肌肉莫名地抽动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假笑道:“你们自然不能带十一永远走了,但可以暂时带她出去散心。”她的目光投向封三娘,“我很感激当初你出手救了我们,十一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这孩子难得喜欢一个人,但是偏偏是你。你是女子,更是一只妖,莫说人妖之隔,就算你放弃成仙,化身成人,但同样是女子的你们,究竟如何能存活于这世上?” “十一出生官家,是个大家闺秀,我家老爷官至杭州祭酒,不久之后更要升迁到京城,现在康亲王看上了我们家十一,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封姑娘,你在此处逗留,与她纠缠不清,只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十一金牌懒妃,太难逑最新章节。” “她怎么说?”封三娘捏紧拳,问。 尤氏空洞的目光闪过一丝亮光,这个房间很暗,很凉,她僵硬地伸手去摸膝上的经书,然后磕磕碰碰道,“我劝说过她,她也答应了我,与你――”她直视三娘,似笑非笑,右脸颊上的一块肌肉抽动,“与你――断绝关系。” 虽然早知道可能会有此结果,但心里的猜测与听见的事实相互验证的时候,封三娘身子猛然一震,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往后踉跄退了一步,咬紧牙,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十一自己断是不愿意违背心意与康亲王在一起的,但若是,若是她母亲的殷切希望 封三娘看向地面,那儿有一丝光亮迅速划过。 但若是她母亲的希望,她有可能会听从,毕竟,十一是深爱她的母亲的。而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次意外邂逅,是一次风花雪月,若是选,必然是要选她的母亲。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无论十一对康亲王是真情还是假意,她终究是要舍弃自己,和康亲王在一起,成婚,生育子女,然后看着儿孙绕膝,其乐融融。 封三娘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 “知道了。” 她转身,留下一个利落干脆的背影,振袖而去。 十一,若是如此,你早早与我说明不更好,为何百般推脱着,让你我都为难呢? 小竹妖在屋里逗留了一会儿,跳到尤氏前头伸手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尤氏毫无反应。小竹妖壮了胆子,又靠近了一寸,仔细观察她的形态,摸着下巴细想,总觉得面前这人有点不同寻常。 哪知道尤氏忽而睁大眼睛,圆滚滚地,眼里布满了血丝,似乎就要暴怒。 小竹妖赶紧抱成一个球,咕噜噜地滚了出去,在外头碰到一个人才停了下来。 封三娘转过身,睨着脚跟这团小东西,看他由一个小面团舒展成了一个小不点,这才松松眉毛,默不作声地继续朝前走着。 “你不必在她身上贴竹片。”她说。 “封姐姐,你难道就这样放走十一了吗?”小竹妖替她不甘。 封三娘脚步顿住,仰头望着天空,稍许后低低地说,“放不放,不是由我说了算。” 小竹妖哼了一声,“我替你不值。”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她似笑非笑,目光黯然。 小竹妖不懂这些,见她走了,才摇头晃脑地跟上。 十一今日没有出门,她独自在房间里呆了许久,听见外头声响,便急急地拉开门去看,但有时候外头仅仅是路过一群婢女,或是一群小厮,她又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继续呆坐着,仿佛一尊石像,半天不动弹。 又是一阵声响,十一赤足冲到门前往外往,但院内空无人影,她又失落了。 倒在床榻上闷着自己,她心里焦灼不安。忽而地,腹内一阵绞痛,她蜷曲着身子,额头冒出黄豆般大小的冷汗,浑身寒寒地,一阵抽搐痉挛。捂着肚子,她在床上翻滚着,但这丝毫不减轻她的痛苦,闭着眼睛,她咬着被褥一角,若是不咬着被褥,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忍受不住咬舌自尽多情妻主惹人爱。 这一阵汹涌而来的痛楚过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上的凉汗浸透了她的衣裳,她来不及换下,便倒头闷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又有声音响动,十一挣扎想要爬起,但手却是麻的。她仰起脖子喊道:“是谁?” 门外人沉默了一阵,以指节轻扣门道:“十一,是我,康亲王。” 十一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烫,又打量了下自己,实在不宜出去见他,于是裹了裹被子道:“王爷,我累了,今日不便陪王爷游玩,还请王爷恕罪。” “既然你不舒服,本王就不扰你了,本王带了御医,稍后让他给你看看。”他的声音温和如玉。这位康亲王也是体贴周到,从十一的语调中听出了她的意思,只说让御医来看,而不强人所难。 “谢王爷。”十一由衷道。 脚步声渐远,十一轻叹一口气。 一回首,一低头,竟看见一抹影子背着日头落在面前。十一扭头抬首,见到来人的时候不禁面露喜色,张嘴道:“封姐姐。” 封三娘面色不动,转身面朝外头道:“跟我来。” 十一揭开被褥,下榻追了上去。 封三娘早已经在院落中等候,一挥手,周遭的四方天地顿时暗了下去,明明是晴天白昼,在她的法术之下,瞬间化作漫天星雨。 十一在原地转了一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见辰星布满深色天空,璀璨夺目,晴空万里之中,似有银河当空而过,漫天星斗,都在这条如玉带的银河中缓缓流淌而过。偶有星斗陨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顷刻间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头,此情此景,美不甚收。 “封姐姐!”她牵住三娘的双手,眼里迸射光芒,“好漂亮呀!” 这是封三娘幻化的法术,是她为十一创作的奇迹。 封三娘冷静地抽出自己的手,在十一略微僵直的视线下,往后退了一步,与她隔开一些距离,与她对视着。她的背后是院落中的那棵桂花树,簌簌的叶子落下,洒了满肩。 十一刚要开口问询,但见三娘抬手在空气中一划,她背后的桂花树瞬间如烟花般灿烂绽放,桂花霎那盛开,朵朵饱满,片片芳香。叶子在黑夜中闪现光芒,如火一般燃着,花朵像是铺上了金子,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好个火树银花! 是以看得呆了,看得痴了,捂着嘴半晌无法言语。 在这样的光辉之下,封三娘如同佛庙里的玉像般笔直挺立,她花这样大的心思接近讨好,却站的那样梳离冷漠。 “十一,”她冷冷的声音在一片旖旎中幽幽而来,如同空谷幽响,十一看了一圈,那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我走了,保重。” 十一脱口而出,“封姐姐!” 封三娘的脸孔在这片亮光中若影若现,忽明忽暗,十一只来得及看见她转身的背影,然后,当十一追上去之时,只余下一棵孤零零的桂花树。 一瞬间,周遭的天色又亮了起来,十一软倒在桂花树前,抓着地上的泥土,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坐了许久,许久。 又有人靠近,十一瞧见面前那双靴子,刚提起的心又沉沉地落下。那人蹲下,扶着十一的肩,和煦道:“别伤心,你不想让她走,本王会替你找回她。” ------------ 73少昊妖琴 封三娘并未捏诀腾云去青鼓垒山,而是一路走走停停,许是累了歇一歇,许是渴了去溪边喝水,又许是饿了采些野果子吃。这样一路耽搁,腾云不过一刻的路程,硬生生地被拉长延伸了许多。 小竹妖一路跟着,自然知道这并非是她折损法力不得已的结果,而是某只傲娇的白毛狐狸根本不舍得一下子抽离这里,远离这里。 她在安静之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依依不舍,那样静默地、无声地,仿佛只是偶然间刮过的一阵风般。 小竹妖偶尔会见她孤身立在岩石之上,遥遥望着东北方,看着日出日落,听着海边浪花拍打岸堤,她蔚然不动,徐徐闭上眼睛,聆听海风呼啸星际破晓:女兵全文阅读。 此刻,她手里捏着一根不知名的小草,低眉间忽而对着小竹妖道,“你听见了吗?” 小竹妖讶然,环顾四周,他们已经到了一处芦苇地,芦苇甚高,苇尖时而随风扬动,摇摆不定,风是从四面吹来的,所以,有时候芦苇会显得杂乱无章。小竹妖蹙了蹙鼻,然后压低声音说,“有人的味道。” “嗯。”封三娘将手中的草折成一只鸟的形状,放在手心一吹,那鸟就冲着一个方向振翅飞去,不一会儿,只见金光一闪,那鸟瞬间燃烧成灰,飘舞在空气中,灰烬洒了小竹妖一整身。 “何方高人?”封三娘负手在后,严阵以待,白衣翩翩,从容不迫。 小竹妖退到她的脚边,颤栗道:“封姐姐,好像,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 封三娘蹙眉,狐狸耳朵动了动,然后点头道:“不下十个,全都是各种高手,法力不弱。” “这些道士为何追着我们不放?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按理说不会这么凑巧同时出现在这里,就像是就像是专门等在这里冲着我们而来一般。” “试试就知道了。”封三娘沉下声音,往前轻松一跃便跃出几丈之远,她闭目一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眸已如炽烈的火焰,乌发转黑,身上妖气腾起,在头顶中划出一只白狐形状,耳后白狐又重新融入她的体内,煞时,周遭卷起一小型龙卷风,助她变化成形。 正在此时,周遭芦苇以她为中心纷纷倒下,有数十人影足尖点芦苇而过,虽然身上的衣饰有所不同,但黑白交接的道袍不会错,他们都是道门中人,其间还有一个全身罩着黑色布料的男子,蒙面,一双眼睛泛着青光,如鹰隼一般锐利,如刃,如针。 封三娘的真气将周边的芦苇一扫而光,那些道士便围着她轻盈地点在芦苇叶尖之上。小小的芦苇竟能承接成年男子之力,可见这些道士绝非草包。 小竹妖呵道,“你们为何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不曾伤害过人。” 其中一道士回应,但话语却不那么流利,“妖孽存在即是祸害,我我等只管除妖,不不顾其他。” 封三娘冷然道,“只管放马过来。” 她言辞掷地有声,神情凌然,似有全然的把握能够独斗群道,让那些道士听了,也不禁为之一抖。 又有一人以剑指之,愤愤然道:“众位道友莫慌,此妖女只是故故作镇定,我”他几乎停在了此处,再不言语。 小竹妖数着这些道士的人数,与方才比较,似乎少了一人,难道是我数错了?但发散出去的竹叶不会错,定身之法若是漏了人,那依旧不妙。 风在耳边鼓动,小竹妖听封三娘用传声法道:“能定住几个?” “这里有十人,以我的法力,只能定住六个。” “好,余下四人交由我解决。”封三娘眼色一变,抽出身边一芦苇,以芦苇当剑指,冲着一道士的鼻尖,然后吩咐小竹妖道,“定!” 小竹妖双手合十,迅速捏诀作法。 封三娘足尖点芦苇,身子如射出去的箭一般“嗖”地一声穿到了那个道士面前,被妖力磨的锐利的芦苇尖刚刺到那道士的脖子,脖子上的皮肤便被这道妖气撕裂一道口子,却没有血迹。封三娘却在此时抽手,侧身过去,然后用手肘冲着道士的肋部重重一击,那道士吃疼,捂着肚子急急后退嫡女贤妻。 此刻,另外一个道士从侧方袭来,封三娘身如水蛇,矮身躲过他的横扫,然后面不改色地用手中芦苇刺穿了他的手臂。听着耳边“哎呀”一声惨叫,封三娘抬脚一踹,便将那道士踹飞,重重跌入芦苇丛中,惊起几只水鸟。 几乎是一瞬间,四个余下的道士已经折损了两个。 在一边围观的道士无一丝表情,全都木然着。 小竹妖甚为困惑,为何这些人见同伴如此,毫无动静,像是死人一般,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封三娘眼观两侧道士,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但都是一流高手,实力不同方才那两个草包。封三娘运气在掌,一刻不敢松懈。那两个人似乎没有呼吸,安静地如同这片芦苇荡中的芦苇,只会被风牵引,不会自己作主。 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封三娘怔神之间,左边和右边的道士像商量好了般同时拔脚攻来,其势凌冽,如狂风骤雨般想要将底下的一切吞噬。封三娘知道,自己纵然避得开一时,也避不开一世,而且若不解决这两个道士,等其余的道士解开小竹妖的定身之法,那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于是她集中精力,将体内的所有妖狐之力悉数运出,在她额头之上缓缓映出一道白影,似是草叶形状,一共三片。又听她娇叱一声,狂风骤扫。两侧道士定神望向她,瞳孔里出现了身后长着三条尾巴的月白色影子。 稍后,两侧的道士渐渐接近,他们也有用一己之力与她斗法的意思,于是,一左一右,各自出掌,竟是一丝体力不留,将毕生之力全都集中在这一掌上。 小竹妖正凝神间,忽而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心弦绷断,猛然转身回首,便见完全妖化的封三娘正准备全力接住那两位道士的袭击。来不及呼喊出声,便见一道强烈的光在眼前闪过,烟尘四起,混合着强大的妖力和法力的气流将周遭的一切冲击开,在芦苇的另外一端的岸边,河水被这股力量卷起滔天巨浪,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翻卷而去。 轰隆―― 小竹妖感觉到足下的大地正在震裂,他身形一晃,胸口极其郁闷,喉咙腥涩,竟生生地咳出一大口血来。 封姐姐! 他继续捏诀。 无论背后发生了什么,他所能够做的,就是让余下的这群道士不得动弹! “噌――”一声弦音传来。 小竹妖瞪大眼睛,仔细再听。果然过了一会儿,又有断断续续的拨弦声传递进来。拨弦之人显然不太会弹,但每一声落,小竹妖便觉得难受一分,仿佛头上罩了个大罩子,嗡嗡憋屈,抑郁烦躁。 “捂住耳朵,不要听。”封三娘的声音传入小竹妖的耳朵,听得出,她很虚弱,但小竹妖来不及去看她。 “封姐姐,你没大碍吧?” “我暂且没事,”她顿了一顿,再道,“方才那是靡靡之音,他所弹的琴乃是少昊妖琴,乃九百九十九位女子殉情而成,弹奏之人拨弦,便会引动你心中难过往事,让你出现幻觉,破坏你 的真气,置你于必败之境。” “封姐姐”小竹妖哽咽道,“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小竹妖听了此琴音尚且如此,何况是刚受了情伤的封三娘?她此刻的境遇,只怕是更加难以自持。 封三娘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而是冲着另外一处喊,“不管你为何抓我,但若你要一直躲在暗处不出,我便自行了断。” ------------ 74峰回路转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除了风声外,周遭安静非常,躲在芦苇丛中的神秘人没有现身。封三娘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与此同时,拨弦声也断了。 “小竹妖,他是要活捉我回去。”封三娘低声道,“你若有机会,先走,不要回头,通知紫湛来救我和十一。” 她说的是“来救我和十一”而并非是“来救我”,这让小竹妖大吃一惊,封三娘如此说,表明她笃定十一也是被这伙人所挟持了。小竹妖细想发生的种种,与这伙人怪异的动作举止,空洞的眼神与尤氏如出一辙,法力虽然高深,但动作略显僵硬,割开的口子竟然没有血迹,皮肤也异常白皙,四肢发冷有些膨胀 这些都是死人的特征的啊! 小竹妖瞳孔放大,他鼓着腮帮,冲着最近的一个道士吐出一串串锋利的竹叶片,那道士还被他定住,丝毫不能动,于是竹叶片嗖嗖地划过他的耳际,割破他的衣裳,刺破他的皮肉,但是伤口干干净净,还是没有血痕。 “这些人好像木偶,被人操纵着,手法和特征与十一的母亲尤氏一模一样,所以十一那样子对封姐姐你,完全是因为――因为有人控制了她的母亲来威胁她离开你?” 封三娘在后头不搭话。 小竹妖清楚她的想法,她想这是真的,怕这是假的,这可能只是她给她自己和十一的一个借口,若十一真的是为了尤氏,那情有可缘,若十一并非是为了尤氏,那 那岂非是让封姐姐跌得更重,摔得更惨? “这些人还没有完全死,尤氏也是,所以她在清醒的时候会让我带走十一。”封三娘过了一会儿续道,“小竹妖,隐藏起来的人明明有机会在一开始就以靡靡之音先发制人,再用这些傀儡围攻我们,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傀儡落于下风之时才亲自出手,说明他对我有所顾虑,最大的可能是他仅仅是想生擒我回去” “封姐姐是什么人想要抓你呢?” “不知道,”封三娘平静道,“所以我需要亲自去看看。” “封――” “不必多说,我意已定。” 小竹妖叹息,摇头,心想果然是白毛狐狸,若不傲娇逞能,她就不是她了星河大时代。于是只能打定主意,等封三娘给出暗号,自己就乘乱变成竹叶飘走,反正这里芦苇齐肩,自己藏起妖气,谁还能扫荡这么大一片的芦苇荡逮一片细细薄薄的竹叶片? 轰―― 小竹妖的衣角被身后的气流扫起,他立刻打了个激灵,收会定神法诀哧溜一声钻入一边密密麻麻的芦苇荡,小小的身影顷刻消失在芦苇中。 原本被他定住的那些道士开始动作,齐刷刷地亮出自己的法器,他们不顾小竹妖,僵硬地冲着中心的那个月牙色白影子攻去。中间的那个影子缓缓起身,没有理会周遭众人的剑拔弩张,从容不迫。封三娘捂着心口,轻描淡写地拭去嘴角血丝,然后抖了抖衣袖,笔直地站着,横眉冷对这十个道士的法器,神情坦然,敛色对着众人道,“既不杀我,便带我去见他。” 弦音再也没有响起。 封三娘被黑布蒙住眼睛,手被一种特殊的绳子捆绑在背后,但可惜他们漏了狐狸耳朵和狐狸鼻子,这两者足以让她判断自己身在何方。 来到一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封三娘一步踏入水中,水很凉,散发一股腐败的味道。 她被推入一间类似监牢的地方,只不过不同的是,这牢笼比寻常的要小上很多,她只能盘膝坐着,无法站立。 “你将我捉到这里作何?”听见脚步声朝着自己靠近,封三娘启口问。 外头的人不答,而是推了另外一个人进入小笼,闻见那人身上的味道,封三娘淡漠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表情,“十一?” “封姐姐”她虚弱说,靠在了封三娘的肩头,与她同坐着。 封三娘听着她的呼吸,急促并且伴有杂音,遂知不妙,但还是稳住心神,静待站在外头的那人开口说话。不知道他的目的便不知道如何应对,此刻,敌不动,我不动。 但等了许久,只听外头的人哼了一声,充满讥笑和讽刺,然后他的脚步声渐远,腰间上的环佩作响。 封三娘扯不断背后那绳索,只能蹭掉脸上的黑布,然后望向十一。 只见十一脸色、指甲发黑,面容憔悴,身上有气无力,瞳孔涣散,神情恍恍惚惚,靠在三娘身边还不安分,摇着脑袋隐约有发狂之兆。 “我说过你们有劫,此是小劫。”外侧一个男子的声音忽而道。 封三娘太过专注十一的动态,连此间还有人竟还不知,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端坐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处铁笼中,他的铁笼与自己的不同,狭长立着,使得他只能立而不能蹲或者坐,更不能躺。他自己撩开散发,露出的眼睛浮肿,眼睛下方一片青紫,想必是许久不曾睡的好了。 “在下蒲松龄,不知道姑娘可还记得在下?”他拱手说。 封三娘自然记得,这便是在街上遇见的曾经预言十一有劫难的人,可他为何也会在此处,他不是去官府自首了吗? 官府难道 “记得。”封三娘淡淡答,手抱着十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 “那位小姑娘在应劫,此劫不难解除。” “说。” “呵呵,没有在下的好处,在下是不会说的。” “你要如何?” “我要姑娘带我出去树宗最新章节。” “好。”封三娘想也不想,立即应下。 “果然爽快人。”蒲松龄笑回,“我相信姑娘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如果在下看得无错的 话,这位小姑娘中的是妖毒,而且有越陷越深之兆,若要解开此毒甚难,可以说断无可能,但是若仅仅是缓和,倒是有些法子的。这位小姑娘命不该绝,至少不该在这里丢了,蒲松龄不才,可以假借天命,为你们指点迷津。” 封三娘把住十一的脉搏,很是微弱,知道刻不容缓,于是侧目蒲松龄。 “有什么法子?” “元丹,”蒲松龄平缓道,“她需要你的元丹吸取体内之妖毒,才可清理毒素。”见封三娘不答,蒲松龄顿了一顿继续道,“当然,那要看这位小姑娘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了,你是妖,妖修炼最为重要的便是体内的元丹,若是没有了元丹,你会没有法力,与寻常动物无异,万一元丹无法收回,便是连妖也做不成,更遑论成仙或者成魔了。” 他话还未完,便见三娘早已经盘膝坐好,扶正了十一,在她背后施法运功。 蒲松龄大惊,抓着栏杆道,“你连想也不想就送出元丹替她吸去妖毒,你可知此事凶险,而且对你自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他紧紧抓着铁栏杆,紧张地望向另外一头黑暗处,那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一个人,此人全身被黑袍子遮住,只露出一双带着锋芒的眼睛。 封三娘此刻运力,已经在额上祭出了一颗乳白色的元丹。她身子虚浮,但硬是拼了一口气终于将那元丹送出,扶着十一,三娘将元丹替她喂下,待吸了她体内的妖毒之后,再行法术将元丹返还自己体内。 十一的脸色渐渐变得好看些,三娘眉头松动,略感宽慰。 一双盘云暗纹的靴子忽而出现在铁笼边上,三娘一顿,缓缓回过头,仰面去看他。 “是你?” “是本王。”胤嗣的笑容依旧温和如玉,语调轻缓,他负手站着,低头俯视三娘,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本王没想到你对她如此好,好到肯用自己的元丹救治她一时。” “你想怎么样?” “封姑娘,本王此举也实属无奈,道长曾经为我测算过她的命格,乃是万中无一的,只有用 她的身体才能复活本王心爱的女子,所以本王必须要这么做。”他开始绕着铁笼走,“蒲松龄,你做的好。” 封三娘瞪着蒲松龄。 只见他笑着开了铁笼,悠悠然走了出来,到康亲王面前行礼道:“是王爷神机妙算,安排我为他们在街上卜卦,又让我用苦肉计自首,后来王爷向范十一娘提亲,又安排这些劫难,让我的卜卦显得精准无比,因此封姑娘才会信了我的话,献出元丹去救人。” “有人对本王说过,范十一娘身中妖毒终是无用,只能用你的元丹调和。”康亲王脚步停顿,忽而撩开前摆跪在封三娘面前,“吭吭吭”地连叩三个响头,最后伏在地上不起,言词恳切道,“只要能救她,本王会不择手段,你们要怪的话就怪本王。来生来世,本王甘愿为奴为马,替你们鞠躬尽瘁,今生,就算本王欠你们的。” 他方说罢,沉默了一阵,起身后甩袖而去,脚步坚定,迅速。 蒲松龄走到封三娘等面前,摇了摇头,“是你们命不好,等准备好了,我们会带走范姑娘,为她施行移魂之术,复活王妃。”他走的时候,余光瞥见原先那处黑暗角落,一个黑色衣角迅速掠过,揉揉眼睛,那处已没有人了。 ------------ 75傀儡之术 十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周边发着亮光的地方。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软趴趴的,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因为身下实在太凉太冷了。“哐当――”随着自己的动作,她听见了金属撞击的声音,抬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足之上都束了厚厚的铁链,让她动弹不得。 十一躺在那儿,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类似于冰窖的地方,周围都是光滑透明的冰块,垒成四方墙壁,连顶部都由厚厚的冰层覆盖着。自己躺的地方是一块极大的寒冰雕琢成的“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面磨的光滑的大冰块而已,铁链牢牢钉在“床”上。而与她相隔一臂的地方,也放置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床”,上面似乎也躺着一个人,但被羊毛绒的毯子盖着,分辨不出具体样貌,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清楚。 光滑如镜面的冰面倒映着十一的影子,十一发觉自己被换上了一套并不熟悉的衣裙,并不是什么华贵的布料,也没有精美的绣花纹饰,朴素简单,但颇有南地少数民族服饰的特征。十一正奇怪间,见到一个男子款款走来,他手臂上挂了一条斜纹羊绒毯,来到十一面前坐在冰床边缘,侧身替十一盖上那条羊绒毯,动作轻柔体贴,见到十一已经苏醒,他的眼睛忽而闪着喜悦的光芒。 “果然脸色好了很多,他没有骗我。” 十一皱眉,“他?他是谁?” 她一直奇怪堂堂的康亲王为何忽而想用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去复活他心爱的女子,原来他可能也是听别人唆使。但康亲王口中的人是谁,难道是陈雀儿?还是在牢中见到的那个术士蒲松龄? 胤嗣温柔地笑笑,扭头看着邻边那被绒毯覆盖着的人,再转首以双手捧住十一的脸,盯着她的额头观察了一会儿,嘴角扬起。“印堂之处没有了黑痕,想必是可以施行移魂之术,用你来复活她了。”他见十一眼里流露出愤恨,遂曲指蹭过她的脸颊,柔声道,“本王也不想如此,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但为了她,本王只好牺牲你。你放心,你走了之后,本王会叫他放了你的母亲,使她恢复如初,也会向皇兄保荐范成,加官进爵。” 十一咬着下唇,片刻后道,“封姐姐,我方才好像在这里见到封姐姐了。” 她当时迷迷糊糊,只觉得闻见了熟悉的兰草香,睁开眼睛一瞧,见到的便是封三娘那张绝美的脸,只是她略显憔悴,但身为狐妖的她是不会像凡人一般憔悴着的,于是十一便觉得那是一场梦境而已,是老天爷知道了她的心思,特意安排的一场梦,让她临走前能够再见封三娘一面。 “你――”胤嗣一顿,狐疑地望着她,见她并无不妥,不像是装的,于是便道,“你不是不 让本王去追她回来吗,本王后来没有再派人去找她官德全文阅读。” “也好,”十一黯然,“你不要再找她回来了,对你对她都好。” 依照封三娘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之前自己与康亲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气走她,她肯定不会一走了之,十一不愿意让她冒这个险。况且自己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都在自己一人身上,她不想再出波折。 胤嗣低头看着这个坚强的女子,由衷钦佩。她明明如此娇小,却有着不同常人的敏锐和果敢。她一方面做出想要攀附权贵的样子与自己外出嬉笑游玩,安抚自己并气走封三娘;另一方面在暗地里又请了不少人来看她的母亲尤氏,想要找出缘由。只可惜她信错了人,她信了在街上成功预言她的命运的蒲松龄,否则,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还是未知之数。 “主子,时辰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蒲松龄也走了进来,对着胤嗣恭敬行礼道。他的眼角上斜,余光瞥了一眼十一,再对着胤嗣劝道,“王爷,此法我觉得甚为怪异,那个人也不足相信,希望王爷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胤嗣一摆手道,“不必考虑,无论如何,本王都要试一试。”他侧首问,“陈道长呢?”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嗯,那便等陈道长来了再开始做法。”胤嗣立起身,眼睛盯着另外一床。 封三娘坐在笼中,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提不上一点力气。失去了元丹就等于失去了所有法力,但好在自己已经炼出了三条尾巴,若是损一尾,凭借其中蕴藏的法力,或许还可支撑一段时间。 她闭目,头微仰。 父君...... 她的周身笼着淡淡清辉,这层清辉在渐渐散去。 “你打算就这样认命了?”忽而,一个低浑的男子声音从暗处传来。 封三娘睁开眼睛,扭头望向那处,在进来的通道口,站了一个浑身黑色的人,他戴着帽子穿着黑色斗篷,除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外,看不见其余特征。 “你在灵隐寺救过我,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是谁?”封三娘皱眉问。 “你打算就这样认命了?”他又重复一次,语气淡淡地。 “......” 黑衣人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封三娘许久,然后半蹲下来,“封三娘,看着我。” 封三娘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眉间一动,她觉得自己见过他,不仅仅只是在灵隐寺取药那一次。此人为何屡次搭救自己?他认识我吗? “我不想认命。” “那你还想成仙吗?” 封三娘咬住下唇,脑海中闪过千万幅与十一相处的画面,最后从她嘴中沉稳地吐出一个字,“想,但已不可能。” “哼。”黑衣人眼睛弯了弯,起身,甩手,铁笼的锁链便自己断裂,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未等封三娘出来,便自己又朝着黑暗走去,在这黑暗安静的空间里,几乎就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这人像是鬼魂一般,飘然而来,安静而去,不留下一点点的痕迹,来去无声。 在他就要完全被黑暗吞没的时候,他忽而顿住,侧首,用他那漂亮的眼睛斜眼封三娘,然后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那位小姑娘,我看轻了她了。” “什么意思?”三娘扬眉。 “自己想罢我的美女总裁。”他没入黑暗。 封三娘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恢复力气,但还是没有法力。她瞪向一条通道,方才那些人就是从此处带走十一,她顾不得其他,出了笼子便往那条道去了,临别的时候望了眼黑衣人消失的地方,迟疑一瞬,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原先的路奔去。 十一! 封三娘赶到的时候,里面的一双双眼睛同时齐刷刷地望向她,有惊讶,有畏惧,还有......喜悦?! 封三娘目光扫过众人,定在坐在中间冰床上的那个女子。 十一?! 但此刻的十一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陌生,有点困惑还有迷茫。封三娘的手一捏,心里不住忐忑。难道十一她已经......被人移魂了? 与十一一同坐起的,还有边上那个原本被羊绒毯子覆盖着的人,原来那是一个女子,她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脸皮有些褶皱,但丝毫不损她艳丽容颜,她此刻的动作神态与坐在另外一侧的十一一模一样,仿佛两个人身上正连着千丝万缕的线一般,十一一动,她就一动,十一抬眼,她就抬眼,十一蹙眉,她便蹙眉,十一张口,她也张口。 “来人,围起来!”康亲王退后护在那女子跟前,命令周围的道士将封三娘围困。 封三娘身无法力,但好在能武,矮身躲过迎面道士的一根细针之后,怒道:“你卑鄙!” 那细针扎入她身后的冰块之中,深不见针影。 再看康亲王后头那人,封三娘往前几步。 “你到底将十一怎么了?!” 胤嗣道,“你已经来迟了,她现在是本王的王妃,再也不是范家小姐。”他说罢转身,面向那女子,目光里柔情无限,手抚过她的精细的面庞,虽还冷着,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僵硬。渐渐地,他已经顾不得在场的众多人,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朦朦胧胧地只依稀辨出面前人的脸孔,一行清泪划过他的脸颊,顺着下颚落下。 “本王再也不会让你,以任何理由,离开我了。”他猛然地抱住了那个女子,紧紧地圈着她,即使她是冰冷的,即使她没有意识,即使她只是个傀儡。一个高贵的王爷,一个掌握权势的男人,就这么靠在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抽泣着,像是一个幼童,得到了自己苦苦哀求来的玩具,爱惜到窒息。 封三娘再上前一步,那些道士便也上前围拢她一分。封三娘越过康亲王的肩膀见到了那女子的脸孔,再将视线挪到十一的身上。那女子被康亲王抱着,而十一却在抱着空气。 十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封三娘盯着她的口型,仔细分辨她想要说的话。忽而封三娘的脸一僵,手捏成了拳。她狠狠地甩了甩头。 她听说过这傀儡之术,施术着用天蚕之丝牵引二人,自牵引成功那刻起,两个人便融为一体,若是活人和死人牵引,死人刚开始会受活人举止影响,但同时也在渐渐恢复意识,它通过这天蚕丝吸取活人的魂魄,然后吸纳为自己的,让活人给它提供养分,到了最后,死人会复活,而活人自然便会――死去。 若是依照十一所言强行扯断这牵引,依照自己此刻功力,只怕会弄巧成拙,可能会害苦了十一。 怎么办? 十一见她如此为难,嘴角露出一个艰难苦涩的笑,轻轻摇头。 封姐姐,我还不能死,救我。 ------------ 76独挑群道 寒气迫人。 蒲松龄不住地搓着手保暖。康亲王原本是肉体凡胎,长期出入这等阴寒的地方原本不该,又在此刻抱着一个冰冷的尸体,自然更加寒冷,对峙了许久后,他的牙关开始不住打颤,身子也在微微抖着,关节隐约麻痹,但他依旧不肯松开怀中人。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复活她,那人曾经说过,想要她尽早复苏,就要想办法给她在这片寒冷之中取暖,火盆等物用不得,最好以人的体温烘暖。 封三娘失去了法力,也感到了冷意,但好在狐狸天生有耐寒的本事,她身上的皮毛能够让她舒服许多。 打量面前诸多道士,敌人用在他们身上的法术和十一不同,他们身上牵连着众多丝线,人生而不死,虽不会流血,但感觉得到疼痛,他们的意识半清醒半混沌,许是他们原本法力高深,还能抵御一会儿,但若时间久了,便会完全沦陷。 封三娘忽而冲着一位执剑的道士出手,其他道士反应不及,还愣愣地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个被夺去法力孤身奋战的狐妖闪身到那执剑道士面前,华丽干脆地以指锁住他的喉咙。 道士喉间呜咽一声,反手以剑柄砸她背部,三娘着实吃了这一击,还顾不得胸闷难解便乘此良机绕过他的手臂摸到手脉处重重一按,只听那道士惨叫一声松了剑,三娘便趁势夺过那剑委身往后急急退开。 蒲松龄搓着手道,“你夺了武器也没有用,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你的用处已经尽了,若是趁早醒悟,或许王爷还可以放你回山修炼,不要再和我们斗了官场悍将。” 封三娘凉凉道,“我不会回去。”侧身冲着康亲王,右眉稍挑,凛然以剑相指,“将十一交回,我可饶你一命。” “好大的口气,本王倒要看看你失去了法力还能如何。”康亲王不以为意,心想她失去了法力,又是一介女流,武器还是别人的,自然不会是这群道士的对手。他一抬手,拨弦之声幽幽而来,康亲王冷冷道,“本王先前不动这些人是因为骗取了你的元丹对你心存愧疚,但若你还苦苦相逼,本王便真的不客气了。” 封三娘冷笑,“王爷不必客气。”她悄然捏碎一块冰,慢慢在手中化开。 “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快走吧。”蒲松龄忍不住再次劝解。 “蒲大哥,她是不会丢下范小姐走的。”陈雀儿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走到蒲松龄的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靠在他的肩头以指绕着蒲松龄的发道,“蒲大哥,怎么不等奴家便开始了呢,奴家刚睡醒,错过了一场大戏。” 蒲松龄恶寒,往侧边躲开一步道,“陈陈道长,请自重。” 陈雀儿打了个哈欠,望向封三娘和一众道士,再回首看了一眼康亲王等人,也不再多嘴,索性找了个位置站好,胳膊上挂着拂尘,嘴角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琴弦之音越来越急,那些道士听到琴音之后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眼睛变得浑亮浑亮。弦音连绵不绝,那拨弦之人定然功力深厚,否则便不可能同时控制这么多法力高深的道士。一音忽而高亢,如平地之中拔起的一座高山,其中一道士忽而冲了出来,他用的武器是环刀,此刀背打了孔,穿了以寒铁打造的圆环。 封三娘举剑挺立,屏气凝神,直至对方冲到面前她才横剑相挡,刀剑碰撞,金属摩擦的声音磁磁作响,封三娘看着自己的剑,果然是好东西,如此强烈的撞击竟然一点痕迹也无,遂抬膝往那道士腹击去。 哪知道弦音一变,又一道士从侧方攻来,以他手中钢棍懒腰一截,封三娘余光见之,提气跃起,险避开此击,在空中撑住拿刀道士的脑袋,旋了一个圈,腿脚绷直就往拿棍道士头部踢去,拿棍道士矮身往下蹲。 封三娘直觉后边有风扫来,遂回头一望,原来是另一道士以拳脚攻之,三娘身还未落地,一时间动也不得,只能反身以剑身格挡,但那人足力太甚,剑身弯曲,那足劲落在了三娘的胸前,三娘飞了出去,直至撞到冰墙 嘭―― 封三娘以剑点地支撑身体,按住受伤的心口低低喘气。 方才那一脚,其力甚大,自己的心脉虽然无损,但肋骨却断了几根。封三娘稍微动了动肩膀,忽而脸色一黑,额头也冒出豆大点的汗珠。 嘶―― 疼。 她抬眼,眼神里带着凉意。只三个道士便让自己吃力如此,如果这几个人一起上的话为何余下几个人不动?难道是康亲王还有意让她?还是那幕后之人对自己还有图谋? 在芦苇荡中,是小竹妖以定身法定住了那六个人,再加上幕后之人有意活捉自己以欺骗自己自愿拿出元丹,但如今元丹已失,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他手下留情? 封三娘缓缓扫视众人,在某个人身上一顿,然后又渐渐地集中在了道士身上。 心里却闪过一个想法。 难道是他? 但对方没有多给她机会喘息,弦音忽而变得急促而混乱网游之颠覆神话全文阅读。那群道士呈半圈之势围住三娘,个个瞪着双目,凶恶的很。 封三娘捏紧剑柄,提剑,肃容 弦声杂乱而起。 道士同时敛色,以右手按住左手臂,左手手腕抬起,指呈诀状。 “这是封印术,他们要封印封姑娘!”蒲松龄攒紧手喊,“王爷,封姑娘纵然执迷不悟,但也不至如此对她,你若将她封印了,只怕日后此术无人能解,你让她在这冰中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何等凄苦?!” 康亲王也急了,“高人,你只要打发她走了即可,切勿如此对她!” 弦断了片刻。 众人稍松一口气,以为那人已经听言罢休。 康亲王对着封三娘道,“封姑姑,算本王求你,快走吧。” 封三娘抬眼看他,唇色青紫,耳朵冻得通红,眼睛无神,睫毛上冻了一层冰霜,连发上都结了一层雾。又瞧十一,她的脸上红润得很,隐约见得一股热气自她心腹开始,流窜到天灵,然后顺着那不容易看见的天蚕丝,一点点往那女子身上流动去。 封三娘皱紧眉头,回视面前众道,脸上深情丝毫不动,手中却暗暗使力,以指冷不防弹出一块冰晶,刺中了最近道士的手,道士措手不及之下,又丢了他的武器。 随着武器落地,那来自于暗界的弦音又迅速弹起,这回蒲松龄听出了音调。 “此是秦王破阵乐,他起了杀心!” 相较他的惊慌失措,封三娘则显得冷静异常,她抬手,举剑,忽而用剑一划,割开了自己的手脉。 “她这是要作何?”蒲松龄大惊失色问,“难道她已经放弃了想要自刎吗?” 陈雀儿也是一惊,但随后笑笑道,“你看她的神情,像是要自刎吗?” 蒲松龄经过他的提醒,托腮想了想,瞬间大彻大悟,“原来她是要――” 陈雀儿抵住自己的唇嘘了一声,然后单眨眼睛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们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蒲松龄住嘴,却颇为奇怪地看着陈雀儿,心中困惑不解,隐约有些怀疑。 这个人方才好像 众道士提气攻之,封三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耐心等待他们的靠近。众道士举起武器气势汹 汹,封三娘忽而绕过其间一人,扬手一撒,无数点血珠子便从手腕中洒了出去,有些落在了地上,但更多的却停留在空中。 血珠子怎会停留在空中?! “好办法!”蒲松龄不禁出声称赞,“这群人都是傀儡,有傀儡必然有牵引之线,这些线肉眼看不见,便只能借助有颜色的东西,封姑娘以血探线,聪明!” 话音刚落,封三娘便举剑一划,有丝线绷断之声响起,封三娘稳稳落地,那弦音戛然而止,那些道士也背对着三娘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不动。 封三娘没有停歇,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飞身到康亲王之前,举剑横在他的脖子间,凉凉地道,“叫那人断开傀儡之术,否则――”她淡漠一扫众人,众人心中无故从脚底冒出一窜寒气, 只听她依旧凉凉续道,“我必取尔等狗命。” ------------ 77靡靡之音 所有声响在一瞬之间戛然而止。 被天蚕丝控制的道士背向封三娘,站的七零八落。空气中透明的丝线已断,只余下地上的斑斑血痕。冰室仍旧冰凉,碎冰铺在地面上,踩中便是清脆的咔嚓一声。周遭的壁面映照各人的脸。 在一阵沉默后,有人大笑着走出道,“不愧是封姑娘,声东击西,擒贼先擒王。不单断了傀儡丝,而且还擒住了王爷,佩服佩服。” 蒲松龄皱眉道,“陈道长,小心说话。”他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是哪边的?如今王爷被抓还不快出手救王爷?” 陈雀儿掏出手绢一抹嘴角道,“我这不在想办法呢,哎呦,该从何下手呢。不如你教我?” 蒲松龄瞪了他几眼,干脆自己上前拱手道,“封姑娘,请放了王爷,万事好商量。” 封三娘冷瞥他一眼,手腕一转,便在康亲王的脖子间破开了一道口子,一股血开始往外流。“不断傀儡术我就杀了你。” 她不相信世间有真的肯为女子舍弃自己生命的王爷,正如蔡康当初不会娶碧落一般。 哪知道胤嗣只是不屑一笑,“傀儡之术,本王誓死不能断之,也请姑娘手下留情。本王并非怕死,而是怕她醒来的时候,却见不到本王。”胤嗣曲指轻轻在那女子发皱的脸上婆娑,眼里痴情流转,“本王理解那样的感受,是生不如死,所以本王必须要活着见到她。” 封三娘眉间一动,侧首望着十一,十一愣愣地坐着,像是一尊石像。 看样子胁迫康亲王不成,那只好―― 封三娘将剑从康亲王身上挪开,翻转到了那女子的身上。康亲王果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竟然徒手握住剑身,力气之大,已经伤害到了他自己。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啪嗒一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扭头望着封三娘又是恼怒又是情急地道,“你莫要伤害她!” “解除傀儡术。”封三娘淡漠地垂目视他。既然对于他而言这个死去的女子远比他自身重要,那么就只好拿这逝者来威胁生者了。想必康亲王不会想让自己心爱女子在死后还不得全尸。 胤嗣咬住嘴唇,半晌后,忽而捏拳往冰床面上重重一砸,然后抬头,红着眼眶,愤怒地望着站在一边握剑的白衣女子。她看起来是那么淡漠,那么冷静,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毫不在乎的样子,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解除傀儡术。”胤嗣低低地说了一句,但十一和那女子都毫无动静,他便走到一面墙壁处,对着墙壁加重语气命令道,“本王要你立即解除傀儡之术,你听见没有!” 里面没有声音。 众人都望着那面墙,想着那光滑的表面后,会掩藏着什么。 陈雀儿敛起神色,抱手斜靠在墙上超极品泡妞高手。 当初那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命令自己来到康亲王胤嗣的身边,潜伏了一段日子,为他招揽各类道士,并且劝服他下到江南,引他来到范府居住,再见到十一,假装算出十一有着独一无二的命格,继而引导康亲王做出这傀儡牵引之术。 他的目的为何? 难道真的是为了帮助康亲王拯救他心爱的女子换取荣华富贵? 陈雀儿摸了摸下巴思考,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那个人法力如此高深莫测,如此的聪明绝顶,绝不会是贪图人间财富之人。他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是冲着自己和十一有仇,他又想借助十一来复活那已经死去的女子,很显然,他与十一也有过节。 如今傀儡道士已经尽数失去控制,他躲在幕后已经无法实现当初的计划,他会现身相见亲自动手,还是退避三舍,以谋取后用? 胤嗣的声音回落,墙壁那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胤嗣瞥了一眼封三娘,再咬牙急急地捶着墙壁面道,“混账,还不快按照本王吩咐的做?!” 封三娘转动身子,面向那面墙,背对着那女子和十一。 陈雀儿总觉得情形有些微妙,正皱眉思索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对着自己用传声之法道:“陈雀儿,你的仇人就坐在那儿,你难道就无动于衷?” 陈雀儿讪讪道,“封姑娘也在这儿,你难道要我在她面前杀她心爱之人?” “你真是忘恩负义。” “我本来就无情无义。” “哈哈哈,你不动手,我便动手了。” “你难道要亲自出来动手不成?” “那倒不必,”对方稍微一顿,“你就站在一边,看一出好戏。” 陈雀儿果然往后退开,双眼不自觉地望向封三娘。 忽而,琴音从四面八方灌涌而来。平缓温和,像是有人正准备画一幅丹青,为此他缓慢而细致地开始研磨。一圈又一圈,墨块渐渐化入水中,融入水中,渐渐地,那一点清水变得如碳般乌亮,一股墨香淡淡地散了开来。 封三娘听了一阵,腹内翻滚汹涌,方才断了肋骨的地方剧烈地疼痛了起来,让她苦不堪言。她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余光瞥向周边各人,康亲王像是发了疯一般地双膝跪地开始用双手挖土,一遍又一遍。蒲松龄瞳孔放大,一个人在边上站着,嘴中不停。陈雀儿则是立即盘膝坐地,闭目捏诀,他身上缭绕着一团黑气,正是半身罗刹的标志。 陈雀儿透过眼睛缝隙看见封三娘点住了她自己的听穴。嘴角勾了勾,那黑衣人无论如何高明,只要封姑娘听不见那靡靡之音,那他就拿她无计可施,而且那些道士傀儡已经不受控制。 你会怎么办呢? 傀儡 陈雀儿脑海中灵光一现,猛然睁大眼睛望向冰室一角,果然见到那两个人正缓缓起身,冰着脸从冰床上下来,一左一右,充满杀气的眼睛从背后毫无感情地盯着封三娘。 他并非失去了所有傀儡,他此刻弹奏的乐曲也并非是为了打败封三娘,而是通过乐曲来控制这余下的、也是最不为引人注意的两个人――那个死了的女子和范氏十一! 弦声忽而一提,似一滴墨落在了宣纸中央,迅速地晕染开来,在纸上绽开一朵黑色花骨朵新战神传记。 封三娘反映过来的时候,那人几乎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但她身子忽而一抖,右腿似一软,忽而地单膝跪了下去。封三娘趁机抓住了她的胳膊,反转到她身后,然后钳制住了她。侧首往边上一人处望了一眼,那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十一不知道从何处拿了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反握在手中,冲着三娘头部划去,三娘略一低头,利刃刮过她头顶的发髻,打散了她的头发。一头银发便披散在她的肩头,华丽如一泓银色瀑布。 “十一!”封三娘握住十一拿着匕首的手,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是我!” 但十一好似看不见她,抬起膝盖便往她腹部一击,三娘吃疼,不得不往后推开。捂住腹部,那原本断了的肋骨被牵动,疼痛感越发强烈,三娘觉得自己体内的构造已经支离破碎,只要再受对方一击,便会直挺挺地倒下。 可为什么是十一? 封三娘吐掉一口淤血,拭嘴。 若是其他人自己还可以下手,但若是十一 封三娘退到墙角,这样一来就不需要防备后方了。那女子又摇摇摆摆地攻来,三娘抬腿一踢,便将她踹飞到了另外一头,她卡在冰面的缝隙里,暂时动弹不得。 但―― 封三娘看着面目僵硬,也摇摇摆摆正冲着自己来的十一,皱眉。 该对你如何是好? 弦音撩动,一阵又一阵,起起伏伏,波波折折,扰的封三娘不得不抱着自己的头,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十一在此刻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封三娘还未反应的时候,抓住她便往墙面上撞击。 “砰――” 冰墙上裂开了一道缝,封三娘的额前冒出股股血流,不一会儿,布了满面,那场面,看起来惊悚难看。 啪嗒―― 一滴泪落在了她的鼻尖,封三娘摸到了那滴眼泪,抬首,透过红红的血迹模模糊糊见到十一那双似乎空洞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珠,似连珠串般一颗颗落下。 十一的手越拽越紧,偶尔有银发被她扯断。她噙满泪水,又不能控制地抓着封三娘的头发将她往墙上又一次撞去 “嘭――” 封三娘的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十一松开了她,眼睁睁看着她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软倒,难堪地趴在地上,银发散乱着,沾着血腥味甚浓的粘稠液体。 月牙白的衣服被污秽浸染。 那个能飞天遁地,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白毛狐狸,完全地在这个普通的,娇弱的凡间女孩面前倒下,那样虚弱,那样无助。但她却捏着手,嘴唇颤颤,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声音太弱,无人能听得清楚。 十一颤抖着手,双膝跪在她的身侧,双手握着那柄匕首,高高举起。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咬着自己的唇,但无论多使劲,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无法控制自己 拨弦声徐徐而来,那人的指法快得不能再快,急的不能再急。 十一泪流满面,闭上眼睛,忽而大呵一声,以她之手握着的利刃便利落地、用力地朝着封三娘背脊上刺去 一时间,一片血红色溅满了十一的脸。 ------------ 78生离死别 冰室流窜过一阵寒风,这里原本应是封闭的所在,但不知道谁悄然地开了那道与外界隔绝的门。 倏忽间,弦“崩”地一声断了一根,隔着冰墙,里面的人在黑暗中端坐,寂静无声,他盘膝坐在一架用暗红色小叶檀木做成的琴前,稍低着头。身上披通肩缁衣,纹路浅转,似是有荷叶盛放其上。 他似乎在听外头那不速之客的动静,客人脚步极轻极快,似春风在柳间掠过,似蜻蜓在水上点过,踏雪无痕,过沙无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中的高手。 眼前的少昊妖琴一共七根琴弦,那人一出便自绷断了三根,余下四根,根本无法发挥所长。但好在―― 他伸手轻轻按在琴弦之上。 但好在还余下四根,不至于功亏一篑。 十一以手背抹掉溅到自己脸上的粘稠液体,丢掉短匕,拾起封三娘从道士那儿夺来的剑,双手握好,剑尖指向了刚来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窄肩细腰,眉如柳叶,肌胜白雪,鼻子挺直,面容绝美。其美貌之余,眉眼间自然流露一股风流韵味,一颦一笑间,独有其天生抚媚。她一袭紫衣,两手负在背后,如疾风般闪入冰室,径直蹲在三娘身边扶着她,对冰室内的众人不屑一顾,别说正眼,就算是余光也未曾扫过。 “三娘,伤的这么重,谁干的?”她蹙眉,“你的元丹呢?” 旁边的陈雀儿扶着自己的手臂靠在墙边喘气,方才为了阻止十一那一刀,自己舍身冲了出去,来不及打飞她,便已经被她所刺中,小臂被匕首刺了个透,此刻已经血流如注。他赶紧退了回去,封好血脉,免得再继续伤下去。 “元丹在范姑娘体内。”陈雀儿说着,捂着右臂呵呵一笑,“你有本事杀了她取出封姑娘的元丹呀。” 他本以为世间没有人能对抗少昊妖琴,但紫湛只是出现,根本动都未动,便成功地将那琴声阻断。她究竟是何人,为何连里面的人也怕她? 封三娘见到紫湛来了自是高兴,但听陈雀儿此言,立即拽住紫湛衣襟摇头道,“紫湛,不许你杀她。” 紫湛沉默了一会儿。 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十一已经被妖琴所控制,与那些道士不同,她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相互连通,就算是紫湛,也无法将其联系割断,若是任凭情势如此下去,十一会死,封三娘的元丹会灭,而十一的玲珑心也会消失。 紫湛难得严肃,掰开封三娘的手,在她几处大穴点了点,封住她的伤口,然后又冲着墙面上的一片竹叶子吩咐道,“照看好三娘,她再少一根头发,我把天下竹子都烧了!” 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墙面上突兀的叶片上来,只见那叶片“噗”地一声化作了人形,在空中翻了一个滚落在封三娘身边,他嘴里叼着一片竹叶子,腮帮鼓鼓,见到谁往这边看便狠狠地瞪着谁,试图以此威胁,但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众人不觉得严肃,反而觉得――这小屁孩是来打酱油的啊?! “紫湛!”封三娘的脚使不上力气,只好狼狈地用手用胳膊爬,银色的头发在污浊的地面上拖动,身上的白衣也已经被撕裂开了好几道血口,但她顾不上这些,因为紫湛必定会为了她取十一的性命。 若不杀她,她会一直被人控制着;若不杀她,便无法取出元丹;若不杀她,玲珑心便会丧失 这每一条理由,都足以让紫湛亲手结束十一的生命。 但在三娘这里,仅有一条理由就足以让她留下十一的性命――即便代价是自己重来一次修行之路,即使再要花上千百年才能得到今日的造诣,她也不想让十一在这个世间消失首席缠爱小女佣。 余光看见还在掘地的康亲王,和站在他背后死气沉沉的那个女子,封三娘开始明白他们的感受。少昊妖琴催生人心底的悲痛,康亲王的悲痛在于,阴阳两隔,他此刻拼命挖地,恐怕就是他当初要挖这女子时的姿态吧。在已经失去所有的希望的时候,来了一丝光明,所以他在挖坟时候的喜悦,正是他此刻嘴角挂着笑容的原因。 “封姐姐,让紫湛姐去解决吧,你不要爬了,不要爬了。”小竹妖忍不住也跪在了封三娘的身边,看着她身后拖着的长长的血迹,他用手背擦着眼眶里滚滚而出的泪珠。 和十一相处的这些日子,和十一斗嘴的日子,和十一相互捉弄的日子,他也渐渐地对这个凡人有了特别的感情,他也舍不得十一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但形势不留人,他只能遵从紫湛的命令,不单是为了自己的小伙伴,也是因为紫湛此刻所为,是正确的。 他从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掏出那包对敌人用过无数次的定身粉,望着还在用肘部往前爬的封三娘,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抓起一把,洒在了她的周围。 封三娘感觉到了小竹妖的动作,回头,眼里的愤怒像是熊熊烈火般朝着小竹妖喷射,身体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小竹妖看着她的神态,又看着她捏成拳头的手,再看着她磨破了的手臂,别开脸,不再去看她的眼睛,免得免得自己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紫湛站定在十一的面前,十一依旧拿着剑指着她。 “玲珑心,当初我放开三娘,是因为我以为只有你才能让她开心,对以前的事情释怀。但现在你办不到这些,甚至,还会伤了三娘。我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我要杀了你,取出三娘的元丹,取出你的玲珑心。” 十一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望着紫湛的眼神一直很僵硬,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东西在一瞬之间闪过。她想要用力地点头,但到了最后,却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 内心里,她已经对方才的行为愧疚不已,恨不得杀了她自己,如今有人来帮助自己结束这一切,虽然她还舍不得很多事情,但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视线越过紫湛,焦点落在了地上被血色浸染的人的身上,她无助而又痛苦地咽下眼泪,嘴中一股苦涩的味道在蔓延。 随后,她回视紫湛,嘴吧张了张,却是无声地。 紫湛眉头一动,然后敛起神色。依据十一的口型判断,她是在说――“杀了我”。 弦音又滚滚而来,十一忽而抬起右臂,顷身往紫湛身上刺去,带着血迹的剑尖锋利,闪过几张还在边上目瞪口呆的脸,有蒲松龄,有陈雀儿,还有小竹妖,以及众道士那漠然的背影 紫湛近在咫尺,却不曾动弹,她反而侧过身去,用耳朵去判断那弦声传来的方向。 “噌――” 十一手中剑震发出尖锐一声,然后震裂成了三段,铿锵几声落在地面上。 众人惊悚,又旋即往向那紫色身影。 她根本一动未动,便让周身的护体真气震碎了这柄道士常用的驱魔剑! 紫湛忽而闪身到一面冰墙前,盯着那冰面一会儿,冰面映着她的脸,严肃、充满怒气的脸。 陈雀儿道,“没用的,这面墙上的冰是从极北之地运送而来的千年寒冰,与这两张冰床的材料一致散修为尊之拯救盘古。刀砍无痕,剑穿不透,火烧白费,无论用何种法子都是纹丝不动,一时之间,你就是想在上面留下痕迹都难。”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那黑衣人才会留在这冰墙之后。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咔嚓一声,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瞳孔骤然一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那幅场景,这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紫湛一只手已经穿透了那面无坚不摧的冰墙,看样子不费吹灰之力。 陈雀儿咽下一口口水,愣愣地盯着紫湛的侧脸。 这个女妖,太可怕。 紫湛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一用力,那冰面便碎裂了开来,透过碎洞,她掐着里面的人的脖子,将他从另外一侧带了过来。众人也都想知道躲在幕后的那人究竟是何人,于是都吊着一颗心伸长了脖子望那儿瞧。 只见一片冰雾之后,那人的身影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一身缁衣罩在身上,头发凌乱,样貌普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手双足垂在空中,身子软绵绵的像是一团海绵,他被紫湛掐住脖子按压在另外一面冰墙上,却没有吆喝一声,也未求饶,像是死去了一般。 陈雀儿盯了一会儿,无趣地哼了一声。 蒲松龄则惊讶道,“这难道也是傀儡,他死了?” “紫姑娘想要抓出幕后主谋,让他讲出断天蚕丝之法恐怕是落空了,如今之计,只余下――也只能杀了范十一。”陈雀儿转头看着地上的白衣身影,面上闪过一丝哀恸。他虽然是想十一死,但当她真的要死的时候,却莫名地觉得空落,甚至与三娘共同悲伤了起来。 封姑娘,希望你能承受住。 “不,紫湛!”封三娘忽而叫了一声,声音暗哑,绝望。 紫湛没有再望她,她知道再多看一眼,哪怕只一眼,都会因这人而心软。她朝着十一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分外地艰难,她也不想如此,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已经断了。 利落地夺过十一手中的剑,扔在地上。 紫湛迫近十一,十一没了弦声的指引,只愣愣地矗立在那儿,她微仰着头,眼神平静,好似已经接受了这般命运,她已经认命了,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玲珑心,我会记住你今日为三娘所做的牺牲,算我紫湛欠你的。” 紫湛靠近十一的耳边,半是拥抱半是安慰地道。她的手绕过十一的身体,攀上她的肩下几寸位置,稍一用力,便听十一呜咽一声,嘴角溢出血丝。紫湛的指甲已经深入她的身体,只要轻轻一扯,那颗还在她体内跳动的心脏便可轻松摘出。 “范十一娘,”紫湛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拍了拍她的背,“我会保存好属于你的东西,瞑目吧。” 话音刚落,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便分了开,一人手中拿着血红色的跳跃着的心脏,另一人失去了重心,渐渐地靠着墙壁滑落下去,疲软无力地瘫倒在墙边,她的瞳孔散开,头冲着一个方向仰面,手仿佛想要接触到那人般努力朝前探出,但永远也够不到那人。 与此同时,那个刚刚复活的女子也倒了下去。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紫湛闭上眼睛,转身,笔直的身姿挺着。 地上的人瞬间无法呼吸,她的脸刷白,嘴唇不住地颤着,她又拼了命地想要往前挣扎爬去,但无奈定神粉的效力还在,到了最后,她浑身都在颤抖,额上的青筋凸显,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眼中的液体溢出,顺着脸颊无声地落在地上。 ------------ 79撕裂 玉皇山乃是巫山一脉,终年被雪覆盖,远远观去,似是云海云山,附近猎户曾听祖祖辈辈传闻山上有雪女,专门迷惑人的心智,再加上常有猎户莫名其妙地在山中消失,逃回来的人也说见到了身穿雪白衣服,赤脚走在雪地里的美妙女子,故而渐渐地,更加没有人肯涉险上山来了,坊间的传闻,使得这座雪山变得越加神秘莫测。 此山海拔不高,但四面皆是悬崖峭壁,滑不溜手,只是山顶平整非常,虽也被白雪覆盖,但行走无碍。 虽然人人都以为雪女住在山顶,但事实并不如此,若是仔细观察,便会看见在半山腰间有一处冰窟,俯身爬过,便可见到另有一座山立在这玉皇山山背后,此山亦被风雪覆盖,但硬是有人在山间开辟了一方住所,建了一处古朴大宅,以四方神兽雕像镇压之,气魄非凡。 “紫湛姐,也只有你能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方建造出这么一座宏伟的建筑来,你不怕遭雷劈吗?”一个小小的身影横坐在跨空建立的廊桥栏杆上,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片雾茫茫,左侧是山下风景,右侧则是高大的山脉。 紫衣飘然的人斜视他,“信不信我推你下去。” 小竹妖用双手捂住嘴,眼睛溜溜转了一圈。 紫湛状似不经意问,“她怎么样了?” 封三娘自打来到这里以来,拒绝再见紫湛,哪怕紫湛特意去到她房门前站了几天几夜,她依旧不闻不问首席缠爱小女佣全文阅读。自认识封三娘以来,紫湛从未被她这般冷遇过。 想到此处,紫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廊桥边上一棵在雪中矗立的老松,纵然身上全都是雪,纵然它的树枝已经被厚重的皑皑白雪压弯,但它还是挺立在半山腰间,在这悬崖峭壁上遗世独立,坚持它自己的风骨。 雪,忽而飘大了起来,六个棱角,六片花瓣,清晰可见。 紫湛撤去护身法罩,足尖一点栏杆,纵身飞了出去。小竹妖“啊”地一声跌了出去,还好能抓住栏杆,并不是不能飞,而是在这么紧要的地势上飞,那需要定力,小竹妖自问自己还没这番气度,若是摔落,那只有瞪大眼睛“啊啊”惨叫着摔死的下场。 廊桥顶部积雪滑落,小竹妖探出身子往上瞧,才知道紫湛并未飞远,而是落在了廊桥顶部。他吹了一片竹叶上去,闭上眼睛,竹叶落在紫湛的周围,小竹妖安静地看着同样安静的她,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她此刻是那么地安静,安静到有些寂寥。 紫湛痛下杀手摘了十一的心之后,封三娘悲痛欲绝地喊了一次,但她也仅仅喊了这一次,之后,便像木头人一般完全不回应紫湛和其余人的叫喊。 尤其是对紫湛,封三娘不理不睬,几天来,也只是在昏迷的前一刻问紫湛十一的尸身是在何处,紫湛不回答她,她也不继续问,只是将她自己关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再也不见紫湛。 小竹妖长叹气,竟有些可怜紫湛。 对紫湛而言,她可能情愿封三娘张口说恨她,也不愿意封三娘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 漫天的雪花飞舞,周遭的景象模糊,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落雪簌簌声,顶上那人应该已经成了一个雪人,白白的眉毛,白白的嘴唇,白白的肩膀。只是那抹轻佻艳丽的紫,在这白雪中过于突兀,她并不融于此,却偏要在此。她伸手接雪,但雪却刻意飘开她。她缩手捂住右侧腹部,眉间稍蹙,似在隐忍。 稍后,嘴角牵起,她自嘲道,“连你也怪我?”说罢一挥手,用一道气流将周遭的雪纷纷振开。阖上眼睛,仰面,对着深沉地布满云的天空,她孤立地站着。 小竹妖沿着廊桥,走到拐角能看得见廊桥顶部的时候,那抹紫色在雪白中若隐若现。他缓慢地走到封三娘住的地方,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封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声音。 小竹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到了最后,还是立在门前抬高音量,一字字地说,“我知道你恨紫湛姐,但你我都清楚,她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想当时十一,也希望紫湛姐那么做。” “” 小竹妖抬手叩了叩门,将耳朵贴在门边,“封姐姐,其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若想十一泉下瞑目,还是好好调息身体,元丹已经还给你”小竹妖说到此处,心内闪过一丝困惑,紫湛只将元丹还给封三娘,为何不将玲珑心也给她,难道紫湛见到玲珑心,便――他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紫湛不会贪图这些。 “封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他提步就走,有些事情憋在心内着实难受,他要亲自去问问紫湛。 穿过走廊的时候,远远见紫湛在院中摆了一桌,精致小巧的炉子上温着酒,桂花酿的酒香味渐渐弥漫,甜甜的滋味,让小竹妖也心驰神往。小竹妖刚要上前,却见一道影子从天而降,她身穿湛蓝色衣服,发髻上钗着一根朱钗,坠着叶子形状的耳坠,眼角飞斜,步态轻盈。 她对着紫湛行礼,紫湛伸手示意让她起来,她便立在紫湛桌边,恭敬地等着。 小竹妖仔细听,依稀听见她们的对话,紫湛似乎心思集中在别处,所以未曾发觉。 “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吩咐?”那蓝衣女子问散修为尊之拯救盘古最新章节。 “有,”紫湛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告诉我,怎样挽回一个人的心。” “您” “是我不该强求,”紫湛苦笑,“这都是他――”她手指天,“都是他安排的!”另外一手重重扣下杯子,杯盏碎裂。她忽而趴在了桌子上,肩头不住颤动。 蓝衣女子跪了下来,低着头道,“您不必难过,她若是知道您” “住嘴!” “我已经潜伏在她身边多年,姐姐也因为此事而灰飞烟灭,我们姐妹都不曾有过怨言,如今,您已经得到了玲珑心,又”她顿了一顿,再继续道,“只要好生安抚,再给她一点时间,以您和她的交情,她必定会想通。” 紫湛抬起手,嘴角一勾道,“青鼓垒山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一切安然。” “那就好。”紫湛望着远处,“那样她回去就可以继续安静地修行了。” 小竹妖呼吸一窒,他认得这个女子了,这个女子和碧落有些相像,应然就是碧落的姐妹碧痕,可是碧痕不是一只鱼妖吗,她是被封姐姐所救一同住在青鼓垒山,又怎么会认识紫湛,还这么听她的话? 心中一阵颤栗,小竹妖浑身颤抖。 难道她与自己一样,都是紫湛特意安排在封姐姐身边的人? 他视线慢慢挪到紫湛那张妖娆的脸上,越想越是可怕。如若真的如此,紫湛实在,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嗖――”一根银针划过小竹妖的脸,没入他身边的柱子里。 “小竹妖?”紫湛挑眉。 小竹妖又气又恨,坦然地走了出来,瞥了那蓝衣女子一眼,对着紫湛道,“紫湛姐,这位姐姐是否叫碧痕,是碧落的妹妹。” 紫湛睨着小竹妖,眸内闪过异色。 “原来在我之前,你已经安排了人在封姐姐的身边。所以,我大胆地猜一猜,十一曾经听说 碧痕抓了不少渔民渔女,这些其实都不是碧痕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对不对?” 小竹妖观察紫湛的神情,她的眉头聚拢,隐约有些恼怒的意思,但小竹妖还是继续道,“原来在宁波府事件之前,你早早就开始行动,可是封姐姐并未接受你的馈赠,对那些凡人不理不睬,所以你后来才设计她去宁波府,安排碧落强行给她那三百男子的阳气所以,所以才有了后来一连串的事情,我说的,都是事实?” 紫湛停顿了半晌,笑道,“你不傻。” 小竹妖心里冒出一股火,“你杀十一,并不完全是为了封姐姐,而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根本未打算将玲珑心交出,而是留给你自己,是不是?!” 紫湛眯着眼睛,刚一张嘴,便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众人同时往那方向望去,只见走廊拐角,迅速掠过一道月白色的裙裾,然后彻彻底底地消失。 小竹妖半晌回不过神来,这里的人不多,只有紫湛、自己、和封三娘,此刻多了一位碧痕而已。除了封三娘,其余的人都在此处,所以刚才那个人是封三娘!她――她已经全部都,听见了 ------------ 80痛罚其身 紫湛找的小山顶部一段较为陡峭,越往下越是平坦,坡度渐渐缓和。但雪是近百年来都这么下、这么累积着的,因此厚度可观。一脚踏下去,若是能触到结实的地面最好,若是触不到,反倒陷了下去,那只有活活憋死的命运。 沿着山腰往下,一处凸起的雪块上,紫湛站在那儿,扫视周围。她已经搜寻了南面,白雪茫茫,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找一只白毛狐狸该有多难?即便是紫湛,也被阳光下的雪反射的光刺的眼睛生疼。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愚蠢,怎么会想到带这只白毛狐狸来雪山里?还让她听见了所有的秘密 愚蠢,愚蠢极了! 小竹妖打着哆嗦,紫湛往南,他就往北,若是找到就给对方信号。他个头小,慢行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提心吊胆,踏前一步,忽而陷了下去,狠狠栽了个跟头,抬头往上一瞧,原来此处是被雪覆盖的大坑,周边松软的雪簌簌地流入坑中,小竹妖捏诀,纵身飞了出去,又在平整的雪地里印出一个人形模子,揉着膝盖起身,一晃眼,便瞧见了在雪地里缓慢行走的一道重影。 在这种冰天雪地里,除了那只白毛狐狸还能有谁? 噌―― 小竹妖往天空里放了一团竹叶,在天空中噼里啪啦绽开一朵朵竹叶花。 白色影子顿住,回头,细长的眼睛微眯着望着那个墨绿色的小点。 “封姐姐――”小竹妖声音糯糯地,他抠着自己的手背,无比纠结,垂下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你和紫湛所说的,都是真的?”封三娘转回头,用后脑勺对着他,“你接近我,是紫湛的命令?” “嗯――” “紫湛拿什么威胁你?” “宁波府碧落住的那片竹林里,还有我的伙伴” 封三娘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拖着衣裙往前步行,听见后头小竹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斜眼道,“别跟来,我不想见到你你们那些年混过的兄弟最新章节。”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两个字,言语之中充满了倦怠,充满了失望,也充满了愤怒。 小竹妖刚抬起的脚顿在空中半晌,耳边听雪簌簌落下,他咬住唇,攒着手,缓缓地放下抬起的腿,矗立在原地,低头,默然。 封三娘被自己背叛,被紫湛背叛,十一又死了,她内心的痛苦,谁又能体会得到呢? 众叛亲离,世间再也没有可信赖的人,可以说话的朋友。 “小竹妖,人呢?”身边忽而落了一个人,她来的寂静无声,语气急如着火,探手四周,她复又问,“三娘呢?” “走了。” “哪个方向?”紫湛蹙眉。 “紫湛姐,”小竹妖颓然道,“你背着封姐姐做出这些事情,你心里不觉得愧疚吗,你把封姐姐当成什么人,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害她的心?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 紫湛凝神,稍后道,“我们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好啊,我就看着你们会决裂到什么地步,她现在的状态,见到你,会想要杀了你的。” “若她要杀,我就让她去杀,若能以此解恨,这又算得了什么。”紫湛捂着自己的右腹,盯着地面的雪,有些出神地道,“但现在我不能任凭她杀我,我还有任务未完成。”她说完,仰头望天,在西北角,不知道何时团聚起一团乌云,这云又厚又黑,隐约有电光闪现。 紫湛看完,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喃喃念了一句“这么快便来”,然后提住小竹妖飞身上天,遥遥望着脚下雪面问,“三娘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你再不指出,我便只能耗力扫走这满山的雪!” 小竹妖被她提住,手足悬空,但也顾不及胆怯,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指着一处雪地道,“应该是在那儿。” 紫湛将小竹妖定在空中,自己飞身如箭一般往他所指方向去。 封三娘凝滞脚步,孤绝的身影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雪渐渐地又大了起来,漫天的飞雪,落在她的发间,与她的银发交融。陆生的动物,好在皮毛厚,不怕冷。她又拿回了元丹,有自身的法力护体,因此这对于凡人而言酷冷难耐的地方,她却可以赤足纱衣坦然行走。 “紫湛,你为何要这么做?” 紫湛驻足,看着她凄冷的背影。人明明在眼前,但却那样遥不可及。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她,但手停留在半途,迟迟不敢,她怕她的拒绝。从数百年前在树下见到她开始,紫湛便没有这样担心过。她和她一直是心心相惜的状态,从未有过隔阂,如今却被自己亲手毁了。 紫湛苦笑,“我若说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封三娘的身子显然一颤,飘舞的雪花因风变得倾斜,横扫过脸。她缓缓地转过身,却垂着头,微阖着眼睛。“多谢的你好意,你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是否,连我的母亲活活被烧死都有你的份?” 紫湛一捏手,急急地道,“我没有” 封三娘忽而上前一步,靠近她,伸手抵在她的唇上,抬头,如赤焰般的红色眸子在这片白茫中分外显眼。“你将十一的尸身藏到哪里去了,人都死了,你还不肯给我机会送她一程吗?” 比周围冰雪还沁凉的手指温度,贴合在紫湛如火的薄唇上。紫湛看见她笑,不明白她笑容的含义,只觉得那笑里带着诡异,带着讽刺田园茶香之一品茶娘。抓住她的手,紫湛余光又瞥见了天空中那朵硕大的乌云。皱眉道,“你不宜再见玲珑心,你放心,我已经将她安葬了。她是凡人,凡间不是说死者为大吗,你不该再去叨扰她,免得她黄泉下死不安宁。” “呵呵――”封三娘牵起嘴角,望了眼彼此交握着的手,忽而靠在了紫湛的怀中,另外一只手抚上她的脊背。 紫湛怔住,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寻常的气息,她反倒安心了下来,也伸手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她问。 “嗯。”紫湛点头。 “所以你做这一切我都能明白。”她说。 “谢谢你的理解。”紫湛回,轻轻阖上眼睛。身后,一团妖气凝聚,汇成一道锋锐的剑气,冲着她的背。 封三娘面无表情,“紫湛――” 紫湛忽而与她分开,双手捧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低声言语,“你要与我同归于尽,我不会让你得逞。”说罢,还未等封三娘反应,她便往后退了几步,那妖气汇聚成的剑气正疾速往这方向来,只见紫湛双臂一张,仰头往后倒去,那剑气便贯穿过她的胸膛,一剑穿膛。 封三娘呆立,眼见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 紫湛被剑气带来的力道冲起,往前倒去,她“噗通”一声跪坐在雪地上,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虽然表面无伤,但五脏六腑俱损,她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如针刺在喉间,一阵阵剧烈难忍的疼正侵袭着她。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捂住嘴,指间布满血丝。单手撑在地上,使她自己不至于倒下。 封三娘往前一步,但又退了回去。 “你不必这样。”她别开脸,冷淡地说。 “轰隆――”天空传来一阵闷响,是雷。 封三娘和紫湛同时抬眼望天,封三娘皱着眉头,她瞧这云层不似一般的云层,只这硕大的一朵,乌黑厚重,似乎团聚了不少力量。紫湛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起来,她强撑着起身,但腿脚一软,竟又跪坐了下去,她只能半爬着半膝行着靠拢封三娘,拉住她的手道,“快躲起来!” 封三娘甩开她的手,执拗地沉默。 这云,是不寻常。 紫湛无奈,只能道歉道,“我又要对不起你了。”她方说完,封三娘便觉不妥,果然,脑后边传来一记闷响,她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在雪面上,发出嗤地一声。 “紫湛姐,如今该怎么办?”小竹妖扔掉木棍,无奈地看着昏厥的封三娘问。虽然紫湛城府极深,但有一点小竹妖是肯定的,那就是她不会对封三娘不利,封三娘这样子出山,他不放心。 方才还明朗的天忽而暗了下去,顷刻,便如黑夜。 紫湛呸掉口内的淤血,强撑着站起,指着一个雪里凹陷的洞窟道,“将她扶到这洞窟里,我没有说话你们谁也不要出来。” “为什么?”小竹妖见她神色紧张,如遇大敌。可依紫湛通天的本事,谁还敢惹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能让紫湛都觉得害怕了?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小竹妖拖着封三娘躲到洞穴内,然后便见紫湛孤身立在洞窟前,微仰着头,盘膝坐下。 “轰――”外头忽而一亮,天上落了一道闪电,照亮了紫湛的侧脸。 小竹妖顿时清醒,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是天劫,是成仙必须经过的九百九十九道天雷! ------------ 81九重梵天 凌乱中找的洞穴足够容纳封三娘和小竹妖二人,紫湛盘膝坐在洞口,披在肩头的发丝纹丝不动。 天空闷雷渐起,不断有明亮的闪电击在紫湛周边,闪电威力之大,足以开山劈石,所落之处,白雪扬起,被雪覆盖的地面被穿透,击出一个个大坑洞。偶尔有无辜的树被击中,树枝焦黑,碳化,到最后,这棵不知道何时就长在这里的巨木便巍然倒下,埋入雪中。 小竹妖吸了吸鼻子,他有些害怕。 只听说过有厉害的妖修炼成仙需要经过天劫的,就是未曾亲眼见过。如今一瞧,小竹妖便联想到日后自己若也要成仙,便需要遭受如此威力巨大的天灾,那实在是九死一生。许许多多自以为道行高超法术强的妖,渡劫不成,反而被天雷击个体无完肤、惨死的比比皆是,正所谓“万妖一仙”,可见妖之中成仙的极少极少,大多是殒命、尸骨无存的下场。 因此,有些妖怪就想了个法子,若是以天上人间都罕见的法器宝物帮助渡劫,成功率会被提高不少。紫湛如今占有玲珑心,怕也是为此所用。但她如今受了封三娘一击,即使有玲珑心这等宝物在手,要成仙,也怕是凶多吉少。 小竹妖放平封三娘,洞窟内墙壁上不断有碎石滚落,大地微微震动浮华殇全文阅读。小竹妖望了一眼外头端坐的紫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摆好手势捏了个无形护身诀,将自己和封三娘罩住。透过眼睛缝隙又偷瞧了外头一眼,紫湛右手捂住下腹,眉头蹙着,面色惨白,似乎疼痛难忍。 小竹妖眉头动了动,但只能叹气。 谁让你,为了成仙的目的,不断地欺骗别人,还夺走了十一的性命?你成仙或者不成仙,都和封姐姐无关,都是该你自己承受的,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受了封姐姐一击,又让封姐姐躲在这里避免被殃及,也是避免她会为了你冒险帮你渡劫吧。 轰隆―― 又一阵剧烈的声响,大地抖动,洞口的岩石伴随着厚重的雪纷纷滚落。 小竹妖稳住气息,忍不住侧首往外看―― 只见紫湛周身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她的额前有了类似于羽毛的图腾,羽毛似是活物一般浮动,发出的光更是金芒万丈,穿透了这厚厚的雷雨圈,投射到漫漫的天际云层之后。 一个硕大的黑影掠过地面,小竹妖听见一声凤鸣,清澈犀利,透人心肺。 又是轰地一声。 一个巨大的岩石遮盖住了洞穴口,小竹妖惊诧,但这头还在作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紫湛妖娆又平静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紫湛! 黑暗的洞穴阻隔了与外界的联系,连微弱的光也透不进来。地面不断摇晃、平静、再又摇晃、复又平静,周而复始,似乎正在进行某种仪式。洞窟不大不小,紫湛找了个好地方,至少目前这小小的洞窟没有因为外界的动荡而坍塌。 可是外面的世界,在经历这一场浩劫之后,又会变得如何? 紫湛,又会如何? 她会历练成仙,还是会――灰飞烟灭? 小竹妖咳出一口酸水,伏在封三娘身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设法形成护身法罩了,只能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替她遮挡一些沙砾。他慢慢地化回原形,那是一根细长的翠绿竹子,有着茂密的竹叶,叶稍稍笼着,笼密,横在封三娘上方,替她扫去一切纷扰。 时间,静静地流逝。 小竹妖已经习惯了洞内的震动,他尝试着想去探索外边的信息,但天不随竹愿,洞口被堵的结结实实,连一点缝隙都不留,他即便想送出去一片竹叶都是枉然。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才渐渐地安歇下来。 小竹妖又变化成人,低头一瞧,才发觉地面上浸满了水。他赶紧将三娘扶到稍高处靠着,然后走到层层叠叠的岩石前,想要搬开岩石。 努力了许久,岩石之间终于露出一丝缝隙,同时也带来了阳光。 小竹妖眯了眯眼睛,以手背遮挡阳光,过了一会儿才在一片白茫之中看见了外头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他又开始急切地搬走那些堵在洞口的石块,随着清理速度的加快,渐渐地,露出一个能够容他通行的一个小洞,他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却咕咚一声落地,抹掉脸上粘稠的黑土,他缓缓站起放眼四周,目瞪口呆。 以这洞穴为中心,直径十里的山面,全都是焦黑一片!这里的黑与外圈的白形成极为激烈的感观刺激,让小竹妖内心颤栗不已。 他呆了一会儿,然后急忙爬起,四处翻寻着那个人的踪影。 紫湛姐,紫湛姐姐...... 但周围情况一眼望尽,哪里有那只红毛狐狸的踪影? 小竹妖茫然地站在焦土中心,举目四望,眼睛早已经被润湿纯情校医。 他忽而抓起一把焦土,愤愤地洒向空中,抹掉眼泪哽咽道,“臭狐狸,你非要成什么仙,如今连骨头都找不到了,你让我如何找地方给你立碑啊,你倒是留下一根狐狸毛啊!呜呜――”如黄豆大小的眼泪不断从酸涩的眼睛中滚出,落到周边焦黑的泥土之上,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混沌不清,觉得世界都是模糊的,黑暗的,还带有难闻的碳烤味道。 “呜呜――”他还在哭。 “小竹妖。”一个清丽的,不似凡人的好听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 小竹妖哽住,愣愣地望向那人,然后闭目,再猛然睁开,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最后才看得清晰。 面前这人,飘逸出尘,一袭月牙白色的衣裳,浑身笼罩着属于明月的清辉光芒,眉似柳叶,却稍带棱角,眼如辰星,眸如漆点,身段窈窕,赤足不点地,白皙的脚腕上圈了一圈红绸带绳,状似站在焦土之上,实然半悬浮于空中,正似荷塘中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的眉头半蹙半挑,身后带了五根月白带子,在空中随意地飘舞着。 小竹妖托住下巴,他看着她额间的白色狐形印记,喃喃地道,“封姐姐,你,你――” 封三娘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挑着眉毛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顿了顿,抿住下唇,再张口道,“这一切是不是紫湛做的?” 小竹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明明是紫湛遭受天劫,为何封姐姐会成了仙形?紫湛呢,她如今人又在何处? 莫非......莫非是紫湛代封姐姐受了那九百九十九道要命的天雷?! 是了,紫湛要自己带封姐姐躲入洞穴,是为了保护她。她自己也只是呆在洞穴口近在咫尺之处,不曾远离,为的便是不让天上发觉,好让她自己代封姐姐受这磨难! 小竹妖一拍脑门,懊悔自己怎么如此蠢笨,如今才想透其中关节。 但玲珑心一事又如何作解释,若紫湛并不稀罕成仙,她为何又独占玲珑心? 这只红毛狐狸,让人好生头疼! 封三娘半晌不语,仰头望天,眉间渐渐隆起一座小山丘,然后肃容道:“上面有声音在叫唤我。” “啊?”小竹妖木然。 “好像,是九重天之上的仙。”封三娘又听了一会儿,闭目,右耳动了动,“他们让我上九重天,拜会其余的仙。”她复又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小竹妖,“事情的真相,或许只有上了九重天才能明白,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也去?”小竹妖指了指自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嗯,”封三娘仰面望天,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会在上面找到所有事情的答案。你变成竹叶藏在我的口袋中,想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发现你的。或许,我还需要你的帮助。紫湛的事情,十一的事情,我都需要知道真相。” 小竹妖抿嘴,片刻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应许道,“好,我跟你上九重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很短,下一章便应是卷尾,然后,你们所期待的就要出现了~ ------------ 82困难重重 天有九霄,是为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振霄、紫霄、太霄、神霄 。九重天顾名思义,乃是这最后一霄――神宵。 天帝居于神宵之上,统领诸神;九尾天狐居于青丘国,统领青丘国民;此外,还有掌管鸟类的少昊国神君――上古神坻玄嚣后人紫夜,只是这位神君不常露面,更是在百年前便杳无音迹。 封三娘上了九重天,便见到整齐需十人合抱的盘云白玉柱子列在两侧,每排两对,一共九排,高不见顶。 有一个长着角的仙人走了过来,一见三娘便言说天帝有命,让他带三娘四处闲逛。封三娘见九重天之上人人行色匆匆,便知道有大事发生,遂张口问那仙人。 她本不是这般多事之人,但此行目的未曾达到,未免有些失落。 那仙人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他直言道,原来是那许久不曾见的少昊国神君受了重伤,生死危急,天帝亲自接了神君回九重天,亲自替神君疗伤,故而天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暇顾及像封三娘这样刚得道的小仙了。 仙人说罢睨着封三娘,见她貌美如花,是天上地下少有的人品,遂放缓语调,温言为她指明出路。 眼下九重天发生大事,是无暇再带她四处走了,但她可以去太虚书台,那儿有自九重天建立以来所有的史料记载,品种繁多,若是封三娘有兴趣,可以前往那儿一探。 他说罢便匆匆别了,小竹妖问封三娘果真要去那什么太虚书台?封三娘沉默半晌,然后说,她要去找天命策。 小竹妖惊呆,天命策乃是记录天上地下所有有命之灵去向,记载前世今生的东西,岂能是一般仙可随意翻阅的? 回神时,已跟着封三娘踏上天阶,往那太虚书台去了。 凌霄宝殿。 曼曼的纱帐随意轻飘,重重的东海蛟龙纱后,有一个身影妖娆的女子卧躺在偌大的雕云花床榻之上。 殿外列了九排仙、神,更有许多不常上天的四海水君、各山诸神,人虽然多,但都颇有默契地站在殿外低声不语,即便真有急事,也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传音之法交流。 “听说紫夜神君是与远古的海兽独斗咬伤了,浑身没一处好的,真是可惜啊。” “听闻神君长相非凡,是个标志人儿,若真的伤到了脸,那可真的是一大损失。” “谁胡说八道了,我亲眼所见,神君的脸无碍,只是身上被烧焦了一片,那个血肉模糊,哎,真是可怜呀。” “嘘――此话可不能乱说,这位神君心高气傲,哪里用得着让你这个小仙可怜了。” “唔!幸亏仙友提点,否则我又要闯祸!” “天帝一直陪着神君,这天务也不处理了,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呀......” “这不是你管得着的,天帝处事一向稳妥,即使亲自为神君疗伤,疲惫之余,还是日日吩咐人送政务去处理。” “天帝对神君真是情深义重......” 几个八卦仙神唏嘘不已美女太凶猛。 太虚书台。 书台呈圆形形态排列书架,中间空了一地,画的是黑白相交的八卦玄图,以黑玄石做阴,以白灼石为阳,阴阳相交,奥妙无穷。玄图四周,摆设了鹤身铜灯架,雕工精美,栩栩如生。鹤顶灯芯,上面的烛火千古不曾熄灭。 封三娘纤指扫过四周书架,皱眉思索。这里的书籍虽然繁多,但无一是传闻中的天命策,这等宝物会在何处? 但父君说的应然不会错。 “你是九尾天狐之女,封氏三娘?”有一人声音如昆山泣玉。 封三娘手指一顿,缓缓回身,刚转过来便觉得有气流冲面门而来,她拂袖抵挡,顺势将这股气流反弹回去,哪知道对面那人不懂得躲闪,眼见着就要直冲他死穴去了,封三娘足尖点仙鹤翅 膀,飞身以气运力,反转,一脚踢开那带着气流之物。 “好身法,果然是九尾天狐之女!”那人弯眉击掌,然后拱手道,“在下乃书台看守小仙,久闻姑娘大名,得知姑娘已经成仙,不慎喜悦,如今在此相见,实属有缘。” 封三娘低眉看他,只见他一身雪白纹竹长袍,细长眼睛,柳长眉,眉心一点朱砂,头戴青金丝镶羊脂玉冠冕,温文而雅。 “三娘冒犯了。” “不碍事,你方才在找什么?”他直言问。 封三娘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坦荡,遂也直言相告,“我找天命策。” “为何?”他拂袖挑眉。 “为寻二人去向。”封三娘负手,“一人是凡人,此刻应已落入轮回;另外一人是妖狐,不知道是生是死。” 那人笑,领着三娘步入书台中心的八卦玄图之上,指了指那儿一张方桌,道,“请坐。” 封三娘缓缓坐定,飒然自如。 对方也坐定,提了一盏荷花纹绿玉茶壶,仔细替三娘斟茶道,“你所要找的天命策,即在你的眼前。”他放下茶盏,推到三娘面前,笑眯眯道,“封姑娘有什么要问的都可以问我,可说的,在下都与姑娘说;不可说的,在下也不会告知姑娘。” 茶水冒出香气,一小股青烟徐徐蜿蜒着往上飘,隔着白雾,对方的脸若隐若现。封三娘晦涩不明,天命策似笑非笑。 “一人叫范十一娘,另外一人是――紫湛。” “前者下落你需要自己去寻;后者下落,我不知道。”他微笑说。 “......” “你既说她已入轮回,那便去知道轮回的地方寻她即可。”天命策浅浅笑着,语态温和, “若要知道后者所在,只怕很难,见与不见,都看封姑娘自己的造化。” “多谢。” 封三娘起身,穿过天书台重重大门,径直到了下界口,望着重重云雾,封三娘停顿思量许久。 “封姐姐,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谈了这么久,故弄玄虚,说了等于没有说。”小竹妖气愤道。 “上穷碧落下黄泉,”封三娘忽而冒出一句,若有所思,“他的意思是,让我去鬼界寻找十一下落。” ------------ 83幽冥鬼界 荒郊野外。 黑鸦在枯败的树枝上嘶声哑叫,肃杀的田野只有野草在生长。风带来来自远方的麦穗壳子在颓败的地面上随处滚动,偶尔间,会有一只刚从地底钻出来探索世界的鼹鼠探出它光溜溜的没有眼睛的尖梭脑袋。 这本是无人之境,却来了一个人。他的下巴满是胡渣,冠冕歪斜着,玄色描金暗纹衣角满是溅起的黄色泥土痕迹,已经干涸,但不久又沾上新的,周而复始。他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刺鼻,又带着拙劣的胭脂水粉气息。他手里拎着一壶烈酒,摇摇摆摆地歪到一处坟茔前,靠在墓碑上,拔出酒壶塞子,仰头咕噜咕噜灌酒下肚。 风过涟漪。 他忽而歪着头嗑在石做的墓碑上,将手中的酒水洒了一地,然后起身,撩开前摆,朝着坟茔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膝行到墓碑前,颤着手指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然后猛而抱住墓碑垂泣。 他就这样哭了一会儿,黑鸦在枝头看着好戏,它就等这半生不死的人倒下,最好一醉不起,这样或许等他死了之后,还可以与近处的秃鹫分一杯羹。 他扔下酒壶,用自己的头对着墓碑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击,脸上满是泪水。不久,墓碑上已经鲜血凌厉。他昏厥了过去,仰面倒在地上。黑鸦和一只秃鹫终于等到了机会,在他周围的上空绕飞。 “我真的没想到,堂堂的康亲王爷,皇帝的兄弟,会为一个女人落到如斯田地。”枯树后一个黑影绕了出来,对着身边飘逸出尘的女子道,“封姑娘,你们离开之后,他便安葬了那位女子,只是那女子经过如此一折磨,怕是再难以安心轮回。你此番若是去了鬼界,不如帮他一个小忙,找到那女子的魂魄,劝解她再度轮回。” “陈公子,”封三娘盯着远处那人影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帮助我?” 陈雀儿蔚然一笑,抱手斜靠在枯树上,翘着眼角道,“我都说对姑娘你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姑娘你怎么非不信呢重生之全能高手。若非我,姑娘在芦苇丛中一战已死;若非我,姑娘哪里能在冰室内突围而出;若非我牵制他的力量,在暗中相助姑娘,姑娘如今也不能成仙吧?” “多谢。”封三娘淡然道,“你幕后的主使者是何人?” “若我冒着危险告知你,你可会对我动心?”陈雀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封三娘。 “不会。”封三娘冷然回。 “那便不能告知你了,真是遗憾。”陈雀儿摊开手,“通往鬼界之路就在我们山寨之中,你也见过的,是那口能够吸附妖魔的井。” 封三娘听罢,遥遥地望了一眼躺在泥面上的康亲王,像他那样出色的男子,为了一个平凡女子可以执着到这个地步。即使她已死,他还是想方设法地复活她,当一场美梦破碎后,他只能痛不欲生在她坟茔前陪着赎罪,他想用余生来惩罚他自己,而不是选择痛快地自刎,随她而去。 活着,留存着对她的思念,这才是他最为残酷的煎熬。 “若是找不到范十一,你也会变得像他这样子?”陈雀儿循着她的眼神望去,摇了摇头,“这样子活着,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何意义?你还远远不会到这一步......” 他顿了一顿,皱眉续道,“若是范十一已经投胎转世成人,你要如何做?” “等。” “那若是她成了鬼......” 封三娘眼神一扫,“她不会。” “好好好――”,陈雀儿从袖中掏出一羊皮纸地图,是鬼界的地形,他曾经到过鬼界,这图是他凭借记忆描绘出来的,没想到此刻会派上用场,“那就祝你一帆风顺。” 封三娘离开的时候,见到陈雀儿依旧藏在枯树之后,懒懒地斜靠在树干上,斜风吹起他乌黑的发丝,发尾拍打他的脸,他的仪容还是整洁干净,狐媚的眼角斜飞,嘴唇薄而透亮,虽然脸上刀疤可怖,但眼神却是温柔如水。 依稀可想他未毁容前的样貌,必定是娇美。但男生女相,过于阴柔,不是大福之相。想他的命运,也是如此应验,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小竹妖,你好生呆着不要乱动,下了鬼界我需以仙法护体,若是出了我能力之外,你会遭殃。”临下井前,封三娘叮嘱,她已将小竹叶夹在腰带之内,贴身藏着。望着幽深的水井,封三娘凝下心神,扫除一切尘嚣,然后纵身飞入井中。 风在耳边呼呼刮着,越是往下这风越是火热。过了一处窄小的通道,封三娘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一股热流,周围圆形墙壁猛然变得开阔,偶尔会有被烧的火红透亮的粗壮铁链在眼前交错而过。封三娘减缓速度,余光瞥见那些链条之上似有人、妖的残骸,还有已经半融的残破兵刃。 “哇,好热好热,热死了。”怀中的小竹妖喊。 封三娘迅速捏起凝心诀,连衣袂上都结了冰。但那红透的铁链越来越密,三娘纵然再小心再细致,也是无可避免地让衣角触到了铁链,只是一瞬,衣角上的冰便直接磁地一声升华变成了雾气。 “貌似,着火了――”小竹妖嗅了嗅。 封三娘一反身,用脚踢灭衣袂的火苗,她一直绷着脸,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若还继续这样,只怕还不到鬼界,自己便要如同这衣服一般被烧个片骨无存了。 越是往下,眼界就越是开阔,封三娘眯着眼睛尽量往远处看,发觉底下越来越红,再一定神,不禁大吃一惊。这地下浓滚火热的,不正是炽热岩浆?这番下去,还不正好似下了锅一般被 活活蒸煮了? 腰间的叶片溜出一个尖,上面长了一双甚小的眼睛,看起来滑稽可笑来自东方的造船师最新章节。 它很明显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欲哭无泪道,“连锅都准备好了,竹叶炖狐狸,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住嘴。”封三娘忍不住斥责。 下方是一片滚热的岩浆不错,但岩浆边缘有岸。封三娘躲过如蜘蛛网般密集的铁链,然后欲要往那岸上飞去。但事不如人所愿,正当她捏诀飞的时候,底下岩浆飞溅,破了她的仙气,封三娘气闷,又坠了一寸,脸与那岩浆之间近在咫尺,热气扑面而来,让她的皮肤迅速失去水份,开始焦灼干烤着。 封三娘重新建立气罩护体,无奈之下,蹬足向铁链借力,身子如梭一般冲开热气流往岸边穿去。 平稳着地。 但封三娘却不得不蜷起右足。 小竹妖噗哧一声笑了出声。“封姐姐,你这练的是什么功夫,一只脚......是在练仙鹤神功吗?哇哈哈哈――” 封三娘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捏出那片竹叶,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朝滚热的岩浆池,岩浆池也颇为配合地爆出几个泡泡,绽开火红炽热的岩浆花。封三娘漫步到边缘,将那片叶子放在手心,作势要吹―― “啊,我错了,封姐姐我错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啊!” “还要多嘴?”封三娘挑眉。 “不了,再也不了!” 收回手,封三娘安置好小竹叶,然后探视了一下岸边的入口,那是一个类似山洞的通道,不是很大,但竖着一道刻着鬼面的厚重铁门。铁门两侧,面对面排着两位凶神恶煞,他们体形巨大,封三娘不过是他们的一根手指大小。但好在他们也像是用铜铁铸造的塑像,并非活物。 封三娘从容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小竹妖又偷偷瞧见,似乎他们的手动了动,眼睛里也有亮光一闪而过。但直到三娘走到那鬼面门前,他们没有多余的举动。 “轰隆隆――” 出乎意料地,鬼面门上的鬼原本露出獠牙的嘴自动闭合,那铁门缓缓开启,地动山摇之后,露出一条用黑曜石铸造的破损的路面来。那地面光滑明亮,直通往上侧一处平台,那平台悬在空中,以铁链桥连接着,下方是一层浓重的雾,偶尔见竖起的兵器顶尖。 封三娘踏上一步,那路还算结实,几番试探之后,她便大步往上。踏过几级阶梯之后,见到那台上有一圆柱,圆柱之上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粗糙石块。直觉告诉她,这块石头便是这鬼界至宝。 她放手在这石头之上,轻轻闭上眼睛。 小竹妖探出脑袋,静静等待。 耳边只余下诡异的呼啸声,让人脊背发凉。小竹妖也想知道十一的下落,还想知道紫湛去了哪里。 鬼界的情况并不如预想那般凶险,过了岩浆池之后,一切都出奇地顺利。陈雀儿画的地图无半点用处,这是他故意想让封三娘知难而退还是这途中出现了变故?小竹妖无从得知,但只觉得这一路来,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封三娘,一直一直悄无声息地盯着。 “十一不在此处,”封三娘睁开眼睛,眼里闪着异样的光,难掩内心喜悦,“她在人界。” 作者有话要说:此卷结束 ------------ 84白驹过隙 院子里的昙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纤细长卷的淡黄色花蕊,引来了许多蜜蜂。无论外界气候如何变化无常,这院子仿佛罩了一个无形的气罩,将内里的气候调节得当。温和阳光透入,几只花蝴蝶扑着翅膀飞入,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这一切引出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 少年一袭墨绿长衣,背负长剑,脚踩登云靴,精神奕奕,剑眉星目。他仰头望了望青天白云,瘪了瘪嘴巴,稍后慢吞吞地抽出腰间软剑,不情不愿地挥舞起来。 “竹送。”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透过剑气,传递到这个名叫竹送的少年耳中,少年一惊,手腕一转,立即变化了姿态,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力道也渐足,挥剑斩落叶,横腿扫泥尘,再一个蛟龙翻身,一字并腿,反转受剑,稳稳落地。 他刚眯着眼睛微仰着头,想要得到来人赞许。哪料想那人只徐徐经过他,然后忽而从后头出掌,竹送横剑一挡,只见剑身一弯,竹送被一股真气击飞,弓着身子撞击到白墙之上,嵌入其中,落下一个大坑。 他好不容易爬了出来,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尘,一边沮丧地嘟嘴道:“封姐姐,我只不过稍微偷一下懒,你不必下手这么重吧,你看,我的衣裳都破了。” 封三娘一挑眉头道,“衣裳破了可以再补,修行倦怠了无法可补。” “知道啦――”竹送腆着脸从后靠在封三娘的肩头撒娇,他的个子已经拔高,与封三娘同等身量,他鼓着腮帮道,“这五年若非有封姐姐在我身边陪着我、指导我,我的进步也不会这样大,我现在的功力,可非一般妖修行百年可达到的层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见封三娘神色放松,于是续道,“封姐姐,今日你要去哪里找那个人?” 封三娘伸手,捏住竹送的耳朵,竹送“呀呀”吃疼地绕了一个圈到封三娘面前,眼里噙着透明的泪珠皱眉道,“封姐姐,疼,疼疼!” “我出去的时间,你务必勤练,知道了吗?”她认真地看着竹送的眼睛。 竹送回望她的眸子,然后懂事地点了点头。 这五年,封姐姐一直在寻找十一。从九重天之上,到七层鬼界之下,最后得知十一还在人界。她本欣喜若狂,以为十一未死,但大喜之后却遇上大悲,在人界苦苦寻觅五年,始终未见十一踪影,她为了让时间过的缓一些,从来不上九重天,因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幸而天帝为那紫夜神君之事烦忧,未曾怪罪于她。 竹送望着封三娘瘦削的背影,心中疼惜无比。她顾念自己那时候待她不离不弃,故而对自己看护有嘉,甚至亲自教授自己法术,替自己取名为“竹送”拒做填房:农家药女。她如此做,是否是想起另外一人的情分,是在效仿那人当初对她的眷顾? 封姐姐,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挂念她。 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十一为何还在人界,这一切谜团,务必要在找到其中一人之后才能解开。 封三娘出了院子,并不回首,但心中清明,竹送一定会像往日那般跃上屋顶,坐在那儿目送自己离开。 这五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她这样的仙来说,五年不过沧海一粟,眨眼间的事情。但对人间的普通人来说,足以让他们历经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可能经历了生老病死,也可能如往常一日生活着,渐渐看着自己变得苍老,变得迟缓。 路两边的桃花始落,淡粉色的花瓣铺在青石路面上,映着日光,暖暖地沁人心脾。封三娘戴上斗笠面纱,防止周遭经过的路人的窥视。但那双有神的眼睛,却可以透过薄薄的面纱探视众人。 这群人之中,并没有十一。 她到过青鼓垒山,穿过东海,路过宁波府,经过甬城,还去了天一阁,最后来到苏杭,这些是她和十一经历过许许多多事情的场所,有她和十一的回忆,但却偏偏没有十一。 碧落的坟茔前,蔡康苍老了许多,这个和尚在见到封三娘那一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见他已经心静如水;天一阁中,范氏兄妹的画像悬挂在第四层,老管家还在兢兢业业地守着范氏家业;杭州府,范成已经调离,他去了京城任职。而城外,康亲王一直半是疯癫地陪着他心爱的女子,陈雀儿不知去向。 穿过喧嚣的闹市,两边摆满了新鲜的蔬菜瓜果,小贩们努力地叫卖着,街边酒楼里传出菜香,店小二走到门口招徕路过的客商。旁边一家药材铺里,有人在叫骂着。 “你没银子还来买什么药,快走快走。” “我娘病重,你就赊我一点吧?” “若是人人都病重求我赊账,我这药材铺还要不要开了,你让我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老板――” “快走快走!” 一个人影从店铺内打滚了出来,趴在路中央。街边的人纷纷绕行而过,坐视不理。那人在地 上挣扎了几下,扶着腰缓缓起身,抬头,见到一抹月牙白色的裙裾就在眼前,他的眼睛忽而一亮,然后哎呦惨叫几声,这才弯着腰站起。 那白衣姑娘不曾正眼瞧他,将要绕行。 “姑娘――”那人在背后喊,“姑娘留步。” 封三娘继续走,但那人忽而朝她扑了过来,封三娘轻松一闪让那人扑了个空,重重跌在地上。又听他“哎呦”一声惨叫,封三娘充耳不闻,只在一侧冷冷地俯视他。 “你撞伤了我,陪我医药费!”那人撑起身子喊。 街上的人来了兴致,纷纷驻足。 封三娘锁眉,“你说什么?” “你方才推了我一把,我让你陪医药费!”那人见面前这位姑娘,衣着光鲜,仪容不俗,腰间更挂着一枚精美玉珏,故而起了贪念。 “我没有推你。”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的,你休要抵赖!”那人蛮横,朝三娘伸出手厉声道,“陪我医药费!” 封三娘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但她身上从不带银子,她也不需要这东西,为难之际,一人忽而在人群中朗声道,“这位兄台,我来替这位姑娘赔你恐慌沸腾最新章节。” 众人让开一条道,那人从人群中走出,瞧他打扮,应是一贵公子。他眯着眼睛朝着封三娘略一拱手,然后对着地上那人道,“公子要多少?” “一两银子。”那人竖起一根指头道。 人群中有人碎碎细语。 “好,”那贵气公子从腰间摸出一粒玉石,故意拿到那人面前虚晃一下,那人眼神发直,眼前这块玉石光滑圆润,色如橘皮,内有萝卜丝纹,表面覆盖着一层玉脂,应然是极品的橘皮红田,若是拿到集市上一卖,随随便便都是天价。 “公子接好啦,不要抖。”贵公子故意从高处扔下那粒石头,见那人果然伸手去接,他便悄然弹出一块石子,将那人的手打偏。那人吃疼缩手,眼见着那橘皮红田坠地,嘭地一声崩了一角。 “噢,不好。”贵公子佯装惊讶,捡起橘皮红田用衣袖拭了拭道,“我本想让你去换一些钱来赔你的,但如今你摔损了我的田黄石,你要如何赔偿我?” “你!”那人气结。 贵公子扫视一圈,负手戏谑道,“这也是大家都瞧见了的,你不能抵赖。” 封三娘余光睨着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人也算聪慧。 “我......我不要你赔就是了!”无赖忽而从地上窜起,拨开人群,在倒喝中跌跌撞撞往外跑。却不想那人已经堵在自己跟前,拿手中的折扇往自己肩头上一敲,自己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向那位姑娘道歉。”贵公子笑意盈盈道。 无赖自知理亏,对方又是个练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遂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三娘叩了一叩,然后红着额头起身道,“我可以离开了吧?” 贵公子视线瞟向三娘。 三娘颔首。 他便放开那人,朝着三娘走去,刚一拱手行礼,便听三娘道,“你的那块田黄石,已经被他顺手摸去了。” 贵公子一愣,摸到腰间,果然不见了那田黄。他不去追,反而又对三娘行礼道,“在下在姑娘面前丢脸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叮嘱三娘,视线扫向她腰间的那块玉珏,隐约觉得眼熟无比,“姑娘一人上路,需要小心一些,舍妹还在等在下,在下告辞。” “你为何要帮我?”封三娘问。 “萍水相逢即是缘,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他边说着边拨开人群,消失在一条小巷内。穿过小巷,他来到了一条大街,街边停靠了一顶精致的软顶轿子,轿内人的噗哧一声低笑道:“哥哥,你救美不成反而丢了一块橘皮田黄,丢不丢人呀。” “你就不要笑我了。”贵公子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方才替你去药铺采药,刚好撞见那地痞无赖欺负那姑娘,我便想出手相助,幸亏妹妹你派阿离指点我以计败之,否则只怕那地痞无赖还要无休止地纠缠那姑娘。” “少爷还说呢,”阿离掩嘴偷笑,“要是都按小姐说的,您还能被贼偷了橘皮田黄石?” “我也是好心,”贵公子越发羞愧,“哪想办坏了事......” “阿离,莫要再取笑哥哥了,”轿内人道,声音如和风细雨,“快继续赶路,爹爹还在京城内等着我们呢。” “是――” ------------ 85范女十一 京郊外,官道上,一人骑着高头骏马领路,头以金丝冠束发,美衣华服,宽额阔肩,小麦肤色,手握着缰绳,稳稳走着。 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外表朴素,但内有乾坤。马车内部以精贵的黑貂皮铺垫,中间设了一个小环形铁窟窿,铁窟窿中间安置了一个三足金蟾盘云香鼎,内点南海珍稀鱼甘泡制而成的熏香檀木,沁人心脾。 骑马的人以手遮阳,放眼观望了一会儿,勒马回行,与那马车同速。 “妹妹,就快到京城了,你还好吗?” “还好。”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答。 “都快上元了,天还是这般冷,你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身体虚寒,我在外头一时间也找不到足够好的暖炉,荒郊野外地,也没有及时换上暖炭,你裹好大氅,我们稍后便到府中了。” “嗯。”马车里的人轻轻答了一句。 骑马的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当年母亲走的时候我不在场,父亲将她葬在杭州府,所以我们每年都要去一次。我倒没什么,就是怕你身子不适......” “我不打紧,只是母亲一人在杭州府,即便有老诚的人替我们打点,还是不太放心。” “妹妹,若不然,下一回为兄我自己去,你就不必受苦了,娘的坟前,我会多替你上一炷香。” 马车内的人清咳几声,阿离在里面低语了几句,应该是在叮嘱自家小姐少说些话,多休息,多饮水喝药等语。 “不,下回我还是要回去。” 风撩开窗帐,里面的人的侧脸若隐若现,她微垂着头,锁眉思索,神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漫漫无边际。 骑马人眉头一皱,略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道,“那好吧,只是你身子需要养好些。” 他不明白妹妹为何对杭州府如此执着。自打自己从塞外回来之后,家中变化巨大,妹妹突然身染重疾,昏迷了半年才苏醒,此后便身娇体弱,连闺门都不常出。另外就是母亲尤氏暴毙,父亲将她下葬后便接到京城调任信函,匆匆上京赴任跃韩。 “嗯,”里面的人尾音扬起,然后戏谑道,“哥哥,街上那名女子长相如何?你平白无故出手去替人家解围,甚至牺牲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橘皮田黄都未显得多沮丧,可见在哥哥心目中,那女子比一块田黄可来的重要的多。” 骑马人俊脸一红,摸摸后脑勺道,“其实我也没看见她的面容......” “咦?”她拖长尾音,“那我倒真想亲眼见见那位女子,连面都未曾见得,就已经让我哥哥范家独子范十郎神魂颠倒了。” “十一,你又打趣我。”范十郎不服,“还有一事。” “什么事情?” “那女子腰间挂了一枚玉珏,看起来与你小时候戴的一样。” “不可能,”十一微笑,“哥哥你一定是看错了眼花了,连我都不记得那玉珏的样子,你不曾多看几眼,怎会记得清楚呢,物有相似而已。” “或许吧。”范十郎仰头望着天边层层云霞,若有所思。 入了京城,一派繁华。房屋鳞次栉比,飞檐砖瓦,白墙青砖,官员们的府邸一间比一间气派,富商们的宅邸一间比一间奢华。越是近元月,夜间便越是灯火通明。两侧悬挂红彤彤的灯火,造型别致,更有许多少男少女夜夜出来赏玩猎奇,故而主要干道人烟鼎盛,摩肩继踵。 范十郎和马车在入暮时分入城,穿过稀稀落落的人流停在了一家大宅前。上牌匾书“范府”二字,气势恢宏,门口立两对石狮子,形态各异。 见自家少爷小姐回府,门口的小厮急忙列队而出,一共两排,一行数十人。不多许,门口便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若是看得仔细,便会发觉其中青年公子占了绝大多数。他们被及时来的小厮拦在了府前两侧,或是踮脚,或是探手,身量矮的便只能钻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略窥一二。 “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呀?”有不明者问。 “这你都不知?”一人颇为得意,卖弄道,“这是范祭酒家的小姐和少爷回府啦。” “不过贵公子和贵小姐回府,有什么好看的?”那人又问。 “哈哈,”后者更加得意,解释道,“若是一般人那就算了,只是这范小姐很是不同。”见那人还是痴傻模样,他便忍不住娓娓道,“这范祭酒家的小姐在余杭素有雅名,四岁背三字经, 七岁能作诗对赋,九岁能执笔写的一手好帖,如今更是了不得,上回听闻还上朝在圣驾前对诗, 圣驾都赞叹不已。” “天下才女多的是,再者,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你便错了,”那人拿着扇子一敲这木鱼脑袋,“范祭酒深得圣宠,范十郎又擅长经商之 道,范家可谓有财有势,而且这范家小姐出落得极为美艳,乃是苏杭第一流人品,就算是翻遍天下,也未必能找出与之比肩的,天下英才本就对其趋之若鹜,再加上前段日子范府放出风声,说是要为这范十一娘选取夫婿,这些人还不鱼贯而来?” 正说话间,人群之中传出一阵阵呼声,原来是那马车上轻松跃下一女子,那女子身穿纱衣儒裙,脚踩三步莲花绣鞋,头梳双环发髻,回首一望众人,秀眉微蹙。 这边人不以为意道,“也不如传说中那样貌美嘛。” “这不是范小姐。”身边有人鄙夷道,“土包子。” 这人噤声,也学着旁人踮起脚瞧了瞧,但未见那传闻中的范府千金,推搡间,他掉了一枚铜钱,弯腰下去捡,手背上连连被人踩了好几脚全能闲人。无奈只好舍弃铜钱转身出来,到外头才稍微可以喘一口气。 从腰间掏出一块珠圆玉润的黄色萝卜丝纹石头,掂了掂,朝着一个方向绕行回去。 虽然得到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田黄石,可无奈无商号或者是商人肯购买,只因此石太过珍贵,一则来路不明不肯接受,二则开价太高承受不起,于是纷纷拒绝了他。他听闻京城达官显贵多,店家胆子也大,遂也颠簸来到了此处。 “那块石头你从何处得来?”有一声音在面前道,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般悦耳动听,光是声音,便惹人遐想无限。一时间,他有些不想抬头,若是此女的容貌有负于她的声音,那岂非是人间憾事?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另外一人道。 他这才抬头,先是见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看样子是个丫头,越过她,再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在暮色中轮廓不甚分明,但纵然如此,还是可知站在那儿的,必定是一位倾国佳人。 “这石头是在下祖传的。”他恭敬回。 “一两,”那女子凉凉地说,不疾不徐,“要么收下这一两,要么等着牢狱之灾。” “可这是橘皮田黄,姑娘给的价钱未免太......”他说道此处顿住,内心发虚,瞧着对方样子是一位名门小姐,可为何说话这般不留余地,倒像是个精明的商人。 “你也知道这是橘皮田石,那可知道此石产量极为稀有,因色如橘皮,红中带赭而得名。此物非民间寻常人家可有,早年已经被定为贡品,除非御赐。你既说是你祖上所得,可不知具体姓名,我可派人去户司查证,若真的是你祖上的,出一千两也不是难事。” 那人咬了咬牙,但只是一触,在下唇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捏紧田黄石转身即跑。 “站住!”阿离喊。 “别追了。” “小姐!”阿离跺脚,“他就是偷了少爷石头的那个小贼,小姐怎能放过他?” “你我只有两个女子在这里,他一个八尺男儿,若是冲突起来,谁来救我们?我已经放下狠话,他逃回去也是无处容身。” “莫非小姐已经有了处置?” 十一颔首,从容道,“他从杭州府辗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已经借用哥哥的名义与地方商号商量好,若是有橘皮田石出现便不得收买,京城也是一样。一块石头,既然不能兑现,也是废石一块,还有牢狱之灾,若是如此,还不如以一两银子卖给我。” “原来小姐早就打算好了。”阿离欣喜,“要是我,我就抓了他坐牢,一两银子也不花。” “那可不能。”十一浅笑。 “为何?”阿离皱眉不解。 “因为我方才说的御赐之物,官爵名册,统统都是假的。”十一伸手轻轻一点阿离的鼻尖,然后越过她往侧门去,见阿离半晌呆愣原地,踏上一阶回头,“还不跟来,想关在外面?我方才那招‘瞒天过海’恐怕瞒不了外面的人多久呀。” 阿离方还气着,一听此言顿时吓的面如土色,那群青年子弟可不是省油灯,见情势不对一定会绕到后面来,于是赶紧抬脚跟上,却不想一脚踏空,整个人哧溜一声滑倒在台阶之上,狼狈伸手朝着那人呼喊。 “小姐,等等我,哎呦!” ------------ 86盂兰盆会 范十郎换过一套天蓝色长袍,罩了一件黑色貂裘,大步流星地走到十一闺门门,以指叩门。“十一,今晚的盂兰盆会你去不去?” “哥哥去吧,我......我还有事。”里面的人答。 “你的声音......”范十郎迟疑,耳朵贴到门上,仔细聆听,“莫不是你的病又犯了?”十一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哑,不似平时那般清脆悦耳,灵气十足,“你先开门,我请大夫来瞧瞧,近年来你的病发的间隔越来越短,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如果一般的大夫没有用,哥哥让父亲去请旨请御医,就算绑也要绑一个来。” “哥哥――”范十郎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渐渐展现出一张绝妙的脸孔,她虽然是中原女子,却眼窝深邃,五官如外族女子一般立体生动,挺翘鼻梁,眉如远黛,眼眸深褐,眼角微微向上斜飘。 她未着妆容,却另有一番天然去雕饰之美。只着简单衣裳,外披一件蚕丝披风,黑发披肩,一身干干净净。 “哥哥你看,桌子上这些东西若是不及时处理完毕,你可要损失不少。”她略一侧身子,露出身后摆设的一张红木桌几,上面高高叠放着几卷书信,还有一金银错珠玉算盘,一只纯黑色狼毫笔搁置在雕着木兰纹的笔架上。 这是地方各家商号捎来的报账,范十郎去了杭州府一趟,又在京城耽搁了这许多时日,自然有累积不完的商务需要处理。 范十郎不好意思道,“别人都说我经商有道,实际上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表面上的当家,幕后的大当家却是你。” “那也没办法,”十一耸肩,打算转回去继续处理,“我一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一是父亲定然反对,二是那写商旅也未必肯与我打交道,幸亏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所有跑腿的事情,都麻烦哥哥了。”她坐定在桌几之后,执笔停顿,抬头对着范十郎蔚然一笑,支着下颚道,“哥哥还不快去观赏那盂兰盆会?水月庵一年才举行这一次,京内的名门闺秀大多会去,机不可失呀。” 范十郎一撩前摆,步到桌几前,直挺挺站着,低头看着十一赌气道,“你若不走,我也不去。你要做好妹妹,我可不做坏哥哥。哪里有你替我兜揽所有麻烦事为我劳心劳力的时候,我却抛下你一个人逍遥自在去的道理?”他撇开头,却用余光瞥着十一。 果然,十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合上面前的账簿,起身绕到范十郎身边含嗔道,“好啦,我陪着你去,不过你看上的美人首先要经过我的眼,若是我看不上的,你也休想追人家网游之江湖侠影全文阅读。” 范十郎眼角纹路舒展,欣然道,“一言为定。” “但我不能这样出去。”十一打量自己。 “这好办。”范十郎一打响指,“妹妹穿我的衣服假扮男子,与我同行就不会引起混乱了。但――” “但什么?” “但假如你找到一个如意的郎君,那要如何解释?” “哥哥可听说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 “妹妹是想效仿祝英台?” “我以君子之姿相交,恰好可以试探对方真实性情,若是早知道我是女子,而且是范府家的小姐,对方冲着我的身份而来,那岂非无趣?” 范十郎大笑,揉了揉十一的头发道,“我忘记了你才是这天下最奸诈的奸贾,也不知道何人能取得你的青睐。” 十一笑道,“顺其自然。” 二人收拾妥当,范十郎早就在府侧门等着,见到十一穿着自己那套压在箱底不曾穿过的胭脂色缎带木兰纹袍便觉得眼前一亮,一拍手中折扇道,“我一直都说这件袍子颜色过于艳丽不适合男子穿,所以我也不曾穿过,没想到落在你的身上却端得合适!” “我还是去换一身罢。”十一皱眉。 如此招摇,未必好事。 “别――”范十郎拉住她的衣角,此刻天空正好绽开一朵火树银花,两个人同时往天空望去,火光亮堂了两个人的面孔,一个俊秀儒雅,一个英姿飒爽。 “再去换时间来不及,我看这样挺好。” “可――”十一未开口,便被范十郎硬拉硬扯地带走,不一会儿,便卷入了一片人海。 放眼四望,两侧的小贩摊位摆放地密密麻麻,面具、糖人、灯笼,满满一条街。天上是绚烂的火树银花,地面上是繁繁密密的各式灯笼,仿佛向上天临时租借的星辰般闪耀。 “怎么样?”范十郎见十一的模样,心满意足,“前面还有人舞狮,城门边上有人在放河灯,你一定都要去瞧一瞧。” 十一眉眼弯了弯,点头。忽而浑身一颤栗,脑海中似有银针在刺,她偷眼望了一眼范十郎,咬紧下唇憋着,余光瞥见街角有一茶楼,便提议道,“哥哥,我先去喝一口茶,你转了一圈再来找我。” “你不与我一起?” “不了,”十一摇头,“这里人太多,我不喜欢,茶楼临街的隔间,正好能看到所有景致,也不算白白出来一趟。” 范十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那好,你别乱跑。” “嗯。” 十一上了茶楼,用重金定下原来安排给别人的位置,临窗往下望。她端起一盏茶,刚要饮下,但喉咙间却冒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她吐了出来,低头一看,那原本清澈的茶水面上飘着血丝。十一面色惨白,合上那盏茶放置在一边。 下方人海中,有一戴着斗笠的女子经过。 十一无意地瞧着她,脑海里忽而冒出一张模糊的脸孔,像是映照在平静湖面上的人影一般,原本该平平静静,但却被一块石头打乱,带着波痕的一直一直摆动着的脸孔,那样模糊,却那样让十一不安。 她平静地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明明拥挤的人流,硬是为她让开了一条小道,她似小鱼在水间般任意遨游,飘渺、如梦似幻李舜生逆天的足球人生。 “站......站住!”过了一会儿,十一才从那种出神中回过神来,猛然站起,撑在窗口对着下头那人喊,但微弱的声音淹没在躁烈的声音之中,下方的人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也无人注意她。十一转身欲要下楼去追,她不知道为何,但觉得一定要追到那人。 “对不起,借光。”十一在楼梯口撞到一人,她道歉道。刚踏下楼梯一步,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只好扶着扶手,站在原地等待目眩感沉淀下来。 “这位姑娘,容许我给你把把脉。”来人忽而道。 十一抬头,方才瞧清楚他。 那是一个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书生模样,背着一方形布袋,手里拿着一布帆,上面书写着几个黑字。 他竟已看出我是女儿身?十一一笑,摇头道,“我不需要,谢谢。” “姑娘几年前得过一场大病,昏迷了半年,醒来之后却记不得许多事情,还常感觉体虚,有时候会头晕目眩,心烦躁动,常出虚汗,是也不是?” 十一僵直,回头锁眉,“你怎么知道?” 那人拉开自己的招牌,指着上面的黑子念道,“‘神算子’,在下能替姑娘算命,还能治姑娘的怪病,若是姑娘不相信在下,在下只能离开,不过若是姑娘变得越来越嗜睡,总有一天会醒不过来。” “未请教――” “在下姓蒲。” “蒲先生,”十一将他引进自己定的隔间中,伸出手放在桌上道,“有劳了。” 范十郎推开面前挡道的人,终于在一个灯笼摊子前抓到了他一直跟着的人。那人回头,见到范十郎的脸先是一愣,然后讶然失色,着急要逃,却已经被范十郎死死抓住,逃脱不得。 “还想跑,”范十郎摊开手道,“把我的田黄石还给我!” 那人忽而双膝跪地,对着范十郎苦苦哀求道,“公子,我这样做实属无奈啊,请公子放过我!我家里有病重的老母亲,她还等着我回去为她煎药治病,若我去坐牢了,我的老母亲必死无疑啊!” 范十郎面色松了松,犹豫道,“你家里果真有病重的老母亲?” 那人重重点头,“公子这石头我也不要了,但是公子能不能施舍一些钱给我,我好给母亲治病啊!我要的不多,十两就够,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渡!” “这――”范十郎从腰间掏出一定银子,交到他手中道,“那你先去替你母亲看病。”他的确曾在药铺中遇见此人,遂信了他的话。 “谢公子!”那人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是您的田黄石。”他交还了石头,转身就走。 范十郎低头看了眼那石头,觉得有些轻。 “你倒是好心,”有人在身边凉凉地道,“但是你又被骗了。” “啊?”范十郎转眼一瞧她,顿时喜上眉梢,“姑娘,是你!” “这根本就不是田黄石,”白衣女子拿过他手中的石头,然后一握,再摊开手,那石头便化作了一摊泥沙,“只是一团染了色的泥块。”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87故再相逢 范十郎找到十一的时候,见她正悠然地饮茶,面前店家送的花生等物皆不曾动过,在对面的位置上也摆放了一副茶具,范十郎便笑着坐下,端起茶杯就要喝,但见十一伸手按腕道,“你要是渴了就喝水去,这茶若是被你这般老牛喝水般咕噜饮用,简直暴殄天物。” “这是你带的茶叶?” “嗯,这是清明之前的第一注茶叶,顾渚紫笋。”十一拿出一绿锦缎子做的小袋,绣工精美,内里翻开着给范十郎看,可怜巴巴道,“我可是一点也没有了。” 范十郎瞥了一眼茶中物,颇为惋惜地放在桌上,然后抓起一把花生扔进嘴里,眼睛却时不时地往下方人流瞟。 十一观察他一会儿,浅笑道,“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又在这里遇见那位姑娘了?” “妹妹独具慧眼,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范十郎惊诧之后,神情无限向往,嘴角微微勾起,带有甜甜笑意,“我与那位姑娘真的有缘,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但是自从见了那位姑娘之后,我便......我便有些心不由己了。” “看来哥哥是――”十一戏谑,尾音上扬,然后一本正经续道,“若是真的喜欢,为何不问明她的闺名与籍贯?如果合适,就打点好带来见过父亲,只要哥哥愿意,十一一定会劝服父亲。”一番话说罢,十一心口一窒,她不动声色地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了闭眼,眉似蹙非蹙。 “十一你莫要胡说,”范十郎羞恼,顿了顿才继续,脸上半是欣喜半是哀愁,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那位姑娘和以前遇见的女子都不同,她好像仙子一般,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又会悄无声息地去,就拿今日来说,她帮我拆穿了那个骗子的诡计,但待我开口与她道谢时,她又消失不见,我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姑娘倒是奇怪,”十一深吸一口气,锁眉深思,“若说她对你无意,她也不会三番两次出现在你面前;若说她对你有好感,但又走的那样干脆......哥哥,你遇上的必定是一位奇女子,若是下回见到她必定要告知我,我也想会一会她。你知道,有时候女子与女子相交,往往会比男子轻松许多,我若能接近她,你的事情也好说情深无怨最新章节。” 范十郎脸色泛红,甚为好看,“十一,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和这位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若是......若是真的能再遇见她一次,我便知足了。” “呵呵。”十一轻笑,扭头往下望,随着夜色的加重,外头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只要过了这一时间,人流便会渐渐减少,那时候再回去应该会稳妥许多。 思绪渐渐弥漫开来,十一的脑海里绕过许许多多的东西,从房间中的账簿到院前的梧桐,从眼前的点点灯火到远处白雾弥漫的山丘,从湍急的人流到方才一瞥而过的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最后,耳中响起方才那位蒲先生的话语。 “姑娘只要按照蒲某开的药方治疗,能保姑娘十年无虞;若是姑娘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姑娘的病,急切时候短则一日可殁,长则僵持一年。” “我知道了,幸苦先生。” 十年....... 十一苦涩地笑,眼眸中映着万千灯火,明媚耀眼。 只有短短的十年,我还没有活够,还没有呆足呢...... “妹妹,妹妹?”范十郎见十一发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十一恢复笑容。 “别处你可以不去,但放河灯一定要去。”范十郎开口道,“我陪着你一起,咱们放河灯为父亲祈福,为母亲安歇,也为你的病早日康复。” 十一心里嗑噔一声,见范十郎眼中冒光,对此事有着殷切希望,忍住刚要脱口而出的话,最后点了点头应道,“好,我们去放河灯。” 十一立在河边,今晚的夜色很好,河水很凉,河道上的拱桥之上都是人,两岸也布满了各家的小姐,河面上飘了满满当当的河灯,各式各样,造型别致的有,古朴简单的也有,玲琅满目,应接不暇。漂亮的灯火照亮了河岸两侧姑娘的脸,她们都是盛装出行,带着自己的婢女,有的合十祈愿,有的张目欣赏河灯,还有的则娇羞地看着对岸的少年公子。 十一的出现让几个少女都注目不已,她们眼里透出仰慕的光。十一接到一个少女硬塞过来的荷包后无奈地看了眼身边的兄长,然后道,“我们赶紧放了河灯回府吧?” 范十郎捂着肚子大笑,“若她们知道你是女子,那可......” 十一瞪他,他强行忍笑,清咳了两声才作罢,指着身后抱着一坨各式河灯的小厮道,“我不知道哪样好,就都买了些,你喜欢哪个?我们都放放。” 十一拍额,“我的好哥哥,这么多我们如何放得完?”她定睛仔细一瞧,又拍额头拿出一样所谓的“河灯”道,“这分明是天灯,并非河灯。” “我――”范十郎摸头,不好意思地弯腰去捡起一盏河灯,以火折子点燃之,然后推挤过人群到了前头放灯。 十一跟了上去,半蹲在范十郎边上,以手支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那灯在平静的水中越飘越远,随着水波上上下下轻轻浮动。十一弯起眼角,在那一刻她很真诚地想要去相信有关于河灯能够带来幸福的传说。 “哥哥,我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十一忽而开口,眼神飘远,“那样就足够了。” 范十郎忽而听见十一如此感性的话,先是一愣,再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一定会的。” 二人相视而笑。 人群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灵兽九变。 后头的人群忽而推挤了过来,范十郎勉强稳住,但手和脚背已经被人踩得淤青,他下意识搜寻十一的踪迹,但十一原来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人。后头的人不断往前推挤,只听噗通噗通几声,被推挤到前头的人纷纷落水,一时间,水中河灯熄灭,波澜四起,呼救声不绝。 范十郎焦急地站在岸边,他不会水,只能从腰间抽出银票朗声道:“谁救我妹妹,我出赏金一千两!” 有人闻言,立即再跳下水去,但跳下了之后方才醒悟。 “哪个是你妹妹,你要我们救谁?” 范十郎望了眼茫茫的水面,满满是人,少说不下几十,又都是少男少女,挣扎之间谁还能明确辨明?范十郎急地咬破下唇,只恨无力回天。 忽而一道白影一掠,伴随着人群中的惊呼,她似一道风般轻盈地刮过水面,在众人之中轻松撩起一个少女,细瞧不是,遂将她丢到了岸边。足尖点水面,回旋再飞另外一边,捞起一个尖面公子,那公子呛了水,脸色惨白向外狂吐水。白影又将他拎起送回拱桥上,自己则立在桥头石狮子之上,衣袂轻飘。 “是那位姑娘!”范十郎大呼。他没想到那位姑娘身手如此之好,上到水面竟然如履平地,身子矫捷如同会飞一般! 轻纱拂面,晚风骤起,现出她完美的下颚弧线,樱色的薄唇。 她站在那桥头少许,锐利的眼神扫过水面上的众人,然后略微一顿,脚往前一走,身影便径直往河中垂落。 范十郎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动作,屏住呼吸。他以为她亦失足落水,遂心焦无比。 众人也只能眼巴巴望着这女侠落入水中,拱桥上的人则纷纷踮脚往下放望去。 片刻后,水花溅起,从那水花的花心漩涡之中升起两个人影来,一个就是方才入水救人的斗笠女子,另外一个则是身着胭脂色衣裳的一位俊俏公子。女子横抱着那位公子,飞身上了拱桥,拱桥上的人啧啧称奇,让开了一处空地。 原来十一已经飘到了拱桥之下,怪不得都不见她! 范十郎拨开人群踉踉跄跄跑了过来,望着斗笠女子手中抱着的人,那正是溺水的十一。几步过去,范十郎探了探十一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生存,遂宽心不少。 “姑娘,她是我的妹妹,将她交给我,我去找大夫!”范十郎道。 斗笠女子却径直抱着十一冷漠地掠过了他,当着众人之面踮脚往空中一飘,轻盈地朝着人群外飞身而去。 “十一,十一?”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有人在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十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一张绝美的面容,她正缓缓靠近自己,长卷的睫毛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扫过,撩拨一片心神。十一只觉得自己的脸有半边都是羞红着的。美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侧开头,十一能够闻见她身上的兰草香味,每寸肌肤都能够感觉到来自于她身上的微凉温度。 一个软软的、略显冰凉的东西覆在了自己的唇上,十一心乱如麻,放在身侧的手抓紧了小草,差点将草连根拔出。能够感觉到她正半跪坐在自己身侧,俯身以唇贴唇为自己送气。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下人的动静,美人停止了动作,在一边静默地呆着,十一隐约感觉到她正在盯着自己,灼灼的视线浇得十一脑袋昏沉,在她的脑海里好像拧了一股股打结了的麻绳般混乱。 为什么,对你,我会觉得如此熟悉,就好像,前世就已经认识了一般...... ------------ 88林中密会 夜风猎猎,鹧鸪声满天。 十一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见林木森森郭嘉。她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一摸周围,是一层又一层铺好的柔软的枯叶。虽然没有府中高床软枕舒服,但也比躺在林间的泥土地面墙。十一嗅了嗅自己的手,有淡淡的青草香味。 只听见虫鸣鸟叫,并未有人在身边的痕迹。皓月当空,西风穿林而过,带走呼呼的声响。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在地上落着斑驳的影子,漆黑林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冒着光。 十一扶着树干站起,忽而弯腰吐出一口河水来,她擦干净嘴角水迹,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来。她观望四周,神色严峻。记忆中好像有个穿着月牙白衣裳戴着斗笠的女子救了自己,她的身上很香,她的面容很好看,仿佛月中仙子般,但她的身子有点凉,嘴唇...... 十一出神地摸上自己的嘴唇,有点熨烫。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劲地摇了摇脑袋。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是那个女子带来的吗吗?可为何又不见她的踪影?她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十一抬头望月,又伸手去探树干上的苔藓。苔藓长在背阳侧,月又当中,所以应然背向苔藓一面才是正南,一直往正南方向走,便可出这片森林。 哪知道才走了几步,面前便簌簌飘下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十一滞住脚步,望着脚下踩着的叶子,蹲□去捡,背着明朗的月光,她看见了落在地面上那一抹俏丽的影子,她正坐在细细的树枝之上,修长的腿一只曲着,一只直直放在树枝之上,衣袂长飘,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正侧对着十一。 “你要去哪里?”她张口问。 十一缓缓回身,仰头,果然看见一个戴着斗笠,身姿曼妙的女子,如仙如神,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女子的目光像是月光般能透过重重阻隔,凌厉地往下注视着十一,既傲慢又孤绝,透出一种天然的冷来。 “是姑娘救了我?”十一盯了她半晌,手攒紧又松开。当她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撩过心间,弄的心痒痒地。 “嗯。”她依旧盯着十一。 十一被她这种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盯得慌乱,纵然平日巧舌如簧,此时竟也口拙,正踟躇间,十一听见衣袖被风鼓动的声响,一抬头,惊觉那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翩然从高高的树枝上落下,若不是衣袖鼓动声提醒了十一,十一甚至不知她已然悄然来到身边。 她与十一齐高,她靠得那样近,让那双面纱后的眼睛透出的光越发摄人心神。 十一手捏住自己的衣裳下摆,她正奇怪,这人也同是女子,为何她一接近自己便会有迫近慌乱之感? “姑娘是否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她往前一步。 十一后退,隔开一些距离,“我原来认识姑娘?” 她忽而沉默下去,半晌才问,“你究竟是何人?” “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不欺瞒姑娘了。”十一想起有些女子塞给自己荷包,又打量自己一身男子打扮,若是被这女侠误解了也甚为不妥,于是开口如实相告,“姑娘,其实我是女扮男装,我姓范,名十一娘,是新上任的范成范祭酒的女儿,姑娘若是不识,在京城内打听一番便知道。” “十一......”女子低低念着。 十一心内一顿,一般外人都唤自己范小姐或者范姑娘,“十一”这个称谓只有哥哥和父亲等亲近之人才叫,她和我素不相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喊如此亲昵的名字?还是五年前,她已经认识我,而我却因那场大病将她忘记了? “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十一是否在从前认识姑娘?”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轻轻撩开了女子的斗笠,露出精致的下巴弧线,挺挺的鼻梁,如妖孽般魅惑的脸孔妾妖娆。 十一只一瞥,便惊为天人。张着嘴巴,半晌不得言语。 女子忽而欺身过来,反转十一的手腕,按住她的脉搏,面纱重新遮好了她的绝世面容,那一双略微带红的眼睛让十一回神许久。 她......她怎么知道我身患绝症? “脱掉上衣。”她凉凉地说。 十一惊呆,这――虽然同是女子,这也......耳根烧红,十一羞地想逃走。 “我――” 对方视线一扫,定在十一的脸上,掠过她红透的耳朵稍微一顿,然后又复望了过来,有条不紊道,“脱掉上衣。” “为......为何?”十一抱紧自己,赶紧退了几步。 但那女子身法极快,不知道何时已经绕到了十一后方,轻松一点十一穴道,让她定在原地,然后伸手轻柔地去解十一腰侧系带。十一屏住呼吸,不明白她究竟要作何。哪有像她这样绝美的女子初次见面一开口便要人宽衣解带?若她是男子,十一一定不会让她得手,但她是女子,十一实在不清楚自己心内究竟是如何想的。 在羞愤的同时,竟,竟还有一丝窃喜? 真是,丢脸! 十一垂下眼眸,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 女子轻松地解开了十一的上衣衣带,里面是一件白色里衣,尺寸过大,十一窄肩细腰,整件衣服就那样不合身地挂在她身上,或许是哪里牵动了,肩头衣裳滑落,露出十一大半个圆润光滑的肩头来,精致锁骨滑顺,线条明晰。 十一脸上的红蔓延到脖子上,那沁凉的手指滑到哪个部位,她便羞到哪个部位。纤细的手指撩开她在脖间的发,十一内心仿佛有阵激流涌过,像触电似地变得酥酥麻麻。 十一闭上了眼睛。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身上一凉,连中衣也已经被她褪去。她的手停在了自己的背上,须臾后,她才缓缓地去触碰十一的背脊,缓慢而轻柔地去触摸那儿的一块伤疤。伤疤如拳头般大小,上面的肤色与别处显然不同,这么一圈丑陋的疤痕,当初流了多少血才能愈合?活生生的掏心之痛,需要多少眼泪才能弥补? 抚摸着十一的手微微颤抖,十一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异样,虽不见得她的面,但十一总觉得她此刻,是哀伤的,她虽不曾哭泣,虽隔着面纱,但她一定是,哀伤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十一的话语还来不及说完,便被身后来的一股力量带得往前一晃。 再回神时,身后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竟已经,狠狠地抱住了她。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一点微凉的液体落在了十一的肩膀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月光清朗,有萤火虫带着一点星辉从草间飞舞出来。耳边虫鸣蛙叫,稍远处小河清波,鱼在水中游,飞鸟掠过晴空。静谧的夜色下,树林中,无人打搅。 两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在月色中若明若暗。 “是你,真的是你。” ------------ 89竹送献计 “封姐姐?”竹送正在一点一点拔出排列在墙壁上,深入墙壁三分的竹叶片。闻见封三娘身上的香气,他不禁回过头去看,手还摘着叶片,分心之下,大拇指便被锋利的叶片边缘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嘶――”他缩手,吮在嘴里,一边跟着三娘。 竹送发觉封三娘回来的时候斗笠面纱不曾戴着,正奇怪,却又不好意思多过问。看封三娘的样子,有点疲惫,月白色的衣裳上沾了一点水渍,袖子处,胸襟前,都印着水的印子,尚未干透。 封三娘目不斜视,走到院落正中,然后转身朝着那面满是竹叶片的墙壁方向走去,作了个剑诀,有三片叶子便“嗖”地一声从墙壁上自动抽了出来,悬浮在空中。 “还不够深,力道还不够足。”过了一会儿,封三娘说,旋即手腕一转,纤指一弹,那几片竹叶子又迅速地往墙壁上扎去,破空声阵阵,若这面墙是敌人,那敌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竹送惊叹,正要瞧清楚封三娘运力与自己之区别时,那竹叶片已经“吭吭”几声射进了墙中,声似金铁交鸣,转瞬消失无影,那面墙应声轰然而倒,顷刻坍塌,扬起一阵尘埃。 “看清楚了吗?”封三娘负手转身问。 “封姐姐的速度比我快。” “还有呢?”她挑眉。 “还有――法力比我强。”竹送摸着下颚支吾道。 自己用了无数的竹叶片都未能将这墙击溃,为何封姐姐用仅仅三枚叶片便能办到?是她的法力比我强上太多,还是我实在太过弱小了?是我运气的方法不对吗?但我也未见她用上多少力气,如果她刻意按照我的能力打出这一击的话,为何她能将竹叶片运用自如威力无穷,而我就只能将叶子扎入墙壁半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封三娘轻轻摇头,一边往自己房内走去,一边留下一句话,“问题不在法力的强弱,而是这里超级古武最新章节。”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空余下一道背影,让竹送仔细思考。 竹送靠近坍塌的墙面,踩着地上的砖,抱手在前,只手托着腮帮沉思。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天亮了又暗,日月星辰不断交替轮回,便好似人一般。京城内水月庵的盂兰盆节会一连开上三日,于是城内盛况不减。 封三娘打开门的时候,见竹送盘膝坐在那面墙前,像是一尊石佛般纹丝不动。他的肩头沾上露水,周遭盘旋着一层雾气,褐色发带束着,是个干净整洁的少年郎。 “封姐姐,我知道了。”他站起,扬眉喜悦道,“是位置!” 封三娘眼神一动,微微颔首。 竹送继续道,“这墙承重的地方实则只有三点,若是破了这三点,这墙自然会倒塌,封姐姐早就找出了墙的弱点,所以能一击制胜!” “对付敌人,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强,而是他有多少弱点。”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竹送道,“无论多强的敌人,只要他存在一个弱点,而且被你找到,那么,只要你抓着他的弱点不放,他便永远不会是你的对手。” “嗯!”竹送连连点头,上前挽住封三娘的手臂,然后张口问出疑惑,“封姐姐,这一次回来你跟往常不太一样,你是......你是找到她了吗?” 封三娘侧首冷然看着他,眼神几变,最后沉淀下来,恢复那种淡漠道,“嗯。我是见到她了,在京城,随着范成一同来的。” “奇怪,”竹送道,“我们到过几次杭州府,也循着范成的踪迹跟过他几次,可一直未见十一,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凭空冒出来,就好像故意藏起来不见我们,又故意出现来见我们一样。” 封三娘默然。 遇见十一实在是偶然,在水中救了她之后带她去了林间,唤醒她之后竟发觉她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她不认得自己了...... 想到此处,封三娘的心一阵阵抽搐的疼。 有什么事情比自己最在乎的人忘记自己还要残忍、还要痛苦、还要绝望?! 十一,你当日的挖心之痛,现在要用遗忘来向我讨回吗? “封姐姐,当日紫湛姐......”竹送说到这里顿了顿,不忍说出那两个字,暗暗地瞥着封三娘,小心翼翼道,“十一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当年我们找不到她的尸首,你在九重天之上,在鬼界中都不曾见到过十一。更奇怪的是,天命策上竟然说十一她还在人界,这不是很奇怪吗?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十一已经不是当初的玲珑心了,她有可能是和碧落一样因怨念幻化成的妖,也有可能是和范云姝一样不肯轮回的魂魄,或许是被那个神秘人操纵的傀儡啊......” “不可能,”封三娘攒紧了手,又松开,回首冷冷地瞥着竹送,眼神好像结了千年的冰,“她绝不是妖,亦非鬼魂,更不是傀儡。” “封姐姐......”竹送嘴巴动了动,将要出口的话语憋在喉咙中,他在怀疑封三娘在自欺欺人,但又不忍心扎破她编织的梦幻气泡。在一次次搜寻的失落后,好不容易找到那人,谁也不想那只是一场空欢喜。 包括面前这只看似冷漠,但情深似海的白毛狐狸。 竹送看着她的侧脸,许久后,释然一笑。“十一现在在哪里,我们一同去找她。如果她是妖,我们就助她修炼;如果她是鬼,我们就带她轮回;如果她是傀儡,我们就找出那个神秘人;如果她还是人,我们就找回她的记忆电锯之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至少你已经――找到了她。”竹送的眼里闪着一抹光辉。 他也思念着十一,那个善良的,聪慧的,美丽的――凡人十一。 封三娘回望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鉴定竹送此语是否可信,竹送勾起嘴角,稚嫩的脸上笑靥如花,他一笑,便带着一种邪气,只听他靠在封三娘肩头撒娇道,“封姐姐,我相信你,真的。” 封三娘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我握过十一的脉搏,一切都正常。还看过她背部的伤疤,与当年一模一样,所以她未曾轮回,还是原来的十一,只是没了记忆,把以前关于我的一切都有选择地忘记了。” “你看过她背部的伤疤?”竹送暧昧地说,“怎么看的,还看过什么地方,你们在竹林中都做过了什么,她如今在哪里?” 十一当年已经长的标志,如今过了五年,当年十二岁的她如今也有十七了,正是少女如花的年纪,想必一定好看。 “我褪了她的上......”封三娘瞥了一眼竹送,见他满脸期待,话语一转道,“我送回了她,她现在不认识我,若是惊动了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竹送咽下口水,自动脑补那幅迤逦的画面,封姐姐长相自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十一如今又出落的甚为标志,两大美人在人迹罕至的林中宽衣解带...... 忽而闷声一响,竹送抱住脑袋,吃疼地皱眉。 封三娘曲指重重一敲他的脑袋,脸上飞起一道红霞,但故作威严道,“如今我该怎么办?” 竹送摸着脑袋,封三娘极少有这般无措的神态,可见她对十一真的是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需要深思熟虑,拿捏得当。当局者迷,她求助于自己,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竹送一打响指道,“这其实很好办。” “嗯?”封三娘的狐狸耳朵异常灵敏地动了动。 竹送得意洋洋道,“那就是――重新追求她!” “......”封三娘无语。 竹送凑近鼓动道,“封姐姐,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帮你追求到她,如果她忘记了你,你就要让她重新认识你,爱上你,一则可以让她忘记前尘往事,二则可以让你们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还犹豫什么?”他拍拍胸膛神气十足道,“至于具体怎么做,你都听我的,十一的性情只要没有变,我就能打包票能帮你追到她!” “......”封三娘沉着脸转身就走。 “哎?!”竹送追了几步,但迎面一阵疾风,他顿感不妙,踉跄着施法往后急急退去,果然,几片嫩绿的竹叶子嗖嗖地破空飞来,竹送大惊失色,旋转身子勉强躲过一片,但之后又跟上了几片,他背部触墙,嘭地一声吃疼,看着封三娘清冷的背影,捂着胸膛懊悔不已。 我怎么就不记得她是只骄傲的白毛狐狸呢? “封姐姐,我知错了,饶命啊!” “嗖嗖嗖――” 竹送紧贴在墙上,畏惧地闭上眼睛,听见衣裳被划破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没有一片叶子伤到自己。他长吁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走了出来,面向墙壁望了一望,然后不禁偷偷地捂嘴笑了。 “哈哈哈,哈哈,封姐姐,你......真的是......” 只见白色的墙面上,以竹叶为点,龙飞凤舞地连贯成一行字,“明日此时,引你见她。” ------------ 90水月之约 范府。 一个在府外守候多时的少年公子从门口小厮口中打探到范府小姐今晚会去水月庵的盂兰盆节,于是便兴冲冲地跑回去做准备。其余在门外等候的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回府好好打点自己。 范十郎轻推开十一房门,撩前摆步过门槛,果见到十一坐在桌几后,锁眉道,“门口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十一头也不抬,手中笔墨不停,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嗯。” “为何要那样说?” “不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一直在门口堵着,”十一微笑,折好手上的书信,融化印蜡,仔细封好信封,盖上印鉴,“昨日我已经发现,即便是侧门,也有几个家伙鬼鬼祟祟地躲着,侧门不通,大门又被人占着,不放假消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便真没有机会出门了。” “莫非你――”范十郎瞪大眼睛,才发觉她是一身的男子打扮,“是要此刻出门?” “嗯。” 范十郎望了眼暗沉沉的天空,“也好,此刻临近暮色,我们先到处走走,或者找一处茶楼坐坐,等水月庵的时辰到了再去拜佛便是。” “不行,哥哥不能与我同去。”十一阻止道,“众人虽然走了,但一定会留下几个小厮看着,若看见哥哥出门必然警觉,我与哥哥一起肯定会露出马脚,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出门,这样才不至于让他们起疑,哥哥出门的时候,最好叫人打扮做我的模样,这样一来,便是天衣无缝了。” 范十郎笑道,“就你机灵,都依照你说的做,不过你一人出门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十一亦笑,“再不济,也会有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女姐姐来救我呢。” 范十郎知道她是在调笑自己,脸上一红道,“她是在救人,又并非见是我才出手救你。” “她总是在哥哥身边出没,我原先还是猜想,经过上次的事情便有了验证,她一定是冲着哥哥你来的,兴许晚上还会见到她,若是真见了她,哥哥这一回可不要畏首畏脚地。”十一尾音扬起,见范十郎整张俊脸都已红透,遂一边抬步出门,一边摇头轻歌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十一的声音原本清丽,又拿腔拿调地学着楚歌的唱法,故而更加脱俗。院落中经过的婢女小厮们纷纷探出头来仔细倾听,各个面带笑容,知道又是自家的小姐在取笑老实的少爷重生之召唤西游。 范十郎刚要追出去,便听前面那个影子回头喊道,“哥哥,桌子上的信我都封好了,你快寄送出去,迟了,这生意就要赔本啦。”刚抬起的脚顿在空中,嘴角抽了抽,回头往了那一摞摞的信件,不禁头疼。 这些信件都需要分类交给不同的驿站带出,一时半刻是办不妥的。但―― 范十郎侧头望着那个越变越小的身影。 但是十一替自己处理这么多的事务,一定已经很累很累了,她日前还不慎落水,送回来之后也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早早起来和日常一样,就当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过。她这样拼命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仿佛对她而言,没有那么多的明天。 “嗖――” 范十郎出神之时,一个绿色的东西深深地扎进了窗沿上。他略愣上一愣,脊背上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定心瞧时,才看清楚那东西是一片瘦长的叶子,他又等了一等,外面再没动静。伸手拿下叶片,见到上面用极细微的小孔密密麻麻地打了几个字。 范十郎将叶子送到烛火下看,投到地面上的是一行娟秀小字。 “今夜子时,水月庵后树林见。” 与此同时,竹送回到了住所,一进角门,便见到封三娘站在树下,侧对着自己。 竹送低低地笑,这只白毛狐狸明明知道自己回来了,却故意不闻不问,既然如此,我便逗她一逗。 “封姐姐,我回来了。”他加重脚步,还特意地清了清嗓子。 封三娘回头淡淡地看他,“嗯。” 竹送皱起眉头,沉下嗓音道,“我去了范府送信,但是被府前的两尊门神挡了,他们不让我入内,我小小一竹妖,自然是不敢和九重天之上的门神对抗的,因而只能徒劳一趟,空手而归了,事情没有办好,封姐姐你不要怪我。” 封三娘听罢,悠悠然走了过来,站在竹送边上,嗅了嗅道,“既然你没有入内,为何会有范府内种植的兰草香味?据我所知,京城内除了皇宫御花园之外,只有十一的门前才种了这种兰草,你没有进范府,莫不成进了御花园?” 竹送之计被不客气地拆穿,脸顿时僵住,只好求饶,“封姐姐莫生气,我已经将竹叶书信带到,封到十一窗前,她应该会看见的。” “你写了什么?”封三娘问。 “我约她子时在水月庵树林相见。”竹送照实答。面前的这只白毛狐狸可不好对付,若是再说假话,怕是要被她捡起来丢出院外,这种事情她以前做妖的时候不是没做过,如今成了小仙,更加有肆无忌惮的趋势。 竹送说完,微低着头等着,瞧瞧抬眼瞧她,见她好似有所困惑,便又问,“何处不妥?” “十一已经忘记了我,又如何会赴约?”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竹送笑言,“她一定会出来见你的。” “凭什么?” 竹送伸手挑起封三娘下颚,眼眉弯弯道,“凭你这张男女通杀的绝色容颜。” “竹送――”封三娘眸色一变,现出一丝狡黠,“那儿有口井。” “然后?”竹送往后退了退,脊背上嗖嗖冒着冷气,眼睛死死盯着封三娘,只觉得得罪谁也不可得罪女子,尤其是法力高超的女子。 “下去练闭气红楼炮灰生涯最新章节。”她说完,眼神一瞟,凌厉威严。 竹送咕噜一口吞下一口水。那口井可不是普通的井,里面的水来自于冰天雪地,常年冰冷,却偏不结冰,人下去必定变冰棍,妖下去也是半死不活。 “封姐姐,这――” “再不去就多练一个时辰。” 竹送立即用双手封住自己的嘴,来到井边一闭眼,迎着寒气跃下,只听噗通一声,他已身在井中,浑身哆嗦。牙齿打着颤,他抱住自己的肩膀断断续续说,“唯......唯狐狸与......与烤鸡难养也!” 十一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几个小厮已经散去了大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出来,见是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小厮也就罢了。十一拐入巷口,找了一间客栈换上范十郎的衣裳,又往脸上抹了一层泥土,在唇上画了两撇胡须,这才敢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群中。 “你果然――是她。” 那日夜色沉寂,小树林中,那白衣女子的话语清晰可辨。她的声音异常地好听、温柔。就像是春雨一般,细细地飘落在十一心间。虽然她不曾揭开过面纱,一直戴着斗笠,但十一在她带着自己在屋檐上跳跃的时候,依稀看见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个倾城绝代的女子,她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映着月光清辉,仿佛九重天之上的仙子。 她是谁...... 你究竟是谁...... 我想再见你一面,今晚,你会不会出现? “公子。”迎面来一个男子,书生模样,头戴方巾,面貌干净,也算得上清秀。 十一立即认出他就是那个偷了哥哥田黄石,又骗了他银两的小贼,稳住心神不动声色道,“公子何事?” “我刚才在路上捡到一块宝贝。”他神神秘秘地将十一拉到一边,从腰间掏出那块田黄,低声道,“这可是一件大宝贝,是田黄石中的极品橘皮田黄。” “噢?” “我一介书生,带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用,我刚才一眼便见到公子,觉得与公子有缘,心想着不如将此物贱价买给公子,就当和公子交个朋友如何?” 十一一拍折扇道,“好呀,不知道开价几何?” “不多,一百两。”他眼里放光。 十一点头道,“的确值得,只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两,前头便有个钱庄,不如公子跟我来去取银两如何?” “这――” “不要犹豫了,就在不远处。”十一拉住他就往前头去。那人就将信将疑地被带到了钱庄前,十一步入钱庄,让他在门口等着。 小贼左等不是右等也不是,远远见到街上来了一队衙役,这才知道中了计,拨开人群就要跑,但见后头有人猛然一踹,他便摔了个倒头葱,趴在地上哎呀哎呀叫苦不迭。 只见钱庄内走出一个壮汉,身后跟着方才那位衣着华丽的公子。 壮汉粗声粗气道,“好小子,竟然惹到我们当家的身上来了,幸亏当家的机警骗你到这里来,这下你逃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答一些人很希望知道的问题,既然十一长大了,某些事情自然会顺其自然发生喽,咳咳,不过,某木写法有限,你们应该从容些,淡定,淡定哈 ------------ 91十年之期 十一见着小贼被人拖走,他的眼神愤恨,并没有羞愧,心念一动,于是上前问道,“你好手好脚,什么活不能干?若是找个正经营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我瞧你斯斯文文,也不像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是否有苦衷?” “说什么找个正经营生,你如果像我一般出生低贱,连纸笔也买不起的时候,便知道我为何整日混迹在街上了!我也想好生做学问,将来考取功名,奈何世道不存!” “你要考功名?”十一扬眉,再往前踏上一步,身边的壮汉欲要阻拦,却被她推开,“今年乡试已过,你是否过了乡试?” “考乡试需要交两吊铜钱,我没有钱。”那人撇开头,愤愤然道。 “先放开他,”十一示意那一左一右牵制他的人,他们迟疑了一番,最后听命松开那人,十一续道,“这么说你还是个秀才?” “做秀才有什么难。” “呵呵,倒是挺有脾气的。”十一打量着他,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那人见到银子眼睛就发亮,不知不觉端正了身子,一边眼巴巴望着,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十一,琢磨着他的意思。十一笑笑,摆弄着手中的银子道,“我与你打一个赌约如何?” “赌约?” “你将田黄石还给我,这一锭银子就给你。” 那人呆了一呆,换做原先的他,必然是立即应下拿了银子便走,但如今他跪在地上,仰头望着这位年轻俊俏的贵公子,竟有些晃神。这位公子让他想起了在范府侧门见到的那家小姐,长的一样的好看。世上除了母亲外,少有人对自己这般温和。 十一见他发呆,挑眉问,“你难道不要?” “当然要!”那人将田黄石拿出,身边的汉子便夺走田黄交给了十一,十一验过之后俯视那人道,“我可不是平白给你这么多钱,我有条件,也是个赌约。” “赌什么?” “我赌你不能通过下一场乡试王爷,请示爱。” “少看不起人。”那人抬了台下巴,“若我中了举人,你要如何?” “若你侥幸过了,”十一摸着下巴思考半晌,故作为难道,“那就到此地再来拿银子,我资助你二十两如何?” “一言为定!”那人底气十足,夺过十一手中的银两,放嘴里咬了咬。 “当家的,这种人您为何要帮,他肯定会卷了银子跑走的!”身边有人劝。 “我们做生意的,最重什么?”十一问。 “信誉。”身边的人低低地回。 “正是如此,”十一望着地上那人勾起嘴角,“我与你的赌约已经生效,不过若是你输了,不单要送去官府法办,而且法办了之后便要来我府中当杂役。” 那人先还犹豫着,后被一激,心中便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握拳坚定道,“好!” 十一对着身边的人道,“余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草拟一个契约,让他签字画押,办完之后,交到府中留存。” “是。” 十一刚想走,后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转身问那人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稍后答,“孟安仁。” 十一微笑,如灿烂朝霞,“孟安仁,嗯,我记住了。” 孟安仁这头被人牵住在契约上按押,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离去的背影迟迟不收回。夜色将近,那背影看似娇小,实则强大,只觉得他与平时的少爷公子不同,至少,待自己还算客气。孟安仁不是不知道,他那样说那样做是在激励自己,可自己与他无亲无故,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只是好心? 不想了...... 孟安仁低头在契约上画押,一滴液体啪嗒一声落在契约之上,将周围的人都惊了一惊。堂堂七尺男儿,方才还誓死不屈,叫骂不迭的,如今一转眼竟低头哭了起来。 他并非对功名无所求,如今这样,也是情势所迫,他恨自己的出身,明明满腹经纶,却连科举都参加不了,怀才不遇,叫他如何不心存怨念?! 泪水晕染开契约上的字迹,孟安仁收拾好自己的那一份,捏在手中,起身扭头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发誓。 你等着,我孟安仁一定会高中回来找你! 十一觉得自己办了件好事,满心欣喜。上天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所有的事情,能这一天完成便抓紧时间完成,生意也好,亲情也罢,总不能等到时候到了,才急急忙忙地去办。 不知不觉间又闲逛到了那日落水的地方,她行至拱桥之上,倚靠着桥栏,下方的水面清明澄净,倒影着她的影子,偶尔有小鱼跃起,打乱了这面镜子。十一眼见着自己的影子在水波中晃动,消散,原本大好的心情蓦然间变得消沉。 转身背靠着栏杆,她仰头望着远处天际,神色黯然。 十年......最长也只有短短的十年......若是我死了,除了我的家人,谁还能记挂我一辈子? 她猛而按住自己的右胸口,那儿总闷闷地,好像积攒了许多年的抑郁。每一次那儿疼的时候,总觉得会有个人在身边看着自己,十一从来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容,只知道那人对自己而言一定非常重要,她一定非常关心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洪荒道命全文阅读。 或者那只是个梦,那是个虚构的人儿,是十一自己在五年的睡梦中所虚构出来的一个女子罢了。那女子有着妖娆的容颜,紫色的衣裳,每次她的出现,都骑着一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凤凰,如果,那的确是凤凰的话。 十一被她带到一个很寒冷的地方,她抛下了自己,将自己封在一个冰冷的透明的棺椁内,然后沉在了一处四面都是雪山的湖泊之中。那个地方,很冷,很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像是个冰雪铸造成的世外桃源,那儿没有黑夜,一直永昼,漫天冰雪闪着光,湖面却不结冰,湖水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雾。 此时,心口那儿稍微缓和了一些,十一舒展眉毛,才发觉这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年轻男女,今日是上元节庙会的最后一日,那个救过自己的白衣女子,还会来吗? 十一保持着一丝期许,在桥头安静地守着。 离这座石拱桥百步之外,有一家临河而建的酒楼,对着河面这一厢房里,坐着一个浑身黑的男子,他低着头,黑色的斗篷帽子盖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他光洁的下巴。他啜了一口茶,又徐徐放下。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手放在膝上,样子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替对方端茶倒水,服侍周到。 厢房内角落里还有另外一人,那人手脚被绑,右脚却断了一截,血肉模糊。他的脸上满是鲜血,面容不清,上面的经脉还在一跳一跳,甚为恐怖,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狠狠等着饮茶的黑衣人,怒目而视,似乎正在用眼神将那黑衣人千刀万剐。 “蒲松龄,你可不要学他,我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却当着我的面背叛我,所以我亲手扒了他的面皮,反正他早已经毁容了,这样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蒲松龄惴惴地点头,声音微不可闻,“是。” “你比他听话。”黑衣人瞄了一眼墙角那人,从袖中甩出几只黑色蜘蛛,蜘蛛立即攀附到了那人身上,那人露出惊恐的表情,蒲松龄也用余光看仔细了,那些蜘蛛正在啃噬他的血肉!而且每吃一口,那蜘蛛便分生出许多小蜘蛛,这么一来,不消一会儿,陈雀儿的身上便密密麻麻布满了那样恶心的东西! 陈雀儿在尽力隐忍,眼睛还死死盯着黑衣人不放松,他的舌头已经被人截去,他口不能言,却一直用眼神来进行最后的抵抗。 “哼,”黑衣人不屑,继续对着蒲松龄道,“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当日明明见紫湛将玲珑心取出――玲珑心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她如今还能在我们面前出现。” “蒲某也不知。” “当初我一直以为是紫湛利欲熏心,为了她自己而抢走玲珑心,那样也好,至少让封三娘在生不如死的同时尝一尝被挚友背叛的痛苦。所以我后来未曾插手这件事情,但却万万没想到的是,封三娘如今成了仙体,连玲珑心都已复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在中间动了手脚?这一个个的谜团,看来都需要你替我去接近她,替我去探明了。” “蒲某一定尽力。” “那你就跟着范十一娘。”黑衣人亲自客气地替蒲松龄斟茶,陈雀儿忍不住吆喝了一声,他眼神一凛,便让黑蜘蛛钻到了陈雀儿的口中去了,陈雀儿挣扎几下,身上血脉膨胀,眼珠子突出,惨不忍睹,嘴中“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黑衣人凉凉道,“若是有变故便来通报我。” “是。”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期间是比较枯燥, 不过封姐姐要发力追了~ ------------ 92煞费苦心 九重天。 跨过南天门便会见到一座庄严宝华的殿宇,那即是天帝所在的凌霄宝殿。天帝在前殿会见众仙、神,在后殿休养修炼。殿宇与南天门之间隔着一方仙池——瑶池,瑶池之上种着荷花模样的植物,只是粉色的花瓣之间,长的却是类似于铃铛的花蕊,时而会随着风吟吟唱出声,奏成仙乐。 凌霄宝殿的后殿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敢闯入,天帝和紫夜神君一直在内疗伤。外头的小仙娥端着一盆又一盆的天泉之水恭候着,里面有吩咐便送入内,再端出来的时,那原本清澈的天泉水便变成了血染的殷红。 又是一日。 宫娥看着日出日落,听见里面打翻东西的声音,似乎天帝和紫夜神君争吵了起来。 “本帝不许你再下界,等调理好了本帝会派人送你的少昊国,若是父神还在,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胡闹。”他的声音沉稳干练,言语间,有着天然的王者霸气,纵然如此,宫娥还是听出了一点不同,天帝在对紫夜神君说话的时候,即使是在训斥,但也带了一丝柔情,至少,他不会像对其他神仙一样动不动就贬谪下界,废除法力。 “本君说过,本君暂时还不想回去,”紫夜说,“在人界,本君还有事情未完成。” “一只狐仙,值得你如此吗?” “值得。”紫夜似笑非笑道。 天帝沉默了一会儿,小宫娥贴在门上继续偷听。 “你为她遭受天劫,若是没有本帝,你堂堂一位神君,只怕要死在区区雷劫之下,”天帝拂袖,衣袍声鼓动,“你为保你腹中那颗心脏,可真的是尽心竭力无所不为。你先是将它亲手挖出,让那狐妖饱受情劫之苦,瞒过天命,以为那狐妖已经历经情劫,得到了成仙的资格丹凰全文阅读。然后你将它埋入你自己的心脉之中,运用万余年法力保存它,最后再归还给那个凡人复活她,你做这一切,真可谓煞、费、苦、心。” “你在生气?”紫夜听罢,颇不在意天帝所说的一切,似乎那些牺牲都只是小事。她略带娇嗔道,“好啦,本君答应你不会再做这等傻事了好不好?本君下界并非再为那只狐妖,而是为了寻找少昊琴,上回本君意外见过一次,此琴乃是父神所用,作为父神的女儿,本君必须亲自下界寻回。” 天帝抿嘴不语,似乎在生着闷气,也同时在思考紫夜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依照她对那小狐仙的情义,断不可能就此放弃。 “那颗玲珑心本君已经归还给原来的主人了,本君与她们再无瓜葛,”紫夜竖起三指,指尖朝上发誓道,“本君发誓下界只为寻琴,不为其他,若是有违誓言,本君便天——” 一双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那人剑眉稍皱,压低声音道,“胡乱发誓!” “那你是允了?” 天帝稍默,然后道,“让鹓鶵跟着去。” “好!” “还有......”天帝似乎还不放心,打量了面前的紫夜道,“你仙气有损,本帝暂时无法恢复你原来的面貌,下界的时候,务必小心。” “嗯!” 竹送隐匿在约定的树林中,他蹲在高高的树枝上,身边停了一只五色鸟。那鸟眼睛圆鼓鼓,嘴里衔着一枝小细芽。 “你也在等人?”竹送等的无聊,开始和鸟交谈起来,“不对,你该是在等鸟。” “咕咕——”那鸟扭过头,眼睛更加圆了,仿佛在鄙夷竹送。 “唔,你看见下面那位仙女姐姐了没有,我是在陪她等人。她很害羞,喜欢人家却不能直接告诉她,而且人家已经忘记她了,所以我们需要重新去靠近那个人。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成功?” 竹送望着那只鸟,那只鸟颇有灵性地回望着他,然后又“咕咕”了一声。 “你也觉得能对不对。”竹送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下方的白衣人儿,若有所思道,“她们已经够苦了,希望老天爷不要再这么折磨她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树林间散发着青草的香味,稍远处,可以望见京城的夜市繁华。再低一些的地方,是京城闻名的水月庵,庵中点着花灯,依稀可见前来鉴赏兰花的少男少女。一行灯火由山脚延伸到山顶,这里只是个小土坡,并不高,花灯点了一路,繁华盛况,熙熙攘攘。 只有水月庵后的这一小片树林,没有人。 穿着白衣的封三娘静默地等在林间,看起来娴静从容,但放在腹前不住交缠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草木萋萋,夜间的风带着一丝寒意,飘扬起的衣袂,不染尘埃。 许多解不开,烦不尽的琐事,在这一刻遗忘。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既希望那人赶紧到来,以尽相思之意;又希望那人迟些到来,让她平复此刻忐忑。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地上斑驳的树影中,落了一个人影,那是竹送。竹送在铜镜前为封三娘煞费苦心地打扮,他虽是个少年,但手间的功夫的确好,不知道从哪里偷师来的技艺,竟会为女子画眉,也会挽常人不会的垂髫分肖髻。 所以此刻的封三娘,尽得天颜,又有巧工,一颦一笑,足以倾覆天下。 又等了一会儿,树林边缘进来一个人,脚踩碎叶,婆娑声渐近女神合伙人。 竹送蹲在树枝上大气不出,仔细凝眉细看,那人亦身穿白袍,月华如洗,让他的周身都罩着一层清辉,亦不似人间的人儿。挑了一盏花灯,他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绕过荆棘花,朝着这边靠近。 竹送接着灯光,看清楚了那人,蹙眉思索着十一好像没有这么高,身子也没有这么壮,脚步也不像这人这么重...... 灯火流泻,乍然照亮了那人的五官。 竹送一个激灵,重心不稳头往下栽去,正要落时脚一勾,身子便倒挂在了树梢上,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人之后惊心不已。 不好,这是十一的哥哥范十郎,他怎么来了,我不是将信送到十一的房间中的么,为何会是范十郎前来赴约?! 封三娘也觉得不对劲,施法一看,竟是范十郎,倩影一飘,上到竹送身边,扶着树干语调凉凉地道,“怎么是他?” “我也不知啊!”竹送解释,“或许是范十郎担忧十一一人赴会会有危险,因此先来。” 封三娘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侧首道,“他后头不像有人。” “那——” “我回去了,这里交给你。”封三娘拆下白玉朱钗,丢到树林中,随后捏诀消失。 范十郎似乎看见一道白影疏忽间消失在林中,惊疑是否是他自己看错,揉了揉眼,但前方的确无人。原地转了一圈,他掏出腰间竹叶再看,上面写的地点的确没有错。他再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于是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以为是那位白衣姑娘特地相约,没想到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 封三娘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继续在街上逛着。不知不觉间散步到遇见十一的拱桥边上,在千百人中,竟然一眼便望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微微一笑,扫去今日所有的阴霾,她摘掉自己头上的花式,松了复杂的发髻,只用一根发带绑着,柔顺的发披在肩头,借用了挂在摊位上的斗笠,她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朝着拱桥处走去。 十一从黄昏等到了月悬,任凭周边人流来来往往,她占着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出神。拱桥底部的花灯漂流不息,一盏接着一盏,浮浮沉沉,但是没有一盏被熄灭过。河灯记载着心愿,不知道这一晚,又有多少人情定于此。 “公子,能否让一让?这位姑娘想看一眼下面的花灯。”一位憨厚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着对十一说。十一蔚然一笑,点点头侧身挤了出去。 “谢公子。”那人答谢。 十一但笑不语,被人推挤到了拱桥正中,一回头,竟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戴斗笠的女子,她心下一喜,急忙推开周边人群欲往那女子处走去,无奈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她也无法过去。 一个不留神,她便被人推到了地上,揉着膝盖,她皱眉扶着拱桥起身,踮脚四望,原来那处,再也不见那女子的身影了。十一心下失落无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恼不已。 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见不到她...... “你受伤了?”一个女声问。 十一呆愣,缓缓抬头,心儿不住地猛跳,此刻脑海中兀然地冒出一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 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十一释然笑,“又遇见你了,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未答谢你便已走。如今遇见,我定要答谢你。在临河茶楼我留了一间厢房,不知道姑娘赏不赏脸陪我一同去坐会儿?” ------------ 93临江浅谈 窗外喧嚣。 窗内二人端坐。 十一欠了欠身子,用手支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用余光观察对面那人。那女子头戴斗笠,轻纱蒙面,但声音如此动听的女子,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那日林间,十一曾在模糊之中,见过她的样子。 如此佳人,正和哥哥相匹配。 店小二送来了一壶酒,一开盖子,桂花飘香。桂花酒酒性温醇,不易醉,不刺激,滋味绵长,醇厚中带着微甜,饮用后口齿留香,正适合女儿家饮用。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呢,”十一扫手让店小二退下,多瞧了那店小二的手一眼,再含笑亲自为封三娘斟酒,“上次一别,我也不知道该在何处找你,心想着既然你在上元节出现,或许后几日还会来,所以我今日出门再来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你了。” “你专门来找我?”封三娘单挑眉头,认真地问,声音虽然还有些薄凉,但已较先前温润了许多。隔着面纱,她看着十一的样子,一别五年,她成熟了许多。原先极佳的五官变得更加深邃,身子也拔高了,穿上男装也是翩翩佳公子一位,若是换上女装,定然女中凤雏。 “嗯,救命之恩。”十一眉眼弯起。 清澈的酒水满杯,封三娘只是望着,并不饮用,狐狸耳朵动了动,她仔细听着隔壁隔间的声响。 “我姓封,排行第三,所以都唤我封三娘。” “三娘,”十一接话,瞥了一眼外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封三娘一愣,视线飘向外头,“可以。” 从前的十一一直唤自己为封姐姐,也难怪,那时候她只有十二岁,情窦初开,又加上种种波折,所依靠的也只有自己。那时候她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像对父母那般的依赖,还是――还是男女之情? 封三娘默然地握起拳,放在膝盖上。桌上的食物未动,十一好像在等人,自己一直一直在等十一。当冰窖挖心,亲眼目睹那一幕,封三娘觉得惨痛无比,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被连带着掏出一般。在十一倒下的那刻,自己的世界也随之分崩离析,上天入地,没有十一的踪影。那一刻,站在通往鬼界的井口前,封三娘想起了紫湛,对这个人,她恨不起来,更爱不起来。 有时候在教授竹送修炼的时候,封三娘觉得自己竟然像极了那时候的紫湛,平时她是个好友,但严厉起来,一点情面不留。 原来,要爱一个人很难,要恨一个人更难。要记住那样的爱,与记住那样的恨同样锥心刺骨。 自己离开紫湛,也已经五年。那样城府极深的她,还会独自居住在玉皇山那座宏大的建筑里,看着白雪纷纷,一个人坐在面对空谷的廊桥栏杆之上,看风起风平,日升月落? “三娘,你是哪里人,为何会来到京城,你是独自一人上路的吗?”十一关切问。她们都很默契地不去动桌上的酒水,而只是夹了几片小菜。十一为封三娘布菜,以尽地主之谊,动作轻柔缓和,显露大家风范天生奇才全文阅读。 封三娘平静回,“我是偏远地方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来京城也是投靠亲戚,除了我,还有我的弟弟一同来此。” “那么你的弟弟呢,此刻在何处?” “他去逛灯市。”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灯市是很热闹,每年才一次,一次也就这么两三天。”十一点头,“三娘,你的亲戚是何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封三娘摇头,“她可能以为我还在生她的气,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当面问她,但她好像在故意躲着我,我见不到她。” “你的亲戚姓甚名谁,或许我可以帮你找。” “不必了,想见时,自然会见到。” “那好吧,不过若有需要,来我府中找我,我必会帮你。”十一伸手轻按封三娘放在桌面上的手,又安抚地拍了拍。在十一看来,封三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前来寻亲的乡间女子,这样的女子天性善良,极易被人蛊惑。 但问明了她的家世,虽然与自家有门第高低之别,但哥哥是不会在意的,可是父亲那儿还需要好好说说。 可是该怎么说才妥当呢? 十一神思飘远之时,没发觉封三娘正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瞧着她,那眼神好似在黯然,好似在叹息,好似在怪责。 十一回神的时候,发觉自己思考太深,竟将封三娘抛在一边凉着,摸摸鼻子深感羞愧,抬眼看时,十一顿时一惊,因为封三娘正毫不避讳地直直看着她,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这样静静地望了许久,她眼里的东西深沉复杂,十一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也能够感受得到她眼里的错杂失望。 十一不敢再与她对视,这样的对视太过危险,就好像是一个漩涡,正在带着自己往中心的激流穿去,如果被漩涡吸引住,十一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咳――”十一清咳,起身撩开帘子,半侧身子向外回头,“这菜怎么还不上来,我去催催看。” 还未等对方回应,十一便逃难似地逃了出去,靠在墙壁上稍稍喘气,她发觉自己的心竟跳的厉害。 仰头深呼吸,十一摸着自己的心口,自问道,“十一,你是――怎么了?” 为何见到她会如此心慌,为何与她对视会这样心跳过速,还会不自觉地想起......十一缓缓摸上自己的唇,树林间的一幕在脑海里闪现,她猛然一个激灵,甩了甩头,又冲到楼梯之下到掌柜的那儿要了一壶凉茶,倒在茶杯中往脸上一扑。 “哗啦――” 十一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十一,你在这里做什么?”范十郎刚巧踏入店内,见到十一的奇怪举止便大步往前,拿出手巾替十一擦拭,“无缘无故你往自己脸上泼茶作何?” 十一见到范十郎眼前一亮,用力抓住他的双臂道,“哥哥,快,快随我来。” “什么?”范十郎边说边被十一往楼上拉,十一掀帘之后,范十郎见到里面的女子,顿时喜不自禁,拉回十一在门口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找到她的?!” “路上遇见的,”十一抬眼看着十郎,“真的是她?” “就是她!”范十郎捶手,“她就在里面,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装束可得体?我进去之后该如何和她开口呢,她......她会不会......” “打住有实无名,豪门孽恋。”十一捂住他的嘴,若是范十郎再这样喋喋不休,里面的人可能就要跑了,十一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道,“有我在,哥哥你就放心地去吧。” “那......” “那什么那,跟我来。”十一一马当先,挑帘含笑走了进去。 封三娘瞥见范十郎,脸色平静无波,似乎与之前并未有什么不同。 范十郎挑了方桌的面窗的一侧坐下,十一刚想坐到封三娘对面,但却见封三娘指了指背窗近她的位置道,“十一,坐这里,我初到京城,有些菜连名字都不知道。” 十一微笑,坐在了她的身侧,她指了指面前的一道汤水道,“这是‘独钓寒江雪’。” “就是鲤鱼青菜汤,你看上面的青菜叶子,不正好似水上的渔舟?还有这乳白的鲤鱼汤水,不正像是冬天被血覆盖了的江面?”范十郎进一步解释。 封三娘略一颔首,伸手去舀汤。十一冲着范十郎狠狠一记眼神,范十郎急忙接过勺子替她舀汤。“姑娘请尝一尝。” “多谢,”封三娘接过碗,却顺手推到了十一面前,“今日你为东,你先喝。” 十一只得含笑接过,尝了一口,“很鲜美。” “鲤鱼是刚从江中打捞上来现煮的,所以格外鲜美。”范十郎一边说,一边又替三娘舀了一碗。他自己则提壶倒酒,刚到嘴边,便听十一急急呵道,“慢着。” 封三娘也顿住手里动作,望着范十郎的酒杯。 两个人的神态都有怪异。 十一和封三娘对视一眼,各自明了对方已经知晓。 从方才店小二进屋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对劲的地方。那店小二的手细皮嫩肉,绝不像干粗活的,而且步履稳健,眼神闪避,心中怕是有鬼。他在放桂花酒的时候,动作格外缓慢,末了还特地摆正了酒壶,可见这问题出在这桂花酒之内。 十一观察力敏锐,心思缜密,而封三娘听觉灵敏,嗅觉也极好,故而都不约而同地瞧出了端倪,不去动那桂花酒,只有这冒冒失失的范十郎,毫不设防,差点中了诡计。 十一道,“三娘,不如你陪我们一同回府,我对你一见如故,还想好好与你聊一聊。” 封三娘会意,“好,我也正有此意。” 只言片语间,两个人已形成了默契。对十一而言,有人对着她下手,那不喝酒就回去路上必有风险,有封三娘陪伴会安全很多;而对封三娘而言,保护十一是重中之重,而且她也想看看,这幕后黑手到底是何人。 只有范十郎傻傻地不明真相,诧异地看着十一按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 “空腹下酒有伤身体,哥哥你先吃一些东西再喝。”十一欣然笑道。 “嗯,”范十郎则冲着封三娘傻笑,“好的。” 十一端起手边的汤水,刚喝了一口,发觉封三娘正怪异地看着她,又见范十郎眼睛发直,于是摸摸自己的脸,挑眉问道,“怎么了?” 封三娘默然看着手边余下的碗。 范十郎清理了喉咙道,“十一,你喝的是这位姑娘的‘独钓寒江雪’。” ------------ 94情意沉沉 十一端着碗,视线莫名地定在封三娘面纱下部,唇部位置。那晚林间光景乍现,两片淡粉色的唇,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属于她的幽魅的气息,不该属于她的凉凉的泪水...... “十一,你耳根怎么红了?”范十郎停箸问。 “哦,”十一尴尬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喝了汤,有些热。”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暂时再也不敢去看那人了,免得又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娇花攻略。 “那就吹凉些再喝。”范十郎微笑,眼角褶皱隆起,余光时不时瞥着封三娘。见封三娘若无其事地端起原本属于十一的那碗“独钓寒江雪”,右手撩开面纱,贴着碗口小啜一口,然后徐徐放下,连汤面都不曾波动。 十一亦瞧见她的举动,如此一来,十一的耳根越发地红了,自己是无心之失,她这样是故意而为,难道是亲近之举? 而范十郎总以为这只是女儿间不拘小节,十一尝了她的,她尝十一的,也未尝不可。自己的妹妹如果能与她多亲近,自己与她接近的机会也就越多。 “封姑娘,尝尝这一道‘红掌拨青波’,”范十郎殷勤地尽他的地主之谊,尽量表现得尽善尽美,可是隔着面纱,那人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范十郎几次想张口让她摘下斗笠,但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心想这位姑娘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必须遮住面容也不定。其实范十郎也有自己的小心眼,那就是这位姑娘如此绝色,走到街上被别家公子瞧上也是一大麻烦,自己纵然是范府公子,但偌大京城,比自己尊贵的人多的是,比自己有才华的也多得是,若是她看上了别家公子,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此想罢,还是不摘为妙。 十一镇定了之后发挥了其伶牙俐齿的本事,在席间有说有笑,斡旋排解,既弥补了哥哥不善言辞的缺点,又活跃了席间的气氛。而面纱下的封三娘,始终朦朦胧胧,不好亲近的模样。至于范十郎,有着妹妹打圆场,时而接下妹妹特意安排下的话茬,倒也得体,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酒足饭饱之后,十一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实在吃不下了。扭头看范十郎,还在继续为封三娘介绍菜品,十一简直欲哭无泪,摇头轻叹。 哪有人对姑娘一直一直介绍菜品却不会聊其他?若是没有自己接话,这场面非要冷清下去不可。哥哥啊哥哥,你怎么能这么笨?我吃了这许多已经饱的不能再饱了,人家姑娘身子纤纤,胃口也不该很大,此刻可能也像我这般撑着了。 “小二,再来一盘——”范十郎犹豫了下,桌上满满一堆菜品,还有什么有名的菜色?他正在思考的时候,十一忍不住了,她对着匆忙赶来的小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再对一脸懵懂的范十郎道,“哥哥,下回再点吧,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虽然她也想多为范十郎争取时间,但时间也不是这样争取的,若再这样吃下去,自己明日非卧床不起不可。 十一捂着肚子,心下奇怪那位封姑娘怎么还那样气定神闲,范十郎点多少,她都不反对,难道她也想留下来? “肚子难受?”封三娘挪了位置靠近十一,很自然地伸手捂住十一的腹部,开始轻柔地揉了起来,另外一手搭在十一的背部,帮她顺气,柔顺的青丝垂落,扫过十一的脸颊,这让十一有些许的愣神,对方兀然地靠近,让十一的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扭头,对视。 两个人都望进了对方的眼底。 封三娘撩起面纱,那一张如镌刻般的脸在十一面前似四月间的牡丹般绽放。她虽不笑,但嘴角隐有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脸。 “没......没事。”十一舌头打结。来自于腹部的温度虽隔着一层衣物,但直直地透了进来,她的掌心温热,动作轻柔,被她如此一揉,的确好受许多。 封三娘从腰间掏出一根墨绿色的竹刺,捏过十一的手,在她的拇指上扎了一针,拇指上流出一滴偏黑色的血珠,十一“呀”地一声失声惊呼,封三娘立即张嘴含住她的拇指,吮吸一口,然后松开。动作迅速,让十一无暇反应,待反应时,封三娘已经松开了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般冷静地坐在她身边。 十一缩回手,木讷地发呆[海贼王]最强忍者海军史。方才拇指被她含住,一片小舌在拇指上扫过,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卷土重来,涌遍全身。良久,十一握杯的手有些抖,“三......三娘,谢谢。” “不客气。”封三娘立即答,手在转着面前的酒杯。 窗外忽而“轰”地一声,炸开了一道火树银花,各色烟火点缀夜幕下的天空,远处开阔的湖面上,有少许的行舟。下方的小贩还在叫卖,不少的青年男女在猜灯谜。杂耍的男子在卖力地抛火球,一队舞狮队伍经过,敲锣打鼓了一路。 “时候不早了。”封三娘道,“我该回去了。” “姑娘!”范十郎慌忙之下站起,但这一声姑娘出口之后,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留下她。 倒是十一解围道,“下面的灯市还未散,不如姑娘陪我们逛逛如何?再者,我们兄妹俩还想请三娘与我们一道回府,恐怕路上还需要麻烦姑娘呢。” 她冲着门的地方努了努嘴,示意外头在她们酒中下药的店小二,封三娘点头道,“既然如此,三娘却之不恭。” 付了银子,三人并行在热闹的灯市上。 范十郎负手在最右,十一原本在中间,寻了个间隙走在最左,让封三娘最中。 “不如猜个灯谜?”十一建议。 “这——”范十郎犯难,他对这些一向不拿手,十一怎么有如此提议? “哥哥,你不会的我帮你猜,你也想在封姑娘面前留下好印象对不对?”十一拉过范十郎压低声音说。 “可——” “可什么可,到时候看我的。”十一坚定道,回头喊过封三娘,“三娘,来这里,看看这个八角灯笼,喜不喜欢?”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本店剩下的唯一八角美人走马灯了,上面的图案栩栩如生,美人也是俏丽,每一面都是不同的。” “这怎么卖?”范十郎张口便道。 十一暗地里猛踩他的脚背,范十郎吃疼失声“啊”了一声,回头见到十一阴沉的脸,顿时噤声,再见封三娘也走了过来,三个人围着这八角灯看着,越看越觉得精致。 “公子说笑了,本店招牌写着呢,此灯只用作猜谜奖品,只送不卖。只有公子猜对了灯谜,我免费送给公子;否则,就算是天价,本店也不卖。” 十一怕范十郎难堪,立即接茬道,“那请老板出题,我们试试看。” 老板笑道,“一共三道题,全部猜对了才能拿走。” “好。”十一一口应下。 “第一道算是开胃小菜,公子听好。”老板装模作样道,“依山伴水,打一字。” “这个简单,”范十郎抢口道,“是个汕字,水山汕。” 老板满意点头,“正是如此,那公子请听第二道——春雨润新苗,还是一字。” 范十郎为难了,十一扯他衣袖,在他背上写了一字,范十郎眼前豁然开朗,朗声道,“是个秦字!” 老板笑着看他身后的十一,然后点头继续道,“第三道是个成语,题面曰‘吹落黄花遍地金。” 十一正要指点,老板却道,“我数三下,若是公子不答,便算输了盛世华年(胤礽重生)全文阅读。” 他显然是看见了十一的小动作,以三下为限,让十一无法在范十郎后背写字,范十郎果然无法,只能老实答不知。 老板意有所指道,“若是换个人来,或许就能拿去了,可惜,可惜呀。这位公子猜对了两题,我便送你一个小灯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弯腰在后头挑着,半天挑出个小兔摸样的花灯,点上,递给范十郎。 范十郎点头道谢,提着花灯朝着封三娘走去,“封姑娘,这个也算赢来的,虽然不及那八角美人灯漂亮,但也挺......可爱的,我把它送给姑娘。” 封三娘道了声谢,接过灯笼。 临走的时候,十一回头瞧着那店,店门口的美人灯还在亮着,不断有人过去询问,不断有人在尝试,但还是不断有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其实那美人灯也只是精致,断算不上最好的,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在意,越是要通过努力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显得难能可贵。 又逛了几处,几个人都有些累了,找了一处坐下,十一饮了一口茶然后托辞道,“好像丢了一件东西,我回去找找,你们在这里等我。” “十一,我陪你一起去吧?”范十郎急忙起身拉住她。 “你先陪着封姑娘,我知道丢在哪里,很近,稍等便回。” 范十郎看着封三娘,然后点头道,“那你小心些。” 卖花灯的老板看见十一回来似乎并不惊讶,笑道,“我开始出题了,公子你听好。” “嗯。”十一欣然点头。 老板似乎有意为难十一,前头两道题已经出的极难,但十一还是险然过关,到了最后一题,老板更是难上加难,他说道,“子规夜半犹啼血。” 十一皱眉,托腮思想半晌。 老板面露欣喜之色,心想若是没有提示,这位公子定然猜不出。他刻意隐瞒了题面,便是要为难他。 十一苦思,抬头间瞥见屋檐之上落了一只五彩鸟,出神半晌,猛捶手道,“老板,我知道了。” “哦?” “这是个离合字谜,子规即是杜鹃,夜半便有月,你不曾告诉我这是个离合字谜,我便费些周折,谜底是——鹃鸣月。” “妙极妙极,”老板一边称赞着,一边将美人灯交给十一,“公子对那位姑娘不错,特特地跑回来为她猜谜,又是一段上元佳话。” “我——”十一刚要解释,却又听老板道,“我瞧那位姑娘虽然轻纱蒙面,但目光好像也一直在盯着公子,公子背对着她,自然不知道,公子要好好珍惜呀。” 十一愣神,“她......一直在盯着我?” “是呀,我摆了这么多年摊子,有那么多年的经验,有时候呐,一眼就能瞧出这些。”老板拍了拍十一的肩膀道,“公子好福气,好福气呐。” 十一提灯,往回走了几步,街上的人依旧多,但回首之间,竟然一眼望见了那漫漫人流中的她。十一停步,而她抬头,轻纱被微风拂动,脸上的光彩若影若现,浅笑,站在人群中等着。 目睹这一切的五彩鸟叫了一声,振翅飞到街角胡同里,落在一个身影的手臂之上,那人抚摸着五彩鸟的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嗯,知道啦,谢谢你,鶵儿。” ------------ 95紫湛归来 “你觉得奇不奇怪?”十一一边绕过行人,一边对着身边的封三娘说,“刚才那个人,怎么没有跟过来?” “是很奇怪。”封三娘答,眼睛隔着轻纱遥遥望着远方,仿佛能看透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十一觉得她的侧脸非常迷人,灯火忽明忽暗,她的脸也忽明忽暗。轮廓分明的面庞,让十一看得痴了。 方才她亲昵的举动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又或者是自己多虑了? 不管怎样,十一对她心生亲近之感,不为她样貌,只因志趣相投。 “三娘,再过几条街就是范府了,你的弟弟在哪里,我派人去寻,或者在你们住的地方留下信件,让他一同来我府中住着,我和你一见如故,一定要多聊几句。”十一说的滴水不漏,安排周全。 范十郎原本在看着远处的一条火龙,后来听见这话,也回头望着封三娘,他也希望封三娘能够过府,在他眼中,像封三娘这样行踪飘忽的侠女,一转头,便再也难寻到她的芳踪了。 “封姑娘,妹妹在京城内很少有朋友,我又是个男子,有许多话不能说,不如你就跟我们回去,范府有很多厢房可以安排,亲戚那边问起来,也可以放心许多。”他从十一那里打听到了关于封三娘的所有情况,一一记在心中。 封三娘丝毫没有犹豫,回道,“今日不行,下回再去府上拜访。” “为何?”十一滞住脚步,秀眉蹙起。 “今日与弟弟约好回去,再者,初次见面就要叨扰你们,实在不该。” “但——”范十郎一个但字出口,却被十一扯了衣袖,他困惑,但听十一先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为难三娘了,只是一点,三娘以后一定要来找我们。”她从腰中掏出一根金钗,塞给封三娘,“这个就当见面礼,送给你。” 封三娘看着手中金钗,那是一金色镶珐琅碧钗子,想了想,亦从腰间掏出一只深绿色暗格纹钗子,交与十一。 “这——” “你若不收,我亦不收。”封三娘稳稳道。 “那好吧,”十一欣喜,“谢谢三娘。” “就送你们到此地,我还有事,恕不相陪。”封三娘对着范十郎稍点头作礼,然后回望十一,“日后还有相逢时。” 十一手握头钗,目视封三娘,嘴巴张了张想要留她,但却不知道如何去留,为何去留。 封三娘站了会儿,忽而靠近十一,不顾周围人来来往往,伸手轻轻拥住了她。 “再见,十一。但我们下一回再见的时候,如果你还将我推给你哥哥,我便再也不见你。”她在十一耳边轻声说,透着一股清清淡淡的凉薄意味。 十一身子一僵穿越之奉子成婚。 她......她全都已经知道了? 香味忽而消失,热度忽而疏离,对方只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再也没多说一句便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直到与她分开,直到她的身影又消失,十一才回过神,手握她送的钗子,往前跟了几步,然后缓缓停下。 “她说了什么?”范十郎跟着问,觉得此刻的十一有些失魂落魄。 “没......没什么。”十一握紧钗子,依旧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想起灯笼摊前老板说的话,联系起之前她的种种作为,她的刻意亲近之举,以及她离去时候的话语,十一心内的烛火随即被点亮。 原来她......想要靠近的是我...... 封三娘找到一个无人的巷口跃上房梁,高高在上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凡人,而在这群凡人之中,有一个她所在乎的人还傻乎乎地站在送别的街口。封三娘凝视她片刻,然后挥袖踮足朝着临河酒楼的方向疾速而去。 方才在桂花酒里做了手脚,本以为他们会尾随跟来,但去没有,可见其中一定发生了变故。他们是谁,为何要在酒中下药,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还是十一又或者是那范十郎? 一道白色光飞快经过起起伏伏的屋檐,身子利落矫健,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临河的酒楼,俯身蹲在屋顶之上,眯着眼睛扫视四周。 一阵风过,月光朗朗。 封三娘并指滑过双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染上了火焰般的赤红。 摘下斗笠面纱,封三娘盯着稍远处的一个无人小巷,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背靠着墙,另外有三个壮年大汉正在朝着他渐渐靠拢,黑衣斗篷似乎退无可退,但也不慌张,既没叫人,也没求饶,而是低着头,一直那么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封三娘稍微靠近了些,眼睛一直定在那被围住的黑影身上。那黑影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于这边的视线,抬头一望,露出一对煞是好看的眼睛来。 封三娘在见到那双眼睛的同时心内一惊,刚要从屋顶上下去却见另外一人拨开那三个壮汉,走到那黑影面前去,缓缓地迫近了他。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多管闲事?”刚来的人问,他也穿着一身黑衣,面貌不清,声线温柔缓和。 黑斗篷不屑地哼了一声,抱手自负道,“我是谁,你还没资格问。” “不管阁下是谁,也不管阁下先前如何厉害,如今在我眼里,阁下也只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罢了,我只要稍微吹下一下手中铜笛,这三个傀儡便会协同攻击你,你即使再厉害,一时间也无法破局。若是伤了阁下,我也过意不去,不如阁下就此罢手,不多管闲事,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如何?” 他等了半天,还以为黑斗篷在仔细度量自己提出的建议,却见到了黑斗篷脸上露出的笑容,像是讥讽,于是上前一步道,“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自不量力,下作卑鄙,”黑斗篷的笑容越来越深,讥笑对方道,“论单打独斗斗不过人家,用傀儡术也被人家拆穿,到了最后竟想下药,没料想人家亦不着道。然后一路尾随,想要出其不意,却被我‘出其不意’了,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那人听罢脸上经脉抽了抽,手握成了拳头,之前的风度在霎那间消失。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深深吸口气,拿出一管梅花暗纹铜笛,放在耳边吹了一个音节。三个壮汉略微蹲下,上身前倾,双手往前做扑击状,都朝着黑斗篷蓄势待发。 情势急转直下俗黛最新章节。 “怎么,这次不用你那什么什么琴了?”黑斗篷声音平稳,并不显惊乱。 但封三娘却辨析出她抱着的手,指尖正在微微抖着。 吹笛人手略一顿,眼睛似饿狼般盯着黑斗篷,“我好像见过你。” “你猜。”黑斗篷尾音上扬,指尖在手臂上点着,眼角余光望天,似乎在等待救兵。 但这举动已经被吹笛人察觉,他摆正铜笛,气息一送,笛声便悠悠而来,比起他的拨弦手法,的确娴熟很多,优雅很多,但是却也不是大家水准。但即便如此,那三个壮汉还是如狼似虎般团团朝着黑斗篷围攻而去,偌大的身影投在黑斗篷身上,简直是遮天蔽日。 “哪里找来的这几个凡人,竟这么大!”黑斗篷一边念叨着一边蹬腿朝墙,轻轻松松地跃到壮汉上方,一个翻滚,足点壮汉肩膀,在空中对着一壮汉的脑袋猛然一踢,那壮汉便跌跌撞撞往墙壁上撞去。 “好身法,但这样又如何?”吹笛人音调一转,笛声便得起起伏伏,短而急促,壮汉成合围之势,将黑斗篷困在三人当中,各人的目标重点皆不同。 黑斗篷再跃却被一人抓住了脚踝,蹬腿甩开,却重重地被另外一人抓住胳膊,以肘部击之,那知道那人身如铜墙铁壁,虽然击中,但对他丝毫无损,却连累黑斗篷自己的胳膊肘一阵酸麻。 “哇,你给他们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硬!” “用红棕树树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刀枪不入。”吹笛人抽暇得意道,“他们不会疼,你也伤害不了他们,这是藤甲之法,你赤手空拳,是攻不破的。” 封三娘见到黑斗篷被壮汉抓住双脚的那一刻刚要出手相救,却没想到天上一声凤鸣,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头顶上方盘旋。封三娘大吃一惊,天上那东西......那东西竟就是传说中的黄色凤凰鹓鶵! 猛然回头,目视那黑斗篷。 你到底是何人! “竟是鹓鶵,你是——”吹笛人刚要出口,却被天上一道黄色光芒刺的眼睛疼,抬手遮光,铜笛却被人打落。 “我的乐器多的是,你拿去也没用。”吹笛人稳住道。 “好像是没用,”黑斗篷扔掉铜笛,天上的鹓鶵落下,变成一道黄色的光,化成一直五彩小鸟落在她的肩头,安稳地站着,“你那些傀儡都浸泡了棕树油?” 吹笛人听罢,陡然一惊,往后退了退。 “那就好办了,”黑斗篷逗着五彩鸟,“鶵儿,你会喷火,给本君烧了这些杂碎。” 吹笛人冷笑,“没想到你竟是一位神君,神君冒然下界与我等斗法,说出去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那不说出去呢?”对方眼睛一瞥,懒懒道。 “你还抓不到我!”吹笛人忽而再吹笛,让那些壮汉手拉着手,将黑斗篷死死困住,若是她让鹓鶵吐火烧人,必将殃及自身。与此同时,吹笛人自己则冲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跑,跃过墙壁之后,便不见了人影。 封三娘刚想去追,但已跟丢。回身看黑斗篷还被壮汉团团围困,一咬牙,立即转身回救,在外圈利落地击昏壮汉,然后走到黑斗篷面前,避不了语带关怀道:“紫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斗篷正是紫湛,但此刻的紫湛已非彼时的紫湛,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稚嫩如十岁左右的女孩的脸孔,她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我变得更年轻了,不好吗?” ------------ 96世上安得两全法 范十郎又见十一坐在走廊角庭之中,身边陪着阿离。左手肘搭在栏上,手托着下颚,右手从阿离手中抓过鱼食,时不时地抛洒入池中,池中的金色鲤鱼围聚一团,纷纷争抢。 往日喂鱼的时候,十一难得清静,不管有多繁杂的事端,到了此处她总会平复下来,可今日,她的眉头依旧不展,连喂鱼的动作都有些懒散,两眼虽盯着池面,但却仿佛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人虽在这里,但让旁人觉得,她似乎站的很远。 “小姐,老爷说工部侍郎的公子来拜访,让你去见一见。” “不见。” “那么大理寺少卿家的二公子,听说工于诗画......” “哦?”十一来了兴致,扭头问阿离,“会画人物吗?” “应该会吧。” “人呢?” “午后才来,”阿离难得见小姐感兴趣,急忙追问道,“小姐要见?” 十一锁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手却不停,继续在喂鱼。 她买的八角灯笼未及时送出去,自己要送,那人却不接,十一不明白,为何她明明喜欢的东西却不肯拿去。待回到府中的时候,被下人一阵刮擦,美人灯内的蜡烛倒了,一面烧了个小窟窿,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那面美人破相,也不是好兆头。 所以十一想要修复它。 “小姐?”阿离走近一步。 十一拍干净手,扭头淡淡道,“还是不见。”她呆了一会儿,看看天边浮动的云,一团一团,如果能触摸到,应该非常柔软,就像云锦般。“除了这些人,还有人拜访吗?” “没有了。”阿离摇头,定定地望着自家小姐。自从上元节回来后,小姐一直好似有心事。每日清晨都会亲自去各处门口询问小厮是否有人拿着她的金钗求见,到了午间,她又会亲自去一趟。堂堂的范家小姐,每日这般不辞辛劳,赠与金钗,又纡尊降贵想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阿离,告诉门口的人,拿着我赠之物的人一定要放她进来,我是怕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冒犯了她,或者赶走了她,才送给她金钗的。”十一双手叠着趴在栏上,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小姐。”阿离原本想说,像小姐这般日日的问法,府内谁都知道此人非常重要,谁还敢怠慢?但话到了嘴边,未免说不出口,十一平时待人处事,面上虽喜笑盈盈,但心怀的是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别人一句话听着一个意思,她却能分析出八个理来。自己此刻开口,往好的说,她或许能够透露一二;往歹的说,她非要巧嘴辩驳自己不可天才特警玩官场最新章节。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遭殃的也只能是自己。 “妹妹,”范十郎走了过来,见到阿离一脸郁闷,拢了拢眉头,坐在十一边上道,“今日怎么还在这里,帐房可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哥哥,你亲自去算吧,我真的没心情。”十一道。 “哦?”范十郎摸摸头,看见十一头上的簪子,问道,“这是封姑娘送给你的?” “嗯。” “此物非金非玉,摸起来有点软却折不断,看起来冰凉却甚为温润,依你所见,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我也不知,”十一摇头,摘下那簪子握在手中,对着光照了照,里面似有棉絮般千丝万缕的线,外表莹润光滑,能够透过光,“可能是她家乡的东西吧。” 两人正闲聊时,听见外面锣鼓声响。 十一竖耳倾听,对着范十郎问,“今年的春闱又要开始了,哥哥你不去试一试?” “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你又不是不知,能写出一成文的字都很难,又怎做得出好文章?小时候学字,你一遍就会,我就要三次四次才会;一首诗,你读一次就能背诵,而我,没有三次决计不会,连意思都不甚了解,试问凭我的资质,又怎么会及得上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 十一微笑,听着锣响,她忽而想起那个偷田黄石的落魄书生孟安仁,此人虽然品质低劣,但也算得上有几分小聪明,不知道他是否会参加此次考试,又或许拿了自己的银子逃之夭夭? 池面上微波浮动,打散了十一的影子。 十一回了心神。 她其实不信孟安仁,但也有一丝的希望,希望他眼里的东西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帮到更多的人,包括那个不知廉耻的小贼孟安仁。 只是—— 十一看着手中的簪子,滢滢的绿。 只是说好要再见的,你怎么还不来? 与此同时,玉皇山,白雪皑皑。 庙宇城楼凌绝而立,气势磅礴。 还是在廊桥上,望着外头风雪漫天,封三娘只着一层月白纱衣,身姿傲然地站着观雪。身后,立着一个小人儿,乌亮头发,紫色衣袍,粉嘟嘟的脸,肉乎乎的小手,这样稚嫩的脸上,却有一双犀利的,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眼睛。 她轻松跃上栏杆,站在上头展开双手保持平衡走着,侧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但她丝毫不惧,一片雪落在了她的肩头,她无暇去扫,但有一只五彩鸟落在肩头,替她扫走那片雪,但这一落,差点让她失去了平衡,她责怪似地瞪了眼五彩鸟,这亘古圣兽便像是囫囵吞了东西一样的憋屈。 “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封三娘面无表情问。 “或许是被玲珑心反噬了。”紫湛毫不在意说,“这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不该欣喜吗,这是我独吞玲珑心的报应。” 封三娘猛然转身,忽而迫近紫湛,逼视着她道,“那一日,你真心是为了自己活生生地挖走了十一的心?!” “是。”紫湛头往后仰,微笑,“那时候玲珑心已经完全被人控制,我这么做,既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让自己获得玲珑心。” 她的笑让封三娘心寒,“那么你告诉我,为何十一能复活?”她顿了一顿,盯着紫湛闪烁的眼睛继续道,“为何她失去了关于我、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又是为何,在她的身上我再也感觉不到玲珑心的灵气?” 紫湛稳住身形,但这样她与封三娘之间更加近了极品少年战都市。 “玲珑心认主,我控制不了它。至于其他,或许是因为十一受此折磨,玲珑心耗尽自身灵力,在帮助主人复活的时候,同时也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心脏。至于那些记忆,纯粹是玲珑心为了保护十一而制造的屏障,这也非我们所能控制的。” 封三娘揪住她的领口,盯着紫湛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紫湛微笑,“你看我说的,像是假的吗?” “紫湛,”封三娘咬牙道,“你曾经是令人尊敬的师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紫湛目光一黯,脸上却还假笑着,“难道现在不是了?” “现在——”封三娘一顿,手松开了紫湛的领口,幽幽地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待你......” 紫湛苦笑,依依不舍地望着封三娘转过去的背影,只有在她背对着自己,不看自己的时候,紫湛才敢流露出她的真实情感。 三娘,若是告诉你是我用了万年的功力保全了玲珑心,是我复活了范十一娘,是我成全你的成仙之道,也因为这样,我变回了孩童模样,你还会这样痛心疾首地怨我恨我,甚至想与我不复相见吗? 可我不能说出真相,不是因为我与天帝的约定,而是因为若你知道了这些,心里的负疚会让你痛不欲生,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不得快活。我宁愿你怨我恨我,也不愿意你遗忘了我,不能让你爱,那就让你恨! 况且...... 况且就算我拼尽万年法力,也不能够完全解除范十一娘当初所中妖毒,能给你们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十年而已,弹指一挥,十一等不起,我能等得起。 “我在这里很好,”紫湛坐在地上,抱腿,仰头看着她,“你可以安心回去见十一了。”她的眼眶有点红,鼻子有些涩,但她仰着头,拼命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封三娘没有回头看她,凉凉地问,“鹓鶵为何会帮你?” 鹓鶵是远古神兽,与众神坻相交,一般的神仙见了它都必须远远地行礼,就连天帝都未必能指使它,但它看起来对紫湛言听计从,状似好友,交情不浅。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紫湛扭头看着在地面上站着的五彩鸟,五彩鸟瞪着眼睛回望她。 封三娘动了动眉,侧首余光睨着紫湛,却看不见她的眼睛,过了会儿道,“既然你安然无恙,那就在这里好生修养。” “你呢?”紫湛脱口而出,“去找十一?” 封三娘顿了一顿,利落地回了一句,“嗯。” 紫湛垂头,看着地面自己的身影,用指尖在上面写写画画,“你要小心黑衣人,他一直在暗中针对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小心点总没有错。” 封三娘再没有答话,穿过廊桥,消失在拐角处。 五彩鸟跳了过来,蹭在紫湛身边,用头蹭蹭紫湛的手背,似是在安慰她。紫湛叹气,看着地面上自己写的无形的字,苦笑道,“如今只有你陪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已经这么这么长了~~~谢谢各位的耐心陪伴哦 ------------ 97暧昧关系 上元之后,天气回暖的很快,枝头嫩绿的胚芽,长成了翠绿的叶子。鸟语花香,到处都是嫩叶的清新味道。 今日天空,却压了乌压压的一团云,这雨,不知道何时会下。 一袭湛蓝色衣裳,腰间别着一块芍药花纹乳白玉,头钗一支不明材质的半透绿头钗,站在长廊边缘,面对满院□,她却深锁其眉。伸出手,没有接到雨。 “小姐!”阿离也不管规矩不规矩,心急火燎地穿过院子,径直来到十一面前,这时候恰巧天上落了微雨,她抬手挡在头上,刚张口却又哽住,“小姐......” 十一见她急得满头是汗,猜测的确发生了大事,但她还傻乎乎地仰头站在下头,这样子断然是不好说话的,于是吩咐她从旁的阶梯上到走廊里,然后亲自上前一边牵住她的手一边掏出一块丝质方巾,交给她道:“凡事先别着急,深吸一口气后再讲与我听。” 得十一如此安抚,阿离的确镇定了许多,眼睛里闪着泪花。 “小姐,少爷被人绑架了!” 十一闻言一惊,倒退半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给我听,一点细节都不能遗漏!” “嗯,”阿离咬唇点头,在下唇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少爷今天早上去采办,带着一个小厮,为了赶路走的小巷内,七拐八拐的,前头竟然忽而冒出两个人来,见到少爷就用麻袋一套,然后将少爷带的小厮也击晕了,小厮倒在地上的时候,隐约听那两个人说着‘多给几两’、‘范十郎’之类的话语,过了很久他才被路过的人发现,带来府中。” “那个小厮现在何处?”十一问。 “在后院里休息。” “父亲呢?” “老爷在宫内议事。” “此事先不要让父亲知晓,吩咐人不必通知父亲。”十一捏紧手,转身带着阿离往后院去,“先带我去见那个同哥哥一起的小厮,有些事情我还需要亲自问明。” 问过小厮之后,与阿离描述的无差,十一步履沉重地走在长廊之上,天上的雨渐大,滴答滴答落在院中,在叶上溅起一片玉珠,水花绽放,最终落在尘泥中。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化,十一穿在走廊之中,已经顾不得看周边风景,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深思。 按照小厮所说,那些绑匪应该是认识哥哥的,或者说至少有人认识哥哥,那么府中可能有内应,这个内应是谁,他们绑走哥哥的目的何在,哥哥又是否安全?这些全都让十一忧心忡忡,可她却不能轻易表露,因为只有冷静再冷静,才能够从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中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若是让父亲知晓这件事情,一定会大动干戈地去找,这样会惊动府内的内应,这样一来,一则不好找到哥哥所在,二则惹怒众贼反倒会对哥哥不利。 十一驻足,扭头侧看风雨,眼睫颤动,秀眉微拢盘古纪。 哥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 “十一。”身后忽而一声叫唤,淡淡地,似水仙花花香幽幽飘来。 十一身子一颤,眉头松开,停驻许久才缓缓回身,在眼中映入那一袭熟悉的月牙白后,在心中默念着的名字脱口而出,“三娘。” 二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走近。 “你何时来的,从哪里进来的,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上元别后,你怎么才来见我?”十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封三娘嘴角微勾,“我来的不久,不想太多人看见我所以翻墙进来,因此没有人会通知你。至于现在才来的原因,是因为亲戚家住得偏远,她又出了点事,将她安排妥当后我方能来见你。” “翻墙?”十一抬头看着自己府中那面墙,外墙少说也有一丈高,封三娘纵然身手不错,也不该如此冒险,十一以前觉得外墙是越高越好,现在反而恨不得将外墙统统拆了,“你亲戚现在还好吗?” “大约吧,”封三娘似乎不愿再提起那个亲戚,眼睫稍抬,盯着十一问,“府中出了什么事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纤指往十一额中一点,似乎是想要抚平那儿的褶皱,然后抚上十一的脸,将停留在那儿。 十一抬眼,对上她的眼睛,“哥哥被贼人绑架,不过不要紧,我都会处理好的,我会救出哥哥......”说到此处,面对封三娘,十一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幅不甚清明的画面,海水青山,小舟范泛,一道白影掠空而来,悬浮水面之上,划开波澜,救出了海中的女子...... 十一伸手覆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喃喃地问,“三娘,我是否以前见过你?” 封三娘一怔,“为何会如此问?” “因为我总觉得,总觉得你很熟悉,似乎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乎我......”十一本想说‘似乎我很喜欢你,很想亲近你’,但此情此景,十一此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她无法按捺想要接近对方的念头,虽然她并不清楚这种念头算是什么。 友情?亲情?感激之情? 她只一面之缘,谈何深刻友情?她与自己并非血缘,哪来的亲情?或许最好的解释,是因为她曾经救过自己,也因此自己对她有所依赖。 封三娘还在等待答案,十一却扭过头松开手侧对着她道,“哥哥失踪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会叫人送三娘你先去休息,等会儿我再来陪你。” 封三娘的手落空,停滞在空中,过了半晌,她收回手淡淡地说:“好。” 十一转身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身后的那个人,独自站在走廊之中,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外头的风雨越来越大,雨水像是发泄般冲刷着屋顶瓦片,院中的树枝桠被凌冽的风不断带动来回摇动,几片新长的树叶被打落,未生长便凋零腐烂在地上。 十一回到绣楼的时候,上了台阶抬头便见封三娘立在绣楼前观雨。 绣楼外头走廊上,有搭建遮蔽风雨的棚子,但还是有斜风带着细雨灌入内部。外面风雨虽大,但似乎于封三娘无碍,站了这许久,竟然连一滴雨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月牙白的衣裳干净整洁,似乎从来不用打理便是天然这般。 “站了多久,也不怕打湿吗?”十一勉强扯出一个笑。 范十郎的事情悬而未决,实在令人忧心臣服最新章节。十一白日里也没有跑动,而是独坐在书房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门内之前,她特意吩咐阿离,若是今日之内有人送信要求赎金便立刻通知她,若是没有,那就不要打扰她,谁也不许进书房。若是范成回来问起少爷和她,便推说出门访友去了。 于是这样,阿离在外头守着,看着屋内的烛火燃尽又被点亮,看着十一手边的笔墨研了又干,外头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终于在暮色将近的时候,有人匆匆从外面跑来,交给阿离一封信,阿离不敢怠慢,交与书房力的十一,十一拆了信之后,果然是要赎金。 在阿离忧心赎金的庞大数目的时候,十一竟展颜微笑。 若是那群人派人来要赎金,那这只是单纯的绑架,在交银子之前哥哥还是安全的;若是没有人来要赎金,那才值得担忧,因为对方要的并不是钱,范十郎的生命便岌岌可危。 放好书信十一从书房走出,脚步较先前轻快了一些,问明了封三娘就在绣楼,于是径直往这边来了。 “站在这里,能够看见我想看见的。”封三娘含笑转身,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等解释便提步入绣楼。 十一留在原地,挪了一步,站在封三娘方才站的地方,遥遥望去,竟然就是书房的位置,而且那儿恰巧开了一扇窗,窗门半掩,露出里面的那张书桌。 十一顿时心跳如鼓,回头望着门内那道白影。 她冒雨站在这儿,竟是在看着我? 十一略一犹豫,还是跟进了绣楼,见封三娘负手站在桌凳前低眉望着桌几,而桌几上摆的正是上元节特特赢来的八角美人灯。十一急急地解释道,“这盏灯很漂亮,我自己也喜欢,你既然不要,我就自己收着。” “这面美人画......”封三娘提起美人灯,发觉有一面用料用笔皆与别面不同,显然是被人重新临摹过的,而且这面上画着的美人,白衣仙影,头上簪着一只半透绿头钗,衣袂偏偏,仪态纤纤,却偏蒙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似光的眼睛来。 用笔流畅细致,画上美人用了极淡的墨色,似乎是画者在故意塑造她的飘渺之感。 若是画者无意,哪能画出如此精美的美人图来?而这画上的人,分明便是封三娘! 十一脸色潮红,急忙提步欲要夺过那花灯掩藏起来,却不想被封三娘闪过,她略略一避,整个人仿佛动也没动就让十一扑空。 “这面画原本不小心毁了,后来补足上去的。”十一解释。焦急看着封三娘的脸色,若是她不开心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先前为她赢了花灯,现在又将花灯藏在闺房之中,又画了她的画像在花灯之上...... “我......我......”十一垂目望地,想找个缝隙钻进去罢了(liao)。 那料想封三娘却忽而转身,一步上前,两个人眼观眼,呼吸近在咫尺。 十一又心跳如鼓。 封三娘只静静地看她,眼眸里流光几许,深邃跃动。 十一屏住呼吸。 屋内烛火忽跳,让二人的脸忽明忽暗,一种氤氲迷离的气息在四周弥漫。 封三娘忽而凑近她,十一睁大眼睛,捏紧了手。 她......她...... 十一的动作表情都映在了封三娘的眼里,三娘最终停住,浅笑道:“不早了,早点休息。” ------------ 98心思缜密 晨曦初起,外面的光带亮了屋内的视线。 十一小心翼翼地翻着身子,这一夜她始终辗转未眠。一是因为兄长范十郎生死不明,而明日就是约定的交纳十万两白银的日子;二是因为身边躺着的这位绝世佳人,昨晚她说完那番话,做完那些事情后,竟然就平躺了下来,闭上秀目,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吸,只留下十一和她那‘突突’不安跳跃的心脏。十一躺在她的边上,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半夜里耐不住,支起胳膊侧卧偷偷看着这个绝美无双的女子。 揭下面纱之前,她是武功卓绝,目如鹰隼般的侠女;举手揭下面纱之后,她又是位容貌娇美柔艳,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子。呼吸浅浅,月光浮动,即便在晦涩不明的光线下,封三娘的侧颜如雕塑般立体,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如莲花般绽放。 盛世惊颜。 十一由衷在心底感慨,伸出手悬在她的上方半空之间。刚要落下,却又在犹豫,手欲落不落,欲触不触。她咬紧了下唇,松开,然后将手收了回去,撇开头,余光却还在依依不舍地睨着她。 这算什么?我对她的情意算是什么?我对你只是朋友之间的心心相惜吗?我对你只是一见如故吗?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哥哥的缘故吗? “十一,你还未睡?”封三娘忽而平淡地开口,眼还是闭着,睫毛微微颤动。 “你......”十一本想问你怎知道,但又怕听她道出‘我一直在观察你’之语,落个满脸红透,于是迅速转口道,“为哥哥的事情,一直放心不下。” “哦?”封三娘翻身,面向十一,十一此刻也正朝着她的方向侧躺,于是二人在这床榻之上面对着面,眼睛半是迷离半是清醒。十一兀然与她如此接近,耳根便又烧红了起来,幸而光线极为黯淡,两个人即使对面,也未必能够看得清楚藏在发丝之后的秘密,于是十一稍微安心。 却听封三娘语气平静地道,“你的哥哥会安全回来。”既然你为范十郎担心,我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十一,我会亲自帮你将人带回来。 十一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疑虑,然后以微笑遮掩,笑道,“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崛起美洲1620。” 封三娘忽而皱眉探手捏住她的耳垂,一碰到那处,她便忍不住噗哧一声低笑,黑暗中,笑靥如花。 “我......我有些热。”十一掀开被褥一角,松了松领口透气。封三娘的指尖虽然凉,但却像是一点火苗,点燃了自己,那股火一直从被她碰触的耳根处蔓延到了全身,奇怪的是,这股火烧的一点都不疼痛,反而带着一种酥酥麻麻的刺激之感。十一用余光睨着封三娘,见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自己便越发羞愧了,嘟囔道,“真的很热。” 封三娘嘴角弧度加深,伸手将十一往近一拉,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手顺着十一的背往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十一惊,在这一刻屏住呼吸,耳边嗡嗡声起,脑海像是被炸开了一般混乱,心跳如鼓声阵阵。还未平静下来的时候,一股温热忽而又贴近她的耳垂,好听的声音随着热气扑入耳朵,扫着她的脸颊。“凉些了吗?”她问。十一还未来得及回答,又是一怔,方才耳垂被那人轻咬了一口。 “嗯.....”十一的声音略微颤抖,也不知是否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封三娘的牙齿虽已松开,但唇却还贴着自己的耳垂。“天还未明,可以再眯一会儿。”封三娘慵懒地说完,低头窝在她的怀中。可怜十一,已经一夜因这只白毛狐狸未眠,清晨之时又经此一挑,再无睡意,双眼瞪的大大地,满脸红霞。 太阳慢吞吞地爬上山头。 十一惊醒,见身边空荡荡地无人,连外衣也不曾穿,推开门,见到阿离端着一盆水站在外头,忽见十一开门,俨然是被吓了一跳,她拍着心口道,“小姐,你怎么......” “封姑娘呢?” “她一早便出去了,说小姐还在睡,特地叮嘱让我迟一些来见你。” 十一拨开阿离,站在绣楼之上,遥遥望着小道,空无人影。心中暗叹,见不到你,我会失落,见到了你,我却不敢靠近......站了稍许一会儿才转身回屋披好外衣,一件浅蓝色绣线衣裙,望了眼阿离道,“十万两白银,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只在京中店铺调集了四万两,余下的还需要从地方各处送来,最近的保定城也要今日傍晚才能到,断赶不上正午缴纳赎金之时。” “他们昨日才送来信件,今日就要赎金,分明是知道我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是凑不足这些银子的。” “小姐的意思是?” 十一沉稳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知道我们凑不齐这些银两,要的仅仅是那四万两而已,余下六万只是虚报;另外一种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是要这些钱,而是以赎金拖延时间,让他们趁机逃走。” 阿离递茶的手抖了抖,“少爷他......” 十一痛惜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发出摄人的光,一字字咬牙切齿道,“若是哥哥有事,我绝对不会放过这群人。”接过茶杯,十一清了下嘴,然后递回,平心静气地让下人打理好自己,款步出了绣楼。 “小姐,你要亲自去交赎金吗?”阿离问。 “阿离,在府中找一个与我身量差不多的婢女,换上我的衣服让她替我去。” “小姐是怕有诈?” “嗯,”十一颔首,目光如炬,“我担心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若是我亲自去,恐怕要落入圈套。” “小姐说的有道理。”阿离跟着十一,沿路到了书房,她诧异十一的镇定自若,明明今日是紧急之日,换做一般闺阁女子早就举足无措地求父兄帮忙,但她却能气定神闲地继续去书房做事,就如平日一般,有条不紊,丝毫不乱恶人修仙。 阿离轻叹一口气,侍立在一侧,看着十一的侧影,莫名地也觉得心安。只要有小姐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小姐这样安静,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风穿过堂,垂幔飘动,珠帘清脆相撞,仿佛有人撩帘而来。 “阿离,替我研墨。”十一手执狼毫笔,捋袖侧首说。 阿离回神,急忙走了过来,拿起墨块开始细细研磨。十一铺开一张纸,用镇子镇好,低眉想了想,用狼毫笔沾上浓密的细墨,下笔精准,用笔自如。阿离在一边看着,见她写了一张又一张,墨点了一遍又一遍,但字帖上写的总是那么一行字――“闲敲棋子落灯花”。 奇怪,小姐并未与人对弈,现在也非夜晚,为何小姐总写这一句? 过了晌午,十一才抬手遮阳,眯了眯眼睛道,“一切该有定论。” 阿离正要问的时候,门外跑进来一小厮,一进来便着急道,“小姐,人已经抓到了,正是在厨房帮忙的小厮,平日里叫做小梅的。” “带过来。”十一步出书房,阳光正烈,照的她的皮肤越发白皙,回头对阿离吩咐道,“叫人帮来椅子,天气这么好,我想晒晒太阳。” “是,小姐。”阿离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妥当,她见十一面上轻松,加上方才小厮的回话和小姐的反应,她心里实在困惑。按说午间已过,少爷的事情该有定论,但小姐只是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晒太阳,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十一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随手翻书,头也不抬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少爷他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 “那小姐你还――” “现在不清楚,但那叫小梅的小厮带过来问问就清楚了。” 阿离越发不解,“这个小梅是谁?” 十一翻过一页,淡淡道,“他就是那群贼人安排在我们府中的内应,抓了他,自然就能拷问出哥哥在何处,是被何人所抓。” 阿离开刚要开口,就被十一阻断,十一扬眉道,“你是想问为何今日交赎金我不亲自去还在书房练字?还是想问为何我知道小陈就是府中的内应?” 阿离点头如捣蒜。 十一微笑,放下那本书道,“其实昨日那封赎金的信件是我自己寄给自己的,其实那群匪徒根本没有任何信息传递进来,其实那些赎金也全都是我杜撰的。” 阿离目瞪口呆,“小姐为何要自己向自己要赎金?” “假如你是那伙贼人,在自己幸幸苦苦绑到人之后,却听说有别人向我要赎金,你会如何?”十一眯着眼睛,遥遥望着被小厮带来的小梅,他还是一个年轻稚嫩的男孩,被人一路推着从小路上过来。 “我当然会生气啊,然后会去看看究竟是谁做的事情。”阿离思考着说,见到十一满意地点头,这才‘阿’地一声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小姐故意带信向自己要赎金,就是为了让府中的内应自动现身报信,这就是小姐常说的‘引蛇出洞’。” “你没白白跟我念书。”十一嘴角含笑。此刻小梅已经被押到她的面前,她上下打量这个男孩,心道此人面向倔强,眉间藏着一股傲气,绝不可直接相问,或是严刑拷打,只能迂回套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人的感情腼腆,有些人的感情炙热,表现不同 ------------ 99踏夜救人 那个叫做小梅的厨房帮工是前几日才进来的,年少稚嫩,垮塌鼻梁,脸颊上有雀斑,此刻他双手被绑在背后,身子直挺挺站着不肯跪下,抬着下巴,头撇到一边,显然不将眼前这位范氏小姐放在眼里。 “小梅,你见见这群劫匪,年纪轻轻却不思进取,靠绑架别人来谋生,事情败露之后,就大难临头各自飞,留下他在这里做刀俎......” “谁稀罕你们的臭钱,我自愿留下来的,没人能逼我!”小梅额头青筋凸起,猛然大呵,后面的小厮急忙抓住他,免得冲到前头伤了小姐。 “哦?”十一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扶手,“若不是为了钱,何故送来信让我们晌午时间凑齐十万两白银交到郊外青松岗上?整整十万两,你们胃口可真不小呀。”余光一瞄,果见小梅咬牙切齿,十一嘴角一勾,继续道,“你肯定是青松岗的人,青松岗打劫过往的商旅,无恶不作......” “呸,少拿我和那群败类比较,我不知道是哪个奸贼趁火打劫放出风声说要赎金,无论你信不信,那并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是看不惯你们作威作福,所以才绑了范十郎给你们一个警告。” “既不是青松岗的人,那一定是卧龙山的人了,”十一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告诉父亲,人已经找到,在卧龙山,让父亲调集能用的兵马,荡平卧龙山。” 阿离纳闷,卧龙山上据闻都是江湖游侠好汉,小姐平日里早有耳闻崛起美洲1620。少爷曾说要禀报给老爷但被小姐阻拦过,说是英雄不可欺。但如今小姐怎么主动提起此事了,这些事难道真的是卧龙山那些人做的吗? 十一瞥见阿离表情,清咳了一声,阿离回神,被十一一记眼神扫过,她便收起那恍惚的神情,装出嫉恶如仇的模样。“小姐,不如请示皇上,趁势将周遭山寨一并扫了不更好?” “嗯,说的有理。”十一点头,指尖继续悠闲地敲着椅子扶手。 “混账!”小梅咆哮,抬脚想要去踹十一,但死活不能够到,“我们绑走范十郎,是因为范成贪污地方救灾粮款,若是范成肯全都吐出来,并且肯在皇帝面前自己供述罪状,我们便放回他的公子!” 十一指尖一停,眉头拢着,眼眸几变,身子往前欠了欠,“你说父亲贪污地方赈灾粮款?” “哼,”小梅停止挣扎,被人踢了一腿,踉跄跪倒,愤愤道,“范成做的好事,外面人人都知道。” 十一沉默半晌,阿离担忧地看着她,心中不忍。其实小姐对老爷的事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那个是她的父亲?这几年替少爷打点的生意赚了不少,但老爷还是不知足,连赈灾款项都贪污了去,此时小姐心内一定伤怒不已。 “带他下去关好,等救回了哥哥再和其他匪徒一并处理。”十一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天边的云,甩袖朝着小径掠去。 阿离急急地跟了上来,静静地陪在十一身边,见她若无其事地走着,看着,时而拨开眼前旁道上挡道的梅花枝,时而拈着刚栽好的牡丹叶子细瞧。 又过了半刻,十一余光瞥着阿离,这才幽幽张口解释,“哥哥虽然懦弱,但他是范府的人,父亲手握兵权,京城内谁人不知?一般之人绝不敢动他。我思来想去,若为钱财早该派人来要赎金,可半天没有动静;既不是为了钱,那便是看中了我们范家的权势。” 十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拍干净手继续沿小路走着,阿离跟在她的后头侧耳倾听,“小梅训练有素,说的话不尽不实,表面上是维护那卧龙山和青松岗,但实际上都只在引我动怒,既然江湖黑道白道都与他无关,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也是官府中人,他们的目的,是拉我父亲下马。” “朝中官员众多,谁会想出这样奸诈的法子来逼迫老爷呢?” “不知道,”十一摇了摇头,摘下一朵桂花放在手心,低头一嗅,清香扑鼻,“希望我派去的人能起点作用,顺着小梅传递出的消息途径,跟到幕后真凶所在。” “小姐!”又有一小厮穿过小径而来,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结结巴巴道,“小姐,小梅咬舌自尽了。” 十一握住桂花,负到背后,仰头轻阖眼睛道,“找个地方安葬。” “小姐!”另一小厮从另外一个方向来。 阿离拦住他道,“急急忙忙什么,事情还不够多吗?!” 小厮抹掉额前冷汗,惴惴道,“小姐吩咐从保定城运来的三万两白银,全都在路上被人劫了!” “呵呵,”十一似笑非笑,摇着头道,“枉我自负聪明,到头来,还是被人摆了一道。自己向自己要的赎金,半途却被那些人劫走,此番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姐......”阿离不知该如何安慰。 十一长吁一口气,然后苦笑道,“无妨,他们要就给他们好了,只要这些银子能够换得哥哥去处,那又何妨?”绕过两个小厮,十一沿着路上了假山,扭头能够见到自己居住的绣楼,泥泞的路面上铺满了凋谢的花瓣,十一不忍去踩碾,回头对着阿离说,“找人扫干净这条路,将花瓣聚到一处,我不忍他们被人随意践踏,挖个坑葬了恶人修仙。” 阿离点头应下。 抬眼悄望十一,见她神色倦怠,想要去劝,但也知道十一脾气倔强,实难相劝。回头往下望,心想只有那位封姑娘来的时候,小姐才能稍展欢颜,只是那位封姑娘来无影去无踪,一时间,哪里去寻才好? 忽而想起小姐提过,封姑娘有亲戚住在附近,于是打定主意得了空闲必要去寻那位亲戚一寻,以解小姐心中愁结。 一日匆匆过去,又到了暮□临之时,派出去的人总算有了回应。 “小姐,我跟着那群人一直到了凌云山一处山寨,那山寨甚为隐蔽,半面岩壁,只有一处大门可入,我见他们进了寨子便赶了回来禀报小姐。” “凌云山的山寨?”阿离插口道,“怎么会在那儿?” “阿离?”十一见阿离神色有异。 “小姐有所不知,前几年老爷曾经带兵荡平了那儿,不知道为何现在还会有山贼出没。” “或许是留有余孽,与朝中官员互相勾结,共同来对付父亲。” “那怎么办?”阿离问。 十一沉思半晌,眼睛里闪着光,果断道,“此事不能让父亲知晓,也不能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能重金聘请高手潜入山寨救出哥哥......阿离,立刻打点行装,我们连夜出发。” “小姐要亲自去?”阿离失声道。 “嗯。” “小姐不能去,这样做太危险了。” “若是离开太远,消息延迟,指挥不利,对于救哥哥是难上加难。为免有失,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否则,即使强留在京城我也是寝食难安。”十一目视阿离,微微动容,眼中布着血丝,“阿离,若是哥哥有事,我是万分难辞其咎的。” 阿离眼含泪花,重重点头道,“好,阿离也陪着小姐去。” “我出门的时候,叮嘱府中的人,若是封姑娘来了务必好生招待,若是可以,便请她留下,住在府中等我回来。若是她不肯留,也不要勉强,她是我的上宾,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懈怠,切记切记。” “是,小姐。” 主仆二人打点行装,安排好马车便要星夜出发,重金聘请的高手连夜集结,连同赶车的一位一行共十人,阿离和十一都坐在马车里,其余的人用自己的方法纷纷跟上。但没行几步路,便见到一人扯着白幡,上书“神算子”三字吆喝而来。 “范家小姐要出门,怎么不带上蒲某?”那人拦住马车行礼道。 阿离撩起车帘,对着他说:“不便带先生走。” “不是蒲某夸下海口,小姐若是不带上蒲某,此行必有挫折。” 阿离钻回车里,稍后再探出头问,“还请先生略指点一二。” 蒲松龄笑道,“小姐此去为救人,但可惜中途有人阻隔,若是不带蒲某去,小姐必定无功而返,轻者损兵折将,重者痛失所爱。” 不等阿离回话,马车里面的人淡淡道,“加一匹快马,让先生一同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之后有一段小虐,不过在小虐之前会有一段小温馨,重点当然在封姐和十一了~ ------------ 100狼群之围 马车摇摇晃晃,通往凌云山的道路分外不平,再加上前几日下过雨,又是黑夜出行,必然有些颠簸。 阿离见自家小姐眉头紧锁,手捂腹部,以为不妥,遂主动上前关切道,“小姐,若是身子不适,就让他们上凌云山带少爷下来吧,这些都是下重金请来的高手,人数也不少,应该足够对付那些贼人。” “你还不了解,”十一皱眉摇头,想笑却只能勉强牵动嘴角,“山上的莽夫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在幕后安排这一切的那个人。先前我引蛇出洞,本以为达到了目的,却不想那人竟在我松懈之时抢了我们运在途中的银两,可见此人沉稳聪慧,只有你们去救人,万万是不能够的,即使有我亲自陪着你们去,只怕也凶多吉少。” 阿离沉思半晌,马车内挂着的象征吉祥的大红穗子随着车身摇摆,车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前头骑马的书生,那书生身穿白袍,头戴方巾,回头见车帘开了便顺势往里面望,再被阿离的视线狠狠挡回,他才干笑着作罢,继续驾马前行。 “小姐如何认识这个术士,又为何要答应带他来,我看这个人鬼鬼祟祟,未必是个好人,说不定是那群贼人派来的奸细,一路跟着咱们就是为了将咱们一网打尽。”阿离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仿佛那蒲松龄真的已经就是奸细,急忙拽住十一的袖子低呼道,“糟糕了小姐,如果他真的是奸细,我们不是羊入虎口吗?” 十一微笑,和煦如春风,“如果他是奸细,也是个有价值的奸细,我们可以以他为质;若不是奸细,有他在旁也算是我们的助力。” “就凭他?”阿离不屑,尾音上扬。 十一抿嘴笑,阖上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嗯,他会算卦。” 此话亦真亦假,蒲松龄能够在万千人中找上自己,能够看自己一面便一字不差地说出自己的疾病,现在又在危急关头出现,若非天意便是人为。但何人本领能大到如此,十一实在想象不出。无论如何,带着蒲松龄,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总比他在暗处使诡计好。 微风拂动发梢,十一的睫毛微动,其实除了蒲松龄之外,另有一桩心事搁在十一的心头。那个人次次随哥哥而来,回回在哥哥面前出现,她消失的时候哥哥安然无恙,她再出现的时候哥哥便出了事,现在,她又不知所踪...... 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与她有关? 十一攥紧了手八荒劫。 我诚心待你,你莫要让我失望。 马车忽而停顿下来,十一和阿离身体同时因为惯性而往前一倾,然后听见马匹脱掉缰绳,嘶叫着奔走的声音,没了马匹,马车又是往前一倾倒,阿离和十一差点便滚落出去,两个人稳住之后听见外面有人在打斗,兵刃出窍声尖锐刺耳,寒光掠过,连番有几个高手的影子被撂倒。 “有.....有狼群,保护好小姐!”外面有人大喊,然后之听他一声惨叫,“啊!” “这群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如此凶猛?!”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雇主!” “我就不相信凭我们的身手斗不过一群畜生!” 又是一阵厮杀声,一股血腥浓重的味道冒了进来。 “什么声音?!”外头有人喘气喊。 “好像是笛音。” “那个术士呢?” “他早就逃了!” “这......这笛声......头好痛,好痛!” “......” 阿离听见动静惊慌不已,到处翻找可以护身的东西,最后找出一把小刀,双手握住刀柄刀锋朝外,用身体将十一护在身后,抖着声音说,“小姐,阿离会誓死保护您,等会儿阿离冲出去吸引这群狼的注意,小姐找准时间能跑就跑,等小姐脱险后回来,一定要让人宰了这群狼崽子,扒了皮给阿离报仇!” 她刚要冲出去,却被十一拉住,“慢着,我们先往后靠。”阿离照办,两个人的重量将马车后部压地,门朝上。十一凝神倾听,方才的打斗声顷刻间消声灭迹,代之以狼群从鼻子里发出的低低的呜咽声,气氛诡异惊悚,夜风灌入车中,撩开车帘,在黑夜中露出一双双骇人的冒着绿光的眼睛,地面上倒了一地重金聘请来的人,一个个死不瞑目,面目狰狞。 那一道道黑影将马车团团围住,偶尔有黑影掠过马车车帘,似乎是狼群的探子,在窥探里面的情景,好找到间隙袭击。阿离握着小刀的手在颤抖,胳膊上寒毛倒立,脊背上更是一阵阵冷汗,她哆嗦着回头看十一。“小......小姐......” “唰——” 一匹狼忽而跃入,阿离和十一都瞪大眼睛失声尖叫。那狼硕大体形,迅速闪过阿离,一口咬住了十一的腿。十一惨叫着踹开了狼,狼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是它方才咬破人的喉咙喷出的血液沾染上了皮毛,令人恶心。它的爪子锋锐,一下便划开了边上阿离的胳膊,顿时血肉横飞,胳膊上鲜血奔流不止。模糊之间,阿离眼睁睁看着它正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朝着十一的脖子间咬去...... “啊!”阿离大叫一声,闭上眼睛,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握紧小刀在那狼背上一阵狂刺,仿佛陷入丧心病狂之中。那狼呜咽一声哀嚎,转回来欲要攻击阿离,但阿离手不停,一下扎进了狼的右眼,狼有刺眼之痛,痛不欲生,想要挣扎着爬出马车,但终究没能如愿,疲惫无力地躺在了血泊之中。 马车下血液滴答滴答,渐渐地汇聚成一小团血泊,有阿离的,也有那狼的。 十一抱住阿离,“阿离,它死了,你别刺了,别刺了......” 阿离“哇”一声哭了出来,脸上被血迹布满,“小姐,还有那么多狼在外头,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十一摸着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视线却望向外面,默默地从阿离的手中拿下小刀,攥在自己手中,刀染鲜血,泛着寒光的刀面上映着一双无比坚定的眼睛重生楼兰:农家桃花香。抓起身边的染了狼血的大氅披在阿离身上,替她系好,然后低声温柔道,“阿离,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处哨兵站,你披上这大氅或许能够瞒过那狼群一会儿,若是有命到那儿,便速速叫人来救我,我在这里等你,明白了吗?” “我不能抛下小姐!” “你听话!”十一提高声音,“我的腿已经伤了,跑不了多远,只有你安全到达哨兵站,我才有生存的机会,你再犹豫,再啰嗦,我们两个便要统统死在这里了明白吗!” 阿离眼里都是泪水,用手背擦掉血污,咬住下唇死死道,“小姐,你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一点要等我。” 十一温柔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又在她的脸上抹上狼血,“我会等到你回来,我相信你。” 阿离重重点头,然后悄然撩开窗帘,那儿是向着山崖的一面,狼群围在另外一侧,此刻外面稍歇下,只听得见牙齿撕咬猎物的声音,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阿离望着满地的残骸,差点便吐了出来,她捂住嘴,猫着身子沿着小路往山下窜去。 狼群中有一只狼犹豫地回头望了望,但未看见什么,面前的食物实在太过诱人,它已经饿了三天,再不进食,就只好与同类厮杀,吃了同类。 十一躲在马车内,手握着那仅存的看起来很可笑的武器。这小小的刀刃,平日里只是切水果切一些小东西所用,此刻,却成了她护身的唯一法宝。十一不禁开始后悔,暗暗发誓如果今日能够侥幸存活,日后一定要命人打造最锋利又最便携的武器随身携带,以免像今日这般,想要反抗都没一点招数。 又有狼靠近,十一能够从扬起的窗帘中看见它黑色的皮毛,还有那锐利的长长的爪子。 希望被它咬住死去是一瞬间的事情,否则会很疼吧...... 十一苦笑。 哥哥,我还是粗心大意中了别人的计,我还是救不了你,甚至将自己,将这群人搭了进去。 那处哨兵站颇有距离,就算是阿离到了对方也未必能够出手相救,十一那样说只是为了骗阿离远走逃命。至于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十一仰着头靠在马车里,望着挂在顶部那摇来晃去的代表吉祥的红色结扣。 没想到上天给她十年的寿命还算是仁慈的,残酷的是,连这十年自己都不能好好地过下去。想此一生,此刻最舍不得的,竟然是......十一掏出腰间的绿色钗子,捏在手中,紧紧捏着...... 笛声又幽幽传来。十一听着这笛,外面的狼又同时围困了过来,十一挺起身子,大腿上的伤口边缘泛白。 “嗷!”一匹狼被甩到了崖壁上,发出痛楚的哀鸣。 十一愣神之际,一道白影从帘前掠过,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后,狼群嗷嗷叫着退后。马车车身抖动,上来了一个人。十一紧紧盯着帘子,透过间隙看见她的衣袂,那是月牙白,亦看见她腰间挂的坠物,眼熟无比,那是一枚羊脂白玉玉珏,是自己年少时所有之物! 一只手撩开车帘,一人猫腰进来,她面容绝美,身上不染尘埃,与这周遭的浓重血腥味道格格不入,她一见到十一,原本皱着的眉头一松,然后伸出右手递到十一面前,声音冰凉,但目光柔,眼内伴着潋潋清波。 “十一,别怕。” ------------ 101围火夜话 凉风习习,两边崖上的林木繁密。 黑暗中,狼群将中间二人团团围住,绿色萤光是它们的眼睛,好似从地狱穿透来的磷火,想要将中间二人焚烧殆尽,尸骨无存。它们撕咧着嘴,露出阴森的牙,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吼声,一边绕着二人走,一边盯着二人。 笛声从稍高处的崖上树林中传来,十一抬头的时候,似乎能够看见一个人站在一棵巨松之上,黑色衣袂轻飘,手抬起,握着一管短笛,他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从下往上看,依稀能辨那是个男子。 “我背你。”封三娘不管十一愿与不愿,伸手将她从马车中拉出,十一踉跄,扑进了一片温香暖玉,稍抬头,只觉唇点凝脂,原来是亲到了她的下巴。封三娘低头望她,平静如水的眼里也掠过一丝仓惶,但未在十一身上停留多久,便急急地避开。 十一则在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张潜藏的记忆里的俏丽容颜之后一愣,封三娘的发尾从她脸上扫过,带过一阵幽香。十一想起了自己手上身上都是血污,封三娘如此清丽脱俗的人,自己怎能玷污她?于是就往后躲,却被封三娘发现,她收回落在狼群中生冷的目光,手腕一转,强拉过十一,“别动。”她在十一耳边呵气道。 十一只觉得大脑一空,身子随之一轻,原来是封三娘已将自己强背在身上。望着她白皙的脖子,十一此刻已经忘记了那群狼有多么凶残。 “我......我重吗?” 封三娘扭头淡淡地扫过她一眼,“不重。” 十一羞红脸,环顾四周道,“这群狼好像是听那吹笛人的号令,擒贼先擒王,我们最好想办法抓到崖壁上的那人迫他断了这笛音,否则这群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封三娘的身子朝前倾了倾,对面的那匹狼嘴巴越张越大,一股透明的粘稠的液体从它牙齿缝隙中流出,落在地面上,与泥土混为一体。 十一的手忽而抓紧封三娘的肩膀,从后看着封三娘的侧脸,她两鬓的黑发披在肩头,带出女子的柔,她的侧脸在月色下分外透亮白皙。“三娘,不行,我们不能与它们起正面冲突。”十一立即读懂了封三娘的心思,劝解道,“即使你的武功很好,但面对这么多狼必定不是对手。我带了如此多的高手原本是要围剿凌云山的,却没想到在半途被一群狼杀得一败涂地。你一个女子,手上又没有武器,独斗群狼危险重重,你还是听我一言先放下我,再出其不意地抓到树顶那人。我见过你水中救人的功夫,你的轻功绝对不弱,这点距离应该不成问题。” 她说了半晌,封三娘依旧漠然侯门医女最新章节。面前的那匹巨狼只要往前一扑,就能够同时将二人扑倒,只要一张口,就足够将二人的脑袋同时咬下来,吞到肚子里面去。 “三......”十一看见那匹狼前身下俯,后臀抬高,尾巴竖的笔直,便知道那狼有攻击之意,十一刚要提醒封三娘闪避,却见封三娘这边也有了动作。只见她莲步一挪,朝左边伸出一足往边上死尸握着的剑够去。 那头巨狼见到她动了,便嘶叫一声立即往前大扑,来势汹汹。 十一就要从封三娘背上跃下,只身来挡,但身体被死死锢住无法脱身,慌乱之时,只听耳边“嗖”的一声兵刃破空之声,十一瞪眼去瞧,方才那只朝这边扑来的巨狼已经应声倒下,它的头部被剑贯穿,血浆迸流,顿时一命呜呼。 十一瞠目结舌! 十来个高手在顷刻间便被这群猛兽覆灭,尸骨无存,而这位看起来瘦削娇弱的女子,甚至还背着自己,竟还能用脚将旁人的刃旋身踢出,最为关键的是,这剑还能一举贯穿对方坚硬的颅骨,刺破脑浆!这需要何等的准确眼力,又何等的力度速度才能办到?! 十一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眼睛盯着封三娘的后颈,心里微微泛着寒意。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普普通通的一个乡下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面对野兽,竟然毫不畏惧,举手投足皆随意,又哪里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边狼被杀,周围的狼又围了上来,但这次更加谨慎,绝不敢再独挑独斗。 笛声忽而由凄恻变作凄厉,狼的眼里仿佛迸射出复仇的火花,利爪抓过的地面陷下深深的凹痕,它们已经顾不上边上的死尸残骸,只想将中间这两个人生生撕裂。 封三娘对着十一道,“狼群凶猛,你的身上又有伤,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她扭头用余光看着十一,而十一只是“嗯”了一声,稍后又陷入沉默。封三娘看见了这一切,也未多语,足点地面,竟带着十一跃上马车顶部,又反身借力一飘,远远地跃到外围树梢之上,狼群嗷嗷追赶,萧索的笛声渐渐地在变远,变轻。 耳边有风声沙沙掠过,穿梭在树林中,下方的狼紧追不舍,但在越过一条河之后,它们便只能在河的那边嗅着地面,最后四散而去。 封三娘找到一处空地,让十一靠在树干上,自己则去生火。红色的火光温暖了十一的脸,腿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她靠在那儿静默地看着封三娘在那里拾柴,拢柴,然后用打火石点火。 “你以前也常在家乡生火吗?”十一看着火光开口。 封三娘应声缓步走到十一面前,半蹲了下来,低头替十一看腿上的伤,好看的眉毛轻拢着,“不常。” 人界有人界的规矩,她不可轻易在十一面前展现法力,否则容易惊吓到她。其实方才那火并非是打火石生起来的,而是由自己借助法力所为,所谓的“打火石”不过是路上随便捡的小石子罢了。 十一的伤口很深,隐约可从肌理深处见到露出的腿骨。封三娘抬头对着十一眉头紧蹙,“血水将伤口和衣物粘到了一起,现在已经凝结,我要清理伤口就必须重新拨离你的衣物。” “只要能治好,疼一些无妨。”十一咬着下唇道,额上已经冒出豆大点的汗珠,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见到封三娘犹豫不决地仰头望着自己,她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要不然你陪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样或许能够不那么痛。” “我不太会说话。”封三娘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些多余的破布。 十一笑笑,不理她的冷漠,试探道,“你亲戚是何人,住在京城何处,若是以后我要寻你就去你亲戚家寻,免得见不到你宰相男妻。” “她住的地方很偏僻,实则在京城外五里丈原。”封三娘头也不抬。 十一看着她的头顶金钗,是自己送她的那只,心中莫名变得欢喜,但有些话不得不问,于是眸色一沉,问道,“三娘,为何你......会在这里?” 凌云山山路坎坷,又是晚上,她一个女子孤身上山,实在形迹可疑。 封三娘左右手分别拈着好不容易从血肉上小心分离出来的破布碎头,只要动作迅速,便能迅速剥离,这能让十一少受点苦,听到十一的疑问,手上一顿,她不禁抬头与她对视,面色清冷,目光沉着,像是藏在深山顶部的湖泊一般,诡秘而平静。 她淡淡地反问,“你觉得,我为何会在这里?” 十一原对她疑心,但被她这么坦然一看,倒自己觉得愧疚了。垂下头,捏着衣角喃喃道,“我......我原来疑心你是......” 我原来疑心你是贼人一伙,疑心你刻意接近我的目的,但你屡次三番救我,现在又不顾性命地在狼群中夺人......这样的人,不会是贼人。 “啊!”十一忽而惨叫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原来封三娘趁着十一愣神之际撕开了粘在伤口上的碎步,丢到一边,眼见十一腿上血流滚滚,心想一定是伤害到了主要血脉,于是随意抓过手边一把草说,“这是血见草,对止血有奇效,”说罢便将那些草放入嘴中咀嚼,然后复又吐了出来,直接涂抹到十一的伤口上。其实那草只是普通的杂草,封三娘是用灵狐唾液的愈合之力为十一疗伤。此举并非首次,以前在十一昏迷之时她也做过,只是十一已经将这过往遗忘。 十一在一瞬间疼得死去活来,眼冒金星,但稍后便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流从腿上慢慢延伸到身上,垂目望去,十一见到封三娘正耐心细致地为自己敷药,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块丝巾,压好,再用边上的细藤缠住。 封三娘一边绑着,一边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替你救人。” 十一怔住,心内慌乱如麻,“你为何要为我犯险?”她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 封三娘绑好之后,扭头朝向这边,目光里蕴含了太多的东西,这让十一看不透。一阵沉默之后,只听封三娘清清冷冷地道,“因为你像我一个故人,这个故人对我而言,非常,非常地重要。” 十一一阵失落,但勉强微笑,“你第一次见我,就对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将我误认为你的故人。” “嗯。”封三娘颔首。 你不单将我忘记了,还对我存有疑虑,若是现在告诉你从前的事情,只怕你会禁受不住。十一,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好,”十一伸出小指,“既然你暂时找不到你的故人,就把我当成你的故人。我会将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生死之交,我们拉钩作准,谁也不会欺骗谁。” 封三娘一愣,似乎是在奇怪她的幼稚行径,也仿佛在眼前一晃而过年少时候的十一,那时候的她,倒像是会做这种幼稚行为的人。出神间,封三娘的手即被十一抓过,她自顾自地抓着自己的手与自己拉了勾,然后笑笑,嘴边有一个梨涡漩,很甜,很美。 “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你打算怎么救你哥哥?”封三娘看着自己的小指,问。 “等天亮后我们先去哨兵站,阿离若是生还必定还在那儿等着我们,其余的,只能见到她之后再计划。” ------------ 102新仇旧恨 半是泥泞半是水坑的地面上反射着光,东方映出一片朝霞,发出的暖光晕染了整块天际。 哨兵站有两个身穿军装的将士在闲聊,身后有一个竹子搭建成的瞭望塔,塔后便是哨兵站的大门,说是哨兵站但其实建设简单,外面用一圈木桩做成的篱笆围住,再用荆棘藤条缠绕,里面是帐篷,供士兵休息,空地上有大大小小的篝火,有些火苗未熄灭。 有一白衣女子靠近这里,瞭望台上的哨兵揉了揉眼角,低头望着下面,那两个同僚还在眉飞色舞地闲扯京城里哪位姑娘最漂亮,隐约听见“范祭酒家的小姐”还有“韩参军的女儿”这几个字眼,瞭望台上的哨兵再也忍不住,扔下一块石子砸中一人的头,那人“嗷”了一声叫唤,然后摸着头抬头,怒气冲冲道,“干什么,找死啊!” 瞭望台哨兵指着前面那白衣少女道,“有人来了你们还在闲扯,就算不被敌人偷袭,也会被将军问罪!” 这两位闲聊的哨兵这才警觉,方才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顺着小路望去,果然见一白衣女子步履稳健朝着这边走来,虽然地面泥泞,但她的裙裾上未沾染一丝污浊,虽然背上背着一个人,但她脚步丝毫不显沉重。她背上的人看不清楚面貌,但血迹斑斑,似乎受了重伤。 两位哨兵拿好兵器,互相望了一眼。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两个奇怪的女子,一定不会是普通路过的妇人! 原本靠在里面帐篷外头休息的一个女子听见了动静,睁开眼睛,想起了这是在何处后立即起身,起身的时候晃了晃,似是体力不济。昨晚她拼了命地跑到这里,但那位将军却不肯派兵救人,说是职责在身,没有圣旨不能随便动用兵力。她噙着眼泪对着那位将军跪了下来,抓着他衣服的前摆哭泣着求他,但那位将军依旧目光冰冷,铁石心肠,最后一挥手,让人将她拖了出去。 阿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迷的,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她抬头望着天亮前带着灰败颜色的天空,扶着身边帐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站住!”哨兵横戟阻拦,面色严肃。“你们是何人,来这里什么事情?” 另外一个哨兵则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她面上拢着一层轻纱,但闻言一抬头,她的眼睛,是格外的漂亮,清灵,好似世界上最名贵的黑色玛瑙一般,深邃,迷人,他不禁看得痴了,吞下一口口水,也不懂得收回视线,只这般出神地看着。 白衣女子声音凉薄,对旁边的哨兵视线视若无睹,启口道,“我们遇到山贼,护卫都死了,只有我和她逃了出来,她受了伤,你们这里有药、衣物、食物、水妖月狼魂全文阅读。” 她说的简单明了,她来这里就是为十一拿日常所需,她是狐仙可以不需要这些,但十一毕竟是一介凡人,凡人不吃不喝不睡,是会死的。 这个哨兵见到她的眼睛,也顿时愣住,半晌不知回答。 封三娘眸中红光一闪,当着二人的面径直走了进去,而那两个哨兵像是塑像般矗立在门口,半分动弹不得。 刚入到里面,封三娘便见到一个满身泥泞和血污的女子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跑来,她脸上的血迹是狼血,眼泪冲刷了一些,但她抹去泪水的动作又将那血晕染了开来,所以此刻,她的整张脸都是红的。 封三娘认得她,她是十一的婢女,名叫阿离。 “我需要药、水、和食物,”封三娘淡淡道,“都在哪里?” 阿离一愣,她还未张口询问自家小姐情况,但一听封三娘所言,立即将那些罗哩罗嗦的一堆话咽回肚中,用手背蹭去眼角挂着的泪珠,嘶哑哽咽道,“我昏迷之前好像看见他们是从那个小帐篷里面拿的,食物和水都在里面,但药——”阿离想了想,昨晚似乎在那位将军的帐篷里见过药箱,“你先去小帐篷,我去拿药。” 封三娘见她转身就走,一蹙眉道,“你知道要拿什么药吗?” 阿离顿住脚步,脸色一红道,“要拿什么药?” 封三娘略盯着她,眼色不定,“能拿来的,都拿来。” 她如此说,也不问阿离去何处拿,向谁拿,麻烦不麻烦,危险不危险。说完了这些,她再也不瞧阿离,而是自己背着十一去到小帐篷里,避开了路上巡逻的士兵,她闪身入了小帐。里面果然如阿离所言,放着食物和水。 将十一平放在一张虎皮之上,十一微微睁开眼,看见的是封三娘。 “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哨兵站。”封三娘轻柔地撩开她额前的发,“你失血过多,喝点水,吃点东西。” “嗯。”十一被她扶着靠在用木箱上,半坐着,她打量四周,问道,“阿离是否也在这里?” “她在。”封三娘拿来牛皮水壶,交给十一,十一仰头喝下,她的确是饥渴极了。喝罢的时候,望向三娘,十一的脸色绯红,因为她发现封三娘一直在盯着自己,而自己是如此地失态。 “哨兵站的人果然不肯出手救我。”十一早已经料到此种情况,但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心有余悸,若是昨夜没有封三娘,自己肯定会被狼群撕的四分五裂,它们会啃噬自己的血肉,让自己尸骨无存,即便日后父亲带兵来这里,也顶多只能找到自己被撕裂的一些碎步衣裳。还有哥哥...... “小姐。”阿离在外头轻轻唤,她刚一拉开帐帘,身子便被后头的人硬拉硬扯住,阿离下意识挣扎逃脱,但对方力气很大,根本无法挣脱。 “本将见你可怜才收容你一夜,没想到你不但知恩不报,反而引狼入室,她们是谁,你们怎么潜入这里的,说!”身后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掐紧阿离的胳膊,眼瞪如铜铃。 “阿离!”十一倾了倾身子,却被呛住,激烈地咳了起来。 封三娘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全然不理那位凶神恶煞的将军,因为她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莫说是区区一位武将,就算是面前有上千上万人马,她也可以穿梭自如,全身而退,或者于万人中取敌首级,不费吹灰之力。 她关心的,唯有十一,“别着急,先顺气。” 十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将军,小女姓范,名十一,家里人都唤我作范十一娘,我来这里是为救哥哥范十郎,他被凌云山上的贼人绑架,已有三日,我原本想趁夜偷袭,却没想到半途出了变故,我带的人全都死了汉室芳华。现在冒昧来到将军的哨兵站中,不为其它,就为休养,绝对不会叨扰将军让将军为难。” 冷面将军低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你说你是范祭酒的女儿,可有凭证?” 十一微笑,从腰间掏出一张文书道,“这上面盖有父亲的印章,将军一看便知。” 冷面将军身边的小将走了过来,接过那张文书,上面果然有范祭酒的印章,那将军看过之后,沉默半晌,最后松开阿离转身离开,他略侧了侧手,站在营帐前道,“我只收容你们半日,半日之后,自行离开。” 十一点头应下。“好。” 封三娘用阿离带来的东西替十一换好绷带,处理好伤口,待要消毒的时候又稍一犹豫,最后抓起边上一根小木棒道,“咬着。” 十一咬住木棒。 封三娘解开原本包扎好的布条,那布条都是血迹,看得阿离扭头扶着墙干呕。 十一额头渗汗,嘴中小木棒松开滚落到一边,封三娘头也不抬,冷静地伸出右手递送到她面前,十一疼的正厉害,对着封三娘手臂张口即咬。 “唔!”一阵激烈的疼痛后,心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十一睁眼迷离地看着自己的腿,封三娘已经娴熟地替自己换好了绷带,这一回更加干净整洁。她松开嘴,嘴里尝到了一丝腥甜,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为自己的举动惊吓。 “你的手——”十一想要抓住封三娘急忙想要收回去的手,触目所见,处处惊心。方才疼痛时的一口,已经将她手臂咬破,隐约可见血迹,还有深深的牙印。 封三娘用衣袖遮好手臂,暗自运力将自动送到那儿的法力收回,不让那伤口过早愈合,侧过头淡淡道,“希望会留下伤疤。” 十一怔住。 一般女子都希望自己白璧无瑕,哪有人反而会希望留下伤疤? “伤口已经处理好,接下来去哪儿?”封三娘站得笔直,衣袖轻扬,纵然十一等都疲惫不堪,狼狈不跌,只有她像是刚沐浴完毕出来一般,从容优雅,面上淡漠,平静无澜。 十一看了阿离一眼,然后道,“附近有一小城,先去那儿打探消息,那个吹笛子的黑衣人如此厉害,若是和贼人一伙,我们就麻烦了。” 封三娘道,“那个吹笛人我会对付。” 吹笛人显然不是凡夫俗子,他的法力带着一丝邪气,走的是盘门左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不再用威力更大的少昊之琴,但用铜笛吹奏的乐声威力也不容小觑。既然他是妖,那么对付他最好用的不是武林高手,而是道士道姑,既然如此—— “十一,我瞧那吹笛人并非凡人,而且那群狼也绝非平日所见的野兽,不如去城内募集驱魔道士道姑,应该比招募高手有用的多。” “我也这样打算。”十一沉吟道,“我带的人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竟被那群狼击杀,实在太过诡异,先前我还不信鬼神之语,此刻却不得不信。如果真有妖孽,我便召集法力高强的人,一举将其歼灭。” 封三娘眸色一动,“有妖,你便全除去?” “嗯,”十一捏紧了手,先前母亲的死讯让她痛不欲生,自己的怪病有道士说是拜妖所赐,她心中对妖的憎恨之根已经悄然深埋,若是哥哥也因妖的缘故出事,她必定会更加憎恨妖一分,“对祸害人的 ------------ 103路见不平 凌云山。 此处常有雨,山峰不高,但却烟雾缭绕,瘴气横行,湿气颇重。南方之人大多有风湿腿寒的毛病,若是到了此处,必然酸痛加重,苦不堪言。 上山只有一条小道,在阳面,有一座阴森森的宅子,在阴面。 破旧房梁上蚁虫爬行,蜘蛛网遍布,悬挂在蛛网中间虎视眈眈的,都是黑头八眼毒蜘蛛。它们靠捕食蚁虫维生,而那些蚁虫数量庞大,从地面上凸起的一个小丘内汹涌而出,爬过之处,寸草不生。 大宅的门口写着“姑苏堂”三字,想必之前的主人是姓姑苏,但此刻都已经化成了白骨,随意地散落在宅中各处,那些虫蚁只食腐肉,对硬梆梆的发黑的骨头却没有兴致。 偶尔有黑色的老鼠哧溜一声窜过,但还未到达目的地,便已经脱去皮肉变成了一丢血淋淋的骨架,那些蚁虫从来不放过任何经过这里的生物,除了那些毒蜘蛛以外。 内堂,一间小房间内神仙会所。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关在笼子里,他没有穿上衣,却穿着裤子,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有新的,也有旧的已经结痂的。他的头发蓬松散乱,浑身发出难闻刺鼻的腐败味道,听见了脚步声响,他艰难地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先前舌头已经被人截断,但后来那人似乎还不知足,特意去弄了猪的舌头给他接上,讽刺他猪狗不如。 来人一声黑衣,手握铜笛,冷冷瞥了一眼笼中人,然后撩开前摆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屋内唯一干净的乌木椅子上,修长的指扣着扶手,态度虽然冷峻,但他出口的声音却温雅如玉。“封三娘死了,你开心吗?” 笼中人身躯猛然一震,声音混浊不清,“你说什么?!” “我引狼群去杀范十一娘,却没想到封三娘也跟了过来,所以,我顺便杀了她。”黑衣人嘴角轻蔑一勾,似笑非笑道,“她就死了。” 笼中人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稍后反而靠着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可怖。 “你笑什么?”黑衣人问。 “我笑你根本不会骗人,至少骗不过我。” 黑衣人手渐渐握紧,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嘴上却淡淡道,“你如何得知我在骗你,陈雀儿,你现在已经是个残废,我让你生不如死,你竟还笑的出来,竟还袒护封三娘,但可惜的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你为她牺牲到了什么地步,你只会在这里默默地死去,她不会知道,谁都不会知道,你只配在这里慢慢腐烂。” 陈雀儿反而冷笑,“你真可怜。” 黑衣人手掌重重一拍边上的乌木桌几,那桌几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碎了一地,有些飞出扎到了墙壁里,也有些扎进了陈雀儿的皮肤。 陈雀儿已经麻木了,身上流的血仿佛再也不是他自己的,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到笼子边缘,一字字像是刀刃般刺进黑衣人的身体,“你想恨,却无法恨;你想爱,也无法爱;你想她死,却无法下手;你想她活,她却不能活。表面看上去你无所不能,你的靡靡之音天下无敌,但实际上,你只是一个对情爱‘求之不得’的可怜人......”他继续冷笑,最后捅了一刀,“其实你,比我还可怜。” 黑衣人的眸色变冷,手捏着的铜笛已经变形。 “哼,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激我杀你,但我现在不会杀你,反而――我会夺去你最看重的东西。”他的眼睛在黑色的环境中发着冷冽凶狠的光,“我会让你看着我是怎么得到封三娘再将她抛弃。蒲松龄远比你聪明,比你识时务,纵然他只是凡人,但范十一娘也是凡人,只要是凡人,就都会有弱点。” 陈雀儿道,“我一直想问你,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样针对她?” 黑衣人斜了他一眼,那眼神简直像要吃人,带着恼怒,拂袖而去。 “阿啾――”十一打了个喷嚏,边上的阿离立即拿了一件黑貂裘给她披上,幸亏这小城离京都不远,还有分号,拿了印章提了一些银两出来,否则这路上的吃穿用度都是问题。 封三娘看了一眼十一,见她鼻子通红,遂顿下脚步随意地瞥了一眼边上的酒楼道,“进去休息。”说罢,也不管十一应不应,迳自走了进去。 阿离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她一直觉得封三娘仗着对十一有恩摆出那一副清冷样子便替十一觉得委屈,于是冲着封三娘的背影对着十一挑眉说,“小姐,这家酒楼这么破,我们另外换一家,前面肯定还有好的。” 十一站在酒楼前,紧了紧黑貂裘,温声道,“这只是一座小城,有这样的酒楼已经算是不错了的,哪还有挑的余地?我们还是快进去吧,外面好冷重生之召唤西游全文阅读。” 阿离其实也担心十一的身体,虽然不服气但也跟了进去。 封三娘已经坐好,轻纱蒙面,但还是惹起了周围人的瞩目。十一坐下的时候,就有人端着酒壶朝着这边走来,那是一位书生。 “两位小姐,不知道在下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十一用眼神示意阿离拒绝他,但阿离未开口,便听封三娘冷然道,“不行。”她暗自手指一弹,书生手里的酒壶应声而碎。 “哎呦,怎么会碎了?”书生纳闷,既然已经丢了面子,便再也不好继续腆着脸纠缠,于是在众人的哄笑下悻悻地退了回去。 店小二来点菜,十一原本想要一些清淡的,但临了之际,封三娘却淡淡开口认真地问,“有烤鸡吗?” 店小二一愣,“有。” “我要一只。”封三娘很认真地想了想,再改口道,“要三只。” 店小二视线狐疑地扫过十一和阿离,怎么看这三位姑娘都不像能一人吃下一只烤鸡的样子,但客人要点,自己何乐不为,于是便点头哈腰转身匆匆朝着厨房去了。 十一嘴角含笑,支颔看着三娘,三娘则抱手认真地看着桌面,然后侧首回视十一,“可以再叫一壶桂花酒,可以驱寒,也可以缓解伤痛。” “本店没有桂花酒,女儿红倒是有一些。”送菜的店小二插口说。 “那就要女儿红。”三娘道。 “可是小姐她......”阿离刚要开口,却被十一的眼神堵回。十一的体质非常怪异,喝酒必须喝桂花酒,这样才不会醉,若是喝其他的酒,醉了的话...... 阿离一想到她喝醉的模样,脸色沉了下去,浑身打了个激灵。 但十一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想扫兴,眉眼弯弯地悄然用余光瞥着三娘,似乎总也看不够。阿离的视线不停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她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点东西不同了,但究竟有何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封三娘要的烤鸡她自己吃了两只,十一等目瞪口呆,她们都没想到像封三娘这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也会这样钟爱一盘不起眼,且油腻腻的烤鸡。但封三娘吃完这两只筷子不停,继续夹着第三盘,却见十一和阿离都不动筷,这才停手悬在空中,眉头一扬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十一微笑,与阿离对视了一眼,阿离显然也被惊吓住,嘴巴张大一时间无法合上。 十一喝了一口酒,果然觉得身子暖了许多,此刻外头来了一对男女,男的白色儒衫,女的杏色衣裙,两个人皆是富贵模样,那女子浓妆艳抹,颇有几分姿色,腰若水蛇般扭了进来,那男子手搭在她的腰间,两个人几乎是贴着面走进来。 “世风日下。”阿离忍不住低声说。 十一的脸颊飞上一抹晕红,头脑有些晕晕沉沉,眼睛迷离,“阿离,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她们孤身在外,能不惹的麻烦就尽量少惹。 阿离懂事地点点头,他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先前看热闹的人知道他们不好惹,于是也纷纷作罢,这回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那一对男女身上去了。 “诗离,你站住!”外面有一个纤瘦的男子踉跄追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柱,对着那水蛇腰女子的背影喊,“你我两家早定好的亲事,你怎么能反悔跟了他走?!” 白衣男子揽住女子的肩,伸手一勾她的下颚挑衅道,“诗离小姐,你说你愿意跟我还是跟他?” 诗离笑道,“自然是跟韩公子你了,他只不过是仗着祖先的威名与我们家定下的亲,现在衰败了,还有什么资格来娶我?韩公子你出生显赫,风流俊雅,他哪里比得上您呀大天王。” 韩公子低头在她嘴角浅吻,“小嘴儿好甜。” 诗离笑的花枝招展。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位就是京城大美人诗离姑娘,果然长的国色天香,我等今日能见她一面,算是此生无憾了。” “可竟是个背信弃义的歹毒女子,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另外一人不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这位韩公子是韩参军的儿子,家世显赫,那个只不过是家世败落的许公子,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阿离听罢,愤愤然道,“凭她也担得起京城美人的称号?我家小姐不知道比她漂亮多少倍呢。” 十一伸出手指压在自己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道,“出门在外,不要惹事。”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阿离瞥着门口那纤弱的男子,觉得他有些可怜,“可怜一个痴心人,又错付了。” 封三娘在仔细地嚼着烤鸡,腮帮一鼓一鼓,让冷淡的容颜平添一分可爱。似乎今日的鸡肉格外老,她嚼得也份外起劲,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议论,她已经和这只烤鸡较上劲了。 纤弱的男子眼带泪痕,冲到男女面前,在众人以为他要拼命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韩公子,诗离既然要跟着你我可以撕毁契约,但是请您高抬贵手,将千年灵芝卖给我,那是附近唯一可以找到的灵芝了,我的父亲需要这支灵芝救命,我求求你了。”他说罢重重一磕头,再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破。 韩公子冷笑,手指不停在诗离脸上流连,“你有什么资格求我?”他眼睛一眯,邪笑道,“我就是要夺走你的女人,夺走你的灵芝,夺走你的一切,你能耐我何?”他一脚踢翻了那人,冷眼看着他,“宋华,我就喜欢看你像是一只狗一样在我面前挣扎,哈哈哈哈。” 宋华隐忍,藏在袖子里的手握起拳头。 “女人,我不会给你,灵芝,我也不会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等等――”有一个声音猛然窜出,听起来甚为悦耳。 阿离惊诧地看着自家小姐,封三娘也有些措手不及,她们俩都盯着忽而站起的十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十一?” “小姐!” “你......你们别担心。”十一摇晃着脑袋,咕哝着说,“我自有分寸。”说罢便拎着酒壶摇摇摆摆地朝着那中心三人走去。 封三娘压低声音问,“十一醉了,她有点不对劲,醉酒会如何?” 阿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牙间蹦出几个字,“小姐喝醉了酒,就会......” 封三娘见她如此支吾,眉头越拢越紧,侧首担忧地看着十一,“到底会如何?!” 阿离抚额无奈道,“会打人......” “嘭――”十一拎着酒壶就往人家头上扣,华丽丽地砸了韩公子的脑袋,惊得诗离花容失色,酒水溅了一身,酒壶碎片散落一地...... ------------ 104一团混乱 酒楼一时鸦雀无声。 知道韩公子来历的纷纷压低头,深怕被连累了;不知道韩公子来历的则瞪大眼,不是没见过‘泼妇’,而是没见过十一这样的‘泼妇’。 穿着锦绣云鞋,上坠珍珠,外罩皮毛黑滑柔顺的貂裘袍,眉似柳,眼似星辰,肤色透亮白皙,眼睫卷而长,虽然衣着打扮是中土人士,但瞧着外貌倒有些外邦特色,大眼睛高鼻梁,只是此刻两颊绯红,步态摇摆,眼神迷离,应该是醉了。 阿离紧张地盯着韩公子,平时她的鬼主意挺多,此刻竟没有一个。起了起身却被封三娘低低一声“回来”喊住,担忧地看着十一,阿离心里焦急。平日里都是她闯祸,小姐替她解围;但此刻是小姐闯祸,自己又这么莽撞,有什么办法能替小姐解围呢? 视线扫向旁边安然坐着的封三娘,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筷子只是顿了顿,在打量韩公子和他身边的那位诗离姑娘之后,她又继续悠悠然开始下筷,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阿离忍不住开口问,“你难道不担心小姐吗?” 封三娘眼睫不抬,淡淡道,“十一自有分寸。”这话与十一拎着酒壶出去时说的一模一样,从十一嘴里说出时,阿离不得不信,因为十一很聪明;从封三娘口中说出来时,阿离心生疑窦,因为封姑娘不可能比自己还了解小姐。 “封姑娘你不知道,小姐喝醉了之后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稀奇,若是此刻赔礼道歉还来得及,对方可是韩参军的公子!”阿离着急解释。小姐她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哪里还有“分寸”? “但对方并不知道我们是谁,十一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封三娘眼睛一抬,眸中神色流动,盯着借着酒劲装疯卖傻的十一,“她心里烦闷,憋了不少东西,此刻让她发泄出来也不是坏事。” 阿离抿紧下唇,盯着桌上的杯盏思量半晌,最终点头同意。虽然十一平日里总是以笑脸迎人,但当她一人独处的时候,眉间总是有解不开的愁结。她不想让人发现,所以总是偷偷地躲起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呆着。阿离轻叹口气,也罢,让小姐好好借酒发泄一番,暂时将她所有的烦恼抛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 反正也没有人发现她就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范十一娘。 韩公子摸着脑袋,浑身沾着酒气,他看见手掌中的血迹,愣了一愣,然后缓缓抬头,狠狠瞪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女子,眼中怒火中烧,简直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 在一旁的女子诗离则讶然捂着嘴,额前发髻被酒沾湿,贴在额头,脚边都是酒壶的碎片圣御诸天。宋华急忙走到诗离面前,关心道,“诗离,你没事吧?” 诗离别开头不回答,只望着地面,似乎再也并不关心那个姓韩的。 十一在韩公子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过,摇摇摆摆地走到诗离身边,为了稳住身子勾住她的肩头,样态颇为亲昵,诗离不知道她的来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避还是不避,但听身旁人含糊道,“常听人提起韩公子大名,不知道贵府韩小姐的牡丹图绣好了没有,在这里见到您也是缘分,我原来想请您喝一壶酒,但可惜手晃洒了,真是对不起韩公子了。” 这韩公子也不是个鲁莽的人,他定神瞧见十一衣着华贵,长相也甚美,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周围的人明着是不敢直接窥视,但暗里一定在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一个女人传出去自己的面子还往哪里放?再者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正在绣牡丹图,可见绝非一般女子,于是他只能捏紧拳头,打算探明对方身份之后再做打算。“不知道姑娘闺名?” 十一呵呵傻笑,瞥了诗离一眼,然后绕到宋华面前,挽住他的胳膊道,“我是宋公子的未婚妻。” 宋华呆。 满场惊。 封三娘端正身子,腰杆挺得笔直,一双狐狸眼晦涩不明地盯着十一挽着宋华的手,宋华只觉得浑身一抖,好像有人正拿着刀子割他的肉。 “你,你是宋华的未婚妻?”诗离忍不住开口,往前走了一步,眼睛从十一身上扫到了宋华身上,如怨似嗔;再又定回到了十一身上,带着深深的怨恨和嫉妒。 “是啊,”十一盈盈一笑,嘴边一朵梨涡旋,“其实宋公子早就不喜欢你拉,他喜欢的是我。” “胡说八道,”韩公子怒目而视,“他如果喜欢你,为何还对诗离姑娘紧追不舍,甚至还腆着脸皮从京城跟到了这里?” “那是因为那朵千年灵芝呀。”十一含笑道,身边的宋华刚想扯开她,却被她牢牢锢住,十一一面对着那二人假笑,一面暗自低声对着宋华说,“你还想不想诗离姑娘回到你的身边,还想不想要那灵芝救你父亲性命了?如果想要的话,都听我的,我保证一切如你所愿,如果不想,那算了,算我白忙活一场,多管闲事。宋华瞪大眼睛,看着十一的侧脸,呼吸一窒,木然地点了点头。 “韩公子你都误会了,宋公子想要的只是那朵千年灵芝,而不是你身边的那位诗离姑娘,”十一笑意盈盈,看得周围的人如痴如醉,“你想,有我这样的未婚妻,他还怎么会惦念诗离姑娘呢?” 韩公子深深地打量面前这个面色晕红的女子。 的确,论外貌,这个女子比诗离美上不少;论家世,她也一定是富贵显赫的,说不定还是官家小姐。宋华没道理要一个背叛的他的女子而不要她,如此说来,这一路宋华追着自己不放,就是为了那灵芝。 在他们说话间,诗离一直盯着宋华,眼神凄迷。 宋华也讷讷看着诗离,嘴唇颤了颤,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我对宋公子一见倾心,我们约定好盟誓之后,他说要追讨千年灵芝,我便悄悄尾随至此,没想到会遇见你们,也见到了传闻中曾经与他定亲但最后背信弃义的女子。”十一犀利的目光扫向诗离,诗离羞愧地避开她的视线,垂头,十一微笑着继续道,“不知道韩公子出多少价钱才肯卖?” 韩公子余光瞥着诗离,“不知道姑娘肯出多少价钱买?” 十一依旧微笑,“公子起价,”她顿了一顿,然后再续道,“连着她也一起卖给我。”藕臂一抬,纤手一指,俨然指的就是诗离暴王囚妃全文阅读。 诗离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顿时气甚,反唇相讥道,“你凭什么买我,我不是货物,不是让人说买就买的!” “宋郎喜欢什么,我便买给他什么。”十一娇道。 诗离恨恨地瞪着宋华,宋华却一声不敢吭,诗离道,“你想这样侮辱我?” 十一笑的张狂,“不错,我就是想这么侮辱你。” 诗离怒火中烧,十一对视她,也不退让,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韩公子却在一边冷眼旁观。 阿离不解问,“之前这位韩公子盛气凌人,此刻怎么不声不响了?” “他只是想抢别人的东西,现在别人也不要这件东西了,他便没有了兴趣。”封三娘解释。 “那小姐......” “十一就是想让那位姑娘明白这一点,所以故意那样说,那样做。”封三娘顿了一顿,续道,“我想那位姑娘心里也是有那位公子的,只是一时间被金钱蒙蔽了眼睛,此刻,她应该已经明白。” “小姐真聪明。”阿离感慨,再偷偷望了一眼封三娘,添了一句,“封姑娘能知道小姐的心思,也聪明。” 封三娘听罢瞥了她一眼,复又冷漠地望到别处。 “封姑娘,”阿离依旧担忧,“小姐醉了真的会打架,你说,她会不会......”阿离话还未说完,便惊闻“哐当”一声脆响,猛然看去,只见十一和那叫诗离的不顾形象地纠缠扭打在了一起,阿离惊讶地合不上嘴巴,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边的十一。 这......这还是自己熟知的那位温和雅静聪明绝顶举止得当谈吐有度仪容端庄冷静狡黠的范氏小姐大家闺秀范十一娘吗? 阿离傻愣愣地看着十一的发髻被拆乱,与那诗离缠斗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破落户!” “疯婆子!” “狐狸精!” “%$##&*” “噗哧......”封三娘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掩着嘴角挑眉瞥着地上的十一。十一竟然骂人是狐狸精?殊不知正宗的狐狸正在此处。 “封......封姑娘。”阿离一脸哀怨。 封三娘再定神看时,才发觉对面的阿离被她喷了一脸的茶水,阿离阴郁地一抹脸上水渍,瞪了封三娘一眼,然后一拍桌子起身,“你不帮忙,我去帮忙。” 封三娘看着她走到那两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子身边,挠挠头似乎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十一倒好,骑在人家诗离姑娘的身上扭人家的耳朵,诗离则一直扯着十一袍子的衣角,十一的袍子已“嗤――”地一声被扯破,她索性脱了下来,继续扭打。 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之间的比斗纯粹是一场笑话,酒楼里面的人先还是担忧着,到了最后发觉这两个女子只是抱着在地上翻滚,倒也没有伤到什么,反而围观得甚为开心。 阿离“阿”地一声被冷不防地勾倒,由是两个女子的打斗变成了三个女子的,分不清谁是谁,场面陷入一团混乱。 封三娘无奈摇头。 这事情可怎么收尾? ------------ 105流氓十一 酒楼的客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从凌云山吹来的风湿润了整个城镇。 阿离一边抱怨这里的住宿条件,一边让店小二拿来热毛巾替十一敷脸。封三娘推门走了进来,酒楼只剩余两间客房,她占一间,十一和阿离一间。 “让我来吧。”封三娘站在阿离背后对着她说,其实阿离自己也受了伤,头发像鸡窝一样乱糟糟,衣服领口撕开了一道口子,手臂上还有被指甲抓破的血痕,可她发挥了忠仆本色,咬着牙硬是要伺候好十一。 “不......嘶――”阿离抬手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先前的狼咬加上今日的“大打出手”,两个人都吃了不少的苦头,说起来,阿离还是最冤的那个,小姑娘如今鼻青脸肿,不哭已算好的。 封三娘拍拍她的肩膀,阿离皱着眉头起身站在一边,封三娘随手给她一瓶白瓷小瓶道,“这是附近药店买的金创药,不是上品,但总比没有好危险激情:总裁的vip情人。” 阿离接好药,拔开塞子用鼻子嗅了嗅。再塞好的时候,发现封三娘手里多了一枚鸡蛋,再用白布包着用在十一脸上揉着。十一的右眼下有一块淤青,高肿起来,发髻已经松了,黑发垂在肩头,破了的衣裳早就扔掉,付钱让店小二重新去买,所以现在只余下一件中衣。 封三娘的动作状似无力,实则柔中带刚,温热的鸡蛋在十一脸上揉着,慢慢地减少疼痛。十一的酒品实在不好,方才还和人打了一架,被封三娘扯开之后还凌空飞踹了人家一脚,十一和阿离尚且如此,那个柔柔弱弱的诗离就更加惨淡。 韩公子大约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在混乱间消失无踪。 诗离最后一瘸一拐地狼狈走出酒楼,宋华在后头跟着,原本想要搀扶,但被诗离用力推开,这个懦弱公子,没有得到千年灵芝,但若能坚持不懈地求得美人回归,也不算冤枉。况且阿离已送了一张盖着印章的纸张给他,无论拿到何处分店,都会有人将千年灵芝奉上。 封三娘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清楚,经过此事,那位诗离姑娘一定会对宋华改观,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一切都看他们是否有缘。十一轻轻地哼了一声,封三娘放松手腕,动作又放轻了一些,深怕十一受疼。 十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这个绝色的女子,她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打了架之后只觉得浑身酸痛,意识还是混沌。挣扎着撑起身体,半坐靠在床头,眯着眼睛咧开嘴,对着封三娘嘻嘻地傻笑,也不知是痴了还是傻了。 “让店小二放热水了吗?”三娘一边对着阿离说,一边用手背贴贴十一额头,皱眉,十一的脸色格外红润,不知道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其他缘故。手背感觉不到温度,封三娘再往前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十一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睫毛扫着自己的,原本被睫毛半遮盖的眼睛,那深如漩涡的眼睛此刻分外黑亮,正懵懂地睁着,看着,仿佛一汪秋水般莹润。 “说等会儿来。”阿离正低头处理自己的伤口,没有看这边的情景。 床头轻纱布幔,随着从窗扇透过的风微微扬着,笼在封三娘身上,恰好遮住了这半边的风景。 轻纱后,两个人的影子忽而交叠在一处,片刻后,分离。 封三娘撩开轻纱出来正对着一脸迷惑的阿离,阿离问,“封姑娘,你是否也喝多了酒,你的脸色有点红。” 封三娘脸上闪过一点尬色,然后清理了嗓子低着头道,“咳,我去催催外面的热水。”说罢,她便匆匆绕过阿离打开门,在门口的时候顿了一顿,吸口气然后再急忙忙地出去了。 阿离过来看十一,十一还是那副痴傻的样子,只是她的唇好像格外地鲜艳靓丽,像涂抹了樱桃汁一般娇艳欲滴。阿离纳闷地侧坐在床榻边,看着十一的嘴唇道,“怎么这里也被伤了,之前我都没有发现......” 浴桶放好了热水,雾气氤氲,阿离的伤口恰在手上沾不得,只好让封三娘代劳。封三娘一贯淡漠的脸闪过一丝异样,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十一现在几乎像是从猪圈里爬出来一般,又脏又臭。她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能任凭她这样发瘟发臭,如果明早清醒了还是这般,那非要了十一的命不可。 虽然十一腿上的伤口也是不浅,但有封三娘暗中用法力相助,愈合的很快,到现在已经只留下一道深红色的愈合伤痕,但也不能用热水浸泡过久。 封三娘无奈答应,待阿离出去关上房门之后,面对着醉意朦胧的十一,三娘莫名地觉得像是掉入了狼窝。她走到床榻前拉过十一的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身,拖着她走到浴桶边上,十一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脑袋左摇右晃,身子软趴趴地像是没有了骨头,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封三娘身上我们是兄弟。 唇,若有似无地掠过耳边,刺激了敏感所在;嘴里吹出的,带着酒香的风,徐徐撩拨心间。中衣稍开,白色肚兜暗纹云绣迹若隐若现,稍动可见,右心口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封三娘心中一震。 这伤疤...... 是她为我放心头之血造成的。 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封三娘的脑海中闪过千万幅与十一相处的画面。从刚见她开始,她就不断为自己受伤,为自己难过,为自己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原本该是白璧无瑕,但她的身上却处处都是伤疤...... 十一,当紫湛生生地从你身上挖出你的心脏的时候,你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你觉得痛吗,你觉得恨吗? 让她靠在浴桶上,封三娘抬手替她解开中衣。十一微笑着问,“你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 封三娘就当没听见,继续替她褪去中衣,十一打了个冷颤,然后抽着一口气迅速地抱住了封三娘,力气之大,害得三娘身子往后一晃,差点被她扑倒。 “好冷。”十一嘶声道。 “你真的还醉着?”封三娘有些怀疑。 半晌,十一没有回答。 封三娘与她分开,见她眼睛紧紧闭着,遂摇了摇头。她又睡着了。轻拍她的脸,三娘想让她保持一丝清醒,因为若是睡着体温便会下降,泡在水里着凉的机率也就越大。十一朦胧地眨眨眼,一开口便说出一句让三娘为之一怔的话语。 “三娘,你真美,我好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说罢,她还“吧唧”一声清脆响亮地在三娘脸颊边重重地亲了一口。 封三娘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方才被亲过的地方,半晌无语。 她...... 十一亲完后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大摇大摆站在浴桶边上,弯腰撩起一手的水,洒向封三娘,嘴角噙着盈盈的笑,嘴边的梨涡旋浅浅地,像是一朵绽开的梨花。 水,洒到了三娘的身上,但却无法打湿她。 三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十一边上扶正她,继续低头替她脱去衣裳,只剩一件刺着芍药花图案的暗纹云边肚兜。指尖微微颤抖,只是一个普通的结扣,却仿佛有魔力一般难解难开。十一痴痴笑着,稍低头抬眼调笑着看着封三娘的脸。 三娘别开脸,终于解开了肚兜,呼吸一窒,她脑袋里乱糟糟一团。刻意回避敏感的部位,她让十一踏上矮凳浸入浴桶温水之中,十一慵懒地仰头靠着浴桶,眼睛半睁半闭。 “三娘你知道吗,哥哥他也很喜欢你,假如,假如我是个男子,我一定会追求你娶你当娘子,但是,我偏偏是女子之身,父亲又是那么个势利的人,他迟早......迟早会将我当货物一样作为和别人交易的筹码将我卖出去......我纵然再不愿意,他,他也是我的父亲......我......我对你......是不该存有那样的心思,况且......况且我的哥哥范十郎喜欢你,我不能和他抢......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你......我......”她絮絮叨叨说着,仿佛在催眠她自己。 封三娘撩开她贴在额前的发丝,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区区一个范十郎,若让你为难,不如除去。 替她轻轻擦拭身体,指尖所及之处,无不冰肌玉透地滑嫩美女请留步全文阅读。 十一的呼吸越来越重,面色越来越红,忽而“哗啦”一声,她从水中抬起手,环住背后那人的颈部,因为三娘正稍曲着身子低头为她擦拭,自然十一可以够到她的脖子。十一将她强行拉近在耳边,侧过头,点吻她的脸颊。 “嗯――”一声销魂。 封三娘侧首,静默地看着十一。 她是醉,还是非醉? 雾气迷离,两个人中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周遭散发着一种暧昧气息。 十一微笑,继续用力地勾住封三娘的脖子,用力的将她拉向自己,而她自己也侧过头,用力地吻着三娘。从鼻尖到下颚,再伸出舌头在三娘薄润的唇边来回画着圈。稍后停顿了下来,半睁着眼睛等待三娘回应。 封三娘没有给她多少时间,欣然地低下头用力地含住她的唇瓣。十一“唔”地一声,眉眼弯弯,圈住她的脖子与她肆意拥吻。 水珠,雾气,皂角的香气。 轻纱,窗扉,屋外蒙蒙的细雨交织。 水花四溅,衣裳凌乱。 原本一派美好之际,只听有人叩门。 “封姑娘,小姐的衣裳送来了,洗好了吗?”她说罢便推门进来,进来的时候又听见一片水花四溅的声音,她绕过屏风,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的水渍,又看看半阖着眼睛惬意地靠在浴桶边缘的十一,再将视线挪到一边的封三娘身上。 “还是让我来吧。”她以为封三娘从未服侍过人,因此才造成这里这么凌乱的景象,却忽略了散漫在空气中,那一点氤氲的气息。 “哗啦――”十一当着而人面站起,完美的酮体曲线,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三娘,而三娘慌忙不及地别离脸,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最后还将那茶不小心洒了。 十一噗哧一笑,让阿离替自己穿戴好。 在阿离收拾残局的时候,十一已经悄然走到封三娘身边,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抚媚地勾着封三娘。 “我先回房,你们休息。”封三娘转身就要走。 阿离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手臂上挂着换下来的中衣。 十一也没有阻止封三娘,灵巧的眼睛一扫过阿离,再定在三娘的身上,冷不防出手朝着三娘的臀部一拍。 “啪――” 封三娘僵在原地。 阿离瞪大眼睛,手臂上的衣裳滑落。 小姐......小姐她.......她打了封姑娘的屁股? 她打了封姑娘的屁股! “有一只虫子......好长的虫子......”十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再盯着封三娘的背部,揉揉眼睛,仿佛想要看清楚一些。 阿离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瞧清楚那只是封三娘衣裙上绣着的四根粗粗地线条,顿时替自家小姐无地自容,拉住十一急忙道歉,“封姑娘,真是对不起了,我原来以为她只会打架,没想到......” 哎,没想到还会耍流氓...... ------------ 106雨后初晴 翌日,风和日丽,气清景明。微雨后,小叶新露,投射五光十色。雀鸟朝起,细脚玲珑,鸣叫雀跃。 十一觉得头疼欲裂,睁开眼睛揉了揉,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量四周,墙是土灰的,墙角有密布的蜘蛛小网,地面上仿佛渗着汗,用的茶几家具无不劣等,连睡的床褥都有酒气和霉气。 十一赶紧掀开被褥,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皱眉,听见一阵起伏的呼吸声,穿好盘锦云鞋蹑手蹑脚朝着趴在桌上那人走去,阿离还在熟睡,十一依稀记得自己在酒楼里喝了点酒,然后见到三个人在吵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十一扯过屏风上挂着的黑貂裘,看见好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现在已经被人用细密的针线缝上,十一指尖在缝好的地方婆娑,实在想不起昨晚是如何撕破貂裘的,于是作罢,小心翼翼地将貂裘盖在了阿离的身上。 转过身,打开窗户,虽然这里条件差,但雨后清晨的空气令人舒爽。遥遥望着凌云山,十一原来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只手托着下颚。 那群人绑架哥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哥哥得罪了他们,所以是纯粹的想对哥哥不利? 十一的眼色蓦地一沉,盯着外头地面的泥土。 若真的是这样,那哥哥此刻应该已经......不,不会的,他活着,他一定还活着,我绝不能放弃。 十一捏起拳头往窗棱上一捶,却冷不防扯动了身上的伤痛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汹涌而来,“嘶――”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上下都疼,一摸脸,“啊!”十一余光瞥见房内梳妆台上摆着一面蒙着灰的铜镜,随意吹了吹,对着铜镜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怎么会这样?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脸是浮肿的,两眼也是浮肿一片,淤青一片,眼睛挂着俩青紫色的圆圈,像是某种妖怪。只是左眼那片淤青更加深刻一些,乍看之下很是滑稽。她稍稍拉开衣襟,又是一声惊呼,胸口前,手臂上大大小小几十条抓痕和青紫色的淤青,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她用小拳敲敲自己的脑袋,视线幽幽地飘向趴在桌上休息的阿离。 阿离连夜为十一缝制好了貂裘,山间天凉,这里湿气重,十一又是个千金小姐,自然受不得湿冷。现在阿离还在美梦中,只是原本是在平原草地上和众人放纸鸢,如今可好,一瞬间变到了一艘大船上,狂风骤雨袭来,这艘大船左摇右摆,令人晕眩想吐。 天上的乌云变成十一的样貌,张开血盆大口喊着,“阿离,阿离――” 阿离觉得浑身寒毛倒竖,一个哆嗦醒来。 “阿离,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十一原来还在摇着阿离的身子,在阿离睡眼惺悠地醒来面朝自己之后,十一猛倒抽一口气,余下的话也不说了,抽回放在她肩头的手,向后连退三步,远远地躲开阿离靠在窗口,扶着窗框稳住,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滚滚,“你你你,你是谁?黑客最新章节!” 阿离懵懂地回看她,还没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十一定了定神,又惴惴地靠近,仔细捧着她的脑袋观察了一会儿,方才笃定道,“虽然脸已经肿得像是一颗猪头,但看你痴傻的眼神,还是我的阿离。”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打趣阿离,看来是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阿离翻白眼,“小姐,你昨晚喝醉了......”你比我更丢脸。 “我喝醉了?”十一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 “嗯,你醉了,和一位姑娘打了一架,把人家打得落荒而逃,我脸上的伤也是拜你们所赐。后来我和封姑娘将你扶回房间,封姑娘用鸡蛋帮你敷脸消肿,也是封姑娘帮你沐浴的,中间的过程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阿离的表情忽而变得严肃,紧紧盯着十一。 十一额角渗出冷汗,“什么,什么事情?”她的手心也在冒汗。 “你偷袭人家,拍了人家的屁股,”阿离一脸的鄙夷,十一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然后意识又一点一点地被阿离的声音拉回现实,她继续说,“不只如此――” “还不仅如此?!”十一真想挖坑将自己埋了。若是封三娘对此有所误解,责怪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嗯,不只如此,你还从后面抱住封姑娘将她压在了墙上,不让她走。”阿离说完站了起来,伸手在十一的左眼眶点了点,十一避了避,阿离知道她疼,“右边的是在酒楼里和诗离姑娘打架弄的,而左边的......就是昨晚调戏封姑娘被封姑娘打的。”阿离说到这里停了停,抬眼看着脸上写满尴尬二字的十一道,“小姐,你应该对封姑娘道歉,虽然你们都是女子,但这样还是太失礼了。” 十一沮丧地坐了下来,趴在桌上郁郁道,“她肯定恼我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用楚楚地、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阿离,“阿离,你不能见死不救。” “事情都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救?”阿离耸肩摊手,心想小姐平日不是聪慧过人吗,怎么到了封姑娘面前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话虽如此说,但瞧昨日封姑娘的样子倒不像真的在生气,而像是......有些害羞? 十一更加沮丧,下颚搁在桌上,腮帮鼓鼓地吹着桌角的灰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灰尘扬起,打了个卷儿又飘了回来,十一嗓子一痒,“咳――” 打点好下楼的时候,店里的伙计看十一的眼神很不一般。十一经过的时候,他们好像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十一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楼梯后角落里,便带着阿离走了过去。 封三娘戴着斗笠,脸被一层纱遮着,听十一来了她头也不抬,纤细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捏着一盏茶,望着边上的柱子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阿离观察四周压低声音说,“小姐,你算是‘一战成名’了。” 十一保持风度微笑着,“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不过也不是全没好处。” “什么好处?” “昨天有一窝蜂的苍蝇,今天全都躲远了。”十一声音闷闷地,提不起精神。 封三娘忽而凉凉地道,“你打算怎样去救范十郎?” 十一迅速敛容,“我们始终摸不清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既然如此,就索性大摇大摆地上山吧。” “道士呢?” “我已经让阿离吩咐店小二贴出通告,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慕名而来。”十一道数字武侠。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白衣书生拿着幡走了进来。阿离见到此人,顿时怒火中烧,啪地一声一拍桌面站起,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还有脸在我们面前出现!” 来人正是蒲松龄,他在十一等被狼群围攻的时候独自溜走,此刻却又厚着脸皮来找十一,脸上倒没有羞愧,“小姐容禀。” 十一默不作声,但也不拒绝。 蒲松龄扫过一眼十一身边坐着的白衣轻纱女子,心中肯定这便是那封三娘了,低头作揖恭敬道,“蒲某上晓天命,下推事理,但论身手那是手无缚鸡之力,那狼群凶猛,蒲某是为了求生,也是算准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才逃的。” “强词夺理。”阿离咬着牙道。 “阿离,”十一按住她的手,摇摇头,然后回头对着蒲松龄道,“那不知道先生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我来自然是为了继续帮助小姐,”蒲松龄笑着欲要坐下,但椅子却自己挪到一边,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人哄笑一片,蒲松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最后才发现是封三娘动的手脚,只是当着十一的面不能发作,于是拍拍屁股继续站着,“小姐招人手上山擒贼,我想要将功赎罪。” 十一浅笑,“好,先生稍做休息,多等一些人我们再上山。” “是。” 蒲松龄转身上楼的时候,后面跟了一个人,那人月白衣裳,戴着斗笠,两个人一路到了二层客房最里处的走廊,蒲松龄忽而转身面对着她,勾嘴一笑道,“封姑娘,别来无恙。”哪知道话音刚落,面前便有一道掌风袭来,他的身子被人打飞,嘭地一声撞到墙上,还未缓气,脖子便被人掐着,身子凌空被压到了墙上,蒲松龄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紫,呼吸极为困难,额上青筋凸起。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封三娘只手掐着他,冷冷地问。 蒲松龄勉强一笑,快要窒息,“帮助范姑娘......救......救回她的哥哥。” “你以为我会信?”封三娘眼角一扬,冷峻冷酷。 “那不如姑娘带着蒲某下楼,一五一十地告诉范姑娘你真正的身份如何?再不如告诉她你曾经眼见着她被人挖心,曾经害得她惨死一次如何?” 封三娘手腕一翻,将蒲松龄挪到了开着的窗边,“在那之前,我可以将你丢下去。” “封姑娘饶命!”蒲松龄着急道,“我老实告诉你吧,之前因为康亲王的执念差点害死了范姑娘,我对此深为愧疚,后来偶遇范姑娘就想弥补她,如今她的哥哥被人掳走,我就想用自己的一点本事来帮助她,仅此而已。” 封三娘一推,他的上身便悬在窗沿之外,这里距离地面不高不低,但摔下去,一定会折胳膊断腿。 她不相信蒲松龄。 “封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以封三娘的听觉竟然没有发觉这人靠近,来人一身墨绿色衣袍,眉眼如画,俊逸清朗,笑盈盈地道,“我总算找到你啦。”说罢,他还使劲地朝侧边努了努嘴,示意封三娘要么利落地将人丢下去,要么就赶紧拉上来,否则十一和阿离一到,便要徒生麻烦。 “竹送,”封三娘拉回蒲松龄,后者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混过一关。“他就交给你了。”蒲松龄脸色一黑,她这话什么意思? 封三娘穿过竹送,看着已经在楼梯上的十一,狐狸眼睛狡黠地眯了眯,“记得找个高点的地方再丢。” 蒲松龄顿时僵愣,“啊?!!” ------------ 107红玉白玉 凌云山。 一面崖壁如刀削般垂直,下方是恻恻密林,崖壁高耸,一道瀑布垂落,溅起的水雾让下方情景迷离似幻。 一个樵夫背着柴,奇怪地发现崖壁边缘盘膝坐了一个古怪的少年,他眉清目秀,身穿墨绿色的袍子,左手托腮,右手则拿着一杆鱼竿,鱼竿上绑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银丝线,在阳光下一闪一亮。那少年口里叼着狗尾巴草,眼帘似闭非闭,偶尔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鱼竿弯曲度很大,几乎就要折断,不时左摇右摆。 他这是在钓鱼?在悬崖峭壁上钓鱼?! 樵夫越看越觉得奇怪,最后忍不住好奇慢慢顺着低矮的灌木丛猫身靠近少年。 少年朝这边斜了一眼,“切”了一声不管樵夫,他手上尚有要活。他并非在悬崖峭壁上钓鱼,而是在严刑逼供,而逼问的对象就是蒲松龄。 这个人五年前在帮康亲王,五年后又在帮着谁? “救命啊!”悬崖下有人大喊,只不过喊声被瀑布掩盖住一些。竹送掏了掏耳朵,屁股挪了挪,再靠近瀑布一点,果然,下面的人就不喊了。竹送欠身往下睨着,只见被绑住一只脚倒挂的蒲松龄被股股水流冲击得无法张嘴,笑了笑,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救......”下面的人不罢休。 竹送一挑眉道,“蒲先生,这里荒郊野外,没有人来救你,就算有人来――”他瞥了一眼灌木丛中的樵夫,他背上的斧头磨得精光,“就算有人来,他也救不了你功夫帝皇最新章节。五年前你骗了我们,五年后你又想骗我们,你当我们傻呀?封姐姐那人不善言辞,她认为你居心不良,就让我将你处理了,我现在将你挂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机会你懂不懂?如果你说了真话,那好,我可以将你拉上来稳稳地呆着;假如你说的是假话或者有不老实的举动,那我便不客气地将人带鱼竿丢下去啦,你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答案,我竹送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说是吧。”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却忽略了蒲松龄还在那里冲着水,又是倒挂着,哪里能张口求饶?蒲松龄刚一开口就又吞下一大口水,呛得脸色发紫,心里想着这小鬼要么是纯粹想整死他,要么就是愚蠢到家了,哪里有人审犯人却不让犯人开口的? 他其实也不想为黑衣人效命,但黑衣人给他喂了一只黑头八眼毒蜘蛛,七日给一回解药,若是七日之内没有解药,他就会肠穿肚烂而死。死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死之前他要受的折磨,黑衣人虽然还留着陈雀儿的命,但在蒲松龄看来,陈雀儿简直生不如死。断其四肢,挖出双眼,挑断筋脉,又割其舌头,却又不让他死。黑衣人是借着陈雀儿来给自己上一堂课,告诫他背叛他的后果。 竹送可能觉得无聊,又朝着灌木丛望去,樵夫又靠近了一点。竹送嘟嘟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虽然一开始我不怎么喜欢范十一娘,但是封姐姐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们一直口口声声说人妖不可相恋,会遭天谴,但人和人之间一定相处的好吗?凡人不都也有夫妻不睦、红杏出墙、寻花问柳、情杀的事情发生?我看常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嫉妒,□裸的嫉妒!嫉妒我们妖比你们长寿,能够容颜不老;嫉妒我们会法术,能够飞天遁地。” 樵夫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抖,僵住在原地不动了。 竹送勾了勾嘴角,将蒲松龄提起来一些,蒲松龄半死不活地看着他,只见竹送“呀”地一声惊叫,然后将蒲松龄拉近一点仔细看看,再伸出手在他湿漉漉的脸上戳戳道,“不会真的玩死了吧?” 蒲松龄恨恨地瞪住他,有人死了眼珠子还能转的吗?! 视线越过竹送,蒲松龄看到一个樵夫慢慢地举着斧头劈了过来,蒲松龄心内一喜,这樵夫应该是路过见到这番情景,再听了方才那些话,知道竹送是只妖精所以才拔斧相助的,于是一边牵制住竹送,一边等着樵夫救人。 “我真的是来帮范姑娘来救人的。”蒲松龄弱弱道。 竹送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你真的――啊!”猛然肩头一疼,竹送回头,肩膀上一柄斧头正卡在那儿,而那个樵夫半是惊恐半是焦急地再次握紧斧柄拿起,又照着原处劈砍下来。 “你!”竹送只说了一个字,背后吃疼,身子挺了一挺,终是倒了下去,背上肩上都血流如注,倒在一片自己酿造的血泊之中。 樵夫又照着他的背部连续砍了几下,直到确定竹送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于是丢掉斧头,慌忙地替蒲松龄解开,然后搀扶起他问,“妖......妖怪已经被我砍死,我们......快逃吧。” 蒲松龄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的竹送,方才还好端端的妖,此刻已经全无生息,想着竹送方才的话,他稍微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樵夫的催促下离开了。 姑苏旧宅。 黑暗中,被困在笼子里的人奄奄一息,散发恶臭,但他的目光依旧充满怨毒,如果是刀,早就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 蒲松龄站着禀报竹送的死讯,黑衣人背对着他,手背上放着一只黑蜘蛛,冷冷地道,“哦?这是你亲眼所见?” “是。” “这小鬼碍了我们不少事,”黑衣人一甩手,手背上的毒蜘蛛便粘到了他面前的大网之上,“他是封三娘的左膀右臂,没了他,一则封三娘一定会伤心难过方寸大乱;二则,我们也少了一个敌人丹心铁血最新章节。”转身拍拍蒲松龄的肩膀,赞许道,“你做的很好,虽然还没有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但也不可谓没有收获。” 蒲松龄点头。 “快回到封三娘的身边吧,”黑衣人说,“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行事。”他走到笼子面前,背着手,眼睛微眯,“陈雀儿,你很快就会见到让你魂牵梦萦的人来了,你开心吗?” “呸。”陈雀儿身不能动,便冲着他吐了口唾沫。此人心肠歹毒,将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之后又医治好自己,然后再行折磨,这断骨之痛,这挖眼割舌之痛,让他受了一次又一次,疼了一遍又一遍,这人简直阴暗低沉到极致!陈雀儿真的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变态的人存在! 蒲松龄余光飘向陈雀儿,口中对着黑衣人道,“是。” 山下酒楼。 十一已经召集了一众道士,挑选了几个之后刚要上路。封三娘戴着斗笠走在十一身边,刚一踏出酒楼大门,便见到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艳丽女子迎面走了过来。一抬头,看见戴着斗笠的封三娘,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便往三娘处刺来。 三娘身子一侧,轻巧地避开了桃木剑的剑锋,然后绕到那女子背后击出一掌,哪知道那女子双腿一字劈开坐在地上,避过掌风之后用剑朝上一刺,掌风掠过她的头顶,只听“呼”地一记闷响,她身后柱子抖了一抖,整个酒楼的一层震了震,但柱子上没有留下印记,直到有人惊呼,众人才看见在柱子后的墙壁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封三娘单手撑着红衣女子的肩膀,华丽丽地在空中翻了半圈,面上轻纱飞扬,裙裾飘动,不像在打斗,而像在跳舞,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一切仿佛在梦中。 刚要朝那红衣女子的颈部点去,封三娘却在她回头瞬间顿住,抽手拂袖凉凉地道,“红玉。” 红玉一愣,“你认得我?”戴着面纱斗笠,她看不见此人面貌,但一进门便见此人周身绕着一股奇异的气流,隐约泛着白光,又站在众人之中,暗自跟着他们,还以为她居心叵测,要对众人不利,所以才出手相助,却没想到此人法力高强,身手敏捷,一张口又知道自己的名字,红玉五年前一直呆在崂山,并不记得多少人,因此更加困惑。 封三娘不答,旁若无人地绕过她。 红玉伸手欲要抓,却被外头又来的一人喊住,来人茶白衣料,以白色发带绑着头顶一撮头发,上面还挂了两个毛球,模样煞是乖巧可爱。白嫩嫩的面孔,一张口露出两颗又白又亮的大门牙,“红玉,她是封姐姐,你没认出来?” 红玉眉头一动,又惊又怪道,“你是封三娘?!”多年前认识的封三娘浑身带着妖气,可今日怎么变得不同了?红玉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封三娘侧目冷冷地看着她。红玉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再睁开双目的时候,显然神情已经不同了。 “你,你现在是......” “时过境迁,我的确与以前不同了。”封三娘甩开了红玉的手,站在十一身边。 红玉的眼睛从她身上掠过,定在了十一身上,她已经认出了这位,但这位好像不认得她。 “封姐姐,我和红玉下山正好遇见了有人贴公告招人上山除妖,所以便来了,没想到正好遇见你们,真的是太巧了。”可爱女子真诚地笑,走过来挽住封三娘的手臂,“我不去除妖了,我要陪着你。” 十一清理了嗓子,微笑道,“三娘,这两位――” 封三娘一根一根掰开女子的指头,四平八稳地道,“那是崂山子虚道人的徒弟红玉,这位是......” “我叫白玉!”白玉冲出来挺起胸脯无比骄傲地抢白道。“是封姐姐的朋友,红玉的师妹!” ------------ 108姑苏旧宅 十一面带微笑,款款行礼道,“原来是三娘的朋友,幸会。” 白玉却皱起了眉,走到十一面前将手晃了晃,确定她没有瞎之后说,“你不认识我?” 十一瞄了三娘一眼,含笑道,“三娘曾经和我说过,我和她一位故友长的很像,想必白玉姑娘也是将我错认成她了。” 白玉越想越糊涂,面前这个人虽然长大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但眉眼俨然与当初那个十一一模一样,她现在怎么装得好像不认识自己,不熟悉三娘一般?她的视线瞟向三娘,心中的困惑不解,伸手一左一右捏住十一嫩滑的脸颊,凑近她盯着她看。 十一往后避了避,耳根一红道,“白......” “叫姐姐。”白玉一张口,两颗大白门牙在十一眼前晃动,俏皮可爱。十一忍不住噗哧一笑,只能依她,“白姐姐。” 白玉嫣然一笑,揉揉十一的头满意了。 十一无奈,这人怎么......视线扫过众人,召集到的人已经不少,可这样真的能够成功吗?她示意阿离拿出一包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众人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只是几团灰色的布球。十一捏起一只对着众人郎声道,“对方会用笛音使你心志紊乱,用这个塞住耳朵,或许能够抵挡一阵,诸位分捡一些罢,以防万一。” 红玉手抱木剑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她眉头一扬,视线迅速地掠过众人,定在最边上一人身上,那人玄色道袍,手执拂尘,长着长须,看起来颇有道行食全食美全文阅读。红玉绕过十一经过封三娘,站定在那人面前,那人见红玉朝自己来了,略微低头,像是羞愧。 “道兄好久不见。”红玉一开口就说。 “好......好久不见。” 十一和封三娘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红玉要作何。 “虽然好久不见,但我还记得在济南你为人家驱妖,反倒被那只修行不过百年的小妖关入梅花瓶中的事情,若不是我出手相助,你恐怕现在还关在那瓶子里哭爹喊娘吧?” 那长须道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不必多说了,”他对着十一拱了拱手,“姑娘,恕贫道不能帮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 红玉嘴角一勾,按着顺序走到下一个面前,对方是个身着劲装的男子,背后背着一把古朴的剑。红玉道,“原来是吴公子,你和你义兄张公子的夫人,可是要好的很那,我那晚瞧见.......” 吴公子落荒而逃。 十一算是知道这红玉想要做什么了,她这是要给人家下马威赶走这些人。阿离悄悄扯了扯十一的衣袖,低声问,“小姐,再这么下去可能人都要被她吓跑了呀?” “上山救人并非人多就成,”十一盯着红玉微笑,“有时候与其带一百个没本事的人去送死,倒不如带一个有本事的人去端了对方的老窝。红玉单凭一张巧嘴就能够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表面上看是她要故意羞辱对方,实则她是用心良苦,她这样做一则是不想让人白白送死;二则帮我剔除了没本事的人;三则也借着这些故事,向我说明她的厉害。” 阿离恍然大悟,在十一向她解释的功夫,红玉又赶走了一个道姑。 招来的人只剩下一个,十一饶有兴致地看着红玉。 红玉扣抠着指甲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对方点了点头,那是个青年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长相倒是老实,背后也背着一把剑。 十一笑笑,之前的人都是因为有把柄在红玉手里才逃得那样快,如今这人红玉不认识,她又要怎么吓唬人家呢? 红玉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那人额头上渗出些冷汗,紧张兮兮地盯着红玉。“嗖――”地一声,寒光乍现,青年猛然一怔,竟不知道何时红玉已经拔出他背后的剑了! 红玉右手握剑,左手并指滑过剑身,余光睨着那青年,显然见他在发抖,冷汗涔涔而下,红玉嘴角一勾,侧脸对着青年,若有深意地道,“好剑!” 青年再一抖,“什么?”剑身映着他惨白的脸。 红玉靠近他,似笑非笑张口道,“我说你......好剑!” “噗哧――”十一哑然失笑,这人分明不是在说剑,而是在说这青年呢。为避免他下不了台,十一上前斡旋递出银子交给他道,“这位公子,你的路费由我报销,你回去罢。” 青年老实地点点头,朝着红玉伸手要剑。 “我剑......” 红玉一呆,愣愣地看着这人。这人是真傻呀? 十一弯了弯嘴角,阿离忍不住捂着肚子闷笑,白玉性情最豪爽,早已经弯腰捶墙狂乐,只有封三娘还像是一尊白玉雕像般标准地站着,连嘴角都未动一下。 “我败给你了。”红玉揉揉太阳穴,将剑交给那人,“你剑......” “谢谢姑娘魅惑君心:殿前宠妃最新章节。”那人红着脸转身就走。 十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然后扭头对着红玉道,“红玉姑娘赶走了我请来的那些人,就必须要为我的事情负责。” 红玉爽快答,“行。” 几个人到山路上的时候天还未亮,十一说黎明时敌人最松懈,于是算好了时机上路,阿离被十一强行留在了酒楼,以避免她再次受到伤害。白玉一路上都缠着十一,她的嘴巴不停,一会儿问哪里的胡萝卜好吃,一会儿讲自己在崂山的所见所闻,十一有礼貌地含笑听着,但心思却早已经飘到了别处。 望着被重重迷雾绕着的山峰,十一的每一步都走地艰辛。她怕她历经幸苦换得的,是一具冰冷的尸骸。 封三娘默默地走着,红玉好几次想张口都咽了回去,到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着她的桃木剑一个人走在边缘。路越来越泥泞也越来越窄,到了最后没了路,她们只好在杂草丛生中摸索着前进。 “啊!”十一忽而叫了一声,她刚疼得蹲下,身边便立即闪来了一道白影,是封三娘。封三娘蹲着皱眉看十一被捕兽夹夹住的脚,“忍住。”她掰开捕兽夹,然后扶起十一道,“这附近可能有野兽。” 十一揉了揉脚背,方才还见那儿被扎了一排口子,如今被她一揉便已经不疼。 红玉上来道,“我来开道,你们在后面跟着。”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找白玉那只兔子,这只兔子向来胆小,此刻已经不知道躲到何处。上崂山的这些年,这只兔子的法力没有见长,反而逃跑的功夫越来越好,这一坨坨的高草,正好让她隐秘行踪。 感觉到脚踝处有毛茸茸的东西挠着,红玉弯腰,然后捏住那只毛团的后颈,拎起它压低声音道,“白玉,你再逃我就将你和胡萝卜炖了,让你实现想要和胡萝卜同生同死的夙愿!赶紧给我变回来,别让十一看见!” 小兔子前爪在空中刨了刨,耳朵耷拉下去。 “怎么了?”十一抬头便见到红玉一脸怒容,便问。 “没事。”红玉冷静道,身边的高草里腾起一小团烟雾,那只兔子已经变成了人形。红玉鄙夷地看着她,当初若非那人以神君之尊和师傅子虚道人交涉,师傅也不会收下像白玉这般资质平庸的妖。一想起那人,红玉的神色变得柔和,心思渐渐飘远,自己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她救了自己,自己便该报答她,既然答应了她答应了师傅,自己以后遇见像白玉这般无害人之心的妖便不能一举歼灭。 “红玉,你不是要开道吗?”白玉小心翼翼戳了戳她的肩膀。 红玉冷下脸,走在最前,脑海中有东西一晃而过,突然顿住,白玉一头撞了上去,揉着额头咕哝道,“又怎么了?” 红玉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背后,脸一点一点黑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白玉不解问。 红玉黑着脸,指着白玉的臀部道,“把你屁股上的那团东西,变回去。” “啊?”白玉一摸自己的屁股,有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球状物体在那儿,白玉脸色一红,喃喃地道,“原来尾巴还没变回去。” “看来快到了。”十一忽而说,她的手绕在封三娘的脖子上,两个人并排站着,亲密无间,封三娘的手扶着她的腰,虽然方才已经用法力将她外部伤口愈合,但里面的血脉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流通,顺着十一的眼神望去,封三娘也看见了那在层层迷雾中阴森幽暗的宅邸。 “我们先在这里稍微休整,”封三娘目光坚定,声音偏冷,视线淡淡地扫过众人,“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 109姑苏旧宅2 “等谁?”十一扶着三娘缓缓坐了下来,在高草间仰着头问。红玉赶走了一群人,她也没有特地去请人,封三娘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也没见她离开过,那到底她口中的人是谁,那个人和三娘又是什么关系? 十一心里微微泛酸,直到现在,她也不曾多了解封三娘,对于自己,她一直是个谜团,不是十一不愿去了解她,而是她将自己保护的太好,总有事情不愿意让十一知道,在十一眼中,这或许叫做警惕。 “封姑娘等的一定不是我。”一人朗声从高草间走了过来,白袍纶巾,手拿白幡,上书“神算子”三字,正是蒲松龄。他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十一问,“范姑娘脚受伤了?” 十一微笑点头,“不小心被捕兽夹夹了,现下有些疼痛。” “但蒲某看小姐并无外伤,只是有些淤青,这里的捕兽夹都是为了猎捕猛兽而特地设置的,尖锐而威猛,就算夹在铁上都会留下三分印记,小姐并非铜皮铁骨,我看那丢在一边的云鞋亦破了几个口子,怎么小姐的纤足脚背却只是几道浅浅的印记?”蒲松龄放下白幡,蹲在十一身边问。 封三娘余光睨着他。 十一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愈合得如此神速,刚被夹的时候是很疼,但如今不会了,可能我的体质特殊,也可能是这捕兽夹并未有我们想象的厉害。”她顿了一顿,先看看封三娘,再扭头看着蒲松龄道,“先生在酒楼无故消失,我还以为先生有要事先走了,如今再回来,想必是为了帮助我们吧?” 蒲松龄笑,“范小姐出手大方,蒲某一个术士,自当想要为小姐效劳。”他恭敬地朝十一拱了拱手,眼线朝封三娘一飘,然后对着十一道,“小姐有没有想过,自从上元节以来事事都不曾顺过,听闻小姐落过水,府上又出过大事,如今范公子无缘无故被绑,小姐救人的时候还遇上了狼群......” 十一手指一捏,脸上虽还挂着笑,但已没有笑意,“蒲先生想说什么?” 蒲松龄道,“蒲某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像都是专门针对小姐而来的,小姐可要警惕散妾娶妻。” 十一笑笑,朝着三娘伸手,三娘眉头一皱,默不作声地将她拉起,十一与封三娘并肩而立,平静道,“若说如此,我倒想起这一切厄运好像是从先生出现在我身边开始的,”她眼中眸色一变,“莫非先生就是幕后黑手,害我们如此颠簸的真凶?” 蒲松龄身子往后一晃,停住道,“小姐莫要开玩笑,蒲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 十一却过来轻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十一只是开个小玩笑,先生莫要见怪。” “封三娘,你要等的是什么人?天快亮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红玉抱手插口。 白玉也道,“封姐姐,你叫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封三娘淡淡地扫过她们,“不厉害。” 白玉一愣,“不厉害你还等他做什么?趁着天还没有亮,我们应该按照原定的计划潜入那座阴森森的......”她打了个嗝,自己惊吓到自己,“潜入那间旧宅去救人呀。” “他虽然身手不好,但另有他用。”封三娘冷然瞥着蒲松龄。有件事情他们心知肚明,她将蒲松龄交给了竹送,依照竹送的性格一定会好好“招待”蒲松龄,不会让他再出现在十一面前,但如今蒲松龄来了,竹送却不见了,这当中一定有事情发生。 蒲松龄此刻也想起了倒在悬崖边上那一少年,方还鲜活乱蹦的少年,一转眼便已经成为斧下亡魂,一具血肉模糊冰冷的尸体,说实话,那少年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也只是将自己绑在悬崖边上逼问,蒲松龄能够感觉到那少年并无要真的伤害自己的意思,毕竟相对而言,黑衣人喂给他的毒蜘蛛,是要折磨得他要死不能的。 但人总是求生,不能求死,蒲松龄也是。所以他再次听命找到了十一,引起她和封三娘之间的矛盾,方才只是一试,虽然十一袒护封三娘,但她心里一定会对此事心存芥蒂,只要有了芥蒂有了怀疑,便如一粒种子撒到了土壤中,蒲松龄要做的就是施肥翻土,让这片土地更加肥沃,让怀疑的种子速速成长。 因为黑衣人说过,这世间能伤狐妖封三娘的,只有她最心爱的人――范氏十一。 一众人又稍稍等了一会儿,红玉不耐烦了,一拍膝盖起身道,“不等了,我去荡平这座破宅子。”她眼中所见,这座古宅上笼一层黑气,又被浓雾笼罩着,说不出的诡异。她纵然降妖无数,法力不弱,但也不能独自冒险进去,所以才一等再等,但若过了此时,对方发现异样,那情形会更加不妙,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自己孤身犯险。 “嗖――”耳边破空声一过,一个翠绿色的细长东西扎在了跟前土地里,深入土地三分,那是一根模样怪异的箭,顷刻间化作一团绿色雾气消失不见,只在土地上留下一个小坑。红玉脚步一滞,什么人,竟然能在她背后不动声色地放冷箭?方才那箭看起来,像是用竹做的,箭簇上还带着一丝妖气。 红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着,右手握长弓,左手还搭在弓弦上,面目清俊,嘴角挂着灿如朝霞的笑容。红玉眉头一蹙,小竹妖? 蒲松龄则像是见鬼了一般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但一人从容地从背后推住他瘫倒的身躯。那声音凉凉地说,“你以为竹送这么容易死?”蒲松龄震惊,只觉得脊背吹过一阵阴风,封三娘目不斜视地绕过他,走到竹送身边问,“跟到了?” 竹送冲着蒲松龄戏谑一笑,“跟到了,那人就在宅子中,我将那儿摸得清清楚楚,这就带你们去大唐第一庄。” 蒲松龄只觉得心里发凉,暗叫糟糕。原来这竹送是假死,知道自己会第一时间返回告诉黑衣人这里的情况,便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自己这是中计了!若是真的被他们一举拿住黑衣人,他一定会以为自己也背叛了他,他看过黑衣人对待叛徒的手段,封三娘简直是将他往死里逼! 十一指着竹送问三娘,“他是?” 封三娘回道,“他就是我的弟弟,竹送。” 十一眼前一亮,“原来是你的弟弟。”她见竹送手里拿着弓,身上却没有箭,甚至连装箭的匣子也未曾看见,不免有些奇怪,但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天已破晓,人已齐聚,是时候到那宅子中一窥究竟,救出哥哥范十郎了。 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带出一道朦胧色的昏黄,黎明时分,不单人最松懈,妖也如是。 红玉不声不响间退到封三娘身边,将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问出,“她还好吗?” 封三娘脚步放缓,她知道红玉说的“她”所指何人,深邃的眸光打量着红玉的脸,将她脸上细微表情一一捕捉到眼底,在提到那人的时候,红玉的眼色变了,面色也变了。 “我不清楚。” “她没有来找过你?”红玉紧追着问,此刻已经少了一分迟疑。 “找过,”封三娘遥遥望着地平线,目光仿佛漩涡一般,“但又走了。”她回视红玉,“你在我这里探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想要知道便自己去找她。” 红玉一愣,抱手冷哼一声道,“谁要去找她了。” 封三娘斜睨了她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掠过,她走到十一身边,自然而然地搀住十一,十一诧异地回视了她一眼,然后微笑,由三娘搀着,嘴边的梨涡旋深深浅浅。红玉看着这一对,就好像她们将要面对的不是血腥的杀戮和危险,而仅仅是来游山玩水,特地来这荒郊野外看日出的。 背上的桃木剑微微抖动,红玉神色一敛,按住腰间的八卦镜。前方的古宅越靠近越是庞然,被一层黑雾缭绕着,诡异、寂静。寒鸦在枯败的枝头上哑着嗓子叫着,冒着光的一双双眼睛穿透这层迷雾,冷冷地投射到众人身上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白玉迅速窜到红玉背后,紧紧地揪住她的衣裳,探出脑袋道,“好吓人。” 红玉不搭理这只胆小的兔子,甩了甩,竟甩不开她。怒容道,“松开,不松开我就将你丢进去当诱饵!” 白玉闻言速速松开,余光瞥一眼三娘和十一,再悄然靠了过去。 封三娘亦敛起神色,挪了一步,暗自将十一护在了后头,然后盯着古宅肃容喊,“竹送!” 竹送会意,不客气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蒲松龄,面向众人背对着古宅徐徐道,“这座古宅是前朝富商姑苏家的,姑苏家得罪了如今的皇族,遭到了灭门的惨祸,这座宅子修葺已久,是当年姑苏家为了避祸所造,请了当时闻名的机关师设计建造,里面走道曲曲折折,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就算没有被机关所害,也容易迷失在里面无法逃出,最终活活饿死......”他瞥了一眼蒲松龄,见他面色越来越沉,便心中得意,“幸好,我跟踪了一个关键人物,透过他我知道了这座宅子的构造,也知道怎么找到那黑衣人,请大家都随我来。” 他说的极为轻巧,故意隐去了当初跟踪蒲松龄时候的惊心动魄,好几次他都差点栽在这机关暗道之中,不过幸而苍天庇佑,让他顺利完成了此番任务,也算是给了封三娘一个交代。 红玉一马当先厉声道,“我先进去。” ------------ 110姑苏旧宅3 蒲松龄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溜走,如何替黑衣人擒住这群人。如果真的让他们这么顺风顺水地闯到黑衣人面前,那岂不是必死无疑?自己的诚信会受到他的质疑,自己所中的蜘蛛之毒无药可解,那下场可能会比陈雀儿还要凄惨。 蒲松龄暗自捏紧了手,骨节微微泛白。抬头看着意气风发的竹送,再望向沉稳冷静的封三娘,心里越发肯定这两个人不揭穿自己的目的便是为了让那黑衣人亲自对付自己。蒲松龄不禁自嘲一笑,笑容扭曲。 如果我真的有报应,也不会让你们轻易如愿。 “吱呀”一声推开破败的门,里面散起的烟尘呛鼻,竹送捏住鼻子皱眉,对着后面的人说,“这里的雾气有毒,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前面的空地表面上看没有问题,但实际上是沼泽,如果不踩在对的地方,便极容易陷进去,”他略一顿,视线往下飘,“这里面已经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尸骸了。” 蒲松龄道,“从这里到对面的大厅堂并不远,你们都自称是个中高手,难道连这一小段路都过不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看我们也别进去了,这就打道回府吧。” 红玉手抱桃木剑,柳眉一挑道,“这有何难?”说罢便纵身一跃。 竹送一声“红――”出口,却已经来不及,手握拳狠狠地瞪着蒲松龄,心里清楚他打什么主意。 蒲松龄! 蒲松龄乐意接受他愤怒的视线,耸耸肩,只微笑着等待。 只见一道利落的红影从面前的空地上疾疾飞过,一跃便有二丈之远,本以为她可顺利地朝着对面厅堂屋顶处落下,却不想那看似平静的沼泽地面忽而冒出一个巨大的黑透粘稠气泡,将位于半空中的红玉团团包裹住,那黑气泡弹性极好,红玉用桃木剑从内刺穿不得,她挣扎时那黑气泡正死死往下方沉去护花狂龙最新章节。 “不好,红玉被黑气泡吞进去了,那团东西会带着她一直沉到这泥潭之中,她会被活活地闷死在里面!”竹送大呼不妙,拿起背后长弓拉个满弓,众人不知道他箭从何来,只见到那箭上带着幽幽的绿光,仿佛鲜竹般翠绿。竹送凝神,箭簇对准了那黑色水泡,心中计算那水泡移动的速度和反向。“封姐姐――” 封三娘立即颔首示意,明眸若剑般盯着那黑气泡,当竹送射破了那黑气泡那一刻,红玉必定会跌入这片沼泽之中,而封三娘要做的,便是等着黑气泡破碎的那一刻,下一个气泡还未生成之时,红玉未落入沼泽之际――救回红玉。 “三娘......”十一侧头盯着封三娘,见到她严肃的表情之后又将话吞了回去。面前这样诡异的古宅,这样诡异的沼泽,这样诡异的迷雾和气泡都已经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这群人带来的震撼太大,而自己虽然此刻与她们并肩站在一起,但始终有一种被当作局外人之感。她们有太多的秘密...... “嗖――”利箭破空,一道绿光精准地冲着黑色气泡飞去,一瞬间,另外一道白影跟着那箭一同飞了过去。 白玉瞪大乌溜溜的大眼;蒲松龄抿嘴紧张;十一往前走了一步再又顿住,仰头只盯着那道白色身影,她怕连封三娘也困住了。 “嘭”地一声气泡破开,封三娘从气泡中扯出红玉捞住她的腰身,红玉见是三娘,脸上露出讶然的神情,然后羞愧。是她的鲁莽才让封三娘如此冒险救人。封三娘紧抿嘴角,她将红玉扛在了肩头,如此可方便行事,但空中已着力点可助她们回去。 竹送大叫一声,“封姐姐,我送你们过去!”他刚一说罢,便又连续射出几箭,箭速飞快,转眼便到封三娘足下方,计算精奇准确,时机分毫不差。 封三娘足点箭身,以那一箭之力带着红玉转身朝屋檐飞去,身后又嗖嗖窜来几支,她便提气接着箭势一步步朝着对面屋檐掠去。红玉尴尬地被她像是货物一般扛着,怕打扰封三娘运力,便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封三娘的后背和底下那阴沉死气的沼泽。 封三娘终是落在了屋檐之上,放下红玉,转身飒然面向那头。 十一的心都快因方才的情景跳跃出胸腔,见到封三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头屋顶之上,衣袂轻飘,神情淡然,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轻捶胸口。 还好,你没事。 蒲松龄恨得牙痒痒。 白玉白嫩嫩的脸布上一层阴霾,看着那沼泽这只兔子又想夹着球尾巴逃跑,但对面既有自己的师姐又有封姐姐那只狐狸,这只兔子便犹豫了起来,到最后还是抵不过情义二字,一咬牙一跺脚对着竹送问,“她们过去了,我们怎么过去?” 竹送背好弓抱手挑眉道,“你求本大爷本大爷就让你平安过去,一根兔子毛都不丢,怎么样?” 十一瞥向这边,听着他们的对话眸色几变。竹送的箭是从何处来的,他又为何唤白玉作兔子? 白玉恼道,“气死了,你这小鬼趁火打劫。我和封姐姐认识的时候你这小鬼还不知道在哪块烂地里吃泥巴呢!现在只不过跟着封姐姐修炼了几年就耀武扬威,小心我全都告诉封姐姐让她揍你!” 竹送眉眼斜飞,下巴一抬高傲道,“求不求?” 白玉恨恨地跺脚,半晌后蚊蚋似地说出一句,“算我求你......” “啊?”竹送侧对着她,脑袋往那边凑了凑,右耳对着她。 白玉一咬牙,也向着他的耳朵凑去,竹送嘴角噙着笑容,就等这只兔子求人了末世之巨兽时代全文阅读。白玉见他毫无防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张开兔子大口,露出闪亮闪亮一对门牙,迅速而利落地朝着竹送那小耳朵咬去―― “啊!”竹送惨叫白了脸,推着白玉,但白玉死死咬住不松口。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叫姐姐。”白玉含糊从牙间蹦出这几个字。 “白姐姐,求你饶了我吧!”竹送叫苦不迭,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本想占她便宜,却没想到被她占了便宜。 “竹送。”对面传来一声冰凉的嗓音,像是从皑皑冰川里透出的风。 竹送闻声凛然,对着白玉说,“封姐姐要生气了,你快松开我。本来我还想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带你们过去,但现在他们已经在对面屋顶之上,只要我射一箭,箭尾绑上绳子,让她们抓住一头,另外一头绑在你们身上,只要她们两个人动手够快,就能够将你们迅速地从这沼泽上方拉到对面去。” 白玉在听见封三娘那一声之后身子也是一抖,她是很怕死,但更怕封三娘,于是便立即松开了嘴巴,乖乖地躲到十一身边去。她算是琢磨出一个道理,只要挨着范十一娘,封姐姐的眼神和态度都会温和许多。 竹送“切”了一声,鄙夷了白玉,然后这边手不停地拉弓,射箭,一切都稳稳当当。封三娘只手缠住绳索,等竹送将十一绑好之后,手腕用力一转,绳索上带过一道强大气流,将十一迅速地从对面拉了过来,十一由于惯性往前倒去,三娘顺手一捞,将她圈在了怀中。十一扑了个温香软坏,抬头对上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心中不免小鹿乱跳。 白玉见十一如此待遇便有些泛酸,急急地也将自己绑好,又听嗖地一声,满心幻想自己该怎样跌入封三娘怀中,该怎样抱住她,该怎样接触她难得温柔的眸光......却不想到了眼前,“啪嗒”一声面朝下栽倒了下去,再“哗啦”一声碎了几块屋顶的瓦片,碎掉的瓦片稀里哗啦地顺着斜坡落入沼泽之中,冒出几个黑色泡泡便没了影。 白玉腰酸背痛地爬起来,满脸哀怨地看着封三娘,但封三娘只是奇怪地回看了她一眼,再不表态。 只听红玉嘲笑道,“我只知道你记性不好,平日里学个招式都要教上半天,却没想到你临到头连落地之势都忘了,哈哈哈。” 白玉一努嘴,瞪了红玉一眼,然后扯下散在头上的一粒瓦片,冲着沼泽丢了下去。接着屈膝坐在屋顶上脑袋一撇,独自生着闷气再也不理人了。 竹送这时也过来了,等到蒲松龄的时候,竹送按住封三娘的手若有所指道,“封姐姐,你累了,不如让我来吧。” 封三娘淡淡一扫那头的蒲松龄,她心知竹送的本事是不肯能平安将人带过来的,停顿了一瞬,封三娘轻轻推开竹送的手,摇头,“还是我来。” 竹送眼神一变,急急道,“封姐姐!” 封三娘眼神一凛,“让我来。” 竹送咬住下唇缩手,侧身面对另外一边。 转眼功夫,封三娘已经将蒲松龄带了过来。蒲松龄原想着借机一走了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找不到机会走,只能硬着头皮跟来。 “接下来怎么办?”十一问竹送。转过身面前又是一间大房子,只不过里面用黑帘拉着,看不见分毫的光。 “那是个小迷宫,但我有妙招。”竹送从怀中夹出一片竹叶,亮在众人面前,嘴角牵起,如愿以偿地在蒲松龄身上捕捉到惊慌,然后微笑道,“世间所有的迷宫对我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 111我属于你的注定 竹送话一语毕,便听有人在耳边怪声怪气地道,“少吹牛了,就凭你也能走出这迷宫?若不是你之前做好了准备,知道这路怎么走,如今也不能这样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能破天下所有的迷宫吧?” 竹送一转身,对着一脸鄙夷的白玉不服气道,“谁吹牛了,你不信你去闯闯呀,我看你能不能顺利出去。” “我若能顺利走出去如何?”白玉扬眉挑衅。 “如果真的能出去,我竹送给你当小厮使!”竹送瞪着眼睛挺起胸膛对着她。两个人眼光碰触,差点就擦枪走火,火花滋滋地响,周边弥漫淡淡的火药味。 白玉眉头一扬,掩饰不住的欣喜,就差摇着短短的兔子尾巴,“真的?” 竹送往后退一步,狐疑答应,“真......真的。” “那你等着给我为奴为婢吧。”白玉头一扬,一反常态地当着众人的面抢先朝着那黑房子走了进去。封三娘看着她的背影,问红玉道,“她是否在崂山学了什么法术?” 红玉摇摇头,“我不记得有这样的法术。”她松开原本抱着的手,紧接着白玉跟了进去,她不放心让那只呆兔子孤身犯险。 “竹送,还愣着作何?”封三娘余光瞥着那抹绿影,竹送挠挠头奇怪道,“封姐姐,她该不会真的能走出去吧?” 封三娘平静道,“飞禽走兽有他们自己定方位的办法,她或许没有学到如何破解迷宫的法术,但凭着本能,或许就能够走得出去。” 竹送俊脸一黑。白玉虽然没有自己竹叶寻踪的本事,但她元神是一只兔子,兔子最厉害的是什么?那就是在地底下打洞!在幽深黑暗的地底下它们有着天生的定位本事,决不会搞错方向,凭着本能她还真的能够走出这迷宫,自己果真大意了!抱头蹲在地上嘟着嘴,竹送可怜巴巴地看着封三娘,完了,若是那兔子真有这么厉害,自己是要给她当牛做马了果蔬青恋! 封三娘没有丝毫表情,由着这只竹妖蹲在地上发霉发酵,身子轻轻掠过竹送面前,朝着那门方向去。 十一眼睛先后扫过封三娘和竹送,咬了咬下唇,松开时,下唇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十一?”封三娘发觉她面上的轻微变化,滞住脚步,扭过头问。 十一微笑道,“我们也快进去吧,大家都在一起较为安全。” “嗯。” 蒲松龄看着一干人等都进去了,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儿。通往黑衣人所在地窖的确只有这一条路,自己是要发挥优势在她们还在绕圈的时候直接去找黑衣人说明情况,还是跟着她们一路绕圈最后擒拿黑衣人? 黑衣人虽然厉害,但未必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妖的对手;封三娘这边,虽然人多,但黑衣人足够阴险狡诈,并且手段极为残忍,自己又中了他的蜘蛛之毒......如此,到底到底该如何是好,到底该站在哪边才能存活下去? 蒲松龄抬脚进入黑屋,看着封三娘回头遥遥望着自己,平静的眸子没有丝毫表情,看着蒲松龄就好像看着一团死物一般,这让蒲松龄心凉了。这些人也是要将自己往死路上送的,既然如此,能够存活的就只有通往黑衣人的这一条路。他对着封三娘凄然一笑,扭动门口的机关,侧边开了一口小门,闪身没入漆黑之中。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都站住。”封三娘忽而喊住前头的所有人,转身朝着方才蒲松龄消失的地方去,“这里有机关。” 竹送眼珠子一转,如果是封姐姐出手破了这个迷宫的话,那自己也不算输,于是赶紧来帮忙。红玉和白玉也回过头来,红玉抱着桃木剑警惕地打量四周,以防有什么东西来偷袭,白玉则悻悻地跟着封三娘在墙上乱摸,即使她想赢,但大事当前,不能儿戏。 十一在漆黑中凭着直觉默默地在背后看着那人,辨析她的呼吸,她的呼吸一直很平,很轻,十一有时候怀疑她是不必呼吸的。鼻息间的气息,怀里留存的温度,那一晚林中的相会,形形□的人,一直那样平静无波的情绪...... 封三娘,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又是如何的人?你们有太多的秘密,你们太不寻常,这些都让我觉得――很不安心...... “嘶――”左胸腔内一阵收缩,十一捂住心口,那儿方才是一阵刺骨钻心的疼。皱起眉,冷汗直下,她疼得弯下腰,差点栽倒,扶着墙面,她尽量在平顺自己的呼吸。微微睁开眼睛,原本漆黑的一片好似能见到一层朦胧的光,光晕的中心还是那个绝美的人。 封三娘...... “打开了!”白玉拍掌高兴道,一探脑袋就要往里面走。红玉见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门前,顺手一捞将她往侧边拉来护在身后,白玉一愣,只见密门内一束束寒光从眼前掠过,自己扬起的衣角瞬间被穿出数百道小孔,小孔周边还有被灼烧的泛卷起的褐色焦边。白玉被吓得够呛,过了许久才拍拍心口顺了顺气道,“没想到还有机关,多亏了红玉师姐,否则......” “真是冒冒失失,一点也不稳重。”竹送哼道,“要不是红玉你早就成烤肉串了。” “我就不信你没被封姐姐救过!”白玉不服气。 “要你管啊。”竹送没好气。 “都给我闭嘴!”红玉忍不住怒斥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再吵将你们绑在一起吵个天翻地覆得了!” 白玉吐了吐舌头垂头纠结着她的衣角;竹送深吸一口气,胸膛起起伏伏。封三娘不理会他们,闪身进到门内关了那机关,然后让众人进去王爷深藏,妃不露全文阅读。十一走到那小房之内,见到里面点了一盏灯,奇怪的是普通的灯都是昏黄色的,但此处的灯却是白亮的,不知道燃的是何物。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居室,到处都布满了蜘蛛网,走进来只有一张破烂的木床孤零零地摆在那儿,未见消失的蒲松龄。 十一蹲下,正面对着那木床,然后又俯身下去,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会儿,起身拍干净手上的尘土道,“有一个暗门藏在床底下。” 封三娘走过去,轻轻松松掀开木床,看似脆弱的木床竟牢牢地被吸附在墙壁之上,留出这一侧,木床下的地面干净没有堆积灰尘,十一也是从这里看出了端倪,判断密道在这木床之下。 “你们等着。”红玉掀开地上一块木地板钻入密道。 白玉和竹送二人面对面站着,互相瞪着,比赛谁的眼力好,能够不动不眨不避地瞪住对方,瞪得对形成了一种默方缴械投降,他们之间很莫名地契,就这样暗自较劲。 封三娘抱手站着,背靠在墙壁之上,月牙白的衣裳似乎从不怕脏,每一日十一见她都是这样一身,似乎从来不用换下。十一吹干净了一张凳子,侧对着封三娘盯着烛火坐着。火花啪嗒一声爆开,十一下意识往后避了避,然后又很快地恢复之前的神情,她支着下颚扭头望向三娘,终是开口问,“三娘,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瞒着我?” 封三娘的眼神微动,淡淡道,“没有。” 十一趴在自己胳膊上,有些失望。“我总觉得与你很亲近,又觉得与你很遥远。初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我们认识,但我只是你与你认识的人很像罢了......三娘,虽然我是借着别人的光才认识你的,但请你在看我的时候,不要把我当成别人,好吗?”她那一声轻轻的“好吗”说得格外脆弱无力,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希冀,和一丝无奈。 许久,气氛落入一阵沉寂。 就在十一苦笑着想要打破这里的尴尬之时,封三娘蓦地开口了,只听她说:“你就是你,我从未将你当成其他人。” 你就是你...... 十一瞪大眼睛,缓缓抬头盯着她看。 我从未将你当成其他人...... 封三娘回视她,二人目光在空中一触,竟就定在了那儿,谁也不挪开。 十一灿灿地笑了,“三娘,等救出哥哥之后,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想清楚也想明白了,我和你的关系,我对你的感觉,我绝不能再欺瞒我自己,不管你是否与我都是一样的心思,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一定要试一试。 封三娘看着她的眼神,眸子里的光辉不能掩藏,灿烂如日月星辰。当初也是这样看着她明亮的眸子,看着她眼中倒影的自己,心才微微泛起涟漪。不计较何时,不计较是何身份,什么人妖殊途,什么人仙禁忌,什么过往,什么诅咒,什么坎坷统统都不要紧。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只要能这样守着她,保护她,爱护她,付出什么都无所谓。 但她的丧亲之痛,挖心之痛,她倒在血泊里而自己无力救治她时候的场景,全都――历历在目。怕再这样痛苦一次,怕再这样无能为力一次,即使寻回了她,见到了她,三娘还是不能告知她自己的身份,上天让十一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这或许是一种启示,让三娘重新去认识十一,重新获得她的信任,重新给她一个机会去好好地爱惜十一...... 想通透了这一切,封三娘定定地看着十一,望进她褐色的眸里,樱唇轻启道,“好,救回你哥哥之后,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的这样长,到了完结的时候,某木会舍不得的o(n_n)o ------------ 112天罗地 周遭的空气沉默了下去,只剩烛火忽而噼啪爆出一声脆响。 烛光映照着十一的脸,从封三娘的角度望去,十一的睫毛微卷浓密,鼻梁挺直,唇上带了一些樱桃色,润泽剔透,十一的眼窝似外邦人一样轮廓深刻,照着烛光,连她的瞳孔都似乎变了颜色,是与中原人稍不同的赭红色。 赭红...... 封三娘原本抱手倚墙站着,但此刻忽而松开手,身子挺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十一,打量着十一,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轻咬着下唇,她低头思量着方才一闪而过的想法。赭红是紫与褐混合而成的一种颜色,而自己所认识拥有紫眸的仅有一人而已,难道这烛火下偶然的发现,会和紫湛有关?难道十一的复活,和紫湛有很大的联系?上回见紫湛,只隐约觉得她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如果要弄清楚一切,就非要再亲自见她一面不可。 “三娘?”十一一直觉得有一道视线在关注自己,扭过头望向封三娘,封三娘虽还是望着她,但神情恍惚,明明在她面前的是十一,但看在她眼中的却不是十一。十一抿了抿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听床底密道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兵器摩擦声。 封三娘迅速闪身过去,半蹲在密道口往下望,竹送和白玉亦要过去,却被封三娘袖口一拂,统统挡在了半尺之外,而封三娘自己的身子也稍微往后一仰,紧接着,一道红色伴着黑色的凌厉之气从下方冲了上来,“啪”地一声打在了屋顶,支撑屋顶的房梁震动,烟尘震落飘扬满屋,“噼啪”一声十一头顶的主横梁裂开一道口子,她正捂鼻要逃,便觉腰间一紧,身子一轻,有人带着她往那密道落去。 白玉和竹送也纷纷跟着三娘下了密道。 刚落下时,上方“轰隆”一震响,摇曳的烛火被扑灭,密道口子被坍塌的屋顶覆盖,上方一阵烟尘借着气流之势滚滚而下,直呛人心扉。白玉在最后,刚要设法抵挡,便觉有人在下方握住自己的脚踝将她往下一拉,那人身形消瘦,贴着密道的壁缘与她错身而过,再用力一踩她的肩头将她往下送,也将他往上抬。 白玉似乎碰到了他微凉的鼻尖,他的身上有一种淡雅清新的味道,让人想起了树木和竹林。 “竹送!”白玉娇呵。但竹送已经接力与她换了个位置。白玉抬头能见一道绿色的竹伞罩在她们的上方,竹伞外部则是黑色的浓烟,方才只是一闻便已觉得心头堵塞,气息逆流,如今竹伞挡住,方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白玉仰头看着竹送,他正咬着牙,撑在头顶的双臂正在微微地颤抖着,想必已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在抵挡那一片滚滚而来的毒气。白玉看着他,隐约觉得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白玉捡宝!”封三娘抱着十一稳稳落地,继而松开十一轻跃去接紧接而来的白玉,白玉抱住她的脖子焦急地望着上方的口子道,“封姐姐,竹送还在里面,他为我们抵挡外面的毒气,恐怕一时间难以脱身!” 封三娘眼眸一动,叮嘱白玉道,“看好十一。”然后自己又飞身到了密道口处,倩影一闪,复又没入了那密道之中。密道是直上直下的竖井结构,封三娘一眼就看见了竹送正在上方死死撑住。俊秀的脸皱成一团,双臂抖得分外厉害,几乎已经支撑不住。 “竹送,让我来。”封三娘抓住竹送的脚踝,将他往下一拉,竹送“呀”地一声,身子已经不可控制地往下方出口落去,一道白色丽影从身边掠过。 竹送仰头看,只见瞬息之间封三娘已捏了一个护身诀护体,黑色瞳孔瞬间染上淋漓的赤炎红,眼尾是上扬的暗红色眼影,直入鬓角,额心出现一个闪着金光的印记符号,顷刻间,黑发成霜雪,她从一个绝色佳人成了一名魅惑妖姬。 竹送原以为自己会砸在下面地上,但却跌入了一个软软的怀中,抬眼一瞧,见到那只兔子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竹送略一吃惊,但比起与白玉斗嘴,他更为关心封三娘的情况,于是从白玉怀中挣扎着起身,哪知道刚摇摇摆摆一站起,胸腔便涌出一股热流,冒上喉咙,继而“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血来。 白玉瞪大眼睛,被竹送这个样子吓得不轻。 十一刚要来看,却被白玉死死挡住,她抽出一方锦帕胡乱地在竹送嘴角抹了抹,也不管对方疼是不疼,然后压低声音道,“你的血是绿色的,不要让十一看见。” 竹送原来还想骂她一点也不温柔可爱,后来听她如此一说,便也觉得这兔子也有细心体贴的时候,于是暂且不和她计较。 “那毒气实在霸道,吸入一口我便觉得心口憋闷,不知道封姐姐一个人是否能够应对。”竹送皱着眉,按着心口仰头盯着密道出口,希望那人能够平安地回到这里。 十一亦担忧,她打量四周,见这里是一处借天然洞窟建造而成的石室,此室颇大,四面墙壁足有丈余高,自站的方位看,石室呈三角之势态,周遭空气湿润,偶尔可听见水声,墙壁因为有水渗入,布满了墨绿色的苔藓。自己这群人站在三角形的一个顶点,对面就是一面非常长,非常大的石壁。石壁上似有纹路,但打量四周,并没有见到红玉的身影。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十一面色黑沉。红玉在哪里,在她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竹送!”十一猛然转身,“快去看看三娘如何了。” 竹送先是被十一的气势吓得一愣,然后点点头刚要再次上去,却被白玉阻拦,白玉对着十一道,“竹送已经受伤,让我上去瞧瞧。”未等二人回应,白玉已经跃了上去,刚一入密道,便感觉到上方一股强大的气流,一团白色的寒凝之力正在一点一点冷冻上方的毒气。 白玉怔住,“封姐姐......你这是......”若换做是她,能将这团毒气打回去再用东西堵住这密道即可,可是封三娘却用了一个颇费力气的办法,她在将这团毒气冷冻住,然后永久地封存。 封三娘余光瞥她一眼,又捏了个凝冰诀,将最后一点毒气牢牢封住,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垂目对着下方的白玉淡淡道,“这里没事了,回去罢。” 白玉仿佛才想通,“封姐姐是怕这团毒气窜出去害人?” 封三娘不回应她,只是一直往下飘,只是离开了一阵,她便已在挂念十一。 先后落地,打量四周情况之后,封三娘走向十一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十一见她安全,心中大石也落地,摇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红玉姑娘会在哪里?” 白玉和竹送心中也是困惑,这里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红玉一下来可能与人交过手,如今会在何处,难不成真的会凭空消失? 封三娘眼神一掠,冷静道,“那面墙上可能有暗门复仇千金太难养最新章节。” 她刚往前一步,只听地面咔嚓一声,她又迅速退了回来,仰面朝上一看,眸色瞬息而变,只见上方一道“天罗地网”扑面而来,那网在黑暗中闪着精光,网正中心粘着一个黑色物体,待近一些,封三娘等人才看清楚粘的正是红玉! 竹送拿过长弓拉满,嗖嗖嗖地几声将捆版住红玉的丝射断,红玉在空中翻转身体,抽出腰间桃木剑,斩断其缚脚的几根线,然后闭目嘴中念出一声“破”,只见霞光万丈,一团火红色火焰自红玉的周身喷出,瞬间烧毁了那张“天罗地网”。随着红玉落地,天罗地网的残丝也七零八落地飘落,像是棉絮一般,散了满地白亮。 红玉弹掉身上的白丝,然后走向封三娘等人道,“我一时大意,刚下来便受到暗害,黑暗中那人不知道是谁,我与他短兵相接,本来可以将他擒住的,却没想到有这么一张天罗地网自顶上扑下,我一时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故而被网罩住。幸亏有你们在,否则我便危殆了。” 十一看着手心的一根银线道,“这好像是蜘蛛丝,但却与普通一扯即断的蜘蛛丝不同,这丝非常坚韧,而且粘性十足,若非方才你们配合默契,我们便会被对方一举擒住,后果不堪。” “那现在怎么办?”白玉问,“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出了我们的意料,对方知道我们的行踪,突袭这一条捷径已经行不通拉,不如先退出去再作打算?” “打算你个头,”白玉话一完,竹送便送了她一记白眼,抬起下巴道,“某人自己胆小就先行离开,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留着你反而累赘。” 白玉恼怒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为了你自己好吧?” “你?!” “都给我住嘴!”红玉怒不可遏,一人赏给一记暴栗,然后揉着酸麻的胳膊问三娘道,“你怎么看?” 白玉和竹送都吃疼地捂着头,互相瞪着对方。 封三娘瞥向十一。 十一则道,“我认为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做好了准备那必然是不能用潜入之计来施行了――” “那快逃吧。”白玉插口,众人都立即盯着她,一记记眼刀铺天盖地而来,白玉急忙捂住嘴巴往后退了退。 十一缓缓分析道,“但如果此刻退出日后重来的话,对方的准备会更加地充足,甚至下一次来我们会走不到这里。对我们而言这里神秘莫测危机重重,但对里面这人而言我们何曾不是神秘莫测的?他没有料到我们来得这样快,所以仓促之间也肯定未做好准备,不如我们将错就错,索性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红玉点头,竹送亦认可,白玉犹豫间封三娘已经朝着那面长墙走去。 “有暗门一定藏在此处。”封三娘抬手轻敲着墙壁。 红玉亦走了过来,在她身边敲着,“我方才也是隐约看见那人没入这里消失不见的,门一定在墙内。” 竹送白了一眼白玉,也帮忙去了。 白玉无奈,赶紧去敲墙。 十一站在她们身边,眼睛一一扫过她们的背。这一路走来的情景实在惊心动魄,又让她隐隐不安,她越来越肯定这几个人绝非普通之人,甚至她们有可能不是“人”,若不是人,他们为何要靠近自己,为何要接近自己,她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113一个人想着一个人 石壁上都是厚重的青苔,捶下去只是闷声一响,辨别不出此处与别处的不同,红玉试了几次,看看这边竹送和白玉,再看看那边封三娘和十一,皆是一筹莫展,她本就是急性子的人,这样几番下去,已经无法耐住性子,一气之下,红玉手执桃木剑,剑尖朝上肃容道:“都让开,我要一把业火烧了这些青苔!” 十一拽住她的胳膊道:“不可,一则这些青苔湿润,不那么容易点燃;二则假如真的被你点燃了,烟雾熏出,我们被困在这里,岂不是要被活活闷死?” 红玉收手道,“那你说要如何?” 十一锁眉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到湘入非非。” “啊,完蛋啦,我们真的逃不出去了。”白玉尖叫一声,然后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摸摸地上的土,大大的眼睛顿时一亮,“这里的土质松软,我可以打地洞带你们绕过这面石壁!” 十一扭过头惊疑地看着她。一个纤纤女子,又无工具在手,她要如何打地洞? 竹送被她的尖叫唬得一惊一乍,想要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想起从前被她的兔牙狠狠地咬过一口,于是又乖乖地缩回手,直冲她翻白眼叽里呱啦道,“你确定你挖的洞我们能过去?你确定这里松软的土质不会坍塌把我们活埋在里面?你确定你能找得对方向对上这大石壁后面的密道?你确定这下方不会有地下水把我们淹死呛死冤死死不瞑目?” 兔子打地洞自然是只顾得它自己真身的个头,这样简单;但如果要打出一个能让凡人进入的地洞则有些困难。 “这――”白玉眉头拧着,哭丧着脸。她的确未考虑周详,若要挖出那么大的坑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她们此刻缺的就是时间,她不可能让大家等她那么久,于是求助地望向封三娘。 封三娘道:“小玉,你先经地洞过去,或许那头也有开门的机关也不定。” 白玉听三娘也如此说,顿时有了底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变得坚定,挑衅似地冲着竹送抬起下巴。虽然她胆小怕事,但凡和三娘有关的,她必然会义不容辞地、头也不回地去做。 十一问道:“既然白玉姐姐能打通地道,为何我们不跟过去?” 竹送插口道:“那是因为她打的地洞太小,我们根本挤不过去,而她会缩骨功,团起来像是一个小球,自然可以来去自如,逃也逃得极快,我们若跟下去,指不定会堵着她的逃生去路呢。” 白玉指着竹送的鼻子骂,“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我说的已经够好听了。”竹送一扬头与她斗气,“胆小怕事就不要充大头,我打赌一刻钟之内你找不到正确的路。” “死竹子,不用一刻钟,就这点距离,我半刻钟都不用便能找到密道!” “那等着瞧,到时候迷失了可别哭着鼻子红着眼睛喊我们救命,”竹送顿了一顿,看了看她的眼睛仔细思考道,“我忘了兔子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 二人也不顾这是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又开始斗嘴。 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道影子落在了她们的中间,二人同时噤声,面色不佳地缓缓转头。只见一脸冰霜的封三娘站在二人之间,微垂着眼帘,周身仿佛凝结了一层凉凉的风雪,散发着阴冷的寒气,直冻得人哆嗦。 竹送和白玉互相责怪对方,这下可好,又惹封姐姐不开心了。正在二人心中都一阵锣鼓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封三娘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干净,但透着一丝薄凉。“竹送,给白玉一片竹叶,注意她的行踪,”她又对白玉道,“你速去速回,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竹送和白玉都松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订了休战协议。 十一独自默然地走到一边,靠在墙角坐下,曲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封三娘见到十一如此失落的模样,下意识地想要走近她,却被红玉从旁拉住了袖子,只听红玉在她耳边沉声道:“如今的范十一娘和从前已经不同,她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只是一介凡人,对人、妖、仙的事情一概不知。若是让她发现你非凡人,以前还与她有一段往事,往好处想,她或许能够与你重归于好;但往坏处看,也不能排除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风云之傲绝。况且......你现在――”红玉顿了一顿,瞄了十一一眼,然后略定心神道,“你现在有了这样的机遇,身份更加特殊,若是被九重天的人发现你对她依依不舍,你可想过后果?轻则被贬,重则是万劫不复!” 封三娘听罢轻轻地阖上眼睛,稍过一会儿睁开,她的眸色很深,深的像是海中的漩涡,能够吸引任何经过的东西。 红玉望着她的侧脸也是一怔神,然后苦笑着摇头看她,从这样的眼神之中,红玉已经解读出了她的想法。她已经万分确定面前的这只狐妖,不,是这只狐仙对十一是用情至深,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离开范氏十一的了。 “我知道。”封三娘轻描淡写地说,还是一贯的生冷语气,仿佛不用经过思考,不用踟躇,不用挣扎,不用犹豫地脱口而出,她好像是在说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而不是众人众妖所盼望的成仙修道,“但我愿意――”她目视着红玉,一字字分外清晰,像是用刀在镌刻石板般锐利而深刻,“无论要付出什么,只要是为她,我都愿意。” 红玉身子一震,舒展的手渐渐地在握紧。 封三娘再往前一步,却听后面的人声音哑然道,“那么她呢,她该怎么办?” 封三娘顿住,脑海中那紫色的眸光缓缓地掠过,那样深刻,不知不觉中,她的脸已然镌刻在自己心中某处,说是忘了,其实根本不曾忘却。 她还好吗,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没有人陪伴,没有时光经过,只有雪花零碎片片,只有北风呼呼而过,她,能过得好吗? “你又将她置于何地?”红玉抬头,晦涩不明地看着她,“你肯将紫湛置于何地?” 紫湛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难道都无动于衷?你难道忘记了是谁在青丘国保护你教你修炼?是谁为了你在玉皇山饱受坐禅寂静之苦?是谁为了你得道成仙不惜违背天规暗自相助替你安排好了一切?又是谁为了救范十一娘甘愿自损万年功力? 封三娘,你若真的是铁石心肠不会倾心于任何人,那就罢了;可你并非无情,只是对她无情,只是偏对她无情...... 她是神君之尊,这世间谁见了她不是又跪又拜?唯独有你,她这样纡尊降贵,硬是没将她放在眼里。你这样待她,可想过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你这样糟蹋自己,真是枉费她对你的一往情深! “她是我的师傅,我尊敬她,爱戴她,却不能像对十一这样地对她。”封三娘抬步,缓缓地朝着十一走去,十一抬头,正好望进了封三娘的眼里,深刻地铭记着,“若你再见到她,便对她说,此生是我负她的,来生,我能还便还。” 红玉顿时血气上涌,闪到她的跟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双目里爆发出一片火花,狠狠瞪着她脱口而出道,“你欠她的又何止这一辈子?!” 封三娘娇躯一振,抬头蹙眉问,“什么?!”她直觉红玉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一些很久远的故事,甚至有可能是在遇到紫湛之前的一段故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玉死死地咬住下唇瞪着她,浑身在瑟瑟抖着,直到嘴中蔓延开了一道血腥味道,她才松开嘴,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凉凉地道,“没什么。” 她答应过子虚道人,这一段往事将永远在她的记忆里封存,她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更不会对封三娘说。 “咚咚――”石壁从另外一侧传来一阵声响。 十一起身,红玉睁开眼睛,封三娘回头,竹送紧绷的神情略一松,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低低地道:“幸好那只兔子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想,恋爱中的封狐狸会是怎样的...故事还没完呃... ------------ 114一见红颜负一生 巨石轰鸣向上升起,一缕烟尘过后,现出石墙后头一抹身影,正是已到了那头的白玉。 竹送一见白玉便道,“半刻不见,你换了一套衣裳?” 白玉没好气道,“都是这地下泥尘发黑,把我的衣裳都染黑了。”她略一顿,再眉开眼笑地看着竹送,大眼睛雪亮雪亮,贼兮兮地。 竹送见她如此眼光盯着自己,连退了两步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谁说我半刻之内找到密道就给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任凭差遣的呀?”白玉昂扬着脑袋,得意洋洋,“骗人的是小狗。” 竹送铁青了脸,默不作答。但这只兔子能够安然回来,也算万幸了。 封三娘睨了眼十一,凤眼微眯,然后拂袖领着众人道,“事不宜迟,走吧。” 竹送在她身后冲白玉吐了吐舌头,白玉回敬。 红玉抱剑视线穿过竹送和白玉盯着十一,十一和封三娘正并排走着,忽而感觉到身后透来的酌凉视线,回头一看,正好与红玉四目交接。十一心中一凛,不知道为何她要这般看着自己,就仿佛自己与她有深仇大怨一般。 “到了。”封三娘说。 十一定神一瞧,面前出现了一个破旧的木栅栏做成的门,有光从门内透出,投射在湿凉的地面上,地上有些水渍,坑坑洼洼,还有不明的黑影“嗖”地一声忽而穿过,又不知道消失在何处。门上没有锁,半掩半开着,仿佛是专门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封三娘一步上前,只手截住十一,侧首睨着她道,“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等着。” 十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摇头道,“在里面的是我哥哥,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一个人替我冒险。” 红玉不知道何时窜了上来,音调凉凉地道,“你跟进去也只会拖后腿,”封三娘眼神责备地冲她一扫,红玉于是撇开头改口道,“我跟你进去,十一在外面等着,这样总行了吧。”她虽说是建议,但已经开始行动。 十一见红玉亦跟进去,遂对此事放心许多,况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低头悻悻地缩手,对着三娘叮嘱道,“万事小心,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们网游重生之邪骑传说。” 封三娘平静的眸中有异色闪过,回过头看着十一,轻轻地“嗯”了一声,眸中倒映着十一的影子,十一揪住自己的衣角,冲着她嫣然一笑。望着她脸颊上的梨涡旋,封三娘有些许时候地愣神,恍然如灵魂出窍,目光半晌无法挪开,只愣愣地失态地看着。 红玉忍不住清理了嗓子,“咳――” 封三娘慌忙收回视线,脸上难得现出一丝尬色,转身抬手推门,想不到那木门竟“轰”地一声往里面倒去。黑色积水四溅,却未沾染封三娘衣裙半分。 房间内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没有积灰,倒像是常用的,地上依旧不平整,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小泥坑。红玉抢先走在三娘前头,右手执剑,左手拿一枚镶金边铜镜。她踢开地上的一个破碗,那碗哐当几声滚了一周然后渐渐停住。红玉眉头紧紧皱起回身问,“他难道听到风声跑了?” 封三娘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蓦地睁开眼睛道,“他还在这里面。” 红玉看着她的眼睛,已经由乌色的深沉变成了赤炎红的妖冶,眸中的红光闪现,仿佛透明的红色水晶。眼睫上扬,即使明知道她未在笑,却隐隐感觉到一层笑意。 这便是青丘国白毛狐狸的天生魅态,无论她如何淡然,都掩盖不了的魅气。 红玉自嘲一笑,垂目看着泥洼的地面。 若非我知道你当年与她怎样相识,我会以为你是被她的外像吸引,才会赌上你神君之名,毁了你万年造化。 “红玉?”封三娘唤了她一声。 红玉这才回神,望着封三娘问,“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一览无余,那人会藏在哪里?” 封三娘道,“你既然知道我们身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一定知道当初康亲王将人藏在了哪里。” “一个地下冰室。” 封三娘打量她的脸,稍后道,“而当时那个黑衣人就藏在冰室的墙壁之内。” 红玉经她点醒,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望向最大的一面完整无缺的墙壁,然后视线瞥向封三娘,封三娘冲她点点头,两个人心有灵犀,在这一刻达成默契。 有人正故技重施,藏在这面墙壁之后! 红玉手腕一翻转,运足气力,径直冲着那面墙去,只见剑花四飞,霞光闪现,那面颓废的墙壁一瞬间便被红玉破坏了外壁,砖瓦四散,露出一个大窟窿来。 封三娘纤手捻烛台,打出一个火苗往那窟窿而去,火光一照,里面有个铁笼正反射着火苗的光。火苗稍纵即灭,但封三娘已然看清楚了那笼子里面的东西,目光一变,俯身冲那铁笼而去。 铁笼里面的东西污浊不堪,浑身爬满了蜘蛛,密密麻麻,沾着粘稠的液体,偶尔可见他身上冒出的血渍,只有这黑色中的一点红,才向外人昭示着他是人这个事实。他像一个团腐肉一般缩在铁笼角落里,露出的一双眼睛阴森恐怖,他没有手,也没有脚,甚至连外皮都被剥落了一层,那些蜘蛛正在啃噬他的血肉。 “封......”他缓缓地扭过头,颈部关节发出咔嚓咔嚓摄人的摩擦声,他转头的动作分外艰难,就好像头颅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一般,待眼角瞥见那月白色的裙裾,那已经死去的眼睛骤然一张,眼里陡然现出一些光来,像是死潭中钻出的一条金色鲤鱼一般难能可贵,熠熠发着光。 “封......”他的眼角溢出一透明的液体,这些液体在外面照进来的烛火下反射着一小抹光辉穿越民国大头兵全文阅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一团腐肉正在无声啜泣。他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幸而还有泪腺,幸而还残留着一点嗓音。 封三娘走到笼子周边,打量此处,还是没有黑衣人的踪迹。秀眉拢着,观望四周,他到底会藏在哪里? “三......”笼子里的那团肉朝着这边缓慢地挪动,身子拖在地面上,留下一路的血迹。 红玉看见他,不忍心道,“封三娘,他好像认识你。” 封三娘回身道,“你也认识他,他就是陈雀儿。” 红玉眼神一变,蹲下手放在膝盖之上打量笼中人,仰头侧看封三娘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封三娘淡淡回道,“他从人变成了半身修罗,又被人折断四肢,看这情况,应该是来来回回折磨了好几回,但他没有死,他也无法死。最后那人又放了食肉的毒蜘蛛,让他困在这里半死不活,永受折磨。” “为什么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折磨他?”红玉终是不忍,“怎样才能杀死他?” 封三娘望向陈雀儿,沉默半晌后转身面向他蹲下,抬眉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红玉一愣,扭头看着封三娘。 他都如此了,你还只问黑衣人的事? 陈雀儿看着她依旧美丽不可方物的容颜,想起了那日在街上初见她的情景,她一身月白牙的衣裳,头上绑着发带,风姿翩然,就好像天上下凡的人物,他很羡慕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很羡慕她所接触的东西,甚至连她含入嘴中的烤鸡都生生地羡慕,他不知道这种天旋地转的感情叫做什么,反正只一眼,便觉得非她不可了。 喉咙间涌过一些苦涩,嘴中苦苦地。 他尝透了世间百态,在牢狱中的被人□的场景历历在目,肆意地、野兽的笑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回旋,回转,只有见到眼前这一人,才能让她暂时忘却那些羞辱的时刻。 可这人,终究不能是他的。 陈雀儿的手微微颤颤地从笼子间伸出,抓住封三娘的衣角,紧紧地拽住,然后凄迷地仰头深深地望着她,就好像一眼望到了天际。 封三娘默然低头,看看他干涸如枯柴的手,上面已经没有皮,血淋淋一片,有些地方能够看见跳动的筋脉,和偶尔从里面钻出的黑色蜘蛛。封三娘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那些蜘蛛不敢靠近她,纷纷散开。“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帮你最后一程。” 陈雀儿颤抖的牙间嘶哑地蹦出零碎的音符,声音像是被人撕开了一般哑然难听。 “谢.......谢......” 封三娘手势翻转,赤色瞳孔骤然一缩,在那团腐肉天灵盖上重重一击,陈雀儿眸子一震,嘴角抽动,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然后颓然地、缓缓地侧倒。 封三娘怫然起身,闭了闭眼睛道,“红玉,用业火烧了他。” “封三娘,你――” “你不放火的话,他又会重生,还会遭此磨难。”封三娘忽而厉声道,声音微抖,有了起伏。 红玉默然,回首望着惨死的陈雀儿,不知道为何忽而地有些难过,就仿佛倒在面前的不是他,而是她。“我知道了。”红玉叹气道。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 ------------ 115青面人 业火的火焰能够受人控制,红玉将那团火控在笼子的范围之内。面对周围渐烧渐旺的火焰,已然醒来的陈雀儿的面色很平静,他惬意地靠在地上,微抬着头,漆黑的瞳孔里,流动着一道月白色光影。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封三娘,在街上遇见你的时候,你被人群所包围着,那样光彩熠熠。你身上佩带着女子送你的定情之物,我心知我必须出奇制胜,因而才抱了一只木瓜,直接冲你脑袋上砸去...... 呵呵,古时候的女子定情,也曾经用过木瓜呀。你是女子,我知道,我能猜到。 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即使明知道你不属于我这种人,但我还是想留住你。 掳走范十一娘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后来,你们烧了我们的山寨,烧了我们的安生之所,关我入牢狱,你知不知道那些阴暗潮湿的牢房,是我梦靥所在的地方? 陈雀儿依依不舍的目光落进红玉的眼里,她摆好手势,此势若落,顷刻间,陈雀儿便会化为一堆灰烬,他不会入轮回,他不会再转生,世间再无此人。闭了闭眼睛,红玉心中变化万千,各种复杂纷沓的情绪汹涌而来,搅得人心乱。 但封三娘说得没错,只要不用业火去烧,陈雀儿半身修罗之身,是不死不灭的。 “封三娘――”红玉动了动嘴唇,“再看他一眼吧我姐姐叫妲己最新章节。” 这个人,实在可怜。 封三娘仍闭着眼,微微仰头,声音沉稳着,只单单三个字,“不必了。”她的手略微一抖,稍后冲着另外一头墙壁去。直觉告诉她,墙内有墙,陈雀儿在这里,想必那人不会离得远了。 听见了她绝情的话语,心中留存的那一点希冀都已覆灭,“封三娘,他很恨你......但也......对你不忍心。”陈雀儿深深地望着她,嘴角浮出一丝淡笑,声音嘶哑着说,“红玉姑娘......动手吧。” 红玉再瞄封三娘一眼,然后咬牙落下手势。从前收妖无数,却从未有过这样动容的感觉。此人虽然心术不正,但对封三娘却是真真切切,但可惜―― 十一等人进来的时候,只看见笼子中的一小团火在渐渐熄灭。十一身子一顿,盯着那火苗许久,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异样的情感流过。 一些黑色灰烬飘了出来,飘在眼前,就像染过墨的雪花一般,片片飘舞,旋转,落地。 “那是什么?”十一首先问笼子的事情,然后再紧接着说,“哥哥呢?” 封三娘背对着她,只字不语。 红玉走了过去,看见封三娘的侧脸略是一愣,然后轻拍着她瘦削的肩膀,回头对着十一回答凝色道,“未见你的哥哥,”她顿了一顿,盯着封三娘眼角的晶莹,稍后叹气道,“我们也从未见过任何人。” 白玉愣愣地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蹙眉道,“我怎么闻见这里有半身修......唔!”竹送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笑嘻嘻冲着众人问,“如今又该怎么办?” 封三娘低低地道,“都让开。” 众人听罢散开。 封三娘纤指对着墙壁一按,那墙顷刻间坍塌。 烟尘散尽处,一个人挺直地站在面前,他戴着青瓷面具,上面一笔未画只纹着青瓷花纹,看起来就像是青面鬼,面具上开了两个小孔,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从里面露了出来,青瓷面具后,他的眸中带着一丝丝薄凉的笑意,他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身材颀长匀称,指节骨骼明晰,右手拿着一柄铜笛,泛着金光。 四目对视间,他在笑。 封三娘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那人道,“你难道不认识我?”声音温润如玉,语调缓缓。 封三娘注视着他,“不认识。”说话间,忽而顷身往前,抬手冲他脖间去,却未曾想到那人轻松一避,竟让封三娘落了空。封三娘眸色一沉,深褐色的瞳孔变成妖冶的赤炎色,目光在那人面具上一扫,竟然看不出他的真身,心中一凛,封三娘连退三步,稳住身形之后拂袖敛色道,“你功力虽强,但不是你自己的。” 那人语带嘲讽的笑意,“可还记得宁波府杀人取阳气,炼就一身之术的办法?” 封三娘面色一变,只听袖袍“啪”地一声鼓动,她已窜到那人身后,伸出手,锐利的指甲从后抵住那人的脖子,正以为手到擒来之间,却只感觉到那人全身散发的腐败气息。 这人......没有脉搏,他......又只是傀儡而已? 正在此时,本以为是傀儡的那人竟然从下方反手击了一掌,封三娘勉强避开,背抵住墙壁,抬眸,盯着他。“你不是傀儡。” 那人轻蔑地笑,“自然不是。” 红玉举剑攻来,那人回身用铜笛一挡,只听尖锐的“哐”一声,红玉被弹回,握剑的手微微抖着,白玉从后扶住她,垂色问,“师姐,这个人真有这么厉害?” 红玉揉了揉手腕道,“深不可测庶女继妃全文阅读。” “我就不信――”竹送拉弓对准那人,原本空空的手中忽而多出了一支墨绿色的箭,瞄准了青面人,直冲他心脏处射去。那人似乎还在看着别处,幽幽的目光越过众人直冲着十一而来。十一愣神,手攒地紧紧地。 他怎这般看着我? “得手了!”竹送兴奋地捏拳,眼里发出精光,此刻箭已近在那人咫尺,想必不成问题,只要他中了竹箭,不死也残废。 可那人仿佛看不见那竹箭一般,径直冲着十一的方向而来,竹送屏气凝神,平日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如今等来却格外漫长。 那人抬手,轻轻松松抓住了那箭,反手,冲着竹送直接丢了回来。 竹送只听“嗖”地一声,脸色霎时惨白,身子倒飞,继而“嘭”地一声砸在墙壁上,心口传来一阵麻木的疼痛感,耳边伴随着一阵惊呼,竹送愣愣地低头朝着自己心口方向看去,那只竹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将自己钉在了墙壁之上,胸口上血流不断冒出。竹送咬着牙,想要去拔,但箭簇深入墙壁,带着倒钩,一时间无法拔出。 白玉冲了过来用白娟捂住他的伤口,片刻,白娟便被血水染满,连着手指间也带了血色。白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汩汩而下,“怎么会......” “只是一时大意了。”竹送又怒又惊地看着青面人。此人,实在太可怕了。心念一转,若是她在此,一定能够打败他...... 青面人默不作声地朝着十一一步步迈去。 却不料面前又出现一人,她展开双臂,嘴唇颤抖着道,“要伤害她,首先要.......要经过我。”她的全身几乎都在抖,似乎只要稍微一推,她便会软倒。 “你倒是对封三娘忠心耿耿。”青面人讥讽道,“甚至甘愿为她冒险去崂山取药。”他抬手轻轻地按住白玉的肩膀,白玉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如雕塑一般立在那儿。 “你!”白玉怒吼。 “看在你对她好的份上,我留你一命。”青面人道,忽而感觉到面庞扫过一阵风,他“你”了一声,然后只感觉面前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青面人被那人击中,捂住心口弯腰吐了一口,面具下缓缓流出一行血来,顺着下巴往地上落。 “十一,往后退。”封三娘侧首命令。 十一见她挡在自己面前,心中担忧不已。“三娘――” “我会没事。”封三娘坚决道,“他不想要我的命。” 青面人冷笑,“我的确不想要你的命。” “我的哥哥在哪里?”十一问。 “你的哥哥?”青面人冲着边上一动眼色,然后道,“就在那墙后头,不过,要带回去恐怕还要经过我。” “你为何要抓走我的哥哥?” “你猜不出来吗?”青面人嘲笑。 十一噤声,低声对着封三娘道,“封姐姐,你还行吗?” 封三娘颔首,“你去救你哥哥,找到了人我们就走。此地不宜久留,此人不宜久战。” “好。” ------------ 116决一死战 这厢封三娘和青面人正胶着,那边十一已经冲到了一堵布满光滑苔藓和蔓蔓青藤的墙壁之前。 封三娘与青面人两掌相对,立即觉得体内血气翻滚,从血脉中流过的血仿佛被蒸烧一般滚热,一时三刻还好,若再过一刻,恐怕便不能够支撑,血脉喷张而亡。正思量对策之时,有人适时地在身后抵了一掌,送来汩汩寒凉之气,这股真气极为纯净,似是山间不受污染的清泉一般,逐渐逐渐地平息了封三娘体内翻滚的气流。 封三娘微侧头,赤红的眼眸余光盯着那人的脸,面色平静地道了一句“多谢”。身后的红玉板着脸,低头聚神,暗自加大了输送过去的真气。 这个青面人,究竟杀了多少人,取了多少人的阳气才有这般迫人的力量。若不趁早除去,日后等他积蓄力量,迟早会成为大魔头。 一人一妖合力之下,总算与那青面人相扛衡,两方势均力敌。封三娘月牙白色的衣袂随气流扬起,长发如水藻般在空中随意飘舞着,脚边的灰尘自以身为中心向周围散漫开,形成几个圆形图案。 青面人眼中露出轻蔑之意,扬首道,“封三娘,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怎能让外人插足?难道你不想亲手打败我,揭开我的面具看看我是谁吗?” 未等封三娘回复,后边的红玉抢先道,“你想激将?封狐狸,别上当!” 封三娘敛色道,“等我们败了你,自会知晓你是谁。” “哼,”劝诱之计既败,青面人并未惊慌,而是温言道,“既然你们不仁,我也不义。”面具后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眼中寒光一闪,他一手与封三娘等对掌,另外一手抽空将那铜笛捏了上来,抵在唇边,抬眸,如意地看见了封三娘变了色的眼神,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们有帮手,我也有。” 封三娘的脸色越来越沉,她知道青面人说的帮手是什么。一路上看见过的黑色八眼毒蜘蛛确实不少,这些蜘蛛不单有毒,而且喜欢吃人肉,会钻入人的身体,啃噬五脏六腑,害人不说,还让人在死之前饱受五脏六腑被撕咬的痛苦。 余光瞥向十一,封三娘表情松动。 陈雀儿临死之前的悲怆神情还在眼前,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人当初会冒着这样痛苦的危险去帮助她,更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地钟情。她不值得这群人为她赴汤蹈火,她很自私,自私到只在乎十一,而不会对其他人保留温情。 青面人含笛送气,一曲悠扬清脆的笛声缓缓在这幽闭的屋内传开。 封三娘的耳朵动了动,伴随着笛声,远处似乎有很多小东西在隐隐作动。 沙沙......沙沙沙...... 她似乎已经看见,在黑暗中的某处,那如浪似的黑压压的毒蜘蛛,正密密麻麻地一波又一波往此处行进,从狭小的缝隙里,从开阔的道路上,彼此踏过彼此的身体,一团又一团地汹涌着朝着笛声的方向扑来...... “住手。”封三娘紧紧咬着牙,眼里都是杀人的赤焰,狠狠地瞪着对方,“我们可以在那群东西到来之前,”她一字一顿地说,“杀、了、你。” “即便如此,它们还是会来,即便你能逃脱,可她逃不了。”青面人笑得肆意张狂,像是发了疯的疯子一般无所畏惧。 “我到底和你有何怨仇,”封三娘愠怒,竖眉道,“能让你这样穷追不舍?!” “你连我是谁都猜不到,这只会让我更加恨你。”青面人说罢,继续抵住铜笛口吹笛。 红玉冲着那边的白玉和竹送道,“你们两个没有死就过来风决天下最新章节!” 竹送此刻刚拔去胸口的竹箭,他擦拭掉嘴角的淤血,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来,白玉一边关切地在边上陪着,一边也跟着他走。 红玉对着青面人道,“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我们两个人能与你势均力敌,试想四个人的力量会如何。” 青面人默然不说话,眼珠子一转,笛音渐快。 封三娘道,“他想比速度,为今之计,只能看我们快还是他快了。”说罢又一运力,趁对方分神吹笛之际将对方的气流压制过去。 竹送和白玉也加入这场胶着战中,身后一下子又多了两股力量,缓缓如流水一般在封三娘掌中积蓄,封三娘陡然添了这许多真气,更是如虎添翼。 青面人额间青筋凸起,额角渗出冷汗。他的手开始微微抖着,连带着吹奏的乐曲也有些颤颤然,音符料峭,走了几个音节。但他又抵死含住铜笛口,继续吹奏着。 十一焦急地去找墙壁机关,一直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但这边一时之间无起色,回头见封三娘那头也正在生死关头,十一只觉得焦躁难安。 手捏成拳头重重地砸在墙壁之上,发出闷声一响。额头抵住墙壁,眼睛半闭着死气沉沉地望着地面。 我怎么这般没用...... 地面上有一截断铁,十一盯着那生锈的顶尖部分又是一愣,继而眼中精光浮动,她缓缓地蹲下去,捡起那根断铁,伸手去触碰一下顶部锋锐部分,划过,指腹便被那锐利破开一道小口子。十一握着那断铁,坚定了自己的心志,转过身,面对着那对峙的几个人。 或许,现在能够掌握战局的人是我。 封三娘的视线越过青面人,看见了缓缓走向这里的十一,瞳孔骤然一缩,她好像知道了十一要做什么。 红玉低声在她耳边道,“十一若直接去刺青面人有两个后果,一个是她成功了,我们赢了;又或者是,她失败了,我们也会输。” 封三娘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紧紧盯着十一,“我宁愿自己粉身碎骨,走火入魔,也不要她为我受半分伤害。” 红玉嘴角浮出笑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笑意,眼睫稍抬,回首对着身后二人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我们可配合十一,用我们所有的法力集中一点击破对方的罩门,有我们吊着他,十一便更加有机会杀了他,成功或者失败,便在此一举。” 竹送和白玉对视,稍后都颇有默契地冲着红玉点头。 红玉再对封三娘道,“我们此刻都将性命交与你,你一定要让我们都活下去。” 封三娘秀眉轻拢,余光盯着十一动态,然后咬唇点头道,“好。” 计策已定,后面三人同时发力,汇成一股庞大气流,红玉将这些气流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三股气流缠绕汇成一股,再缓缓送入封三娘的体内。封三娘压沉丹田,这些力量团聚在掌心。 十一缓缓靠近青面人,手臂高高抬起,深吸一口气,就要往下刺去。 “你有没有怀疑过这群人接近你的居心?”青面人忽而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对生死一点也不关忧,“你没有时常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好像缺了一块地方?” 十一的手停顿在他脑袋上方,只见对方稍微转过头来,那一双漆黑如星空的眼睛熠熠发光,“如果你能在此时站在一边不动手,我保证放了你哥哥,并且,我还可以告知你所有事情的真相魔术时代。” 十一的脑袋中闪过千万条思绪,但没有一条是清晰的,她盯着对方的眸子,手中的利刃迟迟不能下,她的目光扫向封三娘,再一一掠过红玉、白玉、竹送那几个人,在竹送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面色微动,因为她看见了竹送心口的血迹,那都是不同于常人的墨绿色。 怎么会是墨绿色? 他不是凡人,他是妖......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十一暗哑问。 “因为,她们都在欺骗你,还因为,你心里有一块不安分的地方,它迫使你想要相信我,你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必要欺骗你,若我说错了,她们可以立即反驳。” 十一的手捏紧了那截铁,原来冰冰凉凉的铁皮此刻已被她握得温热。十一目光沉了沉,看向封三娘,封三娘回视她,十一望进她的眼里,忽而颓然一笑。 你的眼睛,怎会是赤色的? “哈哈哈哈――”十一忽而狂笑,放下高抬的手,垂在身边。她对着封三娘问,“你不是凡人?” 封三娘沉默着。 “你们早就认识我?” 红玉刚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难道我要与你说曾经你因为封三娘而被紫湛她活生生地挖了心? 十一又冷笑,“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青面人转过头去看着封三娘这群人,面具后的脸不禁露出得意之色。世上伤人的武器千千万,却没有一件能够像“情”字这样能够穿人肺腑,伤人于无形。 封三娘,此刻你的心痛么? 有我当初来的痛么? 眼见着至亲为我而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这一伙人造成的! 不知不觉间,青面人那头的气势又加强了一些,他怀着满腔的怒火,将方才掩藏之力全都发泄出来,一点不留。封三娘等人屏息接招,但气力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红玉咬牙道,“封狐狸,你再不出手便来不及了!” 封三娘敛色望着十一,红玉说的对,再不出手便来不及了,无论十一的情况如何,目前破了青面人的招数才是当务之急。 青面人感受到了对方的冲力,脚步一挪,再次挺住。余光见那些毒蜘蛛铺天盖地而来,心内总算一松。 总算来了...... 忽而,耳边掠过一阵风,一道黑光闪现眼前,黑衣人慌忙侧身避开,但肋下还是一痛,他狼狈地丢了铜笛急忙捂住伤口,血流从指缝间不断冒出来,他诧异地看着退到一边的十一,瞪大眼睛问,“为什么......” 十一原来还有些心悸,但此刻已经镇定了下来,“她们没有伤害过我,我又怎会帮你?” “原来你的震惊失望都是假的,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的伪装,”青面人冷笑,“好演技。” 封三娘等趁机将方才蕴育的真气全部化为利刃打到对方掌心中,只见红光一现,青面人在红光中倒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半躺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大战之后,必有温情。所以,耐心等推 ------------ 117横生间隙 屋顶上的水渗透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青面人右手捂着累肋下伤口,左手撑着地面,身子侧着望向这边,下方有一滩黑血,像是上好漆涸墨凝在一团,墨色流动,照出侧前一张绝美面庞。 抬眼处,见到裙袂微扬,月白色的光华,与这片黑对照,就仿佛白天和黑夜般分明。 眼帘前的人,正像是汉白玉雕塑一般立着,她的脚步轻息无声,缓缓地走了过来,转到他面前,用她平稳而冷冽的声音说道,“摘下面具。” 青花瓷的面具缓缓抬头,沿着她的身形徐徐往上,待能看见她居高临下的神态之时,他停了下来,目光在上方痴缠,有一丝埋怨,有一点怨恨,还有着隐藏在这两者之后的爱慕。 “你是想知道爱慕你的人是谁,还是想知道你的仇家是谁?”他笑。 封三娘瞥着他,弯腰伸手去揭他的青瓷面具,他仿佛顺从了自己的命运,只静静看着她,静静等着她,一收憎恨暴戾的眼神,化为一泓清泉。封三娘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青瓷面具,便感觉到刺骨的冰寒,手骤然一顿,忍不住略缩了回来。 青面人低低然冷笑,自己抬手往上揭开面具,逐渐露出光滑的下巴和亮片透亮轻薄的嘴唇。 封三娘凝神等着,此人知道自己许许多多的事情,包括宁波府,包括白玉去崂山盗药......他到底是谁,对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封狐狸,小心!”红玉猛然从侧边窜了出来,将封三娘扑向一边。正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从二人眼前掠过,一一蹭过了封三娘的脸颊和红玉的额头,封三娘白嫩的脸上落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带着金色的光,稍后便已自我痊愈;但红玉额头上的伤却一时不会好全。 “叮――” 一根银针射入对面墙壁,瞬间隐没无形,可见力道之足。 红玉心有余悸,“封狐狸,若是刚才你中了这枚银针,现在还不知道会如何呢。这人真够卑鄙,引你去揭他的面具,又从嘴中冷不防吐出暗器。” “轰――” 余下的一面墙倒。 众人的注意力又同时往那边去。 烟尘散尽,依稀露出一个人影来,范十郎蒙着眼睛歪着头倒靠在一张藤木轮椅上。 “哥哥!”十一眼中一涩,忍不住喊。她看范十郎的样子,衣裳还算干净,头发也未散乱,只是还在昏迷着,心中稍微宽慰了一些,至少范十郎还活着。 青面人趁机威胁道,“放了我。” “放了你?”红玉扬眉,和封三娘缓缓站直了身体,“凭什么?” 青面人淡淡然道,“你们仔细看范十郎头顶上有什么,他上面绑了千斤重的铁饼,绑的铁链上都是八眼毒蜘蛛,这些毒蜘蛛分泌的毒液足以腐蚀铁链,只要我一吹口哨,范十郎是神仙也难救。” 红玉还要说,却被封三娘只手拦住,红玉惊诧地看着她,她本以为已经和她达成了默契,这个青面人此刻不除日后恐怕再无机会。但若是出手及时,或许还有机会救出范十郎。 “放人。”封三娘简短,但掷地有声智能工业帝国。 红玉咬了咬下唇,扭头看着青面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扶着墙面喘息了一会儿,然后眼中带着狰狞的笑意,沿着墙壁走到范十郎那头。 封三娘为何这么轻易地放走青面人?难道她已经认出了他是谁,难道她不忍心杀他? “真没想到我能如此轻易地从你们的围攻之中逃脱。”青面人推着范十郎的轮椅,然后冲着众人道,“封三娘,你从来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没想到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就放纵了我。我会带着你们的怨恨,愤怒,不安,大摇大摆地离开,然后我会――卷土重来,哈哈哈哈。” “放了哥哥!”十一见他转身要走,追上几步叫道。 青面人滞住脚步,冷冷地回看她,“等出了姑苏旧宅我再放了他,他现在对我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若杀他还污了我的手,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会将他送回到你的眼前。” 十一怔神。她不明白为何青面人要抓范十郎,亦不明白现在为何会这样轻易地放了她。视线缓缓挪到一边的封三娘身上,按照青面人的语态和眼神,似乎与封三娘早就熟识;而依照封三娘的举止,仿佛也在处处在忍让青面人,甚至一点不犹豫地,放走了他。 青面人走后,一群人各怀心事地停留在原地许久。 最后白玉惴惴不安地扫过各人的表情,刚要开口,却被竹送抢白。 竹送对着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吧。” 红玉咬着下唇不松开,恨恨地看了封三娘一眼,然后丢下桃木剑扭头就走;白玉在后面捡起桃木剑,追着她也要走,又顿了顿,回身看着封三娘,眼中略有迟疑;竹送瞄着封三娘和十一,眼中的东西复杂难懂;封三娘沉默了一会儿,淡然对着十一说了一句“走吧”,然后不管身后那人,转身沿着小道离开;十一留在最后,先是望着青面人离开的地方,再转而深深地望向封三娘那道月白色的背影,眸色沉了沉,五指捏成拳头,最终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终于出了姑苏旧宅,回看这宅子,依旧阴沉恐怖,四周瘴气弥漫,不是人可呆的地方。红玉对着众人道,“你们都让开,我一把火烧了此处,免得里面的脏东西出来作恶伤人。” 众人都默然退开。 身后是熊熊业火,映着火光,十一靠近了封三娘,站在她的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方才为何你那么干脆地答应了青面人?” 封三娘余光睨着十一,十一的目光看起来闪烁不定,似乎极其犹豫,“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你是真的顾虑我兄长的安危才那样干脆地放走他,还是为了――”十一眼珠子一转,眼中精光一现,“还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封三娘眼波微动,她并非傻子,她能够听得出十一在怀疑,她在怀疑她和青面人早就相识,她还是将青面人方才的话听进去了,由此对自己生了隔阂。封三娘只觉得喉咙一紧,艰涩地回道,“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目的?” 十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少许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她观望四周继续道,“青面人说会放了我的哥哥,你们看见他了吗?” 封三娘态度一转,冷然背过她道,“没有。”她说罢便拂袖冲着红玉而去。独留下十一一人,十一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一直往前,她停她也停,她走她也走。脑海中浮出一片荆棘林,一个小山坡,有两个身影也在一前一后地在走着。 “我要回青鼓垒山。” “你可以为了我留下吗?” “你的玲珑心暂且留着拿无限当单机。” “我的玲珑心这么吃香,你不怕有其他的妖魔鬼怪抢走了?封姐姐.......” 忽而,画面转成了一片血红。 穿心刺骨的痛从背部传递而来,身体好像空缺了一部分,那样空落落地,连脑袋也快失去了意识。 “十一!” “封三娘,她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救了,我只能挖出她的心,你的元丹我亦已经逼出,你留下元丹,清醒一点!” “紫湛......你挖了她的心,你挖了她的心!” 伴着嘶哑的哭喊声,仿佛有一滴一滴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在自己的脸颊之上,冰凉带着湿意,滑入嘴中时候,是咸咸的味道。 蔚蓝色的海水之上,被一个满怀幽兰香的人抱在怀中,她伸出手指轻轻在自己的眼角点了点,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这是泪......” “原来,这便是泪。”天上的乌云破开一块,阳光从她背后打来,看不清她的面庞,但看轮廓举止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空,噼里啪啦作响,好像春节的爆竹般清脆响亮。 这声响将十一带回了现实,她恍惚了好一阵,拍了拍脸,然后扭头深深地看向封三娘。 “焦了。”竹送皱着鼻子道,“好难闻的味道。” “你还有鼻子?”白玉好奇地凑近他看,扯了扯他嫩嫩的脸。 竹送白了她一眼,“别拿你那脏乎乎的爪子往我脸上捏!” “捏一捏又不会掉块肉。”兔子眼睛微眯,“你好像没有肉。” 竹送没好气地扯开她捏着自己脸的手,目光越过她猛然一定,扭头冲着十一道,“十一,你的哥哥就在那里!” 十一拨开高草,冲着一棵摇摇欲倒的大树跑去,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看那人的衣着打扮应该就是范十郎,绳索从他两腋下穿过,将他悬挂在树枝之上,风吹过之时,他也会随着风轻轻摆动。 十一到了树前,却不知道该如何放下他,正焦急之时,只见竹送拉弓一射,精准地射中绳索,范十郎高高跌下,幸而地面土质松软,又长着高草垫底,他坠地的时候只是闷哼了一声。 十一急忙冲了过去,扶着范十郎。 封三娘等人此刻也缓缓围了上去。 范十郎微睁开眼睛,见是十一,竟咧开嘴痴痴地笑了。十一只觉得他眼神怪异,面部表情好似三岁孩童一般,便心生疑窦,“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范十郎嘴含手指,依旧痴痴笑着,嘴中溢出口水,眼睛从十一身上挪开,散漫地望向其他人。忽而,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推开十一往后爬去,靠在树干上之后,“咿咿呀呀”地指着十一身后一人,眼神带着惊恐,身子瑟瑟发抖地避向一侧。 “啊,啊――走开......走开!”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皆是脸色一变,因为范十郎所恐惧的,正是站在那头的封三娘。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要结束了,某木的长长的假期也要结束拉。估计会忙一些,我尽量更。昨日外公大寿,玩high了~好累哦 ------------ 118陷害 月白色的衣角轻轻随风摇摆,封三娘一人远远地跟在队伍最后,冰冷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情感。 范十郎能让所有人靠近,却唯独畏惧她的靠近孤女静好。 瞧范十郎的样子,红玉估算应该是惊吓过度造成的神志失常,这种心魔时好时坏,有可能某天突然好了,又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好,他的心智犹如三岁孩童一般任性无知,表达喜怒哀乐的方式直截了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奇怪的是,原本对封三娘念念不忘的他,此刻,却将封三娘视为洪水猛兽。 竹送满脸不乐意地背着范十郎,沿着小山坡徐徐前行。远处的阳光斜斜地投射了过来,将一种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竹送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头,视线飘过众人,直直地望向最后那抹身影。 范十郎做出这样的反映,只能说明―― 竹送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打消自己心里的猜忌。封姐姐不会这样做的,她一定不会...... 十一一直跟在竹送和范十郎边上,时不时地拍着范十郎的背安抚他。范十郎忽而高高抬头,看着那旭日东升,眼里迸发兴奋的光芒,挥动着手中的野草,手舞足蹈地冲着太阳叫着,“大鸭蛋,大鸭蛋!” 十一听见此语稍稍一怔,随后眼角渐渐变得酸涩。她低头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泪珠,陪着兴高采烈的范十郎笑道,“嗯,是呀,那是一个极大的大鸭蛋,鹅黄鹅黄的,是蛋黄。” 红玉不知道何时停住了脚步,等到封三娘走近,她与她并肩而行。 “封狐狸,有一句话我要问你,你可以不答,但要答便一定不能欺骗我。”红玉盯着前方地面认真地说。 封三娘没有应话,只是默然地走着。 红玉眸光动了动,脸色复杂地问,“抓走范十郎的人――”她略微一顿,终是说出了口,“是不是你?” 她本以为封三娘用她那种冷漠的、简短而不容置疑的腔调回答一句“不是”,从而打消自己的疑虑。因为在红玉的印象中,封三娘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迂回的方式来获得范十一娘的信任和青睐,这不是封三娘的行事风格。但令红玉意外的是,封三娘听罢后停住了脚步,负手在后,静默地瞥向自己,她的眉头渐渐聚拢形成一座小山丘,一双冰冷的眸子闪过一道黯然的光。 正在红玉越发怀疑她举止的时候,她却淡淡地开口道,“连你都这样想,她会如何?”她目视前方,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背着范十郎,他们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女子神色忧郁,迈出的每一步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红玉循着她的视线定在十一娇弱瘦削的身子上,联想起封三娘的话语脑海中电光一闪,再而身子微抖,“有人想嫁祸你,让大家都以为你就是幕后之人。” 封三娘略一颔首,抬脚继续往前。 红玉在后追着道,“你难道不采取行动?” “敌在暗,我在明,如何行动?” “那你也不能任由那人去冤枉你呀!” 封三娘回头看着红玉,声音凉凉地道,“既然他苦心设计,就一定会现身让计划继续施行,在这过程中他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红玉,若他出现时我已然不在十一身边,你一定要保全十一。” “那你呢?”红玉忍不住关心道,“不及时解释的话,我怕十一对你的误会会越来越深,在姑苏旧宅的时候,她已经因为蒲松龄的话对你有所动摇了,你不怕她恨你吗?” 封三娘瞥开头,藏在袖中的玉手握了握,手背上骨骼分明,泛出一片白。 “她有理由恨我。” 红玉摇了摇头,“十一既然已经对你起疑,多解释终究是无用宠婚一娇妻惹桃花最新章节。”她盯着封三娘,“封狐狸,若是她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封三娘余光打量着红玉,“你是想问紫湛下落。” 红玉被说中心事,红了脸道,“青面人迟早会成为大魔头,若有紫湛在此,我们围剿青面人便多了胜算。” “我不会和她合作,”封三娘走了几步,回头见红玉还在远处发愣,“我无法原谅她。” 安排碧痕在自己的身边,抓了那么多无辜的渔女,让碧落杀了宁波府的男子,还让竹送潜伏着盯着自己,最后,她还亲手挖了十一的心脏...... 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怎么能够原谅她? 红玉的嘴唇动了动,原本想为紫湛解释,但封三娘不给她这个机会,独自走了。红玉一跺脚,只能急急地追上去。 杭州府内的人对范十郎一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听在白玉的耳朵里都是一些夸张的谣言。 什么“山贼绑架交了赎金赎了回来,”什么“被山里的妖女迷走施法夺了魂魄,”还有什么“被范成官场中的敌人掳走威胁范成,”更有甚者认为是“想要娶范家小姐的公子绑错了人”等等。 十一充耳不闻,径直回到了范府。刚一踏入门,便见一中年男子穿着官袍径直从内堂走了出来,一眼见到十一带着范十郎回来了,肃容道,“我不在府中几日,你们都要闹上天了?!” “父亲,哥哥被山贼绑架,我――” “啪――” 众人惊呆。 十一的头歪向一侧,上面印着红彤彤地五指掌印,不过一会儿,便高高浮肿了起来。这一巴掌打的不轻,十一半晌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响,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就近从耳边振翅飞过,左脸火辣辣地麻痛。 “你哥哥被人绑架就应该早点通知我,我带兵去围剿了那群人便是,你自己孤身去犯险,若是被那群贼人掳劫留在了山头,你让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人?!”范成怒气冲冲。 十一冷笑,“原来父亲只是在乎您自己的面子。” “你还敢顶嘴?!”范成高高抬手,又要狠狠地打下去,却不想有人闪身到前,握住了他高抬的手腕,任凭他有多少力气,都让他不能下手。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让――啊!”范成定神看清楚那人的面貌,腿一软,径直跌坐了地上,拼命地蹬脚往后退,一边瞪着惊恐的眼睛冲着那人道,“是你.....是你......” 他被吓得面色惨白,也不顾官威,连滚带爬地往大堂退去。 封三娘瞥了身后的十一一眼,见她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心便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仿佛跌入无底的深渊之中。默然转身,朝着门口处走去。 十一失去了记忆,但范成没有,这个人贪生怕死,自然记得一切。或许他早就猜测自己并非凡人,而且在此之前已经琢磨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范大人,你怎么跌倒了,来,我扶着您起来。”一人大步从大堂内走出,头束紫金冠,面容白净儒雅,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两片薄唇抿着,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邪魅笑容。他边扶着范成,边若有似无地冲着封三娘看,眼里的狡黠之光毕现。 封三娘望他。 此人...... ------------ 119表明心迹 封三娘从来没有见过长相如此邪气的男子,眉细挑如柳叶,唇色如血色残阳,薄薄的两片嘴唇抿成冰冷的一条直线,唇尾微斜,皮肤白如剥壳的鸡蛋,眼睛狭长,眸子自边缘的浅褐到中心的暗黑色颜色越来越深,他的笑容亦和别人不同,总觉得他笑得阴沉不露,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像是在步步经营。 封三娘虽然对人淡淡,状似不经意,但此刻却能立即认出此人是谁――他便是在青鼓垒山山下寺庙中,与自己做了邻居的那个小和尚,其真身是蛤蟆精,亦是半人半妖。 范成面色紧张,主动退到了这个年轻男子的身后,年轻男子挡着他,笑着冲着封三娘而来,在封三娘的面前站定,先对她礼貌地颔首,再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是御医方正良,见过范府小姐,见过诸位姑娘,见过公子。”他对着众人都一一行了礼,温和儒雅,一视同仁。 十一眉头紧蹙。御医到此为何? 正思想间,忽见封三娘忽而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十一一惊,再定神看时见封三娘已经被方正良扶着。方正良弯腰俯身,手亲昵地扶着封三娘的双臂,低头望着对方,封三娘的身体也缓缓地往上抬,头随即仰着,对上方正良那一双邪魅的双目。 只听封三娘用传声之法道,“我知道你会出现,却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方正良亦用传声之法回,含笑道,“我来,就是为了让你走。” “你的音杀之法呢?若不用音杀,你没办法对付我们[skip]丝绒公路最新章节。” “我们?”方正良邪笑,“你一向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开始用‘我们’了,分别这段时间,你变了不少。”他又接着道,“我想有时候,以力攻不如以计攻,我有办法不凭武力就能将你们一一赶走,这样岂不是更加有趣?” “你也变了不少,”封三娘站直了身体,眼神扫过他的脸孔,反手握住他的手臂,暗自用力,“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若你敢累及他人,我就将你母亲的尸身从坟墓里挖出来暴晒,你听清楚了没有?” 方正良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手臂上被她按住的地方起了青紫,血脉被封堵,若是继续下去恐怕都要废了。方正良勾嘴一笑,扭头冲着十一道,“范小姐,恕在下无礼,这位姑娘好像身体也有异样,为了以防万一,在下要为她把脉。” 他一说罢,便借势将封三娘往自己方向拉,封三娘若不松手,便会被拉入他的怀中,若是松手,便解了他此时手部麻痹的困境。 封三娘权衡之下,终是松开了他的手,与他面对面对峙。 方正良忽而往前一步,凑近封三娘的耳边轻轻吐气,幽幽地说,“当初因为你和范十一娘的缘故,红玉追杀我们,她杀了我的兄长,这倒不足惜,那只死蛤蟆死了就死了,可恶的是,她还误杀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只是一介凡人,她含着屈辱将我带大,遭到村里人的驱赶,遭到父亲的抛弃,独自躲在在深山里,躲在山洞里过着非人的日子,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却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都是因为范十一娘,都是因为红玉!我一定不会......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们,我一定叫范十一娘也尝尝我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要让她和红玉都――生、不、如、死。” 封三娘听罢瞳孔骤然一缩,看着他的侧脸,淡漠的表情总算有了一点动容。她缓缓回头,望向红玉,红玉一向嫉妖如仇,若是当初追杀他的时候误杀了保护他的母亲,那真的会是一庄错案。 回头时,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跟随着自己,封三娘循着那道目光而去,见到十一的时候略微愣怔,她的眼神里,好像带了些愠怒。才发觉,方才方正良靠近自己的动作,在外人看来会有一些暧昧。 方正良的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狞笑,却能在瞬间变化表情,摆出一副用心良苦的样子对着封三娘等有礼貌地说,“这位姑娘暂时身体安康,但请诸位小心,近来京郊出现了一种疫病,此种病传染极快,感染者脸红发晕,高烧不退,连烧数日便会死去,并且目前并无治疗之法,所以若是患上此病者,十有□会身亡。请诸位都提防一些,也替方某留意周边人的情况。方某和范大人还有要事商谈,就不陪诸位了。” 范成并未多说什么,只深深地在封三娘身上望了望,接着对十一道,“安排好诸人和你哥哥,晚膳后到书房来一趟。” “好。”十一随意地应了一句,目光留在封三娘身上。 待这些人走了之后,十一抬步径直朝着三娘走了过去。 竹送在一边看着也要跟去,但被红玉拉住了袖子,白玉竖起耳朵,却被眼尖的封三娘睨见,只听她冷冷地道,“我和十一有些事情要说,你们都先安排住下。” 此刻十一已走到封三娘的面前,眼睛盯着封三娘。 封三娘不避讳地回望她。 二人身后的柳树柳絮缓缓飘落,散开满地雪白,布了一层天然的鹅绒地毯。 十一张了张口,低低地问,“有几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想问你。” 封三娘抬眼看着她的脸,从前的影像交替而过,目光变得复杂,淡淡回道,“你问吧。” 十一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个问题,你结识我,有什么目的?” 封三娘没有犹豫,“如果说我有目的的话――”她的目光越发坚定地望着十一,望进她的眼里,“我的目的就是结识你红色仕途全文阅读。” 十一怔神,回想起她出现从河中救自己的那一刻的飘逸风姿;回想起在林中她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柔软的身体;更回想起在凌云山下她犹如天神一般降临从狼群中救出自己的神乎其技...... 上元佳节,烛火摇曳。 忽明忽灭的烛火,若影若现的绝美面庞。 好不容易猜对了灯谜赢回来的八角美人灯,毁损的那一面上补画的正是深深镌刻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这张脸...... “第二个问题,你为何会知道我会去凌云山?那天是我设计让那群人,顺藤摸瓜才得知哥哥困在凌云山,你当时已经走了,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从狼群中救出?” 封三娘眸色一闪,“你心中已有想法,说出来。” 十一捏着手道,“你知道我在凌云山,是因为是你绑架了我的哥哥,这也说明了为何我的哥哥见到你就一直发疯狂叫,情绪激动不安。”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信不信?”封三娘动容。 “你为何那么轻易地放走了青面人?”十一紧问不舍,手越捏越紧,连自己也不肯相信自己的推测,“如果你和青面人是同伙的话,这一切又都能够解释得清楚了......” 她说完,并未听封三娘答话,她又抬头去看她,却见她只是冷冷笑着,沉默着,一双眼睛隐没在树的阴影下,看不清晰。 许久,十一打破这种压抑的沉寂,既然问了,就一问到底,“你的眸色为何是赤红?你并不是普通人,对不对?你走的时候,我还特地让人去你所说的地方去找你,问遍了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没听说过姓封的人家,那家人并不存在,你说来寻亲也只是撒谎,是或者不是?” “哈哈哈,”封三娘忽而低低地笑,她从未笑过,原本应是悦耳如天籁,此刻听来却似蒙了尘的弦,幽幽地从空谷中传出,带着一丝哀怨,“对,我并非是普通人,你所有的问题其实我都可以解释,只要你还愿意去听。”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十一。 十一稍微一怔,紧绷的脸色一松,颔首道,“只要你肯解释,我都愿意去倾听。” 封三娘抬手,撩开她额前乱发,轻柔地夹在她的耳后,手顺势捧在她的脸上,冰冷的双眸此刻似已融化了冰雪,化为一潭春水,温柔而迷人,她怜惜地抚摸十一滑嫩的脸颊,十一的呼吸因她这亲昵的举动而渐渐变得不平稳,她不能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中沉默,只想着说些什么,思来想去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被一根手指轻按住嘴唇。 “你的直觉没有错,我并非凡人,我的确是为了你而来,而我来到你的身边,我会在你危难的时候出现来帮助你,都是因为――” 十一的呼吸凝滞,盯着她樱色的双唇。 “我喜欢你。”封三娘仿佛觉得这样说还不够,但十一已经震惊住了。封三娘再是抿嘴一笑,嫣然可倾城倾国,她用平淡的语调说出了郑重的誓言,又仿佛庄严如正双手指天发誓,十一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几个音节又清晰无比地落入她的耳中。 只听封三娘后来说,“十一,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我这样纠缠于你,不甘于天命,是因为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即将结文,虽然我还想写青丘国的故事,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拉~这几天某木这儿台风,风呼呼地吹,昨天家里断电拉,今天停水,灾难的台风天啊~~ ------------ 120为谁风中玉立 只听“哐当――”一声,范府大厅边上一间小房的门被重重带上。 地上带起的柳絮轻舞,犹如冬日雪花片片。 封三娘稍愣,出神地看着那扇紧紧闭上的门,好看的眉越拢越紧,原本便担心惊吓到十一,故而迟迟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心意,在告知十一的时候,她说得谨慎小心。她设想过十一的反应,或是晕倒,或是惊吓,却没料到她竟转身躲入了偏房之中,紧闭大门不出。 看不见十一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任凭封三娘法力无边,此刻也只有干着急等待的份儿,只是她越焦急面色便越冷,心中绷紧的弦“蹭”地一声崩断,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无底的泥潭之中。 她跑了? 在自己挑明心迹之后她竟然就这么跑了! 封三娘暗自捏紧了五指,原本温和的表情又瞬时变得冰封万里。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她封三娘,是九尾天狐之女,天生的雪白皮毛,本来便是数一数二的漂亮白毛狐狸,化作人形之后更是天之骄女,样貌是天上地下绝无一个能出其右的,修炼的这两百年间,无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哪个不是对她趋之若鹜,趴在狐狸爪子下俯首称臣的? 但此刻却吓走了十一...... 封三娘的脸色越发低沉。 屋内,十一背靠着门直喘气,胸口起起伏伏,拍拍自己脸,有些发烫。偷偷转过头隔着窗户纸望向外面,那抹月牙白还留在那儿,身材颀长,亭亭玉立,身边飘舞着洁白柳絮,衬着她如仙如神。 只看一眼,十一便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像是偷了东西的小贼一般胆战心惊。 噗通―― 十一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耳畔响起那人悦耳动听的声音。 “你的直觉没有错,我并非凡人......” 噗通―― 十一的心跳越来越快。 “我专为你而来......” 噗通,噗通―― 连续两下,填补了十一霎那间空白的记忆。她捂着自己心口,缓慢而又清晰地回忆起方才封三娘亲口对自己所说的话,“我这样纠缠你,不甘于天命,是因为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爱上你了。” 十一捂着自己心口的手忽而一紧,拽着衣领不松,手心都是汗。 并非完全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不同,从她河中救了自己,从她密林中抱住自己,从她赴约共尝鱼汤,从她三番两次为自己出生入死...... 每一次,她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那样温柔,对自己,也分外体贴照顾死亡列车全文阅读。 若说这是友情,未免来的太快,太深刻,也太自欺欺人,她们之间的情愫已经远远超出了友谊的范围,她对她,完全不是朋友这么简单。 而自己...... 十一垂首看着黯淡的地面。 而自己对她,也难道只是友情那么简单吗? 那密林中的一吻,那只八角美人灯,那颗心心念念期盼她来的心...... 只怕从她与自己同居一室,同用一碗鱼汤,同睡一张床,从夜色朦胧中看着她的侧脸,描绘她的轮廓开始,自己对她,也已经不同了。 但是......十年......自己只有十年的寿命了...... 十一的眸色沉了沉,看着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长到屋里的桌面上,这才猛然惊觉,隔着窗户那头已经寂然站了另外一个人。 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封三娘。 十一从没有觉得这般紧张过。她就站在外面,离自己半步不到的距离。打开门,便要面对她,便要给她一个结局,爱或者不爱,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继续关着门,躲开她,以无声的动作去拒绝她,或许她方才只是开玩笑,又或者依照她这样淡淡然的性子也很快会忘却这一切...... “十一,开门。”冰凉的语调穿透了窗户,仿佛冻住了窗纱。 十一身子一颤,她还没有想清楚理清楚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门。 “十一,你在躲什么?”外面的人又问。 十一咬着下唇开口道,“我怕。” “怕?”封三娘微微蹙眉。 “你我同样是女子,若是被父亲和哥哥知道,必然会伤他们的心。若是被外人知道,必然会伤了你我......我怕世俗,难道你就不会怕吗?”十一的下唇被咬开一道口子,涩涩的血腥味道在嘴里蔓延。 门外,封三娘沉寂许久,外面安静地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 在十一以为她不会再答的时候,她却平静地开口了,“既然你怕,那便当我没有说过那一番话。” 十一辨析不出她说话时候的情绪,她总是这样平静,这样淡淡地说着,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干扰她。虽然这是十一考虑后所想要的结果,但她这样轻易地说出放弃,终究让十一有些失望。 十年...... 十一轻叹,仰头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屈膝,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前面蒙了灰尘的桌椅,和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 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响动,封三娘投在桌椅上的影子也被抽走,十一的眼睛渐渐发涩,不一会儿,眼眶便红了起来,眼睛里面一直有眼泪在打转,十一想方设法地想憋回去,但最后还是失败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她的裙角,加深了裙的颜色。 上天为何让她生出怪病,为何只给她十年的时间? 短短十年,不过白驹过隙,这让她如何爱人,又有何资格得到爱? 十一忽而捏起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却不小心让扬起的尘土呛住了喉咙极品圣医。 她一把眼泪一把烟尘地在咳嗽着,灰尘和剧烈的咳嗽让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忽而侧边打来一道强光。 十一眯了眯眼睛,抬手去遮。 只觉得有一道白影闪了进来,十一揉了揉眼睛,那白影又消失了。 “你打算继续这样哭吗?”面前忽而伸来一只手,那只手掌心有一块白色方帕,边角绣着一朵开的正艳的芍药花。 十一抬头,愣神,阳光刚好从她背后投射过来,她的脸隐没在光晕中,只看见她黑色的发垂在肩头和胸前。 沉默一阵,十一接过帕子揉了揉眼角道,“你不是走了吗?” “走了,又绕了回来。”她道。 “从哪里进来?”十一观察四周,只有她背后的一扇小气窗开着,瞪大眼睛道,“这扇窗户年前刚修缮过,此屋打算做储物之用,因而封了其他窗户,只留用此窗并且改了尺寸,现在窗户大小与别间不同,就算是钻进一直猫都困难,你竟能钻进来?” “还算容易。”封三娘轻描淡写,见十一又要把擦拭后的方帕交还自己,眉间一蹙,负手在后道,“我不要了。” 十一只道她怕脏,于是收好打算洗干净了再还她,又侧头看了看那小气窗,再回视细细打量封三娘的身材,可谓玲珑有致,匀称修长,但像她这样高挑的人钻那么小的气窗,还是不太可能,难道她会某种功夫? “你会缩骨功?” “不会。”封三娘睨着她,觉得十一眼神怪异,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封三娘想起十一未失忆前在酒楼被淋了狗血之后自己褪去了衣服在浴桶中沐浴之时,十一好像也曾用这种眼神打量着自己。 她冷颜忽而一红道,“范十一娘!” 十一被一吓,僵住,无辜地望着封三娘。 封三娘瞥开眼,尽量平稳地道,“哭完了就出去。” 十一松了一口气,“嗯。” 封三娘打开门,一步踏了出去,十一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后面,心里想着方才的事是怎样计较?这样算不算已经答应了她?她明明已经走了,又为何拐了回来? 封三娘忽而停住脚步,十一一头撞了上去,抬头,对上那一双沉寂的眸子,十一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惊慌不已的时候,只听她说,“十一,你心里在计较什么?我并非凡人,但也不至于吃了你。”她顿了一顿,再缓缓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那些理由,我都不会接受。” 十一“啊?”了一声。 再看时,封三娘已经翩翩然地走了。 看着她过了角门,十一像是一尊石像般矗立在原地,她一个人呆了许久,从怀中抽出那方帕子,嗅了嗅帕子,的确是属于封三娘身上那种清幽淡雅的兰草香味。十一收好帕子,扬起嘴角,畅然一笑。 幸然,我们还有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某木今天起了一大早,雄赳赳气昂昂地想回校,结果外面大雨,等公交等了半小时,被告知公交无法涉水过来了,于是可怜兮兮地抱着行李挽着裤腿涉水走了两站,再等啊等,还是等不到,就只能打黑车,颠沛流流地回校,整理整理,就到下午,精疲力竭.... ------------ 121静如秋月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斜斜地投入十一的闺房之中,在床上鼓起的被褥包里便钻出一个人来。十一仰面看着床头的雕花,两眼直直,眼睑浮肿,她清醒了一夜,未曾睡着过,她失眠了,因为封三娘的一句话而辗转反复,不曾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下榻穿上云鞋,外面端水的丫鬟还未来,十一望着门前的高脚牡丹图屏风,隐隐出神。 昨夜,她还去了书房见过范成。范成坐在太师椅上,让自己双膝跪地,跪在他的面前,他捋着胡须厉声地训斥她,说是不该将不明来历的人轻易带入府中。其实十一知道,范成发这么大的火,无非是因为他见这群人衣着朴素,不像是达官显赫故而有轻蔑之意。范成好像对封三娘格外注意,问了十一她的籍贯和来历,十一偶然抬眼看范成时,见他面有忧色,神色郁郁,好像在担心什么。 联想起范成见到封三娘的样子,十一心想,或许范成早就见过封三娘,待第二日天明后见到封三娘再问明这件事情。 送水的丫头敲门,十一应了一声让她们进屋,丫头们列成整齐一队,鱼贯而入。十一微笑,一边按照习惯洗手,拍脸,一边不由自主想着昨日的场景。不知道为何,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幅画面,便是她的面庞,便是她的语调,便是她的呼吸。 “小姐,有什么事情让您这么开心?”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忍不住问,她在一边服侍,见十一一拿起面巾便“噗哧”一声笑了,不由得好奇向问,余下的几个丫头也一直在奇怪着,见这个丫头问了,遂纷纷扭过头看十一怎样应答。 十一扫过众人的脸,方知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道,“假如你一直很想养一直猫,但你自己即将要出远门,并且不能够继续养这只猫,那你现在还会不会去收养那只猫呢?” 被问及的丫头想了想道,“我不喜欢猫穿越原始异时代最新章节。” 十一笑,“就当作是你喜欢的一样东西好拉。” 丫头答,“如果日后注定要将它抛弃,那不如当初就不去养了。” 十一盯着她,眼底闪过黯然之色,“是呀,与其让她尝过被爱的滋味日后不能自拔,不如现在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日后脱身反而容易一些。” “小姐,我就不同意她说的,”另外一个丫头递给十一干纸帕道,“如果你不养怎么知道养了它的乐趣?如果连试都不试,日后想起来铁定后悔,我想那只猫如果得到主人的照顾,也会很开心的。” 十一默然点头,“也有些道理。” 众丫头替她梳理发髻,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在肩头,映着铜镜中的脸,十一讶然道,“呀,眼睛怎么肿了,快问问厨房是否有水煮蛋,我要敷衍消肿。” 身后梳头的丫头道,“小姐以往都不在意这些,今日怎么......” 另外一个丫头用肘部捅了捅她,闷笑道,“府中客人诸多,小姐只是不想失礼罢了。那位方御医长得儒雅俊秀,家世也与小姐匹配......” 前者恍然大悟,对着铜镜里的十一道,“方御医不辞辛劳主动提出出宫来治疗狂行的疫病,还不为名利所动拒绝了公主的婚事,他年少英俊,这次若能治好疫病,皇上肯定多加嘉奖,京中已有不少贵族小姐眼巴巴盯着他呢,眼下他正住在府中,和老爷老往甚密,小姐真的是好眼光。” 她们的话十一只捡了要紧的听,其中大意便是,这位方御医是出宫来医治疫病的。不知道为何,她见到这位方御医,便觉得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连温和的声音也听着熟悉。并且,他昨日扶封三娘那一下,举止甚为亲昵,封三娘容貌无双,他又儒雅俊秀,这两人站在一起甚为赏心悦目。 “阿离回来了吗?”十一侧首问。 “还没有。”丫头回。 十一皱眉,纤细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在梳妆台敲击。 已经修书派人去带她回来,为何会迟迟不归? “叫阿六再带书信去凌云山脚找她,务必速去速回。”十一吩咐。 丫头点头应下。 打点好一切,十一随着众丫头出门,外头日光正好,为这薄凉的初秋稍稍带了些暖意。十一深吸一口气,踏着满地碎絮,款款朝着范十郎居室走去。 范十郎无辜蒙难,原因不明,青面人身份亦不明了,这一切事情犹如千丝万缕交缠在一起,让人理不清头绪。 来到范十郎所住的东房,见到门外有两个大汉在把手,十一略一皱眉,那两个大汉凶神恶煞,未曾在府中见过,是谁从府外请的人?为何不知会自己一声? 那两个大汉见十一来,亦不阻拦,目视前方,魁梧的身躯足高十一一个头,犹如两尊石佛立在门边。 “哥哥――”十一推门便道,见到里面场景后却是一愣。 一人一袭青衣侧坐在床榻边缘,以手搭脉,神色内敛,听见外头来人也不作声,只是抬起左手阻拦她的靠近。 十一顿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此刻才能毫无顾忌地去打量这个叫做方正良的御医悠然山水间最新章节。她不常见到御医,却早就听闻方家是世代行医,在朝中早有悬壶济世之名,这方正良想必也得了祖祖辈辈的真传,年纪轻轻就入了太医院,现在更得皇帝器重,连公主都要指于他。 只是这人生的未免太过邪魅,细长眉毛细长眼睛,笑的时候只是右唇角轻轻勾起,说不出的邪气。 “令兄服了我的安神散,现在还在休息。”在十一神游间,方正良噙着笑缓缓起身,手藏在了宽大的袖袍里,见十一才回神,他扬着嘴角继续道,“令兄受到了惊吓,不宜见外人,需要好好调养方能再观后效。” “我的兄长,还能恢复从前的样子的吗?”十一抬眉问。 方正良回头看了范十郎一眼。若他睡着,还能像往常一样,若是醒来,便如三岁孩童。 “令兄是否能恢复,方某也说不准。或许突然会好了,又或许会一直都不好。” 十一抿了抿嘴,“京城中的疫病究竟怎么回事,可有法子预防?” “小姐尽量呆在府中,不要出门,否则后果难料。”方正良乌黑的双瞳忽而定在十一身上,敛起神色,接着外面的光仔仔细细看了十一一会儿又道,“范小姐,请恕在下无礼,能否为小姐搭脉?” 十一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坐在桌前,将手伸出放在他摆在桌上的垫子之上。方正良按住了她的脉搏,方才轻松的神色一扫而去,代之以严峻之态,他严肃道,“小姐是否时常有心悸之感,伴之以呼吸急促困难,偶有晕眩之状,手足麻痹,四肢无力,时常昏睡?” 十一回答道,“是,可能医治?” 方正良默然摇头,“无法可医。” 十一反而飒然一笑,“辛苦方御医。” 方正良惊讶道,“你早知道性命不久?” 十一再点头。 方正良摇头感慨,“难得小姐如此心胸,让诸多男儿自愧不如。恕在下直言,小姐只怕只有□年寿命,若是再忧心,恐怕日子会越来越难过,症状会越来越明显,这是小姐以前落下的病根,重病难愈呀。” 十一瞪大眼睛,“□年?!” “嗯。”方正良重重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转瞬即逝,“而且小姐的病状非同一般,方某行医以来都未曾见过,倒是从一些古籍之中窥探一二,依照古籍记载,小姐此病,乃是妖物邪气入体所致......” 他话还未完,便见十一面色一沉,冷冷地抽回手收回袖中。十一转身立起,背对着方正良,语态冷冷地道,“方御医,此话不能再说,也不能对别人说。” 方正良一愣,稍后颔首道,“方某知道。” 十一接着说,“兄长的病就交给御医了。” “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 “嗯。”十一拉开门,踏着沉重的脚步出去。屋外,有人立在大院之中,一袭月白衣裳,如水一般的晨光,在她衣襟周围勾勒出清淡的影子,光影交叠,让她的层次分分叠叠,越发衬得她身形如玉。 恍惚间,十一仿佛看见了雾气迷蒙的一潭秋水之间,她端坐在水中,身后是百顷长瀑,水声隆隆,她却巍然不动,闭着双眼,盘膝打坐。 封三娘缓缓回头,见到的正是在出神的十一。 十一看着她绝美面庞,脑海中只单单冒出一个词――静如秋月。 ------------ 122不问自明 “红玉离开了。”封三娘视线定在迎面的十一身上,“她只留下一封信。”说罢,她将怀中的信交给十一。 十一接过信件,字迹虽然歪歪斜斜,但还算端正,视线在信上迅速一扫问,“玉皇山寻故?我怎从未听说过玉皇山,她去那儿欲寻何人,她难道连告别都来不及?” 封三娘宽大的袖袍迎风鼓动,发尾随风轻轻扬着,轻描淡写地道,“玉皇山在中原之境,地势险峻,甚少人知道此山。红玉去那儿是为了见一个故友。不与我们告别,是因为她知道我会阻止她。” 十一问,“既是故友,何故阻止?” 封三娘睨着她道,“因为这个故人,恰是我的仇人。”她略去了一句话,她口中所谓的“仇”是因紫湛挖了十一的心,“若红玉见了她必将百般维护,那样只会让我处于两难之间。况且――”她说到这里停住,不愿再说下去。轻仰头看着到处飘舞的柳絮,一片落在了她的肩上,柳絮甚白,她身上的衣裳则是月牙,虽出于同脉,但毕竟是不同的白色。 犹如紫湛与她,虽同是灵狐修炼,但紫湛走的似乎是与自己不同的道路。依照紫湛的性子,未必能红玉放在心里,红玉这样去找她,定要伤痕累累。封三娘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不会告知红玉紫湛所处之地,况且人妖相恋,其祸无穷,自己和十一尚且走的这般艰难,她真的不想让紫湛再来经历一次。 但现在红玉已知紫湛下落,是何人告知她的? 封三娘视线缓缓从十一身上挪开,落到她身后来的一人,此人青色长衣,他从屋中走出,站在十一身边对二人行礼。 “范小姐,令兄现在情况平稳,方某晚上再来请脉。现在方某出府去寻找治疗疫病的方子,日后再摆茶与两位姑娘畅聊,在下告辞。还有,两位姑娘若是没事不要出门走动,免得染上疫病。”方正良温声细语道。 “方御医幸苦。”十一款款回礼,余光却瞥着封三娘,封三娘看方正良的时候,眼底总有敌意。 “分内之事。”方正良拱手答毕,匆匆从角门出。 封三娘和十一立在原处,待看不见方正良后,两人不自觉地面面相觑。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十一清理了嗓子微笑道,“你先说。” 封三娘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十一一眼,然后在十一以为她要先开口的时候,她却转过身,侧对着十一面朝路边一棵杨柳,十一看不见的是,她右唇角带起的笑。 十一不解其意,原以为是她先表明心意就该先对自己示好才是,怎么反倒又似平常一般冷冷淡淡地?她忍不住跟了过去,站在封三娘身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瞪着她。封三娘手执拂柳,意态安详,饶是侧面,已是明艳动人,十一心动不已。 “你说你不是凡人,那你的真身是?”十一想到此处问清朝皇帝养成计划最新章节。 封三娘樱唇轻启道,“我的真身是一只四尾灵狐。” “四尾灵狐?”十一回忆道,“古籍《山海经》中有记载,青丘国的灵狐都具有灵性,叫声似婴儿啼哭,而九尾天狐的血液能够治疗百病,且灵狐化为人身的话,妖美非常。”十一边说边偷偷瞄,上上下下打量着封三娘,一边心想她果然配得起“妖美”二字。 而尾巴...... 十一瞄向三娘的臀部,那儿空空如也,都说妖狐的尾巴藏不了,十一有一种冲动想撩起裙摆看上一看,但心知如此做甚为失礼,不免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轻敲了下脑门。 这么龌龊...... 封三娘奇怪地看着她,十一的脸色在霎那间变化很快,此刻又自己捶着自己的脑袋,她是否吓傻了?“我便来自青丘国。” 十一为遮掩心迹,伸手去折杨柳――折柳折柳,即为“挽留”,她是要留人,她已打定主意留住封三娘,稍稳住心神,带着一丝颤音问,“昨夜你所说之话――可是认真的?” 许久等不到回应,十一的心蓦然一沉,刚想委婉地替二人开脱的时候,却觉身旁有人靠的极近极近。 余光能看见那抹月白,鼻间能闻见她身上的幽兰草清香。 “什么话?”她在身边淡淡地问。 十一的耳边吹过一股燥热的风,呼吸忽而变得急促,一抹绯红染上了脸颊,“就是――喜欢我的话......”她越说越小声,低着头,简直就像要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封三娘的气息越来越近,十一知道此刻回头看她,定会落个亲密无间。 封三娘难得主动,她知道十一的性子,若是此刻不迫她一迫,恐怕日后这家伙还会想逃。十一的心思千回百转,计较无数,总会因为这个或者那个理由来回避她,虽不知道藏在她心中回避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但此刻她好像不用再顾虑了。好不容易等她打定了主意敞开心扉,就绝不可再轻易放开她。 如此想罢,封三娘伸手揽住十一纤腰,让她正面对着自己,四目交接之下,她不躲不避,她就是要看看,话说到了如此地步,十一还能如何躲开? 但令封三娘想到不到的是,十一竟突然伸出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封三娘一愣,稍后眯着狐狸眼睛眼睁睁看着十一笨拙而迅速地亲过自己的脸颊,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十一自个儿羞地满脸通红,压低着头不敢再看自己的反应。 “噗哧――”封三娘憋不住一声娇笑,十一抬头看她,见到她如斯明艳笑容,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忽听东边房间一连串响动,十一和三娘同时往那儿望去。 “啊啊!”屋子里传出一阵怪叫,伴随着猛烈撞击声。十一瞳孔骤然一缩,扭头便冲着屋子跑去。外面的大汉也听见了动静,打开了门,一个大汉拉住十一,另外一个闯了进去。十一这边被牵扯着,那头身子直往里面探。 只见范十郎双手被反捆在背后,一身白色里衣,瞪着血色双目,眼里布满了血丝,一次又一次朝着门那边撞去,即使磕地头破血流,他也像是感觉不到头痛一般一次又一次撞击。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头发散乱,像是发了狂。 “哥哥!”十一喊。 “十一,他神志失常,不要靠近。”封三娘亦按住十一的肩膀说。 十一回头望她,带着一丝希望,“他真的没有救了吗?” “啊君临异世之众王之王!”范十郎发出痛苦的叫喊,仿佛野兽一般,眼里冒出凶残的光,张开的嘴巴能够看见血红的牙印,表情狰狞恐怖,他一张口便咬住了大汉的胳膊,大汉哇地叫了一声,再拉开的时候,已经撕开了一寸肉,顿时鲜血淋漓。范十郎的嘴上也沾了血迹,更是阴森。原本拉着十一的壮汉松开了十一赶了过去,想要扯开范十郎和同伴,但范十郎此刻平添了不少力气,硬是一个拐脚就将此人扫翻在地,再跃起,冲着那人压下,胳膊肘一捅,只听大汉闷哼一声,头一歪便不醒人事。 范十郎抬头瞪向门口的十一,眼如铜铃,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十一正想与他说话,想将他的神志唤回一些,却见白影一道迅速掠到范十郎边上,范十郎回头张口就要去咬,那白影已经高抬手,在后头一记手刀利落地将范十郎击晕在地。 十一此刻才冲过去,扶着范十郎。 “他会晕多久?” “一刻。”封三娘站在边上答。 十一抱住范十郎的头,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默然闭上眼睛,脸上隐然有悲戚神色。 “十一......”封三娘俯身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眼睛望向范十郎,他的印堂发黑,双目肿胀发红,似是身中剧毒。 难道是方正良? “我会叫人用铁链将哥哥锁好......”十一放下范十郎,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竟会神志时常,时而像三岁孩童,时而又像凶恶猛兽,为了不让他伤害到他自己,也为了不让他伤害到别人,只能将他牢牢锁住。 十一的指节捏得骨节泛白,猛然一下捶地,人俯在那儿,牙齿咬得紧紧地,声音暗哑道,“他毕竟是人,是我的哥哥,可我却要将他像野兽一般捆着......看着他痛苦地发狂,听着他痛苦地嘶吼......”她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一字不发。 封三娘单膝蹲在她的面前,伸过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十一自然地窝进她的怀里,封三娘下巴靠在她的头发之上,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当年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地烧死之后,自己也是这般的心情,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亲人在自己的面前惨死。 十一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脸埋在三娘怀中低声哽咽,手紧紧揪住三娘的衣襟,肩膀微微抖着。 封三娘感觉到胸前的一片温热,知道是她在流泪,犹豫再三道,“世间只有两个人能救范十郎。” 十一抬头,对上她的眸子,双眼红着,两颊上带着一片润泽,那是流过泪的痕迹。她恍惚了一阵,终于松开揪住三娘衣襟的手问,“谁,谁能救哥哥?”她的语速变得快而急促。 封三娘看着她,“一个就是红玉去找的故人,紫湛。另外一个就是居住在你府中的御医方正良。” “紫湛和方正良......” “紫湛远在万水千山,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出山来搭救范十郎;而方正良――若我猜的没错,我们所见的青面人十有八九便是他,人若是他害的,或许便知道怎么去解救,只是――” “只是若是他害的,就定然不会出手去解救。”十一接口道,“方正良若就是青面人,他想要做什么?” 封三娘摇头,“我也不知。” 十一抹去眼角泪痕,坚定道,“不管他有什么图谋,我都会设法救哥哥。” 封三娘看着她,“既然如此,让我帮你。” ------------ 123白狐问情 一天未见竹送和白玉,问过府中丫头,这才知道此二人不甘寂寞,自红玉出走之后亦出门逛街去了。 据府中下人绘声绘色地阐述,此二人出门前打了个赌,赌谁能找到最好吃的食物,只可惜二人都忘了下赌注。 十一吩咐人用上好的揉青铜铁链将范十郎锁在房间之中,窗户皆用木条钉好,再以黑幔垂之,使其密不透风,只留下几个小小的透气孔,让范十郎的居所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囚牢。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十一立在范十郎门前沉默许久,她默然地看着封好的大门,眼里几种情绪交杂而过。 范十郎于她而言,是至亲至信之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简直生不如死。闭目便回想起听闻母亲逝世时候的场景,母亲在自己因病昏睡的时候就死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得,十一心痛不已。 手捂住胸口,十一感到一阵一阵窒息的疼,心脏的某块地方在不住地抽动着,颤抖着,仿佛有一根银线吊着心脏的某块肉,而银线的另外一头有人在用力地拉扯。 嘶―― 十一皱眉弯腰,一双手扶住了她,那人关切地看着十一的脸问,“哪里疼痛?” 十一抬眼看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事情,只是一时头晕罢了。” 封三娘没有那么容易被她欺骗,十一的脸色此刻已经铁青,她扶正了十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一边轻拍着她的脊背道,“不要为难自己,什么事情说出来,有我和你一起分担。” 十一鼻间一涩,泪眼婆娑地从下方看着封三娘的下颚,声音尽量放得平稳道,“三娘,若有一日我不得不离开你,你怎么办?” 封三娘变色道,“你为何要离开?” “只是假如,人有生老病死,也有旦夕祸福,万一我因为这些事情不得不离开你,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会不会很想念我?”十一微微闭上眼睛,安妥地重新靠在封三娘肩膀上,封三娘身形苗条,肩膀上也都没有肉,十一靠着不太舒服,但还是靠着,总觉得这样才能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一直能够这样靠到天地变色,地老天荒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从十年的寿命,到不到十年的寿命,十一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够活的多久。她只想把握这最后的机会与心爱之人好好爱一场,但也怕,离开了自己,她会难过。 十一不想让封三娘难过,但怎样才能让她不难过? 等待了半晌,只听封三娘用她那四平八稳的平静声音缓缓地说,“我不会想那么久远,我只知道在能够触碰到你的日子里,好好地过好每一天,不要留下遗憾。” 她望着前方,但好似看得很远。 往事像是一幅幅画的极为细腻的画,一个个从封三娘眼前轮换而过。从遥远的青鼓垒山,再到宁波府,又换到了天一阁范氏兄妹的画卷,还有陈雀儿的那一声娇滴滴的“公子”,直至康亲王所挖的冰窖内那已经死去的女子......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陪她走到最后,一路上伤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有些人在走远,有些人在靠近,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的最终归宿。 封三娘抱着十一的手紧了紧,似乎是不舍得让十一偷偷溜走。 十一睁目仰头看她,见她一脸严肃,微微一笑道,“三娘,你会飞吗?” “会腾云之术。” “可以带我飞吗?” 封三娘点头,恍惚间想起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她曾经带十一去过,便是疗伤圣地――寒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十一欣然答应。 丫头过来找人的时候,再也在府中见不到此二人,问过门口守卫,也未见小姐和封姑娘出门,心里实在奇怪至极。她纳闷的望天,天上白云朵朵,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再揉了揉眼睛,那天上已无方才奇怪的东西,丫头遂轻敲额头,继续去别处寻十一与三娘。 竹送和白玉回来的时候,天已近暮,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留下一道长长的天堑之光。他们一人一手一串糖葫芦,悠哉悠哉地回府,却在门口听到身后动静相互一望,再朝着门口一座石狮子处看去,只见一个头戴书生巾气息奄奄的人坐靠在石狮子,意识已经是半昏迷。 竹送和白玉再对视一眼,同时认出了此人是谁。 竹送道,“见鬼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玉抬手捂住他的眼睛道,“你看见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难道你真的见鬼了?” 竹送扯开她的手,再瞧瞧那靠在石狮子的人皱眉道,“难道就放他在这里不管?” “封姐姐和范十一娘都在里面,只要她们不出来,就不会看见此人。” “若是她们出来了呢?”竹送在犹豫要不要索性将这人丢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封姐姐看了心烦。 “不会的,”白玉嘴里咬了两个糖葫芦,腮帮鼓胀,说话含糊,“外面都有疫病,十一是个凡人,凡人不像咱们有妖力护体特别容易生病,就算十一想要出来,封姐姐也不会让她出来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竹送点点头,“说得也是。” 于是二人便抬脚入了范府。 天空渐渐团聚了一层乌云,风也起了变化重生三国刘协。 书生边上的落叶簌簌飞舞,不停地在他身边大圈,他的眼下发青,嘴唇发紫起皮,他连挪动一分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靠着石狮子喘气。睁开一只眼睛斜斜地睨着范府金漆大字,他仿佛已经死了一般沉沉地歪到了地上,再也无法起来。 竹送穿过东院角门,一脚踏入院中的时候,便觉得前面寒意涔涔,地面上一道影子,他认的极为熟悉,僵硬着脖子抬头,一张脸挂上比花儿还艳的笑容道,“封姐姐,是那只兔子非要.......出去的。” 封三娘板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负手站在竹送面前。身边跟着有些发傻的十一,十一其实一直神游在外,她想起脚底板被那种古怪的鱼亲过,就觉得汗毛倒立,浑身发凉。 “小竹子......”白玉人未到声先至,低着头随手将一颗坏了的冰糖葫芦丢了出去,恰好砸到了前面的竹送背后,再落在地上咕噜噜地往前滚啊滚,一直滚到一人足边。 “动作小声点,可别让封姐姐发现了,幸亏封姐姐此刻就顾着十一无暇看着我们,否则呀,我们可就......”她这才抬头,赫然见到冷着脸站在前面的封三娘,再赫然地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赫然地转身就想逃。 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却走不动了。封三娘拎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背后凉凉地问,“若是被我发现会怎样?” 白玉焦急地瞪着竹送,但竹送已经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帮她?白玉百思不知如何逃脱之际,脑海中赫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眼珠子一转回头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道,“封姐姐,你先别怪我们,我们出去是不对,但是也并不能说完全没有发现。” “对!”竹送经过白玉提醒,也猛然想起了这回事。 封三娘面色稍松,问道,“何事?” 白玉和竹送都要争功,便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说着。 “是蒲松龄!” “对,我们在府外看见了蒲松龄!” “他好像病的不轻,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疫病。” “他在门外不死不活的,我们也不想管他,让他自生自灭,至少坏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谁叫他和青面人合伙欺骗我们!” 两个人说了一通,却见封三娘和十一都沉默着。 十一抱手摸着下巴道,“三娘,我想将他带进来。” 封三娘望着十一,“你想从他身上探听方正良的信息?” 十一欣然点头,“还是你知道我的想法,青面人是否就是方正良我们还无实质的证据,若能让蒲松龄开口,便能够确定这一点了。还有,蒲松龄肯定还掌握不少我们所不知道的消息,若他真的感染了疫病而我们治好了他,或许他能够迷途知返,知恩图报为我们所用。有一个熟知敌人的人在身边,对我们是极为有利的。” “怕只怕,养虎为患。”封三娘道。 “是老虎还是病猫,到时候便知,只是此时他在我们府前必定有缘由。与其在这里凭空猜来猜去不得结果,不如索性将他带进来安置好,我们才能有进一步的行动。况且,他或许也知道我的哥哥为何会发疯,为何会染病......” 封三娘颔首道,“我可以将他带进来安置,但依照竹送和小玉的说法他极有可能已经染上了疫病,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暂且让他在外屋住着,我会将他捆好,你和府中诸人都不能接近半分。” “嗯,”十一微笑点头,“只要能将他带进来医治,我都听你的。” ------------ 124诱药 天幕渐垂,下起了毛毛细雨,在这属于秋的季节里,添了些湿润。 范府前厅侧房,一人在屋内清咳,门外守着的墨绿色少年推开门闪身进去,见到床榻上那人已经苏醒,他便不坏好气地瞥嘴说道,“蒲松龄,得了疫病挣扎了这么久还没死,生命力可真够顽强的。” 蒲松龄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他,忽而瞪大瞳孔抱着被子想要往后退,但床榻就那么大,他又无甚力气,到最后只能又惊又惧地留在远处。 “是封姐姐和范十一救了你,”竹送抱手鄙夷地看着他,犹如在看一只落水狗,“怎么,在姑苏旧宅没把我们困死,青面人惩罚你将你丢了让你自生自灭吗?”他见蒲松龄不答,遂又往前走了一步,余光俯视他道,“你忘记青面人是怎样对待叛徒的吗?今天你被我们所救,他知道了会如何作想?无论你说不说,你在他眼中都已经是叛徒了我老婆是校花。不如好好与我们合作,将青面人抓起来,或许我们还能看在你有功劳的份上――放过你。” 他一番话,又是威胁又是引诱,一方面将蒲松龄置于必死之地,又在另外一方面给他开辟了一条逃生道路。相信以蒲松龄贪的狡黠,定然会想通一切,人往往会求生,而不是求死。 果不其然,蒲松龄沉默了一阵后语气微弱地说,“我想见范十一娘。” 片刻后,屋外。 “十一,”封三娘在后喊住她,“你不能去,你别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蒲松龄身染疫病,虽然醒了但还是在生病,你若是靠近他,便可能会感染上这种病,到时候情况会更加不利。” 十一握拳道,“他一定要见我,否则不会说出任何事情。” “如果他只是骗你进去威胁你,或者只是要传染你?”封三娘不得不考虑这些,因为以十一的情况,范十郎的事情往往会让她失去平时冷静的判断,蒲松龄很有可能就是青面人派来感染十一的。 十一沉吟道,“我在屋外和他说话,蒙上口鼻,这样应该万无一失。” 封三娘想了想,绕到十一跟前,手上结了一个莲花印,只见金光一闪,十一的额心绽开了一朵金莲,随即又消失不见。十一摸了摸额头,方才那儿好像冒出了一股热流,暖暖地涌遍全身,连着外衣都显得热了。她扯了扯领口问,“方才是?” “莲花保护印,”封三娘帮她整了整领口,然后抬眉看她,“我不知道此印是否有用,一切都要小心。” 十一按住她的手背,有她体贴照顾如此,心中充满暖意,“嗯。” 封三娘陪着十一来到囚禁蒲松龄的厢房前,十一隔着门提声道,“蒲先生,范十一娘在此,先生有何指教?” 门内寂然无声。 十一和封三娘互看一眼,封三娘上前推门而入,见蒲松龄坐在床榻上悠闲自得模样,便冷冷地开口道,“先生倒是惬意。” 蒲松龄闭目仰头靠着,许久才答,“让范十一娘进来。” “她不会进来的,”封三娘侧开身子,余光看了一眼外头,再压低声音对着蒲松龄说,“青面人已将你视为弃子,你对他已经没有用了,你还在这里出现,不怕他杀了你吗?”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蒲松龄悠悠然答。 封三娘冷哼,“方正良可不这么想。” 蒲松龄听到这个名字身子猛然一震,震惊地看着封三娘,“你都知道了?”他原本想着方正良会顾虑在封三娘面前暴露身份,因故才拼死来到范府,保全自己一命,如今却得知封三娘和十一早已知晓方正良便是青面人这个事实,如此一来,自己手中的最后筹码便消失了。自己这样入住范府,岂不是自寻死路? “原本还是猜测,但如今是真的确定了。”封三娘平缓地说。十一说过,蒲松龄此人最会为自己打算,硬逼问是不行的,最好用计诈之。封三娘遂用计诈之,果然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答案。 蒲松龄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室内寂静了半晌之后,只见他忽而狼狈地从床榻上跌了下来,再手脚并用地爬到封三娘脚边,想要用手去抓封三娘的双足,但被封三娘轻巧地闪避,他只能用力地仰头看着冷漠的封三娘哀嚎道,“封姑娘,求求我,求你求求我!” “蒲先生,”门外十一的声音幽幽而来,十一站在门外刚好能够看见这边的场景,“求人不如求己,先生如果能告知十一兄长的疯魔如何能解,十一自会报答先生总裁,偷你上瘾全文阅读。” 蒲松龄又手脚并用地朝屋外爬去,但只爬了几步便被竹送当门拦住,竹送眉头一挑扬声道,“对不起,蒲先生,您不能出门,连爬的也不行。” 蒲松龄冲着外头喊,“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们!但你们一定不能让他接近我,他将我丢在街上任我感染疫病,此刻见我没死必定还会追杀!” 竹送懒洋洋地扣着指甲道,“那要看你说什么了。” 蒲松龄咽下口水,遥遥地望着十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终于道,“范公子中了蜘蛛蛊毒,才有了疯魔之症,不单如此,他还身染疫病,两种病症在他体内交杂,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十一问,“可有解药?” 蒲松龄摇了摇头,“蜘蛛蛊毒的最后一颗解药被我吃了,若还有药,只能由方正良亲自配药。而......而疫病,目前还没有治疗的法子......” “胡说!”竹送弯腰狠狠揪住蒲松龄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瞪着他厉声道,“方正良那家伙天天嚷着要治疗疫病,他真有这么好心去治疗这些凡人?我看他是另有所图!或许这疫病就是他放的!” 竹送的一通话让十一和封三娘的眼睛顿时一亮,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方正良一出现这京城便有疫病在肆虐,说不定这疫病的发生真的与他有关,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为权,他大可娶了公主做驸马;为利,他又不缺钱,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封三娘走到门前,看也不看地上的蒲松龄,而是对着竹送道,“看着他。”竹送点点头,封三娘又云淡风轻地与竹送错身而过,来到庭院中望着十一淡然问,“怎样才能让方正良说出解开蜘蛛蛊毒的法子?” 十一想了一想,脑海中闪过几条计谋,最后择定一条问竹送道,“上回红玉可烧了所有的八眼毒蜘蛛?” 竹送回,“她那业火烧的干干净净,我看连蜘蛛脚都没剩下。” 十一黯下了脸色。 封三娘问,“怎么了?” 十一回道,“若是还余下八眼毒蜘蛛,哪怕只有一点,我或许还有法子能骗得方正良的药方。” “如何骗?” “他是御医,若是公主中毒了他不得不医治。” “可是八眼毒蜘蛛不会轻易到皇宫里去,此事他必定起疑。” “那是他养的宠物,身边应该会带上一两只,若是不小心爬到了公主的寝宫使公主中毒也是有可能的。我原来想着不如让公主一同染上疫病,如此可一举两得,但这样胜算不大,况且我听说皇宫把手严密,进入寝殿的东西和人更是层层严防死守,突然蛊毒和疫病一并加在公主身上,未免太过凑巧,方正良是不会信的,故而先解蛊毒,至于疫病只能稍后再徐徐图之。” 封三娘点头道,“此事不难,红玉的业火只烧姑苏旧宅,我再亲自去周围找找,或许还能找到一两只。” “那么就幸苦你了。”十一望着她微笑。 封三娘颔首,刚走几步,便听十一幽幽地叫了一声,“三娘。” 封三娘回头看她。 十一往前走了几步,停住,微笑着温言叮嘱,“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 ------------ 125静公主 深夜,月明星稀,皇宫红墙黄瓦,宫廷深处,被高墙遮挡住月光的地方,是阴暗的走道,偶尔稀稀落落地走过一两个太监和宫女,他们都压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偶尔会看见一顶精致的软轿抬过,他们便退立一边,耐心而恭敬地让道。 后宫东寝殿住的是各位未成年的皇子,太子便在最大的寝殿东宫;而西寝殿内则是各位未出嫁的公主。原本要被皇帝指婚与御医方正良的静公主便在此间。 明月夜,几只寒鸦飞过。 明黄色绵延的砖瓦之上,疾速晃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她从东边穿梭到了西边,立在贯穿东西寝殿的大殿之上。夜风猎猎,鼓动她月牙白色的衣袍,轻逸身姿,纵横稗睨,仿佛全然不将这天下至尊的皇宫放在眼里。 等一对重兵装甲的皇宫卫士巡逻而过,封三娘俯身一跃,便准确无比地到了静公主的寝殿前。门口的宫女极好对付,一招催迷诀便已叫她们酥软在地。抬手轻推门,只开一道狭小的缝隙,封三娘便能够闪入寝殿之内,以同样的方式弄晕殿内守夜的宫女,一步步撩开轻纱垂幔,终于来到静公主雕花床榻之前。 封三娘流目四顾,静公主的寝殿布置的很是雅致,并未有皇室中人富丽堂皇的气派,或许是这公主与世无争,心情亦如寝宫布置一般静态祥和,倒也符合这“静”的封号。 低头望着静公主熟睡的容颜,她仰面睡着,纤纤玉手交握放在腹上。这静公主虽然比不得狐妖一族妖冶明丽,但在凡人间也算得上清秀,再配上她的公主身份,也算是人中龙凤,若方正良真心想在凡人之间混出名堂,最好便是娶了这位公主,一跃龙门,可为何他不娶? 封三娘掏出一青瓷小瓶,拔出红色塞子,将里面的一只八眼毒蜘蛛倒在右手手心。这八眼毒蜘蛛的毒性尚未可知,虽然委屈了这位公主,但实在事出有因。 “抱歉。”封三娘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伸手撩开最后一层东海龙蛟薄纱,手心的八眼毒蜘蛛仿佛已经嗅到了凡人血肉的味道,变得蠢蠢欲动。 “你是谁?”静公主忽而睁开双眼,那一双眼睛幽黑亮丽,像是东海黑珍珠一般迷人。 封三娘的手顿住,好看的眉头皱着。 明明施展了催迷诀,这静公主怎还清醒着?她眼睛一亮,用左手抓住静公主的手腕,只见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五色斑斓的珠串手链。 “这手链哪里来的?”封三娘问。 静公主手腕被捏的疼,深宫大院,这人如何躲过重重严防进入自己的寝宫?这人的目的又是为何? “说。”封三娘又捏紧了一分。只听手腕处肌肉绞住的声音,静公主闷叫一声,然后道,”是方御医给的。” 封三娘眉头一挑,渐渐地松开了她。 这串手链极为难得,是由各种小妖的元丹施法串联而成,齐聚各类小妖元丹,有天上飞的也有地上走的,还有海中游的,有了他们的元丹可以使得佩戴之人对一般法术免疫,因此,静公主在中了自己的催迷诀之后还能保持清醒。 封三娘扫了静公主一眼,她的脸色有些过于惨白,是终年内虚,血气不调之症,此病需要长久有人耐心配药治疗,怪不得方正良会与这位公主这样熟络,皇宫大院,这公主天天见方正良,而方正良又长得仪表堂堂,说话闻声细语,这公主又是花样年华,只怕已是芳心暗许多时。 “你手里的东西,我在方御医手中见过。”静公主看着那只八眼毒蜘蛛静静地说,“他极为重视这些小东西。说起来,我已经不见他很久了,他一月前请命出宫治疗疫病,便不能再入宫给我探脉。”静公主说到此处,眼色渐渐黯淡了下去甲午之华夏新史。 封三娘瞥见她的黯然,但只能无动于衷,她不带一丝感情地道,”静公主,我要得罪了。” “你深夜入宫,到底是为何?”静公主此刻才看清封三娘的容貌,脸上显然掠过惊叹之色,然后见她将自己手腕再次掐住,又将那毒蜘蛛放在自己手背上,可奇怪的是,蜘蛛并未下口,而只是在上面来回爬着。 封三娘抬眼道,“为救人。” “有这串珠子在,蜘蛛就不会咬我。”静公主抬首道,“而这串珠子,除了他便只有我能摘下。” 封三娘用指尖碰了碰那珠子,果然里面的妖气将自己弹开。看来是不能强行摘下了,但若不摘,这毒蜘蛛便不会去咬她,若她不中毒,便无法诱使方正良开出药方…… 静公主却淡淡地笑了,她从封三娘手中抽出手,封三娘看着她,只听她含着微笑淡淡地道,”他在宫外还好吗?宫外的疫病控制住了吗?” 封三娘道,“他不会染病。”方正良乃是妖体,怎会染病?除非将他元丹取出,让元丹染上疫病,再由元丹将疫病传遍全身,如此,便会得病。但一般妖又怎会自愿取出元丹和元丹分离? 静公主微笑点头,”那便好。”她抬手轻轻褪去手链,将那手链放在了枕边,然后用她那乌黑明亮的眼睛毫无防备地看着封三娘,“这样蜘蛛就可以咬我了。” 封三娘一怔,手中的毒蜘蛛早已经自己跃到了静公主身上,对着血脉狠狠地咬住一口,再扒开一层皮肉,顺着自己挖出的通道朝着静公主的血脉里钻去。 “嗯!”静公主低声闷哼,秀眉紧紧皱着,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冷汗,她的手臂上鼓起一个青色小包,那小包正顺着血脉直蹿心脉。 “为何?”封三娘盯着她痛苦的样子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静公主扯了扯嘴角道,“你要救人?” “嗯。” “能让你深夜冒险来皇宫内放毒毒害我的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封三娘默然颔首。十一要做的事情,自己一定会帮她完成,何况只是区区皇宫。 “那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静公主缓缓躺回了床榻,被毒蜘蛛咬过的手臂已经浮肿,她替自己盖好锦被,轻轻阖上双眼。“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了……” 封三娘平静的眸子里掠过一点波澜。静公主自愿中毒并非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自愿摘下那串珠子,自愿中毒,就是为了给方正良一个理由回宫,就是为了想见方正良一面而已。 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封三娘离开的时候这般想着,她掩好门,背对着门扇抬头望天,衣角被拂过的风轻轻鼓动带起,在这平静的夜色笼罩之下,她蓦然地有了一个想法,等事情都结束之后,自己便带十一到一个不见世人的地方,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不用顾盼,只想两个人携手望天涯。 这样或许,能够平安地过好一生。 封三娘抿嘴浅笑,仿佛真的已经和十一携手退隐山林间,纵情天地。 一片枯叶从眼前飘过,封三娘伸手让枯叶落在手心,望着那已经枯败的叶子,她怔怔了良久。 十一,那样悠闲自在的日子,会远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结束,本文就结束了~ ------------ 126强吻 翌日,皇宫。 静公主大病,御医方正良被紧急召见为公主诊脉。 满殿的东海鱼鲛纱被揭起,用锦缎绑着。方正良身穿暗色宽袖布衣,一步步走到静公主病榻前,隔着薄纱,他恭敬地坐好请脉,一搭上那纤纤玉手,方正良纤细的眉毛一扬,语态温沉道,“公主可曾被什么东西咬过?” 静公主隔着薄纱,漆黑幽静的眸光透射过来,寂静地落在方正良的脸上,“即使被咬过,我也不曾知晓。” “公主好生歇息,”方正良躬身后退,“下官去御药房为公主配药。” “慢着――” 方正良一顿,压低头,视线却往上抬起。只见静公主撩开了薄纱,优雅地斜靠在床榻上,柔情似水的目光正点在方正良头顶,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却化为了一句,“你还好吗?” “多谢公主关心,下官很好。” “是么?”静公主的目光飘向稍远的地方,“你请命出宫治疗疫病是否是为了躲开我?” “公主多虑。” “哦?”静公主眉头挑起,嘴角含着一丝愁苦道,“我不相信,这些时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包括你当初为了引起父皇重视,常常来我这里为我请脉,为了接近我,故意与我在御花园中偶遇……”她眼神忽而疾厉一扫,“还包括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你做的那些柔情蜜意,难道不都是为了我么?” “为公主治病是下官的职责。”方正良撩开前摆,跪在大理石地面上。 “呵呵,”静公主冷笑,缓缓走到方正良的面前,”抬起头来,”她说,语气不容置喙,方正良抬头,只能看见静公主的腰身,她的腰上未带配饰,只束了一条金线边纹花纹腰带,垂在身侧的手臂青肿,上面隐约有个咬痕,方正良抿了抿嘴,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八眼毒蜘蛛怎会咬了静公主?她不是有自己送的五彩珠串么? 静公主俯视他,问,“我让你告诉我,如果今日我不得病,你不奉诏的话,是否一辈子都躲起来不见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蹲下去,抬手抚上方正良的脸,眸中仿佛有水在流动,“即使你当初是有目的地接近我,为何拒绝赐婚?难道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方正良的眼神平寂无波,“公主殿下――”他拱了拱手,一字一句戳入静公主的心脏,“公主误会了,请您自重。” 静公主摸在他脸上的手猛然一颤,眼中的光华尽散,很快地,眼角便落下一连串的透明珠子,“啪嗒啪嗒”落在了地上。她默然了一会儿,然后忽而大笑着起身,虽然在笑,但没有丝毫的愉悦,倒仿佛是在大声地哭泣。“哈哈哈,误会?好大一个误会!” 她背过身去,回到床榻前,“你走吧。”她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方正良重重磕头,“微臣告退。”他没有犹豫,毅然地转身离开寝殿。 身后,是被风吹下来的东海鱼鲛纱,朦胧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微微侧过头来,她似乎还在留恋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最新章节。 封三娘拿着一张纸交给十一,“这是方正良开出的药方,我在御药房那儿拿来的,你看是否可用?” 十一沉吟道,“方正良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 封三娘略一思索,回头道,“我有办法试药。” 半刻后,一碗黑漆漆的药被端出。 封三娘径直绕到了前厅偏房,十一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她想让蒲松龄来试药。但蒲松龄已经解毒,如何才能看出这药是否可用?十一看着封三娘,她该不会是――先让蒲松龄中毒,再拿解药让他试? 果然,封三娘已经带了那只八眼毒蜘蛛,正朝偏房走去。 “三娘――”十一喊住她,“这样不妥吧?”万一这药真的无效,蒲松龄便会中毒。虽然此人可恶,但毕竟是被方正良所胁迫,也不至于大奸大恶。 “我有分寸。”封三娘再不给十一机会,打开蒲松龄的房门走了进去,她不让十一靠近,踏入之后那门便自动关闭,十一只能在外头等着。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一声惨叫,再听见打翻东西的声音,蒲松龄的哀嚎不断传来,声嘶力竭,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寂静下去。十一耐心等着,期盼此药有效,否则范十郎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他自己折磨致死。 又吱呀一声,门开了,十一看着封三娘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实在判断不出她是喜是悲,亦无法推断此药是真是假。她急忙迎了上去,惴惴地小声问,“如何?” 封三娘看着她道,“是真的。” 十一欣喜,扬眉再问,“真的是真的?” 封三娘看着她欣喜若狂的脸,连带着自己轻松愉悦了起来,浅笑道,“嗯。”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因你喜而更喜,因你忧而愈忧。” “太好了!”十一往前一步,一下子抱住封三娘的腰身,在她薄薄的唇上迅速一点,然后靠在她的肩头由衷地在她耳边道,“谢谢你。” 封三娘身子一紧,嘴唇在渐渐发烫,清咳一声道,“既然此药有效,还不尽早让范十郎服下?”她虽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不想她放开,就这样静悄悄地生了一种依恋,像是春天播种了的种子,到了秋天已经逐渐地生根发芽,牢牢地在心底扎根,生出枝繁叶茂的树来。 “嗯!”十一放开了三娘,刚扭头要走,却听身后人突然唤了一声,“十一。” “啊?”她回头,身子却被带动一晃,眼前立即现出那人放大的脸来,即使靠的这样近,她的脸还是精致到没有一点瑕疵,仿佛上天精美塑造的珍品一般,完美无瑕。睫毛若有似无地在十一眼睑上扫着,十一只觉顿时心跳如鼓。 封三娘欺身下来,拖住她的后脑,十一脑袋轰然一炸,只感觉到自己的唇被她的唇狠狠碾压,吻似狂风骤雨般袭来,压得十一顿时喘息不过,灵巧的舌钻入间隙之中,迅速地找到十一的舌,并与之交缠。拉拢,推送,吮吸,直至近乎于啃噬。与她平时总是淡淡的神情不同,封三娘的亲吻带着凌厉的攻势,似乎是主宰命运的王者在发动进攻,击得十一无反击之力。 “嗯――”十一不禁轻吟出声,再这么吻下去,恐怕自己便无法呼吸了。“三娘,等等……我的哥哥还在等……唔……还在等我。”十一喘息着,封三娘的举止有些反常,但她享受这样与她亲密接触的过程。 封三娘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虽听到了十一的话,但还是不甘心地迅速轻咬了十一的耳垂,十一一阵激灵,稍后,封三娘才松开十一董事长的禁宠。“十一,你先过去,我找了竹送便来。” 十一脸上绯红一片,羞怯地抬眼睨着她, “那我先……先去了。” 望着十一慌张地逃去了,封三娘露出浅浅的笑,再将视线定在另外一处角门,目光沉了沉。 到了竹送处又不见人,封三娘折回去看范十郎,但行至半途,却被一人截获。 那人相貌俊朗,温和如玉,一身暗色宽袖布衣,“封三娘,留步。” 一片绿色的竹叶寂静无声地落在了二人身边的假山上。 封三娘冷下脸,不想应他,但方正良咄咄逼人,“我给了你们‘解药’,你们难道不感激我?” 封三娘眸色一动,“那药是假的?”既然方正良早知道自己利用公主来骗药方,那么十一此刻送去的解药莫非……可蒲松龄不是试过解药了吗,难道――“蒲松龄又在演戏?” 方正良向前迈了一步,挑眉道,“你说的不错,蒲松龄的确是我特意送去给你们的礼物,怎么样,你还喜欢吗?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蠢到这地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中计,看来蒲松龄这颗棋子,演技实在高超,我留着他性命,的确有用的很。” 他话音刚落,便见白影在面前一晃,他咧嘴一笑,亦施法闪了过去,单手拦住封三娘的道路道,“你现在过去,为时已晚。” 封三娘一捏手,沉着脸道,“你到底想怎样?” 方正良抬手捏住封三娘的下颚,将她的脸轻轻抬起,语气中透着一丝轻蔑,“从始至终,我都想得到你,在青鼓垒山我守了你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封三娘用手掸开他,“真正的解药在哪里? “ “你就算现在有了真正的解药也没用,”方正良从怀中掏出一颗黑丸,“这便是解药,只可惜,范十郎现在已经喝了我开给他的散魂散,一刻之内,会变得更加嗜血残杀,彻彻底底失去他的理智,你们要么杀了他,要么便由他杀。” “你!” “无毒不丈夫!”方正良提高了音量,敛容道,“失去至亲之痛,我要范十一娘再尝一次!” 话音未落,只觉手心一空,方正良看着封三娘的手,脸上的呆愣转瞬即逝,冷笑道,“我说过,即使你夺去了药也没有用。” “谁说没有用。”假山边上十一和竹送并列站在一起,竹送身上背着昏迷的范十郎。封三娘与方正良比斗了几招,轻松跃到了十一身边,款款落下,将解药送入了范十郎口中。 方正良震惊,“你们何时――”他略一顿,又冷笑,“你们根本没有相信过蒲松龄,在院落中也都是在演戏,让我以为我的计谋已经得逞了,实则是为放松我的警惕之心,让我主动交出真的解药。” 竹送答道,“哈哈,上当了吧,大白痴。封姐姐知道你躲在角门看着他们,为了刺激你,她们还故意――咳咳,总之你就是上当拉。” 方正良咬牙,“呵呵,的确是我大意了。”他眼神扫过封三娘和十一,然后道,“可惜你们也没有赢。别忘了,外面还有瘟疫,范十郎还染有瘟疫。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如何救他!” 说罢,方正良施法隐走。 竹送追了几步,却听封三娘道,“别追了,你对付不了他。” 竹送停步,看着方正良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恶!” ------------ 127心急如焚 竹送和白玉一直想在封三娘面前争功,此番为范十郎取药,竹送略施小计将白玉困在了竖井之中,盖上石块,封上法术,那兔子就只能在井里尽力伸展四肢撑住井壁以避免继续坠落下去。 当竹送得意洋洋地回到荒芜的侧院,刚好一阵风沙吹过,竹送被迷了眼睛,抬手用衣袖蹭蹭,脚刚一踏入院中,便低头瞧见地面上一条鲜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井边。心中一顿,竹送脸色煞白,三步并作两步冲着那井掠去,待见到井旁场景之后,竹送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白兔子,你别出什么事,千万不要出事…… 井口的法术已经被人解除,竹送抱着最后的希望双手撑在井边往下望,但是无论他如何看那井中还是空空荡荡并未见白玉行踪。 “该死!”他捏拳捶了一下坚实的井壁。 竹送心都纠结成了一块,挠头绕着井走,忽而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脚下石头上的一簇白毛,弯腰捏起,他清楚这属于白玉,柔软的白色兔子毛像是一团半染鲜血的棉絮,竹送颤着手送到鼻间去闻,猛然一振,他紧紧抓住井的边缘稳住自己,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真的是白玉! 在原地举目四望,这荒凉的地方原先是十一母亲尤氏的居所,自尤氏死后,这里也成为了禁忌,他便是看中了这点才骗白玉来的,他并非是真的只是想在封三娘面前邀功,而是,只想看看这只兔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但如今,人却被自己害了。 “白玉……”竹送低低呢喃,半染血的兔子毛被握在手心,“白玉!” 十一和封三娘将范十郎送回卧房,服了药之后,范十郎的脸色果然好上很多。十一透过窗朦朦胧胧看着躺在里面安静地休息的人,由衷地笑了。 “三娘,今天的事情都亏了你欢宠无疆最新章节。” “这不是我的功劳,”封三娘摇头,“是你计划周详。” “我的计划再好,若没有你们也是徒劳。” 封三娘静静地望着她,薄薄的唇一直抿着。她实然想带十一远走高飞,但十一还有放心不下的东西,她不能那样自私地去要求十一放下一切。她微微叹了口气,亦望向范十郎。方正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会怎么来对付自己和十一? 一只手指按在了自己的眉间,封三娘变了眼神,柔柔地看着手指的主人。 “是不是灵狐都会化作人形,我该怎么区它们和人呢?”十一微笑,指腹轻轻在封三娘褶皱的眉间按着,仿佛是想要抚平她的忧虑。 封三娘享受她的安抚,狐狸眼睛眯了眯道,“并非所有灵狐都能够修炼成人形,而是看各自的悟性,悟性好的或许百年便能化为人形,差的则修炼千年万年也不成人形。灵狐一族化形的时候,要作出一个选择,因为不能成功的后果便是――一身的修为尽散。” 十一悄悄地抚上她的眉毛,封三娘的眉毛弧度正好,眼角斜飞入云鬓,淡淡的眉峰带出一股英气,是别的女子所没有的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那么三娘你呢,你已经修炼了多少年?” “两百二十三年。” 十一的手一顿,扬眉道,“我曾经读过一本《神仙志》,里面记载飞禽走兽若要修炼,先化人形,再经历雷劫成仙,光化为人形便至少需要千年,你……你竟在短短的两百年便完成了?” “凡人写的书都是主观臆测居多,你读的这本说的倒也属实,”封三娘深深地望着她,褐色的眸子转为原本的赤红色,犹如业火在烧,“十一,我是仙,不是妖。” “仙?!”十一震惊,往后退了一步。 “嗯。”封三娘颔首。 十一瞪大眼睛,“你……”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如何从一只灵狐修炼成仙? “我能成仙是因为两个人,”封三娘觉得是时候将从前的事情讲给十一了,“一个是我的授业之师,紫湛。她的修为深不可测,若没有她在我最潦倒落魄的时候出手相助,恐怕你现在见不到这样的我。” “ 紫湛。”十一喃喃,她记得这个人,这个人便是红玉的故友,封三娘口中的仇敌。但听此刻封三娘讲述时候的神情,并非是真的仇恨,她的表情很复杂,但十一觉得封三娘还是关心她的。这个紫湛原本是三娘尊敬的师傅,可是为何后来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这其中又有什么波折什么故事? 封三娘知道十一心中困惑,转过头解释,“我原本很尊敬紫湛,感激她对我的指点,但是――但是她狠心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我无法原谅她。” 十一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句,冲口而出问,“紫湛夺走的那人,是――”她心中隐约有预感自己认识此人,或者自己便是此人,可是怎么可能,如果这些都曾经发生过,为何自己都不记得了?紫湛究竟做过什么如此伤了三娘的心? 十一抱住头,一些零碎的画面交杂而过,一阵阵窒息的疼痛滚滚而来,抽动着她娇弱的心脏。 “封姐姐,救我!” “封姐姐,别再爬了,你的全身都是血,十一,紫湛姐会处理的!” “玲珑心,当初我退出是因为以为你能让三娘快乐,可是现在,你却亲手伤害她,我要取出她给你的元丹,取出你的心脏韩娱之我们结婚了最新章节。” “杀了我。” “不――十一!” “玲珑心,瞑目吧,我会保存好属于你的东西。” 封三娘见她抱着头,遂按住她的肩膀,低着头抬眼看着她,“十一,你的身体……”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绿影闪过,像是一阵风般竹送晃到了二人眼前。 “封姐姐,”他焦躁地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白玉不见了!” 十一头一晕,封三娘和竹送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她两眼一黑,软倒了下去,但是有人扶住了她,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封三娘关切地看着她,“十一,十一!” 十一听得见,却无力回。 接着身子一轻,封三娘打横抱起了她,身子像是燕雀一般轻盈地飘送了起来,不多时,十一便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封三娘将她轻轻放下,掩好被褥。她不懂医术,但会运行气血,遂按住十一手脉,暗自运了一道真气入体,阖上双目,感受真气在十一体内运行的状态。竹送陪伴在侧,虽然焦急,但此刻不能火上添油,只能守着。 封三娘的这道真气一开始在十一体内运行无阻,足脉、手脉、大通脉、小通脉……直到心脉处,封三娘微微变色,她遇到一道阻碍,像是铁铸造的墙壁,她冲不过去。再一运气,加了另外两道,三股齐下,本以为可以冲开一道口子,但却不想十一闷哼了一声,直起上身吐出一口淤血,封三娘急忙手势,扶着十一拍着她的背。 “十一!” “三娘,好痛……好痛。”十一无助地望着她,疲软地倒回在床榻上,唇色青紫,浑身瑟瑟发抖。 封三娘坐在边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抬袖轻轻擦拭着十一的额头。 怎会如此,她的心脏似乎变得格外脆弱,但外面却挡着一堵用强大法力铸造的墙,那墙是谁铸造的?作用是什么?和十一的疼痛有关吗? 竹送忍不住了,他道,“封姐姐,白玉……” “竹送,你出去罢。”封三娘揉揉眉心道,十一性命危殆,自己实在无暇□也无心去做其他事情。 “可是,封――”竹送不甘心,听着封三娘淡漠的话语,他的心又在一点一点变冷。“以前你只关心你自己,从来不注意别人的感受……白玉那么胆小的性子,见到一点点威胁都恨不得躲在兔子洞里不出来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可她为了你先是被红玉收走困在崂山,你不问不管我也不怪你,毕竟白玉不怪你,但是,如今她回来还是为了你办这办那,明明怕的要死担心的要死,却还强撑着抖着腿去做,如今她不见了,你……你却只守着范十一娘,封姐姐,你真的要如此绝情绝义吗,你难道真的是这么的自私吗?” 封三娘终于看他,“你想我怎么样?” “先去救白玉。” “我不能离开十一。”封三娘又回头。 “你!” “不必多说,”封三娘伸手做了一个停的姿势,“要去救人你去救,但我奉劝一句,人必定是方正良抓的,你去只是平白受死,拖累人罢了。” 竹送的嘴唇泛白,封三娘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的在理。“难道我只能这样干等着吗?” “除了等,别无他法。”封三娘静静地道,眸色几变。 这回是白玉,方正良,你究竟想做什么? ------------ 128大白天不该干坏事 十一迷迷糊糊之中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封三娘端着一碗飘香四溢的青菜皮蛋粥走进屋。想了想,她又作弄似地立即闭上眼睛,静待封三娘的动作。 封三娘坐到十一身边,将碗放在边上的小桌上,她替十一掩掩了锦被,然后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请郎中来看过,近日应该会醒来。封三娘已经不眠不休地连续照顾了十一几日,连眼下也带了些青色。十一隐约闻见她身上的油烟味道,知道她又是直接从厨房回来。 额头忽然凉了凉,十一藏在被褥里的手紧了紧。方才封三娘俯身吻了她的额头。 十一昏睡了七日,这七日之内,她意识全无。从前也昏睡过,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四天,现在已经到了七日…… 十一握拳,再这么下去,总有一日会无法醒来,那时候便见不到封三娘了。 封三娘转身去端那碗好不容易烹制的粥,听人说过,亲自为在意的人熬粥能够让那人恢复的快一些,封三娘原本不相信,但此刻任何能够让十一痊愈的谣言,她都一一地去照实做了,虽然她从未下过厨房,虽然她差点将厨房烧了,但最终还是熬出了一碗能够下嘴的粥。 封三娘一手扶好十一,另外一手开始细心地吹凉粥,当一勺子喂到十一跟前的时候, 她静静地看着白色的粥里浮动的绿色的菜叶,淡淡地说,“若还不张开嘴巴,我就将粥喂到你的鼻子里去。” 十一黑线,封三娘的幽默实在与常人不同,她睁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封三娘乘机喂了她一口,“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说完又低头去舀另外一勺,这一勺未曾吹过,十一刚一入口便吐舌头,“好烫。” 封三娘皱了皱眉,又吹了吹才送过去。 十一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发觉她的额头竟有被黑烟熏过的痕迹,与她白嫩无暇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遂浅笑说,“我只听过花猫花豹,却原来也有花狐狸。” 封三娘的眉头越来越紧,迟疑地看着十一。 十一无奈抬手去替她细致擦拭,眼睛停在她眼下的青色上,眼睛一酸,疼惜地道,“这几日一直你在照顾我?” “嗯。” “三娘,我――”十一哽住,往日都是下人和范十郎照顾的,自己的父亲范成都未来过几次,现在有一个人守在自己的身边的感觉真好。她轻轻依偎在了封三娘柔软的怀中,封三娘将碗放在一边,低头抚着她的发。 “什么都不必说了,”封三娘轻轻地说着,“方正良又掳走了白玉,眼下白玉下落不明,竹送心焦不已。” “哦?”十一抬头,“那现在可有消息?” 封三娘摇头,“没有。” 十一抿嘴,“那只能等了。” 封三娘亦是如此想法,为今之计,只能以静制动。 “你现在觉得如何?”封三娘问十一,“头可还晕着?” “不晕了。” 封三娘见粥喝地差不多了,便让十一重新躺好,“才醒来,多睡一会儿。” 十一享受她的悉心呵护,心中溢满了蜜糖一般开怀,大风大浪之后,难得与三娘有二人亲密接触的时间,佳人在侧,她哪能轻易入睡超级杂货店全文阅读。封三娘欲转身离开之时,十一却拉住了她的手,三娘回头,看见十一的眼里精光闪闪。 “嗯?” “再陪我一会儿。”十一微笑,但在封三娘回首一刻,又被她的容颜所迷,她总是这样光彩熠熠,好似深海中珍藏了万年的扇贝珍珠,又好似天上上开了亘古的雪莲花。 封三娘总觉她有异,但还是陪着她坐了下来。 十一挪了挪位置,让出外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封三娘躺上来。 封三娘听话地躺下。 十一侧着身子自然而然地抱住她的腰身,脑袋窝在封三娘的颈窝,闻着熟悉的馨香,慢慢地,她开始迷醉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十一翻身压在封三娘身上,照着她润泽的唇瓣亲吻了下去。封三娘没有躲避,她似乎也在期待这一刻的来临,手绕过十一的脖子,勾住十一回应她的亲吻。舌头交缠,像是在荒漠中流浪了许久的行人,偶然找到了绿洲,欣喜若狂地狂饮了起来。十一舔过封三娘下唇,再在上面轻轻一咬,封三娘略微一顿,绕住十一的手越发地紧了起来。 十一探手入了三娘的衣襟,见对方没有阻止,便壮大胆子深入,贴合她滑嫩的肌肤,刚一触到,便觉珍惜无比,封三娘脸色泛出好看的红,有些羞怯地别开,但却被十一攻占了耳垂,轻轻含咬着。 “嗯――”一声靡靡的□入耳,激得十一越发血脉喷张,探入三娘衣襟的手也越发胆大了起来,一下子握住了一处柔软,揉捏着,那儿的触感丰富细腻,让十一欲罢不能。 封三娘越来越觉得无处容身,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十一的脸,她也正看着自己,一想到方才那副模样全然被她看在眼里,她便觉得羞,抬手遮住十一的眼睛,低低地道,“别看。” 十一微笑,吻沿着脖子一直往下,在锁骨处又轻咬了一口,惹得封三娘“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十一的手也没有停歇,顺着腰际线来到了神秘所在,她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儿的一片温热。停留在大腿根处,她缓缓地抚摸婆娑,偶尔碰到一点,又立即缩回。 封三娘只觉得下腹一紧,好似有东西在等待释放,十一那隐隐约约的接触,使得她浑身战栗不已,她无端地想要十一更靠近那儿一些,再靠近一些。不禁下意识地抬了抬腰身,这倒让十一一怔。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贴在三娘耳边吹气道,“是否想要?” 封三娘嗔怪地扫她一眼,即便成了这样,她还是不会认输,否则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树立威信?但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十一。这么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这么一个倾城绝世的佳人就在眼前,十一怎能放过? 她解开了封三娘的衣裳,替她褪去,露出浅色的抹胸,虽然已经有些凌乱,但勉强还能遮蔽娇羞。十一亦随手褪去自己的衣裳,哪知道在此之际,却被人抱住翻了个身,十一的衣裳半开,颇为无奈地看着上方的封三娘道,“三娘――啊!”她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双手作弄似地按住了自己胸前丰腴,含嗔似怨地瞪了封三娘一眼,“你搞偷袭。” “那又怎样。”封三娘眉头一挑,笑的如七月阳光璀璨。俯□照着十一方才的示范亲吻十一。此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隐约懂得了情爱之所为,一番照搬照抄的挑逗之后,右手亦不知不觉中探到了十一的大腿根部。 “这回换我问你,你愿意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十一,带着危险的气息,微微地眯着。十一闻见了阴谋的味道,暗叫糟糕。她方才那样服帖,难道就是谋定而后动,先看看自己怎样挑逗,再后发制人,学着自己来挑逗自己?这回可真的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只狡诈的白毛狐狸! “封……封姐姐,听说会疼……你能不能轻,轻一点?” 果然,狡黠的狐狸精眼睛一眯,俯身在十一耳边吹气,“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的呜啼无尽变身狂想全文阅读。” 十一委屈的像是个小媳妇,白眼一翻,心道完了,这只狐狸越来越诡诈,今日尚且如此,日后岂非日日危殆? 封三娘笑的越发开心,手已经摸到了神秘地带,碰了碰,十一立即屏气,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地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咦?”封三娘奇怪地叫了一声。 “昂?”十一满脸潮红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封三娘将手指递送到十一面前,那上面沾染了透明的粘稠液体。 十一一看,顿时面色惨白,直直地往被褥里钻去。 没脸见人了…… 封三娘却扣好她的手,让她无处可躲。她困惑地看了看十一,再困惑地看了看十一脖子上的吻痕,稍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压好十一之后,她又在那地方探了探,果然,这液体只会越来越多。她随即又笑了。 有些东西需要学习,但有些东西那就是天性和本能。看见十一羞愧到无以复加的模样,封三娘瞬间便懂了。她半带威胁道,“别动。” 十一脊背发凉,惊心动魄。 封三娘在那地方揉捏着,十一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封三娘顺着那润泽的液体找到了一处入口,她不知道是否便是那里,只是顺着天性往里处钻。十一呼吸又是一窒,她不知道这只狐狸是否真的懂,但此刻人在上,自己在下,只能让她折腾了。 不一会儿,体下便有一种异物侵袭之感,封三娘只觉得十一身子一僵,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的心也随之吊了起来,悬在半空。“十一?”她轻轻地唤。 十一捏着被褥,稍后喘气道,“没……没事。” “那我――”封三娘迟疑着,抽出了手指,却被十一按住,“别……别停,继续。” 十一很尴尬,心想这白毛狐狸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 封三娘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又顺着势头往里面钻,十一紧紧地抱住她,两个人此刻衣不蔽体,最后都散落一边,直接身无一物,坦诚相见。皮肤在摩擦着,呼吸在焦灼着,唇在亲吻着,十一随着封三娘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呼吸在渐渐变得厚重而紊乱,她不禁弓着身子配合着封三娘的进进出出,“啊――”一个足以令人满脸通红的□声出口,但十一已经顾不得了。 香汗淋漓,十一的手在封三娘光洁的脊背上乱抓,床榻微微颤动,轻慢的纱布飘舞,隐约透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嗯――啊!” “咯吱――”十一竖耳一听。这是什么声音? 封三娘也听见了。 “轰――” 一声闷响,外面路过的丫头和小厮都停下了脚步望着此间。 大门紧闭的里面,床榻倾塌,轻纱笼在两个女人的柔嫩的身体上,抱着被子,两个人相视,到最后不禁变得低低的闷笑。 这上好的金丝楠木床……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天的写这个....抱头,嗷呜! ------------ 129火刑 原本安静的院落外,忽而传过几声尖锐刺耳的锣鼓敲击声。密密麻麻地,似乎有很多人连续走过,听着脚步,是越来越多。 “咚咚――”有人在叩门,敲的很重,很急促。 屋内两个人朦胧着眼睛,一人横手在另外一人身上,被靠着的这个女子首先警觉,推了推身边的人淡淡道,“十一,是竹送。” 十一揉了揉眼睛,又在她颈窝蹭了蹭,迷迷糊糊说,“好累喔。” 封三娘想起白日里将她折腾的不轻,如今见她也憔悴,遂怪责自己不该如此定性不足,但外面竹送敲得急,若再不出去,恐怕那人就要闯入。望着室内这一派旖旎景象,连床榻都已经塌了,衣服凌乱散在大理石地面上,自己和十一又这样光滑地抱着躺着,不叫人往那处想也难。 封三娘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拉开十一的手起身,锦背滑落,展现她的娇好身姿,她见十一的眼睛忽而睁得像铜铃一般的大,冰冻三尺的脸红了一红,迅速背了过去,手往外一伸展,地上的一件月牙白衣裳就自动“嗖”地一声飞了过来,她迅速披好,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摸到后背处一条细长的浅浅的伤痕,“十一……”她拖长音节,回头望着十一。 十一原本撑着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封三娘线条优美的背,另外一手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刚要碰到的时候,却见封三娘低声沉问,心不禁一抖,手便不敢不愿地缩了回去。 “啊?” “我背上的抓痕……”封三娘说不下去了,激烈时,自己连被十一抓伤了都不知道,这里的伤口也难愈合,虽然只是浅浅地。 “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少。”十一一挺语气,索性来个以攻为守。 封三娘狡黠地眯了眯眼睛,抬手撩开一点锦被,果然见到十一脖子上斑斑驳驳深深浅浅的青紫色吻痕,俏脸更加红了,清咳道,“咳,快起来罢,竹送要破门而入了。” 十一知道此事等待不得,故而跟着起身,见封三娘着好了行装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耳根一红,重新缩回了被窝,“你……你能不能避一避。”她此刻身无一缕,又在封三娘锐利的视线之下,如何走得出去? 封三娘浅笑,背过了身。 十一小心翼翼地下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两腿之间有一块地方在隐隐扯动,她心知是纵欲过度的后果,稍皱眉头,强撑着下了床,但两腿两臂皆酥软无比,好像空腹翻山越岭一般,耗费了不少的气力,此刻走着,也像是踏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整个人虚虚浮浮地,仿佛水中随波而动的浮萍。 “啊呀。”十一往前跌去,正好摔在了封三娘怀里,封三娘低头看着她,道,“你――” “你别多想,”十一急匆匆解释,“我是一时不慎绊倒了而已。” “咕噜――”肚子不是时候地叫了起来惹火小娇妻,总裁该投降了。 封三娘忍不住“噗哧”一笑,“先见竹送我再做东西给你吃。” 十一道,“好呀,不过我要点菜。” 封三娘挑了挑眉毛,“除了粥以外,我不会其他的。” “那你就学。” 封三娘想了想,“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十一圈着她的脖子,深情之中带着一丝顽皮,“酱鸡白煮鸡熏鸡白切鸡松子鸡鲜汤鸡煲玲珑小鸡鸡头鸡腿鸡屁股鸡心鸡血鸡爪子……” 听她念着一串,封三娘只觉头疼,却忍不住问,“没有烤鸡?” 十一笃定地摇了摇头,奸计得逞模样,“没有。” “……” “笃笃――”叩门声越来越急。 十一和封三娘对视一眼,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十一去开门,只见一道绿影像风一样在眼前一晃而过,转身时,竹送已经到了封三娘面前,听他呼吸急促地说,“封姐姐,他们果然抓了白玉,污蔑她就是传染城内疫病的源头,已经将她绑在闹市街口,午时过后,便要活活烧死她!” 封三娘眼中寒光一现,“方正良!”她的母亲就是在自己眼前被人处以火刑活活烧死,她到现在都还能听见母亲当时惨绝的哀嚎。“竹送,跟我来,去救人。” “等等!”十一喊。 竹送和封三娘同时回头,竹送语气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等,再等白玉就死了!” “我觉得方正良是想引你们过去,你们放心,他等不到人暂时还不会动手。”十一沉吟着来回踱步,“你们这一过去极有可能会被他算计,此时容我再想一想。” 竹送不听她的,转身冷哼,“你只想保全你自己罢,我们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封姐姐,我们走!”他此刻已经因为白玉而六魂无主,根本未细想那么多,对十一也是冷言冷语。 封三娘瞥了十一一眼,还是抬脚要跟竹送先去救人。 “小竹子!”十一追出了院子,冲着二人越来越小的背影道,“你们别冲动!” 竹送此刻已经跃上屋顶,闻言身子一怔。 小竹子?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她难道已经…… “竹送?”封三娘见他停住,扭头问他。 “就在前面,我们快去。”竹送指了指街口道。 封三娘狐疑地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袖风一起,人已经稳稳落在了街口的人群之中,见街边有人卖面纱,遂顺手牵羊地戴上,挤进拥挤的人群。 待透过缝隙见到被铁链困在木架上的白玉之后,封三娘五指在袖内暗暗握紧。 只见白玉满身血痕,脖子上,脸上都有淤青,她的原形暴露了一部分,虽还勉强保存人形,但兔子耳朵、兔子门牙都原形毕露,她耷拉着脑袋,有人忽然朝她头上砸鸡蛋,啪嗒一声,她的脸上就满是鸡蛋液,粘稠地粘在她的衣襟之上。她的嘴角还有血淤,脖子上清晰可见五个指印,光着脚,脚上都是水泡,有些伤口微微泛白,破裂的地方边缘卷起,已然有腐败的气息。 竹送见到白玉如此惨状,牙齿咬得咯咯响。是他将白玉封在井中才造成如此的后果的!若不是这样,白玉听觉灵敏,逃脱本事一流,不一定会被抓走网游之颠覆神话全文阅读!是他害得她如此的! “冷静点。”封三娘按着他的肩膀,“方正良也在台上,十一说的没错,他肯定是想引我们救人,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便听方正良从台右侧走到正中,遥遥望着下方的人,带着诡异的笑容,温言道,“各位,在下御医方正良,奉命出宫为大家诊断疫病,疫病害人,相信各位深受其害……” 下面的百姓悉悉索索地开始说了起来,大约都是道明疫病带来的困扰和痛苦。 方正良抬手向下压了一压,继续温和道,“原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疫病会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迅速,甚至无法追踪源头?在下家族世代行医,在下自小也是饱读医书,翻阅典籍,从未见到如此危机之症。正在一无所获之际,幸而得一高人指点,高人言道,是非有疾,而是妖患!”他陡然提高了音量,视线往封三娘处定来,显然已经看到了二人。 “而所谓的妖物,便是在方某身后的这只兔妖!”他袖袍一振,手指遥遥一指,正是指着白玉! 台下人群中有人起哄,“杀兔妖,灭疫病!” 其他人经他鼓舞,也纷纷举起手表示赞同,“杀兔妖,灭疫病!” “杀兔妖,灭疫病!” 上千人同时在喊,方正良表面上肃容,但嘴角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封三娘,还不站出来?来求我呀,来拜我呀,或许,我还可饶了她。 封三娘仰头冷冷地瞥着台上那人,却不动作,她在想究竟该怎样才能不犯众怒将白玉从容带出来。毕竟此处凡人众多,与方正良厮杀,会殃及无辜。 思想未毕,竹送却已经掠了出去。他稳稳落在台上,面对着方正良一招相袭道,“放了她!”他径直朝着方正良脖间抓去,方正良往后退呃一步,然后稍微头一偏,便轻轻松松地避过,竹送的手穿入了他身后的木板内,拔出,眼睛之中凶光毕露。 “你也是妖!”方正良佯装逃跑,不知道从哪里忽而冒出几个穿着玄色道袍的道士来,方正良抱头道,“道长,抓住他!” 封三娘心叫不妙,这些道士全都是有些本事的,竹送不是对手。还未细想,身便已经不自觉跃上了台面,面纱滑落,她背对着众人,陪着竹送站在众道士中间,压低声音道,“你太沉不住气了。” 竹送有愧,“如今如何是好?” 封三娘道,“以背抵背,我们各对一方。” “嗯。” “这位姑娘……”其中一位道士走了出来,面对着封三娘眼睛一亮,顿时放尊敬了一些,“姑娘身份不同一般,何必与妖为伍?” 封三娘冷然道,“我之前也是妖,与他们有何不同。” 道士语塞。 方正良却闻言道,“你也是妖?诸位都听见拉,速速拿下!”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滑出一只金色笛子来,笛上雕着相思花,精美无比。金笛在他手心一转,抬手,送到了唇边。 道士原来还犹豫不决,后来只听一阵悠扬的笛声悠悠而来,瞬间他们的眼睛都是一变,纷纷举起武器严阵以待。 “封姐姐,对不起又拖累你了。”竹送愧疚,若非冲动,也未必会落到如此境地。 封三娘却道,“先拼过这一阵再说。” ------------ 129巧妙化解 高亢的笛声阵阵袭来,扰得人心智紊乱。 竹送用发带塞住耳朵,虽然减弱了些,但还是觉得体内真气到处乱窜,这样下去,即使不被道士围死,自己也会被这笛声杀死。 扭头去看封三娘,封三娘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褐色的瞳孔正在缓缓转黑,严阵以待。 “别分心,”封三娘微微侧了侧头睨着他,“想着你在宁波府蔡康的后院里,想着你在竹林间还是一根普通的竹子,微风摇曳,和气平然。”她的语速很慢,仿佛真要将竹送带回那个安静祥和的世界。 竹送闭了闭眼睛,“封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冲动了,可我见她被绑在那儿,那么狼狈、那么虚弱,我的心就像被人揉成了一块,是我将她抛在一边,是我将她困在井里的……我…...” 封三娘平静道,“若是十一在那儿,我也会不顾一切。”她压低声音吩咐,“等会儿我送你出去,你去救白玉,这群人我会对付。” 竹送一怔,然后咬牙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方正良见此曲对她们没有什么影响,便笛音一转,换了一曲离殇。优雅凄迷的笛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如怨如诉,好像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在低吟。 竹送心中猛然一凛,按住心口堪堪地憋出一口血来。他悄然擦掉嘴边血迹,但听身边之人袖风一鼓,白影一掠,紧接着便是兵刃铿地一声撞击。他抬眼望去,只见封三娘手拽一道士之手腕,用他手中之剑去挡另外一人的剑,又用手肘往后一捅,将身后那道士击飞,“啊――”地一声过后,封三娘已经绕到执剑道士跟前,在他脖间猛然一记手刀,那道士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 其余道士目瞪口呆。 封三娘轻松地拍了拍手,似乎手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竹送借此良机纵身飞到了白玉身边,焦急地替她解开铁链,白玉半是昏迷,睁着迷离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竹送,手绕过他的脖子她轻轻地说,“臭竹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竹送一愣,死死咬住下唇横抱她,面向场下十余个道士,这些道士纷纷举剑对着位于中心的封三娘。 封姐姐…… “十一来了。”白玉忽而指着人群中的一人道。 竹送顺着她所指往人群后一望,果然见一顶雕花锦绣软轿,心道十一怎用得如此高调?便听轿边有人吆喝道,“范府千金到――” 众人都不禁往后望去,果然见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轿帘紧紧遮蔽了里面的人,看不见样貌,但听着之前的那声吆喝,想着范十一娘在京城内的盛名,大家不禁都心旗摇曳,纷纷往后推挤,都想一睹十一风姿。 封三娘亦往那处望,秀眉眉角略往上一挑。 十一此举,必有深意。 此刻轿子已经到了台下,所到之处,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只见轿身往前一斜,从内先伸出一只穿着金丝花纹的云鞋来,再是流苏并蒂花质地的褶裙,当里面的女子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人群之中不知谁低呼了一声,赞道,“范府千金果然名不虚传!” 与封三娘刻意的低调不同,十一此刻是盛装打扮,精致妆容,让原本便充满了异域特色的立体面孔变得更加地妖冶生动,眉心点了一点朱砂,梳着流云髻,插着金步摇,一缕秀发顺在肩头,浅色抹胸,外罩一层朦胧青纱,步穿云鞋,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媚眼如丝,似乎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精,正在勾住场上每个人的魂儿。 封三娘嘴角牵起,十一,此刻谁更像狐狸? 十一一直带着微笑往台上一步步走去,众人的视线也尾随她跟着。十一经过封三娘身边的时候,借用封三娘的身子遮挡,悄然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在她手心一画,继而松开,这一切做的很快,也很是亲昵,外人并未察觉,但却一一落在了方正良的眼里。 方正良面色一变,但转瞬即逝,十一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告身份而来,表面上,自己不能与她过不去,于是上前拱手笑迎道,“范祭酒之女大驾光临,不知道小姐来此,有何指教?” 不知道随行的人哪里搬来的紫楠木椅子,十一款款坐了上去,纤细的指节在椅子扶手上敲击,余光瞥着方正良道,“方御医为何在街市烧人?” 方正良道,“那不是人,是妖。这两位也不是人,都是妖。” 十一以手支颔,懒洋洋地扫过台上诸人,好一会儿才噙着笑意道,“莫说我看不出这些人是妖,就算真的是,也该交给京城治安官处理,方御医仅仅是一名御医,据我所知,您恐怕没有生杀大权罢?” 方正良冷笑,“这只兔妖是京城疫病的来源,我奉命查明疫病的原因治疗疫病,既然找到了源头,自然有权利消灭之,这是皇命,范小姐难道想违抗不成?” 十一面色不变,语态依旧温和,一番不温不火的话款款道来,“既然方御医提到了皇命――”她负手在后,一步一步朝着方正良走去,面带微笑,气势非凡,方正良碍于众人在场,只能步步退让,只听十一不疾不徐道,“皇命是让你去治疫病,并未让你杀人;皇命只赋予你查明之权,何时给过你生杀之权了?我们暂且不论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妖,就算她们是,也该由治安官裁定,总之此事,并非方御医管辖范畴。” 她一番伶牙俐齿,惊得满场皆惊。 众人先是愣住,后来想她说的未尝不是道理。方正良乃是御医,纵然这群人是妖,但也轮不着他这样大摆火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杀人。 有人见封三娘一个女子被困在一群凶神恶煞的道士之间,又有人见白玉疲软无力,可怜巴巴地窝在竹送怀里,还有人见竹送年轻稚嫩,满脸怒容的样子,又听了范十一娘的言语,不禁开始心中放软,觉得此事可疑。 “方御医,你可有证据证明此事是那女子所为?” “对啊方御医,你不能空口无凭呀。” “方御医……” 方正良被气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闷声对着十一道,“范十一娘,我小看了你。” 十一依旧微笑道,“怎样,放不放人。” “无论怎么说,白玉已经原形毕露,即使不能抓住封三娘和那只小竹妖,我也要杀了白玉出气!”方正良冷笑。 “白玉只是头上多了一双兔子耳朵,我让她缩回去说是饰物也未尝不可,还有,她的牙齿可以是天生龅牙,再不济,也该归京城治安官处理……” “谁不知道京城治安官乃是你父范成手下!”方正良狠狠咬着牙,气得不能再气。 “喔――”十一懒懒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瞥了一眼封三娘,再眯着眼睛笑着对方正良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瞧我,记性不好啦。”她从容地从范成身边穿过,在错肩的时候,她略是一停,压低声音道,“方正良,我不会让你得逞。” 方正良闭了闭眼睛,今日之事的确是自己失算,原本押白玉到街上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火烧了她,最重要的是引诱竹送和封三娘来救人,却没想到如此大计竟然就被范十一娘将计就计地化解了,而且击得自己无还击之力。 可恨! 十一到封三娘面前,轻松道,“没事了,带白玉和竹送走罢。” 封三娘问,“你这样大闹,对你不利。” 十一的眼里忽而冒出精光,眼眸似水,简直要融化了冰块,“若是感激我,便要报答我。” 封三娘怔住,想着她意味深长的话,忽而别过脸,耳上一抹霞红, “走吧。” 十一微笑,心里带着丝丝甜润,“嗯。” 但一行人没有走几步,便听见人群中又有人高喊,“静公主殿下驾到!” ------------ 130人外有人 听闻静公主来了,方正良的眸色一敛,神态微变。他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静公主不会再想见他,她来干什么?是因爱生恨帮助封三娘和范十一娘对付自己,还是说,她是为她自己所中的八眼毒蜘蛛之毒求取解药的? 方正良严肃着脸,金笛在他手中转了一圈,收回了袖中,道士纷纷往后退开。 台下,百姓们闭气凝神,说起这位静公主他们未曾见过,只是前阵子因为赐婚被拒而略有耳闻。台上这位就是拒婚人,这位公主不顾身份和地位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来见方正良的? 众人纷纷揣度公主心迹,却见噼啪一声清脆的鞭响,人群自动让开一条可以容许三个人并排而过的通道。一队身穿金色铠甲的卫士腰配宝剑,戴着厚重的头盔,骑着高头骏马而来。个个目光如炬,身材挺硕,一看便是在沙场厮杀过的人物。 公主的华贵软轿紧随在后,帘纱随风微微飘动,偶尔卷起一层角落,依稀可见里面穿着青色衣裙,端坐在里面,手放在膝盖之上的人儿。 方正良等齐齐下跪,十一悄悄扯了扯封三娘的衣袖,但封三娘置之不理。竹送和白玉也往这头看,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群人,只有封三娘鹤立鸡群,月白色的影子在一片空茫中甚为耀眼。 “大胆,见到公主还不下跪?!”卫士拔剑呵道。 封三娘巍然不动,冷冷道,“我封三娘跪天跪地,唯独不跪人。” 卫士听言,再要训斥,却听轿中人缓缓道,“是人就该对本公主下跪,除非你不是人。”她一句幽幽的话,说的虽温言细语,但语态之中,已带了为难之意。 十一道,“请公主莫怪,封姑娘她来自于乡野,不懂得礼数。” “哦?”静公主道,“既是你府中客人,便该由你负责。” 十一应道,“是。” 方正良在一边说,“公主,京城疫病原因已经查清,”他指向竹送怀中的白玉道,“此妖孽祸患京城,造成疫病横行,希望公主作主,烧了她以除后患。” “公主,此事无凭无据,切莫听方御医一家之言。”十一急忙回。 封三娘拉起十一的右臂,“十一,起来。” 十一按住她的手背,默然地摇了摇头,“三娘,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人间便该守人间的规矩,若是强起冲突,受到伤害的可能不是你,可能就是我。” 封三娘闻言一愣,十一从来不是会向权势低头的人,此刻为何…… “公主,那妖孽已经现形,怎能说无凭无据?”方正良瞥了十一一眼,然后道,“范小姐若要再维护,我便要怀疑你与那妖孽同流合污,交给京都治安官之事,我也不能再考虑一番了。” “你!”十一气结,“此事原本就该归治安官管辖,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公主在此,你――” “二位要吵到什么时候?”隔着帘子,静公主的脸若隐若现,她偏了偏头对着方正良说,“京中疫病真的是由她所起?”她语言虚弱,似乎很是难受。 方正良料定她体内之毒未去,而且言语之中已经透露出站在自己这边的意思,于是笃定地叩头道,“微臣肯定。” “若有差错,谁负责?” “微臣负责。” 十一起身着急欲要辩解,“公主!” 封三娘却已经掠到了轿前,为静公主的护卫全然没看见她是如何过来的,个个惊慌拔剑,团团指向中心的封三娘,将她困于轿前。封三娘神色一凛,衣袂被真气带动飘起,那些卫士便不自觉地被她庞然的气势所吓退。 “三娘,慢着!”十一往那边走了几步,额间都是冷汗,“切勿冲动,若是你做错了事情,可能有无辜的人会被你牵连!”公主被杀,这是何等的大罪,那时候不管究竟疫病如何而起,也不管竹送白玉等人是否是妖,更不管十一与此事有何关联,那都要一概灭之,真是百口莫辩! 静公主依旧沉稳着,“封三娘,你想杀我?” 封三娘抿着嘴沉默少许,然后道,“你不需我杀,自会毒发身亡。” “呵呵,”静公主笑,“面前的这个男人,明知道不给我解药我便会死,他却偏不给我,任凭我被毒物侵袭,痛不欲生。即便如此,我却无法恨他,越是接近死亡,我便越想见他,我是不是,很……” “很”字后面再也没有话了,封三娘听见轿内哽塞的声音,微微动容地回,“他是个阴险狠毒的人,为了不让我们知道解药,他就不给你药方,他不值得你去付出生命。” “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静公主似笑非笑,“所以我想带走你。” 封三娘眸色一变,“你抓不住我。” “但是如果她在我的手上,你还会独自离开吗?” “她也不会落在你的手上,她很聪明,你动不了她。” “未必。”轿内人露出阴狠一笑,这让封三娘略感不安,回头望,十一还在那儿跪着,若是此刻不顾一切带走十一,那会怎样? 还未考虑周全,便听静公主幽幽地道,“范十一娘可以走,但是范十郎和范成走不了。在我的手上有很多范成贪污枉法的证据,只要我交给父皇,范成和范家也就都完了,他们会被抄家灭族,到时候即使你带走了范十一娘她的人,但她的心也会在听闻范家惨祸之后破的四分五裂吧?” 封三娘身子一颤,嗓子紧了紧,“好,我跟你走。” 静公主微笑,命令卫士道,“今日之事还有疑点,既然方御医和范姑娘各执一词,本公主便带走他们细细审问。” 方正良微笑,欣然再拜,“公主英明。” 十一脸色严峻。 方正良俯在地上道,“范十一娘,还是棋差一招吧?” 十一咬牙切齿道,“我并非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一个‘情’字。” 方正良道,“无论如何,落入了静公主手中,便等于落入我的手中,回宫之后,我一定会说服公主将你们定罪入狱,到时候我再亲自出手,当着全天下的面拆穿竹送和白玉的身份,烧死他们,再废了封三娘的功力,让她逃不开我的身边,我还要让你嫁给一个地痞流氓,让你受尽欺辱……范十一娘,等着吧,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好好享受。”他低低地狞笑着,面部表情狰狞。 十一被卫士押送起身,回头愤愤地望了他一眼,再跟着卫士走向静公主的队伍。封三娘见到十一朝着自己迎面走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十一此刻非但没有愁容满面气愤至极,相反地,她走得从容而平缓。 竹送见封三娘甘愿受擒,正要挺身而出之时,只听有人用传声之法在耳边细语,竹送停下动作,扶好白玉,几个重甲在身的卫士过来押住了他们。 方正良见公主行队要走,往前追了几步,却听静公主在轿内道,“方御医,既然已经查出了疫病源头,你便该有医治的法子吧?” “臣正在揣摩。” “这里有这么多依附你生存的百姓,”公主轻轻地说,“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等本公主想见你的时候,再宣召你。” 方正良咬了咬唇,心想着静公主对他有气,此刻为难一番也不足为怪。他方才早已听见了封三娘和静公主的谈话,心中也落定了几分。况且天牢于自己而言,可以来去自如,要去见封三娘或者范十一娘,不是难事。 “是,谨遵公主吩咐。”方正良低头行礼,目送静公主的座驾远去。 回头望空落落的台面,方正良忽而觉得有处不妥,负手闭目思索了半晌,他忽而睁眼吩咐一道士道,“快,快去宫内禀报我要给静公主请脉,问她是否有空召见。” 道士领命“嗖”地一声消失在屋檐之后。 方正良面微仰着面,不顾百姓求药。不消片刻,那去请脉的道士从屋檐顶落下,双目呆滞,一字一句颇为奇怪地道,“宫内回复,公主今日一直昏迷未醒,请方御医速速回宫!” 方正良闻言身形猛然一颤,揪住道士的衣领将他提起,道士的脸渐渐青紫。 “你说什么?!”他的眼中带着血丝,眼角呲裂,“范十一娘!” 与此同时,十一正在马车里弯着眼睛笑着,她故意枕在封三娘腿上,朝上看着封三娘的下颚,“怎么拉,生气拉?” 封三娘实在没想到十一竟然会用计中计,她知道第一招走不成,便用了第二招,找人假冒静公主和卫队,以带走人审问为由大摇大摆地将人全部救出。她微微摇头喟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十一脑门上一弹道,“你真是聪明得叫人畏惧。” “若非如此,方正良也不会轻易放走我们。即便我们前脚走了,他后脚也会跟来。他这人刚愎自用,用静公主来对付他正好。”十一眼珠子一转,撑着手臂忽而起身看着封三娘,“你是不是猜到了轿子里的人不是静公主?” “何以见得?“封三娘扬眉。 “若真的是静公主,你会擒贼先擒王,抓公主威胁方正良放我。” 封三娘浅笑点头。 “封姐姐,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十一忍不住亲了下她的嘴角,不顾马车内另外两双眼睛,“若不是你和轿中人的一番谈话,方正良也不会那么容易确信轿子里的人就是公主。” 她这么肆无忌惮的一亲,让竹送的绿脸更加绿,白玉的白脸也更加白。两个人的眼睛本来就大,此刻唯有用脚盆来形容,面面相觑,正是脚盆看脚盆。 封三娘完全忽略他们俩,而是认真地扭过头深深地看着十一,薄薄的嘴唇一张一阖道,“十一,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 131重回玉皇山 撩开窗帘,远处是绵绵的雪山,日光从另外一头投射过来,十一抬起手微微遮住点眼睛,蜷曲浓密的睫毛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白嫩的脸几乎能捏出水来。她放下窗帘坐好,托着腮帮微笑,“过了前面这山头,有一户人家,我们可以在那里住宿,明日再入玉皇山。” 她们原本可以借助法力径直去玉皇山,但一来白玉胃中翻江倒海,二来十一已经约好在那户人家落脚与京城中赶来的人汇合,故而一路驱驶马车上路。虽然山路崎岖颠簸,但有几个知己好友陪伴,十一乐观地称此为“游玩”而非“出逃”。 原来十一当初兵分两路,一路去救白玉等人,另外一路则带范成和范十郎出京。范成见到了自己的罪状一一掌握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不得不咬着牙浑身哆嗦着上了十一安排的马车,分向山野田间去了。而范十郎则由人护送,到玉皇山附近的一户人家汇合。 既然方正良处不可能得到解药,那便只有亲自向紫湛求助。 白玉脸山无一点血色,马车走走停停,她又忽而一抬手,示意车夫将马车停下,随后撩开车帘,弯腰“哇”地一声吐了一口,一路上,她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脸色难看的紧,竹送也跟着跃下马车,关心地轻轻顺着她的背,问,“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嗯。”白玉此刻分外柔弱,泪汪汪的大眼睛叫人心生怜爱。 马车窗帘露出一条缝,里面的封三娘静静地睨着二人的背,眸中的东西起起伏伏。 “看不出小竹子还挺会关心人。”十一俯在她的肩上,望着窗外,手指绕着封三娘柔软的青丝,一圈又一圈,在三娘耳边吹气道,“可比你会心疼人。” 封三娘侧目,“嗯?” “你还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对我的态度要多冷便有多冷,有好几次我都想打退堂鼓你知不知?不过幸而都坚持下来了,如今算是――”她轻轻咬住封三娘柔软的耳垂,然后魅惑道,“苦尽甘来。” 封三娘寒毛倒立,斜睨着十一。 十一不退,弯着眼睛看她,鼻端刚好碰到鼻端,微微歪过头去,封三娘一怔,心想十一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但如此,好像也……她等着十一的亲吻,哪知道十一在即将亲住她的时候,忽而邪魅地勾嘴一笑,咬住她的下唇,然后又迅速分开。 与此同时,车帘啪一声被人揭开,竹送搀着白玉上了马车,竹送锐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一番,似有怀疑,然后又坐定。 马车又开始启程。 十一好整以暇地支颔望着封三娘微笑,一边递出水壶道,“白玉姐姐喝点水吧?” 白玉按着胃部摇了摇头,继续歪着身子靠在马车上,竹送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接过十一的水送到白玉嘴边,“喝一点,你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去了,再吐下去会虚脱。” 白玉喝了一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不知道方正良在我身上用了什么,不但使不上法力,更使不上力气,坐个车都如此晕眩难受。” “再忍耐一会儿,”封三娘忽而开口道,“等见到了那个人,一切自有分晓。”她还是不愿意提起紫湛的名字。 十一看着她阴郁的侧脸,微微叹气。她要去找紫湛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便是封三娘和紫湛的心结,虽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自己毕竟没有死,紫湛好像也从未将那颗七窍玲珑心方在心上。希望这次去,能够让这两个人将话说清楚弄明白,否则,对紫湛对封三娘都是遗憾。 山间小路上,一辆马车哐当哐当前行着,这条小路的尽头,有一户翠烟袅袅的人家,烟囱出来的灰烟笔直笔直地望天空冲,像是一根连接天和地的柱子,只不过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分外娟细。 这户人家是在玉皇山附近打猎的,男主人叫阿灯,女主人叫莫水清,马车来的时候,莫水清正在煮雪化水,见到一辆马车停靠在院子前,这个清秀的女子抬起头来,笑迎十一一行人。 十一首先下车,见到莫水清便亲昵地道,“莫姐姐,这几年过的可好,灯大哥有没有欺负你?” 莫水清觉得手脏,缩了缩,不想弄脏十一的衣裳,刚要回答的时候,见到从马车上又下来一人,纵然都是女子,莫水清在见到她第一眼开始,便由衷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漂亮飘逸的女子?! 封三娘表情刻板,刚一下车便被十一热情地拉到莫水清的面前笑嘻嘻地道,“这位便是封姐姐了,我在信中与你提过的,”莫水清又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封三娘,十一侧身指着竹送和白玉道,“那位是竹兄弟,这位是白玉白姐姐。” 莫水清微笑迎道,“诸位都屋里坐,外面冷。” 一行人都进去,十一陪着莫水清走在最后,“我哥哥来了吗?” “还没有到,我让阿灯去道口等他了。” 十一温和道,“看起来你生活的很幸福,你将甜蜜都写在了脸上。” 莫水清羞了羞,“若不是当初你帮助我们私奔,我们哪会有如此安逸的生活。” 十一望着屋顶的砖瓦叹道,“你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他只不过是你家打杂的穷小子,你们的爱情也算是惊天动地了,我是最喜欢热闹和打抱不平的人,既然与你投缘,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只可惜空山冷峻,只有你们在此,会不会孤独?” 莫水清摇了摇头,轻笑道,“有他在,我不觉得苦,也不会孤独。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即使忍受一点寂寞,那又何妨,况且……”莫水清的脸上散发一种慈性光华,她摸着自己的腹部道,“况且有人会打破这些寂寞。” 十一眼睛一亮,“你有孩子了?!” “嗯。” “太好了,”十一俯身贴在她的肚子上,闭上眼睛听着,“这个小生命,一定会好好长大。” “嗯。”莫水清低头含笑摸着十一的脑袋,眼神慈祥。 “咳,十一。”封三娘站在门口,抱着手,脸上寒气渗人,“他们来了。”她朝着十一身后抬了抬下巴说。 十一回头,果然见到一辆马车悠悠转转地朝这里走过来,一个车夫正是自己重金派去的人,想必范十郎就在轿中。坐在马车上的另外一人,皮肤黝黑,腰上插着一把斧头,背后背着一张弓,眉毛浓密,眼如辰星,正是阿灯。 “吁――”马车停下。 莫水清迎了上去,阿灯抱住了她,回头看着十一道,“范小姐,房间都安排好了,但是要委屈你们住一间房,我和这几位兄弟住另外一间。” 十一道,“好,幸苦灯大哥了。” “没事,”阿灯憨厚地笑了笑,眼睛停在封三娘身上,“这位一定是封姑娘了,果然很漂亮,长得像是这雪山里的白狐。” ------------ 132神君紫湛 天气本就已经转凉,半夜又下了雪,即使屋里面生了炭炉,但还是觉得冷。寒风从窗户缝隙中灌了进来,十一一打哆嗦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瞧见了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乖得像是小白兔的封狐狸。小小的屋子里方了两张窄床,莫水清和白玉睡了一床,十一死皮赖脸地非要和封三娘睡在一起,床很窄,封三娘侧睡着,枕着她自己的手臂,硬是将她和十一之间隔开了一道狭小缝隙。 十一不乐意了,勉强闭上眼睛又被一阵风吹醒,身子显然地抖了抖,引起了封三娘的注意。 “冷吗?”封三娘闭着眼睛呢喃问,声音略显疲惫。 “冷。”十一很快回答,静静等待封三娘的反应。 封三娘的身子往十一的方向挪了挪,靠紧了十一,十一心花怒放,自然而然地伸手从下方绕过她的脖子,脸颊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满意地带起笑容。有美人自动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在怀,即使这里天寒地冻,她也心中暖融。 “十一。”封三娘的声音变了音调,问,“你的手放在哪里?” “让你枕着呀。” “我说的是另外一只。” “那儿暖和。”十一腆着脸道,“我手僵,若是冻坏了你赔。”她边说边在封三娘的小腹画圈,甚为撩人。 “十一......”封三娘语塞,她余光睨着白玉和莫水清,看样子两个人都睡的很沉,她一把抓住十一伸入自己衣襟内在作祟的手,“别胡闹。” 十一抬头眉毛一扬,她就是爱甚了封三娘这副羞人的样子,“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她小指头忽而朝下一伸,封三娘呼吸一窒,“才可以胡闹呢?” 她本只是玩笑,并未当真,但意料之外的,封三娘忽然就沉默下去,眉间隆起一座小山。 十一翻转身子趴在她身上,摸着她的眉头问,“怎么了?” “十一,”封三娘看着她深情的眼睛,“有些事情我不能做。” 十一敛色道,“你是说……我不能让你属于我?” “嗯,”封三娘捧着她的脸,脸色松动,十一从未见她如此无助伴随着祈求的表情,“若被破身,我会失去九成法力,并且一生都要止步到此。”封三娘说完,咬住下唇,等待着十一的回应。她已经要了十一,但却不能给十一,这对十一而言并不公平。若十一真要,她也会给,只是那样一来,青丘国,九重天,所有的修炼都将化为虚无。 又意外地,十一只是轻轻一笑,落下一吻在封三娘的嘴角,停了停,然后躺在一边故作轻松地道,“没关系,让我属于你也是一样。” 封三娘拉过她的手,放在了心口暖着。十一侧首对着她嫣然一笑,右边脸颊带着甜甜的梨涡旋,她真的不在意这些。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窗户猛然被吹开了,一股寒流窜了进来,熄灭了屋内的炉火。十一掀开被褥穿鞋下榻,披上衣裳前去关窗,却赫然见外面有一个影子若有若无地站在院落里,单薄的身影被风雪凄迷,轻薄的衣裳衣角正被风雪鼓动着。 那是个神形消瘦的女子。 十一怔神,揉了揉眼睛。深更半夜的,在这大雪山之中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孤零零地站在窗外?她穿得那样少,难道就不怕冷吗? 定神再往那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十一关好窗户,回头便“哎呀”一声撞到了封三娘身上,封三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十一望着她,又回头看关好的窗户,心想封三娘之所以变色,也是因为看见了方才的人影。 “封姐姐,方才那是谁?” 封三娘的视线转回到十一身上,却不作答。因为她心中清楚,方才那人,分明是她。 “是紫湛姐?”十一试探问。 “嗯。”封三娘拂袖转身,往床榻方向去。 莫水清睡的很沉,呼吸平稳;白玉却被惊动了,蓦然惊起,瞪着大大的眼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那只癞蛤蟆追上来了?” 十一正要开口,却听门“啪啦”一声被人从外部打开。 “他的确快来了,”竹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抱手斜靠在门边道,“我放了竹叶在路上,方才得知方正良一路循着马车痕迹而来,眼下风雪正大,我有一个提议,由我背着范十郎,封姐姐带着你和白玉,我们直接上玉皇山,”他说罢站直了身体,往远处望了一眼,再皱眉道,“事不宜迟,我们伤的伤,昏迷的昏迷,封姐姐一人对付不了那家伙的笛子,就先退到山中,见到紫湛便安全了。” 十一颔首道,“如今也只能如此。” 玉皇山在一座高大的山脉之后,只有一个入口,而这个入口极为隐蔽,几个人趁夜出行,风雪刮在脸上,犹如一道道剑气刺穿人的皮肤。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在雪地里,不小心便会踏空,跌倒,滑落。竹送背着范十郎,瘦长的身子显得格外孱弱,但他咬着牙,硬是在倾斜的山坡上往上缓缓爬着。有时候往前踏上一步,稍后就会滑落三步,这漫天的雪花,染白了竹送的发。 他回头一望,见到十一像个小点在远处艰难地爬着,封三娘也背起了白玉,月白色的光影与这冰天雪地融化到了一处,若不是还有那头黑发,便已经找不到她了。 他们不可用法力直接飞行,因为会不小心错过那狭小的入口,过了冰道,才是隐秘在后的玉皇山。 与此同时,玉皇山之巅一侧,富丽堂皇的建筑内,一个身穿紫色轻纱衣裙的妖娆女子正侧坐在栏杆之上,拖着腮帮无聊地喂着池里的金色鲤鱼。她的眸色带紫,眼角细长,眉似柳,唇似樱,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正在勾别人的魂,她的长相十分妖冶,腰若碗口,穿着浅紫色金边绣鞋的双脚悬在栏杆之外池水之上,却能保持很好的平衡。 “紫湛,她们来了。“一个腰间悬着桃木剑,挂着四方妖兽纹铜镜,身穿红色镶白边布衣,脚踏平云靴,扎着辫子的女子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后道。 那个被叫做紫湛的女子没有应她,而是将手中的饵料统统抛向空中,一时间,水声咚咚,平静的池水上仿佛落了一场雨,泛动着池面。金色鲤鱼一拥而上,纷纷抢着饵料。 紫湛笑眯眯地眯起眼睛,站在那窄窄的栏杆之上,浅紫色的衣袂轻飘,宽大的袖袍微扬。纤眉一扬,沿着栏杆往里处走,眼见着就要走远了,却听身后那人又道,“她来了,你难道不想见她?” 紫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走道顶部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一阵风过。 “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本君就将你踹下玉皇山。” 红玉跟了几步,眼带隐忧。封三娘若不是逼不得已,绝对不会带人上山来见紫湛,若是紫湛不答应放他们进来,他们就会困在冰道之中,进退不得。 天上有鸟嘶叫一声,紫湛抬头,看见一道影子遮天蔽日,她笑了笑,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那天上的巨影便慢慢地盘旋了下来,再是金光一闪,变做一只五彩鸟落在了紫湛的手臂上。紫湛举着手臂逗鸟,“喂,鹓鶵,你胖了。” 鹓鶵别开头不理她,展了展翅膀正打算一飞了之,却不想被紫湛捏住了短小的尾巴,鹓鶵翻了翻白眼,紫湛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作为一只鸟,即便是神鸟,要翻白眼翻到这程度还是有难度的。 红玉看她逗鸟,一言不发地走了。她不能让封三娘等困在冰道里,她要去启动机关放人进来。 紫湛听见她的脚步声在渐渐远离,转了回来,看见一抹裙裾消失在拐角处,深沉的眸子动了动,手臂上的鹓鶵叫了一声,紫湛盯着它幽幽地说,“即使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我们曾经那么相爱,怪只怪我太自负,总以为什么都困不住我,几番轮回过后,她已经都不记得了。”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送别封三娘的飞廊之上,地下是万丈的深渊,身后是万顷的瀑布,水气朦胧。虽然为保玲珑心元气大伤,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之后总算有了起色,功力恢复到了之前的六成。她自嘲一笑,飞到了廊桥之顶,漫天飞雪扑面,揉揉地打在她的脸上,她就那么立在那儿,静静地望向山下,红玉正在小道上缓慢行走着,只要再走一刻钟,便可到冰道这头。 紫湛放走了鹓鶵,细长的眼睛仰头眯成了一条线儿,望着鹓鶵她徒然生了一种羡慕,若只是神鸟,不动感情,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她生下来便是神君,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先天优势,九重天之上,无人对她不恭敬。她也是最年轻的神君,悟性修为都是万中无一的。本该带着这般旁人无法企及的荣耀一直傲视众神,却没想到,会被情爱所困。 而这情爱—— 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了从冰道里出来的一道纤细身影之上,神色复杂无比,又是无奈,又是苦闷。封三娘出来的时候,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道视线正冲着自己而来,她亦不自觉抬头去望,但那悬在半空之中的飞廊上并不见人。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她皱了皱眉,安静地扶着白玉,红玉在最前面带路。 “红玉,是谁告诉你此地?”封三娘看着红玉的后脑勺问。 “不是你吗?”红玉困惑,“有天早上,我看见我房间里有人留了字条,告诉了我紫湛就在玉皇山中,我赶来见她,差点迷了路,然后有一只奇怪的鸟带着我找到了入口,我才知道此处原来是有机关的。” ------------ 133三生三世 一连在玉皇山住了几日,十一等人只见到红玉和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年轻但眉目妖媚的女子,并没有见到过紫湛。十一曾经问起,却被年轻的女子搪塞过去,她含着笑媚声声地道,“主人近日不在玉皇山,到别处修行去了。” 可十一总感觉紫湛就在这偌大的建筑中。 有时候,十一走到飞廊边缘审视身后这座气势磅礴的建筑群,飞檐入云,屋顶皆用碧绿琉璃所制,阳光照耀下光彩夺目。脚下这悬空的廊桥,一边连着一座侧楼,一边连着主楼,后面是瀑布,下方是万顷悬崖,前方天晴时候能够看见蜿蜒而上的小径,若是大雪纷飞之际,便只能见白茫茫一片雪海。 这样悬空建立在半山腰的建筑,实在叹为观止。 那劲装女子又从飞廊一侧朝着十一走近,见到十一略一颔首,刚要错肩而过的时候,却被十一扯住了衣袖,女子回头看着十一。“主人不在此处。” “带我去见紫湛姐,”十一抿了抿嘴,抬眸时候,已经变了神色,点点眸光中带着一点祈求,“就说我都知道了,关于冰湖,关于玲珑心,我都知道了。”其实十一并不清楚紫湛做了什么,但不这样试探,恐怕永远见不到紫湛。 果然,劲装女子眉心一拢,颔首道,“稍等。” 十一松开了她,微笑着目送她走向飞廊的另外一头。她躲开封三娘和竹送白玉,独自来见紫湛,依照封三娘的性子绝对不会主动来找紫湛要解释,而紫湛也避而不见,这两个人一直这样闹下去,心结就永远解不开。若打不开心结,便没有机会求紫湛救助范十郎和白玉。 十一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微微叹了一口气,多年前一棵老树妖的话在耳边回放。 他说,曾经有一仙一人相恋,经历了三生三世,还是不得善终。那时候听着并不觉得什么,如今想起,竟然隐约觉得此事与封三娘有关,或许老树妖并非是闲聊,而是在特意地提点。 脚步声渐渐靠近,十一抬头望见了那劲装女子,那女子朝着十一点头一笑,然后侧身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姿态,道,“主人请您去。” “谢谢。”十一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心脏恍惚多跳动了一下,一阵窒息的抽搐感觉翻涌而来,脚步一滞,十一泛红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差点往前跌倒。 “姑娘?”劲装女子皱眉来扶。 十一推开她,摇头道,“我没事,我们走吧,莫让紫湛姐等急了。” 当她们的影子没入了廊桥那头,进入一片雪色之后,走廊的这边,忽而出现了一道月白色的人影,她的衣袂被风微微带起,乌亮柔软的发尾扫过了下颚,打在另外一侧。腰间佩戴的芍药花形状玉佩剔透润泽,她迈开轻盈的脚步,默无声息地跟在了前面二人之后。 十一跟着劲装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小道,折入了一片磨光青石小径,小径中间镶了一条黑色大理石做的引道,青黑相交,一直往上延伸,小径两边铺着厚雪,走过一个拱形角门,便觉得面前豁然开朗,一层比冰雪更甚的寒气扑面而来。那是一个小湖,湖面清澈无波,甚站在边缘甚至能够看见浅岸边水底下的淤泥,湖面折射了日光,白层层一片,让十一的眼睛不禁眯了眯。 小湖周围寸草不生,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寒冷无比,但湖面并不结冰。 十一仰头一瞧,小湖的边缘站着一个人,此人穿着浅紫色衣裙,负手在背,背对着自己,衣带随着风飘舞着,梳着流云髻,形态婀娜。 十一缓缓拾级而上,劲装女子留在了角门口守着。 “范十一娘――” 十一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她。 紫湛微微侧首,日光从那头投射过来,十一只在朦胧中看得见她半张连脸孔,柳叶眉纤细,挺直鼻梁,樱唇丰润,媚眼如丝,她眸色带紫,眼神妖冶而迷人。十一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只觉得她的下巴更尖削了,神形也消瘦了不少。 她停了停,居高临下地面对十一,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隐在阴影下。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十一缓缓地走了上去,与她并肩站在湖边,望着紫湛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我知道当初你是为了救我才挖走我的心的,也知道你后来为了保护我将我沉在湖底,最后又将这颗心脏完整地返还给了我。”十一凭着零碎的记忆拼凑出了这一切,她心中没有底,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觑着紫湛,而紫湛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紫湛忽而勾嘴一笑道,“玲珑心,“她往前走了几步,由清风拂面,“那她也知道了吗?” 十一答,“封姐姐还不知道,”她睨着紫湛,“你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不需要。”紫湛道,“我也不许你说一个字,听清楚了没有?” 十一看着湖面,缓缓地坐了下去,雪很软,她曲着腿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问,“你们这样,封姐姐也很伤心。” 紫湛默然,“长痛不如短痛。” 十一道,“紫湛姐,我之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有一个仙人和一个凡人相爱,但是历经几生几世他们都未曾在一起……”她若有似无地瞥着紫湛,紫湛在听后,果然变色。 “是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她愠怒地瞪着十一。 “讲故事的人已经不在了。”十一的心蓦然一沉,若这个故事真的是封姐姐和紫湛,那么,这一世岂不是…… “哼,”紫湛冷笑,却没有一点笑意,“天意弄人,我们历经三世都未曾分开过,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第四世,他们竟然将她变成了青丘国老狐狸的女儿,她成了一只灵狐,这倒也罢了,我想我能将她度化成仙,若是她也成了仙,我们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可是――”紫湛眸子渐渐沉了下去,五指捏地紧紧地,似乎有满腔的怒火,“可是天意又岂能让我如愿以偿?!我千算万算算不到的是,她竟会爱上别人……”说罢,紫湛恨恨地瞧着十一。 十一神色凛然,她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却没想到过程是如此曲折。紫湛与封三娘爱恋了三生,在这一世不能继续,是因为自己。紫湛爱的如此刻骨铭心,封三娘却将一切都忘记了。老天给了紫湛能和封三娘万事万年的希望,却又在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让封三娘爱上了自己,此刻,封三娘是仙,她再也不用入轮回,她便再也不会忘记自己重新再爱一次了,紫湛助她成仙,却永远地葬送了这段感情。 十一捏着自己的衣角,“ 紫湛姐,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紫湛一字字道,“紫夜,我是天地初开之时的紫夜神君,与青丘国的九尾天狐、九重天之上的天帝并尊。” 十一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她,一直猜测紫湛的来历非同寻常,她的法力,她的气度,和子虚道人乃至于蛤蟆精见到她的态度都非同一般。她养着凤凰神兽当宠物,她硬生生地在玉皇山建造了一众楼宇,一切都表明,她绝非仅仅是一只修炼了几千年的妖。 可万万想不到,她竟是在仙、神之上的神君! 即使淡定如十一,也不得不多愣神了一会儿。紫湛,不,此刻应该叫她紫夜神君,绕到了十一的跟前,垂首,动人的浅紫色双眸落定在十一的身上,“你比我幸运,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你却可以办到。”她略迟疑,咬住了下唇,在唇上留下一个牙印,然后别开脸闷闷地道,“就算我求你,带她走得远远地,自由自在生活去罢,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再也不要……”她微仰起头,背对着十一。 十一知道此刻紫夜需要安静一会儿,起身折返回去,走下石阶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紫夜那单薄惹人怜惜的影子刻在了她的眼中,如她所见,这样几乎是天地间最厉害的女子,也绕不过情字这关。 虽说不想见,但心里不知道是如何地思念。 事实真相如此,那自己该不该告知三娘? 十一走到角门的时候,刚好见到绕进来的封三娘,两个人视线一撞,十一微愣,而三娘则蹙起了眉头,她上前一步问,“你去哪里了?” “我在找紫湛。”十一摸着后脑勺答,不自觉的挪步用身体遮挡了角门。 “嗯。”封三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但十一却握着她的手道,“但是紫湛不在此处。” 封三娘寂静的眸色一沉,还是望着十一。 十一微笑,“我们还是再等一天,相信紫湛就快回来了。” ------------ 134敌人潜入 天气又转大寒,雪花如鹅毛般斜飘着,将玉皇山层层遮掩,仿佛在上面覆盖了一层鹅绒大被。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部推开,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道单薄的影子。来人负手跨过门槛,浅紫色衣袂轻飘,眸中带紫,纤细眉毛,莹润嘴唇噙着隐隐笑意。屋里的人扭过看头看她,然后起身对着她略一颔首示意道,“哥哥才睡下,多谢你来看他。” 紫色眸子一扫,走到床榻前停住,紫夜神君淡淡道,“我不治好他们,你们便赖在这里不走了。”她说罢轻轻撩起一点裙角,侧坐在床榻边缘,以手探范十郎鼻息,秀眉尾端挑起道,“先是受惊,再是中了八眼毒蜘蛛之毒?” 十一点头,“是。” “是那只癞蛤蟆做的?” “是。” “那只蛤蟆天分极高,受了你们的刺激之后便彻底步入邪魔歪道,杀了上千凡人修入魔道,我上回见到他的时候已经魔气带紫,等到了此刻,应该已经是纯正的黑气,即便是我亲自对付他,也未必有胜算。”紫夜起身,走到圆桌前替自己倒了一盏茶,薄薄的骨瓷杯在她手中晃动着,她的手指纤细,肤色与骨瓷杯的剔透有得一比,浅黄色的茶水沿着杯壁滑动,袅袅香气升起,在室内氤氲开来。 “我哥哥的病该如何治?”十一上前一步问。 紫夜轻抿一口茶,姿态妖娆,缓缓开口道,“我可以运力将他体内之毒逼出,但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她顿了一顿,放下骨瓷杯盏,转向大门处,外面是一片莹白的世界,踏雪留印,她的衣裳很薄,领口被风吹拂着微微抖动,“白玉也是一样,两个人的话,我需要闭关两日才能将毒气彻底逼出。事不宜迟,我先去命人准备遗室,稍后便来带走你哥哥入关,一日之后便可出关,再接白玉入内逼毒。” 十一道,“我有什么可帮忙的吗?” 紫夜轻轻一笑,“自然有,条件还是与之前的一样。”说罢,她便大步流星地踏雪出门。六瓣雪花片在她纤细的身子周围打着圈,却未落一片在她的身上,她走的时候,十一也未曾听见任何声响,只有雪花沙沙地落在地上的声音。望着紫夜的背影,等她渐渐消失在白色世界中,十一低头才发现,偌大偌深的院前积雪上,没有留下一点足迹,或许是这风雪太大,又或许是她真的可以踏雪无痕。 十一转身回屋,带好门,屋内点了灯烛,烛火跳动,将十一一半的脸隐在侧影中。十一帮范十郎掩好被褥。紫夜说的条件,便是让自己将三娘带地远远地,再也不要再让她见到三娘。爱之深,怨之切,紫夜的爱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让她再改变心意了。 十一摇头微微叹气。 先前封三娘追到了冰湖的时候,自己用言辞遮掩了紫夜的行踪,虽然知道了紫夜和封三娘缘分极深,但爱毕竟是自私的,十一下意识地想要隐瞒这一切,她怕封三娘知道真相之后会选择紫夜离开她。毕竟,她们有三生三世的情缘,毕竟紫夜是堂堂神君,又毕竟自己余下的时日不长,不能与三娘相伴到老。 可就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将封三娘让给紫夜,所以,绝不能让三娘知道真相。 五指暗自握紧,烛火噼啪一声跳动,十一若有所思地看着范十郎,轻轻地俯□靠在他的身上。 哥哥,就让我自私一回,一生只这一回。 竹送来给白玉送饭,这里天寒地冻,山里的动物早就销声弥迹,他好不容易在一块岩石之后找到了一些野山菇便自己亲自炖了给白玉送来。但是白玉却不在房间之中,他皱着眉头转回,却见红玉和封三娘并肩而来,两个人的神情都颇为严肃。 “怎么了?”竹送问,“你们见过那只兔子吗?” “白玉不见了?”封三娘皱眉。 红玉同时道,“我们怕那只蛤蟆精追过来,所以再去冰道口巡查机关,但是却发觉机关是打开的,恐怕有人闯进来了。” “或许是昨天进来的时候没有合上机关,今日被风雪吹开了也不定。“竹送东张西望,视线越过她们身后,也未见到白玉,隐约有些担忧,“我先去找那只兔子,若是有情况再告知你们。” “嗯,去吧。“封三娘颔首。 看着竹送离开,红玉侧首对着封三娘说,“竹送与白玉……” 封三娘道,“顺其自然。”她微微侧目,语气平静道,“你是不是对紫湛动了心思?” 红玉一愣,然后清理了嗓子道,“没有。” “嗯。”封三娘只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后面的人急忙喊住。 “慢着――”红玉冲到她面前来,伸手拦她,“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对紫湛动了心思,你难道会阻止我?” 封三娘抬眼看着她,凉凉地道,“我不会阻止你,自然有人会阻止你。紫湛的身份与你大不相同,你对她,还是趁早放下心思,面得日后心痛。你是子虚道长的高徒,若是继续修炼,必定大有所成,何必为此事消耗时间?” 红玉被她一语道破,羞红了脸,“你和范十一娘还不是――” “我与十一,”封三娘一字字笃定地道,“永、不、分、离。” 风雪骤停,空气静默。 红玉的视线飘向另外一侧,稍稍仰头望到高处,那儿有一道紫色身影静默地站在房梁之上,她的护身真气将周围的风雪阻挡,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矗立在那儿,只是眸中的深情,犹如一潭秋水般,暖意融融,情深隽永。她见自己看见她了,便嫣然一笑,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只看过这一眼便可,随即,在封三娘回头的那一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 红玉鼻间一涩,冲着封三娘不坏好气地道,“祝你们百年好合。”说罢,便赌气地扭过头便走。一边走一边抹着眼角的泪珠,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压抑了。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喜欢上了别人,更可气的是,她明知道她喜欢上了别人,还继续在暗处为她守护,付出。她知不知道,在她为她心疼的时候,也有人在心疼她! 紫夜,你还算什么神君,早点让妖吃掉了算了! 竹送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白玉,白玉红着眼睛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道,“这地方这么大,我都迷路了,我好饿。” 竹送鄙夷道,“叫你乱跑,不是说兔子的方向感最好么,又怎么会迷路?” “我也不知怎的……” “跟我来,我给你煮了东西,放在你房间里。”竹送刚一牵起白玉的手,便觉得她的手过分冰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拉过白玉的手为她搓手取暖,低头专注之际,忽然觉得脖子后头一凉,寒光闪烁,抬手一摸,一根银针刺入了自己的脖间。竹送往后退,按着脖子,眼睛瞪着白玉道,“你……你……” 笛音传来,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的皮肤很白,白的过分,见到竹送缓缓在面前跪下,他将笛子在手掌中一打转收好,诡异地笑着,“封三娘在哪里?” “你……你这只癞蛤蟆……休想……”竹送觉得眼前越来越黑,而白玉在一边脸色木然,瞳孔发散。“你对白玉…….做了什么?” “她成为了我的傀儡,”方正良拍拍白玉的肩膀说,“让你们自相残杀总是最有趣的。”他穿过竹送扭头往角门里面走去。“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我的新傀儡玩吧,别太早死。” ------------ 135决战玉皇山 雪花在耳边簌簌飘落,僻静的后院里,除了一棵紫云树外,只有竹送与白玉。 白玉抬起空洞的双目,僵硬地一步步走向跪在雪地里被白雪掩埋了半身的竹送。竹送勉强抬起头,见到一双白色盘运图案锦靴现在眼前。竹送蓦然一呆,视线沿着这双靴子徐徐往上,背着光,依稀看见白玉苍白的面容,一道寒光生在她手上,忽而,白玉眼色一变,一声凌厉的破空声迅速传到竹送耳边。 哐―― 白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竹送半跪在地上,不知道何时手中已多了一弯茶杆竹弓,缠着金丝的弓身与剑的利刃相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竹送的手臂也在轻轻颤抖,稍松懈,便会被白玉的剑劈成两半。 “白兔子――”竹送仰头艰涩道,“住手吧。” 廊桥别院。 十一目送着范十郎被劲装女子抬入一处山洞,紫湛从顶上飘然而至,轻轻落在地上,不曾瞧过十一一眼,悠悠然转身入了山洞。十一跟了几步,停在了洞口,劲装女子退了出来,然后,天地间震动,原来是那山洞大石门在缓缓地落下。 十一见到紫湛坐在了山洞中间的一个方形石台上,一只腿曲着,另外一只腿盘着,手放在膝盖之上,身子微微倾斜以手臂支撑,神态样貌甚为轻松。紫色眸光一抬,与十一正好对上了视线,紫湛的眼神很是复杂,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十一只觉得,她即使在笑,也未必开心。 喜欢到极致的人爱上了别人,有谁会开心呢? 轰―― 石门紧紧闭合。 十一刚要走的时候,守在门前的劲装女子却盈盈地开口了。 “紫夜神君一闭关,又要损不少功力。” 十一脚步一顿,扭头望她,“她是用功力来为哥哥逼毒?!” 劲装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知道自己多嘴说错了话,于是道,“神君做事自有裁量,姑娘还是耐心等着,在下告辞。”她说罢便纵身一跃,消失地无影无踪。 十一留在原地,望着那山洞大石门半晌不语,脸色沉闷。 廊桥。 封三娘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见了幽幽笛声,神色立变,闭上眼睛,那笛声只短促一段,并不长奏,她揉了揉眉心,紧接着转身朝着方才那笛声传来的方向狂跃而去。 红玉在路上见一道白影闪过,便一跺脚也立即跟了上去。 封三娘一定发现了什么! 封三娘的身法极快,这建筑又极大,红玉追了一路也只勉强寻得到三娘踪迹,再跃过一个屋脊顺着屋脊往前奔跑之时,猛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红玉蓦然一怔,停下脚步,只见前方一处状似花园苗圃之处红光万丈,再一阵强大的气流冲击而来,红玉捏诀抵挡,身上的衣物啪啪飞动,差点便这冲击波冲的碎裂。稍后一阵,面前不断有破碎的花瓣从耳边滑过,红玉再等不住,疾冲到花圃处,待稳住身形往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面前的花圃比想象中的大,开着姹紫嫣红的花,不过此刻所有的花只剩下根茎,花瓣都被方才的那阵气流吹走。花圃的中间面对面立着两个人,左边之人青色长衫,嘴角勾着,手中握着一管金笛,以发绳束发,披在后头。右边之人正是封三娘,依旧月白衣裙,一双犀利的眼睛闪着隐隐的光辉,流云发髻,长发披肩,手中空无一物。 红玉脸色一紧,“封狐狸,我来帮你!”她刚一跃下,便感觉到前方有道剑气斩过,红玉泫然一转身,勉强躲过,但飘起的发尾被截断了一缕青丝,红玉落地,余光望着稍远处对峙的二人,再朗声道,“暗中算计,卑鄙无耻!” 方正良却笑着道,“我与三娘比试,你插手才算以多欺少,难道不卑鄙?”他转了下手中金笛,放在唇边,一抬细长的眼睛对着三娘道,“你别紧张,既然这位道姑要光明正大的比试,我就派一个人和她玩玩,至于你,当然是我亲自应对。” 封三娘眉头动了动,她没有阻止方正良是因为,她想知道还有多少人随着方正良跟到了此处。 “你我的事情,不要牵扯外人。”封三娘说。 红玉的边上飘来了几十道黑影,看样子都是武林好手,一共三十三个,他们手握宝剑,团团围住了红玉。 方正良挑眉道,“你是怕我抓了范十一娘来威胁你?”他哼了一声,“虽然看你们自相残杀极为有趣,但可惜的是,此刻我找不到范十一娘,她或许已经躲起来了,至于为何躲开,我想,她可能是有事在瞒你。”他说罢便注意封三娘的脸色,但封三娘丝毫未变,他上前一步道,“你伪装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对别人,难道你不能笑一笑吗?” “你会对你的仇人笑吗?”封三娘暗中捏诀,眸色渐变为赤色的红,仿佛烈火燃烧,黑发染白,与这风雪融合,周身散出一股强大的白色真气气流,将她的衣角带起,在空中飘着,连她的人也浮在了空中,足下周围的花枝纷纷以她为中心向外侧扑倒了下去。 方正良冷笑,往后连连退了三步,方才立定,金笛凑到嘴边,缓缓送气。 我是魔,你是仙,就让天地看看,我们谁更强! 红玉这头已经无暇顾及封三娘的动态了,她屏气凝神,左手拿着四方神兽青铜镜,右手紧紧握着桃木剑,外间高手剑阵变化多端,已不是当初那般散乱,他们应该经过特意的训练,方才列了这三十三人剑阵。 纵然降妖无数,次次都是浴血奋战,但此刻面对的是三十三位武林高手,他们或许是门派掌门,或许是嫡传弟子,或许是自身修炼有成的大侠,莫说红玉下不了手,就算是要下手,她也自问没有独挑群雄的本事。 额角冒冷汗,红玉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不住抖,仰面望天,红玉想起了子虚道人。 师傅,徒儿该怎么办? 紫湛,你在何处? 花园正中,又冲出一圈气流,此次地面震动,从中裂开了一道裂缝。玉皇山顶部,有隐隐约约的隆隆响动声。 封三娘与方正良甫一对掌,便觉得体内血气翻涌,有几道刚要放出去的真气正在体内四处乱窜。 “我只用了七成法力,你呢?”方正良笑得阴狠,一掌既接,另外一手也不闲着,继续横笛轻吹。 封三娘喉间冒出一股腥涩味道,但依旧忍着,吞咽了下去。若是此刻让方正良发现自己已经使了十分法力,此仗必输无疑。 “我只用了六分。”封三娘嘴边若有似无地滑过一丝微笑。 她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是很好看的,但她从来只笑给十一看,此刻形势危急,她不能不动美人计。 果然,方正良望着她的脸,眼神呆滞了一瞬,开口痴痴地道,“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从未对我如此笑过……”只这一瞬间,他顿时觉得对方掌内涌出一道真气,径直窜入了自己的心脉之中,方正良眉头一拢,立即收回真气,封三娘哪能放过他,一掌击出,只见方正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倒飞,跌到了三丈之外,重重地撞破了围墙这才停下。 封三娘望着围墙的一团灰尘,飞身过去,一抓到灰尘中的那人领子,扬手便在他天灵盖上落下一掌,只听咔嚓清脆一声,手上那人垂下头,口鼻流血,凄惨而亡。 “即使成仙也会这样残酷无情吗?那和我们这些魔有什么区别?”身后,一个人的声音很近很近。封三娘感觉到他就在耳边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耳根处,还保留着他方才说话吹过的余温。 封三娘扔下手中那人,立即转身劈掌而去,但却落了空。 倒在脚边那人,又是一个傀儡,方正良已然逃脱。 方正良抬手,傲然地对着封三娘勾了勾手掌,余光睨着地上那具死尸,眉心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的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见他扬眉道,“封三娘,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 136竹送之死 繁花乱舞,花瓣散落在外圈。 雪渐渐变得小了,风却还在呼呼地刮。 十一找过来的时候,先见到红玉,红玉桃木剑上真气阵阵,剑仞沾血,正啪嗒啪嗒地往地面土壤中落去。她半依着剑,撑着身体,衣襟上也晕染上了深红,右脸颊上,带着一道长长的血痕,她显得很疲惫,娇喘不止,衣裙角上,鞋上都沾着泥土,扭头见十一愣愣地站在外围,红玉呵道,“快去找竹送和白玉,那只臭蛤蟆来了!” 十一喊道,“三娘呢?!” “别傻了!”红玉猜测她会不顾一切冲过去保护封三娘,但她一个不会武功不会任何法术的凡人,又怎么能帮助封狐狸?她过去,只会给封狐狸添麻烦,“竹送和白玉会保护你,我这里战正胶着,封狐狸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快走!” 十一咬牙跺脚,略一想,扭过头道,“红玉,你不要手下留情,这些人已经全都死了,只是傀儡,你杀他们不算杀!” 红玉这边刚卸下一人胳膊,那人踉跄往地上倒,闻言一愣。的确,这些人全都已然死了,自己何必再为杀了他们而愧疚?留他们于世上只不过是行尸走肉,何不送他们入轮回? 如此想罢,红玉展颜一笑,反手以木剑刺穿一人胸膛,再往上一划,将那人立劈于剑下,红玉由衷道,“谢了,十一。”她总是这般目光如炬,好像能够看透人心。 十一点头,略一停留,视线越过红玉这边望到了花圃中间的一团白雾,白雾中似乎有两个人影。 封姐姐在那里? 十一皱眉,没有莽撞地上前,而是疯狂地朝着外面冲去。 红玉说的对,自己冲上去只是送死,会拖累封姐姐,眼下应先通知竹送和白玉前来帮忙才是。 绕过了重重长廊,又推开了道道木门,始终未见竹送和白玉,十一望着空空荡荡的院子,一时间心绪杂乱无比。雪花还在飘,十一身上湿湿漉漉,地上的雪有暖融的迹象。望着庭院中的紫云树,十一脑海中猛然冒过一个想法,转身往飞廊奔去。 飞廊那头的山洞,重达十吨的石门紧闭,十一来到石门前,在边缘摸索,希望能够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但崖壁光滑,除了杂草和一些积雪外并没有开关按钮,十一无奈之下只能以手作喇叭状,放在嘴前冲着石门喊道,“紫湛,封姐姐她――” 喊声戛然而止,十一被人捂住了嘴往后拽,十一胡乱地抓她,却听后边那人盈盈地道,“范姑娘,是我。”她说着松开了手,十一也听出了她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劲装女子望着十一道,“神君还在闭关,她不能出来。” “可是封姐姐危在旦夕,我们都需要紫湛出关相救。” 劲装女子冷冷一瞥十一道,“是姑娘让神君帮忙为一个凡人解毒,神君才闭关的,如今姑娘又要让神君强行出关,姑娘做的未免太过分了吧?” 十一行礼道,“劳烦姑娘通传一声,说是方正良来了,正和封姐姐对峙……” 女子拂袖背过去,言语中微带怒意,“姑娘好生自私!神君闭关本已经折损功力,牺牲她自己来救凡人,现在姑娘又要我通传那封三娘的事情,依照神君对封三娘的情义,你我都知道她会不顾一切出关,到时候谁都拦不住。”她侧首睨着十一,眼中都是层层寒意,“但姑娘可知道,她此刻出关,又会造成如何的后果?你们的性命便是性命,神君呢?谁还在乎她?”她袖子一横,冷然道,“不必多说,请回。” 十一心含愧疚,但此刻除了紫湛以外谁还能解围?但劲装女子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去找紫湛了,于是她只好折返,临走时候,十一顿住了脚步,回身,问,“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也不能找到的?我找竹送和白玉。” 劲装女子道,“后院一棵大树后还有一道暗门,他们或许就在那里。” 十一再不敢停留,狂奔而去。 身后,落雪纷纷,劲装女子挺直着身子,像是一尊塑像般守护在石门边上。天上,传来一声悦耳的叫声,一道巨大的暗影落在旷阔的地面上,一时间,遮天蔽日,劲装女子仰头,见到那影子便双膝跪地,朝着它拜了拜,金黄色的影子渐渐盘旋落下,到了地面上已经是一只小小的五彩鸟。它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好似与女子说话。 女子听了一会儿,才道,“您不必记挂,那群人的生死应该顺应天命。” 五彩鸟又叫了一声。 女子敛容道,“神君不会责怪我们的。” 五彩鸟在地上停了一会儿,稍后展开翅膀,女子刚要开口,便见眼前金光一现,她抬手臂遮挡强光,再回神时,已不见了五彩鸟踪迹,抬头望天,果见一道金色的巨大影子朝着南方飞去。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石门,再望了一眼天空,暗自摇头。 玉皇山别宫北角。 竹送与白玉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的身体僵直着,一个短仞横在白玉的颈部,割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微微渗出点血,艳红色的血滴停留在短刃光滑的表面上,折射了竹送凄惨痛苦的脸。 “白兔子……”竹送嘶哑道,嘴边慢慢地溢出鲜血,“你醒醒呀。” 他的腹部也在不住流血,汩汩绿色的血流不断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有一根竹箭刺入了他的腹部,贯穿了他的身体,这是他自己特意设计的箭,箭头带着倒钩,一旦射入身体,强行拔出的话,便会连内脏都勾出来,死状凄惨无比。 白玉木然地握着箭身,双目呆滞,耳边雪声簌簌,这是一个宁静的,白色的世界。 竹送勉强在嘴边扯出一个苦笑,伸手想要去抚摸白玉僵硬得了脸,就让自己最后一次……这样地靠近你……虽然我们平日总是吵架,但是有一种东西在我心里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开始改变……白兔子,你同我也是一样的,对么? 但现在―― 竹送的手停留在她的脸上,如预料的,她的脸也冰冷无比。 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是那只胆小怕事总想逃走的兔子了…… 一片竹叶不知道从何处飘了过来,缓缓地绕过白玉,在她身后半空停着。竹送疼惜地看着白玉的脸孔,手暗自捏诀,那片竹叶绿光一闪,变作了一箭的形状,悬在白玉身后半空,箭簇闪着幽幽的绿光。 竹送缓缓地闭上眼睛,他遭受方正良的偷袭,已不复从前法力,只余下这最后一点力气,来了断这一切。他含笑继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风过竹林……浩然叠重……凌霄逸道――”蓦然双眼一瞪,口中念道,“破!” 此字出口的同时,竹送身子猛然前倾,手中短刃被放掉,寂静无声地落在脚边雪地上,他紧紧地抱住了白玉,却让刺入身体内的竹箭箭头又从背后透出了一些,竹送脊背一僵,痛彻心扉,哇地不住吐血,染红了白玉的衣裳,白玉呆滞的双眸红润,啪嗒一声,竟落了一滴温热的泪。她颤抖着手松开了箭,亦抱住了竹送,而她背后的那竹箭,却在这瞬间再闪绿光,直直地朝着她背后俯冲而去。 “不――”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十一走过暗门甫一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一支竹箭在一瞬之间贯穿了竹送和白玉两个人的身体,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稍后,缓缓地跪在了积雪上。 十一只觉得脑袋轰然一炸,脚开始不听使唤,摇摇摆摆地、连滚带爬地冲到二人面前,十一扶住竹送和白玉那摇摇欲倒的身体。 “竹送,白玉!”十一拼命地拍着他们的脸,希望能够唤醒他们,“你们别睡,我带你们去找紫湛,她是神君,她一定会有办法救你们的!你们别闭上眼睛,你们不可以睡!” 她声嘶力竭地哭叫着,但竹送和白玉已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竹送疲惫地闭上眼睛,朦胧地看着十一的脸,梦呓似地道,“封……” 他只说了一个字,十一竖耳听着,但他再也没有机会说下去了,脑袋一歪,竹送毫无生机地疲软倒在十一身上。白玉的瞳孔渐渐散开,身子也软了下去。两个人身上再无余温,十一看着两个年轻人双双倒下,颓然地坐在雪地上,心神恍惚,只觉得身体抽疼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啊――”忽而,心中压抑的东西全都爆发了出来,十一仰头朝天,声嘶力竭地大吼,手握拳捶着地面,“啊!” 雪,还在下。 僻静的角落里,堆了三个雪人。 两个人躺在白雪铺成的软塌上,安静沉睡。 余下一人颓然坐在他们面前,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睡颜。沉默了半晌,这人忽而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外侧离开,余下,两个年轻的安睡的人儿,双手紧握地,埋葬在漫天风雪之下。 ------------ 137无能为力 长安回望绣城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不知道是谁在耳边轻轻吟诵,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幔布,果然见,富丽堂皇。白色大理石地面,朱红色纹龙盘凤柱,龙延香,雕花暖帐,处处奢靡无比。 回望,有一人明黄色长袍,前襟绣着金丝龙纹,做工精致,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近瞧,雾气氤氲,原来身在一暖水池中,白玉石砌成的池壁,上方放着一叠刚从岭南采来的荔枝,个个饱满剔透,甜味沁人心脾。 马嵬坡,秋风瑟瑟,干枯的树枝上,悬着三尺白绫,悬空的足下,那人颓丧地跪着泫然而泣。 “封姐姐,你快醒来,封姐姐!”又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封三娘的眼睫动了动,但秀目还是未睁开,一阵风雪飘过,白色的雪花缓缓地飘在她的肩上,头发上。 十一被困在一团白气流外围,想要靠近,但一直被气流冲开,从气流的缝隙之中,她只看见封三娘在一点一点地往地下沉,地面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向外泄出黑气,与三娘身上的白气交缠,一直将她往下拉。 方正良就站在封三娘的面前,唇含在金笛之上,将激昂的曲子节奏放缓,转入缓缓的哀怨,如泣如诉,即便是十一听了,都有流泪的冲动。 十一捂着耳朵,这边,红玉正在拼死一战,那头,封三娘已经陷入了迷魂曲之中,在过往中沉溺无法自拔。 该怎么办?十一缓缓跪下,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用,每一次都要靠别人搭救,既然做一个凡人如此无用,当初不如死去,做一个冤魂或者附身做一只妖也总比这样只能看着心爱之人送死来的强。 沁凉的雪冻僵了膝盖,十一脸色青紫,唇色发白。 竹送死了,白玉死了,紫湛还在闭关,还有谁能出手相助? 闭上眼睛,爆发出心内所有烦闷,她朝天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玉皇山顶部又传来隆隆的闷响。十一一怔,扭头仰望山巅,那儿泛起一阵白色雪尘,稍后又安静了下去。回头再看三娘,她已陷到了膝盖,再下去,便可能是魔域的无底深渊,方正良要拉她入到魔域,永不超生。 黑色的气流缠绕着封三娘修长的身躯,渐渐地压过她身上的真气,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她。 十一猛然站起,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像是认定了什么,疯狂地朝着北边跑去。 红玉余光见十一往山顶冲去,刚要叫住她,耳边便嗖地一下闪过一道寒光,红玉的颈部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看着对方的剑刃,红玉敛色。可恶,他们用的是车轮战术,纵然我已拼了多时,只杀了七八个人,此刻已然体力不支,若是再如此下去,非要撂下性命在此不可。 她不知不觉地又瞥了一眼东方,眸中掠过一丝期待。 紫湛,你会来吗? 又是嗖地一声破空,红玉朝前翻了一个跟斗,绑着头发的发带被剑气劈断,一头乌发散了下来,沾着血水汗水,贴在她的肌肤之上。后膝被人猛然一踹,红玉反手一转剑,撑住颓然向前倒下的身体,然后一侧首,用那四方神兽镜一挡,只听铿地一声金铁交鸣,尖锐刺耳,红玉又一转剑身,呲——贯穿了身后那人的大腿,再一划,那人便啊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他的大腿已然被卸掉落在沾着斑斑血痕的雪面上。 红玉不住地喘着气,呵出的白气团在眼前,她抬头往玉皇山山巅望去,那儿有一个小白点在缓慢地移动,她走的极慢,但终究还是在手足并用地攀爬着。 十一,山顶有什么? 此刻,封三娘的表情动了动,秀眉拢得更加的深了,场景转换到另外一幕,那是杭州的一处景致。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 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乃我一生所愿。 你走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便会这样一生无所依托郁郁而死,但幸而,有人与你相象,我资助他应试,但可惜,天不随人愿,我终究还是等不到那天,在一场寒风暴雪之后,心头之病了却了我的残生…… 幸而,有这一波湖水,有这他为我修葺的一方亭子,伴随着亡土之下的我,继续在思念你的日日夜夜里,长眠。 方正良瞅着封三娘的眼神蓦然一动,因他瞧见了她眼角的一滴泪珠。方正良冷笑,他笑自己太过执迷不悟,封三娘并非完全无情,只是对自己无情罢了。这早该想通透的东西,为何在自己的眼中那样艰难?笛声一转,方正良忽而通透了,只因为自己乃是局中人,深陷局中,又能如何去冷眼旁观? 只是此刻,已经没有办法收手了。 封三娘只能陪着自己下魔道,永不超生。 与此同时,花圃边上一处,艳红色的影子颓然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她面朝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手脚无力,握着剑的手汩汩流血,筋脉抽动,她已经尽了全力,但还是无法拼到最后。 身边的人缓缓围拢了上来,似乎在思考地上的猎物是否还有反击之力。 红玉的身体被一团阴影笼罩,周围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重,但她已然动弹不得了。嘴角轻轻扯动一下,红玉仿佛看见了崂山,看见了师傅,也看见了紫湛。 随着道道寒光乍起,剑刃之上,倒映着自己惨白的脸,红玉一闭眼睛,心中念道。 结束了…… 一众人正要往下砍去,正要把红玉撕的四分五裂,但只听一道尖锐的叫声从天空中传来,众人手中一顿,不免要抬头往上往,一见到那巨大的金黄色的影子,众人的瞳孔渐渐放大。 天上的巨影又嘶叫了一声,众人扔了剑,抱着头倒在地上翻滚着,似乎痛苦不堪,眼中流血,眼睁欲嗤。 红玉睁开眼睛,赫然便见那金光闪闪的凤凰在上空盘旋。 这是紫湛的坐骑——鹓鶵。 一只上古神兽,一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凤凰。 红玉急忙挣扎着爬起来,举目四望,既然鹓鶵在此,那么紫湛呢,她会不会就在附近? 但冰天雪地之中,没有那抹紫色身影存在的踪迹。 红玉未免又失落了。 鹓鶵的嘶叫扰乱了笛音,让那群傀儡倒地不起,红玉以剑撑着自己,缓缓起身,仰头由衷地在心底感激鹓鶵,鹓鶵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又嘶叫一声,再振翅朝北边飞去。 红玉一步一瘸地朝着封三娘那边靠近,在见到封三娘的处境之后,握剑的手不免一震,双目快要夺眶而出。 只见封三娘半身都笼在黑气之中,脸色发黑,身子还在缓慢地陷入地面裂开的那一道黑暗的口子之中,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她自己的意识,身上的白光在渐渐地消散。 方正良不无得意,侧首往红玉这边看了一眼,先是一怔,再勾起了诡异的笑,嘴巴一张一合,让红玉看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来不及了。 红玉暗自捏紧了手,她知道方正良说的是事实,自己要救封三娘,一是没有本事去救,二是已经来不及了…… 混账…… 红玉的脸上滑过两道清泪,沾满鲜血的,伤痕累累的身子渐渐地在风雪中倒了下去,她伸出手,仿佛是要拉封三娘出来,但可惜,距离甚远,她也接近不了封三娘…… 可恶! ------------ 138以吾之身换卿命 冷风夹着冰雪,似利刃般一刀一刀刮在脸上。十一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一脚踩入厚雪,却不想一脚踩了个空,那是个缝隙,她的右足卡在了里面。 回望玉皇山峰之下那座巍峨的建筑,十一能够透过重重风雪隐约地看见,花圃之中那一个小点,封三娘被一团黑气重重绕着,几乎已经看不清,她半身已入了地面上裂开的口子,口子幽深而黑暗,从里面不断冒出黑气一直在将她往下拉。 十一深吸一口气,吸入的空气冻僵了她的气管,她用手拽着自己的腿,想要将腿从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拔出,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到了,封姐姐,红玉姐,你们一定要等我! 哗啦—— 一个仰头栽,十一倒在了雪面上,冰凉的雪花很快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十一猛然一僵,稍后急忙用手拭掉脸上的雪花,狼狈地手脚并用地翻身爬起,然后像一只狗一般,在彻骨冰冻的雪面上爬行。 山顶,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黑色劲装,手里抱着一团鞭子,俯视下方。她似乎对十一的做法很不满意,眉头皱着,上齿咬着下唇,又似乎很犹豫,不知道该踹十一下去,还是该拉她上来。 身后,一个金黄色的巨大的影子轻轻落在下,带起一股狂风,掀起了一阵更加肆虐的风雪。将黑色劲装女子铺个严严实实,变得一身白,仿佛一尊雪人般矗立在那儿。 鹓鶵垂下了高傲的头,深深望着在足下挪动的小不点儿。 劲装女子跪下道,“凡人不自量力,我去打发她。” 鹓鶵却摇了摇头。 劲装女子诧异,问,“可是……” 鹓鶵叫了一声,肃穆地盯着女子,威严不可侵。 劲装女子咬破了下唇,垂首道,“是。” 与此同时,十一的四肢已经变得青紫,动作也缓慢了下去,她实在是爬不动了,颓然望着茫茫冰天雪地,日光被山峰遮挡,她的视线带了白点,一圈圈的光晕正在渐渐扩大。她眯了眯眼睛,呵气,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原来还流了血,但显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十一紧紧抿着嘴,秉着最后一口气,用余下的力气一寸一寸往上攀爬。 绝不能在此放弃! 一道纤细的影子落在了身上,十一抬眸,见到那人之后嘴角一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劲装女子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说实话,十一此刻的样子甚为可怜,连她也稍微心软了,“你快回去吧,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若我不来,封姐姐和红玉姐便都会死。” “你来了,她们也未必能活,”劲装女子微微动容,却侧过身去,用余光睨着十一道,“即使让你爬到鹓鶵身边,鹓鶵也不会帮你的,你就死了这份心。” “神兽通灵,鹓鶵神兽知道紫夜神君的心,它不会坐视不理。” 劲装女子冷笑,“呵呵,若你还有玲珑心或许还有一点用途,但如今你什么也不是,还有什么资格来求人帮你?” 十一从容道,“我自问没有资格,但是,封姐姐有资格。” 女子一愣,眸色渐变,稍后叹气一声,蹲下抱起十一,什么也不说便一连跃上了好几丈。十一在她的怀中稍微找回一点温暖,她听着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看着山顶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希望之火就越燃越烈。 封姐姐,一定要等我回来! 女子将十一放在一处平地上,十一早就看见了那只上古神兽——鹓鶵。 鹓鶵似乎在打量她,十一双膝跪地,头咚地一声嗑在地上,伏在那儿道,“我知道您是紫夜神君的好朋友,我也知道紫夜神君最在乎的便是封姐姐,如今紫夜神君人在闭关,不便打扰,我便只能来求您了,希望您大发慈悲,帮我们一回。” 鹓鶵没有开口,反倒是一边的女子道,“若是我们不答应如何?” 十一身子一颤,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子,冷静地看着鹓鶵与女子道,“那便只能玉石俱焚。” 鹓鶵依旧沉默,身上熠熠发着金黄色的光辉,长长的凤羽飘在空中,像是一面面锦旗。 女子上前一步,扬眉道,“怎么个玉石俱焚?” 十一一字字道,“雪崩。” 女子闻言遽然一惊,脸色煞白。玉皇山千万年的积雪,若是雪崩,必然会造成不可计较的后果!连紫夜神君所在的山洞石门都会被厚雪压住,到时候紫夜神君要出关也难! “大胆!”女子一把抓住十一的衣襟,将她略略提起,威胁道,“你敢威胁我们!” 十一处事不惊,心如死灰道,“我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 女子见她真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心中倒也惊奇了一番,其实鹓鶵早有吩咐,无论如何,人是救定了。缓缓地松开十一,女子道,“鹓鶵和我都会下去救人,你就在这里等着,以免碍手碍脚。” 十一手抓起一团雪,道,“好。” 话音一落,便见一黑一黄两道影子疾速往山下掠去,不消一会儿,便见鹓鶵盘旋在花圃空中,而黑色劲装女子来到了红玉处。 红玉一见女子,嘴角勾起道,“十一迫你来的?”她心中极其希望是紫湛派她前来。 女子睨她一眼道,“专心对敌。” 红玉道,“我手脉被人挑断,已无法握剑,我脚骨折,已无法站立。” 女子利落地扶起她道,“右手被挑还有左手,无法站稳我扶着你站稳,只是封三娘已被魔气团团围困,我们接近不得。” 红玉仰头道,“连鹓鶵也没有办法?” 鹓鶵一直在空中盘旋,始终无法下落。 女子皱眉道,“这蛤蟆究竟害了多少人才有这般功力,他看起来已经不要命了!” 红玉的眼神沉了下去,此刻封三娘已经落到了脖间位置,若再不拉她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但即便连神兽鹓鶵都没有办法,那谁还有办法救她出来?! 十一坐在雪面之上,眼神空洞,她也瞧见了这一幕,心被一片一片地撕得四分五裂。她往前爬了几下,以手拼命捶地,雪面上沾满了她已经凉透的血液,泪满衣襟。 “封姐姐……封三娘!” 一声声回音,痛苦而绝望地灌入自己的耳中,不断在提醒着她将要失去封三娘这个事实。还有那么多事情未做,还有那么多话未说,你怎么就能够,抛下我独自离开? 十一默然地盯着雪面,眼前的白点越来越多,她几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跌跌撞撞地起身,她要往山下去,即便不能救出三娘,她也要见她最后一面。 突然,眼前一空,十一的半身悬在了崖边,她抓住了岩石一角,身子像是秋天的枯叶一般单薄地悬在空中,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在手失去了力量的时候,腰身却一紧,有人捞住了她,轻轻地将她带回到了悬崖之上。 十一坐在雪面上,隐约能够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心中蓦然一振,朝着她膝行而去,地上拖着长长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拉着她的衣角,眼泪已经流不出了,嘶哑着恳求道,“紫湛,紫湛,她在下面,她就在下面!” 紫湛的脸色有些惨白,但十一看不清,紫湛扭头冲着下方望去,安静地像是这风雪中的一片雪花。 等了许久,只听她幽幽地说出一句,“我去救她,但是,你日后不要向她提一个字,这就是我的条件。” “不,不行,我不能答应。”十一隐约猜到紫湛会为此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若要她不提,日后三娘知道该是如何痛苦? “答应,我就去救,”紫湛似笑非笑,“不答应,我就不救。”浅紫色的衣袂偏偏飞舞。 十一眼睛干涩,最后,艰难地,暗哑地从嘴中吐出一个字道,“好。” 这一个字刚出口,便觉得眼前之人倏忽间不见了,再使劲地往下望,依稀能见到一抹紫影亦往山下掠去。 其后,十一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色的世界变作了黑暗,她颓然地往后倾倒,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隐约听见,山下似乎有重重的爆炸声传来,再是一阵寂静,再则天地变色,山峰震动,积雪簌簌地往下滑,带着自己的身子一起往下,身上覆盖了重重的冰雪,像是被子一般,将自己带入了一个窒息空间。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外头有人脚步急促,有人爆发出一阵悲惨欲绝的哀嚎,有尖锐的几声鸟叫声,又似有天雷阵阵……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这安静的世界和冰湖底下极像,渐渐地,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意识仿佛进入了一片无知无求的境界中去…… ------------ 139挽歌悲诵 耳边,停留着深深浅浅的呼吸,身子,越来越往深处陷入,十一不知道自己将要往哪里去,仿佛那日被紫湛葬入冰湖之中一般,身子在湖水的冰寒之中,越来越僵,而意识也越来越沉重。 而紫湛的脸,在冰湖的碧波荡漾之中轻轻地随着波圈一圈又一圈地徜徉开来。 十一依稀还记得那日紫湛的表情,从来妖媚骄傲的她,在送走自己之时,脸上竟带着一丝苦涩。她或许有过错,但出发点是为了三娘。 簌簌—— 身边的积雪在松动,大地轻微地颤抖着,十一蓦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竟深埋在积雪之下。原来方才昏厥之时,大地震动,引发了小规模的雪崩,将自己掩埋。 没有空气,十一呼吸变得沉重而困难,嗓子里像是含了刀一般撕裂的难受。十一努力地想让手抬起,但可惜,她被困在雪中,被压在雪下,动弹不得。 簌簌—— 一道光线忽然而至,一双手从光线冲穿了进来,揪住十一的衣襟,再猛然一拉,十一眯着眼睛避开强光,她的眼前还带着白点,模糊之中,只见到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 “封——”十一想开口说话,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干涸的嘴唇龟裂,声音支离破碎。 劲装女子正是陪伴在紫湛身边的那位小仙,女子揪着十一的衣襟,眼眶红肿,眼睛里带着血丝,她的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在瑟瑟发抖着,手上的青筋凸起,脉路清晰可见。她恶狠狠地盯着十一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嘶哑着道,“神君死了,她死了,你这个凡人,我杀了你!” 十一的手蓦然一凉,瞪大眼睛望着女子。她方才听见她说,紫湛已经死了,她是如何死的,她为何会死,难道连她那样强大的人也会死掉吗? “不……”从十一的嗓中吐出一个音节,十一摇着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紫……不……”她的眼角渐渐地润湿,含着晶莹的液体,苦涩而艰难地咬破了下唇,一股腥涩味道在嘴中蔓延开来,“不会……” 劲装女子松开十一,让她像是枯败树木在山洪冲击中倒下一般,仰面跌到了雪面上。 十一耳边嗡嗡作响,她望着散开乌云的天,雪已经停了,手抓着雪面,死死地。 劲装女子踏雪走到了她的身边,垂首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堆腐肉,“跟我们走。” 十一望向她,她不明白为何要跟她走。 “神君的吩咐,她让我们带走你。”女子忽而粗鲁地拉起她,含着满腔的怒火,想要发泄而不得,只能憋着,气的脸色通红,“你可知那只蛤蟆精早已经化身成魔,强行开了魔界和人界的一条缝隙,而神君她……”女子哽塞,偏过头去,“神君她为了封住这条缝隙,救出封三娘和你们这些凡人,自己跳入了缝隙之中,以她一己之力,镇压了那缝隙……” 十一吞下了一口血水,心肺仿佛被剑穿透一般疼痛,她实在没有想到紫湛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葬送她自己,这让封三娘、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鹓鶵不知道在何时飞了过来,落在了她们的身边,带起一阵强烈的风。 女子手一提,将十一丢在了鹓鶵背上,接着她自己也跃了上来。 十一伸手急忙扯住她的衣袖,眼中含泪盯着她,“求你……让我见……封……” 女子一瞥十一道,“封三娘她们安然无恙,而你,也不必见她。” 十一含泪摇头,“求……求……” 鹓鶵忽而振翅飞上天空,十一身子被它猛然一带,翻了一翻,怀中一件晶莹剔透的东西滑落了下去,光华一现,在十一仓惶地转身想要去抓它的时候,它已经迷失在了茫茫的雪山白尘之中。 “你要跳下去找死吗?!”女子急忙按住十一,若不抓住她,恐怕此刻已然掉下去了,“只不过是一枚玉佩!” 十一伸出的手悬在外方,连身子也跌出去了一些,袖子被风啪啪地鼓动,眼神怅然若失,方才掉的那一样东西,几乎是她的灵魂,那是她和封三娘的定情之物,一朵芍药花形状的玉佩。 女子见她失魂落魄,眼眸微动,“我们知道你所余下的寿命已经不长了,神君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会帮助你,甚至会比以前更好,神君为你为了封三娘牺牲如此巨大,你若是再轻生,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让我再见……她……”十一回望女子,眼神坚定。 女子愠怒道,“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你们俩个注定有缘无份,你们在一起处处遭劫,是没有好下场的!有神君在,她或许可以护佑你们,但现在连神君也不在了,你还想如何?!” 十一不语,只是热热地盯着她,眼神中的期盼之火越烧越旺。 女子别开头,不忍再看,咬牙应道,“好,只看一眼。” 鹓鶵将十一放下,自己则化成了一只小小的五彩鸟,盘旋了一小圈,乖顺地落在了十一的左肩。它是上古神兽,从前只对紫湛这样服帖。而女子则抱手靠在了一根倾颓的门柱上,头微微仰着望天,神情肃然,带着哀伤。 十一目见眼前景象略微怔神,在确定这是之前那座宏伟的建筑之后,才艰难地抬步,缓慢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前面走去。 这不再是那宏伟的建筑群了,面前所见,只是一片废墟,有残垣断壁,飞檐摔碎在地上,瓦片散落一地,地上铺的平整的青石砖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飞廊更是不复存在,只余下飞廊之后那一泓雄伟的瀑布,照样一泻千里,气势磅礴。 “红玉?”十一往前再走一步,清脆地踩碎了一片砖瓦,没有人回应。十一又匆匆地小跑到原本的主楼位置,扶着漆红色的歪柱绝望地喊,“三娘?”还是没有人回应。十一转到断裂的飞廊边缘,下方,是万丈深渊,对面,幽幽的空廊不知道是否还有尽头。 十一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凝神望着对面空廊,提气,死命奔跑,顺利地跳过了这道鸿沟,顺利地到了对面,这一回,她不再走走停停,而是疯狂地朝前跑,仿佛要用尽这最后一口气,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肩上的五彩鸟平静地抓着她的肩膀,在十一不注意的时候睨着十一的侧脸,似乎在度量着什么。 “啪嗒—”十一停在角门处,如果记得没错,出了角门便能见到之前她们大战的地方。十一的手指紧紧抓着角门的边缘,直到在那木头做的缘上抓出了浅浅的抓痕。十一怕,怕这角门后什么也没有,更怕角门之后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刷刷—— 一阵风过,吹拂了花圃中余下的焦黑的花枝。 花圃尽头,一抹月白背影立在焦黑泥土上,分外显眼。 “咔嚓——”十一到了一枝枯枝,那月白身影动了动,但没有回过头,而是继续背对着十一。十一又朝着她走去,她的身影在偌大的雪山崖壁之后,显得那么孤单瘦弱。 “别过来,”封三娘的声音低低地,透着鼓鼓凉意,这让十一心中一寒,只听她绝望地道,“她死了。”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紫湛。 “封姐姐……你……不要太……”十一想将她抱在怀中,想让她依靠,想给她温暖,想告诉她还有自己,但她却停在了封三娘的背后,看着她的背影轮廓,抬手,欲触却不敢触,只因,自己心中有愧。 “十一,”封三娘侧过脸,余光睨着身后的人儿,眼波微动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十一蓦然一呆,退后一步,“什么?” “哈哈,”封三娘却忽然笑了起来,甚为可怖,“紫湛是神君,紫湛是我前生前世的爱人,紫湛挖了你的心却用她的功力来救你,紫湛为了我成仙遭受雷劫,这一切的一切,你为何不告诉我?!” 十一捏紧手,垂下头,“我——我怕失去你。” 风,从二人之间穿梭而过,卷起衣袂,吹走泥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将二人定格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的一片焦黑之内。 不知道等了多久,十一清晰地听见了封三娘说的那番话,她说,十一,你走吧。 “为何——”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说明,也给过你机会,但你选择隐瞒,可见你并不完全相信我们的感情。现在她死了,我无法抛下她一人在这结界中孤独,我更加不能跟你离开。十一,我们欠了她很多很多,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留下来偿还她……” “那可以……是我……”十一急急地道。 “紫湛想我在她的身边,便让我陪在她的身边。”封三娘回过身,寂然道,“若你答应,你会知道我一直在这里;若你不答应,我会永远消失,让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在哪里。” 十一一听罢,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颓然坐在了雪面上。 身后,有人在靠近,那人俯身一拍十一的肩膀道,“既然已经见过了,便跟我走吧。” 十一不动,只是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痴狂。 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到十一的面前,抬手在她眼前晃动一下,讶然道,“你的眼睛……” 十一苦涩地笑,惨然道,“听说过雪盲之症吗?” ------------ 140 云开月明 伏在鹓鶵的背上,柔软的羽毛发出黄金般灿烂的颜色,望向下方,猎猎的西风之中,宏伟的玉皇山变成苍茫大地上很小的一点,随着鹓鶵的上升,渐渐地被云层覆盖。 陪着十一的女子稳然立在右侧,发丝被狂风吹着,拍打着她的面庞。或许是跟紫湛久了,十一总觉得她沾染了紫湛的一些气质,譬如她的妖媚,譬如她安静下来时候那份能够晕染人的悲戚。 女子余光一直睨着十一,十一一动不动地趴着,仿佛已经死去多时,她的表情僵硬,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定在前方,发髻散乱,身形潦倒颓废,又似北风中枯树枝上悬挂的一盏枯叶,随时都会飘零落下。 女子眸色复杂,目光沉了沉,轻叹一口气。 这都是神君自己做的决定,怪她又能如何?漫漫光年,封三娘若要一直守在玉皇山陪着神君,这范十一娘又不知道要受多少相思之苦。 哎……. 女子从怀中抽出一条黑色丝带,伸出手递给十一,“给,绑在眼睛上,或许能缓和一点你的雪盲之症。” 十一扭头接过,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却发觉笑不出来。 “谢——” 封姐姐,若你不见我,我看得见与看不见又有何区别? 十一将黑色丝带缠在眼睛上,盘膝坐着,风越刮越烈,发带在飘舞着。 “我的哥哥呢?” “送回杭州府了,”女子回,“凡人的皇帝在通缉你们,你的父亲已经下狱。” 十一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略偏过头,“处斩?” 女子迟疑地看着她,“嗯。” 十一似笑非笑,“你放心,我不会想着逃走去救人,我心甘情愿地跟你们走。我的父亲作恶多端,现在是他的报应。” 女子不温不火道,“还算明理。” 十一笑笑,然后陷入沉默。 父亲,您贪得无厌,我和哥哥苦心经营的产业还不能满足您的**,今日这一切,算是老天给你的教训,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再做您的女儿了。 一抹落日余晖为黑色世界带来一丝光亮,十一抬手以手背遮挡那缝隙的光线,略低着头问,“是落日?”她侧耳倾听,又问,“是海鸥?我们在海上?” “嗯,我们在东海。”女子答。 “是去青鼓垒山吗?” “正是。” 十一嘴角弯起,右脸颊上生了一个梨涡旋, “转了一大圈,我又回来了。” 鹓鶵鸣叫一声,叫声穿透了云层,回荡在耳边,清脆悦耳。贴近海面,鹓鶵滑翔了一番,十一的笑容越来越深,清风拂面,海风带着滋咸的味道,让十一心境开阔了不少。 “这是什么?” “这是泪。” 封姐姐,这样的开始,这样的结局,就算你是灵狐,也未必猜得到吧? 鹓鶵忽而振翅一飞,仰头冲起,海面激起一阵浪花,点点滴滴,洒在了十一的身上,拍在她的脸上,印着金黄色的余晖,十一的脸亦发着光。鹓鶵长长的凤尾扫过旷阔的海面,带着滴答的水滴,加快了速度,径直往东海之中的青鼓垒山而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杭州府外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里,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宅中,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谢,片片堆积在地上,很快地便铺成一张由桃花铺成的软塌。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一个白衫男子穿着布鞋落在门后,他看了一会儿院中的桃花,眉头皱了皱,然后转身回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扫帚,他方抬步欲出去清扫这满院的桃花,却听侧房一女子的声音清脆地道,“哥哥,别扫,我来捡。” 此男子正是范十郎,匆匆过去十载,他苍老了许多,下巴上也有了胡渣。而侧房内的自然是十一。十一推开面朝院落的窗户,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朝着范十郎脚步的方向盈盈一笑道,“下回再落花你都别扫,不是说好了吗,都由我来捡。” “十一,你的眼睛不太方便,要捡的话还是我来。”范十郎撩开前摆,跨了出去,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地上的桃花瓣,来到十一的窗前,余光瞄见摆放在窗后的一方刺绣机,而十一正趴在窗台之上以手支着下巴调皮地、无辜地“望着”自己。 “你还在刺绣?” 十一听罢往侧边挪了一步挡住,“没有,只是摆放在那儿。” 范十郎拗不过她,抬手按在十一的眼睛之上,动容道,“十年了,我们一边躲避通缉一边为你寻找良医,可就是看不好你的眼睛,不若,我们回京城去吧,那儿有很多名医,一定有人能看好你的眼睛。” 十一按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哥哥也说都有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不需要再去改变。” 范十郎苦涩地笑,他知道十一心内在牵挂什么,每回刺绣,她也只会绣一样东西,那便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芍药花。 芍药花…… 那是那个人与她的定情之花。十年的日日夜夜,十一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一刻也未曾。 “大清早的,这一地的落花,看来二位又需要孟某帮忙了?”一人郎声而来,撩起衣袖,揭开前摆正要蹲下去捡地上的桃花。 范十郎急忙道,“不可,孟大人,您这是……” 孟安仁抬眼笑眯眯地看了窗口一眼,然后一边捡着花瓣一边道,“范兄,若是没有孟某你一个人要干到何时呀,今日的铺子还未开张吧,你们兄妹该不会想捡一天的桃花不顾铺子吧?” 十一温和道,“孟大人也不顾公务了?若是在这里捡一天的桃花瓣,传出去想必整个杭州府都要震惊了,堂堂的杭州祭酒孟大人为一个瞎了眼睛的女子捡花瓣?”她嫣然一笑,刚好一阵风过,吹落桃花片片,仿佛下了一场粉红色的小雨,与她鬓角飘起的发丝一起,在这小雨中迷离着。 孟安仁看着她,目光一顿,手上的动作放缓,“范小姐的容貌,还是与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范十郎侧首回看,点头应道,“的确,十一这十年一直没有变。” 十年前,他被人安置在了这里,十一是后来才到的,被送来的时候,一个黑色劲装的女子抱着她,将她交给自己,然后转身便消失了。范十郎知道此人非比寻常,他回屋看十一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在十一的眉心,有一片金光闪闪的羽毛印记在浮动着,范十郎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那道印记才消失。 等十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她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遇到强光便会刺痛流泪,故而只能以黑布蒙着,到了晚上才稍微可以放松一些。 起初的日子,十一不言不语,几乎滴水不进,范十郎眼见着她越来越憔悴,便越来越心焦,深怕十一会就此离开。直到有一日夜里,范十郎自己发了高烧,十一这才猛然醒悟,从她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反过来去照顾范十郎。 兄妹二人在杭州府外的一个小渔村安了家,做起了小生意,开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不久之后,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问到了此处,等此人站在范十郎跟前数刻,范十郎才认出此人乃是当年偷了田黄石的小贼孟安仁。 而此刻的孟安仁,已经高中并且被派遣为杭州府的祭酒了。 自那以后,孟安仁几乎每隔几日便会登门拜访,这一敲门便敲了十年,十年如一日,范十郎看得出孟安仁对十一的心思,但可惜到了十一那处,四两拨千斤,每次孟安仁一开口,便会被十一死死堵回。 孟安仁从未娶妻,十一从未允诺,但范十郎知道,自己的妹妹绝不会嫁给孟安仁,因为她心里只有那个女子。 又一日,风和日丽,清风徐徐。 范十郎出门去了,留下十一在院子中,隔壁的老王会经常送一些日常用品和食物来,十一微笑礼貌地回应。 “对了范姑娘,”老王在替十一打水,边拉起井绳边歪着头道,“村里近来出现一位白衣姑娘,漂亮地跟仙女似地,只是脸臭了些,似乎一直在找人。” 十一心头猛然一跳,手指在绞着。“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她在找何人?” 老王褶皱的眼角张了张,想了半天答道,“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自己在村里转着,似乎还在你院前停留了一会儿,范姑娘,如果是……如果是衙门派来的人,你可要小心一点呀。”老王知晓十一的身份。 “好的,谢谢您。”十一颔首,手越绞越紧,直到老王离开时松手的时候,十一才感觉到手心的汗。回屋关上门,十一靠在门上,如果不靠着,她便会倒下。 是你吗,是你下了玉皇山来找我了吗? 夜色渐沉,鸟儿在林间叫着,在黑暗的庇护中,很多生物都钻了出来,凭着天性去寻找食物,开始活动。 安静的院落里,闺房开着窗,正对着清朗月光。 一个人儿身着素衣,端正地坐在刺绣架后,一针一线熟稔地穿梭。 啪地一声,窗户拍了一下窗框。十一抬首,面对着窗户院落,轻轻地问,“谁?”她方才似乎听见了衣袍猎风的声响,但却没有听见有人的脚步声。 空气静默,没有人回答。 十一伸手朝前,但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抓住窗框想拉上它,却不想那头竟有人按住了窗。 “到底是谁?!”十一惊慌,刚要大叫,却听到了对面那人轻轻幽幽的话语声,“是我。” 十一闻言一怔,呆滞片刻后喃喃问,“你是谁?” 那人靠近了一步,身上散发的幽香沁人。“青丘国灵狐,封三娘。” ------------ 141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