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如此孤单 一个,两个,三个。 下一个路灯,就到了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那个身着白色风衣的背影,曾让顾盼盼觉得这人一定儒雅斯文;可等他转过头来,硬朗的面孔和邪魅的眼睛矛盾地搭配在一起,却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战栗。兴奋、紧张、害怕等等复杂的情绪瞬间袭来,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钱包,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很丢脸地转身就跑掉了。 咳咳,那家伙会怎么形容自己呢…… 胆小如鼠,忘恩负义,还是,无礼?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这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顾盼盼收拾起淡淡的失望情绪,在安顺街松子巷第四个路灯下伫立了片刻。 离自己最近的一次“失业”,也过去了整整五天。不想让妈妈知道,她装作跟往常一样去上班,却一个人满世界的找了五天工作。今天她总算敲定了一份零工,而且开学之后都可以继续干。 从明天开始,她就没时间再来这条街了。 其实自从那天松子巷的兰州面馆老板冷着脸甩给她头一周的的工钱,这条街她就根本不用再走。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那晚的失魂落魄,让她丢了钱包,也丢了在她看来跟性命一样宝贵的生活费;等她一路惊慌失措的寻回来,就看到了路灯下背她而立的潇洒身影。那人手里闲闲拎着的,正是她的命根子小钱包。 算了,还是算了吧,就算再重逢又能怎么样?谢谢二字,已经送过了。 至于别的,她想送也送不起。 顾盼盼抬头四下留恋的环视一遭,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再见。她挪动脚步,转头向自家走去。远远地,大院里灯火明亮。小孩子呜哇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声,隐隐约约的谈笑声,还有谁家比较迟的刚开始做饭的叮当滋啦声,一路越来越清晰地传进耳鼓。 “哟,盼盼回来啦,赶紧回家去看看你妈,我今儿瞧她脸色不太好呢!” 迎面正撞上同院住着的卖菜张,他的话一下子把她刚要出口的招呼憋了回去。 妈妈?妈妈怎么了?三步并作两步,顾盼盼窜到了自家门口,却见里面居然漆黑一片。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平时就算她打工回来得再晚,妈都会给她留着灯的,更何况今天根本不算晚呢。 抖着手掏钥匙,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情急去推,门一下子开了,里面根本没撞锁。顾盼盼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摸索到灯绳,轻轻一拽。 “妈,你在家吗?” 灯光随声而亮,无人应答。满屋子分好类的废旧塑料瓶和书报都整整齐齐地码着,靠墙的锅灶上空空如也,显然晚饭妈没有做。顾盼盼一步过去挑起里屋的门帘。 “妈,妈?你不在吗?” 空气里清清冷冷,里屋的暗淡灯光亮了起来,却依旧无声。看来是躺着睡着了吧,卖菜张说老妈脸色不好,没准儿是生病了。顾盼盼安慰着自己,抱着希望去拉隔开了床和桌椅的布帘。 “妈!”她失声惊叫,脸色煞白,身子已先扑了过去,将床上以古怪姿势弓身倒着的妈妈搂在怀里,同时伸手去探鼻息和心跳,谢天谢地! 救护车一路呼啸,顾盼盼的心也随着起起伏伏,没一刻安稳。 “孩子,起来吧。你这个样子,她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顾盼盼恍如未闻。 她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那座新坟之上。妈妈,二十年来相依为命的妈妈,就睡在那里面。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大梦一场,下一刻也许就能猛然清醒,回到远方那个熟悉的乱糟糟的大院,回到她们小小却温暖的家。妈妈一定还在忙忙碌碌地分拣收来的废品,用温柔的目光迎接她的回归,用亲切熟悉的手语对她嘘寒问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妈妈和她,两人身体都一直很好,非常好;这么多年为身体花钱的事情,大概只有她七岁以前打预防针。可谁能想到,一日一夜,没有任何征兆,妈妈就这么走了。 负责急救的大夫面无表情地对她只说了一句话:内脏都碎了,送来时还没断气已经很新鲜了。她冲动地一拳挥了出去,打掉了大夫的两颗牙齿。 “孩子,你们老顾家还有个人,年年腊月都来上坟的,没准儿有谁知道他住哪儿。你去打听打听吧,老在这儿跪着也不是个事儿。” 眼见劝不动,守墓老人摇摇头走开了,留下一声叹息。 顾家,祖祖辈辈扎根这里的顾家,却在十八年前被人连根拔起。如今该死的不该死的,九成都埋在了这片顾家坟场,实在让他唏嘘。当年年轻一辈中功夫最好的顾家哑小姐顾心怡,传言是移居到洋鬼子那边了,谁知竟兜兜转转地让女儿送了骨灰回来。要是活着,想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吧? “记不清喽,老咯……” 风起,淅沥的雨声和冰凉的雨点唤醒了如在梦中的她。她终于站起身,微低了头,捂紧了胸口的衣服。那里面有妈妈留给她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绝对不能被雨水淋湿。 回到顾家村那唯一算是旅店的农家,顾盼盼在大婶的逼迫下喝了一碗姜汤,换下除了胸口都已经湿漉漉的衣服。 妈妈会写的字不多,除了妈妈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大概就只剩下顾家庄了。整理遗物时看到那些被仔细抻开展平,夹在她的旧课本中的画纸,她就知道这上面描绘的,是妈妈想跟她说却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十天来,她心碎神伤,却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在院里一些好心的邻居帮助下,她变卖了所有能换点儿钱的东西,料理了母亲的后事。之后她又山长水远千里迢迢地一个人摸到妈妈魂牵梦系的故乡,让她老人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如今总算是有时间坐下来,静静揣摩妈妈要对她说什么。 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这些东西了呢?好多纸张都是泛黄的。最老旧的那张,上面有简单用十字标出的医院,医院后门的垃圾堆,以及一个包裹着的孩子。 她怕,却不得不去想,这,可能就是她。 一想到自己也许是个早被抛弃的人,她一颗刚失去母亲尚在疼痛的心就狠狠地撕扯起来,让她痛不欲生。她的手抖着,但是今晚,她必须看完。这些脆弱的念想经不起一场雨水;而她,却不能让妈妈憋了许多年,只能细细描摹纸上的心思统统落空。 一张张拿起,一张张放下。 终于,顾盼盼将额头抵在桌面,一动不动;想用这个姿势,将那脑中的惊涛骇浪,深深掩藏。 ------------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是谁说过,你的忧伤只是你的,没了谁地球都一样转动。 走了一天山路,坐了两夜火车,回到这个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的大都市,顾盼盼形单影只,心里荒凉一片。 贫民区的大杂院里喧闹如旧,那些灿灿艳阳下熟悉的平房、熟悉的脸,如今却都仿佛在冰冷的海水中浸过,再怎么都暖不到心上。顾盼盼僵硬地跟表情各异的熟人打过招呼,越过那些七零八碎的杂物,走到了自家门前。 她掏出钥匙,刚想开门,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气场格外不同。 “你就是顾盼盼吧?”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虽是问话,却带着强烈的确定,根本不需要回答。 她转身,眯起尚有些红肿的眼,打量说话的人。 他太高,将原本一米六的她衬得过于矮小;慢慢仰起头,从下到上,目光扫过他一身笔挺的警服,落在那张英俊却严肃的脸上。上午斜斜的阳光将他的浓密黑发照得闪闪发亮,耀人双目。瞧那少说也有一米八五的个头,宽阔的肩膀,沉稳的站姿,再加上几不可闻的悠长气息,想来身手了得,难怪气场如此强大。 “警察?找我?” 挑起眉,顾盼盼冷淡地问道。 显然,这位警察先生是守株待兔了许久,才能这么准时地出现在刚刚回家的她面前。 “对,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是关于你母亲的问题。” 赵正宁没有想到,这个照片上看起来羞涩美丽的少女,即将升入大三的学生,在他面前居然能不动声色,如此冷静。他是谁啊?他可是分局里英俊帅气炙手可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警草赵正宁啊,哪个美女见了不心头小鹿乱撞? 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将居高临下的优势发挥的更彻底些,“你不会不知道,你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吧?” 顾盼盼心里一颤。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从那个医生冷冰冰的一句“内脏都碎了”,她就已经明白不对劲儿。再加上看过母亲留下的东西,现下她比谁都清楚,母亲走得离奇,走得冤枉,走得让她难以承受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但是,这一切都跟这些假惺惺的警察没有关系,警匪一家。她会去查清楚真相,她也会去亲自了结那个对母亲下手的恶人;但,不是现在,更不需要警察来插手。 “对不起,我母亲是急症过世的,已经入土为安了。” 赵正宁学着她的样子也一挑眉,“你相信那是急症?我手里有线索,你母亲是被人……” “闭嘴。” “你,你,你说什么?” 赵正宁的话被噎在口中,这恶劣的妮子,居然敢叫他闭嘴!他是谁啊?他可是英俊帅气炙手可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警草赵正宁啊!这个女人,哦不,还不是女人,居然敢申斥他? 顾盼盼才不管他是怎么个自恋想法,表情冰冷,一副难道你没长耳朵听不明白的模样。 “我叫你闭嘴,走开。” “你信不信我把你抓到公安局去?!”青筋跳起的一代警草有些准备不足,他从没想过弱质孤女敢拒绝人民警察的调查要求,更何况是他这么帅的警察。 顾盼盼眉头皱起,已经失去了耐心。她朝他一伸手,话却是懒得多说一句。 “干嘛?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这时候才想起礼貌,和人民警察握手言和了? “拘传证。” 终于打发走了不速之客,顾盼盼靠在关起的门上,双手抱住自己,闭上了眼睛。妈妈,妈妈,你知道吗,我很想你。这里十几天前还有你,有我,有温暖,有依靠;如今你却身在天堂,撇下我独自一个。 软弱的泪水再一次滑落,她摇摇头,放开自己。向前两步,顾盼盼两手轻轻一撑,刷的倒立在屋中。 是谁说过,想哭的时候就倒立起来吧,那样泪水就不会流下来。 妈妈,对不起,我应该坚强,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盼盼,给,我整理的英语考点。那个,是有点乱啊,那也不许嫌弃!” 顾盼盼接过谭紫递过来的笔记本,点点头,扯出一抹微笑。 “行了,不想笑就别笑,谁也没强迫你。”一屁股在她左手边坐下的晏琉璃,眼里一片关切,嘴上却依旧毫不客气。 顾盼盼也对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因为母亲的缘故,她习惯了手势和眼神的交流;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将那些鄙视的、嫉妒的、好奇的、别有用心的各色眼光隔绝在三尺开外。 可谭紫和琉璃是两个异数。 谭紫,大一时的金融系系花。面孔精致笑容甜美、性情活泼交友无数的谭紫,却偏偏缠上了沉默寡言的同系木头美人顾盼盼。当然了,木头美人是男生给她起的绰号。 谭紫当初对那群满怀不解的男男女女抛下了一句先知才能说出来的预言:“你们等着看吧,本小姐慧眼独具,盼盼绝对会是我们金融系第一才女!” 虽然后来被证明她走眼了,但谭紫仍然毫不气馁。她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顾盼盼的成绩单,口沫横飞,指点江山:“瞧瞧,我们家盼盼政治经济学、微积分、会计学、数据库,都只差一点点就是满分了,人才啊人才!” 旁边有人立刻泼冷水:“是啊,语文、英语和现代史纲要还都不及格呢,人才啊人才。” 谭紫满不在乎大笑三声:“哈!哈!哈!那算什么?鼠目寸光!诗词鸟语能告诉你明天买哪只股票吗?我们家盼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神奇的,谭紫就这么一直粘粘粘,粘了她四个学期。 晏琉璃的出现就越发神奇,谭紫都没弄明白“她们家”顾盼盼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号著名人物法律系名嘴,大二上学期学院辩论赛最佳辩手。据琉璃所说,她是要拯救盼盼于谭紫的魔爪才来的,因为某人被盛传具有蕾丝边倾向。 实际上,晏琉璃是顾盼盼第n次“失业现场”的目击者。 当时,顾盼盼在那家三星级酒店做了不到一周的红酒促销员。 琉璃亲眼看她把大半瓶的酒水直接倒在了对她伸出咸猪手的胖老板身上,而且身手矫捷的躲开了劈面抽来的肥硕大巴掌。本来晏琉璃还想站在一边喝彩就好的,没想到经理过来时,那彪悍的丫头却说了没三两句,然后倔强的闭起嘴巴一径沉默,在对方人多势众齐齐泼来的污水下毫无招架的意思,所以她就只好挽挽袖子上场了。 上场的结果,相当完美。 顾盼盼意外地拿到了该拿的薪水,外加一大笔精神补偿,这都是琉璃的功劳。 后来琉璃才知道,类似这种倒霉的事情,在顾盼盼五年左右的打工生涯中比比皆是,毫不鲜见。集贫穷和美貌、倔强和沉默于一身的顾盼盼,注定了要比别人多经受些挫折。好在琉璃眼珠不红,眼睛也没长在头顶上,她是堂堂大律师的女儿,公正和犀利自小就流淌在她的血液里了。 所以,她欣赏顾盼盼是理所当然。 顾盼盼因此十分感谢老天,自己这样的性子,居然还能结识她们俩这样的好友,不得不说是她霉运连连的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这不,后天才开学,提早两天返校的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找了过来。 ------------ 第三章 窘迫的现状 一直将两位好友送到了大院门外,顾盼盼才收住脚。 她们两个的担忧,她看在眼里;她们故作轻松地调侃,照顾她的情绪,她心里清楚;她们一再地建议她到学院去住,离开这个脏乱的大院,她也能理解。 但是她不能离开。 不光是因为这里的租房合同还没到期,租金却是早已强制性提前付清,学院的宿舍虽然便宜,也是要花钱的;也不光是因为她必须在放学之后打工,住在学院里有门禁,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 虽然小时候大院里的男孩女孩没少笑话她,不但没有爸爸,妈妈还是个哑巴;虽然上小学时多少次被男生恶作剧地捉弄,毛虫泥巴没弄出她的眼泪,却也惹得她火冒三丈;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是这里有着她和母亲的回忆,不可取代,不可抛弃,不能忘记。 闭闭眼,再睁开,她已经很好地掩藏了心绪。 她回来也有三四天了,当初找好的工作,大概早已经泡汤了吧。毕竟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大都市里,哪怕再小的位子,都有人虎视眈眈。 马上就要开学了,她手里的钱却已经所剩无几。 赶在开学前找个活儿做,要比看英语笔记来得更重要一些。毕竟补考不及格的话只需再来一遍,她大一那年英语就补考了三次才过。学院里不会真的对她怎样,谁让她除了文科,别的科目都顶呱呱呢?哎,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如果文字语言的区域再发达一些,或者稍稍均衡一些,她的日子大概也会轻松很多。 “顾盼盼!” 刚到大院门口,某只自恋的蟋蟀又跳到了她的面前。 顾盼盼的眉头已经自动皱了起来,这个警察是不是脑袋有问题?那天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他了,她不打算做什么苦主,也没那个义务一定要配合他什么。毕竟一切都只是他的怀疑,拿不出拘传证就是个有力的证明:她没有法律上的必要去配合他。 感谢琉璃,有个学法律的朋友的确好处多多。 今天赵正宁学乖了,将前两次碰了钉子的原因总结之后,他穿了一身米白色休闲装,脱掉了引人侧目的警服,也彻底收起了高高在上的态度。 “喂,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好不好?” 看顾盼盼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他赶紧跟上,这妮子还真是有个性啊,家逢惨变居然还这么……这么……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女孩儿。 尽管他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顾盼盼有那么一点点吸引他。(无良作者问一句:真的只是一点点吗?) 她外表美丽纤弱,内里刚硬坚强;无依无靠,却对他这样的人物不假辞色;一贫如洗,言行举止间的宁稳气质中却又透出隐隐高华,就像一朵空谷幽兰。不,不对,兰花不足以形容她,因为兰花美则美矣,却太过隐逸柔弱;而她泼辣辣地挣扎在生活的底层,在丧母之痛中挺直了脊梁。或者该是梅花吧,凌寒傲雪,暗香醉人。 赵正宁一路跟到了顾盼盼的平房门口,看样子还打算继续跟下去。 顾盼盼转过身,她对这个纠缠不休的警察没有多少好感。 长得帅又怎么样?谁规定了她得对帅哥青眼有加? 眼前忽然闪过了另一张面孔,也许不如眼前人帅气,但别有味道。尤其是那双邪魅深沉的眼睛,硬是牢牢地刻进了她的脑海,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 “跟你交个朋友,这也不行吗?”赵正宁不再提查案子的事情,虽然他绝对是打着查案的幌子,才能三番两次地从分局里晃出来堵她。 “高攀不起!” 顾盼盼继续发挥不噎死人不罢休的短话神功,也就是琉璃口中的交际无能。 “我高攀你,这样总可以了吧?你看,我是个警察,绝对不是坏人;我不逼你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想来你家做做客而已。你这个主人,总该有点基本的礼貌吧?”赵正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游说。 开玩笑,他好歹也是警校毕业没两年的高材生,谈判技巧之类的,多少还没有都还给老师去。 顾盼盼有些意外,这个警察今天很不一样,难道是新的查案花招吗? 敏感地四下一扫,顾盼盼见到了斜对门的李嫂子家窗户后面好奇窥探的眼睛,那可是有名的长舌妇。抬头看看,远处不少熟人假装忙碌,实际上都在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再收回目光看看眼前打扮的英俊儒雅风度翩翩还带着一脸诚挚的灿烂笑容的某帅哥,她不得不推开虚掩的门,把对方让了进去。 “顾盼盼,你家……很干净。” 半晌,进了门的赵正宁才压抑住惊讶的情绪,憋出了这么一句说不上是称赞还是嘲笑的寒暄。好在顾盼盼并不在意,本来这家伙就不是她欢迎的人,不是她在意的男子,自己家里的情况如何与他无关。 如果,换了那个他,也许她还真的会感到窘迫和自卑吧。 “呃,我忘记有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过了,而且就算我说过,你也未必记得。咳咳,再来一遍啊,鄙人是本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英俊帅气炙手可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警草赵正宁,这次你一定得记住才行。” 赵正宁有些掩饰地转移了话题,他虽然从资料里已经知道顾盼盼家里非常贫困,但是眼前的空空荡荡还是有点惊到了他。外间除了做饭必备的锅灶用具之类,只剩两个破破烂烂的小马扎;里屋一眼就能扫进去,除了一个布帘,外面也是非常的空,怎一个干净了得。 “请坐。” 顾盼盼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幸灾乐祸。看看是你的缠磨大法厉害,还是我的无上“天宫”吓人。 谁知道,这位赵大帅哥居然挺懂得入乡随俗,掂量了一下马扎的承重能力,压根儿没犹豫,径直坐了下来。不过他可没有人家闺蜜的好运气,柔软床沿没得坐不说,清淡茶水之类的也一概免了。 “我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赵正宁不愧是个帅哥,就算坐的只是马扎,但两手随意地往膝上一搭,姿态悠闲自在,愣是坐出了那么点真皮沙发的味道。 “无功不受禄。” 顾盼盼眼睛一斜,刚刚对他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感,马上就被警惕心取代了。 ------------ 第四章 一刹天堂,一刹地狱 又听了赵大帅哥一番舌绽莲花之后,盼盼自顾自地喝掉了半杯水,然后将钥匙拎在手里,走到了门旁,偏头对赵正宁说道:“走吧!” “太好了,你答应跟我一起吃晚饭了!” 赵正宁嘴上欢喜,心里却又矛盾地觉得,这女孩儿转变也太快了,不会之前都是故意吊他胃口的吧?难不成,她早就对自己存了心思?这也很有可能嘛,毕竟他可是英俊帅气炙手可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警草啊。再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一起吃饭,说不定可以套出些话来。没准儿自己偶然的发现还能顺藤摸瓜,有所收获。可是想来想去,心里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 顾盼盼看着他患得患失言不由衷的表情,心里冷嗤,脸上却不动声色。 等赵正宁做了微低头的姿势从门槛上跨出来,她三两下将房门锁紧,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院子门口走去。赵正宁赶紧跟上,却发现这妮子看似不紧不慢,实则速度飞快。 顾盼盼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如果天再黑一点的话,不出三个街口一定能彻底甩掉这个自恋牛皮糖。 为什么脚下又不自觉地转到了这条街呢? 她有些怔愣。 一面之缘而已,而且那天,他也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就那么转过身来,端详了她的脸,接收了她牢牢定在他手上的眼神。准确的说,定在他手中钱包上的眼神。然后他朝她弯起一侧的唇角,缓缓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最后她才注意到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无法形容,却让她落荒而逃之后,念念难忘。 “喂,喂,臭丫头!你耍我啊?!” 跟着她绕来绕去、有些气喘的赵正宁竟然还没放弃,呵呵,追她这么好玩吗? “我没有。” 顾盼盼嘴上否认,但瞧着狼狈羞恼的他,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感到十分愉悦。从母亲走后,这么多天她头一次真正的感到愉悦。 也许是因为好友来过,使她冰冷的心里多了一丝温暖。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人虽然比较烦,但毕竟还算养眼;而且以他一个警察的身份,却送上门来任她欺负,让她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唉,她的心里没准儿也住了个小小的恶魔吧。 赵正宁一伸手要握住她的肩膀,打算兴师问罪。 顾盼盼不慌不忙的肩膀微缩,顺势一抖,鱼一样从赵正宁的手下躲了出去;表面上看来却似乎是赵正宁以脸红脖子粗的神气来拂拭她肩膀上的灰尘。 赵正宁的双眼刷的亮了! 天啊,这个顾盼盼,她,她竟然真的会功夫!刚才见顾盼盼行走如飞,他本来还只是怀疑;但现在顾盼盼不动声色地露了这么一手,确定无疑,而且她显然是不打算瞒他的了。赵正宁一时惊喜万分,当下也凝了心神,全力施展起自己的拳脚,朝顾盼盼攻去。 路灯接连地亮了起来,夜色渐渐转浓。 顾盼盼和赵正宁有意隐在暗处,两人都没有说话,手上却你来我往,仿佛眨眼间就拆了二三十招。直到远远似乎有车声隐约响起,他们才同时住手,又极有默契的一起盯着对方,笑了出来。 “你不是属喇叭的吧?” 顾盼盼眼睛亮亮地盯住赵正宁,故意激他做出承诺。她并不希望自己一时的高兴和手痒,为她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哈哈,痛快,真痛快!你放心,我是谁啊,我是……” “打住。”顾盼盼一抬手,制止了对方令人头疼的自吹自擂。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抛下这句话,她扭头打算离开这里。这儿并不是她出门的目标,她要去的是城西那家原本敲定了的书屋,就算是碰碰运气吧。而且不管怎么说,她还欠人家夫妇一个交待。 “原来你出门的时候就是要赶我走,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一起吃饭。”赵正宁用夸张的哀怨口气发泄他的不满,“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呃?” 顾盼盼有点发傻,不负责任?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对他有什么责任要负? 赵正宁狡黠地一笑,“你对你可怜的胃不负责任,丫头,你以为假装不饿,你的胃就真的不用装东西了吗?” 他走上前一步,哥俩好的拍拍顾盼盼的肩膀,“走吧,吃了饭再忙别的。我保证,吃完饭就闪人,绝对不跟着你了。”说着还朝天举起两根并拢的手指,一本正经的样子再次逗笑了她。 出了地铁,顾盼盼没打算坐公车,能省则省吧。 一个人走在阑珊灯火中,她双手插在裤袋里,脚步略显轻快。 没看黄历,大概今天是个好日子。 先是晏紫和琉璃的返校,再是赵正宁的出现,然后是书屋主人夫妇的意外留职。这些都给她灰蒙蒙的生活增添了属于阳光的色彩。好友和工作的事儿让她高兴自不必说,那是顺理成章。单拿这个赵正宁来讲,虽然前两次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差,但今天她终于可以确认:他是一个好警察。也许还能成为一个好朋友,她顾盼盼的第一个异性朋友。 认真、细心、善良、身手矫健,虽然有点自恋有点臭屁有点粘人有点麻烦,可他正直大度幽默爽朗的警察特质还是让顾盼盼有些欣赏。 妈妈,我交这样的一个朋友,你不会反对吧? 仰首向天,群星璀璨。或者妈妈就是其中的一颗,正在向自己深情的眺望。 “滴滴滴!” 有车喇叭的声音不耐烦地自身后响起,顾盼盼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出了人行道,愣愣地阻在了行道树右侧的停车位前。显然身后的车是要开出来的,她赶紧向旁边一跳,回身看了过去。 明亮的路灯映射下,入目的是一辆火红色的敞篷跑车。流线型的车身,狂野又杂糅了女性风格的设计,尊贵而华丽。开车的是个戴着蛤蟆墨镜的卷发美女,虽然打扮的极其冶艳,顾盼盼却一眼从她的嘴角细纹看出了她三四十岁的真实年纪。 眼光再向副驾驶座位看去,顾盼盼如遭雷击。 是他!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是,只是,他今晚脸上带着慵懒而性感的微笑,那双邪魅的眼睛将目光牢牢地锁在身侧少妇优美的颈项和v形衣领下半露的高耸胸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路上还有什么人,也不管那少妇正打算开车,嘴唇径直凑了过去,凑向对方戴了珍珠耳饰的圆润耳垂。 顾盼盼脑中嗡嗡直响,她恨起自己好得令人发指的眼神。 今天真的是什么好日子吗? 或许就像网路上常说的,神马都是浮云。 ------------ 第五章 第一红牌 “richard,今晚,你也不跟人家进去吗?” 一只柔媚无骨的白皙手臂蛇一般缠在他的颈项,另一只手在他敞开的胸前衣襟底下不安分地揉搓;波浪长发蹭在他的颈项,甜腻腻的声音低低地响在他唇后耳边,完美的诠释什么叫吐气如兰。 他心里冷笑,脸上却越发温柔,“宝贝,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说着,灵巧的大手滑进开得低低的v字形衣领,重重地在美人峰上捏了两下。“每次送你到别墅门前,已经是破例了。如果让方太太和张小姐她们知道,我就只能等着被严刑拷打,你真的舍得吗?” 一丝怨毒闪过美女的眼底,转瞬就被收的干干净净,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人家就是舍不得你嘛。” 一只偷听的野猫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毛,颠颠地赶紧溜走了。 “有时间再去买我的钟点就好了,我等你。”他慢悠悠地说着,那双本该长在倾城美人脸上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瞬间又释放强大的电流,将挂在他身上不肯下车的冶艳浪女电了个七晕八素。正在这时,脱在一旁的外套里传来一阵特设的铃声。他终于弯起唇角,缓缓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身子瞬间挺直,他两手微一用力,就扯下了身上的八爪章鱼。 “对不起,李太太,我的时间到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冷峭,刚才魅惑迷人的妖孽转眼消失不见。 被推开的李太太却丝毫不见怒意,显然早已经习惯了richard的这种转变。她着魔地看着这个面部线条一下子冷硬起来的男人,心里的占有欲如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当初方太太贼贼笑着跟她说起这个烈焰女士会所第一红牌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屑。夸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不就是一个牛郎吗?玩物而已,值得挂在嘴上津津乐道吗?不过她的好奇心还是被勾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烈焰女士会所可以称得上苛刻的会员条件。名下资产过五千万;有独立的经营机构或者在某公司某企业有固定的收入和实权;最重要的也是最苛刻的,无条件遵守会所一切规定,包括保密条款。 在她探问许久,却连一个假的艺名都不能从方太太口中套出来的时候,她便施施然找去了这家会所,并毫不犹豫地签署了入会协议书。 见识了会所各色美男,她的确为之惊艳。但排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方太太口中的第一红牌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独独他的钟点贵的离奇却还那么抢手。richard彻底推翻了她心里牛郎等于玩物的想法,这个男人,绝对难以驾驭。在他的钟点里,他可以温柔邪魅,可以谈吐非凡,可以热力四射,可以有求必应;但是时间一到,他就一下子冷冷淡淡,成了远在天边的云彩,可以远观却不可近亵。也正因如此,她对他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被激得愈发强烈。 richard这个妖孽男人,迟早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惜,不管她下多少次的决心,如何殷勤如何勾引,richard不与人过夜的规矩至今愣是没破过。 “李太太,你是打算让我走回去吗?” 挑起眉梢,他微微有些不耐;已经过了十分钟了,这女人还不下车。 “怎么会!我马上,老规矩,车你开回去,我明天派人去取。”李太太收敛心神,妩媚笑着,柔声叮嘱。然后袅袅娜娜地推开车门,又回头抛了个媚眼,踩着高跟鞋朝别墅的雕花大门走去。 “哧”地一声轻响,性能极好的跑车发动了起来,已在驾驶座上稳稳坐定的他没再看向别墅门口殷殷驻足的女人,一打方向盘,迅速离开了这里。 李太太眼里闪着狂野迷恋的光,一直等跑车消失不见,才转身输入开锁密码。 她不知道的是,那辆消失了的跑车并没有朝市区的会所开去,而是在拐了个弯之后就轻轻巧巧地转了回来,悄悄停在了与这里相隔不远的另一栋别墅门外。 “滋咯”,床腿晃晃,顾盼盼翻了个身。 “滋咯”,床腿又晃晃,顾盼盼瞪着眼,抬腿下了床。 睡不着啊,睡不着。数了三千只羊,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眼前就是那双眼,那慵懒性感的笑,那微微噘起的唇,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那么清晰,让她对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没出息!没出息!”她的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一点儿都没手软。 星光漫天,没有月亮。 大院里出夜摊卖衣服还有小饰品小玩意儿的王大婶也已经回来了,屋子里灯还没熄,三轮车横在了自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摇摇头轻手轻脚地绕了过去,顾盼盼回头望望懒得上锁的房门,叹了口气,不再回头,径直出了院子。 现在就连毛贼都不会愿意光顾她的住处,锁不锁都一样了吧。 是啊,那只是一个住处。家,早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也许谭紫说得对,学院的宿舍更适合现在的她,她应该下决心跟这里的一切告别。想想那辆豪华的跑车,想想那个衣饰冶艳却绝对高档的女人,想想……不,不要想那个人,不要想他。 他,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他那个世界里应该都是香车美女,纸醉金迷。两次见面,他的穿着品位、气质风度,都在明明白白地传递着这个信息。她其实知道自己虽然穷苦,但容貌不差。只是她没有心思也没有金钱把这份美丽舒展开来,让世人瞩目。她从小学起就厌恶那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她搞恶作剧引她注意的幼稚男孩;读了高中和大学,她一心打工,更无暇理会男孩女孩之间懵懂的情感。可是,他的偶然出现,却让她一时鬼迷心窍。 该醒醒了,顾盼盼,他不是你的菜。 仰望深邃的夜空,她的眼前竟然一片模糊。 妈妈,你曾经用优雅的手语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爱我惜我知我懂我疼我宠我的王子存在,只是公主还没有长大,王子还在等待。妈妈,二十岁的公主还需要等多久?王子的白马是不是太慢,还是他在来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 第六章 星月书屋 清晨的鸟鸣一如既往,顾盼盼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腿上穿着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套了件从王大婶那里以极低的进价购来的地摊t恤,微肿着眼睛朝大院外走去。 “顾盼盼,你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呼喝,那种正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让人耳鼓作痛,顾盼盼压根儿不想转头。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整个大院的债主房东大人派来的公子爷孟小春。他家住在对面的楼区,这些年听说在富豪区那边也买了不小的平米;现在这么早跑到这儿来,百分百没有什么好事。 长手长脚的青春期少年孟小春已经转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有事?” 顾盼盼对这位公子爷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欠抽。可惜妈妈从小到大耳提面命,打出的手语最熟练的就是“不要惹事”,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妈妈才是最了解她的。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妈妈,大院里的恶作剧大王,公子爷孟小春,大概早就把桂冠转手让给了眼前这个一脸漠然的美丽少女。 “有事啊,怎么没有?!上个月的水电费你没有交齐,都拖到月底了,你怎么还不交?” 孟小春嘴里说得很流利,可手心却出了汗。 他今天跟自家老妈主动请命,来院里催收上月需要补齐的水电费。老妈夸他读了高中之后越来越懂事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顾盼盼的名字赫然就在欠费单子上,他才没这个兴致过来。那个哑巴顾阿姨去世的事儿他听说了,可是他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才能来看她。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愣头青了,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光知道欺负。他担心她的状况,想做点什么却找不到机会,也不知道怎么做。 就说现在吧,他其实很想先抽自己的嘴巴。 他真的不是来催她的债的,他本打算自己垫上她那点儿不多的欠费。可是,除了这个理由,他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留下她,哪怕一会儿也好。 顾盼盼眉头皱了起来,她记得自己已经缴清了。现在是屋顶漏了的非常时期,眼前的家伙最好别再给她整出个人工降雨。 “不是按你们的单子交的?” 孟小春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他张张嘴,刚想说话;旁边李嫂子胖乎乎的闺女苗苗正好出来要上厕所。“盼盼姐,我妈说他们乱涨价,刚才也朝我家要了呢。”说完,五岁半的小家伙对着孟小春伸出舌头拉长嘴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拎着裤子急急火火地跑开了。 孟小春连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脸红到了耳根。他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有没有乱收费,大人的事儿轮不到他来管。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眼前大了她三四岁的顾盼盼,她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顾盼盼诧异地看了看对面的大男孩,好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见着他了,怎么眼下的神情这么陌生。十年前她可没少被这个公子爷带着一群比他还大的跟班作弄,一头大老虎忽然转了性,做出了绵羊才有的表情,她心里多少有点发毛。 “我现在没钱。” 她言简意赅,侧身就打算从孟小春身边绕过去。 “没、没关系,我给你付。” 几个字而已,孟小春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的“我给你付”几不可闻,却一字不漏地进了正在擦肩的顾盼盼的耳朵。 她微怔,然后假装没听见,蹭蹭蹭地出了大院门口,再没有回头。 “原来,我已经这么可怜了。” 顾盼盼拔足狂奔,直跑了三四百米,才喘着粗气在一处小区花园旁的人行道停了下来,弯下了腰。是心疼,胃疼,还是生理疼? 终于能直起身,她脸上没有跑动后该有的红晕,一片惨白,却笑得分外灿烂。 不能哭的时候,那就笑吧。 她今天什么都不能想,她需要尽快赶到星月书屋。昨晚那对中年夫妇对她绽开理解的笑容时,她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他们把书屋做的更加红火。尽管以前多数打工的经历都以失败告终,但她从未对自己失去过信心。美貌不是过错,寡言不是过错,坚持原则更不是;唯一错了的,是她挑选的打工场所;是她急于赚钱、赚更多的钱的心态。握紧拳头,她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种种波澜。 星月书屋离她住的地方很远。如果把这个繁华的都市切割成九宫算术的形状,她住的地方在东南角,星月书屋在正西。那里有她当年为之神往的全国最著名的丰都大学,书屋就在丰大学园南门对面的小区里。可惜高考的时候她拼尽全力,外语和语文还是拉了后腿儿,几分之差,她只好无奈的接了财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财大校区在正北,离大院也不近。现在暂时有了稳定的工作,顾盼盼真的该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 今天书屋的女主人宁烟去进货了,男主人冷卓摇着轮椅在屋子里缓缓地来去,给客人指点在哪儿可以找到他们想要的书。顾盼盼来了之后立刻接手了这项工作,她的脑子对数据、排列、档案之类的东西可以自动处理,眼睛一扫,大体的规律了然于胸。没过多久,书屋里的琐事冷卓就不用操心了。 他安静地坐在门口的柜台后,看着这个一身朴素却俏丽可人的大学女生在来客中应付自如,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他和宁烟的眼光从来没出过错,这个女孩子,值得他们等。 星月书屋不大也不小,书的种类和数量当然不能与新华书店相比;但对于附近大学生、教授以及知识分子来说,这里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人陆陆续续来来去去,但整个书屋里充溢着温馨雅致而宁静的气氛。不管是借书、买书、还书、定书,大家都轻声细语,唯恐惊动了别人。那些来得早些、抢了座位的人基本头都不抬,捧着手里的书籍静静阅读;也有斜靠在墙边或者书架上读的,偶尔给人让让路,再送上个歉意的笑容。 顾盼盼当初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这里,这也是她抱了一线希望又过来碰运气的原因之一。 ------------ 第七章 遭遇邋遢男 就是这里了,没错。 左手拎着书袋,顾盼盼低头又看了一遍右手中的订书单,“莫非,丰苑小区六号楼301室,《魔鬼经济学》1套”,预付书款下勾选的“否”。送完这一单书,大概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心里盘算着,她的脚已经踏上了三楼的台阶。左手边就是301室,顾盼盼松了口气,走过去就要按门铃。 刷的一声,门自己向里开了。顾盼盼吓了一跳,有这么迅速的吗?她尴尬地瞅瞅自己刚抬起来的右手,顺势用手背拨了拨耳边的长发。 “玉府快餐的吧?不是说来不了?那是菜单吧?不用给我看了,鱼香肉丝盖饭。来,给你,快点啊!” 顾盼盼的右手来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塞进了二十块钱。她抬头,只看见了转过身去的一个高大背影,咖啡色及膝短裤,深蓝色的背心,以及一头乱糟糟的纠结短发。 “喂!我不……” 顾盼盼的话直接被木板门严严实实地堵在了楼道里。 这是个什么人啊,顾盼盼摇头。要不要拿着钱直接回去交差算了?反正这书打完折也差不多这个价。可惜也就是想想,星月书屋的信誉二十块钱就卖了的话,老板娘宁烟还不得气个半死。算了,还是做一回多管闲事的好人吧。 放弃继续按门铃的打算,她转身出了六号楼;在小区里打听了一下,就摸到了玉府快餐。快餐店里人还真多,中央餐价屏上面的大个时钟上,指针才刚走到十一点半,这里就已经忙不过来了。顾盼盼四处一扫,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被莫名其妙弄到这里的原因:白t恤,蓝仔裤,长头发,店子里飘来飘去身手敏捷的服务员清一色的打扮。 呃……她自高一打工以来,快餐店里奋斗的经验最丰富了;可是飘着长发来去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她忽然想起了那家叫妙味的川味快餐店,那是她第一次“就业”也是第一次“失业”的地方。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才知道自己居然长得招人嫉妒,也见识了女人的嫉妒心有多么可怕。 甩甩头,还是赶紧买好盖饭回去吧,那人貌似没什么耐心,再说自己的时间也很宝贵。 再次站在301室门前,顾盼盼左手拎着打好包的鱼香肉丝,将书袋夹在左腋下,腾出右手来,终于完成了半小时前就打算做的按门铃的动作。 “怎么这么慢!”木板门没有尽责地屏蔽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唠唠叨叨,顾盼盼嘴上带了冷笑,看来好人是不能随便当的。她左手灵敏地向后一缩,对面半开的门后探出来的大手立刻落空了。那人诧异之下,拉开了房门,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终于把目光从逃跑的盖饭挪到了顾盼盼的脸上。 “对不起,你刚才的钱不够。” 顾盼盼狠狠瞪了这个四十岁左右的英俊邋遢男一眼,然后毫不客气的用肩膀撞开他,挤进了屋中。 不过她马上就后悔了,这真是人住的地方吗?屋里比大杂院里扔的还要乱,妈妈常年捡破烂收废品,自家也从没乱成这样过。她脚底下踩着的是报纸,眼前是摊开的杂志,再往里还有乱七八糟打开之后互相压着叠着的书;沙发前是左一只右一只的袜子,好像攒了不少天;书桌角搭着快垂到地毯的灰白色衬衫,皱成一团。 她侧头拿鄙视的目光瞥了男人一眼,要不是他第一次关门的动作太快,而她也懒得一再按门铃,这样的鬼屋子她可不想踏进来。正犹豫着是不是站在这里,要到书钱直接出去就好;那男人却一手从她手里拿过盒饭,另一只手揉着乱发踢踏踢踏地走到了她前面。他用脚左右拨拨,瞬间把刚才过来时开辟的“路”弄的更宽了些,然后回身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来之,则安之。 顾盼盼一咬牙,沿着这条新路走到了沙发边。低头审视了一番,貌似尘土不是特别多,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离袜子们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我搞错了吗?你不是快餐店送外卖的?” 呵,这位大叔可真是厉害,说话间盒饭就被干掉了一半,丝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个人向他横眉冷对。 “我是来送书的,付款吧。”顾盼盼依然简洁利索地说了来意,然后把手里的书袋放在一旁,抽出书来将封面展示给男人看。还是赶紧从这个恐怖的垃圾场离开吧,屋主太过另类,严重缺乏正常人的思维和感觉,她还是少惹为妙。尽管满屋子的书告诉她,眼前狼吞虎咽的家伙应该是个饱学之士,顾盼盼还是本能地排斥这样不修边幅没有礼仪的人类。她自己只是寡言罢了,基本的礼貌还是懂的好不好? “呃,我现在很忙,没空;这样吧,你给我读上两页,我就知道你送的是不是想要的那本了。” 什么?!大叔你不嫌过分么? 捏着手里薄薄的两张纸币,顾盼盼对身后关上的门挥了挥拳头,算是发泄一下心头的怒火,转身下了楼。 丰苑小区就在丰大东侧马路对面,而星月书屋在丰大南门,距离并不远。这位姓莫的大叔懒成这样,哦,不,人家一定得说自己是忙成这样的,连出门散步就能拿到的书还要送。自己从书屋过来,又中途替人家跑腿儿,耽误的时间跟为书屋获得的利润是不是很难成正比? 一路下楼,一路腹诽的她,却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挥拳的动作早落入了她口中的大叔眼里。他从猫眼里对着这个喜欢瞪眼睛的姑娘笑了。 明天就能把论文赶出来了,某出版社逼的太紧,他很无奈。其实莫非自己也不想啊,以为他看不出来她一脸的鄙视表情?开玩笑,堂堂丰大特聘教授,这点眼色也没有的话,怎么在江湖上混呢。这有个性的女孩一看就是打工的大学生,星月书屋是吗?好说。他莫非莫大教授并不喜欢欠人情,今天的跑腿儿之功,以后他会报答的。 ------------ 第八章 我们爱你 回到星月书屋交了差,顾盼盼的肚子咕咕地抗议了。 冷卓带了温文的笑容,对她点点头,“盼盼,快去吃饭吧,今天辛苦你了。” 顾盼盼想了想,还是试着提了出来:“老板,今天下午我有事……” “没事儿,你尽管去忙。上午你跑得够多的了,今晚也不用过来。”宁烟一边说着,一边从外面拎了一大捆书进来。别看老板娘身材纤细,原来力气也很彪悍的说。顾盼盼心里暗暗喝彩,宁姐和她的确有相似之处,难怪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合拍。 “对了,你明天就开学了,晚上过来就行,送书的单子都给你留着。周末白天来的话,晚上就不用再过来了。” “谢谢宁姐!” 顾盼盼由衷道谢,她明白宁姐是想让她赚钱赚得心安理得。可是周末的时间还得敲定,她每周日下午还有一堂义务课要上的。 那是朝晖私立幼儿园的课。 母亲出事以来她还从没去过,不知道林园长有没有担心。那个睿智慈蔼的白头发老太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最让她亲近的人。如果没有她的帮忙,她和母亲的交流障碍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误会与隔阂;她和母亲的心大概也会如隔轻纱,看得到却摸不清。 她小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幼儿园长大的,园长分文未取。 朝晖幼儿园在都市西北角,和她家成对角线。是妈妈,她跑遍了整个城市,找了许多家幼儿园,最后才在这样远的地方遇到了朝晖;是妈妈,她比比划划,依依呀呀,愣是用手势和耐心为自己的健康成长敲开了一扇门;是妈妈,风雨无阻,早送晚接,三年如一日地来回穿越这座城市,为自己正常的人生铺平了道路。 妈妈,很奇怪,屋子里好像起风了,否则我怎么又迷了眼。 宁姐和冷老板都是好说话的人,顾盼盼没费多大力气就争取到了,以后每周日下午的时间,书屋的薪水不变。 林园长看着眼前有些憔悴,但并不消沉的女孩儿,总算是放下了心。 心怡是那么透亮的人,虽然不会说话,却比寻常人聪明坚强得多。林院长打心眼里欣赏这个靠自己的双手,收废品捡破烂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女人。当年收下盼盼,又连带教了两母女的手语,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听到顾心怡急症去世的消息,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但眼见五年来从不缺课的顾盼盼居然连招呼都没打,连续三个周日都没来给聋哑班的小朋友们上课,她就清楚,心怡真的去了。 盼盼这孩子,跟她的妈妈一样坚强。 “对不起,林园长。我这周日就会来上课了。” 顾盼盼并没有解释原因,她相信眼前睿智的老人一定非常清楚。五年前她读高中之后,动了打工的心,也动了回报这位有恩于她的老人的心。还记得那天,她跟着母亲穿越城市,再次见到了记忆里早已模糊的朝晖幼儿园,也见到了当年经常抱她亲她的林园长,那时林园长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头发也花白一片。只是没想到还没用她开口说明来意,林园长已经笑眯眯地发话了:“你愿意每周日来给聋哑班的孩子们上一节手语课吗?我可是不给钱的。” “好,欢迎回来,孩子们都很想你。” 顾盼盼的思绪被林园长贴心的话拉了回来,她冲老园长笑笑。抬手看了看腕上廉价电子表的时间,她径直奔了教室而去。 “小朋友们好,我回来了。” 她脸上漾出温暖的笑容,用手语和讲台下一张张熟悉的小脸打招呼。那些刚才还有气无力地趴着的、歪坐着的、斜扭着的小身子,见她进来都立马坐的笔直,把小手放在胸前,对她打出了这样的手势:“我们想你,我们爱你。” 从朝晖出来很久,顾盼盼的脸上淡淡的笑容还未隐去。孩子们晶亮的喜悦的眼睛带给她太多的温暖,这样无声却美好的交流是她生活里最幸福的部分。林园长,我该怎么感谢您?一直以为是我在报答您当年的恩情,如今才明白,真正受益的,其实是我自己。 妈妈,你是不是也早就明白这样的道理? 给予爱,得到爱。 忽然又想到了林园长的建议,顾盼盼转进地铁,脑子里却认真盘算起这件事来。 给聋哑儿童做特教,不但薪水比普通的家教高很多,而且多数特教都住在学生家里,方便随时与孩子沟通。这样一来,不但房租可以省掉,也不必受学院宿舍的约束;最关键的是切合了她的性格,不必抛头露面四处奔波,应付那些她疲于应付的事情。 只是这么好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而且星月书屋那里她还是很中意的,不想随便放弃,也不想对不住宁烟冷卓夫妇。 “哎呦!” 一个小个子男人突然杀猪般的惨叫起来,蹲在地上抱住了脚。地铁上的人们吓了一跳,齐齐送来了探询的目光。 顾盼盼看着被她狠狠一脚踢在踝骨的小贼,冷冷地开口:“拿出来!” “你、你这疯妞儿,拿,拿什么?你抢劫啊?!” 顾盼盼冷笑了一声,呵呵,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可惜这招儿对她不管用。她弯下身,手一探一转,那男子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一个红色高档皮质钱包就落在了顾盼盼的手中。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短发上班族打扮的女子忽然叫了起来:“那是我的钱包啊!”随即抢上前,从顾盼盼手中拿了钱包过去。 “可恶的小偷!”那女子朝顾盼盼连声道谢之后,又噼里啪啦地对地上还起不来的男子附送了几个高跟踢。 恰好地铁到了一站,男子拐着脚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站在车厢玻璃外,他回过头,对着顾盼盼举起右拳,眼睛里露出怨毒的神色,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盼盼懒得搭理,扫了他一眼,就别开头去。 ------------ 第九章 补考失败 时光如指间沙,一晃两周已经过去。顾盼盼悲哀的被告知,她的英语补考果然又没过。 “咱不怕啊,把那套试卷答案背下来就好。要不干脆让我替你考算了!”谭紫看见她终于端着餐盘过来坐下,心直口快地急欲安慰。 “少出馊主意了,你们那个什么势利眼辅导员不是早盯上盼盼了吗?”琉璃一边戳着盘子里硬梆梆的米粒,一边打击着谭紫。 正午的阳光穿过食堂二层明亮的玻璃,将餐桌的影子投在顾盼盼的脚下。她微微垂了头,一言不发,闷声进攻着餐盘里的土豆丝。学金融为什么一定要会英语,难道有那么多翻译员还不够吗?金融经济方面引进来的资料多了去了,况且她又没指望将来做翻译或者搞研究,为什么逼着所有的学生都学这样一门以后铁定会像垃圾一样扔掉的知识? 英文讲师林楠今天又找过她了。那个穿着时尚前卫,在男生面前总是温言软语的三十岁独身美女,在面对她时却总是面目狰狞的可怕。 “stupid!顾盼盼,你就不能不那么笨吗?你的其他科目都不错,为什么偏偏英语总是这么烂?” 她很想告诉林讲师,您的唇彩都糊掉了,不知道是因为教训人时口沫横飞的缘故还是跟男人有关,看上去很像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可是她不能,火上浇油的事情她是不做的。所以她对这位双面佳人从来都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了!” 林老师,您不觉得您现在很像琼瑶言情剧里悲情的女主角吗?顾盼盼低眉顺眼做出反省的姿态,闭紧了自己的嘴巴,让林讲师痛痛快快地发泄心头的怒火。她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大概够出一本书了,从初一开始一直到大二,少说也换了七八位英语老师,哪一位不是把顾盼盼的名字咬牙切齿地放在嘴边。当然,这还没算上从小到大教她语文以及政史地生等学科的老师。辉煌的批斗史啊,顾盼盼已经修炼到了连眼神儿都能控制得恰到好处,给老师们展现一副谦恭诚恳虚心羞愧的形象。 “盼盼,我是认真的啊,要不要我替你上?辅导员那里我去走后门!” “不用了,我去背。”顾盼盼对谭紫绽开一个由衷的微笑。 她们的辅导员是不能碰的那个姓董的副教授,人也才三十多岁,却已经离异了四五年,还带了个跟他笑容一样猥琐的儿子。谭紫系花的位子虽然在大二被一个转学来的女生给夺了去;但董教授看谭紫时,那道貌岸然之下的色狼目光却根本逃不过顾盼盼的眼睛。 “我来想办法。” 顾盼盼稍感诧异,转过头端详晏琉璃的表情。 琉璃好像为了自己而突然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这让敏感的她微微有些不安。其实补考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来说顶多考到第三次,就算是再烂的成绩老师也会给写成及格,只不过她会多被召见几次罢了。不管是林楠还是董兴武(董教授),不管是批评侮辱讽刺嘲笑还是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她都无所谓。 琉璃却破天荒地朝她眨了眨眼,这个表情貌似一直都跟琉璃绝缘。顾盼盼心头闪过一个词儿:有猫腻。可是晏大小姐不想说的事情,任何人都别想套出一个字来。 “喂,你今天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 月华流转,夜色深沉。才几天没见的赵正宁赵大帅哥却在这样的时刻无心睡眠,摆了个标准耍帅的斜倚姿势,在大院门口拦住了刚刚从星月书屋坐地铁回来的顾盼盼。 “阴魂不散啊你!” 顾盼盼不客气地将他一推,径直走了进去。她今天很累,非常累,没有心思招呼三天两头来骚扰她的赵大帅哥。自从上次交手之后,赵正宁算是彻底缠上了她,时不时会过来跟她斗嘴,把挑战她的沉默寡言冷冷淡淡和逗她露出笑容当成了人生乐趣之一。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家伙还经常在无人的时候,比如现在,为勾引她出手而无所不用其极。早知如此,当初打死也不应该在他面前显摆那一遭。 一个转身卸掉赵正宁攻向背部的力道,顾盼盼无奈的对上赵正宁的眼神。 “丫头,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我可以保证,你说完我就走。” 他眼里一片诚恳,嘴上却很有些无赖。这可是赵大帅哥的必杀技了,这招专门用来对付顾盼盼。她的弱点,早在接触之初就被他摸了个透彻。其实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从开始的漠然,到后来的嫌他烦,再到最近的慢慢习惯。他已经逐渐走近了她,他必须把握机会。于公于私,赵正宁都盼望着顾盼盼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她终于妥协了,率先朝外面走了出去。身后赵正宁以悠闲的步调跟了上来。 街上行人已不多,但大大小小的车辆却仍然呼啸着来往不绝。水泥丛林太过茂密,月亮又如此单薄;或明或暗的车灯从他们脸上身上扫过,随后又留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我如果休学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沉默的越过了两三条街,顾盼盼才开口。 赵正宁略加思索,点点头,“我觉得不错,你可以做个武术陪练,等轻松点儿再复学。”他懂她的想法,所以并不惊诧,也不劝她学业为重,甚至根本不提要帮她如何如何。 他也是从苦日子中熬过来的,那些辛酸只是被他深埋了而已。早在他幼年时,身为刑警的父亲就在与歹徒的搏斗中牺牲了。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妈妈是个护士,在医院要照顾病人,回到家里又要照顾老人和孩子;再加上丧夫之痛一直像根刺扎在心上,没过几年竟也撒手而去。后来的那些年是怎么稀里糊涂过来的,他记不清了;唯一无法忘记的,就是当年那个所谓的校花倒追他的时候,在他心头划开的血淋淋的伤口。 人总得要学会长大,担负自己的命运。他如是,她亦当如是。 ------------ 第十章 时运 一千九百九十八,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千。 闭着眼,把羊群又从第一只数起;顾盼盼记不清妈妈走后,自己是第几次失眠了。 这般辗转反侧,不是因为补考失败,被英文讲师训斥;也不是因为随着开学,星月书屋那里越发忙碌繁琐,颇为头痛;更不是因为赵正宁非但不劝阻她休学的想法,反而支持她去当武术陪练。但总体说来,跟这些又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关系。 大三一学年的学费,早该在第一周交齐,她却拖到了现在,而且还有可能继续拖下去。奖学金名单已经公布,有英语这一门的扯后腿,她永远与头等无缘。星月书屋才干了两周多,却已经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用来支付上次孟小春催缴的多涨出来的水电费以及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休学,她心底是舍不得的,没有人比她更渴望学到专业知识,学会更多的本领。可是做什么工作都好,就是不能当武术陪练;当初母亲强迫她立誓的表情分外凝重,她不会让地底下的母亲不安。但眼下生活的压力如此沉重,她要怎么才能撑得起头上的这片天? 今天下午得到的确切消息,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贫困生助学贷款没戏了。 “顾盼盼啊,你是本市人,出去打工很占优势;可那两个都是偏远山区来的,普通话还说不利索,人又没你漂亮,怕是找个端盘子的活儿都困难。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多少体谅一下院方。”董兴武一副为学生着想的模样,将无耻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顾盼盼又不是傻子,她难道不了解那两名同学的情况?她们的确是来自偏远山区,也的确操一口西部方言,顶一张黝黑的面孔。但是她们的家境并没有自己这般窘困,那两人也从来没有过要申请助学贷款的意向。董兴武的话绝对不是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搪塞她的借口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他的内心多么猥琐,行事多么势利,但阻挠了自己的这条路,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张了张口,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不是没想过据理力争,但先不说她自己的口才如何,就算最终把董兴武驳倒,又能改变什么? 到底是谁在设置障碍,把她最后的倚仗生生砍断? 难道是她?! 思索中,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妩媚倾城的笑脸,柔软顺滑的丝缎般长发衬托出脸上细致雪白的肌肤,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句子,用在她身上最恰当不过。她,大二转学过来的李雪菲,夺走了谭紫系花宝座的罪魁祸首。为此谭紫没少在自己耳边碎碎念,说这个李雪菲表面上装得很淑女,背地里却做了多少多少阴险卑鄙的事。而且最值得怀疑的是,董教授跟这位美女一直走得很近。 可是自己又是怎么招惹了她的呢? 也许应该和琉璃她们讨论一下看看,这样被暗地里摆一道却连原因都找不出来,那她是不是也太逊了。 “爱你们,再见。” 轻轻打出下课前的最后一个手势,顾盼盼对讲台下眼神晶亮的孩子们露出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教室。 眼前阳光一片,从西方斜斜地投射过来,映在教室的玻璃上,又调皮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朝晖私立幼儿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彷佛散发着平和宁静又生机勃勃的气息。就算这一周对她来说压力重重,但来到这里面对孩子们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奇迹般的得到了安抚。 “盼盼,你来,有好消息。” 刚迈出门口没几步,林园长就从对面办公室的大窗子探出头来,远远地招呼。好消息?她微微怔住。从母亲去世之后,顾盼盼好像再没听到过什么好消息了。低头自嘲地扯扯嘴角,她飞快地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隐痛,脚下加快了速度。 “快来快来,你来看看这孩子。”林园长花白的头发随着招呼她的手势微微颤动,脸上的皱纹雕刻出愉悦的笑容。 顾盼盼凑过头去,看向林园长手中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皱着眉头坐在彩色地板上的四五岁小男孩,脸蛋帅气白净,穿着像模像样的小迷彩军装,身后是扔了一地七零八散的玩具残骸。 “廖自强,四岁半。他不能说话,但是能听见,交流起来应该不是很困难。他父亲前天来找我,下周就来我们幼儿园了。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最好的消息就是,他说儿子原来的特教快到预产期请辞了,所以拜托我给找个知根知底的新特教。这次最好是没有家累,因为小孩子培养出信任感不容易。”林园长放下照片,抬头推了推眼镜,笑眯眯看着她,“你知道吗?对方开出的条件跟你的情况很合适。” 心头一暖,原来竟然是这件事。当初林园长提这个建议的时候,顾盼盼确实很心动,但没敢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园长她老人家一直记在心上,还真的帮自己找了这样一份聋哑儿童特别家教的工作。 “包住,早晚管饭,不限制周末自由?”顾盼盼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些是她当初跟园长说的想法。不管这份工作薪水如何,至少先解决房租水电和基本生活问题,她也可以在沉重的经济压力下稍作喘息。周末的时间她还是希望能到星月书屋去,她跟冷氏夫妇真的很投缘;就算不能每天为对方工作,起码保留周六的时间也是好的。 “嗯,而且发周薪,跟你提的月薪数额一样。”林园长笑容更深,打心底为眼前的姑娘感到高兴。这个善良坚忍的孩子过的有多艰难,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当初心怡来找她的时候,她就为这娘俩的辛苦而动容了。盼盼长大后主动来幼儿园里找她,也让林园长确定自己当年没有帮错人。如今心怡已去,就只剩下盼盼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又要读书又要养活自己,不容易。 顾盼盼简直不敢相信林园长的话,四倍,是她设想的四倍薪水啊!这好比天上掉了个大块儿的馅饼,让她这个地上的乞丐有些怀疑,多年的霉运竟忽然转了? ------------ 第十一章 面临考验 天阆别墅区,201a座。 顾盼盼珍而重之的将小钱包收好,放进自己米黄色的大背包里;随后才推开计程车的门,跨了出来。 眼前的雕花铁栅栏和造型别致的大门首先吸引了她的视线,她不觉走了过去,从栅栏的缝隙向里面看。夕阳为别墅里的秋千和草坪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散发着梦幻般的味道;毛茸茸的草坪被一条白色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不规则的分开,一座圆形城堡式的三层尖顶小洋楼出现在那条小路的尽头。 这里就是廖家吗?那个帅气小男孩的家。 住得起这种地方的人,一定非常有钱。如果她能面试过关,大概也可以沾沾小男孩的光,享受一下这里清幽美丽的环境,体会一把客串有钱人的感觉。可惜现在她更心疼自己打计程车过来多花的那些钞票,那相当于她三五天的伙食费了。林园长给了她地址,并且还帮她电话联络了廖先生,但园长并不知道公车怎么来这边;她从朝晖出来之后,一路打听的结果大同小异:通那边的公车站离天阆别墅区还很远,最好打车。 她只好咬牙出血了一回,就是为了赶上廖先生在家的时机。 仔细看看,顾盼盼在左侧门柱上找到了门铃。她果断的伸手按下,低头看了看表,五点半,朝晖幼儿园小朋友的晚餐时间。还是尽早结束面试为好,否则面对人家即将进餐的场面,实在不怎么合适。 “你就是新来的特教吗?来的正好,请进请进。” 可视对讲门铃里传来了一个女声,大门也随之缓缓开启。顾盼盼没有迟疑,快步朝城堡走去。 踏进城堡正前方四根廊柱高高撑起的大门,顾盼盼顿时眼前一亮:米白色的木质地板一直铺满了整个宽敞的大厅,将来客的目光一直引到大厅东侧同色系的纱质落地窗帘;窗下是环状的三个大小不一的浅蓝色沙发,沙发前是大块儿颜色稍深的粉色系短毛地毯,以及南墙壁上深红色背景墙凸现出来的巨型镶嵌式电视屏。扑面而来的雅致浪漫又简单大方的气息,使顾盼盼第一时间对女主人多了几分好奇。 她正在打量,扭头恰好看见左侧明显连接餐厅和厨房的台阶那端,一个腰身臃肿的孕妇装女人缓缓走了过来。 “顾盼盼小姐?”声音柔和,带着肯定。顾盼盼上前两步,点头。她有些担心这边别出心裁的设计会不会让眼前的女人出什么岔子,但更多的担心还是为自己马上就要到预产期的人了,居然还在坚持带这个叫做廖自强的小男孩,显然那孩子对这个特教的依恋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这样一来,她想顺利接手,就会有非常大的障碍。 跟着对方一路来到餐厅,见到紧抿着唇的廖自强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圆形城堡的空间有些绕,但是格外宽敞。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端坐在餐桌旁边,对顾盼盼的到来都安之若素,没有起身的意思。那位廖先生只是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坐到男孩儿的一侧。那身子笨重的女子对她笑笑,坐在了男孩的另一侧。 顾盼盼明白,这是一场考验,一场无声的较量。 很好,她喜欢这种方式。如果真让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她才真的会落荒而逃。 女仆陆续端了各色菜品上来,香气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主位上的男人严肃而沉默的脸却让她胃口大失。再加上对她明显排斥的男孩儿,顾盼盼不禁为这顿免费的晚餐感到惋惜。不过她很有信心,这绝对不会是在廖家的“最后的晚餐”。 “龚姐,这是您要的,我一早儿就准备好了。” 黑衣男子点头哈腰,对红色法拉利跑车中的女人递上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波浪长发披在肩上的女人矜持地点了点头,随手接了过来,丢在一旁。红唇轻轻开启,声音淡淡的,却又暗含着一丝妩媚味道:“做的不错。晚上你的卡里就会增加你要的数儿,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这个我知道。” 说罢,男人转身,迅速插进一条小巷,消失在了夜色中。 女人这才拿起小盒子,轻轻一按,盒子弹开,露出里面的一对镶嵌了圆润珍珠的耳饰。她将其中一枚放进掌心,摩挲到一处小小的凸起;随即将另外一枚戴在了左耳,又将这枚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richard,稍后就会变成你等我了。” 她唇边绽开了诡异的笑容,笑容里有几分得意,几分渴望。 “宝贝,等久了吗?”熟悉的磁性声音在耳畔响起,女人的眼神瞬间变幻,妩媚的要滴出水来。她抬起头,朝匆匆赶来却依然潇洒无匹的男人绽开甜蜜的笑,爱娇的点点头,随即却又深情而郑重地摇了摇头。 程远俯下身来,在女人扬起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转到另一边,拉开门上了车。 今晚李太太依然如此热情,而且貌似来的更早了些,她老公又出差了?这女人是个野心分子,老公的产业有一半都被她牢牢地攥在了手心;不过她也算很有本事了,把总经理的位子坐得很踏实。静尘阿姨不知道从这女人身上捞了多少好处?他一面想着,唇角习惯性地微微勾了起来。 各取所需吧,他心头坦然。 换了个轻松的姿势,他向座位的靠背挪了挪,却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到了他。顺手一摸,是只珍珠耳饰,李太太的风格。他两只手指拈起耳饰,对身边反常沉默开车的女人笑道:“宝贝,看,我捡到了你的一部分。” 女人立刻笑了起来,“我刚才还找了半天,richard,还是你和它有缘分。要不然,就让它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送给我岂不是埋没了它的光彩?珍珠配美人,一会儿我帮你戴上。” 他情知两人不过随便调笑,但依然不会松口来收下对方这么私人的东西,即便转身就会扔掉。 ------------ 第十二章 别开生面 虽然吃得不多,但是顾盼盼还是努力维持了怡然自若的态度,将打工生涯中早就学到了的餐桌礼仪完美的演绎了一遍。 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充满现代浪漫活泼气息的别墅里,居然住着这样一位古板严肃、秉持“食不言”古训的富豪。女主人未见踪影,而且从餐厅中央虚设的条形餐桌来看,这里平日就餐人口大概不超过四个,所以只用了偏居一隅的舒适小圆桌。 呃,当然,说是“小”桌,不过是比较而言。 顾盼盼坐姿端庄,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男孩儿的进食动作,以及他左边默不作声却时不时用公筷为他夹来饭菜的女人那只灵巧白皙的手。 这位准妈妈真的很细心。难怪廖自强这个孩子如此依恋,眉目间甚至隐隐带了丝嗔怪,大概他把自己看成被抛弃的对象了。顾盼盼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暗嘲了下难道他父亲就没想过为他找个称职的母亲?眼前形势不难看出,女主人不过占了个名头,显然经常不在家;或者就算回家也不过是做“客”的吧? 鱼香肉丝,水晶饺,玉米蛋花羹,还好。这位少爷看来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所钟情的食物大同小异。 直到这一餐结束,顾盼盼都没有殷勤地为男孩儿夹任何一道菜品。她目前还不是他的特教,没有义务这样做;而且男孩儿对她并不熟悉,甚至隐含敌意;即使她找准了他的饮食偏好,对方也未必领情。 她需要的时机,不是现在。 “顾小姐,请跟我来一下。”廖先生用雪白的餐巾仔细地擦好嘴角之后,见大家都已经放下了筷子,便优雅地朝她点了点头,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顾盼盼随即也站起来,对餐桌上的另外两人微欠了身,便扭头跟着廖先生一路上了中部的旋转楼梯。 二楼的书房比她的两间平房面积都大,入眼就是几幅酣畅淋漓的行草,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架上藏书颇丰,只是不晓得这位应该日理万机为赚钱大业奔忙的先生有没有时间看,抑或只是摆摆样子,附庸风雅。 “顾小姐,请坐。” 廖先生已经坐到了宽大的实木写字台后面,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做成了骨头形状的乳白色皮质长条沙发。大概是儿童专用的吧,顾盼盼瞄了一眼身后触手可及的一排儿童读物,心头暗忖。 “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面试,因为刚好是就餐时间;我并不想怠慢了你,但眼下照顾自强的情绪很重要。如果我不在场的话,自强很可能会大闹一场。不知道以顾小姐的眼力,能否看出这一点。毕竟张小姐之前是答应了在这里生小孩的,但她毁约了;而自强之前碰巧听到了我和林园长的电话。” 顾盼盼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廖自强是才听到那位张小姐要离开的消息。难怪排斥的情绪那么明显,大概把自己当成了挤走张小姐的罪魁祸首。 另外,这位廖先生就是一向用压制的办法来“照顾”儿子情绪的吗? 不过她还是什么都不会说,只向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我想顾小姐是个聪明人,在读大学生的身份,又连续五年在朝晖幼儿园义务教授手语。林园长对你很是赞赏,刚才你的表现也告诉我,你虽然年纪轻,但是沉稳老练,进退有度。从我这里讲,你过关了;我希望你接下来能过了自强那一关。” “先生,麻烦您停在这里就好。” 司机看了看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特教人选,没有多问就踩了刹车。 顾盼盼道了谢,背着大包下了车,走上熟悉的安顺街。这里离她居住的大院并不远,走路来去是她以前常做的事情。前面不远就是松子巷的丁字路口了,她脚步缓缓,踱了过去。 今晚她的心情并不像外表那么平静。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廖自强的倔强小脸,紧紧抿起的嘴唇,还有挺直了的小身板和捏成小拳头的双手。被她的手语打击之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转起了愤怒的泪花,却死活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但她当时仍然继续说了下去:“你觉得不服气吗?觉得我是在蒙你?等你明天去了朝晖,就知道别的小朋友是不是比你学的好了。你可以不用我来教你,但是你的张老师是肯定要生宝宝的。” 然后她闭上嘴巴,打出了一个想来这孩子应该没见过的手语,转身就走出了一层的活动室。 来到客厅,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正态度恭敬的等她,转告她主人已经外出应酬,并安排好了要他开车送她回去。至于她是否被聘用,却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廖先生和廖太太都是大忙人啊,顾盼盼忍不住同情地回望了一眼活动室的方向,才跟着司机走出了这座表里不一的城堡。 那是廖自强的家,可是那个神情早熟的与年龄根本不符的孩子,真的体会过什么是家么?而她自己,就算现在没有了家,至少也曾经被那样的温暖过,呵护过。 心里一痛,她压抑自己的思绪,不能再继续想下去。没有得到过,也就没有失去的痛苦;或许,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不知不觉,脚步又停在了松子巷第四个路灯下。咬咬牙,她命令自己走过去,一直走过去。其实不难,不是吗?她径直走过了第五个,第六个,直到根本记不清。这条巷子可真长啊,她以前只到过兰州面馆的位置,从未试着向前一直走。 咦,什么声音? 顾盼盼顿住脚步,竖起了灵敏的耳朵。 嘭!啪!外加一两声隐约的脏话,在过往车声的掩盖下并不清楚,却仍然被顾盼盼捕捉到。这是拳脚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而且很明显,被打的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只是一场实力过于悬殊的发泄。顾盼盼放轻脚步,循声摸索了过去。 ------------ 第十三章 出手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一阵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手机铃声忽然在前方响起,顾盼盼将身体紧贴在这家早已打烊的“名爵服饰”的墙壁上,隐藏得更深了些。 “喂,龚姐?是我是我,哈哈哈!这事儿您放一万个心,我们找到了。他啊?他已经吃了解药,真的。刚才我就派兄弟送他回去休息了!是是,怎么会?我这不正要打电话跟您说一声吗?” 接电话的黑衣男子看不清面目,暗影朦胧中隐约只见一排雪亮的牙齿,彷佛某种食肉动物。他将电话夹在肩头,一边嘴里连声谄媚的应着,一边用双手对旁边的两个高大男人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听他话里的意思,貌似是受人所托,送什么解药,还要保证平安到家。顾盼盼不禁冷笑,大概地上蜷成一团的黑影就是那个据说已经平安回家休息的幸运儿吧。 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颈项,顾盼盼眼珠转动,已经把所在的位置摸了个大概松子巷深处居民区,这里是临街的拐角。那几个人的位置是路灯的死角,除了偶尔从店面前开过的车辆扫过的灯光之外,一片黑暗而且清净,真是个杀人放血报仇泄愤的好地方。 “谢谢龚姐赏啊,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找我刚子!好好,再见再见。” 眼见那个自称刚子的男人挂了电话,腰一挺,对一旁的两个手下吩咐:“悠着点,别弄死;实在觉得不过瘾,可以拖回去开开心啊,哈哈哈。” 这笑声充满淫亵的味道,顾盼盼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自己猜错了,地上躺着的是个女人???转念一想,不太可能!如果是女人的话,犯得着三个大男人围起来这么打吗? “靠,老子才不跟东子那家伙一个德性,老子喜欢的是大屁股女人。”背对着顾盼盼的高个男人低声骂了一句,顺便朝地上的灰衣人影踹了一脚。旁边的两个男人也随即一边邪笑一边给地上的人补了几脚。 突然,地上的灰影一个鲤鱼打挺,硬是从那几只脚的缝隙里跳起身来! 顾盼盼眼睛一亮,有看头! 叫刚子的家伙明显吓了一跳,他手机还没有收好,见对方这样垂死挣扎,攥着手机的拳头就径直抡圆了朝灰影砸去。顾盼盼看不见灰衣人影的脸,但从这个角度也能看见他身材修长,头发短短,无疑是个男人。 好玄,那灰衣男暴起之后身子正好向左侧踉跄了一下;运气不错,恰恰躲开了刚子猛力袭来的一拳。可惜他的好运也仅止于此了,另外两人的拳脚齐齐招呼在了落地不稳的男人身上!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别人对打,好勇斗狠的男人哪儿都不缺。眼前这场面真是小case,顾盼盼一向都是放匀呼吸,安心观战,绝不打扰。 这灰衣男不简单!顾盼盼差点喝彩。这男人脚下虚浮,明显是大脑受了什么影响,正处于类似醉酒的状态;可就算如此,他不但抗住了那两人的攻击,还借着歪斜的姿势对欺到身侧的刚子直戳了一肘!顾盼盼眼见他左肘发力的同时抬起右腿,脚尖直奔高个男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左腿腿根! 好家伙,够狠!这要真踢上,估计那高个男后半辈子就只能当太监了。 可惜,这灰衣男攻击的方向很好,大体时机也不错;只是力道和敏捷度都差了那么一点点,要命的一点点。 他的肘被刚子推挡了下来,他的腿却被那高个男人迅疾伸出的两手牢牢攥住,动弹不得。想想也是,你要动人家的命根子,人家的手还不得变成老虎钳啊。接下来顾盼盼都有点不忍心看了,暴风骤雨般的拳脚噼里啪啦打在那人身上;那男人竟然不喊不叫不求饶,只是偶尔闷哼一声,声音里却带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 顾盼盼必须克制着心头蠢蠢欲动的热血念头,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学生,而且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对面三个穷凶极恶的打手,下手可是一个比一个狠。就算是知道那帮人恃强凌弱,而且之前还说不准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顾盼盼也不能随随便便趟浑水天知道被打的人是不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刚好有车经过,车灯只是一晃就消失了。顾盼盼却突然颤抖了起来,她想竭力控制住这种颤栗,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那个灰衣男的脸在车灯下一闪就重新隐入了黑暗,但顾盼盼已经看得非常清楚。那张脸没有灯光下常人的白,反而是一种诡异的红,还有血丝从嘴角泌出。但这些都不是顾盼盼颤抖的原因。 是他,是他! 脑子嗡了一声,顾盼盼已经瞬间冲了出去!她忘了“敌不动,我亦不动”的原则,她忘了“沉、稳、虚、松”的口诀,她什么都忘了,脑海中只有那张脸被折磨的几近变形的脸,那牢牢刻在她心上的脸,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悄然入梦的脸。 她脚步轻灵迅捷,转瞬到了他蜷曲却死撑着不倒下的身体左侧。蓄势已足的一个直踢,出其不意正中当前那高个的心窝!这一脚夹杂了顾盼盼满腔的怒火和复杂的情绪,又狠又准;高个儿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弯下了身子呻/吟起来。 而顾盼盼此时却无暇分神去看战果,脚一落地就立刻旋身摆动双掌,将左侧轰来的拳头虚虚包住。手腕轻抖,卸力将拳头推送到一旁,她随即左步上前右掌变换为抓,扣住刚子的右手往下压带;左掌却啪的一声,从刚子胸前上探,然后闪电般击打在刚子的脸上!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十几秒! 就在这时,顾盼盼敏锐的耳朵听到右后侧风声霍霍,一只大手在她进攻刚子的这个空档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肩! 这个从后边袭来的家伙显然比刚子懂些套路,眼前的刚子一味求猛,缺乏变化;身后来的这个则很懂得抓时机。因为这时候她欺身向前,左手发力,右侧刚好给了那人机会。 顾盼盼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的实战经验并不是很丰富,除了和妈妈练习推手和散打,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对战。 为了他,她绝对不能输! ------------ 第十四章 捡个帅哥回家 顾盼盼右脚顺着对方扣在肩头的力道又后撤半步,左腿稳住重心;将打得刚子捂住眼睛痛叫的左手迅速收回,刷地反抓住扣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背,柔软的腰身向右一拧,立刻变成了和对方侧对面的姿势。说时迟那时快,顾盼盼右臂上抬猛击对方右手手腕;同时已经提起右脚,脚腕用力,足尖狠狠踢在那人的肚子上。 三个被打得措手不及的男人此时已经看出,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居然不过是个身形苗条、长发飘飘的女子;于是不甘心地再次形成包围,一起朝顾盼盼冲了过来。 顾盼盼左冲右突,干脆利落地又给三人补了一顿拳脚,让他们在地上晒肚皮。之后她扶起一旁明显神智不清的男人正打算离开,忽然想起了那个什么解药。 她将男人靠在墙上,转身走向那三个落了下风的败类。刚子此时右眼还不能睁开,只剩一只好眼。模模糊糊见顾盼盼又回转来低头看他,便色厉内荏对着她狂吠:“你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盼盼低低伏身,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刚子早已没了力气,根本躲不开。顾盼盼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只吐出两个字:“解药。”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家伙并不像打电话时那般奴颜婢膝,反而有几分死硬脾气。她等不到回答,又生性不喜欢虐人取乐;于是伸出手去上下一探,片刻便从刚子的上衣内袋里搜出一个小纸包来。 “是不是这个?” 刚子咬牙啐了一口,“死丫头,我记住你了!” 顾盼盼却不理他,手指灵活地解开纸包,倒在右手心一点粉末,又将纸包揣进口袋。然后左手一把捏住刚子的下巴,右手一抖,药粉就进了刚子的嘴巴。 “最好别是毒药。” 她嘴里说着,盯着刚子的表情。还好,顾盼盼终于放心的架起歪在墙下的男人,从容离开。 等到将他扶着在简陋的床上躺了,又把解药喂下,顾盼盼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晃了晃快见底的暖瓶,又拧开了外间的煤气灶,打算烧上一壶开水。拎大铁壶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抖的厉害。今晚用力过猛,完全没发挥出太极应有的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技巧。 摇了摇头,顾盼盼没等水开就倒了些出来;拧了温热的湿毛巾,转到里屋给那男人擦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虽然解药已经喂下,可男人的脸色仍是不正常的红,看来要想恢复需要时间。她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其实算起来,她和他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而且他到底对她有没有印象,顾盼盼半点儿不敢确定。可是为什么她就像被施了魔咒,对他牵肠挂肚了呢? 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平生仅见。 他们之间,原本是不应该再有交集的。他的世界如今看来不仅遥远,而且复杂。 正皱眉思虑间,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那只。粹不及防,男人的力道将她拉倒在了他的身上!顾盼盼觉得自己的脸也突然之间灼热了起来,这个家伙是药性发作了吧。可是她却不太想动,就这样待会儿吧,一会儿也好。 男人的手却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怀中女子的柔软馨香使他心头的燥热稍稍缓解,随后却又腾腾燃烧的愈发灼烈。他抚摸着她,将她拉的更近更低。 顾盼盼目光中渐渐含了水意,看那张被打得走形了的脸离她越来越近;鬼使神差,她主动贴上了那张曾对另外一个女人笑得邪魅性感的薄唇。浅尝辄止,顾盼盼迅速抬起头,想要离开他。可这时候男人的药力未解,朦胧间又受了撩拨和鼓励;竟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程远醒来时,觉得头疼、嗓子疼、胳膊疼、腿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shit!” 是昨晚那些找死的人做的吗?他的双手被左右分开,被系在床腿儿上的绳子牢牢捆着;还好,万幸的是他的两条腿是被绑在一起的,没让他想歪了去。否则的话,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那几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死定了。 还有李太太这个罪魁祸首,程远咬牙。他小瞧她了,一个看起来只懂争风吃醋撒娇卖嗲的女人居然有这种胆量!违反烈焰的规矩不说,是不是也把他程远真的当成了软脚虾? 等他平安渡过此劫,他倒要让她看看自己的手段。当然,那三个男人会和她作伴。 顾盼盼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男人狰狞的脸色。不过她可以理解,毕竟谁被这样捆在床上都不会有幸福快乐的晨起心情。但是比起她来说,这男人还是该庆幸的,毕竟他还有床睡。自己再贪心一点儿就好了,要是装作一不小心把这男人给“非礼”了的话,不知道现在这家伙的表情会怎样? 可惜,只能想想而已;她对如何非礼目前还没机会仔细研究,有待日后从长计议。 “居然是你?你跟他们是同伙?你快点儿放开我!” 程远此刻再也没办法保持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风度,因为眼前的人,是她。 如果换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就算有跟那三人是共犯的嫌疑,他大概也会施展素来擅长的美男计。可偏偏是她,这个数次谋面都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女人。她唯一的一次注意到他,不过因为他凑巧捡到了她的钱包;而她对他说过的话,一直都是礼貌用语最初的“对不起,请让一下。”以及最后一次的“谢谢。” 他知道她是谁,三年前就知道。 第一次谋面是在蓝星酒吧,他那时刚刚拿了个学位回来,静尘阿姨放他和几个兄弟出门庆祝。他选了这个离自己住所不远的地方,和米虎他们准备大醉一场。毕竟哥几个都明白,终于修完规定的所有专业其实意味着:该赚钱了。 一进酒吧,就发现气氛不同以往。他熟悉的调酒师杰克、杰克的女朋友莎莉、酒吧老板胖子刘钱以及一个陌生女孩儿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在隐隐对峙。然后那女孩儿微低了头,从人群中走过来,对挡在门口附近的他说了那句礼貌用语之后就出了门。 后来杰克请他喝酒的时候发牢骚,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女孩儿叫顾盼盼,是来打零工的;对调酒很有天赋,杰克多帮了一把。莎莉却不知道如何查出女孩儿的身份证是假的,真实年龄才不过十七岁。于是老板让她离开,杰克却愤怒于莎莉的小心眼儿,只有她不言不语,要求结了工钱就走人了。 本来这只是个插曲,他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只是记住了这么个人这么件事。大概是他记忆力太好了,后来几次类似的相遇,都是他认出她,而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直到一两个月前他散步时捡到了钱包,她的钱包。 ------------ 第十五章 别再纠缠 顾盼盼皱起眉,发现眼前这家伙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她的样子像是那几个烂人的同伙儿?不过她并没有忽略对方问话中的惊讶,还有那句“居然是你”暗藏的意味。 挑眉,她不忙解开他的手脚,而是缓缓发问:“你认识我?” “顾盼盼,你先放开我!” 程远怒目而视,他现在的姿势有多屈辱,大概没人能感同身受。静尘阿姨对他们的训练有时候的确变态,但烈焰不培养sm牛郎,所以眼下的情况他还从未经历过。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儿绑在床上,如果自己的兄弟们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他的愤怒取悦了在地上窝了大半宿的顾盼盼。 是谁说过她外表阴沉,内心闷骚?忘记了,大概是哪个眼神犀利的女生吧,她对此评价毫无异议。说实话,这男人现在的样子,呃,颇为养眼。 比如此刻瞪着她的生气勃勃的眼睛,经过一晚休息消了浮肿的个性面孔,昨晚因打斗(或者说挨打?)而破损了一部分的衬衫长裤隐隐露出的蜜色肌肤……最惹眼的还是被她轻薄过的唇,以及掉了衬衫纽扣而敞开的大片胸膛。 好吧,除了胸膛上的一些淤青。 不过,他刚才好像喊了自己的名字。 顾盼盼眯起眼睛,将上下打量的目光收回到男人的脸上。然后她意外的发现,男人的脸色居然又变成了昨晚的那种快要滴出血来的红。药力没化解干净?还是说,被自己看的害羞? 程远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眼神却挑剔又贪婪的女孩儿,只觉得怒火腾腾的烧到了脑门上。他扭头不再瞧她,开始转动手腕跟绳子奋斗。让他更为恼火的是,这丫头打出的绳结颇为繁琐,他用了好几种单手解绳索的方法都无法挣开。 顾盼盼忍不住微微抿了唇,笑了起来;可旋即脸色一暗,折磨捡来的帅哥的好心情顿时消失。 这绳结是母亲惯用的,从小到大母亲捡来的废品大概可以堆成几座山了吧。因为母亲习惯将那些旧报纸等等捆扎得结结实实,所以她也很早就学会了打各种死结活结。昨晚懒得跟神智不清的他动手,索性一捆了事。 她大概真有些昏头了吧,见了这男人就什么都忘记。 顾盼盼,他的一切真的跟你有关系吗?顾盼盼,你忘记母亲了吗?顾盼盼,你的誓言要怎么兑现?她自问,心底升腾起无限懊恼。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顾盼盼上前,三两下将男人手上的绳结抖开,却对他腿上的绑缚置之不理。这一番相遇就当作是一场梦好了,别再纠缠。 她甚至都不想再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想问他是谁。迅速收拾好要带的书本等一应用具塞进大包,顾盼盼在甩门之前对他说了一句:“自己解开,灶上有粥。门你不用管。”然后径自离开。 两间简陋小平房里,只剩下床上目瞪口呆的程远,手里还攥着好不容易解开的绳子。他想大骂几声,大吼几句;可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与其对着空气发泄怒火,还不如回去找正主儿。程远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现在如果还不明白是顾盼盼收留了自己,那他就是白痴。 揉了揉勒出青紫印的手腕和脚腕,程远暗叹,这妮子可真敢下得去手啊。 不过再想想昨晚的春/药药性之烈,以他被静尘阿姨用寻常春/药喂养过的粗壮神经都难以抵御,顾盼盼这种性格的女孩儿把自己捆绑起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只是他朦胧中记得自己被群殴的时候有人曾经跳了出来,会是她吗?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没多大力气的纤弱女孩儿,救了他?还是说那帮人扬长而去之后,刚好被顾盼盼遇到迷迷糊糊的自己? 不过顾盼盼既然住在这里,总有机会问清楚。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处理有关李太太和那几个杂碎的事情。 想到这里,程远的脸上一片冰霜。 好在今天的第二次补考定在了下午。 学院里跟她做伴的难兄难弟原来还是有不少的,尽管她大多不认识。谭紫和琉璃早上就来找过了她,琉璃还神神秘秘地跟她下了保证:准过。甚至还夸下海口,以后顾盼盼都不用再为这门鸟语费神。 直到出了考场,顾盼盼才算明白琉璃的信心从何处来。 回头非得审审她,到底跟那位据说刚留学归国不久的双料博士到底是什么关系。绝对的猫腻啊!这位帅哥一来就被聘为副主任,如此英俊潇洒年轻有为;考场上随便转,就连塞个纸条儿手法都相当专业。看来琉璃所说的一颗红心几手准备还是比较靠谱的,起码人家事先准备的答案果真派上了用场。 “盼盼,考得还顺利吧?”谭紫迎在了考场外,琉璃却不见人影儿。 顾盼盼露出笑容,伸手比了个v字,“琉璃真有办法。她人呢?” “找她啊?瞧,那边那边!还能看见个影子,刚才被江一帆直接拐走的。”谭紫对顾盼盼眨眼,脸上的笑容要多八卦有多八卦。 江一帆自然就是刚才在考场上施展妙手的江大博士。瞧着离她们越来越远的那双背景,顾盼盼凑到谭紫耳边问:“琉璃主动的?”脸上的神色却仍然一本正经,让人以为她们正在探讨某项重要的国际商业机密。 谭紫摇摇头,“不是很清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这是个严肃的课题,我们必须重视。”话说到最后,顾盼盼倒没怎么样,谭紫自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只是她们俩的快乐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顾盼盼就又被势利眼她们的班导董教授召唤到办公室去了。谭紫想起琉璃嘱咐过的事情,不得不佩服她想得细致周到;正感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妈,给我打过来了?”谭紫甜甜的声音带着撒娇,让那头的谭妈妈皱起眉头。这个女儿真不知道像谁,没有自己叱咤商海的气魄不说,连老头子的温文尔雅也没遗传上一分。她是没看见谭紫在这头边讲电话边调皮地吐舌头,否则大概要气炸了去。 “怎么又忽然想起朝我要钱了?不是说好了这个学期你要追求独立出去打工,临走你爸给你钱都死活不接?” “哎,妈,这不是盼盼有急用吗?这几个钱您老人家还心疼啊?再说了,盼盼那性子,要不要还没准儿呢。”谭紫知道老妈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呃,当然只是对她和她老爸才这样;跟商场上的对手过招,老妈一向是笑里藏刀来着。 “是你那个朋友顾盼盼?她怎么了?”谭妈妈身在遥远的南方大城,对女儿常挂在嘴边的密友一直比较好奇;只是她太忙,而且她的商业圈子没有拓展到北方来,所以连找个出差的机会看女儿和她朋友都做不到。 “哎呀,老妈!以后再跟你说,钱到底打到卡上了没有?”谭紫对老妈今天的话多感到奇怪,难道她老人家的公司要倒了,所有有大把的时间?呸呸,她赶紧唾弃了一下自己的不孝想法,确认款到之后就合上了手机。 ------------ 第十六章 廖夫人 顾盼盼从董教授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很多学生已经奔食堂而去了。没见到谭紫,琉璃大概也是被人拐着去吃浪漫晚餐了吧。把肩上的大包扶了扶,顾盼盼径直奔了东门那里有个地铁站,可以一直坐地铁到星月书屋。 刚到门口,一个陌生的灰色西装男子就拦住了她。他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清秀斯文的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顾盼盼小姐,廖董事长派我在这里等您,请您上车吧。” 廖董事长?顾盼盼反应过来,应该是廖自强的父亲。看来应聘顺利通过了,顾盼盼心头一松;随即她点点头,跟着灰西装男子来到一辆八成新的黑色奔驰前。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有不少人来往,却也没几个投来关注目光。那人绅士地帮她拉开后车门,顾盼盼也没有犹豫,径自上车。 如果廖自强表示接受自己的话,真可算雪中送炭了。刚才董教授再次催她缴学费,她倒是很有骨气地说周末之前就能交齐;可是这笔钱到底去哪儿弄,她可是一直悬着心的。 “喂,李山,我是张宇。顾小姐走的是东门,你们撤吧。”司机戴着蓝牙,边开车边打电话。顾盼盼从他的话里总算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学院有三个校门,自己还能刚好被堵住。这不是运气问题,而是这位廖董事长的作风实在够强悍。想必廖家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全面调查吧,而且一出手派了三个人来等她,不知情的没准儿会以为是黑社会来寻仇。 “借我电话用下好吗?”顾盼盼没有忘记星月书屋,只是在那边显然是借不到那么一大笔钱的,只好先去廖家。 张宇一拍脑袋,“嘿,不提我差点忘了。廖董事长吩咐先带您去电讯超市,挑一款您喜欢的手机。”说着边开车边观察,锁定目标后熟练地将车滑进了一家大型购物商场的停车位。 顾盼盼思索了一下,决定接受这样的安排。没有通讯工具的确不方便,而且以廖家开出的薪水,买个普通的手机并不算是奢侈。她是去工作的,又不是被包养,没必要摆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姿态。再说,她打算过一会儿跟人家商量先支取大笔的薪水,这点小钱上还要作态,怕是连自己都觉得虚伪恶心了。 挑了一款价格最低的诺基亚,理由是据说可以当做防身砖头来用。不知道哪个女同学曾经抱怨过,她的手机太皮实,怎么摔都不烂,害她想换个新的都找不到有力的借口。顾盼盼当时曾留了心的,那就是一部诺基亚,跟自己刚才选的相差无几。 专车的速度就是快,上次顾盼盼打车从朝晖幼儿园到天阆别墅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眼下这奔驰好像说话间就出了闹市区。 顾盼盼在车里拨通了星月书屋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老板冷卓。顾盼盼只说有事请假,冷卓应了;还告诉她有事尽管忙,书屋没关系的。顾盼盼却有着几分不自在,毕竟这边才干了没多久,况且还预支了薪水,唉。 不过她倒也没多少时间沉浸在这些思绪里,因为今天的这位司机非常健谈。尽管顾盼盼只是出于礼貌点头或者嗯上一两声,偶尔简单回答一下,张宇还是成功的把他的身份以及今天他们三人都被派出来等顾盼盼的缘由说了个一清二楚。 “我可以叫你盼盼吗?都这么熟悉了。” 顾盼盼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有多熟啊?” “其实你大概看出来了,我不是董事长的司机,而是他的秘书。”张宇无害的外表颇具亲和力,自来熟的本领一等一,察言观色的功夫更是个中翘楚。正因他轻易看出顾盼盼的个性,所以他才变身话痨。 “今天晚上董事长夫人没有应酬,虽然小少爷表示不拒绝让你教他,但夫人也是要亲自把把关的。” 张宇对董事长的这些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不乏一些廖家秘辛。当然,那些是不可能拿来跟眼前这心思深沉的姑娘分享的;只是提点她两句,让廖家少爷的特教事宜得以顺利安排,也就是为帮董事长分忧了。 顾盼盼本来心思就多转几个弯,心领神会之下,对张宇接下来的一些貌似闲聊之语更是多留了神。饶是如此,面对廖家美丽高贵的女主人时,顾盼盼还是险险被人家的下马威给扫落到尘埃里去。 廖家别墅跟昨日傍晚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进入客厅的时候,顾盼盼却觉得空气中多了些莫名的紧张味道。 那不是来自顾盼盼的紧张,而是来自廖家所有人的紧张。包括交了差转身“逃走”的秘书张宇;只朝她微一颔首,就面无表情上了楼的男主人;理也不理她,转头就进了活动室的廖自强;对她露出笑脸,却一言不发跟上廖自强的准妈妈;以及僵笑着请她落座并奉茶的女仆。 这个女仆并不是昨天餐厅里见过的任何一个,这多少让顾盼盼有些意外,廖家的女仆这么多? 随后顾盼盼才注意到端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人明眸皓齿,发髻高挽,露出优雅白皙的颈项,颈项上钻石项链闪闪发光。一身明显出自大师手笔的别致晚礼服,不像是居家女主人,分明是宴会上稍息片刻的明星。 其实她真的猜对了,这一位确实是明星;只可惜顾盼盼极少看电视和网页,除了课堂上碰碰电脑外,顾盼盼简直和现代化的一切电子数字设备等代表先进的东西绝缘。 水汀儿从见到顾盼盼的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儿,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女孩儿五官倒是漂亮的紧;可惜一身廉价的衣服,一脸阴沉的神色,怎么看怎么让她觉得别扭。 “小穆,你叫那个李响收拾好了明天再走吧,我这里多留她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水汀儿气质高贵,语声柔婉;咬字中有股隐约的风情,却偏偏并不让人讨厌。就算此刻她说出来的话明显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内容,可听到的人却个个都说不出一句反对甚至仅仅是质疑的话来。 叫小穆的女仆唯唯诺诺地朝厨房那一侧走了过去,顾盼盼灵敏的耳朵接收到了那边隐约传来的年轻女孩儿嘤嘤的低泣声。 顾盼盼皱了眉,貌似刚才她到之前,这廖家女主人刚好决定赶走一个女仆?而廖家的男主人大概是持反对意见? “不好意思顾小姐,刚才恰好处理了些小事。现在我们还是来谈谈自强的问题吧。我听说,你昨天单独与自强呆了一段时间?”水汀儿微微露出笑意,问话不疾不徐,顾盼盼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敌意。 ------------ 第十七章 下马威 “您说的没错,有什么问题吗?”顾盼盼尽量压抑自己的不快,眼前的廖夫人推翻了昨日见到客厅装饰的瞬间而做出的判断。这女人虽然够浪漫,够雅致,却明显不够大方。 “问题嘛,倒是没有。只是我对顾小姐的教学方式比较好奇,既能让自强摔了大半的玩具,又让他自己同意由你来带他。我这个做妈妈的人都想给你当学生了,顾小姐不会笑话我吧?”水汀儿的脸上笑意越发深了,眼底却一片凉冷,言不由衷。 顾盼盼点点头,“不敢,那我够资格教他吗?” 琉璃曾经说过,以不变应万变方为口水战的最高境界。琉璃还曾经说过,聪明人最会装糊涂,糊涂人才会装聪明。亲爱的琉璃是顾盼盼见过的口才最最便给的女子,眼前这位廖夫人怕是还得修炼十年才能赶上一半。被琉璃用催熟大法荼毒过的顾盼盼,虽仍然交际无能,但起码不会在与人针锋相对中落了下风。 只是有很多事情,不仅仅是口舌之能就可以解决的。顾盼盼虽然深谙此理,却没法预料到廖夫人的九转心思。 水汀儿并没有接顾盼盼的话,尽管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丈夫和儿子的决定。她清楚眼前情势,张兰熏今非昔比,早已经从张小姐变成了周太太,如今也有钱付给廖家大笔的违约金回去做专职妈妈。眼下自强的教育和沟通必须有人来做,自己和丈夫都没有时间的情况下,总得找个人才行。 但是她不可能这么痛快就让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不经她的考验,顺顺当当就进了廖家的大门。尤其是这个让她一见就反感的顾小姐,更不能手软了去。否则日后经常不在,这一看就知道心思深沉的人还不得爬到自己头上去? “我相信顾小姐是诚心来教导我家自强的,更相信你有你的独到之处。但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任何一个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善待与呵护。这点顾小姐应该不难理解吧?”水汀儿说着,站起身,在隐蔽的角落酒柜上端了两杯红酒回来。 伸手递了一杯给对面的顾盼盼,水汀儿接着说:“自强的哑不是天生的,这点你大概还不知道。自从他两岁半出现不说话的症状以来,我们找遍了各大医院的知名专家,检查结果大同小异。” 顾盼盼接过酒杯,暗自奇怪,不知道这位廖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刚才对方的眼神儿她可没有忽略,复杂中那抹敌意清清楚楚。难道……会有泼酒水的戏码要上演?可是不像,对面的优雅女人已经轻啜了一口高脚水晶杯中三分之一不到的暗红酒液。而且很明显,这么点酒水拿来泼人是相当没有声势的。再说了,对方又有什么借口来对自己发难? “结果怎样?”顾盼盼并未忽略廖夫人的叙述,她对廖家如此财势却依然对儿子的残疾无能无力也觉得有些奇怪。妈妈无法治疗,因为家里太穷;可廖自强的情况正好相反。据她所知,但凡听觉尚在的后天哑巴,多数是能够用钱堆成一个健全人的。 “医院的检查结果,都是说自强的声带等发音器官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不想说话。”水汀儿声音如前柔婉,顾盼盼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寒。 这种情况,如果廖自强眼神空洞,极度依赖那位张小姐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自闭症。可是那孩子眼神倔强,极有主见,分明不是那种孤独自闭的表现。那么,他坚决不肯开口,而且就这样已经过了两年左右,原因到底是什么? 顾盼盼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即便仅仅是揣测,她的心也揪得难受。谭紫和琉璃因为她沉默寡言的原因,曾经查了许多资料来和她分享。甚至谭紫还曾经没心没肺地问过她:“盼盼,你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什么不好的东西?鬼怪?杀人?车祸?” 廖自强现在的状况,绝对有着极其特别的原因。 “我们也带他去看过国内外的几位儿童心理医生,他们虽然都咬定必然是出于某种心理因素导致了自强的不开口,但他们用了不少方法来治疗,都没有效果。”水汀儿大致能猜到顾盼盼的想法,也并不吝于为她解惑;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想过更为惊悚的东西,这点难以帮上对方的忙。 “坦白说了吧,自强更需要一位富有爱心和耐心,甚至能创造奇迹的特教。”水汀儿说完,笑吟吟看着顾盼盼,示意她饮尽杯中酒。 顾盼盼听到这里,才明白廖夫人的意思。爱心和耐心,她顾盼盼应该是有的,只是不知道能否达到廖夫人的标准。至于创造奇迹,连那位张小姐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没必要拿来为难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了吧? 沉吟之中,顾盼盼看到廖夫人将红酒喝掉,水晶杯留在手中。瞧对方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酒杯,顾盼盼也如廖夫人一般饮尽了杯中酒。她本想开口说点什么来表示下自己的态度,对方却又非常有风度的取走了顾盼盼手中的空杯。 然后,让顾盼盼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廖夫人将两只高脚水晶杯狠狠掼在了圆形粉色地毯旁边的木质地板上,几乎同时落地的两只杯子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所幸地板缓冲了力道,水晶杯才没有摔成粉碎状,而是裂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块。 “廖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顾盼盼从沙发上站起身,脸色沉静,心里却瞬间转了许多的念头。 客厅里这样的动静,廖家上下无人惊动,难道这廖夫人平日撒泼习惯了吗?而且刚才本以为相安无事了,这女人却又突然发难,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小姐,稍安勿躁。”水汀儿很满意顾盼盼的反应,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私家侦探只用了一个晚上,调查结果上午就递交到了她的手中,除了照片。这个顾盼盼不但毫无背景,而且极度需要钱。 “我只是想看看顾小姐是否也具备足够的耐性。小穆,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水汀儿扬声,刚才大气也不敢喘的女仆慌忙应了,托了个小盒子出来。 走到近前,顾盼盼方才看见,那盒子里是放大镜、镊子、纸板、剪刀和某种胶水。 “顾小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如果你能将两只酒杯复原,我们自强就拜托给你了。而且我家先生雇用你的薪水除外,我还有额外的奖励。” ------------ 第十八章 报应 这就是传说中的恩威并施?顾盼盼一边判断着手中的这块碎玻璃到底是属于哪个水晶杯的残骸,一边在心底啧啧赞叹。真该好好跟廖夫人学习啊,这下马威使的!明明是被刁难,却还让你说不出人家一句不是;除非你有骨气转身就走,否则只能生生受了。 就像她现在这样。 好在顾盼盼手脚麻利,眼神也非同一般。灵动的手指上下翻转,两块碎玻璃就合到了一处;胶水缓缓倒在弥合处,用另外一块碎片边缘轻轻刮掉残留在缝隙之外的部分,第三块又随即粘了上去。 大客厅的猫头鹰时钟调皮地滴答滴答,顾盼盼早忘了时间。她就盘腿坐在粉色短毛地毯上,面前放了透明的托盘,盘中摆着左右各一堆她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分拣开来的玻璃碎片。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未成形酒杯,她并未留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那个穿了可爱卡通睡衣睡裤的小男孩在她面前地毯上坐下来,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并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看来廖自强不但早早吃过晚饭,而且已经沐浴过了。顾盼盼对他的出现其实有预感,毕竟今晚对于廖自强和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那位张小姐不知道如何跟廖自强沟通的,但显然跟这孩子达成了某种共识;廖先生虽然也没有再下楼,全权交给自己的夫人折腾,不过这些事情想必他也不会瞒着儿子。 如果没有意外,她和这个小男孩必将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即使会有意外,她也会尽量把那个意外消弭于无形;就如她强行忍住对廖夫人的反感,来细细修复手中的两个残破酒杯。 原本还只是对金钱的需要,对这份工作性质的认同感,使她对廖家的这个职位有了向往。如今见了这女主人的做派,顾盼盼突然有了一种古怪的好奇;或者说,她想看看别人的人生。 “我叫顾盼盼,你应该知道。不用喊我姐姐、阿姨,或者老师,你记住我是顾盼盼就好。当然你现在还不会说话,我明白。”她一边粘合,一边轻声细语。长这么大,顾盼盼大概头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廖自强点点头,表示他听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停留在顾盼盼灵巧的双手动作上。 顾盼盼不再说话,而是把胶水递到了他手中;然后把刚刚对接好的碎片接缝送到他眼前。廖自强眼睛亮了,学着顾盼盼的样子将胶水小心翼翼地倒了上去。顾盼盼手疾眼快的用裁出的细纸板将险些流溢的胶水接了,又将托盘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忙活了好一阵儿,直到水晶玻璃杯粘合成了最开始的样子。只是俗话说的好,破镜难圆,就算是粘了回去也难免有那些弥补的裂痕。 但那又真的有什么关系吗?女主人其实早已经出门去了。终于从楼上下来的男主人则带了满意的目光审视了顾盼盼和廖自强的手工,带了些许客气礼貌地询问她今晚是否想住下来。顾盼盼当然不会那么没有眼色,而且家里的烂摊子也还需要收拾。更何况那个捡来的男人怎么样了,她也还不得而知。 于是,约好周末签订工作协议后再搬过来,顾盼盼和廖自强简单道别之后,又坐上了昨晚送她回家的那辆车。 “顾小姐,其实廖夫人她……”司机斟酌着词句,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对这个马上就会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下谋生的女孩怎么说才合适。 “没关系,我来廖家只是为了当特教。”顾盼盼并没有直接鼓励对方说下去,有些事情以退为进会更好些。而且她本来对于廖夫人的为人并不关切,那不是她要计较的范围。只是现在她对廖夫人有几分旁观者的好奇,谭紫曾经把她的这种好奇定位为八卦,可是她自己却一直不赞同这种说法。 她顾盼盼轻易不开口,怎么能算八卦?她最擅长的也就是倾听而已。司机李山也不是饶舌的人,所以一路下来,顾盼盼得到的信息就是:廖夫人在李山眼里是个好雇主。 顾盼盼回到大院,刚走到自己的平房门口就察觉到不对。虽然灯是灭着的,房门是关着的,但里面有人。 难道,那个家伙还没有离开?她心里一跳,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他,为什么留下来?难道是想要报答自己的收留之恩?她自嘲的勾起嘴角,想起那家伙早晨怒不可遏的模样,貌似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辈。 只是为什么还是若有所待呢,顾盼盼顺了顺头发,推开了门。 有个男人正站在靠里面的那个简陋煤气灶架前面,看不清模样;只见一双亮亮的眼睛,正盯在推门而进的自己身上。 “赵正宁?!”顾盼盼声音压低,颇有些纳闷。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眼前不是那个复杂的男人;而是那个强行介入她的生活,也终于被她看做朋友的警察。她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失落。 “他是谁?”赵正宁声音比顾盼盼还要低沉。顾盼盼拉亮了灯,他却连眼睛都没眨,还是那样盯着她。 “谁是谁?莫名其妙。”她将大包挂在钉子上,走过去想倒水。 “我早晨来过,看见他了。”赵正宁脸上的神色,好像抓到了妻子偷会情人的丈夫。顾盼盼看着他挡在她面前,既感到荒唐可笑,又觉得浑身无力。 今天晚上对于她来说,实在不适合再跟赵正宁这样的男人交涉什么。她不想说话,也不想理睬他,指了指门口:“请便,我要休息了。” 赵正宁却迅疾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去躲,却没有躲开。皱了皱眉头,顾盼盼有些沮丧是自己的反应变慢了,还是他之前一直在让着她? 可还没等她想清楚,赵正宁的英俊面孔已经直逼到她的眼前。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映出了自己苍白疲倦的脸,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直到他将灼热的呼吸压向自己的鼻翼,顾盼盼才艰难地扭过头去,闪躲开他的唇。 坏事果然不能轻易做,报应来得好快;昨晚她轻薄了那男人,今晚这个赵正宁就要来轻薄自己了。 赵正宁的唇落在她的耳垂,辗转吸吮。她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双手变成了铁钳,将她的双臂禁锢;而她,今晚竟觉得心力交瘁,彷佛被抽干了力气。 赵正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一切都是本能。 怀中的她柔软温润,让他迷失了心智。她的馨香如此诱人,而他的自制力早已在清晨与那男人的对峙和今晚漫长的等待中被消磨一空。直到她吐出那句清清冷冷的“是我让你误会了吗?”,如一瓢冷水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放开她,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落荒而逃。 ------------ 第十九章 谣言四起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龚霜在出示了自己的会员金卡之后,却被烈焰女士会所的前厅招待拦住了身形。 “对不起,龚女士。您的金卡已经失效,信息显示您违反了会所的规定。烈焰女士会所不欢迎违规会员,所以非常抱歉,您请吧。”说话的女孩微微欠身,手指着旋转门的方向,机械化甜美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烈焰的招待员都是久经阵仗,对这样的情景熟悉的快要麻木了。 “我要见你们老板。”龚霜仰头,将波浪长发向脑后甩了甩。她不屑于跟面前的接待员纠缠这些问题,还是找商静尘比较有用。 “老板慎重吩咐过,如果您有这样的要求,替她转达给您一句话。” “什么话?”龚霜的脸色比刚才又沉了几分。商静尘这个老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的高额会费从没少过一分,昨天之前对方还总是将她奉为上宾,这会儿却连见一面都不肯了。 难道昨晚的事情真的出了岔子?想起这事,她心头有些不安。昨天一定是个诸事不宜的凶日,怪就怪自己事先没找个大仙掐算掐算。号称到南方分公司巡视的老公突然出现在自家别墅的沙发上,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幸亏她当时将头脑昏沉的richard留在了车里,等他的药力慢慢发作,自己先进了别墅。 龚霜将昨晚后来的安排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啊! 耳饰中暗藏的“梦无痕”药力特别,翻云覆雨之后清醒过来就能忘记一切,这也是她花大价钱托刚子辗转买来的原因。再说了,她根本还没来得及碰他。而且她背着老公打电话给刚子安排去送解药,刚子也回报说一切办妥,难道他骗了自己? “我们老板说,您可以选择主动交一百万罚款,也可以选择等待烈焰的惩罚行动。” 龚霜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仍然没有发作。她虽然嫁入李家近十年,但并不是只懂得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作为三海集团的总经理,没有几分城府和手段,只怕那么抢手的位子早就易主了。 她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然后一语不发,转身推动旋转门出了会所。 站在二楼监控室的程远双臂交叉环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屏幕中李太太的每一个表情,直到对方一脸阴郁地走出监控范围。没有人可以在暗算他之后不付出代价,李太太和她派来的小喽啰如是,那个让他八岁便流离失所无父无母的人亦如是。 “程远,你让谁去查那三个人了?”这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却又奇怪地勾人。 “静尘姨,我托了立文去看看,米虎也非要凑热闹。”程远收回目光,看向歪在一旁大沙发上的女人。 今天静尘阿姨还是打扮得惊世骇俗:大红大紫的旗袍开衩快到腿根儿,染成栗色的卷曲长发盘整在头顶,偏留了两缕儿垂到唇角,一张无法辨认底色的脸上涂抹的花花绿绿。 不过谁要是以为这是一个俗气市侩的老鸨,那他可就等着吃亏吃到死吧。因为他程远就算是前车之鉴,虽说那会儿他才八岁,还没有犀利的眼光。 “嗯,小事,他俩足够了。”商静尘细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上下敲打,略显苍白的指节上依稀可见小小的黄色斑点;那是她最为无奈的年龄自白,常让她咬牙切齿。 程远的脸却因为她的语气和目光而红红白白:“静尘姨,您是在暗示我太丢人了吗?” “nonono,我是在明示。你这第一红牌名头都占了两年多了,怎么连个老女人都搞不定?” 程远满头黑线。他很想说,那个李太太今年也就三十多岁,根本算不上老;您才是实实在在的“老”女人,而且是他程远绝对搞不定的女人。 可是他不敢,静尘阿姨的手段一直是他的噩梦。 自从她把他从火场废墟里掏出来之后,这世界上他最怕的人不再是父亲,而变成了她。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最初他的不逊和疯狂,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被静尘阿姨消弭于无形;每一次刻意的挑衅,都是以他完败而终。 如果一向严厉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能从那废墟下爬出来,看到当初无法无天的逆子如今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知道会不会五体投地来拜求一下教子高招? 顾盼盼醒来时,发现昨晚自己迷迷糊糊地居然和衣而卧,并且一夜好眠。 呵,她不得不嘲笑自己,貌似也快赶上谭紫的没心没肺了。好在她终于决定离开这里,不管是昨晚发疯的赵正宁,还是那个总是害她失控的复杂男人,以后都将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这样很好。该断的都断掉,让一切从新开始,眠于地下的母亲倘若有知,想必也会赞成吧。妈妈,您的生命中隔绝了大多数的男人,是否因为您早已经看透? 顾盼盼抚过自己的耳垂,轻叹了口气,草草洗漱了一下就直奔学院。今天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说服谭紫或者琉璃替她到星月跑腿。 昨晚因为廖家的突然袭击而没能去成书屋那边,她心底满是歉意。如今自己的特教工作基本敲定,书屋那里除了周末,平时肯定帮不上忙了。但是她曾经的感动和决心并未随着困境将解而有所改变,即使自己抽不开身,她也得安排妥帖。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金融系的顾盼盼,昨天下午有神秘人替她交了学费呢。”南校区逸夫楼前,一个穿着时尚的高挑女生正跟身边的两个朋友卖弄自己刚刚得到的小道消息。 “又是顾盼盼?不是听说她那个哑巴老妈过世了?”另外一个矮胖些的圆脸女生有些不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顾盼盼怎么如此受关注?开学以来三不五时就有些消息满天飞,像是经济学满分啦,要不就是第几次英文补考啦,或者是又拒绝了哪个系的系草啦…… “你那早过时了,据可靠消息,咳咳,”旁边一直莫测高深状的女生掩饰地咳了两下,压低了嗓音将“真相”揭露了出来:“顾盼盼出去卖了!” “原来你也听说了啊?小丽那丫还让我别轻易说出去呢。”最开始爆料的时尚高挑女生撇撇嘴,“听说顾盼盼以前还拒绝过好几个有钱的男生追求,现在反而倒贴给大叔了,真是活该!” “就是为了学费啊?”矮胖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是不是真的?” “昨天下午有人亲眼看见她上了男人的车,黑色奔驰,不信你去问。” ------------ 第二十章 在意or不在意 顾盼盼没想到今天刚到学院就会被请到董副教授的办公室,她有些奇怪,昨天下午才提过一次交学费的事情,今天难道还要再催她一遍? “咳咳,顾盼盼啊,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吗?”董兴武上半身靠在椅背上,交叉的十指在办公桌边表演分分合合的戏码。他侧头看着顾盼盼,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摇摇头,顾盼盼等待董教授的下文。 关于学费,她想起昨晚因为廖夫人的下马威而忘记跟廖先生商量预支薪水的问题。自己实在糊涂,这么紧迫的事情也会忘记,也许今晚应该打个电话? “你的学费其实晚点儿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董兴武欲言又止,话题让顾盼盼提起了心,可那露骨打量她的目光却让她皱起了眉。 “您如果不好说的话,我就先去上课了。”顾盼盼声音冷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住了眼前董教授的眼睛。 董兴武还是头一次见顾盼盼这样看着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瑟缩了一下,这丫头的眼神真够凌厉的。不过她如果没做什么心虚的事,干吗摆出这样咄咄逼人的神气?想来李雪菲说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下午财务处告诉他顾盼盼的学费已经到了,而且交款人只打了个电话确认,说是顾盼盼的朋友。今天李雪菲就提起昨天两个女同学看见顾盼盼上了男人的奔驰,作为辅导员,他怎么也得尽尽教育的责任。 想到李雪菲的嫣然笑靥,董兴武的心就热了。 他侄儿前两天还打电话来,说是在李氏做得很顺,最近又快升迁了。除了拜托他继续照顾李氏的小公主之外,还允诺这次一定把他念叨了好久的犀角杯给买回来。 李雪菲满意,意味着他的犀角杯也会让他满意。董孝华这孩子一向说到做到,不错。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得不提醒你。有些事情就算你不得不做,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吧?至少要注意影响,你大概还不知道学生圈里传得多么难听。”董兴武一脸的惋惜,可眼神分明是不屑却又带着一丝……情色味道。 顾盼盼的指甲狠狠掐在掌心,用尽全部力量按捺住马上就要发作的火气。 一个教授,一个辅导员,居然能对女学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录下来的话,能否当做证据告他一个诽谤罪?回头应该问问琉璃。 “您能解释一下吗?” 顾盼盼的手伸进自己的大包,握住了昨天新买的手机。 “太过分了!我说她们鬼鬼祟祟指指点点在说什么,看见我过来就不说话了,原来是在散播你的谣言!” 谭紫啪地一掌拍在阶梯教室的桌子上,将前面的几个学生吓了一跳。 顾盼盼却不接话,只是将手机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好几遍,抬头对谭紫说了一句:“你看,我这个手机录音质量还真是不错。” “盼盼,你没事吧?我对不起你,我交待,昨天的学费是我和琉璃帮你交的;琉璃说你那脾气没准儿会拒绝,所以才没让你自己去交。可我们真没想到会让那个势利眼说成这样,气死我了!不行,我不听讲座了,你跟我一起找他去!” 顾盼盼将谭紫按在座位上,朝前面努了努嘴。 前面白发苍苍的老教授都已经打开了多媒体,乱哄哄的教室也很快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再冲出去简直就是罪不可恕。 谭紫的脸色很坏,她们金融系不比外语系,因为将来向银行等机构发展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女生的名誉往往被看得很重。 “谭紫,我其实最想知道的就是谁帮了我。”顾盼盼声音低低的,笑得很狡黠,“一猜就是你们。” 谭紫这才恍然大悟,顾盼盼摆出沉重阴郁的面貌,居然就是为了诈她说出真相。可是,盼盼真的不在意这种流言蜚语吗? 顾盼盼自己也没想明白她究竟在不在意,或者该不该在意。 她原本是愤怒压抑的,悄悄按下录音键后却意外地听到董兴武说出学费已经缴清的消息,顾盼盼竟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不管是谁帮她缴费,她是一定会查到并还清的,所以她并不纠结。更何况有可能替她付学费的,总共也不过三四个人而已。这不,还没用她费什么力气,马上就找到了正主儿。 至于后来董兴武所提的影响问题,她承认,自己昨天上车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可是,她们学院早晚私车接送的女生多的如过江之鲫,是谁的眼睛那么利,偏偏盯上了她这个小虾米? 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顾盼盼低垂着头,认真的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在意”的问题。 直到讲座结束,一群女生簇拥着一位高傲美丽的公主从她和谭紫面前施施然而过,并且一齐投过莫测高深的眼神,顾盼盼才终于锁定了目标李雪菲。看来老天替她做了选择,她不得不在意一把了。 “琉璃,谭紫,你们说李雪菲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午饭时间,老地方,三个人边吃边聊。顾盼盼将之前贫困生助学贷款的事情与这次的谣言一起比较了下,征求她们俩的看法。 琉璃眯起眼睛,“大概不出三个,你自己琢磨琢磨。第一,你抢了她的风头,她男朋友移情别恋到你头上,她要报复;第二,还是你抢了她的风头,她暗恋的男孩喜欢的人是你,她妒恨交加;第三,你主动出手倒追,抢了人家的男朋友或者男人。” 顾盼盼点点头,然后扔出一句“可是你们觉得我出过风头吗?”之后,就继续进攻自己的餐盘了。 谭紫拍拍琉璃的头,绽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某人的春天来了,所以智商下降,想象力都围绕着男朋友转。” “是啊,请问智商健全的紫美人,你还有什么更精准的分析?”琉璃咧开嘴,全然不在乎谭紫的揶揄,将软乎乎的刀子轻松捅了回去。 “我的想法是,那个虚伪做作的女人受不了别人比她更美貌更有天赋,所以她先是针对我,现在有针对盼盼。”谭紫想什么说什么,还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们系系花的桂冠早就在人家头上戴着了,要说你嫉妒她还比较可信。”琉璃放下筷子,“我们可以打赌,能让一个系花这么面目狰狞的排挤盼盼,原因一定是个男人。” ------------ 第二十一章 怒意 “盼盼,你是怎么打算的?那个李雪菲真是太卑鄙阴险了,要不要……”谭紫挽着顾盼盼的胳膊,边走边咬牙切齿。 顾盼盼看了看从kitty猫摇身一变,成为四川小辣椒一样的谭紫,嘴角忍不住上翘。她自己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所以也没法跟谭紫交待什么;只是身边有这么不计回报力挺自己的朋友,心里真是暖和。 “先不要动,你和琉璃帮我多打听一下她的身份来历就好,”顾盼盼思索了一下,补充道:“要是真和琉璃猜测的那样,最好是把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揪出来。” 谭紫崇拜的看着顾盼盼:“哇!盼盼,我觉得你骨子里特别像黑社会的大姐头,虽然看上去不像……”不过紧跟着她就“啊”地惨叫了一声,另外一只拎着小皮包的手赶紧捂上了额头;挂上一脸委屈的表情,嘴里还嘟囔着:“你又打我……” 顾盼盼脸上依然云淡风清,好像刚才弹了死党一个脑门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两人一路笑闹,很快就将那个李雪菲扔到了九霄云外;看到星月书屋的大门时,她们还正在八卦琉璃今晚的约会。顾盼盼现在还在纳闷琉璃是怎么跟那位双料博士江大帅哥牵扯到一起的。谭紫说她已经审过琉璃了,那妮子只说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那到底又是怎样呢? “盼盼,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真的很棒!”谭紫还没进店,在星月书屋的临街玻璃墙外就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顾盼盼很是明白为什么谭紫会有此一叹,当初她也是一样。宁烟冷卓这一对夫妇应该不是寻常人吧,将他们自己的那种宁静雅致温和深邃又不乏浪漫的复合气质完全融入了星月书屋的一点一滴。 谭紫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顾盼盼跟在她的身后,看这妮子已经直奔那些高悬的银色星月吊饰,想来早忘记自己带她到这儿是做什么的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今天下午只有一门选修课而已,她们下了课就赶过来了。书屋里的人还是很多,顾盼盼扫视一圈,见大多都是学生打扮的同龄人,想必丰大的学生是少不了的。不过学生买书的少,看书的多,所以门口的柜台前很清静。 冷卓在顾盼盼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了她们,正坐在那里微露笑意望着她。 “老板,对不起!”顾盼盼走到不挡路的一侧,微垂了头道歉,觉得自己的确很对不住冷老板和老板娘宁姐。从顾家庄回来,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们为自己敞开着星月书屋的大门,让她觉得没那么孤单和寒冷。可是为了钱,她却不得不再次给他们添麻烦。 是啊,为了钱。 她要好好地活着,她要继续学业;她要学会更多的本领,她要赚取更多的财富。还有些人在等着她去亲手了结,她时刻未忘;没有足够的金钱支撑,她要如何在人海中捞他们出来,又要如何在那未知却必然的风风雨雨中立足? 冷卓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微叹。 她尚在如花的年纪,却已经是有故事的人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感慨。当初宁烟和他虽然不知道顾盼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的沉重与挣扎又怎么会逃开他们洞察世事的眼。太重情义其实也是一种缺陷,看她此刻的表情,她的为难冷卓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盼盼,是不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顾盼盼抬起头,老板这么直接的替她说出来,让她很意外。可冷卓接下来的话让她更为吃惊,老板原来也是有读心术的? 冷卓的表现与朝晖幼儿园的林园长当初留她义务教手语时如出一辙,因为他说:“你那个朋友我看不错,既然觉得对不住我们,那就把她押在这儿还债吧。”说完还做了个跟他的年龄和性别很不相符的眨眼动作,让一向沉稳的顾盼盼有些目瞪口呆。 “请站在黄线内侧。” 顾盼盼正跟地铁车厢里的谭紫挥手作别,好心的工作人员提醒了她一句。 点点头,顾盼盼转身走到了另外一侧等车。 谭紫是朝正北而去,环线再向东一小段就到了财大;可自己却要背道而驰,往南再往东,还要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到东南角的平房大院。想起刚才等车的时候,谭紫还兴奋地念叨星月书屋如何如何,以及冷老板很有味道之类,顾盼盼总算放下了心。 她就知道,极少有人会不喜欢星月的氛围。谭紫的喜欢直白坦率,让她感激的心少了一丝负担。 出了地铁,夜风拂面,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也一并扑入眼帘,让她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 习惯性地散步回家,顾盼盼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又过滤了一遍。那些或熟悉或陌生或全无所谓或铭刻于心的脸庞,一一滑过脑海。廖夫人的美丽高贵,廖自强的沉默倔强,廖先生的严肃冷淡,张宇的洞察和提点,李山的欲言又止,董兴武的露骨警告,李雪菲的前呼后拥…… 最后定格在那张微肿的男性面孔,那似多情又似薄情的唇,那时而微眯时而圆瞪的眼。顾盼盼挥挥手,想要将那男人从自己的头脑中挥掉;可是另外一张正义严肃又不乏阳光俊朗的男人脸却货真价实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 “喂,丫头,你居然这么小气!” 顾盼盼才转过身,赵正宁就马上喊了起来,一步跨到了她身边。 “我昨晚喝多了行不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行不行?我保证,今后不经你允许再也不那样对你了,行不行?”赵正宁跟上顾盼盼的脚步,开始发挥他的无赖神功。 喝多了?鬼话,昨晚的他一丝酒气也没有。 顾盼盼收住脚回身,她现在走的可是回大院的反方向。赵正宁眉开眼笑地凑过来,“盼盼,你原谅我吧!我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的错,不该让你误会。”顾盼盼神色郑重,她素来不擅长处理男生对她表白的问题,所以一向都是快刀斩乱麻,一棒子打死了事:“不要再找我了。”说完快步要走出赵正宁的视线。 赵正宁没再跟上来,声音也多了一丝冷意:“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吗?” 顾盼盼被定在原地,然后竟呵呵地笑了起来,“赵正宁,你很可笑!”她转过身,脸上犹带笑容,眼神却如一把利刃:“你究竟是为什么来找我的?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赵大警官!” 最后的这四个字,顾盼盼一字一顿,将心头的怒意毫不保留地灌注其间。他把她当傻瓜吗?昨晚的情深模样表演给谁看?别说她并不爱他,就算是有一星半点的心动,大概也会因为他的行止彻底打消了。 ------------ 第二十二章 离开大院 时间果然最是公平,管你是纠结痛苦还是没心没肺,日子都同样刷刷刷的水一般流过。一转眼已是周六,今天顾盼盼得收拾好东西打包去廖家了。星月书屋那边,顾盼盼和谭紫已经连续消磨了三个晚上。谭紫对书屋的一应事务也基本上手,顾盼盼今天可以专心来应对搬家事宜。 那晚的赵正宁沉默离去之后,顾盼盼再没见过他。虽然心里觉得自己那天的确也有些过分,可她当时就是压抑不住。 算了吧,消失了倒也清净。 就算那晚她的话的确有任性和发泄的意味,但她也并没有冤枉他。赵正宁追问那个复杂男人,真的只是因为对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难道他就敢拍着良心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查案的动机,没有从她顾盼盼这里得到某些线索的想法? 呵呵,她不是十六岁眼冒星星的多情少女;男人随随便便勾勾手指摆个姿态,她就会天真的以为对方真的爱上了自己。 “嘶~” 顾盼盼手指剧痛,低头一看,竟有血丝渗了出来。连纸张都可以如此锋利,啧啧,一心二用果然害死人啊!她小心地将沾在纸上的血珠抖落,这一张恰是所有画纸里最新的,挺括硬朗,难怪。她打开昨天才买回来的廉价密码皮箱,将那些宝贵的画纸装进了箱盖内侧的夹层。 时间除了最公平之外,还是最仁慈的。 至少现在,与母亲诀别一个多月的她,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浑浑噩噩疼痛到麻木。她终于可以将母亲与自己为数不多的合照小心翼翼地打包起来,而不会双手颤抖;她也终于可以迈步绝然离开这个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的地方,将那份深入骨髓的不舍收拾妥当,放在心底。 顾盼盼把两个箱子拎到门外,回身将房门锁好。她的东西简单,除了肩上常背的大包,就是箱子里几套四季的衣服还有书。她跟房东孟家已经打过招呼,今天只要交了钥匙,这里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盼盼,这是要搬走啊?”王大婶早市出摊刚好回转,略带疑惑的上来招呼她。 “嗯,您回来了。”顾盼盼点头回应,忽然想起钥匙的事情,“这个您替我交给房东好吗?昨天说好了的。”她把钥匙递了过来。 “盼盼是要搬到哪儿去啊?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大伙儿都不知道呢。”王大婶边接钥匙边追问。毕竟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了,而且盼盼妈去世没多久;就算她和这里的邻居一样都忙忙碌碌,但关照这孩子的心总还是有的。 唉,这孩子命苦啊。但那性子又不是亲昵解人的,在院里跟谁都不远不近,让她想热乎都没办法。 “唉,搬去学校也好啊。”王大婶看着顾盼盼离去的背影,叹出一口气。这些日子,那个长得挺俊的警察总跑来找顾盼盼倒也罢了,院里可都传盼盼妈的死不简单呢。可是那天一大早从她屋子出来的男人又算怎么回事儿啊,盼盼不像是那种不着调的姑娘家,可是…… 摇摇头,王大婶捏着钥匙回自己的平房了。 放下一手一个的大箱子,顾盼盼按下了雕花大门的门铃。 总算是到了,刚才那位聒噪饶舌的司机大叔着实让她头疼了好一阵儿;但是既然不可能中途下车,顾盼盼只好忍了。自己打车来富豪别墅区是很奇怪的事儿吗?还是说她的脸蛋本就是一副二奶相?想起那大叔居然委婉的暗示她不能只当个没地位的女仆,顾盼盼就很想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tnnd。 可惜,她只是想想。如果不是怕自己会迈不动离开大院的脚步,她也不可能选择从那里直接打了辆车过来。今天的车钱花大发了,唉。 大门已经自动打开,顾盼盼拖着箱子走上宽阔的车道。抬眼看了看旁边斜入草坪的弯曲碎石子路,再看看廉价皮箱的脚轮,她决定绕道车库。 车库大门开着,顾盼盼才探头看了一眼,就从那辆接送她两次的黑色大奔下钻出个人来。那人一边搓着黑乎乎的手,一边抬腿朝外边走,顾盼盼在他抬头间看出来了,正是司机李山。 “哎?顾小姐,你都到了?我正要出去接你,你自己打车过来的?”李山有些意外。廖先生和廖夫人今天都不在,小少爷又被老童送去麦医生那边,家里几部车就剩下了这辆大奔而已;他还没动,不可能有别人接顾小姐了。 “嗯,谢谢你。我自己来了。”顾盼盼点头,朝这个三四十岁的沉默憨厚男人笑了笑,就拖着箱子绕了过去。 李山想帮忙,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得作罢。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在顾盼盼身后说了一句:“顾小姐,主人都不在。不过刘管家来了,他应该为你安排了房间。” 顾盼盼顿住脚步,有些疑惑。 虽然她对富豪的生活缺乏了解,但是对于“管家”这个词儿还不至于一无所知。前两次来都不曾见过什么刘管家,除了几个佣人和那位怀孕的张特教以及眼前的司机李山,这个家貌似只存在廖先生廖夫人还有小少爷廖自强了。这个刘管家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听李山的意思,今天她能见到的看来就只有这位管家了。 “刘管家是天阆别墅区特设管家部的高级英式管家,廖先生需要的时候才会通知他过来打理家事。”李山明白顾盼盼的疑惑,他当初刚来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 不过顾盼盼还是见了刘管家之后才明白什么叫英式管家,什么叫绅士有礼。 刘管家跟顾盼盼想象的严肃古板老头形象一点儿不沾边。那是一位四五十岁风度翩翩的男士,态度不卑不亢,指挥仆人帮她拎行李和招呼她去看房间的时候说不出的谦和热情而又尺度自然。这倒让顾盼盼有些自卑起来,人家是怎么练出来的?就算是和廖先生廖夫人站在一起,恐怕也没人能看低这位管家一分。 “顾小姐,你看看房间还满意吗?廖先生吩咐过,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我会尽量为你安排。” 顾盼盼随着管家请进的手势,走进了这间处于二层儿童房左侧的客房,随即被房间里的布置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 第二十三章 费疑猜 顾盼盼在看到这个房间布置的第一眼,心头就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是我的。 乳白色镂空窗纱与淡紫色垂感极强的窗帘偎依着烘托出明亮的落地窗,窗前就是一张尺寸较大的单人床;床单乍看只是极为素淡的粉系纯色,其实在软枕压着的床头部分飞了几道亮紫的横纹,与同色的枕套搭配的极为协调。低调的浪漫,明快简约却又柔软,顾盼盼几乎想现在就靠在床头上小憩一把。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又落在了旁边的书桌和书架上。 书桌设计得极为别致,桌缘原本是三角形的斜边,夹在两面承重墙的角落里;在这里却被巧手的工匠做了个柔和的s形,如果坐在前面的椅子上读书或者书写,身姿应该刚好契合。书桌上方一体的书架向门侧延展开去,与门内嵌入式衣柜刚好连在一起。 最让顾盼盼无法抗拒的,还是随处可见暗自呼应的紫。那衣柜上的几条斜飞花纹是紫色,书架左中右一条斜线上间隔设计的三个储物屉是紫色,书桌右侧壁上的小型壁画是紫色,床前的一米宽两米长的小块地毯也是紫色。 “顾小姐,你可以整理一下,我就不打扰了。”刘管家微微欠了身,转身下了楼。 将自己的衣服放进衣柜,再把各色书籍填满空空的书架,顾盼盼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实现刚才的愿望了,她将身子懒懒地斜倚在床头,居高临下眺望别墅里的风景。隔壁小少爷廖自强的房间应该是恰好朝向东南的弧形窗,采光最为充足;但是她的这间也不错,窗户朝向正东,每天阳气会最先光顾。 想到这里,顾盼盼起身将房门反锁,然后走步开拳,沐浴着阳光打起了太极。 微微见汗之后,顾盼盼收势,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再次环顾这个房间,她忽然想到,这一切都是出自那位刘管家的安排,那他这个人对人心的把握是不是过于可怕了些?就算是廖家查了她的资料,有她的照片,男女主人都对她进行了一轮考验,也不至于让她将心底连自己都未必明了的喜好暴露出来吧? 想来这位刘管家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判断力一定也极强吧。那么,廖家雇佣了这样一个人做管家,就不担心自己家的秘辛逃不过刘管家x光一样的眼睛? 防备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方先对自己失去防备。顾盼盼心中不知不觉,已经把这位初谋面的管家放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重视了起来。 松子巷居民楼区的一所寻常公寓内,主人一大早就迎来了访客。 “远哥,那个叫刚子的是白虎帮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他的哥们。”顶着满头狮子一样的黄色小卷发的青年一边凑到程远的打火机上点烟,一边随口汇报着他这两天的行踪:“立文已经把他给逮着了,现在就扔在那边的地下室,要不要一会儿就去看看?” “白虎帮?”程远手指一转,将打火机收进衣兜;身子往沙发上靠了靠,脸上神色不动,语气中略带了思索。 “小帮派,名字起得很响,道上却还排不到前头。”米虎搔搔头,“去年好像还是‘驭天帮’的附庸,今年不知怎么又跑到‘血煞帮’去了,你是知道的,这两个帮派没少了明争暗斗。” 程远一直没有再开口,坐在旁边转角沙发上的米虎心里没底了。 这远哥在那边的时候能打能杀,没少跟着他们几个挨静尘阿姨的收拾;这三年到烈焰正式上工赚银子,人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呢?静尘阿姨的十年之约,再熬七年他可就自由了;不像他们几个比他小的,想要“出台”那也得熬不是? “立文还在那边?”程远忽然问了一句,米虎点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应该是去找最后的一个大高个,叫什么飞的,好像那家伙还有点背景。” 程远伸手拍了拍米虎的肩膀,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嗯,你去告诉立文,先小小的教训一下就好。记住,让他们把帐算在李先生的头上。最重要的是摸出药的来龙去脉,盯紧那个刚子,得从根儿上断了他们的财路才行。” 米虎呲牙咧嘴的抖着肩,顺势将烟头掐灭在茶几的烟灰缸里:“远哥轻点啊,对他们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对哥们可一定得像春天般温柔,雷叔叔教的。” “温暖,不是温柔,泡妞儿多了吧?赶紧滚吧臭小子!” 米虎嘿嘿一乐,将薄外套随便搭上,径自去了。程远送他到门口,看他的背影在楼梯上消失;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随后草草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 他曾经说过,自己的记忆力真的不错。 这几天终于将三海集团的股票研究了一番,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立文和米虎也算利索,那三个杂碎很快就会掌握在手里;那晚的难言之耻就剩下一个人没有“照顾”了,他怎么会忘记。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那天早上狼狈离开的大院。大院里此时还不算多么喧闹,跟那天早上他扯掉脚上的绳索准备离开时相差无几。除了早起做小生意的人,只有偶尔在某扇窗户后露出的半张脸,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盼盼,顾盼盼。想到这个名字,程远的眼眸更加深邃;除了那个妮子,估计旁人看不出他眼底的怒火。 想起那个突然蹦出来的阳光男子,程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一头隐忍待发的猎豹。顾盼盼,你厉害!不但能把我绑在床上,还能招惹那种散发着所谓“正义”气息的男人,呵呵。他在心里对着顾盼盼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冷笑,想象着一会儿要怎么“回报”这妮子的救命之“恩”。 可惜很快他就大失所望了,大周末,一早,这妮子居然不在。 难道……想到某些可能性,虽然一边在心底拼命地否定,程远的脸色还是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 第二十四章 旧恨谁知 顾盼盼已经在天阆别墅区里绕了个遍,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大院里成长起来的她,对富豪别墅充满好奇,但是她不打算在刘管家的眼皮底下对廖家别墅进行研究。 好在这里的别墅够多,够美,够她欣赏。 看了一遭,顾盼盼发现区内的独栋别墅主建筑只分了五六种不同的楼型设计;但是被高高的铁栅栏分隔开的庭院内却千姿百态,各具匠心。一路走来,顾盼盼看得眼花缭乱却也津津有味。亭台楼阁木栅池塘狗舍木屋草坪球场中西合璧气象万千,她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很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可算是开了眼。 别墅区大门的两个时不时溜达一圈的值班保安大概见多了她这种好奇的人吧。瞧她在中心花园就过了好几趟,竟也没露出一点怀疑她是不法分子的神色。甚至在她走出小区大门去探查究竟这个区域多大、附近哪里才有公车站的时候,其中一个帅气保安居然还对她笑了笑。 别墅区靠主路一侧是长长的实体水泥高墙,隔绝了所有外界窥探的目光;偶尔雕出个一人高圆月型的凹陷墙饰,也只不过装饰而已,根本无法通行。 幸好她的脚力不错,她就踩着宽阔的大路,沿着长长的墙体一直朝南边城市中心的方向摸了过去。迎面驶过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跑车,顾盼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在那辆车擦肩而过的一刹,她终于想了起来开车的时髦女人,正是曾经和他当街表演亲密镜头的那个。 她扭头,看那辆跑车一直开到了大门的位置,然后转进了小区里面。这个女人也住在天阆别墅区? 那么,他呢?他也住在这里吗? 顾盼盼垂下眼帘,那男人双手双脚被她缚在床上的样子又浮现在了脑海。听赵正宁的意思,那天他们两个人碰上了,不知道那男人心里会怎么想她?还会再见到他么?顾盼盼心头一阵烦乱,既对他的出现抱了几分不该有的期待,却又同时忐忑着也发狠地想还是永远都不要见面的好。唉!她顾盼盼这辈子最大的纠结都是因这男人而起的吧。 脚下一直未停,她终于走出了这条主路,见到了零散的建筑。越过某某汽车销售代理处,越过某某陶器交流中心,顾盼盼又走了一段,总算看到了九三五路公交车的站牌。 看看表,如果跑步来回,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 她想了一下今天的安排,然后上了刚好过来的公车,跟司机打听在哪里倒地铁之后就寻了个位置闭目养神了。 烈焰女士会所二楼,瑜伽音乐隐约在空气中流动。办公室内的某人却丝毫没有体会到音乐带来的放松感觉,因为他正在面对最难应付的人。 “静尘姨,您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比窦娥还冤枉啊!”程远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坐在一旁沙发里的商静尘,只可惜她的笑是赤裸裸的嘲笑而已。 “我的消息出过错吗?你招惹那个李太太到底是为什么?臭小子,嘴上才长毛就想骗我?”商静尘弯弯嘴角,随即又赶紧伸出保养得宜的手作势要抹掉笑出来的皱纹,“我跟你说过的,那头的事情不许再掺和。就算你闲得厉害,也得还完欠我的债再去折腾。”她说话从不疾言厉色,可就是让一群大大小小的男人男孩敬畏到了骨子里。 “我知道了,静尘姨。”程远无奈地点点头,一手搓搓下巴,“我今年都二十四岁了,十年前嘴上就长毛了。” “你也知道自己二十四了?做事情可还是不够稳当,你在人家门外盯着有什么用?能看出点什么来?”商静尘语气淡淡,虽是反问却仍然听不出诘责的味道,更像是提点,“我的确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得调查他,就是为了防着你。等你债务还清,名下资产过了整数,还会有什么做不到的?” 程远笑笑答应,然后被商静尘打发到那头去锻炼肌肉;用她的话说,程远越来越像小白脸了,这有违她的初衷。 等到程远的足音一直在走廊里消失,商静尘才将身体窝进办公桌后的大沙发,眼角眉梢掩不住怀念和惆怅的心绪。一晃都过去十六年了,曾经全身上下缠满纱布缩在病床上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壮英武的男人。那个她大概也早就投胎到好人家去了吧,好在她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冷冷淡淡,接个电话也只听不说,关键时刻却还是把自己看作了最可信赖的人。这就够了,她很知足。 沁芳的遗愿,就是恳请自己保护好他,让他远离那个家族的是是非非。 商静尘站起身,走到窗前。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这座城市的北方。有些人悲惨死去,有些人却混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程远以为她就不恨吗?她只是要等,等他成长起来,无论心智武功。等他有足够的判断力,可以决定一切,诸如是否要找回自己的姓氏,连带那些原本属于他的财富。 时光如果可以倒流,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将沁芳留在自己的身边,管它是不是惊世骇俗。 那个曾经跟自己赌咒发誓要好好照顾沁芳的男人,他在商圈里一言九鼎,却终究对她一个女人失信了。如果换了是她商静尘,怎么会被别人悄无声息的屠宰在自家书房?又怎么会让一场大火夺走爱妻的性命,险险连娇子也葬送了进去! 商静尘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是不是真的老了,这两年想起沁芳的时候越来越多。 没错,她爱着自己的妹妹,养父的亲生女儿。这样的爱情煎熬了她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为了对沁芳的承诺,她能否孤单地走到现在?抢走了沁芳又没能保护好沁芳的那个男人,她死都不会原谅。所以,程远的身上尽管也流着沁芳的血,但是……,呵呵。 城郊开着车的程远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鼻子,暗暗奇怪:是谁,是谁在算计自己? ------------ 第二十五章 恩怨分明 一个低调的毫不张扬的女学生居然也能如此“招蜂引蝶”,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那五六个隐在人流中的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为什么要跟着她呢? 程远放慢车速,目光紧紧盯向那个似乎一无所觉,照样不疾不徐向前溜达的女人。她是笨蛋吗?那几个人的包围姿态越来越明显,旁边的路人都有不少能瞧出来,纷纷明哲保身的悄然转向,拉开了跟顾盼盼之间的距离。 呵呵,真是找死啊。看着她犯傻地朝一条巷子插了进去,程远将车子停在了巷口路边,却坐着没动。 让她先吃点苦头也好。想起那天早上她恶劣的态度,程远觉得手腕和脚腕上被绳索勒过的地方又隐隐疼了起来。这个对他心狠手辣的丫头,不磋磨磋磨她的气焰,他又怎么能安心地报她收留之恩。反正之前他也正想先报了“仇”再报恩的,现在机会不错,省了他一番手脚。 “站住!疯妞儿,还记得哥是谁不?” 顾盼盼原本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在地铁车厢里碰巧捕捉到那小个子男人的眼神儿,她当时就想起来了这是那天从朝晖出来之后,在地铁里被她踹了一脚的小偷。 所以,那小个子之后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她的眼。尽管这家伙在见到她之后从她所在的车厢消失了;但之后陆陆续续进站出站,她身边拥挤的人群里多了好几个一看就知道并非善类的男人,明显都是这小个子找来的帮手。呵呵,找她报一脚之仇吗?睚眦必报,原来说的不是小人,而是男人么?她的语文学得实在糟透了。 她引他们走到这条小巷,就是打算给他们报复的机会。 程远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沉得住气,可是只过了几分钟而已,怎么好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锁好车门,抬腿朝巷子里走去。在听到巷子深处传来巴掌和拳脚的声音时,他发觉自己突然心脏缩紧,让他难受的不得不快步如飞。 顾盼盼拍拍身上的土,瞄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几个男人,她背转身朝巷子外走去。 还没怎么就都被打晕了吗?呵呵,真不好意思,大概手重了点,但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原本以为这几个人会比那晚的三个难对付些,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吗?没想到他们都只是小偷小摸小混混,根本谈不上身手,光凭着男人那么点力量优势就想教训她顾盼盼?只能怪他们找错对象了。 咦,前面飞奔而来的男人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顾盼盼有些发愣,就在这一瞬间,那男人居然像猎豹一样飞窜了过来,一秒之内跨越了好几米的距离,将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呃,她的后背! 反应不及,双脚被迫离地的瞬间,顾盼盼脑子里瞬间闪过担心。年久失修的粗糙水泥路面,对这样猛力搓来的身体应该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可是顾盼盼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剧痛,因为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落地的姿势他的右臂垫到了她的身下,她只是感动轻微的疼痛;跟地面做了亲密接触的是男人的整个身体,尤其是右侧。 不容她多问多想,他已经一把将她推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噼啪声过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头有些发晕的顾盼盼才发现,那小个子二次被打晕在地;地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上鲜血淋漓。 没想到,一个小诊所的老大夫手脚竟然也能如此麻利。 一会儿工夫,程远背上划出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妥当,右臂渗出鲜血的创面也消了毒,抹了紫红的药水。顾盼盼除了被他一扑之下不知怎么扭到了脚,身上没有别的吓人伤口。 “你们下次不要逞强,遇到坏人要知道跑。瞧瞧,好好的约会弄到诊所来了不是?”老大夫一边跟他们两个闲聊,一边双手分别上下握住顾盼盼的脚掌和小腿缓缓抖动,然后突然一扭。 顾盼盼闷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真疼啊,呵呵,不过这也是她要求的。她不是千金小姐,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慢慢养好脚踝。正骨虽然这会儿疼了些,但应该很快就能消肿了吧。老大夫医术貌似不错,可眼神儿不大好呢。约会?哪门子的约会呵…… “我们不是……” “您老说的是。” 两人同时开口,顾盼盼顿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想说他们没有约会,他们两个人不熟,可是有必要跟人家老大夫解释吗?程远却盯着她的眼睛,嘴上继续跟老大夫哈啦:“我记住了,今天只是个意外。” 事实上,程远对老大夫“约会”的说法忽然感觉很是顺耳,看着顾盼盼咬得有些发白的唇瓣和倔强的眼神,他朝她一咧嘴:“盼盼,以后我们尽量在家约会吧,你说好不好?” 他是故意的。 谁要跟他约会了?他以为他是谁?嘴上都要占人便宜的好色登徒子! 顾盼盼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愿看他那副嘴脸。看在他刚刚帮了她的份儿上,在外人面前就给他留几分面子吧。想到这里,顾盼盼却一下子怔住外人,老大夫是外人,那么他呢?自己已经把他划归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阵懊恼,她低垂了头;可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一刻他飞奔而来的身影,还有那惊天一扑。那般气势,原来只是因为他看见了她身后爬起来的小个子男人,还有那把斜斜刺向她后心的匕首。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自己又怎么会瞬间失神?真要论起来,他还是罪魁祸首! 但是,他匆忙间不顾一切的来势;倒地时将她护在怀中臂上的体贴;将他自己的后背递给对方的不假思索;忍着后背的剧痛承受地面冲击的选择……她顾盼盼不是冷血动物,又怎会真的无动于衷? 只是他将她扶上车时的动作那么粗鲁,他质问她昨夜到底去了哪里时语气那么刻薄,他讽刺她像个女金刚时眼神那么挑衅,让她原本满满当当塞在心头的悸动和感激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也让她一直到进了诊所时都对他无比冷淡,连句谢谢都没说。 ------------ 第二十六章 心动的感觉 “可以刷卡吗?”程远在掏完所有的口袋,只翻出二百大元三百不到的情况下,从皮夹中摸出一张卡问老大夫。他可是抢着要付医药费的,现在才发现身上的现金不够。 不过,就算他不抢先,顾盼盼也不敢说自己付钱。因为她还远不如他,包里只有几十元的零钞而已。 “哈,年轻人,我这里只是小诊所,刷卡只有医院才行。”老大夫还是和和气气,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这对俊男美女。虽然才跟歹徒搏斗过,都显得狼狈了些,但两人气质如此搭调男的深沉霸气,女的坚强内敛,真是天生一对。“实在没有就算了吧,今天你们俩运气不太好,不收剩下的钱就当帮你们转运了。” 顾盼盼默默掏出钱包,把自己十元以上面值的钞票都拿了出来,跟他的堆在一起。然后感激地对老大夫笑笑:“就这么多了,谢谢您!” 程远眸光闪动眼神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窘迫到这种地步了吗?真傻,这点小钱她完全可以自己留下而不必掏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山穷水尽很难办?人家老大夫都发话了,再说以后他一定会提了款再来补交的。呵呵,也许他捡到宝了。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顾盼盼坐在后排,看他将车子开出了这段城西区域,朝市中心驶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她说了要去丰大对面的,难道这人不识路? “程远。”他有名字,不叫“喂”。 顾盼盼愣了一刹,在看到他侧脸勾起的唇角时,终于恍然。“好吧,程远,我说过了要去丰大南门。如果你不识路,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你读丰大?今天不是周末吗?”程远好心情地打着方向盘转上立交桥,压根儿没有停车或者调头的意思。 “不,我读财大。”顾盼盼反常地有几分焦躁,她今天计划好了要去星月书屋帮忙,一直到下午四点再坐地铁倒公车回天阆别墅区。现在脚踝还有些隐隐作痛,帮忙的事情肯定是做不到了;但不管怎么样,谭紫在那边,她至少可以过去做个伴。现在这样被程远半绑架一般地扔在车上,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不得而知,让她心里很不安。 或许,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才感到不安吧,在他如此强势如此霸道目光深沉胸有成竹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如此不安。就像第一次在松子巷见到他,她只说了谢谢就慌张地转身而去。 没出息啊,原来只有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才敢放肆亲近;原来只有他狼狈暴走时,她才能维持自己的镇定自若。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曾经偷偷亲吻他的事,她会不会羞怒而亡? 后视镜里的女孩儿长发披肩,白皙美丽的脸蛋微微有些红晕,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纤细美丽的淑女,刚才竟然独自打趴好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程远一边惬意地开车,一边偶尔从后视镜中欣赏顾盼盼微恼的神情,这时候的她看上去可爱多了。 原来那晚真的是她,把他从那三个杂碎手底下救出来的人,是她。 虽然那晚的药力让他在第二天忘记了很多的细节,他也还恍惚记得,那个救他的人携怒而来,将他护在身后。她那么瘦,怎么将他弄回大院的?她又是怎么把自己给捆起来的?程远唇角的笑意更深,自己之前只想到那个姿势的屈辱,怎么没想到她的纤长十指在自己身上将绳索缠来绕去会有多么,呃,多么销魂。如果她想再来一次的话,大概他也不会反对……当然,最好是让他来捆她。 老天!程远疼得差点从司机座上跳起来,车身也猛地一歪。他顾不上去怒斥刚才弄痛他后背伤口的女孩,赶紧打方向盘,把车子稳定下来。 好在他的目的地也就在前方,他将车子滑进地下停车场,却依然把车门紧锁。 “顾盼盼!你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好心情已经让这个丫头疯疯癫癫的举动给pia飞到九霄云外,就算他后背的伤口不深,突然那么用力的拿手指戳上去也是会要人命的!可是他的话刚出口,一回头就看见了顾盼盼那双喷火的眼睛,那双眼睛嗖嗖嗖地射出凌厉的视线,彷佛无数冷箭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难道,刚才,他心里想的说出来了吗?不会吧? 顾盼盼已经确定这家伙刚才心里想的绝对不是好事,原本她只是奇怪他一边开车一边盯着后视镜,会不会出什么危险。结果却看见了他露出越来越邪气甚至可称猥琐的笑容,再一想到他这样笑的原因居然是镜中的自己,她就按捺不住要戳他一把的冲动。 “我要下车!”她咬牙瞪着他。 程远已经镇静下来,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可以确定,自己不可能把要捆她的想法脱口而出。而且此时占据上风和主动的,是他,不是顾盼盼。 “你不是女金刚?可以试试把车窗砸碎,爬出去。”他后背还疼得厉害,她果然心狠手辣啊。“或者,你也不妨选择跟我道歉,我可以考虑让你下车。”有仇不报非君子,敢戳他就得敢承担后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让她道歉?开玩笑!顾盼盼打量车窗,当真开始估量打碎玻璃的可能性。不过,一脚踹开车门要更好一些吧?可是,她的脚已经有一个光荣负伤了,另外一个得多多保重才是。 程远却一挑眉,嗤笑出声:“那你说说,我刚才在想什么?” 顾盼盼张了张口,却语塞了。她的口才一向让琉璃摇头,刚才气愤之下的言辞,反倒给自己挖了陷阱。她怎么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猥琐到什么程度,而且她就算有所猜测,又怎么可能说出口? 程远靠在方向盘上,看着气鼓鼓又说不出话的顾盼盼,心里忽然觉得柔软地一塌糊涂。 真是个敏感倔强的傻姑娘啊那么美丽,那么特别,又那么坚强。他怎么会怀疑这样的一个女孩儿走上了那条路?退一万步,就算是为了生活所迫当真如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感到愤怒或者轻蔑?他还不是屈服于静尘阿姨的安排,比那些被迫的女人们又高尚到哪里去了? ------------ 第二十七章 包养 程远真的是土匪。 顾盼盼靠在电梯内侧,微垂了头,不想去看那个打开车门后却径直挟持了她进入地下电梯的男人。没错,就是挟持!他完全不顾她的意见,乘人之危,将她半拖半抱弄了进来。可惜她的大包早就到了他肩上,想用手机打个电话报警也不太可能了。 她生性沉默,使不出大吼大叫这一招;又敌不过他的霸道气力,只好无奈屈服。 正是快到午餐时间,电梯停停走走,进出的人很多。可大家全拿暧昧的眼光看着他们,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儿甚至还一边窃笑一边露出羡慕的神情。真是够了,他们这幅模样还值得羡慕?呃,不过换个角度看,他们的确很像闹了别扭的情侣。想到这儿,顾盼盼忍不住看了一眼程远在地面上擦得破破烂烂的衬衫,又瞧了瞧自己被纱布缠起来的脚腕,貌似两人彼此刚经过一番扭打…… 她竟然有些想笑,而且真的低着头无声笑了出来。 他就挡在她的前面,原本是害怕她冲出去吧?现在人一多,反变成了守护的姿势。被后面的人一挤,他的身体微微靠近,独特的有几分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失神。忽然想到今天他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小巷?在发现那几个人跟着自己之后她就提前出了地铁,她可不想让他们一直跟到星月书屋那边。可是程远,难道他跟踪了她?难道他对她…… 怎么可能!顾盼盼甩掉心头不切实际的自恋想法。 他的一身行头,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高档名牌;他的个性私车,尽管只认识奔驰桑塔纳皇冠夏利的她根本叫不出名字,却也不难看出价格不菲,否则他不会狂妄地让她去砸车窗轻易砸得坏才怪。 正像她一直都知道的,他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今天只是碰巧罢了,要说两人之间真有什么关系,也只是债务关系:她今天欠了他的人情,他的医药费。不过用她的上次出手刚好可以抵消了。从今往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两清。 心思百转,顾盼盼忽而欢喜,忽而惆怅,竟想得有些痴了。 总算到了二十七层,程远扶住顾盼盼的胳膊,将她带出了电梯。很奇怪,这会儿她不再像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反抗了?别看她那么纤细,刚才在地下停车场,他可是见识过她的力气。只是虽然比普通女子大得多,跟他还没得比,他可是被静尘阿姨从小用非人手段训练大的。 直到在临窗的雅座上坐下来,顾盼盼才彻底回神。 向四周看看,发现程远竟带她到了高级餐厅,还好不是那种女服务员一直站在桌边的地方。她大一就曾经做过那种连餐巾纸都要及时递进食客手中的工作,更别提什么开酒、切牛排、分鱼刺。当然没过多久她就被炒掉了,原因是她的服务满足不了某些恶心的客人。 “女金刚,总得吃饭吧?你还真是铁打的不成?”程远已经自作主张点了情侣套餐,说出的话总是带了几分挑衅,让顾盼盼咬牙切齿。 好好好,有钱是吧?吃就吃,还以为她真怕了他?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埋头进攻摆到面前的小牛排。 程远的眼底满是笑意,脸上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淡然模样,她这性子,还真是经不得一点儿撩拨。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表里不一。上次在她的床上醒来,还以为那是在某处隐秘的废弃之所;但是解开绳索查看一圈又吃了一碗米粥之后,他终于确认那里确实是她的家。那么,她没有家人的原因会是什么呢?难道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十七岁就四处打工,包括到蓝星酒吧那种闹哄哄的复杂去处谋生? 不可能啊,谁能自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呢。就连他,也还是静尘阿姨从火场掏出来的。 “程先生,麻烦您看看是否满意,如果合适请您签收一下。”身穿阿迪达斯套装的促销员将两个精装纸袋递了过来,程远只瞄了一下尺码便点了头,显然十分满意。他递了其中一个袋子给顾盼盼:“你去换一下。” 顾盼盼抬头,这家伙演的哪一出? “还是说你的脚不方便,要我带你过去,帮你换?”他刻意放柔声音,眼里却满是戏谑。 “我没有钱,也不打算包养你,所以……”程远顿住,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满脸戒备的丫头,嘴角邪魅勾起:“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只是顺便;而且钱不多,我还付得起。” 顾盼盼知道自己一下子脸红了,有羞恼也有愤恨的因素,还有比他更可恶的人么! 不理他,不理他,就当作听不见。 程远继续开车,笑容却已敛起。其实他说的是真话,别看他什么都不缺,可那都是静尘阿姨一手置办的。房子、车子、衣服,一切一切,除了各种礼仪和知识装进脑子属于他,别的都属于静尘阿姨。生活费也一样,别看他有卡,可每一笔稍大的支出,静尘阿姨都会过问的。卖身契到期之前,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自由权利。 丰大南门很快就到了,这里的每一个大门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谁让出国前他在这里读过四年呢,呵呵。 这一次,他没有打算下车去搀扶她。 顾盼盼一瘸一拐地下了车,走了两步,还是转过身来,“今天谢谢你了。另外,我有手有脚,就算你有钱,我也不会用你包养的!”撂下话,她头也不回朝对面小区的星月书屋走去。不知道是脚疼的缘故,还是因为后面车里用深邃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她,她走的很别扭,别扭极了。 嘀!嘀!她走得太慢,挡住路上的车了吗? 她扭头看向右侧,却发现正是程远。他嚣张地将车子滑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然后摇下车窗:“顾盼盼,你刚才是因为我说没有包养你的打算而生气?” 顾盼盼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被人气到发抖,他的眼神,他的腔调,让她控制不住地挥拳而去,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这样子怎么能让人喜欢呢?就算你想被人包养,也得学学怎么奉承男人才对!女金刚偶尔做做也就罢了,不要妄想一再对我下手。上次的事情我本来打算一笔勾销了,但是现在嘛,”他语气刻薄,脸上却还在朝她微笑,“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快原谅你为好。” ------------ 第二十八章 咎由自取 “盼盼,你这是怎么了?”谭紫正在星月书屋里忙碌,看到顾盼盼就迎了上来。顾盼盼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穿着一身簇新的运动套装,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差,脚腕上还缠着纱布,吓了她一跳。 “谭紫,你快扶她到里边的沙发上坐一下。”柜台后的冷卓摇了轮椅出来,见顾盼盼一脸苍白却额头冒汗,想是她疼得厉害,所以赶紧对谭紫吩咐。 在老板的里屋坐了半晌,又喝下两杯热茶,顾盼盼的脸色终于没那么吓人了。 她只说不小心扭到了脚,就将谭紫打发了出去。剩下她一个人,将刚才他的话反复在脑海回放。他甩开她的手之后绝尘而去,她却险些落下泪来。是他用“包养”来开她的玩笑,而她又做错了什么?表明自强的立场有错么?他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尖酸刻薄而且可怕? 眨掉眼睫上那滴不受控制的泪珠,她蓦地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她刚才的情绪是委屈! 她凭什么因为他而觉得委屈?! 五年的打工生涯,被冤枉被误解被嘲弄被侮辱,她经历过多少值得委屈和痛哭的事情?可她除了担心无钱可赚,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情绪。因为在她的心里,那些人统统不相干。他们用什么态度看待自己,都是他们的事情;而她要做的,只是靠自己的劳动赚取微薄的薪水,减轻妈妈的压力而已。 咎由自取,呵呵,都是她的错。 是她凭空以为他和她很亲近,活该如此。她感动于他的帮助,她陪他去诊所,她上他的车,她和他吃午餐,她接受他顺便的施舍,她对他瞪眼呛声甚至动粗。唯一没有的,就是她面对赵正宁时一直秉持的冷静犀利不远不近。 没什么好说的,她活该。顾盼盼抬起头,自嘲地笑了出来。 回到廖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的脚并没有好转,反而疼得更厉害了因为她没有钱打车,坐地铁倒公车之后坚持走了回去。但是她一直微笑着和廖先生签好了一年的合同,接过了工资卡;微笑着与廖自强打招呼,在餐桌上为他布菜;然后微笑着陪情绪有几分开朗的小男孩在活动室玩拼图,还顺便教他一些他感兴趣的手语。 一直到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顾盼盼才揉了揉发僵的脸部肌肉,默念:“既然还得往前走,与其哭着苦着,不如唱着笑着。” 她比史铁生幸福太多了。 她白天并没有说错,她顾盼盼有手有脚,能跑能干,又怎么会养不活自己?她不但能养活自己,她还会靠自己的力量站上财富的巅峰!顾盼盼攥紧拳头,暗夜中一双眼睛如天上的星子般明亮。 她居然上了这辆车。 程远不喜欢吸烟,可此刻他很想手边能有一支。他翻了翻车上的烟盒,空的。这是给他那帮兄弟准备的,包括他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只是这帮臭小子大多时候会像蝗虫一样一扫而空,连一支香烟都没给他留下,这次当然也没有例外。 今天会来财大,实在是顺便而已。 连等在这个东门,本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碰碰运气。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见她,见了她又要说什么。不原谅?鬼话。顾盼盼一个孤身少女深夜在三个大男人手下救他,这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和决心,傻子也能想象。他承认,那天的他有一点点不正常。 她斩钉截铁的话其实没什么错,只是向他表明她的立场罢了。可之前还在故意逗她的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么不痛快?他为什么要忍不住想挑衅她的从容和冷淡?等她真的怒了,对他挥拳,他却发现自己的情绪也糟透了。程远啊,你的确不正常,也许还不是一点点。 静尘阿姨这两天在考验他的耐性,为他接了好几个让人见了就要倒胃口的中年富婆。好在他的原则是签在卖身契上的,而且烈焰的格调也没那么低,好歹还能让他应付下来。不就是听听她们的牢骚,陪陪酒顺便做做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吗?他忍。第一牛郎的名头都混上这么久了,哄女人对他来讲轻而易举。 不过,他好像不怎么想哄顾盼盼。 也是,她又没有付费。他的彬彬有礼绅士风度,他的满腹才学博古通今,他的邪魅勾魂豪放洒脱,哪一项拿出来都是不小的数目,凭什么要给她免费品尝?所以只好让她看他原始的一面了,不用钱。当然,钱也买不到。 只是她根本没看见他,虽然他改装后的银色切诺基就在这辆奔驰的斜对面。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他跟了上去。 的确是来了这熟悉的天阆别墅区呢,看来也一定是要去那所独栋别墅了。他在送李太太来这边的时候,没少将她的兰博基尼停在不起眼的位置,观察那位廖董事长的豪宅。呵呵,李太太,龚总经理,但愿她发现丈夫的公司陷入危机时还有心情四处去找“梦无痕”这类的东西。只可惜,静尘阿姨不允许他动用卡上的钱投资股票,所以只好便宜他那两个美国的同学了。 李山一直将车子开到了车库,打开车门想搀扶一下顾盼盼,却被她礼貌地拒绝了。 廖董事长在签约时已经明确,顾盼盼上学和放学都可以用车。这里是别墅区,公车绝迹,连打的都不容易,除非事先电话预约。所以这样的福利大家都认为合情合理,连大厨去市场买菜都是他接送,特教地位当然不会比大厨低。更何况顾盼盼的脚扭伤了,他照顾一下更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位顾小姐总是客气有礼,跟任何人都淡漠疏远,甚至现在比之前两次接触感觉更冷了些。 不管怎样,李山还是尽职尽责地陪同顾盼盼从车库一侧走上外廊,绕到前门。小少爷居然到门口来接?真是让他有些意外,这个顾小姐这么快就让小少爷期待上了啊,真是天大的好事。对他们这些人冷点儿又有什么关系?能让小少爷喜欢就行了。 程远看着顾盼盼城堡别墅的门口蹲下身,拉住那个小男孩的手。 呵呵,这就是廖董事长的公子啊,比他当年浴火重生的年纪还要小很多呢。怎么不但报纸杂志上没有提过,而且他前面几次也都不曾看见,原来廖家还有这样的一个小人儿存在。不过想想也正常,以廖家在本市排得上前十的财富地位,有什么不喜的报导肯定都是要扼杀在摇篮里了。只有水汀儿那样招摇的女星,当了富家太太之后才更喜欢频繁在媒体露面。 没有公婆管教和丈夫约束的女人,啧啧,真是幸福。 ------------ 第二十九章 男性朋友 这已经是第三次在晚上来大院门口等她了,可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回来。赵正宁双手环胸,靠在大院的外墙一侧,考虑自己要不要现在就去敲门问问她那些邻居,还是要等明天上午抽空来一趟。 他也许不该来的,毕竟她都明确地拒绝了他,而且以那样毫不留情的尖锐方式。 连她最难以抗拒的赖皮招数都失效了,他这几天一直在反思。到底是那晚的吻过于急切,让她心生反感;还是她质疑自己的真心,认为他只是为了查案才对她假装喜欢?他下意识地不愿相信她喜欢的不是他,而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其实那晚她重重咬出的“赵大警官”四个字,让他心里存了一丝企望。她应该还是有些在意他的吧?否则的话,她不该那样愤怒。 可是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难道就是为了躲他,为了彻底断掉他的念想吗?真是绝情的姑娘,他以为那些日子他们相处得已经堪称融洽了。他承认,他的确有着将顾心怡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的想法,但是那样对她难道不好吗?她就希望她的妈妈蒙冤而逝,让那些凶手逍遥法外吗? 最近他手中的线索,指向了本市最大的黑帮驭天帮。 他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根基深厚的大帮派,怎么会对一个拾荒哑妇下手?如果是宿仇,为什么他们会放过了顾盼盼,而且从未在这个区域露过面? 想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顾盼盼这几天没有回来,是因为某些意外?他猛地站直了身子,三两步就冲进了大院。 今天顾盼盼觉得自己的脚好了很多,和谭紫吃过午饭,她就奔了东校门。 这两天体育课对她形同虚设,所以去星月书屋成了她的下午功课。谭紫要晚一点再去,她独自一人缓缓走在林荫路上,心情不喜不忧。地上的黄叶清晨才有人扫过,现在又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想起李雪菲那美丽的面孔上隐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让顾盼盼觉得非常讽刺。自己的脚又没有断掉,也不是瘫痪,李雪菲在高兴什么? 真是想不通,呵呵。上个学期她不是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吗? 不过琉璃曾经抽空窜过来,说她马上就要抓到真相了。她这阵子忙的就是这事儿,连约会都推掉了。不但让顾盼盼等着她的独家消息,而且还要奉上廖家董事长夫人,当红影视女星水汀儿的生活照作为报酬那是琉璃她老妈的偶像。 好在目前市场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砖头手机都装上了摄像头,否则顾盼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弄到廖夫人的生活照。 她已经走到了学院门口,可奇怪的是,这里怎么停了一辆警车?难道学院里出了什么惊悚的事情,是她还不知道的吗?看到不少学生指指点点,她好奇地扫了一眼,就准备朝地铁站去了。 “顾盼盼!顾盼盼!”随着车门打开的声音,身着警服的赵正宁一边大喊,一边迅速从车里跨了出来。 一闭眼,顾盼盼知道这下又热闹了。上次的奔驰事件之后,她已经被李雪菲造谣诋毁得不成样子;现在这个脑子似乎也有点失常的赵正宁全副武装地跑来找她,真不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儿。 算了,爱咋咋地。顾盼盼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走向赵正宁。 “盼盼,你没事儿吧?” 晕,赵正宁,你才没事儿吧?顾盼盼真想这么给他一句,可是眼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这么火药味浓地叙旧,还是上车再说吧。她不理他,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他那辆非常特别非常拉风非常令人侧目的警车。 “这几天都没在大院等到你,担心你出事。你的邻居说你搬到学院里来了,我这是算着时间抽空过来的,一会儿还要忙,所以……” “谢谢,我不会有事。”顾盼盼看着坐在司机座,有些不自在地解释自己出现缘由的赵正宁,心里有些感动。那天她的话过分了,她还欠他一个道歉。不过,但愿他不要再抱着那种情人般的态度对自己,她会觉得应付不来。思索了一下,顾盼盼决定还是要说清楚。 “赵正宁,对不起。我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她对着他的后脑勺,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 赵正宁却没有反应。他一直都没转过头来。 “我把你看做朋友,第一个男性朋友。”她等他有所回应。可是他还是不说话。于是她推门,准备下车。他却终于开了口:“我只想知道你平平安安,至于你喜不喜欢我,那不重要。” 赵正宁压抑着心里的疼痛,确信自己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才转头看她:“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让你感动了一把?” 这家伙,原来是装的。顾盼盼松了口气,挑眉:“你之前都在演戏?” 他是在演戏,只不过不是之前,而是从今以后。赵正宁对着她眨眨眼,“我是谁啊?我可是英俊帅气炙手可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无敌警草赵正宁!早说了那晚我不是故意的,你老是一副我非你不娶的模样,不怕伤了众多警花的心?她们要是找你算账的话,你可别怪到我头上。”边说还夸张地做了个自恋的甩额发的动作。 顾盼盼被他逗得笑了出来,赵正宁到底还是个幽默的人呵。 虽然略略有些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可是想到自己一个落魄孤女,除了脸蛋可取之外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女性特质,赵正宁又怎么会真的爱上自己?她顾盼盼有哪点值得他为她神魂颠倒?那晚他也许真的是受了什么刺激也说不定。 “说吧丫头,到底去哪儿?我送你。” 顾盼盼也不跟他客气,指点了丰大的方向就安心地靠在后座上打起了盹儿。 赵正宁一边开车,一边将脸上的笑容慢慢抹平。心还有些疼,她的那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原来这么有杀伤力。她真的只愿意把他当做男性朋友而非男朋友,一字之别,差之千里。如果他无法掩藏自己的心思,今后就只能等着被她戒备疏远。她的性情,他摸得太清。 她那晚的愤怒的确是因为在乎,只是她在乎的是他这个“朋友”,而非恋人。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她平安无事,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而且她才几岁,就顺了她的意做她的朋友吧。谁能保证没有他“升级”的那天? ------------ 第三十章 电话骚扰 是他打来的电话,接还是不接? 不接! 顾盼盼伸手按掉,继续坐在小地毯上啃英语。十二月就要考英语四级,在琉璃的撺掇下她居然也头脑发热的报了名。谭紫她们两个六月份就考了,成绩也在开学时就拿到,双双顺利通过。唉,她可是“万年补考”,而且也没想过让人替考;财大的校规还是比较严格的,万一被抓个正着,不管是自己被开还是朋友被开都是她无法承受的结果。 虽然琉璃的意思是有某人在,让她放心,可她还真是有些放不下心来。万恶的英语,为什么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没你就不行? 手机又开始呜呜地震动,“程远”两个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她都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时候在她的手机上动了手脚,大概是她去女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想起那天他甩开自己的手绝尘而去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堵得厉害。 说不接就不接,她再次按掉。 廖自强刚刚睡熟,她不能有太大的动静。想起这个小家伙,顾盼盼的心里还稍稍安慰了些。毕竟是个小孩子啊,她怎么就轻易过关了呢?从那天廖夫人离去之后,他陪着她坐在地毯上粘合高脚杯开始,他对她连陌生感都省了。 烈焰五层的洗手间,程远冲了把脸,继续拨顾盼盼的电话。 今天他不得不陪着的,是那位不到三十岁的张小姐。从三年前自己甫一“上班”开始,张小姐就成了他的大客户。这个全国数一数二的发达城市果然不负静尘阿姨所望,出得起钱来烈焰消费的女性,仅高级会员就有数百人。 当然,也只有高级会员,才会由他们这些专业“牛郎”作陪。 女士会所健身美容的设施占了三层,四层之上就是各种格调不同的水吧、餐厅和休闲书吧。就拿水吧来说吧无论是喜欢品茶的东方典雅派,还是习惯咖啡的西方时尚派,都不难在烈焰找到自己的最爱,当然更少不了中西荟萃的各种酒。跟他竞争第一红牌的沈长钦,就是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卖掉的傻瓜,曾经不止一次地长叹:从来没想过硕士博士学位一堆之后,竟然会被迫来卖酒。 静尘阿姨的喜好,实在变态。 他现在的喜好,也有点变态。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找借口出来拨顾盼盼的电话了,不接又怎样?他就是要让她时刻记得自己的存在。她不可能这么早休息,他敢打赌。如果她是淑女型的作息,救他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她此刻顶多会躺在床上,廖家的床一定很舒服吧?跟大院平房的那张木板床有天壤之别吧? “richard,再来陪我喝一杯。” 张小姐人很安静,与大多数来烈焰的女人不同。她算是富三代,据说小时候因为特殊原因吃过苦头,长大后格外奋发图强,二十多岁就进了家族产业。只是程远对她有本能的警惕,逢场作戏还可以,但是她三年中不定期来烈焰次次都只为他一人消费,而且一直不婚,态度摆得足够暧昧。 客观地讲,她人不错;但他对她没兴趣,也没性趣。 “好。”他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将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他对她微笑:“怎么?今天都开了三瓶了,心里有事,不想说给我听?” “你不是真的想听。”张茉苏微醺,将下巴支在自己的手背上,一双乌黑水亮的眸子静静望着他。 “亲爱的小姐,恕我愚笨。你是在笑话我没有宽容的耳朵,还是没有强壮的心脏?” 扑哧一声,张茉苏被他柔和自嘲的语气逗得笑了出来。“我被逼婚了,父亲用继承权逼我。” 这个戏码有点老套,程远点了点头,哪位富豪千金不面对类似的问题呢? “对方是秦家的大少,不学无术的那个。” “哦?我记得秦家二少追求过你,那是个不错的男人。”程远适时插话,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说得更多。而他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飘到那个傻丫头身上。她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她的时间都用在四处打工上了,她的烦恼是没有钱。她在廖家做什么工作呢?保姆?女佣?廖董事长的情人?水汀儿的替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悦的感觉再次将他包围。 “这个时代子凭母贵,在这点上秦二少和我一样有所欠缺。只是我运气稍微好一点吧,起码还拿到了一部分实权。”她不小心又喝下了一杯。 “不仅是运气,亲爱的小姐,那是实力。”程远抛开自己的思绪,将长腿伸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他又缓缓补上一句评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过秦二少只是需要时间;所谓潜龙在渊,大抵如此。” “你是在暗示我,要把握他吗?”她一双明眸沾染了水气,直直望进对面男人的眼里,却发现他的深沉一如她无法参透的禅,苦求而不得答案。 “我希望你幸福,苏。”程远换了称呼,说得真诚无比。 她点头,扯出一抹微笑。到底他是不会爱上她了,她懂。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守了他三年之久,却仍然无法进驻他那颗防守严密的心,实在不甘。可是又能怎样呢?学那个愚蠢的龚女士?应该叫李太太才对。她还没有那么下贱那么疯狂,做他的红颜知己也好过被他厌恶。真不知道将来哪个女子会幸运地走进他的心? “我也希望你幸福,不过,”张茉苏眼波流转,露出调皮神色:“之前要让那个女人好好折磨折磨你,也算替我报了一箭之仇。” 程远微勾唇角:“到时候你会陪我疗伤?” 张茉苏站起身,对他嫣然一笑;抛下一句“我会给你撒盐”随即踩着如在云端的步子潇洒离去。 他没有起身,会所里有人会送她出去。他不再遮掩心头的不悦,翻出手机又按下了号码重拨。有女声传了出来,只不过不是他期待的“喂?”,而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茉苏,也许你很快就能撒盐了。 ------------ 第三十一章 还债 顾盼盼烦躁地将四级词汇扔到一边,换了一本国际结算。可是英文单词总是跟她有仇倒也罢了,连结算都看不进去就有点反常。她抬眼看了看床沿半天没动静的手机,看来那家伙放弃了。 终于没人骚扰了,不是很好吗?可她的心为什么反而更加浮躁呢。轻轻叹了口气,她将手机拿了过来原来是没电了。 不知道他今晚想跟她说些什么? 她换上电池,刚扣好后面的盖子,手机就呜呜呜地震动起来。手一顿,她随后接起,里面传来的声音却不是他的:“盼盼,照片准备好了没有?明天你来的时候可有新鲜出炉的校园八卦,‘富家女转学追才子,灰姑娘无辜受牵连’,这两句作标题合适不?” “才子是谁?”顾盼盼挑出重点,琉璃话中的富家女定是李雪菲无疑,而那个灰姑娘看来指的就是自己了。 “哈哈,保密!盼盼,我发现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你那点儿谣言根本没有可比性,明天你就看好儿吧!”顾盼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琉璃已经匆匆挂掉了电话,貌似正在忙着什么事。 照片?这几天廖夫人总共只出现过一次,而且她当时正陪着廖自强在游戏,根本没机会拍照。廖先生和廖夫人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奇怪,尽管看上去他们很般配,言行中廖先生似乎对夫人很是尊重爱护,顾盼盼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东西。是什么呢?是爱情吗?还是说,大多数的婚姻中根本不需要爱情? 想到廖夫人一见面就给自己施的下马威,心头一动间,顾盼盼无声而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原来都是契约吧,自己是契约的特教,水汀儿是契约的妻子,各自扮演好各自的角色罢了。但是自强呢?自强是廖家血脉无疑,不说那父子俩极其相似的五官,就是他们之间的那种张力和气场也不容错认。可自强的母亲如果不是水汀儿,又是谁?自强对于水汀儿的排斥,难道仅仅因为水汀儿没有时间陪他嬉戏玩耍? 床过于柔软不是好事。 顾盼盼走进财大的时候,心里想得还是这个问题。大概是硬板床睡习惯了,柔软的廖家大床让她的睡眠紊乱了起来。晚上总是难以入睡,清晨却又赖在上面爬不起来。早上居然是廖自强用嫩嫩的小手把她叫醒的在她脸上画圈圈、堵鼻子、捏脸蛋。 唉,要怎么才能不被廖自强的可爱深深吸引,从而连带着想要探究他的一切? 不过很快,顾盼盼的全部思维就被别的事情占据了。亏琉璃想得出来,居然在21世纪的大学校园四处张贴大字报,而且竟也能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也许是琉璃的彩墨用的太夸张,也许是琉璃故事编得太狗血,边看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然后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在别人激烈的讨论中插不进嘴而忍不住跑来看。 还好,琉璃果然是最聪明的。不但安排了七八位“灰姑娘”,而且每一位被牵连的故事都各具特色扑朔迷离,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她顾盼盼头上去。 可是故事中那个将富家女勾得神魂颠倒的大四才子,就算是身边的男生女生争辩得一塌糊涂,她也没听出来到底谁才符合。大概是她太孤陋寡闻了,那几个被身边的女孩儿翻来覆去的名字她却没多大印象。 不过李雪菲却一下子出名了,比上学期成为系花时还要火爆。琉璃当然不会授人以柄,将李大小姐的名字印在纸上。但是财大上学期转学来的女生本就不多,富家女就更少,漂亮而获得系花桂冠的那就是李雪菲无疑了。只是这次她的出名大概不会让她感到欣喜,琉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替自己出气呢。 低头刚想走开,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攥住;顾盼盼蹙眉,身体却没动。程远这是要干什么?他居然有闲情一大早跑到学院来找她的麻烦? 这里是校园,她是不起眼的平凡女生,惊世骇俗的事她不做的除非是在没有旁观者的隐秘处。身边都是对八卦有着极端喜好的男男女女。他虽然穿了学生气十足的牛仔和长t恤,看上去青春了不少,但那种不同于大学生的深沉气质又能掩藏几分?故意露出单纯的灿烂笑容有用吗?顾盼盼忍不住翻翻白眼,没有说话,跟着他朝前面走去。 她今天还是没有穿自己买的衣服,长发低垂,遮住了她的表情。不悦?那又怎么样?貌似昨晚被摁断电话无数次的人是他吧? 程远终于放开她的胳膊,“我跟在你身后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想什么这么出神?”他竟然是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吗?就算是穿了学生装,他也自信不至于淹没在人堆里。难道她凑热闹去看的狗血校园八卦,碰巧跟她有关,所以才霸占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与你无关。”他关心她的想法?真是天大的玩笑。他该不是忘记那天的情形了吧? 她的确在生气,而且很明显是在生他的气。很好,昨晚的电话看来很有效地提醒了她,他还是存在的,他们之间还有帐没算。 “怎么无关?你还欠着我的债,这么迟钝万一遭了暗算,我朝谁讨债去?”程远看着眼前这一汪清澈的湖水,心情格外的舒畅。落云湖,跟丰大的秀泽湖齐名的学院湖,今天才第一次一睹芳容。 早上的落云湖畔学生并不很多,傍晚和夜色弥漫之后,这里才是财大学生最爱的去处。高低起伏的湖岸小丘,参差错落的白杨和灌木,曲径通幽处赫然还有座飞檐画角的凉亭。顾盼盼随意走来,却将程远带到了这个著名的浪漫所在,呵呵,她是不是又昏了头了。 “我半个月后还你钱。”听了他的欠债之说,她脱口而出。 周薪结算,但她要先还了从宁烟夫妇那里预支的薪水。所以他的那笔医药费大概是要等到下一周了,还有那天鬼使神差收下的衣服,她也会把钱还给他的。 ------------ 第三十二章 绝不包括我 “顾盼盼,你似乎一直都没弄清楚欠我的到底是什么?” 程远停下脚步,脸上一本正经,话音却带着点风拂杨柳的轻佻和懒散,让她有点窘又有点闷。他指什么?难道是他狼狈地被她绑在床上的那次?顾盼盼心跳加速,脸上却镇静如常;那个吻是她的小秘密,他不可能知道。 气势占上风果然好处多,程远感慨,他和她几次可圈可点的交集无不在证明这一点。 那次她从他手里接过钱包时虽然一脸淡漠地说了谢谢就转身而去,但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那时候他有恩于她,在路灯下从容而立,顾盼盼的表现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可称落荒而逃。至于那个让他倍感屈辱的早晨,她居高临下用女王般的眼神挑起他的怒火,完全是因为之前自己被绑缚,上风被她占尽的原因。 前几天终于让他小小扳回了一局,虽然最后不欢而散。想起她看到他伤口的眼神,她乖乖让自己付医药费的模样,她在车上微恼又无奈的表情,她穿了他为她定购的运动装时略显羞涩的眸光……他不自觉的做了个吞咽动作。 他做什么忽然朝她倾过身来?他,他,在这大白天要做什么?顾盼盼手心冒了汗,脚下却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眼角余光扫过两旁,好在没人。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一个捆绑,”程远在顾盼盼耳边轻声说道,如情人间的呢喃:“你欠我一个捆绑,想没想好什么时候还债?” 轰,轮到她自己脸红了吗?这个男人在调戏她! 在她还没有想好要做出什么反应时,他已经将她蠢蠢欲动的双手都紧紧握住。 程远太清楚她在无人时的暴力倾向,今天他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为什么要等她倔强的小嘴说出让自己失控的话,为什么要等她拳脚相向之后再泛滥自己的恶劣情绪,让两人之间弥漫火药的味道?他微微用力,将她带进怀里,低头压上那张从不懂得说些温言软语的红唇。 她好甜,好香;让他忍不住用舌尖百般勾引,想品尝更多。他早就该这么做了,她原来也是个热情的小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接吻么?顾盼盼脑子里一片晕眩,原来谭紫和琉璃说过的感觉是真的,呵呵。那两个十几岁就没了初吻的无良家伙,还曾经八卦兮兮地用掻痒来拷问她到底有没有跟男人这么吻过。她是不是终于可以回答“有过”了?他的唇带着魔力,让她浑身虚软却又贪恋地与他唇舌纠缠。 一声轻笑和小跑开去的脚步声唤回了她的神智。竟然有人旁观!可程远却根本不加理会,依然旁若无人地禁锢着她。 他一向如此吧?顾盼盼瞬间想到了她自己也曾旁观过的那一幕,那辆华丽丽的火红色敞篷跑车,那个卷发墨镜的冶艳少妇,尤其是他当时邪魅性感的样子。心头一痛,她狠狠咬上了正与她厮磨的唇。 “嘶!”程远吃痛,不得不放开她。呵!都出血了,这个野丫头!刚才明明不是很投入吗?怎么突然又翻脸了! “你一向用这种方式跟女人讨债吧?也许很多女人都欠了你的,但绝不包括我。”顾盼盼声音清冷,抬手卸掉他的掌握,转身就要离开。 她这话什么意思?程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很多女人?她知道自己的“职业”?她嫌弃自己的牛郎身份?他从身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也冷了下来:“说清楚!” 顾盼盼换上嘲讽的神色,强作镇定转回身看他:“你自己还不够清楚吗?” 程远不说话,不放手,死死盯着她。她的眼神,是在表示对自己的不屑?这样看他,这样说他,她又知道什么!她就不能像自己那样冷静地反省一下,只会摆出高高在上的面孔来责难别人吗? 他深邃的眼睛她看不透,只是那抹转瞬而逝的痛楚,却恰好落入了她的视线。顾盼盼的心一颤,竟有些怔愣。 “盼盼!你居然真的躲在这儿!” 远远传来的是谭紫的声音,顾盼盼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有些怕,万一将那些醋意十足的话脱口而出,她也不要活了。还好,她的救星来了。 看来她是迫不及待要离开他身边,心头一阵刺痛,程远终于放开了手。刚才那一吻的迷醉滋味竟然都是他的错觉,他的一厢情愿。顾盼盼,你真狠。 程远大步从她身后走上前来,径直走过她的身边,然后将她远远抛在了后面。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他冷漠的背影让她的视线有些微的模糊。不许哭!不许这么没出息!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仰起了头。 谭紫好奇地看着将自己当成隐形人的男子背影,哎,就算自己的系花宝座已经被人抢走,可也总是个大美女吧?这个好有魅力的男人眼神有问题?真可惜!她扭过脖子继续朝顾盼盼走过来,这妮子,今天李雪菲的好戏居然都不去看热闹!刚才她同宿舍的姐妹说好像看见顾盼盼在落云湖小山亭这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就好奇地跑过来找盼盼了。 “盼盼,刚才你这边的男人呢?不会就是眼神不好的那个吧?” 顾盼盼已经压抑了翻腾的情绪,有关程远,她暂时还不想跟谭紫和琉璃交待。她自己还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他算什么?男女朋友吗?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过,她也一样。单纯的偶然结识的男女吗?骗鬼吧,他以那样的方式吻她,而她也一直对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 “你看错了,没有什么男人。”顾盼盼否认,然后岔开话题:“谭紫,找我是因为李雪菲的事吗?” 谭紫猛点头,看来顾盼盼也看见那些宣传报了:“赶紧跟我走啊,秦大帅哥因为这件事公开表态了呢,热闹非凡啊!琉璃正在校园网上折腾,派我出来找你,哈哈!” 顾盼盼皱眉,秦大帅哥?谭紫乐糊涂了,一番话说得不明不白。她可不知道所谓的秦大帅哥是何许人也,不过校园网和公开表态这样的说法,让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 第三十三章 莫教授 顾盼盼被谭紫一路拉着朝宿舍楼跑,看看表,这个时候马上就该有课了。她忍不住问谭紫:“逃课?” “嘿,今天有几个人上课啊,让教授嚷嚷去吧。李雪菲现在已经扎进宿舍不敢出来了,没办法,刚才围观群众太多!秦牧阳你应该知道吧?国商大四的著名才子,宣传部长兼摄影天才。他那无数粉丝粉条都不辞辛苦,专程跑到咱们上课的教室找李雪菲要真相呢,热闹!”谭紫声音不高,里面的兴奋却压都压不住。 夸张了吧?琉璃会不会玩得太大了?她其实只想知道自己受到李雪菲“关照”的原因,然后尽她所能抹掉这个原因,还自己一个清静。琉璃这打抱不平的性子一点儿没变,跟初次相遇时一模一样。 “盼盼,你快来看。”正趴在网上的琉璃见谭紫将顾盼盼带回来,朝她招手:“打你电话都不接,是不是因为没拿到水汀儿的照片心虚了?放心,我可以给你缓刑的。来看看财大的帅哥排行榜吧,被怀疑跟某位黑心善妒富家女有牵连的帅哥排行榜。” 电话?她没注意呢。凑到电脑前,呵,财大学子八卦的效率真高! 原来之前自己的“奔驰事件”真不够人家看的,董大教授居然还为那样的小事装模作样跟自己“谈心”。瞧瞧,那标题多么耸动“最有资本让系花淑女变身狠心妒妇的十大帅哥”,居然还配上了照片和每个帅哥的相关介绍,连投票窗口都没忘。难怪吸引了那么多投票和评论的粉丝,甚至已经有不少留言是在攻击某些“入选者”不如自己支持的帅哥了,场面的确火爆。 “这都是你制作的?”她转头问琉璃。 顾盼盼对这个网页的兴趣稍显浓厚了些,让琉璃大摇其头:“啧啧,你还真能打击人啊。我让你看的是帅哥,不是网页。好了好了,知道你对这个感兴趣,但是拜托你看重点!” “排在第一位的秦牧阳,是不是你查到的真相?” “宾果!就是他,我写得还是很有针对性的,要不然哪儿能指引正确的方向?”琉璃笑得自信而潇洒,只是黑眼圈证明了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她昨天终于确认了李雪菲曲折的爱情追逐战役,在对一连串的“调查者”表示感谢之后,她按捺不住要将之公诸于众的冲动,连夜进行了艺术加工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抛了出来。 呃,她也许有点强迫症的倾向了,以后她会反省的。不过眼下,琉璃还是要先给顾盼盼指点才行:“你看,你只不过偶然入了秦牧阳的镜头而已,李雪菲就喝下了几桶醋;所以如果你想求得个解脱,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好办法。” 秦牧阳拍过自己的照片?她怎么不知道。不过顾盼盼更关注的是琉璃所谓的好办法,她随着琉璃的目光看向了站在电脑另外一侧的谭紫。 “你们俩都看我干吗?”谭紫正津津有味的浏览秦牧阳的资料和粉丝留言,感觉到那两人忽然安静下来瞧着自己,傻乎乎地抬头询问。 “没事,你继续看。”顾盼盼安抚了谭紫,却已经完全明白了琉璃的意思:“这样好吗?李雪菲现在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她的意思是,算了,何必让谭紫也搅进去。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来跟李雪菲这样的富家女斗法,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除了赚钱养活自己,她眼前的目标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学到更多的本领。李雪菲算什么?她的分量与长眠地下的母亲相比,不及万一。 “相信我,他们很般配。”琉璃眨了眨眼,“我来安排,你知道就好。” 顾盼盼当然明白琉璃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和谁,也许真的如谭紫所说琉璃的春天来了所以才不自觉地要将好友也拉到与春天约会的行列。呃,程远的事更加不能让她们知道,否则自己就没个安宁了。 今天的丰大校园很是热闹,因为本学期的最受欢迎的莫教授倾情奉献了一场幽默风趣别开生面的金融学公开讲座。 莫非莫教授,来自美国耶鲁大学的金融博士,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工商咨询委员会(abac)会员,曾任华尔街某著名金融机构的首席分析师以及某证券集团董事局主席。据传他名下资产不计其数,至今未婚,三十八岁的黄金单身汉。如果他只是拥有这些光环,倒也没什么稀奇。重要的是他还拥有让无数女生想要尖叫的面孔和潇洒不羁的气质,站上讲台时非但谈吐幽默而且纵横捭阖指点江山,就连最苛刻的天才男生们都对其仰慕不已。 当然,这些男生女生都没见识过莫非在家的真面目。莫非将自己暂时的落脚处隐藏的很好,毕竟他也不愿让无处下足的客厅吓着了他这些热情的学生。 在院办专程给他开辟的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估计某些蹲守的大学生也已经散去;他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戴上变色的平光眼镜,瞬间像超人一样换了形象,缓缓从办公楼的另一侧踱了出去。 该去星月书屋看看那个有趣的小女孩了,他想起了顾盼盼挥拳头瞪眼睛的样子。 “你不是顾盼盼,请问她人不在这里了?”莫非选了一会儿书之后,这个在书屋里忙碌的女孩儿终于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了。可惜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有些疑惑的瞧着眼前面孔精致的美丽女孩儿呃,长得相当漂亮,比顾盼盼俏丽活泼许多。 “你找盼盼吗?她今天没时间过来,不过周六可以的啊。我是她的好朋友谭紫,请问你是?”眼前的男人看上去高大斯文,只是戴了眼镜儿的面孔显得很没特色。他手里拿着书,貌似是常来星月的研究生或者年轻教授,找顾盼盼是因为什么? “你好。我姓莫,她曾经给我送过书,我想我有必要表达一下谢意。” ------------ 第三十四章 给我一个机会 财大校园,一群大学生从某教室陆续涌出,落在后边的两个长发女生正边走边聊。 “你说的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大叔吗?”顾盼盼听谭紫眉飞色舞地描述那位莫先生打听自己的事儿,眼前立刻浮现出丰苑小区某公寓内惨不忍睹的脏乱景象,以及公寓内那个不敢恭维的男人。她知道自己能记住他,主要得益于那本魔鬼经济学;虽然只是读了几页,她却非常感兴趣,也因此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莫非。 “不邋遢啊,斯文得很,金边的变色眼镜一看就书卷气十足啊。”谭紫很怀疑顾盼盼的眼神,连秦牧阳那样的帅哥都看不出来帅在哪儿,唉! 不过想到秦牧阳,谭紫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进了宣传部呢?能经常见到秦帅哥是没差,但那个讨厌的李雪菲不也是宣传部的吗?她可不愿意跟那个虚伪又恶毒的人有太多接触,每天上课时不得不见到就已经够她倒胃口了。 呿,想都不愿想,谭紫连忙收回自己的思路,继续跟顾盼盼汇报莫先生:“盼盼,他好奇,我就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说。” 顾盼盼挑眉,“跟他说了我的什么事?”谭紫这妮子,把她的事跟什么人都乱说吗? “说你打工很积极很负责任啊,他问我你为什么缺钱,所以……”谭紫大概看到她越来越沉的脸色,赶紧很狗腿地凑近一些攀住她的胳膊:“盼盼,我没说别的,就说你成绩很棒却因为偏科拿不到高等奖学金,还把你在数字方面的天才跟他炫耀了一番。” “没说我家里的事吧?”顾盼盼不愿意拿自己的身世博人同情,那些可怜她的眼光,她从来都不需要。她现在还记得那个孟小春曾经轻轻说过的那句:“我给你付”,她现在也记得当时的心情。呵呵,忽然想到她这样别扭的人,怎么就收下了程远送她的衣服?真的只是因为,当时那样的场合不好拒绝,而自己的衣衫也的确擦破了? “呃,我只说你一个人在这边上学,他没有多问。”谭紫暗暗吐了吐舌头。她有分辨能力的,怎会看不出来那人一定是个知识分子;虽然故意透露了一点顾盼盼的情况,可她还是不要承认的好。 看着借口要去宣传部而跑掉了的密友,回过神的顾盼盼摇了摇头。 像是要为她证明谭紫说了谎一样,她的手机很会抓时机地唱起了“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的句子,连这铃声都是谭紫给她设的。她接起,那端传来的是有些陌生的男音:“顾盼盼吗?我是莫非。”谭紫居然连她的手机号都给了一个陌生人,顾盼盼一阵无语。 “喂?怎么不说话?是怪我太冒昧了吗?” 他居然也知道自己冒昧,不过顾盼盼还是轻声应了:“你好,我是顾盼盼。” “你在和谁打电话?”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盼盼一颤,刚刚挂断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迅速转身,刚好看见静静伫立在美国白蜡树下的程远。他双手插在银灰色休闲式西装裤袋中,面孔微微朝她的方向扬起,透过金黄叶子的斑驳阳光似乎正在他的皮肤上跃动。 顾盼盼被迷惑了,她朝他走了几步,却猛然惊醒他们不是吵架了么?程远不是有两天没来烦自己了么? 顿住脚,她低下头。好像他和她相处的模式一直都这么古怪呵,像一场不知所以的拔河跟他,也跟自己的拔河。想要转身,却不由自主的靠近;说过不纠缠,却在他唇舌攻占的时候迷醉不已。除了他叫程远,她还知道些什么?他们之间,算什么?一个吻,对他来说如此廉价,却让她辗转了两夜。 “顾盼盼?”她为什么停住了脚步,明明刚才看见他的时候,她眼底闪过的是欣喜。程远没动,每一次都是他找她,她就不能朝他靠近一点吗?他这两天很累,可还是压抑不住见她的渴望;见鬼的,那天她蔑视的眼神挥之不去,他却还是自己来找虐了。 “你是谁?”顾盼盼抬头,“别动,不要过来。”见他听了自己的问话之后抬腿,她后退两步,制止了他。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股盼盼,你又要搞什么?!”他咬牙,她好本事!他现在承认,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越来越不堪一击。 “不,我不知道。程远,你从来没说过你是谁。”顾盼盼脸上越来越平静,手心却被自己掐得生疼。“我和你不在一个世界,请你,离我远一点。”终于说出来了,很好不是吗,她多么有勇气。顾盼盼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上林荫路,将背后的男人和他脸上的阳光都远远抛却;她注定了将来是要在黑暗里打滚的人,怎么可以贪恋这些让她软弱让她悸动让她沉沦的温暖。 喘息,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躲到落云湖畔这个被木槿和洋槐包围起来的角落,终于再也不想控制自己。 一双手忽然搂住了她的腰,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猛然警觉之后那本能的肘击动作顿了下来。是程远,他居然追过来了,而且找到了她。她眨掉眼泪,冷冷地喝令:“放开我!” 怎么可能放开,这个傻丫头,疯丫头,野丫头,他不会再放开她了。说那么狠的话要让谁死心呢?他只是怔愣了几秒钟就反应了过来,她不是在嫌弃他,她是在莫名其妙的钻牛角尖。什么叫不在一个世界?再也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相互取暖的人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这么划清界线了? “不放,不管你说什么。”程远将下颚轻轻抵在顾盼盼的肩头,“我知道你是谁,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我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顾盼盼多想说“不”,可是她说不出口。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被他抱得死紧的后背隔着衣衫却也传染得燥热起来,让她之前残存的一丝勇气也荡然无存。他的话没有一个情爱之字,却如同魔咒将她定在他的怀中,动弹不得。 ------------ 第三十五章 不放开 “盼盼,我和你是一类人。你知道吗,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大多不过是假象。我有车,也有房,但是我并不是有钱人家的浪荡公子哥儿。相反,我的处境甚至还不如你。”程远的身体有一刹那的紧绷,却坚持说了下去:“我有一份所有男人都羞于启齿的工作,呵呵。” 他和她是一类人?羞于启齿?顾盼盼怔住,程远的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牛郎吗?卖酒不卖身的那种,比古代的清倌人强不了多少。”顾盼盼想要转身看他,却被他阻止。他的话,他的声音,都让她的心都颤栗起来。这个邪魅深沉的男人,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居然会如此的委屈自己?她知道他骨子里有多么骄傲和霸气,这样的工作他是怎么咬牙接下来的?那天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客户之一吗?百味杂陈,她心里有微微的疼痛,也有无法压抑的酸楚。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能让他这样袒露自己不堪身份的人,她大概是唯一一个。 “不管你现在想什么说什么,嫌弃我,还是同情我的遭遇,我都不会放开你。”他轻叹,将顾盼盼的双手在她身前握住。两个晚上,他周旋在别的女人身边,心里却一直都在回想那天和顾盼盼在一起的情形。 他可以确定,顾盼盼心里有他;否则她怎么会热情地回应他的吻,将他一时情动恶作剧般的挑逗变成了一场不想结束的迷醉。今天她初初眼里的惊喜,还有刚才那让他心痛的眼泪,都让他笃定了她对自己有感觉。那天她咬破他的唇之后恨恨抛下的那句话里,或许有更多的醋意,只是他因为对自己身份的介意而曲解误会了她。 他不会再因为这些而放开她,像某人放开那个叫水灵儿的傻女人一样。 这两天,除了晚上的“工作”,他并没有一刻空闲。没想到料理那三个杂碎,居然还能扯出白虎帮的一些秘辛来。立文追踪刚子刚子去探望阿飞那个已经被废了的老爸,也就是刚子的养父居然在那宅子老旧的书房里搜到了一些颇让人意外的资料。 好在静尘阿姨只晓得他是为了出气才去整这三个人,而不是为了其它,否则说不定那些东西马上就会被没收了。 在那些陈年资料里,他看到了水灵儿的名字。两天的调查,他终于确认,水灵儿就是十六年前廖家那个羞涩的女佣小灵,也是现任廖夫人水汀儿的姐姐和廖家小公子的生母。可惜她已经含恨离世了,就在两年前的夏天。 廖彦武,我倒要看看你弄没了亲人也弄没了爱人之后,过的是什么开心日子。程远在心底冷笑,却更加警醒自己他的亲人已经不在了,爱人,绝对不能弄丢。 是啊,承认吧,他爱上了顾盼盼。这个莫名就进入了他的视线的小女人,以一次相救一个捆绑就牢牢缚住了他的心。 顾盼盼说不出话,只是放任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默默流淌。程远他还是这么恶劣,总是有办法将她弄哭。他,会是她那个迷了路的王子吗?他说的不管怎样都不放开,到底是真是假?他的身世,她不敢问,怕一不小心就触痛了他也许还未结痂的疮口,就如同她不希望他探询自己的仇恨一般。也许程远是对的,他们,真的是一类人。 她可不可以放纵一把,将这份温暖留在身边? “要不要再来一碗?”程远伸手拭去顾盼盼唇角的汤渍,让她一下子红了脸。 呃,被他蛊惑之后,她貌似一直都很窘。顾盼盼真希望时间倒流,把那一幕抹掉程远将她翻身过来面对面,擦掉她的眼泪,正蠢蠢欲动要吻上来;她的肚子却传出不争气的大大的咕噜声,让他压过来的唇忍不住笑成了弯月。 她卸下清冷面具的样子总是这么可爱,他爱极了她的脸红和羞涩。肚子已经饿得不行,却非要拉着他转来转去找到这么偏僻的一家小面馆吃饭,其实只是害怕被同学撞见吧?他原谅她的这种小心思,而且他确实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看到自己;毕竟他在每一个有他参与的圈子里都有点名气,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盼盼,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得太多;原谅我,总有一天会向你和盘托出。程远在心里默默地承诺,目光里有宠溺的温柔。 “你怎么不吃?”埋头第二碗面的顾盼盼察觉到他一直都在瞧着自己,有些心慌也有些甜蜜;实在禁受不住他的目光注视才抬起红晕未褪的脸蛋,低低地问他。这是她的声音吗?如此温软,让她很不习惯,却又无法控制这种不自觉的转变。 “有好几种答案,你想听哪种?” 这男人,又要逗她了吗?顾盼盼不答话,赶紧低头,继续跟自己的那碗面做亲密接触。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很聪明,善于逃避;虽然小嘴那么会伤人,却又经常说不出话来。程远将面孔朝顾盼盼靠近了几分,勾起唇角:“我最喜欢的那种答案就是我在等你喂我。” 顾盼盼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他随随便便的逗弄就让她抑制不住脸红。而这个厚脸皮坏心眼的男人,暧昧的话总是能风轻云淡信手拈来,怎么就从来没见他脸红过!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三两下将碗中的面条都喂进自己的嘴巴,然后故意朝程远微笑:“很可惜,没有了。” 用这招啊,程远笑意更深,把自己的那只碗推到了她面前,下颌朝碗里的小半碗面条一点。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救星!顾盼盼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将笑得像狐狸一样的程远晾在那里。 “李司机?不能接?好的,我知道了。”顾盼盼微微皱眉,今晚的廖家会有重要的客人?家里的车都出动去接?当然,只要没她的事就好,她并不喜欢那种人群喧闹的氛围。她不会真的去打车然后报销,公车不是很好吗?还可以在走路的时候慢慢思考一些问题,比如程远出现之前,那个莫非给她提出的问题。 ------------ 第三十六章 我们一起 “怎么了?”程远完全听得明白,一定是廖家的司机不能接她。可那应该是傍晚的事情,现在就有了定论么?难道廖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呵呵,也许他可以客串一下司机,顺便瞧瞧那位在财富杂志封面上春风得意的廖董事长在玩什么名堂。 顾盼盼摇头,“没事,我回学院了,你……”她有些语塞,对这个新晋男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这么说再见吗?好像有点说不出口。撒娇让他送她回去?呃,打死她也做不到。 “盼盼,”程远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 她愕然,他要陪她去上课吗? 他的手又大又暖,不像她的,小而凉。被他一路牵着手走到校门沿街的停车位,一直到迷迷糊糊地被他塞上车,顾盼盼才意识到他那句“我们一起”,不是要陪她,而是要拐她。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他已经利索地发动了车子。午后时分大街上车稀人少,程远的车速不慢;虽然七拐八绕,却还是赶在顾盼盼眼皮发沉开始打盹之前来到了西北郊的山地。秋天的这里是都市中人绝佳的休憩之所,漫山遍野或金黄或绯红的叶子灿烂了他们登高望远的心情。 虽然午后的时机有点不够完美,但是顾盼盼在爬上山顶时还是觉得精神振奋了不少。 这周逃课破纪录了,下不为例。她一边在心底叮嘱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霸道地将她拐来的男人。他此时正临风而立,微长的乌黑的发被拂向耳后,目光深远而宁静,落在那不知名的地方。 顾盼盼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远眺,除了小方格子一样密密拥挤在一处的楼区,她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是不是好奇我在看什么?”程远知道她在审视自己,用手指了指目光所向,继续说道:“那里,十几年前还有个游乐场,现在已经拆了。”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语气:“游乐场还在的时候,有个小男孩,最喜欢到那里玩耍。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将来承继家族产业;但是因为他身体不太好,母亲对他非常宠溺;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父亲的怒火,母亲还是会遂了他的意带他去那里。” 呵呵,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玩耍;只是那原因,现在不好说给盼盼听了。 “小男孩有个叔叔,也跟他一样经常被父亲责备。同仇敌忾,他更喜欢和叔叔呆在一块儿,叔叔也愿意在放假的时候陪他到游乐场玩。后来有一天,他白天和叔叔一起跟父亲对抗,叔叔怒而出门,他却在晚上发烧躺在了床上。不知何时,恍惚中他觉得一向温柔单薄的妈妈变得力大无穷,将他一路从床上裹挟到了别的地方。” 顾盼盼心头发紧,程远在和她讲他的童年。直觉他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个惨痛的故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第一次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程远反扣住她的手,将她带得更近。她是想安慰自己吗?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故事才开始就猜到了结局。 “后来过了很久,直到被人救了的男孩恢复神智,烧伤的皮肤也接受了几次手术,他才被告知了一部分真相。”程远微微地勾起唇角,顾盼盼却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程远将顾盼盼的手握紧,却没有再看她,目光仍然投向了那片曾经存在游乐场的楼区:“他的父亲被杀死在二楼书房,等他的母亲发现为时已晚。那座所有门窗都被人从外面锁死的别墅变成了火葬场,他的叔叔以及家里的仆役却全都不在其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是火神的祭品,被人选作火舌下的牺牲。他的母亲拼死护他,在紧急救援的电话占线之后找了她最信任的人求救。” “后来呢?”顾盼盼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的停顿却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的母亲还在吗?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孤单单活在这世上,心底最深处只刻着两个字报仇。 程远摇了摇头,“没有后来了,母亲死去,他获救。”他将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眼睛深深地望进她的:“这张脸上的皮肤大部分都是移植过的,你会怕吗?” 会怕吗?要怎么回答他?这一刹那的心疼要如何来表达?顾盼盼轻踮脚尖,吻上了他的额头,细细描绘他那双深沉的眼、挺直的鼻梁、微微有些胡碴的下巴。还没等她吻过他硬朗英俊的脸颊,他的唇就捉住了她的。热烈而霸道的气息瞬间淹没了她,她不害羞地回吻,挑开他的唇瓣,舌尖滑过他的齿龈,与他的舌纠缠在一起。 她是个小妖精,程远忍不住呻/吟,这个小妖精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他的唇舌开始反攻,将他此刻满满的感动倾注于他深情的辗转吸吮。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吃掉,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时时刻刻都陪他在一起。 他的手不自觉的探进了她的衣襟,触到她滑腻沁凉的肌肤时却猛然惊醒他在做什么?她还是个学生呢。和她说那些往事是想让她了解自己更多一些,而不是为了诱惑她成为他的人。缩回手,如果再进一步,他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会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委屈了她。 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对情欲好奇又天真的她一定抗拒不了。呵呵,她骨子里是多么热情的小东西,却喜欢摆了清冷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 爱她,就要尊重她,保护她。他怎会不懂她聪慧灵透却不善言语的她,此刻是因为对自己的心疼,急切地想要安抚自己。他的确是捡到了宝,在这一刻,他想感谢被他诅咒了很多年的命运。 顾盼盼埋头在程远的怀里,不敢抬起。她真的是疯了,这么狂野的亲吻,居然是她挑起来的。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这时候自己的脸一定像极了煮熟的螃蟹红透了。心跳还没有平复,他的手在她皮肤上引发的战栗也没有完全退却,因为他突然停顿而升起的奇怪的失落感正强烈地摄住了她。 随后她终于回神:她原本是想要安慰他的,不是吗?怎么就完全走了样儿? ------------ 第三十七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去廖家,拒绝无效。”程远食指点上顾盼盼的唇,阻止她将他不喜的话说出口。 他在她心上的地位,是不是还排在廖家小少爷廖自强之下?她能把哑母病逝以及去廖宅的前后都说给他听,这一点让他很满意;但是她语气里对那个哑男孩的疼惜,却还是勾起了他心底的不悦。可转念一想,若她的内在不是如此善良而高贵,他又怎么会被她吸引?不该难为她夹在自己的血海深仇里的,程远轻叹。 切诺基一路飞驰,顾盼盼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只是第一次坐在了他的旁边。 从不知道她也会絮絮对人诉说自己的那些琐碎经历,都是因为程远。他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总是勾引着她不断说下去;幸好,她并没有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仇恨不小心说出口。 他的身世已经够沉重,他需要背负的已经够多,有什么理由还要让他为自己担心?她顾盼盼不是菟丝子凌霄花,需要依赖他的支撑才能站立。她的语文不好,但舒婷的那首《致橡树》,自打见过就不曾忘记。即使她无力为他分担太多,至少她可以挺直脊梁和他站在一起。牛郎又如何?爱了就是爱了,她何时做过欲迎还拒惺惺作态的小女人。 “盼盼,想不想知道我真正记住你是在什么时候?”程远见她微低了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忍不住一边开车一边出声唤回她的注意。 顾盼盼抬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唇角依旧微勾,总有那么一点作弄的邪恶之气从那个动作中流泻出来,让她又爱又恨。她很想告诉他“不”,但是那太违心了。不说话,她就是不说话。 “其实不是蓝星酒吧那次。”程远慢条斯理的开口,他就不信她不好奇。 “那是……?”他在山上跟她坦白说,在蓝星酒吧知道自己叫顾盼盼;所以被她救了之后醒来,他才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她记得那个酒吧,高中时去打过工;其实那里的格调不错,她比较喜欢。只是调酒师的女友将她看作了情敌,挖出了她冒充成年人的真相,于是不得不离开。 “亲我一下,我就说给你听。”他笑意更深,她的脾气,怎会就范。 她扭头,看都不看他,其实只是想掩饰自己瞬间的脸红。她得尽快做到无视他的逗弄才行,怎么可以让他一直占了上风。这种感觉让她不适应,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 “好吧,我不难为你。咱们换一个条件。”程远抛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之前和你讲电话的男人,是谁?”他对自己的敏锐也没办法,虽不是顺风耳,但她打电话时那种微显紧绷的神色,已经告诉他对方绝对不是她的密友,很有可能是个男人。 原来他还在计较这个问题,顾盼盼看了他一眼,难道他……在吃醋?不可能吧?她立马否定。程远绝对不是那种初尝爱恋的小男生,怎会随便产生这种情绪。那么,他是为了什么? “是星月书屋那边的一个顾客,我给他送过书。”而且还给他买过饭,读过书,蔑视过他的邋遢和过分顾盼盼在心里补充。 程远明白,她保留了不少。如果单纯是送书,岂会在她不怎么去书屋之后还要打过电话来关切。 “警察也喜欢去书屋看书的吗?” “什么警察?”顾盼盼愣住,警察看书?哪儿跟哪儿? 程远终于满意了,只要不是那个男人,一切好说。虽然只是一面之缘,程远也可以确认对方的警察身份。那人的气场,想瞒过稍稍细心的练家子都很难。 他说的难道是赵正宁?顾盼盼忽然想起赵正宁曾不止一次问自己“他是谁”,原来将那次偶遇放在心上的不止赵正宁一个,还有眼前的程远。警察与牛郎,顾盼盼的心有些发沉。他们是除了谭紫琉璃之外,与她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个人了;但他们似乎是天敌,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 “盼盼?”她居然又去发呆,将他晾在了一旁。程远将车子驶进了天阆别墅区,极为熟练地拐上去廖家的那条路,心里暗暗不满。 顾盼盼回神,她因为思考赵正宁的关系而忘记追问他之前抛出的带诱惑性的小问题,那个关于他何时记住自己的带有一丝丝甜蜜的问题。只是他熟练的找路动作又忽然提醒了她,他那个客户也住在这里,而且显然他不止一次陪那女人来过。 她不该在意的,他是被迫。可她就是无法不在意,他那么狎昵地跟那女人在一起,甚至还跟更多的女人在一起。 矛盾啊,好烦人。 她为什么不说话,只是一直皱眉?将美丽的小脸纠结一团,看了让他不忍。她在想什么?程远的脑子飞速梳理了一遍跟顾盼盼相遇相识纠葛交缠的一幕幕,貌似她不应该知道李太太的存在吧?他只是利用那个女人而已,要和眼前这个小东西解释吗? “盼盼,是在奇怪我怎么认识来廖家的路?”程远选了个安全的角度开口,“其实我以前来过这边,而且廖董事长很有名,在富豪圈子里也很难被埋没。” 顾盼盼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廖家应该不算很奢华,不说别的,起码奔驰这样的车子在富豪圈子里就很普通。她眼前浮现出那个严肃男人的模样,忽然觉得她一向不怎么感冒的廖先生身上似乎也有不少可取之处。 只是,程远很狡猾吧,他对来这里的原因只字未提。 201a座很快就到了,程远将车子停在了雕花铁栅大门前。他不止一次赞叹这个小区低调的奢华,这些铁栅使用的材料都具备非同一般的坚硬质地;看上去甚至还有些人造的铁锈,实际上却是普通利器或者撞击根本破坏不掉的。 他的车都是自己改装的,如果连这些金属材料都不懂,那就是笑话了。 廖家大宅的门口很安静,靠右侧的地上车库很明显是空的。他眯起眼,锐利的视线扫过城堡造型的别墅,隐隐能瞧见有侍女仆人在里面走动忙碌,应该是在为迎接什么人做准备。会是什么人呢? 顾盼盼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程远似乎在看着自己,她转头,却发现他的深沉目光透过了她正落在廖家别墅。 他,会不会是想起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的眼里少了之前的温柔,多了一些复杂却让人发冷的东西? ------------ 第三十八章 马律师 顾盼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在他紧握方向盘的那只右手背上。他握得太死,指节发白;车都停了,却还如此紧张。 “小时候的家比这里还大还美,”程远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她的聪敏不亚于自己。“我以为自己已经磨练得够冷静了,其实还差得太远。” 他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他现在的心情。 他现在想看的是廖彦武到底请了什么人,而这些人又在当年的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不是有很深的瓜葛或者,直白点,利益关系,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去迎接?有钱人之间的感情大半都是以金钱利益来衡量的,所谓vip,重要人物,不过是花钱最多回报最丰的那一小撮人而已。 果然,还是触痛他的疮口了。顾盼盼轻抚他的手背,希望他放松。她抬眼看他,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晓得要说什么。 程远背负的仇恨比之自己还要深,至少她还幸运地平安活着,母亲很好地保护了她。对于他和她来讲,支撑他们在孤独和痛苦中活下去的,正是被埋藏在心底的复仇欲望。不挂在脸上,却是因为恨得太深;不时刻提起,不过为了克制自己的癫狂,等待时机,一击即中! 她的眼睛很漂亮,就算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看着他,他还是受了蛊惑。将她抚在自己右手背上的小手握住,递到唇边轻吻,程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我没事,你进去吧。”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右侧后视镜中鱼贯而来的私家车,他放开她;待她关好车门,便启动车子转到了马路对面。呵呵,他需要为廖家的车队留下位置,更需要找个合适的角度来仔细观察。摇下车窗,他朝雕花大门前的顾盼盼勾唇而笑;指了指别墅,意思是他要看着她进去。 他的车技比李山好得多,顾盼盼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班上常有女孩议论什么“车王”“车神”,就连谭紫和琉璃也曾表示过喜欢玩车玩得很帅的男人。马路对面那辆性能极佳的银色车子和车上的他如此相称,隐隐露出豹子的特质优雅、敏捷却危险。 不过很快,廖家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停在了大门前,也将顾盼盼的视线隔断。 没等顾盼盼回身去按门铃,大门已经自动缓缓打开。她看到刘管家正率众出了别墅,向这里迎了过来。如此声势,顾盼盼也忍不住对来客多了几分好奇。 “哈哈哈,廖董事长居然让这么美丽的女孩儿来守门迎接,真是给老头子我一个意外惊喜啊!”车门相继打开,人还没出来,顾盼盼就听到了第二辆车里夸张的笑声。她皱眉,廖家的客人怎么会这样说话?廖先生严肃疏冷的性子,结交的居然是这种恣意外放的人? 但是很快她就释然了,因为她看到了被人迎出车子的那位。那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和蔼,看上去七旬左右的亲切老人。看来老人生活得很顺遂,刚才说话的声音可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洪亮有力。 廖先生从另外一侧下了车,一边和老人寒暄,顺势给顾盼盼递了一个“过来”的眼神儿。 水汀儿在第三辆车上,此刻也正陪着一个中年女子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陆续从六七辆车上走出许多陌生的男女,大家都笑容满面。刘管家步子很快,他从后面轻触顾盼盼的肘部,敦促她快点儿上前招呼客人。呵呵,她赶得真巧啊。 看顾盼盼终于上前与老人问好,廖彦武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街对面的那辆银色改装切诺基。这姑娘交男朋友了吗?摇下的车窗让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小伙子的样子,长得很有性格。 他可以确定,这青年人他从未见过。但是为什么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很奇怪。收回目光,他吩咐刘管家指挥仆人搬行李,询问了晚宴事宜,就带着一行人走了进去。 程远摇上车窗,直到廖家司机将那些车子开进车库,他才发动自己的车离去。 廖彦武注意到了他,他清楚。 可惜啊,曾经最亲密的叔叔;应该是拜你所赐吧,你不再认识我。扯开嘲弄的笑容,程远稳定住自己的双手继续开车,思绪却转向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他在英国牛津的法学博士导师马楚秦,或者称为caldwellma,英国律师协会会员,皇家检察署顶尖律师,牛津大学终身教授。没想到,他的导师居然还能和廖家当年的失火案扯上关系。十六年前,马楚秦居然是呆在这个城市的吗?十六年前,就是他为自己亲爱的叔叔争取到了廖家产业的继承权? 呵呵,当年报纸上将紧锁的门窗解释为防风保暖所致,是他的手笔吗?静尘阿姨偷梁换柱,的确保全了父母的尸体,可也为他们粉饰太平提供了帮助。 曾经的恩师,居然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这人生太他妈的讽刺了。 程远最终还是选了个路边停车位踩了刹车,他现在又找到了吸烟的感觉。牛津他虽然只待了两年,但导师对他的着意栽培他懂。他们的关系密切不仅仅因为同是东方人的缘故,更多的还是他们在法学见解上的共鸣,以及对彼此的欣赏。 回国三年多来,第一年还偶尔在网路上以电子邮件联系过,后来因为无暇涉足法律界的事情而渐渐疏于联络。但是即便不通消息,他也一直将导师当作亲近的父辈来看待,他需要时间来接受马律师在他心里突然拉开的距离。 而此刻的马楚秦马教授,正在廖家客厅自来熟地跟顾盼盼讨教简单的手语,带起主客一行人的笑语欢声。 顾盼盼并不反感这个和蔼风趣的老人,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廖自强居然也跟她一样,很乐意和这个初次谋面的老人呆在一起。 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望望雕花大门的方向,她知道程远的车已经开走了,但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担忧。不过转念一想:他年龄大了她好几岁,而且身上总有迷一般的气质,相比之下成熟稳重又深沉得多,很多事情拿捏得会更好才对。 ------------ 第三十九章 线人已死 楼下还很热闹,顾盼盼借口小少爷要早点休息,躲到了二楼廖自强的房间。 “今天听哪一个故事好呢?海的女儿?”将那本安徒生童话摊开在廖自强面前,小家伙头发微湿,散发出好闻的香味儿,让顾盼盼很想将他揽在怀里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廖自强在地毯上蠕动了下,在顾盼盼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坐着。他小手翻了翻这本书,定在《冰雪女王》这一篇就不再翻动,回身看着她。 怎么又选了这一篇呢?顾盼盼微叹。 直到怀中小人发出轻轻的鼾声,她才放下书,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将他安置在舒适的小床。故事中kay这个男孩,让他想到了什么?每一个小男孩的心里都装了些什么? 廖自强每周都会去看那个姓麦的医生,廖先生从来没放弃过让儿子恢复语言能力的尝试。听说那位麦医生年纪不大就已经拿下了心理学博士学位,同时还是某著名老中医的关门弟子,有不少在大医院查不出病因又牵扯到心理疾病的患者家属都慕名找他。 也许是因为治疗的作用吧,自强给她的感觉是正在好转,至少没再出现他们第一次谋面时那种紧绷的情绪。 轻手轻脚地带上门,顾盼盼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好听见马老先生和廖家主人寒暄上楼的声音。 “马老您请,叫我彦武就好,叫董事长太客套了。” “哈哈,哪里是跟你客套,我这是在提醒你,你可是一千多人的衣食父母啊!” 顾盼盼闪身进门,听他们一路说笑进了书房。廖先生和马律师看来有许多事情要谈,两人据说是忘年交,只是有些年没见面了。 将门关好,顾盼盼将身体抛在大床上,脑子却没放松下来,总觉得有些什么是她该想到却忽略了的。 今晚廖家宴请的客人都是从机场接过来的,比如马老,似乎是刚英国回来不久。而那些衣冠楚楚气质不一的精英男女,有不少来自南方那个发达的城市。 琉璃不是来自那里吗?琉璃也是律师世家出身。顾盼盼眼前一亮,对!她想起来了!席间那位被介绍为马老侄女的中年女律师,曾经对她露出善意的微笑的女律师,当时她就觉得眼熟,现在突然灵光乍现会不会,那位就是琉璃的母亲?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去挂着的大包里掏手机。 五六个未接电话,打电话的人有琉璃,有谭紫,有程远,甚至还有赵正宁。她拍了拍额头,今晚这是电话聚会么?怎么全都挤到了一起?手机在午饭后就被她调了静音,以至于在隔壁的她根本不知道今晚自己成了电话红人。 想到调静音的原因,她的脸又微微红了一红。 只是很快,她就将程远和他的影响抛在了一边,拨通了琉璃的号码。 “她终于得偿所愿了,晚宴她是不是跟你们那位董事长夫人坐得很近?”琉璃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当然嘲笑要多一些。 顾盼盼回想了一下,确实,马阿姨就是坐在水汀儿旁边的。而且两人貌似还一直轻声交谈,看得出来很有话聊。原来她猜得没错,世界可真小。 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占线。这个顾盼盼,她到底在搞什么? 赵正宁将手机收起,强压住自己心头的不舒服。有好几天没见过那个丫头了,他根本不否认,自己就是在想她。 拨电话之前,他的心情就很不好。因为他们支队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线人,被驭天帮连根拔了。当初就是这两个线人之一向他汇报了关于顾心怡的事情,他还指望通过这条线查出更多,可现在…… 拨电话之后,原本希望和顾盼盼谈谈的他心情就愈发差了。 顾心怡,他现在更愿意称呼为顾阿姨,她到底为了什么,要去调查本市的各大黑帮?只是不得不承认,她是聪明到极点的女人。收废品的她一点儿不起眼,甚至比他的线人还会伪装自己。如果不是极其偶然的机会恰好进入线人的视野,就算她被驭天帮灭口,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是啊,就是灭口。因为顾阿姨撞破了驭天帮与其安插在血煞帮的内线接头。驭天帮怎么会放任对两个黑帮来说不亚于定时炸弹的高级内线暴露?尽管她出人意外地展露了极高的功夫,但当时在场的三人都是高手,所以顾阿姨中了隔山打牛的一掌之后必死无疑。 这些都是赵正宁将线人前前后后的发现梳理之后,加上自己的猜测推断出的情景。可惜,就在线人即将确定那个去接头的高级内线是谁的紧要关头,驭天帮一番彻查,居然将其查了出来,并顺藤摸瓜,连带另一个埋得很深的人都被清掉了。 他摸出打火机,点上一根中南海,平复自己烦躁的情绪。 顾盼盼,你其实还是很幸运的。顾阿姨居然强撑着逃离了现场,现在想想,她在最后关头担心的,一定是害怕自己死后被查出名姓,连累了你。很难想象,她到底是怎么辗转甩掉那些人的追踪,坚持回到自己的小屋的。母亲,都这么伟大。 赵正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老人家的忌日也快到了。东山之上,陵园之中,他的父母长眠于地下。说起来他是对不起母亲的,因为她曾逼他立誓,长大后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当警察。可他还是违背了誓言,因为他忘不了父亲的英姿,忘不了父亲从小的教导:伸张正义,为恶者必须受到惩罚。 顾阿姨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去,就算线人已去,他也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证据,总会有的。 可是顾盼盼这个将什么事都压在心底的阴沉性子,让他拿她怎么办才好。她从没想过要依靠谁吗? 赵正宁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缓缓飘散。他现在可以确定,顾盼盼绝对不是不了解母亲死得冤枉;而且以她的性格,不为母亲复仇是不可能的。难道她打算孤身一人去对抗这么庞大的势力?牵扯到两大帮派,就算是警方,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 第四十章 五十三把刀 琉璃的电话刚刚挂断,谭紫的号码就一闪一闪地重拨过来了。顾盼盼来不及梳理琉璃所说的关于马老爷子的丰功伟绩,赶紧按了绿色接听键。 “盼盼!你总算接我的电话了!再不接我就要憋死了!” 嗓门好大,她皱眉将手机拿得远了些。 “都是你和琉璃弄得对不对?秦牧阳帅是帅,可我从没想过追他啊!你下午逃课,没看见李雪菲什么眼神!我好像被毒蛇盯上了啊!为什么秦牧阳做宣传报的助手都换成了我?你们俩太狠了!”谭紫一口气轰炸完,觉得心里痛快多了。嘿嘿,她说不过晏琉璃那妞儿,还不能找顾盼盼撒撒气?盼盼聪明是没差,可论起诡辩之术,只能说是白给。 只是谭紫没想到顾盼盼居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你害怕了?” 笑话,她谭紫怎么会害怕,她害怕什么啊!害怕李雪菲报复?李雪菲还能把她怎么样?谣言攻势早就不起作用了,谁的谣言能大过李雪菲去。害怕秦牧阳想歪?呃,秦牧阳那家伙是万年冰山,他在校园帅哥排行榜高居榜首,跟他的帅和酷都是密切相关的。他顶多是瞧不起缠过来的女孩儿,可那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喜欢他! 顾盼盼笑了笑,跟谭紫道了晚安就挂断了。 琉璃说过谭紫和那个秦牧阳很般配,她索性也推波助澜一把。现在还剩下两个人要联系程远和赵正宁,先给谁拨过去?只是还未容她做出选择,赵正宁已经先一步拨了过来。 “丫头,你很忙。”赵正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即便强作活泼打趣的口吻,还是让顾盼盼听了出来。 “你怎么了?”下意识地担心,这样的赵正宁很少见。除了他自称喝醉的那晚,别的时候还未见过他如此。他最初虽然的确为了查案子接近自己,但顾盼盼也承认,他对她真的很不错。这个朋友她要了,所以她在意、关心。只是,她心头闪过一抹阴影,他和程远最好不要水火不容。 “你听出来了?好吧,我说了,你不要再叫我‘闭嘴’。” 呵,这家伙居然还记仇,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他吗? “顾阿姨的事情,我查到一半,线被掐断了。” 顾盼盼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原来赵正宁一直在查。可是警方能做什么呢?黑白并存,根本就不可能彻底毁灭另一方,那是违反自然规律的事情。不说别的,就说那些时不时斗殴杀人的黑帮,警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吗?可是哪一代哪一方的警察能清掉所有的黑帮? 只是她现在已经明白,赵正宁绝不是仅仅为了他的升迁立功而查;这样一个有耐心有韧性的好刑警,伸张正义大概是他毕生的追求吧。她没有理由不感激他的用心,因为丧母之痛而像刺猬一样扎人的自己,该收敛一下了。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赵正宁一声轻笑,顾盼盼看不见他苦涩的表情。他明白她的意思,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努力,甚至为之前针对自己的行为道了歉。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她谨守朋友的分际,如此客套,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今晚情绪真的很糟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却又固执地不想挂断电话,他笑自己,傻子。 “我没事了,你还好吗?”找话题,拼命找,拉长他与她联系的时间。他还哪里有一点儿警草的样子,那些追他的女警如果见了会不会以为认错了人。 顾盼盼皱眉,他今晚真的不太对劲。 “赵正宁,你不至于吧?”不去理他没营养的问题,顾盼盼有些疑惑,他是因为线被掐断才这样?做警察这一行的,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常见?他忧郁沉重的样子让她很不习惯,即使看不见他的人,他的声音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歪回床上,顾盼盼还在琢磨赵正宁强作开朗的打趣:“丫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啊?这么担心我就来看看我吧!” 他,应该还有更多的发现想要告诉自己吧?为什么不说了呢?是因为太过残忍,他怕她承受不住?呵呵,她有那么脆弱么?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顾盼盼也会站着。 母亲卷进黑帮,她从那些简笔勾勒的画面上已经有所了解。而那些画上唯一的一张写了“顾家庄”三个字的,才是让顾盼盼不得不隐忍待发的原因。她数了,五十三把刀子,五十三条人命。都是她老顾家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虽简单挥就,但那胸口上插的刀却都被母亲细细描了血滴。她知道,那是母亲自己的血。 她姓顾,谁都别想改变,就算是母亲将她捡回来的也一样。顾家的血海深仇,她顾盼盼扛定了! 闭眼,睁开;再闭眼,再睁开。 她需要的是冷静,是隐忍。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她步上母亲的后尘。那是她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她怎能对不起母亲保护她的心意,她怎么能让她老人家死不瞑目,她怎么能让顾家那些死去的亲人白白在地下等到无能的自己。 就算是死,她也会在手刃那些仇敌之后再死。 而她的仇敌,的确强大。 强大到让她必须追逐财富,不管是五年、八年、十年,甚至更久,她顾盼盼必然要登上财富巅峰,拥有足够的实力! 莫教授周六要见她,等她的答案。炒股的事情,她以前考虑过;可她从哪儿来的资金呢?而且她手边可分析的资源等于零,单靠学校里的那么几堂计算机课来上网吗?如果莫教授真的要帮她捞第一桶金,别说买饭,帮他打扫那个可怕的家她都甘愿。 不过莫教授说得很明白:风险自负,他只负责提供她一笔小额的启动资金和网络。 对她来讲,这就够了。 手机又闪了起来,将她的思绪打断。是程远,她居然把他给忘了。心里一暖,她终于有个伴了。在黑暗的漩涡里有一个可以相互取暖的伴儿,一个不怕万劫不复的伴儿,也是一种幸运吧。正像程远所说的,他们,是一类人。 ------------ 第四十一章 我想你 “盼盼,在忙什么?”程远声音低沉悦耳又带了一丝慵懒的气息;顾盼盼握着手机,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轻柔的羽毛缓缓拂过。这男人……是不是可以被称为妖孽?每次出现在她身边都显示出不同的面貌和风采,就连声音都让此刻的她又一次受了迷惑。 “没,没忙什么,你呢?”她居然连话都讲不利索了,顾盼盼懊恼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手机却没离开耳边。 程远轻笑,他听出了她喘息中的气恼。这么要强的丫头,居然也紧张了。不过他这会儿没有太多时间逗她,外面还有一位方太太在等他应付,男士洗手间总不能呆得太久。静尘阿姨每晚都给他排得满满当当,看来他还债之路应该会很顺畅。 “累不累?我看见那个白头发的老先生了,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体贴调侃和醋意,程远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呃……”顾盼盼语塞,程远,在吃醋?跟一位七十多岁的长者吃醋?想了想,她老实交待:“我很早就上来了,这会儿马老和廖先生在书房谈事情。” “没缠着你就好,别的我不关心。”他笑,“不过,那些他带来的客人就那么大方,让他和主人都偷溜去‘私会’?” 他说的真是暧昧,顾盼盼忍不住想批他:“什么私会啊?没正经。马老是律师呢,那些客人也不都是他带来的。而且貌似他们都是同行,为了正事聊得很热闹。”她脑子里就那么点琉璃灌输的常识,根本听不懂专业律师的探讨,再加上从来不喜人多的环境,所以才跑上楼来。 “瞧你,为别人倒是挺能说的。”程远听到了洗手间外面高跟鞋的声音,“我在工作,不能说了。最后一句:我想你。挂了。” 这句“我想你”他必须说出口,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很忙,绝不能因为自己顾不上她,就让她把他抛在脑后。呵呵,他承认,他骨子里的确霸道。 顾盼盼半晌才放下手机,将脸蛋埋在了枕头里。 几天后,烈焰女士会所。 商静尘放下电话,转身斜靠在办公桌上,微微冷笑。 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值得专程打电话来道谢?这么多年了,孟起难道还不打算对自己放手?堂堂驭天帮的帮主,儿女都成群了,却还在这件事上打算盘。呵呵,果然到不了手的才是最好的,犯贱的男人真多。 沁芳,清雅脱俗的你为什么偏偏也喜欢了男人呢?我对你的心才是最真的,你明明知道。 商静尘一阵心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笃笃”的敲门声让她不得不振作,随着她那声“进来”的命令,一层大厅女经理推开了门,疾步走到了办公桌前面:“商总,那位龚女士又来了。我们拒绝她入内,她威胁说要报警。” “我知道了,马上下去。” 姓龚的还真聪明,居然能把三海集团的危机和烈焰女士会所联系到一起。龚女士的一百万罚款迟迟没有到位,所以,即使程远已经在股市上搅了些风浪,那也只是报他自己的中招之仇而已。至于烈焰的规矩受到挑衅这一点,她商静尘又怎么能轻易饶过了姓龚的。 有胆量买药,那就得有胆量承担被查出违禁品的后果。陷害这招儿她熟,能留下证据的就不是烈焰的手笔。那么,这位聪明又胆大的龚女士打算以什么名目报警呢? 商静尘很想听听,所以她下来了。 “请坐,李太太。”商静尘将满面寒霜的龚女士请进了一层会客室,随手点上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烟,转头问沙发上坐下来的人:“要不要也来一支?” “商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龚霜并没有理睬对方的假惺惺地招呼,她恨死这个老女人了。 原本公司的股票突然疯涨又突然暴跌,虽让她和老公忙得焦头烂额,却也并没有损伤到三海的根本。损失肯定是少不了的,但她并没有联想到烈焰的头上。但是最近媒体突然爆出,在三海旗下的食品企业在产品中加了让人成瘾的罂粟以及其它禁止的化学药剂,之后在警察突击检查时甚至还查出了未经加工的大量罂粟。这种黑暗的手法,让她立刻想到了烈焰。 哪一家鸡鸭店跟黑道没有联系?烈焰明面上做的无可挑剔,但没有后台也同样经不住风吹雨打。她龚霜要是想不清这点也就甭混了。 她不是没想过先找刚子来帮忙,可是刚子却突然人间蒸发了。白虎帮里除了刚子她就不再认识别人了,她不敢贸然去接触黑道的人,怕盯在暗处的便衣更得了把柄。无奈之下,她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李太太说笑了。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专为女士服务,是您瞧不上烈焰,怎么变成我们过分了?不知道我们过分在哪里?”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的商静尘姿势优美地用手指夹了香烟,眼睛淡淡地扫过李太太扭曲的脸。 “别告诉我三海的那些东西不是你故意搞出来的!”龚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恨意。 “三海?是李先生旗下的集团吧?有什么东西被搞出来了?我只听说三海集团即将和秦氏合并,倒是忘了先说声恭喜。”商静尘将烟凑到唇边,轻轻吸了一口,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龚霜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冲到了商静尘跟前:“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坏事做尽还不敢承认!”她的手抡圆了直奔商静尘的那张脸,被激怒的她已经没办法再保持理智。 “啪啪啪!”三声脆响,女人凄厉的哭嚎声将守在门外的经理和女接待都吓了个半死。 可是她们谁都不敢进去,商总的规矩,没有传唤绝对不能随便闯。 商静尘叼烟的姿势都没有变,好像刚才豹子一样出手的人根本不是她。淡淡看了一眼被她打倒在地的李太太,啧啧,真可惜。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蛋肿成了猪头,鼻子和嘴角都冒了血;她今天碰巧想到了沁芳,所以没顾上怜香惜玉。 “自己把录音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了你。别一再挑战我的耐性,虽然人老了点,但是,”商静尘等龚霜聪明地停止哭嚎和抽噎,然后才接着说:“我的火气其实很大,你只是看不出来。”也不看看她给会所起的名字,烈焰呢,这都不懂的吗? ------------ 第四十二章 谁能大过天 在九三五路上找了靠窗的位置,顾盼盼看着窗外的车流人流,觉得这几天终于又坐到公车的日子很舒坦。她其实并不习惯每天车接车送的生活,那种感觉,怎么说呢,让她漂浮。 就算是她将来一定要聚拢大量的财富,她也还是要跟人挤公车的。这种喧闹的热烈的却又彼此不认识的氛围,很好的化解了她的孤单,却又不用她去开口逢迎。多好,这才是真实的活着的感觉,有着独属于她顾盼盼的踏实自在。 第一周的薪水发了,整整五百。宁姐再三推拒,还是拿她无声的坚持没办法。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否则她也找不到自己的踏实自在了。宁姐不容易呢,虽然她称其为姐姐,但起码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既要照顾轮椅上的冷老板,又要忙里忙外地挑着书屋,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该有多大的毅力。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命定的人生。 她喜欢揣测和旁观,却不喜欢费尽心力去探寻;就像她会深埋自己的仇恨,不喜别人来挖掘一样。有些情绪其实是洪水猛兽,一旦开闸放出,伤人伤己。 在这样的日子里多想想史铁生,心态会平和得多。她还有很多年要熬,如果没有足够的修养功夫,她要怎么撑得住。 熟悉的旋律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绪,她从大包中翻出来手机,接通。 他的声音立刻就传进了耳鼓:“盼盼,我想你,我回来了。” 她知道他离开,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他只是在那一夜挂断电话之后许久,传过来一条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等我”。而那之后,拨他的手机就总是只听到一样的回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如是者三,她就不再尝试。 等与不等,其实没差别。她都是一样的在周六去星月书屋,还债,见莫非莫教授;然后在周日去朝晖教手语,顺便带上了小尾巴廖自强;在之后就是上学、读书,跟琉璃和谭紫吃饭闲侃,顺便关心一下她们的感情走势。说起来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大概是不得不在晚上花大把的时间来研究莫非让她借的书以及帮她下载的资料。 她很感激莫教授,不仅是因为他帮她,尽管设了一堆的前提和关卡;更重要的是他出现的够及时,让她全身心地投入对炒股的学习,而不必去,思念他。 “盼盼?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没有,你回来就好。”她不是生气,他有他的事情,没必要跟她事无巨细地汇报。她不也是一样吗?关于莫非,关于赵正宁,她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而已。 电话那头的程远刚出了机场,一手拎着简单的行李,脚步匆匆地直奔机场大巴。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后提前了一天回来,静尘阿姨和那群兄弟都没接到消息。好几天没见到顾盼盼,他要偷一天来和她相处作为补偿所以家不能回,车不能取,现金也要省点儿花。 “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要见你。” 于是几十分钟后,程远和顾盼盼双双走在了通往天阆别墅区的公路上。 四点半,这个时间路上的私家车并不多,但也不至于全都没有。顾盼盼固执地不肯让他牵手,程远耸耸肩,却抽了空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朝前踱步。 顾盼盼瞪眼,却拿他没办法。手指抚上他亲过的地方,濡湿却火热,这个偷袭的家伙。可是她难道还要亲回来?那不是正中他下怀么? “还记得围殴我的那三个混混吗?”程远开口,给纠结的顾盼盼一个小小的台阶。他的傻姑娘算计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怎么对付他,还是换个她容易接受的话题来让她动脑筋好了。说起来他倒要感激那三个白虎帮的混混,如果不是他们,顾盼盼又怎么会与他产生这么深的交集。 “记得,怎么?”顾盼盼想起了被她放倒并且赏了耳光的那个,似乎是叫“刚子”的男人。他那句咬牙切齿的“死丫头,我记住你了”,让顾盼盼印象颇深。 “他们是白虎帮的,听说过本市的帮派吗?” 她对帮派分子的确没什么研究,不过母亲的画里,“虎”这个标志并不少见。不止是虎,还有火焰中的骷髅,以及展翅高飞的老鹰。顾盼盼看了一眼程远,然后摇摇头;他的环境,应该对这些很熟悉吧? “这个城市有三个老牌帮派,民国时就扎了根的。白虎帮算一个,还有血煞帮和驭天帮。白虎帮当年风头无两,现在却是三大帮派中最没落的;驭天帮原本是个小帮派,二十年前才突然崛起,将那两大帮派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程远的声音还是那么充满磁性,好像他讲的不是与黑暗血腥脱不开关系的黑道是非,而是床头故事。 “是不是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标志,比如白虎帮就用白虎?”顾盼盼其实已经猜到,老鹰一定就是驭天帮!驭天,你们真的能大过天去吗?低垂面孔,顾盼盼没让眼里的恨意流露一分。 她有心事,会是什么?程远终于还是抓到了她的手,将她微凉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他要不要,先查查盼盼的事?四处打工的二十出头的太极高手,相依为命的母亲因病离世,警察来找她而且一看就是关系很近,对黑帮缺乏了解却有着古怪的敏感……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程远迅速做出决定:不调查,等她对自己说。 顾盼盼听到程远的肯定之后,才终于想到问起他抛出的问题:“那三个是白虎帮的人,你就这么算了?” 她不信他会算了,那天在小巷中他飞奔而来护住自己的时候,身手敏捷爆发力十足,她可以确定他是高手。只是不晓得到底学的什么功夫罢了,而且程远他,很善于隐藏和伪装。 如果不是他为她显露过,光凭呼吸和眼神以及身周的气场,就连她也很难察觉他富家公子般的外表下居然会有高深的武功。 ------------ 第四十三章 最动听的情话 她居然都不好奇他当初究竟为何中招?还是说她早已经猜到了故事的上半段?程远扭脸研究着顾盼盼淡淡的表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大概是拉斯维加斯之行来去匆匆累到了吧,程远松开顾盼盼的手,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我送了他们一场必输之赌,现在他们应该正在想办法还债。”静尘阿姨的安排,他不得不遵从。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要让白虎帮入彀,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到那边?不过静尘阿姨怎么想,他大略也明白白虎帮之前叛出驭天帮,她老人家现在是借机替某个人清了个场子。 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都不免替静尘阿姨累得慌。一个女人家独自死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嫁了算了?三妻四妾在黑道上算得什么,再说驭天的帮主夫人早过世了。 想想她老人家以变态的手法来折腾他们这些被她收养的人,没准儿也跟她超大龄不嫁荷尔蒙失调有关。 顾盼盼停住脚步,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因为他难掩的倦容而变了词儿:“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回去?瞅瞅自己手上的简单行李,他还没想好住在哪儿。 “你收留我吧,今晚我没处可去。”程远随口调侃,知道她肯定不会搭理自己的茬儿,但他就是想说。 廖家的地方很大,他料想马律师一行人还住在这里,否则顾盼盼也不会坐公车回来。这两天的新闻他抽空留了心,最近本市商圈牵扯了几个财团的大事,大概就是马律师归国一游的原因廖氏企业的对头秦氏风头正健,马上要并购状况连连的三海集团;而作风一向冷厉强悍的廖氏,放出风声要夺走秦氏到嘴边的肥肉。 “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会收留你的。”她知道他只是故意在逗自己,但仍然认真地对他说出了心里话。 哪个女子在心底没有对“家”的向往?如果有一天,她将自己的誓言兑现,是不是可以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一个小小的家?呵呵,从程远将她拐到山上,对她诉说那个小男孩的故事开始,她的心里居然多了这种奢望。 程远说他提前一天偷溜了回来,虽然并未明白表示就是为了和她多些相处的机会,但他此刻在她面前不是吗? 如果某一天他们有个家,他在出门的时候是否也会归心似箭?而她,也许自己便可以洗手作羹汤,安静地渡过平凡但实在的小日子,然后在每天等着他到门口,对她说一句:“我回来了。” 五十元一晚的旅店,对于程远来说其实是陌生的。 好在虽然是四人间,入住的客人却少得可怜,所以这间屋子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是离天阆别墅区最近的一家旅店,店面不大,大概位于在九三五路公车站和天阆的中间点。将顾盼盼送到廖家别墅大门前,看着她进门,他才转身慢慢走了回来。 身体很累,但心头莫名的烦躁早已被淡淡的喜悦取代,就是因为她那句“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会收留你的。” 这是她嘴里说出的最动听的话,或者准确地说,最动听的“情”话。因为程远早有思想准备,诸如“我想你”“我爱你”这类的词,想从顾盼盼嘴里撬出来绝对是困难重重。好在爱与不爱原本也不在于说不说,而在于做不做。 好吧,他想得有点歪了,咳咳。 及时打住,程远将行李中的微型手提电脑拎出来,连通无线开始继续浏览关于三海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静尘阿姨下手比他直接,也比他狠厉。或许他骨子里更多地遗传了母亲的温柔,即便对李太太的行径无比痛恨,他也不过是在股市上打击了三海一番,让他们出了点血。而静尘阿姨不动声色地让他出动追踪白虎帮的阿飞刚子等人而去,她本人竟然也没闲着,到底搅合得三海集团不得不低头认栽。 电子邮箱里多了几封邮件,来函地址有英国的、美国的,还有本市。 光标在那封标题为“远小子,我等你请客。”的邮件上顿了一下,多么亲切的称呼,他看了一下地址,果然是本市。 点开,马老先生熟悉的语体跃然于屏幕之上:“归回几天了,忽然想起远小子你就在这个城市混饭吃。赶紧给我打个电话,这是我的新号码。bytheway,把你的钱包备好,等你请我吃烤鸭,哈哈哈。” 他老人家的牙还咬得动烤鸭的脆皮么? 程远忽然就想笑了,白白酝酿了几天的情绪导师还是导师,他还是他。怀疑叔叔廖彦武是一回事,怀疑马老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样,静尘阿姨的十年之约未到期之前,他是无法拿到任何有力证据的了;所以,他现在的草木皆兵实在有些可笑。 静尘阿姨是有道理的,他虽然自以为成熟聪敏,实则还差得太远。 也许,他应该离廖家稍微远一些;有些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或许会看得更为分明。还有不到七年的时间,他相信以廖彦武的经营能力和野心,在他程远做好准备之前,廖家不至于会被折腾散掉。即使廖家有垮的那天,也只能垮在他的手上。 摸出手机,将马老的手机号码存了上去,不过程远没打算今天联系。 过了明天再说吧,明天他要和盼盼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留意过八月十五这个日子;就是明天了,中秋佳节。即使白天看不到月亮,他也希望能和顾盼盼在一起度过;不为别的,只为了心里被填补上的那块残缺。 埋头处理了剩下的几封邮件,程远终于可以将手提收拾起来,歪在那张铺了雪白床单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床上。 拇指灵活地按动手机按键,认识顾盼盼之后,他编写短信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将火辣辣的情话从头到尾又审视一遍之后,他确信足可以让顾盼盼脸红,才轻巧地按了发送键。 ------------ 第四十四章 中秋 将廖自强安顿睡下,顾盼盼回转自己的卧室。她此刻捧了某上市公司的资料细细查阅,顺便以莫非莫教授指定的项目做笔记。廖先生和马老以及马阿姨一行人还没回来,这几天他们行踪不定,她已经习惯了。 琉璃说过,她妈妈这次跟着四姥爷(琉璃的亲姥爷排行老二,马楚秦老四)到北方来,主要是想在本市开一个律师事务所。当然琉璃和她妈妈事前也不知道她四姥爷居然跟廖董事长这么熟,毕竟老爷子在英国呆了十几年了;忽然回国竟是为了帮廖氏,这才让她们得知老爷子和廖家有旧。 顾盼盼不得不承认,“六度分割理论”是对的你和任意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超过六个。 这个世界很小,小到也许某天一个转身,她就对上了顾家的仇人。究竟是谁下的手,只要她有足够的财力,就不怕对方飞天遁地! 手机震动起来,伸手拿过,解锁。一条短信跳出:“宝贝,即使你现在无处收留我的人,还请务必收留我的心,总不至于你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别人吧?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只想抱你在怀里,那才是我要的圆满和幸福。” 顾盼盼见到头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开始脸红了,这个不知羞的男人,谁允许他这么称呼她的。这种肉麻的话,换了她是打死也编不出来的,真是……好甜蜜。这份甜蜜瞬间将她拉出冰冷的地狱,恍若置身温暖的天堂。 她想回复,按下几个字却删掉;接着再按,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简陋的“易达”旅店内,程远唇角微勾。这个别扭的丫头,回个短信也要十几分钟吗? 手机总算有了动静,程远迫不及待地按开短信查看,然后不可抑制地轻笑出声。果然不出他所料,顾盼盼最终只给了他三个字当然不是某些让人激动得一塌糊涂的话,而是:明天见。 一大早,天色微明,程远在公共淋浴间冲了个战斗澡,换上了与送给顾盼盼的那身相配的阿迪达斯套装。 漫步到天阆别墅区附近,阳光已经一片灿烂。程远看着顾盼盼远远走来,肩上挎着熟悉的米黄色大包。他愉悦地勾起唇角,为两人的心有灵犀感到非常满意。 顾盼盼见到装束相同的程远,再看看自己的套装,低头而笑。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紧跟着肩上一轻,装满了书和资料的大包易了主。她看向他的眼睛,他竟然学她不说话,只用一双含了笑意的眸子深深看着她。 通往九三五路公车站的路上,多了一对慢跑的年轻人。快到车站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了。“你看人家男朋友多体贴,学着点!”一个女高中生将背后的书包卸下来,朝身边摆酷的小男友面前一递,眼睛却还羡慕地盯着程远和顾盼盼。 “你也不看看人家女朋友多漂亮多纤细,你比我壮多了好不好?”牛仔裤包着竹竿腿的小男生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两个高中生的对话让顾盼盼情不自禁地扫了身边的程远一眼。呃,比起上次被她捆绑的时候,程远似乎也瘦了不少。黑色上衣的墨绿色底边将他的腰身轮廓衬托得很清楚,貌似跟自己相差无几。一个大男人,比自己大了四岁的男人,腰怎么会这么细? 直到两人上了公车,在后排并肩而坐,顾盼盼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记得他赤裸的胸膛和蜜色的肌肤,还记得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到的有力而宽厚的肩膀。 “在想什么?”程远转过头,询问默不作声却微皱着眉的顾盼盼。 “你减肥了?”顾盼盼戳了戳他的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作怪的手。 她真是个天才,怎么会想到减肥上去?他闷声而笑,惹得顾盼盼另一只手也拧了过来,却再次落入了他的掌控。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顾盼盼想抽手,他却不放。谁叫她先来惹他,程远心头窃笑,他就不信顾盼盼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武力相向。她的手总是这么凉,好像怎么暖也暖不透,让他的心多了那么一丝执拗总会有办法暖和起来的。他攥紧了她,拇指在她左手的掌心写字,另一只手却慢慢画圆。 好痒,抽不出甩不掉,却又好奇着他到底在写什么。顾盼盼瞪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热气缓缓从手心升起,晕染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程远写了一遍又一遍,顾盼盼头有些发晕,两人差点坐过了站。 他写得认真,虽一心两用,却仍是将那些字眼在不断的重复中砸进了她的心里。她明白了,那是两句诗,两句回答她问话的,情意绵绵的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直到晚上再次躺上自己的那张床,顾盼盼都还没有从那种晕陶陶的感觉中回过神。 她今天的课上得魂不守舍,因为程远在落云湖等她;午饭不知道吃了什么,因为程远一直在看她。唯一记得清的,是隐蔽处他热烈的拥抱索吻,还有她终于下定决心用双臂去丈量的,他的腰身。 原来她顾盼盼也有这么痴的时候,之前笑别人为情所困未免自视太高。 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淡紫色的窗帘,白亮月光下的世界如此静谧而隐约。不知道多少人家在月下团圆,她的心虽有悲凉感慨,却因了程远而多了几分温暖和甜蜜。他现在应该跟他所提到的静尘阿姨在一起吧,毕竟是养大了他的人,与母亲无异。 只是,静尘阿姨的烈焰女士会所,为什么非要开办成隐秘的牛郎店?正经做生意不够赚钱么? 程远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气质风度内涵身手,无一不在证明着他受过良好而全面的教育;静尘阿姨在他和那些养子身上花了这许多力气,难道真的是指望他们为她做摇钱树么?她一个独身老人家,要那许多钱财何益? 还是说,静尘阿姨的身后也有一个如自己般悲凉的故事,让她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追逐金钱? ------------ 第四十五章 变身混混 伫立在窗前凝望月色的人,今晚有很多。 赵正宁发誓自己今天真的没有喝高,他只是高兴。三个美女含羞带怯地送了亲手做的月饼给他,能不高兴吗?支队长周德全很够意思地请他们几个不得不在节日值班的人大餐了一顿,能不高兴吗? 顾盼盼被那个男人牵着手在自己面前走过时,他分明看见她眼里含蓄的笑意和幸福;作为朋友,他能不替她高兴吗? 所以他在晚上多喝了两杯,但是他很清醒,他没有喝高。他甚至清醒到判断得出来,顾盼盼的手机肯定是关机状态。那个男人是强势的,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插进去的机会;占有的姿态非常明显,这在他们第一次交锋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了。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赵正宁,而是那个豹子一样的男人。 他想起那天这男人安静地捧着碗,坐在顾盼盼家里那破烂小马扎上喝粥的样子衬衫上的扣子掉了两三颗,脸上还有尚未完全消肿的痕迹,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享受口中的食物,又似乎在计算着下一步要却掠夺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在盼盼这里?”推开虚掩房门后就被惊住的他,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看不出来吗?”那男人站起身,放下粥碗,才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开口:“我是住在这里的,而你刚才质问的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叮铃铃!”刺耳的值班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赵正宁一激灵,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大步流星来到了办公桌前,抄起电话。 十几分钟后,赵正宁和另外两个支队兄弟连同南关派出所的十余人先后赶到了枪击现场。南关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说是看到有两大帮人在明珠俱乐部附近械斗,甚至还开了枪。派出所接警后立刻联系了刑警支队,械斗枪击和普通的小偷小摸性质不同,没有刑警出动是不成的。 “跑得倒快啊!才几分钟就没影儿了?”派出所小陈从地上拎起一根木棒,眼见上面沾了晦暗的颜色,一股血腥气直钻鼻孔。 “附近找找看,中了枪的人一定没那么利索!”赵正宁沉声道。 “没错!都说好几声枪响呢,不可能全朝天上开的吧?”支队里的小王附和。 赵正宁的酒早就醒透了,前几天两个线人都被清掉的事情他还堵在心里;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铁定还是跟黑帮脱不了干系。 “老赵!还真让你给说中了!”小陈和赵正宁熟,赵正宁只大了他半岁,他就总是老赵老赵的喊。他带出来的两个实习民警已经抬着一个快要晕过去的男人朝警车走了过来。 “瞧瞧,肚子开了个洞,还跑呢。就倒在前面巷子口,应该还有救。” 实习民警的话音还没落,刑警支队小王的一嗓子“周队”,立刻给赵正宁他们找到了主心骨。周德全周队长赶到了,赵正宁心里登时一松。 “正宁,来,坐这儿。”周队招呼进了办公室的赵正宁坐下,直入主题:“驭天帮那头,你就先不要再追了。” 赵正宁一愣,几天前的械斗抓到的中枪者,是白虎帮的副帮主。这次惊动了很多人的黑帮火拼原来是驭天帮借白虎帮老大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小赌怡情”之机展开的一次小小的教训行动。他以为这次警方掌握了白虎帮的副帮主,也许刚好可以借机做些什么,但是周队的意思? “有可靠消息,孟起的小儿子孟仲良明年回国,到时候才是好机会。”周队说得意味深长。 赵正宁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站起身:“周队,您有什么指示?” 难道,是想让他去做卧底? 打去年开始上面就没再派卧底去驭天帮了,因为之前先后安插进去的每一个卧底,结局大同小异都是死得很惨。倒不是说刑警队的人有多差,而是敌人太狡猾也太凶残。如今连跟警方有接触的线人都被杀,明摆着是警告。 “这是你的护照和新身份资料,上级通过综合评定选中了你去美国跟孟仲良接触,尽快熟悉一下。”周队顿了顿,其实他是极力反对过的,因为这差事太危险。赵正宁的父亲当初跟他还是上下级的关系,他打心眼里是想让小赵做份闲差,而不要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可是这次迫于外界压力,上面不得不考虑还是从卧底下手找打击驭天帮的方法。挑来挑去,不论从家世拖累、业务技能、语言知识、交际能力等各方面来看,赵正宁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只是,周德全心里隐隐担忧:赵正宁不是刚刚入队的小毛头新面孔,就算做了简单易容,再回到这个城市之后会不会被人识破还是问题! 好在上级头脑也还是清醒的,交给他们的任务不算是难于上青天的那种只需要打击一下驭天帮的扩张,掐掉毒品这条线就好。如果是让赵正宁卧底来抓证据瓦解这么一个大帮派,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分局集体自杀算了。 “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也叫‘就好’?!”赵正宁腹诽,嘴上却乖觉地没一个“不”字。把资料袋收好,告别周队出来才恨恨地咬牙。 瞧瞧身上的警服,看来一会儿扒下来就甭指望穿了。无敌警草从此消失,变成了美籍华人小混混,还有个烂到没法儿再烂的英文名jhon。好吧,这些为了正义都可以忍受,谁让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呢?关键是还要像女人一样学习化妆,周队怎么不给他起名就叫吉米! 赵正宁拐回自己的宿舍,不管怎么说,上级交给的任务还是要认真完成的。牢骚可以发,但是发完了该干嘛还得干嘛。 他脱下警服,换上压箱底的一套最嬉皮最风骚的牛仔装,决定先找顾盼盼演习一把,毕竟客串混混也是需要功力的。离别在即,怎么说也让顾盼盼对他这个朋友印象深刻点儿,别一不小心在重逢的时候对他来一句“你是谁?”,那可是他承受不起的打击。 ------------ 第四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琉璃,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我是说真的!那个帅哥来咱们学院就两三次了!” 顾盼盼还没把饭买回来,谭紫正好趁机鼓动一下琉璃和她一起“公审”,一定得让盼盼交代清楚是不是在和那人交往。八月十五那天她原本是带了月饼要送给那丫头的,结果人家和她打个招呼就跑得不见踪影。要不是她交游广眼线多,还真要让顾盼盼给搪塞过去。 “没听她露过一点儿口风啊,这几天我妈还在廖家呢,也没听说有男人现身廖家大门。”琉璃好笑地看着谭紫:“你该不是因为秦牧阳的事儿恨上我和盼盼了吧?” “哼哼,说对了!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你们俩给嫁出去!”谭紫咬牙切齿,做势要掐上琉璃的脖子。 顾盼盼刚好端了盖饭过来,赶紧侧身闪过这两个家伙的胡闹,在另外一边坐了下来。 “盼盼,据说你有好消息瞒着我们,是不是真的?”琉璃靠了过来,半真半假地笑看着她。好消息?还笑得那么邪恶?顾盼盼瞬间明悟这两个家伙肯定是看到程远或者听到什么风声了。 她瞅了一眼对面的谭紫,想起了第一次程远来找她的时候,貌似就被谭紫撞到。 要交代吗?还是继续瞒一段时间?原本她是打算不承认的,但是这段时间和程远的接触,让她的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微妙变化。那是一种想要极力隐藏,却又迫切期待与人分享的感觉,她想否认又觉得摇头如此艰难。 “那就是真的喽?快点交代免得受苦!” “我就说嘛!别眼睛老是盯着我和那座冰山!”谭紫嘟着嘴,直接把自己背后折腾的事实全抖露给顾盼盼。 “谁是冰山?” 琉璃嘲笑谭紫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这清朗的男声给生生噎了回去。三人齐刷刷将眼光投向了说话的人,连顾盼盼都记住了这张脸秦牧阳! 秦大帅哥端了餐盘,目不斜视,直盯着谭紫。四周响起低低地议论声: “怎么会找她?” “人家是原来的系花啊!” “不是有人说李雪菲如何如何吗?” “那是姓李的一厢情愿,闹得那么凶你都不知道?” “找我啊找我啊,我还是英语系的系花呢……” 谭紫反常地闭上了嘴,一脸木然,好像刚才那个叽叽喳喳的活泼小白根本就不是她。秦牧阳的话和四周的议论声都成了空气,她头也不抬地扒拉着米粒,一副吃得很认真的模样。 秦牧阳也不恼,微微笑了笑,对琉璃和顾盼盼点点头:“你们好,我坐这里没关系吧?” 四人餐位,刚好还剩下一个。琉璃最喜欢看热闹,当然不会替对面装死的谭紫挡人;顾盼盼生性不喜多言,自然更不会跳出来说些什么。更何况她被逼供在前,秦牧阳找上谭紫,刚好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晏琉璃是吧?听说我上次荣登校园榜榜首,都是你的功劳。”秦牧阳用餐的姿势十分优雅,并且自动承担了挑起话题的重任。只是顾盼盼感觉他的话绵里藏针,应该不是什么善茬;原来冰山王子的说法其来有自,微微一笑间照样有冰刀霜剑。 “不敢当,是姓楚的那小子跟你说的?”琉璃轻轻挡过,谭紫才是主角,她可以帮忙联络感情,但绝对没有责任消弭秦某人遭受冷遇而生的怒火。 楚小子名叫楚原,学生会主席,琉璃的表哥(三千里之外的),秦牧阳的死党。查清李雪菲为秦牧阳发表的摄影作品惊艳后转学而来,以及把谭紫拐进宣传部,都是多亏了楚原的帮忙。以秦牧阳的脑瓜,弄明白谭紫是怎么被塞到自己身边简直是轻而易举。 从初时的排斥到现在的好奇,秦牧阳觉得自己有必要来见识一下设计自己的始作俑者。只是,他的目光追随之处,还是那个傻傻的谭紫。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谭紫还是木着脸,这些日子在宣传部两头受气当然是秦牧阳这头和李雪菲那头,让她的日子很难过。再加上琉璃和盼盼的暗示,让她对秦牧阳更多了几分别扭的感觉。她推开餐盘,站起身就要离开。 “吃饱了?很好,那现在就和我去宣传部。你昨天的宣传文案还没写完,不会打算推卸责任吧?”秦牧阳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将谭紫直接定在了原地。 谭紫气呼呼地转身,一屁股在原地坐下:“我忽然又饿了!” 连顾盼盼都忍不住想偷笑,琉璃已经不顾形象地笑了出来。秦牧阳表情淡淡巍然不动,谭紫却在餐桌底下踢了琉璃一脚。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顾盼盼条件反射般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程远的声音立刻传进了耳鼓:“在和朋友吃饭?我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了,而且还饿着肚子。” “那,你知道我们在哪个食堂吗?” “知道,你说过经常和两个死党在那儿吃饭。还是说,”程远的笑声清晰地在那头响起:“我运气不好,你们今天出去吃大餐了?” “没,没有。”顾盼盼微微有些慌乱,程远他,难道是为了跟自己的朋友见面,所以故意挑了这样的时机来找她? 谭紫和琉璃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清顾盼盼手机里传出的男声到底在说些什么,居然让沉稳的顾盼盼露出这样的神色。可惜食堂里声浪一阵阵压过,只能隐隐约约听出对方大概是来食堂找盼盼。 这下谭紫开始庆幸,好在自己没走,否则可是要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秦牧阳扫了身边的谭紫一眼,微叹:女人啊,多大年纪都是八卦爱好者,同时也是麻烦制造者。忽然想到了自己家那令人头疼的三个女人,顿时觉得自己对谭紫及其朋友好奇是不明智的;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离开。 程远今天来的确就是要见见顾盼盼口中的两个死党。他和她都是没有父母的人,朋友圈子很重要。 他现在还不能让顾盼盼曝光在自己的圈子里,时机不到。但是顾盼盼的圈子不一样,很单纯的学生环境,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还有不远不近的那几个同学。 除了跟自己一起长大的立文和米虎他们,他自然而然地和那些身家背景清白单纯的同学保持了距离。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世暴露人前,而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挥霍在经营友情上。所以他的同学中关系好的都是和他一样轻松名列前茅的那几个,偶尔因为某些问题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发展到最后惺惺相惜,在毕业后竟也维持了淡而不断的联系。 还是那句话,顾盼盼和他不一样。 她需要朋友来丰富她单调低沉的生活,而不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打工养活自己,还有某些更加沉重的事情上。 ------------ 第四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盼盼,你要是敢带着人开溜的话……”谭紫见顾盼盼起身,看样子是要到门口去见那个神秘男人,赶紧抢先把威胁的话说出口。只是刚说到一半,眼角余光瞄见身边秦大帅哥研究的目光,她立刻说不下去了。 “他要求认识你和琉璃。”顾盼盼给她们吃了定心丸,对一旁打算随时拎走谭紫的秦大帅哥点点头,就到食堂门口去接程远。 今天的程远衬衫牛仔,朝气蓬勃,表面上跟这里的大学生相差无几。不时有进出的女生好奇地投过目光,某些人的气质是藏也藏不住的,没办法。顾盼盼见到程远的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儿:招摇。 好吧,算是她小心眼。谁让程远将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唇边,整个人像神秘的发光体。 她似乎从不曾察觉自己的被关注程度,程远暗叹。从顾盼盼走过来到现在,已经不下八九个男生转过头来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他了。也许这一趟光明正大的现身是对的,名花有主,各位小兄弟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了。 一路跟随顾盼盼来到二层,大概是因为那一桌两个女生翘首以待的样子吸引了他的视线,程远一眼就看到了秦家三少。 顾盼盼果然走向了那桌,程远笑了笑,眼神对上了秦牧阳。但愿这位秦氏企业低调不掺和的三公子不是来纠缠他家顾盼盼的,否则别怪他在俱乐部手下无情。 见到程远的瞬间,秦牧阳淡然的脸上稍显惊讶;然后他率先站起身,朝程远伸出了手:“教练好,没想到这里也能见到你。” 顾盼盼和谭紫都有些发愣,琉璃却笑了出来:“秦大帅哥不会是未卜先知,早来一步等着跟故人相会的吧?” “这位犀利的美女就是盼盼挂在嘴边的琉璃吧?”程远握住秦三公子伸过来的手,却先一步接了琉璃的招儿,他可没忘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遇到秦牧阳纯属意外,记得青云击剑俱乐部的登记中,秦牧阳填写的资料极其简单,并未提及自己所读的大学。 击剑俱乐部教练,烈焰女士会所健康顾问,这是程远两个公开的身份。不过他要亮出来的只能是前者,秦牧阳正巧也帮了他的忙。 琉璃轻笑颔首,上下打量这个居然能让盼盼动容的男子皮相一般,气质却很不俗,倒也算配得上她家盼盼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找上盼盼的?琉璃对此非常感兴趣,只是食堂这里绝对不是什么逼供过招的好地方。 “三少,这里不是青云,喊我程远就好了。只是貌似你惹恼了某位还是某几位美女?这不太符合我们提倡的绅士风度。”程远眨了眨眼,随手在秦牧阳肩头拍了拍,然后跟对方站到了一起。眼神儿对上顾盼盼,“盼盼,我们大家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看你们已经吃完了。” “那你……”顾盼盼一直没插话,和谭紫一起看琉璃和这两个男子周旋。食堂的人虽然越来越少,但除了吃饭,实在不适合五个人一起“交流”。空气之类的不说,光是餐位就有问题。但是顾盼盼知道程远还饿着肚子,所以话说了一半,相信程远明白自己的意思。 程远扬了扬手中拎着的肯德基纸袋,他早做好了准备。除了他的汉堡,里面还有不少薯条和鸡米花,这些全都是女生的最爱东西。 “这么说,你就是拾金不昧,才抱得美人归?”琉璃笑笑地打趣,对于程大帅哥的自动上门稍感满意。只不过,她相当清楚,一定还有许多事情是没说的,但是当着“外人”的面,逼问,还是不要太过了才好。 此刻的“外人”在食堂横插进来的秦大帅哥,还有从天而降出现在落云湖畔的赵大帅哥,各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跟在谭紫和顾盼盼身边,反倒将程远和她凑在了一处。 程远眯了眼眸看了看前面赵正宁的背影,这家伙居然跟盼盼联系得这么紧密,并且先他一步在星月书屋跟谭紫混熟了。其心可诛啊,摆明了对盼盼有所图谋。 只好从琉璃姑娘这边多下点功夫了,怎么说也得有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其实也不全是,拾金不昧的人多了,关键是缘分。”程远当然不会把顾盼盼会功夫的事情说出来,尽管那次捆绑才是决定性地将他们两人绑在一起的因素。“我懂她,而她需要一个我这样的男人。” 哧,这男人有点臭屁,琉璃在心底先是打了个叉子。 “你是她的朋友,也一定了解她的个性。她需要什么,你看得出来吗?”程远怎么会不了解琉璃现在的想法,他是故意的。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落后很远,前面四人已经快走到凉亭了。 “你指什么?”琉璃听出了他的意思,顿住脚,轻蹙眉心。 程远收起笑容,正色道:“盼盼需要一个能让她打开心扉的男人,她身上有个看不见的漩涡,知道吗?” 琉璃想反驳,却忽然觉得程远说得没错。她遥望前面回过头来的顾盼盼,心里忽然觉得很沉重。 “那个人就是你?恕我直言,你很神秘,未必就是能拉她一把的人。” “我保证。如果我做不到,随时恭候你们的讨伐。” 琉璃知道眼前的男人的确是认真的,相比那个看上去比他年轻的赵大帅哥,她承认程远更适合盼盼。只是保证和讨伐之类的话,其实根本没什么用处;如果他敢伤害盼盼,她晏琉璃绝对会拿起法律武器让他死无全尸。 律师世家出身的她,非常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钻空子的聪明人实在太多,这个姓程的男人必定是其中一个;而她晏琉璃也绝不是好相与的! “好,我信你。但愿你别辜负了我的信任和支持,因为到时候你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口头的讨伐而已。” 程远轻笑:“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就请你配合一下吧。” ------------ 第四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3 “谭紫,秦大部长已经等了你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该尽一下本分,抓紧把你该干的活儿干完?”琉璃眼看谭紫已经干掉了一包薯条,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自发替某人清场。 傻乎乎的谭紫正跟赵大帅哥眉飞色舞地聊天,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秦牧阳一只手拎住衣袖拖走了。 随后琉璃转头对赵正宁和程远笑了笑:“两位帅哥对不住,我要借用盼盼十分钟,马上回来。”说完上前拉住不怎么说话的顾盼盼,离开了这座凉亭。 于是刚才还热闹无比的地方,马上冷冷清清,只剩下两个相看生厌的男人。 “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盼盼很快就会回来。”程远率先开口,这是他刻意拜托琉璃制造出来的机会。眼前的男子跟那天见面有了很大不同,不论是打扮还是谈吐。原本程远觉得对方威胁不大正义气息极浓,冲动单纯,属于阳光热血甚至还有些自大的年轻人。但是今天他推翻了自己的看法,赵正宁是警察无疑,但显然并不单纯。 “你想说什么?让我离顾盼盼远一点儿?”赵正宁双手叉在乞丐牛仔装的破口袋里,偏头瞧着顾盼盼的背影,口气略有嘲讽。 “你很聪明。”程远根本不否认。 “给个理由。”赵正宁终于将目光收回,落在了程远身上。今天才知道这男人叫程远,也许该查查他的底细。 “我比你适合她。” 这话自信到狂妄,赵正宁扯出一个笑容:“适合不适合,由盼盼说了算,你越俎代庖了。” “如果我说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呢?”程远丝毫不在乎赵正宁的讽刺,那天两人在大院平房相遇,赵正宁的神色早就说明了问题他误会自己和顾盼盼有什么,这很好。就算那时候的确是误会,也得找个机会坐实了才好。程远的眸子眯了起来,顾盼盼只能是自己的,别的男人最好能闪多远闪多远。 程远的话太有杀伤力,赵正宁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拳头捏得咯咯响,他努力克制自己挥上程远那张脸的冲动。“她是自愿的?”他没有怀疑程远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亲眼所见。 “如果她当你是朋友,你应该知道她会功夫。想想看,谁能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强迫她?” 程远字字诛心,如果赵正宁连顾盼盼是太极高手都不晓得,那就证明对方在盼盼心里什么都不是!退一步,就算知道,也不是什么优势,因为他程远也清楚这点。当然,最后的那句话才是重点,程远相信这句话足可以让赵正宁知难而退。 赵正宁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掩饰地挪动脚步,转身面向了清澈的湖水。 他是否,真的只能做顾盼盼的蓝颜知己了?就这样,放手? “你把她当什么?她现在才大三。”赵正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平稳说出口,不至于发出颤抖的声音。 “唯一。”程远其实可以不回答,但是赵正宁的样子却让他瞬间觉得不忍。这男人是真的爱上了顾盼盼,否则不会处处为盼盼着想。虽然站在情敌的角度他注定了要和对方针锋相对,但不得不说,傻丫头的运气很好,撞上了一个好男人。只是赵正宁的运气太差,遇到的对手是他程远。 “记住你说的话。我尊重盼盼的意见,但是我会一直看着你们。”赵正宁转过身盯住程远,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有力。 “呵呵,”程远轻笑:“你是第二个为了她威胁我的人,盼盼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替她表示谢意。但是,你大概只能一直看着我们白头到老了,因为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琉璃拉我离开的时候,你和赵正宁聊了什么?”虽然顾盼盼回来时看见两个男人貌似相谈甚欢,但是她敏感地察觉赵正宁情绪不对。其实今天赵正宁从出现到消失都有些诡异,反常地让顾盼盼心生疑窦。 现在连琉璃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因为凉亭这边一直被他们占据,别人也知趣地没来打扰,所以她终于有了开口询问的机会。 “你们离开的时间很短,我们没聊多少。”程远斟酌着要怎么样应付顾盼盼的寻根究底。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因为顾盼盼一向不愿意多说,牵扯到赵正宁却表现出了如此关切的态度。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微微有些不悦。 “真奇怪,赵正宁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今天找我不知道为了什么?程远,他其实什么都没说出来是不是?” 顾盼盼陷入了思考,对程远的信任和亲近让她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却根本没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尽管曾被某犀利女生评价为内心闷骚,智力也不差,但顾盼盼的恋爱情商并不高。 程远一言不发,平时很敏感的顾盼盼因为在全心琢磨赵正宁的问题,没有发觉他的沉默。 低估了男人嫉妒心和小气程度的顾盼盼,很快就被程远强行上了一次恋爱教程太极。尽管她本身是个太极高手,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恋爱攻略叫做太极。直到魂不守舍的她被琉璃一语道破心事,她才有所觉悟。 整整三天,程远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 第三天晚上,她实在忍不住,发了个短信问他:“病了?还是很忙?”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她心慌意乱,手机才呜呜震动着亮起来。她急切地点开阅读,程远的短信名副其实的短只有两个字:很忙。 担忧和焦虑在那一刻终于放下,心却忽然被更深的失落和难过占据。上一次他离开这座城市好几天,她却因为他那个“等我”的短信而倍感踏实;现在明明他的人和自己同处这一方天地,却让此刻的她觉得遥不可及。 “在想赵正宁还是程远?”琉璃看见她吃饭的时候再一次发呆,终于忍不住挑明了顾盼盼的心思。旁边的谭紫连连点头:“两个帅哥你到底喜欢哪个?是不是很纠结,就像红玫瑰和白玫瑰?” 顾盼盼怔住,她什么时候表示喜欢赵正宁了?她的男朋友明明是程远好不好? ------------ 第四十九章 游戏 “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盼盼,”琉璃一幅语重心长的模样:“你家程远在生气。”虽然顾盼盼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程远突然忙了”,但是琉璃迅速理清了来龙去脉。 “喂,其实赵正宁这人也不错啊!他上次去星月书屋找你的时候我们聊了几句,很幽默阳光,比那个程远好多了!”谭紫虽然吃了人家的薯条可是嘴不短,她觉得程远太成熟太深沉了,反正她不是很喜欢就跟那个秦牧阳似的,总让她看不透。 “你以为盼盼是你啊?”琉璃打击谭紫的时候从不手软:“别是你自己看上赵正宁了吧?” “呿!胡说什么!”谭紫送给琉璃个大白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赵正宁喜欢盼盼!我谭紫才貌双全,追我的还应付不过来,岂有倒追一个心有所属小男人的道理!”说着还自恋地摸了摸脸蛋,让琉璃和顾盼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只把赵正宁当朋友。”顾盼盼笑完,还是忍不住郑重跟两个死党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这三四天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赵正宁那边手机忽然就不通了,而程远又摆出冷淡至极的态度,两下都让她烦躁不安。她明白,自己真的是陷进去了。其实打一开始面对程远,她就从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不是吗? “跟我们俩说有用吗?关键是跟某个小气男人说才对。”琉璃直接点破,程远这招恋爱太极,在琉璃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惜当局者迷,顾盼盼现在哪还有半点以前聪慧透亮四平八稳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像个正常的二十岁上下的花样年华大学生,而不是如别人评价的那般阴沉固执不解风情甚至,老气横秋。 顾盼盼垂睫,如果真是这样的原因,她就原谅程远这几天的突然冷淡,但如果不是呢? 程远的心思,她也是猜不透的吧。那天因为秦牧阳的在场,她才知道他还有个击剑教练的身份。当初程远告诉自己他是个牛郎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试探吗?这几天她其实也在琢磨这些问题,程远比她复杂太多,午夜不眠时她不是没有过消极的想法。尤其是他那个“很忙”的短信,让她确认他的人安然无恙的时刻,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后退。 “盼盼,盼盼?”琉璃轻唤,将顾盼盼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我刚才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顾盼盼点头,看了琉璃和谭紫一眼,幽幽说了一句:“男人,真麻烦。” 谭紫附和:“盼盼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谈恋爱了吗?以前恋爱太多次了,男人的确好麻烦!” 琉璃立刻嗤笑:“你经历的那些不叫男人,叫男孩!姐姐我比你有发言权。” 谭紫撅起嘴:“是哦!某双博士的确是个男人了哦,不过琉璃你到底算不算人家的女朋友?”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番,脸上挂了贼兮兮的笑容:“还是说,你已经是人家的女人了?” 下午顾盼盼和谭紫一起出了校门,谭紫去坐地铁,奔向星月书屋;而她则是步行到公车站,直奔天阆别墅区。 其实这几天司机老李和老童都问过她要不要接送,因为那些闹哄哄的客人貌似都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听琉璃说马阿姨的律师事务所也选好了门面,正在装修。只是她爱极了走路和坐公车的感觉,所以还是礼貌推辞了。廖先生和廖夫人这阵子出奇得忙,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了刘管家,因此也没时间关切顾盼盼的这些小事,倒让她乐得随心所欲。 习惯性地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这路公交车在市区内乘客并不多,过了天阆别墅区才会在一个长途交汇站点人数猛增,所以顾盼盼每次都可以幸运地找到座位。 是谁说过生命不过是一次旅行,是谁说过人人都是匆匆过客。晃动的车身让眺望窗外风景的顾盼盼有刹那的恍惚,闭上眼,她压下心头蓦然而生的惆怅;放空心神,将那个时不时跳出来的名字驱逐出脑海,几夜睡不安稳的顾盼盼竟模模糊糊地打起盹来。 “顾盼盼,下车!” 突然惊醒,她抬头,玻璃车窗外正是程远那张熟悉的脸。公车已经到站,她险些坐过了头。程远大概是跟司机打了招呼,所以公车并未发动,正在等她下车;不少乘客纷纷扭头看她,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好奇。 脸上还有些刚醒来的茫然没来得及收拾,顾盼盼站在程远面前时,觉得自己依然恍惚得厉害。 “睡傻了吗?还是要再问一遍我是谁?”程远将顾盼盼的大包接过来,长臂一伸,眼前的女孩儿就捞进了怀里。三天,晾上她三天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再长了程远自忖也受不了。万一拿捏不好,反倒让这妮子钻了牛角尖,他就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顾盼盼任他搂着,这几天的担忧焦虑和忐忑失落的怨气渐渐升腾起来。她垂下眼睫,却克制着自己不发作。 这里是大街,公车尚未启动,车上甚至还传来赞叹她男友体贴的声音。好吧,她承认这些都是借口,她其实很想念这个怀抱。他的牛郎一职看来只在晚上履责,白天每次见到他,他的气息都是清爽中暗藏了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那味道极淡,几不可闻;却在某一个瞬间忽然钻进你的鼻孔,魅惑人心。 “是不是在怪我?”程远搂她的力道并不紧,如果她愿意,随时可以挣脱。 切诺基就停在车站不远处,他知道她需要发泄。所以他要选一个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以及一种适合的方法,让她发泄这几天的情绪。 程远来开后面的车门,微微用力将她送进车内,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顾盼盼微微皱眉。程远是什么意思?他变魔术般地亮出了一大束装饰精美的红玫瑰,递进她的怀里。眼睛扫过去大概也是百朵左右,九十九么?赔罪加表白?按琉璃的说法,惹他生气的、应该赔罪的不是自己吗? 顾盼盼忽然觉得很可笑,为什么越来越让她感觉这只是个以爱为名的游戏? ------------ 第五十章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顾盼盼扯出一抹微笑,将那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抱在怀里。 每一枝上的花刺都很用心地修剪过了,可以让人放心地埋首花间,轻嗅香甜醉人的气息。呵呵,驯服的过程,原本就不那么复杂。只是玫瑰不疼么? “谢谢你,程远。”顾盼盼偏头看他:“我今天有点累,可以送我回廖宅吗?” 她平静的态度让他皱眉,这束花,原本是准备让她砸到自己身上的。以她内在激烈暴力的性子,不那么做的话简直太不像她了。还是说,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对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去。”因为他忽然被她弄得心乱了,他需要答案:“盼盼,你怎么了?” 顾盼盼深呼吸,低头,再次抬头已经恢复了平静:“程远,告诉你一件事。赵正宁失踪了,刑警支队总说不知道不见人,他的手机也打不通。我很担心他,你知道吗?”她没有跟谭紫她们说起赵正宁的情况,因为她并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赵正宁来找她,一定是要告诉她什么;可惜有程远他们在场,她什么都没弄清楚。 的确,她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程远,没有任何道理地喜欢上了一面之缘的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有异性朋友,赵正宁在她生命中最低潮的那一刻出现;顾盼盼不是真正的木头美人,怎么会全然无动于衷。 如果程远这几天的反常是因为赵正宁,她不介意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 程远松了口气,只要她肯说,一切都好办。 “我明天或者后天给你他的消息,不会有事的,你放心。”顾盼盼跟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也许他这次真的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确认对自己的感情。好吧,及时纠正应该来得及,静尘阿姨的手下要得到警方的消息还是很轻松的。 “你可以?”顾盼盼有些意外,她没想过程远有灵通的消息网络。 “我尽量。”他微笑,“知道为什么这些花都没刺儿吗?”他转移话题。 “嗯?”顾盼盼望着他,他知道自己想什么? “为了砸在我脸上的时候不毁容,我可没打算再次上手术台。”他说得一本正经,手却环了过来,将顾盼盼连人带花圈在椅子上:“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相信我。” 顾盼盼眼里有了一丝水汽,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淡化这段感情,可是却经不住程远一两句话的安抚。 是她太笨了,还是他太聪明? “盼盼,我虽然每天都和很多女人相处,但是从没有谈过认真的恋爱。你知道吗,其实我感觉自己很笨拙,不知道到底怎么办才好。”程远叹息:“我怕我会不小心就犯了错误,就像这次。吃醋的滋味你大概没尝过,真的很不舒服;这几天压抑着自己不跟你联络,我的日子比你还难过。” 这不仅仅是吃醋与否的问题,呵呵。顾盼盼忽然想起那句歌词: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一时心绪烦乱,默然无语。 程远松开手,摸摸顾盼盼的长发,开门下车坐到了驾驶位。发动车子,他打开了一张cd,反反复复播放着那首老掉牙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谜总看不清, 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 所以不敢靠你太近; 你说要远行暗地里伤心, 不让你看到哭泣的眼睛。” 顾盼盼闭上眼,静静聆听童安格略带沧桑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唯有如泣如诉的男声在低低吟唱。 谁又完全懂了谁的心?谁对谁有着难负的深情?她忽然觉得自己太年轻,是不是年纪大些,白发长了些,她才能在感情的世界里游刃有余?明明程远就坐在前面,与她只隔了一个椅背;为什么让她感觉他如此遥远,与自己之间,山水迢迢。 “顾小姐,你交男朋友了吗?” 顾盼盼没想到今天回家会撞上了廖先生,她一愣,然后点点头。 “是那天开切诺基来的小伙子吗?”廖彦武忽然来了兴趣,想要刨根究底。那天马律师他们刚来,顾盼盼恰好出现在廖家别墅大门外,他记得对面那辆银色切诺基和那个有几分熟悉感的小伙子。虽然从未见过面,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着与那年轻人的重逢。 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他笑笑,说不清。 顾盼盼“嗯”了一声,手里那一大束红玫瑰挡住了她略显尴尬的脸庞。 今天的廖先生有些反常,难道是因为合同?她记得他们当初签订合同时曾经说过,至少要做满一年的特教,因为孩子培养信任感和亲密感的不容易。就算跟程远交往,她也不会放弃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廖先生是不是担心得太多了? “害羞吗?没什么的,也可以请他来家里坐坐。我只是希望你多照顾自强一段时间,并不是要求你不能正常恋爱结婚啊!”廖先生看出了顾盼盼的尴尬,笑了出来:“犯法的事情我不做,你够年龄的话谁都不能限制你嫁个如意郎君,说不定我们还会给你包个大红包呢。” 顾盼盼的脸终于红了,这位廖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可话题总绕着结婚啊郎君啊,让她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 “老公,谁要嫁人了?”水汀儿刚好从楼上下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让顾盼盼好一阵担心不会太细吧?好在廖夫人比廖先生年轻了不少,还不担心发福的问题。琉璃的妈妈马阿姨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水汀儿这个明星呢? “没谁,在和顾小姐开玩笑。”廖先生的笑容还在,顾盼盼却看出了一点不同。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一对夫妻跟大多数富豪家一样,做足表面功夫之下,真正的面貌不足为外人道也。 ------------ 第五十一章 死讯 水汀儿最近又接了一部戏,在里面仍然是女一号。顾盼盼偶尔听琉璃提起才知道,当然,这些消息其实来自马阿姨。 难得今晚廖先生和廖夫人以及小少爷一家三口清静用餐,顾盼盼借口胃不舒服,躲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说起来她的确不舒服,有些吃不下,心里装了好多东西。 靠坐在床前,身下的地毯散发着清洁过后的香味;她深呼吸,再次拨赵正宁的号码。 还是关机,一直关机。 可以确定,赵正宁不可能是躲她。顾盼盼在脑海中一一过滤刑警支队那些人的表情,微露诧异的、搔头的、漠然的…… 虽然这些人都千篇一律地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但顾盼盼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人很清楚,只是在隐瞒一个事实。 其实她只想知道他平安,仅此而已。 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廖自强。 “怎么了?吃完饭了吗?”顾盼盼招招手让廖自强过来和她一起坐。 小家伙挨着顾盼盼坐下,然后摇头,用手语说:“我不想吃饭。”眼睛看着顾盼盼,那里面的意思是“你不吃我也不吃。” 无奈而笑,顾盼盼揉了揉廖自强头顶的碎发,将他抱得紧了些。这孩子,跟廖夫人还是不愿意亲近吗?都说感情需要培养,水汀儿和自强是天生的气场不合么?如果他的亲生母亲来陪伴他成长,他的失声失语定会无药而愈吧。只是,那个女子在哪里? 不过,这些应该是廖先生关心的事情。 以廖自强的年龄推断,这位廖先生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但他的人看上去颇为苍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思虑太多人又过于严肃的缘故。 “走,咱们两个去偷偷找点东西吃。”顾盼盼抛开自己的心绪,拉着廖自强准备出门。这个时候先生和夫人大概都已经出门了,他们都是大忙人。廖自强因为顾盼盼的“偷偷”而变得兴奋起来,显露出不折不扣的小孩子天性。 只是没想到刚走出房门,就看见水汀儿晃着略显踉跄的身体,从楼梯那端摸上三楼而去。 顾盼盼弯身低头凑到廖自强耳边:“餐桌上有酒?” 小家伙点点头,眼睛里的神采与刚才的雀跃已经大有不同。 “正好,你们两个来我书房一趟。”是廖先生,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她进门时的那种轻松愉悦。 顾盼盼直起身,安抚地对廖自强吐了吐舌头。她知道,一定是廖自强的离开,让水汀儿心里难过了。而水汀儿的表现或话语,又不同程度地刺激了廖先生。算起来还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今天的情绪不佳没胃口,大概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廖先生,对不起。” “顾小姐,你不必道歉。”廖彦武坐下来,看了顾盼盼一眼,知道这位顾小姐敏感了些。他转向廖自强:“自强,你的生日快到了,希望怎么过?” 廖自强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没有动作。 “有三个方案,”廖彦武接着说:“第一,在家里开个party,把你的小朋友们都请来。第二,我和你妈妈空出一天,陪你去游乐园玩到关门。第三,你自己安排,我尽力满足你。” 顾盼盼想起了自己的生日。 她的生日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阴历七月初三。今年因为闰五月,她的生日推迟到阳历8月底;只是遭逢巨变,她早忘了生日这回事。 自强这小家伙还是很幸福的,不是吗?顾盼盼等着他作出决定,准备承担翻译的职责。她完全想错了廖先生喊他们过来的动机,此刻心下终于有些了然:廖先生关心的事情里,不包括水汀儿的个人情绪。 陷身在这样的婚姻关系里,是不是很悲哀。 转眼又是几天,这个周日就是九月初一,廖自强的生日了。 想到廖自强要求自己和廖先生陪他去游乐园庆生,顾盼盼觉得在情理之中却也有几分不自在。 程远没再过来,短信发了不少,关于赵正宁的消息却迟迟未到。 顾盼盼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以前没怎么关心过赵正宁的行踪,这一次多少有些受程远冷遇的影响,对赵正宁的情况敏感了一把;却发现即使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想找个关掉手机的人原来千难万难。 莫教授那边已经在谴责她数据分析不合理,告诉她虚拟操盘的结果相当糟糕。好在只是虚拟,并未真正花一分钱进去。莫非的意思,是等她摸准股市规律之后再正经投资,而不是盲目地交一大笔学费。顾盼盼知道自己应该全神贯注于证券分析的学习,可是身边的这些事情,让她一时难以静心。 “盼盼,你又在走神!”谭紫捅了捅身边的死党,这可是顾盼盼最欣赏的一位教授的课,她居然还能神游天外,太不正常。 顾盼盼一激灵,醒过神来。拍拍自己的额头,她自嘲地一笑:“谭紫,我是不是变成傻子了?” “琉璃说你想得太多,作茧自缚。” 两人的声音都很小,顾盼盼却听得很清楚,如雷贯耳。垂睫,琉璃说得很有道理。她这是做什么,忘了自己的唯一目标了么。她的学业最近明显有荒废的趋势,也是时候自我反省了。 再多的担心何益?这世界有自己的运行法则,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前路要继续。 作茧自缚,的确如此。 收敛心神,顾盼盼这些日子来头一次做到了心无旁骛;将教授的字字句句收纳进脑海,整理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只是这种好状态,持续到程远的出现为止。 程远就等在大教室外面,他的脸上头一次现出那种凝重的神色;这样的程远,顾盼盼非常陌生。 下午只有这一堂大课,谭紫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去,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路溜达到落云湖畔。顾盼盼看程远几次开口要说什么,却似乎都转了话题。 她终于忍不住,拉住还欲前行的程远,问道:“是不是赵正宁出事了?告诉我!” “盼盼,不一定是真的……” “直说好了,别瞒我。”顾盼盼的心越来越沉,却依然固执地想要一个真相。 程远显得有几分憔悴,他这几天一面委托调查,一面和自己当年的导师应酬,渐有疲累之感。赵正宁的事情他专程请人挖了内幕,但得到的消息仍然如此不堪。 “盼盼,他,是被警方击毙的。” ------------ 第五十二章 梦 天与地都晃了几晃,顾盼盼揪紧了程远的手臂,终于稳住了自己。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那一片嗡嗡的鸣响中透进了耳鼓。镇定,镇定!当初母亲离世时她不也撑过来了吗?此刻更不应该软弱,就算程远在身边,她依然没有软弱的理由! “秘密档案上说,他勾结帮派分子;在襄助对方从医院逃跑时与警方开战,然后被他们队长……当场击毙。”程远有些说不下去。 警方内部公开的消息是:赵正宁失踪,并有赌场打手公然上门讨债,对于这样堕落的警察必须开除。据说这也是真的,有宿舍的同事亲眼见过。但是只有那么一小撮人知道赵正宁的坟墓就立在了他父母的旁边,只是没有墓碑,没有只言片语。 “这不是真的!”顾盼盼低语,她了解赵正宁。那个表面上幽默自大的人,骨子里全是正义的执著和勇敢。 “我也这么想。”程远搂住她,支撑着她有些虚软的身体。早知如此,他当初何苦费那些心机。只是他从未想过,赵正宁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无月,夜很黑,却有淡淡的花香隐在空气中。 顾盼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一处所在,似乎是在山路上,四处都是茂密阴暗的丛林,而她隐约间寻找追逐着前面的一个影子。 这条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任凭她一直向前,那引她前来的影子总是可望不可及。 疲倦,焦灼,停不下脚步,够不到目标。 她心里纷乱一团,无数的面孔从眼前闪过,却无法让思维集中在任何一张脸上。压抑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拼尽了力气纵身一跃,朝那团影子扑了过去。 恍惚中那影子有一刻是停滞的,似在等她上前。心里有刹那的喜悦,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吗?只是马上,她就被失重和坠落的感觉摄住了心神,险险惊叫出声。 翻身坐起,顾盼盼知道自己在做梦。 睡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冷冷地粘在身上。母亲离世的那几天,她几乎每晚都做着类似的噩梦寻找和坠落,不断的寻找,不断的坠落。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大病一场,发烧,或者昏迷;只是她没有,那时候没有,现在自然更不会有。 按开床头的手机,凌晨三点。起身,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心渐渐归了原位。 距离程远带来赵正宁的死讯已过了两天。 她依然没有和琉璃与谭紫透露一个字,照常听课,照常吃饭,甚至莫非布置的任务也在一丝不苟地继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撕裂开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她疼得冷汗淋漓。 她从来不想把自己定位为不祥之人,从来不想的。 忽然很想吸烟,只是不能。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东西不能沾,不能碰;一切可以麻醉神经的,让人逃避和忘却的,都如此。 寂静的房间,只有自己的呼吸清晰可闻。她最近呼吸重了很多,偶尔肺部传来些微的不适感。 吸气,沉,冥想;流转之后从口中轻轻地吐出。可是脑中为什么一直无法放空呢,一会儿是母亲为她纠正姿势的神情,一会儿是赵正宁笑嘻嘻地宣称自己是无敌警草的样子,一会儿又是程远,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问:你会怕么。 不知何时又朦胧睡去,直到呼吸困难中,拨开捏上自己鼻梁的那只小手。 廖自强光着小脚丫蹭进她的被窝,大眼睛里写满了“起床陪我”,不用手语也看得懂。 顾盼盼清醒后及时微笑:“生日快乐,自强!”她没忘,今天是廖自强的生日。她答应了要陪他去游乐园玩一天,上周日在朝晖就已经请好了假。 “有礼物吗?”廖自强用手语问她。 “有的,只是要等到晚上!”她捏捏廖自强的脸蛋,今天的她没有精神恍惚的权利,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做好。 有女仆敲门,带廖自强去洗漱更衣。顾盼盼望着小家伙出去的背影呆愣了几秒,随后敲了敲自己微有些发晕的脑袋,用冷水去冲脸。 收拾妥当下楼来,客厅里廖先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出发。今天的廖先生头一次在众人面前穿了休闲装,平素冷硬严肃的面孔似乎也随着衣着的暖色柔和了几分。 顾盼盼扫了一眼,没有见到水汀儿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补眠吧,而且廖自强的安排里没有水汀儿,不出现还可以避免尴尬。 “顾小姐,你脸色不太好,今天外出没问题吗?”廖彦武打量着这个素来沉默的顾盼盼暗紫色的外套,近黑色水洗磨砂仔裤,知道她为了母亲过世的缘故只着素装,但是今日愈加衬托出她脸色的苍白。 顾盼盼抬头笑了笑:“谢谢,没关系的,只是没休息好。” 廖彦武微可不察地皱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 廖自强已经有些兴奋地蹦跳着下楼来,顾盼盼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廖先生迎了上去,顾盼盼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严肃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宠溺和温情。 过山车,鬼屋,激流勇进,没想到这个小家伙骨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冒险的因子。顾盼盼有一刻曾幻想,廖自强如果能在鬼屋里因为恐惧而叫出声来,会不会他的哑症就可不药而愈。 “你也支持不住了?”坐在长椅上休息了半晌的廖彦武,看脸色越发青白的顾盼盼也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来,一时忘记了客套。 “是啊,太空船,他都玩了三次了!再来一次我就要吐了,只能认输。”顾盼盼原本以为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应该都是过硬的,结果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人还是别太自信的好。她的眼神追逐着在太空船里上下翻滚的廖自强,忽生羡慕。 她今天是头一次到游乐园来玩,母亲从未带她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样寄托了梦和快乐的地方,离母亲的生活很远。 其实于她也大抵相同,这一刻的贴近也只是沾了别人的梦和快乐,不是她的。 ------------ 第五十三章 十分用心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游乐园更适合小男孩。”廖彦武没看顾盼盼,点了根烟,意有所指。 “怎么?”她回神,廖先生的话忽然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对游乐园念念不忘的小男孩,十几年前的小男孩。顾盼盼回想那天程远的眼神,他对那个已经被拆掉改建的游乐园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你看,”廖彦武指了指又去不远处排队要坐过山车的儿子,“他们喜欢想要尖叫的感觉,虽然他们一定不会叫出来。”站起身,他补充:“我必须得过去陪他了,这个太危险,小孩子自己是不能上的。” 她点头,看着一大一小被安全绳索束牢,然后开始下一场刺激的旅程。 如果此时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而是廖自强的亲生母亲,对于这对父子来讲,那才是真正完美的吧。顾盼盼有瞬间的恍惚,她几乎按捺不住问一问廖先生的冲动那个女子是谁呢?只是她问不出口,那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尽管廖先生偶尔的发呆,注视儿子的面容时也似有一刹是在看着另一个人,为她和廖自强点餐时脱口而出某个菜名之后又pass掉……尽管如此,她仍然保持了沉默。 直到夜色渐浓,廖先生事先预订好的焰火纷纷绽放,映出廖自强亮晶晶的双眸。她清楚地听见了廖先生的低喃:“其实她也很喜欢……”她偏头,是谁呢?还有谁喜欢这转瞬而逝的烟花,只为了这一刹那的灿烂,将自己燃烧殆尽。“她……是自强的妈妈?”她还是问了出来。 “顾小姐,你好奇心太强,这不是好事儿。”感觉到顾盼盼的注视,廖彦武再次微皱了眉头;将目光从焰火下跑来跑去的廖自强身上转移过来,看着顾盼盼的眼睛。 “对不起,但是有些事太明显。”顾盼盼如是说。 “别太自以为是,顾小姐。”廖彦武忽然之间变得锐利,言辞与神色都有几分紧绷。 “我猜错了吗?” 廖彦武叹息一声,他知道顾盼盼这个女孩子十分敏感,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可惜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局外人,他的过往岂是她能了解的。况且她这个年纪比自己的侄子还要小几岁吧,如果侄子他,还活着的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你没猜错,但是猜对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对自强也是吗?”今晚的她很古怪,为什么呢,对匆促而单薄的生命忽然失去了信心么?别人的活法与她何干,这么执拗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廖彦武却沉默了下来,一语不发。 回到廖宅的时间并不算晚,八点不到。廖夫人领了仆人在大门口迎接他们,而且在客厅准备好了三层蛋糕。刘管家和廖家的仆佣都在,看来客厅里超级卡通的布置都出自他们的手笔。廖先生抱着有些犯困的廖自强一进门,大厅的灯光就全灭了,只剩下烛光闪烁。 顾盼盼不得不佩服水汀儿的安排即使被廖自强明显的排斥,却依然有泱泱的女主人风范。 廖自强今天的心情一直不错,所以此刻也很给面子。“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里,大家陪着小少爷一起吹熄蜡烛,笑闹着在灯光下奉上礼物。顾盼盼这才注意到客厅中还有几张生面孔,而沙发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精美的盒子。即使廖董事长大人如此低调,公子的寿辰看来也不是秘密。那些生面孔中似乎有一张稍稍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廖自强却在拆了一些礼物之后跑到安静躲在一边的顾盼盼面前,朝她伸手索讨。 虽然跟那些礼品比起来,自己的那份要十分寒酸,但是顾盼盼还是取了下来拿给满心期待的廖自强。抬眼之间,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注意着廖自强和自己的动静,倒让她多了几分不自在。 小手拆开包装,流光溢彩的荧光雕塑音乐盒便跳了出来。那是一头麋鹿拉着小巧的雪橇,雪橇上坐着笑容甜美的男孩女孩,底座上有明显后来刻上去的文字“加伊和格尔达”。 “冰雪女王的要求,格尔达帮加伊做到了,所以他们两个坐上雪橇回家。喜欢吗?” 廖自强点头,大大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顾小姐果然十分用心。”廖自强爱不释手地去摆弄那个音乐盒,水汀儿已经带着盈盈笑意优雅地踱步到顾盼盼面前:“我还要好好谢谢你今天的辛苦,敬你一杯。”说着招手,女仆端上了两杯香槟。 “不介意我也一起吧?”廖先生从那几个手下的近臣爱将身边过来,也对顾盼盼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多谢先生和夫人了,其实我只是在对自己的工作负责。” “老滋味”粥馆,程远一推面前的小碟子,笑着说:“您来试试,这个萝卜皮还能咬动不?” 他对面头发花白的老人二话不说,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了起来。回味了半晌才开口:“嗯,就是这个味道!远小子,你还别看不起那边的牙医。这假牙结实的,用你们的广告说就是吃嘛嘛香!” “好好,那您多吃点,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哈哈,下次再回来多半就是骨头了!”马楚秦爽朗而笑,一点儿也不忌讳。 “瞧您说的,您这次回来的事情都搞定了吗?我记得上次您可是说要再耽搁一段时间的,说不准什么时候遇到棘手的问题,还得请您回来才能解决。”程远说完舀了口荷叶粥。 “我老喽,这次也是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办的。远小子你真的不打算干这一行?国内民商金融这一块儿还是大有可为啊,就像这次的三海并购案,我那侄女至少要跟进四个月。”马楚秦有些不解,这个当年的高材生现在居然玩起了击剑和赛车。 “暂时还不想,您知道的,我当年就很贪玩。等我也不再年轻,玩不动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许会考虑在律师界发展看看。”程远眨眨眼,说得没什么诚意。 老人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表示惋惜,继续喝他的那碗粥。 “对了,您上次说,这次回国除了帮绾梅女士在这里发展牵线搭桥,还为了还个人情?” 马楚秦放下了勺子,“是啊,主要是为了帮一个老朋友的后辈。廖氏的廖彦武是我读书时候唯一好友的儿子,说来话长了啊!” ------------ 第五十四章 失去目标 “如果您还熬得住,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远小子想听故事?正好,我开始馋雪茄了。” 程远看着马楚秦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忍不住微笑。换了一处清净的pub,主人是他们的兄弟,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来,程远解释只有这家才有Cohiba四十周年Behike。 “是真的?有点意外,我来买单。”马楚秦已经利落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雪茄剪,迫不及待开始了雪茄探索之旅。 程远笑笑,“您尝尝,说实话我并不了解真假,投您所好是因为想听故事。” “你太年轻,大概没听说过白手起家的廖氏创始人廖永昌,他是个传奇人物,七十年代之后才显山露水。”舒服地吞云吐雾,马楚秦回想从前,感慨万千。 廖永昌当年随家人避日祸到西南,两人曾在当地最后一所私塾里呆了一年。当时他们还小,所幸的是家底尚算殷实;动荡局势下两家辗转了三地,一直都没分开。直到后来马楚秦被送出国,而廖永昌却跟父母相中的一位小姐定了亲。不过即便如此,两人却也奇迹般的保持了书信往来;甚至在国内局势平静下来的六十年代初,廖永昌与妻子携病故的父母骨灰北上时,马楚秦还曾经回国探望。 再后来就是廖家长子廖彦威的出生,廖永昌炼钢工人的生涯一直持续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幸运地熬过了某场运动不说,还在大儿子九岁之时又喜得一子。 只是马楚秦并不清楚这个老二出生的内幕,当时廖永昌的信中虽有感叹之语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而且当时他遇到了情感和工作的双重危机,如果不是永昌的经济支持,他马楚秦能否顺利熬到今天绝对是个问号。 “有所耳闻,听说传奇人物往往是风流人物,您看呢?”程远的话轻松戏谑,仿佛廖永昌其人不过是旧报纸上的一个插画。幸好除了静尘姨,没人知道这个被老婆拉着一起死的商界传奇人物就是他的爷爷。 “你听说了多少?”马楚秦有些好奇,永昌出事的那年,这远小子应该是两三岁的年纪;而且永昌的事情是被他的大儿子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外界应该没有传开才对。 “没有多少,只是偶尔听说现任廖董事长的八卦,顺便知道了已故的两任廖家主事者,然后猜了猜。”程远当然不能说实话,他也是近些年才慢慢了解为何奶奶会用一碗蘑菇汤葬送掉爷爷和她自己的性命。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女人?爷爷当年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旧报纸上的故事虽说也有水分,但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活生生的证据,正住在天阆别墅区的豪宅里享受同父异母的兄长留下的财富。 “你也是个男人,情债好欠难偿,永昌为了起家什么都豁得出去。”马楚秦知道廖永昌跟自己不一样,那是个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人,当年的婚姻就是一例。 那时候廖家的家底已经差不多花光,但是空壳子还在;而彦家小姐一根独苗,彦父彦母觉得廖永昌是个可造之材便应了廖家来的媒人,条件是入赘。至于后来廖永昌又招惹了多少女人,马楚秦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廖永昌对彦氏是无爱的。 “可是别人都说他大儿子的死也是因为他造下的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不起,我这样说可能太过了,毕竟那是您的好友。” “说起来实在可惜了廖彦威。当年永昌过世我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才回国见到彦威那孩子。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安抚弟弟拉扯稚子;还撑着廖氏熬过了三年最艰难的私企困难时期,那是个人才。”马楚秦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今天被程远勾起了聊兴。 “您相信那场火灾不是人为的吗?”程远知道自己有些紧张,掩饰地喝了一口红酒。香烟和雪茄他都是不怎么碰的,只有酒,他来者不拒。 “当年的报纸你应该看过,廖家失火案确实有很多疑点。”马楚秦当年非常用心地查过,只是后来线索越明朗越不好继续,只能中途收手。他大概可以猜到整个事情的真相,只是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不得不放弃。他能做到的,只是帮一帮廖彦武这个廖家后人,也算是对永昌有个交代。 “我当时帮了廖彦武渡过难关,就是因为知道有人在针对廖家。死了的人固然可惜可叹,但是活下来的人才是要忍耐痛苦和煎熬的那个。” “您是说,现任廖董事长也是受害者之一?”程远皱眉,马老其人应该是站在公允的角度说话。看他对爷爷和父亲的欣赏实实在在,难道会为了廖彦武而做违心也违法的事情? 午夜的航班已经起飞,程远的脑子却还一团乱。 如果马老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暗中查找叔叔的生母下落,将目光一直盯在廖家别墅,是不是全都做了无用功? 静尘阿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作为地下委托仲介所的幕后老板,这么多年不可能一无所觉!难道她禁止他去调查叔叔,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可是不对,他明明看得出她对廖氏有恨! 忽然间有些茫然,那些一直撑着他的复仇欲念,怎么转瞬就失去了清晰的目标。 接下来的日子,他都有些浑浑噩噩。他不能去问静尘阿姨什么,因为她根本不会告诉他任何事;他更不可能跑到廖家去问自己的叔叔,那样的话隐在暗处的优势自然就消失了。马老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了他,剩下不能说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撬开他老人家的嘴。 想起马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不得不承认,导师已经老成了精——“远小子,如果可能的话,替我照顾一下廖家还有中正事务所。” 他当时只是夸张的笑,说着一些谦虚和客套的话;但是心里明白,他老人家到底还是能猜到些什么。 硬着头皮继续穿梭在这个城市,转换着自己的角色,周旋于夜色下摘了面具的各**人,程远觉得自己活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他没有去看顾盼盼,因为他知道,在赵正宁去世的打击面前,无论自己说什么,顾盼盼她都需要一段平复的时间。而且自己的状态如此不稳定,他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幸好这世上还有短信这么好用的东西,不必费心去摆什么表情,也可以传达自己的一二心思。 “这个周日是他的‘五七’,能带我去看他吗?如果没时间,给我一个地址也可以。”最新一条的短信,来自顾盼盼。 ------------ 第五十五章 祭奠 “如果您还熬得住,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远小子想听故事?正好,我开始馋雪茄了。” 程远看着马楚秦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忍不住微笑。换了一处清净的pub,主人是他们的兄弟,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来,程远解释只有这家才有Cohiba四十周年Behike。 “是真的?有点意外,我来买单。”马楚秦已经利落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雪茄剪,迫不及待开始了雪茄探索之旅。 程远笑笑,“您尝尝,说实话我并不了解真假,投您所好是因为想听故事。” “你太年轻,大概没听说过白手起家的廖氏创始人廖永昌,他是个传奇人物,七十年代之后才显山露水。”舒服地吞云吐雾,马楚秦回想从前,感慨万千。 廖永昌当年随家人避日祸到西南,两人曾在当地最后一所私塾里呆了一年。当时他们还小,所幸的是家底尚算殷实;动荡局势下两家辗转了三地,一直都没分开。直到后来马楚秦被送出国,而廖永昌却跟父母相中的一位小姐定了亲。不过即便如此,两人却也奇迹般的保持了书信往来;甚至在国内局势平静下来的六十年代初,廖永昌与妻子携病故的父母骨灰北上时,马楚秦还曾经回国探望。 再后来就是廖家长子廖彦威的出生,廖永昌炼钢工人的生涯一直持续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幸运地熬过了某场运动不说,还在大儿子九岁之时又喜得一子。 只是马楚秦并不清楚这个老二出生的内幕,当时廖永昌的信中虽有感叹之语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而且当时他遇到了情感和工作的双重危机,如果不是永昌的经济支持,他马楚秦能否顺利熬到今天绝对是个问号。 “有所耳闻,听说传奇人物往往是风流人物,您看呢?”程远的话轻松戏谑,仿佛廖永昌其人不过是旧报纸上的一个插画。幸好除了静尘姨,没人知道这个被老婆拉着一起死的商界传奇人物就是他的爷爷。 “你听说了多少?”马楚秦有些好奇,永昌出事的那年,这远小子应该是两三岁的年纪;而且永昌的事情是被他的大儿子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外界应该没有传开才对。 “没有多少,只是偶尔听说现任廖董事长的八卦,顺便知道了已故的两任廖家主事者,然后猜了猜。”程远当然不能说实话,他也是近些年才慢慢了解为何奶奶会用一碗蘑菇汤葬送掉爷爷和她自己的性命。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女人?爷爷当年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旧报纸上的故事虽说也有水分,但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活生生的证据,正住在天阆别墅区的豪宅里享受同父异母的兄长留下的财富。 “你也是个男人,情债好欠难偿,永昌为了起家什么都豁得出去。”马楚秦知道廖永昌跟自己不一样,那是个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人,当年的婚姻就是一例。 那时候廖家的家底已经差不多花光,但是空壳子还在;而彦家小姐一根独苗,彦父彦母觉得廖永昌是个可造之材便应了廖家来的媒人,条件是入赘。至于后来廖永昌又招惹了多少女人,马楚秦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廖永昌对彦氏是无爱的。 “可是别人都说他大儿子的死也是因为他造下的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不起,我这样说可能太过了,毕竟那是您的好友。” “说起来实在可惜了廖彦威。当年永昌过世我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才回国见到彦威那孩子。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安抚弟弟拉扯稚子;还撑着廖氏熬过了三年最艰难的私企困难时期,那是个人才。”马楚秦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今天被程远勾起了聊兴。 “您相信那场火灾不是人为的吗?”程远知道自己有些紧张,掩饰地喝了一口红酒。香烟和雪茄他都是不怎么碰的,只有酒,他来者不拒。 “当年的报纸你应该看过,廖家失火案确实有很多疑点。”马楚秦当年非常用心地查过,只是后来线索越明朗越不好继续,只能中途收手。他大概可以猜到整个事情的真相,只是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不得不放弃。他能做到的,只是帮一帮廖彦武这个廖家后人,也算是对永昌有个交代。 “我当时帮了廖彦武渡过难关,就是因为知道有人在针对廖家。死了的人固然可惜可叹,但是活下来的人才是要忍耐痛苦和煎熬的那个。” “您是说,现任廖董事长也是受害者之一?”程远皱眉,马老其人应该是站在公允的角度说话。看他对爷爷和父亲的欣赏实实在在,难道会为了廖彦武而做违心也违法的事情? 午夜的航班已经起飞,程远的脑子却还一团乱。 如果马老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暗中查找叔叔的生母下落,将目光一直盯在廖家别墅,是不是全都做了无用功? 静尘阿姨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作为地下委托仲介所的幕后老板,这么多年不可能一无所觉!难道她禁止他去调查叔叔,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可是不对,他明明看得出她对廖氏有恨! 忽然间有些茫然,那些一直撑着他的复仇欲念,怎么转瞬就失去了清晰的目标。 接下来的日子,他都有些浑浑噩噩。他不能去问静尘阿姨什么,因为她根本不会告诉他任何事;他更不可能跑到廖家去问自己的叔叔,那样的话隐在暗处的优势自然就消失了。马老能说的都已经告诉了他,剩下不能说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撬开他老人家的嘴。 想起马老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不得不承认,导师已经老成了精——“远小子,如果可能的话,替我照顾一下廖家还有中正事务所。” 他当时只是夸张的笑,说着一些谦虚和客套的话;但是心里明白,他老人家到底还是能猜到些什么。 硬着头皮继续穿梭在这个城市,转换着自己的角色,周旋于夜色下摘了面具的各色女人,程远觉得自己活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他没有去看顾盼盼,因为他知道,在赵正宁去世的打击面前,无论自己说什么,顾盼盼她都需要一段平复的时间。而且自己的状态如此不稳定,他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幸好这世上还有短信这么好用的东西,不必费心去摆什么表情,也可以传达自己的一二心思。 “这个周日是他的‘五七’,能带我去看他吗?如果没时间,给我一个地址也可以。”最新一条的短信,来自顾盼盼。 ------------ 第五十六章 住院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真不知道程远怎么回事,打了这么多次还是无人接听。晏琉璃按掉顾盼盼的手机,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顾盼盼此时还没从昏迷中醒来,动过手术的左腿小腿打上了石膏,被固定成悬空的姿势。 琉璃看着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一阵心疼。盼盼能把第一紧急联系人设成自己,让琉璃知道她对自己信任有加,却也让琉璃感到心酸不已。 “晏小姐,廖先生打电话来给顾小姐转高级病房,麻烦让一下。”护士进来调整可推病床的旋钮,另一人扶着吊架,很快将顾盼盼转移到了高级病房。琉璃顿时对这个并未露面的廖先生多了几分好感,这样有人性而体贴的雇主并不多见。 顾盼盼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琉璃伸手拿过,见程远二字正在屏幕上跳动,终于松了口气。 “喂,程远,我是琉璃。你赶紧到第一医院住院部五层高级病房来,盼盼还没醒!”虽然医生保证说顾盼盼头部没有受到剧烈撞击的伤痕,应该没什么大的影响,但琉璃一个人等她清醒的过程还是倍觉心慌和煎熬。 “盼盼到底出了什么事?!”程远刚才正在地下靶场疯狂射击,所以根本不可能接到电话。终于摘下耳机,走到休息室用毛巾擦汗的时候,他才发现未接电话居然有八九个,而且都是顾盼盼的号码打来的!他一边迅速回拨,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地面停车场自己的那辆切诺基。一手拿着手机贴近耳朵,另一手去开车门,居然哆嗦着几次才终于打开。 “车祸,并不大,你别慌!”琉璃听出了程远声音里的紧绷,连忙叮嘱了一句。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千万别再来第二个。 “我二十分钟后到。”程远挂断了手机,定了定神。他启动车子,尽量平稳地朝第一医院开,脑子里却满是顾盼盼被迎面而来的车辆撞倒在地的镜头,途中不得已停了两次车。 进了医院大门停好车,程远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调出手机上的名单,拨通了其中一个。 “立文,有事找你帮忙。” “远哥,我过去靶场找你。”方立文刚刚安排了人手去调查一个违约的委托人,就接到了程远的电话。 “别去了,我已经从那儿出来了。我要原来白虎帮那个叫刚子的人最近的详细情况,尽量别让静尘姨知道。”程远压低声音,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 “就是上次我们折腾过的那个吧?” “是,被弄到赌城的也有他。”程远将手机收了起来,看到周围的人都跟他保持了距离。揉了揉脸,他尽量调整自己的表情,让身上的气场不至于太吓人。 谭紫刚推开病房门,身后一个旋风般的身影就越过了她,先一步奔到了顾盼盼的病床前。 琉璃站起身,对门外正要嗔怒的谭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谭紫左右看看,扁扁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嘀咕着程远真没礼貌;不过看在他担心顾盼盼的份儿上,原谅他了。 程远半晌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床上的女子,手指轻轻抚过顾盼盼的脸,感受她呼出的热气落在指尖。 “琉璃,谢谢你。医生怎么说?”良久,他终于开口。 “医生说只有左腿小腿的腓骨骨折,手法复位失败了才切开的,并不是很严重。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醒过来,明明头部没有伤的。” “哦,那,你知道这事儿怎么发生的吗?” “我是接到医院的电话过来的,据说是好心的路人送昏过去的盼盼到了医院,肇事车辆早跑了,到底怎么回事谁都不清楚。”琉璃庆幸自己老妈来这个城市发展,要人虽然过不来,但要钱还算方便。 “手术和住院的一切费用我来出。” “这个倒不用了,廖先生说他可以负责。”琉璃本能的替顾盼盼拒绝。虽然顾盼盼没醒过来,但是她相信,盼盼宁可用自己以后的薪水来还这笔款子,也不会随便就接受程远的钱。男女朋友不同于夫妻,顾盼盼的性格她怎么会不懂。 “廖先生为什么要负责?就是因为他是雇主?”程远皱起了眉头,十分不悦。 “据他本人说是因为他承诺过车接车送,但是顾盼盼却是在步行出天阆别墅区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琉璃仔细看了一眼程远的表情,难道他是在怀疑廖先生和顾盼盼之间有什么? “程远你很奇怪啊,廖家愿意出钱不好吗?”谭紫插嘴,她虽然没有听得太明白,但大体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廖家的确是应该负责的,而且廖氏那么有钱,不该出点血吗? “你们在吵什么?” “啊,盼盼你醒啦!”谭紫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跟琉璃和程远一起围到了顾盼盼床前。 顾盼盼看着三人,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你们都来了。”她还记得早上自己在发觉那辆车突然撞过来想要闪躲,但是分外昏沉的头脑却将她的动作放慢了许多倍。曾经受过伤的左脚脚踝也在这个时候忽然不合作,那辆车撞上的部位就是左腿。好在那辆车没有再翻回来重新碾她一次,否则以她当时的状态,即使拼命也是躲不开的了。那辆车没有影子之后,她才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盼盼,你感觉怎么样?”程远握住顾盼盼的手,轻声问她。 “没事儿,只是腿有点疼,难道没有给我用麻药?”顾盼盼说着试图动一下左腿,才发觉大概是局部麻醉,隐痛却难以挪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病房吗?怎么这么华丽,什么都有。” “廖先生专门安排的高级病房,你别担心费用。”琉璃解释。 顾盼盼点点头,原来如此。廖先生此举大有深意,也许她回去之后应该跟他好好聊聊。顾盼盼眼前闪过了早餐桌上的那一杯蜂蜜水,还有女仆小穆略显不自在的神情。 程远找了个买水果的借口打发琉璃和谭紫出门,开始详细询问车祸现场。他心中已有定论,尤其是听到顾盼盼说是在天阆别墅区大门之外不远出的事,而且肇事车辆根本没有车牌,更加确定自己猜测的应该没错。 “对不起。”程远拉着顾盼盼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 顾盼盼却还是有些迷糊,那杯水里一定有安眠药或者是类似的东西,到现在也不能清醒。程远为什么要道歉?她没有深思,闭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五十七章 肇事司机 ------------ 第五十八章 事情闹大 ------------ 第五十九章 有糖吃,有礼物 ------------ 第六十章 三月为期 ------------ 第六十一章 锻炼口才 ------------ 第六十二章 有些吃醋 ------------ 第六十三章 让她恨你 ------------ 第六十四章 铤而走险 ------------ 第六十五章 温泉山庄1 ------------ 第六十六章 温泉山庄2 ------------ 第六十七章 你打算怎么办 ------------ 第六十八章 我陪你去 ------------ 第六十九章 决不食言 ------------ 第七十章 身世之谜 ------------ 第七十一章 谁答应嫁给你了 ------------ 第七十二章 戒指,将她套牢 ------------ 第七十三章 你给我等着 ------------ 第七十四章 七年回归 ------------ 第七十五章 嫁作他人妇 ------------ 第七十六章 我自由了,我想见你1 ------------ 第七十七章 我自由了,我想见你2 ------------ 第七十八章 你好,Sara ------------ 第七十九章 她是爱他的 ------------ 第八十章 我是个长情的人 ------------ 第八十一章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 第八十二章 其实你根本不适合撒谎 ------------ 第八十三章 不速之客1 ------------ 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2 ------------ 第八十五章 琉璃,我们去相亲吧 ------------ 第八十六章 一见钟情的戏码 ------------ 第八十七章 我和他还有机会吗 ------------ 第八十八章 穿高跟鞋走路是一种技能 ------------ 第八十九章 我们又见面了1 ------------ 第九十章 我们又见面了2 ------------ 第九十一章 名片 ------------ 第九十二章 合作对象 ------------ 第九十三章 天山童姥 ------------ 第九十四章 无语凝噎 ------------ 第九十五章 自乱阵脚 ------------ 第九十六章 候补御医 ------------ 第九十七章 唯一的亲人 ------------ 第九十八章 转职通知 ------------ 第九十九章 我错了,盼盼 ------------ 第一百章 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1 ------------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2 ------------ 第一百零二章 John出事了 ------------ 第一百零三章 蛛丝马迹 ------------ 第一百零四章 浑身解数 ------------ 第一百零五章 抓住机会,赶紧表白 ------------ 第一百零六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 第一百零七章 爱屋及乌 ------------ 第一百零八章 不许叫我老婆 ------------ 第一百零九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 第一百一十章 客串男友退场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操旧业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考核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助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八卦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礼物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登门拜访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醉酒1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醉酒2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猪头蔡 ------------ 第一百二十章 别有用心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下厨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始作俑者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平解决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答案全都指向了一个...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情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斗智斗勇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董事会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想达成什么目的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绝杀技 ------------ 第一百三十章 黄金周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突如其来大转折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慈善晚宴1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慈善晚宴2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抢衣服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碧玺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手中空了,心上也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输了你,赢了世界又...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支票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炒作 ------------ 第一百四十章 尘埃落定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订婚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很多年前的另一个自...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得糊涂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作打算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康瑞的千金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事发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恩不言谢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年1 ------------ 第一百五十章 当年2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商静尘是什么人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恩怨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事出有因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是谁非1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是谁非2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凶的日子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对峙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到此为止 ------------ 第一百六十章 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