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2秦可卿待字闺中 亲姨母平安归京 京中无人不知,长得跟面团子一般的工部营缮郎中秦业,家里有个貌美如仙的女儿秦可卿,据说识文断字,如今不过十五岁,已管家四年,目前待字闺中,尚无婚配。 按理说秦业虽然只是个五品京官,家里穷些,可从祖上算起,也算是书香门第。这样人家的女儿,若不是准备进宫做个女官,或是攀个望不到的高枝,早该定下亲事,安心待嫁。 坏就坏在,秦业还有个儿子。 秦业的儿子大名秦钟,如今不过十岁,乃是秦业年过半百所得。自幼如珠如宝的捧着长大,难免染上了些许骄纵习气。何况这孩子又长了副娇躯弱体,算是捧着药碗当饭吃,能否成年都未可知。 如今秦业已经年近七十,随时都可能散手人寰,娶了秦可卿,非但不能有些许妻族助力,说不定还要养个病小舅子。低品京官一年俸禄不过几十两,加上碳敬冰敬,养活自己不过将将好,再去接济小舅子,算来算去,漂亮又不当饭吃,同等人家,竟无一人提亲。 秦可卿竟然被剩了。 话说这一日到了端午,正是沐休日,秦业闲来无事,正在书房看书,忽听得管家来报,端王府派人来了。 秦业不过五品小官,管得虽是皇陵修缮,却着实跟这些皇子们打不上交道,何况如今圣上年岁渐高,太子爷和几位成年王爷都蠢蠢欲动,他们这些没有靠山后台的小京官们避之唯恐不及,怎会靠上前去。何况,他跟着端王府已有多年不联系。 秦业一张圆白胖的脸,本就皱纹不少,这一来,更是挤成了个包子。只是人都来了,秦业也不敢耽误太久,问清楚来的不过是位管家,便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匆匆然赶到了花厅。 那管家一见秦业,却扑的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地冲着秦业叫了几声姑爷。秦业六十丧偶,妻子已经去了八年,如今年近古稀,姑爷这个称呼足有二十年未听过,此时咋一听,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着来人,竟是越来越面熟。 那管家看秦业疑惑,忙道,“姑爷,小的是李胜啊,李忠的三儿子。” 将眼前枯瘦的跟柴火垛似得李胜跟黑胖的李忠联系起来,秦业这才想起他是谁,随后又想着他以端王府管家的身份前来,忍不住就激动起来,赶忙问道,“你家小姐呢,你怎会来这里?” 李胜听了这话,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秦业瞧见他受了许多苦,恐怕这悲愤之情在心中抑郁许久,也不打断他,只是给管家秦一使了个眼色,秦一会意,将下人们都带了出去,也不关门,自己守在了里花厅五丈远的地方。 哭了许久,李胜的抽泣声才渐渐小了下来,打着嗝同秦业慢慢说道,“小的见了姑爷心中激动,请姑爷恕罪。” 秦业哪里在乎这个,见他无事了,指着旁边早就上来的茶水,说道,“喝点茶润润嗓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原来这李胜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老妻的娘家家生子,他岳父一辈子就得了两个女儿,姐姐嫁给了御史李铮,生得一儿一女,儿子病弱,早早离去,女儿却得了大福,于雍和三十年被指给了当年的三皇子,现今的端王爷水煜(yu),这李胜就是当年李氏的陪嫁。 李氏也算好运,嫁给三皇子不过两年就得了个儿子,名唤水灏,排名第四,李氏又被王妃抬举,协助管里王府。按说这辈子都有了指望,只是三皇子府中并不安生,不过三年,便有个极为得宠的侍妾在李氏面前流了产,李氏百口莫辩,王妃一声令下,便被送到了郊区的庄子上养病,其实是打入了冷宫左道方术。 可怜李氏所出的第四子水灏,如今也堪堪长到了十五岁,却跟个隐形人一般,从未听人提起过。 当年事发时,秦业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京城中又无多少亲朋,花光了养老的银子,找人往三皇子府中打听消息,递送东西,却都被挡了回来,对那孩子竟是一无所知。只好又转了方向,收买了看押李氏的人,每月送些东西过去。 一晃,这都十二年了,三皇子成了端王爷,他竟忘了自家还跟他带着亲? 想到这里,秦业也湿了眼睛,对着李胜问道,“你家小姐何时回来?可还会再送走?” 那李胜这才露出了笑模样,“不走了,不走了,小姐昨日申时才到的,昨日太晚,怕送了消息后,您心中挂念,便遣了小的今日一早来。小姐原话说侄女刚刚回府,不便出门,姨夫救命之恩不敢忘却,待到时机合适,必然当面磕头谢恩。”说罢,这李胜又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带血的响头,道,“姑爷,小的先给您磕头了。” 李胜磕完了头,擦了血,抹了药,才开始说正事。原来这五月初十恰逢端王爷三十五岁整寿,王妃定下要热热闹闹办一场,非但请了京城各家的公子、小姐,还点了几位有名分的侧妃、侍妾,准许他们家人进府小住几天。 王妃顾念李氏多年未在京中,便给了李氏一个恩典。李氏在京城亲戚不过秦业一家,便想接秦钟、秦可卿两人到端王府暂住几日。 此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何况李氏不过一个妾,秦家更是算不上端王府的亲戚,到时候只在李氏院中居住即可,想来没什么问题。秦业便答应了,与李胜约定好明日辰时来接。 送了李胜离开。秦业瘫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一时间回不了神。他秦家五代单传,妻族是唯一的亲戚。他又与姐夫王铮交好,如今姐夫姐姐早已逝去,听得他的后人有了线转机,心中自然高兴。只是这端王府水太深,被关了十二年又接回了府,个中缘由却是让人费思量。 想着自己一双娇儿女,秦业暗觉自己还该仔细叮嘱一番,省得冒犯了贵人,吃了亏。正阖眼想着,却下巴猛然针扎似得一疼,秦业方才那些思虑顿时云消雾散,忍不住吼道,“秦钟,你屁股又痒痒了,敢拔你老子的胡子!” 一睁眼,却见一精致小人穿着件大红色的常服,正笑嘻嘻地捏着他那根花白的胡子,说道,“爹爹,你瞧我步伐又轻了几分,你都没感觉我过来。” 这孩子自然是秦钟,如今已然十岁,身量倒是不低,只是纤瘦得厉害,一张小脸也有些苍白,没有一点该有的婴儿肥。都传闻他自幼吃药长大,虽然多数人都猜错了缘由,但看着的确不太健康,秦业心中不由怜惜,那刚起的火气顿时消散,招了招手,道,“过来,让爹爹看看。” 此时人都讲究抱孙不抱子,可秦业五十几岁才得了儿子,论岁数,秦钟当他重孙子都可以,又生的这副模样,如何能够不疼。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胖胖的下巴抵着儿子瘦小的肩膀,秦业不由叹了口气,若是能看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儿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秦钟仿佛感受到了秦业心情低落,小手拨拉了一下秦业仅剩的几根胡子,安慰道,“爹爹莫愁,有我在呢,即便在端王府,又有谁能欺负了姐姐。” 秦业叹息道,“端王府里哪容得你胡闹,跟着你姐姐,老老实实在你表姐院子里待着,过几日,爹爹便接你们回家。” 秦钟瞧着他爹皱的跟包子似得一张脸,忍不住撒娇道,“几日不在家,爹爹定要想我,今晚我陪爹爹睡吧。” 瞧着他那一张渴望的小脸,秦业顿感不忍拒绝,艰难点头道,“好,只是你老实些。爹爹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你踹。”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新文,请大家多多支持 ------------ 3得嘱托姐弟入府 见王妃元春露面 第二日卯时,秦业便揉腰捶腿地起了床。看着还是酣睡的儿子,忍不住摇了摇头,睡觉如此不老实,也不知日后娶了妻该如何是好。 秦钟自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家,秦业将秦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不过去住几日,昨夜竟是叮嘱到半夜才睡。秦钟一向嗜睡,秦业也不叫他,只是帮他塞好了薄被,又掩上了床帐,方才到了外间洗漱。 此时秦可卿也收拾完毕,领着侍女如佳、如慧带了早餐过来,陪着秦业吃饭。秦可卿如今十五岁,容貌秀丽,骨架纤巧,走起路来娉婷袅娜,性子又是温和大方,纵然不是秦业亲生,也极得他的喜欢。 一时吃了饭,秦业便又将昨夜叮嘱儿子的话,又嘱咐了一遍秦可卿,尤其说道,“你如今待字闺中,名声最为重要,切不可起什么攀龙附凤之心。这端王府上至端王爷,下到五少爷,都是成了年的男子。平日里就跟你弟弟待在你表姐院中,不可胡乱游逛,更不可轻信他人,到那十分偏僻的地方。此外你们姐弟二人本是一体,出门在外要多加商量,只是你弟弟那身本领,却是万万不可泄露出来,你多看着他。” 秦可卿听了连连应是。待到秦钟起床,吃了早饭,早有小厮摘星,侍女望月将他的衣物行礼收拾好,放入马车中,待到李胜前来接人,两人便别了秦业,往那端王府去了。 却说李氏并未见过秦家姐弟,昨日李胜回来,她专门细细问了秦家的事情。得知姨夫秦业如今不过有两个年幼孩子,那秦可卿又因家中拖累十五岁并未许配人家,便不由动了心思。想这次王爷寿日,后院中定然来不少诰命夫人,若是能得一段好姻缘,也算还了些姨夫的恩情,说不定还能给水灏添个助力。 恰想着,丫鬟玉蕊道了一声,“可卿小姐和钟少爷到了。” 李氏慌忙抬头,见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一群人,先头两个,女子袅娜纤巧,男子身材俊俏,再靠近些看,这两人更显出众。那秦可卿已是让人惊艳,而那秦钟,更是长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又有些怯怯羞羞的女儿之态,竟比女孩子还要漂亮。 两人见了李氏,慌忙行礼,李氏一左一右拉了两人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姨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又何苦讲究这些虚礼?” 秦可卿眼眶登时红了,“母亲慈爱,我们却无福消受。” 两人顿时又哭做一团。 秦钟坐在旁边,虽有悲戚之色,更多的心思却在打量这位表姐。听得爹爹说,这表姐不过三十年华,虽然经历了十二年幽禁生活,如今看来却不掩风华,想必当年十分得那端王爷的宠爱。 只是,这端王府却是原书红楼梦中并未出现的地方,这李氏更是从未听闻,身上又牵扯了不少王府旧事,秦钟暗暗担心,不知是福是祸。 原来这秦钟并非此世中人,而是因病去世后穿越而来。好在不是借尸还魂,而是从母腹自然降生,因此对于秦家人感情深厚。对于秦家不到二十回便死光的结果自然十分不满,因此处处小心,想着从源头上掐断,让秦可卿不嫁入贾府。 好在据他这些年观察,他这姐姐秦可卿并非是是非不分之人,反而极有原则,想来无人勾引,也做不出那爬灰的丑事修罗武神全文阅读。 好不容易两人收了眼泪,李氏又将秦钟叫到身边,细细看了一番,方才问道,“看着是有些羸弱,听你父亲说,你自幼便吃药,却是什么病,看得哪些大夫?” 听了这话,秦钟和秦可卿脸上却晃过些不自然,这事却是秦家的秘密,向来不与外人分说,秦钟只得拿出他拿小孩子的身份,撒娇般地说道,“表姐真是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不再吃那苦药汤子,却又提起作甚。那东西从小吃到大,也没瞧着管用,也没瞧着不管用,要我说,说不得在表姐这里待几日,就好了呢!” 那李氏本来与他们俩人还有些生分,如今秦钟一撒娇打诨,又是一副娇儿姿态,顿时想起了自己那只养了三年的儿子,一颗慈母心顿起,搂了秦钟说道,“好好,不提就不提,只是这府中有太医,却要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得换个方子真好了。你这么大的孩子,最不爱闷着,我那儿子水灏,今年不过十五岁,你们刚好可以在一起好好玩玩。” 秦钟如何能不应是,赶忙答应下来。此时有名生得瓜子脸的丫鬟又挑帘子进来,对着三人福了一福,说道,“主子,王妃起身了。” 李氏听了,赶忙站了起来,对着秦家姐弟说道,“此次你们进府,却是王妃的恩典,跟着我一起去谢个恩,莫要怕,王妃最是慈爱,只是照常说话便是。” 两人应是,跟着李氏出了门,一路走了过去。 这一路时间并不短,穿楼台,过水榭,一路风光倒好,只是秦钟却无心欣赏。昨日秦业已将李氏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当年李氏未被送到郊区偏院时,因生了水灏,册封了侧妃。可如今刚才那丫鬟模模糊糊的一声称呼,再加上住的又离住院如此远,恐怕这李氏在王府中地位并未恢复。 不恢复身份,却又给了见家人的恩典,这王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主院名唤瑞春堂,却是古朴大气,一片肃静。李氏到了门口站定,便有一名圆脸女子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又一名长着鹅蛋脸的女子打了帘子出来,此女十□岁,穿着与其他丫鬟并不相同,看起来更是斯文大气,只听她道,“王妃恰有客人,刚刚吩咐您若是来了,就到偏厅暂坐一下。您跟我来吧。” 李氏听了并不以为意,谢道,“那就麻烦贾姑姑带路了。” 那女子向后看了看,一双杏眼在秦钟脸上划过,定在秦可卿身上,不过呼吸之间,又扭过头来,笑着说道,“夫人何必如此客气。这便是府中的两位少爷、小姐吧,都说秦郎中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果然传言不假。” 秦钟想,能如此评论外官,这女子定然不是普通丫鬟。果然,李氏向着两人介绍道,“贾姑姑是王妃身边的四品女官,也是荣国府贾家的大小姐,最最温柔仔细的一个人。” 三人之间又见了礼,一起向着偏厅走去,秦可卿听了倒还罢了,秦钟却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在此地此时便能遇到还是女官的贾元春,难不成,将来的皇帝竟然是端王爷? 记忆中红楼梦中对上皇让位一事写得异常模糊,有人还推论说秦可卿是废太子的女儿。而在这端王府中,李氏被关十二年,水灏受了十二年冷落,如今一朝回府,又有皇位诱惑,水灏岂不会想法查清事实,进行报复? 无论废太子一脉,还是端王府,秦家牵扯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怪不得红楼梦开篇二十回秦家便死了个干净,想到这里,秦家竟然出了身冷汗。下定决心,与那水灏保持距离,回去劝爹爹想法给秦可卿找个人家,不能再拖了。 等了半个时辰,王妃才姗姗来迟。便问了问叫什么名字,读了什么书,又说了这王府中景色不错,同年龄的少年人也多,让他们莫要局促,除了多看了秦可卿两眼,只说了盏茶时间,便放了人离开。 却不想一回到李氏住处,那水灏已经等在了那里。 ------------ 4众兄弟马场试探 孤秦钟王府装哭 水灏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大,长相并不随李氏,略黑,五官有些粗粝,组合在一起有股彪悍之气,倒不像王爷的儿子,更像个武官。 大概正在变声器,嗓子粗哑粗哑的,如同鸭叫,先给李氏请了安,才听李氏介绍,“这是我那儿子,水灏,行四绝世高手调教大宋。” 秦可卿和秦钟慌忙行礼。水灏却是一副不敢当的样子,笑嘻嘻地哑着嗓子说,“论起来我还是晚辈,怎敢受此大礼。”又专门对着秦钟了一眼,说道,“娘在郊外,多受姨姥爷大恩,水灏无以为报,永记心头。” 说罢,水灏竟要弯腰下拜,秦家姐弟哪里敢受他的礼,秦可卿侧身躲在了一边,秦钟赶忙上前一步,双手伸出遇将水灏托起。谁料那水灏身重力大,秦钟只感觉双臂一沉,本能想要反抗,却突然想到这里是端王府,自己刚想与此人保持距离,便装作无力之样,双手随着他的动作下沉。 如此一来,两人竟像是夫妻对拜一般,对着弯下了腰。看得李氏忍不住笑道,“大泽,钟儿年纪小,身子又纤弱,你毛毛躁躁,切莫小心,别伤着他。” 原来水灏的乳名叫做大泽。秦钟不过转了这一个念头,自己便如小鸡子一般被水灏提了起来,只听水灏那鸭嗓子说道,“是弱了些,不过无碍,这几日随我到跑马场操练一番,多吃点饭,想来便会好些。” 一句话便定了秦钟在端王府的生活。午间过后,那李氏着人请了府中常驻的郑太医来,给秦钟仔细切了脉,听那正太医说秦钟是胎里弱,需细细调养。又问了可以适当活动,便把秦钟交给了水灏。连住处,都搬到了水灏那里,秦可卿则住在了李氏的西厢房。 第二日一早,秦钟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水灏已穿戴整齐出了屋门。瞧见端着水守在秦钟门口的丫鬟,便问道,“还未起?” 那望月正守在门口,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回四公子,我们家大爷体弱,嗜睡一些。” 能将嗜睡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水灏不由看了看那丫鬟。却见那丫鬟十□岁,长相不过平整,倒是神情自在,颇有些大家风度。水灏本来对秦钟没报多少希望,只是实在无人可用,此时瞧着这丫鬟不凡,却又起了点希望,便对着身后小厮莫邪道,“那你便守在这里,待秦少爷起床后,不用去见母亲,直接带他去跑马场,我在那里等他。” 秦钟其实早醒了,在别人家做客,即便平日再惫懒,也要懂些规矩。本来他准备悄无声息地洗漱好,去李氏院子里呆着,到时候撒撒娇,便可免了这差事。谁料水灏起得太早,将他堵在了床上,还派人看着他。 他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会不知道水灏的意思。李氏报恩的心思自不用怀疑,可水灏却恐怕有自己的打量。秦家是李氏的唯一亲戚,又是独门独户,水灏在府中长到十五岁,不过学了些舞枪弄棒的本事,恐怕势力还伸不出这端王府大门。秦业官职再小,也在京城摸爬滚打五十年,秦钟身体再娇弱,也是个可以自由行动的男孩子,下不了力,却可劳心,实在不行,还可以跑跑腿。 秦家,正是他目前最缺的也可以信任的人。就算不好用,他要出头,要为母亲报仇,也要拉过来。 只是,秦钟不愿意上这条船。 既然已经说了嗜睡,秦钟却也不急了,又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方才叫望月和摘星进来。望月一边收拾,一边道,“奴婢晚上打听了一番,说是四公子功课一般,功夫却极好,每日早上都到跑马场走一圈,其他的几位公子却是不去的。” 秦钟点了头,想了想,平日不去,今日水灏唯一的母族独子到了,他们未必不去。于是,故意让望月在额前勒了颗珍珠,穿了身红彤彤的常服,再系上腰带,将细腰一扎,更衬得他身子纤弱,女儿态十足。这才吃了饭,带着摘星,跟着莫邪一路到了跑马场。 果然还差得几十丈远,便听得说话声。那莫邪听了奇怪道,“这马场平日里根本没人,怎的今日这般热闹?” 秦钟心想,可不是因为我来了吗?是骡是马拉出来溜溜,几个公子在评判你家公子的实力呢!脸上却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往前看去,前方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水灏也在其中,长得太黑,秦钟看了几眼,也没觉查出他什么心情天逆玄典。 莫邪将秦钟引了过去,水灏瞧见一身红装的秦钟,眼睛极快地眯了一下,还未等秦钟看出他喜怒,一个容长脸的青年便笑着问道,“这谁家的,好一副相貌,却是从未见过。” 水灏招了招手,将秦钟拉倒身旁,介绍道,“二哥,这是我娘家中的亲戚,母亲恩赏,这几天进府贺寿,名唤秦钟。”说罢,又将在场的人向秦钟介绍了一番,大公子不在,二三五公子倒是都在。秦钟边行礼边想,自己药罐子的大名随便问问便知道,还来这里看他骑射,水灏这人缘真不咋样。 这里面二公子最大,自然他发话,他倒是和蔼,笑道,“刚说阿玉,这偏偏又来了个比阿玉还腼腆漂亮的。都是十岁少年,既然敢到马场来,想必有些许本事,正好有弓箭,不如比一比。四弟,你说如何?” 明明是看他好戏,那水灏却仿若不知,回道,“二哥说得自然是,男孩子还应多些血性。”又冲着秦钟叮嘱道,“莫要紧张,只拿出平日本事就行了。” 秦钟心道,这是考校他的表现呢,弓是肯定拉不开的,可拉不开的方式不同,这人的性格也不同,堪不堪用,在其间便能看出。 话刚说完,已经有人拿了两把硬弓过来,秦钟瞧着那竟是一石半的弓(180斤),恐是那阿玉能用的最大的弓了,这弓莫说他一个药罐子,在场的人能拉开的也不多。再看那靶子,在五十丈外,秦钟眯了眯眼,我去,红点好小。 一时间准备妥当,便有个少年充当裁判,讲道,“射程五十丈,每人五枝箭,一炷香时间射完,以中靶数多者,离红心近者为赢。” 随后有人点起了香,那阿玉竟然立时举起了弓,秦钟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嗖嗖嗖三声,那边竟然已经射出了三箭,随后那边便有人大声报道,“三箭全中红心。”一时间,围观的人轰然叫好,那二公子面上也露出些许得色。 秦钟张着嘴巴,忍不住感叹技术工种的厉害,手中刚将自己的弓拿起,便听得众人又是轰然叫好,那阿玉竟然又飞快地连射两箭,竟都中了红心。 秦钟弓都没拿好,那边已经五箭五中,水灏的面子被扔到了地上还跺了五脚。秦钟用眼角扫了一眼水灏,那人一张黑脸竟然红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动了气。想着进府后三次与水灏打交道的情景,昨日圆润周到,早晨强势霸道,这会儿又是一副易怒模样,他不是装的秦钟都不信。 既然你装,那我还客气啥。刹那间,秦钟有些苍白的脸变得通红,先是用带着些羡慕,又带了些嫉妒的眼神盯了阿玉一眼,然后才恨恨地从侍从那里接过了扳指,套在手上,随后举起弓来,将箭搭在弦上。咬紧了牙关,憋住气开弓,只是他力气似乎太小,不过坚持了一个呼吸时间,弓弦扯开了一寸,便听得嗡的一声,那孩子手松了,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众人一愣,嘲笑的话还未出口,却不想那小孩竟然哇的一声,哭了。 秦钟本就有女儿之态,又穿了这身红衣,此时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漂亮得不得了,边哭还边拿蒙着水雾大眼看水灏,似是怕他责骂,竟是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众人一时哑了嗓子,这里大的不过二十岁,小的也跟秦钟一般年纪,谁不知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秦钟本就长得阴柔,若是硬气一些,他们还会另眼看待,这一哭,众人顿时倒了胃口。 老四是个武夫,他母族唯一的独子,竟是个娘们般的人。众人一想,看着水灏的目光多少带着点嘲弄――父亲不喜,母亲被弃,母族单薄无可用之人,这人已经败了。 不一会儿,马场上走得光溜溜的,只剩下他们甥舅二人和两个小厮呆在原地。秦钟瞧着众人都走了,故意怯怯地抬了头,露出双水汪汪的眼睛,小手拉了水灏的袖子说道,“四公子,我给你丢人了,我胳膊好疼,哇……”却是又哭了出来。 水灏刚刚用内力憋红的一张脸,这回是真红了,气的。 ------------ 5憨小厮替主不平 木元春屈尊送药 秦钟马场一哭,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这边摘星将秦钟背回了屋子,那边王妃、李氏几处就得了消息。 王妃掌管整个王府内务,秦钟不过一个名不副实的侧妃亲戚,着实用不了她多费心思,只是让人拿了上好的药油给秦钟送了去,让他安心养伤。 替主子送东西是个好差事,只是到了秦钟这里却是两样,原来李氏刚刚回府,王爷别说安慰,这三四天来,更是连问都没问,何况那秦钟又是个五品官的儿子,想来打赏也丰厚不到哪里去,王府里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没钱又没势,竟是谁也不愿意多费那些腿脚海贼王同人之路飞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这推来推去,便让贾元春听见了。 贾元春是四品女官,又是王妃心腹,平日里更是格外端庄的一个人,一切依着规矩办事,从来不讲情面,有丫鬟给她起了个诨号“贾木头”。 几个小丫鬟一见贾元春,立刻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闭了嘴,准备听她教训。谁料这次却是猜了个错,贾元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两瓶药油,淡然道,“既然都不愿意去,那我去送便罢了,摆出这副样子作甚,日常的教导都忘了吗?” 说罢,便端着东西款款离去,留下几个丫鬟目瞪口呆,只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倒是李氏听得水灏带着秦钟去了马场,秦钟竟是让人背回来的。当即便带着秦可卿,急匆匆一路往水灏的院子走去。 这李氏在郊外庄子待了十二年,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倒是没有一般妇人哭天抹泪的习惯,只是面带疼惜之色,坐在床边爱怜的看着秦钟,似是要把秦钟看化了一般。 饶是秦钟自认为是面皮够厚,可也禁不住这犹如实质的目光在脸上、身上不停游走,只得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虚弱地安慰道,“表姐,我没事的。” “听说是小厮背回来的,怎叫没事?”李氏眉头紧皱,面带忧色,“大泽做事不知轻重,你父亲送你们姐弟来我这里暂住,图的不过是我们姐弟亲情有个延续,可不过两日就伤了,让我如何与他交代?” 秦钟的目标是让那水灏完完全全放弃他,放弃秦家。仅仅哭一场自然是不够的,还需在李氏这里加把火,想到这里,他眼圈又红了,“表姐,不怪四公子,只怪我太没本事了,连张弓都拉不开,我……我给四公子丢人了,我一定努力练武,只求四公子别生我的气。”说完,那晶莹的泪珠便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瞧着主子哭得伤心,那摘星竟然也哇哇的哭了起来。若说起来,秦钟看人的眼光却是与众不同,大丫鬟望月长相平凡,胜在性格沉稳,内有乾坤。而这摘星非但长了副憨呆相,嗓门还奇大无比,只是面粗心不粗,与秦钟配合得刚刚好。他这一嗓子,到把李氏吓了一跳,连要说的话也吞了下去。 大丫鬟玉蕊当即便要喝斥,那摘星却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边哭边嚎,“那弓足有一石半,我家大爷自幼体弱,哪里拉得开,分明是在戏弄我们,四公子在旁边看着,也不帮忙说句话,大爷为了给四公子争口气,胳膊都扯伤了,四公子连安慰都没一声,甩着袖子就走了。我可怜的大爷啊……” “住口!”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枕头便飞了出去,砸到摘星的脑袋上。秦钟半立在床上,一张小脸煞白,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怒极了,“你算什么,敢评论主子的事,我用不了你,你且回府领罚吧!” 那摘星抱着个枕头,倒是一副倔脾气,冲着秦钟说道,“老爷让我护着大爷呢,大爷不喜欢我也要说。我现在说完了,这就回去领罚,大爷不用操心,我领了罚回来再伺候大爷。” 说罢,竟然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只气得秦钟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那里直大喘气。李氏慌忙上前拍着秦钟的后背,一边替秦钟顺着气,一边语带歉意地说道,“钟儿莫气,这摘星说得对,这事原本便是水灏做得不地道,按理我该拉着他过来陪个不是,只是水灏自幼在王府长大,我未曾照拂过他一丝半点,如今他里里外外只剩下张面子,我不能刚回府便呵斥于他。此事表姐知道钟儿受委屈了,表姐给你赔礼可好?” 秦钟却没想到一场戏竟惹来李氏这番剖白,想着李氏在郊外被关十二年,再想想水灏在府中无依无靠十二年,便有些理解李氏一边想修复母子感情,一边又不想得罪秦业的为难,和水灏想找个帮手的迫切。 只是理解归理解,就如李氏不肯为他出头得罪儿子一样,秦业和秦可卿才是秦钟最重要的人,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舍己为人的人?秦钟觉得自己没错,只是今天的表现急迫了些,日后还是缓和些好重生之王牌黑客。 那厢秦可卿听了李氏的话,忍不住红了眼圈,“表姐说这些做什么,表姐的苦楚我们怎会不知道,都是亲戚,哪来的这么多你是我非?表姐一番苦心,日后四公子自会知道并感念的。” 李氏听着妥帖,瞧着秦钟宽宏,可卿懂事,都是好孩子,只是暗叹自家儿子过于急进,倒是生了嫌隙。 姐弟三个一番苦诉,却是感情近了几分,还再想说话,却听得望月在外间敲了敲门,说道,“大爷,王妃身旁的贾姑姑来了。” 那门帘一掀开,贾元春便施施然走了进来。纵然秦钟对贾家人都什么好印象,但还是不得不称赞一声贾元春好相貌,好仪态。 屋里气氛尴尬,贾元春却似并未看到,未语先笑,与平日的木头样并不相同,瞧见李氏也在,当即说道,“您也在呢。王妃听说秦大爷伤着了,十分忧心,让我送了药油过来,请秦大爷安心养伤。” 秦钟挣扎着起来道了谢,说道,“钟儿本事不济,却劳王妃记挂,真是惭愧。” 那贾元春也是惯会说话,当即安慰道,“王妃最是慈爱,秦大爷安心养伤便是。这药油看着不起眼,却是当年王爷带兵时,王妃寻的秘方制的,对于跌打损伤最是管用,这也是王妃的一片关爱之情,秦大爷要记得日日涂抹才好。” 秦钟听了又连忙拜谢,正寒暄着,便听得外面又有人来,问道,“望月姐姐,我家主子可还在?” 望月回禀一声后,从外面带进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是李氏屋子里的二等丫鬟琉珠,长得十分伶俐,先是笑盈盈地给李氏、秦钟、贾元春请了安,又喜滋滋地冲着李氏说道,“主子,王妃赏下了五匹料子,说是给您添衣,针线房的人正等着呢,说请您定个花色样式,他们好赶在王爷寿诞之前做出来。” 进府安排在偏院,身份不明,第四天赏赐才下来,李氏心中自知这是王妃在敲打她。想当年,她独得王爷宠爱,将王妃等人得罪的一干二净。王妃乃是心思深沉之人,竟生生等了三年,才借机把她打进了尘埃里。如今她回来,又有成了年的儿子,王妃自然对她有所提防。 一切为水灏计,李氏也要示弱做小,瞧着端坐一旁的贾元春,李氏倒觉得她来得正好,正好借她向王妃低个头,于是面带犹豫说道,“却是谢过王妃赏赐了。只是我在在郊外养病多年,哪里知道京城里的花色样式?不若劳驾贾姑姑帮个忙,帮我指点一番如何?” 贾元春倒是没有拒绝,二人又安慰了一番秦钟,便携手离开,仅留下秦可卿一人照料。 待门关上,秦钟才皱了眉头,似在思虑。秦可卿揉着他的脑袋,说道,“别以为摆出这副姿态,我便会饶了你,好好的装伤做什么?若不是知道你自有本事,非要被吓着不可。” 秦钟却是不干了,身子不知扭了几扭,才从秦可卿一双葱段般的玉手中逃离出来。对着秦可卿撒娇道,“姐姐又诬赖我,我哪里在摆姿态,只是觉得贾姑姑来的好没道理,送个药油怎的用她一个四品女官出面?只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想不出就别想,”秦可卿点着秦钟的脑袋说道,“咱们不过来看看表姐,住几天就走,她能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秦钟却觉得贾元春的出现,似是在预兆红楼梦大戏要开场了,心中总有不安。只是这事却不能跟姐姐明说,只好嘱托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那日去王妃那里,王妃与贾姑姑总是看你。若是可以,姐姐还是离他们远点吧。” 秦可卿本就是机敏之人,想着昨日去瑞春堂,贾姑姑和王妃的确都多看了几眼,她虽长得出众,但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这几眼确实没有道理。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咱们不过来做客的,过几日王爷的寿辰到了,便跟表姐辞了回家吧。” ------------ 6显母爱李氏缝衣 乱调笑望月惹祸 却说水灏将秦钟抛下自己跑出了府去,牵着马到郊外跑了一圈,才渐渐平静了心情。讲到底,秦钟的不争气不过是个导火索,十二年来忍气吞声得生活,母亲身份未明受的委屈,这才是让水灏无法控制自己的原因。 待到戌时,水灏才回了府。一进二门,便瞧见玉蕊提着灯笼等在那里,见他来了,先是上前请了安,才说道,“四爷终于回来了。” “娘还在等我,”水灏边说边迈着大步向着李氏住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看着屋内透出的荧荧烛光,却一时站了住,这恐怕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来,水灏本来冷着的一张脸表情渐渐柔软了下来。 定了定心思,水灏方才掀了帘子进屋。此刻李氏穿了身半旧的衣服正坐在灯下绣花,瞧见他来了,便放下东西,说道,“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有”不待他回答,转头又吩咐玉蕊,“炉子上熬着的鸡汤应该好了,给四爷端来。” 水灏难得享受母爱,竟是任由李氏摆布,先是洗了手,又是喝了汤,最后还让李氏拿着正做的衣服比量了一番大小。水灏瞧着李氏给自己亲手缝衣,心中高兴,眼睛里也带了出来,嘴上却道,“在灯下做衣服伤眼睛,我衣服多着呢,娘不用忙活。” 李氏却道,“今日还让贾姑姑帮忙选了样子给你和秦家表弟表妹都做了见客的衣服呢,只是我还是想亲手给你做一件。这点活不算什么。” 从进屋开始,却都是水灏这辈子不曾享受过的关爱,他本不过十五岁,平日里装着坚强,内里还是个孩子,当即眼圈也红了,道,“还是娘好。” 李氏取笑道,“不过做件衣服,便说我好,过几年娶了媳妇,你媳妇可要年年岁岁替你缝衣呢!” 水灏毕竟未成年,听到娶妻的事情也有些害羞,只是心中却想到,若是有人真给我缝衣做饭,对我不离不弃,我定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一点柔和的烛光,拉近了母子的距离。想到上午被丢下的秦钟,水灏虽仍不喜欢他,却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李氏,更不愿因为一个外人让李氏不快,当即便道,“母亲早些歇着吧,今日秦钟受了伤,我去看看他。” 李氏听了心中大感慰藉,又起身将水灏送出了门去,没了踪影才回了房间。 却说水灏辞了李氏回了自己院中,瞧见秦钟的屋子里还亮着光,想着那不过是个孩子,纵然娇气了些,也是自己急迫了。在院中站了半响,终于抬了腿,向着秦钟的屋子走去。 却没想刚走到门口,却见自己派给秦钟的两个小丫鬟正守在外面,两个丫鬟见了他,慌忙行礼,水灏却奇怪,秦钟受伤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怎的将丫鬟撵到外头来,莫非是生他的气呢? 想到这里,水灏脸色冷了下来,挥手示意那两个丫鬟闭嘴,自己则向前一步,走到了门口,里面的声音忽大忽小的透了出来崛起美洲1620最新章节。却听着一个明快的声音,撒娇般说道,“望月,我头疼你帮我揉揉!”正是秦钟。 望月无奈地回道,“奴婢给您揉着肩膀呢!换脑袋?” 秦钟回道,“那算了吧,今天拉了半天弓,可累坏我的膀子了,现在还酸呢!” 望月却笑道,“是是是,听摘星说,您今个儿可是将那一石半的弓拉开了足足一寸,虽然往日您都开三石弓,可也是下力了,让奴婢……” “望月!”秦钟声音猛然拔高,打断了望月的话。几个呼吸后,便听得秦钟刚刚还带着娇憨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只是声音被压低了不少,“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却说屋内望月吓得一身冷汗,扑腾的跪在地上,她忘了,摘星回了秦府,屋外并未有人看守。屋外水灏却将主仆两个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他万万没想到,秦钟竟然是在骗他,一个五品官的儿子,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一个他唯一的亲戚竟然在藏拙,竟然是想离得他远远的! 水灏心中怒气如火,烧的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左手拿着的门帘子,攥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攥紧,他再落魄,再不受宠,也是端王爷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孙子,秦钟怎敢?秦家怎敢?他们怎敢都这么欺辱于他! 水灏的脸憋得通红,恨不得进去将秦钟撕碎,可他知道,这是他娘唯一的亲戚,他娘受了秦家的恩,他不能撕破了脸。他,依旧要像这十二年一样,忍着,即便亲娘回来了,也要忍着! 想到这里,水灏紧握的左手终于松开了帘子。然后双手攥紧了拳头,扭头大步离开。 两个小丫鬟离得远些,并未听到秦钟和望月的说话声,只是瞧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一刹那变得奇差无比,顿时战战兢兢起来,生怕水灏发作于她们。待到水灏扭头离去,两人仿若在生死观走了一趟似得,竟站也站不稳,砰的一下跪坐在了地上。 那厢望月跪着认了错,秦钟虽觉得望月本平日里不错,但这次着实太大意了,为了防止万一,慌忙起身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放轻了脚步向着门口走去。待到了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猛然打开了门,恰恰看到了丫鬟们跪地的一幕,还有水灏渐渐隐藏在黑暗里的背影。 望月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偏偏这么巧,竟是让最不该听见的人听见了。她的身体几乎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忍不住地看向秦钟,见秦钟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脸此时变得无比的严肃,一张小嘴闭得紧紧地,咬着下唇。这是秦钟遇到为难的事情时的小动作,望月忍不住绝望起来。 不为她自己,而是为自己惹下的祸给秦家带来的后果。 仿佛知道无可挽回,秦钟终于将捏在手里的帘子放了下来,望月也在同时跪了下来,哑着嗓子说道,“大爷,是奴婢惹的祸,奴婢……”望月本想说些自己担当的话,可话到嘴头,她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丫鬟,根本没有挽回的办法,只得道,“奴婢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大爷留奴婢一条命,秦家十年培育,奴婢还没来得及给大爷办事。” 秦钟静静站在原地,似是在听,又似是在走神,许久后才道,“莫做这副模样,既然已经得罪了,便得罪了吧,有表姐在,想必他也不愿撕破脸,否则刚刚就进来了。”又吩咐道,“你去向姐姐报备一下,就说水灏已知我今日做戏,让她们这两天务必小心,寿宴一结束,咱们就辞行。” 一回头,瞧见望月依旧跪在地上,在等他的处置,便叹了一声,“郊区的庄子,三个月。” 望月听了如获大释,慌忙起身出屋去通知秦可卿了。 只留下秦钟,半响后,秦钟才自言自语道,“太大意了,太大意了……不过,是按着原著活得久呢还是得罪端王府四公子活得久谁又知道呢!” ------------ 7花园里公子传情 寿诞日可卿撞衫 却说自那一日水灏撞破秦钟做戏后,秦钟的心终归还是悬了一日,瞧见水灏那边并未有动作,才放下了心。为避免水灏见到他生气,秦钟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与日日在园中游玩的秦可卿相比,倒成了个大家闺秀。 不说李氏和秦可卿的日日探望,单说这次王妃独独给了三位侧妃和李氏恩典,可以接家中姐妹过来叙旧、游玩,剩下的三家的五位小姐这几日却都陆续到了。 只是王妃忙着为王爷的寿诞准备,这些小姐又不过是侧妃家的亲戚,便找了一日下午,一起见了一面,谈了聊聊几句,便派了女官贾元春带着她们日日赏花赏草品茶荡舟,将王府的后院子逛了个遍。 许是从未有妾室家里的小姐到王府做客的先例,何况王妃这命令也着实奇怪,园子虽好,可谁家的小姐会没事日日在园子里闲逛呢?这府上端王爷不过三十五岁,又有四位成了年的公子,若是碰到了,岂不是是非? 由此,也不知是侧妃们的点拨,还是自己的心思,竟真有小姐起了心思,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说,还对那女官贾元春更是多加巴结,试图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贾元春是何等机敏之人,怎会看不出她们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也不说破,每每被问道一些有关王爷和公子们的话,就旁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了。 秦可卿少言寡语,却是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她早听了秦业的告诫,看了李氏的例子,自己又是最最通透的一个人,怎会不明白,纵然自己长得还算美,脑子也算聪明,可无权无势,进入这王府又会过得多么艰难,如今自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瞧着那几位都围着贾元春,自己脚下却慢了下来,瞧着园中的风景。 只是这世界上的事,往往是你不找事,事却找你。瞧着眼前这个穿着月白色坎肩的丫头,秦可卿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竟得了所谓的贵人的青眼那丫头瞧见秦可卿并没有反应,便低声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秦小姐,二公子有请邪皇出没,请小心!。” “不知二公子有何事吩咐?”秦可卿边说边向周边看了看,却见不知何时,贾元春与几位小姐竟都不见了。 那丫鬟自然看出了秦可卿的意图,只是却不害怕,还话带威胁地说道,“秦小姐,二公子在等着您呢,若让二公子等急了,却不是你一个营缮郎中之女能够承担的。” 秦可卿自然知道这一去,好的情况便是那二公子对她有爱慕之心,说些私相授受的话,坏的话,自己的清白恐怕无保。这丫头虽然可恶,但有句话却是对的,就算二公子真对她做了什么,一个五品的营缮郎中,一个只有十岁的弱弟,对上强大的王府,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她不能去,却也不能得罪那二公子。 秦可卿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那丫头,这丫头竟也没个规矩,就那么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灵巧的过分,秦可卿很肯定这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往往更知道进退,秦可卿定下了心思,装作生气的样子,呵斥道,“我的确不过是个营缮郎中的女儿,不过你却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威胁我?莫非王府的奴才比官家小姐高贵?却不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二公子的意思?” 那丫头显然没想到秦可卿如此难缠,又听得她话语中还带着愤愤之意,生怕她在二公子面前说些什么,只得按下脾气,放缓了语气,耐心哄道,“是奴婢伺候不周,我家公子正等着小姐呢!小姐何不移步与我家公子诉说” 秦可卿冷笑道,“公子好意可卿心领了,只是你这人却不合我意,让二公子换人来请吧!” 那丫头自然听出秦可卿对她毫无好感,又瞧她牙尖嘴利,是个尖刻之人,想着若是这气头上真领到二公子面前,不定会说些什么,自己八成要受到刮落,若是她真得了二公子的喜欢,自己作为二公子身边人,更是得不了好处。 想到这里,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眼秦可卿。却不知秦可卿正暗暗观察着她的脸色,瞧见她动作,自然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还瞪了她一眼。那丫头平日里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儿,瞧见秦可卿如此不上道,心中也憋了些气,便转了心思,想着不如自己这次不带她回去,先给她上上眼药,下次即便她见了二公子,恐怕二公子对她也无好感。 想到这里,那丫头却装了一副害怕的样子,哀求道,“秦小姐,是奴婢的错,二公子还在等着,您还是赶快跟奴婢去吧,否则奴婢定要受责罚的。” “那便吃一堑长一智吧!”说罢,秦可卿装作怒极,甩袖离去。 而那丫头面上一副无奈之色,目送秦可卿离开。 二公子一场花园会佳人的好戏,竟是在两个女子各有心思之下,泡了汤。 且不论那丫头跟二公子如何报备,二公子却是震怒异常,他当日看了秦钟生的模样漂亮,这才对秦可卿动了心思,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五品官,二爷我要,你爹敢不给?!” 且不论二公子生了何等不堪心思,只是事情发生不久,便有人传了信到王爷手中,王爷听了后怒道,“这个不学无术的逆子。江南的案子,让他去收拾,省得又生了什么龌蹉心思。” 秦可卿花园受惊,自然再不肯跟着小姐们一起游园,每日不是陪着李氏,便是来看看秦钟。水灏显然是生了气,竟然连日躲着这姐弟二人,也让秦钟避免了些许尴尬。 却说这日到了五月初十,端王爷三十五岁寿诞的正日子。一大早王府里的人便装点起来,虽不至于红毯铺地,却是将整个王府收拾得干净利索。听水灏院子里闲话的小丫头们说,王妃还专门请来了京城最富盛名的戏班子,说要好好热闹上一日。 秦钟受伤,身份又不显贵,自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美女宠物军团最新章节。倒是秦可卿,因着李氏想要为其择一良婿的想法,便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带了出来。李氏好歹是上了玉碟的侧妃,纵然府里对她的称呼模模糊糊,却没有废掉身份,因此还有几个搭讪之人。秦可卿随她坐在偏远的桌上,她容貌出众,言谈大方,倒是借着李氏认识了几位夫人,被捏着手细细问了几回。 李氏仔细地将问过秦可卿的夫人都记住了,她久不在京城,虽认识人,但各家详情却所知不多,一下子也判断不出是为家中庶子,还是族中旁支相看,只能回去让人先打探一番,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选个满意的。 这厢夫人们都在凑趣闲聊,却听着有丫鬟挑高了声音说道,“王妃和端荣郡主来了。” 端王行三,大皇子便是太子爷,只是太子妃身体不好,常年修养,自然不会来弟弟的寿宴。二皇子还未娶妻便已夭折,所以算下来,三王妃竟是女眷中地位最高的,这来贺的女眷没有一个可以让她亲自招呼,此时来却是正正好。 而那端荣郡主却不是别人,正是端王爷和王妃的嫡长女,自幼备受宠爱,不过十岁便已经封了郡主,后来又嫁给了一门三宰相的张家长子,生了对龙凤胎,最是顺风顺水一个人。 只是与她那以慈善享誉京城的母亲不同,端荣郡主却有个跋扈的名声。一言不合,便落人脸面,京城不少贵妇都被打过脸。正跟秦可卿说话的徒夫人的妹妹,就曾因马车挡了端荣郡主的路,被端荣郡主命人赶下了马车,还杀了马。 徒家虽然势强,徒夫人的妹妹所嫁之人却不过是个四品京官,惹不起也躲不了,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那徒夫人听得端荣郡主来了,冷哼了一声,抓着秦可卿的手也放了下来。秦可卿顺着热闹向那望了望,却瞧见一抹桃红色身影,虽然料子、花色有些不同,但款式样子竟是跟自己身上的衣服极为相似。 依着端荣郡主的性子,瞧见与自己撞衫之人,必不会给好脸色,秦家姐弟自来了端王府都是低调行事,却不想已经得罪了水灏和二公子,此时若是再惹上端荣郡主,却是太过了。而此时一旁的李氏也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皱着眉道,“可卿,你这身衣服……” 秦可卿手一抖,放在桌边的一杯冷茶便撒到身上,淋湿了半片裙子,“表姐,是我没拿稳,弄脏了您给我做的新裙子。” 李氏也是聪明人,自知换裙子也要有个借口,当即道,“你这孩子,我还能怪你弄脏了衣服吗?烫伤了没有,这儿离我那院子太远,让玉蕊带你穿小路过去,换件去吧!” 秦可卿点头答应,便留了如佳在李氏身边伺候,跟着玉蕊退了下去。 这端王府着实不小,好在秦可卿前几日在后园游玩,路也算熟悉,便与玉※蕊两人,穿了荷清池的水榭,走了碧绿梗的田畦,再从梅园穿过,便到了李氏所住的无名小院。 却没想到被个丫鬟拦住了去路,玉蕊便挡在了秦可卿面前,与那丫鬟答话。 那丫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长得倒是标致,最惹人注意的嘴角一颗黑痣,十分俏皮。那丫头冲着秦可卿请了安,道,“惊扰小姐了。我家夫人来此贺寿,瞧着园中景色好,一时竟逛了起来,不想却迷了路。请问小姐可知如何回到宴席处” 秦可卿朝着她身后的地方看去,却见一妇人果然站在那里,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素净,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看着颇为慈眉善目。瞧见她看过来,冲她点了点头。 秦可卿微微点了点头,玉※蕊上前,也朝那夫人请了安,答道,“顺着这碧绿梗一路向西,穿过了荷清池即可。” 那丫鬟道了谢,双方便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__^*)……,码字回来突然发现好了好几个评,谢谢了,好受鼓舞!!! ------------ 8辞李氏姐弟归家 说婚事贾府提亲 却说秦可卿跟着玉蕊换了衣衫回去,又陪着李氏吃了顿饭,看了几场戏,那宴席方才散了。李氏拉着秦可卿又说了会儿话,秦钟却来辞行了。 李氏当即嗔怪道,“本就受了伤,不在我这里好好养两天,怎的只想着回去难道我这里不好” “表姐这里自然好,”秦钟却闷闷不乐地说道,“只是我想爹爹了呢!我都没离开过爹爹这么多日,爹爹岁数大了,我不放心呢九界鸿尊!反正表姐已经回来了,以后我再来玩,表姐你说好不好” 李氏本就喜欢秦钟的小儿姿态,再说她又是跟水灏分离颇久,一听秦钟这理由,顿时想到了思念娘亲却不得见的水灏,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将秦钟揽在了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叹道,“你爹岁数大了,你挂念他却是应该的,只是今日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让李胜送你们吧!” 秦钟听了,转头用小脸蹭了蹭李氏的衣服,撒娇道,“表姐,等我看过了爹爹,再回来看你哈!” 李氏本来还有些伤感,却被秦钟逗乐了,笑骂道,“你这皮猴子,倒是会两边讨好。”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秦家姐弟先是去了瑞春堂向王妃辞行,又拜别了李氏,方才在李胜的护送下回了秦府。 却说那秦业,秦可卿姐弟一共在端王府住了六日,他就忐忐忑忑的等待了六日。一时担心秦可卿没有母亲教导,是否会手足无措,一时又担心秦钟受了委屈,自己哭鼻子。竟是无一时不挂心,一颗慈父心展露得明明白白,就连府中的下人也跟着愁眉叹气了六日。 这日,秦业终于将这一双儿女盼了回来,先看看秦可卿,见她眉目舒展,不似受了委屈,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还未看秦钟,那小猴子已经爬在了他身上,嘴巴里叫着,“爹爹,儿子可想你了,你可曾想我”得了,另一半也放下了。 将秦钟拉下来揽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秦业才道,“听李胜说你拉弓伤了胳膊” 秦钟顿时小脸通红,他能哄骗所有人,对爹爹和姐姐,却是没有一丝隐瞒之心,“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天生神力,怎会被拉伤胳膊,不过是情势所迫,装模作样罢了!你莫担心。”说罢,便将当日的情景讲了一遍。 秦业右手摩挲着秦钟的脑袋,边想边道,“钟儿藏拙却是对的。你那神力不过只能撑得半柱香时间,随后便瘫软无力,没有丝毫自保能力,不伤身已是大幸,若是让人知道,用你倒罢了,若是害你,却是弱点。这也是爹爹这些年不准你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的原因。” 秦钟本就被秦业揽在怀里,听得这番话,心中的感动却是翻滚不已,当即反搂住秦业的水桶腰,糯糯的道,“爹爹最好。” “只是,”秦业的话却没说完,“李氏毕竟是你的表姐,在这世上,除了爹爹和可卿,就她与你血缘最近了,纵然端王府水太深,你却对李氏和四公子不可生了疏远之心。” 那秦可卿想到几日前二公子还意图在花园中与她私见,总觉得那端王府里的各个人都不好相与,却是不赞同秦业的说法,当即道,“女儿倒觉得钟儿此举并未错,我瞧那王府中几个成年公子各有打算,水灏势单力薄,又不是久居人下的性子,咱们秦家没有滔天的财势,搅进去,却是……太过危险了!” 秦可卿本想说白白牺牲,一时间却总觉得这个词不太吉利,生生地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 秦钟小脑袋点的飞快,一副赞成的模样,秦业瞧了瞧,知道一双儿女都有自己的主意,他本就不是爱出头的性子,怎会不知与水灏打交道的麻烦只得叹道:“哎,爹爹只是想着,水灏好歹是端王爷的儿子,总会有封号,日后爹爹去了,水灏看在我善待他母亲的份上,也必能看顾你们姐弟一番。你们既不愿,日后便避着那水灏吧!说到底,侧妃家的亲戚也算不得正经亲戚,只是你们表姐那里,却不要冷落下来,她必是真心疼你们的。” 秦可卿姐弟立时应了下来。 秦业还想再吩咐什么,那厢老管家秦一却满脸喜色一路走来,到了这边后,瞧见可卿姐弟都在,请了安后,对着秦业说道,“老爷,庄希庄老爷来了,”又硬生生将声音压小了几分,“庄老爷说是宁国府贾家请了他给小姐说亲呢!” 秦一这大嗓门显然遗传给了他儿子摘星,纵然已经放低了声音,却仍让姐弟两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女配的悠然重生最新章节。秦可卿当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以有东西要收拾的理由飞快的退下了。 而秦钟当听到宁国府贾家五个字的时候,眉头忍不住地跳了跳,剧情要开始了吗只是,秦钟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仔仔细细地问过姐姐,与她闲聊的夫人里并没有贾家的人。他们从哪里知道了秦可卿这个人,又决定要迎娶她为掌管家业的嫡子媳妇呢 这不对! 只是秦钟如今才十岁,姐姐的婚事,他并没有插嘴的权力。瞧着秦业站了起来去花厅,而自己只能留在原地。想了想,他终是不放心,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瞧瞧摘星在哪让他去花厅后窗找我。” 花厅是秦府的偏厅,建在秦府的小花园中,前面是青砖铺成的小块空地,只有几棵大树在两边,后面则是一片开得灿烂的月季,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听。 秦钟带着摘星不知被扎了多少刺,方才到达后窗的下面,摘星在下,秦钟在上叠了个罗汉,将那后窗悄悄开了一条缝,秦钟眯着眼往里面看去,却只能见两个背影。一个圆胖的是他爹,一个滚胖的是庄希。 庄希庄老爷正说道,“老秦,若不是十足十的好人家,我也不会应下来。说起这宁国府,却是真没一点可挑剔处。论爵位,大门上挂着的可是国公府的牌子,论家财,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是白叫的,这贾蓉,我倒是见过一回,长相、谈吐都不错,虽说是庶出,可府中只有他一位公子,却是如嫡出一般养大的,以后也是要承祭的!可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门亲事着实不差。” 秦钟和那庄希是多年朋友,自不会隐瞒心思,踌躇道,“这亲事是真好,可也是真高攀了。门不当户不对,却不知道他们看中了可卿哪里” “这我却也问了,”庄老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又道,“却是因着宁国府没有当家的夫人。那贾敬天天修道,贾珍的妻子前几年过世,至今未续娶,只听说定了个七品官尤家的女儿,相貌不错,却是个柔弱性子,想是管不了家的!连这贾蓉的婚事,也是托了隔壁荣国府的二夫人王氏,让她帮忙相看。那王氏听人说可卿识文断字,自幼管家,动了心,打听好了,又托到你弟妹那里,为的不过是嫁进来便能主事。” 若是这个原因,京城里的公侯府第,倒也有过先例。秦业点了点头,他自然希望女儿嫁得好,不但过得无忧,以后也能帮衬兄弟,只是还未答话,便听得后窗传来喵的一声叫,不是秦钟是哪个 此时却不能发作,秦业只得当做没听到,向着庄老爷说道,“却是实打实的好亲事,只是虽说低娶高嫁,这也差得太多了,娘家不显,怕就怕可卿以后日子不好过。” 话说到这里,秦钟却是着急起来,生怕他爹一高兴答应了下来,那可是一条不归路啊!当即掐着嗓子又叫了起来,喵喵的,一声比一声渗人。 庄希哪里会想到秦家的少爷爬后窗,学猫叫,只当是野猫,当即奇怪道,“这都五月了,怎的你家这猫还发春呢。” 秦业自知秦钟的意思,这是不让他答应呢。只是却不能惯得没个规矩,当即哼了一声,吩咐秦一道,“还不找人把后窗那只猫弄走,就关到柴房里去吧!” 秦一应着出了花厅,绕到了后花园,却瞧着那主仆俩正在月季丛中往外窜呢!只听得哎呦哎呦声不断,想是被扎得不轻。待到两人到了近前,方才说道,“少爷,柴房,走吧!” “秦叔……”秦钟撒娇道。 “爹……”摘星嚎道。 “老爷没吩咐锁门。”秦一面无表情的答道。 却说听得后窗没了声音后,秦业方才斟酌着,推心置腹地说道,“老庄,我岁数大了,恐怕看顾不了他们几年,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可卿又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事儿我得问问她。” ------------ 9诉隐情秦钟借人 打群架兄弟齐心(捉虫) 且不说秦业如何思量这门婚事,秦钟却是百万个不同意,只是在这个父母之命大如天的时代,若想推了这件看着十分荣光的婚事,就得拿出证据,让爹爹和姐姐都知道,此人嫁不得。 只是,这个年头,玩女人,玩戏子,都能被人赞一声人品风流,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爹爹生了气不同意呢 秦钟坐在柴房的柴堆上,举着脑袋,仔细将所知剧情过了个遍,终于隐隐有了点想法,便高兴地跳下柴堆,踢了一脚呆坐在一旁的摘星,道,“走,咱们出府玩玩九界鸿尊。” “大爷,老爷还在罚咱们呢!”摘星不怕他爹,最怕秦业。 “爹爹只说关柴房,咱不是被关过了吗”秦钟拔腿向外走,“回来爹爹要问起,就说我去学堂了。” 秦钟的确去学堂了。 他自幼身体不好,本来秦业是请了师傅在家中教授他。谁知道秦钟却是个皮猴子,根本坐不住,调皮捣蛋的事情一件也不少做,再加上他长得好,嘴巴甜,府里的的下人都向着他,那老师不是被气跑了,便是被折腾走了,秦业无奈之下,便托了同僚,给秦钟找了家学堂。 这学堂名为草木堂,却是位胡姓举人开办。胡举人十五岁中举,屡屡应考,却都栽在会试上,直到五十岁,才熄了做官的想法,开了这家学堂。他学问不错,京里又有不少同窗,倒是收了不少学生。 秦钟虽因身体不好,来的不多,但在学堂却也有几个好友,一个大名候芳,行三,外号侯三,父亲是内务府的一个六品小官,还有两个,翰林院侍读林悠家的老二林珏,宗人府理事官欧欧昀家的老四,欧洵。 秦钟找的便是侯三。侯三人如其姓,虽然也不过十二岁,却长得细细高高,再配上一张倒三角脸,怎么看也是个偷鸡摸狗的样子。但侯三却十分仗义,秦钟跟他最好。 秦钟到了的时候,侯三正坐在后排,闭了眼睛跟着老师摇头晃脑的背书,秦钟矮下了身子,捏着嗓子学了声猫叫,不一会儿,那边侯三便猫着身子从后窗翻了出来。一见面先把秦钟抱了个满怀,压低了嗓子亲亲热热地说道,“听说你去亲戚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钟掐着他的胳膊,好容易挣扎开来,喘着气说道,“你这是跟谁学的,热死个人了!”又答道,“今日早上才回来,找个地方说话,我有事找你办。” 侯三也不推辞,当即招呼了书童,让他记得拿东西,顺便通知林珏和欧洵两人,便跟着秦钟一路去了鸿雁楼。要了个雅间,先上了堆菜吃饱了,秦钟才让摘星去门外看着,对侯三说起了贾府向秦可卿提亲的事,然后又道,“我不放心那贾蓉,你哥哥不是在步军沉煅妹怕借我两人,我要查查他的底。” “你要人自然没话说!”侯三毕竟大些,考虑的也多,不解道,“只是这亲事确实不错。咱们这样低品京官家的女儿,嫁进公侯府中无非两个方式,庶出、继室。你姐姐一嫁进去便是当家夫人,就算这贾蓉荒唐些,又如何你以为小门小户的人家就不荒唐了吗” 荒唐是荒唐,可闹不出爬灰的丑事,也不会全家灭亡啊!秦钟知道这事瞒不住,便俯身下来,在侯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又道,“我就是查查看,心里有数。几日不见,你怎变得这般磨磨蹭蹭” 侯三脸色却顿时变了,气道,“这大户人家内帷不清也是有的,只是这父子……却是太荒唐了些,却是要好好查查,人我明天给你送去,你只管用便是。” 秦钟了了一桩事,笑嘻嘻地谢道,“好哥哥,待事情办完了,我再好好谢你。” 两人正说得起兴,那边摘星却敲了门进了来,面色有些古怪地说,“少爷,林公子和欧公子来了,只是,被拦在了楼下……”摘星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眼,只是却不能不说,“似是有人在调戏他们。” 谁敢调戏这两人秦钟和侯三都腾地站了起来,大步出了门,向着楼下一瞧,果不其然,十四岁的林珏和欧洵正白着脸,被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围着。乱糟糟的,却也听不到什么,只瞧见其中一个面白无须,长着一双烂桃眼的,正拿着扇子挑了林珏的下巴。 秦钟瞧见当即唾了一口,骂道,“什么个玩意,也敢调戏林二。”说罢,便要下楼去,却不想被那侯三拉住了手,秦钟倒不疑他不敢为兄弟出口,只是扭头听他说。侯三指着旁边一个一脸青色的人说道,“瞧着呢,那个也是宁国府的正经玄孙,名叫贾蔷,是贾蓉的堂哥,如今正在宁国府上住着呢绝世高手调教大宋最新章节!” 又是贾家!顺着侯三的手指头,秦钟却是仔细看了两眼,记下了他的模样,心里有了主意,哼道,“正愁没地方找麻烦呢!他却撞上来了,瞧爷爷我揍他!” 说罢,便捞起旁边不知哪个小二放边上的水桶,甩着泥水便直愣愣地冲了下去。快到了的时候,摘星福临心至,吼了一嗓子,“看,天上掉下个什么” 他那嗓门本来就大,人们又有顺从心理,当即跟着声音抬起了头,秦钟此时恰恰赶到,一桶拖地水全都浇到了贾蔷昂着的脸上,顿时贾蔷脸上乌七八糟开了花。 那贾蔷也不是好惹的,呸呸呸地吐了几口臭水,当即骂道,“我□妈,哪个小西皮,敢打你爷爷。”抬脚就踹了旁边的小厮,骂道,“你家爷被欺负了,你看戏呢!给我揍,给我往死里揍!”说罢,便冲着秦钟扑了上来。 那边林珏和欧洵看着白净乖巧,却也是自小惹是生非的,瞧见秦钟下了手,哪能让他吃亏,当即撸起袖子,吼道,“你他妈敢欺负我兄弟!我揍死你!” 竟是一时之间,两边人马便冲撞在了一起。秦钟身边一人带着一个小厮,那边贾蔷架子大些,一人带了俩,刚刚好凑了四对。这厢,秦钟和林珏两人将贾蔷扑到在了地上,那边侯三和欧洵被王仁一手一个扯住了头发。 有地上滚的,有脚上踹的,有手上扔的,还有飞檐走壁上桌子的,只听得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一阵响动,那桌椅板凳不是飞了起来,便是散了架。只剩下老板躲在一旁欲哭无泪,这堆大爷他分开来都能说上话,合起来,他可管不了! 待到步兵衙门的人赶到,里面已经滚做了一团,全在地上用力。两边本是势均力敌,又都受过家中教育,下手都只往衣服遮住的地方去。只是,贾蔷几人打得是胸口、肚子,秦钟四人鬼精,他们下手只往屁股、大腿根这等见不得人的地方掐,打的时候没感觉,打完了才隐隐觉得那私密处竟疼的厉害。 瞧见步兵衙门的人封了门口,几人这才你扭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放了手,一个个从地上灰头土脑地爬了起来。领头的是个脸色黑黄的人,一张长方脸,吊着的眼角撇着几个人,啧啧了两声,问道,“看着也不像没身份的人,来来来,跟我说说,都是哪家的怎么回事谁来说清楚” 秦钟等着就是这场戏呢!哪里会安静,当即憋红了眼圈,憋着嘴委屈地哭道,“大人,他们不要脸,他们摸我哥哥的脸,他们调戏良家妇男!” 哄的一声,外面围着的闲汉顿时大笑起来。私下里玩男人,那是雅趣,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贾蔷、王仁脸色顿时青白了起来。就是林珏二人也是一张脸憋的通红,要不是还有步兵衙门的人在,非上去撕了秦钟那一张嘴。 听着外面的人越说越难听,那头目却稳坐钓鱼台,一点散了的意思都没有。贾蔷只得冲着王仁使眼色,那王仁的爹爹王子腾便是京营节度使,按说正是这步兵衙门的顶头上司,说出来谁敢不给面子。只是他那爹爹最是严厉一个人,若是报了名头,回家少不得又是一顿胖揍,王仁当即缩了脑袋。 贾蔷无奈,只好上前一步,低声报上了宁国府的名头,谁知那头目听完后,竟慢悠悠地说道,“呦!宁国府贾家,那可是不得了的人家。” 一句话,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议论声更起,什么“原来是宁国府的少爷”,“贵人们不喜欢美女,怎的喜欢小子”,“干屁股难道比干娘们还舒服”,直到贾蔷的一张脸已经黑的看不出颜色了,那人才又说道,“我官职微末,却是不认不出贵人。不过我家大人却是认得的,不如我们回衙门细说” 说罢,便站起身来,说道,“带着这些打架的,让那老板数清楚损失,到衙门问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换了新封面,大家觉得如何?将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记成了九门提督,修改一下,非伪更。 ------------ 10风言语贾家将倾 论是非秦钟词严(捉虫) 这京城却是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大小小连主子带小厮一共十四个人,满身尘土,捂脸抱头地一溜串的被押回了步兵衙门。路上少不得人指指点点,路人们哪里认得贵人家的公子,只是听得有人说了宁国府的名头,口口相传,便传成了宁国府贾家不知干了什么事,竟是被步兵衙门逮进去了十四口人,贾家要倒了! 却说十四人到了步兵衙门,那头目专门找了个地方让他们站着,便分了两堆,个顶个的怒目而视。那头目一瞧,乐了,道,“怎的,还没打够,这后面倒有个操练场,你们再去滚一滚?” 几人早知道这人连宁国府的面子也不给,怎敢再放肆当即都垂下了眼。那头目这才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王仁此时却是嘴快,气冲冲道,“我们兄弟正跟人说话呢,这小子――”他伸手一指秦钟,“便泼了盆脏水过来,我们也是体面人家,怎容的他如此欺辱这才动了手。大人,您明见。” 那人听了,却似乎不感兴趣,只是将脑袋又朝向了秦钟一边,“哦,那你们怎么说?” 秦钟此时却不好再搭腔,前面他装作不认识,打了便是打了,半大小子在外面打架,又没有伤到哪里,能有多大事。可既然已经知道是宁国府了,人家又刚刚上门提了亲,再主动告状,便是打脸了。好在路上他已经跟侯三说了悄悄话,如今却是不用出头星河大时代。 那侯三当即辩解道,“大人,我们最大的不过十四岁,小的才十岁,怎敢与他们纷争实在是他们拦着我两个哥哥,非但出言调戏,还动手动脚,我这弟弟才泼的水。我们也是官家子弟,又不是南风馆的小星,怎能受此辱?” 那边贾蔷却不干了,当即道,“只是说说话,哪里有动手动脚?” “你们分明拿手摸我哥哥脸!”侯三也不甘示弱。 “放屁,爷不过用扇子挑了挑他下巴!”王仁当即回道。 “那边是调戏在先了!”那头目点了点头,轻言慢语地总结道。 贾蔷顿时没了声音,那王仁才反应过来,冲着侯三吼道,“你他呀的敢套爷的话。” “嗯”那头目哼了一声,王仁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当即住了嘴,想了想,却又觉得不甘,道,“那他们打人就对了我现在浑身疼,肯定打坏了。” “哦?”那头目仔细瞧了瞧这几人,别说秦钟四人,便是那贾蔷、王仁脸上除了脏了些,也没丝毫伤处,“受伤了?” 那边贾蔷和王仁纷纷道,“他们不但先下手,还下狠手,我现在还泛着疼呢!” 侯三几人也不甘示弱,“明明你们下手重才是。” “明明是你们重,打架跟个娘们似得,竟然两个打一个。”那王仁梗起了脖子。 那林珏被人调戏本来就晦气的不行,没想到还要到衙门走一圈,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当即跳了出来,袖子一掳,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上面竟乌压压的两大块青紫。随后冷哼道,“瞧瞧,都是你们打的。” 那边王仁本就是个色胚,瞧见美人脱衣,浆糊般的脑子竟也转得飞快,当即七手八脚将自己的上衣也脱掉了,拍着胸脯说,“瞧瞧爷身上,还不都是你们打的。你说爷打你了,你脱了让爷看看。” 只是没想到,这话没说完,他便被一个大脚踹了出去,狗爬似得趴在了地上。王仁正激着美人也跟着脱衣呢,不成想出了个大丑,当即怒道,“那个王八蛋敢踹爷爷我。” 一回头,瞧见那张黑黑的国字脸,不是他爹王子腾是谁?当即脸色发白,身子抖动不停,却是吓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原来那王仁身上哪里有什么被打的痕迹,却是有几个指甲印在胸口和后背,看起来却是欢好时留下的痕迹。王子腾在下属面前丢了脸,却还得应酬,先是跟那头目客气两句,说什么劳烦戴大人,戴大人果真是勤勉,连小子们打架也要亲力亲为,实在是辛苦了。那厢戴大人却也是皮笑肉不笑,回道,“王大人夸奖了,戴某必再接再厉。” 两人对暗号似得说了半日,王子腾才抽出空来扫了一眼秦钟几人,眼睛便盯在了秦钟脸上,道,“你先动的手?” “王公子调戏在先,小子后动的手。”秦钟行了个礼,用清亮的童音答道。 “哦?打人还有礼?”王子腾不似生气,仿若只是一般询问。 秦钟却也不慌张,道,“若论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子此举的确有失读书人体统,只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朋友受辱,小子怎可作壁上观?体统与道义比起来,小子觉得还是道义为重。” 王子腾听了后,冷哼一声,“好个道义与体统,那我且问你,当街寻衅,殴打官眷,如若今日放了你,那又置国法于哪里?” 此话一出,王仁和贾蔷的脸上顿时带出了喜色,那侯三几人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但秦钟却心中清楚,若说这贾史王薛四家还有个聪明人,那必是这王子腾。今天这件事,从哪边说都是王仁有错在先,他必只会压下去,而非挑上来全职斗神最新章节。定了心思,秦钟抬头,朗声道,“所犯之错,小子甘愿受罚,然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却不知酒肆之中,调戏官眷,言语相狎,肢体相触,该当何罪?”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那王子腾听了,念了两声,脸色竟缓了下来,“按照律令,该如何惩处?” 那一旁一直当透明人的书吏,这才抬起了脑袋,木着一张脸说道,“禀大人,当街斗殴,鞭三下,调戏妇女,”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珏和欧洵,“且当是妇女吧,鞭十下。” 那王子腾点了点头,冲着戴大人道,“既如此,按律令办。”说罢,竟是连看也没看王仁一眼,甩袖而去。 等那王大人远远地瞧不到了影,那戴大人方才转回了头,一双吊梢眼扫了一眼王仁几个,道,“怎的,还让我帮你们脱?”忽的竟变了脸色,“还不赶快脱!” 便是秦钟,也被他数变的脸色惊到了,跟着一众人几下将上衣扯了下去,一时间,堂堂的步兵衙门竟有了澡堂的感觉,有如侯三这般黑瘦的,也有如林珏这般白皙的,还有像秦钟这般不过是个小鸡仔的,更有那王仁白白胖胖像个发面馒头似得。 十几人排成排到了院子里,十几个衙役拿着鞭子站定,也不知道谁先下的手,一时间便只听得鞭子甩起时的风声,还有落下时击打在皮肉伤的腾腾声。许都是官家子弟,当众脱衣挨鞭子已是足够丢人,这一次,竟连那王仁也没出声。 等打完了,十几个人手疼脚疼背疼的好容易穿上衣服,沉默不语地走出了衙门,等到衙役们看不到的地方,双方竟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地相互唾了一嘴,只听那王仁咬牙切齿地道,“敢跟爷作对,你走着瞧。” 侯三也不甘示弱,扭着腰笑道,“爷,我……真……走……了!” 秦钟几个哄然大笑,只气得王仁那双烂桃花眼瞪得更大,却被贾蔷因着他们被打得多,显然没有战力,硬生生拦了下去。 与王仁等人分开,秦钟拉着侯三三人又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几人便在岔路口分了。快到了秦府,一直沉默的摘星才拽了拽秦钟的衣服,问道,“大爷,咱们得罪了王家和贾家,该怎么跟老爷交代?”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秦钟哼道,“只要是不同意婚事,早晚都是得罪,多揍一顿还尽尽兴呢!”瞧着摘星一脸苦相,秦钟方才道,“这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躲着,你让着,你忍着便能够过去的。你以为你委婉退亲,贾家就不觉得打脸吗?他们还会的!只要你不答应,他们都会觉得你亵渎了他们的高贵。” 瞧着摘星还有话说,秦钟摆了摆手,又道,“再说,今日咱们不动手,势必林珏和欧洵便脱不了身。官家子弟,在外被人调戏,反而唯唯诺诺,传出去是什么名声?人们会说王仁纨绔,也会说林珏和欧洵是软蛋,是娘炮,要多难听便会有多难听。这世上人言可畏,你不懂。” “那他们报复怎么办?”摘星还是担心。 秦钟顿做神秘状,笑嘻嘻道,“这你却不用担心,明日便知道了。” 待到秦钟和摘星进了秦府,那胡同边上却闪出个高大身影,不是水灏却是谁?原来他出门散心,一路上便听的了那场热闹,听得秦钟被捉进了步兵衙门,心中不知有多快活。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生生在步兵衙门门口等到了秦钟几人出来,还想看看他们的惨样。只是听了秦钟刚刚那一番话,纵然还十分讨厌这个敢欺骗他,又精得跟猴子似得孩子,水灏却略有触动。 是啊,一味的忍让,只能让人步步后退,先是底线,然后连自己也赔上了。水灏皱着眉头,盯着秦钟消失的背影,哼道,“却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用小黑屋码字,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号和感叹号的要么格式不对,要么就不见了,预览的时候还看不出来,所以总会捉虫,请大家谅解。 ------------ 11诉委屈叔侄同眠 惧流言贾家观望 且不说王仁回到家里又是受了怎样的教训,就说那贾蔷气哼哼的被小厮扶回了宁国府,想着向叔父诉诉苦,让叔父帮他出个头。便连药膏也不曾擦,只派人去跟贾珍说自己被打了。 彼时贾珍正在个美貌丫鬟的伺候下品着茶,却不想听着贾蔷竟被人甩了十鞭子,当即惊得松了手中的茶杯,一杯滚烫的热茶十成十全撒在了腿上,却也顾不得疼,急匆匆向着贾蔷院中来。 一见贾珍,贾蔷一双眼睛便雾蒙蒙起来,一头扎到他腿边,抱着他的大腿只哭着叫,“叔叔,叔叔!” 那贾蔷容貌俊俏,一双凤眼微红,更是别具风情,贾珍看了心里顿时心疼起来,一双手抚上贾蔷的眼睛,细细摩挲,嘴上却道,“蔷儿怎哭得这般委屈,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莫非是你那混蛋哥哥贾蓉?” “哥哥一向待我甚好,怎会欺负于我?”贾蔷将脸在贾珍手中蹭了又蹭,却只是掉眼泪,不肯说是谁欺负于他。 那贾珍心中着急,道,“却是谁敢欺辱我侄儿?你只管说,叔叔定替你出气。” 贾蔷听了,却是泣道,“蔷儿自幼丧父丧母,随叔叔长大,叔叔对蔷儿只比那亲儿子还亲,蔷儿一心只想长大了孝敬叔叔,如今却没想到为叔叔惹麻烦了。叔叔,蔷儿真不是故意的。” 这边贾蔷本就是受了伤,衣服自然穿得松散,这一仰头,却是衣裳半开,肌肤微露,再配上红彤彤的一双眼,煞是动人。贾珍常在温柔乡里走的人,也禁不住咽了口唾沫。竟靠了过去,伸手在那贾蔷的脖颈上细细揉摸,口中缓缓安慰道,“蔷儿只管说便是,叔叔难道是怕麻烦的人吗?” 那贾珍的手越摸越热,贾蔷又不是没经过风月的愣头小子,怎不知贾珍起了什么心思。只是这宁国府自来没什么规矩,更不曾将什么伦理放在心里,他与那贾蓉,就不知共用过多少个女人,何况他对贾珍也有些许孺慕之情,一时间,竟也就认着贾珍一只手越来越靠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只是口中还说道,“侄儿只是怕坏了哥哥的好事。” “好事?”贾珍一副心思全都集中在那只放在贾蔷衣衫里的手上,只觉得入手绵滑,说不出的柔腻,正想着若是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又是怎样的光景,那好事两字想了半天,方才疑问道,“秦家?” “嗯。”贾蔷又向着贾珍靠了靠,将半个身子偎在贾珍身上,“正是那家。” 贾珍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酥了,嘴里嘟囔道,“那家不过秦业一个老头子,还有一个十岁的药罐子。他们能怎么惹你?” 听得贾珍不以为然,那贾蔷顿时气了,腾地坐直了身体,冲着贾珍道,“叔叔却是不疼我,怎的不信我?” 那贾珍正在兴头,怎会扫贾蔷的性,又将贾蔷搂了回来,方道,“信,信,他怎的欺负你了,叔叔明日自替你找回来。” “不过是王仁看中了个书生,与其搭讪几句,那秦钟不去打王仁,竟泼了我一脸脏水,”贾蔷委屈道,“侄儿想着他怕是不认得侄儿是谁,故意报上了宁国府的名头,想着两家正在议亲,怎的也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抗战之铁血佣兵。谁知那秦钟知道了侄儿是谁,还跟他那些兄弟一口口挤兑着侄儿,让侄儿和王仁一人被步兵衙门的人甩了十鞭子。叔叔,就算他家与咱家议亲,也没有亲事未定,就打了小叔子的道理。叔叔,你要为侄儿做主!” 听了竟是这事,那贾珍也皱起了眉头,道,“他真知道你是谁了,还敢这么做?” 这贾蔷说话也是有讲究,虽然他的说法与事实相悖,但分开来看,这些话却句句属实,贾蔷如何敢不承认,当即道,“自然是。否则不过是两帮小子打架,怎会被抽鞭子。”想到这,贾蔷眼圈又红了,“叔叔,蔷儿自幼无父无母,全靠叔叔养育,叔叔可千万别不疼蔷儿。” 贾珍听了他的话,终是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一只手在其衣衫内揉搓,一边道,“叔叔怎会不疼蔷儿,只是娶那秦家丫头却是有些缘故,否则小门小户,无母教养的丫头,哪配当长媳?” “缘故?”那贾蔷本就对给贾蓉娶个五品官养女有些怀疑,此时听了,怎能不打听? 只是贾珍对这事却是口风甚严,只是说道,“却是隔壁二夫人透露的风声,个中细密,却是不能道。不过你想出出气,却不算什么,过几日亲事定了,叔叔就找人料理此事。” 贾蔷如愿,心中自然高兴,却听得那贾珍又道,“只是蔷儿,你这伤处怎能不敷药,来,让叔叔帮你!”一时间,屋内□四起,那丫鬟婆子不知何时,却是早已退了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秦钟从一进门,便瞧见管家秦一冲自己使劲眨巴眼,秦钟当即就想往秦可卿院中跑,却听得秦业一声怒吼,“秦钟,你给我站住?” 此时不跑难不成要挨揍?秦钟一双短腿顿时甩的飞快,向着姐姐住的丽园跑了过去。那边秦业岁数大了,又一身肥肉,怎比得上秦钟灵活,没跑几步,竟然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 那秦钟不知有多喜欢他爹,听到声音往后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哪顾得上挨揍的事,几步便窜了回来,扑倒他爹身上,喊道,“爹,爹,你摔到了没有?” 却不想被他爹一把捏住了手腕子,秦钟当即嚎道,“爹爹你怎能骗人,儿子刚才吓死了!” “这叫舍不得爹套不住儿,”秦业气哼哼地起身,一手拽着秦钟的小身板,一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鸡毛掸子,就往书房走去,边走便吩咐,“谁也不准求情,谁求情,我撵谁走!”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住了脚步。 进了书房,秦钟便极为狗腿地冲着他爹爹笑,秦业哪里理他,鸡毛掸子往桌子上一敲,道,“跪下。” 秦钟不敢违背,只得扑腾一下跪到了青石砖上,听得那声音,饶是秦业装着面色严肃,心中也跳了一下,想道这小子怎变得如此实诚,那边不是有铺了地毯的地方吗?只是这话现在不能说,只听他哼道,“偷听长辈讲话?” “儿子好奇谁来给姐姐提亲,才去听听。” “学猫叫?” “没,就是嗓子痒。” “跑出柴房?” “儿子在里面待过了,”秦钟越来越心虚,“只是时间短。” “处处都是你的理。”秦业敲着桌子怒道。 “儿子知道错了,”秦钟最会的就是撒娇,只是说这话却是满脸正色,“儿子也是关心姐姐,又知道爹爹必不会将这事告诉儿子,才去听的噬道全文阅读。这女子一辈子就嫁一次,若是看走了眼,却是一辈子受罪。姐姐那么好,儿子心中担忧。” 秦业哼道,“你就信不过你爹爹?” “那门亲事太显赫,爹爹,咱家不般配,儿子以后替姐姐撑不了腰的。”秦钟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就不能出息点?” “怕是努力也没多少出息!”秦钟小声心虚答道。 秦业平日里只求儿子平安长大,自然也知道靠他光宗耀祖恐怕有些难。只是听得秦钟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心中还是有些生气,便举了鸡毛掸子要打。却听秦钟叫道,“爹爹莫打,今天刚挨了三鞭子,疼死了。” 秦钟自生下来,别看秦业总喊着要打要杀,却是连个指甲盖都没舍得碰,慌忙走上前去,跟拎鸡仔似得将秦钟的衣服扒拉开,看着瘦小白嫩的后背上那三条红色鞭痕,一把老泪差点没流出来。一边喊着人拿药来,一边问道,“谁打的?” 且不说外面的人只听得鸡毛掸子砰砰砰的敲击声,以为老爷真动了手,将秦钟打坏了,吓得找药的找药,找大夫的找大夫,却是一片混乱,即便住得近的几家也知道,秦家那个猴子,终于挨打了。且说里面,秦钟却是将今日的事从头到尾毫无隐瞒的讲了一遍。 秦业听完皱眉道,“胡闹!就为了地位悬殊,你是坐定不答应贾家的提亲了还下手打了贾蔷?” 秦钟自然不承认,“贾蔷那是捎带的,他调戏我朋友,我本就想揍他,只是听得他是贾蔷,才揍得狠了点。至于婚事,”将来发生的事情,爹爹,姐姐,自己都会死掉,秦钟无法拿出来当证据,只得借着侯三说事,“却是知道些私密事,侯三家有亲戚嫁给了贾家的旁支,只是说宁国府上下都没一个干净人,父子共御一女,叔侄□,那种地方,姐姐怎能去?” “不过是些传言!”秦业眉头紧皱,却还是不太相信这些传言。 秦钟当即急了,道,“爹爹!” 秦业道,“这些我自会考虑,找人问清楚。这事,不准再胡闹。”随后又叹道,“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改改,那贾家、王家什么人家,你怎能说得罪就得罪,这世情还得再学学。一个月内,不准出门。” 秦钟自然知道秦业这是护着他呢,生怕贾府、王家报复,只是这事他心中有数,便大着胆子爬了起来,摇着他爹的衣袖说,“爹爹,这是我已经办好了,你只管看就是了,我后背好疼,爹爹你帮我上药吧!” 这世上不是东风吹倒西风,就是西风吹倒东风,秦业疼秦钟到骨根里,哪里拒绝的了他,只得开门让人扶着秦钟,带着他回院子上药。传到下人口中,却成了“秦业狠狠打了顿秦钟,秦钟自己走不了路了,所以,才一个月不能出门”。 三日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些闲话,只将那日在王仁、贾蔷在鸿雁楼调戏秦、侯、林、欧四家公子,又被揍成猪头的事情描绘的活灵活现,如何说的话,如何动的手,如何回答的,却是明明白白。京中有好事者根据此传言还写了个话本,名为《打玉叶》,这里面又有豪门,又有贵公子,又涉及白道火拼,更有香艳调戏,一时间名声大作。 背着这样出名的故事,饶是王仁憋足了劲儿想要收拾秦钟几人,却也不敢动做了,只要这四个挨了打,受了罪,这京中但凡听过《打玉叶》的人都会想到贾、王两家,他两家虽是勋贵,可从来阴人的事都是做在暗处,哪里敢明火执仗的送人把柄?如今却是求着这四个能好好的,别惹祸太多,让别人揍了,按到他两家头上。 秦钟听得摘星学来给他听,便捶床板边笑,内心想道,看来古今人们喜好并未有大区别,怪不得后世里高干文如此红。摘星守在一边,只当秦钟被关傻了。 ------------ 12听风声贾母垂问 为利益贾珍违心 先是传言贾家十四口人被捉到了步兵衙门,贾家将倾,又一本《打玉叶》将贾家推到了舆论之中,这宁国府中,贾蓉从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向来躲得他爹远远的,怎会往风口上撞?而那掌家的贾珍又和那当事人贾蔷终于滚做了一团,贾珍又承诺了风头一过,便替贾蔷出头,两人放心混在一起,竟也无人理会这事。 只是宁国府不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的荣国府却听到了风声,老祖宗贾史氏急了。 此时的荣国府,虽然大老爷贾赦不争气,但二老爷贾政却是个读书人,为人也算端正,女儿贾敏更是嫁了探花郎林如海,如今林如海先是迁为兰台寺大夫,后又被钦点为扬州巡盐御史,是圣上心中一等一的红人。 贾母自觉荣国府正是欣欣向荣之时,又作为两府辈分最大的人,自然不能放任如此毁坏贾家名声的传言流传下去,又听得风头的另一端,秦家,竟是贾蓉想要议亲的人家,当即觉得不妥,便令二老爷贾政去请了贾珍,说要和爷们儿们议议此事。 贾母一声令下,却是急坏了王夫人。贾蓉这门婚事是女儿贾元春定下的,多余的原因并未说明,只是让人传来几句话,说是秦可卿是皇家遗珠,娶了她对自己日后大有益处,若不是贾珠已娶妻,贾琏订了亲,荣国府娶进门却是最好了。 此时贾赦原配去世不久,王夫人掌家不过几年,整治贾政的妾室同房丫头,王氏倒没少做,只是这等算计别人家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在佛前思来想去,却终是心疼元春,又想到嫁入国公府做承祭长媳,对那秦可卿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婚事,便定了心思。 只是说服贾珍时费了番心思,王夫人先是点出了那秦可卿容貌秀丽,怕是京城里再也找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了,又偷偷点明秦可卿的身世,贾珍听了满心欢喜,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今老祖宗查问此事,秦可卿的身世上不了台面,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养女,她的弟弟还刚刚打了宁国府的正经玄孙贾蔷,并将事情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老祖宗怎会同意?便差了门口一个小丫头名叫金钏儿的,让她从后面跑出去,先给贾珍报了信,自己则进了佛堂,捻着佛珠,等着消息。 贾珍跟着贾政进来,先是给贾母请了安,又跟贾赦见了礼,方才坐了两边,屋子里如今不过剩了贾母的大丫鬟鸳鸯在一旁伺候。贾母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精神矍铄,平日里虽慈眉善目,此时却是面色庄重。 瞧见人都来了,贾母方才道,“按理说东府的事我插不上嘴,只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如今这调戏男子,聚众打架,贾家将倾的谣言都传到了我老太婆的耳根子里,却是不能不说两句。” 那边贾珍虽然心中着急,但老祖宗的话却不能不听,只能苦着脸道,“听老祖宗的。” “蓉儿是何等身份,国公府的独子,你怎能替她寻这门婚事?”贾母气道,“门户不对权且罢了,咱家素不是看中门第的人,可无母教养,底下还有个惹是生非的幼弟!你甭当我老太婆坐井观天,不知外面的事。”贾母随手扔出一张纸,上面竟把秦家那点事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手狠狠敲着椅子把手道,“你瞧瞧,你瞧瞧,娇生惯养,药罐子一个,还喜欢惹是生非。那是你儿子,你就给他找个这种妻族?” 这厢贾赦接过了话头,哼道,“就是,明明在跟咱家议亲,还敢揍咱家的侄子,这小子分明不把咱家放在眼里,这等人家,怎可与之结亲?” 贾珍也生气啊,秦钟揍得可是他侄子,他心疼还来不过呢绝世高手调教大宋。只是如今这种状况,秦可卿是必须娶的,她的身世却是必不能说的,难不成,还得给他说好话?贾珍窝囊得顿时憋出了一身汗,却只能开口说道,“此事却怪不得那秦钟。实在是蔷儿和仁儿两人做得不对,竟在酒楼里当众调戏翰林院侍读林悠的二儿子林珏和宗人府理事官欧昀的四儿子欧洵,秦钟和那几人是好友,打抱不平才动的手。动手时他们互不认识。” 贾母听了眉头皱起,还未说话,便听得贾赦哼道,“就算是不知道,那进了步兵衙门不就知道了,打了咱家的人,如今三日都过去了,也没瞧他家上门道歉,这亲事是想结还是不想结?” 贾珍胸口憋着一腔血,却只能给秦钟擦屁股,说道,“此事我却问了,当日步兵衙门里,子腾兄在场,细细问了清楚,却是蔷儿他们调戏在先,秦钟几人动手在后,蔷儿、仁儿身上却是没什么伤,那四个小子被打的青紫一片,论起来,却是咱们没理,又是调戏,还伤了人。” “你这媳妇还没娶过门呢,怎的句句为那秦家说话?那蔷儿不是你侄儿?”贾赦被顶得一愣一愣的,顿时怒了。 贾珍心中流血流泪,嘴巴上却撑得死硬,硬着头皮向贾母解释道,“只是听蔷儿的小厮回来复述,子腾兄责问秦钟时,那秦钟说,‘若论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子此举的确有失读书人体统,只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朋友受辱,小子怎可作壁上观?体统与道义比起来,小子觉得还是道义为重。’这句着实对我的心思,觉得那孩子秉性善良正直,必错不了的。想着咱家虽是勋贵,却也不能不分是非,方才多辩解几句。” 讲完这几句,贾珍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想着待到那秦可卿嫁过来,他非得好好收拾了秦钟那小子不可。却不想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贾政竟然拍了下桌子,畅快道,“好个道义为重!不过十岁,便能明是非,判情势,这孩子风骨可鉴。儿子倒觉得这门亲事着实不错。” 贾珍已经无力再多想,只想着赶快过去这诡异情势,便只能咬牙切齿地往别处泼脏水,“是啊,老祖宗,那秦钟回去便被他父亲揍了一顿,听说连站都站不起来,被抬回的房里,至今一直没出门呢。这秦家不过小门小户,加上仆人也不过二十人,如何能掀得起这般风浪?而那被打的三家,更是当日就送了礼物来赔礼,自不会再跟咱家作对。”他顿了顿只得又说,“怕是近日朝堂中不稳,有人见缝找咱家麻烦呢!” 贾母一生在后宅中度过,听到此时也已经明白,这贾珍怕是已娶定了秦可卿这媳妇,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听那话中,字字句句竟都是维护那秦钟,虽说她辈分大,但东西府毕竟是两家,此事却真管不着,只得放下秦钟一头,道,“即使如此,你们也定个章程,找人好好探探,瞧瞧是哪家在后面兴风作浪,难不成咱们东西两府还怕了他不成?” 贾珍听着老祖宗不再提秦家之事,便懂得这一关却是过去了,虽然心中呕血,却只得又打起了精神,跟贾赦、贾政两人移步书房,商讨那“兴风作浪”之人去了。 却说王夫人这边,正跪在佛堂里静心呢,却不想贾宝玉下了学前来请安,瞧着母亲礼佛的时间不对,便问了她身边的大丫鬟,谁知那丫鬟也不知究竟,贾宝玉对此事便上了心。后来王夫人从佛堂出来,他窝在母亲怀里问了一通,却也未听到什么。 待到回房的路上,贾宝玉身边有个小厮叫做茗烟的,最是聪明伶俐,瞧见宝玉似有疑问,便偷偷出去打听了个清楚,晚些时候,便将那混乱乱一场打玉叶的好戏说给了宝玉听。 宝玉本就行为偏僻性格乖张,不是世俗之人,自不会用世俗眼光看待这些家家户户,门第之见,听了后却赞道,“好个道义为重,这秦钟真真是个妙人,可惜我身在这侯门公府之家,出则车马鲜亮,入则奴仆成群,却成了那笼中的鸟,园中的花,每日庸庸碌碌,却未尝过如此洒脱生活。可恨却不知如何才能与之相交!” 一时间,竟结下了与秦钟相交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真改完了 ------------ 13思未来可卿多虑 遇故人扯出贾家 却说那宁荣两府还没来得及找法子,这传言便被另一桩事情压了下去。 五月二十这日夜里,竟忽的天降大雨,并伴随狂风雷电,彼时当今圣上正在勤政殿里批阅奏折,听得殿外狂风大作,便披了衣服到殿外查看,却好巧不巧,此时一个天雷击打在勤政殿上方的琉璃瓦上,顿时火光四起,伴随着瓦片四落,竟将年近花甲的皇帝硬生生惊着了,几个宫人赶忙将皇帝扶回了宫中,连夜招了御医诊治,又宣了太子等人。 而同时,整个京城有不少民居被雷击中,尤其是官员府邸,因着楼宇较高,又都是木质结构,受损者更是无数。秦家所住的巷子也成了重灾区,六户人家,足足劈了五家半,剩下那半家,却是秦家的家祠,去年修整的时候,秦钟正巧读书读到《梼杌闲评》四十回,里面描写明朝天启年间的一次雷击,写道:“京城中也自西北起,震天动地,如霹雳之声,黑气冲天,自萧家堰西至平则门、城隍庙,南至顺城门,房屋倾颓,碎瓦如雨点飞下极品女渣,王爷别嚣张最新章节。” 秦钟不知脑袋里哪里搭了根弦,觉得这事得防,就找人做了个避雷针,放在了家祠房顶,为此事,秦钟还被秦业狠狠地绕着府里追了两圈,好在这两圈没白跑,这避雷针却是留下了。这次却有了大用。 当夜秦钟不敢在屋中待着,着人请了秦业等人打着伞穿着蓑衣在院子的空旷处避雷,却瞧见却闪电如蜿蜒长蛇一般自天最高处滑下,恰恰落在家祠屋顶上,一时间,整个家祠被闪电照的异常明亮,若是以秦业的想法,这家祠必会大受损伤,谁料,那闪电竟沿着那根细细的铁棍一路向下蔓延,最后消失在地上不见了。 秦业干了五十年修缮皇陵、宫殿的活,从未想到这雷击也是可以避免的,顿时张大了嘴。还是秦钟看着那雨都灌进他爹嘴巴里去了,心中舍不得,帮他合上的。 只是一合上,那秦业便捉住了秦钟的一双手,兴奋道,“钟儿,钟儿,这却是大好事。” 到了第二日,整个京城便弥漫着惶恐之言,一面有人认为雷击京城,是上天示警,帝王必有失德之处;而另一方面,则有人趁机观望,看老皇帝是否能挺得过这一关。 一时间,贾家那点小事,早被人忘到了角落里。 秦业官职虽小,却是有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的职责,这勤政殿被雷击,不但损坏殿上飞檐,还有不少地方被烧毁,秦业跟着一众长官,连日忙碌,京中又是一片惶恐,自然而然地将秦可卿的婚事放了下来。 这边秦钟早就养好了伤,趁着秦业终于不在家,便跑去了秦可卿住的丽园。秦可卿此时正在算账,两个桌案联排放,四个丫鬟一人一个算盘正打的噼里啪啦响。听到门响动,如佳抬起头,瞧见是秦钟,便笑道,“道是谁,原来是大爷。姑娘正在里间看账本呢!我去通报。” 秦钟早过了七岁,自不能随意进出秦可卿闺房,便点了点头,掀着账本在外等候。不一时,便瞧见秦可卿拿着账本走了出来,秦钟指着账本问道,“才五月,怎的算起了账?” 那边丫鬟却都捂嘴笑,秦可卿瞪了一眼,才道,“平日也不见你上心这个,怎的今日问起?” 秦钟道,“不过是看见了,觉得奇怪。” “你若愿意听,我正好与你说说,省得你日后连家中的产业都不知道。”秦可卿便拉着秦钟到了窗前的几案旁坐下,翻着账本说道,“咱家人口单薄,产业也不算多,爹爹多年做官挣下一些,还有一些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一共不过三个铺子,两个庄子,你那小庄子也在里面,每年入银四千两,抛却了各式吃用、人情来往,剩下两千余两便是不错了。” 秦钟越听越迷惑,这些东西平日里爹爹最不爱让他沾惹,秦可卿这次却细细讲与他听,当即说道,“姐姐说这些做什么,你管着便是,我一身懒骨头,才不愿意理这些事。” 那边如慧听了,嗔道,“大爷难道还能让姑娘管一辈子呢!姑娘总要嫁人呢!” 秦钟浆糊似得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提亲的除了贾家还有哪家?脸色立时变了,冲着那丫头怒道,“姐姐要嫁人我怎么不知道呢?倒是你们上赶着来告诉我?难不成你们比我跟姐姐还亲不成?”说罢,便要甩袖子走人。 那如慧也是秦可卿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当即脸上变挂不住了,秦可卿示意几人下去,这才拽着秦钟坐下,气道,“她不过调笑两句,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秦钟将头扭到一旁,不肯理会秦可卿。 秦可卿无奈,只得又转到他的面前,拉了衣袖说,“你这是何苦?我早晚不是要嫁人的,嫁给穷门小户也是嫁,还不如嫁入贾家,日后,我也能照拂你一二末日英雄全文阅读。” 秦钟眼眶顿时红了,气也下去些,哼道,“谁要你照拂?我能照顾你。家里那些钱财不够,我去挣便是,你不用为了这些操心。”想了想,秦钟又道,“你听到那日我跟爹爹的话了?” “本是怕爹爹打你,才去的!走到门口正好听到了。”秦可卿道,“钟儿,姐姐知道你一片心思,可那贾家好歹是勋贵,你以后万不可如此不管不顾去招惹他们。” 秦钟听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勋贵?勋贵!难不成他是勋贵便能随意调戏别人,难不成他是勋贵,我们便不能不嫁?既然姐姐听到我的话了,自然知道那宁国府是怎样龌蹉肮脏的地方,姐姐,我自不会让你进那污浊之地的。” 说罢,秦钟便奔出了门外,外面的丫鬟却是谁也没拉住。如佳进来,瞧着秦可卿满面忧色,叹道,“姑娘,大爷也是为姑娘好。” “我知道,正因着知道,才不忍让他挂心,我一个育婴堂的弃婴,被爹爹收留,如珍似宝的养大,如何在能够为婚事再让弟弟惹祸上身?爹爹年岁大了,其实嫁什么人我不在意,我只求将来能够能护着弟弟就好了。” 却说秦钟一头冲出了秦府,只觉得心中烦闷,便顺着人流无意识向前走,心中想着自己从降生以来,十年时间,得了爹爹和姐姐的万般宠爱,却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想他穿越前不过是个学计算机的大二学生,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年纪和学历让他没有任何可以大放异彩的金手指,有的只是常识和见识。可这些东西,就像那避雷针似得,只会在碰到的时候才想到,而不会将其当做高于众人的东西。 如今,身份的劣势,年纪的劣势,让他在所有的争斗中都落于下风,秦中狠狠地跺了下脚,他恨无能的自己。待到他心思略缓,秦钟才发现他竟走到了步兵衙门门前。秦钟对这里着实没什么好印象,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戴大人,浑身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慌忙掉了头,准备去别处。 却没想到那戴大人竟然如此不经想,秦钟一回头,正瞧着他骑着黑马从别处归来。与他同行的其中一人,竟是侯三。秦钟忍不住看过去,却瞧着为首的那马黑,戴大人人也黑,顿觉好笑,心中不如意总算开解了一些。 却不想那戴大人远远地竟看到了他,竟骑着马直奔他而来,秦钟实打实胆子不小,又隐隐觉得这人有些恶趣味,不想随他得意,竟连动也没动,直到那马停在了他眼前不过半丈的地方。那戴大人看着他,有些意外,“呵!胆子还不小。” “不如您胆子大。”秦钟一脸实诚地赞道,还有句话却在心里没说出来,敢当街纵马。 “哦?”戴大人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刺道,“莫非这里的鞭子很销魂,竟有人流连忘返。” 秦钟真恨自己怎么没注意走到了这里,却也不想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人,道,“只是路过,戴大人误会了。”还想再说什么,那侯三却赶了上来,在秦钟不远处跳下了马,过来拍着秦钟道,“他们都说你爹要关你一个月,我也就没去找你,这才几天,你怎的出来了?” 这男人谁不爱个面子,纵然如秦钟,别人把他当半大小子,他却看自己的脸面比千斤还重,顿时一张小脸红了半边,道,“爹爹忙,没时间理会我。”然后又低声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侯三听了,顿时气愤起来,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事。”说到这里,他方才想起来还没给戴大人和秦钟相互介绍,便道,“这是戴榕戴大人,是静雅公主的儿子。” 他这一说,秦钟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却是京城中无人不晓的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他娘静雅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二妹,颇受皇帝宠爱,养出了一副淫奢的性子,嫁了世家戴家的三儿子,共生了三儿一女,这戴榕是二儿子。都说这老二前不着店后不着村,最不惹人疼,到了戴榕这里却还有个原因,他长得不像他爹,反而像另外一个人——宁国公贾演的嫡系后代,贾蔷的亲爹贾攸。 ------------ 14 云上楼戴榕指路 温柔乡贾蓉被绑(捉虫,看过勿点) 贾攸死的很早。 他跟贾敬是堂叔侄,自幼一起读书,与贾敬不同,他是个颇有才华的人物。十三岁中举,十八岁金榜题名,虽没有状元探花之才,却也是二甲出身,与那林如海正是同科。 宁国府一代出了这两个读书人,着实是兴盛之兆,假以时日,两人在朝堂上相互扶助,未尝不会有一番作为。只是好景不长,五年后的一个冬日,贾攸淹死在自家的荷塘里,宁国府给出的解释是酒后失足,出葬时,其妻碰死在贾攸棺材前,却是只留下独子贾蔷超级系统—都市悍女。自此,贾家东西两府,再没人提起过贾攸这个名字。 直到戴榕渐渐长大,容貌渐渐定型,京里才有传言流出,说戴榕是贾攸与静雅公主的儿子。真假且不论,反正戴榕自幼没瞧过他爹——驸马戴庸的一个好脸,他亲娘——静雅公主也似是极为厌恶他,别说亲抱拥搂,便是见上一面都难。 想到这里,秦钟才明白那极为针对贾家和王家的态度从哪里来——甭管真假,戴榕因为长得像贾家人而被父母排斥,他那传说中的爹又死得不明不白,要是他,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秦钟心中安定。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和贾府没到敌人的地步,倒是与这戴榕暂时站在统一战线。 几人寒暄过后,又结伴到了附近的一家云上楼吃酒。秦钟这才知道,戴榕竟与侯三哥哥侯芸关系极为亲密,侯三经常跟着哥哥玩耍,跟着戴榕早就认识了,所以那日才敢挑逗着王仁和贾蔷说话。 说到那烦心事,却恰恰与那日的事情有关。原来虽然王子腾不是个以公谋私的人,那日过后更是没提过这事,但这世上最不缺乏的便是揣摩上司心意的钻营之辈。他们瞧着戴榕伤了王子腾的脸面,抽了王子腾的儿子,自认为王子腾定是对戴榕不满于胸,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做些什么罢了。 而论起来,这京城谁人不知,这戴榕虽有个公主母亲,世家亲族,却比没有也强不到哪里去,否则,哪个公主的儿子,如今在步兵衙门做个小小的七品官?便借着一桩小事,罚了戴榕半年薪水。这侯三跟着他哥哥便是来给戴榕宽心的。 戴榕那日看着阴阳怪气,这日脸上却带了不少表情,看着没那么阴郁。一圈酒喝下来,几个人便称兄道弟,将那步兵衙门的事说了又说。没转几圈,那话题终归回到了王家身上,又扯到了贾史王薛四大家。 只听其中一人笑道,“说什么贾史王薛四大家,这京中勋贵多如牛毛,从高祖开始,皇亲都不知有几千人。呸!不过是挂了个国公府牌子的三流人家,却也敢如此嚣张。” 那戴榕闷了一口酒,方才说道,“那王子腾确实不容小觑。” “王家惹不得,难不成贾家也惹不得,东西两府一个色中鬼,一个伪君子,还有个假道士,还有什么能耐人?反正他们同气连枝!”那人又道,“我倒是想起件事,却是这几日刚发生的。那宁国府中,贾珍和贾蔷竟滚到了一张床上,啧啧啧,也不知道这叔侄在一起,是叔叔压到了侄子,还是侄子□了叔叔?” 几人大笑,那戴榕却脸色不佳。侯二是个细心人,知道那贾蔷八成就是戴榕的同父异母弟弟,听着这新闻怕是心里并不舒服,当即喝道,“这些腌臜事怎能在这里说,也不怕脏了孩子的耳朵。” 谁料这句话却让那几个酒鬼不高兴了,其中一个道,“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咱兄弟不就图个痛快,你管东管西的累不累?” 那边争吵闹着,戴榕不知何时走到了秦钟的身边,端着酒罐子有些醉意地对着秦钟说道,“你从侯二那里借了两个人。” 秦钟倒是没喝几口,如今脑袋清醒,他眉头微跳,并未接嘴。 戴榕晃荡着坐了下来,在秦钟的左手,又道,“是查贾蓉的吧!” “不过是有人上门求娶,为了稳妥起见,自是要查的清楚些好。”秦钟精神紧张,脸上却表现的波澜不惊。 “呵!”戴榕嗤笑,“怕是不是为了系红线,而为了拆姻缘吧!” “戴大人?”秦钟略作不快。 “凭那两个人却是不行的,他们查不出什么。”戴榕又道,“婚事在即,这几日京城遭了天灾,还能拖延几日,等此事一过,却要你给回答了召唤神兵。答应,你不情愿,不答应,呵,”他又笑,“贾府怎会同意?” 这却是实话,秦钟还未说话,那侯三却插了进来,说道,“既如此,戴大哥便给个办法呗,都是兄弟。” 秦钟也不阻拦,他倒是要看看这戴榕想干什么,只听得那戴榕道,“我却知道个事情,但凡一出,保证让那贾蓉自顾不暇。”说罢,他竟俯下身来,将嘴凑到秦钟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钟的眼睛当即亮了,只是他向来知分寸,问道,“却不知戴大人为何如此帮我?” 那戴榕脸色微红,笑道,“叫戴大人却是外道了,不如跟着小三一起叫大哥吧!”秦钟略有踌躇,他实在搞不懂这戴榕为何会多管闲事,就算是讨厌贾家人,却也没必要做到这里吧! 那戴榕自不是笨人,哼道,“唯图一解气耳。” 这个理由,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秦钟反正不信,但他实是没有办法,戴榕说得对,姐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秦钟举起了杯子,笑道,“那日的事还未谢戴大哥。小子敬大哥一杯。” 戴榕一口闷了,转身又去找他的兄弟,两人心照不宣,就当没说过话一样。 第二日,秦钟难得起了个大早,也不出门,只是将摘星派了出去,让他打听着京中的大事。 一日无事,直到下午晚饭时分,被派出去听消息的摘星才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原来今日京城里竟发生了一场绑架案,绑的不是别人,却是宁国府独子贾蓉。原来那贾蓉自幼在府中不受贾珍待见,待遇更是连贾蔷都不如,心中苦闷,常常上街喝酒,月余前,却在街上捡了个美貌娘子。 那娘子叫幺娘,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长相艳丽,尤其一口苏侬软语,更是挠得贾蓉心底直痒痒。幺娘自称是被夫家人欺负,忍耐不住才跑了出来,她的夫家只是一般乡绅,离京城更是十万八千里,贾蓉听了便放下心来,自称是商家子,与那娘子胡闹了几日。 不过贾蓉向来不是长情之人,对那娘子不过凑个野趣,没几日,认识了几个新人,便厌倦了,竟是别也未别,就与这幺娘断了关系。 而说起来,那女子却非一般人,和她的丈夫做的便是绑架勒索仙人跳的买卖,平日里,幺娘引诱些年少书生与其苟且,在玩闹中套出底细,捡着那有钱无势的敲诈,因本性谨慎,在京中半年竟也没被人告上衙门。遇到贾蓉,瞧着贾蓉的日常穿戴,本想着捉了条大鱼,要好好的宰上一宰,谁想到蓉竟不见了踪影,而那贾蓉也鬼精的很,两人细细一想,竟是一句实在地址也没留,想找都没处找,只得算吃了亏。 幺娘本以为此事已经没了盼头,昨日却因丢了东西,被引到了西街上去,恰巧看到了闲逛的贾蓉。那女子何等聪颖,一番思念之语便哄得贾蓉心软了,再加上这几日贾珍和贾蔷凑了块,对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心中正憋屈,想着这女子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竟一时大意,跟了她回去,却被幺娘夫妻绑了个正好,放了小厮富儿回去报信,说是要银五千两。 贾蓉不见了一日,宁国府却是谁也没当回事。直到富儿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报信,贾珍才知道,他儿子竟被人绑了。当即让人拿了帖子去了步兵衙门,请了人按着富儿说的地方搜了过去,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如今,步兵衙门封了整个京城的出入口,正慢慢搜着呢。 大家子弟,从十三四岁就会有人专门教导房事,以免孩子误入歧途。如今贾蓉还未成亲,便因女色被绑架,京城里的公子们恐怕谁也没窝囊成这样。就算贾蓉被救了出来,这名声也是糟透了,想是他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秦可卿嫁过去。 想到此,秦钟终于点了点头,对秦可卿的婚事放了些心。又想到那贾蓉本已经在无意中逃脱了危险,却又被引进了坑里,这戴榕手段却着实厉害,时间、地点、双方性格无一不揣摩到位,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秦钟等着戴榕下步棋。 ------------ 15露身份绑匪起杀心遭偷袭秦钟下重手 京城里贾蓉被绑架一事在官眷的内宅厅堂里传得沸沸扬扬,竟是查了一日,还没将人找出来。 原来那幺娘夫妻俩做惯了这事,将小厮放回去后,便套了马车带着贾蓉到了他们另一处藏身地点,那地方名为三胡同,是一个外官在京中置的宅子,不过是三间正房,外加一个小院,平日里着一个老奴看管,为的就是进京时有个落脚之处。却不想这老奴早就将这宅子租了出去,赚那中间的租金。 这宅子后院有个地窖,两人便将贾蓉捆了又捆,嘴巴里塞了布,扔了进去。好在,为了防贾蓉憋死,在窖口处留了道缝,然后幺娘坐镇家中,那汉子易了装去原住处守着,等待赎金超级系统―都市悍女全文阅读。 却说小厮富儿慌张张回了宁国府后,那贾珍立时慌了神,便着人拿了帖子去了步兵衙门,那王子腾又是贾家的正经姻亲,步兵衙门却是不敢怠慢,立时点了人马将那小胡同为了个水泄不通。谁知进去一看,里面早就空空如许。 那汉子瞧着不对,便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起在巷子口围观,正巧遇到衙役们驱赶,便顺着人流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又在城中绕了半日,方才绕回了藏身的宅子。 此时幺娘正等着着急,一见他进来,忙问道,“怎的这么久?” 那汉子仔细看了无人跟随,将门仔仔细细插好后,方才抹了把脸气道,“这下可惹下大事了,那家竟然报了官,将宅子围得严严密密的,若不是我机灵,怕是要发现。却是不好善了。” 幺娘却是个急性子,听了后,哼道,“怕是他说的身份有异,瞧我去问问他。”说罢,竟从一旁柴火堆里抽了根树枝,便蹬蹬蹬地跑到了后院,下了那地窖。 贾蓉此时正害怕,他虽然纨绔,胆子却一向不大,玩女人也不过是敢在市井中尝个鲜。发现自己被绑架后,便一直忐忑不安,先是害怕被人害了性命,巴不得富儿赶快请了救兵来,无论是给钱,还是将他们捉起来,只要快快放他出去便好。可到了地窖里,面对无尽的黑暗,唯有窖口处一丝光线,贾蓉却又想到,若是真救了他出去,他爹贾珍不知要怎么处罚他。想到这里,他竟然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窖口打开,一束强光照在了脸上,贾蓉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然后便听得蹬蹬蹬一阵急步声,还未看清来人,身上便火急火燎的疼了起来,竟是那人在打他。 “呜呜呜……”贾蓉被塞住了嘴,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发出声音,身子整个向一边滚去,想要躲开那如密雨般的棍子,只可惜那女子显然是个练家子,一根柴火棒使得风生水起,那贾蓉滚到哪里那棒子便打到哪里,竟是躲也躲不开去。 如此挨了四五十下,贾蓉整个人已经放弃了躲闪,趴在地上,圈在一起,护着脑袋,不再动了,此时他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整个人没有一处舒服。却听打人者说,“呸,白占老娘便宜还敢骗人!说,你是哪家子弟!” 此人正是幺娘,贾蓉哪里听不出她的声音,当即又呜呜呜叫了起来。那幺娘瞧见他的窝囊样便生气,上前一步,提溜着他的头发便将其脑袋拽了起来,一手拔开了贾蓉口中的破布。 那贾蓉慌忙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又吐了几口口水,却觉得脑袋被头发扯得生疼,他受了这辈子都不曾受不过的罪,顿觉让他爹唾他满脸唾沫也无所谓,也不敢再隐瞒,只是留了个心眼,怕人家知道他身份太高,直接撕票,只是说道,“我说,我说,我是宁国府的旁系子弟,姓贾单名一个芸字。” 这走偏门也有走偏门的规矩,这幺娘夫妻一上京,便将京中的官员摸了个透,所以才能半年不出事。一听宁国府的牌子,幺娘就知道自己惹了大事,手立时送了开,也不管那贾蓉磕到了没有,自己慌忙向窖口跑去。 那汉子此时正等着幺娘的信呢,一听宁国府三个字,一张脸顿时阴得能滴下水来,想了半天才道,“此时怕城门都有查检的人了,那富儿见过你的模样,定是出不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他做了个向下砍的动作,“省得带着他拖后腿。” 那边幺娘却不同意,道,“留下他说不定还能有条生路,若是他死了,那些人必会穷追不舍的。” 那大汉听了,脸上依旧是那副阴沉如水的样子,心中却起了别的心思,只是此时还不宜露出端倪,便点头答应下来,“即使如此,那边还需看好他,饭也不要给他吃饱,饿着没力气也好摆布。” 那幺娘听着有理,便也答应了下来。 却说秦钟知了消息后,却也不好跟秦业说,只是去了秦可卿住的丽园召唤神兵全文阅读。姐弟俩一起长大,秦钟又向来不瞒秦可卿,便将那贾蓉被绑架一事告诉了秦可卿,并道,“姐姐这下可不准再起了那嫁进宁国府照拂我的心思,这等人品,就算你嫁进去,怕也是日日愁心,哪里还能照拂我。” 秦可卿却是未曾想过,这贾蓉竟闹出了这般丑事,是这样的人品,想着自己前几日那念头,却也是后怕不已。终是点了点头,道,“我听弟弟的就是。” 秦钟终于将秦可卿劝服,爹爹一向以他们两人为重,又有这档子事做借口,自不会再考虑贾家。想到这里,纵然还有戴榕那边事情未了,心情却不自觉地好了起来,不但笑嘻嘻地拉着他姐姐说话,还表扬那如佳如慧伺候的好,倒惹得如慧嗔道,“大爷也别忽悠我们,只求大爷别嫌弃我们就行了。” 秦钟摸了摸脑袋,终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是秦可卿着实不想让弟弟难做,潜了她们去拿刚做好的点心,算是绕过了秦钟一回。不一会儿,管家秦一来回,说是修缮房屋的工匠请到了。这却是大事,秦可卿当即让人安排了住的地方,又拨下伙食、材料银子,只是这丽园也有几间屋顶被损坏,秦可卿却是不好住在这里。便跟秦钟商量去那开元寺住两天,也好拜拜神佛,捐些香火银子。 那秦钟想了想,此时将近六月,天不算热,最近爹爹忙着宫中宫殿修葺,贾家那边也顾不上这里,此时出门却是最好。两人等秦业回来后报备过了,安排管家理事,并定下人看管丽园,便定了第二日去郊外的开元寺住上两日。 第二日一大早,秦钟便扶了姐姐上了马车,自己则骑了匹矮脚马,倒是也能走得稳当。虽是昨日匆匆决定,好在如佳如慧和小厮摘星都是中用之人,东西却早早收拾好,又有两个家仆两个婆子跟着,一行人从西城门出,一路到了西郊的开元寺。 这开元寺却是间私寺,原是一个大户子弟看破红尘,家族中为其藏身所建。平日里香火并不旺盛,只是秦业当年进京赶考时,曾在这家寺庙借宿过,受到过主持的救助,自他做官以后,便每年来这里捐些香火银子,一是为报当年接济之恩,二也是读书人的心愿,想着有这家寺庙在,说不定何时便有人如他一般改变命运。 姐弟俩先是拜了佛,又捐了五十两的香火银子,便被引到了厢房歇息。这开元寺周围种满了桃树,此时桃花早落,但于葱葱绿绿间,瞧瞧那青涩涩的桃子,还是别有趣味。秦钟本想因着秦可卿到周围逛逛,可秦可卿立志要抄写一卷佛经,供奉于佛祖之前,自是不肯出门,秦钟无法,只得领了摘星上山。 主仆俩每年都来这开元寺一次,自然熟悉路程,便顺着后山的路一路前行,过了桃林,不多时,身边便有溪水叮当的声音,再往前走了半个时辰,逆溪水向上走,便能看到个浅潭,幼时秦业带秦钟来寺中,总会带他来这里,教他凫水。 让摘星自己一边去玩,秦钟却是脱了衣服,一头闷进了水里,许久才浮上来。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秦钟总觉得自己处处受到掣肘,尤其是姐姐的婚事,却是心有力不足,秦钟狠狠地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 待到心情发泄的差不多,秦钟才光着小身板从水潭里出来,那摘星在一旁正生着火,秦钟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拿着里衣随意擦着身体,却不想有人突然从身后袭来,一只胳膊勒住了秦钟的脖子。 秦钟反应迅速,立时双脚蹬地,整个人向一旁摔去,那人被他带着重心不稳,胳膊间有一丝的松动,趁着此时,秦钟用一手以手刀状大力向着身后那人下身劈去,秦中何等力气,只听一声哀嚎,那人便松了胳膊。 秦钟不敢放松警惕,当即回身向后,那人此时已经疼得卷曲在一旁,他便跨坐在那人身上,伸手捉住那人两手,将人利索地卸了膀子。此时摘星听到声音才赶过来,正瞧着自家主子裸着身子坐在一个汉子身上,赶忙向前,先是将捡了旁边的衣服给秦钟穿上,再去看那还在一旁哆嗦的男人,衣服已经辨不清颜色,只是上面有不少血,因他头发散乱,遮住了脸,当即不客气地拿脚踹了那人一脚,待他翻过身来,仔细看了看,方才面带惊慌地拽了拽秦钟的胳膊,压着声音道,“爷,是端王府的四公子。” ------------ 16摘星送信端王府秦钟二救水小四 水灏? 秦钟当即披着衣衫看向那人,不是水灏是谁?只是他似乎原本就受了重伤,又遭了秦钟致命一击,此时已经昏迷。 摘星咽了咽吐沫,“大爷,咱打了不该打的人!” “呸!自找的。”秦钟一想着自己赤身裸体的被这人搂在怀里,就有些膈应,何况水灏肯定认识他,还选择偷袭,显然,他并不相信自己,是想拿住自己以后,受他控制做事。 那摘星看水灏那抽搐样,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问道,“大爷,您打的他哪里?” 秦钟不肯说话,只是也不能这样任这人疼下去,那处也是要人命的,所以用眼神扫了扫水灏的□,摘星只觉得天都塌了,万一,是说万一,这端王府四公子不能人事了,该怎么办? 他正愁着,秦钟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用脚踢了踢那水灏,想了想说道,“你将他背回去,放到我屋子里,然后骑了马回城,先回咱们府,让你妈到端王府报信。” “我那妈懂什么?”摘星不解道。 秦钟却道,“不因她懂什么,而是她能见到表姐。如今这水灏受伤,却不知是哪方下的手,记住,让你妈拿些礼品,以姐姐的名义,说是想念表姐,给表姐送些东西。见了表姐后,屏退下人,方能吐露真话。” 摘星听了后慌忙点了头。脱了外衫将那水灏的脑袋罩住,跟着秦钟一路回走,一路躲躲闪闪,终是回了庙里。秦可卿听得摘星背了个人回来,慌得连抄了一半的经书也顾不得,便去了秦钟的屋子。 恰看见床上躺了个人,秦钟立在一旁,一颗心才放下来。问道,“这却是谁?怎的将他背了回来?” 秦钟却先是让那如慧照顾水灏,让那如佳去请了主持前来,这才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可卿。听后,秦可卿皱眉道,“这却是管也管不得,放也放不得。其中秘辛,哪里是我们能掺和的。只是他毕竟是表姐的儿子,该救还得救,先看病吧,待到端王府的人来了再论。” 秦钟也正有此打算,点头答应。又因秦可卿毕竟是女眷,便又送了她回房,让跟来的两个老婆子好好照顾,方才转回自己的房间。此时那主持已经来了。 那老和尚与秦业相熟,算是看着秦钟长大,待他自是不同。听得事情严重,便让人封了寺门,命所有人在讲经堂上晚课,不得缺席,这才去给水灏看病。 僧者向来都有些医术,他先摸了水灏脉象,又让个小和尚给水灏脱了衣服,瞧了瞧他身上的伤口傲世玄神全文阅读。才道,“伤口虽多,但都不致命,敷上药,养几个月便好。倒是那处伤,”主持说得隐晦,秦钟却听得懂,“幸好是打在了大腿根处,只是稍微蹭到,否则以这力道,却是神仙也难救,如今却是不要紧,抹点药等消了肿便好。” 摘星听得一头冷汗,想着那位爷的冷脸,要是大爷断了他的子孙,想必他会立即断了他家老爷的子孙。而秦钟关心的则是,自己竟然打偏了! 摘星走了几个时辰后,到了戌时,开元寺的大门终于被人敲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端午节那日去过秦家的李胜。李胜身后仅跟着四个仆人还有摘星,个顶个仿若从水中捞起一般,应是急匆匆赶了过来。因实在太扎眼,一行人竟都不曾说话,直到到了秦钟所住的厢房,跟着的四人里有三人留在了外面,其余的跟着秦钟进了屋。 如慧刚给水灏换了药,正坐在一旁守着,瞧见几人进来,便退了出去。李胜到床边看了水灏,见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包扎,人也睡的平稳,并未发烧,心放下一半。便示意那人上前,让他给水灏诊治。这才空下来,跪倒秦钟面前,给秦钟结结实实磕了个头,道,“小姐让小的带句话,说此恩此情,李氏永记心头。” 秦钟知道,这恩这情,说得并不是这一次之功,还有秦业在内。只是他实在对跟如此混乱的端王府扯上联系没有兴趣,只道,“表姐何出此言,便是陌生人瞧见了,也不会扔下四公子不管。”又道,“你们怕是挂念了一路,且好好歇歇吧。”说完便告辞。 李胜自从郊外回来,便跟着水灏做事,怎听不懂秦钟躲避的意思,只是秦家虽不掺和,但对他们并未少了任何亲戚情分。李氏也说过,这种事情自是你情我愿,秦家老父幼子,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人不可得陇望蜀,肯如此相帮已是极大的恩情了。 所以,李胜极为恭敬地将秦钟送了出门。 因着铺盖都被水灏占用,秦钟只得到摘星的房间同他挤了一夜,只是还未躺下,这开元寺的寺门竟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主持显然早有吩咐,门并没有立时打开。秦钟和摘星匆忙出了房门,却有个小和尚慌张张跑了过来,道,“公子,外面有二三十个大汉,撑着火把说是寻找逃奴。主持说怕是与房内人有关,让您早作打算,那大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秦钟眉头紧皱,这显然是跟在李胜身后找来的,怕是早就盯着端王府了。可是这开元寺依山而建,除了寺前的石板路,寺后却是个不算矮的断崖,逃也无处可逃。此时李胜也出了房门,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道,“若不就说有女眷在此,将他们拦在门外。” “只是一时之法,却挡不了多久。”秦钟摇摇头。“他们敢夜闯寺庙,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自不会随便放弃。” “既如此,小的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再伤害四爷。”李胜满脸杀气,似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留在屋子外的三个人,似是也打的这个主意,竟然连腰中佩剑也拔了出来。 此时两家却是绑到了一条船上,屋子中这些人跟二三十个大汉硬拼,哪里有丝毫把握?秦钟眯了眯眼睛,终于拉过李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李胜面色先惊后喜,却也豪气,道,“这却何难!只是一切都要拜托您了。”说罢,竟是回去拉着那几人,一起给秦钟磕了个头,遂带着他们离开了院子。 这却是十成十的信任,秦钟纵然是被拖入局中,也不由有点热血。待吩咐了一番后,便带着摘星去了水灏养病的屋子。 果然,不过一刻钟,那群人便踹开了开元寺的大门,人们一分为二,一部分将开元寺所有的僧人都聚集在一起,一部分人则直冲冲的四处搜索,最终向着秦家人住的院子来。 待院门被敲响之后,一个婆子便答道。“主子已经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 “我们是太常寺少卿李家的人,家里有个奴才逃了,搜查到了这里,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找找。”对方说话倒是客气,只是内容忒霸道。 守门的婆子顿时呸了一口,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在你奶奶面前喷粪赶尸道长全文阅读。你们家逃奴跑了,凭甚搜到我们家头上。滚球,再听到你们在外面胡沁,小心奶奶拿洗脚水喂你!” 那外面的人显然是故意的,听了这话,又泼脏水,“那奴才定然在里面,否则怎会不让搜查,弟兄们,把门撞开,将那逃奴拿了过来!” 顿时,整个大门便响起了砰砰的撞击声,显然是外面有两个人在同时撞击大门,那大门不过是普通的松门,木质本就松软,时间又许久,早已腐朽,哪里经得住两个大汉碰撞,不过十几下,便听得嘎嘣一声,一扇门竟从中间撞出了个窟窿来。 那守门的婆子似是吓了一跳,慌忙扯开嗓子叫道,“了不得,了不得,强盗来了!强盗来了!” 这一喊,各个屋子竟陆续点亮了灯,只瞧见一个半大的少年披了衣服,后面跟着个老奴,从西厢房里急匆匆走了出来,瞧见此时已经开门进院的一群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私闯私寺?” 为首的却是个留着半撇胡子的瘦弱男人,听了这少年说话,还伸手行了个礼,才道,“实在竟然小公子了,府里一个奴才,打伤了主子,竟跑了。这奴才武功高强,为人凶狠,手下已有几条人命,实在是怕他又作案行凶,一听得他的行踪,便连夜搜捕,打扰了公子,还请恕罪。” 少年此时面色方放缓了些,哼道,“既是如此,也万没有撞人院门的做法。我们这里却是不曾有什么陌生面孔,你还是去别处吧!”说罢,少年便想回房,那人身后两个汉子不知怎的动作,竟生生拦在了少年身后,堵住了他回房的路。另有几人,则将院子里的婆子和男仆看了起来。 那少年怒道,“你这却要干什么?你可知我们也是官眷!” 那人笑眯眯地说道,“为了公子安全,还是搜一搜为好,也用不了多少时辰。”说罢,他便使眼色让人进屋,那少年本来只是面有怒容,瞧见有人进入东厢房时,额头上竟然青筋暴起,吼道,“不准进!那里面住的是女眷。” 显然那些人并不肯听少年的话,依旧想闯入,只是掀帘子的同时,便听得有人惊叫了一声,竟是一个小姑娘拿着匕首划破了掀帘子那大汉的胳膊,那姑娘吓得面无血色,手中一把匕首带着血牢牢握在手中,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家姑娘在……在里面,谁……谁敢……私闯!” 那为首之人显然是没料到此种情况,可寺中早已搜遍,而且种种阻拦在他心中已经生成疑虑,他自然不肯放弃,只是摸着小胡子,喝斥那受伤的大汉退下,又皮笑肉不笑地赔礼,“却是我思虑不周,唐突小姐了!”说罢,便低声吩咐了身边一句,那人领命退下,一院子竟然静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竟有人领了两个妇人前来,这一次,却是再也没有阻挡的理由,一院子人盯着两个妇人进了东厢房,半柱香时间后,两个妇人走了出来,对着那为首之人说道,“所有地方都搜过了,里面只有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后窗外是断崖,深不见底,屋外墙上和屋顶都没有人。” 那为首之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旁被挟持住的少年立时气道,“搜也搜了,看也看了,既然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还呆在这里作甚!太长寺少卿,我记住了,告诉你家老爷,等着被参吧!” 那些人怕是瞧实在是找不到人,终是退去,只是似有怀疑,仍留了人守在院门口。那边少年瞧着人终于出了院子,仿佛耗尽了力气一般,竟晕倒在院子中,被两个男仆接住,抬着送回了厢房中。 只是进了屋子关了门,那少年便立时清醒过来,烛火下看得分明,这人不是摘星又是何人,只是穿了秦钟的衣服罢了。只见他迅速奔向了后窗,打开窗户向下看去,却瞧着当初说会背着水灏单手吊在窗沿外的秦钟早不见了踪影。摘星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整个人就懵在了那里。 这……这可是断崖。 ------------ 17关键时水灏犯错危难中秦钟救命 却说秦钟躲在房中,听得外面人相互争吵,将要进入房间,便将水灏拿绳子绑在了身后,那水灏个头颇大,两条长腿耷拉在地上,秦钟无奈,只好又将他的腿盘在了自己腰上,这样,才翻出了后窗,向下爬了些许距离,这才两只手扒着□在外的房屋基石,脚踹在断崖的石壁上,堪堪立住了身形。刚刚秦钟已经看过了,即便举着油灯,从上往下看,也只能看到这里黑茫茫一片。 随后,只听得门吱吱的响起,便有二三个人的走动声,衣柜,书箱,床上,最后,一个人走到了后窗旁,离着秦钟不过几丈远,秦钟屏住了呼吸,那后窗被大力推开,窗子因受力而来回摇摆,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个大汉举着油灯从屋内探出头来,随后,他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手中拿的竟是一把剑。 只见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怕是没看到可疑的东西,便开始用拿剑在四周乱刺了几十下,秦钟瞧着那大汉的动作越来越慢,想必是已经累了,不多久变会离开。 谁料到,此时身后的人却动了一下,秦钟暗道不好,却不好发出声音,只能腾出一只手来,伸到后背,试图去捂水灏的嘴,为空惊扰了上面的人东北灵异档案。 水灏此时正在迷迷糊糊中,依稀只记得自己受了伤,瞧见秦钟那兔崽子在水潭里洗澡,想着秦钟那次骗他,怕是极害怕是非的,八成会见死不救,所以便用仅有的力气偷袭了秦钟。只是他忘了秦钟力气无边的事,自己竟被他打到了□,愣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水灏睁眼看,却只看到四周一片漆黑,浑身上下都紧绷绷的,似是被绳子紧紧捆住,被背在一人身上,一只手捂在他嘴巴上,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心中大惊:莫不是那秦钟将他绑了起来!顿时,水灏不合时宜的挣扎了起来。 这边秦钟只是用一只手扒着墙,靠的只是指头尖的那丝力气,负担的又是两个人,哪里受得住水灏的挣扎,只是上面那个人并未离开,秦钟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此时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打得狠一些,或者是,干脆就把他扔在那里! 那水灏越是挣扎不开,心中越是烦躁,何况他有消息需要禀告端王,如果晚了,却是耽误了大事。顿时动作又大了些,甚至想张开嘴巴喊,可惜的是,秦钟捂得太紧,他根本发不出声。 水灏心中一横,一口便咬到了秦钟的手上! 秦钟眼见那人已经离开了窗户,怕是要出屋子,想要趁机嘱咐水灏一番,却突然感到手上一阵阵痛,那人竟生生想咬下他一块肉来。秦钟的力气本不持久,他又以十岁之体背负一个成年男子,本就是勉力支撑,如此一来,整个人顿时像抽了力气一般,竟松开了扒着基石的手,两人齐齐地向着断崖落下。 秦钟心中大恨,伸手试图从身边抓住些什么,可除了空荡荡的风,却一无所有。此时死都在眼前了,哪里还顾得上上面的人,当即骂道,“水灏你大爷,你咬我作甚!” 那水灏听着呼呼风声,终于知道自己怕是做了什么蠢事,只是不肯低头,哑着嗓子反驳道,“我挣扎许久,是你不说话!” “呸!”秦钟道,“上面都是搜你的人,怎能发出声音!你脑子被饭填满了吗?” 水灏自然看出了秦钟的意图,自然也不想在下方做肉垫,可惜他浑身被绑,哪里有翻身的可能,只能恨恨地骂道,“秦钟,你这卑鄙小人!你……”似是感觉到面上有枝条拂过,顿时大喊,“秦钟,这里长了棵树。” 这断崖下方却是一个深潭,两人捆绑在一起,若真是落下去,却是毫无生机。也是两人命不该绝,这断崖中靠下的位置,不知何年何月,竟长了棵怪松,枝干纠结,扭曲盘转,占据了不少地方。两人从天而落,恰恰好穿过这棵树,向下方跌落。 那秦钟知是唯一活命机会,哪顾得上早已酸楚难当的手臂,当即伸开双手,在黑暗中急速向四周摸去,第一次却堪堪只摸到一把叶子,瞬间秦钟变换方向,向着隐隐约约的暗影奋力一扑,竟真的让他拽住了根枝杈。 只是秦钟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扑一拽便耗尽了力气,只觉得双臂犹如撕裂般疼痛,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便道,“我支撑不了多久,这绳子的活扣在你手边不远,你快些解开绳子,先爬上去。” 此时夜黑风大,树枝随风乱舞,不时发出声音,不知何时那树枝变会断裂。水灏也不客气,当即在手边摸索,待到解开了活扣,说了声小心,便压着秦钟的肩膀向上攀爬。秦钟此时已经手臂麻木,整个人也昏昏沉沉,自知是力气完全透尽,怕是要昏过去,只能咬紧牙关死死撑着。 待那水灏爬上了树枝,拉住秦钟的手向上拖拽,才发现秦钟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只是手死死抓着那树干,竟是在昏迷中也未松开手。水灏不知怎的,竟觉得刚刚才骂过的卑鄙小人秦钟变得可爱了些。只是此时不宜多想,便将其手指头狠狠分开,将人拉了过来,背在身上,慢慢爬到了树干的位置,坐在树杈上,将秦钟抱在怀中,又拿绳子将两人紧紧地捆在了树上。 却说开元寺中,那伙人明明看到端王府的人进了开元寺,却根本没有搜出来,虽找到五个自称是香客的人,怕就是端王府连夜赶来的人,只是正主没找到,这些人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天眼最新章节。他们以搜捕逃奴为借口,此时却是再没理由待下去,只得匆匆离开。 而李胜听得摘星说秦钟带着水灏不见了踪影,又问及秦钟躲避的地方,当即如五雷轰顶,眼泪立时流了下来,哭道:“四爷!”只是此时却不是伤感之时,那伙人在外,他们不能轻举妄动,而水灏两人生死不明,时间紧迫。李胜边流泪边吩咐,一是着人请了那主持问明崖底情况,二是派人回端王府搬救兵,三是又派了几人神神秘秘出了开元寺,向那后山走去,却是疑兵之策,四是待瞧着有人跟着第三批人走了,自己和摘星二人,带着那名会医术的,穿了黑衣,一路沿着主持说过的小路,奔着山崖去了。 却说水灏抱着秦钟睡了半夜,早上却因伤口疼痛而醒,此时抬头看骄阳初升,四周山脉上郁郁葱葱,而崖底潭水离自己不过几十丈高,昨日若非秦钟,怕两人已经死透了。想到这里,他再看怀中的人,那人却脸色苍白,嘴上怕是昨日用力时咬的,带有一圈血痕。水灏又掳开秦钟的袖子看了看,却见两条手臂已经全部肿胀,胖如小腿粗细,他轻轻的碰了一下,秦钟便跟着抽搐了一下,怕是伤到了筋骨。 因为动到了伤处,秦钟终是悠悠转醒,瞧见水灏一张大脸就在眼前,想着自己因为他不但受伤,还吊在这断崖上上不去下不来,当即就拿手去拍水灏的脸。只是他此时的胳膊实在无力,半途中便被水灏截了住。 秦钟还以为水灏会反手给他一下,谁料那人竟将他的手又塞回了自己怀里,淡淡地说道,“我过错在前,你救我一命,我自不会跟你计较这些,下次再犯,决不饶恕。” 秦钟心道,一次还不够,下次打死我也不会救你了。只是这话不能说,万一水灏恼怒了,把他扔出去怎么办?自己上次可还得罪过他一次。想到这里,又觉得浑身无力,秦钟又歪了歪脑袋,睡了过去。 水灏瞧见,知道他无性命之忧,那胳膊上的伤,怕是睡着了还好过些,便替他掩了掩衣服,将秦钟脑袋放到自己胸膛上,然后一边背着四书五经,硬撑着精神,一边侧耳听着崖底的声响。 有人来时已经是下午,此时秦钟一直昏睡,而水灏本就受了重伤,又缺水少药,此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更起了一圈燎泡。崖底下有人走动,并未有说话声。水灏不知是敌是友,不敢出声,只是侧耳听着,底下的人应该在水潭和周边的荒草中找了又找,半个时辰后,怕是没有结果,下面的人才说起话来,只听一个道,“这周边都找过了,都没有。” “不可能,大爷说他就背着人躲在后窗下的,除了崖底,还能在哪儿?” 不是李胜和摘星又是谁?水灏这才放了心,只是自己实在没有力气喊话,瞧了瞧,他因出门并未带任何饰物,便扯下秦钟的玉佩,奋力扔向了水里。 只听扑腾一声,那两人顿时回头,恰巧瞧见水潭里泛起的水花。此时,水灏又拽下来秦钟的手串,接着向下扔去,这次,这两人终于发现水灏的位置。 待到端王府的人马来了,有能人攀爬到了树上,方才将两人背了下来,又到开元寺,汇集了秦可卿一行人,一路护送,匆匆忙赶回了京中。 此时,京中沸沸扬扬传着两件事,一是皇帝下了罪己诏,二是宁国府独子贾蓉被绑案破了,但人似乎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秦钟:我的玉佩呢! 摘星:在水潭里。 秦钟:我的手串呢! 摘星:也在水潭里。 秦钟:水灏,你大爷。 ------------ 18端王府酬赠伴读位宁国府再起结亲意 秦钟悠悠转醒时,两只手臂被绑成了粽子不说,他爹在一旁愁绪满面,秦可卿则泪水满襟,本来秦钟还想哭上一哭,诉诉委屈,顺便吐露一下对亲戚李氏家的儿子的不满,只是瞧他爹和姐姐这副样子,那些话便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了,“爹,我胳膊疼,你别哭了,给我揉揉。”“姐,我想吃你做的金丝软饼,还想喝杏仁茶,你做给我吃吧!” 两人此时哪有不答应的,慌忙各做各的。秦钟被他老爹抱在怀里,靠着他爹软绵绵的胸膛和肚皮,顿时觉得这才是这世上最舒服的地方,那水灏硬邦邦的胸膛简直无法比较,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 秦业边轻轻揉捏边责怪道,“怎的这么不小心,就算要救人,也是自己安危为重!” “爹,你这可有违上下尊卑之礼,那水灏可是圣上的孙子。”秦钟故意说道。 “你这小子!”秦业揉了揉秦钟脑袋,叹道,“咱爷俩关起门来说话,理这些做什么。你只要知道,爹只盼你姐姐嫁个好人家,你平安喜乐一生罢了,这一次就够了,可别再吓爹爹。” 秦业想的挺好,只是这事并没有这般容易。秦钟到底救了水灏一命,第二日,端王府便送来了谢礼,并承诺待到秦钟伤好,便可以直接入端王府做四公子水灏的伴读。虽然这皇孙的伴读并未有具体品级,却是个香饽饽,尤其端王如今势大,几乎可以与太子抗衡,说句不敬的,将来坐上那高位的是谁,也犹未可知,自然更抢手一些。 只是,有利就有弊,端王可能赢,也可能输。恰恰秦钟从来不是个投机倒把的人,又听得这伴读的位置,还是水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替他争取的,心中更不愿意,在秦钟眼里,他与这水灏万分的不对盘,每次遇到,不是装伤就是受伤,日后即便见到也要远远避开才是,做了伴读,日日在他身边晃,自己不知要受多少罪。 只是端王爷的意思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拒绝的,秦钟也不想让他爹担心,只得按耐下,慢慢想辙。 秦钟在学里的人缘不错,知道他又病了,侯三三人上了门,送了些许东西,从他这里又顺走不少,倒是林珏和欧洵,这是那次鸿雁楼打架后第一次见面,想起秦钟那时所谓的“良家妇男”,就结结实实给了秦钟几个脑瓜崩,可惜秦钟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如今吃饭靠喂,如厕靠人,只能嘴巴上哇啦啦叫了几声,还是乖乖认罚网游之冰谷幽兰。 几日后,秦府来了个生客,正是静雅公主的二儿子戴榕。 听得侯三几人说,戴榕因为上次鸿雁楼的事情,受了不少人排挤,如今不过在步兵衙门挂个空头,每日点个卯,便抱着茶壶坐上一天。秦钟躺在床上无事的时候,也想过戴榕一张黑脸坐在衙门里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还让因丢了主子挨了十板子的摘星问了几次。 如今戴榕来了,大小礼物包了不少,只是一张黑脸未变,门房秦十六这么多年,也没瞧过不年不节送这么多礼的,更没瞧过谁家看病人黑着张脸的,将人请到了花厅,便通报了秦钟。 戴榕为何而来,秦钟却明白些,无所谓贾蓉案破了,给自己个结果,顺便将当初没提出的条件提出来。秦钟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光棍,他爹快七十了,想必戴榕看不上,他为姐姐的事下了如此多功夫,戴榕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打秦可卿的主意。至于秦家的家财,戴榕纵然在落魄,应该也不缺这每年几千两银子的进项,所以,他不怕,只是那人却不好应付。 这厢戴榕却不是个老实人,等了盏茶时间,瞧不见秦钟过来,便逮着个小厮,摸到了秦钟的院子里。彼时秦钟正撅着屁股想招呢,哪成想敌人杀进了自家宅院,一副痴懒样子被人瞧了个遍。 “你怎地进来的?”秦钟恼羞成怒。 那戴榕黑脸如碳,哼道,“那茶水都快成清汤了,我只好自己找来了。”边说,还边在秦钟的屋子里观看,秦钟屋子完全按照舒适两字来铺排,睡懒觉用的厚窗帘,倚着靠着用的软垫,那戴榕越看越觉得秦钟好玩,嘴里道,“人家说你爹把你养得比女孩子还娇贵,我本还不信,不过瞧了这闺房,却是信了。” 秦钟拿他无法,只当没听见,在丫鬟扶着坐了起来,然后清了人,让摘星到外面守着,正色道,“戴大人专门跑一趟,只为瞧瞧我住的地方?” 戴榕上前一步,也不问秦钟同意,便自作主张地掀了秦钟的被子,仿佛玩似得戳了一下秦钟的双臂,道,“呦!还真伤了!” 胳膊上仿若针扎一般,秦钟当即哼出了声,然后又觉得这样太不大丈夫,便将嘴唇咬了起来,带疼劲儿过了,才怒道,“若是看我是否真伤了,戴大人看过了,请回吧!” “啧啧!”戴榕一撩衣衫,竟坐在了秦钟床边,与他面对面,勾着他的下巴说道,“伤着却不是大事,只是听说这伤给你换了个皇孙伴读的差事?却是合算!” 秦钟反抗不得,只得正色道,“这是端王爷抬爱,四公子抬举。” “呵呵!”那戴榕笑了几声,然后突然脸上变色,手中力量加大,呸道,“你连那宁国府都不愿意招惹,怕是根本想离得那端王府远远的吧。此时若没猜错,正想着什么点子婉拒了这事!” 这戴榕可当秦钟肚子里的虫!秦钟暗暗吃惊,自己的心思竟被人猜的这么准,只是嘴上却不肯承认,道,“戴大人说话,如此差事,谁舍得推脱!” 那戴榕却不理他的话茬,大拇指微揉,继续把玩着秦钟的下巴,又道,“想必你听说了贾蓉案破了。” 听到戴榕果然提到这件事,秦钟的心反而安定了,便道,“此事多谢戴大人。” “那贾蓉被那夫妻俩人带到了三胡同的一个院子里,被关在地窖里,这两人本想拿他要点赎金,可惜当日便发现他身份不凡,一番毒打下,贾蓉说了身份,道是宁国府的旁系亲戚,名唤贾芸。”戴榕根本不理会秦钟的话,说起了贾蓉案的关键,“到了后面两日,这两人发现城门处一丝都未懈怠,并有不少人在便服搜寻,其中的男子害了怕,从街头买了一份猪头肉和猪下水,撒了药,给那女子和贾蓉吃了下去民国异梦。” 秦钟挑了挑眉,这后面显然不是什么好结局,果然,那戴榕说道,“那女子吃了后便立时昏了过去,大汉直接砍下了她的头,而贾蓉却亏得是个贵公子身子,竟是因为下水味重,只尝了一口,那大汉一进地窖,他就醒了过来,两人在地窖中你追我砍了小半个时辰,等待官兵进去的时候,贾蓉已经被砍了四五刀。” “那时你在哪里?”秦钟好奇。 “我?”戴榕一双吊梢眼撇着秦钟,意思是让他猜。 “在那院子里。” 戴榕看着秦钟的眼神,道,“在地窖口坐着。”还撇了撇嘴,“他们打得可真难看。” 秦钟心想你也比他们强不多少,你可真变态。 戴榕显然不满足于讲见闻,又道,“那贾蓉本就被打的不轻,又挨了四五刀,如今却是危在旦夕,怕是随时都可能过去。贾家人心中害怕,请了马道婆,那马道婆却算出若是有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嫁进来冲喜,便可躲过此灾。” 一听到这里,秦钟小脸立时紧张起来,戴榕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他说这些,果然,那戴榕又道,“听我那手下说,送去了十几家女子的八字,你姐姐秦可卿的正合。” “他们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八字?!” 戴榕终于放弃了秦钟的下巴,改揉他的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自然,贾家也有自己的道。” 秦钟此时恨不得将那贾蓉直接打死,省得祸害他姐姐。可这种事做了一次,便不可做第二次,于是又转头看向了戴榕,心道你既然给我说了这么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那戴榕摸着秦钟的头,果然又道,“你姐姐的事却不难。”瞧着秦钟眼睛亮了,“听说二十日那日京中大雨,京城不少民居都被雷击,你家这巷子更是六户劈了五户半,唯独你家祠堂一点事没有。” “这是先祖庇佑。”秦钟回答十分简要。 “嗤,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有小厮说,几年前你在各屋子里都让人埋了东西,你爹只当你玩,便由着你了。”戴榕显然早将秦家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而之前,这宅子的祠堂,刚刚被雷劈掉了一块屋檐,那时你家祖宗在打瞌睡吗?” 都是聪明人,秦钟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戴榕,等着他的话。 戴榕接着道,“你装了什么东西,可以避雷?” 秦钟却问,“你要做什么,想要避雷” “我不说,你不知道,对你岂不是更好。我保证,”戴榕的话语中又带了些许诱惑,“贾蓉的事、端王府的事会十成十的达到你要的效果。” “我如何信你?”秦钟再问。 “你听信即可,得到了你要的,我再来取我要的。”戴榕说完,便拍了拍衣服,站起了身,只是离着秦钟近了,瞧着那张漂亮的小脸,伸手便又勾住了他的下巴,“怪不得书上说女以生子,男以取乐。天下之色,皆男胜女。你这模样,养起来却也不算赔钱买卖!” 秦钟气得满脸通红,哪顾得上身上的伤,一脚便踹了过去,那戴榕何等机敏,当即侧身躲过,却拿住了秦钟的脚,秦钟还想再踹,却听那戴榕说,“只是这脚,但凡男人,都是臭的吧!”说罢,竟将秦钟的脚一甩,大大方方推门而出。 只剩下秦钟被他甩到了床内侧,恨得牙根痒痒。 ------------ 19说婚事贾家上门为私利庄希卖友 只是,戴榕还没出手,贾家的人先到了。 来的不是别人,还是当初来试探口风的庄希,只是后面多跟了个人,长得颇为壮硕,一双眼睛黄中带浊,跟在庄希右手处,主不像主,奴不像奴。秦业不免多看了两眼,庄希见状,便介绍到,“这是宁国府的管家赖升。” 那赖升顿时堆起了满脸笑,冲着秦业行了个礼,说道,“给秦大人请安了!” 秦业点了点头。若说开始时他还因宁国府的名头动了心,可后来贾蔷在酒楼调戏林珏几人,两边打了架,他这心思便淡了些,一直犹豫拖着没给庄希回复,如今京中谁不知贾蓉因女色被绑,受了重伤,这庄希带着赖升再上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是五十年的官场磨出了秦业圆润周全的性子,心中有事并不声张,反而请了那庄希往花厅走去,只让那赖升跟在了后面。到了花厅,一时落座完毕,那庄希先开了话题,从秦钟入口,“几日不见,怎的你那皮小子没出来?” 秦业想起儿子这几日的老实样,心中暖洋洋,脸上神色更加缓和,“怕是在屋子里呢,这几日热,他不爱出来。” “你呀,却是太宠他特工狼王。”庄希笑道。 那秦业也不避讳,当即回道,“我已将近古稀,一辈子膝下就这一儿一女,自然看得紧些。钟儿自幼体弱,性子也跳脱,我也不盼他金榜题名,只求他安乐一生便好。” 这边庄希听了,连连点头,这一片舐犊之情却是共同的。 那边赖升听了半天,瞧着这话题都绕着秦钟在转,竟是没一点提到婚事上来,心中着急,手中的杯子便盖儿碰到杯,响了一下。那庄希听了,面上虽然无恙,口中的话题却开始转换,“秦兄,前几日弟弟前来,却是提了一件……” “却是提了一件喜事,”秦业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接过了话题,一时间庄希和赖升也不知他的意思,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听得你家老大近日便可跟随大军回京,还立了不少军功,这可是件喜事,却是要好好热闹一番,我这当伯伯的也要跟他喝一杯。” 听得说得居然是这事,那赖升又端起了茶杯,边喝边咳嗽两声,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庄希,似是在示意些什么。那庄希肥胖胖的脑门上已经开始冒出汗珠,他怎不知这是秦业在提醒他,不要提贾家的亲事。可是赖升就坐在身边,大儿的事却是全都攥在王子腾手中,若是不照办,怕是大儿这次却是回不来了。 想通了,庄希脸上有了一股很绝之色,冲着秦业说道,“这是自然的,只是弟弟说的却不是这事。上次提了宁国府贾家对侄女可卿有意,秦兄说是要同侄女商量一番,却不知如今想的如何?” 秦业端着茶杯的小指头微微的动了一下,心中怒气渐升,扫了一眼庄希,见他面带无奈,又瞧了一眼赖升,见他眼露得意,知道这庄希怕是有什么首尾在宁国府手中,却不能在当兄弟般跟他隐晦着说话,但凡露出一星半点,这赖升八成就顺杆爬,当即道,“小女卑弱,又不曾有母亲教养,却是担不起这宗妇的担子,此事勿要再提。” 那边赖升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来时老爷交代,这人一定要定下,想罢,却又给庄希使了个眼色,那庄希只能硬着头皮道,“嫁女不过为了让她生活安乐,最好还可照拂娘家。那宁国府荣华富贵自不必说,这贾大人也保证了,若是侄女嫁过去,一不用准备嫁妆,二会给秦钟捐个差事。” 秦业脸色难看,当即道,“呸!我当你兄弟,你却要我卖女儿?你不说,难道我不知那贾蓉是何等情境?我秦业却是没有这等兄弟,秦一,送客!” 那庄希脸色青白,一时站了起来,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哎了一声。而那赖升,万万没想到,这等条件,居然也不答应,当即插嘴道,“若是这条件不够,亲家公还可以再提,我们老爷说了,一切都以亲家公的要求为重。您看……” 秦业自不会再跟他说话,那秦一当即上前,插在秦业与赖升之间,貌似扶着赖升,实则拖拽着他向外走,边走边说,“地上有坑,小心摔着。”到了门口,便连着赖升带庄希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拍的一声,关了大门。 这边秦钟听得秦业被气着了,慌忙忙穿了衣服,奔着花厅而来。一进门瞧见他爹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不知为何有些呆愣,便忍不住心疼,轻悄悄的靠了过去,窝在他爹的膝头,抬脸问道,“爹爹莫气,那宁国府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呢!” 秦业叹了一声,摸了摸秦钟的脑袋,方才道,“宁国府有何可怕,他们有权有势,但我们早有防备。可怕的是你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你一刀,让你措手不及。” 有着个成年人灵魂的秦钟自然听得懂这事,叹了口气,知道他爹这是被庄希伤到了,只能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可这清净父子俩并没有享用多久,不一会儿,管家秦一来报,那赖升在秦府门口找了个婆子闹开了,说秦家背信弃义,明明已经定下了亲事,却因为贾蓉受伤,却要毁约。 秦家父子赶到的时候,正是那婆子仍在哭闹,秦家不过芝麻大小的官,住的地方也在闹市,这一会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连隔壁几家都有人从大门处看三国之云动乾坤。 婆子哭道,“我天可怜见的大爷啊!不过是受了点伤,这没良心的秦家便要退婚,秦家的闺女一人要二嫁啊,一人要侍二夫!”骂道此处,还呸了一声,又哭了起来。 饶是秦业养气功夫到家,此时也禁不住怒火冲天,当即就想让人冲出去要理论一番,秦钟却死死抓住他爹,拦了下来,说道,“此时却不能与他们面对面冲撞,姐姐的声誉为重。我有办法对付他们。”说罢,低声吩咐了摘星,摘星便从后门溜走了。 外面赖升拉着庄希坐在马车里,等着秦业的反应,他们若是冲出来最好,真真落实了他们所言,若是忍着,那只能认流言飞传,无论哪种,秦可卿的名声便坏透了,这秦可卿本就无人上门提亲,如此一来,除了嫁入贾家,还能嫁到哪里?说不定,到时候,想做正妻也没门呢! 想到这里,赖升掐了一把旁边的庄希,那庄希愕然回头,却听得赖升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你那儿子想保命,此时不做,何时做?” 庄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他与秦业可是几十年的兄弟,可儿子,那可是他的儿子啊!就那么看着儿子去死,他怎能忍心?一时间,这庄希不由有些怨恨秦业,那不过是个捡来的养女,遇到宁国府这样的人家,为何不答应!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想到这里,庄希似乎有了秦业肯定答应过的自信,终于抬脚迈下了车,一步步向着那秦府大门走去,在众人的眼光中,拍响了秦府大门,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说道,“秦兄,这婚事明明是我做的媒,连信物都交换了,你怎可反悔?”话一说出口,庄希就觉得下面顺畅多了,又道,“纵然那贾蓉此时受了伤,可人在这世上活着,靠的便是信义二字,你怎能出尔反尔?” 秦业此时恰恰离得大门不远,听到几十年的老友颠倒是非,只觉得所交非人,气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口,吐不出咽不下,憋了一会儿,身子晃了两下,便没了知觉,整个人僵硬的向前趴去。秦钟恰在旁边,瞧着他爹要跌倒,哪里顾得上别的,当即便扑了上去,硬生生地垫在了下面,还扯着嗓子喊,“爹,爹,你怎么了!” 秦业脸色青紫,嘴唇发白,已经昏迷,秦钟除了磕碰了些地方,却无大碍,只是脸色难看得紧,秦一忙指挥着人将秦业抬回了房间,并又从后门去请大夫。 这厢刚安顿好,摘星便匆匆赶回,说人已经到了。秦钟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道,“让他们动手,下手重点。” 却说门外庄希越说越顺,竟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起来,什么背信弃义,什么见钱眼开,什么出尔反尔,再加上那婆子时不时嚎上一嗓子,周边围得人却是越来越多,一个个边看猴戏,边对着秦府大门指指点点。 戴榕带着人马从远处赶来,先瞧见了停在胡同口的马车,又瞧见了里面不少探头探脑的人,冷笑道,“车砸了,马杀了,人揍一顿带走,该怎么说,不用我说吧!” 那身后的十几名大汉当即点头,便纷纷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了马夫,从马车里揪出了赖升,冲着他肚子便捅了几拳,动作利索的杀了马,砸了车,又分开人群,去捉其他人。这赖升平日里过得也是富贵日子,这下被人打的厉害,当即喊道,“我们是宁国府贾家的人,你哪个衙门的,竟敢砸我们家的车!” “呸!”那边大汉啪的扇了他一巴掌,啐道,“打的就是你这冒牌货,国公府何等人家,订了亲怎能谁都不知?前几日宁国府还要了十几位小姐的八字去合呢,难不成是贾珍贾老爷闲着没事,涮着同僚玩呢!” 赖升被噎得张口结舌,那身嚣张气焰顿时落了下去,他自然不能说贾珍逗人玩呢,只得闭了嘴,瞧着连他带内一共七个贾家人外加一个庄希跟蚂蚱似得被连成了串绑在一起,系在马后面,跌跌撞撞地回了步兵衙门。 贾家一个月内第二次有人被捉回了步兵衙门,一时间,流言又起。 ------------ 20急攻心秦业中风思父姐秦钟谋划 戴榕心中也着实恼恨,他刚刚跟秦钟下了保证,这贾家上来就打了他的脸。那小孩逗着好玩,可若是发起脾气来,怕也是不好哄。想到这里,也不假托他人之手,直接带着手下将这八个人扔到了步兵衙门的大牢里,那牢头瞧着,问道,“这是犯了何罪?” “呸!一群骗子!”戴榕手下一个汉子说道,“谎称是宁国府的人,上门去骗人家闺女呢!被发现了,告了官。” 戴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挑着眼道,“怎的,爷不能往你这里放个人?” 若说起来,戴榕虽然不受父母宠爱,也颇受直管上司忌讳,但他偏偏在这步兵衙门极吃得开,一般人却是没人敢拂了他的意。这一方面是因为他阴晴不定,手段狠毒,另一方面,却是有人传说他有个大靠山。 这牢头不过是个没品级的差吏,怎敢去惹他?当即点头哈腰陪笑道,“怎能!却不知道戴大人您想把这几人安排到哪间房?”他抬头,瞧见戴榕那双吊梢眼正冷冷地看着他,慌忙又道,“就最里面那间吧!” 里面的那间却是水牢,此时虽是近六月,但那水却是底下暗河里引来的,即便是酷暑之日,也是冰凉沁骨,一般人扔进去,两天都受不了,戴榕点点头,又道,“一人三十鞭子,打完后扔进去。”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来领他们,捡着明日正午人多时候放了。” 众人自是答应不迭。 却说贾珍听了马道婆的话,对秦可卿更是势在必得。为了保险起见,还跟隔壁府的王夫人商量一番,利用王子腾在军中的关系,哄住了庄希为他们说话,想着有这老友在,又有国公府的名头,秦家小门小户怎会不就范? 边想着,贾珍便乐哉乐哉的向着贾蓉房中走去,虽然他平日里看不上这儿子,但独苗就是独苗,老子打的,别人却碰不得,想着他这几日遭罪,也忍不住瞧瞧去。 没想到走到一半,引路的小厮便指着园子里说,“老爷,那有个人立着呢!” 贾珍抬头,瞧着那人不过穿了件紫红色长袍,靠在一棵老梅树上,不知在看什么?那身形,不是贾蔷又是哪个?贾珍这才发现,自从贾蓉出事,自己竟然没再找个这孩子,这怕是孤单了百美夜行全文阅读。 边想着,贾珍脚下便换了方向,向着贾蔷走去。果然,那人此时倚在树上,两眼放空,不知在伤感什么呢!贾蔷本就有八分颜色,此时此景又添了两份惆怅,合起来便是个十成十的忧愁美人,贾珍那颗心立时便动了。 捏着贾蔷的手,贾珍哄道,“大日头的,怎的跑到园子里晒着,也不怕头晕。” “叔叔却还记得蔷儿。”贾蔷语气中颇多怨怼。 那贾珍听了又酥了三分,当即道,“我怎会不挂念你,不过是这几日你兄弟被人绑架,伤了身体,才忙碌了些。你这小东西,平日里,我哪样不是先想着你!” 贾蔷听了脸色缓和了些,那贾珍想着有了秦可卿,贾蓉的病情怕是没什么大碍,这心不禁痒了起来,揽了贾蔷的肩膀,假惺惺关心道,“这太阳却是太大,叔叔送你回屋。” 那贾蔷怎不知贾珍的意思,也不说话,只是回捏了贾珍的手,便顺着他的力道一起走了。 这一荒唐,便到了太阳落山。赖升被当做骗子带到了步兵衙门的事早已传了回来,可听着屋子里两位爷那声音,想是正在兴头上,平日里贾珍性格善变,竟是谁也不敢上前敲开门。 待到贾珍心满意足叫了水,这边才有人悄悄跟了进去,将赖升的事情说了。那贾珍当即变了脸色,这秦家竟有如此胆子,连宁国府的面子也不给!当即哼道,“先拿了我的帖子到步兵衙门将人赎回来,秦家的事自有他们好看。” 贾珍记恨秦家,秦钟更加记恨贾家。 此时秦业已经醒了,却只是歪在那里,一半身子竟是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只有两个眼珠子转着,盯着守在一旁的一儿一女,包含着无尽的愧疚,流下两行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床上。 两人哪里不知道,秦业这是怕不能将两人教养长大,心中有再多的话语,此时也不适合多说。秦钟仗着年纪小,滚在秦业身边,握着他的手道,“爹爹,你别吓我,爹爹,你肯定会好的。钟儿和姐姐都离不得您,钟儿以后再也不调皮捣乱了。” 秦业显然是听得到,想要点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秦钟瞧着不忍,只能紧紧拿着他爹的手,守在床边不肯放。 说着,那边秦一却带着位大夫进了门,秦可卿避入内室,秦钟慌忙让开地方,那大夫在秦业左右两只手上都诊了脉,又看了看,动了动秦业身上的几个地方,随后跟着秦钟到了外屋,方道,“这是怒极攻心,中风之象。” “有无大碍?”秦钟慌忙问。 “暂时无性命之忧,”那大夫道,“却是秦老爷岁数大了,即便有效,却也不能恢复到没犯病的样子。怕是总有些不方便。” 秦钟其实早有预感,只能不能肯定,此时听了,知道即便是在后世,中风后的恢复也是个长久的过程,又细细问了,方才请大夫开了方子,让人抓了药熬上,亲自喂了秦业喝下去,陪着秦业睡着,方才出了屋子。 摘星此时早已红了一双眼,抽噎地问,“大爷,我们该怎么办?” 秦钟此时却愈发安静,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那落下的夕阳,道,“都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却不信,我若敢拼了这条性命,还拉不下宁国府。” 说着,竟起身去了秦业的书房,只让摘星守在外面,谁也不准进。 是夜,秦府的书房点了一夜的灯,秦可卿在床边守了一夜的爹,贾蔷酣睡入眠,贾蓉在想自己的以前、以后,宁国府的仆人拿着贾珍的帖子被推拒了三次,贾珍不知为何,有些微妙的担心。 ------------ 21可卿避难端王府秦钟独跪午门前 贾珍心中有事,自然睡不安稳三国之云动乾坤。 第二日一早,贾珍又派了小厮拿着帖子去了步兵衙门,这次却还提了王子腾的名头,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这次领人却十分痛快,只是赖升几个先是被打了一顿,又抽了三十鞭子,又被仍在冰凉的水中足足泡了一夜,此时各个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似是都不大好。 那小厮显然没想到,有人竟真的敢对宁国府的人下手,却连车子带的也不够,又着人租了马车,将人安顿好已是正午时间,昨日之事原本不少人就瞧见,还曾传言这宁国府八成是招了煞,否则怎会接二连三出事?如今瞧着昨日还说是骗子的人今日就被接了出来,难免不在旁边指指点点,那小厮瞧着不好,慌忙赶了车,将几个人拉了回去。一番请医施药自不用说。 这厢宁国府的人一被提出,那边却早有戴榕的人告知了秦钟。他此时刚刚在书房里呆了一夜,熬得小脸尖瘦,眼眶发青,只是与平日里嬉闹的样子比起来,似是长大了不少,纵然依旧是个十岁的小人,整个人却透着一股镇定,越发像秦业了。 听了那人的话,秦钟表情淡然,只是点了点头。倒是李氏那边,不知从何处听得了昨日那番热闹,竟是水灏带了礼物前来探望。水灏何等身份,又受着伤,秦钟纵然心中难受,也只得强忍着心情招待。 即便没有伤着,这事也值不当水灏亲自前来,只是水灏听他娘说了昨日秦府门前的混乱,却总有些想起那日那个睡在他怀里的小孩,还想到秦钟在自家马场里装哭的情形,不知道遇到了这种事,这孩子是否会哭鼻子。 想着了,便有些放不下心,心道自己总归是欠他一条命,便说服了李氏,硬起了床。因是受伤,水灏坐的却是马车,到了秦府所在的胡同,水灏掀开帘子向外开,便瞧见了秦府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孩子,不是秦钟是哪个? 只是他却是越发瘦小,整个人单薄的像把剑,有股别与从前的锋利,水灏不自觉的,皱了眉头。待到秦钟候着水灏下了车,一路带着他看了秦业,在与他在花厅坐下,水灏才开口问道,“你却要怎么办?” 秦钟抬头反问,“四公子有何指教?” “看你要快还是要慢。”水灏却是一番真心,那日之事他专门问了李胜,知道自己袭击在前,秦钟救他回开元寺并报信在后,自己拖累两人掉下断崖在前,秦钟救命在后,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秦钟受欺负,但也不能看着秦钟为了一时之忿丢了性命。隐约着,他觉得有些不希望秦钟出意外。 “何解?”秦钟眼睛看向他,显然在等待他的办法。 “慢则徐徐图之,如今宁国府烈火油烹,但贾敬修道,贾珍好色,贾蓉却也是个付不起的阿斗,只等得他势衰的那一日,加以动作即可。”水灏抿了口茶,接着说,“快则收集其罪证,适时放出即可。” 这两样虽是办法,但前者耗时太久,后者难以操控,秦钟摇头道,“却都太慢。” “你要做什么?”水灏突然有了丝担心,这秦钟要干件很危险的事,“你别忘了,如今秦家等着你支撑门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何苦……” “人欺到头上,爹爹中风,姐姐卑弱,如我不强,难不成要等着爹爹被气死,姐姐被抢走独自守着家门支撑所谓的门户吗?”秦钟双眼平视水灏,这双眼睛却不是月余前,在端王府所见时少年人的狡黠与灵动,而是平静如湖水。 水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若是势强,秦家凭着有个端王府的公子做表侄,宁国府也不敢欺负上门,只是他势弱,如今虽靠着那次办的差事,在父亲面前有了丝印象,却终究太过薄弱,此时的秦钟,和当年娘不在府中,独自生存的自己有何不同?一时间,不甘冲入肺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秦钟将他的样子尽收眼底,想着这人终究有些良心,此时也不怕与宁荣两府结仇,前来看他,当即安慰道,“四公子不用担心,我总要保下命伺候爹爹,为姐姐送嫁的特工狼王。”又瞧着他实在是想帮忙,思虑了一下,便道,“你若有心,可让表姐接了姐姐去端王府小住几日,别让姐姐受惊。” 水灏只恨自己无能,却说不出为何情绪变动如此之大,只道,“这却不用跟娘禀告,让你姐姐收拾,我这就带着她回端王府,就说带她陪娘住几日。” 秦钟点了头,吩咐了摘星去通知如佳、如慧收拾东西,自己又去劝了秦可卿,又一时想着端王府怕也不安全,便让人去了郊外的庄子上,接了望月回来,陪着秦可卿一起去了端王府。 这边送走姐姐,看了仍在昏睡中的爹爹,秦钟方才进了书房。秦业不过是个五品官,家里连主带仆一共不过二十七人,其中,主子三人,丫鬟六人,婆子五人,小厮与老仆共计十三人。 秦钟捡了两人,一人给了一封信,让其中一人将信送到了开元寺主持那里,他与爹爹是多年好友,而且听爹爹说主持未出家之时,却也是大家子弟,否则不会有家族专门为出家的子弟建造一座寺庙。 而另一封信,则送给了左副都御史张骁,此人最是刚正不阿,京中不知多少勋贵被其参奏过。只不过张骁的母亲是静瑄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他又是独子,所以背靠大山无人敢惹。 做完此事,秦钟又将秦一和摘星招来,将秦业托付给秦一,又将秘密嘱咐了摘星一番,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又是一夜灯未熄,第二日丑时,秦钟便让人替他梳洗,也不带摘星,只带了平日里在秦业书房中伺候笔墨的一个小厮,名唤招儿的,踏着黑赶着马车出了门。 京中实行三日一朝会的制度,京中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丑时便得起床,于寅时之前穿过大半个京城从午门进入乾清宫中,等待皇帝召见。而今日却有不同,因着前几日天降雷灾之事,皇帝降下了罪己诏,认为自己不够勤勉,触怒了上天,所以定了一月一大朝会的制度,凡京城从五品以上官员,每月月底均需参加大朝会。 今日,便是大朝会第一次。所以,不到寅时,午门前便已热闹如市场。 只是,今日午门注定有些不平静,一个看样子不过十岁的孩子跪在午门前十步远处,这孩子穿了一身蓝色夏衫,模样长得极好,只是脸上泛着青白,怕是许久未好好歇息。这孩子也不说话,只是跪在那里,一双眼睛平淡着看着眼前官员的马车一辆一辆从他面前走过。 一众官员心中有了疑问: 告御状?这手上没拿状子,看着神色也不像苦大仇深的,何况告御状者,是要先挨上三十下的杀威棒,这小身板,怕是挨完打也没气了,如何能告御状? 其他的?谁又敢无缘无故跑到午门来跪着,虽然离着还有十丈远,但这可是朝会的必经之路,又是如此时辰,一时间,经过的人多数都朝着秦钟看来,进了乾清宫后,又有人聚在一起小声谈论。 都说人多力量大,男人爱八卦。这话放在一众京官身上并不突兀,说着说着,便有人想起了门外跪着的孩子是谁?老好人秦业的独子,那个药罐子宝贝疙瘩秦钟呗! 一时间,昨日秦家门口发生的事又被众人提起,也不知是不是每个京官家中都有个百事通,昨日在胡同里的事情,竟有不少人知之甚详,有的甚至连庄希的话都能摇头晃脑的学上几句。 殿外闹纷纷,却唯有一人站不住,便是工部员外郎、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他恰恰是从五品,第一次借着朝会觐见天颜,本就来得早,看到秦钟时也心中也思量了一番,如今听了同僚议论,才知宁国府竟做出了如此事,外面那孩子竟是上次自己赞过颇有风骨的秦钟。 他没看错人,只是此时此地,宁荣两府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却窘迫万分。此时,恰好王子腾进来,他人缘一向颇好,殿外顿时一片寒暄声,贾政心中着急,却也不好此时上前打扰。直到朝会快开始,王子腾才有空转到他这边,只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 22大朝会两派暗斗乾清宫秦钟觐见 不多时,朝会的时辰便到了。一经宣召,殿外大臣们忙站好队伍,三品以上,按序步入养心殿,三品以下,则在殿外听旨。 二十日那日,皇帝亲眼看着雷击勤政殿的景象,受了惊吓,身子一直时好时坏,所以定了太子和端王两人辅助监国。这两人平日里政见不合,两人背后所属派系也不相同,太子的亲娘,已故的皇后娘娘是英国公陶冉的嫡长女,代表了勋贵家族,而端王爷的外家则是曾经的太傅傅勉,代表了仕宦家族。 皇帝恋旧,对于勋贵多加优抚,太子一直占据上风,而此次端王竟在监国之事上插了一脚,这着实让太子心生警惕,是否做得太过,父皇开始对他有所忌惮。两人在朝堂上分站左右两排大臣之首,太子为长为尊占据左手,端王在右手。 开始时议的不过是京中赈灾之事,户部在太子的掌握之下,端王自知己之短,一直在避让将血。只是议完了赈灾之事,工部尚书杜昇却提起了皇宫内勤政殿修缮之事,说是图纸已然画好,只等施工。稳坐钓鱼台的端王此时插嘴,“我记得仿佛是工部营缮郎中秦业负责此事?” 一时间,殿内大静。 勾心斗角一辈子的京官们立时在心中盘算端王的意思,那秦业如今病在了家里,他儿子秦钟正跪在午门外,难不成这是端王准备对勋贵的一次反击?听说这秦业的表妹是端王的侧妃,难不成这是端王一手策划的? 众人心中千丝万缕,面上面色各不相同,中立派如坐云端,目不斜视,摆明了跟此事无关,勋贵派则警铃大响,侧耳倾听端王的下句话,准备立时反驳,而仕宦派则面无表情,心中奔腾,将秦业一事想了又想,从秦业兢兢业业一生,到秦钟不过稚子,从宁国府的糜烂旧事,到贾蓉因贪女色被绑,口未张开,心中已万言。 那工部尚书杜昇却也是个妙人儿,当即回道,“却是,只是秦业生病在家,他那儿子秦钟却是在午门外跪着呢!”这事儿就硬生生被如此捅开了。 端王听了,却颇感兴趣,问道,“哦?他那儿子来午门做什么?难不成要替他老子上朝吗?” 杜昇却道,“回端王爷,臣倒是的确下车问了问,说是圣上勤勉,设立大朝会,他爹却因与人龌蹉突发中风偏瘫在家,不能为圣上效力,心中愧疚,嘱托他来午门前跪着,也算替他朝见圣上。” 此一时,原本在龙椅上眯着演的皇帝终是开了口,“果真如此说?” 那杜昇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实诚样,当即说道,“一句未差。” 皇帝点头,道,“却是个有心人。” 那边端王立时说道,“既如此,父皇不如宣他进殿来朝见,让其见了龙颜,也好回去跟他父亲交代,了了那秦业的愿望。” 天底下却是没有不喜欢歌功颂德的皇帝,尤其是这皇帝上了年纪,刚刚被雷劈过,对自己正是有些怀疑的时候,秦业的这番话,可理解为忠于职守,也可理解为他对皇帝的一片忠心,皇帝怎会不高兴,当即便允了。 秦钟在午门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此时虽已入夏,但凌晨的石板却也沁凉透骨,等听了宣召,被招儿扶着站了起来,秦钟的膝盖已经没了感觉,只得匆匆活动几下,一瘸一拐地跟着进了宫。 即便后世在电视中看惯了朝会时人山人海的情形,但真的看见乾清宫前密密麻麻站在的官员们,秦钟仍是有些紧张,如果不是宁国府,他爹恐怕也是在殿外站立之人中的一员,而现在,他爹躺在床上,这辈子不知道是否能站起来。 想到这里,秦钟心中怒气支撑着他整个人振奋起来,五指握紧,低着头,跟着那宦官一步步走进大殿。到了门口,宦官止步,只是通禀道,“工部营缮郎中秦业之子秦钟觐见。”秦钟迈过殿中大门处膝盖高的门槛,立时跪在了地上,响响的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子秦钟叩见圣上。” 那边皇帝瞧见他人小小一个,在遥远的殿门处,根本看不见样貌,便道,“近些答话。” 秦钟应了,低着头,目无斜视,向前走到殿中处,方才停了下来,皇帝又道,“抬起头来,说说你爹交代你的话。” 秦钟当即抬头,只是不敢直视,眼睛依旧看着下方地砖处,道,“父亲因中风偏瘫在家,想着今日大朝会,却无法觐见天颜,日后却也未必能为陛下效力,心中哀伤,命臣子今日拿着由他亲笔所书的勤政殿雷劈情由并房屋、宫殿避雷之法跪于午门之外,也算了了心愿。” 听到情由书和避雷之法几个字,皇帝的眼神不经意的亮了一下,道,“避雷之法?你爹的意思是,这勤政殿和京城遭雷劈并非天降警示,而是因为建筑方法不对?” 皇帝果然心思细腻,一句便点中了要害,秦钟答道,“此是自然,打雷本就与刮风、下雨一样,乃是自然之象,只是我们想到了用雨伞遮雨,用衣服蓑衣避风的办法,却没有找到防御雷击的办法罢了,怎会是天降警示?”说罢,秦钟再次拜下,道,“以往种种,臣子未见,可臣子所见十年,京中无饿殍、无冻死之人,陛下仁政,万民皆知风流仕途最新章节。” 从秦钟进殿不过些许时间,事情进展却出乎太子、端王两派预料。秦钟未有怨怼,更未有对宁国府的控诉,反而抓住皇帝因京城雷灾下罪己诏的一事,为皇帝找了个无比好的借口。 罪己诏是什么东西?是帝王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的圣旨,通俗点说,就是检讨书,一般行文上来便是“朕德不类”,虽情节有情节有轻重不同,但也代表了国家在这个皇帝的治理下,出现了偏差。下了罪己诏,虽会笼络人心,但自古以来却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想那帝王都是高高在上之人,平常人且不愿认错,何况帝王? 众人一时心中各有思量,打量秦钟的眼光也与早上有了不同,这一招的确不同,若是秦钟上殿来便哭诉,以陛下往日优抚勋贵的做法,怕是秦钟还要受到刮落,而献上这避雷之法,替陛下解了心愁,陛下高兴之下,万事皆有可能了!只是,这究竟真的是秦业的意思,还是端王设下的棋?倒是无人想到秦钟身上来。 那皇帝果然脸色大悦,道,“呈上来。” 便有一宦官将秦钟手上的折子呈了上去,皇帝打开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笔好字,秦业练得是颜体,虽没有学得十分骨肉,也有了八分神韵,这笔字看着便已赏心悦目,秦钟自幼按着他爹的字描红,临摹的自然像,只是他双臂受伤,却是费了不少力气。 折子上尽书雷击一事的情由,并列出如何避免雷击的办法,皇帝一条条看下去,从二十日起那些抑郁于胸的闷气竟是一扫而光,有了这份折子,怕是无人可说他德行有亏,遭致上天降下惩罚。不过是如同暴雨、洪水、雪灾一般的天灾而已。 兴奋过了,皇帝便想到了秦钟的来意。杜昇一前便说了,秦业是因与人发生龌蹉事而中风偏瘫,这秦钟也算是聪明,没有直接哭诉,而是拿出了这份折子,这东西他很喜欢,自然也要给秦钟一个恩典,便道,“如若为真,却是大善!” 秦钟不吭不卑,道,“如今已近夏日,正是雷雨多下的季节,臣子愿为圣上演示。” 皇帝却不疑秦钟敢骗他,秦家还没这个胆子,心中安定,这才道,“却是可惜了,若是未有中风,朕倒是想见见这秦业,却是个人才,竟能想出如此法子。” 此话一出,站在殿内的王子腾便心道不好,皇帝这是给秦钟诉说的机会呢!果然,秦钟顿时一双眼睛便红了,哽咽道,“爹爹一片忠心,本想于今日朝会呈于圣上,只是昨日竟有宁国府管家赖升,宗人府经历庄希提亲不成,竟谎称我姐姐早已许配宁国府贾蓉,还污蔑爹爹背信弃义,爹爹一气之下才中的风。” “圣上,我们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是仕宦之家,姐姐也是如珠如宝的被疼爱长大,臣子不明白,宁国府的贾蓉病的快要死了,为何要拿我姐姐来冲喜?就算是污人名声,强夺豪取一般也在所不惜。难不成贾家少爷的命是命,我家爹爹,我家姐姐的命便是如草芥一般嘛?” 如此话语,却是戳人心肺。那秦钟又是小小一个人,瘦弱单薄的让人可怜,一张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无奈与绝望,此时倒不似刚刚那个在圣上面前应对自如的孩子,却是显露出孩子的本性。 太子这边却是听得心惊,这宁国府连着荣国府,贾家又与王家、史家、薛家相连,确实勋贵中的中坚力量。若是真是让端王的手段得了逞,自己怕又是要后退一步了。何况,刚才这孩子解了皇帝的心结,自己这监国的差事恐怕也没多久了,不经意间,抚着衣袖的右手小指便微微动了动。 那边却早有人注意,立时有人站出喝道,“大胆秦钟,你可知以民告官是何等罪名?且你无凭无据,只凭一张嘴,怎敢随意诬告?” ------------ 23释嫌疑秦钟动手推责任贾珍埋怨 秦钟来时便知这一番争辩少不得,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即道,“大人怎知我无凭无据,大人怎知我是诬告,大人怕是在心里认定了我是错的,才会口出此言吧!” 秦钟却是一张利嘴,“那宁国府的下人和庄希昨日在我们家门口颠倒是非,看到的人不知多少,却恰恰被步兵衙门经过的人听到了,还下了大牢,今日一早,宁国府的人拿着帖子,在步兵衙门放的人,又不知多少人看去。如果大人不信,却可去步兵衙门询问,是否有此事。至于民告官,臣子的确是白身,情愿接受惩处。” 那人名为鲁芒,为户部侍郎,平日里就是个鲁莽性子,跟他那名字颇为相合,但私下却是个极为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户部为官。 此时他被秦钟说得哑口无言,却并不退缩,反而转头拜向皇帝,道,“陛下圣明,如今雷灾已经过去八日,这秦家若是真知道这避雷之法,为何秦家不早早奉上,反而等了出了事才呈上?秦家实乃欺君之罪。” 这却是个两难之问,你有却不上交,你欺君,你没有为了告状而编造,也是你欺君。这鲁芒这一问却是锋芒毕露,暗含杀机,若是答得有丝毫偏差,便会赔上整个秦家。一时间,殿上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秦钟身上。 那个小小的人,依旧站得笔直,只见他面色如常,向着皇帝跪下,道,“臣子可以回答这位大人,只是却有些冒犯,请陛下允许。” 皇帝好戏正看在兴头上,这献的时间之巧他哪里会不知道,也想听听秦钟的回答,便道,“准。” 却不想一声准字刚刚发出,那本来还跪在地上的小人竟猛然跃起,向着站在他右手旁的鲁芒抓去,鲁芒不过是个文官,又是胖子,哪里有秦钟人小灵活,何况秦钟知道他为宁国府出头,心中不知有多恨他,手中还加了三分力,那鲁莽连躲都没时间,便听啪的一声,秦钟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右脸上。 顿时,整个朝堂寂静无声,谁都没想到,秦钟的冒犯,竟然是当朝掌掴朝廷命官。就连端王,也拿不准,这秦钟是不是疯了,他怎敢呢?倒是不少中立武将两眼冒光,这身手,这速度,再看看鲁莽肿胀的右脸,这力气,是个好坯子啊! 冷了足有两个呼吸时间,殿上的人才回过神来,太子大喝,“秦钟大胆!”那鲁莽当即便想回手,却不想秦钟呱嗒一声,又朝着皇帝跪了下来,道,“大人要的答案,臣子给过了。” 能到站在乾清宫内的,能有几个庸才,当即便有人回过味来。谁都知道被扇巴掌自然要打回去,可没人知道秦钟要扇鲁芒,自然没人会提醒他。那么,当京中未发生雷灾的时候,秦家怎会知道要去找这避雷之法傲世玄神全文阅读。 这种话用嘴巴说出来,却是大为不妥,你不知道不是你不干活的理由,但用这个例子,却是高明多了。 这秦钟,年纪虽小,却是有胆有谋。 这是太子和端王共同得出的结论。 此时,去没有再辩下去的需要,太子虽丢了脸面,但也怕再说下去,皇帝对宁国府印象大减,而端王却觉得秦钟胆子太大,怕他做得过了,将刚刚那些好印象都磨光了。两人竟是心照不宣,抑制了手下人再出头。 皇帝高高在上,冷眼看着端王拱火,太子接招,你来我往半天戏,怎会不知道太子和端王打的什么心思? 只是这秦钟,他微微瞧了一眼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孩子,这孩子却有几分意思,聪敏且胆大,却可一用,何况还有刚刚那份帖子。 想到此,便听他道,“既然步兵衙门已经捉了人,怎能不审便放?是谁放的,查明罢用。将人再拘回来,”皇帝眼睛轻轻往下扫了扫,便道,“既已是步兵衙门接了,便由子腾来审吧!杜昇监审此案,报与朕知。你那小子,叫秦钟吧,且跟朕来,讲讲那避雷之法。” 皇帝站起,抬脚便下了龙椅,朝着后殿走去,秦钟愣了一下,他本已经做好了被打个半死的准备,却未想到圣上竟然避过了这一段,那杜昇却道,“还不速速跟上!” 秦钟才如梦初醒,慌忙抬脚追了上去。 一时间,朝会中众人散去,太子与端王走在一起,太子脸色晦暗,哼道,“三弟却是好手段,不知从哪里巴拉出这个妙人。” 端王恭敬回道,“却是多谢宁国府,我竟不知秦家还有如此妙人。” 却说王子腾,一下朝便匆匆朝着殿外走去,他刚被指为主审,却怕是再没机会私见贾家中人,却又怕那宁国府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势大再做出什么不可补救的事,催着车夫赶快回了家,写了封信,又叫人秘密送到了王夫人处。 那王夫人收到信瞧了,只觉得眼前一黑,祸从天降。她本以为无人知晓秦可卿身世,一个国公府第的长子求娶一个五品官的养女,还不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只没想到,宁国府竟能将事情办成这样!勋贵人家,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坏人名声,还被告到了御前,这若是一个处理不慎,连荣国府也会遭牵连。 想到这里,王夫人立时吩咐周瑞家的套了车,去了宁国府。此时宁国府贾珍却不在,听是带着贾蔷出门看戏去了,此事紧急,王夫人哪里有时间磨蹭,忙吩咐了宁国府的下人,去将贾珍赶紧找回来。她呆着无聊,便去了后院,瞧那贾蓉。 贾蓉本就被幺娘打了几十柴火棍,又被幺娘丈夫砍了几下,到底是伤了根本,纵是已经在床上休养了几日,一张脸仍煞白,说话带着虚。王夫人本就心急火燎,此时又瞧着贾蓉病成这样,贾珍还带着侄子出门玩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自己的气,找了这个盟友,还是该心疼贾蓉,摊上了这种父亲。 安慰一番,又交代丫鬟们好好伺候,那贾蓉瞧着来关心自己的,竟是隔着房的叔奶奶,心中伤感,难免有些抑郁,王夫人待要再劝,却听得周瑞家的来报,“珍老爷回府,跟步兵衙门来拿赖升的人撞在一起了,如今晕在了门前!” 王夫人又立时向着大门前赶,却正瞧着几个小厮抬着贾珍往里走,贾蔷在一旁扇着扇子。便问,“这又是怎么了?” 那边贾蔷答道,“回叔奶奶,却是听着圣上下了旨,捉了赖升几个,叔叔一下子厥了过去。” 王夫人无奈,又让人赶快将贾珍抬进了房,掐人中的掐人中,敷冰块的敷冰块,折腾了一刻钟,那贾珍才悠悠转醒,瞧着王夫人,张口便道,“你出的这破主意。” ------------ 24揣帝心太子出手算新账戴榕上门 却不说宁国府乱糟糟一团事,只说秦钟跟着皇帝的脚步进了后殿。 纵然小时候跟着父母去过故宫,那时的记忆里只觉得冷冰冰的,还想皇帝住在这里,夜里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此时看着,却觉得有人住果然要有人气些,这些雕梁画栋却也鲜活起来。 皇帝坐了软榻,秦钟当即跪在了地毯上。 只是皇帝屏退了所有人,并没有说话,反而翻阅起早就放在桌上的折子,一时间,只听得殿内哗啦啦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秦钟也不敢抬头看,只是低着头,等着皇帝的吩咐。 这一跪,便到了午膳时间,皇帝这才伸了伸懒腰,下了榻,仿若刚发现似得,瞧见秦钟规规矩矩的依旧跪着,便道,“赏他两盘菜,给他爹尝尝。”说罢,竟离开了。 秦钟懵懵懂懂,直到一个老太监将装了菜的盒子拿给他,带他往宫外走,秦钟这才想到,这就结束了,皇帝什么也没说啊! 但不得不说的是,皇帝什么也没说,却比说了什么更让人可疑。 端王和太子都在宫中有人,只知道秦钟和皇帝在一个房间里呆了整整两个时辰,秦钟临走时,带着皇帝赐给他爹的御膳,所有人的脑袋都动了起来,皇帝跟秦钟聊了什么?皇帝如此恩待秦钟,是不是代表着对勋贵的不满,甚至,这是一种倾向于端王的征兆? 勋贵家族自然心中忧虑起来,连带着,刚刚被鲁芒丢了脸,他们的代表人物太子爷也忧虑起来。秦家状告宁国府一案顿时成了京城人关注的焦点,并且,这主审和监审也耐人寻味,按例审案应当避亲,可王子腾是勋贵的新一代领军人物,亦是贾家的姻亲,而那杜昇却是仕宦势力的中坚力量,他还当了秦业整整三十年上司。 这一场小小的官司,似乎在不注意之间,竟成了勋贵和仕宦两股势力的交锋点,太子和端王第一次如此明明白白的在一个台面上正面较量。 隐藏在后面的是谁,两人都清楚,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晚,宁国府便来了个不速之客,贾珍战战兢兢的将人带到了书房,那人留下个布包,只得了两句话,一是咬死秦可卿与贾蓉有婚约,二是官司不能输。 待人走后,贾珍独自一人关在书房中,打开那布包,仔细看了看,却是面露狂喜之色,竟哈哈大笑出声争雄全文阅读。 而秦钟出了宫门,从凌晨便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直在宫中又跪了两个时辰,此时两条腿只觉得麻痛难当,还是招儿眼尖,瞧见他出来,慌忙迎了上去,接过了食盒,又搀着他,才上了马车。 回了府,秦钟便睡了下,不多时,那戴榕便先上了门。秦一说大爷正在睡着呢,戴榕也不避讳,按着上次记得那道,径直去了秦钟房间。这次却没瞧到秦钟撅着屁股的傻样,果然睡得正熟呢! 戴榕来时其实是带着气的,秦钟答应他把避雷之法给他,却没想到,转眼就卖给了皇帝,他却是白办了事。这等吃亏的买卖戴榕还未做过,这次来便是教训秦钟顺便收利息的。 只是瞧了秦钟脸色青白,一张脸瘦的只剩个骨头撑着,一时间倒也有些心软。他伸了手半天,终究没有掐下去,只能坐在旁边等着那孩子自己睡醒。 所以秦钟醒来时,便瞧见黑着脸的戴大人正坐在他床边瞧着他。 秦钟只觉得自己定是做了噩梦,赶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那人竟还在,戴榕此时也不客气,一只手捏着他鼻子,一只手捂了他嘴巴,哼道,“你却是做了亏心事,连见都不敢见我?” 秦钟憋得不行,赶忙晃起了脑袋,好容易才喘上气,捂着被子,躲在床脚哼道,“什么亏心事?”又想到戴榕上次调戏他,又道,“戴大人不是真看上小子了吧,坐床边探病这事真不适合您,容易做噩梦的。” 戴榕好歹也是个汉子,被人说喜欢个男人都不算的小男孩,他哪里愿意,当即不屑道,“你那身板也经得住?” 秦钟不客气回道,“原来戴大人真好这口,竟只看看也知道合适与否!”脸上却做出不可侵犯的样子,“小子却是不好的,还是请戴大人另找他人,莫在我这里耗费时间了。” 那戴榕被秦钟呕的不行,当即不跟他打嘴仗,只是身子一动,手一抓,秦钟也不知怎的,就被他捏到了手里,半搂在怀中,戴榕腾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却真是没啥肉,这才道,“别跟我换话题,只问你,我那避雷之法,你给了皇帝?” 秦钟既然敢做,便不怕他问,“却是,你没拦得住宁国府,我只能拿着这法子,找能动得了宁国府的人。” “嗤!”戴榕轻笑,“倒还怪上我了,你以为你赢定了?” “总有几分肯定。”秦钟道。 “却还是不懂人心险恶,”戴榕眼睛微眯,俯身在秦钟耳边说道,“也不知是你运气太差,还是太好,朝堂上给了太子的人一巴掌。如今太子插手了,人已经到了宁国府,谁输谁赢还不定呢!” 秦钟自不会想到,他不过在皇帝身边呆了两个时辰,拿了两盘菜,回来睡了一觉,情势竟发生了如此转变。只是他也不是笨人,当即便想到了太子插手了,端王必定也会跟着出手,一时间,皇帝留他却不说话的原因便找到了。皇帝把他当棋子,挑动两个最后权势的儿子相争,自然不会给他交代——不知者才能表现的最真实。 只是,这是坏事吗? 却也不一定,能让皇帝当棋子,却也是秦钟的一条路。有时候,狐假虎威,也是种势力。 倒是戴榕瞧他沉默着,不肯说话,那张小脸看起来远不如跟他斗嘴时那般生动,心中一软,劝道,“却也不怕,你在皇帝面前得了好,总归不会有事便是了。只是,你若用步兵衙门的人上堂作证,避雷之法没了,你能付给我什么?” 秦钟扒拉着戴榕的手,哼道,“给你条生财的路子呢?” 那戴榕自无不可,只是捏着秦钟的脸,道,“自是要看什么样的路子。” ------------ 25情切切贾珍作态乱糟糟小人登场 秦家与宁国府一案定于六月初三审理。 此案的关键在秦可卿和贾蓉到底有没有婚约,此时订婚多是媒妁之言,婚书又不需到官府报备,到底进行到哪一步,却是很难辨别。关键之人,一个是秦业,另一方则是被关在大牢里的庄希,还有宁国府的主人贾珍。 王子腾倒也公正,为了避嫌,赖升、庄希被分别关进了步兵衙门的不同牢房,宁国府的人来了几趟也未曾进得去门,杜昇更是个妙人,他各找了两个衙役就守在这几人的牢门外。两层看守,相互防的死死的。 而秦钟等了一日,端王府终于有人上了门,来的却不是水灏,而是名留着长须的老书生,只问秦钟可有对策,秦钟附耳交代几句,那人点头,便离开了。 到了那日,步兵衙门大门前便如市集般热闹,自古以来,官员审案便允许百姓观望,尤其是大案要案,看热闹的人更是多。这宁国府与秦家,上次便打了一架,齐刷刷被绑到了步兵衙门,这一次干脆打上了官司。只要一想那是国公府哎,平日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贵人,人便越聚越多。 秦钟歇了几日,胳膊终是好了些,人也精神了,穿了件月白色的夏衫,打扮的利利索索,骑了马去了步兵衙门,门口恰巧遇到宁国府的轿子,秦钟和贾珍各自下马下轿。 这是秦钟第一次正面见贾珍,瞧他面皮白嫩,细眉长目,倒是一副好长相。只是眉间紧皱,眼下发青,嘴角纹路深重,怕是个心思窄小、常年纵欲的人。 那贾珍一副长者模样,颇为爱怜地对着秦钟说道,“钟儿,此事早已定下,却是不能再改,你姐姐将来嫁入贾家,我自会善待于她,何苦到这堂上走一遭?我却是知道一位名医,对于中风最是拿手,不如让他给你爹爹看看?” 秦钟当即眼圈一红,便有两行泪落下,抽噎道,“爹爹当日说,我们小门小户,何德何能做国公府的宗妇,早已推了婚事。贾老爷,我知道贾蓉大爷怕是不好了,可我爹爹中了风,只这一个姐姐可依靠了,您绕了我们,放过我们吧!” 秦家比宁国府势弱,秦钟又长得好,哭得更是让人心怜,当即便有不少观望的闲汉议论纷纷,“果然是宁国府,拿着人家闺女冲喜,却也能说得冠冕堂皇。” 又有人道,“你却不知,白玉为堂金作马,有钱又有势,秦家怎能惹得了,我看还是乖乖把姐姐送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他爹一命黑色交易,总裁只婚不爱!” 这话却是打在脸上一般,贾珍当即扫过眼去,却瞧见围着的闲汉足有五六十人,各个闭着嘴,谁知道哪个说的。气得拂了袖子,也不管秦钟,自己带了人进衙门了。 秦钟这才止了哭,让招儿扶着进了去。 待到开了堂,王子腾为主审,坐在了正上方,杜昇为监审,坐在了左侧。两排衙役两边站,各个手持杀威棒,端的是威武。 此时审案,却是先审原告,后审被告,最后传唤证人上堂作证。 秦业是原告,先上的堂,他是白身,上来便先跪了下来,给审案的两位大人磕了头,那边王子腾循例问了秦钟姓名、状告何人,便道,“你说你姐姐并未许配宁国府贾蓉,可有证据?” 秦钟道,“无媒不成婚,两家没有媒人,没有交换庚帖,更没有立定婚书,自然没有结亲。” 王子腾又问,“可有人为证?” 秦钟答道,“无人为证。” 此话一出,衙门外观望的闲汉们便立时唏嘘起来,这连个证人却也没有,还打什么官司,不是摆明了要输吗?听着外面声音渐大,王子腾咳了一下,待外面静了下来,才着人传宁国府贾珍上堂。贾珍乃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非但见官不拜,衙役们还帮他从后堂搬了张椅子,贾珍跟两位大人行了礼,便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 一时间,秦钟跪着,贾珍坐着,倒是原被告像是倒了个儿。 而贾珍此时脸色却好了些,听得王子腾的问话,便道,“咱们是什么人家,若不是家中无人主内,实是想找个能打理内院的媳妇,又怎会看上一个五品营缮郎中的养女?因秦家也无女主人,当时定亲一事,却是托的秦业的多年好友庄希,让他上门说合的。” 王子腾道,“结果如何?” “那秦业当时十分高兴,但也没一口答应,只说女儿自幼管家,这婚事却也要与她商议一下。”贾珍顿了顿,又道,“这原本是于理不合的事情,这婚事自古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里有跟女儿家商量的,但秦家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而我家又着实想要个有主见的媳妇,这才答应下来。” “过了几日,那庄希便来同我说道,秦业同意了婚事,还送过了秦可卿的八字,那时恰恰发生了雷灾,我耽误了几日,才叫人合了八字,又因为小儿受了重伤,又请了庄希到了秦家,说提前迎娶的事情,哪知秦业竟出尔反尔,反悔了。” 王子腾又问,“在哪里合的八字,批语可在?” “在西福寺,”贾珍说着从袖口中掏出张叠好的红帖,交给了身边的衙役,“这便是当日的批语,小儿与秦家姑娘的八字俱在。” 王子腾看了看,点了点头,又让衙役将这东西先给了杜昇看,又让人拿给了秦钟看,这才问道,“秦钟,贾珍所说可属实?” 秦钟瞧着衙役手中的帖子,上面写着秦可卿和贾蓉的八字,后面的批语无外乎是天作之合之类,唯有一句,消灾旺运,除了身份,怕是更多因为这个才非姐姐不娶吧!看完后,秦钟方道,“有真有假,请了庄希来提亲、爹爹答应考虑是真,但答应亲事、送了八字是假。” 贾珍哼道,“你这孩子,你爹爹若是不答应亲事,我怎会有你姐姐的八字?” 秦钟老实答道,“听说贾蓉因好女色中了仙人跳,被人打得重伤,马道婆说要有合了八字的人为他冲喜才能平安,贾大人连夜送了京中十几个闺中小姐的八字过去,请问贾大人,那些人也都与贾蓉订了亲吗?” 当日贾蓉眼见不行,贾珍心中着急,这事做得大大咧咧,送上八字的人家也都是低品京官或是大家旁支之女,京中却是有不少人知道随身副本闯仙界全文阅读。 贾珍对这事并未放在心中,只是道,“原来你这孩子在气这个,那时只是着急,怕秦氏的八字合不上,才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即便有其他人合上了,娶进来做个贵妾,却是动不了你姐姐的位置!”说罢,贾珍竟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奈之色。 秦钟气的脑门突突跳,那王子腾却道,“既然如此,却情有可原。贾珍,你道两家已结秦晋之好,可有其他证人?” 那贾珍当即道,“却是荣国府二夫人王氏、庄希、庄希之妻张氏皆可作证。” 王子腾先传的王氏与张氏,两人皆为官眷,自不能抛头露面,代替王氏来的是她身边一等得用之人周瑞家的,而代替张氏来的则是个胖乎乎的女子,自称陈氏,两人口供相同,都是说当日秦业同意了婚事,由张氏拿了八字到荣国府交给了王夫人。 王子腾听完,让两人跪在一边,又传,“带庄希。” 不一时,庄希便被人带了上来,先是挨了鞭子,又被下了水牢,这几日又受了牢狱之灾,那庄希原本胖乎乎的脸也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此时他只是待押,依旧是官身,到了堂上,也是行了礼,便站到了一旁。 听着王子腾问他当日定亲之事,庄希一时间却有些恍惚,当日王夫人托他夫人说了此事,他还以为这是件大喜事,高高兴兴去了秦府。谁想到,第二次却是赖升上了门,拿了大儿的前途性命做诱饵,他无奈之下,便卖了秦业。 庄希知道,那秘密送信的衙役有句话说得却对,十个秦家也抵不过一个宁国府,他唯有一条路走到黑,才能过回原来的日子,当即答道,“定了,秦业先是说商议,过了些时间,便让人告诉我,已是答应了,还送了八字过来。” 听了此等胡言乱语,秦钟猛然回头,小脸一皱,冲着他哭道,“庄叔,当年你穷的连媳妇都娶不上,求了我爹爹借了你三百两银子才安的家,如今怎能恩将仇报,满口谎言,你对得起我爹爹吗?!” 庄希活了五六十岁,却被一个小儿把当年的窘迫之事揭了出来,恼羞成怒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道,“你爹爹亲口答应,给了八字,板上钉钉的事,你以为你反悔便有用?”说到这里,他又道,“我庄希自幼熟读圣人之言,哪里容得你这小儿污蔑,你若不信,却是叫你爹爹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何要背信弃义,为何要出尔反尔,他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秦钟瞧着他那副样子,气得心口发疼,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当即哭骂道,“呸!我爹被你气的中风,躺在床上说不了话呢!如何与你对质!” 那边庄希还欲再骂,而贾珍却瞧着秦钟被庄希说得毫无招架之力,觉得时机已到,边用眼神止了他,边摆出一副无奈之色道,“京中谁人不知,庄希与你爹是八拜之交,四十年的交情。钟儿,你瞧,却是连庄希都知道此事,说你错了,你何苦于此?我知道我儿病重,可你也不能因着心疼姐姐,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你日后凭何立于这京城?” 说罢,又对王子腾道,“秦业中风,家中仅有这秦钟一子,不过十岁,却也不是懂事的年纪,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连大人定下的婚事竟也不肯认了。我却有一样证据,却可证明两家已结亲,求大人再问这秦钟一句,他是否真的铁了心要悔婚?我念他年纪小,却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时间,连王子腾带杜昇,还有门外所有的闲汉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秦钟身上,秦钟看看堂上的人,又向着门外看了看,脸色渐渐变得无奈,终是张开了嘴。即便是贾珍,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那证据他并不想用,用了,宁荣二府却是被人握住了把柄,如此却是最好。 却没想到,秦钟竟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26说旧事峰回路转现世报贾珍晕倒 此时距离步兵衙门不远处的云上楼上,皇帝正摇着扇,问道,“哦?竟是这样?” 那地上跪着一人,却是一副闲汉的打扮,说道,“却是,那秦钟既没有证人,他爹爹也不能起来对质,如今却是处处被动,贾珍说了,他有个证据,却是能证明两家早已结亲,要给秦钟一次机会,让他认了这婚事。” 皇帝哼道,“这贾珍也算警醒,竟没立时用那东西,怕是害怕被太子拿住了把柄,日后受节制吧暖儿修仙传全文阅读!”想到此,他又问身边的另一人,“你日日与那秦钟打交道,却说他会怎么办?” 那人一张黑脸,吊眼梢,除了戴榕还能有谁?他答道,“此时证人证据全对他不利,却无法反驳,再拿出拿东西,王子腾怕是要趁机结案了,唯一的办法,一个拖字。秦钟怕是晕了吧!” 那地上的闲汉听了,当即答道,“戴大人真是奇了,那人人都等着秦钟是认了错,将姐姐嫁出去,还是不认错,被判个诬告官员的大罪,他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偏偏他身边带来的那个小厮,惯会来事,此时正抱着他哭着,说他家大爷自幼身体不好,受不了惊吓,唯有西边陈一堂的大夫看得了,如今那边已经乱糟糟的,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戴榕心中安定,暗道这秦钟果然不笨,不枉自己助了他一助。却不想皇帝瞧着他,道,“这却是难得,你惯不愿与人相处,却对着小儿上了两分心思。若是对你弟弟也放上半分心思,你母亲也不必日日来宫中哭诉了。” 听得皇帝提了母亲和戴桐,戴榕因着秦钟而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只是眼前这人虽是他舅舅,却也是当今圣上,那两人又在他心中分量不轻,自不能答得随意。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皇帝瞧了他这样子,也知道这心结并非一日可解,静雅不懂事,连亲生儿子都嫌弃,那戴松和戴桐一父同胞,更是自小排挤戴榕,戴榕小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办差了,再想让他回头,却也难。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还沾着亲,戴松、戴桐是外甥,可戴榕他也是外甥,皇帝只得又换了话题。 却说步兵衙门里,此时正闹哄哄成了一团。 秦钟一个小人,满脸煞白,紧闭双眼就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饶是贾珍都吓了一跳。倒是那庄希跟他家相熟,听到招儿的话,也跟着喊道,“这是旧疾犯了,快找陈一堂的大夫来,他是吃惯了他家的药的。” 按理说,秦钟当堂晕了过去,这案子便可押后再审。可王子腾和杜昇两人,一个怕夜长梦多,一个等秦钟后招,竟谁也没提这事。默契的坐在一旁看衙役们忙活。 不过半个时辰,陈一堂的大夫便到了,那是个不过弱冠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布衣服,长得不过白净,看得却是十分顺眼。这人摸了摸秦钟的脉搏,便从袖口中掏出个盒子来,开了条缝隙,放到秦钟鼻下晃了晃,秦钟当即便满脸通红,不一会儿就醒了来,只是吭哧吭哧的。 王子腾十分体贴,让人搬了凳子,上了茶水,这案子,接着审。问秦钟,“如今证人俱在,被告念你年纪小,又是姻亲,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告?” 秦钟人虽虚弱,却是梗直了脖子,道,“还告。” 王子腾挑了挑眉,心中暗道这孩子与上次所见一样,却有些风骨,只是不识抬举,不辨大局,婚事已经再无更改可能,如此台阶放在面前,却不知变通。想到此,他摇了摇头,便道,“既如此,贾大人,将你的证据呈上来吧!” 贾珍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他原本是想搭着端王府的风,才决定迎娶秦可卿,此女身份隐蔽,端王上位,她便是隐着的公主,端王败了,她便只是五品官的养女,是死是活全看他贾家的态度,谁料事情处处意外,贾蓉出事,非秦可卿冲喜不可,那赖升办事也鲁莽,最终将秦家完全得罪,竟闹到了御前。 如今却是打赢官司最要紧,否则圣上的雷霆震怒,宁国府承受不起。相比来说,若是娶了秦可卿,又上了太子的船,却未必不是条路。 当即,贾珍便从袖口中掏出另一个大红色的帖子,上面用金色的墨写着婚书二字。秦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两个字,贾珍等人以为他魔怔了,谁知道他心里却是笑开了花,拖延了半天,终于看到这东西了。 王子腾从衙役手中接过了那婚书,仔细看了看,又递给一旁的杜昇,道,“你与秦业共事三十年,肯定识得他的字,瞧瞧看玉琢。” 杜昇狐疑地接了过来,却见上面按着规矩,各写了秦氏长女兼美和贾氏长子蓉的大名和八字,还有一些套路的官话,下面落笔签字处,正是秦业的名字,笔迹与他日常所见相同。他来时得了端王的令,说是只要保证案子今日一定审完,不可择日再审,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瞧着连婚书都有了,不禁皱了眉头,冲着秦钟问道,“这却是秦业笔迹。” 秦钟听了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可否让小子一看?” 这却无妨,杜昇让衙役拿着婚书,举在秦钟面前,让他瞧着里面的字。秦钟看到那婚书,先是面露惊讶,又满面不解,不过呼吸之间,神色数变。倒是唬得杜昇跟着他心跳了几回,他还蒙在鼓里呢! 瞧着秦钟看了半日也不言语,那贾珍却道,“怎样,你爹爹亲笔签下的婚书,你却还有何可说?” 秦钟听了,似有不信,又问道,“你确定这是我爹爹签的?” 那贾珍自然知道,这婚书肯定是太子找人假造的,这字肯定不是秦业的字,只是为了妥当,他专门找了秦业的笔迹,自己对了又对,自认为万无一失,自然底气十足,“自然是,难不成你连你爹爹的字却也不认识?” “你定要给贾蓉娶我这姐姐?”秦钟又再问了一次。 那贾珍只当他在婚书面前没了辩驳的余地,怕是愿意了,当即答道,“我贾家却不是那背信弃义之人,既是立了婚书,便娶定了你姐姐。” “即使爹爹和你定下的婚事,我却是再无可说。”秦钟当即道,贾珍听了,脸上也不由现了喜色,终是将这事压了下去,却没想到秦钟竟砸下一道天雷,“我这姐姐说来命苦,竟是出生不过三月,便早早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爹爹当年不知有多难过。早就说怕她一人在地下待着凄凉,想找个人陪着她,却不想贾大人竟是肯娶了我姐姐的牌位回去,我却是误会贾大人了,此事我定会好好办,该有的嫁妆,一份也不会少。” 此话一出,别说外面观望的闲汉们,就连坐在堂上的王子腾和杜昇,也一人张着一张口,竟是生生被惊得忘了说话。贾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人便有些模糊了,只是还坐在椅子上,还能硬生生挺住,当即喝道,“秦钟,竟敢咒我儿!” 秦钟此时依旧笔直的坐在凳子上,很是认真的说道,“这秦氏长女兼美,正是我早去的姐姐。姐姐去后,父亲悲痛难忍,方才从育婴堂又抱了个女儿。”秦钟瞧了瞧已经面无血色的贾珍,又道,“为了怕姐姐孤单,爹爹常年在开元寺为她点着长明灯,只是外人不知,以为那是为可卿姐姐点的罢了。” 贾珍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这八字的确是从开元寺的小和尚那里得到的,那和尚说,开元寺为秦家姐弟俩常年点着灯,姐姐秦兼美,弟弟秦钟,和尚说那兼美便是秦可卿的大名,他竟信了! 如今想来,怕是这秦钟从一开始便看出这八字的不妥来,只是批八字不能算是正是结亲,秦钟一直在等着他拿出更不能反驳的证据,他竟是被秦钟这小儿涮了! 堂堂的宁国府宗子,竟是要娶个牌位回去,成阴亲!竟还是他自己认下的,说定了自己不会背信弃义!想到这里,贾珍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萎靡在椅子上,竟是生生气晕了。 王子腾却没想到,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竟是急转直下,走出了回路来,他见势不好,当即道,“今日怕是审不成了,还是择日再审为好。” “这确实不妥,圣上责令今日审案,怎可改日?”杜昇怎会让他得逞,何况秦钟刚刚装晕拖延时间,肯定还有后招,便道,“那陈一堂的大夫不是还在吗?正好给贾大人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这两天工作很忙,需要加班,所以更新时间比较晚。 ------------ 27说兼美主持作证被诘问贾珍慌乱 这可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谁也没想到,刚刚还给秦钟看病的大夫,如今摸上了贾珍的脉。 那小大夫仔细的诊了脉,又翻了翻贾珍的眼皮,瞧了瞧他吐出的血,便道,“是怒极攻心,一下子迷瞪过去,只要几针,便可转醒超级系统—都市悍女。” 此时,堂上的情形却是掉了个个儿,王子腾不再答话,杜昇做了主,“即使如此,就快快施针吧!” 秦钟瞧着陈嘉在那里拿着根细针轻揉慢捻,他自幼不知看着这陈嘉扎了多少次,又不知被他扎过多少次,自是知道,这人的针却不是那么好挨的,这贾珍怕是要吃点苦头。 不过,当时他上堂在即,那人却一直犹豫,他便定下了拖延之计,与陈嘉约好了暗号,若是到了最终时候,那人同意了,陈嘉便出诊,若是不同意,便由陈嘉的爹爹来出诊。如今,陈嘉自己来了,岂不是说,那人也到了。秦钟的趁着众人不备,向着衙门口看去,没想着,竟瞧见两个熟人。 一个是摘星,瞧见秦钟看他,便微微点了点头;另一个正是那戴榕,他本就是高,又黑着一张脸站在众多闲侃的闲汉中间,却是打眼的狠。似是瞧见秦钟看他了,他嘴巴微动,说了四个字,秦钟不由自主的学了学,竟是孺子可教,秦钟当即转了脸,心中暗道,“教不教也是我爹的事,你管我!” 却说那贾珍吐了血是真,晕过去却是顺势而为,本想着可以趁机择日再审,谁料却被杜昇断了后路。而那陈嘉似是看出了他在装晕,也不知道如何扎得,竟是一下比一下更疼,贾珍强忍了四五针,却终是受不了,悠悠转醒过来。 却听得杜昇赞道,“小大夫果然医术了得。” 贾珍哪里顾得上这个,只虚弱的瘫在椅子上,一时间心思百转。宁国府的宗子自不能娶个牌位回去,否则他哪有脸见底下的祖宗,只是,太子也说了,跟秦可卿的婚约必须咬死。想到这里,贾珍断断续续地,终是说道,“我却是从未听过秦业还有个女儿,这空口白话,却让我难以相信,莫不是秦家不愿意让女儿冲喜,为了悔婚,才想的这般办法?” 甭说是贾珍,便是堂上坐着的王子腾和杜昇,堂外站着的闲汉们,也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贾家毕竟是公侯府第,无论那婚书真假,怎会连名带八字一起写错了人?莫不是这小子胡沁呢! 秦钟自是料到这点,早有准备,当即说道,“此事乃父亲生平最痛之事,从未对外分说,至于证人,倒是有个,便是那开元寺主持慈空大师,十五年来,有关姐姐的所有经手之事,都是慈空大师一手操办。” 秦钟说得有鼻子有眼,那王子腾当即道,“即使如此,却是着人去西郊外,请了那慈空大师来。”他抬头看看日头,便对杜昇道,“只是此处离西郊甚远,不如先行退堂,待证人来了,再开堂。” 还未待杜昇回答,却有衙役从后堂进来,冲着两位大人说道,“后门处来了位和尚,自称是开元寺的主持慈空,说是来替故人了却一段是非。” 说曹操曹操到,底下闲汉们听着不由诧异,而堂上几人则或多或少的瞥了秦钟一眼,这怕是这孩子早就安排好的,他就等在这里呢!只是人既然已经到了,却不能不继续审案。 慈空不似印象中的高僧长得慈眉善目,他面长骨突,身体枯瘦,却偏偏有一双极为温和的眼睛,让人不觉信赖。听着王子腾询问他秦兼美之事,方才开口,“这却是秦施主的亲生女儿,这孩子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唯恐养不大,秦施主便托我将刻了其八字的玉牌供奉于佛祖之前,想等她百日时佩戴于身,谁想不过三个月,那孩子便离世。十五年来,秦施主却是年年替这孩子点长明灯,那玉牌也一直放在原处。” 说罢,那慈空大师拿出了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玉牌,道,“这便是那玉牌,本来没有秦施主的同意,不该随意取动,只是此事涉及秦家,贫僧便拿来了,当做证物。” 有衙役上去取了玉牌,送到了王子腾和杜昇面前,两人细细看了,上面果然写着与婚书一样的八字,只是玉牌的另一面还有八个字——“多福多寿,百病全消”,却是与慈空大师的说法相合召唤神兵最新章节。 王子腾何等聪明之人,这开元寺虽然小,但慈空大师品行出众,名头却不小。若是慈空大师未到,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之地,而慈空大师到了,还亲口替秦钟做了证明,又拿来了证物,此事却难倾覆。 他扫了一眼坐在下方的贾珍,瞧见贾珍面色晦暗,怕是也知晓结果,只是职责所在,便问道,“贾大人可有不服?” 此时此刻,贾珍方才后悔自己何苦听了王夫人撺掇,想娶秦可卿,又何苦用了太子给的婚书,竟是将贾家陷入如此境地。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认下了这门阴亲,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何况还有太子站在背后,太子的性子输得起吗? 想着此时秦业中风在床,无法对峙,贾珍便当庭骂道,“好你个秦家!我宁国府何等人家,怎会为宗子定上一门阴亲,我家诚意求娶在前,你们却恶意欺骗,竟拿着死人的八字与我们相合,怪不得我儿近日多灾多难,怕是你们碍的!” 这却是倒打一耙,硬生生将责任都推倒秦家身上,秦钟虽气的脑门青筋直跳,心中却也松了口气,若是贾珍就此认了这门阴亲,虽解了秦可卿婚事之围,让宁国府彻底没了脸,但日后难免跟他们扯上关系,最重要的是,爹爹的仇他如何报?难道要笑着跟他们来往不成? 如今,贾珍咽不下这口气,却是给了秦钟最好的机会。只听秦钟针锋相对,“宁国府何等人家,秦家又是何等人家,难不成贾大人认为秦家人都是疯子,不要命了吗?敢拿一个离世十五年的亡女与国公府的宗子定亲?贾大人在说笑,还是拿一堂的人当草包?” 这话确实十分有理,当即,衙门口便有人议论纷纷,也不知是哪个,哼道,“傻子也不做这事。”倒是惹得一堆人哄笑。 秦钟的话并未说完,只听他道,“贾大人口口声声咬定了我爹爹同意了婚事,这婚书连市井之人都不会签,我爹爹做了五十年的官,为何要做此等事?难道我们秦家人都想死吗?” 贾珍被问得瞠目结舌,他如何回答,的确秦业不可能做此种非但没有好处还会祸及全家的事,秦业但凡不傻,便不会分不清两个女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既然分得清,便不会签下这个荒唐的婚书。 “这……”他一句话压在嗓子里,却是怎样也吐不出来。似乎只弄错了一个八字,但一切都立不住了。 秦钟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接着缠问道,“既是如此,小子倒要问问,这八字哪里来的?婚书哪里来的?上面的字迹到底是谁签的?谁敢冒出朝廷官员,冒出一家之长,跟贾大人签下的这个婚书?这是伪造的吧!” 贾珍第一次,在一个十岁小儿的逼问下,身上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大意了,秦钟从头开始便在诱着他拿出婚书,后来又诱着逼着他说了那番话,一切竟是都在这孩子的算计当中吗?可如今,他却骑虎难下,认,贾蓉娶个牌位回家,不认,官司便输了,皇帝的怒火如何承担?最重要的是,与秦可卿结亲必是不行了,太子那边,无论如何都是得罪了。 此时,秦钟的质问竟是还未结束,只听他一字一句追问道,“贾大人,你拿着这样的婚书,不给小子解释一番吗?” 这番话问得又急又快,如疾风骤雨一般,更是句句严密,王子腾和杜昇谁都没料到,秦钟会在贾珍刚刚醒来后,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而不久前还将那婚书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拿出来的贾珍,对那婚书却避之不及,他既不能说秦业签错了,又不能说是他错了,似乎所有的解释都被推到唯一个地方,贾珍眼角撇了撇站在一旁许久未吭声的庄希,他是媒人,若是婚书出了问题,的确可以推到他身上,更何况,庄希的大儿子,还拿捏在手中。 因此,贾珍终是说了句话,“庄希,你可知罪!”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终于码出来了,为自己鼓掌~~~~~~~~~~ ------------ 28秦可卿婚事作废宁国府再陷是非 不过一个时辰,堂上情形却是大变。 庄希从开始的咄咄逼人,到后来秦钟晕倒时的心中一松,再到被点出八字错误时的错愕惊讶,最后瞧着贾珍大势已去,那刚刚威吓秦钟时的勇气却是渐渐消退,背信弃义、忘恩负义,刚刚这些曾经添加在秦业身上的词,怕是要几倍还于他。 只是,庄希微微抬起了头。 贾珍吐了血,身子正是虚弱,刚刚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庄希耳中,却如同天雷乍响,无比清晰。贾珍要将婚书的事情推于他身上,那么,他变成了个为了迎合勋贵而出卖朋友的彻彻底底的小人。 他的眼睛恰好与贾珍相对,贾珍脸色苍白,胸前还有刚才吐出的血沫,他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仿若只是随意呼吸,但庄希知道,那是一个字——伯。他的大儿子,嫡子伯书,还握在贾珍手中。 想到这里,庄希终是认了命,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圣剑系统。 贾珍和王子腾不由心中一松,王子腾松开了握紧的惊堂木,贾珍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这案子算是有了着落。 只听庄希说道,“是我一时屎糊了心思,瞒了两家,做了这婚书。” 王子腾追问,“却是为何?” 那庄希既然敢替贾珍认下罪名,却也怕贾珍不遵守约定,想了想道,“先是荣国府王夫人托了内子传话,让我去好友秦业家说合这桩婚事。”好友一词一出,秦钟便冲着他呸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瞧他。 那王子腾却当没看见,庄希知道自己最对不住秦业,并不在意,只接着说,“我的大儿庄伯书却在贾珍的故旧手下做事,我思量这却是个好机会,便对此事分外上心。却不想秦业竟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我怕失了讨好宁国府的机会,因知道秦业在开元寺替一双子女点了长明灯,便买通了和尚问了八字,直说秦业同意了,先是送了八字,又伪造了婚书,交给了贾珍。”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你从中间挑唆,宁国府和秦府根本不知此事?”王子腾接着追问。 庄希抬头看了看王子腾,瞧着王子腾竟微微的冲他点了点头,便终是下了狠心,道,“是,一切都是我在其中挑唆,我想着那秦可卿不过养女,我与秦业那么多年的交情,这宁国府又是个好人家,事到头上,秦业自不敢与宁国府作对,自会将女儿嫁过去。谁料到,秦业竟是烈性如此,宁国府也不知中间蹊跷,只当秦家悔婚,便在秦府门口闹了起来。” 这番说法听着竟是严丝合缝,没一处不合理的地方。怕是连秦钟都挑不出其中错误——若非庄希在其中作梗,为何宁国府却是娶定了秦家的养女呢! 秦钟如此,这堂上堂下众人自然也是如此。杜昇看向秦钟,如今贾珍被秦钟气的吐了血,婚事也如秦钟所愿,与宁国府撇清了干系,这官司,虽没将宁国府拉下马,却也让秦钟逼得他丢盔卸甲,扔出了庄希做替死鬼,秦钟算是赢了。 只希望秦钟懂得见好就收,别紧扯着宁国府不放。勋贵盘亘于朝堂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岂是一个小孩,一个小案子能够撼动的? 所有思虑不过转瞬之间,此时王子腾听了庄希的供词,怒拍惊堂木,道,“大胆庄希,竟为了一己私利卖友求荣,你为友背信弃义,为臣污蔑同僚,为人忘恩负义、你可认罪?” 庄希只觉得自己嗓子干涩,刚刚说话还是如此顺畅,此时那两个字竟是怎么也吐不出,这一张嘴,便是由官身变罪囚,他这才想起来,他家中还有妻子,还有个儿子,只是却顾不了了,他终是点了点头,道,“认罪。” 此时,在衙门口不远处,刚刚还在施针的陈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对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道,“他认了。” 说完这句话,陈嘉便信步走开,而那少年则脸色煞白,犹豫了一刹那后,他摁着自己的胸口,终是抬起了腿,向着步兵衙门口走去。 此时,王子腾正道,“贾、秦两家婚事不成立,庄希暂且收监,本官自会上奏,一切当由圣上裁定。” 这本就是圣上发落的案子,自然要向圣上禀明情况。秦钟、贾珍两人并无不可,那庄希则是自认罪起,一直面无表情。当即便有衙役上来,压着庄秦返回监牢,却不想,此时有个少年,竟冲进了大堂,喊道,“冤枉,冤枉!” 庄希与他碰了个对脸,将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由神色大变,“季书?你来这里作甚!” 那少年正是庄希的二子庄季书,是庄希与继室所生,平日里最是腼腆,除了读书不做他事。此时的庄季书脸上带着绝望与愤恨,冲着庄希道,“爹爹就这么认了吗?为了大哥不出意外,甘愿做阶下囚,那我呢,苦读了十年寒窗的我呢无限护花!罪囚之子,一律不得参加科考,爹爹真的偏心于此吗?” 那庄希被问得哑然,而本就准备散了的闲汉们又聚在了一起,瞧着堂上的闹剧。王子腾不愿多事,便使了眼色让衙役将庄希赶快带走,却没想到,庄季书压抑多年,指望着从科考晋身,如今却梦想成空,如何愿意! 却见他拖住了庄希的衣袖,哭道,“爹爹,儿子求求你,别认行不行?爹爹,儿子就求你这一次!” 眼前小儿泪眼朦胧,庄希怎能不疼?只是人心有杆称,他因与原配青梅竹马,早就偏向了大儿子,此时只得叹道,“是我做错了。” 这一句话如惊雷一般,让那庄季书松开了庄希的袖子,秦钟就站在一旁,瞧着他脸上时而愤恨,时而不甘,竟生生让本来清秀的五官扭曲了起来。此事正是他托了陈嘉一手操办,秦业与庄希相熟,自然秦钟也识得庄季书,也听说过他与他娘并不受宠的闲话。 此次事情,庄希肯如此听话,甚至出卖朋友,必有把柄在贾珍手中。秦钟知道庄季书一直苦读,是想着靠科举晋身,以后可以支撑门户,赡养母亲。若是庄希成了罪囚,他的愿望则一切成空。 陈嘉在学堂巧遇庄季书,说了上面一番话。庄季书只当闲话,并未回应。只是在昨日下午,庄季书却到了陈一堂,问陈嘉宁国府是不是输定了,陈嘉给了肯定回答。庄季书满面失落之色,匆匆离开。 秦钟猜测庄季书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他不便出面,便让陈嘉今日再探探,看是否能说定庄季书。却不想,他今日竟真的出现在大堂之上。 眼见庄希被人带着即将走出大堂,却听得那庄季书说道,“学生庄季书状告宁国府贾家,以学生之兄庄伯书的性命相威逼,迫我爹爹代人服罪。” 这一句话却惊起千层浪! 王子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杜昇手中的扇子也落到了地上,那庄希猛然回头,吼道,“孽子,你敢!” 庄季书冷笑道,“爹爹能为了大哥置我与母亲不顾,我为何要替人遭罪?”接着,他又说出来婚书来源的第三个版本,“当日荣国府王夫人托了我母亲递话于爹爹,说宁国府宗子贾蓉要求娶秦业独女秦可卿。我爹爹应了下来,可秦业并未答应,只是说要商议。几日后,贾蓉被绑,受了重伤,不知为何,赖升竟是拿了秦可卿的八字来,说是宁国府要秦可卿冲喜,让我爹爹上门催亲。” “我们家与秦家乃是通家之好,爹爹自然不愿。那赖升便拿了样东西出来,却是我哥哥自幼佩戴的一块玉佩和一封书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只说如今自己在王将军手下,得了重用。那赖升便道此时边疆不宁,饶不得什么时候人便没了。我爹爹拿着我那哥哥当命根子,才肯就范。” 王将军自然跟王子腾脱不了干系,他不便开口,倒是杜昇说道,“一封家信却不能证明什么。” 只听那庄季书回道,“若是普通的家信自然没什么,可爹爹喜欢与我哥哥玩那拼字游戏,那封信别人看不出端倪,若是按照那拼字之法,却恰恰能读出贾家困我四字,想必爹爹也是读了出来,才将这封信小心藏了起来,以备做证据。却不想,我当年为了博得爹爹喜欢,也是仔细学了那方法的。”说罢,他自嘲一声,“只是,爹爹从不知道罢了。” 接着,庄季书便从胸口的衣服中将书信拿出来,接着道,“贾、秦两家婚事,乃贾家一手谋划,非庄希所做,学生求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爹爹清白!” 这却成了案中案,与秦钟没了关系,杜昇自不会插手,而那王子腾则需要时间给宁国府应对,这案子便成了押后再审。 无案一身轻,秦钟一朝出了步兵衙门,便狠狠地吐了口气,暗道,这地方,他却是再也不想来了,还是留给宁国府和庄家狗咬狗吧。 ------------ 29端王府可卿认亲思后路秦钟妥协 秦钟回了家,先是去看了秦业。 秦业其实已经醒来,只是右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口舌麻痹,别说说话,就连吃饭也是费劲儿。秦钟不是没想过,若是真没办法,让秦业上堂,左手字,纵是难看些,也是能当做证言的。只是,与贾珍、庄希面对面,这对于秦业的病情并不好,不到万不得已,秦钟自不会让爹爹去见那些人。幸好,有戴榕相助,得了那些消息,让他准备充足,没有走到那一步。 秦业年纪大了,又病的厉害,前几日多是在昏睡中度过,而今日是上堂的日子,他却撑着一直没睡下,等着府上小厮一次次从步兵衙门跑回来给他说消息,知道贾珍吐血,庄希认罪,庄季书与宁国府又打起了官司,他也禁不住用左手狠狠地捶了几下床板,这几日心中的郁郁之气,终是一扫而光,整个人精神竟是好了许多。 瞧见秦钟进来,秦业便努力抬起了头,两眼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竟是含糊地叫出了两声钟儿。 秦钟本来想着他爹爹在半月前,还曾追着他在院子里喊打喊杀,可如今,却连话都说不出了,心情还十分沉重,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了笑容,推门而入。没想到却听到秦业能说话了,虽然并不清晰,可真的说出来了! 他当即大喜过望,扑倒了秦业床前,喊道,“爹爹,你在叫我?再叫我一下,儿子刚刚没听清楚!” 那秦业晚年得子,将秦钟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平日里别说这些勾心斗角,连一些琐事都不愿让他烦心,如今不过几天,便瞧着他小脸瘦下一圈,想着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孩子,夜跪午门,御前告状,与宁国府对峙公堂,竟是生生没吃的半点亏,怎能不心疼?怎能不骄傲? “钟……赢……”秦业不禁张嘴喊叫,左手还抬了起来,试图去摸秦钟的头。 虽不清楚,可也比昨日要好上许多,秦钟心中高兴,连忙答道,“赢了,姐姐不用嫁去宁国府,庄希也认下了是他诬陷您,已经被收押了。”说着,便将身子趴在了秦业身上,拉着他的左手放在了自己头上,撒娇道,“爹爹,你高兴吧,儿子厉害吧!” 秦钟向来在秦业面前便是个爱撒娇的性子,如今更是卖力的很,秦业自然被他哄得乐呵呵的,左手一直在秦钟头上摩挲,然后含糊的说了个“可儿”,秦钟知道秦业这是想女儿了,当即又道,“姐姐还住在表姐那儿呢,要不咱们一家人今天怎么也要乐呵乐呵。”说到这里,秦钟眼睛亮了起来,“要不,赶明天我将姐姐接了来,咱们去庄子上散散心?” 出了一口恶气,秦业怎能不同意,当即点了头。随后,秦钟又唠唠叨叨将今日公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服侍秦业喝了药,瞧着他睡着了,才给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门。 秦一知道秦钟辛苦,早已经让人烧好了洗澡水,摘星帮他脱了衣服,便退了下去,秦钟一踏入水中,便将自己沉了下去,许久才冒出头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官司虽然赢了,摆在秦家面前的问题却着实不少。秦业的病,秦可卿的婚事,还有这一家老小往后的吃穿用度,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最重要的是,他得罪了宁国府,也得罪了站在宁国府身后的太子,怕是日后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想着日后的打算,秦钟竟是忘了时间,直到摘星在外面询问是否要加水,他才发现水都温凉了,这才从浴盆中出来。 摘星边给秦钟擦着头发,边说公堂之后发生的事。“慈空大师下了堂便离开了,并未说些什么。陈嘉少爷说您今日必是累得很,他改日再来。” 秦钟点了点头,这次之事,除了戴榕外,却是多亏了这两人战神破天最新章节。当日他给慈空大师送信,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慈空大师真的知道其中内情,并上堂作证。而那陈嘉,自幼跟着他爹出入秦府给秦钟看病,几年前陈一堂曾被人坑骗,陈嘉的爹爹差点为此进了大牢,还是秦业帮的忙。这次秦家一出事,陈家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 好人有好报,这却是让秦钟安慰的地方。 摘星将秦钟的头发擦干,为他松松的绑好,这才吩咐下人将饭菜摆了上来。只是秦钟刚刚入座,便有人过来报,“大爷,端王府的四公子来了。” 秦钟只当水灏送了姐姐回来,当即起了身,边向外走去,边问道,“姐姐跟着一起回来了?” “并没有,只有四公子一人。” 秦钟挑了挑眉,心道这都酉时了,正是吃饭的时候,不是送姐姐,这时候来做什么。只是水灏身份贵重,他虽然不愿与其多打交道,但却也不好得罪,脚步不停,便带着摘星赶到了花厅。 水灏正坐在花厅左手第一把椅子上用茶,瞧着秦钟带了人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听说你赢了官司,便直接过来了,却是恭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钟当即谢道,“多谢四公子关心。” 那水灏眉头微微皱了皱,听到秦钟赢了官司后的欣喜顿时被浇灭的干干净净,明明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可秦钟对他如此客气,似乎总是远着他。想到这里,水灏不由的有些烦躁,回道,“些许小事,何须多谢。” 秦钟心中挂念着秦可卿,便道,“这几日家里忙乱,姐姐多有打扰,我本想着明日上门去道谢,没想到四公子竟先来了。” 秦钟说这话,本就是明面上的意思。可水灏心中有了疑问,心中想的便多了,只当秦钟迫不及待要接回秦可卿,心中那些烦躁竟又隐隐升起,连他自己竟也不知在气些什么。只能撇了心思,回道,“却是不打紧,只是明日来接怕是不行。”瞧见秦钟的小脸上满是疑问,水灏又道,“前日你姐姐陪着我娘在园中闲逛,正碰到了父亲和母亲,母亲瞧着你姐姐端庄秀丽,样子又像极了端荣郡主少时的样子,心中喜欢,便认了干女儿。” 饶是秦钟自来淡定,此时也惊得张开了嘴,端王和端王妃认了秦可卿做义女?他不由皱眉,秦可卿身份可疑,莫不是端王发现了什么。水灏瞧着他不甚高兴,便问,“如今你家得罪了宁国府,这却是好事,你皱什么眉?” 秦钟不由遮掩道,“可侧妃是我们表姐?” “原是为这个,侧妃又不是正妻,辈分自来不算的。”想着两人关系进了一步,水灏心情终是好了一些,道,“如今算来,你我却是平辈了。” 秦钟不由在心中呸了一口,什么平辈,我管你叫哥哥,管你娘叫表姐吗? 那水灏却是没给秦钟多想的机会,当即又道,“母亲说要留你姐姐在王府多住几日,何时回来,到时候自会有人通知你。我娘也会照看着你姐姐,你放心便是了。” 此时不放心,秦钟也没办法将秦可卿弄回来,只能点头,算是默认了。水灏瞧着秦钟发愣的样子,着实可爱,便难得起了逗弄之心,又扔下道炸雷,“那伴读之位一直给你留着,你既是没事了,明日开始便过来陪我上课吧!” 退回几日前,这件事却是秦钟避之不及,而如今,水灏说得对,他实打实的得罪了太子,躲起来不过是下下之策,靠着端王府却是条出路。一来,可以护得全家周全,二来,姐姐的婚事也有了着落,三来,秦钟要出头,却也要借助端王提携。至于那贾元春,如今宁国府跟秦家已然结了仇,那婚事自然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里,秦钟老实地答道,“多谢四公子。明日必不会迟到的。” ------------ 30庄家案迟迟未审呆霸王薛蟠出场 水灏发了话,秦钟自然得遵守铁血抗战918。自此便过起了每日寅时起床,酉时回府的日子。好在二公子去了江南办差,大公子常年伴在端王身旁,三皇子与五皇子也不知在做什么,日日凑在一起嘀咕,并无心思多管闲事。而剩下的公子们,却是还小,并不与他们一起上课。一时间,两人过得算是平静。 秦可卿一直住在端王府,那王妃似是十分喜欢她,日日带着她赏花看鱼,时不时的还有不少赏赐,秦钟看着越来越迷惑不解,倒是那秦可卿十分淡定,抽了个午间,与秦钟见了一面,说道,“你当你姐姐是什么值钱的人儿,竟然人人都来抢,怕是我与那端荣郡主长得像,王妃看着喜欢罢了。我行事自有分寸,却是不用你担心,你照顾好爹爹就是了。” 秦可卿话不多,但却是拿定了主意,秦钟也知道,讨好了王妃,对秦可卿和秦家百利而无一害,只有嘱咐她行事小心,多注意王妃的女官贾元春。 倒是庄季书与宁国府的案子,秦钟让招儿时刻打听着,只是却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时呈上、相互关联的案子,秦钟状告宁国府一案有了结果,判的是婚事作废,秦可卿可自由婚嫁。而庄季书那边却迟迟没有审理的消息,贾珍仍住在宁国府,庄希关在大牢中,庄季书和他的母亲,却被庄希的大哥赶出了家门,据说,如今住在他母亲的陪嫁庄子上。 秦钟本也想帮帮忙,但却此时案子未了,却不好惹人注意,只吩咐招儿经常打听着,有事报于他听。 还有一人没了踪影,便是那说要找秦钟算账的戴榕,案子结了几日,他也未曾出现,秦钟专门去问了侯三,侯三只道最近戴榕也未去过步兵衙门,更没来找过他哥哥,却不知去了哪里。秦钟当日说给他条发财的路子,并非诓骗,此时找不到人,只得作罢,将写好的东西锁进了箱子里。 这一日,秦钟一早去了端王府,一进门,便瞧着水灏背着身,竟穿了身骑装,他年纪虽不大,但却生的高大,肩宽背厚,穿起来倒是颇为养眼,秦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被水灏发现了。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水灏虽没有十分摸清秦钟的脾气,但也大体知道一些,这人爱撒娇,怕受累,心眼小,爱记仇,最重要的是,凡事要顺毛捋,但又不能太过好脾气,水灏暗暗觉得秦钟像王妃养的那只猫。 因此,水灏心中虽然有种莫名的高兴,但只当没发现,反而状似不耐地说道,“怎的今日这般晚?我与几人约了出城打猎,却是等了你许久了。” 这般六月酷暑天气,秦钟自是不愿意多动,当即便道,“即是如此,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水灏怎会容许他离开,当即哼道,“躲什么躲,已经给你准备好衣服了,换了,这就走。” 说罢,便有个侍女捧过来一身黑色骑装,秦钟听着水灏的口气不好,自然不想触他的眉头,心里安慰着,只当郊游一日罢了,便接了衣服过来,准备找个屋子换了。 水灏此时已经坐到了椅子上,瞧见秦钟没有推辞便听了话,心中更是高兴一分,只是他一向一本正经,倒是看不出来。又看秦钟向外走,便道,“在这里换就是了,不过是外衣。” 秦钟抬眼扫了他一眼,倒是没生气,只觉得他今日怪,然后便伸手解了扣子,他今日穿得是深蓝色夏衫,一双莹白色的手放在那脖颈处的盘扣上,水灏不知怎的,竟是生生的看进了眼里去,一时愣了起来。 直到秦钟脱了夏衫,将那黑色骑装穿在身上,他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掩饰神色,便道,“既然穿好了,便走吧!” 此次去的地方在京城南郊,离城五十里处,那里有个猎场,与皇家猎场不过隔了座山头,里面的动物都不是圈养放出的,而是自然生长的,占着这两条优势,成了京城子弟们撒欢的好地方。 水灏在端王府十五年,却如个孤零零的影子一般,在端王府,甚至是端王一系看来,水灏性子沉闷,除了一身武艺并无长处,他又无外家扶持,自然与大公子、二公子等人没法比,因此,对水灏的关注一直不高网游之冰谷幽兰。他们却不知,水灏也因着这份自由,在外交了不少朋友,此次打猎,便是其中一个名唤程韵的,要为母亲过寿,想猎点活物做礼物。 因着猎场夏天休猎,因此需要水灏带着才能进去。 秦钟骑在马上,坠在最后,慢悠悠地跑着,身边只有摘星跟着。他眯着眼,瞧着眼前的六个人,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水灏的朋友圈。想着刚才的一番介绍,秦钟心中不由觉得自己当初还是看轻了水灏。 那程韵乃是京城富商程涛的独子,这程涛就连他也略知一二,经营的是胭脂水粉,京城中十有八、九的胭脂水粉都出自他的手。而另一个名唤陈秋的,家中开得则是镖局,秦钟想得深些,这样的人,若是聚集起千八百口子,怕也是一股小势力,能在关键时刻起不少用。而吴明、吴优两人则是一对兄弟,家里开的百善堂则是京中著名的药铺,更重要的是,他家顶着皇商的牌子,每年不知往宫中上供多少成品药。 这三家看起来不过是商贾人家,与水灏的身份着实不搭配,但有钱有人又有药,若是水灏真用好了,怕也能有番作为。还有一个,秦钟看着那个穿着身白色夏衫的男子,此人名为郭放,仅有十七岁,却是个落地的举人,去年冬日因没钱交付房费,被赶到大街上,差点冻死,是水灏救了他。 这怕是谋士了吧!秦钟暗想,水灏似乎替自己招揽了不少人。只是不知怎的,这人不怎么搭理他。 而此时,水灏因看不见秦钟,便示意他们几个先走,自己将马速放慢了些,待到秦钟跟了上来,也不出声,只是跟他并排走。他不说话,秦钟也不搭理他,一路竟是沉闷着到了猎场。 都是半大小伙子,早到的几人早就摩拳擦掌,看见他俩,除了郭放,其他四个都撒欢地奔了出去。水灏让跟随的仆人拿了个不大的小弓出来,递给秦钟,道,“你用这个就行了。” 秦钟撇了撇嘴,他力大无穷的事水灏早就知道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再提起,看今天这样子,似是想替他隐瞒,秦钟领他的情,便高兴的接了,催着摘星向着树林里奔去。水灏黑着脸,瞧着秦钟一溜烟没了影子,只得自己也拿了弓箭,追了上去。 秦钟有股子力气,射箭更是练过,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并没有显露,一上午不过打了两只兔子,那摘星收着,还说回去给他爹做着吃。摘星撇嘴,老爷稀饭都咽不下去呢,兔肉怎么吃?只是不敢说出来。 主仆两人正在小林子里扑腾的欢实,却突然听到不远处起了争执声,秦钟本不欲管,谁料到还是摘星耳朵尖,说道,“是那个程韵的声音。” 秦钟想了想,一起来的,终不能袖手旁观,便吩咐了摘星去寻别人,自己则想着那处走去。到了离着不远处,恰好瞧着,地上躺着一头小鹿,身上有不少血液,怕是已经死透了。而争吵的人,一边则是那程韵,一边却也是个熟人――王仁! 王仁胖乎乎的,连个腰都没有,却学着女人骂街,一手掐腰,一手拿着马鞭指着程韵,道,“这鹿明明就是小爷先看上的,原本准备活捉了,你小子竟然给射死了。” 那边程韵却也胆大,回嘴道,“你说你看上便是你的了,这鹿上好歹有我的箭呢,你有什么可证明吗?”他嗤笑道,“你看到的东西多着呢,样样都是你家的?” 王仁还未说话,他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却开口了,“呸!爷爷说是爷爷家的,就是爷爷家的,你他呀的敢动爷爷的东西,小心你爷爷个腿儿!” 这一串爷爷,饶是秦钟也给绕晕乎了,程韵听了,脸都气紫了,呸道,“我cao你爷爷个腿儿!” 那男孩听程韵怎么愿意,当即一双眉头紧皱,一双拳头便举了起来,那王仁却也是个不怕事的,当即助威道,“薛蟠,教训教训他!看他还敢抢爷的东西,嘴还敢这么臭!” ------------ 31露神态郭放疑心孬王仁弃友逃跑 薛蟠? 秦钟听了这名字,不禁愣了,他怎的现在就跑来了京城?说起来,这红楼梦倒霉催的不止秦家一家,薛家也算一个,钱财没了不说,哥哥娶了个霸王,妹妹好不容易嫁了心上人,却偏偏贾宝玉出家去了。只是秦家和薛家还有略有分别,秦家本来就没根基,而薛家的落败却完完全全自薛蟠开始。 那薛蟠岁数不大,但却长得颇为敦实,此时一双浓眉紧皱,嘴里喊打喊杀,人已经如火箭一般窜了过去。程韵跟水灏差不多年纪,如今也有十四五岁,长得虽不算单薄,却并不强壮。秦钟想着那薛霸王的名头,便有意张口提醒程韵小心,只是一句话还没出嗓,便听着啪的一声,薛蟠哎呦了一下,整个人便捂着肚子躺倒在地。 一群人竟是惊得忘了说话。 那程韵悠悠然走过去,拿着脚丫子揉捏着薛蟠的肚子,哼道,“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装大爷?” 那薛蟠忍不住疼,终是扭过了头来,一张胖脸竟是已经疼得煞白,只是嘴巴上还不肯认输,“爷爷不过是没瞧见你出拳,若是再来,小心你的腿儿!” 程韵听了他口中不干不净,心中生气,脚下的力气便开始加大,薛蟠整个脸冷汗都出了来,忍不住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正在此时,却听得有人从对面过来,正是吴明、吴优和陈秋三人。 那吴明瞧见了程韵脚下的人,当即说道,“程韵快快放手,这不是薛大爷吗?” 原来那吴家与薛家俱是皇商,原先却是见过几面。那边薛蟠已是忍耐不住,瞧见熟人,连忙求助,“吴大哥,快些救我,此人要杀了我!” 终究是吴明的朋友,程韵抬起了腿,踢了他屁股一脚,放了那薛蟠一马。却没想到薛蟠一滚回王仁身边,竟是张口就道,“你抢了我家鹿,又打了我,来人啊,将他捉起来,让他瞧瞧爷爷我的厉害。”说话间,一群小厮已经将程韵几人围住。 别说吴明变了脸色,就连隐在一旁的秦钟也哭笑不得,这霸王果然不通情理,却不想身后却猛然出现个声音,“这小子无赖的到挺有意思。”秦钟吓了一跳,向后看去,不是水灏是谁? 水灏却是伸手扶了他的肩,低头小声道,“别出声,那王仁认得我,咱们这里看热闹即好。” 天气热,两人又挨得近,秦钟颇有些不自在,便挣扎了两下,却不知为何,那水灏竟是没感觉似得,一双手钳得他肩膀疼,也没放开,无奈之下,秦钟只好妥协,乖乖的看戏爹地强悍,天才宝宝腹黑妈全文阅读。 却听水灏道,“这人是贾王史薛四家中的薛家嫡子薛蟠,祖上被封了紫薇舍人,有皇商的名号,家中怕有百万之财。他爹爹早丧,如今薛家只留下薛蟠支撑门户,却是个狗屁不通的无赖。这几日正是王子腾的生日,薛蟠怕是上京给舅舅拜寿来的。” 秦钟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在水灏嘴里,薛蟠不就是人傻,钱多吗?他不禁抬了头,难不成水灏动了薛家的念头。那水灏却是接着说道,“你说,若是有百万之财,我还怕二哥他们吗?” 这话却说得过于露骨了,秦钟叹了口气,他选择做这个伴读,用端王府的势力避难,那么便避不了这些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秦钟终是道,“薛家后面站着贾、王两家,此事不易办。” 既然张了口,却是愿意与水灏共坐一船了。水灏心中高兴,忍不住低头看眼前的人,秦钟双眼目视前方,正瞧着那帮僵持着的人,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升起,阳光从树叶的空隙总洒落,有几块恰恰照在了秦钟的脸上,连脸上的细微的绒毛竟也瞧得清清楚楚。水灏不由想起那日在断崖的大树上,秦钟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突然觉得,还是此时的秦钟让他心安。 秦钟哪里知道水灏的百转千回,想了想又道,“贾王两家不过是亲戚,你若是能让薛蟠心服口服的跟着你,那便不必担心那两家。” 听得秦钟为他打算,水灏心中妥帖,只是很多事不宜多说,便道,“先看戏吧!” 水灏几人不过是出来游玩,身边一人带了个小厮伺候,而那王仁显然极喜排场,竟带了下人足有二三十个,如今将他们团团围住,瞧着是根本出不去的。薛蟠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刚刚吴明救他,道,“吴大哥,你且站到一边,我收拾完了这个小人,再与你闲聊。” 听得那吴优心中气愤,反讽道,“你却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呢!” 那王仁当即喝道,“跟他们客气个啥,打就是了。”说罢,指挥着那二三十个下人便冲了上去,只听王仁对薛蟠道,“费这些口舌作甚,拳头上见真章。” 人数悬殊,敌众我寡,秦钟本来还有些担心,只是瞧着水灏面无担心之色,又想着他们也是因好武才认识,怕是不会吃亏,便安静看戏。 因着水灏早早没了身影,郭放一直是跟着吴优几人行猎。见着程韵被围,因他手无缚鸡之力,便留在一旁,并未上前。却没想到在对面隐隐约约的树林中,竟瞧见了水灏和秦钟二人。两人靠的极近,秦钟倒还好,一直目视前方,而那水灏却时不时低头看上两眼,纵然离得远,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但这两人也过于亲密了。 郭放毕竟年长些,懂得事情也多。秦钟岁数尚小,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长得又十分秀美,莫不是水灏起了断袖的心思?他不由皱眉,若是大公子等人,这不过是个癖好,而对于无权无势的水灏而言,此事却是禁忌啊!一旦被人告发到端王那里,水灏的那点好印象便会一点不剩。 此时林中争斗已完,地上躺了黑漆漆一圈人。仅那程韵就收拾了多半的人,王仁早就吓得动不了,薛蟠也没了刚刚的霸道样子,两人颤巍巍的坐在马上,竟不知道下马。 程韵几步上前,一手拉住薛蟠的缰绳,一手捏住薛蟠的腿,只是一使劲,薛蟠便哇呀呀的倒栽葱似得下了地。那王仁瞧着,只觉得头也跟着疼,脚也跟着疼,想着自己八成也会如此对待,心中一狠,一拍马屁股,竟是骑着马跑了,只听他远远地说道,“蟠儿,你且忍耐一下,哥哥这就去叫人相助!” 陈秋几个还想追,水灏却放开了秦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道,“莫要追了,那是王子腾的儿子王仁。”几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管地上其他人,只是将薛蟠扔在了马背上,由着程韵拉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童鞋们要是方便,收藏一下呗,脸红抛开~~~~~~~~~ ------------ 32程家庄子腾现身杜家馆水灏开窍 几人并未回京中,而是去了程韵在猎场附近的一个庄子。 此时薛蟠已经在马背上颠簸的晕了过去,几人凑在一起,郭放笑着道,“那薛蟠不知何时醒来,秦大爷你去瞧瞧看如何?” 算计别人家财这种事情,秦钟并不愿插手,当即便点了头,去了薛蟠那屋桃花难挡,妖孽难防。待人走后,那郭放便道,“留着薛蟠,不追王仁,公子好打算!” 水灏点头道,“此时还早,过个半个时辰,派个人去。” 郭放当即点了头,倒惹得陈秋一头雾水,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我怎的听不懂?” 那郭放无奈,只得问,“王仁的爹是谁?” 陈秋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原来公子要见王子腾啊!” 王子腾无疑使最重要的,他是朝廷重臣,又是勋贵,却持中立态度,就连秦、贾两家的案子,他都只是略微偏帮,在看势头不好后,便立时抽身而去。如若水灏能够说服此人,端王那边便是头功一件。 再说薛蟠背后有百万家财,纵是同样身为皇商的吴家,也比不了。最重要的是,薛蟠这笔钱,是他可以调用的,而吴家、程家、陈家的钱他们四个并无权利调用,只是每月领着月例罢了。这笔银子,无论是给了端王,还是留着自用,都是天大的好事。 且不说几人如何谋划,单说薛蟠昏过去后,被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硌得生疼,终是慢悠悠地睁了眼。入眼所见,便是一间布置简陋的房子,和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小屁孩。 若说薛蟠这人,因着父亲早逝,母亲溺爱,才十二岁的年纪,便早早的通了人事。他素来荤素不忌,但有一点,要是女儿家,却是喜欢年纪小点的,若是男儿家,却是喜欢有些英武之气的。 而秦钟这样,长得唇红齿白,细细弱弱,在他看来,最是无味。因此,一醒来,瞧见周边无人,自己又被绑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便冲着秦钟喝道,“你这没卵蛋子的,竟连爷爷都敢绑,你可知我舅舅是谁,我姨夫又是谁?速速放了小爷,否则定不饶你。”一时间各种荤话都出了口。 秦钟眉头微皱,终是听不下去,走到了薛蟠面前。那薛蟠胖乎乎的,躺在地上边骂边滚,要多狼狈又多狼狈。秦钟想了想,从旁边扯了块布,便塞到了他口中。 薛蟠哪里想到秦钟竟敢这么对他,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大,鼻孔也随着他的呼吸不停的放大、缩小,秦钟想若是有个火折子,凑到这霸王的鼻子上,八成能喷出个火龙来。 一时觉得好玩,便从旁边的鸡毛掸子上拔了根毛,对着他的鼻孔轻轻挠了挠,薛蟠只觉得痒的厉害,滚着身子去躲秦钟,可惜秦钟力大无比,一只手捉着他,他竟是不能动上分毫,只好忍着那痒痒,憋得面红耳赤。秦钟瞧着不好玩了,这才放了他,自己接着到一边去坐着,却不知薛蟠心里恨得他直痒痒,暗暗发誓,非要让秦钟试试他的厉害不可。 那边王子腾得了信,当即便坐不住了,先是踹了儿子两脚,便带着人去了郊外的猎场,却早就不见了人。因着王仁并不认识程韵几人,却是连寻也无处可寻,只能一边让人寻访附近是否有人骑着马离开,一边让人守了城门,查询薛蟠下落。 还未得到消息,便有人拿了帖子前来相邀,落款是京城吴家。王仁一拍脑袋,当即说道,“我记起来了,其中有个人,蟠儿的确叫他吴大哥呢!” 王子腾心中有数,知道这事儿怕是早有谋划,此人相见自己,必有所求之事,倒是放了心,让人带着王仁回家,自己则带了两个家仆,去了程家的庄子。 只是他从未想道,竟在程家庄子里见到了水灏。端王爷的四儿子! 王子腾何等人,倒是面不改色,也不过问薛蟠的下落,便与水灏笑嘻嘻的进了内室。秦钟站在窗口,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道这水灏做事却越来越周密了,显然,这次打猎,怕是早就打听好了,碰到薛蟠二人,也是他们设计好的神医毒圣在都市。 随着端王与太子之争越来越激烈,连水灏也开始动手了。既然水灏不做无目的之事,那么自己又用何用呢?秦钟眉头紧皱,从头到尾捋着与端王府的旧事,总觉得有些不对。 到了申时,王子腾才与水灏从屋中出来,两人神色见缓,并无不快,怕是谈的有些眉目。秦钟还未多想,那郭放却推门而进,看了看秦钟站的地方,才过去对着那薛蟠道,“你舅舅来了,要带你回去。”说罢,便将绳子给他解了开。 薛蟠立时跳了起来,将嘴中的破抹布拿掉,冲着秦钟骂道,“你爷爷个腿儿,敢堵爷爷的嘴儿。”他还待再骂,却听得王子腾在屋外怒道,“蟠儿,还不出来!” 薛蟠当即打了个冷战,然后狠狠瞪了秦钟一眼,跟着郭放向着门外走去,待要出门了,薛蟠眼珠子一转,冲着郭放道,“他这人好生奇怪,站在窗根下偷看了一下午,一看就不是个好鸟!” 郭放微笑着开了门,眼睛在秦钟身上转了转,才道,“薛大爷,王大人等着您呢!” 待到王子腾走了,几人才起身回了城。只是分道扬镳后,郭放并未离开,反而一直跟着水灏,水灏奇怪道,“子湛还有何事?” 郭放笑道,“却是有个地方,请公子跟我一起去开开眼界。” 那水灏听了越加迷茫,“何种地方,还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郭放倒是大胆,伸手拉了水灏的缰绳,说道,“公子去了便知,何苦在这儿大街上问我?” 瞧着郭放那样,水灏倒笑了,“难道见你如此着急,既是如此,一起走吧。” 两人将马放了一边,带着小厮便走街串巷,一路上,水灏好奇心渐起,只是郭放却闭口不答。直到日暮时分,两人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那院落青砖红瓦,修得颇为漂亮,左右各挂两个红灯笼,上写着“杜”字,郭放见到了地方,便上去敲了门。 很快有人开了门,瞧着是两位年少公子,其中一位更是器宇轩昂,当即让了进去,里面院子颇大,灯火却不甚明亮,只是有隐隐花香传来,让人无端心情便好了几分。 水灏看着新奇,便跟着郭放,一路走到了内室,还未待到说些什么,竟是瞧着两个十二三岁大小的男孩走了进来,给两人行了礼后,便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奏了起来。水灏不解,郭放笑着替他边倒酒边说道,“此处便是京城有名的杜家馆。” 杜家馆是京城中有名的南风馆,水灏怎能不知,想到自己竟被带到了这种地方,脸色当即暗了下来,猛然起身,哼道,“这种地方,你竟也敢带我来,你不怕父亲知道?” 郭放示意两个男孩退下,待屋内无人,这才问道,“公子既然连来南风馆都不愿,自是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又为何日日将秦钟带在身旁?” 水灏如被打了劈头一棒,秦钟?这又干秦钟何事? 郭放自知自己此事不讨巧,他也犹豫半日,只是一来他住在外面,能见水灏的日子少,虽明知这事办得鲁莽,但下回再有合适时机却也难寻,二来瞧着如今只是水灏仅是有所迷恋,还未开窍,若是任由两人日日相处,怕水灏发现时已是情深,再难割舍。而如今,水灏对得到端王认可的渴望无疑大于对秦钟的迷恋,此时点出来,怕是能够挥剑斩情丝。 水灏此时怔怔的,郭放的话仿佛捅开了一层窗纸,让他对秦钟的感觉完完全全的明白过来,为何自落崖之后,便对他家的消息多方打听,为何会对揣摩秦钟的性子,逗着他的性子说话。 郭放此时又道,“公子,你如今半步错不得啊!” 水灏脸色铁青,甩了袖子离开。 ------------ 33水灏权衡利与弊秦钟调教薛霸王 水灏一个人回了府,将下人轰了出去,如一条干渴的鱼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不过十五岁,也有王妃安排的两个房里人,只是因着王妃的关系,他几乎很少去,对男女之事都是一知半解,如何能想到自己日日愿意逗着秦钟,喜欢看着他,是对秦钟起了心思。 他不由给了自己一巴掌,秦钟的身体他不是没看过,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全身上下还没二两肉,自己怎么会起了心思呢!可他如何敢喜欢? 一夜风雨声,水灏睁着眼躺在床上,瞧着黑夜转白,竟是一夜未睡。到了平日起床的时辰,莫邪在外面问道,“公子,该起床了。” 水灏这才揉了揉干涩的眼,让人进来,边穿衣服边吩咐,“让人去告诉秦钟,这几日不必来了,我有事,不上课了。”想了想,他又道,“若是需要上课,我再派人告知他。” 那莫邪狐疑地看了水灏一眼,平日里秦大爷晚来一小会儿都不高兴,怎的今日变了性子,这课明明还上着呢。只是他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吩咐了。 人到的时候,秦钟已吃了饭,正准备出门,听了话,便有些诧异,问了几句何时开始上课,那人将水灏的话说了,秦钟这才点了点头,让人给了赏银,自己则回了房间。 昨日还在骑马打猎,今日便断了课程,秦钟自然明白,昨夜一定有事情发生。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怕姐姐秦可卿在端王府受委屈,便吩咐如慧带了衣物,只说天热了,送 衣服去。那如慧在端王府待了半日,回来却道王妃、李氏待姑娘依旧十分好,回府的路上还遇到了四公子,也说会好好照顾姑娘。 后来几日,秦钟又去接过秦可卿,只是王妃并不放人,连表姐李氏都说,王妃正在给秦可卿物色婚事,她也会看顾,让秦钟莫要担心。秦钟这才放下了心,自己在家中,安心照顾秦业。 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薛蟠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姓名,竟找上了门来,只是在门外守了几日,竟等不到秦钟,薛蟠怕王子腾知道,又不能在秦家门口耍赖,底下的小厮便替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下了个帖子给秦钟。 秦钟拿着那张战帖有些哭笑不得。薛蟠别的没说,就说秦钟趁他被绑着用鸡毛欺负他,不是大丈夫所为,要不秦钟出来跟他打一架,要不秦钟就自认自己是个娘们,他会在全城张贴布告。 这种帖子秦钟自然不会理会,可挡不住薛蟠热情,每日派人守着他家门口不说,无论采买还是大夫,见人就发这帖子,如此三四日,就连陈嘉也收到了一张,摇头晃脑地拿着念给秦钟听,秦钟无奈之下,终于叫摘星出去应了战。 那小厮却不认识摘星,只见那小孩虎着张脸道,“明日申时,东郊小树林,过时不候。”说罢便关了门,那小厮才想起来,秦钟要跟自家公子打架了? 薛蟠自不是个吃亏的人,更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想法,早早就把从金陵带来的小子们安排在了小树林中设下了埋伏,自己则带了个叫狗儿的小厮留在原地,等着秦钟无限护花。 秦钟想着那薛蟠霸王的名头,便下了决心给薛蟠一个苦头吃,让他不敢再犯,便只带了摘星一人来,让他在一旁等着,自己则进了林子。 那薛蟠瞧着秦钟竟一个人来了,心中不由乐开了花,想着等会将秦钟绑了,必让他吃吃更大的苦头。眼见着秦钟走到了自己设下埋伏的地方,薛蟠立时一个手势,那小厮便从树上纷纷跳了下来,将秦钟团团围住。 眼前足足有十二三人,只是秦钟倒是面无慌张之色,只是讥笑道,“我便知道你不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那薛蟠怎会跟他讲道理,当即喝道,“赶快给爷爷动手!爷爷要剥了他的衣服,全身上下用鸡毛挠!” 说罢,这十几个人便向着秦钟冲了过去,抓手的抓手,拉腿的拉腿,还有个去抱腰,显然准备直接将秦钟擒了。秦钟后退半步,一手捉住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的手,竟是手臂一挥,将那人硬生生地扔了出来,砸到一旁的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那腰粗的大树晃了晃,而人则直接吐了血,晕了过去。 十几个小子当即吓得脸色都白了,只是薛蟠就在身后,他们哪里敢不尽力,秦钟也不客气,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些小子们如麻袋一般,一个个扔到树上,在剧烈的撞击下,纷纷晕了过去。 那狗儿还清醒点,忙拉着看傻了的薛蟠道,“大爷,咱们赶快走。” 薛蟠听了连忙点头,跟着狗儿就往外跑,却没想到,摘星手中拿着把弓,竟早早的守在那里,看见薛蟠,便将箭抽了出来,瞄准了他。薛蟠吓得连动也不敢动,只得停在了那里,此时再一回头,秦钟已经跟上来了。 薛蟠只觉得□一松,裤子就湿了。 秦钟却不嫌脏,走到他身边,围着转,嘴里啧啧道,“尿裤子啦,还没打你呢,怎的就尿裤子啦。你嫌我那鸡毛不舒服,那这次要什么,拿鸡毛挠你全身?” 薛蟠摇摇头。 “断胳膊?” 薛蟠赶忙摇头。 “那就断腿?”秦钟的眼睛好死不好正好瞄到了薛蟠的□处。 薛蟠连忙拼命地摇头。他本就是最欺软怕硬之人,已经被秦钟吓破了胆,心里害怕,忍不住就张着嘴哇哇哭了起来。 秦钟倒是被他哭乐了,这薛蟠身份摆着,他又不能将他怎么样,怎地就怕成这副模样,只是,身上不疼不长记性啊!秦钟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了个东西,一把拍到了薛蟠的嘴里。 薛蟠正哭得岔气,哪里想到嘴里突然多了个东西,下意识的咽下去了,才反应这是秦钟塞来的东西,当即带着哭腔怒道,“你给爷爷吃什么东西?” 秦钟哼道,“含笑半步颠。”他坏笑着,“吃了此药,若是不服解药,人便会发笑发癫而死。” 那薛蟠立时便不敢笑了,若是平日里他也不信有这种药,可若是平日他也不信一个十岁小孩能将十二个成年男子在半柱香内打趴下?所以,薛蟠颤巍巍地问,“把解药给我,我给你钱?” 秦钟嗤笑道,“谁稀罕你家的钱,只问你还敢欺负人吗?” 薛蟠立时摇头。秦钟道,“那便看你表现,十四日后,我再想想是否给你解药。对了,”他又恶狠狠地挥着拳头说道,“若是我听着别人说半句我的武功厉害,你就别想解药了。” 说罢,秦钟便带着摘星扬长而去,只是出了树林,才让赖在了摘星身上,这大力虽好,却是时间太短啊! ------------ 34庄家案尘埃落定宁国府再掀事端 几日后,步兵衙门着了场小火,恰恰烧了盛放证据的房屋,庄季书状告宁国府一案,因无证据,庄希又早已认罪,而草草了事。庄希被判了十年,而宁国府所付出的不过是几个当日在秦家闹事的下人,连赖升都放了回去。 庄希在狱中写了休书,并一起将庄季书逐出了家门。倒是那左副都御史张骁,秦钟在秦业出事之初送信求助的那位,竟上了奏折,替庄季书说了话。只是,这一次,宁国府好不容易得到了反扑的机会,怎会允许张骁坏了事。 一封封的奏折呈了上去,以庄季书目无尊长为名,对其进行绞杀。同时,又有庄家人在外颠倒是非,散播谣言,明明庄季书是为了庄希的清白状告宁国府,却成了他恶毒心狠,为了一己前途,宁愿牺牲父兄,为此,庄家将他逐出家门。 京城的屁民们哪里知道朝堂上的真像,他们要的不过是饭后闲余的乐子罢了。一时间,庄季书和他的母亲在京城中举步维艰,连陪嫁的小庄子也住不下去了――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甚至有地痞无赖前来骚扰。 秦钟听了消息,找了一个深夜,让秦一带了家里的男仆,将庄季书母子接到他的小庄子上。 几日风头过后,秦钟以散心为由,去了庄子小住。 此时的庄季书,神色木然,身上的锦衣也换成了布衣,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层悲凉。两人坐在田垄上,看着远处已经重新耕作过的土地,久久不语。 许久,庄季书才叹道,“钟儿,我想到外面去走走。” 这是要避出京城,却对庄季书是件好事,秦钟叹道,“也好,我会帮你照顾你母亲的,”他想了想又道,“只是你先别忙着走,说不得我过几日会给你找个地方。” 那庄季书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秦钟看着不忍,终于问道,“季书,你恨我吗?” 庄季书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恨你做什么?告诉我实话吗!我该谢谢你告诉我,起码我还争过,看清楚了他的为人,不似母亲,一辈子不敢违背他的心意,到头来不过落得个自己被休,儿子被弃的结果。” 说罢,他站了起来,道,“你若有了地方告诉我一声。”然后便带着一屁股的泥土,缓缓地走下了田垄,向着庄子里走去了。 秦钟叹了口气,低头拉拽地上的野草。却听得有人哼道,“手不疼吗?” 秦钟忙回头,却见戴榕竟不知何时来了,看样子竟比原先还黑了三分,穿了件蓝色的夏衫,嘴里叼着根草,挑着眼看他极品权贵。秦钟心情不知为何,竟好了不少,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儿?” 戴榕眼睛却在秦钟脸上打量,似乎养的不错,脸上胖回来了,应该能掐着肉了,反问道,“难不成我不能来?” 秦钟答非所问,“一结了案子,我便找你,还问了侯三,也没听到你的消息。那发财的路子你却是不要了?” 戴榕却不管那事,只道,“所以就跑到端王府做伴读去了?” 秦钟自认为这事跟戴榕没什么关系,也不怕他,当即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边往前走边道,“总要找个地方遮蔽一下,相比来说,端王府倒是可信一些。” 戴榕瞧着这小孩就觉得他欠揍,好不容易离着那贾府,竟又靠上了端王府,他一个小孩,在这些勋贵面前屁都不是,凑什么热闹,便道,“你倒是觉得他可信,你怎么不想想天下五品官的儿子有多少,为何要照顾于你?” 此事秦钟也是有苦难言,只能闭了嘴向着庄子走去。那戴榕瞧见那孩子怕是生气了,方才放下了逗弄的心思,溜达溜达的追了过去,跟进了秦钟的房,然后十分自觉地将房门关了,找了个地方坐下,问道,“我那生财之路呢?” 他喜怒不定惯了,秦钟却拿他没有办法,从书桌上拿了个信封给他,却是他专门从家中带来的,道,“我写了个章程,你瞧瞧吧。” 戴榕翻着章程,一时间屋子中便静了下来,秦钟瞧着无聊,便拿着围棋自己跟自己下着玩,过了半个多时辰,那戴榕才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却是在哪里知道的这办法?” 秦钟答道,“你忘了我爹爹是干什么的了,他做了五十年,总有些本事。” “怎的现在才拿出来?”戴榕并不好哄骗。 秦钟哼道,“他就我一个儿子,要那么多钱财干什么?我们家看得住吗?” 戴榕点了点头,把玩着手中的竹笔筒,想了想道,“你这法子的确不错,当时我答应你推了宁国府的婚事和端王府的伴读两件事,拿你一个法子,如今还欠着你一件事。我卖你一条消息,你也不算亏。” 秦钟抬头,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戴榕,“呦!戴大人,你这买卖做得真好,你怎知那消息我需要?” 戴榕莫名地看着秦钟这坏笑顺眼,道,“你却想怎样?” “二成。”秦钟站起来,走到戴榕眼前,晃着两根细白的手指头,“我要这生意的利润两成外加那条消息。” 戴榕一把捉住了秦钟的手,将其握在手中,“你这买卖倒是算得精,可总要给我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秦钟使劲抽着自己的手,嘴巴还不饶人,“我总得给爹爹攒点药钱,给我姐姐赚点嫁妆,也给自己攒点老婆本儿。” 戴榕见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老婆本,只觉好笑,嘲笑他道,“你这点年纪,就知道娶老婆了?不如跟了我,便省了这份儿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调戏秦钟了,秦钟掰着他的手,哼道,“你都快成老树皮了,还天天想着我这小嫩芽,不害臊啊!” 戴榕见好就收,手中不放,任由秦钟用另一只手巴拉,嘴里却道,“两成便两成。” “消息呢?”秦钟接着问。 戴榕将他拉着坐在自己身边,低头密语道,“宁国府跟端王府做了个生意。质押品便是你姐姐。” ------------ 35端王府秦钟被拒说身世戴榕讲古 秦钟快马向着京城赶去,摘星带着两个男仆紧紧追在后面,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那戴大人跟着大爷进屋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大爷便脸色铁青地出了屋,急急去了马圈,牵了马便向外奔,吓得他慌忙叫了旁边的两个马夫追了上来。 一路上,无论摘星如何喊叫,秦钟都未曾答过话,只是平日里最爱惜马匹不过的人,手中的鞭子却甩得啪啪作响,那马也不要命似得向前奔。 随着天渐渐暗下,秦钟马速不减,摘星已经赶到了秦钟身边,两匹马并排跑在土路上,扬起一路沙尘。摘星侧脸瞧着秦钟,却见他脸色苍白,虚汗已经汗湿了领口,显然已经是苦苦支撑。 摘星也不过在秦业中风那日瞧过秦钟这般脸色,心中担心不已,却知道肯定是有事发生了,也不敢劝,只是护在一旁,怕秦钟跌了下来。 戌时三刻,四人终于赶到了京城。 京中不准街上跑马,秦钟一从马上下来,整个人便站立不稳,向着一旁跌去,还是摘星手快,一把将秦钟抱在了怀里。后面两个人慌忙过来,摘星让他们将秦钟扶到了自己背上。 秦钟还待挣扎,摘星却道,“爷,你没小的脚力快,你想去哪里,我跑着背你去。” 秦钟这才张了口,却是声音沙哑,干涩的仿若裂了的河田,“去端王府,接姐姐回家。” 摘星自幼陪着秦钟,又是被秦一一手调/教长大,听着端王府和姑娘,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一边吩咐其中一人回府叫人,一边让另一个人跟着,自己竟真的跑着向着端王府去。 亥时一刻,主仆三人终是到了端王府的大门前。 秦钟从摘星背上爬下,吩咐摘星去敲门,吩咐他只说秦业身体有恙,急着接了秦可卿回去。摘星忍不住看了秦钟一眼,老爷就是秦钟的死穴,竟是用这个理由。 秦钟苍白的小脸在端王府灯笼笼罩下,有种肃然的感觉,却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摘星便哎了一声,上前敲响了端王府的大门。 没多久,便有人开了侧门,那人伸出头来,瞧了瞧摘星,便问,“什么事?” 摘星将身上的荷包塞了过去,道,“我们是营缮郎中秦家的人,小姐在府上做客,老爷突然病重,想接了小姐回去看看。” 下人多见风使舵,那人捏了捏荷包,听的了秦家便知道这是王妃新认的女儿的家人,又抻头向外瞧了瞧,果然瞧见那秦大爷站在外面,虽然没瞧见轿子,但人对上了,便道,“先进来等着吧,此时后院门已经关了,我去通报一下。” 摘星这才扶了秦钟在门房坐等。 那门房却是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摘星忍不住向外探望,秦钟的心却是越来越沉。果然,待到那门房回来了,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眼中却没了刚才的殷勤,只是冲着秦钟道,“不好意思秦大爷,后院门已经锁了,王妃说今天晚了,来不及收拾,明天定会将小姐送回去。” 摘星待再问,那门房却已经开门送客,主仆三个愣生生地被赶了出来。 秦钟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终究是拗不过原著的剧情吗?无论他用了多少功夫,无论他花费了多少心力,一切还会回归原路吗? 摘星瞧着秦钟似有魔怔,心中害怕,当即让那男仆去请了陈嘉,自己则边劝着秦钟,边背着他回了秦府。 回到府中,秦一早已在门前等候,陈嘉也到了,先是给秦钟诊了脉,却是没多大事情,只是虚火上升,让秦钟好好歇息头牌特工。秦钟派了摘星送了他,便拉着秦一到了房中。 “什么?他们依旧要娶姑娘?”秦一听了简直不敢置信,“都已经闹到这般田地,却又是为何还做这个打算?” 秦钟也不说话,他怎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虽然早就知道不少人猜测秦可卿是废太子之女,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秦可卿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可见人,他想着不久前,戴榕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缓缓私语,“你姐姐非但是端王的女儿,她的母亲却也非一般人,乃是当今圣上最疼的女儿,早逝的嘉惠公主。” 秦钟只觉得当时自己浑身冒着寒气,嘉惠公主?她未曾嫁人便已逝去,竟是与亲生哥哥私通还生下了个女儿吗?戴榕却还未说完,“当年端王无奈,将这事告诉了王妃,王妃以嘉惠公主身体不好为由,说动了太后邀了她到别院住了半年多,在那里生了你姐姐。端王舍不得这孩子,却也养不得,王妃怕是也觉得一个女孩碍不了多大的事儿,便让人送到了养生堂,恰好你爹爹要抱养,便让人送到了你爹爹府上。” 他记得自己问,“端王一直知道姐姐在秦家?” 戴榕点头,“一直都知道。他这辈子最爱的怕是那个妹妹,只是嘉惠公主本就身体不好,月子里也担惊受怕,回宫不到半年便去了。”他嗤笑道,“端王书房里至今还挂着她的一幅小像呢!后来怕是听得人家说秦家的女儿长得极为漂亮,便动了心思,这才有了接你表姐回府,以她的名义邀你姐姐入府小住的事情。” 秦钟只觉得这天怎的比寒冬腊月还冷,他姐姐竟然是这般身世,但凡让人知道,便是死路一条,皇家怎会容忍这样的把柄存在?果然,那戴榕又道,“却不知怎的,此事竟是让那贾元春听到了首尾,竟是告诉了她母亲,她母亲又撺掇着贾珍来秦家下聘,八成告诉了他一些细枝末节。” “如今宁国府在太子和端王中间两不讨好,端王府跟太子势均力敌,却是缺少个打破平衡的势力。宁国府牵着四大家族,不能小窥。” “这对于宁国府不是火中取栗?”拿着端王的短处去谈交易,日后端王得势,宁国府如何又招架之力? “相比暴虐的太子而言,端王显然是个好人选。再说,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说明,宁国府只是说求娶端王的义女罢了,至于义女是谁,还是要端王定,他给个丫头也行,给了你姐姐也可,宁国府的诚意拿出几成,只看端王的想法。再说端王此时一口吃不下宁国府,只能选择妥协,非但如此,那贾元春也要风光一阵子的。” “他们就不怕?”秦钟想不通。 “这世间与帝王做生意的多着呢,世家勋贵,早就盘根错节,帝王也只能忍着。你以为帝王便是无所顾忌的?”戴榕答道。 “端王不是最爱嘉惠公主吗?怎会答应将姐姐给他?” “没养在身边,又是个女儿,”戴榕嗤笑道,“比得上那个位置重要吗?何况,王妃说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姐姐嫁过去了,与宁国府的恩怨这才能真正抹平。到时候,秦可卿生了孩子,便是宁国府唯一的宗子,端王、贾珍又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大爷?大爷!”秦一瞧着秦钟似是在想什么,只是这事却太过惊人,他忍不住叫了两声。 秦钟迷茫地看了秦一一眼,才知道,自己竟是走神了,他揉了揉脑袋,心知这事却是不能全说,便道,“怕是宁国府和端王之间有什么交易,若是明日姐姐被送回来且罢,若是没送回来,我便去找水灏试试,你在家看顾好我爹爹,莫让他知道此事。” 秦一瞧着秦钟眼下的青灰色,心中总有不忍,怎的这事情就一件件不断呢?他家大爷才十岁啊! ------------ 36端王府二拒秦家水小四痛下决心 第二日一早,秦钟便让秦一带了人和谢礼,去接秦可卿归家。 只是这一次,秦一却连门也没进去,门房只说王妃吩咐了,姑娘早上起来身体不舒服,怕是动不了地方,要将养几日再说。 秦一自然知道,端王这次是定了要将秦可卿嫁入贾家的心思了,他们又占了个义父义母的名头,秦业躺在床上,说是为秦可卿物色人家也是可行的。若是接不回小姐,这事怕是没有转圜之地了。 可是,这是端王府,是亲王府,他们小小秦家如何能撼动? 进退不行之时,却有个石子滚落在脚下,秦一顺着石子来路一看,那李胜正藏在胡同后面,仅露出半张脸,冲着他勾手。 秦一当即看了看左右,假意无奈归家之态,走出了半条街,才又转了回去,去了李胜所在的小胡同。李胜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拉着他一直行走,到了一处无人之地,才道,“秦兄,大事不好了。王爷不知怎的,竟是答应了宁国府贾家的提亲,将可卿小姐许配了给贾蓉。” 这却是得了确实的消息了,秦一慌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家姑娘现在怎样?” “事情也就是前日才定下,商量怕是早就开始了,小姐也是今日被叫去劝说可卿小姐才知道的。”李胜喘了口气,“可卿小姐自然不愿意,只是这事儿她没说话的余地,如今她正住在王妃的西厢房,怕是出不来了,我家小姐只说精神还好。” 秦一点了点头,便抱拳谢道,“多谢李兄,日后定会重谢。”说罢,便想赶回秦府去,只是那李胜却拉着了他的衣袖,面带犹豫地说,“我家小姐还有句话让你传给钟少爷。” 瞧着秦一盯着他,李胜咽了口唾沫,终是说道,“小姐说,此次不比上次,婚事已然定下了,便是捅到天边去,一个是儿子,一个是臣子,且王爷作为义父此事并不算出格,怕也改变不了多少。只会留下钟少爷好辩的印象,让钟少爷想清楚这其中关键。” 竟是倒这般境地了,连表小姐也不赞成他们再想办法,秦一点点头,一时心中五味俱陈,回了秦府后,瞧着那个等在院中的小身影,竟不知该如何与秦钟说。 秦钟淡淡地看着秦一,瞧着他的神色,已经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待那秦一将李胜的话说完,秦钟木然的点了点头,地位,就因为他没有地位,所以只能被这样白白欺负吗? 庄希虽然入狱,可宁国府还在嚣张,如今竟又要娶了他家姐姐,连表姐都劝他放手,可是,对他们是退一步,对自己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跳入火坑。 他已经失去了健康的爹爹,他又怎能放弃一直疼爱他的姐姐? 秦钟握紧了拳头,他不能放弃,当即便吩咐摘星替他换衣,端王府不是还有个水灏吗?他一向不受宠,秦钟自不会为难人,让他出头,但求了他让他指点着让自己见见端王,却不是没可能。 只带了摘星一人,也不去大门,秦钟主仆从后门处下了马,摘星敲的门,开门的却是认识的一个,名唤帽儿,秦钟做伴读时,摘星无聊,跟他玩过。 瞧见熟人,摘星便将来意说了,那帽儿又不是不知道从昨夜到现在,秦家已经来了两拨人接那位小姐回家,第二次连门都不让进,虽不知道原因,但显然府中不咋待见这一家,便有些为难,摘星当即将准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里面硬邦邦的,显然是一块不小的银子,又说不见别人,只见莫邪,帽儿这才说道,“我去传话,能不能见不敢保证。” 午时三刻,正是休息的时候,水灏一般此时在跑马场练习拳脚东北灵异档案最新章节。小厮莫邪守在一旁,替他拿着衣物。门上的帽儿悄悄地探出了个头,对他勾了勾手。 莫邪瞧见了,先是瞅了瞅水灏,瞧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束的样子,这才过去。那帽儿道,“秦大爷来了,在后门那等着,说是要见你。” 莫邪自幼在府中生活,知道的并不比帽儿少,他自然明白见他便是想见四爷的意思,只是四爷从半月前,便已经厌了秦钟,连带着连伴读都不让他做了,今日早上之事四爷也知道,并未多说些什么,莫邪揣摩着,瞧着水灏过来喝水,便示意帽儿等着,自己过去伺候,边问道,“爷,秦大爷在后门……” 将手中的水一口饮尽,水灏淡淡地说道,“就说我没空,让他回去吧。”莫邪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四爷的心思,心中高兴,到了帽儿身边,便道,“爷没空见他。” 瞧着莫邪走远了,水灏才低了头,用手抱住了脑袋。 今日一早,父亲便将他叫去了书房,只是跟他说他为秦可卿定了一门婚事,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让他来,则是给他个差事,婚书上要父母签名,端王算不得亲生的,名不正言不顺,让他将这事儿办了。 婚书一式两份,不过轻薄的几张纸,水灏却觉得重如千斤。只是,端王爷就那么看着他,他自然明白,这是警告,警告他此事已定,不准插手添乱,同时怕也是警告他,与秦家的关系远一些。 水灏心中七上八下,难不成自己对秦钟的那些心思父亲知道了?只是无论知道不知道,他若是接下了这个差事,便与秦钟真正走到了末路,而若是不接下,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与努力,怕是都付诸流水了。 酷暑天,屋内虽然摆着不少冰盆,可水灏的后背依旧湿了,他不懂,为何每个人都逼他,郭放告诫他不准和秦钟来往,会毁了他的前途,而父亲则更加直白,直接将这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挣扎吗?痛苦吗?难以抉择吗? 水灏不知该如何选择。 端王坐在一旁,亲眼看着这个儿子的纠结。这种纠结,他也曾有过,当年的嘉惠,也曾让他有过不顾一切的想法,但现实摆在眼前,嘉惠真的怀孕的时候,他才感到了慌乱。 他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小像,终是说道,“成大事者,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 这是句暗示,可水灏还是听懂了,他抬起头,恰好看见端王的眼睛,那里面有些许审视。水灏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这算是一种承认吗?他脑袋此时从未有过的清醒,终究,在端王的目光下,他伸出了手。 而端王府后门处,秦钟已经在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时辰,那帽儿却还未回来。摘星心疼地不行,道,“爷,你后退退,这后面有点阴凉。” 秦钟摇摇头,叹道,“在这里等着吧,怕是快要出来了!” 说着,那后门便开了条缝,摘星立时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四爷没空见你们。”说罢,便推开了摘星,将门关了。 摘星气得朝大门呸了一声,又怕秦钟难过,这才回头笑着道,“大爷,八成是忙着呢,下午我再来,您别着急。” 秦钟听得一清二楚,他又在这里当了一个月的伴读,又怎不知水灏每日的作息,不是没空,是不想吧!也是,水灏如何敢违抗端王的命令呢! “罢了,先回府吧,再想其他办法。”秦钟挥了挥手,终是带着摘星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cc的地雷,↖(^w^)↗ ------------ 37僻蹊径戴榕搭桥风雨夜秦钟入宫 秦钟能有什么办法,他此时不知有多后悔,当初没让戴榕下手狠点,在绑架的时候直接宰了贾蓉,如今他倒是有这个想法,可他虽然天生神力,手脚上的功夫却不行,坐着马车到宁国府转了两圈,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竟是惹得端王府来人警告他莫要妄动。 自此,连李胜也不出府了,秦家就与秦可卿完全断了信息。秦钟倒是想过去问问戴榕,只是这才想起来,自己竟又没有问戴榕的住址。 这日夜里,竟是突地下起了细雨,已经三更时分,秦钟躺在床上听着沙沙雨声,不得入睡。此时,秦府的大门被大力敲开,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宫中的人。 领头一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吴公公,也不歇息,只是让人吩咐将秦钟找来,皇上急招。秦钟匆匆换了衣服,便被拉入了马车中,他倒是不怕,今夜有雨,八成会有雷电,皇帝这是想起了自己说的那法子罢了。 只是,秦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能否趁此机会,求求皇帝呢? 到了的时候,皇帝正在勤政殿前看雨,秦钟磕了头,便示意他站在一旁,许久才问道,“钦天监说今日有雷,你上次说的那避雷的法子当真管用?” 秦钟点点头,问道,“却不知那用具是否准备好了重生―深宫嫡女。”这说的便是铁棍和铁丝。 皇帝点了点头,旁边吴公公便拿了两块样子来,“却是这样的,倒是很长,足有几十丈。” 秦钟看了看手中的东西,一个是手腕粗的铁棍,一个是粉条粗的铁丝,此时的铁比不上后世的精炼铁,但想来导电却是没问题的,便点头道,“这样既可,将这铁棍绑在要房顶,将这铁丝一头绑与铁棍上,一头绑上大块铁板,埋于地下即可。” 那皇帝突然道,“如何知道你这法子管用?” 的确,房子没损坏,却也是看不出这房子起作用了。秦钟想了想便道,“有不用的废旧房屋吗?” 皇帝没出声,倒是那吴公公却道,“郊外却有不少空房子。”皇帝当即点了头,一群人竟是不嫌麻烦,在半夜出了宫,秦钟本是准备独自一人坐在车上,却不想马车走动时,戴榕竟钻了进来,浑身淋得湿哒哒的。 “你怎的来了?”秦钟好奇。 那戴榕哼道,“若不是我,皇帝想得起你?”这却是邀功呢!秦钟这才知道,沉寂了将近两个月,皇帝突然想起自己,竟是这人的功劳。秦钟瞧着他浑身狼狈,又是为了他,慌忙将腰上的汗巾解了给他擦水,“却是谢谢你了。” 那人擦着身上,对着秦钟道,“你确定那法子管用,你可知这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此时的人已经有避雷的简易方法,譬如屋檐上的瓦饰,那些鸟鱼的口中便含着金属球,然后有导线连接地下,只是此时的人还不懂其中的原理,只是将瓦饰安装在屋角处,还遮蔽起来,如此一来,除了劈对了位置的雷电可以被防御,其他的都会对房屋造成伤害。 秦钟点了点头,道,“必是无恙的。” 戴榕也不说别的,只是递给他一张纸,道,“这是我一个兄弟,如今二十岁,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无父无母,如今是从六品武官,人品我能保证,若是看着圣上高兴,你不妨让圣上赐婚吧!只是不准说端王和宁国府的不是。” 秦钟猛然抬了头,没想到戴榕竟是早就替他想好了,戴榕却又叹道,“若是圣上无意,便不要再提了。”似是怕秦钟心中郁闷,“不过,你但凡这次做得好,在圣上心中留了名字,日后自会有造化,你姐姐也要靠着你呢!” “圣上会管吗?”秦钟低了头,心情依旧不好。 戴榕揉了揉他的脑袋,并未答话。 地方倒是很快就到了,却是京郊的一处宅院,两处房子一左一右,相隔不过百丈远,圣上远远低让人打了伞坐在了一处避雨处,秦钟在雨中让人将两根手腕粗的足有二十丈长的铁棍安装在屋顶的最高处,不同的是,其中一根下方接了铁丝,那铁丝穿过专门烧纸的陶瓷桶,与房屋隔开,最后与一块埋在地中大的铁板相连;另一根则什么都没有。 然后一行人则站在一边,等待着风雷闪电的降临。钦天监的预测果然没错,到了丑时三刻,细雨变成了暴雨,开始有阵阵雷声传来,秦钟知道这是要来了,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果然,闪电如同游龙一般,划破了天际,伴着那轰轰的雷声,在有些空旷的郊区,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一屋子人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处房子。开始时,那闪电不过在天上自由划落,转瞬即逝,后来,却是不知从哪一道开始,竟是像被吸引了一般,直直地冲着那两个房顶而去。 伴随着震耳雷声,漫天的雷电竟汇聚成一股粗壮的光线,从云端垂下,与房顶处的铁棍相连,连皇帝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真乃奇迹。” 此句话刚落,便听得轰的一声,那个没有连接铁丝的房子,在雷电的轰击下,竟然塌了半边,并且着起了火,而另一座房子,却安然无恙桃花难挡,妖孽难防。戴榕却是十分会揣摩人心,立时跪下道,“恭喜我皇驯服雷电。” 皇帝果然心情舒畅,大笑起来。 这场暴雨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自然,这场奇景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到雨歇后,便有侍卫前去两处房子那里查看,不久后边回来报,“启禀圣上,一处坍塌了半边房顶,火势已经扑灭,而另一处则安然无恙,臣已经检查过里面的房梁等处,的确是毫无损伤。” 皇帝极为高兴,走了两步,便回头看向了站立一旁的秦钟,道,“你父亲却是办了件有功之事。”想了想,又道,“朕要好好赏赐你。” 这是天大的机会,秦钟慌忙跪下,叩头求道,“这本是臣子本分,臣子本不该求赏,只是姐姐岁数渐大,父亲病重,家中也无主母,臣子斗胆,想求圣上为姐姐赐婚。” “哦?”皇帝却没想到秦钟竟是求了这么个恩典,端王认了秦可卿当义女,与宁国府订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看样子,秦钟并未打算放弃。皇帝的眼睛扫了一眼秦钟,秦钟的头低的更低,此事,端王做得过火,但宁国府的倒戈却是个契机,此时正是坐山观虎斗之机,怎会插手,只是哼道,“你也知是斗胆?” 这语气却带了责问之意,戴榕立时跪下,道,“圣上恕罪,秦家小门小户,不懂规矩。” 秦钟张口预言,可皇帝并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传朕旨意,赐秦钟国子监读书。” 戴榕不禁抬起头来,秦钟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的白身,而国子监的贡生则相当于举人副榜,比秀才的位置还要高一些,按理说,做了贡生便能做官。最重要的是,恩贡遇到诸如皇帝登基之类的喜事才会有,一般都赐给有功之臣或者先贤的子弟,譬如孔家,如今竟是给了秦钟吗? 圣上这是并未厌恶秦钟? 秦钟却是心思百转,国子监读书的确好,但是姐姐怎么办,皇帝的赏赐已然下了,便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戴榕怎不知他的心思,却怕他一时鬼迷了心窍,犯了大错,只得推了他一把,秦钟晃过神来,瞧着皇帝竟正看着自己,只得磕头谢恩。 此时已是寅时,侍卫匆匆收拾了两间屋子,一个是给皇帝的,另一个给的则是戴榕,让两人可以休息一下。戴榕瞧着秦钟那样,便一把抓了他的胳膊,道,“却是跟我去歇歇吧。” 秦钟先洗好,戴榕匆匆擦了擦身子,回去时秦钟已经睡着了,蜷缩着身子,皱着眉头。戴榕伸手替他抚了抚,只是依旧解不开。他叹了口气,躺上了床,那秦钟竟是回过了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拱在了他的胸口处,两只腿也缠在了他的腿上。 小孩子身上火热,戴榕却没受过这个,也不敢使劲儿,轻轻地扒着秦钟的手,谁知竟是拿下去了这个,那个便覆了上来,累得他倒是出了身汗,秦钟却还没醒。 戴榕只好放弃,任由秦钟抱着睡。只是到了黎明时分,秦钟竟是窝在他怀里带着哭音叫了起来,“爹爹,爹爹,儿子没用……” 这一夜怕是睡不成了,戴榕认命的睁了眼,此时天已经有些亮,屋中摆设能看见个轮廓,秦钟眼睛闭得紧紧地,满脸都是泪,怕是在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只是一直叫爹爹。 戴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知不觉竟成了这小家伙的奶妈了,怎的一有消息便憋不住要告诉他,一听到他不好就匆忙赶了来,如今连帮他见圣上的事情都做了。他见识多,年纪也大些,上次皇帝就点过他一次,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点,只是觉得小了点,有些造孽。 如今瞧秦钟的样子,戴榕终是不忍心,只得伸了手,将秦钟揽在了怀里,一只手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别哭,别哭!” 边说,戴榕边唾弃自己,这叫个什么事! ------------ 38送婚书两人断义成协议可卿归家 秦钟在戴榕的怀里醒来,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下意识的抬腿便踢,那个位置,那个地方,若是踢到了便是要命的事情。戴榕怎能不在意,当即便一把捉住了秦钟的细腿,哼道,“你又哭又闹还抱着我不放,我伺候了你一夜,你竟然敢对我下如此狠脚?” 秦钟看了看,的确是自己扒着人家呢无限护花!脸不由就红了,晃着脚脖子,试图让戴榕松手,自己还理直气壮,“我睡觉不知有多老实!” 这是死不承认呢! 戴榕只觉得自己昨晚冤枉死了,只是看着小孩抬杠的样子,可比昨夜那无助的样子要强多了,便不由地逗他玩,道,“既如此,那咱们再睡一睡,看看是谁不老实。” 说着,就摁着秦钟的脚,往他身上趴。 那么重的一个人,秦钟怎能受得住,当即求饶道,“是我不老实,是我不老实,别过来。” 戴榕这才停了动作,松了他的脚脖子,坐了起来,说道,“起来吧,天不早了,还要恭送圣上回宫呢!” 提到圣上,秦钟这才想到今夕何夕,他姐姐还在端王府关着呢。脸色不由暗了下来。 戴榕瞧着他那样,知道勾起了他的心事,便道,“这事已经无可改变,何况,按我来说,以端王府的义女身份嫁过去做宗妇,也不算是门差亲事。” 这话在秦钟听来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不由瞪向戴榕,却听戴榕又道,“你一心想着你姐姐是好,但你姐姐身份在此,你想让她过平淡日子,怕是也不成的。何况,一切均要量力而为,你想什么圣上怎会不知道,可他赏了你恩贡的身份,却不管这事儿,你又如何能更改呢!” 想着秦钟到宁国府转圈的事情,“你却莫想做那一了百了的勾当,京城多少人盯着你呢,勋贵这么好杀,怎的这么多年就贾蓉一个被绑架的。” “那便这样答应了吗?”秦钟愤愤地说。 “笨蛋,”戴榕敲着他的脑袋,“你为何不同意你姐姐嫁过去!” 秦钟哼到,“爱色如命的贾蓉,叔侄通奸的贾珍与贾蔷,还有那个烈火油烹的荣国府,我怎能放心。” 戴榕指点道,“若是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呢!国公府的宗妇,却当真是门好亲事。” 秦钟的眼睛顿时亮了。 第二日,水灏上了门。 两人月余时间未见,双方变化却是极大。 一个原本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如今却是安安静静,一张小脸瘦的没了型,肩膀上的骨头搁着衣服似乎也能戳出来,此时的水灏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顿时觉得心痛难忍。这孩子,怕是这一个月都未曾歇好。 而秦钟眼里的水灏,若说原先不过是心思深沉,而如今看来,身上竟带了些阴郁。只是,两个人终究不再如秦钟做伴读时那般亲密了,就算是面对面坐在了一起,竟也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倒是秦钟先开了口,问道,“不知四公子来,有何贵干?” 这却是件极难开口的事情,纵然已经知道了几日,但水灏依然觉得自己很难开这个口,尤其,当他对着秦钟那张脸的时候,他想到的则是那日在断崖下,秦钟靠在他怀里时的样子。 可拖延终不是办法,秦钟心中有数,反而占据主动,问道,“没有再坏的事情了,四公子直说便是。” 握紧的拳头又松了开,水灏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不想过无人问津的日子,不想空背着端王府四公子的名头,而一辈子泯然众人间。所以,父亲的命令就是天,他有些颤抖地将那两张婚书从怀中掏出,终是狠了心,放在了秦钟面前,与婚书一起的,还有封信。 “八字合过了,婚事也定了,就在九月初三,婚书上差你爹爹的签字。”水灏说完,又指了指那封信,“这是你姐姐的亲笔信。” 秦钟瞧着眼前的那两张纸,觉得有些讽刺,在不久前,也是有人拿出一张这样的婚书,说他姐姐的婚事定了,而如今,又有人拿了这东西给他百美夜行最新章节。他伸手将婚书拿起,里面内容和上一张大同小异,只是姐姐的八字变了,竟是三月初六,原来姐姐的生辰竟是这日,他们一家三口竟都不知道呢! 随手,他又拿起了姐姐的信,里面话不多,仅有短短几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嫁入贾家,实乃自愿,望弟弟一切以爹爹为重,勿做犯险之事,莫让可卿无颜活于世间。” “呵!”秦钟哂笑,拿了婚书,又拿了姐姐的这封信来,却是逼着他签了。他不禁看了眼水灏,他当时怎会觉得此人不值得依附呢!如今瞧来,这心机、手段样样不缺!要知道,自己也算救过他的命呢!秦钟若说心中不恼,那却是假的,只是此时此刻,说这些有何用呢!便道,“既是如此,那便定了吧。” 水灏想过秦钟撒泼打赖,却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干脆,一时间竟有些愣了。 “只是我这里却有条件。” 水灏不敢一口应承,却道,“你说来听听。” “我家却要派个大夫去替贾蓉诊脉,若是没事才有第二条,我姐姐要在秦家待嫁,三是进门不掌家。” 这三条到不刁钻,水灏当即让莫邪回了端王府,不多久,莫邪便回了话,宁国府同意。秦钟又让摘星请了陈嘉,带着他去了宁国府。待到陈嘉回来后,已经下午,陈嘉倒是说贾蓉如今只是身体虚,好好将养却是没有大问题。 秦钟点点头,谢了陈嘉,这才拿了婚书进了房间,并没有去找秦业,他爹爹的病不能生气,若是知道了此事,必会伤及身体,秦钟自幼临摹秦业的字,学他的名字却也不难。让摘星磨了墨,平复了一下心情,秦钟起了笔,在两张婚书上写下了秦业二字。 待回了花厅,水灏一瞧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秦钟手中扬着两张婚书给他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身后的摘星,“婚书签了,姐姐回来,我自会将宁国府的婚书送过去的。” 水灏自不会勉强秦钟,他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此事已是不可更改,那宁国府却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吃人的地方,你放宽心想想,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秦钟眼神冰冷如剑,紧盯着他反问道,“那个连叔侄都能滚到一张床上,少爷能好色到被仙人跳绑架的地方,算的什么好地方?” “钟儿?”水灏忍不住叫他。 秦钟摆摆手,道,“罢了,我与你说不着,送客。” 说罢,秦钟竟也不理他,一个人出了花厅,自顾自地走了。水灏无奈,只得跟着秦一出了秦府。 许是看着秦钟妥协了,此事到底是门喜事,秦可卿也必须回秦家待嫁,晚些时候,端王府便差了人,送了秦可卿回来,当然,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妈妈,一堆箱笼。前面说是教导秦可卿规矩的,其实就是监视,后面说是秦可卿用惯了的东西,秦钟打开看了看,满箱金银珠宝,怕是那便宜爹给秦可卿的嫁妆。 秦钟也没多说话,只是让人将箱笼搬到了库房,然后找了个空,叫了望月回来,才知道,那两人竟是王妃身边的老人。 “卖身契呢?”秦钟问。 “却是没给,只是让伺候着。” 秦钟哼道,“咱们小门小户哪里敢用王府的奴才,找个小院,将那两个妈妈安排进去,找两个机灵的小丫鬟伺候着,不准出院,供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cp戴榕,\(^o^)/~~~~~~~~~~~~~ ------------ 39望月解说信后情秦钟托付计算事 秦可卿多日未见秦钟,瞧见他小脸都瘦脱了形,心中自然是心疼难耐御灵狂女。拉着他的手,眼泪便掉了下来。秦钟却不在意,哄着他道,“我不过是长身子了,所以瘦了些,姐姐没觉得我长高了吗?” 秦可卿这才发现,秦钟果然是高了些,便道,“那也不至于这样,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情受苦了。” 提起这事,秦钟不免想起了那封信,不由道,“姐姐怎会写那封信,难不成是表姐逼着你写的?” 那却是并不舒服的回忆,秦可卿避了过去,“其实并没有那么差,我想了想,就算不嫁宁国府,碍着宁国府的名头,以后谁又敢娶我,难不成让我嫁到外地去,父亲兄弟一辈子都不得相见!” 这却也是实话,秦钟点了头,道,“我已是想开了,姐姐不必担心,我不会莽撞的。” 秦可卿这才放心,又道,“爹爹最近如何?” “已是好多了,一次能说两三个字,吐字也清晰点了,只是依旧不能动。”姐弟两人说着,便站起了身,向着后院秦业的院子走去,到了院门口,秦钟住了脚,终是嘱咐道,“姐,这门婚事暂且瞒下吧。” 秦可卿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 说罢,姐弟两人便进了院子。秦业此时正在院子的梧桐树下乘凉,瞧见秦可卿来了,便连儿子也顾不上,叫着,“可儿,可儿……” 秦可卿扑了过去,跪在秦业的软榻前,捉住他的手,道,“爹爹,女儿不孝,这么久才回来。” 秦业仅此一儿一女,平日里看得秦钟重些,可对秦可卿也是十分的疼,当即伸出了左手,抚摸着秦可卿的脑袋,“不怪……你……” 弟弟为自己告了御状,爹爹也中了风,秦可卿怎能承受,当即哭道,“都是女儿惹的祸,爹爹,爹爹……” 秦钟瞧着二人还要哭上半日,便退了出来,让人给秦业熬了平心静气的汤药,又给秦可卿熬了去火的绿豆汤,这才去了前院的书房。 先是让人叫了望月来,只是问她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望月本就是秦钟的丫头,又怎会隐瞒秦钟,当即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了一番。原来,开始时秦可卿也是不从的,毕竟只是义父义母,哪里有给她定亲的权力,没想到后来便被禁足,唯有表姐李氏可以进来探望。 后面那一日,却不知怎的,李氏没来,那水灏却是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窗与秦可卿说话,他只说,“你日日只觉得自己委屈,却不想想你家中不过五品官,爹爹已经中风了,唯有个十岁的弟弟,你不嫁,却是要逼着他再去一次御前,替你讨回公道吗?” 听到这儿,秦钟猛然站了起来,“是水灏说的?” 望月点点头,“正是。姑娘不肯也就是抱着端王不能越俎代庖的心思,听了那话,却是掉了半日的泪,说我却是魔怔了,竟只为了自己,竟不顾家人死活,便提笔写了那信,让门外的人送给了水灏。” “欺人太甚!”秦钟砰砰拍着桌子,“我们一家人还未说什么!他凭什么这么说?” 望月劝道,“爷莫生气,他也是为了爷好,不想让爷太过操心。” 秦钟挥手让望月退了下去,他虽在暴怒之下,心思却意外的清明,若是没有今日送婚书这事儿,他自然愿意相信水灏是为了他不平,如今想来,却是为了那婚书差事好办吧! 水灏贵为亲王四子,秦钟现在自然不能拿他如何,只是却对水灏的心思由无所谓转为了厌烦总有一天,他要还上这一事。也因着这事,日后自是为水灏添了无尽烦恼,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到了晚间,秦钟陪着爹爹和姐姐用了饭,心情才转好云的抗日。只是他被赐了贡生的资格,却要前去上课的,国子监是要住宿的,每旬不过一日的假,秦钟自然不好处理与宁国府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那戴榕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他这边在书房里呆坐,那边便派了人上门。来的是个颇机灵的小厮,十三四岁年纪,自称叫做寿儿,对着秦钟先行了礼,然后又道,“我家二爷说秦大爷必是要去国子监读书的,怕是还有未处理完的事情,让秦大爷尽给我家二爷便是了,他定会处理好的。” 秦钟坐在书桌后,手中捏着根毛笔,盯着那寿儿看。什么没处理好,他这里不过想了个主意,还未开始办呢,这人便急匆匆的插手。难不成他对那宁国府竟恨至如此?倒是没有想到别处。 不过,此时此刻,秦钟却也没更好的人选,本着虱子多了不嫌咬的心里,倒是提笔写了洋洋洒洒厚厚一叠,封了口,便交给了那寿儿,让他带了回去。 那寿儿又道,“我家二爷目前住在前三胡同戴府,说是秦大爷若是有事,可直接去府上。” 秦钟点了点头,让那秦一给寿儿包了个红包,送了他出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却不知,那寿儿一出秦府,拿着那厚厚一封信,便忍不住地跟马夫八卦,“你说二爷平日里冷清的不得了,别说步兵衙门的同僚,就是要好的几个兄弟,都不愿多说话,怎的这次竟是主动来帮忙?”他又掂了掂手中的信,“这秦大爷倒也不客气,不知道交代了多少东西,竟写了这么厚,别把二爷累坏了。” 那赶车的马夫瞥了他一眼,“你却是老实会儿吧,要让二爷知道你背后说他,小心屁股开花。” 这招显然是留有阴影的,那寿儿听了,竟果然闭了嘴,一直到了戴府,进了书房,见了戴榕,才开口,“小的按照爷的意思都说了,秦大爷也没多问,就写了封信给了小的。”说着,他便将那封鼓鼓囊囊的信递了上去。 戴榕原本就没觉得秦钟那猴精的性子会跟他客气,只是瞧着那封信的时候,也有些诧异,脸上不由带了点笑意出来,不知这小子在里面写了什么杂七杂八的。 这一笑,倒是将那寿儿唬了一跳,要知道,自从那次公主护着大爷和三爷,罚了二爷后,二爷的脸上却是常年的挂着冷霜,说话也是冰冰冷冷的,这却是难得露了笑颜,这秦大爷怕是在二爷心中分量不轻。 能在戴榕身边做事,那寿儿自然是个聪明人,立时便将秦钟的位置提了提,出了门,还吩咐了门房,若是有个秦钟秦大爷的事儿,一定要立时通知他。 戴榕在房里,找了把裁纸刀,将那信慢慢地割了开,取了信细细看,秦钟写的一手好字,戴榕开始时是看字,但随着信的内容渐渐展开,从托他照顾秦府门户,防止宵小之人打扰,到对付宁国府的几个法子,他便不由认真了起来。 最后,戴榕竟在房中走了起来。 这几个法子并非多难办,甚至可以说,竟是非常容易反而能达到不错的效果,只是,其中有些东西,他这个替皇帝做暗探的人都不知道,秦钟却是怎么知道的? 转了几圈,戴榕便打了个响指,立时有人从窗户处跳了进来,只听戴榕吩咐道,“今日起,你派上三个兄弟,到秦业府上守着,莫让人发现,若是有人挑事,私下解决。何时回来,我自会通知你。” 那人立时应诺。 手指摩挲着手中的信纸,戴榕想了又想,终是又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与贾珍定亲的尤家,事无巨细,将结果告诉我。” 那人应了下来,便身体一动,又从窗口窜了出去。戴榕这才将信叠起又放入信封里,想了想,将那信放到了书桌的暗匣中。 ------------ 40秦钟入读国子监戴榕探知尤家事 国子监这种地方,成分相当复杂,仅仅贡生就分为恩贡、拔贡、副贡、岁贡、优贡和例贡,这里面有品学兼优的,如副贡、岁贡、优贡,都是从各地择优报选,有年长资历深的,如拔贡,这个要十二年才送选一名,还有身份高贵的,如恩贡,自然还有有钱的,如例贡,都是由生员援例捐纳。 秦钟这样的,若是过几年努力些,秦业八成会帮他弄个例贡的名额,可如今以恩贡的名额进入,却还是太显眼了些。所以,秦钟本着低调做人的想法,凡事不肯多言一句,日子倒也平缓度过。 当然,国子监还有个秦钟认识他,他不认识秦钟的熟人,荣国府长孙贾珠之妻李纨的亲爹,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因是恩贡的原因,秦钟来的第三日,便与李守中见了第一面。这是个标准的士大夫,纵然是八月天里,也是穿得一丝不苟,秦钟到时李守中正在煮茶,瞧见秦钟来了,也不说话。 秦钟便站到了一旁,待到李守中煮完茶,将一杯放在他面前,才连声道,“学生不敢。” “坐吧,今春的新茶,也一起尝尝吧!”李守中并不理会他。 秦钟这才坐在一侧,端了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倒是满口生香,只是他本就是个俗人,按照秦可卿的说法,他喝茶便如牛嚼牡丹一般,苦了涩了他知道,好不好,能喝就成。因此瞧着李守中看他,知道这是等着他品评呢,便憨笑着,答道,“却是挺好喝,学生也的确渴了。” 那李守中却是差点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这才正眼看眼前这人,秦钟的大名他却是早就知道,得了圣上的赏赐以恩贡进国子监读书,最重要的是,月余前,秦钟状告宁国府的案子闹得人人皆知,因与荣国府是亲家,所以他也听了一耳朵,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何况,前夜东郊那处电闪雷鸣,京中不少人都看到了,到了早上,有好事者专门去查看,便瞧见两座房子,一座已经被劈毁,另一座则完全无事。京中的民众们不知道,经历过那次大朝会的李守中怎可能不知道? 秦钟上次上殿呈上的便是避雷之法,而第二日,便有人传了圣旨,赐了秦钟恩贡的名额。能做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李守中自然明白,秦钟这是得了圣心了,圣上将人塞到了这里,怕是也起了保护之意。 他倒并不会因着秦钟跟宁国府不睦,而对他有任何观感,只是宁国府根基深厚,与京中勋贵交好,国子监中便有不少勋贵子弟,怕秦钟小小年纪不知深浅,与他们硬抗,才叫他来一见,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瞧着秦钟坦然喝茶的样子,李守中极为严肃地提醒道,“国子监乃治学之所,一切以学问为重,你若是挑事生非,自有监丞按规矩处罚,切记。” 他一个新来的有什么挑事生非的本事,这是告诉他,有人若是欺负他,别自己反抗,监丞自会处理。却是提醒之言,秦钟心中感激,立时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学生谨记。” “那便回去吧,莫要耽误了功课。”李守中已经是不再看他。 秦钟也不在意,规规矩矩出了门。 而戴榕那一头,却有人将那尤家的事情俱无粗细全部呈到了他面前。 贾珍发妻早丧,后来便一直未娶,只是宁国府一直没个主母,而且贾珍也着实荒唐,两年前,贾敬终于靠谱了一次,给他定了门婚事,便是这尤家民国异梦最新章节。 这尤老爷不过是个城门史,不入流的七品武官,家资不富,更是连个支撑门户的儿子都没有,续娶了个老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按理说宁国府这样的人家,根本不可能看上尤家。 但是贾珍心中有打算,这尤家没什么势力,他娶回来便不敢管他,也没个大舅子小舅子,自不会有人为尤氏出头,日后也没人打秋风,更可况,据说尤氏长得还算貌美,除了因为服孝年纪大了些,并无别的缺点。 于是,贾珍在一众闺秀中单单点重了尤氏的名字。贾敬也是个万事不管的,只想着日后府中有人料理,便再也不理他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也是尤氏多灾多难,订了婚本应当年成亲便可,偏偏她祖父又去了,又需要服孝一年,这才拖了下来,最近刚刚出孝。 如今宁国府要操办给贾蓉娶亲的大事,家中自不能没个主母,便催了尤家,要速速定了日子,赶忙嫁进来,这却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好在两家定亲日子也久了,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这才没多慌张。 戴榕坐在书房中,把玩着手中的镇纸,这消息竟跟秦钟所写对上了,只是,秦钟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难不成有人另给他报信? 怀疑归怀疑,该做的事情却不能拖,戴榕想了想,叫了手下一个常扮做卖花婆子出入后宅的人来,细细吩咐道,“你这几日多去那尤家旁边转转,他家正在备嫁,八成需要的东西多。若是叫了你进去,你想办法与那二小姐、三小姐说说话。”随后又轻声吩咐了几句。 那手下这种事早已做得驾轻就熟,当即便道,“属下知道了。” 戴榕点点头,又叮嘱道,“莫做得太明显了。”然后才让那手下退下,想了想,还是写了张条子,装了个信封里,叫了寿儿过来,让他送到国子监秦钟手中。 寿儿拿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无缘故地就觉得心情挺好,还是他家二爷厉害,人家给他写厚厚一叠,他就回了一张纸条。 秦钟被人叫出去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明明摘星昨日才来过,送了衣服和姐姐做的吃的,还报了平安,说姐姐如今日日都伺候着老爷,他将婚书送过去后,宁国府便没再来过人。府中如今一切安好。 一直到门口,瞧见那个寿儿,才知道,这是戴榕给他回信了。 寿儿等了半日,好不容易瞧见秦钟出来了,慌忙跑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秦大爷,我们二爷让我来送信了。” 无由地,秦钟从那张小脸上想到了戴榕那张黑脸,想着他吊着眼梢哼着,“喏,这是给你的信。”便微微笑了起来。 二爷见了这位秦大爷的信笑,这秦大爷见了二爷的信也笑。 顿时,小厮寿儿真相了,这两人不会有什么吧! 此时,他的目光便严苛了许多,长得够漂亮,皮肤也挺好,腰挺细,只是,这不光光是个男的,还是个小孩啊!他家二爷难不成是被上次的亲事伤了心,可也太小了! 秦钟接了信,却发现那寿儿竟是一直瞅着自己,不由道,“我身上有墨吗?” “没,”寿儿摸着脑袋傻笑,“只是觉得秦大爷脸色比上次的时候好多了,这下我们二爷也能放心了。”话出了口,寿儿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又道,“小的是说,我们二爷一向很关心朋友。” 秦钟也不在意,依旧给了他赏银,让他早早回去,寿儿说了自己明日会来取信后,方才离去。秦钟急着回去看信,却不想,恰恰碰见个熟人从对面走来,正是那王子腾的儿子王仁。 ------------ 41传尺素戴榕思春求解药薛蟠受骗 这王仁虽然在国子监挂着名,却不常来,上次他丢下薛蟠跑了的事,让王子腾异常生气,方将他扔了进来。 两人自从那次打架后,虽然秦钟在猎场瞧见过他一次,他却没再见过秦钟,此时一见,想到当时自己身上被抓的那些指痕,被他爹以为是与人欢好留下的痕迹,回去狠狠抽了一顿,伤上加伤,竟让自己趴了足足半个月,心中便怒意滔天。 眼见着秦钟想要换个方向走,他怎能愿意?当即便带着身边的几个人围了上去,冲着秦钟道,“呦,这不是秦钟吗?怎的见了我便要跑?” 秦钟最是知道他欺软怕硬无义气的性子,倒也不怕他,只是嫌麻烦,见他既然已经追了过来,便立住了脚,笑道,“原来是王公子,许久不见?” 王仁的眼光从秦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听说你得了圣上的赏,以恩贡的身份入了国子监,我却还想着何时能再见一面,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他拉住了秦钟的胳膊,“我们几个正要去吃饭,一起,一起。” 这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仁学会了虚与委蛇了,谁不知道王仁的坏名声。秦钟不做声的将胳膊抽了出来,道,“却是不好意思,今日却有作业未完成,已经托了人给我带饭,不打扰各位了。” 说罢,秦钟便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国子监内部不允许打架斗殴,别说王仁,比他更厉害的也没有敢如此做的,秦钟走得很放心。倒是王仁气得直哼哼,倒是旁边一人名唤宋琦者,在王仁耳边说了几句,王仁便转怒为笑,只是哼道,“总有一天让他好看。” 只是这好看竟是应在了自己身上,并引出一段是非,这却是后话。 好容易进了屋,谢过了帮他带饭的同学谢云志,秦钟便关上了门,将信从怀中拿出,抽了出来。信上不过几个字,说是已经派了人去尤家,其他的事情也在办,唯有一句让秦钟有些担心,戴榕问他,“如何知道那些消息?” 这却是个大漏洞,这些自然是从红楼梦原著中知道的,但这是不能说的,只得提笔回道,“从朋友处打听得知。”秦钟也知这样说那戴榕必不会相信,但如今也只能这般解释。 如此寿儿便开始往返于国子监与戴府,只是两人的信件有时你的长,有时他的短,寿儿捏着那厚厚薄薄的信,一时间也猜不准到底是谁看上了谁。倒是他家二爷,这几日是真的心情好了,非但赏了他不少银子,饭都多吃了几口。 让寿儿他哥哥的话福儿的话来说,那是思春了。 这话自然不是当着戴榕的面说的,而是兄弟俩夜里躲在被窝里悄悄议论的。话糙理不糙,寿儿仔细想了想,可不是,他家二爷都二十了,以前还从未见过这般样子呢! 自然,寿儿对着那秦钟便更上心些,回来回话的时候,不但将秦钟表情说了,还将他胖了瘦了脸色如何也一起报备,他家二爷果然没嫌烦! 倒是秦钟也松了口气,他说是从朋友那里知道的,戴榕竟也没再追问,反而日日说起那些事情的进度,好让他心中有数网游之三国王者最新章节。 到了旬休的前一日,寿儿没来,倒是摘星来了。 “你怎的今日来了?明日我便回家了!”秦钟奇道。 摘星皱着一张脸,“大爷,哪里是我想来,却是那薛公子,跑到府上要药来了,我说您不在家,要明日再给他,他说今日已经第十四日了,昨日他肚子就疼了一夜,再不给他便没命了,推着小的出了门。”说着,还向后看了看。 秦钟打眼一瞧,果不其然,薛蟠那小胖子正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看他呢,如今瞧见他眼神扫过,立时便将手中的帘子放了下来,似是十分怕他。 秦钟正有事找他呢,便道,“去将他叫来。” 说真的,薛蟠是不想见秦钟的,若不是为了他那小命,他根本不想跟秦钟有任何瓜葛,那十三个小子,那日抬回去,竟是个个伤势惨重,现在还躺在舅舅家呢!好在他一个个都叮嘱过了,没人将秦钟的事情说出来。就连他吃药的事儿,也没告诉任何人。 此刻,秦钟叫他过去,薛蟠虽不情愿,却也没胆儿拒绝,只能磨磨蹭蹭下了车,走到了秦钟面前,喊了声,“秦大哥。” 薛蟠比秦钟还大两岁呢,个子也高上半头,这一声喊下来,秦钟倒是差点没笑出来,这呆霸王倒是很识趣。他问,“你何时回金陵?” “还要过半个月,舅舅的生辰还未过呢!” “这解药却是要一直吃的,”秦钟想了想,“到时候你怎么办?” 薛蟠立时急了,“不是吃一次就行了嘛?怎的还要一直吃!” “那种解药倒是有,只是配制困难,我手中却也没有现成的,只有这种,十五日吃一次的,你吃倒是不吃。”秦钟更无赖。 薛霸王也就是个孩子,若是有点阅历的大人,也不能信了秦钟这一套,可他此时小,又惜命的厉害,还被秦钟吓破了胆,也不敢不信,便道,“那你把解药都给我,我自己拿着回去吃罢了。” 秦钟忍着笑,道,“这解药却是要现配制为好,一般人也不会。”他勉为其难地说,“这样吧,我有个朋友也会配制,我求了他,让他跟着你去,到时候真正的解药配好了,我再送去让他回来。” “那却好!”薛蟠觉得自己小命终有着落了,“他在哪里?” “你何时走,去秦府跟我说一声,我让人送他过去便是了,你现在又用不着。”说完,秦钟便从荷包里拿出颗黑色的药丸,道,“你先吃了吧,省得时间过了。” 薛蟠其实还想拿走让人看看呢,只是秦钟盯着他,他却没这个胆子,只好将那药丸咽了下去。秦钟又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放了他走。 倒是摘星看着有些担心,“爷,您要让谁去啊!” “季书啊!”秦钟当时就是这个打算,却不知道薛蟠上钩吗,也不敢说出来,这下却是好了,“薛家在金陵也是大户,有他们护着,季书日子也好过点。” “那药……” 秦钟踢了摘星一脚,“你问这个干什么,也想吃吗!” 谁知道那是大爷从哪里弄来的药丸子,还让人家必须吃完再走,摘星哪里愿意,当即摇着头,道,“大爷,小的回去了,明日一早来接您。” 作者有话要说:摘星(狗腿):爷,您给薛大爷吃的什么药? 秦钟(蔑视地):哼,你猜? ------------ 42贾老爷书房捉奸尤二姐鸠占鹊巢 宁国府和尤家都出了事儿。 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竟是将贾珍和贾蔷那点破落事儿在下人间抖落了出来,竟是描述得惟妙惟肖,那贾蔷如何撒娇,那贾珍如何哄人,那贾蔷如何拉着贾珍进了屋子,那贾珍如何解了贾蔷的衣服,在那书房里干了起来,两人行了多久的房,要了几次水,却是明明白白,似是在当场看过了一般。 关于主子的私事儿,自然是不该乱传的。 可惜的是,这种风月之事,禁也是禁不住的。不过几日的时候,便是那荣国府的下人,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便是有些主子,也心中有数。 却还有个人听到了,这人便是宁国府的老仆焦大。 焦大此人,曾经跟着宁国公贾演上过阵,杀过敌,更是救过贾演的命。所以,宁国府的主子们对他很是宽容,非但在后街处单单给了他一个院落,就连月钱也是顶尖的。 只是焦大上惯了战场,从兵营里养出了一副直脾气,对于宁国府的那些龌蹉事更是看不上眼,平日里喝了酒便会嘟囔两句,也不知哪个没眼色的,说话的时候,竟让焦大听见了人神。 焦大立时扯住了他,问他此事可当真!谁不知焦大那脾气,他救过老主人,主子最多是骂他几句,若是知道从自己这里听说的,自己这条小命却是没了,因此竟是咬住了死也不肯说,只说焦大喝醉了听错了。 焦大问不出来,也不能为此揍人,心中有些气,便又多喝了两口,回去倒床便睡了。 只是睡了一半,就听见窗下有人说道,“你可知,那老爷与蔷二爷如今竟是住在了书房一般,两人日日同起同睡,那声音也是闹得老大,每日夜里都要好几次水。” 另一个说,“这算得什么,听里面的人说,曾瞧见那两人在园子里亲亲我我呢!竟是从不避人!” 焦大立时便醒了,连鞋也不穿,就跑了出去,却看见外面哪里有人。 此事却是个天大的丑闻,焦大想了想,告诉贾珍却是没用的,便想起了贾敬来。 此时贾敬日日在京城外的玄真观修道,别说家里的事儿,他生的那个女儿惜春都没空看管。可在焦大眼里,这样的贾敬也比贾珍要靠谱多了,他穿了衣服,拿了钱,从外面要了个马车,就奔了玄真观去。 焦大倒也不是真没心眼,到了那玄真观,他也不说是为了贾珍的事儿而来,只说是看望主子。他辈分毕竟摆在那里,贾敬倒也不好赶他,两人便说了会儿话。 看着没了人,焦大这才跪了下来,抹着泪儿说道,“主子快些回家看看吧,那些个糟奴才竟连老爷少爷一起埋汰,如今却是传得越来越难听,说什么老爷和蔷二爷日日同住同起。” 贾敬本也不是管闲事儿的人,听了摸着小胡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却是管不到了。” 焦大却是知道自家这主子的脾性的,说这些都没用,便又道,“如今整个后街都知道了,若是传出去,宁国府的名声便毁了,如今圣上都下了罪己诏,万一圣上知道了,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这才让贾敬知道了害怕。贾敬如今的一切还不都靠着宁国府,别的不说,这炼丹的材料,那日日双修的炉鼎,不都是那宁国府出的?想了想,他终是道,“你先回去,我知道了。” 焦大这才回了后街,没几日,那贾敬竟然在夜里突然回了家,一进府门,便直奔着书房而去,彼时,贾珍刚刚入巷,贾蔷也刚刚得了点味儿,两人一个趴着,一个骑着,正是兴头上。却听得砰的一声,门竟然被推开了。贾珍当即大骂,“哪个兔崽子,出去。” 贾敬却将里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那可是他亲儿子,和亲哥哥的孙子,当即便怒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鸡毛掸子,追着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贾珍瞧着竟是他爹,吓得竟是立时软了下来,赶忙拔鸟躲避,那贾蔷也顾不得遮羞,跟着跑了起来。 屋里三位爷,两个光着屁股,晃着鸟,丫鬟小子都不敢上前劝,只能掩了房门,在外面战战兢兢的等着,过了半个时辰,贾敬才从里面出来,哼道,“生了病拔罐就让大夫来,你一个当家老爷,这种事也是你干的?” 那贾珍在里面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儿子错了,这就叫大夫来。” 第二日,贾珍便以贾蔷已经大了为由,给他从后街选个了院子,迁了出来。 若说宁国府这是旧事东窗事发,那么尤家却是姐妹生隙。 尤家本就不大,不过是个四合院,尤老爷夫妻俩住了正屋,尤大姐住了西厢,尤二姐、尤三姐住了东厢,还有几间屋子,分别住了一对老仆夫妇,还有两个小丫鬟。 无疑对于尤家来说,宁国府的这门亲事是极为满意的符女。 如今尤大姐十九岁,尤二姐也十五岁,便是尤三姐都十四岁,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好亲事只有一个,你问其余两个眼馋吗?这是肯定的。 这几日,尤家正准备尤大姐的嫁妆,门外有婆子叫卖胭脂水粉,尤老娘便让小丫鬟将婆子领了进来,想着给二女儿、三女儿挑上一盒,心情好了,也就不想多了。 尤家这二女、三女均是尤老娘带来的,跟着尤大姐相比,这两人姿色出众,那婆子看了两人一眼,不由说道,“这般标志模样,就算是嫁进国公府做当家奶奶,也是使得的。” 二姐羞红了脸,三姐却是好奇,问道,“你这婆子,却是进过国公府吗?就敢胡说。” 那婆子却是不依,“别的我不敢夸口,那宁国公府贾家我却是去过几次的。”这下别说三姐,就连二姐也竖起了耳朵。那婆子接着说道,“那屋子着实气派,我只是见着了个姨奶奶,竟是穿得跟天仙似得,好多东西,婆子都是没见过的。” 那三姐说道,“天仙还用婆子的东西啊!” “这你可不懂,”婆子道,“他们叫我们这种人进去,不过是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给他瞧瞧外面的新鲜花样,解解闷的,他们用的东西,听丫鬟们说,多是上贡的。” 三姐听了心中却动了动,便随意选了盒胭脂,让丫鬟付了钱,便送了那婆子走了。待没了人,才拉着二姐进了房,关了门,说道,“姐姐,你说那宁国府真的这般富贵?” 那二姐犹豫道,“许是吧!不过那婆子多是嘴里没边的,你见过神仙吗?” “那总有五六分是真的,”三姐转着眼睛说道,“姐,你想不想去过这富贵日子?” 尤二姐却是吓了一跳,慌忙捂了三姐的嘴,小声道,“你疯了吗?这种话如何能说?” 扒开二姐的手,三姐不甘心地说道,“如何说不得,做也是做得的。姐,你也到时候了,依着家里这样子,爹爹身体又不好,八成便随意找个看门兵便将你嫁了,你甘心吗?” 二姐当即愣住了,三姐接着说,“我们姐妹哪些不如人,便是亲爹,也不比大姐的差,为何我们过不得那好日子?” “可……可婚事已经定下了。”二姐终是动了心。 三姐道,“当家的主母是亲娘,这种事却是容易的很,只要你愿意,到时候就是你嫁人。” 二姐动了心思,尤老娘则是摩拳擦掌地想了一夜,最终,竟是找了个婆子,说什么姐妹两个一起出嫁,方能改风换水,尤家也能后续有人,尤老爷这辈子就缺个儿子,怎能不信。 于是,尤老娘匆匆又忙忙地替二姐定了门亲事,对方却是尤老爷的同僚,同为城门史的张家,他家二儿子有些呆,读书多年也没考个功名出来,如今已经十七岁,但家资不富,又不想娶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就耽误了下来。 那张家夫人也见过二姐,虽然无父,但也是官家之后,认得字,性子好,最重要的是长得好,便答应了下来。到了八月十六那日,尤家两个女儿一同出嫁,端的是热闹。 只是小夫妻双方又互不认识,行了周公之礼,待到第二日拜见公婆之时,方才发现错了人,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能作罢。 如此,尤二姐便摇身一变,成了宁国府的夫人,没几日,又接了三姐入府。二姐年岁小又漂亮,加上三姐在一旁出主意,还有贾敬的余威在,竟是将贾珍把的严严实实的,别说贾蔷,便是其他小厮也赶得远远的,一时间,宁国府大患已除。 ------------ 43寻家具水灏示好画领地戴榕露陷 且不提宁国府的闲事儿。 秦钟好容易到了休息日,早早地回了府妘鹤事务所。 如今秦家最大的事情就是给秦可卿置办嫁妆,幸好那嫁衣秦可卿早已秀好,那金银珠宝有母亲原本的嫁妆,也有端王府送来的,倒也不缺。唯有那家具,多数是量了房后现打,但宁国府这亲事催的急,现打是不可能的,街上的成品用的木头大多一般,也不合适,竟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 秦钟愁得睡不着觉,除了门房秦十六,秦家的男丁早就派出去打听,有没有人家打了家具却又要转手的,自己则在屋子里转悠。 到了入了夜,七八个男仆纷纷回来,秦钟一个个望过去,却都是垂头丧气,显然没有好消息。可婚事也就十几天了,得了家具,还要去宁国府量了房,做些修改才是,难不成真要用那些一般的?然后多给姐姐陪上点别的? 可此时讲究晒嫁妆,那金银都是压箱底的看不到,田庄之类的,也不过薄薄一张纸,唯有那家具是亮晃晃的,虽然这门婚事并不如意,秦钟却不想让姐姐委屈。 正愁着,那边秦十六却慌张张跑了过来,气吁吁地喊道,喊道,“爷,爷,四公子带着人送家具来了!” 众人顿时喜上眉头,这却是雪中送炭,秦钟脸色却一般,只是大步向着前院走去,秦一带着一干下人也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果然,门口已经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水灏已经下了马,瞧见秦钟,便上前一步,道,“父亲知道时间仓促,却难找到合适的家具,家中正好有合适的,便让我送了来。” 他自不会说,这套家具,其实是打给三小姐的,三小姐此时正在家里哭着呢。 秦钟皱着眉,他又不是傻子,谁家会留着新打的家具,一般都是为了要出嫁的女儿才打的。他虽然不知道端王到底有几个女儿,但瞧着后面那家具应是红木的,做工精细,尤其是当头的那张床,更是难得的好东西,没个几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出来,便知道,这八成是别人的嫁妆。 想到端王对姐姐的无情,此时又为了姐姐拿了别的女儿的嫁妆,秦钟便对那端王厌恶至极。那些金银细软都是现成的东西,秦钟拿了不过觉得是端王欠姐姐的,而这嫁妆,秦可卿用了,便有另一个女儿没得用,虽然秦钟从来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但这事儿却有些过了。 只是这话确实没法说,只是道,“确实太贵重了。” 自那日水灏来送婚书后,两人已有八/九日未见,既然已经开了窍,说不想自然是不可能的,今日听了这差事,水灏便接了来,也好瞧瞧秦钟。 如今看来,秦钟倒是比前几日脸色好了些,想是知道婚事无可逆转,便放开了的缘故。他见秦钟没有答应的意思,便忍不住进了一步,伸手去碰秦钟的肩,同时道,“如今婚期只有十几日,宁国府又是国公府,便是前几日刚迎娶的尤家小姐,也是备了不错的嫁妆,你总不希望你姐姐还比不上个续娶的婆婆吧!” 秦钟听了皱眉,只是话还没出口,便听得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呦,这儿卖家具呢!” 不是戴榕又是谁? 那戴榕此时骑在马上,将两人的形态看得一清二楚,瞧着水灏搭在秦钟肩膀上的一只手,无缘故地觉得碍眼。当即冲着秦钟道,“钟儿,爷给你送家具来了,也不过来迎迎?” 秦府的一群人当即愣住了,这也太巧了,他们这几日满大街找,也没找出一套来,一晚上竟同时送来两套? 秦钟也反应过来,戴榕竟也是送家具来的?他瞧了瞧他身后,却见只有寿儿一个人,那寿儿嘴快,当即道,“刚从杭州运来的,这时候正在卸货呢!晚些时候就能送来,最好的黄花梨木,我们二爷可费了大工夫。” “多嘴!”戴榕敲了寿儿脑袋一下,自己却下了马,走到了秦钟面前符女最新章节。秦钟不知为何,心中那股大山压顶的感觉竟是没了,脸上也有了笑意,扭头冲着戴榕道,“真是花梨木的?” “自然是,我还会骗你!”戴榕走到跟前,将人向着身后拉了拉,离开了水灏的那只手,便揽在了怀里,此时,秦府灯笼的余光终于照清楚了戴榕的脸,水灏瞧见心中一惊,秦钟何时跟他关系如此亲密了,自己也当即行了礼,“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表叔,侄儿给表叔请安了。” 戴榕笑眯眯地,抻头瞧了瞧水灏身后的家具,道,“这不是三丫头的嫁妆吗?怎的拉到这里来了?” 这话明说出来却是难看,只是水灏也不是一般人,当即道,“三妹妹与可卿妹妹相处得好,听得她这边缺了家具,求了父亲,让送来的,也全了她们一片姐妹情。” “啧啧……”戴榕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哼道,“三丫头连端荣的东西都敢抢,如今却也知道礼让了,却是长大了。只是,家具给了别人,她用什么?她年底便要嫁了,难不成要随意找点,也不怕王家笑话。” 这却是明晃晃地给他挖坑跳,三丫头到底懂不懂事,却都在人家一张嘴里。静雅公主势大,但公主府一向霸道的却是老大和老三,这是他第一次与戴榕对上,却觉得此人非但不好惹,还对他不怀好意。 水灏不由抬眼看了秦钟一眼,却发现他此时站在戴榕身边,竟是被他搂着,见他被人责难,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心中便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只是不甘心,又道,“这却是父亲和三妹妹的一片好心,钟儿,家具已经拉来,还是赶快入库吧!” 两人交锋,秦钟自然不会搭话,而且,戴榕占着上风呢,此时被水灏点了名,秦钟也不好装木头了,当即笑嘻嘻道,“却是谢谢端王爷和三小姐的好意了,只是,这家具过于贵重,又是三小姐的心爱之物,秦家实不敢夺人之好。” 这却是拒绝了,水灏瞧着秦钟与那戴榕站在一起,明明两人差了足有十岁,实不该向着那边想去,可依旧按照不住,那黄花梨不比红木贵重?秦钟为何敢收!他们两个是何关系? 戴榕自然瞧见了水灏的眼神,便摆出了长辈的架子,道,“天也晚了,灏儿还是快些回去吧。那些家具怕是也要运过来了,钟儿今晚也别休息了,一起去看看,省得你心中没底。” 水灏瞧着秦钟已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竟是没有半点心思在自己这边,他向来会看人脸色,秦可卿这件事将秦钟得罪的太狠,若是没有选择还好,秦钟八成会忍着应下来,如今戴榕给了他更好的,自知今夜怕是留下来也是无望,便笑道,“既是如此,那侄儿便先告退了。”又对着秦钟说道,“娘十分惦记着你呢,若是有空,多来看看她。” 说罢,竟是面色平静地领着人带着家具走了。 待到门口只剩了秦家、戴家的人,戴榕却道,“这小子也非池中物。”然后,又看了秦钟一眼,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衣服,才道,“走吧,那处离得不近。” 秦钟却笑道,“夜里怕也是看不清,今日又忙了半天,却是一点力气也没了。改日如何?” 戴榕自是心疼秦钟的,想着他一整日都为家具的事情操心,当即便点头道,“也好,明日我让人给你送来,不差这一日半会儿。” 待到戴榕走了,秦钟的脸色却是有些无奈,前几日摘星嘟囔说戴榕待他太好了,他也只是心中其起疑,这家具的事情,自己可没有托付他,他竟是自己帮忙找了来?戴大人这么好请吗? 他又不是傻子,刚刚戴榕拉开即可,又揽着他作甚。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想想这人的行事,猜也能猜得到,竟是对自己起了心思! 可男人与男人之间,怎么处? 两辈子直男的秦钟有些乱。 ------------ 44 家具乃是从杭州运来的,本是个豪商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只是家道中落,便想着拿着这套家具换点本钱。因是黄花梨木的,着实贵重,许久都没卖出去,倒是让戴榕捡了个漏儿。这套家具打磨了整整五年,虽在库房里待了几年,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一送来,秦钟便看上了。 家具定了,不久后,怕是那两个住在小院的婆子报了信回去,王妃差人送来了那两个婆子的卖身契。 这两个婆子并不好用,但是秦家小门小户,进了宁国府,确实需要有人指点一番,留下他们也是无奈之事。好在卖身契已经给了,凭借姐姐的本事,想必不会出了大差错。 陪嫁的人选却还是要斟酌一番,秦钟找人打听了一下,刚嫁入荣国府的王熙凤,陪嫁了四个丫鬟,两房下人。秦钟便照着这个样儿准备。 四个丫鬟两大两小,秦钟将如佳留下,替换下了脾气差些的如慧,却将望月补了上去。秦可卿原本不想要,这毕竟是弟弟的大丫鬟,只是秦钟却说,望月自幼跟着他一起长大,身上有些功夫,若是有事,也能护着秦可卿。 小丫鬟从家里选了两个机灵的,分别叫做春华、秋月。两房下人,却是选了秦三和秦六两家,这两家正是壮年,又都是本分人,能帮着秦可卿做些事情,秦三家的儿子便是招儿,与那春华是兄妹俩个,颇为机灵,到时候也能来回报个信。 待到准备得差不多,九月初三便到了。 出嫁之事本应告诉秦业,但秦业如今却着实不能受惊了,前两日便让秦一陪着,去了庄子。到了九月初二,家中竟是只有秦可卿姐弟两个。 秦钟心中有愧,自己知道那么多,却依旧没有将姐姐脱出苦海,想着明日一嫁,姐姐便是贾家的人了,那些龌蹉事,姐姐如何能躲避得了,眼圈不由红了。 这门婚事的不如意,可卿怎会不知,只是事到临头,却只能劝,“弟弟何必如此,这世上大多是盲婚哑嫁,哪里有那般称心如意的事。我不过是早知道罢了。” 秦钟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他顾不上男女大防,忍不住抱了秦可卿的胳膊,流着眼泪道,“既知是火坑,眼见着姐姐向下跳,我却无能为力,姐姐,我好难受!” 秦可卿将秦钟揽在怀里,道,“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真当我不明白吗?” 既说道这里,秦钟本就没有瞒着的意思,今日不说,以后却是没了机会,慌忙擦了眼睛,道,“这些话原本不该给姐姐这样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说,只是,宁国府险恶,却怕姐姐着了他们的计。” 说罢,秦钟便将贾珍如何无耻,与贾蔷通奸的事情说了,这般事情,秦可卿在内宅怎会知道,当即惊讶得掩住了嘴,秦钟瞧了,决定还是说得明白些,“贾珍是个没脸没皮的,说不定会打姐姐的主意,我让了望月跟着你,她功夫不错,万一有事,也可以抵挡一阵爹地强悍,天才宝宝腹黑妈全文阅读。姐姐千万别让她离了你身边。” “怎么会?”秦可卿腾地站起来,那可是她公公! 秦钟嗤笑道,“连侄子都能下手,何况是个没血缘的媳妇呢!姐姐,你心中有数即好。毕竟你在内院,他在外院,平日里也见不到。”想了想,他宽慰道,“不过姐姐放心,如今贾蔷搬了出去,那尤二姐嫁了进来,还带了个妹妹来,那个三姐是个有主意的,贾珍如今被把得死死的,怕是没有这个心思。” 秦可卿这才缓缓坐下,只是那点本就不多的喜气也冲刷的一干二净。她又不是傻子,既然秦钟早知道这些,那么贾蔷如何搬走的,尤二姐如何代替尤大姐嫁了进来,必也是弟弟殚精竭虑的结果。 她一个孤女,得到这样的父亲与弟弟,即便嫁到了那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好怕的,想着,秦可卿心中到了有了些许底气,将秦钟又揽在了怀里,叹道,“我自会小心的,必不会糟蹋了弟弟的这番心意。只是弟弟也要听我的劝,安安心心的在国子监读书,照顾爹爹,勿要为我操心,姐姐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一辈子安稳,这也是爹爹的心愿。” 秦钟点了头,又劝道,“姐姐嫁去后,原本是宗妇应该掌家,但我当初却将此事推掉了,姐姐莫要觉得吃亏,贾蓉是独子,若是不出意外,这家早晚也是姐姐的。只是宁国府如此糜烂,日后说不定有劫难,姐姐只管做个高高在上的菩萨,管好自己内院的事情便罢了,银子的事情也不必操心,我也早备好了。” 秦可卿哪里不知这是弟弟的一番好意,当即便点了头。 姐弟两人足足说了半夜,方才各自歇下。 只是睡了不过一个时辰,秦可卿便又起了床,沐浴一番后,由着那些喜娘们打扮,秦钟却不方便再进来了。待到时辰一到,秦可卿便蒙了红盖头,被如佳、望月扶着坐在了床榻上。 按着规矩,新娘出门,双脚不能踩地,是要兄弟背出去的。秦钟年纪还小,宁国府便专门找了两个力气大的喜娘,寻思等会托着。 谁料到秦钟却根本不让靠近,自己走到床前,轻声对秦可卿说道,“姐姐,我背你出门。” 说罢,便转过头,蹲下了身子。 如佳、望月只觉得心里酸,却也不敢误了事,慌忙扶着秦可卿上了秦钟的背。 那是怎样的背,一个十岁的小孩,身子单薄,瘦骨嶙峋,肩胛骨直愣愣地戳着秦可卿胳膊,却也戳进了她的心里。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滴落在秦钟的脖颈里。 秦钟咬着牙站了起来,轻声安慰着秦可卿,“姐姐,想哭就哭吧,过了今日,咱俩便要忍着,等报了仇的那日,方才有这样的机会了。” 秦可卿不过十五岁,听了此言,哪里能忍得住,忍不住抽噎起来。 秦钟却不管其他人,吩咐望月和如佳,“开门。” 霎时,婚房的大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秦钟眯了眯眼睛,在喜娘即将要催促的时候,终于迈开了步伐,晃悠悠地,一步步地,向着大门处走去。 外面早有人早已经掀开了轿帘子,秦钟在如佳、望月的搀扶下,缓缓地将秦可卿放入了轿中,只叮嘱了一句,“万事有弟弟。” 便起开了身,轿帘一落,顿时鼓乐奏响,鞭炮齐鸣,有人喊道,“送亲啦!” 整个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渐渐离开了秦钟的视线,秦可卿嫁人了! ------------ 45 二月二,龙抬头。 寿儿起了个大早儿,匆匆忙用井里的凉水洗了个脸,打着寒战一溜小跑到了厨房里,里面热气腾腾,掌勺的厨子成叔转身儿的空儿瞧见他,笑骂道,“贪吃鬼,这个点饭还没好呢!” 寿儿从旁边抓了个包子,放在嘴里边嚼边道,“哪里是早饭,早早说好的春饼和各色小菜都准备好了吗?二爷等着呢!” 那成叔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脑袋道,“成了,成了,那是二爷早早交代下来的,今儿一起来就先做好了,你等着。” 说罢,便扭着肥胖的身子,挤到了厨房里面,从里面拿出了个描金的盒子,递到了寿儿口中,道,“这材料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地道,现在还热乎着呢!” 寿儿打开盒子一瞧,一共三层,一层是烙得金黄的春饼,薄如蝉翼,看着就颇有食欲,一层是切好的冷拼,炉肉、清酱肉、熏肘子、酱肘子、酱口条、熏鸡、酱鸭等一共八种,最后一层则是四种家常炒菜,旁边更放着切好的细葱丝和淋上香油的黄酱三国之云动乾坤全文阅读。正是二爷吩咐的那几样菜色。 这才笑道,“得了,正是这个,我拿走了。” 说罢,又摸了个包子塞在怀里,便拎着盒子一路小跑到了戴榕住的松院。 此时戴榕已经穿戴完毕,瞧着他一路小跑着过来,问清楚春饼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又查看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道,“那便送去吧,坐车去,早些回来。” 寿儿本以为早五六天就吩咐的事,二爷怎么也要自己去一趟。谁知竟又是他送,瞧着二爷刚刚那仔细劲儿,寿儿都快哭了,二爷呦,这样怎么能追上秦大爷。 戴榕怎么看不出来他心里那些弯弯道,瞧着他不动,便冷冷瞥了他一眼,寿儿立时萎了,哪敢多嘴,赶忙退了下来,坐到马车上时,一看天,这才刚刚卯时,也不知那位爷起了没有。 寿儿是戴榕的贴身小厮,自然对两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三年前他家二爷与水灏在秦府门口争了次送家具的事儿,秦大爷不知从哪里发现了端倪,竟是连合伙做建材生意的份子都不要了,原话说的是,“这黄花梨木的家具真真好,只是太过贵重,戴大人为了姐姐的嫁妆已然尽了心,如今再破财却说不过去,不如这样,上次说的那两成份子便送了戴大人。” 说的时候,秦大爷还颇为恭敬,就似见夫子一般,一本正经的。寿儿只记得自家二爷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若前面站的不是秦大爷,譬如是三爷,一顿好揍八成是跑不了的。可就是那样,二爷也不过是好言相劝,最终劝着秦大爷留下了一成份子。 自那以后,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二爷派了自己给秦大爷送来,倒是那摘星每次拉着他聊天,颇为感慨,“幸亏有戴大人想着,否则我们府上也没个主母,凭我爹一个管家,如何能将老爷、大爷伺候好!” 可这样秦大爷也不开窍啊!他只为自家二爷叫屈! 不多时,马夫将车停了下来,道,“寿儿,秦府到了。” 寿儿这才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将那食盒抱在怀里,掀了帘子下了车。此时天刚刚亮,也就是卯时二刻,秦府的大门还没开呢。这里他来惯的,上前敲了几下门,便道,“十六叔,是我,寿儿。” 那边不多时便想起走路的声音,没多久,大门旁的侧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秦十六冒出头来,看着是寿儿,笑道,“你这小子,怎的今日来的这般早?” 寿儿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今天不是龙抬头吗,我家做好了春饼,送过来些。刚出锅,此时吃正好呢!” 秦十六瞧惯了戴家往这边送东西,并不以为意,只是这次却皱了眉头,“大爷昨夜便出了城,如今却是不在府中呢!” 人竟然不在?寿儿看着手中的食盒,想着还在家中等着的二爷,心想这下好了,二爷今天脸是黑定了。当即打听道,“过节的,怎的出门了?” 戴大人帮了家里多大的忙,秦家上下都知道,连老爷都说,“戴榕是个可交之人。”秦十六也不隐瞒,“似乎是有朋友从金陵回来了,今日到通州,大爷带着摘星去接了。” 这却是没听过的消息,寿儿将食盒给了秦十六,嘱咐他给秦大爷留着,自己便催着马夫回了戴府,那厢,他家二爷果然等着呢,一听去了通州,脸上倒是没变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钟昨日傍晚出了城,一路快马,到了通州已是夜深,匆匆找了个客栈,胡乱睡了一觉,一早便醒了。摘星边伺候边道,“庄公子派来的人说是辰时才到呢,如今还是二月,早晚寒气重,大爷等会儿再出去吧!” 秦钟却道,“我却是有些坐不住呢魔妻太嚣张最新章节!不知那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原来,三年前,庄季书跟着薛蟠去了金陵,也不知两人如何相处的,竟是成了一对儿,可把秦钟唬了一跳。去年下半年,薛家不知为何,却是要举家搬往京中,庄季书本也要跟着的,都到了应天,偏偏那边儿又给他派了任务,他只好让薛蟠先进了京,自己折回去在南边办事。 为了这个,庄季书专门写了封信来,托秦钟好好看着薛蟠来,又说他在应天差点出了事儿,差点为个丫头跟人打架,好在他在,拉住了人。秦钟一想,那不该是甄英莲吗?如今却是因着庄季书的插手,与那冯公子双宿双飞了,秦钟虽然没有在红楼梦里救人的想法,但能看见个人得了好结果,也是高兴的,便想着,什么时候,让人去应天透个信儿,告诉那英莲真正的身世,让她骨肉团聚,也算办件好事儿。 只是说道薛家,却是让秦钟头疼不已。一想着将来他家的钱都被填了大观园,秦钟便早早地给薛蟠去了信儿,也不说贾府的坏处,只道他与庄季书的关系,两人在贾府住着不妥。 薛蟠倒也不含糊,当即应了下来。只是却不知怎地,到了最后,却是薛蟠独自住进了自家在京中的院子,而薛姨妈则带着薛宝钗,依旧住进了荣国府的梨香院。 倒是因为他在国子监上课,原先也有些嫌隙,薛蟠进京半年了,两人竟是没见过,好在,薛蟠收敛了不少,小架没少打,大事儿倒是没出。 秦钟收拾完毕,便领着摘星骑马出了客栈,又走了一刻钟时候,方才到了码头。那边竟早就有人候着,不是薛蟠又是哪个。 这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年不见,薛蟠从一个小胖子变得高大威武,只是依旧好恶都表现在脸上,一见秦钟便道,“你个小白脸,竟敢诓骗爷爷,看爷爷不揍死你!” 说着,竟是拎着拳头便上,恨不得将秦钟打个稀烂。 恰恰好赶上庄季书船到了,一瞧薛蟠那架势,他又不知道秦钟伸手如何,倒是唬得不行,远远站在船头上便喊,“薛蟠,你起什么疯?” 有风又离得远,薛蟠怎听得见?人早就扑到了秦钟面前,他倒是记吃不记打,只想着秦钟诓骗他服药,却忘了秦钟当日的威风。到了近前,秦钟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胳膊,薛蟠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顿时不能动了,还渐渐有了痛感,再对上秦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才想起来,那十三个被秦钟打的受重伤的小子。 当即,冷汗便流了下来。 薛蟠最是无赖一人,也不怕丢脸,当即便求饶道,“秦大爷,秦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快些放了手表啊,这胳膊要断了。” 这般性子的人,秦钟倒是不讨厌,又瞧着庄季书急着快要跳船,这才哼了一声,松了手。薛蟠敢怒不敢言,只得抱着胳膊站到了一边,待庄季书下了船,便凑到他身边装委屈。 庄季书怎不知他是什么样人,当即哼道,“半年不见,你这性子却是半点未改。” 薛蟠想着两人半年不见,一见面便被秦钟坏了气愤,冲着庄季书抱怨,“你只说我,怎不说他肚子里尽是坏水儿,三年前才多大,就诓我吃那药丸子,你也向着他,居然给我足足吃了两年。” 说起这事儿,秦钟便觉好笑,此时又有庄季书在那里挡着,他难得高兴一会儿,便恢复旧时常态,挑着眼眉哼道,“也就只有你个呆子相信,哪家的解药一炼两年,还不带出去买材料的。” 这却是薛蟠的痛处,可又是薛蟠的甜蜜处,他自不会告诉秦钟,他第二年就看出来了,若不是为了哄那庄季书同他多说话,他日日吃那六味地黄丸干什么? 因此,只做不高兴样儿,狠狠瞪了秦钟一眼。 ------------ 46 薛蟠倒是准备齐全,带了马车来,显然是怕庄季书冻着。 秦钟倒是不客气,跟着庄季书的屁股便上了车,待到薛蟠再想跟上来,庄季书却把着门道,“蟠儿,我与钟儿有话要说,你骑马好吗?” 庄季书本就是白面书生样的人,生的十分清秀,如今十□岁年纪,一双眼睛格外清澈,薛蟠看着就心痒痒,哪里还有不依从的,当即便退了下来,将马车留给了两人。 车外依旧是天寒地冻,马车里却温暖如春。 秦钟将披风脱了下来,又接过了庄季书递给他的一杯热茶,两个年少便遭受挫折的人才相视一笑。秦钟感叹地说,“季书,你终是回来了。” 庄季书想着当年,爹爹为了哥哥,竟是不惜入狱,连带自己都成了罪囚之子,没了会试的资格,又被逐出了庄家,连母亲陪嫁的小庄子都住不得,心中难免有些激荡。 喝了口热茶,他方才平静了心思,道,“如今都过去了,却是谢谢你帮我照顾母亲。” “这却是应该的,”秦钟叹道,“说起来,也是我牵扯了你进去。” “你这话却错了,庄希为了一己私利逼得你爹爹中风,你不过是做出反击而已。”庄季书淡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自责。” 这话题却有些沉重,两人还有更紧迫的事情,秦钟便道,“那事你查的如何?” 说道这个,庄季书脸上才带了点喜色,“已然拿到了证据,若是这次估计不错,这天却是要变了。” 这两年,皇帝身体日差,竟是让太子与端王共同监国。太子监国乃是正常之事,但加了个端王,便让人不得不多思量。端王的外家乃是原太傅傅勉,本就在士林中颇有号召力,如今皇帝又把端王抬到了与太子平齐的地位,太子急了,端王背后的仕宦家族也动作频频。 同时,皇帝的放纵,让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也蠢蠢欲动。只是,有着前面两位当路人,这些皇子无论从长幼、出身,甚至是从势力来讲,都没有任何胜算超级系统―都市悍女。唯一能做的,便是依附于其一,群起而攻之,消灭另一个。 无疑,嫡出、暴虐的太子成了第一个目标。 秦钟点了点头,谋划三年,终于要收网了,他们跟着那人,谋算、心机都是独一份的,又隐在端王背后,最是安全,如今,只待看戏便好。 想到此,秦钟又想起了薛家那事,终是有些担心,问了出来。 庄季书一听此事,便哼道,“薛蟠个傻子,薛姨妈也是不清醒,总想着让薛姑娘进宫参选,图那大造化。水灏不过许了个日后的侧妃之位,竟是信了,不知给了多少银钱。” 秦钟却万万没想到,薛宝钗参选的原因竟是这个。至于水灏,他不由嗤笑,“那水灏如今还是白身呢,还侧妃?薛姨妈也信?” “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妇人!”庄季书叹道,“你要知道,薛家虽然听着跟贾家、王家、史家并提,可祖上封的那个紫薇舍人不过是个空名头,说到底,薛家也就是个商户,商家女子,能嫁入端王府,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也怪不得他们积极。” 那庄季书这几年却是变化极大,他本就是极为聪颖之人,原先不过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这三年却是跟着薛蟠,见识了商人的手段,也见识了孤儿寡母生活的智慧,更是通晓世故,又道,“如今端王势大,水灏又渐从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这是一条眼见的康庄大道,为何薛姨妈急着进京,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短视!”秦钟哼道。 庄季书却给他又倒上了茶,道,“你这是因着与端王府有隙,方才能看透其中浮华,你瞧瞧这京中多少大臣,正在端王背后使劲儿呢!” 说到这里,那庄季书便问,“宁国府那事,你想的如何了?” 秦钟为难道,“端王一事已经无碍,只是宁国府,还需再细商量。” 庄季书点了点头,“你姐姐嫁了进去,这事儿必然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宁愿不做。” 这却是正理,此话太过敏感,两人不过是通了个气儿,便转了话题。庄季书想着自己要做的事,便托付道,“我娘怕是还要在你庄子上多住一阵子。” 秦钟点点头,“庄伯书早回来了,你如今回了京城,日后必有再见的日子,该如何处理,你要想好。” “庄家欠我的,我自会拿回来的,怕他作甚。” “那你有何打算?” 说到这里,庄季书却是有些踌躇满志的样子,“我要参加这次的乡试。”瞧着秦钟面露异色,当即捂了他的嘴,“你莫要声张,薛蟠帮我换了个身份,如今我却是姓张,单名一个吉字,父母皆亡,户籍已然上好了,我已经过了院试,若是没有问题,今年乡试中了举,明年年初,便会参加会试。” 这话虽说的容易,可此时人们看中祖先,庄季书竟舍了这些,显然决心颇大。此时,秦钟只能劝道,“这本是该你得的。” 的确,若不是庄希背了宁国府的罪,当年已经是举人身份的庄季书就能参加会试,而不是如今改名换姓,抛弃祖宗从新再来。 说道伤心处,两人竟一时无语。 不一时,薛蟠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客栈到了,进来吃了早饭,暖暖身子在上路吧!” 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 庄季书先行下车,待到秦钟下车的时候,却有个大手扶了他一把,秦钟仰头一看,却是戴榕,不由惊讶道,“你怎的来了这里?” 那边寿儿却捂着冻得通红的脸,清脆脆地答道,“今个儿龙抬头,二爷给您……”话还未说完,便听着戴榕哼道,“骑来的马似乎还没喂吧召唤神兵!” 那明明是店小二干的事儿!可此时寿儿哪里敢反驳,苦着脸便退了下去。 秦钟心中哪里有不明白的,瞧着薛蟠早就拉着庄季书进了屋,这才道,“难为你还记得。” “我不来你何时能记得我?”戴榕哼道,语气中颇为不满。 秦钟揉了揉脑袋,戴榕什么心思,秦钟不是不感动,若是他是个女的,就是比他大上十岁他也认了,早早就娶回来了。只是他是个男的啊,虽然听说不少人都去南风馆尝鲜,可他到底想不通,两个男人有什么好在一起的,亲起来不怕被胡子扎一脸吗?四条毛茸茸的腿摆在一起,怎么摸? 虽然他现在没有胡子,也没有腿毛,但人总得向后看吧!想到这里,秦钟便有些发憷。 戴榕却毫不犹豫将他拉进了单独的一间房里,桌子上摆着个被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食盒,戴榕从容不迫地将棉被解开,从其中拿出还热乎乎的春饼和小菜。这才道,“今儿个龙抬头,吃了春饼好长骨头劲儿,你多吃点。” 他卷一个,也不递给秦钟,却是直接放到他嘴边。 饶是秦钟平时撒娇耍赖样样会的一个人,如今那张面皮也是涨的红的不能再红。可抬眼瞧戴榕,那人似乎根本没有放手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张口咬了一口,戴榕伺候得还挺好,怕他噎着,还给他喝了口汤。 一连吃了三个,秦钟一是被撑得不行,实在吃不下了,二是脸已经没处搁了,便从戴榕手中夺过了那春饼,道,“你大早上赶过来,也没吃吧,我给你卷吧!” 戴榕脸上这才透出点高兴劲儿,点了头道,“多放点酱。” 秦钟哼道,“要求还挺多?” 戴榕这才道,“早早给你做了,送到府上,人竟然出城了,也不跟我说声!” “那要怎的,去哪里都告诉你?不如把我系在你裤腰上,这样倒是方便点,也丢不了。”说着,秦钟便将卷好的春饼递给戴榕。那人却用吊眼梢撇着他,显然自己不想拿。 秦钟只觉得头皮发麻,终是生了气,将春饼放在一旁,站起身来道,“你先吃着吧,我去瞧瞧季书。” 戴榕好容易抓到了人,怎会容得他离开,当即一个长臂,便将人圈到了怀里,秦钟这几年见长,如今脑袋顶已经到了他的下巴颏处,抱着却是正正好,戴榕大了胆,将脑袋埋到了秦钟肩窝处,吸了口气,才问道,“这事儿你也知道三年了,该给我个答话了吧。”然后想了想,又道,“你刚刚那主意其实不错,系在裤腰里,也省得你哪天便突然不见了!” 戴榕的呼吸全部都喷洒在秦钟的颈脖处,热乎乎的,秦钟只觉得浑身燥热,也不敢多动,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呢!那边薛蟠却砰砰地砸起了门,在外面喊,“吃完了吗,要上路了,快点!”还嘟囔,“又不是小姑娘,怎吃的这般慢!” 秦钟却是得了机会,推着戴榕冲着外面喊道,“来了!” 戴榕哪里肯放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道,“这就想跑了?”然后头就凑了来,秦钟眼见那人的脸越来越大,只觉得自己后背都绷直了,他倒是有力气推开,可心里却隐隐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正纠结之时,只听砰的一声,门竟然开了。 薛蟠站在门外,拳头还举在头上呢,瞧着这两人的样子,一时竟愣了,随后便哈哈大笑着冲着秦钟道,“小白脸,你也有今天!季书,快来看!” ------------ 47 庄季书刚刚到,除了要休息,也要将所办之事上报,秦钟自不好打扰他,尤其是薛蟠还面带嘲笑地看着他。 爷什么时候沦落到让那呆霸王嘲笑了! 戴榕瞧着脸已经黑了的秦钟,其实心里不知多高兴。刚刚秦钟羞愤,拽着庄季书躲进了马车里,薛蟠在他的一番威逼利诱下,倒是向他说了不少经验,虽然那呆子有时候挺烦人,此事却做得颇和他心意,一时间,两人竟然交谈颇欢,甚至约了日后四人再聚。 进了城,两拨人马便分了开,秦钟如今依旧在国子监就读,今日不是旬休日,依旧要赶回去上课的。戴榕将人送到了门口,便拽住了秦钟的袖子,因着人来人往,倒也不好做些亲密动作,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好好读书,等到旬休日我来接你。” 秦钟对两个男人在一起,委实有些退缩。可若要推拒戴榕的一番好意,让他失落,他也是不愿意,只得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因着国子监的差事都是世袭的,隐性收入颇高,又兼有好多捐钱进来的监生,官和学生都有钱,因此,旁边很是有不少馆子。秦钟刚刚进了大门,便瞧着王仁剔着牙溜达着往这边走,身旁跟着他的狗腿子宋琦。 两人本就是分外不对付,王仁多次想找秦钟的事,可惜李守中做着祭酒,对秦钟颇为看重,王仁也不是傻子,自不会明知故犯,便一直隐忍。 只是,这忍着忍着便变了味道,秦钟渐渐长成,本就有女儿之态,又兼有如花美色,王仁当年就能在酒楼里调戏男子,如今看着秦钟那副样子,不动心那才怪了。 这动心与喜欢却是两样。不过是好色之人看着漂亮的心痒痒罢了。尤其是秦钟还跟他有隙,若是能将秦钟压在身上套/弄一番,一边算是尝了鲜,一边则算是报了仇,在一边,也可以将事情张扬出去,毁了他名声,一箭三雕,王仁如何能不愿意。 去年,李守中的身体便越发不好,便上书辞了这国子监祭酒的差事,王仁便蠢蠢欲动了,只是,秦钟精得跟猴儿似得,别说堵着他,除了上课,竟是连见到见不到。 今日,好容易逮到了人,王仁怎会放弃,当即使了个颜色,那宋琦便跟着上了来,将秦钟围在了中间。王仁摆出一副兄长模样,语重心长地道,“钟儿,你总躲着我作甚,算起来,咱俩也算是亲戚了,当年是年纪小,打过架,是哥哥的不对,可谁小时候没个淘气的时候?如今都在一起上学,不如这样,晚上哥哥做东,咱们握手言和如何?” 虽然王仁一口一个哥哥让秦钟颇为恶心,只是瞧着他那唱作俱佳的表演,秦钟着实有点惊讶,薛蟠还是那个呆霸王,王仁却变成了芝麻陷啊! 此时正是上学的时间,不少人从外面酒馆里吃饭回来,三人站的地方又是大路正中,颇为打眼,更是有不少人都偷偷看,秦钟平日里本就是低调行事,又想着他与王仁的事儿终究要解决一下的,不能日日总躲着,便点了头,“也好。” 那王仁的眼睛里顿时亮起来光,让秦钟更是警觉,“便是怡和楼吧!我让人定包间。”待到秦钟答应了,王仁这才离开。 此时,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郭云志才凑了过来,颇为担忧地说,“你何苦答应他,都躲了一年了,王仁那小子太坏了,又有个有权有势的爹。” 郭云志住在秦钟隔壁,入学三年,与他关系最好,秦钟跟着他向六堂边走边道,“你也知道躲了一年了,可我还有三年才毕业,难不成,要一直躲着重生农家小媳妇最新章节。” 这却是实话,郭云志无奈,只得道,“那你晚上可要小心点。” 国子监学期六年,讲的却是《四书》《五经》,兼习《性理大全》以及律令、书数等,每年转堂一次,六年满,便可以入仕,知县、县丞、训导都是能做得,或是留在京中,在各大衙门里做些抄写之类的活。 秦钟如今已经转堂两次,待到夏季到了,便会转堂第三次。开始时,他倒是有心科考,毕竟,从知县熬上了,多少年才能回到京城,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后来因缘际会,进了那人的帐下,如今秦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课业却依然要求的紧。 中午跟着郭云志随意吃了些,下午到了酉时方才收了课本,那宋琦已然在南学(宿舍)门口等着了,瞧见秦钟,便笑呵呵地上前来道,“仁兄已经在怡和楼等着了,我们这就去吧。” 秦钟无不可 ,将书放下,两人便去了怡和楼。 王仁已然点好了菜,就连那事要用的药膏都准备妥当,瞧着秦钟进来,眼睛就不免在他身上打转。秦钟此时十三岁年纪,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王仁但凡想着过会儿的好事,便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这才站起来,将秦钟拉倒身边,道,“从贾府那里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表舅呢!当年不过是年少贪玩,气性又大,方才动了手,如今事情都过去三年了,钟弟可不兴学那女儿性子,记恨在心呐!” 说罢,便给秦钟倒了酒,举了杯,要和秦钟干一个。 若是原先,秦钟怕还不会想到那里去,可如今有戴榕打底,秦钟从进门瞧着王仁看自己的眼神,便知道他想什么了,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杯子,不是那酒壶有问题,怕就是这酒杯有问题吧。 “我却是最不会喝酒的,怎的一来,就惯我酒。”秦钟红唇轻启,便吐了一句似娇非娇的话,那王仁只觉得自己还未喝酒,已经先酥了。 当即笑道,“这酒后劲儿不大,钟弟尝尝,保证不上头的。” “我一杯,你们三杯如何?”秦钟却也不客气。可王仁瞧着那双水光熠熠的眼睛,心中不知有多痒痒,想着那药似是极为厉害,他就算多喝也喝不了几杯,便狠心点头答应了,为了怕秦钟反悔,还立时灌下了三杯去。 秦钟瞧着那样,自己便捏起那杯子,将酒倒进了口中,王仁放了心。秦钟却在抹嘴之时,将酒吐进了袖子里的汗巾上。 王仁捏着酒壶的手微动,当即又给他倒上,又劝道,“既是言和,那却要再喝一杯,日后咱们便是要好的兄弟了。” 瞧着王仁喝了三杯下去,秦钟这才又端了杯,将那杯酒喝了下去,纵然是不经意间吐了出来,秦钟也觉得自己有些燥热,想来那药应是十分烈性。此事却要速战速决,秦钟当即自己拿住了那酒壶,冲着王仁笑道,“既是如此,我也要敬仁兄一杯,昨日种种皆以过去,日后咱们兄弟要好好相处。” 王仁瞧着他笑靥如花,便点了头,谁料秦钟早就将他刚刚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在隐蔽处,将那酒壶盖轻轻拨动了一下,才给他倒了酒。这一倒便是三杯,王仁只当做是普通白酒,自是一口一口全部喝下。 为了让秦钟就范,王仁却是选的最烈性的春/药,用那老鸨的话说,“就是个贞洁烈女,喝了这个,也会淫/荡不堪。”这三杯药酒下肚,王仁便觉得小腹升起了一股热流直窜脑顶,不过瞬息之间,那玩意竟是立了起来,浑身更是燥热不堪。 他此时已然有些不清醒,只觉得难受需要发泄,也顾不得场合,便想拉了一旁的秦钟行就那事。秦钟早有准备,当即跳开,眼见着他还想扑过来,便一个拳头打在了他的小腹上,王仁立时倒地翻滚,显然疼的不轻。 那宋琦本来就陪坐在一旁,此时见得情势突变,也骇了一跳星君求绑定全文阅读。他家不过普通地主,有钱无势,跟着王仁却是受益颇多,眼见王仁被打倒在地,虽是不知道秦钟如何动作的,也快速跑了过去,一边扶起王仁,一边骂道,“秦钟,你好大的胆……” 只是,话没说完,他便被王仁摁下了头,王仁的舌头竟然伸到了他嘴里,两只手也开始解他的衣服。宋琦平日里也是跟着王仁男女通吃的,当即发现王仁的不对,怕是那药喝错了。 他还待挣扎,可王仁本就力大,又吃了药,正在勇猛之时,他一时哪里挣开得了,不几下,身上便剥得只剩下裤子。秦钟则整了整衣服,将门半掩着,瞧了瞧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学生们,扬长而去。 回了国子监,秦钟先洗了个凉水澡,去了那燥热,便关了门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王仁果然没再来。 秦钟自然不知道,王仁昨日在酒楼与宋琦宣淫,被正好在楼上吃酒的监承撞了个正好,那老学究气得差点晕倒,当夜就派人通知了王子腾。 王子腾却是没想到,自己竟养出了个好男风的儿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当场便气得胸口疼,等回了家,打完了人,又细细审了王仁,谁知王仁却是嘴严的很,不肯说原委,生怕扯出自己给人下药的事情。他那夫人也是个爱子如命的性子,便拦着不让再问。 无奈之下,王子腾又去让人找了那宋琦,那宋琦自然胆小,王子腾又颇具威严,不过几句话,便将原委倒了出来,听得儿子竟是算计别人反而着了道,王子腾当即气得闭了气,一时间竟是气病了。 如今听说闭门闭户,在家休养,任谁也不见。 王家和贾家本就是亲戚,王夫人、薛姨妈与王熙凤皆是王家嫁过来的女儿。这边王仁挨了打,王子腾气病了,父子俩都躺在了床上。以王子腾为靠山的几人自是担心,听着信儿便来看望。 王子腾还在昏睡,看着却是清瘦了不少,王夫人当即抹了眼泪,对着自家嫂嫂许氏道,“哥哥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气盛?却让人担心。” 许氏当即做了轻声的动作,仔细看了看王子腾依旧在睡着,并未醒来,这才拉着王夫人出了屋子,到了厢房坐着,边吩咐人上茶,边叹道,“如今却是不能提,一说起这事儿便梗着脖子骂孽子。你说这是造了什么孽,这父子俩竟是没一个省心。” 王子腾毕竟还有几分面子,那监承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将此事闹大,反而只是通知了王子腾,其实知道事情的人不过五六个。就连王夫人也只当是王仁惹了别的什么祸事,却没往这上面想。 那边许氏虽然觉得难启口,但她与王夫人一向亲厚,此事又着实没有人可商量,再者,以她的心思,这并非什么大事,何况这里的都是至亲,全都指望着王子腾呢,当即将事情遮掩了一下道, “那秦钟你也知道的,最是如狼似虎,早先便跟珍大老爷打官司,如今瞧着仁儿不顺眼,竟是起了那龌蹉心思,骗了仁儿喝了带了药的酒,做出些荒唐事来。老爷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最不护短的一个人,万事只看他那儿子不顺眼,平日里就恨不得打了杀了,竟也不问个是非,就将仁儿打了二十板子,连自己也气病了。” 说道这里,许氏不禁泪洒满襟,叹道,“我一个妇人家,又要照顾相公,又要照顾儿子,却是两头为难,恨只恨,那挑事儿的人,如今却在外畅快着。” 薛姨妈却是最最坦诚的,当即恨道,“这孩子怎的如此坏!” 王熙凤却抿了嘴没说话,她与秦可卿交好,对秦家人也有一分回护,不愿在这上面评论。 王夫人没想着此事竟与秦钟有关,对这孩子,她印象深刻,当年元春让她想办法让秦可卿进了家门,却是闹出那般多的事情,这本跟她关系不大,但有一件,就是薛姨妈进京的时候,本来一家三口都要住在贾府的,却不知为何,薛蟠却非要出去住,任她和薛姨妈劝了许久,也没说服风流仕途。 据那宝钗说,也是瞧了秦钟写了一封信,薛蟠才立了这个主意。 自然对秦钟的观感又差了一层。 此时听了,便道,“别人倒还罢了,若说是这孩子,一肚子一万个心眼却也不止,这事儿,倒是他能做出来的。” 那许氏听了,哼道,“却是拿他毫无办法。” 王夫人却是做了个菩萨样儿,笑道,“他一个孩子,家中也没个老人,不过有个姐姐,你跟他过不去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像是说合,其实则是火上浇油,那许氏能在内宅厮混,自有她的一番手段,听了后,方才想道,“珍大老爷最近如何?” 王夫人喝了口茶,抿了抿嘴,这才道,“还是那副心思呗!” 说完话,那边丫鬟过来报王仁醒了,一时间几人又去瞧了王仁。原来那王仁吃的本就是虎狼之药,那夜又散了不少精气,再加上被王子腾十成十的打了二十板子,如今竟是病的厉害,自来姑姑疼侄儿,薛姨妈望着那张蜡黄的脸,心疼道,“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只能劝了又劝,总算是平复了心情,方才告辞。 许氏送了几人,一进院子,身旁的王妈妈便遣退了其他人,独留他们主仆二人,说道,“姑娘,此事却要慎重,那秦可卿好歹也是宁国府的宗妇,咱们与贾家自来交好,若是此事让人发现了,到时候却是毁了两家多年的交情,老爷那里必是要生气的。” 许氏脸色晦暗,狠狠地拍了拍椅子扶手,不甘道,“那就任凭仁儿白受了这些罪,昨日那大夫如何说的?怕是伤了根本,需要日日服药,百般调理,能否恢复如初,却是未定。”她抹了抹眼泪,哭道,“妈妈,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能不心疼?我这颗心都是泡在苦水里。” 王妈妈乃是许氏的奶娘,自幼将许氏奶大,瞧着她如今的样子,心中也是难受。只是她一向看得分明,知道老爷如今在气头上,大爷已经挨了打,如果自家姑娘在犯错,怕是要让那落芳园的妖精得逞,只得道,“姑娘,你须得忍这一时之气,在这关头上做那事,太险,您想想落芳园。” 落芳园里住的是王子腾的爱妾柳芳,许氏将其恨得入骨,只是如今却顾不得这么多,“我自是知道,只是妈妈,如不给仁儿出气,我心里却是不甘。” 该劝得已然劝了,王妈妈深谙为仆之道,瞧着许氏依旧坚持,知道自己在唱反调怕是要惹得她生气,只能道,“那却要转个圈儿,这话要从贾家人口中说出去方才好。” 许氏也正有此意,主仆两个又说了半日,王妈妈才匆匆出了府。 却说秦可卿自嫁入宁国府后,因听了秦钟的劝,并不要那管家之权,平日里也都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打理些许陪嫁庄子的闲事,连尤氏那里都少去。 尤氏本以为秦可卿进门便要掌家,却不想落得如此大的好处,倒也承情,除了初一、十五的请安,也极少麻烦秦可卿,婆媳二人倒是相处尚可。 这一日恰逢二月十五,那往日常常一早便去了前院的贾珍偏偏屁股坐的稳当,又是与尤氏谈笑,又是说与她画眉,更是吃饭的时候,为她夹了几筷的小菜。尤氏本就是少妻配老夫,心中长存些浪漫之情,如今被贾珍如此哄着,心早就高高飞起。 待到卯时三刻,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便进来通禀,“大奶奶来了。” 夫妻两人这才收了笑意,整理了衣服,唤了秦可卿进来重生之璟瑜。 此时还未入春,天依旧黑,秦可卿一路走来,别处尚好,脸却早就冻得有些发僵,进了暖融融的屋子,脸上自然呈现出些许红色,一时间却是艳光照人。 那贾珍非但爱色,且从来就将那些父子纲常当做放屁,自秦可卿嫁入第一日奉茶开始,他便起了心思,只是那时候他刚刚受了惊吓,有心无力,却只是能看吃不着,如今身子渐好,那点子旖旎又冒了头,方才在尤氏这里留了如此之久。 这一瞧秦可卿如此颜色,心中那些许想法却着实压不住了,一双眼不住地在秦可卿身上打转。 那尤氏刚刚飞起的心啪的落到了地上,如何能不恼怒?只是淡淡跟秦可卿说了两句话,便打发了她回屋。秦可卿自然感觉到那黏连的眼神,自然无不可,快速退了出去。 贾珍被扰了兴趣,却是心中不爽,冲着尤氏哼了一声,便甩了袖子追了出去。 此时,秦可卿刚刚出了院门口,听见贾珍轻唤,知道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便吩咐了如佳去唤了贾蓉来,自己身旁则留了望月。 贾珍匆匆赶到,瞧着秦可卿低眉顺目地站在那里给他请安,心中便痒了起来,竟是伸手去扶,却不想望月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搁在了他与秦可卿中间,一只手捏着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天冷路滑,老爷小心莫摔着。” 那望月力大,一双手竟似钳子一般,贾珍只觉得那只胳膊怕是要废了,当即道,“快放手,疼死我啦。” 这边秦可卿拿袖子掩了脸上的讥讽之色,忙道,“怕不是那里受了伤,望月,还不速速将老爷送回房,请了大夫来看,莫要耽误了。” 望月哪里不从,当即虚扶着贾珍,竟是一步步将他又送回了尤氏的屋子。又向尤氏答话道,“老爷走的匆忙,一出门就差点摔了,奴婢扶了一下,老爷便叫疼死啦,怕是身上哪里受了伤,大奶奶便吩咐奴婢将老爷搀扶回来。” 尤氏听得贾珍竟是连面子都顾不得了,已然气得双手乱颤,连话也说不出,那边她的大丫鬟香秀瞧着不对,赶忙笑着道,“却是劳烦大奶奶费心了。”又让人拿了钱伤了望月,这才将人送出去。 待到她人回来,尤氏已经摔了一地的东西,香秀眼中闪过不屑之色,这才道,“夫人这是何必,老爷什么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您若一直如此看不开,如何能过下去。” 香秀却是宁国府的家生奴才,尤氏喜她伶俐,且长相平凡,方提了上来,听了这话,便愤然道,“他拉些脏的臭的往屋子里,我已然是管不着了,却不该连自己媳妇也惦记,我的脸要往哪里搁。” 那香秀却是劝道,“夫人却是想错了,出了这事儿,没脸的是大奶奶,与您何干?” 尤氏并非个狠辣性子,想了想便叹道,“罢了,这是老爷的事,与她何干?我何苦为难她?” 却不想此时竟有人掀了帘子,道,“这法子却是不错。”却是尤氏的妹妹尤三姐。 瞧着尤氏脸上不忍,尤三姐哼道,“姐姐只觉得她无辜,却不想,你不为难她自有她为难你的那天。你手上的管家权,交还是不交?” 这却是尤氏的一块心病,她拿着管家这块肥肉却是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哪日秦可卿回心转意,就收了回去。此时听了,便有些动摇。 尤三姐对她颇为了解,知道她不答话便是认可了,当即道,“此事却不用姐姐管,自有人会办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码出来先发了,以后固定在晚上八点左右发文,o(n_n)o,谢谢大家支持 ------------ 48 摘星抹了抹头上的汗,敲响了书房的门,门里传来秦钟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进,秦钟穿了件棉袍,正在写大字,听见他进来,也不抬头,只是问,“东西拿回来了?” 这说的却是那人的命令,因着端王疑心大,那人十分谨慎,并不与他们见面,只是有了命令,便传了信到各处,自有人交接。 摘星点头道,“却只是句话,说风起,早早收衣。” 秦钟点头,自从那日庄季书回来,他便知道,此事不远了,想当年,庄季书避走金陵,自己则含泪送了姐姐上花轿,不几日,他去开元寺为父亲祈福,便有人与其偶遇,问他可愿报仇。 来人四十岁上下,自不会是正主,秦钟自是小心异常,只是问了为何要来找他,他无权无势,而那人却道你有仇与恨。这却说到了秦钟心中,只是他当时并未答应,第二日,去让人请了戴榕来。 戴榕却面色古怪,问了来人所说的话,秦钟一一回答,戴榕便让他等着他回话。没几日,戴榕才道此事可行,只是却并不愿他牵扯,捉住他的手道,“你若信我,不出五年,我定会帮你除了这些人。” 言外之意,他并不想秦钟参与到此事中来。只是秦钟自认为是秦家的顶梁柱,纵然戴榕对自己有意,又怎能让他一力承担,便追问此人到底是谁? 戴榕想了想,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荣字。 此人确实皇帝第六子,母亲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出身显贵,性子十分安稳,按照京中的传言,他自幼以端王为首,是个老实干事的人。 却不想此人竟有如此抱负,竟是一直隐忍至今。 戴榕当时只道,“此人善于隐忍、懂得韬光养晦,性子十分和善,与诸兄弟交好。他从你上御前告状便开始留意于你,直到如今方才出手,怕也是观察你多时了。” 这倒是让秦钟想起了个人,清雍正帝胤禛,据说红楼梦是以清朝为背景,八成人物也有相像之处吧!他倒不在意此人一直留意于他,却不曾出手相助,只问戴榕,“你觉得此人可信吗?” 戴榕犹豫半天,却也不愿骗他,瞧了瞧四处无人后,终于答道,“我与他自□好,他的事我亦参与其中,此人自是可信,我亦将身家性命堵在了他身上,只是,钟儿,自古成王败寇,我却不希望你参与其中星君求绑定最新章节。” 秦钟眼睛却亮了,“既是如此,我又有何怕?总归还有你陪着。” 这却是秦钟难得说句软话,戴榕自是美上了天,又想着有自己护着他,总会保得住他,便只好点了头,又道,“庄季书也应了,日后你们还有相见之日。” 这一晃便是三年。 既然说了风起,这京中自然要发生大事,秦钟想了想,便吩咐道,“你去告诉秦叔,替爹爹收拾一下行礼,等会儿送爹爹去庄子上散心。再去宁国府告诉望月,让姐姐小心门户。” 摘星应了,却没走。 秦钟不由停下了笔,抬头望他,问道,“还杵在这里作甚?” 那摘星这才道,“爷,宁国府那边却是传出了小姐与贾珍的闲话,说是小姐与贾珍两人雪地赏梅。这几日有不少人在那胡沁呢!” 姐姐自来小心,自不会做出这种事,怕是有人故作文章,秦钟皱眉道,“查出是哪里传出的吗?” “问了买通的那几个下人,却都是说宁国府的婆子里无意透出来的,具体是谁指使的,因是在内院,一时间倒也难办,外面的人已经封了口。” 秦钟点头,道,“莫要告诉姐姐,你去告诉望月这事儿,让她处理。” 摘星这才应了,出了书房。 一时间竟是发生了两件事儿,秦钟倒也没了写字的心情,拿了本书便躺倒了一旁的软榻上,却有人伸出手,放到了他的太阳穴处,替他轻轻按压起来。秦钟觉得十分舒适,便也没叫停,等了好久,才道,“有劳戴大人了。” 那边戴榕才笑道,“还当你不知道呢。” 秦钟哼道,“一手的茧子,哪个丫头长着这双手,却是绝不敢上前服侍的。” 戴榕却是爱极了秦钟对他不客气的样子,当即从小凳上站起,跟秦钟一起挤到了软榻上,才道,“不说练字吗?怎的躺下了。” 这软榻不过只能躺一人,两人凑在一起,却是挤得不得了,连身体都紧紧靠在一起,秦钟觉得他都能感到戴榕身上传来的热度,向外移了移,才道,“你下去。” 戴榕上次便让薛蟠搅了局,没逼着秦钟说出心里话,此次这么好的时候,怎能放过他,当即转过身来,竟是撑着两手,压在了秦钟的身上,面冲面地对着他的脸,说道,“大冬天的,窝在一起多暖和。” 秦钟气得脸都红了,一脚便踹了上去,平日里戴榕出手敏捷,自会早早躲开,这次竟是被秦钟揣了个结实,只听砰的一下,竟是滚落到了塌下。 秦钟唬了一跳,当即坐起了身,问道,“没事吧!” 那边戴榕却蜷缩在地上,似是极疼,竟是连声音也发不出。秦钟瞧了冷笑道,“我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少跟我装这个,你若不起来,我便叫了摘星进来伺候你。” 说着,秦钟便光着脚下了榻,竟是要到门口去叫人。那戴榕怎能允许,当即握住了他的脚踝,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一手抱腰,一手固着他的手。秦钟骤然倒地,自然要挣扎,戴榕却抱着他道,“别闹,我两日两夜没合眼了,让我歇歇。” 秦钟不由抬头看,却见他眼下果然一片青黑,怕是真没休息好。心中无端的便有些疼惜,只是被如此抱着躺在地上却也不习惯,“你放了我,到榻上睡去。” 戴榕却只听了第二句,竟是一手放在其腋下,一手放在其膝后,如同抱女子一般,将秦钟抱了起来,仍在了榻上,秦钟恼羞成怒,还想反抗,他却也压了上来,拽着旁边的锦被将两人包了起来,小声道,“别闹,陪我睡会儿重生之璟瑜全文阅读。”竟是已经合了眼,睡着了。 秦钟与他贴的极近,两人呼吸的热气全部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无端的便有些脸热,只是想着他多日没休息,也不忍心吵醒他,只得一边任由他抱着,一边想着等会醒来该如何讨回来。过了不一会儿,许是屋子里的火盆烧的热了些,秦钟觉得眼皮沉重,也跟着睡了去。 戴榕醒来的时候,便是一副美人春睡图在眼前,秦钟枕着他的胳膊,脸红扑扑的冲着他,此时正睡的香,他的心底便有中温温暖暖的感觉冒出来,轻声唤了两句,瞧着秦钟没有醒的样子,戴榕这才向前靠了靠,在秦钟的眼角眉梢亲了一下。 戴榕二十二周岁的人了,这却是第一次亲吻,一时间,竟有些心跳的厉害,其中甜蜜更非言语可表达,不由地又上前亲了两口,显然是扰着秦钟了,他竟是一个巴掌呼了过来,恰恰打在戴榕脸上。 清清脆脆的啪的一声。 饶是秦钟在睡觉,却也吵醒了,一睁眼,却瞧着戴榕脸上顶着个红手印看着他,秦钟倒也清醒,想着刚才脸上的感觉,八成是戴榕在亲他,脸不由黑了,骂道,“活该!” “活该?”戴榕笑了,“那便让你瞧瞧活该是什么样!” 说罢,竟是扑在了秦钟身上,去骚他的痒,秦钟虽然不怕这个,可被戴榕一双手随意乱摸,也有些羞涩,当即扭动着求饶,戴榕哪里肯饶他,又不知占了多少便宜才停了下来。将人死死的扣在怀里,瞧他还在意不平,便转而说起了正事,“起风了,宫里出事了。” 秦钟被他扯得衣服都松了,正想着要不要下重手,听了这话,人果然安静了下来,问道,“什么事?” 戴榕道,“宫里发现一个死婴。被埋在了牡丹花树下,前日却是不知为何,竟被人刨了出来。让在园子里逛的亓贵人瞧见了,生生被吓得流了产。” 亓贵人不过十七岁,是皇帝的新宠,如今怀孕两个月。 “负责验尸的太医说,那孩子是被活活闷死的,死了大约□日,因着天冷,到没有腐烂。”戴榕接着说道,“在皇宫这个地方,所有的女人都是圣上的,若是有宫妃被临幸怀孕,却是天大的喜事,谁又会将孩子偷偷生下来闷死呢!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宫里的女人偷情,怀上了孽种,无奈之下,只好生下来掐死。圣上大怒,让负责宫务的敬贵妃查理此案,我也被叫了去,协助查理此案。” “呵,”想到那就风起收衣的话,秦钟立时想到了其中的关节,“荣王要拿这个做文章。” 戴榕捏了捏他的鼻子,点了点头,“那一位说,按在太子头上,他会鼓动端王落井下石。” 瞧着戴榕依旧紧皱的眉头,“你为这个烦恼?” “却是,此事却是麻烦,血脉之事,如何才能让圣上相信。” 若是别的,秦钟却也帮不上忙,若是这个,古人验证血脉的方式无非是两种,合血法或者滴骨法。这两种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只要稍加手段,便能够指鹿为马。秦钟不忍他看着难受,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戴榕却是没听过这种说法,道,“可是《洗冤录》……” 秦钟摇头道,“你若不信,自去找块猪骨头试试不就知道了。” 如此,却是十拿九稳的样子,戴榕心中高兴,当即便冲着秦钟脸上亲了一口。秦钟今日被他欺负得厉害,心中早就怒了,当即便骂道,“滚!” ------------ 49 戴榕一去便几日没音信,倒是望月那边送了信来,说是那几个婆子找到了,却是跟尤二姐有些关系。婆子她都教训过了,只是这尤二姐却是难办,毕竟辈分在那里。 竟是尤二姐不安分? 秦钟皱了眉头,他原本想着尤二姐和秦可卿能好好相处,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秦钟当即道,“去张家一趟,让尤大姐去趟宁国府探亲,该怎么说张筑生却会知道的。另外,派人守在宁国府,看看尤大姐去了后,尤氏身边人有什么动静。” 张筑生便是与尤二姐定亲的那位,当年不过十七岁,尤大姐嫁了他却是大妻配小夫,原本张筑生就是个读书人,性子有些倨傲,对此十分不满,只不过那边是宁国府,贾珍放下话来就这般换了,他却也没胆子惹事罢了。 对宁国府,张筑生是恨上加恨。怕是害怕尤大姐将换婚的事情四处说,尤二姐却是挑唆着贾珍头一年接连打压张家,张老爹的城门史的差事也为此丢了,一家人连个进项都没有,却是苦了不少日子。 秦钟其实对尤大姐有些歉意的,毕竟从国公府的夫人变成个秀才娘子,身份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三年前,便提携了张筑生一把,给他找了个笔吏的差事,不但能补贴家用,还能早早熟悉官场中事,张筑生自然对秦钟感激多多。都是聪明人,两人对宁国府事也有了些许默契桃花难挡,妖孽难防。 摘星上了门,将事情一说,张筑生便知道了该如何做。从衙门里请了假,便提前回了家。张老娘此时正哄着大胖孙子睡觉,尤大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瞧见他回来了,便站起来问,“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这三年,尤大姐的好处早显露出来。她性子和顺,又识得字,更是打理家事的一把好手,平日里夫妻俩不光能吟诗作对,连日子也过得蒸蒸日上,三年来原本无情也磨出了感情,何况一年前,尤大姐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 张筑生先是给母亲行了个礼,这才道,“却是件要紧事要你去办。”说着,便拉着尤大姐进了屋。尤大姐羞得不行,那张老娘却当没瞧见,随着他俩去了。 进了屋,张筑生才道,“你租上辆马车,去趟宁国府,见见你妹妹。” 这却是尤大姐心中的痛,当即道,“见她作甚!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 张筑生当即笑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理那一家人,不过这次,却是给你出气去的。秦大爷吩咐的,你妹妹必定对你老老实实的。” 说完,便凑到尤大姐耳边叮嘱了一番,尤大姐听完迟疑道,“万一她要报复呢?” 张筑生却是胸有成竹,“你还当是三年前她刚嫁进去?便是尤三姐如今也不管用了,那贾珍早就厌得透透的,你只要把话说到前面,她自不敢的。何况,还有秦大爷呢!” 对于秦钟,尤大姐却是十分信任,当时生理哥儿的时候,还是秦钟送来的人参救了命,便点头道,“那我便去趟。”说完,唤了丫鬟文秀租了马车便去了宁国府。 尤二姐此时正跟着妹妹尤三姐嗑着瓜子闲聊。尤三姐如今也十七岁了,早两年便跟贾珍不清不楚,如今却是一直未找到好人家。此时正为这事儿忧心。 听得香秀说尤大姐来了,两人不免惊讶,自从成了亲,尤大姐三年来可没踏过这片地呢!却不知今日所为何事?姐妹俩相互说了半天,也没个头绪,但也没有将自家姐姐堵在门外头的道理,便吩咐将人接了过来。 尤大姐长得秀气,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只是道,“多年未见,今儿午睡突然做了个梦,梦见当日成亲,一时间感慨万千,便过来瞧瞧妹妹。” 无缘无故竟是提了这事儿,尤二姐自觉理亏,当即脸红了,倒是尤三姐哼笑道,“姐姐倒是清闲,还能想到那么远的事儿。” 尤大姐却淡淡回道,“却不知妹妹何时有那日?” 这本就是尤三姐的伤心事,她名声不好,尤二姐帮着她找了那么多人家,却没一个愿意的,留着给贾珍做贵妾,贾珍却早就腻了,根本不同意,如今不上不下,心中委屈本就多,如今听了尤大姐提起,便砰的一声拍了桌子站起来,“姐姐这却是何意?难不成今日来了便是羞辱我的?” 那边香秀看着不好,早就将人撵了出来,屋门一关,竟是只剩这姐妹三个。 尤大姐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当即道,“你撺掇着换了我的亲事,听几句话还受不住吗?” 那尤三姐本就是个烈性子,听着尤大姐竟是敢如此说话,当即拔了一旁装饰用的剑,放在脖子上,哭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姐姐你竟是一盆一盆的脏水往我这里泼,难不成却是要我死了方才甘心吗?既如此,我不如死了去,也省得碍了姐姐的眼。” 若是以前,尤大姐肯定会被吓坏了,可三年苦日子过下来,她的性子早就打磨出来,只是稳坐在那里冷笑道,“这又死又杀的倒是要给谁看?你嫁不出去,难不成是我的缘故不成?若是这样,我们不如到门口斯巴一番,倒是听听旁人的说法。” 说罢,便要起身神医毒圣在都市全文阅读。这却是如何能说得的事儿,尤二姐当即拉住了尤大姐的衣袖,陪笑道,“当日也是弄错了花轿,得了姐姐的亲事我也是寝食不安,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却给外甥备好了见面礼,姐姐不妨收下。”说罢,竟是进了内室,拿出了张三百两的银票。 尤大姐却没想竟有如此收获,当年她的嫁妆随着尤二姐进了宁国府,便没再换回来,如何不拿着?当即收了起来,这才说道,“我来也不是为此,只是听得有人传了贾老爷的闲话,过来探望一番!若是我说,你这婚事本就有妄冒的嫌疑,若是再传出个七七八八,却都成了别人的笑话了。” 那尤二姐却是一脸惊讶,不懂为何尤大姐竟会管了这事儿。 那尤大姐却又道,“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便罢了,若是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到时候扣着妄冒的名头休了你再找个顺心的,想必贾老爷十分愿意。”她淡然道,“自然,我更是愿意的。” 说罢,尤大姐便推门而去。那哭哭啼啼的尤三姐此时却是回过神来了,“她竟是为那狐狸精出气的,我必饶不了她!” 尤二姐却是真害怕了,她本就立脚不稳,三年前贾珍也不过贪她的颜色压制了张家,如今贾珍早就厌了她们姐妹,此事不提便罢,提了贾珍再知道她去坏了他那心头宝的名声,怕是要生撕了她。 当即捉了尤三姐道,“你还看不清吗?!若是闹大了,与你们无益,我们当初要的也不过是富贵日子,忍着吧!” 尤三姐听了,想着如今过得日子,不免悲从心中来,大哭了起来。 那边,香秀从后窗处将姐妹三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知道此事怕是继续不下去了,当即便告了假,说是自己家里老子娘有事,出了府。 摘星早就派了会功夫的小山跟着,瞧着她一路躲躲藏藏,竟是去了个小胡同,敲开了一家门,小山跟着翻了墙进去,便听着香秀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干姨,此事却是不行了,那尤家姐妹俩如今怕了。” 里面的人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别让人发现。” 不多时,香秀便推门出来,左顾右盼瞧着无人,方才走了。小山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个老妪从里面出来,遮遮掩掩,一路迂回地进了王府。 秦钟听了信,这才知道,原来根儿都在王仁这里。扔了笔,气道,“本欲就这么放了你,如今却不能太便宜你。” 与此同时,戴榕却与敬贵妃一起跪在幽暗的大殿中,皇帝脸色晦暗不明,手中捏着一只黄地珐琅彩桃花纹杯冷声问道,“是太子的?” 那敬贵妃道,“是。” 皇帝声音嘶哑,再问,“与谁?” 如今的皇帝,虽看不清模样,但那隐忍而发的声音,却是隐藏了多少怒气,纵然是伴君足有四十年的敬贵妃也不禁心中害怕,只是事到临头,却是没有回头箭,她咽了口唾沫,终于说道,“是阮贵人。太医已然查过,阮贵人十天前曾经生产,如今还在月子中。” “孽子!”皇帝似是怒到了极点,那只黄地珐琅彩桃花纹杯猛然扔出,砸到戴榕的面前,崩碎的瓷片跳起,割破了戴榕的眼角,他一动没动。 低着头,戴榕的眼角只能看到皇帝的膝盖以下,他极为焦躁,大步在殿上走来走去,所到之处,陈列物品纷纷扔出砸碎,在周边响起破碎声,直到最后轰的一声响起,他掀翻了御案,大步走到戴榕面前,然后吼道,“证据呢!你们的证据呢!” 戴榕平静异常,这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真正的暴怒不该这样流于表面,显然,皇帝早有预料。他低声答道,“可用滴骨法。” ------------ 507 二月十八日夜,大雪倾城。 太子陪着太子妃李氏早早就寝,半夜时分,皇帝急传太子至昭阳殿东北灵异档案全文阅读。 及至殿中,太子才发现殿内竟是昏暗异常,他的父亲,当今圣上隐于幽暗的烛光下看着他,神色不明,太子扑腾跪地,“儿子参见父皇。” 皇帝却不叫起,只是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太子脑筋急转,却不知皇帝打的什么哑谜,只得战战兢兢道,“记得,父皇慈爱,将儿子带于身边,衣食住行无一不费心。儿子少年不懂,却总惹父皇生气,也是当了父亲之后,才明白父皇为了养育儿子费了多少苦心。” “呵!”皇帝轻笑,“难得你记着。” 这笑声却太怪异,太子不免有些忐忑,“父皇慈爱,儿子怎敢忘记?” 皇帝却不说话,守在一旁的吴公公轻轻走到他跟前,跪了下来,将手中东西举起,道,“太子爷,这是圣上赏的。” 竟是一把匕首和一个碗! 太子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竟然差点倒了下去,此时他才感到这大殿阴冷的过分,那丝丝寒气竟顺着膝盖缓缓地渗透他的身体里去,如今却是浑身冰凉。 他的父皇要杀了他?! 太子不由向前爬,哭道,“父皇,儿子做错了什么,父皇连听也不听一句辩解,竟是便要了儿子的命,父皇,还记得当年,我们拉过的勾的,父皇说,一辈子要对儿子好的。” 那却是三十年前的记忆了,当时太子不过八岁,端王爷五岁,刚刚会讨好皇帝。太子觉得委屈,便一人躲于大殿后,独自伤心,皇帝找到了他,揉着儿子细软的头发,保证,“爹自然会一辈子对你好。”稚嫩的太子也回应道,“儿子也会一辈子对爹好。” 两人还拉了勾。 三十年往事再提,皇帝也不免感伤,那吴公公瞧着皇帝眼色,这才劝道,“太子爷却是误会了,圣上怎会要您的命。不过是圣上近来身体欠安,太医说需用亲子之血做药引,这才连夜宣了您来。” 太子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这才渐渐回了原处,整个人瘫软了一般,竟是毫无力气,此事虽觉得有些蹊跷,可如今却是不容多想,只得道,“却是儿子错了,儿子愧对父皇。” 皇帝仍未说话,那边吴公公却将东西又向上递了递,“太子爷却是快些吧,那边等着熬药呢!” 却是不容他说话了,太子拿着那光闪闪的匕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隐于烛光后的皇帝,似是在等他的话,只是,他的父皇并没有出声。 太子知道此事并非如此简单,但此刻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狠了心在手腕处下了刀,一时间,血涌如注,不一时,那碗却是半满了。 此时,太子已面色苍白,垂垂欲倒,皇帝终是发了话,“送太子回寝宫歇息。” 待到太子无了踪影,皇帝才道,“让他们进来。” 吴公公低头应下,不一时,在偏殿等待的敬贵妃与戴榕才上了殿,戴榕手中还提了个包裹。此刻已经是午夜,两人为了此案操劳多日,又设下了如此大的圈套,自然十分憔悴,在幽幽的烛光下,竟是如鬼魅一般。 皇帝并不肯以验血的说法取太子的血,便是顾虑着太子的声誉,同时也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毕竟,血滴上去了,融了,太子便是淫/乱后宫,奸/淫庶母的不齿之徒,自是没资格做那个一国储君的位置,而若是不融,今日便是他们两个查案之人人头落地之时凤惊天。 想着秦钟那日在他怀里神秘秘地道,“若是人刚死,这骨头上附有油脂,别说亲生父母,便是任何血液也都是渗不进去的,而若是死去多年的人,附在骨头上的油脂已经腐化,别说是人血,便是猪血、狗血也是能渗入的。你若想让新鲜的骨头,也能渗入血液,那便用石灰水侵泡便可。” 这却是颠覆他认知的说法,戴榕不敢信,实验的结果却不得不信。 如今,吴公公将半碗血端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道,“戴大人,请吧。” 戴榕不禁狠狠吸了口气,向着皇帝磕了个头,这才将他手中的包裹拿了出来,却是那个死孩子的尸体,虽然并未腐烂,但已经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其中有臂骨和腿骨,已经做了处理,去了血肉,变成了白骨。 戴榕随意拿起了其中一个臂骨,用白布擦拭干净,另一只手,则用一个瓷勺从那碗血中盛了半匙血液,轻轻地滴了上去。 小儿的骨头纤细单薄,在戴榕粗大的手掌中不盈一握,那血先是滴落在了骨头上,随后便轻轻流淌,落入了戴榕的掌心中。 所过之处,血液全部融入! 那吴公公虽早有准备,此时瞧见了如此不可见人之事,当即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多看了几眼,然后回头冲着皇帝颤巍巍地道,“圣上,融……融进去了。” 那厢皇帝猛然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血是他眼见着太子留下的,那小儿的臂骨也是真真的,竟是真的融了进去! 皇帝面色铁青,冲着吴公公大喊:“掌灯!掌灯!” 似是宫人都一直守在旁边似得,不过几个呼吸间,整个宫殿竟然亮如白昼,那股阴森鬼魅的气氛荡然无存,可瞧见戴榕眼底一片青黑,亦可瞧见皇帝红了的眼球。 那根融了献血的白骨就翅楞楞的放在那里,在光下毫无保留的现出了原貌。 皇帝不敢置信地瞪着它,久到戴榕浑身已然冰凉,冷汗沁湿了整个后背,才听见吴公公喊了声圣上,戴榕用眼角看去,却见皇帝不知何时割了自己的手,血同样滴在了那块骨头上,却如同滴在光滑的玉石上一般,竟是一点未渗入。 戴榕终于松了口气,那骨头是他处理过的,只有两个地方,用石灰水反复擦拭过。 许久,皇帝疲惫的声音才想起,“下去吧,闭好嘴,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戴榕跟着敬贵妃低着头缓步向着殿外退去,在迈出大殿的那一刻,偷偷向后看了一眼,在明晃晃的大殿中,他舅舅脸上的痛恨、纠结、无助纤毫毕现。 这是个端王与太子间早晚都会出现的局。 这也是皇帝早就预料过的结果。 一切都经他的手推动。 一切都为了权力二字。 有人要保护自己手中的权力,有人要夺下触手可及的权力。 父子、兄妹、夫妻,又算得什么呢? 戴榕无端的觉得有点冷,觉得这个偌大的皇宫有点黑,他不后悔做这些,对于一个自从出生便被母亲漠视的孩子来说,向上爬是他找出自己身世真相的唯一办法,而如今,又加了一条,唯有他强大了,秦钟方能够安然,只是,现在,他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却不想回家。 他骑着马在路上狂奔。 因带着出入皇宫的牌子,即便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倒也没人敢上前拦着他重生之武纪元神话。 转来转去,便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的宿舍叫南学,并非在其院墙之内,而是在国子监的斜对面,虽然有人把守,但着实不是很严密。 戴榕在雪里站了半个时辰,大雪落满了肩,终究是没抵过心中的念头,将马放了开,拍了怕它屁股道,“自己回家。”人便找个了矮墙翻了过去。 内里不过一排普通小屋,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一个个找,却是难办。 只是秦钟这人睡觉一向讲究多,戴榕第一次去秦府便进了他的睡房,那屋中帘幔叠叠,为的便是睡觉时不让外面的光照进来,好在他是恩贡的名额,住宿条件也比别人好些,能单独一个屋。 戴榕从一排房子前走了一遍,便找准了目标。 怕是为了通气,后窗是开着的,戴榕不费吹灰之力跳了进去,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摸索了半日,好不容易到了床前,却被秦钟蹬出来的腿差点踹翻。 他捏着秦钟的脚脖,用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仔细将人看了看,却瞧着人早已睡得四仰八叉,非但被子踢了一半,衣襟也全都散开了,露出白皙的小胸脯,两点嫣红点缀在上面。 戴榕无端的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手不由地覆了上去。 许是那手太凉,不过刚刚触到,秦钟便拍开了他的手,拽起了一旁的被子,又将自己裹成了个球。 戴榕看着那只还抻在外面的手,上面有秦钟淡淡的体温,似是一下子驱走了刚刚那份冷意。 秦钟却觉得今日的被窝格外的暖和,往日里他都是冻醒的,今日却是暖洋洋的不想起身。闭着眼睛又拱了半天,头顶上却传来一声闷笑。 接着又有人说道,“醒了?” 这声音却是熟的不能再熟,秦钟当即睁了眼,发现自己果然在他怀里呢。这可是国子监,若是让人知道,他夜里与人睡在一起,却是什么事。 只是他还未开口,戴榕那边却已经说道,“我昨夜办完案,特别想见你。”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秦钟无由地心动了一下,抬眼看罩在自己上方的人,果然即便休息了半夜,脸上也依然透着疲惫,他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掀被子,哼道,“却没有你来不了的地方。” 瞧着秦钟想起床,戴榕却不想他早早离开,当即伸手将人懒腰抱住揽在怀里,“再陪我一会儿。” 这人竟是没穿睡衣,光着膀子呢!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秦钟甚至能清晰的描绘出他胸膛的形状! 他立时黑了脸,一脚踹到他的小腿处,趁机坐了起来,去够放在一旁的衣服,眼瞧着秦钟离了自己,戴榕也顺手去抓。 谁料,秦钟此时却站了起来,他的手指恰恰好勾住了秦钟的裤腿,他本就力气大,又是使着劲,那裤子又肥大,竟是没费什么力气,便飘飘然落了下来,露出秦钟两瓣雪白的屁股,还有两根光滑的腿,白得耀眼。 戴榕只觉得自己下腹那处仿若雨后的春笋一般,竟是立时冒了出来,直愣愣地峭在了那里。 秦钟几乎是随即便把裤子提了上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冲着戴榕狠狠地骂道,“滚!” 戴榕躲在被窝里,尴尬地用被子遮掩着身前那处,冲着秦钟讨好地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 518 二月十八日大雪,压塌了京中许多房子。 主持赈灾的却非太子,而是端王。 京中一片讶然,端王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将赈灾一事做得井井有条,非但得了皇帝的夸奖,还赢了朝野一片赞扬声。太子却是一直缩于宫中,竟未露面,说是病了。 两派之争,仿若端王占了上风。 秦业被送到了庄子上,秦钟心里放心不下,便在大雪第二日请了假,跟了去。好在那庄子虽小,当时建的时候却是费了材料,而后这几年,秦钟手里有了与戴榕合开建材铺子的收益,又将其修缮了一番,倒是一点问题都没出。 此时雪霁初晴,小庄子掩于老树白雪之后,瞧着倒是有点田园风格仙逑。 摘星坐在马车外面,边赶车边道,“小姐那里已是让人报了信,说是您和老爷都在小庄子这边,戴大人让寿儿送了上月的红利来,还给了不少酸笋来,说是别人送的,让大爷尝尝鲜。” 想着那乌龙事,秦钟不由脸上发烫,只是嗯了一声。 摘星难得瞧了他家大爷说起戴大人竟是如此羞涩模样,倒是没想歪,只是觉得自家大爷八成又欺负戴大人了。这是不好意思了。 进了庄子,早有佃农打扫好了道路,秦一早早的站在了门口,瞧着秦钟下了车,从摘星手中接了大氅过来替秦钟披上,这才道,“老爷早上吃了碗馄饨,怕是腻着了,中午没吃,听着多棋念了会书,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多棋是秦业的小厮,平日里什么都不负责,就是每天为秦业读书解闷儿,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秦钟点点头,边向着庄子里走,边道,“车上有送来的酸笋,做个酸笋鸡皮汤,最是开胃,晚上给爹爹尝尝。” 那边秦一答应着,便去让人吩咐了。 到了傍晚,秦业才起身,听得秦钟来了,便催着多棋去唤秦钟来。秦钟让人将饭摆在了秦业的屋子,便笑眯眯的去见他爹。 秦业如今已经能简单说话,身子虽然依旧不能动,但右手能简单的抓握东西,此时正在窗前躺着,瞧见秦钟来了,便叫着,“钟儿……。” 若说秦钟这三年在外变得多沉稳,在他爹这里却依旧是那个样子,一进来便冷着脸耍横道,“听秦叔说爹爹中午没吃饭?” 秦业瞧着儿子那张精致的小脸寒了下来,顿觉理亏,秦钟则哼道,“爹爹就是不听话,不是当初说儿子的时候了,儿子觉得可亏呢!” 秦业低了头,瞧着秦业认了错,秦钟这才凑了上去,“我让厨房做了酸笋鸡皮汤,最是开胃,爹爹多喝点?” 秦业哪里招架得住秦钟那些忽冷忽热的小花招,此时只觉得儿子高兴就好,当即点了点头,道,“全喝。” 陈嘉说,中风的人,因为突然瘫痪,尤其还口不能言,性情会变得急躁并且多疑,此时不能争吵,需要劝着、甚至像对小孩一样哄着他。好在秦钟平日里撒娇耍赖样样精通,这三年倒也将秦业哄得不错。 秦钟让人将桌子搬到了秦业面前,遣了他们下去,屋内只留了父子俩,才自己盛了碗汤,坐在了秦业旁边的凳子上,挖了一勺子送到了秦业嘴边,秦业尝了一口,便叨念,“可……可儿……” 却是忘了,这是秦可卿的拿手菜,父子俩原先都喜欢吃。 从秦业清醒开始,便一直问秦可卿的去处,开始时秦钟说她住在端王府表姐那里,后来,秦钟只得说,姐姐嫁了个外官,怕他不高兴,才没告诉他,如今跟着姐夫赴任去了。 秦业听了后,自那以后便没问过。秦钟知道,他爹是个通透的人,八成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肯说罢了。三年了,难得他提起,秦钟自然不想让他难过,想了想方道,“爹,不久后,姐姐便能回来了。” 果然,秦业的眼睛亮了。 秦钟笑眯眯的将另一勺子鸡汤喂了过去,又道,“爹爹只管好好养着,儿子必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秦业那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然覆在的秦钟的手上,却是不曾多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秦钟喂给他的汤。 父子俩,一个纤细单薄,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喂,一个喝,在暖暖的烛光下,身影倒映在窗上,竟是分外的契合超级系统—都市悍女。秦一站在门外许久,都不忍心打破,只是门外还有人等着,只好敲了门。 秦钟专门遣了人下去,如不是大事,自不会有人上前打扰。 听着声音,秦钟便喂完了手中的最后一口汤,才站起来出了门,吩咐多棋几人进去伺候着,那边秦一便道,“少爷,李氏来了,说是出外拜佛,车轴断了,记着咱家这里有个庄子,便前来借宿一夜。” 自从三年前送家具一事后,水灏倒是专门找过秦钟,只是秦钟都避而不见。后来也在路上见过几面,秦钟本就有意躲避,那水灏身边又围了一圈人,倒是也没说话。 至于李氏,第一年八月十五的时候,还送了礼来,秦钟想着人人团圆的日子,自家爹爹躺在床上,姐姐也被迫嫁入了宁国府,怎能接那东西。只是扔出去也不好看,便让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就当回礼,也是拒绝的意思。 怕是知道秦家已然不欲与他们往来,李氏倒是没再送过东西。 如今算来,已是三年了。当年听得李氏表姐回来,接了他们姐弟去端王府做客,秦钟还曾想过,让表姐给姐姐找门好亲事,算是脱离了红楼梦剧情,却不想,那竟是一切的开始。 只是,既然已经到了门上,却不能闭门不开。秦钟只好吩咐,“腾出个院子来,给他们住下,然后让人将车子给他们修了,明日一早便催他们上路。” 秦一自是答应,又跑去安排。 李氏一行人随着秦一去了专门腾出的那个院子,倒是打扫的十分干净,屋内也烧了炕,热腾腾的,秦一道,“侧妃,便是这里了,村里条件有限,您多担待。已经吩咐了厨房送了饭菜和热水来,您早点歇息,记得将院门关紧。” 说罢,竟是准备走人,这院中,竟是不留一个秦府的人。 这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别说下人们,便是李氏脸上颜色也不好看。李氏身边一个丫鬟却是机灵,冲着秦一福了福道,“却不知院内可否留几个粗使婆子,我们一行人员简单,却是无法照看过来。” 秦一却是一点面子也不肯留,笑眯眯地扫了那丫头一眼,才道,“乡野地方,哪里有调/教好的粗使婆子,实在是怕惊了侧妃的大驾,那便不好了。” 如今,李氏已然是端王府最风光的侧妃,这怕是她三年前从京郊院子重进端王府时没想到的。 旁边的玉蕊已然做了媳妇,如今盘了头,刚刚还在里面收拾,出来后恰好听着这句话,便过去搀了李氏,劝道,“香蕊,还不去收拾!夫人,想必秦大爷这里也是有为难处,此次出来倒是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奴婢安排他们守一夜吧!” 这却是想做和事老了。 秦一虽然心中对李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年没跟着老爷救过这一家白眼狼,可此时的确不是给秦钟招祸的时候,便行了礼,准备离去。 谁知那李氏却道,“钟儿是在庄子里吧!” 秦一一双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边平淡,而是变得极为疏离,“却不知侧妃问我家大爷有何事?” 李氏这两年保养得极好,如今看来,竟如二十出头的妇人一般,她笑了笑,露出嘴边一对梨涡,颇为和蔼地说道,“多年未见,当年的事我一直愧疚至今,王府幽深,却是直到今日方有机会再见面,不知可否让他来见一面。” 秦一这才知道,什么车轴坏了,八成是李氏故意找出的理由。 他沉吟了一下,终是没有替秦钟拿主意的权力,便只是点了点头,大步出了院门召唤神兵。 那香蕊能在李氏身边呆着,也是聪明人,不过短短的对话,便看出了自家夫人与秦家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并不是她想的穷亲戚,反而侧妃要避让一些。她拉了一把玉蕊,瞧瞧地问了问,玉蕊却是捂了她的嘴,告诫道,“老实干活就是了,这是你能问的吗。” 秦钟陪着秦业下了盘棋,又给他读了半个时辰书,这才将秦业安顿下。出了门,那秦一便守在门口,说了李氏想见他之事,秦钟想了想,终究是要说开的,当即便披了大氅,去了李氏安顿的院子。 两人三年未见,李氏似是颇为激动,一直拿着帕子揉着眼角,秦钟却是神色淡然,一张精致的小脸绷得紧紧地,喝了口茶,压了压嗓子才道,“侧妃有何指教,却是早说了吧。我一个外男,深夜在此,终归不便。” 李氏来此不是为了别的,一是因着当年事她的确心中有愧,二则是为了水灏。对于秦钟的冷淡,水灏似是极为在意,许是因为当年事,却又不敢上前和解,常常喝闷酒,也是其妻刘氏偶然听见,才知道竟是为了秦钟,这才告诉了李氏。李氏就此一子,自然也是为他着想,方才在三年后,迈出了这一步。 她带着些许哽咽之意,终是张了口,“钟儿,我知道当年事你怨我与灏儿,这三年来,我与灏儿却也不好过,当年事虽有隐情,但终归是让可儿嫁入了宁国府,是我们母子对不起秦家。可如今,她在宁国府中也需帮衬,你也大了,前途需张罗,我们毕竟是亲人,打着骨头连着筋,灏儿也一直对你颇为亲近。事已至此,不如各退一步吧!” 这话说得机巧,虽认了错,但却说是有隐情,想和好,却又带着点威逼利诱。秦钟此时才抬眼看这夫人,她比第一次的印象变了许多,起码当年的她颇为爽利,不是个爱抹泪的,这怕是跟端王府里学的,一并连良心都吃了去。 他们一家三口所受的罪,他告御状,打官司所有的努力都做了废,他的姐姐至今还在受贾珍那个混蛋的骚扰,只是一句对不起便是可以抵消的吗?“” 秦钟笑了起来,一张脸当真是熠熠生辉,只是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字字如针,扎得李氏浑身是血。“侧妃说得倒是轻巧,怕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吧!当年宁国府伪造婚书,逼娶我姐姐,爹爹当场气得中风,如今还未康复,我不过十岁,费尽心思,告御状,打官司,好容易将姐姐从那苦海里救了出来,侧妃母子两个却将他们又推了进去。亲戚,我们秦家哪里敢有你这样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亲戚?!” 秦钟眼含讥讽之色,打量着李氏,“怪只怪我爹爹识人不清,竟是当年救了你这样的白眼狼,怪只怪,我年幼无知,竟是救了水灏那样的中山狼,倒是反咬得我们一家如今凄凄惨惨。各退一步,重归旧好?侧妃瞧瞧我瘫在床上的爹爹,瞧瞧在宁国府艰难度日的姐姐,侧妃娘娘在做梦吗?” 那李氏哪里想到秦钟会将她如此一顿臭骂,当即便捂住了心窝,一旁在身边服侍的玉蕊赶忙上来,喂她吃了两丸药,喝了水,李氏却才缓过来,只是脸色难看的厉害,连话也说不出。 那玉蕊也是嘴利之人,更是护主,当即对着秦钟说道,“秦大爷,当年事的确秦家吃了亏,可王爷的命令岂是夫人可以左右的,当年的四公子也不过十五岁,便是连个体面的下人都比他有分量,王爷吩咐了,他又如何能不做?你将所有的事都归于夫人和四公子身上,不过是牵连罢了!” 秦钟此时却笑了,指着李氏道,“牵连?我只问当初我走投无路,避而不见的是谁?当初水灏逼我姐姐写信,是谁给他的机会?秦家于你们有两条人命的恩情,但凡你们心中存有一丝报恩的念头,即便管不了,也该躲得远远的,却不会出来戳人心窝子。你怪我说话伤人,是谁先来伤我们的?” 这话却让那玉蕊哑口无言,当年,水灏做得的确是落井下石的事,也从中得了利,即便她嘴巴再巧,在秦钟面前,也说不出个花来。那李氏缓过了气,却哭哑了嗓子,“钟儿,你却是不明白,人有的时候却有太多的不得已?” “不得已?你们的不得已便是将我姐姐推进火坑,换来如今的生活吗?那这不得已,侧妃做得好得意啊黑色交易,总裁只婚不爱最新章节!”秦钟说完却不欲与李氏再纠缠,人总会往对自己有益的一面想,李氏自然也如此,他何止是恨!他的家,在一个夏天里坍塌,他自不会放过曾经给过他伤害的人,只是,这话不能如今说罢了。 秦钟掀开了帘子,外面的风卷着雪吹了进来,倒是让屋内的人清醒了一些,秦钟淡然道,“侧妃好好珍惜如今的日子吧!” 说罢,将摔了帘子而去。 李氏却没想到当初那个漂漂亮亮的小人,如今竟是舌如刀剑,让她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玉蕊还待再劝,她却摇了摇手,三年端王府生活,比过去十五年让她懂得更多,这仇是化不开了,只是水灏拿着秦钟当心病,这心病却是要解开的。 想到这里,李氏又低头跟玉蕊说了几句,玉蕊脸色数变,终是点了头,“奴婢记下了。” 李氏叹了口气,瞧了瞧这还算朴实的屋子,便道,“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回城。” 端王府。 书房中,端王坐于书桌后,荣王与七皇子淮郡王在侧,大公子水汐、二公子水汨、水灏与以工部尚书杜昇为首的几个臣子对坐。 端王摸着手中的镇纸问道,“那孩子的事情,如今怎样?” 其中一人答道,“圣上已然知道了孩子是太子与阮贵人通奸所生,只是却一直没有揭破,怕是心中还有权衡。太子怕是心中有了猜测,一直待在寝宫中,几日来,并未外出,也未见外臣。” 端王转过头来,瞧着荣王道,“六弟觉得此时该怎么办?” 荣王长得白白胖胖,倒是一副笑面模样,此时正品着茶,听见哥哥唤自己,便放了茶杯,笑眯眯地道,“让他动。” “王爷此言甚佳!”杜昇摸着小胡子,解释道,“此时却是最怕太子龟缩不动,不动便是没有错,圣上想着以往的情分,怕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为今之计,却是让他动了,甭管是出宫找谁,但凡他动了,便可按个勾结外臣的帽子,到时候再加上孩子的事情,圣上便是想忍也忍不下去了。” 那厢淮郡王却冷笑道,“随意找个外臣便有这种效果吗?哪个外臣能让父皇如此戒备?” 杜昇却也不恼,只是淡然问道,“淮郡王却有何见解?” “让他反!”淮郡王冷笑着做了个向下砍的动作,“这才是必死的招数。他如今龟缩于寝宫中,必然心神受了极大的煎熬,让他身边亲密的人去吓他,去劝他,告诉他如今唯一活命的办法,便是逼宫,坐了那位子。他的岳父保成侯李怀,不是掌管着丰台大营两万人马吗?恰好可以给他用。” 这却是见血封侯的招式,虽然杜昇等人认为太子不可能出此昏招,但端王却是极感兴趣,问道,“如何才能让他相信?” 淮郡王却道,“这却容易,让人告诉他,父皇被气病了,怕是危在旦夕,只是在隐瞒,争位的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服保成侯动。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却可以以来个瓮中捉鳖,他自然无可再赦。” 却是是步险棋,要动用多年在太子以及保成侯身边安插的人手,若是失败了,便会元气大伤,想要如如今一般,时刻掌握太子行踪却是难上加难。最怕的是,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只是,如今太子与他并肩,圣上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万一哪一天突然出了事,太子登基却是名正言顺,自己则必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步,这种机会,却是再难得了,与他利大于弊。 端王权衡了一番,终于下了狠心,冲着杜昇道,“商讨具体的细节,细细推演一番,再告诉我。” ------------ 529 秦钟难得难得来趟庄子撒欢,倒是一时没急着回去。先是跟着庄户里的人去打了次猎,又跟着一群孩子进山去套兔子,一时间,倒是像个十三岁的样子了。 秦一倒是愿意秦钟这般惬意,只是也担心山中危险,一日不知嘱托几遍摘星让他仔细点。那摘星被说得烦了,便冲着他爹道,“爹,大爷一个能打我十个,我一个能打那群混小子十个,你放心吧。” “是怕那个吗?”秦一狠狠抽了儿子一下,“是让你小心点山上的野猪。” 摘星这才听懂他爹的意思,他哪里敢说他家大爷这两天正打着山上野猪的主意呢,糊弄着便逃了出来。 秦钟此时正在房间里看书,火盆里还埋着几个红薯,大约是烤好了,散发出丝丝的香甜气味。一进屋,摘星就咽了口口水,这东西虽然便宜,但烤着吃味道着实好。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秦钟虽然不至于主仆不分,但对摘星情谊着实不同,怎不知他这是馋了,便道,“烤了三块,爹爹不能吃,给我留一块,你和秦叔一人一块便是,做那样子干什么暖儿修仙传最新章节。” 这也是秦钟的体贴处,甭管值钱的不值钱的,秦钟总会想着他们,让人心里暖烘烘的。摘星狗腿的将三块红薯从火盆里扒拉出来,将其中一个吹好了灰先递给了秦钟,这才偷偷地说,“我爹说野猪的事呢,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咱们怕是去不成了。” 秦钟倒是真想上山玩,他这几年一是事情多,二是课业重,都是耗神的事情,难得放松一下。知道秦一是担心安危,便低头对着摘星说了一番。那摘星也是好玩的时候,听了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便答应了。 第二日,薛蟠便带着庄季书另同二十个精悍的汉子来了庄子,甚至还带了一只海东青。秦钟对这东西稀罕得够呛,围着看了几圈,到让那薛蟠有了点高兴的意思,挺着肚子显摆的跟秦钟说了半日,谁料秦钟却道,“跟着你却是瞎了。” 气得薛蟠又要喊打喊杀,却让那庄季书拦了下来。 今日时间已晚,便约好了明日进山,秦钟叫人弄了火锅子,多多放了些辛麻类的调料,又让人将冻好的羊肉切了薄薄的片儿,虽然青菜少点,但到底都是大小伙子,就着酒,也吃了个尽兴。 那薛蟠刚刚还跟秦钟甩脸,这回儿却是喝高兴了,拍着秦钟的肩膀称兄道弟,嘴巴里便没有把门的,“论起来咱俩也算亲戚,从我姨那边论,你还得喊我声叔呢!”指着庄季书说,“这是你婶子。” 秦钟笑眯眯地听着,也没见恼。庄季书却是十分了解秦钟,知道怕是心里想着什么坏主意呢。便掐了薛蟠一下,低声骂道,“浑说什么。” 薛蟠却拿住了他的手不放,梗着脖子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从季书这边算,你也算是我妻弟,咱俩怎么都算是亲戚,兄弟说句话,戴大人人真不错。” 秦钟听着,便想起了自己裤子掉了这事儿,脸腾地红了,牙根恨得直痒痒,他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薛蟠那日在马上跟戴榕说了一路,突发其感,还以为是戴榕找的说客,这是来说服他的呢! 瞧着薛蟠醉醺醺的说要如厕,秦钟便连摘星都没用,站起身来要送他去。庄季书自然知道,秦钟没怀好意,只是那一句婶子、妻弟也惹恼了他,便当做没看见一般,任由秦钟闹去了。 秦钟扶着人出了门,顺手便将人仍在了雪地中,薛蟠喝得醉醺醺的,躺在上面却是起不来,秦钟指挥着几个下人道,“压着他,拿雪替薛大爷醒醒酒。” 说罢,自己便甩了帘子进了屋。屋内早已收拾干净,庄季书捧着茶杯往外看着,秦钟先下嘴为强,“你便是心疼我也是不放的。” “让他醒醒。”庄季书竟是跟秦钟一条心,惹得秦钟又高兴起来,只是庄季书又道,“你跟那戴大人却是怎么回事?” 两人交情匪浅,秦钟也不好隐瞒,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他思春呢!” 一句话,庄季书却是完全明白了,这事儿也不好多说,只得道,“其实我这番经历下来,倒觉得是男是女都无不可,自己喜欢就行。人能活多久,何苦为了外人的想法苦了自己。” 这话说得倒是对,秦钟也知道,自己对戴榕并非没有感情,否则怎会容忍他动手动脚,甚至抱着睡,可后面的事儿,他还没想清楚,毕竟,让一个男人委身于其他男人身下,却总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 薛蟠醉的厉害,秦钟让人拿雪给他擦了脸和脖子,竟还是睡得呼呼的。气得秦钟想着要不要扒光了仍在雪地里,倒是庄季书看着闹得不行了,怕他生病,便让人停了手,要扶了薛蟠回屋。 薛蟠壮得如牛,庄季书却是个文人,哪里扶得住他?一路颤巍巍的,秦钟担心,也跟了上去人神。却不想刚刚进屋,薛蟠竟将庄季书压在了墙上,急躁躁的亲了下去,嘴里还道,“你就是偏心秦钟那小白脸,一点也不心疼我,看着他欺负我都不管。” 原来他醉了心里也清楚呢! 他力气大,庄季书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亲了个正好,直到两人嘴里啧啧的水声传来,秦钟才发现自己竟还站在屋子里呢,脸上不由臊的通红,赶忙掀了帘子出来,出门时向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庄季书的袍子已然松了,薛蟠的手正放在里面揉捏着,嘴里还道,“想我了没有,今晚让你下不了床。” 及至站在了门外,那夹杂着树上落下的雪粒子的风刮过来,秦钟的燥意才压下去了几分。 只是薛蟠动静忒大,在这里也能听着庄季书呜呜的求饶声,和薛蟠的求欢声,秦钟想走,却又有些好奇,男人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犹豫了一下,便听得里面薛蟠道,“你这里真是紧,这么多次还夹得我厉害。” 庄季书带着点魅惑的声音在里面哼哼,“要做快做,这么多话干甚。” 听到这里,秦钟哪里还站得住,红着脸让人看好门户,便出了院子,一路上急急的回了屋,洗了澡,便早早的上了床,那几句话,便是秦钟不懂事,也明白是干了什么。 庄季书的声音与往日大相径庭,慵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诱惑,难道两个男人做那事真的那么舒服? 十三岁大的秦钟好奇了。 夜里,秦钟只觉得身子重,却不知何时戴榕竟是来了,压在他身上,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秦钟气恼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发现此人竟是光着呢,下面一处硬邦邦的地方正顶着他的肚子,上面甚至还有些许滑腻腻的感觉。 秦钟的身子立时硬了,一时间羞恼的说不出话来。 戴榕却不肯放过他,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胸上,低头亲了亲眼前人的睫毛,轻笑着说,“这便害羞了?”说着,便亲了下来。 他的唇温热且厚实,落在秦钟的额头、鼻梁、最后是嘴唇上,秦钟只觉得的心跳得扑腾扑腾的,想要挣扎,却没了力气。大概是看他不反抗,那人竟是张了嘴,用舌头一点点描绘他的唇形,待到秦钟真的怒了,想要骂人的时候,方才将舌头顶进了他的嘴里,勾着他的舌头,发出啧啧的水声。 那吻让秦钟晕乎乎的,手上的捶打也没了力气。 戴榕似乎一点都不温和了,一只手将他的手捏住,便扯了他身上的衣服,秦钟还想哭闹,他却覆了上来,肌肤与肌肤相贴,烫的秦钟话也说不出来。 那只粗糙的大手,竟是肆无忌惮,先是揉捏着他的耳朵,然后是脖颈,肩胛骨,随后又是一路抚摸到了胸前,在他胸前两点处不停的揉捏,听着秦钟呼吸渐粗,竟是低下了头,将其中一点含在了嘴里,那湿腻的感觉,让秦钟不由身体酥了半边,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渐渐下滑,灵活地伸到了他的裤中,捏住了自己的小兄弟。 粗糙的手不过轻轻抚摸,秦钟便已然受不了,发出难耐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戴榕轻轻地笑了笑,手中的动作更快,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你瞧,它竖起来了。” 秦钟如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冰冷的夜里,身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四周黑漆漆的,天还没亮。 身边空无一人,只有被自己揉搓的不成样子的被子。 他不由吐了口气,显然,那是在做梦。 只是,摸了摸湿漉漉的裤裆,秦钟不由苦笑,他这辈子第一次遗精,竟是梦见了戴榕。 ------------ 5310 秦钟绷着脸看着大丫头落雪将自己换下的裤子拿了出去,那边摘星却道,薛大爷说是宿醉,今天起不来了,就不去了。 这哪里是宿醉,秦钟想着昨日两人肆无忌惮的样子,想也知道这是做多了起不来了。 秦钟也没了心思,到了下午,想着还要上学,便跟着薛蟠两人一起回了城。马车上,庄季书一脸憔悴,本欲休息一会儿,倒是瞧着秦钟时不时地拿着小眼神瞧瞧看他一眼,满脸疑惑,心中便有了数。 在秦钟又偷看他的时候,冲着秦钟说了句,“个中乐趣,你不懂。” 噎得秦钟差点将嘴里的茶吐了出来。 回了家已是亥时,洗漱一番后,秦钟便回了前院的书房,却瞧着那书桌上的镇纸换了,原先的那个玉的秦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磕掉了一块。当时觉得不碍事,就没换。如今这个,却是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入手滑腻,乃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刻,怕是价值不菲。 秦钟当即问道,“谁来过书房?” 留在家中的如慧守在外面,此时进来,一眼便瞧见了秦钟手中的镇纸,当即答道,“是奴婢换的,今日那寿儿一起送来的,说戴大人偶尔看见,觉得适合大爷,就买了下来,让奴婢万万摆上。奴婢瞧着的确漂亮,便换了下来,原来那个放在盒子里收起来了。” 秦钟听到了,也不再问,反而挥了挥手让摘星下去。 这镇纸是秦钟与戴榕之前说好的暗号,如今已然送来,那事怕是就这两日了。 坐在椅子上将所有的事情捋顺了,父亲那边秦一留下,更有庄上的佃户无数,而且京城的事情,怕是根本就波及不到那边。姐姐那里也已经早早说过了,她也应有防备。至于秦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应是波及不到,何况,从一个月前,他便增加了人手,一直延续至今。 将捂暖了的镇纸放在一边,秦钟这才准备入睡。 只是,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丑时,众人还在睡梦中,京中已经一片混乱。 两万余名士兵从东西两门进入,兵分两路,大部分由将领带领冲上了宫门,小部分则包围了各个高官勋贵之家,从者还可,若有不从者,则是撞门、杀人,刀光剑影之中,一夜里不知多少勋贵灭门。 秦家不过小门小户,所住之处也多是低品京官,只有兵勇在胡同外游荡,好在并无敲门打砸的。秦钟早早惊醒,坐镇中厅,摘星从外面匆匆回来,抹了一头的汗,道,“这边还算安静,可瞧着东边似是起了火,今夜又有些风,如今越烧越大。” 宁国府便在东边,那里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秦钟听了赶忙站起,跟着摘星到了院中,发现那边已经是火光冲天,怕是出了大事。 秦钟想了想,终究是放心不下,看样子家中并无大事,便交代了摘星一番,让他紧守门户,自己换了身深色衣服,拿了把大刀,出了门。 一路上到了后花园矮墙,翻出了秦府。这院墙外恰好是个胡同,并没有人,秦钟躲在暗处看,虽是深夜,但大路上却是人来人往,不少士兵纵马前行,甚至,火把的光亮下,还有人的刀上留有血迹斗虫儿全文阅读。 秦钟瞧准了时机,踢开了身边的一块砖头,引了个走在近处的人过来探望,瞬间将人劈晕,扒了他的衣服,换了上,将那人绑紧并堵了口,拖到了胡同深处,才换上衣服,装成大兵的样子,走到了大路上。 这一路上,秦钟皆是攥着拳头前行,不少大户人家火光冲天,呼喊声隐隐传来,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快步前行。好在此时是深夜,两万反兵也并非相互认识,一路上倒是无人查他,秦钟终于在寅时三刻赶到了。 此时天依旧漆黑,远远便可见宁国府内隐隐有火光,待到近处才发现,竟是有人持了火箭向□,瞧见大门未破,秦钟不由地松了口气,他记得宁国府花园外有棵大树,可攀爬至府内,便绕着宁国府走,到了那处,瞧着没人,便嗖嗖几下上了树,跳入了府中。 只是,此时宁国府四处防范,秦钟一下墙便被逮了个正好,只好报上了姓名,那人拿着灯笼照了半日,才哭道,“原来是秦大爷,秦大爷莫怪,这外面的人都想进来两拨了,我们这才……” 秦钟也没等他说完,只是摇摇手,问道,“姐姐在哪儿,现在可安全?” 那人道,“还是大奶奶警醒,今日多安排了人,才防住了他们第一次进攻。如今,主子们都在花厅呢,都没事,小的这就带您去。” 那花厅此时却是十分肃静,尤二姐与尤三姐在一起,秦可卿单独坐了个远远的地儿,那贾珍不知为何,端了杯茶水过来,冲着秦可卿道,“这更深夜重的,最是容易着凉,喝杯热茶吧!” 自上一次传了闲话后,这贾珍竟是起了兴,但凡有机会,总是要跟秦可卿说上两句话。秦可卿牢记秦钟的话,却是时时刻刻躲得远远的,如今更是连尤氏的院子都不去,只是贾珍却从未死心。瞧着眼前的茶水,秦可卿却是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不由看向贾蓉。 贾蓉当年伤了身体,虽然养了多年,性命无忧,却终归是虚弱了许多,再加上原本就对贾珍十分惧怕,此时,竟是慌忙转过了头,当做没看见一般。 倒是尤三姐缓过神来,捏了尤二姐一把。那尤二姐才瞧见这般情景,站起身来,笑道,“这倒是,春夜里凉,老爷还是顾着自己,先喝了暖暖身体,朝云,还不速速去上茶。” 那朝云也答得响亮,“奴婢这就去。” 在尤二姐的盈盈笑意下,贾珍只得扫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秦可卿,心中遗憾自是不少,只是来日方长,既然秦可卿住在宁国府,总有被他拿捏的那一日。 秦钟进来时,便瞧见偌大的花厅中,贾珍正站在姐姐身边,姐姐站在一旁,似是在躲避。他对贾珍从未有好感,这三年每每来见姐姐也要提点一番,在这种兵荒马乱之夜,见到这情景,怎能不气,当即喊道,“姐姐!” 这一嗓子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脸上,只觉得的眼前一亮。此时的秦钟已然十三,身量见长,窄肩细腰,面色洁白,五官精致非一般女儿可比,便是秦可卿照着这弟弟,也是差了些。 那贾蓉仿佛眼见了光,当即站起来道,“钟儿,你怎的来了?” 秦钟却也不理他,只是插在了贾珍与秦可卿中间,道,“钟儿给亲家老爷请安了。” 两人自那年在步兵衙门打了官司后,还是第一次见,当年的秦钟只有十岁,却是气得他当场吐血,此时瞧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狼崽子,眼含讥讽地看着他,贾珍似是被脱去了所有衣服,一切想法都遮掩不住,当即哼道,“你怎的来了?” 同样一句话,父子两个口气则完全不同。秦钟当做没听到,扶着秦可卿坐下,才道,“自是担忧姐姐受了委屈,过来看看。” 究竟说的是外面的兵荒马乱,还是里面的人心险恶,这便要看各自想法了头牌特工。 秦可卿握了秦钟的手,担心地问道,“你出来了,家里怎么办?” “家里没事,只是有几个兵勇在闲逛,我担心姐姐,过来看看。”秦钟瞧了一眼望月,“如此乱夜,若有人欺负姐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爷给你担着。” 那望月不过一个弱小女子,说起这事儿,竟是眼也不眨,立时应了一句,“是!” 倒是吓了贾珍几人一跳,尤其是贾珍,看秦钟的眼神更是不善。 秦钟又在屋子里待了一个时辰,听着外面的家仆说那帮子放火箭的人已然退了,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秦钟再不好留下,才又从后花园的墙上翻了出去。只是,这次却没有上次那般好运,一出去便被人逮了个正着,秦钟感觉到放在后脖颈的那只手,只要使使劲儿,自己就算交代了,当即求饶道,“大爷饶命。” 接着,身后便响起了嗤嗤的笑声,那只手在他脖颈上揉捏更是过分,不是戴榕又是谁?秦钟猛然回头,还想着教训他吓唬自己,却不想竟被抱了个满怀,那人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说,“吓死我了。” 这人怕是担心自己,从秦家追过来的吧!想着如此时候,他还能顾着自己,一时间,秦钟竟是没推开,任由戴榕抱紧,过了一会儿,才听戴榕说道,“你若是时时刻刻都这般听话就好了。” 秦钟不由地想起了那场春梦,脸都红了,一手推开戴榕,哼道,“你想多了。”却发现自己竟是入手粘黏,他不由变了神色,“你受伤了?” “你关心我?”戴榕瞧着秦钟眼睛快冒火了,才道,“遇上十几个人,缠斗了一番。”也不带秦钟问,“胳膊被砍了一刀,后背上似乎也有一刀。” 竟是这么重?秦钟慌忙转过身查看,果不其然,这人后背已经皮开肉绽,不由心疼道,“你不知道疼吗?干嘛来找我!” “我担心!”戴榕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钟听了脸更红,只是在夜里,并不显眼,“不能在胡同里呆着,还是回宁国府,也能包扎一下。”戴榕却拉着他的手,“不去宁国府,随意找间屋子,秦府我留了不少人手,你陪我?” 还道他的手下是不是都出事了,原来竟是都留给了秦家,怪不得受了伤,秦钟此时自不会放下他,当即将他背了起来,这后街都是宁荣两府的奴才们住的,秦钟随意找了一家,挑了间空房将他放了下来。又道,“你等着,我去找药。” 戴榕却拉着他的手,“不用,这点伤,熬一晚上没事的。”秦钟却担心,还想再出门,却没想到戴榕整个人竟扑在了他背上,紧紧抱住他,将嘴巴凑在他耳朵旁,问,“我送你那只小老虎,你喜欢吗?” 那热乎乎的气吹在耳洞里,秦钟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当即磕磕巴巴地说,“喜……喜欢。” 戴榕在黑夜里哑然失笑,只是却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非但将身子缠的更紧一些,就连那手,也覆上了秦钟的腰,秦钟也不知似乎长个子,还是愁得,浑身上下瘦得厉害,那腰更是如此,戴榕从腰侧开始,轻轻揉捏,嘴巴却是含上了秦钟的耳垂,嘴里含含糊糊说道,“钟儿,那喜欢我吗?” 戴榕体温极高,秦钟只觉得浑身发烫,这种感觉怪异而舒服,比梦中还要真实,他的身子微微颤动,戴榕瞧不见他表情,便将人转了过来抱在怀里,两人面朝面,两只手将他的腰全部圈住,嘴巴却依旧在他耳朵处流连,又问,“钟儿,喜欢我吗?” 却不想秦钟等的便是这个时候,一个手刀劈了下来,戴榕便倒在了秦钟身上,将人放在床上,秦钟的耳朵依旧是红的,摸一摸,还有戴榕的唾液,秦钟冲着他恶狠狠地骂道,“什么时候还发情,喜欢你个屁!” ------------ 5411 戴榕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也都上了药,寿儿正在一旁打着瞌睡,听见床上有动静,慌忙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清醒过来,喜道,“二爷,你醒了?” “我怎么回来的?”昨日明明已经亲到了,竟然一时不查,被秦钟打晕了。 那寿儿当即道,“是秦大爷送您回来的,嘱咐小的帮您擦药后,就走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吗?”戴榕皱了皱眉,太子淫/乱后宫,逼得阮贵人跳井,惹得皇帝震怒,太子因害怕而逼宫,从京郊大营处调了两万人,却不知端王早有准备,正等着他入瓮呢! 果然,那寿儿说,“辰时便已经结束了,两万人马一半倒戈,另一半被端王截杀,今日未早朝,就没叫醒您。” 此时,那福儿却是敲了门进来,冲着戴榕道,“二爷,太子服毒了,死在了宫中。” 这却是与预想差得太多,太子竟然如此懦弱,竟服了毒,如此一来,端王却是完完整整的处理了心头大患。戴榕指头微微动了动,终是起了身,一边吩咐两人替他穿衣,一边嘱咐道,“叫人守着秦府,有事前来报我。” 福儿、寿儿两人立时应了。戴榕则递了牌子,入了宫。 宫内各个噤若寒蝉,连走路声都没有,吴公公打眼色给戴榕,戴榕心中有数,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先跪了下来,请罪道,“臣有罪,掌管密信,却未能发现太子反意。” 皇帝自从三年前受惊后,身子一直不好,汤药常年不断,政事也交给了两个儿子。如今不过一夜,竟似老了几岁,整个人像是生了锈的铁剑,虽有锋芒,更多的则是叹息与无奈。只听他叹道,“罢了。” 一句话后,皇帝似乎陷入了沉思,竟没再说什么。戴榕就这么跪在青石上,脑筋动的却是飞快。 即便不用抬头,水灏也知道皇帝此时的想法,他最恨的,也是最为看重的。从呱呱落地的婴儿就被寄予了厚望的太子,自然在皇帝心头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若是太子没死,此时此刻,皇帝必是恨不得生剐了他,而此刻,太子死了,皇帝怕是更恨逼死他的人吧! 果然,半个时辰后,皇帝终是发了话,“太子死得蹊跷,你去查。” 蹊跷?逼宫不成畏罪自杀,这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金口玉言,皇帝说有蹊跷,那便必有蹊跷,戴榕的眼睛不禁亮了,皇帝这是要拉人下水,而他,等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戴榕领了命,便先去了太子寝宫。人死为大,此时,倒是没人计较太子昨夜逼宫之事,四处竟都裹上了白布,只是因着所有的宫人都被关在了宗人府的大牢里,这里显得空荡荡的网游之冰谷幽兰最新章节。 太子妃李氏面如死灰,却无半点悲色,瞧见戴榕进来对他行礼,反而嗤笑道,“成王败寇,你不必如此多礼。太子就在里屋,你自看吧!” 戴榕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进了内室。那是个三十八年来,都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男人,平日里他着实风光,即便是皇子们,一言不合,也敢动鞭子。如今,这样一个男人,却面色青紫,躺在自己的床上,被人翻捡着口鼻。戴榕瞧了瞧一旁的御医,“什么毒?” “是鹤顶红。”那御医道。 戴榕点了点头,便又退了出去,带了人去了宗人府的大牢,派了人让分别审问,不问别的,只问太子自杀前后的事情,一遍遍的,让不停地重复说。 又吩咐下去,“今日说的,都记好了,明日再问一遍。注意谁曾有太子单独待过,有密言的机会。” 侯二竟也在里面,冲着戴榕笑道,“你这法子,到底是磨他们,还是磨我们?” 戴榕踹了他一脚,这才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这几日谁也不准出门见外人,否则走漏了消息却是大事。” 这却是正经话,侯二忙应了。 待到出了内务府,已然是下午,戴榕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却见寿儿竟在外面皱着眉头等着,见了他,立时跑过来道,“公主传您回去呢,说是有要事。” 戴榕的眉头不禁皱了皱,自从当年因为亲事与家里闹翻后,他便搬出来住,除了过年和生日,他从不踏入公主府半步,公主也只当没生他这个儿子,连他的生辰都没有任何表示。怎的会在今日叫他回去? 戴榕骑上马,边走边问,“来人还说了什么?” 寿儿摇摇头,“未曾说别的,只是催的急。” 戴榕将这几日的事情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想着并没有跟公主府有关联的,便放下了心,他并不是怕公主,只是他毕竟是做儿子的,有些事情,避着还行,若是冲突争执了,便是有理也会变得无理。 谁想到,他想的是好,可公主根本没准备给他面子,一进门,一个装着滚烫茶水的杯子就向着他扔过来,戴榕的身手,躲过去并不难,可他眼睛一扫,已经瞧见了上座上的驸马戴庸,还有坐在两边看戏的一兄一弟,戴松和戴桐,便没有躲开。 那碗滚烫的水,便直接洒在了他的胸口,春天里,穿得稍厚点,天又冷,戴榕只觉得烫的疼了一下,便没其他的感觉。他也不叫嚷,若是没人心疼你,叫破天也只能让人看笑话的,这是他自幼便知道的。 公主如今已经五十高龄,看起来却如三十七八岁,依旧是个美艳夫人,只是此时瞧着戴榕连躲都不知道躲,更不会求饶,心中更恨,骂道,“我养你有什么用,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是这事儿,戴榕心中有数,便放松下来,冲着公主解释道,“昨夜有急事,儿子便没回来。” “嗤……”旁边的戴桐却笑了,“什么急事,不过是去向那小兔崽子献殷勤了,竟连自己家也不顾?” 这是骂秦钟了,他这三年做事并不忌讳,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只要他有,都尽给秦钟送去。他官职不显,秦钟更是不显眼,别人怕是根本不注意,唯有公主府内一干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此事却是不能忍,戴榕眯着眼看他,眼中警告意味明显,那戴桐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竟是一下子跳了起来,躲在了戴松身后,哭道,“母亲,你瞧,二哥偏着个小白脸还不让说!他还瞪我!” 公主本就生气,此时更是愤怒,骂道,“一家子人却不如个小白脸,我养你有何用?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哥哥为了护着家人受了伤,你竟然连问也不问一声?” 戴榕这才注意到,戴松的左胳膊绑着呢,竟是伤到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唤他来出气的民国异梦。他不由笑了,问道,“母亲不是说,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哥哥吗?哥哥去了都伤了胳膊,我若去了,怕是连小命都没有了,母亲也不心疼吗?” 这话确实有缘故。 当年,戴松十岁,戴榕六岁,戴桐三岁。兄弟三人请了师父在家读书。一日阴天,屋内暗得厉害,便点了蜡烛照亮,戴桐打瞌睡,不知碰到了那里,那蜡烛竟然滚落到了一边,点燃了放在那里的书,那屋子里都是易燃之物,一时间,整个屋子便着了起来。 戴榕记得,屋子内烟雾弥漫,师父第一个被呛醒,大约是瞧见他在自己身边,便顺手将他抱起,冲了出去。还在那次火并不大,随后丫头小厮冲了起来,才救得那兄弟俩。 事后,戴桐推说是他碰翻了蜡烛,公主骂戴榕,“你这惹祸精,十个你也比不上一个你哥哥,幸亏你哥哥没出事,若是出了事,瞧我怎么撕了你!” 自那以后,戴榕与戴松、戴桐兄弟便生分起来,而那兄弟两个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知道戴榕和他们不是一个父亲,欺负起他来更加厉害,一直到亲事的事情发生,戴榕搬出府去。 如今又提了这些旧事,就是公主也有些不自在,哼道,“一说你,便拿着这些陈年芝麻谷子事来顶人,我倒问你,我生了你,难道是欠你的。” 戴榕自不会顶撞,只是立在那里不说话。公主骂够了,驸马才接上嘴,道,“你们母子俩,见面就吵,今天本是好事情,做什么闹成这样。”又冲着戴榕道,“你今年也二十二了,不小了,你母亲替你看了门亲事,是成国公的三孙女,虽不是嫡出,但也是自幼养在嫡母那里的,样貌品行都不错,这几日就要定了。” 成国公?戴榕嘴角微动,端王爷的嫡系,端王妃的亲爹,竟是为了攀上这一枝,竟连个庶女都让自己娶吗?他道,“儿子当年便说过这辈子不成亲的。” 公主自然没想到,说到这里了,戴榕竟然还敢顶撞,当即骂道,“你不成亲?便压着你弟弟也成不了吗?我辛辛苦苦替你相看,你倒是一句话都没有,便拒绝了,我生了你何用!我倒要去哥哥那里问问,你这样不忠不孝的臣子,他有什么可用的。” 这却是拿他的前程来威胁他了,戴榕嘲讽地看着公主,哼道,“我成不成亲跟戴桐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一个爹!” 这句话却是如一滴水滴进了滚沸的油锅里。便是连公主一时间也忘了说话,听到的下人更是害怕,这怕是活不了了。 这事儿,府中人人都知道,可就连日日欺负二爷的大爷和三爷,也不敢宣之于口! 可惹事人此时却直起了身子,他胸前还有一滩水迹,上面还留有茶叶末儿,嘲讽地看着公主,“这不是事实嘛?母亲恨了我这么多年,不就为了这事儿吗!”他的眼睛又看向了驸马和一兄一弟,“他们那般对我,不也是因为这事儿吗?” “呵!”戴榕嗤笑道,“既是如此,我该是谁家的,就去谁家好了,这样也省得挡了别人的路。” 公主这时才喘了口气上来,手指颤抖着指着戴榕,不敢置信地说,“你怎敢,怎敢这样?”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戴榕冷了脸色,瞧着公主脸色渐白,“我不想姓戴已然很久。在我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这里更加让人厌恶。别惹我,若是惹我的话,换个爹,我并不觉得丢人。” 说罢,戴榕便转身离去,后面传来戴松的呼叫声,显然,他亲娘,静雅公主晕过去了。 ------------ 5512 出了公主府,戴榕心情并未转好,寿儿在一旁看着,又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又是想着自家爷连饭还没吃呢,心中担忧不已,便建议道,“二爷,秦大爷昨夜忙了一夜,怕是累着了,咱们不如去看看。” 戴榕这才听了进去,只是到了秦府门口,想了想,不知怎的,又变卦了,带着寿儿回了戴府。只留下那开了半扇门的秦十六在那里发愣,怎的还没进门就走了? 昨夜发生了大事,秦钟担忧家里,并未回国子监上课,只是在家中写写文章。秦府并不大,这点事儿不过一会儿便传到了大丫头落雪耳中,她是望月陪嫁去了宁国府后提上来的,跟留下的如慧一起伺候秦钟。 戴榕有多关照秦府,这三年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上茶的时候,就当闲话一般讲给了秦钟听,秦钟搁了笔,问道,“在门口停了一下便走了?” 落雪点头道,“十六叔说,他门都开到一半了,结果人转身就走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想着那人身上受了伤,这时候还在外面,八成是有事,秦钟想了想,便吩咐了小厨房,将戴榕爱吃的菜做了六道,让摘星趁着热送了去,留了张纸条,写到,“身体为重。” 且不说戴榕接了这吃食和条子有多高兴,非但吃光了,还让人送了信过来表示感谢,秦钟瞧着那厚厚的一封信,上面写着“几日不见,思念成愁,无你在怀,夜不能寐”的字样,一时间觉得自己心软这事儿绝对办错了。 戴黑子怎会知道什么叫脸皮? 倒是那日骂了李氏的后果很快呈现,秦钟一回城,便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消息,端王府的侧妃李氏回城的路上患了病,竟是请了七八个太医都不管用,如今四处打听大夫呢!说是人已然不行了。 这却是典型的后宅手段,想来是看出了秦钟恨他们入骨,怕水灏痴迷于秦钟反而误了大事,便以孝道来压制水灏。 也不知他们母子十二年未见,李氏这招是否管用?! 秦钟却是未曾放在心里,对着那来报的二管家秦方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告诉爷,爷的耳朵听这个的吗?” 说罢,便回了房。 只是,这事儿并非对秦钟一点坏处也没有,国子监里尽是官家子弟,与端王府沾亲带故的并不少,不过三两日的时间,便有人传出了秦钟忤逆长辈,连端王也不放在眼中,气得唯一一个亲表姐卧病在床的消息。 这个年头,孝道便是一切,秦钟不过贡生,哪里背得住这等罪名。 只是这事又不能自己分辨,秦钟心里憋了两三天的气,终是捉着个在堂中胡沁的,当即推门而进。说话的人正说在兴头上,被他捉了个正着。那人与秦钟一般大,倒是也不怕,反而努努嘴,对着秦钟道,“瞧,那人来了!” 却是赤果果的挑衅。 瞧着他那副小人得瑟的样子,秦钟不禁疑惑,自己并不认识此人。而后跟上来的郭云志慌忙在他耳边道,“这人姓刘名跃,乃是水灏的妻弟。” 弄明白了这层关系后,秦钟不禁哑然失笑。这四奶奶的想法也怪,我看不上你丈夫,你不感激不说,竟然找人挑事儿,怕是听了李氏的话吧? 心中有了数,秦钟便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冲着那小子道,“你说我忤逆长辈?气病了自己的表姐?” 刘悦当即哼道,“却也不知道侧妃怎的养了你这样的白眼狼,明明是好意劝你,竟是被你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那你觉得我不对?”秦钟笑眯眯地问道极品权贵。 “呸,却没见过你这样的。” 那小子倒也狠,竟然唾他一口。秦钟却猛然拍案而起,冲着那小子骂道,“既然你知道忤逆长辈不对,那你又在干什么?从表姐那里算,你也得叫我一声表舅舅吧!刘家就是这么教子,竟然教出你这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这一下却是吓了不少人一跳,刘悦也是个无赖性子,瞧着秦钟怒形于色,便以为秦钟好欺负,当即跳脚回道,“你算是哪门子亲戚?隔着八丈远呢,也想当我舅舅?” 秦钟讥讽一笑,当即回骂道,“那李氏又算是哪门子的亲戚,不过是我母亲一个嫁出去的妹妹的女儿!我母亲姓王,我爹爹姓秦,她以什么身份来教育我?我爹还在世呢!”接着再道,“是李氏不懂规矩,还是你们无风起浪,刘悦,你给我个答案!”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如劈头盖脸一般砸到了刘悦身上,情势立时翻转!是啊,哪家的表姐能管到别人家头上,何况人家还有爹爹呢! 刘悦脸色骤然变了,他早就打听过,秦钟在国子监三年,却是个安静性子,从没与人起过争执,便是关系最好的郭云志,也不过是个老好人。谁想到秦钟说起话来却是又尖又利呢! 显然,此时对他不利,那个话也是不能答,他是个泼皮性子,当即便笑道,“不过玩笑,你何苦生如此大的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便是,该吃饭了,杵在这儿一会儿可没东西吃了。” 这显然便是想临阵脱逃,秦钟憋屈了三两天,好容易逮到机会,怎会放过,随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手中微微加了力气,刘悦当即便感到一股大力传来,竟是动不了了。 却听秦钟笑着问,“我问你,是李氏不懂规矩,还是你们无风起浪?你还未回答呢!” 刘悦还待逃避,那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是越来越重,似是要捏碎了他的骨头,冷汗不知何时已然冒出,他这才知道,自己今天算是碰到硬的了,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秦钟肯定不会放了自己。他亦是知道进退的人,当即便道,“却是我不对,听得侧妃病了便胡沁了起来,实没有这等事,我给秦师兄道歉了。” 听到了原委,众人顿时对刘悦鄙夷起来。刚刚几个跟着听的人也羞得面色通红,冲着秦钟作揖道歉后便出了门。待到人散的差不多了,秦钟才松了手,冲着刘悦哼道,“算你识趣,但凡日后我再听得半句这事儿,”他瞄了一眼刘悦的肩膀,“这辈子你便别想拿笔了。” 说罢,才跟着等在外面的郭云志离开。 许是那日骂狠了李氏,又欺负了刘悦,那水灏竟捡着秦钟在的日子,上了门,显然已是打听好了他的行踪。 如今,秦业和秦一还在庄子里,府中只有个二管家秦方,说了几次人不在,瞧着那水灏依旧还守在门口不肯走,他长得器宇轩昂,又是那样的身份,不知多惹眼,秦方无法,便让人先关了府门,自己跑到后面去给秦钟报信。 秦钟此时正在看书,听着这事儿,自然明白水灏的意思,端王府如今正在风头上,时间长了,左邻右舍便会打听,到时候秦钟无论如何也得让他进门。 若是原来秦钟的性子,最少也会找人拿了水盆狠狠地给他洗个凉水澡,可如今他所做之事与端王府有莫大关系,实在不宜惹了那人的注意与纠缠,便道,“他愿意站着,便站着,那门口不就是让人站的吗?” 庄季书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水灏带着人如青松一般竖立在秦钟家门口,他想了想,终是绕了个圈,从后门进了。 他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便是求秦钟帮忙。 原是薛蟠听了庄季书的话,不肯随意惹事,庄季书最近又忙得很,没时间理会他,便只缩在戏园子里装大爷圣剑系统最新章节。 他听着那小旦唱的颇好,便起了大爷的性子,赏了不少钱。只是他却不知,这小旦却是名草有主了,前几日这正主不在,也就没人追究。这日这正主来了,气正不顺呢,薛蟠却好不顾忌,人家赏了衣服一身,他便赏个头面一套,甚至还让人兑了铜钱,如撒雨般向着台上撒去。 薛大爷认为,捧戏子要的就是个财大气粗。 那正主本就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如今被薛蟠个外来户盖过了风头,如何能不恨。当即便让长随下去找事儿了,怪就怪在薛蟠这人,纨绔有余,怕死更多,自从挨了秦钟一顿好揍,身边跟着的小厮长随就没下过八个,他自觉最近纯良得很,好端端被人围着教训,委屈得不得了。 当即,两边一言不合便揍了起来。 薛蟠打架是个好手,手下的人也各个彪悍,那人不过带了两个长随,轿夫都在外面守着呢,根本就没想到有人敢跟他动手,直到被薛蟠挥了两拳,都打在了肚子上,疼的恨不得去死,才反应过来。 等到外面的人知道不对,冲进来时,薛蟠已然打够了,那三人躺在那里跟个死人似得,那轿夫当即便哭了出来,喊道,“三爷,三爷!”那三爷倒是没晕,就是脸上跟开了酱油铺似得,五颜六色漂亮得很。此时被轿夫扶着,好容易喘了口气,便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人捉了,报案去,告诉我大哥,爷都快被打死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静雅公主府三公子戴桐,戴榕的三弟弟。 公主因着戴榕那日的话,最近一直脾气甚大,他常年在家,被念叨了不知多少次,心中憋闷的不得了,这才出来散心,谁想到遇到薛蟠那个呆子。 那戏园子的人怕担事儿,自是不肯放了薛蟠走。不一时,便有人领了衙役来,那衙役瞧着薛蟠穿得也不错,便留了个心眼,问了一嘴薛蟠哪家的。 薛蟠此时方才有些后悔,倒不是打人了,而是闹大了,庄季书又该生气。终是磨磨蹭蹭报了荣国府的名头,让人偷偷告诉他娘去了,并嘱咐身边人,不准告诉庄季书,问起来只说他这两天回荣国府睡。 薛姨妈听了信,当即吓得直呼菩萨保佑,倒是薛宝钗扶着劝着才平缓下来。只是如今王子腾病着,自不能麻烦他,薛宝钗便道,“此时还是要与姨妈说,瞧瞧是拿着贾府的帖子去好,还是用别的法子。” 自从薛老爷去世后,薛蟠顽劣,唯有一个宝钗听话懂事,时时帮她分担家事,薛姨妈当即搂了宝钗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竟是日日为你哥哥做打算。” 宝钗也抹泪道,“自家兄妹,妈说这个做什么。” 说着,便让身边的丫鬟名唤莺儿的,去瞧瞧王夫人可在屋中。过了不一时,莺儿回来,说是王夫人刚刚歇完了午觉,薛宝钗这才扶着薛姨妈去了王夫人的院里。 王夫人此时正坐着看佛经,瞧着薛姨妈母女过来,还道是找她闲聊,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出了这种大事儿,便唤了贾琏来。 贾琏常年在外行走,对京中的人却是知道甚多,一听竟是惹了静雅公主府的三爷,当即便愁道,“别人还好说,只是这三爷脾气最是怪异,此事怕是难了。”薛姨妈听着更是脸色泛白,倒是薛宝钗颇为镇静,捏着薛姨妈的手道,“妈妈不必如此担忧,听狗儿说,是他们那边先动的手,哥哥也不过是反抗罢了,想必公主府也要讲些道理的。” 王夫人听着薛宝钗如此关头,还能有条有理,不禁更是满意,又劝道,“宝丫头说得对,先是让了琏儿去问了再说。” 贾琏这才拿了宁国府的拜帖出去跑门路。只是静雅公主府哪里看得上荣国府,竟是连理都没理,贾琏花了好些银子,却连薛蟠的面都没见到。因着都瞒着庄季书,这已经三天了,人还没出来。 ------------ 5613 戴榕与静雅公主府的关系,戴榕虽没有明说,但秦钟却是心中有数。 他不是得宠的儿子,若要论起来,怕是还十分不得宠,否则二十二岁未娶亲,自己在一个小胡同里住一个二进的院子,平日里更是公主府的门都不踏,这如何也说不过去。 只是,庄季书求到了门上,秦钟也不能一口拒绝,便实话实话,“戴榕那些传言你想必也听过,我去问他,但不保证他的话管用。” 如今,薛姨妈和宝钗已经急得团团转,贾琏不知从薛家已拿了三千两银子出去,竟是一点用都没有,庄季书听见有门便已高兴,道了谢后,便离开了秦府。 秦钟想了想,便让落雪给他换了衣衫,去了戴府。 戴府在前三胡同,秦钟虽然早就知道,却并未登过门,倒是秦府戴榕跑的很顺溜。马车停到了门前,摘星便去敲了门,门房开始时态度一般,只是问哪家,是否有拜帖。当听到秦府秦钟四个字时,眼睛却是亮了,竟是慌忙忙地开了门,一边派人进府通报,一边直接请了人进门。 摘星虽然觉得奇怪,可戴榕本就是个怪人,他家的下人怪点似乎也随了他,便没放在心中。当即下了阶梯,扶着秦钟进了门。 那门房低着头行了礼,偷偷拿眼睛扫着秦钟,只觉得这人真好看,怪不得二爷天天宝贝的不得了,这三年也不知送了多少东西去讨人家欢心。 此时戴榕从皇宫中回来刚睡下,寿儿眼珠子一转,便没叫人起来,而是自己匆匆忙到前院迎了秦钟,一路说说笑笑,将秦钟送进了他家二爷的睡房。至于摘星,则被他拦在了外面。 戴榕这房间却是摆设极为简单,该有的桌椅板凳倒是齐全,只是连个插花的瓶子也不见,博古架上也空荡荡的。秦钟向里走了走,戴榕正睡着。 前几日太子自杀,皇帝要深查,戴榕负责此事,怕是劳累得不得了,尽管在睡梦中,人还是紧皱着眉头。倒是那不穿衣服的毛病不改,竟是光着膀子的。 无由的,秦钟便想起了那个梦,脸上不由地火烫起来,赶忙看向了一边。倒是那戴榕不知何时醒来,瞧着他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心中痒痒,便一把将人拉了过来,裹到了被子里。 秦钟挣扎了两下,却被他越抱越紧,便索性不动了。戴榕感觉到了怀中人老实,便忍不住低头亲了两口,那吻落在耳旁与嘴角,温暖而潮湿,越加让秦钟想起了那晚,不知怎的,他竟心中一动,迎合了上去。 本只是想沾点便宜,如今却得到了秦钟的回应,戴榕如何能不高兴。将人紧紧的困在怀中,戴榕托着秦钟的脑袋,去吻他的唇。秦钟大概是刚刚喝了茶,嘴巴里有股青涩的味道。 秦钟本就是一时脑热,如今被亲的竟是喘不上气来,赶忙用手砸着戴榕的后背。可此时此刻,戴榕怎么停得下来,当即捉住了他的手,嘴巴则沿着下巴,一路向下滑去,反复地吻住了秦钟的喉结。 这却是秦钟的敏感处,只觉得酥酥麻麻,连身体仿若都不是自己的了云的抗日全文阅读。“别……”秦钟忍不住呻吟道。 “喜欢我亲这儿对吗?”戴榕轻轻扬起头,在秦钟的喉结处又舔弄了一下,才调笑道。 秦钟只觉得身体燥热的厉害,有股喷薄欲出的感觉,却不知道哪里能够释放,只能将头仰到了一边,哼唧着,“痒。” 小孩本就长得好,如今脸上带着些许迷茫之色,无神地看着他,仿若任他随意调/教,戴榕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顿时,一股热意便从鼻孔处流出。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流鼻血了! 戴榕一时愣在了原地。 血顺着他的鼻子,滴落在秦钟的脸上,那腥甜的气息,粘稠的感觉,倒是让秦钟回过神来。正瞧着戴榕流着鼻血面色呆木裸着身子坐在他面前,那东西竟硬生生地挺在他眼前。 秦钟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觉自然是睡不成了,而且两人身上都沾了血迹,戴榕让人用了新的浴桶,遣了秦钟去洗澡,自己则穿着中衣在衣橱前踌躇,想了半日,还是拿了自己常穿的一身中衣出来,让寿儿给秦钟送了过去。 他自己则去了另一边冲凉。待洗干净出来,秦钟已然穿着他的中衣在屋子里闲逛了,他长发及腰,即便擦的半干,依旧有水分,贴在后背上,正好勾勒出秦钟的腰线,养眼的很。 瞧见他进来了,秦钟脸上闪过一层尴尬,本想板着脸,却发现两人这身衣着,却无论也做不出那种表情,只得道,“我来找你有事。” 知道秦钟这是羞了,戴榕也不再逗弄他,便一本正经地将茶水递了过去,“先喝口水,泡完澡容易口干。” “薛蟠在戏园子里捧戏子,似是惹了你弟弟,如今被关进了京都府衙门。”秦钟抿了口茶水,入口倒是清香,便多喝了两口。 戴榕瞧着他,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听着。 大概是渴得厉害,将杯子里的水喝净了,秦钟才喟叹了一声,然后对着戴榕又道,“先是托了贾家,贾琏拿了帖子,使了不少银子,却连人都没见到,庄季书这才找到我这里来了。” 这几日戴榕一直在宫中,对此事却是不知,只是秦钟自然张了口,他自然不会拒绝,何况,他挺乐意坏戴桐的事儿。 又将桌子上的点心推了过去,“尝尝,这是宫中的口味,我尝着不错,专门给你带回来的,还没送去,难得你却来了。”接着又道,“那事你放心,我一会儿便去办了。” 说到这里,秦钟不免脸红,戴榕对他倒是殷勤,只是他一直想不通,所以多数时间闪闪躲躲,这戴府的大门却是第一次进。听着他又要劳累,便不忍道,“你先歇歇吧,薛呆子也该受受罪,省得以为京城跟金陵似得,竟是任他胡天乱地。” 戴榕听着他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心中不由暗暗发笑。伸手帮他抹了吃点心留在嘴上的沫子,便道,“这才刚刚未时,你去睡一会儿,我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晚上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求人家办事,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秦钟虽不知戴榕打的什么主意,却只能点头。他泡了澡,又吃饱喝足,却是困了,也没多客气,便去了戴榕的床上歇起了午觉。 戴榕则换了衣服,留了寿儿伺候,带了福儿出了门。 戴榕这些年在京都盘亘,如今又拿住了皇帝手上的密线,京都府内却是认识几个人,去了的时候那府尹只是满脸为难,瞧着旁边无人,才道,“实不相瞒,却是静雅公主下了死口,说是不准探望,不准放出,如今人还在牢里呢!” 他也为难,手中这可是个大麻烦,静雅公主府他得罪不起,那荣国府也是招惹不得战神破天全文阅读。 戴榕却笑,“别人自然不成,我是他儿子,前来提人,哪里有什么不成的?” 那府尹也是精明人,知道这是一家人起内讧呢,自己能撇多情撇多清,当即做出一副为难样子道,“虽是如此说,可谁知道是您来了。” 戴榕也不含糊,随即拿了一支笔,从一旁扯了张纸过来,刷刷写了几个字,签了名,只听他道,“他们要问,你就拿给他们看便是。” “好,好。”那府尹心里笑开了花,也不吩咐别人,自己小心翼翼地将那证据收了好,有了这东西,此事他便摘出去了,由着静雅公主府自己闹吧。 随后,便带着戴榕去了大牢,此时,贾琏还守在那儿呢! 戴榕并不在公子圈子里混,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贾琏还以为戴榕是去探望别人的,只是见面点了点头,便瞧着他进去了。 那薛蟠毕竟有这个嫁入国公府的姨妈,还有个舅舅位居高位,倒是没挨打,就是那饭食不怎样,足足饿了三四天,如今一副邋遢模样,见了戴榕如同见了妈,扑在他身上便哭了起来,一张脸皱的跟包子似得,似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小狗,戴榕刚换了衣服,嫌恶得厉害,便一脚将他踢开,骂道,“还不走!” 自己便抬脚迈了出去。 这里阴湿又潮暗,味道难闻,跳骚满地,薛蟠便是饿死了,也不愿在这里呆着,他又不傻,瞧着戴榕便是来接他的,当即慌忙爬了起来,颤悠悠地跟着小跑了出去。 那边贾琏还在费口舌呢,便看着薛蟠邋邋遢遢、呼哧呼哧地竟是跟了那人跑了出来,还未张口询问,薛蟠却终于见着个能撒欢的人,当即便扑在了贾琏身上,那股子又陈又霉,还带着股发酸的味儿差点没把贾琏熏了个仰倒。这妻弟什么性子他也知道,便哄着问了几句,知道眼前那人竟是戴榕,脸上的神色不免微妙起来。 说起来他并没有见过贾攸,可这么多年在外行走,听过的事也装了一耳朵了,仔细瞧瞧那人,脸色微黑,一双吊梢眼,的确跟贾家人不像,但那额头,那眉毛,那鼻子与嘴巴,却分明是贾家人的样子。想来那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他心里有了底,便对着戴榕这个便宜侄子有了两分亲切,瞧见他与那府尹寒暄完了,便扯着薛蟠那呆子上了前,先是行了礼,自我介绍了一番,才道,“蟠儿胡闹,给戴大人添麻烦了。” 戴榕生平最讨厌两个姓的人,一个是姓戴,一个是姓贾,便只是倨傲的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贾琏也是场面上人,见了他这番样子,怎不知这是对贾家有成见?只是此事随着贾攸的去世双方都闭口多年,戴榕若是想不开,他又有何办法?当即便转向薛蟠,“蟠儿,你是跟我回去,还是跟戴大人走?” 薛蟠倒是想跟着贾琏走,只是他如今这窝囊样子,若是被家中的两个女人看到了,不知要留多少泪,呆霸王难得也有细心体贴的一面,所以摇头道,“哥哥只管告诉妈妈我无事了,我晚些便回去。” 既是如此,贾琏也不好多呆,便当场告辞,离开时,专门瞧了瞧戴榕,觉得此事他可以跟贾蔷说说,这孩子如今过得不好,有个哥哥也算是个依靠。 待到贾琏没了影子,戴榕也准备离开,薛蟠跟在他屁股后面寸步不离,仿若刚刚被捡回去的狗,正在摇尾撒娇,瞧着戴榕回头,他才道,“戴哥哥,这却让我如何报答才好?” 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句话将戴榕恶心得要死,只是他还没骂,便想起了家中的小家伙,将薛蟠的耳朵拽过来,仔仔细细吩咐了几句,那薛蟠眼睛却是亮了。 说完后,戴榕便丢给了薛蟠十个铜板,道,“你自租车回去吧。”人便神色淡然的上了马。 ------------ 5714 且不说薛大爷如何用十个铜板回了家,戴榕却是迫不及待,若不是街上不准跑马,怕是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到了府里的时候,秦钟已然起来了,他那身衣服刚刚便拿去洗了烘烤,如今也妥帖的穿在身上,正安安静静地捧着本书在看。听见帘子动的声音就抬了头,瞧是戴榕后,便站了起来,冲着他道,“冷坏了吧!” 没有先问薛蟠如何,就是这一点,戴榕遇见贾家人那些不快便不见了。只是笑道,“我这里书不多,难得你能翻出本来。” “啊!”秦钟淡然道,“这本黄历挺好看的。” 戴榕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此时已过了申时,戴榕让人早早上了饭,两人吃完,便拉了秦钟出门,只带了寿儿和摘星,赶了马车,竟是一路向着郊外去,秦钟掀开帘子向外瞧了瞧,便问去哪里,戴榕却只是笑笑,不肯说。 这一路时间却不短,两人开始时还是静静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只是路上颠簸,秦钟本就瘦弱,人也跟着马车起伏的厉害,怕是颇为受罪,没多久,戴榕便靠了过来,搂了秦钟的肩膀道,“你靠着我,却是好些。” 瞧了瞧那手,又瞧了瞧那人,秦钟确定,此人蹬鼻子上脸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他中午的回应惹来的,何况他并不讨厌此人的味道,便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了。 那两个小子在外赶车,摘星倒还好,他如今还没看破戴大人对他家大爷打的什么心思,听着那声,只道是真担心他家大爷,寿儿的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心道,他家二爷怕是心满意足了。 马车在土路上跑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地方,两个小子将车停好,便冲着里面道,“爷,地方到了。” 里面却是没有回音御灵狂女全文阅读。 寿儿觉得任他们去吧,可摘星傻愣愣的,竟是跑到车窗处又问,“大爷,到地方了。” 此时里面却传来秦钟压抑难耐的声音,“再等一会儿。” 寿儿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心道二爷做了什么,让秦大爷发出这种声音,可主子吩咐了,他哪里能不听从――他早当秦钟也是主子了――便老老实实跟着摘星守在车外。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声音。 “我睡了多久。” “一路吧!”秦大爷依旧是那种声音。 寿儿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这么好的机会,他家二爷竟睡着了!亏他还专门找了这么远的一个村,绕了这么一大圈路!不一时,戴榕便扶着秦钟下了车,只是秦大爷满脸纠结,右腿根本不敢使劲儿着地,显是被人压得腿麻了,寿儿此时才想到他家二爷怎么会有便宜不占呢!觉得自己苦心没白费,一张小脸又鲜活起来。 秦钟让戴榕扶着走了几圈,腿上那股酸麻劲儿才过去。此时方有心思瞧瞧这地儿。 几人站在个村落的入口处,此时天已黑了,远处风景黑漆漆一片,早已辨别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树,村子里倒是一片寂静,有几家亮着昏黄幽暗的灯光,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吠,空气中混杂着牛粪、泥土的味道,虽然不好闻,却到底来了个新地方,秦钟也兴奋起来。 此时还是三月初,外面风硬得很,戴榕将准备好的大氅给秦钟披上,便拉着他向着村里走去。怕是早有人打点好,几人去了灯最亮的那家,寿儿上前敲了门,一个长着三角眼的男人点头哈腰地开了门,怕是瞧见寿儿穿得好,以为是主子,便慌不忙地往里让。 寿儿却不理他,侧了身请了戴榕和秦钟先进,才跟在后面说,“爷,此人名叫狗儿,家里有个老岳母,还有两个孩子,小的瞧了瞧,就他家里收拾的干净,便定了这里。” 戴榕四处打量着这个院子,猪圈鸡笼都归置的利索干净,院中也没有难闻的气味,便点了点头,拉了秦钟进屋。 而秦钟一听得狗儿这名字,便想到了那有情有义的刘姥姥,莫非,戴榕竟是误打误撞,借宿到了刘姥姥家?正想着,一个满脸皱纹如沟壑的老妪掀开了帘子,一笑露出两个发黄的大板牙,冲着戴榕几个边请安边道,“大爷快些进,屋内暖和。” 及至屋中,秦钟才仔仔细细看去,屋内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仅有一个火炕、一个衣橱,一盏油灯放在炕几上。 那姥姥倒是好客,提了壶白水进来,“庄户人家,没得什么好茶叶,免得污了大爷们的嘴,这是烧好的开水,大爷们就着喝点润润喉吧!” 秦钟一瞧,那狗儿已然缩到了个角落里,并不说话,都是由着刘姥姥招呼。他起了心思,便笑着问了几句家里收成如何,却听那姥姥道,“收成只是一般,幸得得了亲戚的接济,这日子才过下来。” 秦钟又问了问,到底问出了荣国府的名字,便知道,这定是刘姥姥无疑了。 那厢戴榕却是瞧了瞧时间,插嘴道,“时候快到了吧!” 刘姥姥一拍大腿,冲着两人道,“老婆子说溜了嘴,差点误了大爷的们的正事。”说着,便让那狗儿点了三个灯笼,自己拿一个,分别给了寿儿和摘星一人一个,才叮嘱道,“周边几个村子的怕是都来了,人多得很,可要跟好了,若是冲开了,可是麻烦了。” 秦钟到如今还懵懵懂懂,想要问,戴榕却又不回答他,只好跟着刘姥姥出了门,走了几步再看,刚刚还寂静的小山村,此时竟是热闹起来,不少人家都点上了灯,更有一块平地上,竟是吊起了大片的灯笼,照得这夜也明亮起来云的抗日。 三三两两的人,以男女为界限围在空地上说笑,显得极为高兴。戴榕他们并未走进,只是远远的看着,不一时,人便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整个空地便都满了,戴榕几个也被挤在了中间。 秦钟的手被戴榕紧紧地握着,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戴榕,“这究竟是干什么的?” “嘘!”戴榕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他拉到了身前,指着空地中刚刚搭起的一个小高台道,“开始了。” 秦钟点了脚去看,却瞧着那上面不知何时站了个老翁,手中拽着根绳子,看了几次天色后,便晃了一下手中的绳子,当即,便有浑厚低沉的钟声传出,底下热热闹闹的人们一下子便静了。 原来那树上竟是掉了口钟,绳子是拴在钟内的铁球下。 只听那老翁道,“三月三,蟠桃会,王母娘娘显神通,赐下金童与玉女,谁先抢到谁来得。”说罢,又道,“请童子。” 底下的人便轻微骚动起来,各个踮着脚想瞧瞧那孩子,秦钟此时却黑了脸,他竟忘了,算时辰,如今已是三月三,上巳节,不少村里有抛童子会,为的便是求子,戴榕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此时童子已经出来,人们激动起来,周边声音大得很,秦钟再说啥也听不到了。秦钟抬脚瞧了一眼,竟是一筐木雕童子,倒是做得惟妙惟肖,憨态喜人。 那老翁又道,“老规矩,谁抢到是谁的,不准打架,不准斗殴。” 底下人轰然应了。 他再看看天色,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便点了头,让两个小伙子上了来,站在高台上的桌子上,抬起那筐子,只听他道,“时辰到,王母娘娘显灵喽!”便拉起了绳子,钟声再次响起。 那两个小伙子显然是受过训练,那木雕竟是仍的满场乱飞,秦钟被戴榕拉着,随着人们的奔走渐渐移动,倒是觉出了几分好玩。跟着挤挤闹闹,有时候还故意将那童子又抛起来,惹得人们边跑边骂,倒是放松了许多。 这抢童子会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过二三十个童子,片刻间便撒完了,拿到童子的人则高高兴兴急忙忙回家去了,拿不到的看着已然没有了,也只能叹着气往回走。 不过半个时辰,空地上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戴榕瞧着秦钟一脑门子汗,可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便心中高兴,这三年来,秦钟绷得太紧了,远不如他当初第一次见这小孩时那般洒脱。原本三月三也可郊游,可惜他要进宫,想来想去,便只能带着秦钟来这里。 拿着汗巾给他擦了擦汗,便道,“明日我要进宫,怕是还要赶回去,我让寿儿和摘星陪着你,在村里住一夜吧!明日再派人来接你。” 秦钟却摇了头,道,“我跟你一起回吧。”戴榕本就不愿意与他分开,便点了头,跟着刘姥姥回了他家,将马车牵了出来,临走时,秦钟想了想,留了些银子道,“我尝着这村子里水甜,八成种出的菜,养出的鸡鸭都不错,姥姥若是有空了,给我送点来,必不亏了你们的。” 那边摘星机灵,早就将秦府的位置说了,刘姥姥却万万没想到,这一进屋便十分和蔼的大爷,竟是给了这条活路,当即便连升道谢,称春天了必会送去。秦钟这才上了车。 车内放了火盆,倒是暖和得紧,戴榕帮着他脱了大氅,一时间面色却怪异了起来,秦钟问他,他也不答,只是将手从大氅的帽子处伸了出来,那竟是个童子。此时抱着胖乎乎的肚子,冲着他咧嘴笑。 戴榕却道,“呦,八成明年咱俩能有个儿子战神破天。” 秦钟的脸腾地红了,自然,戴榕又在外面赶了半路的车。 三月三,太子死后的第三日,戴榕终于将当日发生的事情捋顺,呈到了皇帝手中。 那是封厚达一指的奏折,呈现了太子在逼宫前三日到服毒自杀时所有的事情。皇帝看完后,再次推翻了御桌,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时候里,屋里寂静无声,随后,吴公公推门而出,在刺目的阳光下,道,“宣戴榕觐见。” 戴榕进宫已是午时,整个皇宫中静的让人心中发凉,吴公公将他带到了太子寝宫,便停住了脚,道,“戴大人,圣上在里面,请吧!” 该说的,能说的,路上已经说了,戴榕点了点头,推开了太子寝宫的门。此刻,太子的尸体还陈放在太子寝宫中,虽然有不少朝臣以太子逼宫为由,请求废掉太子,停尸别处,但皇帝一概没有理会。 戴榕知道,皇帝这是在等待要下的刀。 如今,他把刀鞘打开了个缝儿,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抽出来。 皇帝站在太子的棺材前,戴榕规规矩矩跪了下,皇帝问,“你从哪里得知这些细节?” “太子宫中/共计七十七名内侍和宫女,臣让人分别审问他们这几日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每人问七到八遍,在不停的叙述中,便会出现漏洞,再逐个击破,于是便凑出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儿。” “你上面说,太子被朕训斥后,在宫中痛哭流涕?” 戴榕道,“的确,太子遣了人出去,一人待在内室,有伺候的太监,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他那是悔了吗?怎还会干出逼宫的蠢事?!”皇帝的口气严厉起来。 “臣推断,”戴榕平静说道,“是有人给太子建言,动摇了太子的心智。” “那个神秘人?”皇帝翻了翻奏折,上面写道,逼宫前两日,太子出宫散心,去了太子妃的娘家,保成侯家,在那里,太子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与人在暗室中密谈,可惜当时见得谁,谈的谁,怕是除了牵线的保成侯,没有人知道。 只是,保成侯在太子事败后,已经刎颈自杀,如今,线索完全断了。 “对,太子从宫外回来后,才接受了逼宫的策略。” 皇帝的手摸到了太子的棺椁处,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皇帝仿佛陷入了思绪中,戴榕却低着头,心中在翻滚,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何才能推着皇帝查下去。 似是想到了许久前的事,皇帝叹了口气,“朕最疼他,却没想到,终究害了他。”戴榕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并不敢接话,只听皇帝说道,“都说抱孙不抱子,他却是朕唯一抱过的孩子,日日带在身边,写字、读书,都是朕手把手教的。就算长到了十四五岁,半夜听得雨声,还怕他未盖被子,着了凉。” 这却是过于久远的回忆,当年的太子,也曾意气风发过,也曾温润如玉过,也曾得到过臣子们的交口称赞!可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太子开始不满,开始与朝臣勾结,开始觊觎皇位。 只是这些,在人死灯灭的时候,被皇帝遗忘了,或者是,故意忘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是发话,“接着查,朕准你审讯保成侯府,朕要知道是谁?” 戴榕叩头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上巳节不少地方有求子的风俗,抛童子会是四川那边的,挪用一下。 ------------ 5815 出了大事,连太子也薨了,京中停止一切嫁、娶、宴会,偏偏秦可卿的生日是三月初六,尤氏便发了话,只在家中热闹一下,也不饮酒。 秦可卿推辞不得,便应了。 秦钟早早的让人准备好了寿礼,当日,也不敢穿得太过鲜艳,便换了身清爽利索的衣服,带着寿礼去了宁国府。 到了宁国府正门处,摘星扶着秦钟下了车,这才去敲了门。如今秦可卿是宁国府的媳妇,那门房一瞧竟是大奶奶的兄弟,当即便请了人进来,笑嘻嘻道,“大奶奶早就吩咐过,但凡秦大爷来了,只管领过去。秦大爷,您这边儿请。” 秦钟点了点头,便带着摘星跟着那人向着外院的小书房里去了。秦可卿嫁过来三年,秦钟其实来的屈指可数,这几日竟连来了两次,倒是少见。一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兄弟常来,也是让人说嘴的。二来,他怕自己看着糟心。 此时贾蓉正在书房坐着,秦钟一进来,当即便行了个礼,喊了声人,“姐夫。” “钟儿何时到的,你姐姐也没告诉我。”许是那日他龟缩一旁,怕秦钟记恨,贾蓉态度却是十分殷勤,唤着伺候的丫鬟,“去将我那新得茶叶拿来,给钟儿沏上一杯,”转头又对秦钟说,“那日与南安郡王相聚,他得了些,分赠了我们几人,我尝着不错,你也尝尝。” 秦钟最是头疼品茶听曲这种事,只得岔开话题道,“姐姐呢?也没见到她。” “却是西府的琏二婶子和宝二叔来了,正在后院陪着母亲闲聊呢!”贾蓉正说着,却有个婆子打了帘子进来,道,“大爷,西府的琏二奶奶和宝二爷要见秦大爷呢,大奶奶让奴婢领着秦大爷过去神医毒圣在都市。” 那贾蓉听了,便点头道,“既如此,便过去了。”想了想,又嘱咐秦钟,“我那二叔叔最是个痴人,你顺着他话说便是了,别惹了他。” 秦钟告了退,一路上随着那婆子往内院走。按理说他这个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内院却是不能再进了,只是宁国府规矩一向稀松,秦钟一个客人,也不会提这事儿。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笑声传出来。那婆子掀了帘子,便道,“秦大爷来了。” 一时间,整屋子的人都盯住了秦钟。他倒是没甚感觉,只是微微笑了笑,对着秦可卿道,“给姐姐贺喜了!” 便是这一笑,到让那王熙凤推了身旁男孩一把,笑道,“这可真是被比下去了。”说着,又拉了秦钟在身边坐了,细细问。 秦钟却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感情是秦钟第一次见宝玉的情节呢!他的眼睛忍不住打量了宝玉一眼,瞧着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心中想着,难不成这样已经初试云雨情了,却没想到宝玉正瞥他呢,两人眼神恰好对在了一起,宝玉冲他笑了笑。 王熙凤将秦钟问了个底儿朝天,其实这都是明面话,也就宝玉养在内院不知,这里面谁不知道秦钟当年状告宁国府的事情! 王熙凤给了见面礼,秦钟又将给秦可卿准备的玉佛拿了出来,那玉佛却是秦钟托了庄季书买的,自然是薛蟠出的力,却是好东西,王熙凤瞧了半日打趣道,“你这弟弟却是贴心,却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秦可卿瞧着秦钟脸都红了,知道凤辣子混不吝,便催了他和宝玉去内室玩。 贾宝玉拉着秦钟进了内屋,上了炕,秦钟瞅着两人拉着的手,嘴巴不禁抽了抽,他又不是小姑娘,两个男人拉着手,不难看吗? 显然,贾宝玉不会听到他的心声,不过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贾宝玉见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问他读了什么书,而是说,“我知道你的,当年你为了朋友跟王仁打架,我便想着何时能与你结识,没想到竟是今日碰上了。” 这句话倒是博得了秦钟好感,王仁是王熙凤的哥哥,贾宝玉不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能够帮理不帮亲,着实是个好品性。当即笑道,“其实我那也是第一次跟大孩子打架。” 男孩子哪个不爱打架,贾宝玉的眼睛顿时亮了,“当时是怎的情况?” 秦钟也不隐瞒,直接说了他们如何两个打一个,最后还恶人先告状之事,到时让贾宝玉听得心痒难耐,捉着秦钟的手羡慕道,“我却没过过这种日子呢!”又叹气道,“可惜你在国子监读书,若是能跟我一起上学便好了。” 这却是转回话题了,秦钟笑道,“朋友便是几年不见,也是好朋友。你若想找我,我每一旬休息一日,你来找我便是,何必拘泥于那些!” 宝玉最是儿女情长之人,见着喜欢的,想着不能日日相处便会心情低落,此番劝解虽是有理,但也是有些难过,只得道,“只有如此了。” 正说着,那边尤氏几人已经打完了麻将,又摆了饭,来了个婆子请秦钟跟宝玉过去。宝玉依旧拉了秦钟,却发现这饭竟然是摆到了前厅。 席上已经坐了几人,贾珍、贾蓉,还有个水灏。 秦钟却是万万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水灏的,他竟然还有脸给秦可卿过生辰? 那水灏怕是知道秦钟今日必来,才来此堵人的,秦钟一进门,水灏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死死盯着秦钟,连眼也不眨。 那目光与戴榕的不一样,仿若似狼,要将他吞下去一般御灵狂女。秦钟心中厌烦,便绷着一张小脸,装作不知。 一时间,席上几人各有心思,贾蓉瞧着似是陷入了僵局,便拉着宝玉坐在了水灏下手,自己则加了个三,坐在了贾珍和秦钟中间。由此,整个席面变成了水灏坐主位,贾珍、宝玉坐在其左右,贾蓉、秦钟坐在最次。水灏与秦钟恰恰好对着脸。 一时菜上来,又不能喝酒,贾蓉便引了些京中趣事来谈,还好宝玉精通这个,虽然坐上有三个人不开口,倒也没显得冷清。 几人不咸不淡,没多久便散了,瞧着秦钟跟着宝玉向内院走去,水灏还是喊住了他,不死心地叫道,“钟儿!” 秦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便大步向着后院走去。 水灏站在院中,瞧着秦钟转入院门而不见,只觉得心痛难当。那贾珍一直站在远处,瞧着水灏神态,心中便有些明白了,便凑了过来,对着水灏道,“四公子,此事其实不难。” 水灏这三年被端王提携,俨然已经盖过了几个哥哥的风头,见过的市面也多,自然明白贾珍的意思,当即便冷冷地看着他,骂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动他,就等着让你儿子袭爵吧!” 此时太子已薨,端王独大,水灏又是端王最器重的儿子,谁敢惹他?贾珍怕错了马屁,热恋贴冷屁股,却敢怒不敢言,只得呵呵笑了两声,又和贾蓉一起送了水灏。 秦钟却平复了心情后,跟着秦可卿回了房,问了那日后贾珍有没有再敢招惹她,听着无事,方才想了想,吩咐望月、如佳开着门,守在门外,才道,“弟弟有一言,姐姐只当听听。” 秦钟这几年变化却是极大,明明是最最年轻的年纪,也是最最调皮捣蛋的性子,如今却沉稳谨慎得多。秦可卿说不清这种变化是好是坏,若是一味像原先那样,虽然天真,却担心他日后如何立足,而如今这样,她却心疼的厉害。 见秦可卿点了头,秦钟方才道,“姐姐喜欢宁国府的日子吗?” 秦可卿猛然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钟,女子出嫁从夫,喜不喜欢,千百年来人们都是这么过的,秦钟又是什么意思? 却听秦钟接着说道,“跟贾蓉白头偕老,等到贾蓉死了,儿子继承爵位,自己做个老祖宗。” 贾蓉?秦可卿想着那个人。长得虽好,却是个荒唐懦弱的性子,三年前受伤伤了身体,却是连人事也不行,孩子?又哪里来的孩子!她抬眼看着秦钟,却见秦钟极为认真的望着她。 一时间嗓子有点干,这样的日子她当然不想过,可如果不过了,要过怎样的日子?秦可卿不知道。 这件事却不是一时可以决定的,秦钟站起了身,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怎么做,我既说了,必是有把握的,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姐姐想好了,让望月来告诉我。” 秦可卿蒙蒙的,连起身相送都忘了,还是望月将秦钟送到院门口,又说了前几日宴请,贾宝玉要睡觉,看中了秦可卿屋子,让秦可卿拒了的事儿,八成是得罪了王夫人。 秦钟心中有数,便让她看顾好秦可卿,有嘱托了一番。出门时遇到了贾蓉,贾蓉送了他出去。正碰着焦大在那里耍赖,嘴上更是什么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些浑浑噩噩之语。 秦钟不过听了一耳便气得满脸通红,贾蓉也是觉得颇为尴尬,当即喝了小厮,将他死死的绑了,用马粪塞了嘴,秦钟冷冷地看着贾蓉,“原来姐姐在宁国府过得便是这般日子,姐夫若是下不去手,不如交给我,这般敢诽谤主子的无赖,便是割了刮了也不解恨!” 那声音冷若透骨,贾蓉打了个寒战,恰好瞧见秦钟上车前冷冷瞥他那一眼,不知怎的,腿竟是有些软了,这孩子,身上竟是有股杀气。 ------------ 5916 秦钟等了几日,秦可卿依旧没有答复。 毕竟这事儿过大,无论是和离还是守寡,对于此时的女人来说都是极不名誉的事情,秦钟倒是理解姐姐所想,而且此时端王得势,秦可卿好歹也是他收的义女,宁国府又与端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宁国府必然不会轻易放人,还需等待时机,便也没催着。 倒是薛姨妈让人送来了帖子,原是秦钟出了力放了薛蟠出来,虽然他与庄季书交情匪浅,但薛姨妈总觉得欠下了个人情,那薛宝钗也在旁边劝着,说是人家救了哥哥,却不能只是空口谢谢便罢。于是薛姨妈便在自家房子里设了个小宴,要请秦钟和戴榕来吃。 帖子是薛蟠送来的,笑得跟个开了花的包子,说是若是秦钟不去,他便在这里打滚不走,省得回去还要听妈妈和妹妹的唠叨,秦钟无奈,只当散散心便应了,只是戴榕最近忙得很,似是公主府又找了他几次,保成侯府里的事情也多,自然是算了极品天骄最新章节。 时间定在三月初十,恰是旬休日,看来主家是下了心思。秦钟先是回家歇了歇,问了问家中的事,到了第二日巳时,便让摘星带了礼,乘了马车去。 薛家的宅子却是好地方,正是贵人聚居之地,左右皆是做官人家。只是秦钟到的时候,恰逢几辆马车一流水的进了胡同,竟是堵车了。 秦钟不急,摘星却是下去问了,回来面色古怪地跟秦钟道,“好生奇怪,居然都是去薛家的,还一个个将马车停进了府里,莫不是都是些大小姐们?” 想着那薛宝钗平日里住在贾府中,如今猛然要回家,家中那么多姐姐妹妹,来跟着看看也是有可能的,无由地,秦钟的脑袋便痛了。 果不其然,待到那波马车过去,秦钟下了车,庄季书便先行过来给他报信,“说是薛姑娘说了今日要回家,几个姑娘便好奇了,闹着也要来看看,薛姨妈不好推拒,便答应了下来。今日却是王夫人带着来的。” 秦钟是外男,自不会去内院,便跟着庄季书去了他和薛蟠的书房,边走边觉得怪,这种事情,就算李纨是个寡妇,不方便出门,也是王熙凤便能干的了,王夫人怎的掺和了进来。 他与庄季书向来亲密,便随口说了。那庄季书想了想,瞧着薛蟠又不在,便道,“一是怕是真来看看妹妹家的宅子,二是怕跟你有关系。” 这却奇了怪了,他跟荣国府有何关系? 那庄季书又道,“你不知,贾琏拿了将近三千两银子出去没办成事,你不过一句话就成了,一是显得荣国府没面子,二是那银子却是说不清了,她怕是正恼恨你呢!” 秦钟眨了眨眼,终于憋出句话来,“她是拔草引蛇――自找苦吃。” “你心里有数便是,”瞧着秦钟脸色不予,“到时候别吃了她的亏。” 没多久便开了席,几个外男在前院,小姐们则在了后院。等着贾宝玉出现在了桌前,秦钟才知道他也来了,贾宝玉一见他便站了起来,拉着他便坐在了一起,亲密道,“听得你要来,我便央了祖母,也跟来了。” “你那姐姐妹妹……”秦钟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宝二爷点点头道,“姐妹们听了也动心,我便一起求了带出来了。” 秦钟觉得宝二爷果然是个神奇的存在,人家宴请个外男,你弄一群小姐们跟过来是何意思,最重要的是,小姐们身后还跟着只正在喷气的大母狼。 宝二爷显然没看出他给秦钟带来的烦恼,自顾自地说道,“过一时姨妈必是叫你过去的,你便见得了。” 谁愿意见啊!秦钟此时走不得,便只能等着王夫人出招。 倒是那薛蟠有些哀伤地看着宝二爷,他答应戴榕给秦钟启蒙啊,好容易逮着机会,你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宝二爷这回倒不迟钝,有些迷惑地看着薛呆子,问道,“薛大哥哥这两日可好?几日不见,倒是清瘦了不少。” 薛蟠倒是想说不好,可他能吗?只能转着话将气氛圆了过去,心里还想着待会儿怎么拉着秦钟将那事儿说说,春宫图他还准备了两匣子呢!他自是不知道,自己和庄季书早就以身作则了。 果然,吃了饭,那边有人请秦钟过去。因着秦钟是外男,姐姐妹妹倒是退了个一干二净,仅有薛姨妈和王夫人两人在。 秦钟生得好,薛姨妈一见便夸了两句傲世玄神。倒是王夫人喝着茶抿着嘴细细打量着他,秦钟此人她耳闻多年,却是第一次见,想不到竟是个长得精致不输宝玉的孩子。 此时瞧着他在薛姨妈身边红着脸的样子,若是不认识,怕都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乖巧孩子吧! 王夫人想了想,便道,“他一个孩子,哪里见过你这阵仗,别吓坏了。” 薛姨妈这才笑着,“我便是喜欢这样乖乖顺顺的孩子,可惜蟠儿却是个莽撞性子。” 王夫人浅笑道,“你姐姐生的漂亮,没想到你也生的这般好!真不知道这是怎么长的。”夸完又问,“听得你托了戴家的二公子救了蟠儿出来,却不知花了多少银钱,你孤单单一人支撑秦家,可不能白让你搭上?” 果然提了银子。秦钟心道。 那薛姨妈似是被提了醒,也是道,“便是朋友,也该明算账,却是不能让你吃了亏。”说着,旁边的莺儿竟是端过来个盘子,上面放着薄薄一张纸,薛姨妈将那纸拿了过来,才道,“我也不问你多少,省得你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却将这个拿着。” 说着,竟将那银票塞在了秦钟手中。 秦钟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他想着王夫人定然会找事儿,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打脸,明晃晃的将银子砸到了他脸上。谁家谢人这个谢法? 王夫人瞧着他那副样子,却还调笑道,“果然是个小人儿,一说这钱财之事竟是脸红了。” 秦钟知道是她挑唆,但对这两人却都没了好感,瞧了瞧手中两千两的银票,便道,“果然是珍珠如雪金如铁,薛夫人实在是好大手笔,怪不得那府尹说,不过关了三四天,竟是送来了一千两白银。只是那戴二公子与我是朋友,并未花什么钱财,这钱财却是不必了。” 听得这句话,王夫人霎时间变了脸色,薛姨妈也疑惑地看了看王夫人,秦钟点火完毕,只觉得心中那口恶心出了那么一点点,又道,“今日却是晚了,多谢薛夫人招待,明日还要回国子监,这便告辞了。” 薛姨妈这才想起,眼前这不大点的小孩,还是个国子监的贡生呢! 说罢,秦钟便将那银票放到一边,退出了屋子,这房子却是不小,院中怕是都是小姐,他也不认路,便唤了个旁边守着的下人,叫他带路出去。 走到一半,却恰恰碰到了贾宝玉领着一群姐姐妹妹说说笑笑回来,秦钟慌忙避退花丛一边,低了头。宝玉自是瞧见了他,便追了过来,道,“怎的这么快便走了?” 秦钟虽不讨厌宝玉,可刚刚被他妈恶心过,实在懒得应付他,便拿着他最最讨厌的东西说,“我今秋便要下场,今日的文章还未做得,才匆忙赶回去。” 果然,一提这事儿,宝玉看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失望。秦钟瞧了更是道,“你我差不多岁数,想必书读得也差不多,不如哪日,我们切磋切磋?” 这下,宝玉的眼神便由失落变成了躲避,只是慌慌忙忙地道,“那到时候再看吧,几位姐妹还在那边,我便不多留你了。”竟是匆匆忙走了。 秦钟脸上的笑这才隐了去,冷冷地对着那下人说了声,“走吧!” 却不知道花丛后面站了个探春,听了秦钟前后判若两人的声音,只是微微皱了眉,便装作不知,又混去了姐妹堆儿里。 及至前面,秦钟更是只跟庄季书说了几句话,那薛蟠他连白眼都懒得给,薛呆子哪里知道似乎亲妈得罪了他,巴巴地拿着自己准备好的两匣子春宫图出来说是送他的,待到秦钟上了车一瞧,更是气得冒火,当即便拍着马车骂道,“姓薛的,我跟你没完赶尸道长!” 外面的摘星倒是吓了一跳。 那三千两银子,王夫人自己拿了一千两,如今看到,贾琏也拿了一千两,如今被秦钟当面说了出来,王夫人倒也坐不住了,不过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一堆姑娘们回了荣国府。 倒只剩下薛姨妈在那里发愁。薛宝钗自是没走,瞧着她妈妈的样子,便问了两句,薛姨妈也不瞒她,便把今日的事儿说了,薛宝钗当即变了脸色,问道,“妈妈却是怎想的,人家救了哥哥,咱们好好谢谢却是不够呢!竟是拿了银票去砸人家的脸。” 却没想到,薛蟠也是刚刚回屋,恰巧听了这一嘴,想着秦钟连理都不理他的样儿,便掀了帘子进来,冲着薛姨妈道,“我说他怎的脸色不好看,妈你竟干了这等事!” 他本就是个极横的性子,如今又在怒头上,眼睛瞪得铜铃大,那副样子活似要吃了人的老虎,薛姨妈被他吓了一跳,当即便捂着胸哎呦起来,薛宝钗赶忙扶住了薛姨妈,冲着薛蟠道,“妈怎么做不都为了哥哥,哥哥何苦跟自己家人做出这副样子!”说着,也抹了泪。 那边,莺儿则赶紧溜了出来,找了庄季书过来。 两人关系薛姨妈却是早知道,薛蟠性子大,却是根本劝不住,还是薛宝钗出了主意,说是两人如今正是感情好,自是分不开,妈妈不去管,到岁数大了,若是分了最好,即便不分,那也是真感情,哥哥那种性子,有个人牵绊着却也好。薛姨妈听了劝,为了进出方便,还认了庄季书做干儿子。 庄季书一来,不过一个眼神,那薛蟠便不敢吭声了,他斯斯文文,说话又好听,薛姨妈便将事情抖搂了出来,原来王夫人说贾家拿了几千两银子也送不进半粒米,这二公子听闻并不得宠,竟然敢放了薛蟠,怕是中间有事,是不是故意挖了套。薛姨妈便问了问,知道薛蟠那几日正好谈笔大的建材生意,那戴二公子却也经营了个建材铺子,便认定了这事儿了,心中自然多了些气。 薛宝钗却比薛姨妈要通人情世故,当即便道,“妈妈却是糊涂,便是凭着公主府的势力,要真抢起来,咱家也是抢不过的。” “我如今才缓过神来,”薛姨妈又想着秦钟的话,觉得心中憋闷,便说了一遍,庄季书心中明了,却只能劝,“干妈却是不知,戴榕独自一人在外居住,与公主府关系极差,怎会伙同三公子做套呢。不过得罪不得罪的倒是说不上,我与蟠儿都与他交好,不妨事的。至于银子的事,既然已经花了,便不要多想了,咱家也不差那些。” 薛姨妈点点头,总算心里舒服了一点。过会儿待薛姨妈睡下,庄季书才让人请了薛宝钗过来,当着薛蟠的面道,“既然干妈认了我,我便要为你们打算,你那姨妈怕是在中间拿了不少银子,救你哥哥起码没用十分力,干妈岁数大了,我不忍让她多思,妹妹心思一向通透,银子的事儿心里有数,莫要让人惦记上。” 薛宝钗对着庄季书福了福方道,“哥哥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们家中不过四人,如何再能生分了。只是如今我们刚刚进京,立脚不稳,却不能为了那些许小利得罪了姨妈,我自会劝着妈,但如今要搬出来却也不成。”她十分认真地道,“就算要搬,也要等我小选过后,或是哥哥金榜题名之时。” 庄季书一直当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就算有点想法也不过是些小心思。如今听了这番话,当即便站起了身作揖道,“妹妹考虑深远,却是我小瞧妹妹了。”薛宝钗涨红了脸,也不好去扶,便冲着薛蟠叫,“哥哥。” 也不知庄季书怎么劝的,薛蟠却是不怒了,当即去拉庄季书。庄季书自是跟着起来,“既是妹妹心中有数,有些话我也不妨说得明白些,自来这钱财试人心,公侯府中未必有商户人家那般宽裕,我瞧那王夫人虽然手捏佛珠,却不一定是个菩萨,妹妹且防范些。便是与那宝玉,也远着吧。” 此时薛宝钗不过十三四岁,一番心思只在小选上,倒是没觉得远着宝玉有多难受,想着妈妈今天那样子,便咬牙答 ------------ 6017 秦钟回去将那春宫图翻了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学识浅薄到如此程度,便以极为认真的态度抱着研究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却是偷偷换了裤子,想着梦里那个黝黑的身体,脸色有些难看,便将那春宫图藏在了床下,准备雪藏到底。 戴榕忙着太子的案子,薛蟠拽着庄季书前来赔笑三次,秦钟的乡试也日渐临近,他本就基础薄弱,此时更是比别人要费工夫,不但国子监的课程日日要上,作业日日要做,连李守中那里也加了量,累得一张小脸又尖了下去。 戴榕倒是心疼的不行,不知从哪里找的厨子日日给了做了吃食让寿儿送到国子监去,却仍旧没补回来,但好处就是,秦钟开始窜个子了。 原本不过到戴榕下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是窜了有一指粗那么长,倒是美得秦钟不行,日日想着自己个子高了壮了后,八成戴榕便对自己没意思了,两人做个哥们也好,实在不成,自己推戴榕也行。 他却不知道,戴榕也盼着呢,等到秦钟长到十五岁,无论如何也是能下手了。 在这种误会下,一个卖力的送吃的,一个卖力的吃,两人倒是相处的颇为融洽,难得秦钟没有发小脾气的时候。寿儿瞧着,即便保成府的人难缠的要死,自家大爷心里也高兴得很,竟是连赏了他两个月的月钱,让他每每看到秦钟,都觉得看到了摇钱树。只要那人笑一笑,便有银子落下来砸到他头上。 太子案到了关键时刻,保成侯家竟然逃走个人,此人名唤许岚,乃是保成侯所养的清客,他平日里与保成侯算不得多亲密,若非有人供出在太子逼宫前几日,此人频频与保成侯私谈,太子来保成侯府当日,此人也不见了踪影,怕是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 只是,谁能料得,不过一个文弱书生,身上竟是有着不弱的武功,竟是在重重关押之下,打晕了守门的人,逃出了府去。 一时间,戴榕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此人的身上妘鹤事务所全文阅读。 倒是随着太子薨了的日子愈久,朝堂上越发不安稳起来。太子逼宫时造成的阴影已然退去,人们似乎忘记了那夜曾经有多少人家灭了满门,京中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人人心中都有杆秤,他们中不少人判断,下一位太子,除了端王还有谁。 便是剩下的几个兄弟,如成年的荣王和淮郡王,也是对端王大力推举。 想要从龙之功的自然占多数,想着社稷民生也有不少,端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仿若一步便可登天。 朝堂上的大臣仿若一只只斗鸡,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面对一波波的试探,皇帝仿若老僧入定一般,没有任何示意和倾向,依旧病怏怏的上他的朝。 这不但让众朝臣焦躁,更让端王感到坐立难安,他身后站满了仕宦大族,这些人陪他从二十岁开始隐忍至今,耐心已然不多。如今太子已经逝去两个月,立储之事拖的已然太久,皇帝始终不吐口,对于他并未有任何好处。 终于在太子薨了二个月后,七十八岁的内阁学士王诚上奏,求立储君,皇帝的态度耐人寻味,他问王诚,你意何人?王诚的回答中规中矩,储君之位,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古法不可废。 太子乃嫡长子,如今已然薨了,二皇子未成年便夭折,三皇子便是端王,他如今也算得长子,母妃乃是敬贵妃,如今统摄六宫事物,虽不是皇后,却算得上副后,身份在剩余皇子中也最为贵重。王诚虽未回答,意思却明显,他推举端王。 皇帝并未答应,自然也未拒绝。一时间,众位大臣纷纷上奏,立储成了每日朝会的必要争论内容,端王炙手可热。 五月初十端王三十八岁生辰,虽没有设宴,但送贺礼的人却是从早上到晚上络绎不绝,那日恰好是旬休日,秦钟骑着马路过,瞧了此等光景,不过笑笑罢了。 只是端王府的风光却是秦可卿惹下了祸端。 原来贾珍心中毕竟清楚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瞧着端王风光,如今却有压到宝的感觉,一旦端王立为太子,甚至登上皇位,他家中便有个真真正正的公主。 虽说秦可卿不过是个私生女,作为男人的贾珍明白,一个男人若是在十几年后还想着自己的一个私生女,那么对其母亲必然是感情深厚。 何况,秦可卿如此样貌,她的母亲会让端王着迷,着实不难。 自此,贾珍对秦可卿更是殷勤。瞧在不知情的尤氏乃至贾府中人眼中,便是贾珍那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传言一时又起。无奈之下,秦可卿只得连院门也不出,平日里连院门也关着,但凡贾珍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想着己身正,传言自然消散。 可她忘了还有个贾蓉。 这日贾蓉喝得浑浑噩噩回来,却瞧着院门紧闭,心中便起了疑,不由怒从心头起,竟是将门踹了开,直冲冲地向着秦可卿的卧房去。 望月瞧着他眼球赤红的样子,自是不肯,贾蓉便在骂道,“怎的,屋里有人,却是不让我进?” 秦可卿此时正躺在床上小憩,听得声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沸了起来,当爹的没有爹样儿,当丈夫的却要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这日子如何过得?当即起了身,披了衣服掀开帘子,冲着贾蓉嗤笑道,“既然大爷怀疑,不如进来查查。” 谁想着贾蓉还真进了屋,将整个屋子翻得乱七八糟不说,嘴上更是道,“即便现在没有,谁知道何时有呢。你若是干净,府里这么多人,为何只传你的闲话。” 秦可卿这几日本就憋闷,当即便气得吐了血,人便倒了下去符女全文阅读。 来报的招儿哭得稀里哗啦,只说原本如佳想要报信的,可宁国府的人却是拦着不让出门,还是他姐姐偷偷给他通了气,他才跑出来的。那招儿道,“如今也不知姑娘在里面什么样子。” 秦钟一听这话便就炸了,他本以为那贾珍不举了,又有尤二姐管着,怕是动不了什么心思了,却没想到此人竟是贼心不死,那贾蓉更是可恶。 当即点了摘星并七八个健壮的小子,气冲冲地去了宁国府。 虽说是夫妻打架,可这事儿着实难听。因此,尤二姐虽然恨极了秦可卿,也只能让人堵了如佳、望月。秦钟来时,秦可卿已然醒了,她还在劝着,“这事儿说出去名声也就没了,蓉儿不过是酒后忘形,哪家的夫妻没拌过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待着蓉儿醒了,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秦可卿一张脸煞白,眼泪却不住往下掉,“母亲拦着她们不让报信,难不成却是要关我一辈子吗?” 尤氏却道,“我却也是好心,此事闹将出去,你还要不要活,说句贴心的,我又没个儿子,这宁国府日后不都是蓉哥儿的,你名声臭了,日后对你又有何益?” 这却是以财势诱人了。 秦可卿还未答话,却听得外面有人嘲笑一声,骂道,“夫人却是高瞻远瞩,不过为了个挂着国公牌子的三等将军府连脸也不要了。” 这话却是极难听,那尤氏一回头,不是秦钟又是哪个,她毕竟也是个年轻妇人,脸上不由便红了,有些不悦道,“秦大爷来了,怎的也没人通报一声?” 旁边有个丫鬟这才战战兢兢回道,“秦大爷带着人,把一路上的人都打了,如今哪里有个站起来的。” 原来秦钟本就是不想与宁国府有关系,想了想此事却是来的正好,恰恰能让他把姐姐接回来,便带着闹大的意思进了宁国府,但凡见人就踹。 后面的男仆本就听着是自家姑娘在宁国府被人欺负了,又瞧着平日里最是和气的大爷气成这样,也自然义愤填膺,手底下并未留情。 这一路下来,男的便踹到,女的便让滚,倒是清了一条道出来,竟然秦钟顺顺利利地进了后宅,恰恰好听到尤氏刚才哪一番话。秦钟此时哼道,“我们秦家书香门第,干干净净的女子怎么在你们这种龌蹉地方呆,如佳望月,给小姐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说罢,他恼火道,“你们等着和离吧!” 贾蓉此时已然醒了酒,在另一屋里躺着,听着外面闹成这样子,又怎能躺得住?便在那边骂道,“哪里有打上门来挑唆着姐姐姐夫和离的小舅子!你姐姐不守妇道,我还打不得了。” 秦钟本来没看到他,还道他躲出去了呢。这回听到他说话,怎能不来气,当即冲到了那屋,冲着脸便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那贾蓉自从三年前被绑架后,就是付体虚的身子,秦钟本就天生神力,哪里挣脱的了,不过几下,身上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倒是尤氏和其他几个丫鬟想要上前拦着,可秦钟带来的下人怎会让他们靠近,早早将人圈到了一边,秦钟下手又快又很,不过些许时间,贾蓉便满脸血了。只是人却没晕,秦钟爬了起来,冲着狠狠呸了一口,骂道,“就你这样的窝囊蛋,也配娶媳妇!” 此时,那如佳、望月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秦钟便让人拿了,自己扶了秦可卿准备出门。倒是有两个丫鬟,唤作瑞珠与宝珠的,是秦可卿在这边提拔上来的,平日里很是忠心,竟是也要跟着走。 秦钟瞧了瞧望月,见她点了头,便答应下来。 一路上扶着姐姐上了马车,自顾自的向着秦府去了。 ------------ 6118 秦钟也不是没脑之人,他逮着机会,大闹一番宁国府,将姐姐接回家去,非但出了气,又达成了目的,当然跑得溜快,一路催着,摘星差点将手中的马鞭抽断了。 倒是不知,此事却惹出了几家不同的反应。 宁国府中,尤氏被吓到了,贾蓉被揍得下不了床,仆人也伤了大半,出门在外的贾珍一回来,便瞧见了府内一团糟。再听得秦钟竟然将秦可卿接走了,人当即便怒了。 且不提他对秦可卿的龌蹉心思,秦可卿可是端王的亲生女,他筹谋许久才娶回了家来,是他与端王联系的枢纽,是他用来保佑宁国府的护身牌,如今端王马上要坐上储位,这边倒掉了链子,他怎能甘心前功尽弃?何况,以秦钟那狼崽子的性子,若是真将人接回了府,怕是根本不肯交出来吧!贾珍当即便点了人马,自己带着,一路去追秦钟。 而戴榕这边,这几日,那许岚竟在安徽境内出现过,他正派了人前去捉拿,却听得自己安在秦府中的护卫来报,说是秦钟气冲冲地带着七八个男仆去了宁国府,怕是寻事去了。 宁国府毕竟是个公侯府第,仆人不知多少,想着秦钟那小胳膊小腿,便是带着几个护院,万一伤着了怎么办?戴榕自然坐不住,将事情托给了侯二,自己则带了寿儿和十数个手下匆匆向着宁荣街赶去。 可惜他消息得来的晚了一些,他到时,秦钟已然离去。 瞧着那脸上五颜六色的门房,戴榕总算放下了半颗心,留了人去宁国府打探一番,自己则又骑了马,向着秦府追去重生萝莉,纯禽老公不好惹!。 而荣国府与宁国府隔了不过一道街,闹了如此大的动静,又怎能不知?周瑞家的本就住在后街,听了声音还出来看了热闹,捉了个人问了究竟后,便一溜烟的进了荣国府,屏退了丫鬟后,将此事告诉了王夫人。 秦钟上次当着薛姨妈的面,揭了王夫人的底儿,到如今,薛姨妈看着虽然还好,但终究不如原先热乎,王夫人怎能不恨?听着这等消息,心中便有了主意,便让周瑞家的附耳过来,说了几句。 周瑞家的听了,连连点头。 却说秦钟虽然跑得快,可毕竟带着的是女眷,坐的是马车,此时又值正午,路上人正多,一进大路,速度便慢了下来。这又不是现代,秦钟可以拉着姐姐在大街小巷穿梭,只要躲过去便可,便只能催着尽量向前赶。 及至前门街,贾珍终是骑着马从胡同里绕了出来,堵在了他们前面。 贾珍倒也聪明,知道秦钟难惹,一张利嘴更是少有人能抵,生怕他说出点什么难听的,便根本不给秦钟说话的机会,立时让人围了起来,去抢摘星手中的缰绳。 秦家下人哪里肯,下了马护在了马车周边,两家便对峙起来。贾珍带了足足有三十人,若是以人数算,秦钟这里自然没有胜算。 不过瞬息之间,秦钟带来的七八个男仆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唯有摘星,还护着马车。 秦可卿坐在车内,虽看不到,却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想让秦钟送了她回去,秦钟却拍了拍姐姐的手,便掀了帘子下了车。他今日穿了件暗红色的儒衫,本就长得精致,倒是衬得人更加精神,此时从车内出来,倒有不少围观的人发出一声赞叹。 贾珍早就有令,瞧见秦钟,先绑了塞住嘴。此时瞧见他出来,倒有不少人扑向了秦钟这边,摘星将手中的马鞭舞得啪啪作响,虽然挡住了大部分人,却是依旧有一两人摸到了秦钟身边。 这两人手中一个拿着木棒,一个拿着鞭子,若是挨上一下子,秦钟却要吃大亏。秦可卿在车窗里恰好看见这一幕,也顾不得规矩,当即大喊道,“钟儿,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恰在秦可卿声音响起之时,两颗珍珠竟是从秦钟右边飞来,只听噗噗两声,便打到了这两人的手腕上,那木棒与鞭子顿时落了地,人也滚在了地上,捂着手腕直打滚,嘴里喊着断了。 贾珍带来的人不过是家仆,平日里不过吃酒喝茶,哪里见过瞬息之间断了人的腕子?竟是一时间都愣住了,贾珍倒是十分镇静,只是一张白脸皮变得难看起来,这必是有人管闲事了。 果然,人群立时分开了一条路,戴榕牵着马带着手下人挤了进来,只见他臭着一张脸,仿若不认识秦钟似得,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贾珍,才哼道,“呦!在前门街上就打起来了,真当这儿是自家后园子啊,来来来,跟我说说,为什么打?” 居然与三年前秦钟初次见他时一个口气模样。许是知道戴榕来了,自己这边必是无恙的,秦钟也放松了些,禁不住的,便多看了他两眼,想着这人阴阳怪气的,谁的面子都不卖,自己怎跟他好了? 贾珍自是认识他,也知道他那些许名声,心道今日可算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两个难缠的。便下了马,拱手道,“戴大人却是误会了,孩子们闹了脾气,我不过前来劝劝。” 贾珍此人若是论卖相,却是相当不错的。一身湖青色绸衫,外加两缕小胡子,看起来就似个读书人,但此时刚打了架,睁着眼说瞎话,围观的人怎能愿意,当即便有人起哄。贾珍面色不改,又道,“戴大人公务繁忙,却是不打扰了,我们这便回去。” 说完,竟是使了眼色,有人便想上来拉秦家的马车爹地强悍,天才宝宝腹黑妈全文阅读。 “怎会打扰,”摘星还未动,戴榕却变了脸色,冷哼道,“当街纵人行凶,贾将军怕是知法犯法,跟着去趟步兵衙门吧!” 瞧着戴榕身后如狼似虎的衙役,贾珍一张脸阴沉下来,哼道,“戴大人,你这却有失公允吧,”他指了指秦钟,并未多说。 戴榕示意手下前去押人,瞧了瞧躺在地上的秦家人,颇为无耻地道,“人家没动手。” 贾珍气得一口血几乎没吐出来。他原来却是不信贾攸那个书生性子能生出了个这般无赖的儿子,如今见了才知道竟是如此泼皮,只是戴榕虽然如今已不在步兵衙门办公了,身上的确还挂着步兵衙门的职位,这闲事儿管得倒也正正当当,他说不出什么,只能等了秦钟一眼,示意赖升跟着去了。 待到一众人散了,秦家众人方才放了心。戴榕瞧着秦钟那副精神样儿,心中不免痒痒,更不愿意他这副样子让人多看了去,便催着他上车,只道,“不用出来了,我跟着你回秦府。” 秦钟哪里知道他那些小心思,想着姐姐在车上怕是吓坏了,自不会跟他客气,点了点头便重新进了车里。瞧着秦可卿无恙,才放了心。 倒是秦可卿听见外面有陌生的声音,有些疑惑地看着秦钟,秦钟不知怎想的,好话便出了嘴,便道,“是我一个极好的朋友,听着我带人去了宁国府,有些担心才过来帮忙的。” 也正是因着这句话,让秦可卿对戴榕印象大好。 及至回了秦府,秦钟让戴榕自去书房坐着,自己便带了秦可卿回了她出嫁前住的丽园。这三年,纵然秦可卿未曾回来过,秦钟也常年留着婆子看守,日日都有人打扫,如今看着,除了秦可卿带走的几本书与一把琴,竟是与她未出闺阁时一模一样。 秦可卿正怔怔地看着这房间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怕是想起了闺中岁月,秦钟想着她这身体怕是因着在宁国府三年憋闷所致,自己总得想个法子让她抒怀,便道,“姐姐以后日日都住在这里,何时看不行?还是快休息吧,养足了精神也好去看爹爹。” 秦可卿这才肯安睡。 待到秦钟回了书房,却已然是下午了,戴榕瞧着他一脸憔悴却掩不住喜色,便问道,“高兴了?” “嗯嗯嗯。”秦钟却是连答了好几声,看样子心情极好,“不但接了姐姐回来,还将宁国府砸了,揍了贾蓉一顿,我可没留情,竟照着疼的地方下手,他不躺上个半个月,怕是根本起不了床。啧啧啧,可惜贾珍那时候不在家,否则我必是饶不了他的,只是到了街上,却不好动手。” 瞧着那小孩还颇有遗憾,戴榕只觉好笑,便把门关了,也不顾秦钟挣扎,将人抱在了软榻上,去检查他是否受了伤。 秦钟看了那些春宫图,如今一做梦便是被褥翻滚,如何肯愿意让他碰触,当即便躲了起来。戴榕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按住,道,“我瞧瞧伤到哪里了吗?” 秦钟红了脸,推着他的胸脯,羞道,“那棍子还未挨着便被你拦了下来,哪里能伤到我,你再闹,小心我恼了。” “那你闭眼睡会儿,我给你揉揉头。”瞧他真不愿意,戴榕自不会勉强,便将他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上,揉捏起来。 他的指腹粗糙而温暖,秦钟一时竟没了言语,乖乖的安静了下来,似是这种静谧的时候让他沉静下来,有些压在心底轻易不示人的情感也蓬勃而发,许久秦钟才道,“我将姐姐接回来了。”又隔了许久,“我再也不送她回去了。” 戴榕的手能感到有泪水流过,只是这小孩要面子的狠,他只当不知,手指轻轻地按压着,安慰着,“不送了,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姐夫,我替你去找。” ------------ 6219 第五十九章 贾珍好容易从步兵衙门出来,却是窝了一肚子火。却偏偏不知道端王府的人怎的知道了,水灏竟是派了身边的管家李胜前来问话,李胜与秦家来往十几年,眼见着当年秦业如何帮了自家小姐,主子们的事情他作为奴才不能管,可若是跟宁国府比起来,心自然是偏着秦家的。 进了宁国府的花厅,便将那门下走狗的样子摆了个十足,一杯茶水不停地撇着浮沫,却并不入口,更不说话,那贾珍又没理又没势,只能陪着笑坐着。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李胜才放下茶杯,“四公子惦记着小姐,让我捎了东西过来,还请亲家公带个路吧。” 秦可卿嫁过来三年整,何时端王府称过他亲家公?这怕是恼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正如宁国府当年派了个赖升,便可将秦家闹得天翻地覆一般,端王府派个管家,宁国府照样不敢怠慢。 “今日却是不巧,”贾珍斟酌道,“昨日秦家来了人,接了媳妇归省了,怕是要在秦家住上几日。” “哦?我怎的听着不是这么说的?” 瞧着李胜那副样子,怕是根本不信他。贾珍也知道,此事瞒不过去,便咬了牙道,“却是那孽子,喝醉了酒气坏了媳妇,这才让秦钟接了回去。我想着媳妇也多年未归家,便允了,过几日,自会让那孽子去赔礼道歉,接了回来。” “只是如此吗?”李胜的一双眼却盯在了他的面上,目光却是十分不屑,这话贾珍却是不能答,只能装作不知道,“却是如此。” 李胜听了,却也不拆穿他,只是道,“我们四公子与小姐姐弟情深,若是知道有人敢欺负小姐,自是不会手软的。” 说罢,便告了辞。 贾珍又是进步兵衙门,又是被端王府恐吓,两日之间不知吓去多少胆子,如今见人走了,那心头的火便再也憋不住,他自不会觉得昨日那事原是他立身不正,一心便怪到了贾蓉身上,外带尤二姐未曾把好后院妘鹤事务所全文阅读。 当即,便带了人去了贾蓉屋里。 秦钟昨日是下了狠手,贾蓉被打得竟是倒如今还起不来床,那脸上的伤,经了一夜,如今青紫一片片的,比昨日更吓人。 贾珍对贾蓉,向来不留情面,平日里无事还时时讽刺一二句,但凡有看不惯,边让身边的小厮去啐他的脸,惹得贾蓉恨不得见着他便钻到地缝里。此时哪里顾不得他受了伤,进了门便骂道,“却是长能耐了,冲着自己媳妇发火,你怎的不打老子啊。长了个王八样儿,还怕别人说!” 竟是越骂越不堪,市井混话也冒了出来,贾蓉本就受了伤,心里也对贾珍不满,差点闭了气过去。 待到尤氏赶了来,便瞧着贾蓉白着一张脸,冲着贾珍道,“此恶媳儿子万万不敢要了,儿子这便写休书,与她一刀两断。” 贾珍一个巴掌便呼了上去,站在床边瞧着贾蓉嗤笑道,“那是端王爷的义女,刚刚还派了人骂了你老子一顿,你以为是你想休便能休得?我只告诉你,赶快将你脸上的伤养好,将你媳妇接回来,否则,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却说秦府中,秦可卿将养了一天,便去见了秦业。父女俩三年未见,中间隔着不知多少忧心事,自然是眼泪摩挲,说到了夜里方才肯休息。 秦钟本想着让姐姐多休息几日,谁料第三日,秦可卿便早早起了床,带着丫鬟做了早饭送到了父子俩的屋里。秦钟突然发现,不过是多了一个人,日子却终于又回了原样儿了。 当即先是撒娇的点了几样饭菜,说是自己爱吃的,又让秦一将家中的账本拿了出来,给秦可卿打理。秦可卿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本不欲接,可秦钟却道,“姐姐原本还说这种事不用男人来做呢,如今却不肯替我分忧,我又没娶妻,爹爹也没找后妈,都是自家人,姐姐你却是担心什么?” 这一番话却将秦可卿说愣了,想了想,她回家了,为何要如在宁国府一般,做个事事周全、时时谨慎的蓉大奶奶。秦钟瞧着她想通了,自是回了国子监读书。 这一日,恰是五月二十日旬休日,秦钟在家睡了个好觉,正让落雪磨了墨,想要将李守中留的作业做了,摘星却敲了门进来道,“大爷,贾蓉来了,此时正在门口呢,说是要接了姑娘回去。” 秦钟算了算,这也有五六日了,怕是养好了伤来的。按理说女婿上门,秦钟自是应该好好接待,可他从宁国府出来,便没有送秦可卿回去的念头,自然不会对那贾蓉另眼相看,只是也不愿让人看笑话,便道,“将他领到花厅里,上杯茶,晾着吧。” 摘星也是个不怕乱的性子,当即便高高的应了一声,自下去不提。 那贾蓉病一好,便被贾珍踢了出来,本以为秦钟这里还好说话,毕竟除了上次,平日里自己见了秦钟还算客气,谁料竟是人都见不到。 他与秦可卿本就没多少感情,一来秦可卿嫁进来的时候他正病着;二来秦可卿对他也是冷淡。后来秦可卿又与贾珍传出了那样的丑闻,一度贾蓉觉得,这媳妇就是给他爹爹娶的,自己在自己这挂个名头而已。 如今只身在花厅里坐着,瞧着外面的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当他似个透明人似得,心中更是难受。若非父亲下了死令,怕是拂袖而去了。 好容易待到酉时,秦家却连一顿饭都未管,只是不停地上茶,他憋得厉害,又饿的难受,便只能告辞了,秦家也不送他,他一出口,大门便啪的一声关了,险些夹着他的袍子。 贾蓉这辈子除了他爹,还没人给过他这般无脸,又是气又是恼,却偏偏不能发作,便狠狠踢了自家马夫一脚,骂道,“还不快走符女全文阅读。” 也不是贾珍如何管教的,那贾蓉竟是第二日又上了门,这会儿却是学乖了,自己带了个食盒,秦钟正巧出门上学,两人打了个照面,贾蓉便想靠过来,却让摘星拦住了。 如此三四日,贾蓉将那良婿的模样做得足足的,但见秦钟并无反应,才算作罢,终是不来了。而戴榕那边,却将那日与贾蓉喝酒的人查了个清楚,竟是王仁。王仁约是从其母那里知道了传言,与贾蓉吃酒时,便拿着杨贵妃不停调笑,贾蓉又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他意有所指,当日回去便发了酒疯。 秦钟想着自己与姓王的一家真不对付,与王仁自不必提,便是王子腾当年审案时偏颇贾家,而那许氏也曾散播自家姐姐的谣言,顿时眉头便皱了起来。戴榕瞧见,便道,“你不用愁,乡试快到了,只管念书便是,我去替你教训他。” 王子腾还是皇帝近臣呢,秦钟自不会现在去鸡蛋碰石头,只是心里警醒,若是有机会便原数奉还罢了。不过说道乡试,秦钟便想起了学里的那番事。五月天里,不祭祖,不祭孔,皇帝却要临雍。 临雍是个文雅的说法,就是皇帝要道国子监讲一章节的书,所有国子监的学生要进行跪听。这对于皇帝不过是费费口舌的事情,国子监内却忙得鸡飞狗跳。 辟雍殿自不用说,那是皇帝讲课的地方,必然要仔仔细细清理一番,而那四厅六堂也是要好好打扫,说不定皇帝会去看看呢!同理的,还有学生们住的南学。当然,更麻烦的是辟雍殿外的月牙河,这是四个硕大的池子,常年干涸,每每皇帝来,便要从井中汲水,然后人工灌水,这却是个麻烦事儿。 正为此,学里才放了几日假,没地方上课。 “每次临雍,却要在汉白玉桥上跪上整整一日,也不知圣上累不累?” 戴榕听得他抱怨,不由笑道,“你当是圣上愿意啊!” 临近六月,请立太子之事愈演愈烈,非但大臣们纷纷上书,便是连京中的贩夫走卒,也在茶余饭后悄悄议论。不少只忠于皇帝的中立派,或是叫做纯臣也开始上书请立太子,他们并非为了端王,而是太子之位久久空悬,端王又频频动作,时日久了,怕酿出逼宫之祸,只是,这些人的参与,又给端王添了把火。 “圣上怕是要静静心吧。”戴榕感慨道。 秦钟一想,倒也是,皇帝毕竟刚死了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儿子,心情怕是正不好呢!一个贾蓉日日守在花厅便已然让他焦躁了,何况被那么多人日日烦扰的皇帝。 只是他没想到戴榕说到做到,很快便帮他解决了王仁。 五月二十六日,皇帝临雍讲学。 临雍讲究繁多,辟雍殿里早早点起四炉檀香,待到皇帝走入讲台,缓缓坐下,钟楼里便响起撞钟声,陪行的大臣们和贡生一起跪坐在辟雍殿外月牙河旁的汉白玉桥上。 讲的内容是《孝经》里的一章《纪孝行章第十》,讲的是记录孝子侍亲的行为,皇帝自幼由当世大儒教导,学识自然是够的,只是听者表情不同。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则是觉得皇帝出口成章,所言无不有道理,而那些陪行的大臣,脸上却有些许诧异之色,在众臣请立端王为太子的当口,皇帝为何要突然临雍,为何又偏偏选择了《纪孝行章第十》来讲?《纪孝行章第十》有三戒:骄、乱、争,这难道是皇帝的暗示? 一时间,众人心中皆有了微妙的变化。 皇帝讲得并不长,只是礼仪繁琐,到了接近午时才结束,送了圣驾离开后,秦钟等人才回了南学,只是有人传来隐隐的消息,王仁昨夜竟是在辟雍殿里过了夜,早上被检查的禁卫军捉了,身上搜出了把匕首。 ------------ 6320 这自然是戴榕所为。 不过,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子腾乃皇帝近臣,如今情势之下,怕是王仁不过受受牢狱之灾,便能放出,丝毫影响不了王子腾的地位。 秦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甘的想道,若是端王给王子腾求情呢! 皇帝会怎么想? 想到此,秦钟终是坐了起来,这等昏招端王自不会做的,但是有人可以冒用端王的名义做。秦钟心里有了打算,便安安静静上了下午的课,待到放学的时候,雇了车回了家。进门先将摘星带回了书房,也不写字,只是吩咐他几句话,让他将消息传了出去。 此时戴榕正陪着荣王喝茶,两人小时便识得,岁数虽说差了八岁,可荣王不嫌弃戴榕没娘疼,地位低,戴榕也不嫌弃荣王沉闷笨拙,总被人欺负,两个扮猪吃老虎的人自是志趣相同,玩到了一起,不过十分隐秘,如此相聚,却是极少。 当有人将秦钟的消息传来时,这位胖胖的亲王终于笑出了声。摇着手中的纸条,冲着戴榕道,“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小人当真聪明。你这边刚打了瞌睡,他便拿来了枕头。” 能够让他如此调侃的,自然只有秦钟。荣王既然一眼便看着那皇位,自不会是个心慈手软、感情用事的人,仅仅因着秦钟跟宁国府与端王府有仇,便将他纳入自己麾下。 这荣王手下,哪个不是经过多次考验的,人虽不多,但并无一人是庸手。秦钟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能做什么?他看中的不过是秦钟的身份罢了。 戴榕劝不住秦钟,便只能从荣王这里下手,不得已,便将自己那番心思说了出来爹地强悍,天才宝宝腹黑妈。倒是把当年已然将近而立的荣王吓了个跳,以为戴榕疯了看上个孩子。 可三年下来,知道戴榕心思不变,却也释然了。勋贵当中,这等秘事向来不少,论起来,戴榕这件儿不算出格,只不过他性格阴沉,难得做这等事罢了。 戴榕却不与他调笑,只将那条子拿过来,瞧了瞧上面的内容,竟与自己同荣王商议的相仿,想着那句心有灵犀便不自觉笑了。倒是恶心的荣王不成,笑骂道,“赶快滚!” 只是说笑归说笑,荣王还是接着道,“太子事成,我便要避避嫌了,省得日后事发了,我那三哥会想到我这里来,无端端的麻烦。”又道,“太子之事的证据你皆收好,端王府中我留了个接应之人,到时候你只管让他趁机放好便是,剩下的如无大事,莫与我联系,仍是密信。” 不几日,一直吃斋念佛不出门的太后竟是要去钟翠山祈福,皇帝又拗不过她,便应了下来。可太后年迈,他又着实放心不下,此时荣王请令,要陪同前去,皇帝这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六月初,王子腾便升了九省统制,出去巡边去了,临走前将刚刚放出的王仁送回了老家金陵。人人皆道王子腾高升,听得王夫人和薛夫人还相携去了王家道贺一番。但若是明眼人变可看出,这其实是明升暗降,九门提督是何等命脉之地,每每都是皇帝心腹之臣担任,想必是端王一派内阁学士王诚的求情奏折,让皇帝对他有了猜忌。 乡试在即,秦钟每日笔耕不辍,李守中喜他勤奋好学,又有傲骨,向来对他不错。想着七月初便要去金陵,到时候怕是指导不了,便问他是否愿意搬来李府。 李守中贵为国子监祭酒,自是学识渊博,如此机会,却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秦钟当即便跪了下来,唬得李守中慌忙站起来,将秦钟扶了起来,笑道,“你这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是区区小事儿,怎能随意下跪?” 秦钟却知道,这哪里是区区小事,这是师傅在帮他,便道,“师傅厚爱,徒儿怎跪不得?” 李守中拿他无法,只得吩咐人去帮他收拾了间客房,道,“我这里房舍小,却是没什么偏院的,你带个小厮过来便可,多了却是住不下。” 秦钟自是应了。 自此,秦钟便入住李府,准备乡试。李守中可不是戴榕,日日怕秦钟累瘦了,熬累了,那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什么历年试题,什么解元文章,什么考官好恶,逼得秦钟日日三更睡、五更醒,总觉得穿回了现代,自己正在备战高考,不过李师傅也说了,“孬好便是这一个月,想睡觉,七月回乡,还足足一个多月呢,怎么睡不着?” 秦钟听了也是的确是这个道理,只能点头同意。 到了七月初出关的时候,秦钟已然熬得两眼青黑,小脸苍白,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飘乎乎的站在门口,贾兰正在李家玩耍,瞧见秦钟便道,“这有个吊死鬼。” 气得秦钟当即扯了自己的舌头出来吓唬他,谁知那孩子道,“果然是个笨的,说你是吊死鬼便是吊死鬼啊!若说你是无头鬼呢?” 秦钟只觉得自己变笨了,竟然连个孩子都说不过,夹着书本,带着摘星灰溜溜从师傅家回了秦府。 戴榕早早等在秦府,瞧着秦钟这副模样怎能不心疼,可惜很快,他便发现件极为不妙的事情,秦可卿竟然围着秦钟团团转,先是安排人去让他洗漱,又是带着人端了饭菜来盯着他吃,随后又坐在那里唠唠叨叨的说起家里的事情,中间又让个丫鬟拿了她刚刚给秦钟做的衣衫,说是去金陵时穿,用的什么布料的,又是如何的凉快,让秦钟试试,她好看看哪里不合适。 秦钟倒是稳坐泰山,任由姐姐拉着他絮叨。若说不烦,男孩子没有不烦这些的,可是他甘之如饴,那是他三年没听过的,久违的亲人的关心。 至于戴榕那边一会儿吹胡子,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挑眉,一会儿握拳的,他只当没看见,还冲着秦可卿道,“姐姐,戴大人八成是累了,让他在我这儿歇歇,我去你院子里坐坐重生萝莉,纯禽老公不好惹!全文阅读。” 竟是将戴榕自己扔在那儿了。 戴榕背着手在秦钟的书房里转了几圈,愈发觉得自己将这破孩子宠坏了,竟然敢晾着他。只是一月未见,让他此时便走了,戴大人觉得有点放心不下,只好无聊的在书房里摆开架势,打拳。 秦钟先将秦可卿送回去,又去看了爹爹,说了会儿话,终是转回了自己的书房,却瞧着摘星和落雪正从门缝里向里看呢?专心的不得了,竟连他回来也不知道。 秦钟垫了脚向里瞧瞧,发现摘星比自己高了大半头,全都挡住了,只能轻轻咳嗽了一下,算作提醒。落雪瞧着自己偷窥竟被自家大爷捉了个正着,脸便腾的红了,摘星皮糙肉厚,倒是不怕,摸着头道,“戴大人在里面打拳呢!”想了想又补充道,“打得真好。” 瞧着他那憨样,秦钟心里了然,冲着落雪道,“去沏壶茶来。”待人走了,才骂道,“打得好你带着落雪看?看中了叫你爹来提亲,这么着算是什么样。” 饶是摘星这般糙汉子,也红了脸,憋了半日才道,“我……我让我爹来。” 说完就跑了。 同时,书房门却猛然打开,一只手伸出将秦钟一把抓了进去。秦钟心知是戴榕,却也不反抗,待到门关好后,被他夹与墙壁之间,两人身体相碰,呼吸相接,戴榕身上的汗味冲入鼻间,才惊觉这种的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伸手去推。 戴榕被秦钟晾了如此之久,怎肯放过他,便如之前一般,去捉他的手。秦钟突然想着摘星说戴榕的拳打得是极好的,便有些起了切磋之意,手腕一扭,便脱了戴榕的抓握。 这一手却让戴榕十分惊异,他想着秦钟身上有点防身功夫,却未想到秦钟身手不弱,一时好奇心大起,当即道,“怎的,要与我比比?” 秦钟笑道,“比比便比比,只是你若输了莫要气恼。” “凭你还想赢我?”戴榕剩下的一只手并不闲着,反而去摸了秦钟的腰,调笑着说。 秦钟也不在意,挑挑眉笑道,“既如此,不如拿出个彩头来,也有意思些。” 瞧着秦钟那副小样,戴榕却是怦然心动,虽说明知道秦钟敢如此说,手上功夫必然不差,但身形岁数阅历差在这里,他并不认为秦钟能够打败自己。想着如此,便突然欺身近前,将嘴凑在秦钟耳边,冲着他的耳洞轻轻说,“谁赢了,谁在上如何?” 又是这个招数?秦钟脸红耳红,心中暗恨,他原本不过是闹着玩,这回儿却觉得戴榕欠教训,便道,“好。” 话音未落,戴榕便先动了手,他习得功夫动作刚猛,适用于近身搏斗,讲究寸截寸拿、硬打硬开,是杀人的好功夫。这般招式,若是缠上,一般人难以开身。 他用的劈山掌,掌风劲烈,向着秦钟的肩膀砸去。秦钟却一个侧身,身子避开,手却快速捉了过来,捏住了他的胳膊,戴榕并不惧怕这个,当即肌肉绷紧,颤动两下,却想崩开秦钟的手。 谁知秦钟等的便是这个时候,戴榕只觉得自己的胳膊似被铁钳捏住,竟是再也动不了,他有些愕然的看向秦钟,却见秦钟冲着他笑了一下,随即便捉着他的胳膊将他甩到了地上。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戴榕便输了。 秦钟压在他身上,学着他刚才调戏自己的样子,将嘴巴附在他耳边,吹着气道,“怎么样,娘子,服了吧!” ------------ 6421 七月初十,秦钟和庄季书一同踏上了去金陵的船。 码头上戴榕和薛蟠两人却是不同神色,薛大爷本想着跟去,但庄季书不肯,只好作罢,如今正摆着一副离别模样,凄凄惨惨戚戚。至于戴榕,他还未曾那日被秦钟打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凡瞧见秦钟冲他笑,都会想起娘子一词,心中懊恼可想而知。 只是此时却不是别扭的时候,他拉着秦钟道,“寿儿我留给你,你虽然功夫不错,但仅有个摘星还是有些单薄,他知道如何能联系上我,你家里我也派了人,不会让宁国府那边扰到他们的。” 这事儿却是前几日的事情,贾蓉来接人不成,贾珍便派了尤氏来,尤氏是女眷,又是长辈,总不能再晾在那里,秦钟只好见了见。那尤氏说话倒还算客气,秦钟便也摆出一副客气模样,也不说秦可卿不回去的话,只说要留姐姐在家住几日。 尤氏坐了半日,瞧着秦钟不松口,便离去了。秦钟以为这事儿就算结了,谁知道,贾珍竟又请了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出面说合。 王熙凤生得一张利嘴,却是十分难应付。她不从宁国府说,而是站在秦家的立场看,“若说蓉儿那事儿,做得的确不对,你做弟弟心疼姐姐,自然是对的。”她抿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眉毛一挑,又道,“只是两人终归是夫妻,日后还要一起过日子,你这般拦着总不是事儿,你姐姐也不能住在秦家一辈子。这时候大家都来劝,跟着回去便罢了,若是日后不来了呢!难不成你再自己送回去?你总要为你姐姐考虑?” 这番话若是放在一般人家,的确是对的,借坡下驴,夫妻和好,可秦钟也问过秦可卿了,她并不愿回去,自己也舍不得让姐姐去那火坑,当即便道,“我知道二奶奶好意,也知二奶奶与姐姐交好,只是回宁国府的事情却是万万莫再提了,我秦家虽小,也能供养的起姐姐,何苦让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去那里遭罪?” 王熙凤听了也不由叹一声,秦可卿所遭受的,她如何不知。却听秦钟又道,“二奶奶若是记挂着我姐姐,不嫌弃的话,不如常来家里坐坐,秦钟自是欢迎的,宁国府却是算了。” 话都说到这儿,王熙凤哪里还能再讲下去,也不进内院见秦可卿,只道,“我下次来了再见她,今儿算了吧,省得惹得她心里难受。” 如此两次,宁国府才安静下来。 想着这些,听着戴榕为他安排,秦钟心里却也是高兴的,反过来叮嘱戴榕注意身体,答应给他来信后,船便要开了,戴榕将他送上船,挥着手依依惜别。 船行十日,秦钟前三日吐得稀里哗啦,连船舱都没出将血全文阅读。后面几日却是好些了,此时又是七月盛夏,运河两边尽是郁郁山林,秦钟与庄季书虽不是满腹诗才,但也一时技痒,吟了几首。 到金陵的时候,人便已经养回来。金陵是薛蟠的故乡,早在两人出发前,薛蟠便派了小厮回去报信,船一到码头,薛家的人已然在等候了。 秦家祖籍虽是金陵,但祖屋却是多年未住,因此秦钟只是去家祠中拜祭了一番,便跟着庄季书住进了薛家。两人皆是有抱负之人,乡试之前,竟是连薛府大门都没迈出,直到八月初八,乡试前一天,才出门逛了逛,算作散心。 乡试要考三场,第一场八月初九,第二场八月十二,第三场八月十五,每场时间不过一日,当晚收卷,考生离开。第二场考试前一日下午再次入场。三场考试考题各不同。 这一连六日下来,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八月十五日,秦钟一出考场便大叫运气不好,他抽到的是个臭号,就是挨着厕所那一间,此时正是盛夏,那里不但味道难闻,更是苍蝇蚊子乱飞,连连熏了这几日,秦钟糊里糊涂倒是答完了,考得如何心里却是一点底儿都没有。想着这半年来自己的用功,不由有点垂头丧气,庄季书捏着鼻子劝他,“不过是乡试,过了便可,重要的是明年的大考。” 秦钟瞧他那样子,便起了捉弄之心,非要往他身上靠,庄季书躲不过,便被他熏了一身味,倒是自己也闻不出了。 乡试九月十三才放榜,两人难得放松,便纷纷写了信回家报平安,然后庄季书便做主,引着秦钟在金陵城内游玩,顺便结交了几个同期的考生,这都是以后的人脉。 秦钟偶尔会接到戴榕送来的信,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尤其是午夜梦回,一觉醒来,发现梦中的人并不存在,他的枕边,似是少了些什么。 却没想到,某日一回薛府,天上竟掉下个林妹妹。 八月底,江南盐案发。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密奏,两淮盐政由旬之每每奏请预提当年盐引,便令各大盐商每引多缴银三两,以备公用,上任五年来,共计收缴库银三十余万两,此银并不上缴国库,而是被其私藏。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追查。 端王在早朝上力请亲自查办此案,皇帝却点了保成侯的二儿子李越。李越如今四十三岁,乃是已逝皇后的幼弟,时任大理寺卿,负责掌握全国刑狱。 李越此人为人端方,平日里更是严守门户,早年因娶妻之事被逐出保成侯府,虽未除名,但与太子甚少接触,因此太子逼宫一事并未涉及到他。可他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一时间,立储的声音骤然减少,不少人在观测,皇帝是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李越当天晚上便领了身边亲信之人下了江南,几乎是同步,也有两拨人出了京,一同奔向了扬州。 一拨乃是端王府的人,一拨便是戴榕。 两者先是本着由旬之而去,想要在李越之前,拿到由旬之的账簿。可赶到之后,由旬之已然畏罪自杀账簿已然落入林如海手中,便转而奔向林如海。 林如海并非荣王一系人马,不过是庄季书将线索一步步放在了他面前,引他上钩。这个正直的臣子在近半年的查探之后,自己找出了答案,上书朝廷。 端王想灭口,戴榕却要护住他。 杭州离着扬州足足一千二百余里,两边人马皆是有备而来,各自带着备用马匹,一路马歇人不歇,相互交手不下四次,戴榕终是计胜一筹,让侯二拖住了那些人,自己先行赶到了扬州。 谁料林如海已然病入膏肓,家中还有从京中赶回的女儿林黛玉,以及她的表兄贾琏天生倒霉蛋最新章节。戴榕偷偷潜入府中,瞧见便是父女相依的一幕。 那林如海四十如许,面容清瘦,怕是病的厉害,如今却是脸色蜡黄,两眼无神,戴榕到时,黛玉正端了药碗过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面容看不清楚,只觉得瘦的可怜,此时坐在床边道,“爹爹,药好了,起来喝了再睡吧。” 又有丫鬟扶了林如海起身,将枕头塞到他身后,让他靠着,黛玉方才拿着银匙一点点喂药,不时还拿着帕子替林如海擦擦嘴,待到药喝完了,林如海拒了送到嘴边的蜜饯,道,“且都下去,我与你说说话。” 黛玉听了如何不从,待到几个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方听林如海道,“为父怕是不行了。” 只这一句话,黛玉的眼泪便滴了下来,哭道,“爹爹何来此话?女儿瞧着这药吃着还好,爹爹脸色瞧着也比前几日好些。” 林如海却是爱怜的摸了摸黛玉的头,“都是拖些日子罢了。可怜我儿,自幼丧母,如今连爹爹也要先去,日后却要靠着外家过日了。”戴榕在房顶听着,都是些对黛玉日后生活的叮嘱,对于家财却是半分未提,他不由嗤笑,林家乃列侯之家,如今林如海又在这个肥缺上待了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怕是要让贾家都弄了去。 过了约小半时辰,这番父女谈话才结束。戴榕瞧着黛玉走了,趁着婆子未进来之时,从后窗跳入了房内。林如海虽然病入膏肓,却是个聪明人,并未多吭声,反而打发了要进来的婆子。 戴榕心中奇怪,林如海却是一语道破,“你是贾攸的儿子吧!长得与他真像。” 戴榕脸上立时变了颜色,其实他这副长相,虽说长得像贾家人,但能一眼认出的还是少,毕竟贾攸去世多年,连张画像都没留下,贾府又刻意隐瞒。想着林如海曾与贾攸是同科,戴榕心中 那点点希望又冒了出来,试探道,“我姓戴。” 仅这一句,林如海竟然自己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戴榕,仔细地从他面上分辨,片刻之后,方才叹道,“是,你的眼睛长得像静雅公主。” “你知道当年的事儿?”戴榕寻找当年真相多年,为的便是弄清楚,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情势,能让公主不顾母子亲情如此厌恶自己。 林如海却是不肯多谈,“已过去多年,死的死了,活着的也不易,何必再提!” 戴榕并非心慈手软之人,瞧着林如海不肯说,便冷笑道,“你不说也无妨,反正不久之后,端王的人便到了,到时候,你的命定是保不住的,怕是那你宝贝女儿也要受连累。” 听到竟然涉及黛玉,林如海如何能躺得住,指着戴榕道,“你……你……”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戴榕此时却是笑了,坐到了林如海身边,捏住了他的手道,“我奉令来拿账册,护你进京,你若识趣,加个女儿也未尝不可。” “我如何信你?”不过短短几句话,林如海却觉此人太过阴险。 “大年初的那个案子。”瞧着林如海猛然瞪大的眼睛,戴榕接着道,“便是我们安排的,在你没见到圣上前,我自然不会让你死的。” 那个案子便是庄季书留下的诱饵。林如海顺着案子一路摸到了由旬之,这才有了江南盐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临死竟然被人牵着走了。瞧着他眼中光芒渐暗,戴榕也不忍让他过于绝望,以致身体受损,便又道,“那案子是真的,我们不过让你看到罢了。” 林如海能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位置上坐了如此之久,自然不是庸人,一番权衡利弊下,便答应了此事。只是那往事却是难以启口,想了半日,他终于说道,“你是静雅公主被人设计才生下的。” ------------ 6522 当年事其实很简单。 三甲出炉后,皇帝赐下琼林宴,贾攸得了二甲十六名,虽没拔得头筹,但对他这样一个虽是嫡子却依附叔叔度日的勋贵子弟来说,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名次,当日便喝多了。 醉后的事情贾攸并未多提,林如海也是从贾攸的话中猜测,应是在如厕后,被人扶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内,不久后,另有人扶了名醉醺醺的女子过来,当时应是中了迷药,两人情难自禁,便行了男女之事。 事情行至一半,恰恰好被女子的贴身婢女发现,在未被其他人发现前,将女子带走。待到其他人赶到的时候,便只剩光着身子的贾攸了,连屋子的窗户都打开多时,味道早散了。 裸睡只能算作失仪,此事便未在被人提起。 那女子便是静雅公主,此时已然嫁给了戴庸,感情甚好,有一子戴松。至于有人为何要设计她,她是否已报复,林如海并不得知,不过,她却是怀孕了,并生下了戴榕。 贾攸开始时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只当是宫中哪个丫鬟。直到一日赴宴,瞧见静雅公主下车,才恍然大悟。 静雅公主乃是皇帝的亲妹,贾攸想着自己做出的事情,自然是忐忑万分?更何况,随后戴榕容貌渐渐长开,那鼻子嘴巴无一不像贾家人,与身材魁梧的驸马戴庸却是一点不像,话风传出来,宁国府也是战战兢兢。 随后不久,贾攸便溺水而亡。 “宁国府干的?”戴榕却是不信,一个人可以撑的了五年,还会去跳水。 “谁知道呢?”林如海道,“其实当时他身体已然不好,便是不溺水,也撑不了几年了。” 戴榕知道林如海毕竟是外人,就算是荣国府的女婿,怕是也不知道宁国府的私密事儿。便住了口,转而吩咐他找了最心腹之人来,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第二日一早,传出林如海夜里又吐了血,再次卧床不起的闲话战神破天全文阅读。屋中自然是个与林如海身形相仿的替身,乃是林家家生子,最最忠心不过的人。黛玉则去了郊区寺中,为父亲祈福。 事实上,戴榕则带了林如海及两个有身手的忠仆从水路走,直接回京。而黛玉则被林家忠仆护着,从陆路到了金陵,那里是四大家族的祖居之地,庄季书和秦钟都在,薛家还留有不少人,怕是能护住她。 这一日,秦钟与庄季书在外参加诗会,正聊得起兴,狗儿却悄悄对着庄季书耳语了几句。庄季书倒是显得平静,却是拉着秦钟谎称家中有事,自罚三杯,先行辞了去。 及至马车中,才告诉秦钟,“林如海的女儿林黛玉,如今在薛府。” 第一遍,秦钟压根没听懂,待到庄季书说第二遍的时候,秦钟才明白过来,天上真掉下个林妹妹,不过不是在京城,而是在金陵。 按理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此事着实机密,却是不能让外人传话,庄季书便让人在花厅设了个屏风,黛玉在内,他们在外,将大门窗户全部打开,让仆人站于十步外,才小声说了事情经过。 黛玉想到病情日重却在路途奔波的爹爹便忍不住掉泪,庄季书却是低头沉思,该从哪几路派人阻挡端王府的人,江南盐案乃他一手设计,林如海乃是关键之人,却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而秦钟只觉得瞠目结舌,红楼梦上没说林如海还进过京啊,他不是九月初三病逝的吗? 无论如何,人既然来了,无论从荣王谋划,还是以林如海的官声来说,他们便要护好。庄季书先是让寿儿发了密信,让荣王再派人手接应戴榕,自己也从薛家抽调人马,对薛府进行严控,让人上报官府,并送了两千两银子过去,就说有人欲向薛家不利,又是要了不少衙役过来日夜巡街。 这一番布置下,薛府却是围得铁桶一般,其实两人也明白,端王府的目标是林如海,分心过来对付林黛玉可能极小,但为了安心,两人亦不敢随意出府,便只能留在府中等待消息,一是乡试成绩,二是京中消息。 待到九月十三日,京中却未有任何江南盐案的消息,乡试却放榜了,庄季书本就是个才子,不过十五岁便中了举,此次乡试不过是走个过场,解元的名头拿得毫无压力。而秦钟拜那臭号所致,虽然没有落榜,却是最后一名,只能算是有惊无险,也算能给郭守中一个交代。 拜了座师,两人也无心停留,便专门雇了船,带着从薛家抽调出的人手,还有林妹妹黛玉,一路回了京城。不过,直到船快进了京才有自己人报信来,林如海于九月初三死在了进京的路上,戴榕已回京。 这个消息让秦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是没记错,红楼梦中林如海便是死于九月初三,究竟是戴榕的出现也未曾改变剧情,还是这就是真正的剧情?秦钟有些惶然无措。 最大的问题是林黛玉,虽说林黛玉在后院,他们两个住在前院,为了避嫌更是从谈话后再未见过,可一想到不过十岁出头的女孩,自此便没了父母,靠着外家生活,便让秦钟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只是这事儿却是不能瞒着,否则到了京城,猛然听着别人说起,怕是更受不住。秦钟与庄季书思来想去,便打定主意从黛玉身边的丫鬟入手,知道她颇为倚重紫鹃,便在一日让了婆子悄悄唤了紫鹃来。 紫鹃不过是十三四岁大,言语不多,但对黛玉却着实用心。因不知是什么事,秦钟又专门嘱咐来人说不要让黛玉知道,她这一颗心便有些扑腾。看着黛玉歇了午觉,才惴惴不安的去了秦钟的房间。 此时庄季书也在,瞧见了她来,便示意婆子们退到了门口,秦钟先问,“你家姑娘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牵挂着老爷,夜里睡不太实。”紫鹃心里有点不好的念头,想着秦钟两人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便是在金陵的薛府里,两人也未曾过问过,便道,“是有老爷的消息了吗?” 两人却未想到这丫鬟竟是如此聪慧,这却也不用两人东绕西绕了,庄季书便直接相告,“京里传来消息,林大人在九月初三去了争雄全文阅读。” 紫鹃如雷劈一般,竟是怔在了原地,许久后,方才流出了眼泪,哭道,“姑娘,我命苦的姑娘!” 秦钟瞧着不忍,便道,“此事还需你挑个合适时候告诉你家姑娘,我这边有件事要让你们姑娘拿个主意,进了京你们姑娘住在哪里?贾府还是林家老宅,我送你们去。不过算我提点你们,一是林老爷怕是在京城呢,你们若是进了贾家,怕是发丧不宜,却要早作打算。二是你们匆匆出来,扬州的财物怕是都没清点,这是你们姑娘日后安家立命的东西,还得派了可靠的人去查点一番。” 这却是肺腑之言,一来是秦钟对于同样苦命的林黛玉的一点同情之心,二来想着林黛玉日后的下场,终于有些不忍,既然遇上了为何不帮帮。 紫鹃哪里不懂这是秦钟好心好意呢?当即便跪了下来道,“奴婢替我家姑娘谢谢两位大爷,谢谢秦大爷提点。” 秦钟两人自是又劝了劝,待到紫鹃走了,庄季书才道,“这可跟你的性子不一样。” “你却不知,”秦钟想了想该如何措辞,终究道,“宁国府的事儿都在面上,荣国府才是虎狼窝啊!” 这话仿若说得严重,可想了想那个连亲外甥救命钱都收的王夫人,便也没在出声。 九月二十三日,几人终是赶回了京城。在通州下了马车,那薛蟠已然等在码头,若非人多,后面还有女眷,怕是要扑了上来,便是如此,也是守在庄季书身边献殷勤。 秦钟在码头上张望了半天,也没瞧见戴榕,福儿带了人来,说道,“二爷有事儿拖住了,否则定会赶过来的。” 这也算是理由,秦钟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好在这里细问。 倒是黛玉那边有些麻烦,因着黛玉说了,总要先回去看了贾母再提打算,便提前通知了荣国府。荣国府倒是派了管家和媳妇来,男仆们还好说,全都是深蓝色装扮,只是那丫鬟婆子,却各个打扮得鲜亮,别说秦钟,便是庄季书也皱了皱眉。 那紫鹃已然扶了黛玉下船,黛玉头上戴了纱帽,遮了面容,若非离得近,否则怕是根本不会听见那声微叹,她并未多说,给庄季书和秦钟两人行了礼后,便跟着荣国府的人走了。 两人想了想,如今黛玉所能依靠的便只有荣国府,又能如何呢?两人叹着气上了车,倒是将薛蟠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到明白了怎么回事,薛大傻子横着脸道,“荣国府里没个好鸟。” 薛蟠虽鲁莽,荣国府毕竟是他亲姨家,他却是从未口出恶言,庄季书便知,肯定是哪里招惹着他了。便问了起来。此时车上倒也无事,薛蟠便气咻咻的一五一十说了,原来几个月前宝玉去了梨香院,宝钗好奇,问起了他的玉,宝玉向来是怜惜姐妹之人,哪里不肯,便将玉摘了下来给宝钗瞧,正巧上面刻着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旁边的莺儿听着了,便想起了宝钗的一个金项圈,说上面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续”。宝玉拿着瞧了,便开玩笑说与他的玉是一对儿。 这不过是小孩之间的玩笑,谁料得这事儿便不知被哪个嚼舌的传了出来,薛蟠去瞧母亲和妹妹时才听得,宝钗自是要待选的,哪能如此糟蹋了名声,薛蟠便要接了母亲和妹妹出来住,只是那母女俩却不肯,只能作罢。 这气到现在还未消呢。 庄季书想了想,不愿提及荣王的事儿,便道,“乡试我中了解元,明年大考不过是三月的事儿,最晚不过半年,你再忍忍吧。” “我没催你。”薛蟠别扭道,“不过是生气罢了。” ------------ 6623 待别了庄季书与薛蟠,回了秦府,秦钟的小脸才皱起来。既然已经说了戴榕孤身回京,若是无事,戴榕必不可能不去码头接他。想到这里,便连衣服都没换,让秦一备马,要去戴府看看。 秦一却是左拖右拖,一会儿说姑娘做了饭,让吃了再去,一会儿又说老爷想他,让先陪陪老爷,待到看着秦钟的脸已然黑了,怕是真要发怒了,方才让开了道,才道,“戴大人受了重伤!” 秦钟愕然。 戴榕受伤了,他怎会受伤了!他不是很厉害吗?是了,端王派出的必然也是高手,戴榕还带着林如海,怕是破绽百出,怎能不受伤? 一时间,秦钟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顿时便扑腾扑腾的跳了起来,一双腿已然不听话,他明明向外走去,却软的差点跌在地上。 摘星瞧着不好,连忙给寿儿使了个颜色,两个人刚忙扶着秦钟上了马车,一个看着秦钟,一个赶车,也顾不得秦一,便挥着鞭子去了戴府。 一路上秦钟的眼睛都有些发直,什么样的重伤呢?是断胳膊断腿还好,不过是行动不便,日后慢慢照顾便是,若是伤到了肺腑,却是大事儿,这个年代,根本无法医治。想到这儿,他又怪起自己当年为何不学医,竟然学了个计算机,有个屁用?! 恍惚之间,戴府便到了。 这里却是安静,大白天的大门紧闭,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个空宅子呢! 寿儿心中也是担忧,连滚带爬的先下了车,将门敲了开,又一路带着被摘星扶着的秦钟向着后院跑去。把戴府的门房看得目瞪口呆,寻思这是作甚呢!不过两个月没回来,也不至于跑的跟风似得。 三人心中着急,显然没注意路上丫鬟婆子看他们的眼神,一路疾奔,到了戴榕的房前,秦钟想也没想,便啪的一下推开了门,里面的说话声立时便停了。 戴榕穿着身家常衣服,靠在软榻上,正让个丫头替他按头,两人身形靠的颇近,从秦钟这边看,那丫头的胸再低点怕是要碰到戴榕的头了。 这哪里是重伤的样子,分明是在花丛中流连忘返呢! 秦钟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跟傻子似得,竟是担心了一路,还怪自己当年为何不学医?是该学医,一刀刮了他,倒是解恨。不过,脸上却是平缓起来,笑道,“呦,这却是打扰了。” 寿儿瞧着那样子就害怕,心道二爷,你咋弄出了这一出,您平时也不让丫头近身啊,秦大爷这笑比不笑还渗人呢! 戴榕却是满脸惊喜,叫道,“钟儿你回来了。” 秦钟松开了抓着摘星的手,撩了撩袖子,便施施然走了进去,找了个正对着软榻的椅子远远坐了,便道,“嗯,听着戴大人病了,过来瞧瞧。” 戴榕本来瞧着秦钟急匆匆推门而进,以为他总会说几句酸话,哪里知道,此人竟是面色如常,竟如看着不相干的人一般,心中当即便觉得有些酸,便道,“钟儿一路累了吧,我让他们给你做些吃的,你先歇歇?” “好,凉面吧,不想吃热的。”秦钟跟往常一样,也不客气,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女人,听着他受伤关心是真,可让他学个女人般拈酸吃醋,他做不出来。不过生气却是真的异魔万能社最新章节。 戴榕听了当即派了那丫环去传话做,自己则跟秦钟慢慢聊天,他也看不出秦钟是气了还是真没当回事,心中七上八下的,拿不定准。偷偷抬眼去看寿儿,寿儿在门外远远地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更没底了。 厨房的动作也快,不一会儿便上了碗颜色清淡的凉面,秦钟也没客气,直接坐在那里,拿着筷子将面搅匀,然后大口吃起来。他人长得精致,平日里吃饭也是细嚼慢咽,这才却是吃的狼吞虎咽,一碗面,却不过几口便下去了。 “还吃吗?”戴榕怕他没吃饱,还问了一句。 秦钟揉了揉肚子,鼓囊囊的,挺饱,便道,“不用了,你们下去吧,我跟戴大人说说话。” 秦钟毕竟只来过两次,话不管用。还是戴榕又使了个眼色,他们方才退下,还将门也带了起来。秦钟心中哼道,想着这些下人都和戴榕一样,欠打。 身体便立时腾起,向着戴榕攻去。戴榕哪里想到他说动就动,就地一滚下了软榻,却是躲了过去。秦钟冷笑道,“戴大人好功夫,怕是重伤也是假的吧!” 话音未落,秦钟便又向着戴榕扑去,戴榕哪里有回话的机会,又不敢让他捉住,一时间逃窜的不知多狼狈。秦钟身子轻,速度快,出手又准,不过三四个回合便将戴榕压在了身下。 戴榕穿着粗气,心里却有些隐隐的高兴,觉得秦钟肯发火,便是在意他,便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厚厚的,能摸出是包扎过了,“差一点,便没命了。” 秦钟听了却是吓了一跳,紧绷的身体也泄了下来。戴榕却趁机将他抱紧了,小声解释着,“那丫头是母亲送来的,此时还是以荣王的事重,公主府势力不小,我不便与她翻脸便留了下来。今日头疼,她说会按摩,方才让她试了试,你别误会。”他轻轻亲了一口秦钟,这才道,“钟儿,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这怕是这个时代最露骨的情话了。 饶是秦钟刚刚还喊打喊杀,此时心中也砰砰跳了起来。戴榕想了想,索性将话全都说了出来,“我虽父母双全,却未尝过家中温暖,我不求富贵权势,只愿有一人能相伴到老,钟儿,与我一起可好?” 这些话他本是想着秦钟再大一些说,可是刚刚瞧着秦钟那样子,他实是怕秦钟心中根本就无他,才放心不下想要定下来。如今瞧着怀中人,竟是一时呆愣在那里,想着如今便让他决定与一个男人相伴到老,对于他究竟是早了些,心中便不做希望,想着日后再来吧。 便叫道,“钟儿,钟儿,起来吧,地上凉。” 他哪里知道,秦钟此时脑袋里竟是乱哄哄的想着,上次打架不说我上你下了吗?怎的又问了一次!难不成没听懂?要是不愿意,谁答应你那种条件啊,无论上下都吃亏啊!听到他叫才晃过神来,便有些不耐烦地答道,“父亲在时,不可提这事儿,娘子。” 戴榕的脸又黑了。 不过亲口定下了,终究是有些不同,戴榕此时又闲着,除了一些机密要事,根本不用自己劳心,便想着两人总要有个定情之物,思来想去,泡在库房里找了块上好的羊脂玉,又让人送了图册来,想自己雕一对儿玉牌,既能带在脖子上,也不显眼。 秦钟倒是由得他去,只觉得说开了反而比原先舒服些,起码戴榕动手动脚的次数少了。当然,这也跟他动手必叫娘子有关。 只是有件事儿秦钟挺奇怪,林如海死了,林黛玉回了贾府,竟是没有发丧,更没有其他风声传来。只是他与林黛玉又不熟,此事自不用他来过问,便没多想。 还有件事儿,便是谢师。 他乡试考了个倒数第一,但好歹也成了举人,谢师自是必须的民国异梦。李守中为人清高,虽与他来往并不密切,但却对他极为关心,秦钟自不会如对待普通老师一般,由着管家准备礼物。 李守中一辈子唯爱茶道,便托了薛蟠帮他寻了把供春壶,供春乃是明代紫砂壶名家,据说他的壶仿照金沙寺旁大银杏树的树瘿形状而做,是紫砂壶中的名品。这一把薛蟠却是费了不少事,从一个爱壶如命的老玩家手里收来的,好在有庄季书作保,的确是拿银子买的,老玩家手头缺银子,卖的心甘情愿,他这才放了心。还被薛蟠嘟囔了一番。 拿到了壶,秦钟便去了李守中家。 开门的力叔一瞧是他,脸上便堆出了笑来,“老爷昨日还挂念着呢,说您怎的还没来?” 李守中是个标准的读书人,这心思向来不外漏,秦钟在他这里听到最多的便是对文章的点评,若说起挂念他,这却是头一次,不由玩笑道,“力叔可不准糊弄我,师父见了我不训我便是烧高香了。” 话音刚落,便听着有人在后面咳嗽了一声,道,“既然知道,还不进来!” 秦钟一扭头,不是李守中是谁,后面跟着的却是个熟人――贾兰,此时偷偷地躲在外祖后面,对着秦钟挤眉弄眼。 上次他便笑话秦钟,让秦钟觉得颇为丢脸。这次哪里饶得了他,冲着师父行了个礼,当即冲了上去,将贾兰抱在怀里,捏着他的脸威胁道,“还笑话我吗?” 贾兰不过三岁,正是好玩的年纪,觉得秦钟凶了,便去瞧他外祖,谁知李守中已经背着手去了书房,知道没人可依靠,便瘪着个小脸求饶道,“钟哥哥,兰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守中是秦钟的师父,可贾珠却是贾蓉的叔叔,两边辈分差得着实太大了,第一次见时李守中便说各自论各自的,若是听起来,倒是十分混乱。 秦钟见他认了错,便放了手,还揉了揉他的脸。秦钟虽然恨宁国府,但却不是个恩怨不分的人,李守中对他不薄,早早就去世的贾珠更是没有对不起他,而且贾兰着实可爱。 想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个木雕的孙悟空给他玩儿,却是他来的路上瞧见了,看着刻得精细才买下的。那贾兰平日里被李纨管得严厉,日日读书习字,哪里玩过这些野趣?当即便高兴了,先是张口说了“谢谢钟哥哥”,随后便带着小厮疯玩去了。 待到秦钟进了书房,却瞧着李守中正站在窗口看呢。瞧着师父眼中的疼爱,秦钟不由道,“师父既然放心不下,不如将兰儿开蒙的事情接过来,亲外祖父教导外孙,这原是常见的事情。” 李守中摇了摇头,“我那女儿,却被我教成了刻板性子,如今贾府有私学,他们家宝玉都在那里开蒙,再到我这里来,却是怕闲言碎语吧!” 秦钟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兰儿乖巧,珠大婶子必有后福的。” 李守中点点头,秦钟瞧他心情不好,便拿了那供春壶出来,果然,他师父瞧见了这壶,却是连他也不顾了,只说,“你却是底子弱,日后还是两日一篇文,不得懈怠。” 说完,便示意他离开了。秦钟知道这是搔到痒处了,也不在意,笑呵呵地出了门。只是还未到大门,那贾兰便拿着孙悟空冲了过来,秦钟怕他摔着,只好将人接住,却不防手中被塞了个东西,听那小东西说,“钟哥哥,送你的。” 说完,又冲了回去。 秦钟仔细一看,竟是个玉珠,被磨得光亮亮的,怕是贾兰的心爱之物,这小子还知道给个回礼。 九月二十九日,李越终于回了京城,持续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江南盐案怕是要结案了,秦钟想到孤零零的林黛玉,觉得林如海做得对,但又觉得这个代价太大 ------------ 6724 秦钟原本以为此事会在大朝会上一一辨明,可谁料京中竟是如湖中静水一般,一点波澜都没有。 戴榕将刻好的玉牌用编好的红绳串上,替他挂在脖间,瞧了瞧,秦钟本就皮肤细白,这羊脂白玉亦是质地细腻,异常洁白,竟与秦钟脖间皮肤融为一体的感觉,当即便觉得口干舌燥。 瞧着他愣在那里,秦钟哪里不知他怎么想,当即便拉紧了衣服,戴榕瞧着,笑道,“你太白了,羊脂玉和皮肤都分不开,我记得那日还找到块翡翠,颜色极为漂亮,那个刻出来你戴着肯定好看。” 他一片好心,秦钟自不好驳斥,便道,“我又不是小姑娘,讲究这些做什么,这块我瞧着便挺好。” 戴榕瞧他高兴,亦不会多说,反正他刻了,替秦钟戴上便是。想着刚刚秦钟所问之事,才道,“盐案的事情,李越必是给皇帝上了密奏,这事儿涉及端王,在圣上心中,如今端王还得用,未到收拾他的时候,自不会在大朝会这种地方吵嚷出来。” 秦钟皱了皱眉头,“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戴榕哼道,“端王以为林如海死了,由旬之的公帐到了他手中便已经万无一失,他哪里知道,由旬之鬼精着呢,他每年都将贪来的银子,通过皇商百草堂吴家,运往京城,收入了端王的私库,可他也留下了百草堂的印证。他自己有个明账,只记日期、数额、托付与谁,在他老婆手里还有个私帐,还额外夹着那些印证。” “也不知林如海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两本帐都换了出来。由旬之也是瞧着账册漏了,才畏罪自杀。当日我护林如海上京,一路上遇到不少追杀之人,走了一半路,他便已经不行了,我同侯二也受了伤,他便下了决心便做了个套,我与侯二拿着私帐进京,他与几个受了重伤的兄弟拿着公帐留原路前行。此外,林如海还写了遗折,让其忠仆另走一路送往京城。三条道儿,既能将证据都送往京中,也能将迷惑端王,端的是厉害。尤其是那张遗折,写的更是字字血泪,端王这次怕是要扒层皮。” “林如海是被杀的?”秦钟却没想到,林如海竟是自愿留下的。 说到这里,戴榕的声音有些低沉,虽然受了重伤,又是为了任务,可那些兄弟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可这些他却不想让秦钟听着烦心,略过了那一段,他又道,“当日端王的人追上后,便掠了林如海去,自然也从他身上搜到了那本账,我猜着,他们八成将连人带账本都想带回去的,可惜的是,林如海已然病入膏肓,竟是在路上病逝了。林如海的尸体却是不能乱扔,又不能带回京里去,他们只好分了人手,将林如海送回了扬州。” 他嘲笑道,“所以你问,林黛玉怎的没发丧,她现在根本还在船上呢,回扬州了。” 这事儿秦钟却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原著剧情。他突然想到了姐姐的婚事,仿佛也是这样,自己当初使了多少劲儿,她却终究要去宁国府走一圈,难道这是红楼梦的天道? 戴榕以为秦钟是为林如海之死难过,便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却不用多想,他本来身体已然不好,便是在扬州养着,怕也没几日了,如此一来,他好歹也算替荣王立了一功,日后他女儿也能得些好处桃花难挡,妖孽难防。” 生活让人无奈,但也给人希望,秦钟点了点头,对于原著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林黛玉来说,这点点希望,八成能救她一命,林如海那么聪慧的人,大约在下套的时候便替她想到了。 到了十月初,端王二子水汨以“纵人贪污,鸠杀官员”罪名被贬为庶人,端王则以教子无方之名被贬为端郡王,并责令闭门思过,江南盐案才半遮半掩的结束了。 显然,端王弃卒保车,将二公子丢出来顶了黑锅。不过中间究竟如何,谁又能知道呢?起码三年前,那吴家还是水灏身边的嫡系,水灏没出事,最起码来说,这三年他得到了端王的认可。 端王一事儿让不少人目瞪口呆,毕竟从储君热门人选到闭门思过,差得终究太远。端王一系彻底蛰伏,连那些纯臣们也不再敢开口,朝中暂时安静下来,立储之事也被搁置。 可端王的暂时倒下也给不少人添了麻烦,譬如说明年春就要入宫小选的薛宝钗。当初牵线人给出的保证便是水灏的侧妃,可端王都成端郡王了,日后如何犹未可知,水灏一个庶子哪里来的什么侧妃,这条路显然不如一家人刚进京时看的那么平坦。 此事却是个愁人的,薛姨妈坐不住,便去跟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心中却是打着小算盘,老太太显而易见是相中了林黛玉,想要将她许配给宝玉。可宝玉是她的心尖尖,那黛玉平日里娇娇弱弱又牙尖嘴利,偏偏宝玉又对他上心的很,若是真成了亲,一来黛玉肯定难生养,二来宝玉日日怕是要受点小气,三来这个儿子怕一心扑在了黛玉身上,拽都拽不回了,四怕林如海去了,林黛玉连个可以襄助的兄弟都没有,少了妻族一大助力,宝玉的前途怕要自己奔了 若是仅仅如此,不过是过日子的事儿,反正都是住在一起,她也能管教一番,最重要的是,黛玉身子弱,万一早逝,宝玉怕是要伤怀。 便是这五点,她就不能同意这门亲事。 可放在薛宝钗身上则不同。王夫人押了口茶,拿帕子擦了擦嘴,心中暗道,宝钗虽然也没有了爹,可薛蟠虽然有些莽撞,但大体还看着凑活,何况,还有个刚刚中了解元的义兄。薛家是圣上眼前挂了名的皇商,那张吉(庄季书)怕是此次春闱便会有个好名次,这有钱有势,却是林黛玉不能比。 并且宝钗身子好,识大体,最最重要的是,还是她外甥女,必然不会跟她生分了去。 这么一比较,王夫人的心便打定了主意。张口跟一旁还在抹泪的薛姨妈道,“妹妹何苦伤心,要我说,这却是件好事儿。” 好事儿?薛姨妈一下子愣了起来。 “不说端王成不成,妹妹只想,宫中那是什么地方,怕是吃人都不吐骨头,如今一想着当初送了元春走,我这心还疼的厉害,”王夫人说起此事却有伤感,“莫说不出头所受的苦楚,便是出头了又怎样,谁又能保证日日风光?若非老太太当年执意如此,我却是舍不得的。” 说罢,王夫人握住了薛姨妈的手,方道,“咱们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我瞧着蟠儿也无宏图志,何苦让宝钗去受那个罪?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嫁了,还能每年与老娘见上几面来的便宜。” 这话确实说到了薛姨妈的心窝里,薛蟠不懂事,一直是宝钗便帮着她处理家事,她就这一儿一女,当初愿意送宝钗去小选,也是冲着那侧妃位去的,若是真的只在宫中当个宫女,她哪里舍得宝钗去受这个罪? 只是,这亲事哪里这么好找?皇商毕竟还带着个商字! 王夫人却是看出了薛姨妈的犹豫,便抿嘴笑道,“宝钗那孩子模样、行事却是让人疼,若是嫁到别人家,却是可惜了了神医毒圣在都市。” 这话却是透露出了别的意思,薛姨妈再愚钝也在后宅待了几十年,怎的听不出,她不由道,“宝玉?” 王夫人笑笑点了头。 薛姨妈满心欢喜的回了梨香院,就瞧着宝钗穿了件半旧的蜜合色棉袄正坐在炕上做针线。瞧见薛姨妈回来了,便起了身,一边替她脱了外面的罩衣,一边儿想着庄季书的叮嘱,问道,“妈看着高兴,不知跟姨妈说了什么?” 薛姨妈此时却是盯着自家女儿,瞧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这副好模样,与那宝玉正是相配,心中更觉高兴,只是此事却不能跟她个姑娘说,便道,“聊了聊幼时在家的事儿。这天凉了,也不知你哥哥他们知不知道添衣,咱们过几日回去看看。” 宝钗哪里有不愿意,自当应了。 第二日,便让人套了车,带着两个小丫鬟,回了薛府。 端王一击受挫,如今正在闭门思过,荣王虽然有心落井下石,但也要顾及皇帝心思,便放缓了手脚,庄季书与秦钟无事,两人明年又有春闱,这却是大事情,便日日凑在一起读书写文章。 听着秦钟也在,想着上次拿银子打了秦钟的脸,饶是薛姨妈这般岁数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吩咐宝钗去张罗待客的饭菜,意思是让薛蟠陪陪酒。薛蟠哪里知道他妈的心思,只道,“妈你不用客气,秦钟一会儿有人来接。” 薛姨妈顿时无奈,只是道歉的话她还真说不出口,便只能搪塞过去,转而将王夫人的打算说了一遍。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薛蟠又是家主,宝钗的婚事,薛蟠说了算。 宝玉那个人,薛蟠自是熟悉。进了京以后,庄季书事情多,当年王仁便扔下他逃跑,他自是不会去找王仁,便只能跟着宝玉几个混,就是贾家私塾也是去过几回的,那里面有个香怜,还有个玉爱对他颇有情意,薛蟠想着庄季书,哪里敢招惹,没几日便溜走了,才有了去戏园子打发时间与戴桐打起了的事儿。 贾母和王夫人只当宝玉是小孩子,他可是知道,宝玉男女不忌,在这些事上,怕是没有比他再精通的了。这种人做兄弟当然最好,做妹夫却是没门,薛蟠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薛姨妈,便道,“此事太大,我去跟季书商量一番。” 从开始不待见,到后面干儿子,再到庄季书中了解元,薛姨妈如今对庄季书真如亲儿子一般,当即便点了头,“季书稳妥些,我去瞧瞧宝钗。” 薛蟠也不避讳秦钟,进了屋便将事情一说,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道,“我是不愿意。” 谁又愿意呢? 庄季书出面将道理里外给薛姨妈掰碎了说,一来此事薛家地位低些,宝钗去了受委屈,二来此事是王夫人张得口,可宝玉的婚事贾母说了算,三来隐隐提了宝玉不靠谱的事儿。 薛姨妈终是将这事儿放下了,带着宝钗回了梨香院,缓缓地将拒绝的话说给了王夫人听。王夫人当时却似乎没说什么,只是不多久,那金玉前缘的话题竟是又提了起来,满府的人无一不知,宝玉说了自己和宝钗是一对儿。薛姨妈差点没昏过去,宝钗也哭得眼睛跟烂桃似得,这女儿家的清誉哪里能如此诋毁? 却是薛家的一个妈妈打听出来了件事儿,黛玉要回来了,不日便到。 王夫人与贾母斗法,却是殃及到了薛宝钗。 薛蟠听了怎能不怒,便是庄季书也变了脸色,水灏曾经评价秦钟――心眼小,爱记仇并不是没有道理,秦钟对王夫人挑拨一事儿还记得清清的呢,便出了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 6825 贾母上了岁数,平日里最爱热闹,府内仅小姐便有三位,加上去了扬州的黛玉,时不时接来的史湘云,还有住在梨香院的薛宝钗,仅仅是这些姑娘们日日在跟前说笑便是热闹的不得了。 何况,还有王熙凤与宝玉这两个活宝。 这一日,用了早饭后,探春姐妹并着王熙凤正哄着老太太高兴,屋子里珠围翠绕,正是热闹之时,外面却突然乱作了一团,却见一个婆子滚了进来,哭喊着,“老太太,薛大爷他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薛蟠便掀了帘子进来。 惜春几人慌忙向着帘子后面躲去,王熙凤却是不怕,堵在了薛蟠正前方,骂道,“薛大爷,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闯的?还不速速退去。” 她是薛蟠的堂姐,自是向着他,这是想息事宁人,可是老太太平日里最是胆小,此时被吓着了,捂着胸大口喘着气道,“我却是做了什么孽,活了七十多岁,竟是让人闯到了内室里来。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撵出去。” 这下子还愣在一旁的婆子们立时反应了过来,都围了上来,试图将薛蟠推开。可薛蟠长得本就高大,此时又是怒目而视,如那庙里的金刚一般,哪里有人能动得了他,只听他吼着粗嗓子道,“老太太,蟠儿不过来这儿晃晃您就不愿意,那为何府里的人就能够随意的糟蹋我妹妹的名声?什么叫宝玉说了与宝钗是一对儿,我妹妹清清白白一个人,谁跟他是一对儿?” 这话却是让屋内众人瞠目结舌民国异梦。 那金玉前缘的事儿府中的确有不少人都知道,前几个月便有不少人说,一般这种事情,抓着两个碎嘴的处罚一番,便也就过去了,可薛家毕竟是客人,哪里能随意处罚主家的奴才,王夫人乐见其成,也不去管,王熙凤自是以王夫人为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管。这事儿便一直没完没了,前几日更是沸沸扬扬的。 薛家便是吃了这个暗亏。 谁能料到,薛呆子真的大刺刺地讲到了明面上,而他显然还没说完,甩开了一个拽住他袖子的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离着贾母不过几丈远,又质问道,“当初进京,我们薛家也是有自己房子的,是老太太张口留的人,都是亲戚,且府中又有那么多同龄姐妹,妈妈这才想着留下来,我们是借住,可一概吃用都是自出的,又不是那些卖了身给宝玉做通房的丫头,随着你们怎么编排,” 这话却说得戳人心了,王熙凤当即便想张口反驳,可临来时秦钟说了,别让王熙凤张口,将话一溜烟说完,薛蟠便立时又道,“府中住着这么多亲戚,林家的姑娘,史家的姑娘,怎的宝玉一个都不说,却拿着我妹妹说这些难入耳的话?难不成就是因着人家一个是巡盐御史的女儿,一个是侯爷的侄女,我们家不过是个皇商,才这么欺负人的?可你们也别忘了,我妹妹进京是来小选的,宝玉难不成要跟皇家抢人?” 将秦钟教的话都说完了,薛蟠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气都忘了喘了,赶忙吸了两口,看在贾母眼中,还道他说完了却是要动手了,慌忙道,“这是万万没有的道理。” 王熙凤也赶忙过来,拉住了薛蟠,安抚道,“蟠儿这是说得什么话,咱们府里是最最讲规矩不过的,老太太又是最最公正的,你若心里有了委屈,好好说便是,哪里能这般闯进来?” 说罢,便拉了拉薛蟠的袖子,薛蟠想着秦钟说的话,王熙凤必是帮着你的,你说完了,八成她会给你台下,你就哭便是了。薛蟠一狠心,当即便抹了眼泪,偌大的一个人,刚刚还恨不得吃人似得,此时竟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还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平日里最是懂事,她又是个宁肯自己委屈也不肯让我难受的,我若是不来,怕是在家要将眼睛哭瞎了。” 这么一来,刚刚还恨不得杀了刮了薛蟠的小姐们,也心中有了点松动,想着薛宝钗平日里的好处,在想着刚刚薛蟠所说的传言,气便消了大半,谁不知道薛蟠是个呆霸王啊! 他本就是不懂事儿的人,妹妹受委屈了,也能用这不懂事的法子来讲理。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贾母想着薛蟠的话,怎不明白这中间是王夫人的事儿?她自是知道王夫人看不上林黛玉,这是跟她较劲儿呢!她倒是不在意薛宝钗如何?可刚才薛蟠的一句话说得对,宝钗是来小选的,如今还是皇家的人呢,这话传出去,宝玉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老太太只觉得胸口更闷,脸色也难看起来。好在鸳鸯细心,赶忙给她拿了丸药吃,又替她按压着胸口。 这边一闹起来,便有人去报了贾赦、贾政以及邢夫人和王夫人,不多会儿,屋子里的帘子便掀了起来,贾政慌张张进来,也不看薛蟠,只问贾母,“母亲没事吧!” 鸳鸯此时正给贾母捋着胸口,贾母刚刚缓了过来,想着刚刚薛蟠所说,那话怕是宝玉说出来的,贾政那人,平日里无事还要挑拣一番,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打断宝玉的腿,便道,“已然无事了,待会你媳妇留下便是,你自去吧。” 偏偏贾政是个孝子,此时瞧着贾母面色苍白,额上还有冷汗,怕是真吓到了,对那薛蟠自是不满,哪里肯走,不一时,王夫人与邢夫人便到了,到了最后,贾赦才姗姗来迟。 几人又不是贾政,平日里根本不理府中事儿,在路上就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邢夫人自然知道,这定然是王夫人干的好事儿,一进门便道,“虽然蟠儿鲁莽点,但这事儿的确让人恼,这家里也该好好整治整治,省得那堆婆子媳妇日日无事干,竟敢编排主子的闲话异魔万能社。” 这却是说王夫人管家无能呢!王夫人冷眼瞧着还在抽搭的薛蟠,心头不恼是不可能的,心道薛姨妈糊涂点,可宝钗却是个聪明的,怎的生了个薛蟠,竟是如此不上台面。又道是否是薛姨妈不满,任着薛蟠来闹,可想着薛姨妈一向胆小,怕是不敢做这事儿,便否了。 可这事儿着实难缠,一面儿涉及到她管家,一面儿这话又是宝玉说出来的,想了想王夫人便道,“我又问了宝玉身边的人,当时只有宝玉宝丫头和宝丫头的丫鬟莺儿在,八成小丫头不懂事,说着玩露出来的。” 竟是推到了莺儿身上。 薛蟠还未张口,邢夫人却先噗嗤笑了,“莺儿是宝钗的贴身婢女,这种事儿躲还来不及呢,怎会自己说出来?”这话虽然有点道理,只是在这场合笑出来,却是有些轻佻。邢夫人被贾母冷冷的瞥了一眼,终究是不甘心的闭了嘴。 这事儿自然是掰扯不清的,但起因却在宝玉身上,薛家虽然如今瞧着孤儿寡母的,但人家还有个中了解元的义子呢!贾母能在后宅这么多年熬成婆,便不是短视的人,想着便气喘吁吁地安抚道,“这却是我们怠慢了客人,竟是让宝丫头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你宝兄弟素来对姐妹亲厚,哪里知道那起子小人竟会借着他的话在背后嚼舌头,我这便让凤丫头去查,你放心,一定给你个公正。” 这却是都是传话人的错了,若是秦钟在,八成还要反问一句,可惜薛呆子能记住上面那番话便不错了,剩下的,他哪里想得到,便低声应了,又将庄季书嘱托的话说了一番,“母亲妹妹在府里也打扰许久,家里的房子也修好了,我想接了她们回去住,日后若是想玩,坐了车来便是。” 他五大三粗的,此时低着头,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听着到让人不落忍,何况,出了事儿便将人接走,这门亲戚自是做不成了,贾母自不会允许,只道,“你家里就你们三个,你日日还不在家中,将她们娘们两个放那里做什么,还不如在这里住着热闹。” 说完这些,王熙凤又是跟着劝了几句,老太太此时已经说了不少话,显得有些累,几人见了,如何敢再留,那贾政又嘱咐了鸳鸯尽心一事儿,方才都退了出去。 倒是谁都没注意,贾政那边已然气得不得了了,待到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先是找了个丫鬟问清了薛蟠说的什么,那丫头倒也聪明,竟将薛蟠的话学的一字不漏,贾政先是听了宝玉跟人家宝钗说咱来是一对儿,又听着宝玉身边的通房,顿时大怒。 当即便让人去前门守了宝玉和他的小厮,一个也不准放走,等着宝玉一下学,便带到了他的书房里。 宝玉见贾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话都没说腿便软了,贾政板着脸,将那镇纸拍得砰砰作响,才问项圈的事儿,宝玉本没将这个当做会儿事,便一五一十的将项圈上写的什么,他怎么说的讲了。贾政又问他房里人的事儿,宝玉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答,到了后来瞧着贾政让人拿了板子,知道今日没人给他报信,这才抖抖索索的将跟袭人的事儿说了。 这却是将贾政气了个仰倒,当即让人拿了家法,也不顾宝玉哭爹喊娘,便给了宝玉二十板子。 打完了,才让人叫了王夫人来。 王夫人赶来的时候,宝玉已然晕了过去,屁股上渗出的血分外明显,王夫人当时便站立不住,差点倒下,还是身边的彩霞将她扶了住,又掐了人中,才幽幽清醒过来。 一醒来,王夫人便哭道,“老爷怎的不把我也打死,我的宝玉啊!” “我倒是问你!”贾政骂道,“宝玉才多大,居然连通房都有了!还有那宝钗,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夫人顿时愣在了那里,连哭都忘了,通房? ------------ 6926 却说薛蟠这边,回了梨香院后便将今日的事儿说了,却把薛姨妈与宝钗唬了一跳,宝钗红着眼道,“哥哥怎能如此鲁莽,如今咱家还靠着荣国府呢!便是我受了点委屈,又怎能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妹妹净是这种委屈自己的话,想着咱俩没爹了,怕是要让贾府帮忙,不大的姑娘,却要事事做得周全,我且问你,我得罪公主府那次,咱们亲姨妈是怎样帮的忙,咱们亲表哥是怎样帮的忙,却都是借着事儿往自己怀里揣银子呢。” 薛蟠想起这事儿便恨,哪里肯口下留情,“他们本来就不对在先,我去找他们也是没理!要我说,今个儿闹完了,将你们接回去正好,可惜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只能委屈你们再住一阵,待到过年了,我便来接你们回家。最近却是少出门就是了。” 提起那事儿,却是让这母子三个寒心,便是连薛姨妈也不在张口了,只能答应着,将薛蟠哄了回去。自己想了想,也不待宝钗,只是带了个小丫鬟,去了王夫人处。 王夫人今日先是被薛蟠告了一状,又让邢夫人看了笑话,在老太太面前丢了丑,后来又被宝玉满腿的血吓了一跳,再加上又知道了袭人那个看着忠厚老实的丫鬟竟然早早就爬上了宝玉的床,可谓受了一连串的惊吓,将宝玉安顿好后,也顾不得处理袭人,便先回了房里安歇。 薛姨妈到时,已然请了大夫开了药,正在煎着呢民国异梦全文阅读。 大丫头彩霞一瞧见是薛姨妈来了,便站在门口笑道,“姨太太来了,却是不巧,太太今日病了,如今正睡着呢。” 这却是不让进的样子,薛姨妈怎会瞧不出来,当即道,“既如此,那我明日再来,好好伺候你家太太。” 彩霞清清脆脆的应了下来,瞧见薛姨妈走了,才掀了帘子进屋,对着正歪着的王夫人道,“只带了个小丫头来,怕是知道了有些担心,过来瞧瞧您的。” 若仅仅是薛蟠闹到老太太那里,王夫人自不会为了个小辈儿跟薛夫人上火,可此事涉及到了宝玉,宝玉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贾政在气头上,打得狠又没人劝,怕是要养上个三两个月方好。 贾珠死后,王夫人便拿着宝玉当做自己的命根子,听着这话便落了泪,恨不得自己代他受了,如今便是连薛蟠带薛夫人和薛宝钗都恨上了。 听见了这话,便哼道,“只管看着就是,这几日姨太太来了,就说我不舒服,让她回去便是了。” 彩霞应下自不必说。薛姨妈自来便是个没主意的人,听着王夫人被气得躺在了床上,又听着宝玉因着这事儿被贾政打了,怕是要趴上个两三个月,心中自是有点愧疚,连去了几次,依旧没见着人后,终于不再去了,倒让一直偷偷瞧着的宝钗松了口气。 倒是薛蟠大闹了一番荣国府后,大摇大摆的回了薛府,便瞧见秦钟这个好事儿的正等在那儿呢!他本想拿捏一下秦钟,偏偏不讲在荣国府的事儿,谁料到庄季书一个冷眼瞥过来,他便不敢了,将如何进的府,怎么进的内室,怎么说的,那些人都说了什么一一说了遍。 这事儿其实办的莽撞,但是一来薛宝钗是真受了委屈,二来薛蟠也不打算让妹妹嫁了贾宝玉,三来他那呆霸王的名声早就出去了,不用白不用,这才做了这会儿事。 秦钟听了却撇了撇嘴道,“那老太太可真偏心,宝玉的话都撂在那儿了,她愣能说那起子小人做的事儿。”薛蟠难得觉得秦钟说话中听一次,也点头道,“我当时也想着呢,只是当时老太太脸色都变了,我怕她真犯了病,便没说。” “呀,你还有点眼色。”秦钟夸道。 瞧着这两人没完没了,庄季书哪里还敢让他们聊下去,“这次虽然占着理,荣国府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此一次,进了腊月,蟠儿便去将妈妈和妹妹接回来,按着平常亲戚走动便是了。” 庄季书一向颇有威严,薛蟠十分听他的,秦钟也不好老挑事儿,当即便闭了嘴。过了几日,从薛姨妈那边传出了宝玉被打的事情,秦钟还好说,他对宝玉印象不差,可薛蟠却是乐的没了边,觉得给他妹妹报仇了。 王夫人歇了几日,终是起了身,宝玉那边还有个袭人未处理。老太太当年将袭人给了宝玉,袭人不但做事细致,对宝玉忠心耿耿,平日里更是对她异常恭敬,王夫人瞧着她安分守己,便动了将她给宝玉当通房的念头,曾经露出过那么一点心思。 她哪里想到,自己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袭人竟然已经爬上了宝玉的床!开春的时候,宝玉还没够十三呢!虽说大多数人家都会在哥儿成亲前给两个屋里人,可那多是到了哥儿十五六岁的年纪,十三岁却是有些太小了。 想到这里,她又气又怒,怎能躺得住?先是让人请了大夫给宝玉把脉,听着只是有些虚,才放下了心。至于袭人,那好歹是老太太赏下来的丫头,却不能以普通的名义给赶出去,周瑞家的眼睛一转,便给出了个主意,说是庄子上有个大麻子,如今二十五六了,还没有娶亲。 王夫人听了心领神会,这日便到了老太太房中,先是请了安,随后便道,“却是有件喜事儿,要跟老太太一起高兴高兴。” 老太太已然知道宝玉挨了打,只是那通房的事儿却让王夫人瞒了下来,便以为都是薛蟠惹来的,此时对薛家也不怎么热络了,同时,对着惹出这事儿的王夫人更是没好脸子异魔万能社最新章节。听着这话,便道,“说来听听。” 王夫人当即道,“宝玉身旁的那个袭人,原是小时候从外面买来的,前几年,她兄弟便找了来,袭人还说再伺候几年。昨日,袭人她嫂子来说,原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找来了,一门心思还想娶袭人,想求个恩典。我想着那孩子这些年伺候宝玉也尽心尽力,便想着连那卖身银子也不要了,再给她添点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老太太岁数大了,本是最爱喜事儿,只是想着孙子,便道,“这倒是个喜事儿,只是宝玉那边怎么办?他还伤着呢,大丫鬟又嫁了出去,谁伺候他?” 王夫人笑道,“这却是要跟您张口了,还是老太太调理出的人妥当。” 王夫人平日里不爱言笑,但拍马的功夫,着实跟王熙凤出自一家,虽然不过一句话,倒将老太太哄了个眉开眼笑,“你们就会算计我一个老婆子。”说着,沉吟片刻道,“既然少了个珍珠,我便再还宝玉个珍珠吧。” 珍珠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长相清秀,平日里管着老太太的首饰盒子,却是个得了重用的人。王夫人颇为满意,笑道,“还是老太太心疼宝玉。” 当日,新珍珠便入了宝玉房中,旧珍珠袭人则被自己嫂子带走回去发嫁。临走时袭人求见王夫人,见到的却是周瑞家的,她嗑着瓜子,淡淡道,“花姑娘,你便是太聪明了,以后还是少用点这聪明。” 因着薛蟠一闹,荣国府连主子带奴才却是病的病,发嫁的发嫁,薛姨妈自然住的不安稳,便又去跟王夫人辞行。这是那日后两姐妹第一次相见,若说原先王夫人还顾着这是自家妹妹,不过是顺便捞点好处的话,此时却因着宝玉被打,对薛姨妈恨了起来。当然,一切考量皆为宝玉。 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史湘云,都不是王夫人所想的媳妇,所以,她依旧需要薛宝钗在这里撑撑门面。当即便拉着薛姨妈的手,哽咽着说自己却是慢待了,薛姨妈面子薄,眼瞧着平日里一派端庄的姐姐竟然哭了,当即便连劝了几声,结果便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再住段日子。 薛蟠因着薛姨妈的不醒事,恼火了许久,连带着更不愿去荣国府,薛姨妈无奈,只好托了庄季书再劝劝。 当然,受端王影响的不仅仅是薛宝钗的小选,还有秦可卿。 秦钟去的金陵那两个月,尤氏没少过来,又是劝,又是说,有时候还抹泪,秦可卿倒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回去,她说什么只是听着,好茶好饭的供着,就是不肯吐口。 九月底,秦钟回来,贾珍亲自押着贾蓉上了次门,意思是没有常在娘家住着的媳妇,贾蓉也知道错了,日后是万万不会再犯浑,让秦可卿跟他们回去。秦钟自然不答应,还透露了想和离的口风,贾珍却是严肃得很,只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庄婚,之乎者也将秦钟训了一顿,还自顾自的说,再住一阵,年前怎么也要回去,哪里有宗妇不在家过年的道理。 谁料到十月初端王便栽了跟头,宁国府人此后再也没上门,甚至一日秦一出门碰见了宁国府一个管家,那人竟是骑着马扬长而去,溅了秦一一身泥水。气得秦一回去大骂宁国府墙头草,势利小人。秦钟却是不当回事,人是他要接回来的,他们上门几次也是自己拒绝的,如今这个局面他早就料到,只盼日后宁国府不后悔才好。 进了冬日的时候,天便一日冷过一日,怕是因着六月的时候熬了整整一个月,八月又回金陵参加了乡试,秦钟终是病了。 头疼脑热不说,还浑身无力,整个人软绵绵的一日能睡上大半日。这三年来,秦钟如铁打的一般,别说生病,便是难受也不曾有过一丝丝,国子监,荣王,秦业能将他的日子填的满的没有一丝空隙,如今一病,却是比别的都厉害,吓了秦一一跳,慌忙让人请了陈嘉来。 ------------ 7027 陈嘉来时,秦钟正烧的晕晕乎乎的,一张小脸通红,陈嘉把了脉,又翻了翻秦钟的眼皮,心中有了数,便示意秦一出了内室。秦一对秦钟的辛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一张老脸已经愁成了一团,眼巴巴地看着陈嘉,生怕他说出个不好来。 只是陈嘉一向是个慢条斯理的性子,根本就视而不见,只是磨着手中的磨,待到差不多了,方才写下张方子,交予了秦一,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没大事儿,怕是前一段时间熬得太厉害了,这会儿一起发作。先按方子抓药,一日三次,先给他喝着,待会儿再派个人跟着我去那几副药膳的房子,好好调养着便可。过个三天我再来。” 秦一这才吐了一口气,算是放了一半的心,陈嘉想了想,又细细交代着如何调理,两人正说着向外走,便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打了个照面,秦一惊讶道,“戴大人,您怎的来了?” 此时外面还下着大雪,戴榕不知从何处赶来,雪花落满了肩,连头上眉毛上都有不少,屋子内暖和,雪花已经融了大半,此时看着,便有些狼狈。 这几日戴榕并未住在戴府,而是回了静雅公主府。当初他从林如海口中得知了自己出生的大部分真相,可心中疑虑并未消除。 静雅公主乃是皇帝的亲妹,怕是几个公主中最风光的,便是当年的嘉惠公主,也比不得她仙逑。这样的一个女人,既受皇帝宠爱,又没有后宫争权的必要,谁会算计她? 太子逼宫之后,静雅公主逼他与成国公家的庶孙女结亲,他当时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后来又因薛蟠的事情,坏了戴桐的好事,两边几乎已经不来往了。最近大约端王受挫,那门亲事自是不能提了,静雅公主竟是借了这个机会,以退亲的名义,寻他回去商议。 这样的台阶,若是之前,他自是不肯要的,可他心中也有事,便回了趟。 只是结果,他心中冷笑,真当他敢说不敢做吗?恰巧出去办事的寿儿碰见了秦家相熟的小厮匆匆忙赶路,便问了声,才知道秦钟竟然病了,他哪里坐得住,当即便不顾静雅公主黑了的脸辞了行,骑马赶过来,这一路上心都扑腾扑腾的。 瞧见秦一脸色和缓,戴榕便知道怕是没大事,才松了口气。也是因着他脸色太难看,秦一便道,“是累着了,陈少爷说养着就行,只是要细细调理一番。” 戴榕听了,一双吊梢眼瞧了一眼陈嘉,冲他点点头,便推了门进了秦钟的内室。 此时秦钟正烧的晕晕乎乎,怕是有些热了,在被子里扑腾的厉害,竟是将手脚露了出来,大丫鬟落雪正替他塞被子。戴榕瞧见,便快走两步,接了落雪的活儿,帮他将手脚又塞了进去。一时秦钟又喊着口渴,他便又接过了落雪手中的杯子,揽着秦钟一口口喂他喝水。 待到半夜,秦钟终于发了一身汗,才算降了温。戴榕将手伸进杯子里摸了摸,已经汗透了,当即便让人又生了两个火盆,让落雪拿了秦钟的中衣,替他换衣服,秦钟似乎极为不耐,扭着身子拍打着戴榕的手,戴榕只好边哄着,“是我,换完了再睡”,边手脚利索的除了他身上的衣服,将干净的给他穿上。 一番下来,秦钟却是舒服了,戴榕也累得不轻。 到了第二日,秦钟才算睁了眼。 落雪瞧见他醒了,立时高兴得站起来道,“终是醒了,却是吓死人了。”又道,“可是饿了,昨天一日未进食,陈大夫给了个药粥的方子,已然熬好了,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呢,奴婢给您盛一碗?” 秦钟皱着眉,想起昨日半梦半醒间,那个熟悉的人似乎在跟自己说话,便问,“昨晚谁照顾我?” “是戴大人呢,听说您病了,便冒着雪赶了过来,又是喂水又是换衣的,忙活了大半夜,天刚亮的时候才歇下,如今在外间软榻上睡着呢。”落雪边说边拿了盆子过来,替秦钟擦了脸,又让他漱了口。 “嗯,别扰着他,让他好好歇息。”秦钟依旧有些晕乎乎的, 秦钟这一病便是大半个月,整日里昏昏沉沉,似是力气全无,陈嘉又来了几趟,换了两次方子,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方才将将好转。 戴榕开始时还陪了他几日,端茶倒水,念书喂药,做得落落大方毫不遮掩,秦钟本已经答应了他,要求在秦业去世前不提此事已然过分,哪里还舍得再因着这点小事便惹他不快,便随着他摆弄。若非许岚有了消息,戴榕又去了南方,落雪与摘星怕是要问出来。 即便这样,两人也感到隐隐不对,秦钟看在眼中,并未多言,他既是答应了戴榕,便会给他足够的尊重,身边的人若是能自己看出更好,若是看不出,他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至于接受与否,秦钟自不会去问他们的喜好。 进了十一月,京中却是越来越冷,大雪连下了几场,早上醒来,屋外都是一片白茫茫,戴榕不知何时留了话,竟是借了个温泉庄子,让秦钟前去休养。雪天里泡温泉的确是件趣事,秦钟便也没推辞,带着爹爹和姐姐一路出了城。 这一日清晨,秦钟先打了一遍太极拳,待收了拳,落雪便上来替他披上大氅,这才道,“摘星从城中回来了,我让人带他下去吃饭了,一会儿便过来超级系统―都市悍女最新章节。” 温泉庄子离着京城不近,何况路上都是大雪,怕是行路艰难,这时候到,想来摘星天未亮便出了门,秦钟点点头,“不急,让他歇歇再过来。” 待到秦钟用完早饭,摘星也已在书房候着了。见了他,先是行了个礼,笑道,“大爷看着气色好了许多,回去告诉我爹,怕是他要高兴坏了。”说起京中的事儿,又道,“京中这一个月倒是未发生大事儿,只是贾家的热闹却是不少。一是荣国府的表小姐林家姑娘回京了,想那林家也是列侯之家,收拾完扬州的产业,竟是一船便装了回来,可怜的是,那贾母竟是跟没看见一般,只是哭那林姑娘孤苦,林大人也不知怎的,竟是修下了这门姻亲,不少人家正看笑话呢。” 此事怕是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贾琏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可林黛玉毕竟只是一个孤女,还要靠着荣国府度日,谁又会帮她出头?秦钟虽然对林黛玉有些同病相怜,但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外男,若是贸然插手,让人知道了,怕是林黛玉的名声也毁了。 这世上,却不是任何事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 摘星瞧着秦钟心情不好,便立时停了嘴,又道,“另一件事儿却是与宁国府有关,瑞珠的老子娘那日来了说,贾蓉如今却是和尤三姐好上了。尤三姐名义上是贾蓉的姨母,而且又与贾珍有了首尾,开始时却是避着,生怕让人知道。后来被贾珍撞见了,竟是没发火,有伺候的下人偷偷说,三人竟是共盖一张被了。” 这事儿却是意料之中,那尤三姐如今也有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女儿,除了个别的老姑娘,怕是都嫁了人。她当初哄着尤老娘换了尤大姐的亲事,彻底得罪了尤老爹,后来又被宁国府的富贵迷花了眼,跟着贾政不清不楚,贾政兴头上时自不愿意让她外嫁,后来没了兴致,谁还理她? 如今,她倒是翻了身。 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秦钟不由冷笑,和离的事他找人探了口风却是不成,如今落在我手,你敢做,便别怪我手狠。当即让摘星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声,摘星听得清楚,便又连日赶回了城中。 秦钟在腊月二十日前赶回了京中,虽然温泉庄子待着舒服,可过年毕竟还是在家中好。有了女主人的家中自是与往年不一样,屋子早早就让人打理好了,便是过年的一应物品也准备收拾好了,年礼更是早就备下,让秦一带着送了出去。就是秦业与秦钟的衣服,也是秦可卿亲手缝制的。 秦钟一边试着衣服,一边道,“我还想着二十回来还能帮帮姐姐收拾一番,却不想姐姐早就弄好了。却是让姐姐受累了。” 将大的地方向里收了收,拿根针别住,让秦钟又转了个圈,秦可卿才道,“这本就是女人干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身子养好便是,春闱马上要到,我却是担心的不得了。”又道,“动几下,瞧瞧紧不紧。” “姐姐放心,我才十三,师父说能考中举人已是极好,这次春闱试水为多,我不过是去瞧瞧。本朝最年轻的状元也不过二十岁,便是这次不中,下次、大下次考个状元,我才二十,也是青史留名了。”他挥动了几下胳膊,笑道,“正好。” “却也不嫌臊。”秦可卿点着他的脑袋笑骂道,“那状元却是地里的白菜,你随意摘?” 姐弟两个正调笑着,那边落雪却匆匆忙进了来,先是请了安,才道,“总管那边传来话,却是静雅公主府来了个总管,要见大爷。” 姐弟俩立时住了声,秦可卿当了三年的宁国府宗妇,怎会不知道静雅公主?当即道,“静雅公主府一向与咱们没交情,怎的突然来了人?” 秦钟心知怕是因着戴榕而来,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交给一旁的如慧,笑道,“怕是有事情,我去看看便是,姐姐快些帮我把衣服改好。” ------------ 7128 辞了秦可卿,秦钟便跟着落雪出了门,一路上,他倒是思索静雅公主府的意思,只是想来想去,便是他与戴榕好了,京中这类事情多得很,没听说哪个找上门的,便放了心。 待到进了花厅,便瞧着一个胖胖的人穿着青衣坐在主座的左下手,如此冷的冬日,放在一边的茶却是未动。听见外面的走动声,此人便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如白面馒头般的脸,笑道,“秦公子。” 秦钟却是做出一副少年人模样,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如何称呼您?” “鄙人姓刘,乃是静雅公主府的二管家。”明明是不请自到,此人却是没有任何歉意。 “坐!”秦钟坐到了主位上,笑道,“秦家一向与静雅公主府没有来往,却不知刘管家到此有何指教?” 那刘管家坐定后,倒是十分坦然,“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公主却是十分想念二公子,您也知道,二公子脾气一向倔强,不过因着点小事,便与公主起了嫌隙,竟是吭都不吭一声,便没了踪影,公主知道,秦公子与二公子感情甚鹜,想请秦公子劝一劝。”他说了此话后停了一下,而后摸着下颚那三两根胡子又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您说是吗?” 怕是因着秦钟人小位微,此人才敢将浑水向着戴榕撒的如此明目张胆吧!静雅公主府的事情,戴榕虽从未跟他提过,寿儿却是曾经跟摘星透露过不少,他如何不知?这刘管家竟是三言两语,便将罪过推到了戴榕身上,立时,秦钟眼中变得一片冰冷,冷声道,“秦某怕是帮不上。一来究竟是否只是嫌隙,管家怕是比我清楚,二来戴榕乃是奉令出京,说他一声不吭没了踪影,怕是要跟圣上去理论。三来,”他将眼神瞥向刘管家,哼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也是人之常情,您说是吗?” 瞧着眼前面容精致,甚至有些女气的男子说出这番话,一般人怕是要气得跳脚,而那刘管家居然笑了。这次不是刚才那种假笑,而是笑得极为真诚,“早听说秦少爷不过十岁便敢将宁国府告上大朝会,如今一瞧,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二公子将您当做心头肉,连成亲都不愿呢地球上唯一的魔法师最新章节。” 刚才那番话竟是试探?而且这话说得着实难听,什么叫做心头肉,什么叫做连成亲都不愿?他又不是勾栏里的妖精,秦钟不由皱眉,对这刘管家的观感又差一层。 那管家却视若无睹,终于端起了茶杯,轻轻用杯盖刮着茶水上的浮沫,笑道,“既是聪明人,你我谈话便是更容易了。” “哦?”秦钟将身子仰后,有些嘲弄地问,“我一个小小举人,竟也能得到静雅公主府的亲睐?” “公主并非不开通之人,就看您怎么做了。”刘管家眯着一双小眼道。 “要我做什么?” “此事对别人怕是难上青天,而对您,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刘管家笑眯眯地说道,“二公子最近在查一些陈年旧事,想请您劝劝二公子放手。” 往事?戴榕却从未提过此事,不过若是与公主有关,怕是他的身世。不过既然此人不肯明说,他便当做不知,颇有顾虑地答道,“原是此事,劝劝却是可以。” 此话一出,刘管家脸上更是跟开了朵花似得,“还是秦公子知事,公主自不会亏待了您。” 谁料,秦钟接着又道,“只是太子逼宫一事儿,事关谋反,那许岚更是其中关键人物,虽不知公主为何插手,不过若是定要说情,戴榕做儿子的,自然不会违背,只是怕圣上的雷霆震怒。秦某以为,此事儿还是先跟圣上讨了旨意为好。” 此话却是大逆不道,那许岚勾结保成侯,诱哄太子逼宫,若是公主为其说情,岂不是说,公主也是同谋?刘管家当即变了脸色,一双小眼冷冷地看着秦钟,哼道,“秦公子,你莫要进酒不吃吃罚酒。” 秦钟岂是吓大的,他若是胆小如鼠,惧怕权贵之人,当年就会高高兴兴地将秦可卿送去宁国府,更会借着端王认了秦可卿做义女与端王府打上交道,可他不是。他虽然势单力弱,却是拼尽了所有的方法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当年他可为秦可卿做,如今为戴榕得罪个公主又怕什么? 所以,听着刘管家的威胁,秦钟只是微微笑道,“不知刘管家所指的罚酒是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公主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往事?” “秦公子心知肚明,何必与我们这些底下人东绕西绕?”那刘管家能在公主府混到如今,自是有些本事,刚刚又被秦钟言语戏耍了一番,言语间不由地严厉起来,当即便意有所指地道,“当然,此事若是办好,听得秦公子十分想让令姐和离,这却不是难事。不过若是办不好吗?” 他却停了下来,不肯说下去了。说一半留一半,威胁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秦钟摸了摸自己的手,大拇指微微的有些不自主的跳动,他却是真生气了。拿姐姐威胁他?公主却是将他的底线摸得一清二楚。他不由笑了,点头道,“即使如此,便劳烦刘管家,让我尝尝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滋味,我姐姐就在府中,我倒要瞧瞧,谁能将她怎样。” 说这几句话时,秦钟却是翻脸极快,刚刚脸上还和煦如春风,到了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是冷然如冬日寒冰,明明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却有股压抑不住的勃然怒气,仿若随时便会扑上来厮杀一般。便是刘管家,也是唬了一跳。 只是他见多识广,虽然心中惊骇,却并未失措,当即便站起身来,一张脸上似笑非笑,冲着秦钟道,“却不想秦公子竟是如此顽固不化,我自会如实禀告公主!”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出了花厅。 秦钟眯着眼瞧着他离开,方才让人唤了摘星来,哼道,“去戴府告诉寿儿,就说我问他家二爷,最近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说满唐春。” 这副模样的秦钟摘星也不敢得罪,当即便出了府,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一头雾水外带战战兢兢地寿儿带了来,寿儿一进屋便扑在了秦钟腿边,哭道,“爷,您是我的亲爷,二爷平日里哪里有事情敢瞒您啊!” 秦钟嫌恶的将腿抽了出来,这才道,“少来,我也不为难你,你就替我给你家爷传句话,为何要查静雅公主的往事,查到了什么。” 一说是这个,寿儿方才蔫了,跪坐在地上,老老实实道,“前一阵儿您病的时候,公主传了话说商议与成国公府庶孙女的退婚之事,二爷便回去了。到了那儿之后,二爷怕是问了公主些话,公主极为生气,便将二爷骂了一顿,小的守在门外,离得远,就听见一句,公主说,我只悔当初手下留情没淹死你,二爷没多久便出来,恰好您病了,他便出了公主府,究竟是说的什么才引得那句话,小的并不知道。只是二爷独处的时候,有些伤神。” 天下怎有如此可恶的母亲?!秦钟不由气结,想着那段日子他正病着,戴榕却是日日照顾,平日里还要哄他开心,脸上更无半点不快之色,怕是都憋在了心里,一时间便有些心疼,想着这人怎能连这种事情都闷在心里。虽未问道真正原因,脸色也放缓了许多,“好了,摘星给他个大红包压压惊,”又叮嘱道,“日后你家爷不开心,便来告诉我,缘由可不必说。” 寿儿当即点头,他家二爷早就吩咐了,他不在京中,府中大小事务秦大爷可做主。秦钟早就是他心中的二主子了,否则刚刚的话也不会说的如此痛快。 年三十那日,戴榕依旧未回京,秦钟心中担心,却不好让秦业与秦可卿跟着难受,便做了一副笑模样,同两人说笑。 因着秦可卿在,秦府中却是比往年热闹了许多,秦钟心中高兴,便早早的让人做了许多小灯笼挂在了府中的花木上,又给下人们多做了两身过年的衣服,还备了不少鞭炮,允了他们三十当夜,可带着孩子在府中游玩。倒是一时间热闹许多。 秦可卿穿着身大红色的袄裙,衬得更是袅袅如仙子,秦钟则换了件暗红色的袍子,更是唇红齿白,秦业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比平日却是多吃了不少饭。 到了半夜时分,秦钟跟着摘星点燃鞭炮,热热闹闹的新一年便到了。 新年新气象,金陵知府裘仁上报祥瑞,金陵南郊竟无故出现白狼一只,白狼出现在《瑞应图》中所释,乃是皇帝仁德的意思。这对于已然花甲之年的老皇帝来说,无疑是一种认同,龙颜大悦的同时,金陵知府便靠着这只白狼硬生生的连升三级。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直沉寂的端王终是有了反应,他借着新年之机上了血书为皇帝祈福。 血书中内容不知,只是听说皇帝看过后老泪纵横,久久不能自已,怕是深受感动,带来的结果便是,大年初一的太和殿筵宴,端郡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消失了足足两个月的端郡王显然消瘦了不少,只是精神还好,对着众人试探的目光却是坦然自若,种种表情神态与原先无异。 端王的复出势如破竹。 太和殿筵宴后,短短十日,端王兼领户部。不过一封血书,端郡王仿若颓势尽去,要翻身了,蛰伏一冬的端王系朝臣恨不得弹冠相庆,终于挺直了腰。 秦钟对此不以为然,要知道,端王谋划多年,且又一直得皇帝的信赖,除非他作下如太子一般的逼宫之事,真正威胁到了皇权,否则的话,哪里有那么容易一击致命。 一点点的,一丝丝的,将端王在皇帝心中的好印象慢慢剥夺,到了最后一刻,皇帝再找不到任何可以赦免他的地方,这才是他的死期。 譬如江南盐案,端王失去的是他的廉洁,他的仁慈,皇帝的信赖。 他还剩什么? ------------ 7229 秦钟一直等着静雅公主府所谓的罚酒,待到正月初八,那罚酒终于送了来。王熙凤上了门。 王熙凤与秦可卿算得上是知己,秦可卿从宁国府被接回后,唯与王熙凤还有往来。她却是坦荡,一来便道,“却是端荣郡主正月十五日办了个游园诗会,特意下了帖子请了咱俩,你的帖子也送到了我这里,我便给你捎了来,我一人去实在心中无底,正好邀了你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儿。” 端荣郡主是端王爷的嫡长女,平日里最是跋扈。她这游园会倒也出名,每年正月十五,请了各家的媳妇小姐前去她的别院梅园赏梅作诗,这些媳妇小姐自然都是京中勋贵的家眷,秦可卿虽然嫁入了宁国府,倒也没去过。 只是她一向机敏,便笑道,“什么会能让你也发憷?我却不信。” “这却不是发憷不发憷,那端荣郡主的游园诗会向来只请皇亲国戚和那些个一等勋贵的家眷,咱们府上你也知道,挂着个国公府的牌子,其实如今早就不入等了,何况我却是大字不识几个,如何做的诗,接着那帖子,倒是吓了我一跳。” 秦可卿心中有数,想了想,才道,“怕是去不成,你也知道,我如今又不住在东府,去了还招是非。” 谁料王熙凤却道,“不过是游园赏花,去散散心,你不愿意多打交道,咱们便离得远些,你也不能总闷在府中,难不成一辈子不出门?要我说,你去了方才正正好,别人看你过得好,自然闲话也少。” 这话说得却也对,秦可卿想了想,她亦是在家无趣的很,如今有王熙凤陪着,怕也吃不了什么亏,便点了头。 待到如佳将消息传出时,两人已然约好了美女娇妻爱上我全文阅读。秦可卿只当王熙凤是好意,可秦钟知道静雅公主当初的警告,这王熙凤来得过于及时,他怎能不警惕,便告诉了如佳,王熙凤告辞时,将她引到花厅来。 两人其实岁数不小,按理说该避着点,不过辈分在那里,秦钟又让秦一远远地带了人守着,倒也算不上逾规。王熙凤一来便笑道,“几日不见,钟儿却是长高了不少,越发挺立了。” 秦钟并不愿意与她多打交道,此女在他印象中并不坏,但也非善人,不过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主儿,这种人,为了自己,怕是什么人也敢出卖,王仁与她是一家,同是一类人罢了。 请她落了座,秦钟便道,“游园诗会既然姐姐答应了,自会去,却是请婶子照应着,万万不要出了事。”此事秦可卿不知便罢,若是贸然让她推了,一来秦可卿肯定是在秦家住不安稳,二来静雅公主八成也会想别的招数出来。倒不如见招拆招,何况,王熙凤也可一用。 这话说得却是直接,王熙凤放下了手中的茶,假笑道,“却不知钟儿说得这事儿是何事?” “婶子心里清楚。”秦钟依旧是那副笑嘻嘻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婶子外面放的那些月钱,他们知道,我也知道,从哪里放的,经了谁的手,共得了多少利钱,我也可一笔笔说出来。” 王熙凤的手颤了颤,脸色也有些苍白,勉强笑道,“钟儿这是什么意思?” “婶子是聪明人,”秦钟拨弄着手腕上的串珠,“不过是个游园诗会,您会不敢一人去?怕是整个贾家东西两府都不会有人信。有人让您必须带着我姐姐去,我也不为难您,那不是谁都能违抗的,我的要求也简单,护着我姐姐莫让她受委屈,想着婶子这般的女中丈夫,此事应是不难。” 王熙凤不愧是人人称道的凤辣子,秦钟话说完,她便静了下来,押了口茶,思忖片刻,便爽快地答道,“钟儿却是个聪明人,的确有人让我将你姐姐带过去,威胁我的如你所说。不过我与可卿一直交好,便是你不说这些,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事,”她斟酌了一番,“我不过是想法子让自己过得舒坦罢了,你道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将自家人护得跟如眼珠子一样,连命也可舍?这世上最最可靠不过的,怕是只有银子了。婶子只求这次我将你姐姐安全带了回来,你便忘了此事。” 秦钟哪里想到,自己不过一番话,竟是引出王熙凤一句银子最可靠,这却是与他穿越前那时的人想法一致。秦钟倒也理解,“自会如此。” 且不说王熙凤回了荣国府后匆匆忙将放了高利贷的银子收了回来,便说那端荣郡主,却是被请到静雅公主府坐了坐,端荣郡主虽然在外面跋扈,可对着这正牌公主,自己的亲姑奶奶,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敬,答道,“送了两张帖子,一张是给荣国府的二奶奶王熙凤,一张给了宁国府由他们转交到了秦府,话已然带到,王熙凤请不来,我自会想法让她来的。” 静雅公主点点头,若非戴榕要查处多年旧事,她也不会费如此心力。只是如今,却要让戴榕停下来,秦钟是戴榕的死穴,那秦可卿便是秦钟的死穴了。 瞧着静雅公主不肯说话,端荣郡主又小心翼翼道,“却不知姑奶奶当日有何安排?” “听着人说秦钟是因着秦可卿被人说爬灰,才接回家来的?”静雅公主问道。 “却是个不知检点的,”端荣郡主嘲弄道,“也不知父亲如何想的,竟是收了个这般不知廉耻的人做了义女,自从加入那宁国府,与她公爹的消息便从未消停过。” 静雅公主点点头,哼道,“那便坐实了她那淫/荡的名头吧。” 正月十二,戴榕带着伤终于回了京,他这一出去两个月,竟是又让那许岚逃了,还折损了不少人马。皇帝勃然大怒,斥责戴榕做事不利,免了他的御前侍卫的职务,罚了他三年俸禄,让他回家闭门思过。 秦钟赶到时,他正躺在床上摆弄一个翡翠玉牌,瞧见秦钟进来,便道,“这个好看吧,我花了好多心思,终是刻完了,我替你带上怪厨。” 秦钟将玉牌拿过来一瞧,上面刻的却是苏武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脸便腾的红了,羞骂道,“却是什么都敢往上写。” 戴榕却是不在意,将人搂过来,解了他脖间的扣子,将上次的那块羊脂玉的牌子拽了出来,解下后,换了翡翠的上去,秦钟本来肤色便白,如今那块盈盈如流水般的翡翠牌子称着,更是让人心动。戴榕免不得亲了上去,秦钟心疼他,自不会推拒,便扬了头,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身体靠了过去。 两人如今已是说开,自然没那么多拘束,又是多日未见,戴榕不多时便将人压在了身下,手中亦是急迫,去撕扯秦钟的衣服,那块羊脂玉牌刚刚便随意放在一边,此时却是随着两人的动作向着床下滑落。 那可是戴榕送秦钟的第一块玉牌,秦钟哪里舍得,立时伸手去勾,戴榕哪里顾得上,却是吻得秦钟更是厉害,翻滚辗转之时,秦钟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向床外扑去,戴榕此时才看到那块玉牌,自是舍不得让秦钟摔了,立时拽住了秦钟的腰,一个回身,自己便垫在了下面落了地。 只听得扑腾一声,两人竟是裹着被子掉下了床。戴榕只觉得腰处一疼,整个人便变了脸色,怕是碰触到了伤口,只是想着秦钟是为了他刻得玉牌才扑了出来,便心中又高兴起来,忍不住将人压在了身下。 谁料却是此时,听得外间寿儿喊道,“有我们二爷在,肯定是无事的,你莫要进去,打扰了主子怕是要挨训的。”怕是喊不住,寿儿又高声叫了一句,“摘星进去了。” 随后便听得咣当一声,门被撞了开,摘星先是四看了一眼,便盯住了依旧在地上交缠的两人。 此时被子已然退到了腰间,秦钟上衣已然解开,露出脖间胸前大片皮肤,上面还有红色的痕迹。戴榕当即便挡在了秦钟前面,脸色黑如墨,骂道,“滚。” 寿儿赶忙闭着眼跑进了,将已然呆了的摘星拽了出去,关了门。 虽说摘星不过是个奴才,可秦钟待他如兄弟,出了这等事,自然没了心情,两人便起了身。秦钟这才瞧见戴榕腰间里衣竟是红了大片,慌忙道,“你的腰?” 戴榕此时却是脸冒虚汗,哪里有刚才的威风,“怕是刚才碰到了。”瞧着他担心,又抓着他的手道,“莫担心,不过是个小伤口。” 可当寿儿将外伤药拿来,秦钟将原本的布带解开,瞧见里面狰狞的伤口,这哪里是小伤口?怕是被什么东西从侧面抓到了身上,应是当时穿着什么防护,倒是没伤到内脏,他不由担忧道,“那许岚究竟是何等人物,不过一个人,怎能将你们那么多人伤的如此重?” 戴榕哪里舍得他担心,待他包扎好,便将人搂了过来,瞧着屋中没人,小声道,“这伤不是许岚弄的,却是我替荣王出京办了件事情,事情已然办完,日后再不会去了。” 听到这里,秦钟算是放了心,可想着那依旧逃窜在外的许岚,“那许岚?” “保成府围得如铁桶一般,哪里跑得出人?”戴榕搂着他道,“那许岚只是还未到出场的时候罢了。” “那公主府……”秦钟忍不住问。 “我不过是查查我的身世,”戴榕将人搂得更紧,恨不能揉进骨血里,“我总要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讨人厌,你放心,我不会鲁莽的。” 秦钟心道,戴榕在自己府上派了护卫,怕是知道王熙凤到他府上的事儿,但却不知道端荣郡主那游园诗会的事情,他又受了伤,自己自不会舍得让他操劳,而且去游园诗会的事儿已然定下,便决定不说,道,“那便好。” ------------ 7330 戴榕家书房中,秦钟坐着,摘星站着。 秦钟道是云淡风轻,将手中的书翻了个痛快,摘星开始还是气鼓鼓的,想着刚刚那一幕便浑身冒火,虽说大爷是主子,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他爹秦一又从小便嘱咐,护着点大爷,他便把秦钟当做亲弟弟一般。在他心中,秦钟才十三,能懂什么,还不是那戴榕勾引的?怪不得他这三年又送东西又献殷勤,他还道终是遇到了个厚道人,对他家大爷好些,如今想来,竟是有着这般不可告人的想法。 想到此,摘星便脸红脖子粗的挽了袖子想往外走。 “干什么去?”秦钟道。 摘星也不住脚,“去找他算账。” “算什么帐,我愿意的。”秦钟仿若怕他不够气,又添了一把。 摘星终是停住了脚,一脸伤心失望的模样看着秦钟道,“大爷,您才多大,您那里知道这中间的事儿。这京城里爱男人的也不少,可哪个不是家中三妻四妾的。戴榕都二十二了,他能不娶妻吗?您那较真儿的性子,受得了吗?” 摘星当真极了解秦钟,连他的性子都揣摩的一清二楚,秦钟叹了口气道,“他不会娶妻的,他答应了的。” “那您呢?”摘星问道,“您可是秦家独子,难不成也不娶妻吗?老爷前两日还对我爹说,等您今年春闱过了,便给您相看媳妇,娶个合心合意的回家,他等着抱孙子呢!” 这却是说到了秦钟的痛处,他倒是不在意自己,却是十分在意爹爹。想到此,便叹了口气道,“爹爹那边却要先瞒着。” “大爷?”摘星忍不住地喊。 秦钟抬起头,一双眼睛极为认真的看着摘星道,“咱们一起长大,我不拿你当外人,我也不拿话搪塞你,你莫以为是他勾引我,若是我不愿意,你以为戴榕能近得了我身?若是原先,我也想着娶房媳妇过平淡日子,可这三年家中大大小小事情不断,我却觉得,无论男女,有个人能与你共进退便是福气,我如何能不珍惜?何况我亦中意于他护花状元在现代全文阅读。我与他必是不会分开的,若是你顾念着我爹,便守口如瓶吧。” 说罢,秦钟便闭了嘴。那摘星愣了片刻,终于蹲了下来,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那边寿儿却悄悄从书房门口退了下来,随后拔腿便向着戴榕卧房跑去,到了那儿,推开门便道,“秦大爷说,他中意于您呢!” 戴榕脸上的担忧方才退去,一颗心又因着那句话而跳了起来。 正月十五,秦可卿打扮一新,便带着如佳和望月跟着王熙凤去了端荣郡主的梅园。梅园位于京南郊,占地五十余亩,原是端王妃的陪嫁,因着她自幼极爱梅,未出嫁时成国公便为了女儿寻了不少奇梅,后来端王亦是费了不少心思讨她喜欢,如今整个梅园便是在整个京城也赫赫有名。 端王妃疼爱女儿,端荣郡主出嫁时,便将梅园做了陪嫁。 秦可卿与王熙凤到时,梅园内已然有了不少来客,待到两人进了园子,端荣郡主竟是亲自迎了过来,瞧见秦可卿,先是怔了一下,方才拉了秦可卿的手道,“总是听母亲说认了个长得与我相似的妹妹,却一直未得见,如今瞧来,果然有三四分相像,怪不得母亲这般疼你,连我瞧着也稀罕。” 秦可卿与端荣郡主却是第二次见,当年她与秦钟受邀入住端王府看望李氏,遥遥看着端荣郡主与自己穿了件相同的衣服,便起身回去换衣,后来嫁入宁国府才知道,当日在路上遇见的竟是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夫人。 当日她的衣服乃是李氏央了元春选的花式样色,她的婚事又是王夫人做得主,嫁入宁国府后想来,那日的偶遇却是疑点重重,只是她不过五品京官的养女,如何值得国公府的母女如此算计?她便放下了那心思。 如今再遇端荣郡主,却想了起来,回去却要与秦钟商议一下。此时听着端荣郡主的话,秦可卿便敛了眼中神色,笑道,“郡主花容月色,我哪里比得了。” 听着她自谦,端荣郡主心中倒是好过一点,方才放了她们自去游玩,只道午时方才开始诗会。王熙凤谨记着秦钟的话,倒是一路陪伴,这梅园地方不小,开花的却不过是其中一片,用绸布围了起来,供这些小姐夫人们赏玩,两人转了一圈,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 约是瞧着两人无趣,便有丫鬟过来,说要引了她们去堂中喝茶。两人已是累了,便应了下来,随着那丫鬟拐出了园子,去了里面的花厅。约是都在那边看梅呢,如今厅中却只有一位夫人坐着,瞧见她俩过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未搭腔。两人见状,便捡着靠外的地方坐了,丫鬟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王熙凤抿了口茶,又同秦可卿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腹中绞痛,又瞧着秦可卿身边有望月和如佳两人,厅中还有位夫人,怕是安全的不得了,便带着丫鬟去了一旁的内室如厕。待她又洗漱一番回来时,却发现花厅里竟没了人,不但那位夫人不见了身影,便是刚刚两人用过的茶杯连带刚刚一旁伺候的丫鬟都不见了。 王熙凤的身上顿时出了身冷汗。 她本就是个聪明人,自然想到秦钟的嘱托,也想到刚刚那杯茶里,怕是下了药,否则她哪里会腹痛的这般巧合? 她竟是将秦可卿弄丢了?想到秦钟那日的威胁,王熙凤只觉手脚发凉,脑袋亦是越发清醒起来。 王熙凤的确是女中诸葛,此时此刻竟无丝毫慌乱,反而想到这女人的内宅手段却是简单,一是要她命,二是毁了她的名声。若是要命,怕是刚刚秦可卿便吐血死在这里,犯不着将她引了出去,若是要坏名声,她扫了扫这不大的院落,秦可卿怕是被关在哪间屋子中呢。 幸好这梅园不过是赏梅地方,院子不过两进,况且要是坏其名声,还要摘出自己,必然会找个虽不明显,但却必会有人经过的地段,让人刚刚好路过看到,那么后面那些小院子必然不是首选。此外,除非那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若非如此,怕是还未引到。 王熙凤当机立断吩咐平儿道,“你去前面,但凡瞧着有可疑男子向这边屋子里来的,便跟着他网游之三国王者。我去后面看看。” 瞧着平儿远去了,王熙凤则快步向着院中走去,捡着那些厢房耳屋看,算是老天有眼,在一间耳房内却是先看到了被绑了起来的望月和如佳。瞧着四处无人,王熙凤才推门进去,边将两人松了绑,边低声问,“你们小姐呢?” 与此同时,却是听见有人渐渐走来的脚步声,只听着一个极为圆润好听地声音道,“这梅园倒是名副其实,怪不得京中这二十年来,竟是无一家再建梅园,都怕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吧。” “便是想建也要有那本事,”另一个声音有些尖细地低声说道,“妹妹年纪小却是不知,当年端王为了讨得那端王妃喜欢,不知用了多少手段,从多少人家里移来了上千棵奇梅。如今你只瞧着这梅园漂亮,却不知道这梅树上也染着血呢!” 两人边走边说,听着声音竟是已然近在眼前。 后面几间屋子王熙凤并未查看,但想来,秦可卿怕是就在其中。三人皆是头冒冷汗,纵然如王熙凤这般人物,手中也渐渐颤抖起来,忍不住地撕扯起来,待到将望月身上的绳子解开,一双指甲都已然劈了。望月快速地将如佳的绳子解开,摁住了王熙凤道,“如佳去引开那两人,二奶奶你趁机离开收拾一下去园子里,我去找我家小姐。” 这却是最好的法子,王熙凤并不愿意得罪静雅公主,此时却放了心。 王熙凤带着平儿一回到花厅,便恰恰遇到了正往外走的端荣郡主,瞧见了她,端荣郡主当即便问道,“怎的只有你一个,我那妹妹呢?” “我不过如厕一趟,转眼便找不到人了,这不方才寻到这里,想看看她是否回了这边。”王熙凤倒也不含糊,做戏却是跟真的一般。 端荣郡主当即便放了心,点头道,“怕是在里面,你自去看看吧。” 此时,有个丫鬟却脸色煞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了端荣郡主便行了礼,然后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那端荣郡主便变了脸色,也顾不得园子里的客人,竟是匆匆忙离去。 过了不久,望月便扶着秦可卿回了来,王熙凤瞧着,除了面色有些红,倒是没其他的不妥之处,此时人多嘴杂,她却不能多说,只是握了秦可卿一双冰凉的手,拉着她去了一旁休息。 这游园会本就是先赏梅后作诗,待到约定的午时,倒有小丫鬟们上了不少零食甜点,让众人充饥,只是那端荣郡主却依旧没有影子。这里面坐着的夫人小姐各个家世不凡,哪里曾被人这般怠慢过,当即便有人脸色不好,更有不少人议论纷纷,是否梅园出了事情。 不多时,端荣郡主便红了眼睛赶了过来,先是向众人致了歉,又道,“却是我二弟突然患了病,如今已然去请了太医,”说到这几句话时,她的眼睛狠狠地从秦可卿面上扫过,“今日诗会却是开不成了,招待不周,请大家海涵。” 端荣郡主嫁了张家嫡长子张鹤瑄,二弟自然指的是张家的二少爷张鸣瑄。张鸣瑄算得上天纵奇才,自幼书读得便好,张家祖上一门三宰相,不少人道,若是张鸣瑄长大,说不定要再出个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张鸣瑄十二岁时与张鹤瑄玩耍时摔断了左腿,断了科考的机会;十八岁丧妻,留下个儿子相依为命,从此后再不肯娶妻,一直喝酒度日,算是过得潦潦草草。张家父母倒是心疼儿子,便是张鹤瑄亦是对这个弟弟心中有愧,日子还算过得。 众人听了这个缘由,倒也没了火气。当即便有人起身告辞,秦可卿与王熙凤两个并未随着起身,待到园子里的人走了一半,方才也跟着大流,告了辞。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求收藏求点击求评论= 谢谢~~~~~~ ------------ 7431 待到上了马车,秦可卿身体便软了下来。望月抱着她,一路赶回了秦府。 将姐姐安顿好,请了陈嘉瞧了后,秦钟才带着望月如佳回了书房,让她们将今日之事说说清楚。 望月先道,“回到花厅后,有两个丫鬟分别给姑娘和二奶奶上了茶,二奶奶喝了后便立时要如厕,奴婢猜着里面怕是放了泻药。姑娘的茶里怕是有不少催情的药,她喝了后身体便发烫发软,连站立也难。我们两个慌忙去扶,没想到竟是有个高手从后面将我敲晕,待我醒来,已经和如佳一起,被绑到了耳房中。” “没多久,二奶奶便寻了来,将我们俩解开后,我让如佳引开了要到这边的人,又让二奶奶回了园子里,自己向后去找,果然,姑娘就在旁边的屋子中躺着,有个男子正弯腰下来,我便用手刀将他打晕了,带着姑娘出了屋。” “因姑娘中了药,我便将她带到僻静处,用雪替她降了温,而后又点了她几个穴道,姑娘好些后,便强打了精神带着我回了园子里。如佳是半路遇上的。” 如佳接着道,“我去将那两个夫人引开后,并未立时走开,而是远远地躲在一边。不多时,便又有人过来,我便偷偷藏在一边喊了声郡主,然后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喊道二少爷被人打了,我便偷偷去找姑娘了。” “我听众人说话时,知道那处地方竟是在给各个夫人准备的换衣的地方旁边,若是真出了事,怕是很快便被人发现。却是奴婢无能,大爷叮嘱半日,竟是还是着了道。” 秦钟心中有了数,听着如佳竟然还给郡主下了绊子,想着那端荣郡主怕是难辞其咎,心中难免高兴起来,“却与你们无关,再谨慎小心,倒了诗会上,也不能连口水也不喝。”又问望月,“你打晕张家二少爷只用了手刀?” 望月点头,“是,奴婢当时害怕惹事,便只用手刀将他打晕,也就昏迷个两三个时辰罢了,却不会伤及身体。不过走的时候,端荣郡主倒是说是二少爷病了。” 秦钟听了点点头,让自去领五十两银子的赏钱,这才示意两个丫鬟退了下来。显然,秦可卿一事是着了人算计,但是有一点不对,若是张家二少爷只是被人打晕,怎会连诗会都开不了?莫非,有人趁乱下手? 果然,没几日便传出,张家二少爷不知怎的,竟是磕破了头,如今晕迷不醒,人怕是不行了。 这与秦钟的猜测恰好相应,秦钟又让摘星打听了张二少爷的一番事,心中更是有了数,怕是有人趁机下了手,除去了张二少爷这眼中钉。至于是谁?若非局中人怕是真看不透,毕竟张二少爷潦倒至此,对谁也没了威胁。 可照着秦钟猜来,却八成是那大少爷下的手。张鹤瑄,现年二十三岁,进士出身,如今不过是个翰林院庶吉士。以他的资历来看,他无论读书还是做官,怕都是平平,而那张鸣瑄却是个天才,兄弟之间相妒并非不可能。 只是,此事与他无关,若是张鹤瑄下的手,更不会宣扬开来,姐姐被绑这事儿更不会有人提起。 果然,自那以后,端荣郡主便闭门不出,而静雅公主倒是安稳了一阵。秦钟猜着,一是知道了他并非软柿子,如今他和姐姐都不出门,爹爹连个官也不做,怕是没有拿捏的地方,二是戴榕如今闭门思过,她暂时放了心。 秦钟猜测的不错,梅园之事静雅公主虽然糟心,将端荣郡主冷冷的晾在了一旁,但好歹也知道了从秦钟这里下手太过不易,这小子就是个带刺的刺猬,天不怕地不怕,她却害怕戴榕真知道什么,将她供出来,因此缩手缩脚,恰好戴榕受罚,她便暂时松了口气灭丫的,叫你重生!最新章节。 另有一件事儿,年前说起尤三姐与贾蓉、贾珍一起大被同眠,秦钟便让摘星通知瑞珠她娘,与尤三姐身边的一个用得上的婆子聊天,说了些贾蓉如今无嗣,那物件儿又不管用,若是膝下有个男孩,怕是宁国府都是他家的的话。也不知那婆子如何说的,尤三姐便上了心,过年这几日竟是以拜佛为由,偷偷出门去了药铺,竟是怀上了,怕是连她姐姐都要瞒着。秦钟心里有了数,不过此时秦可卿并未与宁国府和离,闹出这事儿来太过难看,而且尤三姐肚中的孩子月份太小,总要等等才好,便让摘星派人继续留意着,以待后由。 过了十五,年便过完了。 年前薛蟠又去接了次薛姨妈,薛氏母女倒是辞了行,跟着回了薛府过了年,只是十五一过,王夫人便打发了人来接,只道姐妹有个照应。 便是薛蟠这个呆子也觉得不对劲儿。他都闹到贾母跟前去了,贾宝玉为此挨了打,整整趴了三个月,王夫人这般爱子如命,当时连薛姨妈的面都不见,怎的突然又好了? 庄季书将此层意思与薛宝钗透露,薛宝钗倒是聪明,也不说王夫人的对与错,只道自己的小选怕是要到了,到时候又是请人教授礼仪,又是量体裁衣打首饰,若是住在贾府中,总归不方便。 此时端王起复,正是风光时候,前几日还有管家李胜前来见她,又许了诺,薛姨妈背着薛蟠向外掏了不少银子。听着女儿的话,薛姨妈一想也是,若是因此误了薛宝钗却是不合算,便拒了前来接人的周瑞家的。 且不提王夫人如何气急败坏,春闱却快要到了。 会试一共三场,从二月初九开始。也就是说,秦钟与庄季书两人只有短短不到二十日的时间温习功课。庄季书原先考过乡试,却未曾考过春闱,心中也是无底,在家中团团乱转。 薛蟠在京中有钱却无门路,又不愿去求荣国府,便让狗儿悄悄地寻到了秦钟这里。庄季书倒是个好苗子,秦钟试着跟李守中提了提,因着是自己的师父,当年那事儿包括庄季书改名应考之事也一并说了,李守中倒是爱才之人,看了三篇文章后道,“人不能来,我也不认,每日你让人抄了他的文章给我,我批后再回给他便是。” 这却是李守中规矩却不乏人情之处。秦钟如何能不答应,便让摘星去回了薛蟠,待到薛蟠将好消息给了庄季书,倒是惹得他高兴不已。 这事儿却是涉及到李守中,毕竟若是庄季书改名应考之事事发,李守中怕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薛蟠哪里敢寻别人,可惜狗儿不通文墨,他便自己上手,每日抄送。倒是惹得李守中怨念不已,说是怎寻了个粗货来,实在污了他的眼睛。 秦钟却是回去好好羞了薛蟠一番。 时间一晃而过,从初一到二月初九,不过四十日时间,端郡王将原本隶属于太子势力的户部从上到下清洗一遍,户部尚书马进告老还乡,原户部侍郎鲁芒,因贪污受贿涉及人命被罢官并全家流放,户部改头换面,这仿佛是个旗号,代表着太子一系最终消亡。 另有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戴榕闭门思过后,太子贴身太监张宝儿竟是死在了宗人府大牢里,太子都死了一年,那不过是个奴才,倒也没几个人理会。 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会试三场。 此时春寒料峭,偏偏为了防止夹带作弊,会试是不准有夹层的衣服,秦钟又是最怕冷,若是不暖和,怕是连笔都拿不住。好在薛蟠早早的让铺子里准备了一种厚棉布送了过来,秦可卿连连做了四身给秦钟套上,虽然看着窝囊点,倒是暖和起来。 此时没人用过露指手套,秦钟自然不敢随意带入考场,便让秦可卿做了两条单布腰带,到时缠在手上,也能防寒美女娇妻爱上我。 到了那一日,戴榕因被圣上勒令闭门思过,不能出门相送,便让寿儿早早带了做好的热腾腾的步步糕来,寓意为一步登天,但也吩咐了,只能吃一口,这东西不消化,万一到了里面闹肚子却是麻烦。 待到庄季书的马车过来了,秦钟便上了他的车,摘星跟着狗儿坐在车辕上,一道儿去了贡院。此时车内倒是温暖如春,庄季书瞧着精神不错,看见秦钟便道,“你早上拜佛了吗?” 秦钟知道这是笑话他乡试抽了个臭号,熏得只考了倒数第一,便哼笑道,“临时抱佛脚有何用?佛爷总是公平的,轮着我一次,下次就到你了。” 谁料到这话却竟真说中了。秦钟倒是排了个背风的号舍,三日里虽然也冻得不轻,但好歹他不似别的读书人那般,什么都讲究个规矩,写个字还要做的端端正正,他那被子多缝了几个盘扣,裹在身上扣上,便是个厚厚的棉衣,倒惹得巡考之人频频注意。 倒是庄季书,却是排了个臭号,虽是冬日,那味道并不如夏日那般熏人,可在如此重要时刻,却也是影响心思。若是别人,如秦钟一般,怕是早就心浮气躁,下笔无力了。庄季书倒是如看不见闻不着一般,竟是规规矩矩的答完了整场,还睡了一觉。 第一场结束,秦钟还狠狠地捏着鼻子嘲笑了一番庄季书,连道自己竟是料事如神,还道佛爷真公平,总算替他出了口气。庄季书那么端正一人,却是气得将人拽到了身旁,也不准他捂鼻子,学他的样子熏人。可惜秦钟压根不怕,只能作罢。 待到三场九日下来,秦钟哪里还有精神与庄季书取笑,竟是在路上便睡着了。好在家中陈嘉已然等着,从车上背下来后,替他诊了脉,只道是累狠了,睡一觉便好,这才让秦可卿放下了心。 秦钟一睡便是三日,待到醒来,只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眯着眼叫落雪,谁料却是个极为熟悉的气息过来道,“终是醒了。” 秦钟睁眼一瞧,竟是姐姐。“姐姐怎的在这儿?” “我瞧着你一直睡不醒,陈嘉虽说无事,也放心不下,便在这儿守着,”她笑了笑,“饿了吧,我给你温着粥呢。” 秦钟点点头,起身洗漱,喝了碗粥,才知道戴榕已然派了寿儿来了不下十次,便让人去报了平安,又去书房将最后一场的卷子默了下来,瞧着天色还早,便同昨日庄季书送来的一道,亲自拿去给了李守中。 两人的文章却是迥然不同,秦钟底蕴不足却颇具灵性,庄季书则文笔老辣一阵见血却将分寸拿捏得极好。前者怕是遇上个伯乐方能考中,庄季书这次确实必中无疑,只是名次则要看主考喜好。 他抬眼瞧了瞧站在一旁的秦钟,却见他此时正两眼发光的盯着自己,怕是等着自己夸奖呢!若是论原先,李守中自然喜欢庄季书这般底子厚人又肯奋进的学生,可如今也不知是否是岁数大了,却对秦钟颇为喜爱,瞧着那湿漉漉的眼神,哪里舍得打击他,便道,“写的不错,庄季书比你强些,名次会靠前。” 靠前却是个极为模糊的词,你第一,我第二,这叫你靠前,若是你第一,我落榜,按着成绩看,也是你靠前,老油条李守中玩了个文字游戏,小狐狸秦钟却一时大意,美上了天。 冲着李守中行了个礼,便一溜烟地跑出了李府,催着摘星向着戴府赶,戴榕担忧了三日,怕是急坏了,他却要亲自告诉这个好消息,谁料一到前三胡同,车便被拦住了,一个军士冲着摘星道,“查案封街,绕路吧。” 摘星却是机灵,连忙塞了银子,只道,“我们却是过来走亲戚的,这前三胡同里哪家犯了案,多久才能进去啊。” 那军士瞧了一眼手中的银子,足足有一两重,脸色便缓和了许多,将摘星拉倒马车后面,小声道,“却是那个戴府,原来的御前侍卫戴榕,如今犯了事,这不正在查抄呢。” ------------ 7532 秦钟在前三胡同口听到后,便心如火焚,先是让摘星打道回府,又是在脑中盘算着到底有谁能够帮上忙。可荣王还未归京,静雅公主却也不好说,按理说母子连心,可他俩的关系却是僵的不得了,秦钟亦是不敢作保。其他的人,却并没有能够伸上手的。 他此时只怪自己竟如此没本事,出了事却是连人都看不到。如此心焦如焚的回了秦府,却听着秦一道,“大爷,您一出门寿儿便来了,如今正在书房中等着呢。” 这无疑是天籁之音,秦钟也没了平日镇静的模样,慌忙向着书房跑去,待到推开门,便瞧着寿儿正坐在一旁悠哉的喝茶,听见门响,他便抬了头,站起来,冲着秦钟笑嘻嘻地道,“大爷,我们二爷让我送封信来,省得您担心。” 他态度虽然自在,可秦钟哪里顾得上,当即从寿儿手中拿过信来,迫不及待的撕开,纸上仅有寥寥几句,“此为局,莫忧,静观事变莫插手。看后即焚。” 秦钟的心顿时回了原处。 戴榕此时却在宗人府大牢里待得舒舒服服,宗人府大牢其实算得是条件最好的牢房,因着里面关的都是宗室,虽然是落了毛的凤凰,谁知道人家有没有长出来的那天,因此,这里的一贯待遇确实不错。 现将他关了两天,第三天,他亲舅舅当今圣上才出现在牢里,那屋子里仅有皇帝一人,坐着,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桌酒菜。瞧见他来了,便道,“过来,陪舅舅喝杯酒。” 戴榕倒也光棍,听着舅舅这个词儿,便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先给皇帝倒了一杯,自己则用旁边吃饭的小碗满上,道,“外甥先敬舅舅一杯。”说罢,便刺溜一声,喝了个精光。 这却是馋酒的样子。 皇帝呵呵笑了,将杯中酒也干了,“牢里没酒?” “每餐一素一荤,外加三馒头。我都几天没尝到酒味了。”戴榕又将皇帝的酒杯满上,皇帝不问,他也乐得聊聊家常。 “听着也没个人来看你,你与那秦家的小子不是挺好吗?都送了三年的东西了。” 这事儿怕是稍微细心点的都知道,戴榕也不隐瞒,道,“他春闱呢,我留了信,没让他担心。三年一次,他才十四,万一要考个状元,还青史留名呢。” 皇帝依旧是一副关心的样子,道,“你总该娶个媳妇,前段日子,你母亲不给你说了成国公府的小姐吗?怎的又退了。” 戏来了。戴榕一口将碗中酒干了,然后才道,“她那是看着端王风光,想沾点光呢。偏偏成国公家就一个庶女,又舍不得戴桐遭罪,不就轮到我了吗。” 这话说得却是极为怨怼,不过倒是没隐瞒,实打实地将静雅公主那点小心思卖了。皇帝再疼爱这个妹妹,听着他没死她就要找靠山,心里自然是不太痛快,当然,亦是怀疑,端王的势力竟然让静雅公主也动了心思。 戴榕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皇帝什么脸色,他眼药上完了,便埋头吃饭。不多时,皇帝往他碗里夹了筷子菜,才道,“你母亲总归不会害你。” 这话一说,那刚刚起来的氛围便没了,戴榕未曾接话,皇帝叹了口气,便打消了套话的念头,让人将菜撤了下去。戴榕一向聪慧,便老实跪了,刚刚是舅舅,这回儿是主子。 皇帝也不绕圈子,便道,“许岚到底在哪?” “他先是出现在安徽境内,臣去查的时候,却发现他武力高强,出手狠辣,受了重伤,后来又出现在南方几个省份,均到那里便被发现行踪。”戴榕顿了顿,“说密信有叛徒,臣的确在查,说臣是,臣不服。” 皇帝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是谁?” “贼喊捉贼,谁告的臣,就是谁。” “你这是迁怒,你捉不到,难不成别人就不能捉了?”皇帝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戴榕倒是十分沉稳,“臣不信有人手下的人比密信还利索。” 皇帝瞧他死不悔改,骂道,“胡闹!” 戴榕被羁押一事闹得声势浩大。他被告在审理保成侯府时,私自放走嫌犯许岚,并在多次追捕过程中,泄露消息,将许岚放虎归山。这个罪名却是十分合理,否则以戴榕的本事,身后又有密信的情报,怎会连个书生也捉不住?甚至还屡次受伤? 首告者乃是密信中的一员,名为刘庆,乃是戴榕的手下,虽非亲信,但也足以让人相信。何况,他又拿出了当日的保成侯府戒备图,那如铜墙铁壁的防守,便是个飞人,也逃不出去。若非有人放水,许岚怎么溜走的? 皇帝勃然大怒,戴榕便下了宗人府大牢,皇帝要亲自审问他幕后者是谁? 此时,端郡王在早朝上书,要求接手对许岚追查一案,并立下军令状,一月内将许岚捉拿归案。 如此一来,倒是洗涮了太子逼宫乃是端郡王所为的疑点,毕竟若真为端郡王所为,那么他必然是希望许岚逃得越远越好,怎会上杆子去追。一时间,连皇帝看他的目光也和蔼了许多,众臣知道,端郡王此手却是得了皇帝欢心。 朝会后,端郡王心情颇为愉快,回了府便逗弄着挂在树下的画眉,水灏站立一旁,有些担忧地问,“父亲,那戴榕是个硬骨头,怕是不能招供。” 原是端郡王在江南盐案上吃了亏,他自是知道,这怕是有人在他背后出手了?只是究竟是哪位弟弟,此人却是隐藏太深,自己竟是看不出来。江南盐案他亦是曾经倾力挽回,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想不到由旬之留了两本账,更想不到林如海竟是写了封字字泣血的遗折,让他败得惨烈。 好在当年此事是老二出面办理,那吴家也串好了口供,他及时断尾,这才留得东山再起的根本。 蛰伏两个月期间,端郡王自不会闲着,一方面揣度如何能够再获皇帝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在暗地里排查究竟是哪位弟弟出手?结果,曾经在此期间追查许岚出京的戴榕便出现在了视线内,更从买通的戴府下人口中得知,戴榕那时的确受了重伤,他便认定了那人是戴榕。 只是戴榕一向谨慎,除了秦家他是明目张胆的来往,其他人家,甚至包括静雅公主府他都极少上门,更别提他那几个弟弟。究竟是谁?两个月时间,竟如大海捞针一般,未让他查出点端倪来。既然查不出来,便只能试试打草惊蛇,看看有谁着急。听着水灏的疑问,端郡王哼道,“他不招,但外面的人不一定信他不招。” “可任许岚在外不是更好?”水灏道。许岚自然是端王府插在保成侯府的内线,功夫也是不错,为人狡猾,戴榕三次未曾逮到他,端郡王倒也信。 太子事后,当日端郡王安插到保成侯府和太子宫中的密线们早就灭了口,唯有那张宝儿被看押的紧、许岚在逃,所以并未有下手机会。而最近戴榕闭门思过,张宝儿方才刚刚除去,这许岚,显然是死了比活着更有用。 此时端郡王要将许岚捉了回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瞧着水灏的样子,端郡王呵呵笑了起来,扔了手中逗鸟的棍子,拍拍他肩膀道,“别忘了,这一年了,父皇的心思都在这许岚身上呢。不捉他回来,我何时才能熬上来。何况,许岚妻儿都在我手,他是重情义的人,必不敢乱说的。发暗号给他,联系上后,告诉他按着我说的,可保他命;若是不来,等着给家人收尸吧。” 戴榕被捉,虽是个局,可秦钟依旧有些担心,日日派了摘星上街去打探消息,可惜此时涉及太子,却并没有多少流言。他心中烦躁,但是不好让家中人知道,只是日日压抑自己,秦可卿瞧着心疼,便让摘星去请了庄季书,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此时春闱过后不过几日,离着三月初的放榜还有段时间,薛府中,因着端郡王的威风再起,薛姨妈的心思却是又动了,如今正日日替薛宝钗准备小选的东西,薛蟠抱定了不让薛宝钗参选的想法,只是此事隐蔽,却不能现在做,如今瞧着薛姨妈的忙乱亦是烦躁不已。听着摘星的话,便让人收拾了庄子,拽着秦钟去了郊外。 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地里还未开始春种,田野里倒是一片荒芜。庄季书瞧着秦钟眼眶深陷的样子,便觉得他是思虑太多,怕是夜不能寐,便出了个破主意,让秦钟日日上山砍柴一百斤。 这个时候,去年留下的麦秆怕是早就烧完了,村里的孩子便每日上山去捡些枯木枝子回家烧火,庄季书只道是让秦钟试试农家生活,秦钟也知如此下去怕不是办法,毕竟春闱若是过了,后面还有殿试,若是戴榕真的有事他如此还有缘由,可他明明无事,自己跟个女人似得伤什么春秋? 当即便答应下来。 自此,薛蟠庄季书两人却是日日在庄子中养闲,秦钟却跟着村中的孩子到山上去砍柴,为了累些,他自然不会用那神力,如此一天下来,便累得连澡也不愿意洗,躺在床上便着了。 这么过了半个月,秦钟想开了,春闱也放榜了。 前一天三人便赶回了京城,到了放榜当日,摘星早早的便揣了馒头到贡院那边等着,便是秦业,也与常日不同,竟是早早的醒了,催着多棋找人将他抬到前院正厅去。 此时天还未转暖,多棋哪里敢,便劝道,“小的待会儿就去前院蹲着,一有喜报过来,小的便跑回来给您报信好不好?外面太冷了,正厅那里又没个遮掩的地方,若是过去,怕是要受凉。” 多棋伺候了秦业四年,平日里除了秦钟秦可卿秦一,秦业最听他的话。往日这事儿不过是一劝即可,可今日许是那会试过于重要,秦业竟是急的脸红脖子粗,将手边的枕头狠狠地扔向多棋,拍着床板嘴里含含糊糊道,“去,去,去!” 中风这病,却是最忌生气发怒,眼见着秦业急了,多棋哪里敢再劝,慌忙道,“小的这就去找人,让他在厅里铺好了咱就过去,先吃了饭吧。若是大爷知道您又不吃饭,怕是要生气的。” 秦钟为吃饭这事儿同他生了不少气,秦业也是知道的,嘟囔一句,“吃完就去。”看着多棋点了头,才肯张了嘴。待到吃完饭,秦可卿那边也知道了,她此时倒也忙得很,一边吩咐人准备好红包,一边又担忧秦钟若是没过该如何是好,自己在屋中团团转。 听着秦业闹了起来,便道,“爹爹这是何苦?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却是吩咐如佳将正厅多放些火盆,又急匆匆点了几个男仆,随着她到后院,此时秦钟也到了,正一脸无奈之色瞧着她。 秦可卿只道再劝无意,便点了头,先是让人将软轿上铺了层棉被,又给秦业穿上了厚衣服,由秦钟将他抱上了轿,又盖了层棉被塞严,这才一路去了前院正厅。 秦业这日精神头却是好,拉着秦钟不肯放手,嘟嘟囔囔说着他会试时的情景。他声音含糊,秦钟听得并不清楚,可又难得父亲这么高兴,便一直哄着他问,问他当时在哪儿等着,谁报的信,祖父祖母高兴吗? 不知不觉,日头便到了正午。摘星那特大的嗓门传了进来,“中……中了。大爷中了,第二百三十六名,中了。” 这句话仿若一下子将秦业从回忆中揪了出来,他先是愣了,然后便紧紧的掐住了秦钟的手,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问,“我儿中了?”未等秦钟回答,又道,“我儿中了,我儿……真……真的中了。” 一时间竟已泪流满面。 秦钟自幼便是秦业抱在怀中长大的,到了十岁还闹着与秦业睡在一床,父子感情自是深厚,如何不知四年前爹爹中风倒下,将整个家的担子交给不过十岁的自己,爹爹是怎样的满心愧疚,也正因为如此,便是秦可卿嫁人如此大事未曾与他说,他也一直不问。 爹爹心中的苦不比他少吧,秦钟终是按捺不住,扑到了秦业的怀里,叫着,“爹爹,爹爹,我中了,儿子厉害吧!” 秦可卿顿时眼圈便红了,这四年,秦家过得着实不易,秦钟一个小儿,不过白丁,愣是将秦家撑了起来,就算在宁国府,也未曾让她吃过半点亏。想到此,她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更有秦一等仆人,早已嚎啕出声。 明明是再喜庆不过的事情了,秦府正厅中却是一片抽泣声。 水灏进门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 7633 ------------ 7734 过了第一日,来的人便更少,偶有人对着秦钟指指点点,摘星觉得奇怪,躲在一旁听了个正着,便气得不得了,拿着扫把将那两个人赶了出去。回头又不敢跟秦钟说,自己一个人躲在柴房哭。 可这种事终是瞒不过去的,秦钟到底是知道了。 只是他并未说些什么,反而神色越加木然,竟是从秦业丧了那日起,并未再哭出一句。张氏瞧着不好,知道这是郁积于胸,若是不纾解开来,时间长了,怕是会憋出病。便将此事告诉了秦可卿,秦可卿当即让人请了陈嘉来,忙忙活活一通,方子倒是开了,药秦钟也老老实实喝了,却是并无一点好转。 庄季书瞧着,便对薛蟠道,“此事怕只有戴榕可解。” 可此时戴榕身在宗人府狱中,如何能出来?一家人愁眉不解之时,林黛玉却是派了紫鹃前来上祭。紫鹃先是随了祭仪,又拜了秦业,然后才对秦钟道,“当日事毕竟隐秘,整个荣国府也不知道两家相识,我们姑娘出来不便,只能让奴婢代为上祭,还请秦大爷勿怪。” 说罢,紫鹃瞧着秦钟,却是与老爷去世时小姐一般模样,目中死气沉沉,怕是哀痛过多,想着小姐嘱咐,当即又道,“我们姑娘却是有句话要奴婢带给您,姑娘说,那人犹在,何敢悲伤。” 紫鹃走后,秦钟却是独自回了房,想着这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他自幼体弱,爹爹放心不下,便日日抱着他睡;他调皮捣蛋,爹爹气急了,便追着他满屋子跑;他读不好书,爹爹将他关在屋子里,自己却在外面唉声叹气;便是那日早上,他不过是去考了次春闱,爹爹也不顾身体孱弱,硬要到正厅守着。 这一幕幕慈父情怀,如何让他忘记。 何敢悲伤?何敢悲伤! 他如何能不悲伤,可家仇未报,又如何敢放纵自己悲伤? 秦钟整个人趴在床上,拱进被子里,仿若小时候拱进了秦业软绵绵的怀里,眼泪一点点流了出来,划过脸庞,落到了被褥上。然后,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张氏陪着秦可卿在门外站了会儿,瞧见她也眼泪摩挲,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可怜,想着当年自己竟然还帮了姓庄的上堂作证,便觉得愧疚,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哭出来便好了。” 一入三月,宫内开始小选,同时因着白狼祥瑞之事,皇帝恩赐年满二十五岁的宫中可放出宫,与家人团聚。 一时有人入选,有人别离。 薛宝钗亦是准备充足,只待一朝得志,飞上云端。可惜薛蟠心中有数,早早从陈嘉那里求了不伤身的泻药,放在将其食物里,薛宝钗竟是生生拉了两天肚子,一脸憔悴,浑身病弱,别说选上,便是第一关都未过。 回来后薛宝钗便闭门不出,抽咽梗塞,似是极为悲伤,而薛姨妈想起那扔出去的二十万两白银,更是疼的心口发颤。薛蟠心中高兴,却不敢多言,只道妹妹怕是运数不好,还是去拜拜佛去去晦气放好。便一竿子将母女两人支到了开元寺。 宫中倒是热闹起来,小范围内的告别倒是时时发生,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倒是没有人管太多。 三月初一,亦是太子的一周年祭。 太子因逼宫不成而自杀,宫中所有仆役如今全部在牢里关着,便是连太子妃李氏如今都已迁出宫去,怕是没有人敢为他拜祭。 吴公公向来知晓皇帝的心思,早早的准备好了东西,待到快亥初时,一直坐在御案前未曾动笔的皇帝终于站了起来,道,“去走走。” 夜色如水,宫中此时静谧的仿若无人居住,主仆两个只提了个灯笼,在后宫中缓缓步行。这一走便到了太子寝宫的门口。吴公公将手中的篮子拿了出来,里面有黄纸与香烛,皇帝看了一眼,道,“你有心了。” 待到那黄纸烧完,吴公公便道,“夜深了,圣上回宫吧,太子有灵在天,也必舍不得您受寒的。”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咱们进去看看吧。” 久未开启的宫内有股潮湿的霉味,便是那些曾经精美的雕梁画栋,因着没了人气,如今看着也是失了光彩。皇帝在大殿中轻轻的踱步,最后在一张软榻前住了脚,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吴公公自幼服侍皇帝,自是知道这软榻原本是在皇帝宫中,太子小的时候极喜欢睡在上面,皇帝便让人搬到了太子宫中,因是御用的东西,其实放在这里是逾规,可惜当初谁敢说呢?便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太子殿下必不忍您如此伤怀。” “太子他最爱我抱着他在这上面午睡。”皇帝终于说出了口,“小小的人,拽着衣服张口叫着父皇不肯让我离开。” “是啊,奴才还记得,有一次您有事离开,太子为了追您,从榻上匆匆爬起,差点摔倒地上。”吴公公瞧着皇帝脸色,开口回忆道。 皇帝似是也想起了那件事,不由地笑了,“那才三四岁吧,胖的不得了,倒栽葱,差点便磕着了。还是旁边的丫鬟手快抱住了,否则可要吃大亏,他啊,从小便是这般毛毛糙糙。” “那是因着惦念着您,”吴公公又道,“您但凡身体不适,太子爷哪次不是守在一旁?奴才斗胆说一嘴,便是普通百姓家,也没这么孝顺的儿子。” 这话却是说得皇帝连连点头,若是论孝顺,几个儿子里,怕是没有比太子更孝顺的了,毕竟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只是那么孝顺的孩子,为何会选择逼宫?皇帝仿若是从回忆中猛然走了出来,脸色变得晦暗起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可惜人大了,便变了,被人一鼓动,便起了心思。” 话到此,吴公公哪里还敢多言,便住了嘴。皇帝叹了口气,道,“走吧。” 因着来的隐蔽,一主一仆只拿了个灯笼,连个其他的小太监都未带。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却听见树丛背后有人说嘴,吴公公当即便想上前喝斥,谁料到里面却传出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张宝儿被捉的时候,我偷偷摸来的,你不知道,他好东西可多呢,钱也不少,可惜有命拿,没命用,都归了我一人。有了这笔钱,到时候你出了宫,也能有个安顿地方。” 皇帝的手猛然攥紧,吴公公的心也漏跳一拍,张宝儿乃是太子的贴身太监,竟有人在太子去世当晚打了这种主意?皇帝刚刚想起的那颗慈父心算是起了作用,低声道,“捉起来,去审。” 那不过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都是最低等的仆役,便是连主子的边儿都不曾碰到,因着宫中苦闷,偷偷结了对食。如今被吴公公带着人捉了个正着,以为是对食的事被发现,心中早已恐慌不堪,那太监当即便抱住了吴公公的大腿,跪地求饶。 吴公公脸色冰冷,“求杂家也没用,待会儿问你什么,你老老实实答话,说不定有你一条活路。”说罢,便对着周旁的御林军道,“走吧。” 两人便被扔上了一间小屋内,抬头一瞧,吴公公坐了张凳子上,正斜眼看着他们,只是周边还站了十几个御林军,各个如狼似虎,两个人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当即便软了腿脚,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吴公公瞧着,冷声问道,“张宝儿是谁?” 那太监虽是害怕,却不敢不答,便哆哆嗦嗦说道,“是……是奴才原先的同乡。” “他挺有钱?” 再不知事儿,那太监也明白今日是这句话惹了麻烦。他自是保命要紧,哪里还敢有所保留,当即便道,“我们是同乡,平日里也有来往,他平日里身上用的都是好东西,那日太子殿下出了事,我听着他们都被捉了起来,便半夜偷偷跑过去想找点便宜,没想到翻出个箱子来,里面好东西不少,便偷偷藏起来了。” 宫中偷东西可是大忌,太监说完后面色苍白,冷汗从头到脚地冒了出来。 吴公公眉头紧皱,“东西在哪里?” 那太监当即道,“在御花园的大柳树下东边一丈处埋着呢。奴才屋子里人多,哪里敢拿回去,当晚翻捡了一下,便藏了起来,后来又偷偷埋到了那里。因着奴才那相好这月小选过后便要放出宫,今日才跟她说了此事,好将银子给她,出宫也能过日子。” 说完这些,那太监便闭了嘴,若是平常人在上,他八成还敢哭着求求饶,可上面坐的是吴公公,再借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吭声,旁边那宫女怕是连他还不如,身下竟然湿了,传出了难闻的尿骚味。 吴公公使了个眼色,立时有旁边的御林军出了门,不多时,便抬了个雕花的小箱子进来,上面还挂着把锁。 那太监倒也知趣,当即便将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拽了出来,待到箱子打开,吴公公向内一看,原本以为的金裸子并未瞧见,而是杂七杂八的放了不少小东西,怕是平日里赏下的,他翻了翻,不过是些玉雕的小东西,唯有一件儿,是个梅花钗,上面还染着印泥,他摸了摸,手便伸到了那叠银票上去。 竟是足足三万余两。别说太子的贴身太监,便是他也拿不出这笔钱?谁会如此大手笔的贿赂张宝儿,这笔钱又是让他干什么呢? 吴公公不敢想,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盖儿,吩咐道,“人关起来,好好看着。”说罢,又指挥着两个人,帮他将箱子抬到了勤政殿,此事,得禀告圣上。 入夜的勤政殿亮如白昼,皇帝面沉如水地瞧了瞧箱子里的东西,眼中却是藏着无尽的怀疑,吴公公毕竟是跟了他这么多年,便壮着胆子道,“这东西?” “收起来,太子宫中的其他太监宫女不都在牢里吗?让人去查。”吴公公这才领命,吩咐了下去。待到回到殿上,皇帝已然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 吴公公自是知道,皇帝这是心中有了疑问,也不敢打扰,便守在一旁,静静等待。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皇帝方道,“你说这是戏,还是巧合?” 吴公公咬了牙,回道,“无论是哪个,都是太子有灵在天,求您给个公正呢。” 皇帝顿时怔了,未再说话。 ------------ 7835 秦钟从不是任人宰割的软骨头。 端王之事进行到了重要时刻,戴榕如今还在局中,他自不会随意插手。可李氏与水灏,秦钟却没想过放过他们。即便端王要倒,他也要让他们先尝尝失去亲人,名声皆毁的滋味。 三月初四,秦业的头三一过,秦钟便从灵堂站了起来。此时的他夜夜守灵,又禁了荤食,瘦削的更是厉害,不但憔悴不堪,还有些脱了形。晃晃当当的站在灵堂门口,秦钟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问摘星,“你怕死吗?” 这却是秦钟这三天来第一次跟他说话,摘星瞧了瞧这满目的苍白,将脖子挺了起来,“不怕。” 秦钟拍了怕他的肩膀,突然阴森森地笑了,“无事,不用你死,只要你办件事情。” 三月初的京城依旧有些寒冷,早上天刚刚晴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是阴了,怕是要下雪粒子,不少行人步履匆匆,想着早早归家,管家刘小五从窑子里刚刚出来,就浑身打了个抖,刚刚从被窝里带出的那些暖香一下子便全散了,骂了句这鬼天气,便缩着脖子准备找辆马车准备回公主府。 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小五立时回过头来,却瞧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冲着他笑,露出一口白牙,瞧着穿着倒是不错,他便将口中的骂压了回去,没好气地问,“你谁?” 此人正是摘星,已是在这里等了半个晚上,冻得哆里哆嗦,冲他道,“我是秦府的,我们家少爷有点戴榕二公子的事儿,想跟您聊聊。” 一听这话,刘小五的眼便亮了。 他上次那活儿没干好,便被公主训斥了一番。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若是能说服秦钟,却也是大功一件。只是,他转眼一想,二公子如今在宗人府里,公主怕是早不担心了,还是不接茬的好,便道,“晚了。” 说罢,刘小五便向前走去。摘星早料得此事,当即又道,“戴大人虽然进去了,那事儿却是没完。若是以后那事儿出来了,公主知道是你误了事,可别怪我们没早说。” 刘小五的脚站了住,若真是如此,此事儿的确要听听。秦钟等在一旁的一家酒楼厢房中,他一进门,便瞧着这孩子比上次看着要憔悴的多,当然,作为公主家的二管家,秦业去世的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 此人也算是京中极为周全一人,见了秦钟便道,“小公子节哀。” 秦钟点了点头,等他落了座,有人上了茶水,摘星出门守着,这才说道,“家中事多,我也不绕圈子,一件换一件,游园诗会张家那事儿我闭嘴,静雅公主帮我报复个人。” 游园诗会的事儿刘管家知道但不清楚,可这事儿他不过是个传话的,不用多问,公主心里有数就成,只是对于秦钟要对付谁,他却要知道的清清楚楚,“谁?” “这人一点都不难。”秦钟哼道,“李氏以及水灏。” 一个侧妃?倒是不难。可水灏毕竟是端王亲子,刘小五皱起了眉头。秦钟将他的表情看得真真的,便道,“水灏如今风头正盛,若是有机会压压他,想必端郡王妃是十分高兴的。” 端郡王妃所出的大公子,这两年被老二和老四压得抬不起头来,若是有机会,怕是真不用公主动手。刘小五心中有底,便点头道,“您听我消息?” 秦钟浅浅一笑,道,“好。”却是晃花了刘管家的眼,他出门的时候还在想,怪不得二爷为了他都不肯回家,这般模样,哪家的小姐也比不了。 一回公主府,他便匆匆去了后院,将这事儿报给了静雅公主。静雅公主是万万都想不到那小兔崽子竟然胆子大到这种程度,那事儿她都不追究了,他还敢以此威胁,当即便哼道,“果然无耻。” 旁边的嬷嬷慌忙替她顺了气,“公主只当他是只小狗,叫唤两句罢了,何苦理他?”又冲着刘管家使眼色,示意他出去。 谁料刘管家未动,公主却道,“慢着。” 她生完气,想得更多。一来张家二公子至今还未醒,命已然没了半条了,若是其他人家她还不在意,可张家却是不好惹,这事儿掰扯起来,端荣那丫头不能够靠得住,她到时候怕是也要牵扯进去。何况,秦钟是个小疯子,什么也敢做,万一找上张家人,那便是一身骚。 二来,那秦钟毕竟是戴榕的心上人。她不喜欢戴榕为真,可如今惧怕戴榕查前事也是真。虽说戴榕如今在牢中,可戴榕早晚有出来的一天,那事儿早晚有事发的一天。她拦不住戴榕,可秦钟能够。虽不能用这件事儿去威胁秦钟,可若是以后,秦钟能劝劝,也算是有所好处。 最重要的是,对于静雅公主来说,一个李氏不值一提,就算加上个水灏,也算不得什么,拿她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倒是合算的很。何况,秦钟又给了她这确确实实的证据。 思忖了一会儿,公主才道,“就说这事儿我应了。” 三月初五,皇帝移驾京郊长清园,这不冬不夏的,是个人都知道,皇帝这是为太子之事伤怀,从而避开了三月的京城。 从皇三子端王爷开始,到有点身份脸面的公主宗亲,都陪着一起搬去了园子里。朝臣们每日骑马前来长清园奏事。 既然都搬到了一个园子里,见面的机会的便多了起来。虽然不过刚刚进了春天,但树叶蓬发,枝头点缀些许绿意,倒也让关了一整冬日的女眷们兴奋不已。静雅公主便下了帖子,说是要在初八开场游园春会,请了陪驾的几位贵人,各家的王妃、侧妃,还有几位公主。 她辈分高又面子大,园中又着实没什么好玩的,到了那日,却来了不少人。陪着荣王妃说了几句话,端郡王妃便带着侧妃李氏、张氏到了。 端王如今成了端郡王,纵然又重获圣心,到底不比以前,端郡王妃更是小心。一进园子,便带着两人给静雅公主请了安,静雅公主打量了那两人一眼,笑道,“你们府上的人向来不出门,那个张氏我似是上次见过,可这个又是哪个?” 其实因着水灏,李氏如今地位水涨船高,她虽不出门,能来这种场合,身份也能被猜个八/九不离十,可静雅公主专门拿出来问,要么便是极喜欢,想跟她多说说话,要么便是极不喜欢,拉出来溜溜。 一时间,不少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端郡王妃笑道,“这是李氏,昭和二十三年进的府,家里的老四水灏便是她所出。她原本身子不好,一直在郊外庄子里养着,最近几年才回府,也不出门,姑母不认识也是正常。” 谁料一听这话儿,静雅公主的脸便冷了,傲慢地点了点头,道,“原是她啊!” 这话音一听便不对,李氏想辩白一下,可静雅公主竟是再不理她,而端郡王妃便跟木头一样,仿若没听见,低头喝茶去了。 四个字,静雅公主并未多说什么,可嫌恶的口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一时间,众人看李氏的眼光便有些不同。李氏这四年过的却是极为尊贵,尤其是近两年,水灏压过了大公子,二公子,成了端郡王最得意的儿子后,她的日子便没再难过,除了每日给王妃请安还要曲曲腿,怕是谁的脸色也没吃过。 而现在,在众多勋贵家眷中,如透明人一般的站着,还被人如看货一般的打量,李氏如何又受得了。她的脸便一直苍白着,丫鬟香蕊扶着她,觉得她的手凉的吓人。 众人的心思都被引了起来,一时间不少人偷偷打听,这李氏最近有什么秘事。秦家的事儿虽然不大,却也事关水灏,还是断袖之事,终是有人知道些。只是这事儿,也碍不到静雅公主啊,为何会如此嫌恶?、 因着这点小秘密,一场游园春会不少人都是匆匆而过,只待再回去打探一番,便什么都知道了——秦家人披麻戴孝地堵在了端郡王府门口,手中还拉着条幅,发着传单——李氏当年因着设计侍妾王氏致使其流产被发落到郊外园子,秦家举家之力为其疏通,谁料李氏回府后,不但不报恩,还纵子气死秦业,将污水泼到了秦钟身上。 端郡王府自不会坐以待毙,来一波抓一波,开始带头的是秦钟身边的小厮摘星,后来便是秦家竟是从城中乞丐招了不少人,许以重金,那人便源源不断起来。端王府的人未清理,京都府衙门的大牢却已然关满了。 气死恩人,妄嬖其儿,污其名声。这些传言从内院中起,一路上洋洋洒洒,先是在长清园内的各位夫人的八卦中流传,然后便随着枕头风,慢慢渗透到了前院的男人口中,待到端郡王听说的时候,怕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端郡王府中的李氏母子皆是彻彻底底的白眼狼。 端郡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父皇怕是也知道了,否则为何这几日看自己的眼光都别有深意?在这种夹着尾巴做人也怕出事的时候,白眼狼一词无疑让他离着帝位更远了一些。端王怎可能不怒? 他大发雷霆,内院中事,自是责问王妃。王妃却是抹着泪说,“我自来了园中,便一直病着,哪里知道外面这些事。何况,李氏的事儿,我哪里管得?” 这是实话,也是怨气。 母以子贵,大公子不成,府中的人眼巴巴地都巴结水灏去了,王妃的那点尊重,也就剩了个李氏的每日请安。 端郡王自是知道这些,只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继续传下去,非但不能传下去,还要挽回来。当然,这个指的是他的名声。水灏显然要比李氏重要得多,一个妾室就算是丢些面子,也难听不到哪里去。端郡王叮嘱几句,王妃心中便开了花,连连答应了下来。 ------------ 7936 三月初十。 一辆有着端郡王府标记的马车停在了秦家大门口,车帘掀开,先是跳下个不过十五六岁的漂亮大姑娘,那姑娘抬抬头,眯着眼睛瞧了瞧秦府大门口的两个白灯笼,这才回过身道,“夫人,到了。” 接着,一双如玉般的手便伸了出来,那姑娘伸手托住,从车中慢慢扶下来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因纱帽遮着头,倒是看不清模样。 那女子下了车来,微微叹了口气,便道,“走吧,终是要进去的。” 说罢,一主一仆便上了台阶,直直向着那秦府大门走去。 只是这时,秦一却带了人从门中涌了出来,将秦府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冲着那女子道,“请问哪位?” 那大姑娘显然嘴巴厉害得紧,当即道,“我们是来拜祭你们家老爷的,哪里有人拦在灵堂外面,不让人进的。” 秦一却道,“进也可以,报上名来,说说与我家是何关系,为何要来拜祭我家老爷。放了随随便便的人进来,我怕扰了我家老爷安息。” 那大姑娘还欲再争辩,那女子便已经捉住了她的手,道,“香蕊,莫争。”随后又看向摘星道,“我乃端郡王的侧妃李氏,是秦老爷的外甥女,来上柱香祭拜一下。” 这秦府已然有四五天没人来,如今猛然来了一位,旁边人家自是不少人偷偷看着热闹,一听此女竟然是端郡王的侧妃,顿时不少人竖直了耳朵。 秦钟却是早早就接了静雅公主的信,说是端郡王保了水灏弃了李氏,李氏必会来秦府上香。如此好机会,他怎能不用,便早早的让秦一带人守在了门口,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呦~~~~~~~~,原来是侧妃。”秦一长长的哼了一声,但他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侧妃还嫌害的我家不够吗?当初你因谋害侍妾王氏至其流产,被端王扔在了郊外的庄子里,我们老爷散尽家财才保的你性命,谁料你竟是翻脸不认人,归京之后,先是迫使我家小姐嫁入宁国府,又纵子气死我家老爷,还将污水泼在我家少爷头上,你这恶毒妇人,有何面目来给我家老爷上香!” 这话说得确实难听,李氏哪里受得住,一双隐在袖中的手依然颤抖的握不住东西,只是今日这关她必须过去,王妃的话还在耳边,“这事儿已然大了,便是你想一死了之都不成,总要有个人出来去秦家道个歉,担了这名声,不是你,便是你儿子,你选一个吧!” 她所有的希望都在水灏身上,怎能让水灏担了这名声?她咬咬牙,终是道,“是我做错了,我来给秦家老爷磕头认错。” “呵。”秦一嗤笑道,“人已经死了,你来认错又有何用?若是认错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 这却是不想草草了事。李氏早就估算了这一点,为了儿子,她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怕什么的。想到这儿,她终于张了嘴,“却要如何?” “我们少爷从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你被关入郊院,我们家老爷救你一命,你儿子水灏当初受险,我们少爷救他一命。还有我们老爷,您家欠我们整整三条命,您贵为端郡王的侧妃,秦家门户低微不敢让您赔命,就在我们秦家门口跪上三日吧,也消消你的罪孽。”秦一顿了顿道,“我们家老爷的遗言便是‘我悔了’,少爷说不想跟你家有任何牵扯,当年到端王府郊外园子里和端王府中的钱财物品都有单子,你再将东西还上,咱们两家便算扯清了。” 这事儿听着却是简单,若是传出去也是秦钟大度。这并非秦钟心慈手软想要放过李氏,而是如何能让李氏更难受,顺而能让水灏更难受。磕个头就走算什么,死了儿子还是少块肉,难不成秦业便活了吗?那才是最简单的惩罚。 显然,李氏没有其他的选择可选,要不她答应,要不她回家。可端郡王不会让她转身就走的。 果然,李氏还是点了头,“好。” 秦一客气道,“既如此,您也请个管家来,账毕事清,今天先将这事儿了结了吧。明天鸡鸣之时,您再过来。” 待到李胜到的时候,秦府门口正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 他拨开人群进去一瞧,十几个大汉穿着孝服站在大门口,各个身强力壮,怕是有以一敌十之力,他们身后摆着十几口描花的红箱子,纷纷敞着盖儿,里面空荡荡的,连个垫箱底的布都没有。这是等着他们还钱呢! 秦一站在台阶上,手中拿着张单子,正扯着嗓子喊道,“壬寅年三月初二,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上等棉布一匹,见李氏一面,留银四十两。侧妃,此帐可对?” 李氏点头,“对。” “壬寅年四月二十二,李氏病,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见李氏一面,留老山参一根。侧妃,此帐可对?” 李氏点头,“对。” “壬寅年五月十五,李氏病,送南郊园内管事白银十两,请大夫三位,诊费、药费十七两。侧妃,此帐可对?” …… 秦钟站在大门后,扶着秦可卿,身后跟着秦十六等秦家老奴听着外面的声音。 十二年,十二年秦家的仁义哪里有这么好还的? 我的爹爹,不惧怕端王权势,拿出自己的养老银子,甚至当去了家里的财物,为你奔走,救你于水火之中,不但让你留下了性命,还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与你的儿子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姐姐虽然回家但至今未得自由之身,能否再嫁犹未可知;爹爹被气身亡;而自己苦读而来的功名也灰飞烟灭。 秦家因你们母子而家破人亡,这仇这恨,他怎能平? 但凡他活着一日,便是化作咬人的恶兽,也要一口一口讨回来。 他爹爹在天上看着呢!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氏和水灏是如何亏欠他们家,他秦家又是如何讨回的。 整整十二年的单子,哪里是一时能念完的。而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了秦家门前。 开始时还不过是看热闹,悄悄地听着,而随着那单子越念越长,后面甚至出现了不止一次的“当”字,那议论的声音便是怎么也压不住了——“好人没好报,竟救了如此白眼狼”,“人心不古”,“活该”…… 最重要的是,每念上一句,秦一都要抬起头来问一句李氏,“侧妃,可属实?” 开始时李氏还能点点头,而如今,随着指责声越来越大,她已然站立不稳,整个人都靠在了身旁的丫鬟身上,便是看不清表情,肩膀也在颤动,可这单子不过才念了五六年。 李胜皱眉看着眼前一切,不知该如何去劝。秦家错了吗?秦家又有哪里错了! 正想着,却听着香蕊惊呼一句,“夫人!” 便瞧着李氏猛然喷出一口血,身子晃荡了两下后,委然倒地,连带着香蕊也跌在了地上。 李胜赶忙吩咐手下人去请大夫,自己则慌忙跑向前。香蕊抱着李氏冲着面无表情还在念的摘星哭道,“够了吧,够了吧,你们究竟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才肯停下来!” 这话说得太没道理,李胜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却听见摘星喝骂道,“在我们老爷的灵前说我们家逼了你们,你的良心何在?若非你们……” 这话并未说完,李胜便阻挡了下来,李氏来此便是要将水灏做的事都拦在自己身上,罪都受了,若是再将水灏牵扯进来,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一边示意香蕊同其他人将李氏抬到车上,一边走到秦一面前道,“气也出了,她毕竟是端郡王府的侧妃,若是闹出人命来,总是不好,秦大爷日后还要在京中立足呢。财物这边立时办好送过来,你看如何?” 这话虽是对着秦一说,其实是对着里面的秦钟说的。这种时候,秦钟不可能不守着。 果然,便有人出来对着秦一耳语几句,秦一这才将单子一合,递给了李胜道,“不用您家送,担待不起,我们自己去拿,小子们,将箱子抬起来,去端郡王府拿咱家的东西。” 李胜瞧得瞠目结舌,知道这事儿秦家是不准备善了,这十几口缠着白布的大红箱子,若是这么扎眼的抬去端郡王府,李氏不说,四公子又如何自处。 他一把抓住秦一的手,哀求道,“我马上送来,别……” 谁料,秦一竟是还有句话,一把反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家大爷说了,当年秦家是怎么救你们的,日后秦家便会怎么弄死你们,欠债还钱,欠命还命,欠了秦家的,一分都不能少。” 秦一不过年过半百的老头,又念了半日的单子,气势并不够,可偏偏是这几句低声又无气势的话,竟是愣生生让李胜出了身冷汗,他抬头看,素幔白帏的秦府,正阴森森看着他们。 三月的京都,无花无树,街道上一片土黄颜色。秦家人披麻戴孝抬着十几口红箱子一路从秦家住的胡同,穿过最热闹的前门大街,洋洋洒洒到了端郡王府门口,十几个彪壮大汉守着开着的红箱子,等着端郡王府还债。 围观者众,期间更有秦钟请来的三姑六婆,一时间刚刚的事情便传遍了。 端郡王妃因着这事儿早早回了府,此时听着信却忍不住地笑了,旁边的薛妈妈哼道,“活该!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该这么整治她。” 听了这话,王妃却哼道,“不过是个后宅女子,整治了他又如何,老四照样得宠。否则的话,这事儿就该让他担起来。” 薛妈妈听了,知道王妃是为大公子担心呢,大公子身为嫡长子,乃是王妃的命根子,自幼受的便是最最正统的教育,为人处事皆好,若是说起来,是个最好的接班人。可惜的是,自家王爷心大,大公子的中规中矩便成了没用,而二公子和四公子一个阴狠一个手辣,却是得用。 瞧了王妃又沉下的脸,她便笑着说,“这事儿不简单,若是李氏好着,四公子自然是忍着,若是李氏……” 这话未说完,王妃便已豁然开朗,传令道,“既是李侧妃自己欠下的债,断没有用公中之物偿还的道理,让人去她院里查,赶快将人家秦家的东西换回去,孤姐弱弟的,可怜啊!” 这话一说,外面立刻有人大步去了李氏住的群芳院。 ------------ 8037 此时李氏刚被抬回府,府内已经有太医在候着,把了脉后,太医才道,怕是怒极攻心,命是无事,只是要好好将养。 水灏呆呆的站立在李氏的床头,当初他气死了秦业被莫邪带了回来,李氏知道后,趁着他心神不定不肯出屋,让人将水泼在了秦钟身上。那是他时时刻刻心中念着的人,他却不能为他辩驳。 而如今,李氏去秦家道歉,他明明知道钟儿不会简简单单放过他们,可为了日后的前途,他听了李氏的话。可现在,李氏倒下了,被钟儿的法子气得倒下了,这是她的母亲,他却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屋内人来人往,水灏仿若看不到,他似乎很有本事,却从来都一事无成,他想对他们好的人,却偏偏害了他们。他当即便想去秦府,可惜端郡王生怕他再惹事,专门找了人盯着他,他竟是半点自由也未有。 李氏这边好容易忙完了了,李胜却是守在外院着急,秦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他们倒是不说话,可顶不住围观的闲汉们七嘴八舌,如今已经开始编排起李氏了,虽然驱散了不少,可传言这东西,永远都是禁不住的,你驱散了,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怕是传得更厉害。 此时,却见王妃身边顶用的李妈妈带着人从正门出来,他心里一惊,生怕王妃插上一脚,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李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呀,李管家真闲,居然在这里看热闹。” 未等李胜开口,便施施然走下了台阶,到了领头的秦一面前,大声说道,“若非您家找上门来,我们却不知竟有此等事,王妃吩咐了,李氏所欠秦家的东西,必会一一奉还。不知可否借单子一用,我们照着单子一一还来。” 秦一身上早有备用的,先道了谢,又将手中的单子和好规规矩矩地递给了李妈妈,李妈妈这才走回了府门,只是临进门之前,冷冷地瞥了李胜一眼。 李胜何等人,当即便知道不好。跟着一同向着内院走去,他平日里便是李氏得用的管家,一路上到没人拦着他,可是还未到群芳院便听着四公子的一声怒吼,“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也是你们能动的地方吗?” 水灏近几年受宠,早非当年那个无人搭理的四公子,平日里他一个眼神,便有人吓得不敢动,今日这般大怒却是极少。李胜快走两步,超过李妈妈,慌忙进了院子,一进去却瞧着,院内竟是聚集了十来个丫鬟婆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院中,王妃身边的薛妈妈则是很无奈地对着四公子道,“四公子,这也非我们所愿,当年秦家砸锅卖铁救了侧妃的命,如今侧妃倒打一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人家怎会不着急,只让还东西不让赔命已经是仁慈了。” 瞧着水灏脸色愈加难看,薛妈妈却没有闭嘴的打算,两眼瞄着李妈妈回来了,又道,“你看,单子都取了来,四公子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李妈妈的单子已然递了过来,不过交到了薛妈妈手上,薛妈妈一一翻了看,若说当初不过是为了帮王妃打击李氏和四公子,可当看见那长长一串整整十二年的资助单子,还有不少地方写着当字,她心中也不禁狠骂,果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脸上神色不禁又冷了三分,冲着水灏道,“四公子,您瞧瞧单子都在这里,难不成还要欠债不换吗?” 水灏这才将单子拿了过来,一一扫过上面的数目,前几年怕是秦家有钱,搭进去的钱也多一些,多是秦业的未去世的夫人,他的姨奶奶出的面,后来有几年,秦家八成经济一般,当了不少东西,一直到昭和三十八年,李氏回京前三个月,还送过一次东西。 水灏当然知道当初秦家怎么助了他们家,当年李氏一回府接了秦家姐弟来之前就曾一一告诉他过,当时李氏说的是,若是有机会,此等大恩大德一定要报。可看了单子仍旧觉得震撼。 而如今,恩成了仇,秦家讨上门来了。 可是,人是他气死的,诬陷秦钟气死亲父是李氏所做的没错,他心疼秦钟恨不得撕心裂肺也不错,可是,那是他娘,他不能任她遭人欺辱。 他张了张已经干裂的嘴,“东西自然要还,到我院子里去拿,不够的让四奶奶填齐,一样也不会缺。” 薛妈妈早就料到这些,若是真去了水灏的院子,这事儿就闹不下去了。她微微有些作难之色,冲着水灏道,“四公子不是奴婢不知道变通,实在是王爷发下话来,李氏违心背德,实乃大恶之人,让她自赎自孽,公子,您若帮了忙,侧妃怕是一身债孽,还都还不清了,日后,如何见他那仁慈的姨和姨夫。” 说罢,薛妈妈便一示意,李妈妈当即带着院中等了半日的人,推门而进李氏的房间。水灏还想拦,李胜却扑出来一把抓着他,劝道,“公子,您要想好,这是王爷发的话,谁也抵抗不了,您摘在外面,总比一起趟进去了强。” 抄家。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丫鬟,一间屋一间屋的闯进去,将李氏的丫鬟们赶到一边,不值钱的瓷器砸了,绸缎扔了踩了,值钱的古董摆设全部放在了院中的空地上,不一时,院内便多了不少东西。 薛妈妈清点了一阵,终于抬了头,向着李妈妈点点头。 李妈妈当即带人闯进了李氏所歇息的屋子,不过几个呼吸时间,便听见里面闹了起来,李氏身边的张妈妈与李妈妈撕扯了开,其他的丫鬟婆子也打了起来。水灏听见音一瞧竟是李氏休息的房间,当即脸色大变,冲了过去。 张妈妈已经被抓的满脸花,哭着道,“公子,他们要摘王妃头上的首饰。” 水灏一脚踢开一个,将那李妈妈拉了起来,抬腿便踹,“凭你也敢如此欺辱我娘!” 还想再下手,李氏却扒着床沿看着他喊道,“大泽,出去,出去,李胜,将他拉出去,不准插手!” 水灏哪里肯听,将扑上来的李胜甩开,便捉了李妈妈的领子,将人如小鸡一般的提起来,就想向着地上砸去。 地上乃是青石铺就,若是头冲下砸上,就是死路一条。连李妈妈都颤抖起来,李氏也猛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猛然凄厉地喊了声,“不,大泽!” 一声疾呼之下,李氏翻然倒地,再次晕了过去。 水灏大喊一声,整个人就扑了过去,李妈妈似是吓坏了,身子瘫在地上不停地抖,薛妈妈瞧着,让人将她抬了回去,自己则在一旁守着,也不肯说话。李胜早就吩咐了李氏身边的人,将那太医又叫了回来。 刚刚的太医刚走没半个时辰,再次被请来,却也是急的一头汗,伸手试了试脉,又仔细瞧了瞧,这次却是摇摇头,说道,“本来还算好,可如此短时间内两次气急攻心,若是吐出来还好,可惜……”他瞧了一眼水灏血红的眼,“我开副药先吃吃看吧。” 水灏只觉得耳边响起轰轰雷鸣声,太医其他的话却再也听不见了。他自幼孤单单一个人从端王府长大,没兄弟姐妹,没有母亲,父亲对于亦不喜欢,盼了十几年,才得了李氏那点点母爱,李氏竟然不行了吗? 那是心中的山,快要塌了。那是脚下的路,快要断了。 他似是有些明白了,秦钟何至于此。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手碍一旁的薛妈妈,冒着的却是杀人的目光。他知道,是王妃在借着秦家生事,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进的这个门,要的就是他娘的命。薛妈妈却是跟着王妃从一路腥风血雨中走过来,偏偏就不怕他这个,微微笑了一下,只当没看见。 “公子,公子?”李胜担忧地瞧着马上要扑上去的水灏,生怕再起了冲突,若是跟王妃闹翻了,李氏就没法活了。水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李胜担忧的目光,终是压下了那些狠心,瞧着薛妈妈还等在原处,“李胜,你去看着,按着单子来,别让秦家人吃了亏。” 说完,水灏又进了屋,去看李氏了。李胜咬咬牙,终是跟着薛妈妈去了。东西倒是好交代,只是那跪上三日却是不成了,他去跟秦一说,秦一冷笑道,“不是没死吗?” 李胜哑然。 终究,端郡王亲自上了秦家大门,不但给秦业上了香,在人终于多起来的灵堂前握着秦钟的手承认自己管家无方,并宣布李氏好些便会送往郊外庄子,此生不得再回京。 一番做作,倒是为他赢了深明大义的名头,同时,三月初十当日,许岚终于在金陵捉拿归案。 戴榕整整一年未捉到的人,端郡王用了不足一个月时间便办到了,更加显得戴榕有问题,端王手段高超。皇帝大为高兴,晋端郡王为端王,赏赐珍宝无数。 审判许岚,问清太子逼宫内情,一时间成了朝野中最为重要的事。因着许岚武功高强,又狡猾多端,皇帝专门派了足足一千人将其押送回京。 一个许岚,将李氏与秦家的纠葛冲得一干二净。 没人知道,秦家事风波一过,李氏刚醒,王妃身边的薛妈妈便前来赶人,瞧着因守着李氏而熬得两眼通红的水灏,心口不一地道,“四公子果然孝顺,按理说侧妃病成这样,还是将养好了再动身好,可是您也知道,秦家那还发着丧呢,可小人憔悴的让人心疼,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呢!既然侧妃已然好了些,不如就晚上就走吧!您放心,还是原先那个院子,侧妃早早就熟悉了的,定然会住得惯的。” 水灏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眼见就要发火,李氏却一把抓住了他,她的身体她知道,如今用药吊着,她硬撑着,不过是好些,若是到了那里,怕是根本没了活路。不能再以此来拖累水灏,于是说,“大泽,去收拾吧。” 水灏亦是知道此时他们母子被端郡王厌弃,这几日陪在父亲身边应酬的都是大公子,这王府中最是捧高踩低,母亲说得对,他现在不该顶撞王妃。李氏又捏了捏他的手,水灏终是道,“这就收拾,我送母亲去。” 从端郡王府到京郊的院子,其实不过一个时辰的路,若是骑马怕是半个时辰便是到,可是水灏却是走得异常艰难,十六年前,他的母亲就这么走了,被关在院子里整整十二年。 可如今,曾经救过他们家的秦家,他所钟爱的秦钟亲手又将他的母亲送了回去。 他怪不得任何人,只觉得造化弄人。甚至这几日守夜,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会想,若是当初他选择的不是答应父亲,而是偷偷将秦可卿放了出来,会是什么样? 只可惜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若是有,他定不会那日在秦家对秦钟动手脚,反而气死了秦业。若是那样,两人还有机会吧! 李氏自然看出水灏心中有事,到了京郊那座熟悉的院子后,李氏并未有让水灏送她进门,那里面实在过于简陋,她不想让儿子看见。只是捉了他的手,叮嘱道,“待你父亲大业一成,一切都会好的。” 这话含义颇多,其中一个便是暗示他不要再去找秦钟。可水灏骑着马归京的路上,却总也放不下,待到城中人多的地方,下了马,灵活地钻了几个胡同,便甩开了跟着的人,熟门熟路的到了秦府大门前。 一片素白,香烟环绕。 水灏终是没有进去,而是站立半日,便被赶来的人捉了回去,他无颜面对。秦钟在府内听得秦十六的消息,冷冷吩咐道,“只当不认识他便是了,爹爹还在呢,看见他多难受。” ------------ 8138 三月二十,许岚一入京,便关入了防守最为严密的刑部大狱,上命由端王、刑部尚书冯瑞、大理寺卿李越同审。 因着此事机密,审案虽然定在刑部,却非大堂,而是在狱内一间刑室。室内刑具齐全,所留衙役皆是可信之人。 端王坐了正位,刑部尚书冯瑞在左,大理寺卿李越在右,三人坐定后,便让带了许岚过来。 因着他十分重要,刑部为了谨慎起见,确实给他带了枷锁与镣铐,端王扔了令签之后不久,便听得叮叮当当铁链碰触地面的呱噪声响起,三人便是再沉着冷静,也忍不住抬了头,向着室外看去。 这一瞧,确实出乎意料。 许岚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便是如今穿着囚服,头发乱成了团,也有种读书人的淡然气质。若非他凶名赫赫,怕是谁都想不出,这么个面貌清秀的男子,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让朝廷折损了不少人马。 他来到室内,却未跪下,而且站在中间,一双有些上挑的眼睛嘲弄地看着眼前三人。 啪的一声,端王拍响了惊堂木,喝道,“大胆许岚,还不下跪!” 身后的衙役却是极为迅速,竟是立时有两人上前,抬起右脚,向着他的膝盖后窝踹去。只听砰砰两声,那许岚晃荡了一下,终于一膝着地,半跪在了地上。 那边冯瑞当即问道,“许岚,我且问你,你受何人指派入的保成侯府?” 许岚慢慢地抬起头,冷笑一声道,“学生乃是昭和三十年的举人,因犯了事,便到了保成侯府上做了三公子的先生,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什么指派,学生却是不知。” 听了此话,那冯瑞哼道,“既是个先生,你为何从保成侯府逃出?你害的什么怕?” 许岚却道,“当日保成侯府被封,学生也被关在一间屋中,心中自然是担忧家中老小。偏偏有人在半夜的时候替学生开了门,学生向外瞧了瞧,白日里那些军士皆不见了,还道是保成侯府无事了,便出了门,一路畅通地回了家,哪里来的逃出?” 此话却与当日张庆指摘戴榕的罪名相符,明明是密闭如铁桶的保成侯府,许岚是如何不惊动一人逃出的。端王嘴边渐渐擒了一丝笑容,只是很快又隐藏不见,便听着那冯瑞喝道,“大胆许岚,满口胡言!你若无罪,回到家中为何不老老实实呆着,却天南海北的四处逃窜?还动手杀人!” 那许岚却是直了身子,冲着冯瑞道,“学生不过是趁机回了次老家,谁知道便有人一路追杀,只道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为了保命才一路逃窜。至于杀人,学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如何杀得了人!” 听着那许岚竟是矢口否认,李越终于按耐不住,哼道,“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上刑具。” 当即便有人应了是,刚刚那两个衙役又出列,将许岚如小鸡子一般提起,向后拖去,用铁链绑在了墙上,许岚冷笑道,“莫非要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那冯瑞却道,“与你此种人,有何好客气?我再问你一次,谁指派你进了保成侯府?你与保成侯说了什么,那日太子又是听了什么?” 许岚咬着牙,目光从几人身上掠过,大笑道,“便是我胡诌一个,你们也信?” “动刑!”冯瑞气道。 顿时,便有衙役从旁边拿了个鞭子过来,先是从一旁已经泡好的盐水中沾了沾,这才轮圆了鞭子,冲着许岚抽了过去。鞭刑其实并不重,只是因沾了盐水,所以每次抽打,都会有比普通抽打难过百倍的刺痛感,三人皆是见多识广之人,却是无一人变色,不多时,室内便只听得鞭子打在肉上的噗噗声。 那许岚倒是硬气,四五十鞭子下去,不过是咬紧了牙,连吭也未吭一声,见此样子,端王哼道,“怕是轻了。” 一句话下,冯瑞便摆了手,那边鞭子便停了下来。他微胖的身子站了起来,慢悠悠地挪到了许岚面前,冲着他道,“莫以为这关过了,此事便完,你要知道,鞭刑不过是最简单的。你一年之中,杀了整整三十五个秘卫,便是矢口不认,也没了活路,若是认得早了,八成还能死的痛快点。” 瞧着许岚脸色未变,那冯瑞却颤悠悠接着道,“你却不知,若是用着鞭子将你浑身打的稀烂,在用蘸了盐水的棉布一片片贴在伤口上,先是刺痛,随后是发痒,过了一日之后,待到那棉布干了,让人用力将其撕下,便是一块完整的人皮。”他抬眼看了许岚,“将所有的棉布撕下,你那张皮便下来了,人还是清醒着。” 他的话十分平淡,徐徐道来,仿若说得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那许岚的脸色已然微微变了,冯瑞接着道,“你是硬汉,却不知你家人如何?” 许岚却勃然色变,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冯瑞,嘴中道,“尔敢!” 那冯瑞却哼道,“哦对,你家人已然不见,不过,你从小住的地方错不了吧,周围的邻居,小时的伙伴,还有你曾经心仪的姑娘,也不知这盐水鞭子打上去,会不会受得住?那木驴却也非……” “住口!”还未说完,许岚便牙咬切齿地道,“你想知道什么?”竟是妥协了。 那冯瑞听了,哼道,“这才对,是谁派你去的保成侯府,当日你如何说服保成侯,太子在密室的时候见得谁,说得什么?” 许岚冷冷地瞧着审案三人,终是道,“太子那日见的是我。” 一句话,别说室内三人,便是秘密前来在隔壁听审的皇帝也猛然站起了身。许岚仿若根本没看到他们似得,接着说道,“我潜入保成侯府六年,深得保成侯的信任,已成其心腹。平日里虽然仅仅交三公子功课,但若有事,保成侯便会与我在密室商量。” “一年前,圣上身体欠安,端王势大,太子变得忧心忡忡,常常患得患失,保成侯自是跟着担心,愈发焦躁,便常与我闲聊。二月中旬,宫中出了件大事,阮贵人生了个婴孩,竟是掐死埋在了地里。太子知道后,便有些惴惴不安。果然没几日,圣上便半夜招了他去,让他留下了半碗血,只道是有药需亲子之血做引子。太子回来后便与太子妃说,有人下了套害我。便让人传了消息去了保成侯府。” “保成侯知道后,与我商议此事。此时我刚刚接到命令,让我鼓动保成侯逼宫。”此话一落,那三人又是一副想询问的样子,可许岚根本没给他们插口的机会,接着道,“我便与他说,这世上没有当了四十年的太子,时间愈长,对太子越不利。皇帝害怕太子势大,对他起疑心,怕是那些下面的弟弟们,也会生出狼子野心,端王便是皇帝扶起分化太子权力的人,此次事情,若是没有端王,太子还可安然度过,有了端王,他怎会让太子安稳?” 听到此,端王极不自在的瞪了许岚一眼,其中深意怕是只有两人知道。 许岚嘴角微微上挑,反而转开了眼睛,并不理会,接着道,“保成侯思忖半日,也觉我说的有理。便让人给太子密信,太子怕是真急了,第二日便出了宫,我们在密室见了面,我便趁机游说他们逼宫,太子开始并未答应。”他淡淡地道,“只是后来,皇帝病重,太子屡屡派了人去,却都被挡在了宫外,便是连面都不曾见到。他这才慌了,以为皇帝已薨,端王弄权,传信应了逼宫之事。” 如此说来,太子逼宫竟有隐情? 室内三人表情各不相同。冯瑞是惊疑不定,太子逼宫一事早有定论,捉拿许岚,不过是想铲除逼宫余孽,而皇帝也是为了泄心头之愤,毕竟是这群人挑唆着太子行了错事。 李越却是面色红亮,这一年来,他虽然仍被重用,可心中却难以安定,如今瞧来竟是有人故意逼得太子逼宫?如此一来,保成侯府虽不能完全免责,却也有了复苏的些许余地。 而端王则是面上平静如水,心中惊涛骇浪,这故事自是真的,但有些东西却是许岚添加上的,对他并不利。他不由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许岚,内里的警告意味深浓。许岚也抬了头与他对视,竟是笑了,眼睛中露出些许得逞的光芒。 冯瑞此时已经转过神来,当即又问,“谁是指使者?” 端王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好,只是还未出言,便听着许岚道,“正是端王。” 端王? 冯瑞和李越皆是看向端王,面上表情惊疑不定。端王心中大惊,怒道,“大胆许岚,本王何时曾命你鼓动太子?” 许岚双手吊在墙上,脸上却是神情自若,嗤笑道,“端王却是好记性,连这种事也不记得?我从昭和三十二年起,便潜入保成侯府中,每月从保和斋传递消息,死婴事发后,不正是你下令让我规劝保成侯早些起事吗。太子为何不过听了区区传言便惊慌不定决定逼宫,太子为何事败后立刻自杀,连情也不求,端王,你心中更加清楚吧!” 啪的一声,门开了。 ------------ 8239 吴公公面沉如水站在门外,冲着三人道,“上命:许岚转入大理寺,李越主审。” 端王的心咯噔一下,提了上来。谁能想到,皇上竟然就在隔壁房间?他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看向一同审案的两人,冯瑞是满脸掩不住的惊讶,若是细究,眼中还有些许害怕,怕是跟他刚才吓唬许岚那番酷刑有关,他的眼再轻轻一转,到了李越脸上,李越却是波澜不惊,依旧是那副老样子,老老实实跪下接旨。 端王皱着眉头,一起跟着跪下,只是脑中还在琢磨,许岚为何会叛变?为何父皇会出现在刑部大牢?要知道,许岚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应是最忠诚不过,便是连他的妻儿也都在自己手里攥着,竟是为了几个邻居招供,怕是他早就叛变了? 无端端的,端王便觉得身上有些凉,这种己在明敌在暗的感觉太过难受了,让他觉得自己竟然浑身都是靶子,别人箭箭都中了红心,自己则连敌人都找不到。并且,他的父皇该会如何看他呢?端王皱着眉,并不敢确定。三人一起磕头领旨,随后端王便避嫌一般出了刑部大牢。 此时还未到正午,他瞧了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便叫过身旁的人,暗暗吩咐几句,自己则骑了马,回了端王府。 几个幕僚都在,杜昇几人也随后赶来,一帮人聚在书房中议论了一番,此事却是宜静不宜动,当日太子一事的人证物证皆已除掉,许岚又是单线联系,就算反咬,查出个什么结果,也犹未可知,若是此时动作太大,反而引人怀疑。还是一切如常,先观望皇帝的反应。 端王心中有了数,算是放下了心。 三月二十一日,皇帝翻检着李越连夜审案,整理出的奏折面沉如水。许岚招供:端王从昭和二十年起,在皇帝、太子、荣王、保成侯等人身边安插线人数十人。太子逼宫一事,乃是端王借着死婴之事造势,通过皇帝身边小太监假传消息——圣体欠安拒见太子,又有许岚等人说动保成侯,通过保成侯向太子进言,外加太子身边的张宝儿敲边鼓,方才下了决心逼宫。这些人皆有名有姓,以梅花钗印为联络暗号。 皇帝哪里能想到,竟是连自己身边,端王也安插了人?端王的密线组织到底有多庞大?这也恰恰说明了,为何戴榕手下的密线都找不到的许岚,端王可以不到一月便将其逮住。论起来,那小太监亦是有名有姓皇帝识得之人,此时正在长清园,他震怒之下,吩咐道,“将这小太监立时捉来。” 吴公公听命,忙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出了门,朝着那小太监值班儿的地方扑去。 皇帝亦是在屋内烦躁的走来走去。当年他太子势力越来越大,他却又渐渐老去,将端王提起来与太子抗衡,是帝王心术,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两人相互抗衡,他才方能控制大局。 自然,他也会知道,两人私下怕是交锋不少次。可他万万没想到,端王敢鼓动太子逼宫,从而逼死太子。那可是逼宫,当夜的混乱他至今仍记得,若是真成了,自己怕与如今的太子一眼,早已坟头长草了。他竟是连自己都算了进去。 端王没有骨肉亲情,胆子又太大了。 正想着,吴青峰却匆匆忙掀了帘子进来,急喘着禀告,“回禀圣上,去晚了,人已经吊死了,他屋子里东西已然全部翻检过,只找到一个已经被毁了钗头的银钗。” 皇帝猛然住了脚,莫非,竟有人已然知道了这边的消息,这就下手了。端王敢从太子身上下一次手,从他身上再下次手又如何? 无端端的,皇帝觉得危险。这长清园不过是个京郊的行宫,禁军不过千人,若是端王起兵逼宫,怕是比一年前还要凶险。“传李越、冯瑞、徐然,让京营节度使张丰带兵来见,长清园一并封闭,不奉诏觐见者杀。” 吴青峰当即应下退了出去,只是刚刚吩咐了小太监,便瞧见他干儿子小李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正好跟他撞了个满怀,此时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吴青峰连腿都是哆嗦的,瞧着这个不长眼的,拎起来连话都没说,便啪啪给了两个嘴巴,扔下人便想接着出去。 小李子却趴在地上一把捉住了他的脚腕,“干爹,外面远远地来了上千人,似是都带着刀剑,禁军首领云三已然带人去拦了,让儿子先来报信。” 吴青峰便觉得嗡的一声,若是刚刚他不过觉得皇帝是防患于未然,如今却是知道,一切皆成真了。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胆怯,他一把拎着小李子,冲着他道,“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说罢,他一手拉起小李子,向着皇帝所在的清溪书屋跑去。到了门口,也不待通报,便掀了帘子进了屋,皇帝讶然的看着他,他急忙跪地道,“圣上,有人围了长清园。” 皇帝只觉得心头一紧,整个人便有些头晕眼花,身子也晃荡了两下,若非是坐在椅子上,怕是要倒地。吴青峰慌忙上前扶住了他,从身上拿出丸药给他服下,皇帝猛咳了两声,缓过了那口气,这才让小李子将事儿说了一遍。 听后,皇帝才吩咐道,“将朕的玉佩给他,让他去丰台大营找张丰,让他即刻带兵前来救驾。” 小李子自是聪明人,知道此事若是成了,便是不世的功劳,怕是后半辈子就要有着落了,当即便道,“奴才便是死了,也要把话递到。”说完,接过玉佩坑坑坑磕了三个头,便起身溜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皇帝又起身踱了两步,站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青峰,陪朕下盘棋吧。” 屋内棋局翻转,外面刀光剑影。 来的那千把人虽然装备良好,各个身强力壮,可毕竟没上过战场,两方又是人数相当,云三又占据地利之势,从开始起,便一直站着上风。待到张丰带了两千骑兵先行赶来,前后夹击更是呈绞杀之势,那一千多人,不过三个时辰便通通成了刀下鬼,只留了几十人问话。 李越、冯瑞、徐然此时也已赶来,冯瑞奉命查问这些人。严刑逼供之下,很快有人招认,他们是陈家镖局招募的死士,今日出门不过是听从主家命令来训练而已,不知为何竟与他们交锋。 皇帝勃然大怒,一个小小镖局,竟然敢围攻长清园。命兵部尚书徐然、京营节度使张丰带兵前去搜查。 三月二十一日鸡鸣之时,丰台大营兵围了陈家镖局,从中搜出器械上万把,壮汉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另有梅花钗一枚。 皇帝震怒,下旨搜查端王府。 此时不过卯时,天刚刚亮,端王一夜未睡,正吩咐人换了凉水来洗脸。管家匆匆忙跑了进来,顾不得规矩,冲着端王道,“王爷,兵部尚书徐然带人将咱们府围了。” 这句话却是如平地炸雷,端王手中的帕子啪的一声掉落水中,溅起水花。可他此时哪里顾得这些,铁青着脸道,“带了多少人?” “约有上千人,府周边都是兵,密密麻麻的。”正说着,二管家也急匆匆赶了进来,道,“徐然大人已然进了府里,说是有圣旨,让您接旨。” 端王心中惶恐,连手都是微微颤着,自己扣了几次,那衣服上的扣子却是一个都没系上,当即便一脚踹了旁边的丫鬟,骂道,“还不过来伺候更衣。” 那丫鬟显然被踢得不轻,此时又不敢违令,便捂着肚子爬了起来,颤抖抖地替端王扣上了扣子。待穿好了衣服,端王一把推开她,冲着管家道,“护好王妃。”便走了出去。 徐然此时正站在端王府正厅中,听着脚步声传来,便回了头,冲着端王抱了抱拳道,“一大早却是惊扰了。”端王还想在寒暄两句,徐然却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道,“接旨吧。” 端王立时跪下。 这却是个口头旨意,只听徐然道,“上谕:即刻监押端王。” 话毕,便有人上了正厅来,将端王拿下,端王哪里肯这般作罢,当即便甩开了那两人,冲着徐然道,“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徐然不悦道,“端王,你要抗旨不尊吗?”端王立时闭了嘴,这个罪名他担待不起,徐然瞧他软了下来,便又道,“王爷暂且坐坐,还要查抄一下府中东西,绝不会骚扰到内眷。” 说罢,张丰便带着兵士从正门进入,直奔书房。不多时,徐然便从后堂出来,身后张丰还抱着个小箱子,看见端王,便道,“却是得罪了,还请您移移步。” 端王知道,这是要关了他。他不禁道,“便是监押,也要告诉我为何,我要见父皇,我不服。” 徐然仿佛早已料到他如何说,当即道,“圣上有令,查抄完毕,让等旨意。端王,我们不过办事,这还等着交差,您看……” 端王自是知道徐然哪里有权力将他带回宫去,不过是自己的不甘心罢了,他点了头,可又道,“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 两人平日里虽没有什么交往,可徐然此时一直是个八面玲珑,他从不随意得罪什么人,因此,这查抄端王府也做得格外体面,没绑着端王,更没有向着那内院去,端王心中有点奢望,若是不打紧,徐然八成会透露点什么。 可惜的是,徐然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道,“该知道的时候您自会知道了。” 这一句,便让端王的心彻底凉了。 瞧着端王没话了,徐然这才让人将女眷赶到了一个搬空了的院落内,男子则与端王一起,被关在另一个小院中。仔细看好了,同张丰一起,回皇宫复命。 皇帝已然回京了。 ------------ 8340 徐然与张丰带着那箱子一路去了皇宫,未入勤政殿,已然瞧着吴公公守在门外了,见着他,吴公公则道,“圣上正等着。”他便掀帘子要入内,吴公公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又叮嘱道,“话要慢慢说。” 这却是为皇帝身体担心,刚刚知道了陈家镖局的事情,皇帝震怒之下便有些晕,如今若是再刺激,怕是会出事,只是这事儿,皇帝还必须听。 徐然点了头,便带着张丰进了门。 此时的皇帝眼窝青黑,面色苍白,虽然坐在那里,却跟瘫软了一样,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跟昨日比起,仿若一下子抽干了力气。 瞧见两人跪下,皇帝便道,“直说吧。” 徐然这才让侯芸打开箱子,从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梅花印,另一个则是几张地契。 徐然道,“这梅花印与在张宝儿遗物中,陈家镖局中发现的一模一样,应是母印,这地契都是端王的产业,各地的都有,一共63处,只是这一张金陵的,”徐然从中捡起一张道,“地名臣看着眼熟,问了问冯瑞才想起来,这地方正是年初出现祥瑞白狼的地方,地契是二月份的。” 吴公公听了,赶忙接了过来,将这两样东西递了上去。皇帝将那梅花印拿在手中摩挲半日,又将那地契看了看,脸色却是越加阴沉起来。 他的好儿子端王,怕是想做皇帝想疯了,竟是连祥瑞之地也要买在手中。他是有多盼着他这个父亲去死!他猛然站起,连说了三个好,还未待再下旨意,人便骤然晕了过去。 京中一片肃杀之气。 谁都知道,三月二十一日晚,八成是出了事,先是有大批兵马调动,随后端王府被抄,接着皇帝已经一连几日未曾上朝,这对一个勤勉的帝王来说,着实不正常。 最重要的是,太后从钟翠山赶了回来,荣王也归了京。 这让人想起一年前的三月,那日夜里京中血流成河,不知多少贵人们头颅落地,上一次皇帝挺了过来,这一次,京中八成是要变天了。 皇帝的确病的不轻,甚至有三日是一直在昏迷,便是清醒的时候,他也沉默为多。吴公公轻手轻脚进来,对着皇帝道,“圣上,太后娘娘来了。”皇帝点了点头。 太后此时已然将近八十,身体时好时坏,愿意在钟翠山待着,也是因那里的环境好,事又少,她也顺心。 如今被宫女颤悠悠地扶了进来,坐在了皇帝身边,便吩咐,“都下去吧,哀家跟皇帝说说话。” 吴青峰立时将人都遣了下去,还关了门。 瞧着无人了,太后才像个寻常人家的母子似得,轻轻抚了抚皇帝的额头,道,“一转眼,我儿也是快花甲的人了。想当初刚即位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岁,这四十年不易啊!” 许是到了亲娘面前,皇帝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有些难受地说,“儿子心里难受。” “母后知道你难受,不想听这些话。可这些话除了我这个做娘的,谁敢说给你听?皇帝,端王做得不对,可你这事儿做得也不对。”太后止住了皇帝想要辩解的话,缓缓道,“你既然立了太子,便应该断了底下那些儿子们的念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唯一出路便是当个辅佐郡王的臣子或者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宗室。你不信任自己一手立下的儿子,却又将端王提了起来,我知道,这是你的权衡之术,可端王如何能够不动心?” “你的权术让端王起了谋害太子的心思,你早该想到,他们两个总有一个是要死的。怕是不少朝臣都以为,你这是从二中选一呢。因此,没人劝着你,也没人阻着你,一国之君,势必要慎重,你要看看也是正常。” “太子因逼宫自杀,为了朝廷安定,你也该早早立下太子,安抚人心。而你却又开始怀念太子,让戴榕去审保成侯府,还迟迟不肯立储,一副清算的样子。可你想想,这两人不对头如此长时间,端王怕是怎么也不清白,你这般做,不就是让他心生惧怕吗?何况,又出了江南盐案的事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皇帝显然不想听这些,“难不成,他做错了儿子便不该查他?” “皇帝啊!当皇帝哪里有这么多恩怨分明。”太后有些无奈的摸着他的鬓角,“你父皇替你打算的好,让你不费心思便登了基,底下的弟弟们没一个敢有心思,你该想想,他是怎么做的。” “你挑的不是廉洁奉公的大臣,而是能够掌握一国的君王,你想错了方向。如今你再想想,”太后一一数来,“已然死去的太子,早逝的老二,谋逆的端王,老四是个书呆子,老五的腿有残,老六荣王有些懦弱,老七淮郡王是个坏脾气。你生了十七个儿子,养下来十个,如今成年的还活着的只有五个,除去端王,你能挑哪个?” 哪一个,都没有特别合意的。他最出众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谋反,怕是离死不远。 太后年事已高,说完这些已有些气喘吁吁,唤了守在门外的丫鬟进来,便回了宫。皇帝静静整整一夜,让人召了徐然前来,吩咐道,“让荣王彻查端王谋反一案,你从中协助。” 三月底,这个其貌不扬、默默无闻,一直隐于端王背后的六皇子,终于走到了台前。与他胖胖的似笑面虎一般的模样不同,他手段狠厉,做事雷厉风行,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清洗端王势力,当然,他让人立刻放出了戴榕。 戴榕在牢中关了整整两个月,罪名是放走了许岚。如今端王谋反,那原告刘庆也吓傻了,招供说是端王指使他诬告,同时又招供,那张宝儿也是端王指使他杀的。 墙倒众人推,端王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荣王的案件查的轻快容易极了。 戴榕自出事起便被关在了宗人府大牢中。 如今,他不过是头发乱了些,胡子长了些,外加身上脏了些。唯独的就是担心秦钟,虽然已经留了信,仍是怕那小孩担心。况且,春闱成绩应是早出来了,若是考上还好,不过是晚些替他庆祝,若是没考上,他不在,又有谁能安慰小孩? 不过,他也一直算着日子,左右便是这几日,是成是败便有消息了。他早已想好,荣王的谋划成了,端王此次势必便没了翻身的机会,他自然一点事都没有,若是荣王的谋划败了,秦钟好歹有个姐姐是端王的私生女,日后也不会受什么刁难。只是自己怕是陪不了他了。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后悔,不该早早的跟秦钟定了关系,那孩子看着虽然冷冷清清,其实是个最重情的人,万一他死了,怕是要伤心的不得了。 想着想着,空荡荡的走廊里却传来走路声,戴榕立时背朝外躺好,耳朵却是竖了起来。那脚步走到他的牢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便是哗啦哗啦的开锁声,他提着心转过头来,却瞧见竟只来了一人,那牢头笑道,“戴大人,您可以出去了。” 戴榕只觉得一颗心砰的一下重新跳动了起来。 成了! 宗人府的大牢条件再好,也是大牢,高高的牢房中不过一个小小的窗,便是个五岁的孩子都爬不进来,所以一出牢门,瞧见那大大的太阳与清亮亮的天,戴榕便狠狠地吸了口气,将腹中的浊气吐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寿儿则快速围了上来,先是请了安,又替他披上了大氅,那边福儿也将车拉了过来,冲着他道,“爷,外面冷,进去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吧。” 戴榕这才反应过来,这大牢门口空荡荡的,秦钟竟然没来接他。想着那个小人,他心里倒是有些急迫起来,边跳上马车边道,“没告诉钟儿吗?他怎么没来。” 福儿一向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个闷葫芦,寿儿无奈,只好自己跟进了车里,先是给戴榕倒了杯热茶,才道,“奴才想着您从牢里出来,总是要洗漱一下再见秦大爷好,便没事先告诉他。” 两个月没洗澡,戴榕也知道这时候见了秦钟怕是没什么形象,所以纵然心里有些失望,却也觉得还好没来,便催了福儿一路快速归了家。 谁料到寿儿却是弄了一堆风俗,先是过火盆,然后又用柚子叶水洗手,随后又让人准备了水沐浴,待到他出来换了身新衣后,还要将他在狱中穿得那身衣服烧干净。 这一番热闹下来,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寿儿瞧了瞧天色,已是戌时,又道,“爷,这个点也晚了,早些歇息吧。” 戴榕的脸便翻了,便是他再不想,也是知道秦钟那边八成是出事儿,否则寿儿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时间不让自己去秦府呢。他一脚踢开了还着着的火盆,沉着脸问道,“钟儿出了什么事?” 寿儿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知道这是瞒不住了,方道,“秦大爷没出事,是秦大爷说您在牢里待了两个月,总要先舒坦舒坦,不让小的说。那些火盆、柚子叶水,还有您身上的新衣服,都是秦大爷让人准备的。” 听到秦钟没出事儿,戴榕算是放下一半的心,可这事儿就是不对,他当即向着门口大步走去,福儿在一旁瞧着拦不住了,才赶紧道,“是秦老爷过世了,秦大爷不想您担忧,说让您歇一天再告诉您。” 作者有话要说:戴小攻出来了哦,O(n_n)O~ ------------ 8441 戴榕赶到秦府的时候,天已然黑了。 秦府门前挂着两个大白灯笼,显得格外的萧瑟。约是听见门口有声音,老门房秦十六探出头来,先是看了一眼,随后又眨了眨眼,这才跑出来替他牵了马绳,激动地喊道,“戴大人来了。” 戴榕脚步不停,一路向着灵堂走去,秦家并未有大的花园子,而是见缝插针地在路边种上些许绿植,如今透过这些高高低低的植物,戴榕恰恰可以看到亮如白昼的灵堂。 有个纤细的人正跪在那里,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 他想着那个人,自幼没了母亲,不过十岁,爹爹又中风瘫痪,唯一的姐姐还被端王府送进了宁国府,仅仅是这样,他只要想着就替他心疼。何况,秦业去了呢!为何会偏偏在一切好日子要来的时候去了呢,那个人该有多难受? 戴榕的脚下渐渐的快了起来,若非灵堂前不得冲撞,他甚至要跑起来。当他喘着粗气停在了灵堂外时,他才看到,那个人已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还是摘星先看到了他,惊喜地叫道,“戴大人!戴大人来了。” 秦钟慢慢地抬起头来,两人双目相对,明明不过月余未见,可那眼中的悲哀,却让戴榕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春秋。 “来了,先上香吧!”秦钟看着并不多热络,但摘星却放了心,他家大爷自老爷去后便很少开口,唯有那次他想着报复李氏,方才多说了几句话,事后,又成了个闷葫芦,戴大人一来,他便开了口,这是好事儿。 想到这里,摘星慌忙拿了香递给了戴榕。戴榕点燃了香,直接在秦业灵前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那磕头的劲儿用的着实太大,秦钟答谢的时候一看,他脑门已然青了。便有些心疼地道,“去我房里上点药吧,过会儿姐姐过来,我便回去。” 秦业去了足足快一个月,秦家一来没什么亲戚,二来故旧也早就来过,这时候已然没人来拜祭了,本来倒不用时时刻刻守在这里。只是他们姐弟两个怕秦业孤单,便分了时间,总有一个在这里陪着。 戴榕在秦钟房里上了药,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门外有声音,秦钟淡淡地道,“去拿点热茶和素点心来。” 对方应该是这院子里的小丫鬟,应了声“是”脚步便走远了,然后屋门便推了开。若是原先,戴榕怎么也要将人拽进怀里好好亲近一下,可如今秦钟在孝中,他这么做便是不敬,便收敛了动作,只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人。 秦钟先是瞧了他的额头,便道,“破了层油皮,怕是不碍事,只是那青紫要几日方能下去。”说完这些,他又道,“我替爹爹谢谢你。” 戴榕却是道,“你爹便是我爹,你跟我分了这么清干什么。若不是我家里太麻烦,我怕是要穿着孝服来的。”他向着秦钟身边凑近了些,“我听寿儿说了,慈空大师算了下葬时间,说是一年后,到时你便扶棺回金陵,我陪你好吗?” 秦钟瞧他规规矩矩,眼中话中却不掩关心神色,知道他这是尊重自己,克制着呢。他如何不想戴榕,如何又不愿他陪着,便伸手握了他的手,“那是最好的。” 那手有些凉,戴榕便将自己另一只手覆了上去,秦钟也未抽回,而是任他握着。秦业如何去世的事儿,寿儿已然说了,戴榕心中自然恼怒,端王已然落败,按惯例来看,水灏和李氏八成伤不了性命,他自不会放过他们,不过眼前,他更担心秦钟一些。 似是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秦钟抬头道,“莫担心,我出了口气,心里已然好受多了,只是跟你母亲打了次交道。其实这事儿做不做都无所谓,毕竟那时即将收网,端王落败了,他们怕是好不到哪里去,可我总觉得还是自己动动手顺心。” 戴榕知道李氏来秦府道歉,让秦钟气得吐了血,又被送到了郊外院子里,倒是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秦钟看他眼中疑惑,便将中间故事讲了讲。他这才知道游园诗会发生的事儿,听着母亲竟然拿着秦可卿威胁秦钟,恨得咬牙切齿。 秦钟瞧他那样子,竟是已然坐不住了,怕是要找到公主家门前去,此时此刻,荣王虽然统领大局,却未登上那位置,一点事儿也不能出,便抽出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劝道,“别去,陪陪我。” 那话虽然简简单单,却含着无尽的孤单落寞,戴榕叹了口气,终是压住了那股气,心道等秦钟不知道了,他再去办这事儿。然后就趁势将秦钟拉进了怀里,只是紧紧抱着,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小声道,“日后这种事不许瞒我,若非那二奶奶机灵,你姐姐却要吃大亏的。我母亲那里你不用管,身世的事儿我已然有头绪了。” 秦钟在他怀中轻轻地吸了口气,入鼻是熟悉的味道,觉得安心极了,点了点头。 荣王早对端王一系心中有数,他下手极快,不过两日功夫,端王手下的主力便已纷纷入狱。由此联想到年后端王清洗户部的时候,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让人心生惆怅。 端王到底也是经营多年,纵然被监禁在府中,不过一日便知道了缘由,他自是出了身冷汗,知道这是被人构陷了,那梅花钗的确是当年构陷太子的时候用来联络的,可那梅花印他早已毁掉,怎会出现在他的书房,而且那张地契,更非他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陈家镖局不是他的势力。 唯有夹杂在兄弟间的水灏面色苍白,陈家镖局是他偷偷蓄养的人。他受够了被人欺辱的苦,所以一朝得志,所图更大。他当初认定了端王能上位,知道若是等着他上位再做这些事情八成会被人察觉,便早早的通过依附于自己的几家,于三四年间蓄养了这些人。可他为了不让人发现,与陈秋来往甚少,只凭密印,怎会有人将他们在那种时候将他们调到了长清园外,还发生了冲突? 可惜此时再想这个已然无用,事情败露了便是败露了,只要一想到二哥的下场,还有被当成弃子的母亲,水灏便闭上了嘴,他怕端王会不会像对二哥一样,将他抛出来抵罪。 几日后,听到主持一切的竟是荣王,端王才幡然悔悟,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荣王出身不高,样貌一般,充其量是个可用的能臣,却没想到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端王毕竟也算得一时枭雄,不过颓废了半日,就开始接下来的应对。他的方法十分简单有效——泣血喊冤,只求最后见一面圣上,以死一证清白。可惜,一来皇帝的身体已然差到了连早朝都上不了,二来他被太子逼宫和长清园外的械斗伤了心,实在对这个儿子没了好感,便派了荣王与张丰前来问询。 两个人来,也是公正的意思。 可惜端王并不领情。他被带出关押他的院子,见到了屋中两人时,脸上变得煞白,冲着徐然道,“此乃荣王构陷,我要求见父皇。” 徐然却似是没听见一般,对着荣王道,“我去后面看看,荣王且问便是了。” 待到徐然出了门,端王已然冷汗涟涟,他这才知道,徐然竟是荣王的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个他一直并不放在心上的弟弟,他竟然一直养了条狼在身边?那么大的局,他究竟在朝中笼络了多少人? 荣王在他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对他的疑惑不慌不乱,此时胜负已定,眼前的人不过是苟延残喘,他自不会像前面三十年一样,被他的一个眼神吓坏,拿了个茶杯,从茶壶中又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一边,冲着端王道,“三哥,不如坐下聊聊?” 荣王虽然与端王都是亲王,可一向以他马首是瞻,除了小时候不懂事外,怕是从未叫过他一声三哥,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句王爷,这声三哥倒是让端王有些恍然。 他瞧了一眼眼前人,终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既然当初走上这条路,他亦有输了的准备,既是徐然也是荣王的人,这话问不问都一样了,这事儿已然无望回天。成王败寇他心中明白,自不至于放不下,此时再问如何设计的自己,也过于难堪,他拿起杯子笑道,“不知荣王要如何处置我?” 这话问得随兴、直白,其实是最好不过的试探办法,是杀他一个,还是全家都杀了,他总要心里有数。 谁料荣王却拿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淡然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要听父皇的意思。”说完后,他又瞧了端王一眼,“若是父皇问我,我会替三哥求情的。” 这话却出乎端王意料,他没想到荣王竟然愿意保全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荣王却又接着道,“咱们兄弟不多,太子哥哥已然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父皇总要难受一些,做儿子的,总要替父皇想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端王自然不信,可无论如何,活着总是好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终于还是说了句谢谢,荣王随即拍拍手,便有守在外面的兵士进来,将他带了出去。 没多久,徐然才进了屋,有些疑惑地说,“此时不除根,日后却要反受其害啊!” 荣王摇头道,“父皇被长清园外的兵马吓坏了,此时怕是正想着端王心狠手辣,无父子手足之情呢。别说我提出赐死端王,便是父皇想要杀死他,我不求情,都会留个无情无义的印象,父皇怎能对我放心?这个时候,我定要做个有情有义的儿子和弟弟才对。” “那就这么放过了他?”徐然是个武夫,想不通这些。 荣王想了想秦钟那招,望着徐然神秘莫测地说,“哪至于如此,不过是让他多活两天吧!这一局棋还未下完,让父皇亲自动手了结了他,岂不是更好。” 而秦府这边,因着不放心秦钟,戴榕却是直接歇在了这里,不过因在孝期,又有秦可卿盯着,却是跟秦钟分房睡的。饶是如此,有他在,秦钟也多吃点了饭,脸色看着好多了,这让秦可卿对戴榕的印象越加的好,甚至让望月送了宵夜来,只说谢谢他。 戴榕瞧了瞧那素点心,心道你若是知道我与秦钟的关系,怕是要将这点心扣在我头上的,不过终究面色如常的接了下来。 秦钟依旧每日跪在灵前,却是看得他很严,生怕他去找静雅公主的麻烦,坏了大事,这日,戴榕却是终于找了个理由出门——静雅公主派人来唤他归家。 ------------ 8542 戴榕出狱的第三日,静雅公主便让人去了戴府,唤他归家。 他与静雅公主两个,儿子没有孺慕之情,母亲没有舐犊之情,一向不和。不过此次,戴榕倒是的确有些事情,便乖乖回了公主府。 公主在他面前一向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不似母子相见,仿若出门见客。戴榕行了个礼,便坐在了一旁,问道,“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有何事?” 若是老大戴松,如此长时间不见,必会说久不见母亲,儿子甚为想念,若是戴桐,怕是会直接窜过来,挨着他撒娇道,“许久不见,母亲也不想儿子。”可戴榕,无论是一年还是半年未见,从来都是这句话,仿若自己找他,除了事便是事。 静雅公主一口气便提了起来,手中的茶杯立时冲着戴榕飞去,骂道,“我好歹是你亲娘,难不成找你回来还要理由?” 茶杯飞到一半便开始下落,最后在戴榕脚边啪的一下落了地,撒了他一鞋子茶叶末,戴榕扫了一眼,也不清理,而是说,“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儿子倒是有两件事,一是秦钟,那是我此生最爱之人,游园诗会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若是我知道了,”他极为严肃地看了公主一眼,“我便拿戴松和戴桐还账。” 静雅公主哪里想到,戴榕竟是如此狠,只为了个秦钟,便要拿自己兄弟开刀,指着他就骂道,“孽子。” 戴榕根本不为所动,而是接着说道,“第二件便是我的身世,你若想告诉我,我便听着,你若是不说,我自有办法查出来。” 说罢,戴榕便起了身,静雅公主却是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甘示弱,“就算查出来了你能怎样?” “不!我不能怎样,”戴榕回身说道,“毕竟你是我的母亲,虽然无视我却终归将我生下来并养大,我只是给自己找个答案。当然,我希望你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我虽然对你不能做什么,但的确想找些事情,让戴松和戴桐不那么舒服。” 说罢,戴榕起身出了出了正厅,也不管后面公主这次又摔了什么。出了门,寿儿小心地问,“二爷,咱们回秦府?” 戴榕将自己的左右手捏的噼里啪啦直响,骂道,“回个屁,你家二奶奶都让人欺负到门上了,爷我就那么怂?” 寿儿一想,便知道戴榕这是准备对付李氏和水灏呢。他自是机灵,当初秦家一出事,便是他先到的,只是他身份低微,又代替不了戴府,只是在后堂帮忙,将那事儿早打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当即便道,“那李氏已经关在郊外的庄子里了,她去之前被气得吐了血,如今端王府又被查抄了,那边也换了人接手,奴才打听过了,也没送回端王府,和庄子里的奴才关在一起呢,端王府和那边都是徐然大人在管。” 徐然却是荣王心腹,他与徐然虽然打交道不多,却一直惺惺相惜,交情倒是不错,想到这里,他便吩咐道,“走。” 戴榕自不会贸然跑到兵部去,而是找了个酒楼要了个包间要了壶茶等着,让寿儿带着他的印信去兵部请人。徐然、冯瑞、李越这几日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端王的事倒是简单,但后面牵扯的人却多,都需要三人一一捋清,正是忙的时候,此刻一听竟是戴榕有请,他知道此人帮着皇帝掌管密信,却是荣王的班底,此刻荣王与皇帝权力交接之时,为了不引起皇帝怀疑,荣王的意思是,让他隐忍几年——就是在家呆上几年,想着此人不会无故跑出来找他,犹豫一下,便跟着寿儿出来了。 进了房间,两人自是相互见礼,随后徐然便道,“却不知戴大人有何事?此刻咱们不宜多见。” 戴榕倒也直接,“没多大的事儿,跟你讨个人。” “谁?”徐然倒是猜不透戴榕这是看上哪个了。 “李氏。”不顾徐然有些愕然的脸,戴榕接着说道,“她不过一个被发配到郊外庄子上的弃妃,如今又与奴才们关在一起,求你个情儿,将她当奴才一般处置。” 戴榕与秦钟的关系,徐然亦有所耳闻,李氏去秦家道歉的事,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戴榕趁着端王倒了为情人出气倒也说得通,只是竟是要放了她,这却是出乎意料,他摸着小胡子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准备以德报怨?” 戴榕却道,“放了不一定代表管她死活。” 徐然这两天查的就是端王府的事,对于他家的人他还真了如指掌,这侧妃李氏在送去郊外之前就吐了血,靠药吊着才活了过来,如今也是个不能受累的身体。若是放出来,无人看管,就算死不了也活不好。他摇头,“你这招却是狠。” 戴榕丝毫不愧疚,“他们母子欠了秦家三条命,秦家没有下杀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何况还给她自由之身?看她的命吧!” 徐然一向会做人,戴榕与荣王何等交情,日后怕是风光无限,如今卖个人情倒也合算,于是点头道,“明日晚上亥时,我的人换防。”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知其意,便没再说什么,不过又聊几句便散了。戴榕回了家也未曾给秦钟说,他虽知秦钟恨这母子,却怕他一个读书人心中有负担,这种事还是他来做便好,一个一个的,谁欠了他家钟儿的,都要还回来。只是如今水灏关在端王府里,端王未处置之前,他还得顾念荣王,不能乱动,所以,李氏便先接这头一刀吧。 进门前,让寿儿去跟侯二传了他的口信,让他去安排一切。自己瞧着秦钟正在写字,便靠了过去,装作无事,与他闲聊解闷。 二日后夜里,端王在郊外的一座小庄子竟是失了火,除了关在里面的一个弃妃被当场烧死,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损伤。不过是个没了名声的侧妃,荣王没发话,自不会有人追究,这事儿就放下了。 而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便有个哑了的烧坏了脸的妇人出现在京中的街上,无钱又可当的东西又无家可归,身体亦是不好,自然只能以乞讨为生。 四月初七早朝,皇帝诏发两条圣旨,一是自即日起,端王圈禁于端王府中,无旨不得探望。二是皇帝自称身体欠佳,已然不能主持政务,荣王人品贵重,与我年轻的时候十分相像,必能够继承大业,他将会选定吉日传位于荣王。在此之前,由荣王监国。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天变了,端王再无翻身的可能,连摘星等人也放了出来。 因着端王事败,朝中空出许多职位,殿试也即将开考,一时间,连官员带学子让四月初的京城更为热闹,便是连庄季书也开始闭门不出,一心备考。 可惜这些都与秦钟没有任何关系,今年的殿试,包括因荣王即位明年开的恩科,还有三年后的春闱,秦钟却是都不能参加了。此时想起当时他与秦可卿的玩笑,说自己便是三年后考中状元,也本朝史上最小的,能够名留青史,便有些唏嘘,有些话果然不能乱说。 秦业过了七七之后,按着规矩,他要先将秦业的棺木送到寺庙,以便停灵,待到下葬的日子,再扶棺回金陵老家,将父母亲合葬。因着父亲与慈空大师关系极好,此事便定在了开元寺。 戴榕早就找好了一班兄弟,将丧事接手过来,四月二十日,秦钟摔了瓦后,便一路吹着唢呐,哭哭啼啼地去了开元寺。虽然没有路祭,但因着戴榕的操办,倒是风光不少。 回来后,秦家便闭门谢客,老老实实的开始守孝。好在有戴榕日日相陪,秦钟的日子也算过得舒服。 只是秦可卿一事却有些麻烦。秦业去后,贾蓉不过就来了一趟,前几日秦业发丧,宁国府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即使如此,那和离更有理由,秦钟便打算过一阵子,让秦一去将这事儿办了,省得姐姐日日住在娘家,外面还有不少闲话。 谁想到,还未等他动手,那宁国府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国府大管家赖升。 这狗东西当日便带着庄季书气坏了秦业,与秦家结亲后,约是怕秦可卿不喜欢,又因着端王府的势力,贾珍便打发他去了金陵管理祖业,这实在是让秦钟鞭长莫及,始终未曾除去他。竟是不知何时,此人竟回来了。 秦钟自然不予与他相见,便让了秦一赶他走人。谁料到赖升却颇为蛮横,伸手便将秦一推倒在地,冲着他呸了一声,一口唾沫便吐到了秦一的衣服上,只听他横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跟爷爷我说话,快快将你家大爷叫出来,爷爷我跟他有话说。” 这却是来找事儿的。 秦一今年已然有五十七岁,从小便在秦家长大,深受秦业信任,如今更是得秦钟的敬重,谁曾敢如此落他面子?当即,便有人偷偷跑去告诉了秦钟。 摘星是个火爆脾气,听得那狗东西赖升竟然敢欺负自己爹,当时便摸了根棍子,想要冲着前院来。秦钟心里有数,此时宁国府能将赖升叫回来,还让他上了秦家门,这怕是想要断绝关系了。既如此,却是要将话说清了再动身,便让一旁的落雪拦了摘星,自己冲着戴榕道,“我去看看,你要去吗?” 戴榕自然点头。 两人带着摘星、寿儿到前院时,秦一已被扶了起来,那赖升却依旧一副无赖样,挤着眉毛冲着他道,“人怎么还不来啊!让大爷等到什么时候!别以为还有端王府在你们后面撑腰,呸!”他骂道,“端王爷一家大小都进去了,没人管你们了!哈——” 这笑声戛然而止,赖升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秦钟。 ------------ 8643 当年事已过了四年,秦钟如今也是十四岁的少年,他穿了一身素服站在那里,勃勃然如初发的青竹,实在是太过亮眼。何况,此时这少年正噙着一股似有非有的笑,十分讥诮地看着他——如同看台上的戏子。 气势这事儿本就是东风与西风,谁胜了,另一方便难翻身。秦钟瞧着他闭了嘴,便大步走了进来,与戴榕一同坐到了正厅的主位上,然后十分不悦地冲着赖升道,“赖管家,我记得似是赖家只有赖昌荣除了籍,你还是宁国府的奴才吧!” 这话问得不客气,赖升已然从那愕然的神情中醒了过来,怎会肯向着秦钟这小儿低头,当即哼道,“这却是与秦家没关系的事。” “呵,”秦钟问道,“自是与我秦家没关系,可你别忘了,这里还住着你们宁国府的宗妇呢!打死个奴才也不过是件小事儿。” “嘻,”赖升发出了一个不屑的声音,“那也要看我们认不认?!我们老爷说了,贾家没有常驻在娘家的媳妇,秦氏如此不知礼,如何能够做得贾家的宗妇!我们老爷让我给您带个信儿,秦氏这媳妇儿我们不要了。” 这却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秦钟心中自是高兴,只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却是装作起红了脸,猛然站了起来,冲着赖升道,“欺人太甚!” 赖升一副无赖样,冲着秦钟道,“将出嫁的女儿接回家来,连过年都不回,谁问起了也不是我们贾家的过错。秦大爷,您若是识抬举,便该老老实实认了,面上也好看。” 秦钟仿佛被他骂的恼火,一张脸涨得通红,冲着一旁的摘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把他给我绑了,我倒要问问贾家,是不是如此落井下石,要与我们家和离!” 摘星早就等着这般时候,听了秦钟的话儿,立时便扑了上去。赖升不过是个吃的肚滚肠肥的中年人,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哪里躲得过去,当即便吓得刺溜一下缩在了地上。 他身边的人还想拦着,跟着摘星而来的寿儿却早早的指挥着秦家仆人将他们拦了住,待到松开手的时候,摘星已然将赖升揍了个芝麻开花,顺便拿着绳子五花大绑起来。 赖升青紫着一张脸,冲着秦钟骂道,“秦钟,你还以为有端王给你撑腰呢,你好大的胆子,你……” 还未骂完,寿儿便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抹布塞进了他嘴中。秦钟当即道,“将他拿根棍子挑了抬着,咱们去宁国府问问,倒是什么个意思。” 宁国府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赖升常年出入权贵之家,认识他的人不少,秦钟骑着马一上街,不少人便认出了赖升。这两个月,秦家就是个八卦中心,多少事都是从他们家起,不用人说,自有好事之人跟着秦钟一行等着看热闹。 秦钟所为,不过是给秦可卿赢得点同情罢了。秦可卿因流言避住娘家虽然占理,但不合规矩,若是悄无声息地将婚离了,八成要被归在因不守规矩才被休弃里面。秦钟得让人知道,是宁国府见利忘义、落井下石。 这一路走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事儿,可却惊动了不少人。待到秦钟在宁国府下马的时候,贾珍已然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了宁国府府门前。 秦钟瞧着他那样子只觉得今日有戏,当即便道,“亲家公,你这奴才今日无故跑到我家中去,说端王一大家子都进去了,没人管我们了,要与我们家和离呢!不知是不是您的意思?” 贾珍出门站在这儿不过想给秦钟一个下马威,谁料得这孩子竟是连脸面都不要,将事情说了出来,他还想再说什么。秦钟却又道,“当年我们家是不愿意将姐姐嫁进你家的,为此我专门告了御状,是您口口声声说看中了我姐姐会持家、八字好,硬是通过端王将婚事定了下来。端王一落马您便叫了管家到我们家,难不成您这是在跟端王撇清关系吗?” 这事儿贾珍自不会承认。说起来,端王落马,贾珍这个与端王站在一条线上的人本应该也在清算之列,可贾家出了个功臣——贾元春,她在宫中做女官的时候,便与荣王相识,到了端王府中更是成为他的内应,那梅花印与地契,皆是她趁乱放入书房中的。有了贾元春在,宁荣两府不但没有事儿,日后亦会平安一阵子。 不过这事儿做得机密,贾元春出事后又被带回了宫中,自是无法向两府中人报信,两家都不知道,贾珍自然也害怕了一阵子,后来一想,自己不过是娶了个端王的私生女,只要和离了便是没关系了。 他倒是想过将秦可卿的身份上报,只是再转头一想,自己若是早知道秦可卿身份,还千辛万苦求来,端王党的嫌疑更大,便放弃了。 所以,听秦钟如此说,他当即哼道,“你年纪不大,却是满口谎言,这京中谁不知你家姐姐从去年十月开始便住在娘家不曾回府,我们宁国府要不起这种没规矩的媳妇,早就想休了她,不过因着你爹爹去世才拖到了现在。本还想给你留点脸面,让奴才请了你来商议,既然你自己都不顾了,那我也不做这好人,”他手一抬,身后的小厮便将张纸递给了他,“这是休书,你姐姐的嫁妆已然收拾好,就在前院,你拿了速速去吧。” 摘星将那单子接了过来,秦钟瞧了瞧,其中竟尽是诋毁秦可卿的词汇,不孝、无出等等,秦钟讥笑了一声,哼道,“亲家公,你这太没诚意,我姐姐怎么了,要不要我在这里说说为何你费尽了心思要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秦钟那双眼微微眯着,就那么看着贾珍,他后背上的冷汗便唰的一下冒了出来,秦钟竟然知道?他何时知道的?可此事他实在不敢试探,那荣王倒是对兄弟仁慈,保了端王的命下来,可是对待端王党比当初端王对待太子党还要狠厉,若是这事儿捅了出去,宁国府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了。 想到这里,他终是让了步,侧过了身,“和离还是有很多要商议的,秦公子不妨进来说。” 听他的话,秦钟嘴角微挑,示意他们将赖升放了下来,终是大步走进了宁国府。 且不说又是怎样的唇枪舌剑,秦钟顺顺利利拿了和离书,去官府备了案,终是吐了口气,四年了,他终是将姐姐从那火坑里接了出来,爹爹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自然,这两人在宁国府前说话又没遮拦,不多时,京中怕是不少人家都知道了,秦可卿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自有人去猜,这却不是秦钟的事儿了。 秦钟一向谨慎,这股风刮起,自然不是他的疏漏。 当年宁国府求娶秦可卿的事儿闹得那么大,贾珍为此气得吐了血,结果他竟是还走了端王府的门路,将此女娶回了家,这本就是件让人疑惑的事,再加上秦钟的意有所指,秦可卿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总归应该是高贵人,与皇家脱不开关系,但究竟是哪位的血脉,却是不好说。 这风悠悠刮着,自是也传进了秦可卿的耳朵里。 她是养女,因着自己秦业被气得中风,秦钟亦是小小年纪告御状,她本就心中愧疚,如今再听着这传言,心中自是存了事儿,夜夜难寐,一边是恨自己的生身父母,既然生了她,为何又扔了她,一边又害怕自己的身份再次给秦家惹祸,她又是弱质女子,如此思量,没几日便病了。 待到秦钟知道时,已然卧床不起。秦钟问起原因,秦可卿还想拦着,可如慧毕竟是从小跟她长大的,心疼她,当即便将原因对着秦钟说了。 这事儿秦钟本也想跟秦可卿说明的,只是却涉及着荣王的计划,虽然对秦可卿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害处,荣王也保证了秦可卿的安全,可他怕秦可卿听了伤心,方才一直压着没动,谁料到,闲话已然传到了她的耳中。 叹了口气,秦钟便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坐在了秦可卿的床边。此时的她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件半旧的衣衫,依旧是美得如画。 秦钟想起那幅挂在端王书房中的小像,抄家后,戴榕便托了徐然将那画拿给了他,他第一眼瞧见时,便被吓了一跳,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只是气质上有些差别。 小像中的嘉惠公主眼中清明,看起来无忧无虑,怕是极受宠爱,而自己的姐姐自幼掌家,又遇到了宁国府的糟心事儿,一双眼睛如深渊一般,已然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可是后来呢?嘉惠公主因为哥哥的抛弃而在深宫凋零,自己努力将姐姐救出了火海,他自不是端王那样的禽兽,可人的命运真的很神奇,有的前半生顺风顺水,亦有苦尽甘来。 同貌不同命。 只是他对嘉惠公主并不同情,爱情纵然美好,可那属于有责任、有道德的人。与自己的亲哥哥乱伦通奸,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女人太过自我。 “钟儿?”八成秦钟望着她的时间太长,秦可卿终是唤了他一声。 秦钟这才回过神来,冲着秦可卿安抚地笑了笑,这才缓缓说道,“姐姐,传言你听了,怕是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些猜测。这事儿我四年前就知道。” 秦可卿惊讶地啊了一声,他并未住嘴,接着道,“当时不告诉你是怕你因此心中有愧,甚至对某些人怀有怨恨,我想家中已然如此苦,何苦再加上一个?现在这事儿本也可以瞒着,可惜我为了报仇跟着荣王做事,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姐姐,你莫怪我。” 这话说得秦可卿心中亦是酸痛难当,当年秦钟有多苦她怎会不知道,眼圈立时便红了,当即道,“我们姐弟相依为命,我只怪自己惹了这些事,哪里能再怪你。” 听了这话,秦钟方才道,“你的亲生父亲乃是端王水煜。” ------------ 8744 这话一出,秦可卿便惊讶地“啊”了一声,眼泪立时便出来了,她甚至猜测自己是旧太子的女儿,所以端王才那般逼迫自己,可从未想过端王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咬着帕子,不敢置信道,“他怎能?” 后面的话她未说出,可秦钟知道。秦可卿在问,不养也就罢了,他怎能将自己推入火坑。秦钟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接着说道,“你的母亲身份亦是贵重,她乃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已逝去的嘉惠公主。” 此时的秦可卿已然呆立,她怕是未想到,自己竟然乱伦而生。秦钟知道,这事儿既然说了,便不能断断续续,便接着将当年的事情一一说了,包括端王与嘉惠公主的私情,嘉惠公主如何生下了她,她又如何被王妃送去了养生堂,如何来了秦家,还有嘉惠公主何时去的。 讲完这些,伏在床上的秦可卿已泣不成声,秦钟瞧着不忍,哪里会再说荣王那事儿,便叫了如慧进来伺候,然后才道,“端王的书房里挂了一张嘉惠公主的小像,戴榕拿来了给我,若是你想看,便让如慧来取。” 这才出了门。 自知道自己身世后,秦可卿便闭门不出,每日的汤药倒也喝下,只是不愿见人。秦钟知道,此事总要有个消化的过程,当年他投胎于秦家的时候,亦是花了好长时间方能接受穿越一事,而秦可卿骤然知道身世,怕是受的惊吓不比自己少多少。 四月底,殿试终于开考。 殿试只有一日,只考策问,在皇宫内保和殿应试。原本秦钟亦是有份,可惜因着秦业去世,他却只能望而兴叹。 殿试前一日晚,秦钟便有些辗转难眠,戴榕瞧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问道,“要不要打一架?累了便能睡着了。” 这却是个好主意,秦钟也不回答,立时向着戴榕抓去。戴榕此时就在他左侧,一个翻滚便下了床,外间并未熄灯,倒是亮堂,秦钟便也跟了过去。 屋子并不大,两人在小小的空间里腾挪转移,也不出声,摘星呆呆地看着烛光应在窗户上的影子,手一直攥得紧紧的,生怕他家大爷吃了亏, 他对戴榕还是抱有敌意的,大爷可是独苗,跟着他日后怕是连孩子都没有,多吃亏!何况,自家大爷虽然有股子神力,可持续时间短,万一戴榕出手不注意,伤着了怎么办。 寿儿在一旁侧眼看着摘星那副样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安慰道,“你放心吧,就是能打过,我家二爷也必不会赢的。” 这又不是跟人打架,是哄媳妇儿呢!他家二爷门清,怎会错了。仿佛是印证着寿儿的话,只听咣当一声,屋内灯火翻灭,黑了下来。 摘星腾地站起来,想着往里冲,却被寿儿狠狠地抱住,寿儿掐着他的脖子骂道,“主子的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进去干什么!”瞧着摘星还犯浑,寿儿又道,“这若是你家少爷和少夫人,便是里面出了什么音,你敢进去吗?” 说完了这话,摘星便慢慢软了下来,他自然知道,虽说不是少夫人,其实都差不多,大爷要跟戴大人过日子的。 屋内,戴榕被秦钟压在了地上,两人身与身相贴,呼吸交错,戴榕借着屋外的月光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他将手臂收紧,把秦钟揽在怀中,让他的脑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缓缓劝道,“钟儿,科考真那么重要吗?”他有些许打算,却要先问问秦钟的想法。 秦钟愣了愣,未想到戴榕会问他这个问题。科举重要吗?在小时候自然是不重要的,他是独子,身子又弱,爹爹宠他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他起五更睡半夜的读书,因此他调皮捣蛋气走先生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便是去了草木堂,他也经常旷课,否则李师父怎会日日嫌他基础差。爹爹亦从未说过让他参加科考的话。只是在四年前,爹爹中风了,姐姐被迫嫁人了,他才想到,若想在京中支撑一个家,他必须要做官,这才开始努力。 可如今,爹爹去世了,姐姐回家了,似乎,科考并没有那么重要了。秦钟呆呆地将这话说了出来。 这却与戴榕的想法相合,他自是高兴,低头轻轻地亲了一口秦钟,让他与自己对视,这才道,“那你何苦为此辗转难眠?” “我……我不甘吧,毕竟付出如此之多。”秦钟小声说道。 “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好。”戴榕揉着秦钟的小脑袋,“钟儿,你觉得荣王会是个好君王吗?”竟是提到了这个问题,秦钟猛然看向他,戴榕却接着说道,“荣王心思缜密,善于权谋,是个十分合适那个位置的人,这样的人,能同难,却不能共福,咱们这帮人,若是死心塌地跟着他,到头来,怕不会得了好下场。钟儿,所以我说,你不能参考殿试,其实是福气。” 秦钟张了张嘴,想着脑袋里历史上的那些名臣们,便知道戴榕所说没错。瞧他并不反驳,戴榕与他商量道,“我想着,趁着你在京中停灵一年,将能办的都办了,到时候,我便陪着你回金陵,咱们便在那边生活,再也不回来了,你说好吗?” 这却是全心全意地打算。只是秦钟知道,自己不过是帮荣王调了陈家镖局的兵,日后怕是怕是还要带着姐姐做些事情,论功行赏,也不过是末等,而戴榕却是荣王上位的大功臣,便是日后要走狗烹,却也能先混个位极人臣,戴榕便是说出个花来,为的也是他。他何德何能,得戴榕如此相待。 秦钟忍不住趴在他的胸膛,听着耳边的心跳声,眼泪流了出来。他虽有女儿之姿,却并非柔弱性子,自是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爹爹去了,他只哭了那一次,是因为心中苦得痛得无法言说。而此时,是因为他曾经背负的,终将卸下,他曾经仇恨的,终于落败,他孤单的身边,终已有了陪伴的人。 世间之事,完美者少。能够无忧无愁顺顺利利度过一生的人,实乃幸运。秦钟自知自己这一世坎坷许多,可如今已然越过。能够在历经那么多的是非之后,有个人心心念念想着自己,为自己考虑,在意他的喜乐,这是他的福分,他回抱着戴榕,只有一个字,“好。” 五月初殿试结果很快便出来了,庄季书不负众望,拔得头筹,竟真得了状元,成了大雍朝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这届科举虽是以老皇帝的名头进行的殿试,其实却是荣王的第一批门生,庄季书本就是他的心腹,而且又凭着自己的本事拿了解元与会元的名头,又赶上荣王将要即位,与他这份荣光亦是正常。 这却是真的青史留名了,只是,那个名字却是张吉。 让这喜事中间微微有了些遗憾。 秦钟如今有孝在身,不便出门,便派人送了贺礼,过了几日,庄季书却送回了样东西,竟是状元跨马游街当日所穿戴的衣服。上留言:借你先看。这却是好兆头,秦钟虽然另有打算,可心中也是感激不尽。 只是这跨马游街却为庄季书惹了件大事,他的亲哥哥,庄希的大儿子庄伯书认出了他,并找上了薛家门。 庄希舍了自己与妻子,还有二儿子,将庄伯书保了下来,只是没了庄希的打点,庄伯书这几年过得着实不怎么样。 他爹爹入狱,继母与弟弟被伯父逐出家门,待到回家之时,家中财物许多都被伯父侵占,手头不过留了庄院铺子之类的死产。 而庄家不过是普通人家,与当年的秦家一样,不过有小铺面两个,不大的庄子一个,靠着租金生活却是紧巴巴。他又有个出卖朋友的罪犯爹爹,便是想要找门路回军队,怕也没人要。 如此之下,庄伯书自是落魄潦倒得很。庄季书跨马游街那日,他正跟人约了吃酒,几人的位置恰恰好在酒楼的二楼临街处,听着热闹声自有人向下望,有人羡慕,有些吃味,唯有一个跟着庄伯书极为相熟的仿若吓着了,一只手指着那为首的穿着状元红袍的人,结结巴巴道,“那,那不是你弟弟吗?” 弟弟两个字,自从他回来便没人敢跟他提。在庄伯书看来,庄季书是个为了自己前程而宁肯放弃他的命的人,这种人,已然成仇。 可惜他回来的时候,庄季书已然不在京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否则的话,他却是要找他狠狠算账的。此时听得友人居然说游街的三甲竟有他弟弟,庄伯书立时站了起来,眯着眼向下看去。 兄弟两人其实长得并不像,庄伯书随了庄希,有些壮硕,五官也粗粝些,而庄季书却是随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祖籍江苏,身架窄小,面容白皙,庄季书便也长了这副模样。 怕是也正因为如此,庄希更疼爱老大一些。 白皙、单薄的庄季书穿着那身红袍却是衬得人面如冠玉,纵然他平日里再冷淡,连中三元却也足够让他兴奋,此时正是满面笑容遮不住,恨不游遍大京都的时候。 这笑容刺花了庄伯书的眼,他拉着身旁的友人问,“今年的状元叫什么?” “张吉,说是金陵人士,如今才十九岁,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状元,更是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友人望着下面的队伍,啧啧地叹道,“当年他不过十三便中了举人,果然是个有才的。” 庄伯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已然落魄,怎会容许庄季书威风?所以,当庄季书喝了琼林宴,回薛府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叫,“季书?” 这声音太过熟悉,四年了他亦是记得清楚,并未答话,而是先给身旁的狗儿使了个眼色,方才回过头。果然是那人,他只做未看到,冷冷瞥了一眼,向着薛府大门走去。 庄伯书却道,“若是有人上报,新科状元乃是罪人之子,以假身份参考,你说这算不算是科考大案?” ------------ 8845 荣王怎会不知道他的身份?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冤屈与不满,才肯用他呢!这点威胁对于他着实不算什么,只是,庄季书眯了眼睛,若是由这个人闹着,给自己正了名却也是件好事儿。 所以,庄季书看着已经带着人赶来的狗儿,便吩咐道,“此人口出恶言,还不将他打出去,日后莫让他靠近门口。” 庄伯书来之前已然打听过,庄季书竟然拜了皇商薛家的家主薛蟠为义弟,进京后也是一直住在薛家。他一个军汉,倒是没想歪了两人关系,只是觉得,薛家是皇商,既然义子连中三元,怕是也不肯放弃。如此,庄季书岂不就是棵摇钱树?再说,有了这个把柄,日后他要做些什么,有个三元及第的人帮着,也是方便许多。 他倒是真想吓唬吓唬庄季书,哪里想到,庄季书竟是人都不认,便让人将他狠狠打了一顿扔了出来。这口气庄伯书哪里咽得下,再加上庄季书又收买了他那个友人,通过他传些不甘心之类的话,结果庄伯书气一上头,便告了状。 这却是大事儿。 新科状元竟是用的假身份,不过这事儿却也明显,庄季书自幼在京城生活,还上过堂,自是有许多人认识他,不用上堂便能断定他的确是冒用身份了。 荣王震怒,在五月初一的大朝会上传庄季书,让刑部尚书冯瑞质问他为何胆大包天,竟然敢冒用身份参加科举。 这虽然不符规矩,但也和情理,毕竟这算是荣王亲自定下的第一批门生,他亲手定的状元出了纰漏,想要问个清楚也是自然。 只是庄季书却是面色淡定,冲着监国的荣王道,“罪臣的确是冒用了张吉的姓名。张吉乃是金陵人士,十五岁时溺水而死,他父母早去,这身份正好,所以罪臣买通了张家的族长,成了张吉。” “罪臣如此做,不过是想参加科考。罪臣从三岁启蒙,便一心读书,十三岁中举,若是无措,十五岁的时候,便能参加会试,将学问卖与帝王家。可惜的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悲伤神色,“罪臣的爹爹庄希,当年参与进了一件儿案子,那被告为了赢得官司,利用权谋关押了我的大哥,爹爹为了保命,便替那被告认了罪,罪臣便成了罪臣之子,没了参加科考的权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是颤抖难忍,他扑在地上,流泪道,“十五年来,罪臣一心读书,并未有一丝一毫懈怠,爹爹为了哥哥的性命,顶罪而让我没了科考资格,我心中理解,却不甘心。圣上,罪臣不甘啊!” 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大朝会上站立的每个人,哪个不曾怀抱着这样的梦想度过了少年时代。即便是出生于勋贵、仕宦之家,他们所受的教育怕是更加严苛。庄季书的一番话,不否不辨,倒是激起了不少人的同理心。 何况,他的爹爹并没有错,而是受了胁迫为人顶罪。刑部尚书冯瑞一向是个人精,荣王既然让庄季书上殿来辩,就是摆明了态度不想追究责任,当即请令道,“庄季书虽然行为恶劣,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臣愿重申其父之案。”一时间,不少人纷纷同意。 众臣倒是不知道庄季书早已是荣王的人,而是知道这是荣王第一次主持殿试,这是荣王的第一个得意门生,这是本朝的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便是为了荣王的面子,庄季书也不能有事。 荣王站在龙椅的左侧脸色冷淡,答道,“准。” 怕是庄伯书也未曾想到,他不过是告了庄季书,竟是让庄希案发回重审,这却是个好消息。 宁荣两府倒是有不少人吓坏了。王夫人当年牵的线,扣押庄伯书的就是他哥哥王子腾的人,贾珍当时便是被告,推了庄希出去顶了他的罪,若是重审,他却是心中忐忑。 好在,此事荣王并未站稳脚,自是不会随意得罪宁荣两府和王子腾,冯瑞只是为了给庄希翻案,将庄季书从冒名参加科考中摘出来,并未深究。只是既然庄希不曾有罪,那么必定有个犯罪的人。贾珍一狠心,便将赖升踢了出来,当年去秦府的只有他两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可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秦钟自是高兴得很。戴榕不解道,“你这是何必,宁国府还立在那里,不过处理了个仆人,怎会高兴成这样?” “宁国府立不了几日,我看着它一点点塌下来,怎会不高兴?”秦钟解释道。“以奴仆之身,欺压官员,判他个死刑一点不为过。”说罢,秦钟倒是想起了什么道,“你若是想查当年贾攸溺水的事,此时去问他正好,他刚刚被贾珍卖了,又马上要去死,怕是恨得厉害呢!” 这却是提醒了戴榕,他连连点头。 案子结了,庄季书知法犯法,被罚了三年俸禄,而庄希自不能再关在牢里,怕是因着他顶罪四年,刑部尚书冯瑞还判了荣国府赔偿白银一百两,算作是补偿。庄希本就年岁已大,四年牢狱生活,更是让他的身体破败不堪。在牢中硬生生挺着还能挨过去,可一归家,便病倒了。这病来得急,却又去得慢,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身体,很快,庄希便虚弱不堪。 这一日,庄希刚刚吐了血,对着守在身边的儿子庄伯书道,“伯书,爹爹怕是不行了。” 父子两人说到底感情深厚,庄伯书立时眼圈便红了,劝道,“爹爹这是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吐点血,儿子已然求了门路去请了太医,怕是这几日便能请来,到时候手到病除,爹爹自不会再受这些罪。” 庄希疲倦地摆了摆手,他自是知道这个儿子孝顺,正因为如此,他方才要为他打算得多,而另一个,他知道自己对不住他,可是人的心本就是偏的,他本就疼爱庄伯书多一些,何况他已然做过那么多对不起庄季书的事,如今再挽回,怕是也强不到哪里去。 所以,庄希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明日你拿着我写的帖子去请你弟弟来,就说我不行了,让他来看我。” 庄伯书已然泪流满面,哭着点了头。 接到帖子的庄季书自是面色深沉,薛蟠自来疼他疼得厉害,瞧着他这般样子,便一把将那帖子抓了过来,便要撕个粉碎,嘴里骂道,“真是个老不修的,不知廉耻,他有何脸面前来见你?” 庄季书慌忙将帖子夺了下来,他自是知道薛蟠是为他好,瞧着他气得那样心里自是暖暖的,安慰道,“你别将我当做纸糊的一般,我受了那么多罪才有今日,怎会对他们妥协,不过是想着,如何应对得利最大罢了。” 此时,外面正想起莺儿的声音,“两位爷,太太想请两位过去喝茶呢。” 原是宝钗小选失利,她如今已然有十五岁,已是要结亲的年岁了。庄季书连中三元,日后前途自是敞亮,王夫人怎能不动心,原先的利用也成了真心,昨日便又请了她去闲聊,其实是旁敲侧击地说了宝玉的婚事。 薛姨妈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人,姐姐问的紧了,这事儿又不好跟宝钗商量,便想起了两个儿子,便吩咐他们过来了。瞧见两人,她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如今季书中了状元,咱们家也跟着起来了,我自是愿意你妹妹趁着这个机会嫁个好人家。可你妹妹这婚事还是不好找,一是咱们是皇商底子,终究是个商人,二是门第太高了,我怕她受委屈。” 薛姨妈瞧了瞧两个儿子的神色,看着他们都在用心听,便道,“你姨妈提的这事儿,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宝玉不成器不愿意,可毕竟知根知底,有你姨妈在,姨妈当婆婆,怕是再舒服不过了。” 这话儿听着便是糊涂,薛蟠只觉得王夫人小算盘打得太精,自己妈妈却是糊涂的纠缠不清,这事儿怕是跟她说了不下三四遍,竟还是被王夫人说动了。当即便额头青筋直跳,庄季书怎会不知这事儿,一把摁住了他,冲着薛姨妈道,“干妈不过是担心宝钗嫁到门第高的人家受委屈,依我说干妈不必这么想,宝钗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一向有主意,家中大小事也是她做主。至于人家,”他想了想道,“咱们一家人,亦不用将那些规矩,干妈还是问问宝钗的想法,总要她心中情愿才好。” 薛姨妈无奈,自是去问宝钗。薛宝钗虽是在闺阁长大,却是自幼失父,哥哥又不成器,瞧着妈妈带着他们俩个与族中人周旋,受尽了委屈,心中自有不一般的志向。听得两个哥哥问她究竟想嫁入什么家中,她踌躇一阵终是将前几日所写诗默了出来,让莺儿送到了前面。 薛蟠先接过来,却瞧见是一首诗,他不过粗通文墨,如何看得懂,却是又递给了庄季书,庄季书一瞧,上写道: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蜂团蝶阵乱纷纷。 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本就是聪明人,心中便明白了薛宝钗的大志向,便对着莺儿道,“去回姑娘,就说她的意思我知道了,若是干妈和薛蟠都愿意,自会想办法帮她达成心愿,那处儿并非好去处,家中日后怕也帮不上忙,让她思量好。” 莺儿当即点了头退了出去,夜里薛蟠问,庄季书才将此事说了,听得薛宝钗还是想去那地方,薛蟠自知管不住,只得叹气,又细细问了庄季书是否真有办法,庄季书道,“荣王初登大宝,怕是要纳妃选秀的,要个名额却是不难,只是日后如何,还看她自己造化。” 此事说定,薛宝钗也有了去处。只是王夫人还有些不甘心,时不时的让人接了过去聊天,薛姨妈因着那日薛蟠发脾气,自不敢随意应承,只说此事她两个哥哥做主,王夫人哪里敢跟薛蟠那不成器的打交道,此事便也暂时放下了。 庄希下了帖子,庄季书便是再忙,亦要抽空见一面,他如今被授了翰林院编修,便选了个沐休日,带了狗儿上了庄家大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束了啊,按着大纲大概没几章了! 一个个人渐渐都有了结局。 这是某江的第一本书,从六月一日起,快三个月了,看着文档里的字数一点点增加,那种感觉真难以形容,有骄傲,也有不舍,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 8946 庄希已然病的厉害,依旧让人扶了他下床,来见庄季书。庄季书便是再恨,也是个知礼的人,如何能让庄希就这么硬挺着,当即便道,“庄老爷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在床边听一样的。” 他虽不肯叫爹,可语气却是十分缓和,庄希心中难免有些高兴。待到躺好,他便拉住了庄季书的手,哭道,“当年之事,我知道对不起你,可并非爹爹偏心,实在是科考与一条命相较,自是命重要。你年少不知离愁苦,这亲人在眼前你觉得恨,一旦逝去了才知道后悔,可那时已晚了。你们都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那时你们换了位置,要参加科考的是你哥哥,我亦会如此。” 这话说得的确动听,只是若仅是如此,逐出家门又如何说?庄季书微微低头,敛了眼中不屑,那庄希还以为庄季书是原先那般怯懦性子,此时是听进去了,便又道,“爹爹我身子不行了,怕是没几日活头,日后这世上唯有你们兄弟才血脉相连,日后你们还要兄弟齐心,庄家自会发扬光大。” 庄季书怎听不出其中的让他提携庄伯书之意,他当即仰起头,冲着庄希诧异道,“这却是不妥。虽然圣上赐还了我庄姓,可我当时便禀告了圣上,我早已被庄家逐出家门,已不是庄家人了。圣上仁慈,不忍我日后连个祭祀的香火都没有,便准了我自立家祠。”他瞧着庄希苍白的脸,还有后面庄伯书铁青的脸,从未如此畅快过,“所以,庄家这一脉还需伯书兄自行努力了,我们已然没有半点关系。呃,日后便是街上见了,也当不认识吧!” “你……”庄希指着庄季书,心中有说不出的痛,他从未想过,那个懦弱的只会读书的孩子如今竟如此牙尖嘴利,“不……不孝子!” 庄季书此时终于直起腰来,从床边站起,冲着庄希道,“不孝子?庄老爷可曾做过一日的慈父?你说你一碗水端平,我且问你,为何将我逐出家门,为何将我母亲休弃,为何指使庄稼人散布谣言让我们母子住到了郊外的庄子里都不能安静?你的确是不偏心,而是将整颗心给了庄伯书了吧!让我提携他,亏你们说得出口。” 庄希身子本就不好,此时听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当即便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庄伯书一边指挥着丫鬟们替庄希掐人中,一边让人请医生,一边冲着庄季书骂道,“他是你爹,你怎可……” “这是你爹,非我的。”庄季书哼道,“御医我早就请来,就在门外,你放心,我怎么也不会背个气死人的罪名。只是,你要明白,我已今非昔比,收起你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咱们还可两不相干,若是你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瞅了瞅庄希,“连他我都不在乎,何况你。” 说罢,庄季书扬长而去,庄伯书呆立原地,他知道,此人必会说到做到的。 只是庄季书为庄希请了御医,虽没有治好,却让他能苟延残喘下去,自古以来,医药费便是件要命的事,庄伯书本就入不敷出,冯瑞判的那一百两银子又做得了什么,没一年,庄家便开始当东西,又几年,庄希时而病发,庄季书每次都在抢着找了大夫来,竟是次次就救下了,让那庄希一直吊着命,庄伯书又是真孝子,这日子便一日日差了下去,卖了铺子与庄子,最后连东西都当光了,不过剩个空头宅子,庄希却依旧剩下口气。 薛蟠本来对庄季书放过庄希与庄伯书一事颇不高兴,觉得庄季书受了大委屈,当时庄季书只道,“此事人人瞧着,我一个三元及第的书生却是要名声的,怎会落井下石?你莫觉得我委屈,再过几年你再看就是了。” 薛蟠此时才知此人杀人不见血的厉害,心中难免恻恻,他倒不怕庄季书对付他,只是觉得有些夫纲不振,床笫之间又不知提了多少要求逼着庄季书一一应了,这自是后话。 倒是秦钟这面,秦可卿足足在屋中呆了半月,终是想清楚了,让如慧请了秦钟来。秦可卿此时已是消瘦得不得了,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却是苍白得厉害。秦钟难免露了担忧之色,秦可卿微微笑道,“莫担忧,不过是许久未出屋,才显得苍白些。” 秦钟点点头,“姐姐却要保重身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秦可卿自是答应。两人沉闷一会儿,秦可卿方才道,“那事儿我已然想清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却是定下的,我与他们无缘,与秦家有缘,何苦再为他们伤怀?” 听着秦可卿能想通,秦钟自是高兴,连忙道,“却是如此,姐姐也是知道,我自幼最爱缠着你的。” 这却是说得小时候的事儿,秦业虽然将秦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可他毕竟要去衙门办公的,平日里便是秦可卿哄着秦钟。秦钟小时便长得十分精致,跟个妹妹似得,秦可卿如何能不疼他,两人自是关系亲密。 如今想起那些小时岁月,却恍如眼前,秦可卿忍不住道,“那时可是太调皮了,明明单薄的不得了,却是爬树上墙什么都敢干,我倒是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伤着了。” “姐姐就爱操心。”秦钟哼道。 姐弟两人又是说了会儿,待到在无话可说时,秦可卿才突然郑重起来,握住了秦钟的手道,“钟儿,那些身世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于我来说,并未有任何意义。你若是要借着我这身份做些什么,便放心去吧!我并非不知好歹的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谁将我推入火坑,谁将我救出生天,我心里明白得很。” 说这话时,秦可卿万分郑重,秦钟知道,她这是下定了决心,站在自己身后,只觉得心中暖意肆流,点了头道,“姐姐放心。” 秦钟所要办的那事却需天时地利人和,自然不能操之过急,他心中有数,便给荣王传了密信,至于何时开始,还要看荣王的命令。倒是戴榕,因听着秦钟的提点,便与冯瑞打了招呼,要去刑部大牢提审赖升。 戴榕原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如今荣王上位,这等前朝红人最是容易失宠,冯瑞因着审判许岚之事,得了荣王不少青眼,对戴榕便有些懈怠。 那牢头哼哼唧唧地说道,“戴大人要见人,若是原先也不算什么。只是荣王殿下刚刚下了手谕,说是严守成规,小的哪里敢放人进去?戴大人还是莫为难小的了。” 这般推辞戴榕怎会看不出,一出了牢门,那寿儿便气哄哄道,“若是原先,怕早是撅着屁股去开门了,如今竟是这般推脱,定是那冯瑞老儿狗眼看人低。” 戴榕啪的一下赏了他一个大脑瓜嘣,骂道,“冯瑞是从一品的大员,比你家二爷我没撤职的时候官还大呢!老儿老儿的,你不能去了名字再骂?” 那寿儿当即认错,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将冯瑞变着法子损了半日,倒是让戴榕心情好了不少,他原本是皇帝心腹,又被罢了官,若是突然起复,怕是皇帝心中有所想法,为了稳妥起见,荣王便未曾给他安排职务。如今瞧来,复职不太可能,求个手令倒是可行,待他一鼓作气将身世之事查明,也好无牵无挂跟着秦钟去金陵。 想到此,戴榕便去了荣王府中。荣王如今监国,却是比原先忙碌了许多,好在荣王府的管家刘宏知道戴榕与荣王的关系,速速的将人迎进了外书房中,上了茶后道,“戴大人怕是要等等,王爷那边如今还有不少大臣呢,依着这几日的样子看,怕是要到戌时才能散了。” 戴榕笑道,“无碍,你去忙吧,我等着便是。” 果然,待到戌时二刻,荣王才颇为疲惫的推门进来,瞧着他便道,“你终于肯出门了,怎的,闲不住了。” 戴榕回道,“却不是这事儿,是我想查查我那身世,不过要去刑部提审几个人,求您给个手谕,我也好名正言顺。” 这话说得却是生分,荣王与他自幼相熟,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疏离,他自是知道一旦大位已定,这不过早晚之事,便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以你的性子,怕是在刑部那里碰了钉子吧,冯瑞那老儿最是见风使舵之辈,你如今无官无爵,他怕是不肯放你。”荣王坦诚道,“咱们是姑表兄弟,又是一起长大,你何苦跟我还绕弯弯?” 荣王一向善于揣度人心,戴榕也没想着瞒他,只是不愿说罢了,听着这话,便道,“我不是跟你生分,而是瞧你忙,不想让你分神。”想了想他又道,“你也知道,我自小便对自己的身世起疑,如今知道了个大概,却还是想弄清楚当年究竟是何事。也算了了心愿吧。” 这事儿荣王心里有数,自不会驳回他,只是戴榕却是可用之人,如今不能入朝为官,自己便少了个臂膀,于是劝道,“其实你已自立,又有了秦钟,你母亲那边的事儿再多也不过是幼时记忆罢了,便是你查出什么来又如何,她终究是你母亲。如今我马上将要即位,太子党和端王党牵连了不少朝廷大员,正是用人之际,倒不如你将心思放在这里,若是出了成绩,怕是你母亲便回心转意了。你那一兄一弟资质都一般,怕成不了大器。” 戴榕、庄季书、秦钟都是荣王的班底,若是真想出力,怕是高官厚禄在未来十几年内都可得。可狡兔死,走狗烹,他与秦钟早已商定,借着陪他回金陵守孝之事,日后便不再回京。因此,听着荣王的话,他只是笑道,“你也知道,钟儿如今正是心情不定之时,我却要多陪陪他,还是等等吧。” 话已至此,荣王此时还不是登上了帝位变得无情的皇帝,那点兄弟情义看得颇重,自然不好勉强,便点头道,“罢了,我也不勉强你,我给你一道手令,就说让你代我问案,可随意出入刑部大牢。” ------------ 9047 却说赖升被宁国府扔出了当了替罪羊,纵然宁国府待他家恩重如山,可赖升想着自己将要为此送了命,心中怎甘心?只是此事已定,他又无力更改,他们赖家还靠着宁国府过日子,只能日日在牢中叹气。 其实让赖升吐出真话,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审理,这样赖升到可能闭嘴不谈甚至借此提条件,不过速度快,二是找个犯人套话,这样倒是妥当点,不过时间要长些。 戴榕如何愿意久等,第二日便拿着荣王的手令去了刑部大牢。那牢头瞧见戴榕又来了,便堆出一副笑脸,有些为难地道,“戴大人,你何苦为难小的,若是能放您进去,小的如何敢拦着……” 这话还未说完,寿儿便将那张手令贴在了他眼前,训道,“这是荣王殿下的手令,还不速速开门。” 那牢头将手令仔细揉眼看了,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手令权力不小,眼前这人哪里是失势,怕是与荣王的关系相当好,他赶忙带着戴榕向着牢中走去,边走边道,“赖升是死刑犯,如今关在最里面,您看……” “找个单独的房间,带着他过来。”戴榕吩咐道。 那牢头一听,立时应了下来。先将戴榕安顿在一间刑房中,又去领了赖升过来。此时那赖升正睡得迷迷糊糊,听着有人要传讯他,心中还道案子已然定了,怎的又有人找他? 当瞧见戴榕时,赖升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要是宁国府有什么秘密,怕是没有赖升不知道的。戴榕的身世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那时又是贾珍的贴身小厮,自是清楚,眼前这人就是贾攸的亲生儿子。 想到此处,赖升顿时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人也清醒了,带着那镣铐刺啦刺啦地走到了戴榕面前,问,“戴大人?” 此时牢头已然被寿儿请了出去,整个刑房就剩他们两个人,戴榕指着面前的凳子道,“坐。” 赖升坐下后,却是先发制人,冲着戴榕道,“戴大人怕不会平白无故找我这个死囚犯,不知想问什么?” 戴榕不动声色,“怎么,你知道?” “知道!”赖升心中松了口气,人也放松了许多,身子趴在那张桌子上,冲着戴榕道,“知道的还不少呢!看您拿什么价钱买了。” 戴榕微微笑道,“贾攸怎么死的,知道吗?” 听了这话,赖升心中却是一咯噔,这事儿他真知道,而且就是他做的。此事若是戴榕知道了,怕是未待到秋后斩首,他便要死在这里,这生意却是不能做。他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收敛起来。又是那副模样,笑道,“溺死的,这谁不知道。” 可戴榕是干什么的,他本就是掌管密信,对于刑讯更是在行,赖升刚刚脸色的变化,更是看在了眼里,此人果然知道。他哼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贾攸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我让你舒舒服服活过这几个月,你不说,我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淡淡地看着赖升,“怎的,要不要试试。” 他声音并不大,赖升却不敢不信。他依旧那副样子,颇为无赖地说,“都说是溺死的,我哪里知道别的。”话音一落,戴榕的手便捏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轻轻揉捏,赖升便面部充红,只是戴榕深知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中力量还越来越大,赖升便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怕是要憋死在这儿,他梗着脖子,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戴榕,一双手也扒住了戴榕的手,试图让他松手。 可戴榕的手劲怎是他这般酒囊饭袋能够相比的? 不过几个呼吸,赖升的脸便变得紫青起来,怕是知道今日不说便交代在这儿,赖升终于万分艰难地点了头,戴榕这才松了手。 脖子间猛然松开,赖升立时瘫在地上狠狠咳嗽了几下,缓了约一刻钟后,他方才恢复正常,此时也不敢瞒着,只得说,“是贾珍,珍老爷当年约了攸老爷喝酒,趁着他喝醉了,同奴才一起将他推进水塘里去的。” 竟真是贾珍下的手?戴榕不由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一把踩住赖升的手,再问,“为什么?” 赖升却猛地摇头,哭道,“这些事情老爷怎会告诉我,只是让我去做罢了。”他微微抬头,瞧着戴榕一双眼幽深幽深的,心中便说不出的害怕,此人却是个很角色,他心中明了,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怕是今日真交代在这儿,当即又道,“不过那段日子,老爷却是忧心忡忡的,总是不停叹气,说宁国府这下子要倒霉了,对攸老爷也没什么好脸色。对了,贾攸老爷死前两日,老爷曾去了趟宝石斋,回来便将自己关了一日一夜,第三天,让小的去请了攸老爷。” 宝石斋戴榕却是知道,这正是静雅公主手下的铺子,京城中最为出名的古董铺子,不过因为京官不得经营私产,这铺子却是挂在个商人名下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幕后东家是谁。赖升能说出这些,怕是没撒谎。 只是,此事不能问静雅公主,唯一能问的却是贾珍,想到这里,他一脚踢开了赖升,带着寿儿急匆匆向着宁国府去。 秦可卿那事儿虽然刮起了风,但终究没多久就散了,因此宁国府的日子过得算是平静。此时尤三姐不知何故,前几个月偏偏说要梦见死去的爹了,要为亲爹祈福,便去了京郊的尼姑庵,也不让人看,也不肯回来,倒是让贾珍没了趣,好在贾蔷还在,偶尔做对假凤凰,日子倒也能过。戴榕来时,贾珍正搂着贾蔷听戏呢! 听着门口来报,贾珍仔细想了想,自己与那戴榕不过见过一面,此人帮着秦钟,将自己送到了步兵衙门的大牢里,想着便生气,便想吩咐不见,可惜那小厮又道,“那戴大人还带了句话,说是若不想贾攸的事儿露出去,尽管不见。” 贾珍的手边颤了颤。 当年事你说他后悔吗?他自是不的,但贾攸毕竟是他的堂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生生将他淹死了,他说一点感觉没有,那亦不是。可是,这事儿他做得隐秘,除了赖升那夜无人在场,难不成赖升将他卖了? 正想着,那边贾蔷却是皱起了眉头,自己爹爹能有什么事儿?他一向与贾琏交好,亦是听他说过自己这个哥哥,可惜他自从搬出宁国府后,便落魄得很,日日靠着贾珍方能够度日,自觉跟公主府的少爷说不到一起,便从未起过上门的心思。如今戴榕来了,他倒是有些想趁机看看。 贾珍自是不知道怀里人的想法,他皱着眉,已然猜着既然戴榕敢这么说,怕是真知道什么,只是却不好不见,便一边让戏班子撤了,一边让人将戴榕带到花厅,贾蔷想了想,便也撒着娇蹭了过去。 戴榕一进门,先看见的不是贾珍,而是那个长着一双细长眼的贾蔷,当年秦钟与贾蔷打架的时候,这人看起来虽然调皮捣蛋,却并非荒淫放纵之人。如今他瞧着贾蔷眼角湿红,面带□,两个刚刚在干什么,一清二楚。 贾蔷亦是被戴榕看得心虚得低了头,与自己叔父做这些事,总归不是好听的名声。戴榕却是没心情理会他,坐在了贾珍的对面,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今日听赖升说了点关于贾攸溺水而死的事,依旧有些不明白,所以想问问贾大人。” 这话却够直白,却让贾蔷变了脸色。当年贾攸死后,他娘便碰死在他爹的棺材上,若是真正的自然死亡,他娘怎会如此?只是这事儿很快便没了踪影,他又寄人篱下,贾珍父子对他亦是很好,便慢慢不提了。如今戴榕一句话,他便明白,他爹的死果然是有问题的。 贾珍却是心中波涛翻滚,万万没想到赖升竟然将他卖了,但到底卖了多少,他还有点奢望,却听戴榕道,“你邀了贾攸夜间喝酒,趁他醉了便与赖升一起将他推进了塘里,造成吃醉酒溺水身亡的假象。我且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却是将当日事全部都招了出来,贾珍腾地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向戴榕,“你是何意?” 戴榕毫不退让,与他对视道,“想知道我的身世。”瞧着贾珍眼睛溜溜转,怕是在想甚么推脱之词,嗤笑道,“你也不用想法隐瞒,赖升已然全招了,便是不说,我也能拿着他告你一个谋杀京官。你若说了,我不过听听,自不会将你如何。” 这种事贾珍如何肯信,瞧着他死不开口,戴榕却是没了耐心,哼道,“既然你不怕这个,那咱们便道荣王那里说说秦可卿身世的事儿,不就是端……”这句话却把贾珍吓得不轻,他万万没想到,戴榕竟也知道,那个字还未出口,贾珍便一把去捂戴榕的嘴,嘴中还道,“说,我说。” 杀人不过他的事,与端王连在一起,便整个宁国府的事,他这点还是分得清的。只是这事却是不好让贾蔷听见,便冲着贾蔷道,“蔷儿先回去。” 贾蔷瞄了这屋里两人一眼,心中疑问却是有增无减,怎甘心这般回去,便降做出去的样子,偷偷转回到了后窗处偷听,只听里面贾珍似是不肯老实开头,戴榕却是不知又做了什么,贾珍在此张口时声音却是哆哆嗦嗦,好在倒也清晰,能让他听见。 贾珍道,“当时你越长越像贾攸,京中便有不少人传言你乃公主与贾攸私通所生,公主一日派了身边人来找我,让我想办法让贾攸消失,我本来还不肯,可公主拿着宁国府相挟,我便应了,在一夜喝醉酒后,与赖升一起推他入了池塘。” 此话一出,在屋内的戴榕虽然早有准备,可此时难免也有些伤心,他的母亲让人杀了他的父亲,待他如仇人,多讽刺!而屋外的贾蔷却是变了脸色,他万万没想到,杀害自己父亲的人竟是叔叔贾珍。想着自己竟与仇人翻云倒雨,做出那些不知羞的丑事,贾蔷只觉得腹内翻滚,强忍着才未吐出来。 且说戴榕听了这话,就将贾珍扔到了一边,直冲冲地出了宁国府,向着公主府走去,却是不肯让寿儿跟着。他前几日刚刚回过公主府,若是按着平日,没有个半年三个月肯定不会再上门,所以门房瞧见他脸色铁青地往里走,便知大事不好,一边吩咐了人赶去通报,一边自己则拦在了前面。 戴榕哪里肯听他叨叨,一脚便将人踹飞了,这脚却是下了死力,那门房当即便吐了血。守在一边的奴才一看,二爷这是要杀人,哪里还敢放他进去,一帮人便涌了过来,只是他毕竟是府中的二公子,谁也不敢拿器械,只能空手相对,戴榕也不辩解,反而见一个踹一个,倒了一圈后,戴松才出来。 戴松一直是公主的掌上明珠,他自幼好武,公主专门请了人来教他,而戴榕求了几次也没得了允许跟着一起学,只是偷偷看着。如今面对面碰上了,戴榕恰恰少了个撒火的地方,怎会手软,当即冲着戴松攻去。 戴榕的功夫是在实战中学的,乃是杀人的法子,戴松的功夫却是老师喂招喂出来的,乃是好看的花架子,两人一上手,胜负便已分明,不过三招,戴松便被戴榕踩在了脚底上,公主被人扶着一到前院,看见的便是戴榕竖起手掌向着戴松砍去。 公主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吓,当即便软了腿,尖声喊道,“松儿!”这声音倒是刺耳的很,戴榕皱着眉头扭过来,打量着已经盯着他的手,战战兢兢地静雅公主,公主瞧着他没下手,终于喘了口气,然后才耍起平日的威风,骂道,“孽子,那是你哥哥,还不放手!” 戴榕嗤笑道,“母亲,你这十个我也抵不上的儿子当真是个废物,不过三招便趴了地,也不知那么多师父都教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吧。”他的右手就放在戴松脖颈上,若是使点劲,怕是立时就能捏断他的脖子,戴松早已吓得不敢动,只得望向静雅公主,露出求救的目光。 生死存亡之际,公主哪里敢招惹戴榕,慌忙道,“你……你放了你哥哥,什么都好说。” 戴榕听了,呵呵一笑,拎着戴松道,“母亲说放,儿子自然从命,不过,儿子却有件十七年前的命案想问问母亲,不知可有空?” 戴榕之前便来过一次,要问他的身世,让公主挡了回去,如今她怎不明白,戴榕这是查到什么了,来找他算账呢!她一双凤眼紧紧盯着戴榕,看他毫不退缩,知道此事若不说清,怕是日后家宅难安,戴松和戴桐也要日日提心吊胆,便叹了口气,“你既想知道,便来吧。” 听了这话,戴榕并未放开戴松,反而压着他跟着公主一路行来。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与哥哥,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信任他们,他甚至想,若是此时他放了戴松,公主会不会立时翻脸不认人?公主倒是偷偷向后看了两眼,瞧见戴榕一刻也不肯松手,哪里还敢做什么小动作,直直地带着他去了后院。 所去之处乃是公主的内室,小时候戴松戴桐两人倒是常来,戴榕不受待见,躲都躲不及,一共也没进来过两次,如今看着下人纷纷退去,唯有他与公主两人,只觉得嘲讽,同是儿子,同是身上掉下的肉,为何要分个亲疏远近。 公主倒是坦诚,一进屋便关了门,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将你哥哥放到一边吧,将他打晕了吧。” 戴松猛然抬头,喊了声,“母亲。” 公主却没看他,反而只是盯着戴榕,戴榕心中暗嘲,这是怕戴松知道她那点丑事吧,他不过轻轻一砍,戴松就倒了地,然后才道,“说吧。” 公主叹了口气,无论戴榕还是戴松,作为一个母亲,当年的丑事她一个人也不想告诉,可事到如今,瞧着戴榕的样子,怕是不说也不成,终是道,“你怕是已然查到宁国府,知道是我威胁贾珍杀了贾攸吧。你当真以为你的行踪我不知道?你别忘了,我是太上皇的亲妹妹,这京城足足有二十年的时间,无人敢招惹我。那端荣郡主如此跋扈,在我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 她嗤笑道,“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得罪了许多人,让自己受人设计而生下你,你肯定不服吧,觉得我生的,不过生父不同,我为何不喜你,甚至还让人杀了贾攸,既然你问,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戴榕,语气却说不出的淡漠,“我与驸马青梅竹马,婚后亦是伉俪情深,我却在他不在京城之时怀了别人的孩子,驸马有多恨我!而我,就有多恨你。我吃过药,甚至服过冰,滚过地,都未曾把你坠下来,你本就不该来的。你从来就不是我期待的孩子,而是我与驸马间的钉子,我怎会愿意见你。至于贾攸,谁知道京中的风竟然刮得那么厉害呢,我与驸马花了五年时间刚刚和好,怎会因为他而日日争吵,所以,他死了,才最好。” 按理说,此时被忽视的孩子应该觉得委屈的,应该觉得不甘的,而戴榕心中却十分平静,这层膜戳破了,总比日后要维持个母慈子孝要来得舒服,他挺直了身子,摆出极为不屑地神态,就如当初秦钟第一次见他,“哦,既然如此,儿子也不好打扰你们一家,日后,儿子便不会来了,静雅公主只当坠胎成功了吧。” ------------ 9148 五月初十,宁国府主人,贾家族长贾珍与其侄贾蔷喝酒时,因醉酒不甚落入水中,溺水而亡。宁国府传到了第五代贾蓉身上,按理说,爵位累世递降,三世而亡,贾珍因是他父亲贾敬没有袭爵,才到了他头上,因此,贾蓉便成了个白身。为了发丧好看,还是贾政寻了人,给他捐了个五品龙禁尉,这才算过了关。 只是发丧的时候却出了件大事儿,一身白衣的尤三姐抱着个孩子竟是拦在了门前,孩子身上还穿着白衣带着孝。这却吓坏了宁国府的管家,新任管家刘成一瞧这样,赶忙让人将她让了进来,只是尤三姐也聪明,她肯进大门,却不肯再走一步,只是低着头道,“我要见贾老爷。” 贾老爷就是贾蓉,这时候,离着发丧的时辰也没多远了,刘成怎敢耽误,慌忙让人好好看着,自己一溜烟的进了灵堂。贾蓉穿了一身孝,正在烧纸呢。刘成顾不得规矩,附在他耳朵上一说,贾蓉的脸就黑了下来。 尤三姐从年前开始就去了尼姑庵里,也不肯回府,此时再抱着个孩子来,他不用想就知道什么意思。只是,当即便抬腿出了灵堂,去见了尤三姐。 将人退去,此时尤三姐也不含糊,直接道,“我听着珍老爷去了,就赶了回来,幸好没耽误时辰。” 贾蓉的眼睛则盯在那孩子脸上,孩子不过刚出月,应该是早产,所以显得有些瘦弱,但眉眼间能看出是贾家人。尤三姐跟两人都不清不楚,他皱眉问,“谁的?” 尤三姐道,“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反正是你们贾家的。”其实论起来,她那阵子日日与他们父子一同嬉闹,究竟是谁的种却是说不明白的。但贾蓉那事儿上十次有八次不行,所以她心里也清楚,贾珍的可能性多。但一个分家产的弟弟,和一个亲生儿子,哪个更有利?尤三姐明镜似得,但这话他不能说。 贾蓉也明白,只是他还清楚一点,他这辈子有没有孩子,却也两说,这孩子他的确是稀罕。便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找个地方让你住下,等发了丧再说。” 尤三姐哪里干,她背着亲姐姐干了这事儿,尤二姐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将孩子要过去,她一份也捞不着,贾珍死之前,尤二姐就不肯开口让她进门,贾珍死后,更不会让她嫁给贾蓉。这事儿还得早定下好。当即便道,“你不要就算了,我也能养活得了他。” 瞧着尤三姐作势要走,贾蓉便站起来拽了她的袖子,勾唇哄道,“你这是何苦,脾气怎的还大了。你若早说怀上了,我难不成能让你流落在外?你也瞧见了,今日是我爹发丧,猛不丁多个孙子出来,却是不好解释,何苦你还是我母亲的妹妹,让她瞧见了,你却脱身难了。不若这样,你先住在外面,我给你换个身份,等丧事过了,将你接进来,也能作对夫妻。”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又说到了点子上,尤三姐倒是颇为心动,“真的?” 贾蓉伸手去逗孩子,捏着孩子的小胖手道,“我都二十多了,还没个孩子呢,怎能不心疼,你放心吧。我让刘成去安排。” 尤三姐虽然厉害,可贾蓉说得好,又在理,而且还要为孩子考虑,思忖一下便应了。刘成将其安排到了宁荣街后面的一个胡同里,也算暂住下来。 六月初六,荣王即位,尊老皇帝为太上皇。太上皇移居栖霞宫,自此不问政事,身体倒是好了不少。 八月,皇帝选秀纳妃,宝钗一朝入选,因着家世低微,不过是封了个常在,也算了了她的愿望。 九月,贾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荣国府大肆庆贺,一时间倒是比原先看着更加兴旺了些,更何况,皇帝还准了嫔妃省亲,荣国府倒是憋足了劲儿要修个大观园呢。 这一日刚入了秋,恰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与三月初三的上巳节一样,正是一家出游的日子,因着秦业停灵在开元寺,姐弟两人不忍秦业孤单,便定了去开元寺上香,戴榕自是陪伴左右。 开元寺位于京都西郊的一处山上,山中遍植桃树,此时正是初秋,桃子已然掉落,倒是叶子还绿着,此时看了,倒也算番景致。 三人并未乘着软轿上山,而是从后面的石板小路散着步缓慢向上攀爬。闺中女子一年也难得出次门,因此秦可卿倒是显得十分兴奋,与望月、如慧两个走在前面,还捡了不少落叶,说是回去要做书签。 秦钟与戴榕坠在后面,一边漫步行走,一边说些悄悄话,竟是被她们落下不少,待到几人注意时,前面的秦可卿等人已然没有踪影。还是望月前来通报,说是姑娘累了,听说半山腰上有个凉亭,便去了那里休息,让秦钟直接向上走,她一会儿便追上来。 这开元寺在京中并不出名,所处之地离着京城也远了些,倒是极少有人专门过来上香,这一路半个多时辰爬下来也未曾看到其他的香客,秦钟倒是放心,点了摘星陪着望月过去,他与戴榕便接着向上行走。 却说秦可卿毕竟是常年在内宅,刚刚上山时还精力充沛,路途过半只觉得腿酸的迈不开步子,寸步也难行。此时再让人到山下雇了软轿怕是不太现实,还是望月原先常常陪着秦钟来此,倒是记得半山腰上有处凉亭,秦可卿听了自是高兴,便让如慧扶了她前去歇息。 这亭子虽然离着小路不远,但因有桃林遮蔽,倒是隐秘的很,主仆几人从岔路过去,到那儿一瞧,里面竟已有人了,其中一老一中年人怕是主子,正在说话,像是相谈甚欢的样子,剩下四个看样子都是随从,守在亭子外侧,外面还停着个软轿。 此时男女大防还颇为厉害,因着后山无人,秦可卿并未戴着纱帽,她当即侧过身子,遮着脸便吩咐道,“咱们回去吧,慢慢走,山顶也没几步了。” 如慧皱眉道,“虽说没几步,也要小半个时辰呢!姑娘你走得动吗?” 主仆两个正说着,那亭中人似是看到了他们,不知对着外面的随从说了什么,那随从竟然向着他们走来,如慧瞧见了,慌忙将秦可卿挡在身后,冲着那随从道,“有礼了。” 那随从二十多岁年纪,看着倒是十分随和,冲着如慧道,“我们听说这里的开元寺颇有名气,便一路寻了来,请问一下,这开元寺上去还要多久?” 如慧听了原是问这个,当即道,“从后山小路上去,若是普通人正常行走,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了。” 那人听了,又道了声谢,这才向着他家主子走去,两边人马其实离得并不远,那人声音又没有故意压低,秦可卿静静听着,似是将刚刚如慧回了的话又说了一遍,那老者便点头道,“即使如此,且慢慢向上走吧!” 一声令下,那老者便被扶到了软轿上,四个随从,两人抬轿,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那名中年人却随着轿子行走,就这么过了来。 到了秦可卿身边的时候,不知怎的,竟是有风吹了过来,她忍不住地抬起了头,却听那轿上老者讶异地惊呼,“嘉惠。” 这一声,却将两边的人都叫愣了。 嘉惠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深受皇帝喜爱,但其身体羸弱,不过十六岁便身亡,死的时候,还未曾嫁人。 所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若非秦钟那日专门相告,秦可卿怕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后来秦可卿想开了,让秦钟将那幅小像拿了过来,她方才知道,自己竟与亲生母亲长得如此像。可是,若能一眼便认出她母亲来,怕是与她母亲十分相熟吧,这老者还如此称呼她,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此时秦可卿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自是知道,荣王因为她的身份才肯收下了秦钟,她虽没问,却也明白,八成是用来对付端王的。按理说,端王是她亲爹,她不该答应。可天底下生恩哪及养恩大,何况,端王还将自己推入火坑,她恨都来不及,怎会再对其有仁慈之心。 所以,秦钟不说,她便不问,只是按着秦钟的要求一步步来。算起来,如今荣王已然登基三个月,怕是站稳了脚跟,又开始动手了。 她理清了思路,反而大大方方抬头望去,与那老者的目光正正好撞在一起,那老者眼中果然是满满的惊诧。她微微一笑便避过了头,跟着如慧向着那亭子走去。 行至老远,那老者才道,“去查,那姑娘是谁家的。”他不信,有人能跟他的嘉惠长得一模一样。 秦可卿一歇息,自是秦钟先到的山顶,吩咐仆人将院落收拾干净,又让人烧了水沏了茶,自己则在一旁练字打发时间,秦可卿这才被望月半扶着进了门。 秦钟瞧了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忙让望月扶了她坐下,将茶端到她手中后,才笑道,“姐姐这般,下回可不敢让你自己走上来了。” 那边秦可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才问道,“戴大人呢?” “他在我们住的院子,此时怕是去寺中逛了,我等着你,便没跟着他去。” 秦可卿点点头,觉得歇得差不多了,才示意望月带着人退下去,秦钟瞧她慎重,身姿也坐正了些,有些疑惑地问道,“姐姐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秦可卿并未答话,而是走到旁边的书桌前,就着刚刚秦钟磨好的墨,寥寥几笔,竟是开始作画了。 开始时秦钟并未在意,以为是秦可卿在山间所见景色,待到秦可卿画出一个老者,他才明白,八成秦可卿已然见过了。他伸手摁住了秦可卿手中的笔,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掏出火折子仔仔细细地烧了,眼见只剩下灰烬,这才道,“那人正是当今的太上皇,若是论起来,应是姐姐的亲祖父。” 秦可卿心中早有猜断,听得秦钟明言,自是知道那事儿必是开始了,脸上倒是没有惊讶神色,只是点点头,冲着秦钟道,“拖了那么久,也该结束了。” 瞧着秦可卿脸上无喜无悲,秦钟还是怕她心中难受,解释道,“因着太上皇最近身体日好,圣上的心便动了起来,端王虽然圈禁起来,可惜并未除根,对他来说,总是不那么放心。前几日,圣上便传了信来,要进行那事,我与戴榕商议后,便定在了今日,也未曾与姐姐说,本想着偶然见见,姐姐不知道最好,省得闹心,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我能猜出来对吗?”秦可卿瞧着秦钟那副既担忧又后悔的表情,怎忍心让他难受,“我既是答应你了,怎会后悔。你难道觉得我是那般不知何为恩何为仇的人吗?” 她又拍了拍秦钟的手,叹道,“钟儿,如今我唯有你一个亲人,我只盼着你早早娶妻,好给秦家延续香火,其他的,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刚刚秦钟还在力劝秦可卿,可此话一出,他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他与戴榕的关系,此时秦府中只有摘星知道,姐姐那里,他一直没想到过如何开口,只是要说服姐姐怕不是件容易事。正想着,又听得秦可卿问,“却不知钟儿喜欢什么样的,趁着爹爹也在,也让爹爹听听,省得担忧。” 秦钟哪里能说他喜欢黑脸、吊梢眼、一身肌肉的戴榕,当即便红着脸道,“我约了慈空大师,如今怕是要晚了,姐姐先行歇歇,待会儿一起拜祭爹爹。” 说罢,秦钟便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出屋去,谁料秦可卿又道,“是想去见慈空大师,还是要跟戴大人想个办法,如何隐瞒我?” 这话一出,秦钟哪里还敢动?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回头,看着眼中明了的姐姐,怎不知道姐姐这怕是知道了。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姐姐,你都知道了?” 秦可卿静静地说,“你上次病了,戴大人衣不解带地伺候,我便怀疑了。这次戴大人从宗人府大牢里出来,连家都不回日日围在你身边,我若是再猜不出来,却也太迟钝了。”说完这些,秦可卿喝道,“秦钟,你知错吗?” 秦可卿一向温柔贤淑,便是贾蓉欺到头上都不曾发过几句火,因为她觉得那不值得。如今这副柳眉倒立的样子,秦钟却是没见过,当即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冲着秦可卿叫道,“姐姐。” 这声姐姐叫得情真意切,外加上秦钟那湿漉漉的眼睛,秦可卿自来受不得他这般求情,若是常事她怕是已然原谅了,可此事不行。秦可卿铁青了脸哼道,“你休来这一套,今日当着爹爹的面,我却要问问你,你们是如何打算的,是一时得趣,凑在一起厮混,还是准备一辈子过下去?” “自是一辈子过下去。”秦钟答得十分快,显然此事早已思量好。 “呵!”秦可卿显然被他的爽快与不假思索气到了,她眼圈当即便红了,觉得自己对不住已逝的爹爹,怒道,“你才多大,他不过对你好些,你怎能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这京中好男风的人有的是,别的不说,贾珍也爱男风,贾蓉以前怕也是不少涉猎,可有哪个是真心的?便是贾蔷,贾珍也不过是当养着个玩物罢了。你怎不想想,戴榕若是变心了怎么办?” 这却是全心为他考虑的肺腑之言,秦钟不是听不得劝的人,他跪在秦可卿面前,极为认真地回答,“姐姐,这世上哪里有保证不变心的人。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女人,与人私奔了再嫁困难。他若是变心了,我便再找一个,甚至娶个媳妇又有什么难的。”他向前跪走几步,将脑袋放在秦可卿腿上,极为亲密地靠着她,缓缓讲道,“何况,姐姐,我信他。除了你,再没有比他更可信的人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默默守着我四年,姐姐,你若是真不同意,我自不会违抗你的意思,我只有你这一个姐姐。可是,我会后悔。” 说罢,秦钟便不再吭声,他从来都知道秦可卿的弱点——与他一样,是自己的家人——他将选择权交了出去,可是,为了自己能够高兴,姐姐八成会同意吧。虽然这样算计自己亲姐姐实在过分,可是,姐姐他想要,戴榕,我亦不想放手。 秦可卿显然气急,并不肯听他的话,猛然站起,冲着他道,“此事我不会答应,你好好想想吧!”说罢,竟出了屋。 ------------ 9249 秦钟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这才知道,秦可卿选了这开元寺也是有目的的,怕是已经知道了他与戴榕的事儿,却又不好劝,只好将他引到了爹爹的棺木前,通过爹爹逼他就范。 可惜的是,秦可卿不知道,戴榕于他不是普通的契兄契弟,那是爹爹走后撑起他脊梁的另一座山,是他唯一能够捉住的幸福,他不可能放弃。 这不过是个独门小院,内室里面坐着秦钟,正厅里面坐着秦可卿。秦可卿等着秦钟的回音。九月的天开始短了起来,过了酉时,整个屋子便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秦可卿终是幽幽地叹了一声。 沉默而不妥协,她如何不明白? 而另一间小院,戴榕却等的心焦。开元寺不过巴掌点地,他早就从寺中转了一圈回来,知道秦钟在秦可卿那里,碍于男女大防,他也不好让人去催,只能生生的等着。 可眼见过了饭点,天都黑透了,心中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随后,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吵嚷声,寿儿也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冲着戴榕道,“二爷,不好了,隔壁院子的人说,秦大爷跟秦大姑娘吵架,似是言语不和之下,跑去后山了,奴才只看到个影儿。” 戴榕连话都没听完,就出了院,果然瞧见外面几个火光,应该是有人拿着火把在追逐什么。虽然秦钟功夫不错,可此时已经入夜,后山上虽然不会有老虎这样的猛兽,可野猪什么的却是不少,若是碰着了,秦钟怕是要吃亏。 回身取了剑,戴榕便速速向着后山掠去。好在秦家的下人还打着火把,他虽然不知后山的路,也能跟着丢不了。 戴榕自幼苦练了一身好功夫,自然比秦家的下人强些,不过须臾,就追了上来,却见不过是两个婆子并几个丫鬟,便问,“摘星呢!” 婆子此时也吓得不得了,往前一指便道,“摘星嫌我们速度慢,已然自己追过去了。后山那里有个深潭,原先老爷常带着少爷来凫水,怕是去了那里!” 戴榕往前一瞧,果然有个火点影影绰绰的在前方晃动,便跟几个婆子要了个火把,向着火把处腾跃而去。 那火把速度倒是不慢,戴榕又加快了步伐,才渐渐赶上,随后便听见了水流落入池塘的声音,怕是那处深潭到了,戴榕忍不住喊了声,“钟儿?” 却见前方黑洞洞一片,刚刚那点光亮竟是也不见了。戴榕心中大骇,生怕秦钟遭了不测,立刻向前赶了几步,就听见前面摘星高呼,“少爷!”然后传来扑腾一声,似是重物入了水。 戴榕拿着火把往前一照,果然瞧见潭中有人在扑腾,想着刚才摘星那声喊,顾不得想些什么,随手扔了火把,整个人就跳了进去。 此时已是深秋,湖水中沁凉入骨,一进去戴榕就打了个抖,好在他平日身子好,此时倒也能坚持片刻,眼瞧着那人在前方,就用力的游了过去。 此时潭面上黑暗一片,秦钟不知为何,明明有着不错的凫水技巧,竟是向着水中渐渐沉下,戴榕连忙扑腾两下,到了秦钟面前,伸手将人抱在怀里。 溺水的人往往会抓着浮木不妨,此时的秦钟也是这样,应是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竟是紧紧的抱着了戴榕。此时秋日,山中又冷,两人身上已经穿上了薄棉服,入水一泡,本就沉的下坠,何况再贴上如此大的一个人。 戴榕纵有千般力气,被这样一个人五爪般的抱住,也使不出来,渐渐地,力气渐尽,两人竟是慢慢向着水底滑落。先是没过胸,后是没过了肩膀,然后便是口鼻,戴榕只知道怀中人越缠越紧,心中却越来越着急。 在千钧一发之际,戴榕心中微叹,伸手紧紧抱了怀中人一下,随后猛然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一个大臂远抛,将人扔出了水面,而他也因随之而来的力量,以极快地速度坠向潭底。 第二日一早,秦可卿眼底一片青黑,开了房门。秦钟依旧坐立在原处,仿若一夜未动,瞧见她进来,小脸立刻昂了起来,眼巴巴地冲着秦可卿道,“姐姐?” 这就仿若小时候,秦钟有事相求的样子。他从小长得漂亮,一摆出这个样子,秦可卿就会心软,立刻答应下来。从宁国府逼婚开始,这样的表情已然不见了,却没想到,为了戴榕,竟又使了出来。想着两人的情意,秦可卿叹了口气,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也这般喜欢我。”秦钟立刻回答。 “你……”秦可卿知道他一向脸皮厚,却没想到厚到这般程度,“就算他不变心,秦家的香火怎么办?日后你们老了膝下荒凉怎么办?” 这便是退了一步,一夜未歇的秦钟暗自欣喜,“这些有何疑虑,我是秦家人,姐姐难道不是秦家人,日后姐姐嫁人了,多生个儿子给我便是了。这样秦家又有了香火,我们膝下又有了儿子,岂不两全其美?” 这般无耻的话倒是将秦可卿愣生生的气乐了,心中虽是酸痛无比,也知道无可挽回,便开始打另一个主意——日后要借机会安排几个丫鬟,起码要有个孩子,嘴上却骂道,“我没有儿子给你,滚出去!” 秦钟哪里知道他姐姐的想法,只当是同意了,瞧了瞧姐姐还红着的眼圈,知道此时他在这里反而招人烦,当即便站了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还冲着守外面的望月道,“你快去劝劝,姐姐恼着呢。” 秦钟一夜未归,怕戴榕担心,一出门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谁料寿儿竟然在门口熬药呢!秦钟诧异道,“谁病了?” 寿儿一张脸快挤成了苦瓜,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可惜摘星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立刻闭了嘴,论武力,两个他也打不过一个摘星。何况,自家二爷也不准吭声。摘星瞧着寿儿犹豫半天,就将话接过来,“昨日夜里戴大人忘了盖被,冻着了,有点发热,请了慈空大师给开了付药。” 不过一夜未归就能冻着自己,秦钟当即黑了脸。直接推门进去,却瞧见戴榕一张黑脸难得晕染上点红色,此时睡得正香。 他过去摸摸额头,又试了试鼻息,都有些热,忍不住地嘟囔,“多大的人,连被子都盖不好”。却不想一个疏松,竟被戴榕猛然拉进了怀里。被子里潮热的很,戴榕又紧紧地将他箍在怀中,却与平日里的温柔决然不同。秦钟以为他病了才这样,轻轻地拍着他的手道,“莫怕,我守着你。” 戴榕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胛处,想着昨日秦可卿的试探,他以为自己要与秦钟别离了,谁知道竟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一时间眼中累起无限的眷恋,许久才道,“我也守着你。” 栖霞宫中,吴公公早已带着太监宫女退下,唯留下了皇帝和太上皇两人。 皇帝一脸为难,斟酌了半日才道,“父皇,那名女子已然查了出来,是原工部部营缮郎中秦业的女儿秦可卿。” “秦可卿?”太上皇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个献上避雷法子的秦钟的姐姐?” “是,”皇帝答道,“秦可卿乃是秦业十九年前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儿子派人去养生堂查过,问了当年的管事人,追查到了一个老嬷嬷身上。”他略微顿了顿,却似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太上皇怕是极不喜欢他的吞吞吐吐,训道,“你这温吞性子却是还不改,如何又去震慑那帮臣工?” 皇帝慌忙请罪道,“儿子知罪。” 他这副样子虽然有些窝囊,却是让太上皇放心,毕竟,有个太过有主见的皇帝,他的日子便会难过许多,摇手让皇帝起身,他便示意皇帝接着讲下去。皇帝有些为难道,“父皇,此事虽然查到那里,但儿子是在不敢信,却不知该说不该说。” 这事儿皇帝自开元寺回来后,便细细想过,嘉瑞一辈子养在宫中,十六岁便卒了,出宫的次数不多,又向来乖巧,怎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嘉瑞与他长得颇像,那女子是哪个皇室宗亲私生女的可能性还大些。因此,听着皇帝结结巴巴,便知道怕是查出生父是谁了,便哼道,“说罢,到底是哪个混账干的事儿。” 皇帝有些为难地说道,“儿子顺着那嬷嬷找到了当年的人,竟查出秦可卿的生父是端王。” 太上皇的眉头不可避免地皱了一下,秦可卿嫁入宁国府一事,他却是清清楚楚,当年秦钟先是在大朝会上状告宁国府,赢了官司后,没想到端王插了一脚,又将秦可卿许配给了宁国府贾蓉,他记得在一个雷雨天,戴榕说要瞧瞧那避雷之术,他便叫了秦钟来,秦钟还求过一次赐婚。 若秦可卿真是端王的女儿,如此做却是让人寒心。只是,太上皇又想到,那人本就是个眼中无父无兄无子的人,手段异常狠辣,如此做倒是他的作风。想到此,皇帝便没了兴致,道,“既是如此,你瞧着哪日有了机会,给那女子些许赏赐,也算是她生为皇家人的补偿。” 眼瞅着太上皇已然没了精神,按照平日,皇帝必然极有眼色的告退了,可此时,皇帝却仍旧站在那里,太上皇免不得回头瞧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眼中纠结神色,便问了句,“你还有何事?” 皇帝仿若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道,“那秦可卿的生母,儿子也查了出来。” 听着这事儿,太上皇倒是没在意,既然生了不敢养,甚至送了出去,那此女的生母便不可能是个姑娘,否则以端王的身份,便是纳进府中做个侧妃,这满朝上下的人家,谁敢不应,八成应是哪个已婚妇人。不过皇帝既然如此表情,怕是此人还挺重要,便随口问道,“哦?是谁?” “是十二妹妹,嘉瑞公主。” 太上皇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道,“谁?”这一声却是极为严厉,甚至还带些破音,他显然是恼了。 皇帝却是不吐不快,极为迅速地说道,“儿子找到了当年养生堂的管事人,又顺着管事人找到了当年送秦可卿来养生堂的嬷嬷,那嬷嬷却是成国公家的人,后来招供说是端王妃让她送出来的,儿子便让人找了端王妃身边的张妈妈,拷问之下,张妈妈招供说,那孩子是嘉瑞的。当年嘉瑞与端王有了私情,并怀了孕,端王无助之下求助端王妃,端王妃便以嘉瑞身体不好为由接了她出来养病,其实是放到了庄子里待产。嘉瑞并不知道秦可卿的存在,她以为那孩子出生后便死了,回宫后才会郁郁寡欢,不久便卒了。” 这番话又急又快地说出,那太上皇脸上的神情却是由惊讶到伤心再到痛恨,他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三日后,太上皇终于醒来,捏着皇帝的手道,“赐……赐端王……端王妃……死……” 当夜,皇帝身边新晋大太监胡公公前去端王府宣旨,“太上皇谕:端王水煜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无兄无父、不守人伦,端王妃刘氏秉性恶毒,蛇蝎心肠,罪状多端,不可尽数,实乃恶子恶妇,赐白绫,令其自尽。” (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这个故事就结束了,这是我预想的结局,停在端王被赐死的一刻。 当然,故事里有许多未交待的,譬如说夫夫两人的婚后甜蜜生活,秦可卿的婚事,尤三姐的孩子等,会有番外专门交待。 从六月一日发文一直到现在,整整三个月,谢谢大家的陪伴,没有你们我不会这么有动力的写完这篇。 如果觉得我的文章还可一看,欢迎收藏我的专栏。期待在下篇文与你们相见。 我的专栏= ------------ 9350 番外:林黛玉 贾元春封了贤德妃,又能回家省亲,这对于荣国府来说,却是无上的荣光。只是那大观园却并非几万两银子便能建起的,掌家的王夫人便先想到三家,一是宁国府,毕竟荣国府与他们算是一脉两支,东西府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宁国府逃不开,便让人请了如今的掌家人贾蓉前来说话。 自贾珍死后,贾蓉终于媳妇熬成了婆,算是能当家做主了。他本就是个风流性子,在玩弄女人方面并不比他爹差,如今又没人管着他,宁国府里只比原先更乌烟瘴气。只是有一点,此人骤然掌家,对自己手里那点家产看得却是严得很,听得王夫人管他要银子,怎能不心疼。只是他虽是族长,但辈分却小,这事儿不能明着来,便道,“这些银子哪里能一下子便凑足,容孙儿去清理清理库房,瞧瞧有什么值钱又无用的东西发卖了,看看能否凑上。” 这话一说,王夫人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脸色也铁青起来,旁边的王熙凤插科打诨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我们娘俩逼你变卖家产?不过是你元春姑姑如今得了圣宠,一家子想法子为她做脸罢了,她自然也记得这份情谊的。” 这话却是带着些许威胁,枕头风却是最厉害的,元春如今受宠,万一说上什么,宁国府怕是要遭殃。贾蓉听了哪里还敢推辞,只得道,“瞧婶子的话说得,蓉儿怎会有这种想法,回去便让人将银子送来。” 第二个便是她妹妹薛姨妈,只是薛姨妈不是贾家人,对付贾蓉的那一套用不到她身上,毕竟,贤德妃照拂的不过是贾家,无论如何,与薛家都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薛宝钗不是在宫中吗?小小的常在,没有后台怕是难过吧! 果然,听了王夫人的话,薛姨妈脸上便露出了踌躇神色,显然也是动心了。当日,薛宝钗写下了那“送我上青云”的诗句,她便曾劝过,只是女儿一向主意大,又不愿意嫁入普通人家,过一辈子后宅生活,她方才同意的。如今她表姐贾元春得了圣宠若是能帮帮忙,八成日子也能好过点。 只可惜的是,薛姨妈面带愁色道,“她们姐妹能在宫中相扶,自是好的,可是如今蟠儿也大了,家中铺子都是他掌管,我手中不过是些零散钱,怕是要与他商议一番。” 薛蟠呆霸王的名头荣国府谁人不知?别说王夫人,贾母都不敢惹他。可是事关女儿,王夫人也不愿放弃,只是嘴巴上倒不能这般说,便道,“既如此,妹妹还是去与侄儿商议一番,反正这边亦是不缺这些。” 若是别人八成还觉得贾元春此时正在受宠,要多巴结,可庄季书本就是荣王的班底,又与秦钟、戴榕交好,贾元春的事情怎会不知道,上皇还活着,贾元春这样一个曾经做过栽赃陷害之事的人,如今在内宫中居于高位,便是最大的不安定,她如今有功又与荣王有些许情谊,受宠也是正常,可时日一长,帝王之心难测,反而不安定。 想到此,庄季书便劝了薛姨妈道,“虽说宫中有人扶助是最好的,可宝钗与贤德妃相差十岁,自幼也没在一起生活过,两人哪里来的交情。如今贤德妃正在受宠,也不会愿意让宝钗分宠的。依我看,还是安安稳稳为好,宝钗自来聪慧,必不会埋没于众人间的。何况,说句小辈儿不该说的,王夫人并非言而有信之人。” 庄季书说的是实情,薛蟠自是不肯拿钱出来,薛姨妈想了半日,终是点了头。庄季书自是知道王夫人不好得罪,便让薛蟠送了两万两过去,只说铺子里周转困难,些许钱财,只是尽尽做表弟的心。此事儿做得合情合理,王夫人自不能多说甚么。 最后一个,王夫人却是打到了林黛玉头上。当日林家的家财,多半都在扬州变卖,其中贾琏贪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回来后,却是交到了老祖宗贾母手中。 林家的财产可不是小数,当日贾敏出嫁之时,正是荣国府最最风光的时候,贾敏又是嫡女,因此贾母才说过三春比起贾敏当日都差远了的话。她的嫁妆整整一百四十八台,满满当当,贾母私下给的压箱银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再说林如海,林家虽没了侯爵,可五代列侯,积累下的财富亦不是可以估量的,何况他又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坐了几年,按着王夫人的估量,林家留下的钱财怕是有百万之巨。 这笔钱都握在贾母手中,怕是到时候要给林黛玉当嫁妆的,可是,她必不肯同意宝玉娶了林黛玉,这笔钱要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家,怕是她也不甘心。何不如拿出来给荣国府添些光彩? 贾母一向疼林黛玉,开始时自是不肯,可当王夫人将家中账本拿了出来,让贾母知道了,若是没这笔钱财,大观园连一半都建不起来时,贾母终于犹豫了。到底是她赖以生存的荣国府重要,还是一个外孙女重要?在后宅奋斗了一辈子的贾母怎会不清楚。 这笔钱终是有了着落。 虽然筹钱难,但是建起来却是快,贾家族中的小辈自是都忙起来了,采买戏子的,管理工程的,监督施工的,不过几个月间,园内工程皆已告罄,负责整体工程的贾蓉前来禀告贾政,并请他去提匾额与对联。 贾政一听,便想到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让人将宝玉叫了来,并带着几个清客,一同去了大观园。好在宝玉有点急才,又有几个清客的大力吹捧,贾政脸上终是多了些笑容,算是应付过去。 谁料到,此时却有下人前来禀告,左副都御史张骁来了,正在外书房等着。张骁为人正直,官声甚好,太上皇原本就重用他,如今皇帝亦是看中他,只是两家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贾政虽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怠慢,便急匆匆赶了过去。 近了外书房,两人不过含糊几句,张骁便说明了来意,“我与如海兄交情深厚,他去世前,曾将女儿托付于我,只是贾家毕竟是林家小姐外家,既是接了她来养,自会厚待于她,总比跟着我这个世伯要强些。”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贾政还未听出点什么,便连连称是。只是张骁瞬间就变了脸,冲着贾政道,“只是如今我却听着,你贾家建的省亲园子,竟是动了林家的家财,这却是不合情理,不知存周兄如何解释?” 这话却将贾政问懵了,他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的财务都交给内院妇人打理,至于建个园子要多少钱,怕是心中都不清楚。可他好歹是个读书人,自是知道礼义廉耻,明白这世上没有用孤女钱财的事。听着张骁问得生气,便立时答道,“这定是外面人胡沁呢,我荣国府怎会做出这等事,张兄万万放心。” 张骁道,“存周兄一向为人正直,按理说我不该心存怀疑,可是这事却是老友临死托付,日后林家姑娘也靠着这笔家财在婆家立足,我却是不能不慎重。若是方便,我还想请出林姑娘来查验一番账簿。” 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内里意思就是一条,我不信任你们林家。若是普通人,荣国府当然可以随意推脱了,可张骁是谁,他是大正朝最最出名的铁面御史,若是闹大了,一张弹劾奏到御前,到时候便不是这般查验,怕是皇帝命了人来查验了。 贾政虽然对张骁有些反感,可因着心中无鬼,便答应了下来。让人通告了内院中的王夫人,让她派人开了存放黛玉家财的府库,让张骁一一查验。 王夫人却是惊起一身冷汗,林家的东西在扬州变卖了不少,倒是有单子,可银子早就填在了大观园里,如今哪里拿得出?她慌忙去找了贾母,贾母思忖半日,知道这事儿还是出在黛玉身上,若是黛玉说一句林家家财她心中有数,并无缺失,这事便过去了。便让鸳鸯叫了黛玉来。 此时的黛玉还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听得是外祖母叫她,便让紫鹃替她收拾了衣服,跟着鸳鸯去了。待听得王夫人的话后,林黛玉的心便咯噔一下,她是聪慧之人,早年又有秦钟的提点,当日回了扬州时,家中财产贾琏竟是没有让她过目便发卖了,最后不过给她看了个大体的账本。 她自是知道,日后要寄住在外祖母家,贾琏是正当的长房嫡孙,不能得罪他,便装作不知,任他从中扣了不少下来。待到回家后,贾琏一本正经地将账本交给了贾母,她的心才放下来。 如今听了王夫人的话,怎不知这是在贾母手中的那笔钱也不见了,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贾母,却见她正眯着眼,似是睡着了。论理说,她自幼受宠,林家又富裕,自不会养成那种见钱眼开的性子,那笔钱便是贾母告诉她一声,她也不会不允许,如今贾母这般装睡,却让她寒心。 林黛玉想了想道,“这事儿我自是信得过外祖母,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却不好抛头露面,还是一切由舅妈代理吧。黛玉在此谢过了。” 便将这事儿推了出去。林黛玉不出面,便是紫鹃来了张骁也不会信,王夫人却是愁坏了。 而张骁在外书房等了一个时辰后,瞧着还未有人来,便站起了身,冲着贾政抱了拳道,“看样子存周兄却是毫无诚意,我却不能让如海兄死不瞑目,此事我自会告到京都府衙门,存周兄还是等着衙门来清点吧!” 告到衙门便是脸面无存,贾政怎会允许?立时拦住了张骁,道,“我去去就来,还请张兄再稍待片刻。” 说罢,贾政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听得王夫人在贾母房中后,便向着贾母院中走去。他到时王夫人还在,黛玉已然回了碧纱橱,贾政先是给贾母行了个礼,然后才黑着脸问王夫人,“林家的财物账本都放在哪里了,速速拿出来,我要用。” 王夫人想了想劝道,“许多东西,查验起来麻烦得不得了,老爷怎会突然想到这个?都锁在库房里,必是不会少的。” 贾政听了哼道,“如海当年去世前也不知怎的,竟是将黛玉托付给了左副都御史张骁,他不知怎的,竟是听到咱家建园子花费的是林家的钱,便来查账簿了。你速速拿来,我给他看了,也好打发他走。” 此话一出,王夫人和贾母的脸色顿时变了,京中人谁不知道张骁,听着贾政如此说,便知道今日怕是躲不过去,贾母稳如泰山不吭气,贾政又催的急,脸色渐渐难看,王夫人瞧着无法,只能咬了牙道,“林家的银子,的确是拿去建园子了。” 贾政先是愣了一下,便举起了手,啪的一声打在了王夫人的脸色,看着被抽倒在地的王夫人怒道,“你这个无知妇人,你怎敢如此!?” 王夫人却没想到贾政竟然打了自己,当即哭道,“不用林家的钱,哪里来的银子造大观园,元春离家十年,你难道不想见吗?何况,黛玉那么个小姑娘,要如此多钱财做什么,她出嫁的时候,贾家自不会亏待了她!” “你这无耻妇人,竟然不知悔改。”贾政听了王夫人的话,非但未能平息怒气,反而更加生气,当即便上前去,还要再收拾王夫人。此时却听贾母哼道,“都住口。” 若说荣国府中孝顺之人,贾政敢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纵然心中怒火滔天,他也愣生生地停了下来,望着贾母。贾母怎不知她这儿子,虽然总是看不上宝玉,却是不知宝玉的确随了他,从不理外事,哪里会知道府中经济? 贾母叹了口气,冲着他道,“这事儿是我允了的。” 这句话不但吓到了贾政,也吓到了在外偷听的紫鹃,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嘴,悄悄地退了出来,慌张张回了碧纱橱。看着黛玉一双透亮的眼睛,想着当年秦钟的话,不由流了泪,“姑娘,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当贾政看到那达百万两的账簿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骁倒是来得干脆,见他久久不回,便自行离去了。留他两条路,一是硬扛着,由京都府衙门处理,二是将林黛玉的财产补齐,他自会时不时查看。 贤德妃正是受宠之时,贾家如何敢招惹张骁,竟是认了下来,也不知掏空了哪里,将大部分银子补了上去,其他的,到是说日后再还。林黛玉此时方才出来,只说她住在外家,总是要花费许多,剩下的便当了自己的日用,不再要了。张骁之妻在内院见了林黛玉,将账本地给她一份,道,“你日后必要管家,这账簿自己拿了看吧。” 林黛玉下来与她行礼,想要谢过张骁的援手之恩,否则她还只当贾母疼惜她如同疼惜宝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张骁之妻却道,“此事一来是两家交好,林大人虽未相托,但我们也不会看着你平白受欺;二来你却要谢谢秦钟,是他让人捎信给夫君,我们才知道了这大观园的猫腻。” 林黛玉这才知道,秦钟竟是暗暗帮了她一把,待到合适之时,她派了紫鹃去秦家道谢,秦钟的回答却是简单,“不过了了小事,只谢林姑娘当年提点之恩。” —————————————————————————— 因果循环,自来如此。 又两年,林黛玉过了孝期,也满了十六,正是要嫁人的年纪,贾府正值多难之时,哪里有心情理会于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张骁又到了贾府深切与贾政谈了一次,林黛玉的婚事才定了下来,不是宝贝疙瘩宝玉,而是新科状元谢之浩,一个与林如海般如谦谦君子的人。 林黛玉一朝脱离苦海,又得了个如同父亲一般的温润如玉的丈夫,虽仍是免不了的伤春悲秋,但也算夫妻和鸣,日子要比荣国府过得舒服得多。她却不知,张骁背后是皇帝,这是皇帝在还林如海的遗折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