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逃难 罗子骁觉得自己真倒霉。 真的。 好端端地做个告别旅游,居然就遇到了地震;地震也就算了,居然就莫名其妙地碰上了传说中的穿越;穿越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猪一样的女人在现代纠缠他还不够,换个时空还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罗子骁厌恶地瞥了一眼左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 “子骁,快走吧,天好像要下雨了。” 顾常乐回头呼唤,婴儿肥的脸颊微微嘟起。 罗子骁迅速地收起了厌恶的表情,成功地没有让她发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下雨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还能更倒霉吗?”罗子骁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顾常乐站住脚,等他走上来平行了,才仰着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做人嘛,还是要知足常乐,我们穿越前没死在地震里,穿越后没死在洪水里,我觉得这已经老天给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顾常乐,从小就信奉妈妈教给她的人生哲理――知足常乐,并在这条理念的指引下,快乐地生活了二十年,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娱乐文化公司做了个编剧,并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同公司的罗子骁。 当然,她并不知道,在半年恋爱之后,外表俊朗清高、内心世俗功利的罗子骁已经厌倦了这段毫无激情的恋爱,顾常乐的单纯在他眼里就是傻缺,她每天挂在嘴边的知足常乐更是被他视作胸无大志不知进取。 罗子骁决定跟她分手,但是考虑到太突然的分手可能会让顾常乐心怀怨愤,两人同家公司,如果因此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说不定会对他的前途不利,所以罗子骁决定带顾常乐去做一次告别旅游,在旅游途中跟她摊牌,换个环境换个风景,也许能将负面影响减到最低。 可惜,分手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们就遇到了8级大地震,并被神奇地震到了这个历史无记载的大庸王朝。 更加倒霉的是,他们两人一起穿越,既没有像别的小说中那样成为王公子弟、豪门二代,也没有成为落魄贵族、失意文人,哪怕连个有屋有地的农民都没混上。 他们成为了大庸百年一遇的大洪灾的受难者,一穿越过来就被决堤的洪水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庄里,尚未领略古代风土人情,就亲眼见证村庄被滔天大水夷为平地,然后就成了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灾民狂潮中的一员,哦不,是两员。 发生洪灾的是大庸的河东三省,本次受灾人群超过二十万,是大庸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 河东三省历来是灾难频发的地方,洪灾、旱灾、地震,各种灾害每隔数年总会发生一次,这次的大洪灾也是史无前例,造成数以万计的灾民向附近的省份迁徙流亡。 顾常乐和罗子骁就混在其中一支超过千人的灾民队伍里面。在这支队伍里,不论从前是地主老爷还是长工佃户,不论是富家小姐还是农妇娼妓,不论是书生文人还是武夫泼皮,如今都是雷同的样貌。 看不出颜色的混满泥水、汗水和脏污的衣服,被连日的饥饿、疲惫煎熬得透出菜色的肌肤,因长途跋涉而佝偻虚弱的身体,最雷同的是大家的眼神,茫然、消沉,偶尔因发现食物而冒出一丝绿光。 这是一群失去了家园,不知未来在何方的乞丐。 顾常乐和罗子骁跟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分别,他们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丝现代人的痕迹,因为泥浆、脏污、草屑已经让他们跟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分别。他们同样没有食物,没有钱财,尽管有着不同于古人的现代见识,但他们现在一样沦为乞丐,为了最起码的生存而挣扎。 这支队伍的目的地是百里外的泸州,听说那里正在赈灾。 走了整整一天,却粒米未进的顾常乐,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脚下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个流民经过她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顾常乐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倒在泥地里,而那个流民却一脸麻木地继续往前。 周围所有行人都在麻木地往前,在饥饿和生存面前,没有人会留意到这样的小事。 连顾常乐自己,都没有一丝要骂人的**。 她只是摇摇头,甩掉脸上的一坨泥巴,然后鼓起力气,叫了一声:“罗子骁。” 罗子骁回过头,木然地看着她。 顾常乐试图站起来,但连试几次,还是摔回了泥地里。 罗子骁无奈地叹口气,拖着脚步走回来,将她拉了起来。 “你自己小心点吧,我没有力气再管你了。”他忍耐着心里的厌烦,皱着眉说。 顾常乐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愣愣地看着路边。 罗子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辆骡车停在路边,虽然颜色陈旧,车子也并不显得华贵,但在这群靠两条腿跋涉了几百里路的灾民来说,却已经是十分扎眼的存在。 一个穿着青色衣裤,鬓边插一朵绢花的妇人站在骡车下面,手里捏着一块土黄色的帕子,帕子里鼓鼓囊囊。 她就那样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络绎经过的灾民,一双眼睛在灾民中间逡巡,偶尔露出一丝精光。 这时候,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拖着一个似乎已经快晕过去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凑到了这个妇人跟前。 “您行行好,看看我这孙女儿……”老汉嗫嚅着冲妇人躬身作揖。 妇人略略皱眉,扫了扫那小女孩。 老汉赶紧用本来就脏的袖子在小女孩脸上擦了两下,好歹露出了她的面容。 妇人又捏了捏小女孩的胳膊,点了点头,手上的帕子一翻,露出了一个黄面馍馍。 那个馍馍只不过手掌大小,却让附近的一群灾民都驻足,大家盯着那个馍馍,发出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眼里也流露出极度的渴望。 老汉一把抢过馍馍,连谢谢都说不出,整个就往嘴里塞,刚咬了两口就被噎得咳嗽起来。 “爷爷……”小女孩虚弱地叫了一声。 老汉眼泪刷一下流下来,在脏污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痕迹。 “跟着这个婶婶去,有饭吃……”老汉说了一句,便哽咽起来。 妇人招了招手,驾骡车的车夫便跳下来,一只手揽起小女孩的腰,像扔麻袋一样把她甩到车上。小女孩似乎意识到什么,呜呜地哭起来。 老汉似乎又舍不得了,下意识地往骡车伸手。 “既然卖了,就别后悔。” 妇人冷冷地说着,然后又将几个铜板丢入老汉怀里,老汉慌乱地接住了,将脸埋到了衣襟里。 车夫将小女孩塞入骡车,女孩的哭声很快便消失了。 顾常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木木地道:“这就卖掉了……” “卖掉了好歹能活命。这种时候,人命本就比草芥还不值钱。”罗子骁淡淡地说。 顾常乐拧过头,忍着心里的隐痛,道:“那小女孩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也许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也许是被人买去做童养媳,也许……”罗子骁没有再说下去。 也许被卖入窑子,一辈子进了火坑――顾常乐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话。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那个老汉未必是为了自己活命,小女孩跟着他,只能饿死,卖给那个妇人,至少还有条活路。 从那个老汉开始,又陆续有几拨灾民将儿女卖给了那个妇人。妇人并不是来者不拒,她只买了小女孩,小男孩则一个不要。由此很多人也都猜到了,这妇人做的人口生意,不会很干净。 收了四五个小女孩之后,妇人便不再停留,上了骡车,沿着跟流民行进方向垂直的道路远去了。 人口买卖,竟是这样地简陋这样地仓促,一个馍几个铜板,就决定了一辈子的命运。 对此,顾常乐和罗子骁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再找不到吃的,更多的更丑陋的画面还会出现,他们无力挽救,也无力反抗。 入夜之时,流民们走到了一处竹林边,大家一哄而入,涌入竹林寻找还能果腹的东西,笋、地衣、草根等等,只要能塞入嘴里只要能咬得动,他们就会疯狂地争抢起来。一路上的奄奄一息,仿佛就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顾常乐和罗子骁运气不好,只挖到一点点草,两人对视良久,却仍然没有勇气将它塞入嘴里,最后还是送给了一个带着襁褓婴儿的妇人,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谢谢。 夜很凉,裹着潮湿的衣物,每个人都胡乱找个地方瘫下来,饿着肚子准备熬过这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有人瘫在那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又走了一天,只喝了一点石坑里积下的雨水,罗子骁终于承受不住了。 “我受不了了!”他恶狠狠地将自己扔在泥地里,再也不肯往前走。 顾常乐站住脚,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一下一下地喘气,泛着白皮的嘴唇一张一合:“再坚持一下吧,我听他们说,明天就能进入泸州地界了,到时候就能看到人烟了。” 罗子骁道:“那又怎么样,前面的几拨灾民已经把沿路的村落都乞讨遍了,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人愿意施舍食物给我们,就算到了泸州,没有钱,一样买不到东西吃,一样会饿死。” 顾常乐道:“没有钱我们可以挣,你我都是年轻人,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的。” 罗子骁冷笑:“挣钱?怎么挣?你是准备去当饭店伙计,还是卖身做丫鬟?” 顾常乐沉默了一下,要她一个堂堂大学生,去做卑贱的奴仆,总归是有心理落差的。 “总会有办法的。” 她直了一下腰,已经被雨水和泥水泡软的衣领松了一下,一根链子从里面滑了出来。 罗子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是什么?!” 他一下子弹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顾常乐胸口垂下的一条金链子,一枚温润滑腻的玉佩被他攥在了手心。 ------------ 2、征夫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一般人戴玉,女孩子戴弥勒的总是比较多。 从顾常乐领口滑出来,被罗子骁一把攥在手里的就是一块温润细腻的玉佩,整体色泽为白色,丝丝翠绿缠绕。罗子骁眼力不差,看出这玉不是凡品,至少也是和田、黄龙一类的品质,尤其玉佩上弥勒佛的雕工,栩栩如生,绝非市场上一般玉佩的雕工可比。 何况,用来串连佩戴这块玉佩的又是一根黄金链子。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金链玉佩都是值大价钱的。 “顾常乐,你可以啊,居然还带着这样的好东西。”罗子骁两眼放光,眼里仿佛要伸出一只手来。 顾常乐却一把抢过玉佩,慌乱地塞回衣领里,末了还左右看了看,深怕财物露白,被别人惦记了去。 罗子骁一骨碌爬起来,凑到她耳边,神秘道:“有了这东西,等到了泸州,咱们至少吃喝是不愁了,只消将它一变卖……” 没等他说完,顾常乐已经脸色一沉。 “住口!”她轻声呵斥道,“罗子骁,这玉佩是我的传家宝,我绝不会把它卖掉的。” 她脸上全无平日的温柔小心,反而全是严肃和庄重。 这是罗子骁第一次遭遇她的冷脸,不由一愣,继而一股羞愤怒气便从胸口升腾起来。 顾常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好像有些太重了,忙又放柔了嗓音,小声道:“子骁,不是我小气,这块玉佩是从我曾祖父就传下来的,对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决不能将它随便卖掉。请你理解我,好不好?” 虽然她小心解释,但罗子骁仍然没有好脸色。 “就算是传家宝,难道还能比我们两条人命更重要吗?”他冷冷地盯着顾常乐,眼里全是怀疑。 顾常乐为难道:“我们家祖辈都将这块玉佩视若珍宝,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值钱的物件,还是我们顾家的传承。况且,况且我们想活下去,也未必没有其他办法……” 罗子骁却已经没有耐心听她说下去了,他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巴,站起来,冷冷道:“你不用多说,反正东西又不是我的,你不想卖,我难道还能强迫你吗,哼!” 他转过身,径自朝前走。 顾常乐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手捂着胸口衣领,她跟罗子骁恋爱半年,这也是头一次被他这样冷待。罗子骁一定以为她是小气舍不得,但是……但是这块玉佩的确是他们顾家的家传之物,她不肯卖掉,难道有错吗? 常乐咬了咬下唇,但是看着罗子骁远去的背影,又觉得自己像只被抛弃的小猫,最终还是拔腿追了上去。 然而任凭她如何开解,罗子骁对她一直冷冷的,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两人随着灾民人流,失魂落魄地朝前走,神情与旁边所有人也没两样,一样都是饥饿过度的木然,一样都是对未知生活的茫然。 天色将暗之际,人流又走到了一处河岸边,不知是谁先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如被蛊惑了一般呆呆地看着河水。 浊浪滔滔,正是这河水冲垮了他们的家园。 如今这河岸,原本也曾是良田村庄,洪水肆虐过后,河水回落,如今竟也成了泥泞不堪的河岸。 暮色四合之际,这样一群上千人的队伍安静地站在滚滚河水边,有种说不出的悲怆和肃穆。 顾常乐和罗子骁也站在人群中,极度的饥饿让他们手脚无力,长途跋涉的疲惫也压弯了他们的腰。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喊。 一个妇人冲出人群,直向那河水扑去。 “娘――”一个稚嫩的男童悲吼一声,向那妇人背影冲去。 旁边立刻有人将他一把抓住。 “别去啊别去啊……” 男童被人抓在手里,挣扎了几下,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被浑浊的河水吞没,河水不过翻起一朵浪花,照旧滔滔向东。 男童张大了嘴,嚎啕起来,声音之凄厉,令所有人都心头震动。 从旁边人口中,顾常乐和罗子骁得知,那原是五口之家,老公公、丈夫、妻子、女儿和儿子。丈夫丧生在洪水中,老公公在逃难途中也饿死了,妻子卖掉了女儿,换来一点粮食,试图养活儿子,可是卖女的罪孽却让她深深自责,今日看见这河水,想起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因这洪水破败,伤心、悔恨交织,生出轻生之念,竟而突然投水自尽。 那男童若非被原来的邻居抓住,只怕也要步那妇人后尘。 只是如今他一家子都已经去世,只剩他一个小男孩,今后的命运如何,也实在令人唏嘘。 可能是被那妇人之死触动心肠,人们深怕再待下去,自己和亲人也会萌生死意,在一些人的带动下,大家都重新抬起脚步,沿着河岸,艰难地向西走。 然而,比起站在河岸边的安静,此时的人群却更加地沉默。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只有惨白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反射出辚辚的银光。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一段泥泞的河岸,难道大家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了吗? 天上几声闷雷滚过,又要下雨了。 洪灾本就是因为连日大雨,洪峰过后,也仍然阴雨连绵,这一群人在路上,已经饱受风雨折磨,对于今夜的凄风苦雨,似乎连埋怨老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多人都倒在烂泥上,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若是待上一宿,说不定又要饿死几个冻死几个,但是他们真的太累太累了。死在路上和死在这烂泥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连罗子骁都泄气地坐在了泥地里,在现代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男人,每次去饭店吃饭,都要将碗筷涮个几遍的,如今竟也完全不顾泥地脏污了。 顾常乐呆呆地站立着,茫然四顾,暗淡的月色之下,只看见无数高高低低的黑影和人头。 远处似乎闪烁出几点火光。 她眯了眯眼睛,又用手揉了揉,睁得大大的。 真的有火光,而且不只是几点,越来越多的火光,宛如一条长蛇般,向这边蜿蜒过来。 事实上不止她一个人看到了这片火光,但是没有人因此而发出什么呼喊。有人来又怎么样,一队过路的行人,又改变不了他们这些灾民的命运,大家陌路相逢擦肩而过,谁也不会记得谁。 可是那火光越来越接近这批灾民,直到在灾民外围停下。 顾常乐踮起脚尖,眼看见那火光是一个一个的火把,即便在细密的雨丝中也不会熄灭。火光下,是一个个干练的汉子,还有一人骑在马上。 灾民们不知这群人来做什么,但凡有力气的,都朝他们看着。 马上那个人就在这样的气氛下高声说道:“泸州刺史有令,为安抚百姓,整修河堤,特公示泸州境内,凡应征参加河堤工事,不论男女,一经上工,每日两餐……” 听到“每日两餐”这句话后,再也没有人在乎他后面说的是什么了,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射出强烈的狼光。 ------------ 3、欲望 九龙河是贯穿大庸王朝版图的最大河流,这条河孕育了两岸无数地方,堪称大庸的母亲河。宛如顾常乐等人原先所知的黄河一般,九龙河上游经过一土质疏松的高原,挟带大量泥沙,自西向东,进入中游后地势趋平,水势减缓,泥沙沉淀,导致中下游河床一年高过一年,自大庸建国以来,每到大雨年间,九龙河便常常泛滥成灾,成为吞噬生命最多的河流。 今年的洪灾尤其严重,九龙河中下游决堤共三十几处,单泸州境内,被洪水冲垮的河堤便有五处。不过泸州属于大庸比较富裕的地方,建筑多用砖石结构,房屋毁损率远低于附近州县,同时泸州地势较高,洪水决堤之后,顺势向下,从泸州主要人口聚集区旁边擦过,因此虽然当时的情况看着凶险,但实际受灾人口倒还不算多,毁掉的只是一部分良田而已,虽然经济损失也很重大,但比起邻近州县,实在已经是受灾程度最轻的了。 也正因如此,泸州才有能力进行赈灾。 不过灾民需要赈济,冲垮的河堤也需要修缮,都是需要钱和人的,泸州刺史便想出了以工代赈的方法,征兆灾民修整河堤,一来可以约束人群,避免灾后动乱,二来灾民们有了饭吃,也达到了赈灾的目的。 洪灾后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一时阴雨连绵,一时又烈日暴晒。 此时顾常乐和罗子骁就在酷日炎炎的河堤上挥汗如雨。 虽然两人都从未干过这样的苦活累活,但生存面前,一切矜持都得抛开,罗子骁这个清高的大少爷也只能跟一帮粗野村夫一起搬木头搬石料扛沙包,累得全无人形,光着的两条胳膊被雨水泡了,又被烈日一晒,已经有好几处脱皮发红了。 将一根大木头扛到地方,往地上一扔,他便倒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没等他喘两口,一根细细的鞭子便呼一下打在了他的背上。 “啊哟!” 他仿佛被蝎子蜇了一般地跳起来。 “臭小子想偷懒是不是!”打人的汉子,尖嘴猴腮,衣领歪斜,一手捏着鞭子,一手却捏着个梨,“告诉你,孙爷爷奉命督工,敢有偷懒的,就别想吃饭!” 罗子骁背上火辣辣地痛,两眼喷火地瞪着他。 “你瞪什么瞪!不服气?找打是不是!”这孙汉子提起鞭子,再次恶狠狠地向他抽来。 罗子骁赶忙跳开,孙汉子犹自辱骂不休挥鞭不止,罗子骁累得手脚麻木,胡乱躲闪中又挨了几下,被旁边一起扛木头的伙伴拉住了才逃开。 孙汉子追了两步没追上,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骂了句“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便咬着多汁的梨子,大摇大摆地沿着河堤走去,看见不顺眼的便又骂骂咧咧。 拉走罗子骁的伙伴远远看着,便叹息道:“你何苦跟他过不去,不是自找苦吃吗?” 罗子骁背上胳膊上都起了几道鞭痕,尤其怒气不平,恨恨道:“他凭什么打我,我累死累活,休息一下又怎么了。” 伙伴道:“这话你能跟他说!他本就是个泼皮闲汉,如今刚做了督工,正是得意的时候,你一头撞上去,他可不就那你耍威风了。” 罗子骁不甘道:“他本来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灾民,还厚着脸皮向我讨过吃的,怎么上工没几天,倒成了咱们的督工了!” 伙伴轻声道:“你还不知道?这段河堤的工事原是泸州刺史的小舅子管的,那闲汉不知从哪里偷了些财物,送给刺史小舅子,这才换来一个督工的好差事,不用跟我们一样做苦活。你要是有钱,你也送去,就不必跟我们一起吃苦挨打了……” 刚说到这里,那孙汉子又转过来了,伙伴赶忙拉着罗子骁低头走掉,继续去干活。 但他刚才说的话,却已经在罗子骁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他堂堂一个现代白领,原本是多么地养尊处优,莫名其妙地到了这大庸朝,又碰上这场洪灾,吃苦受累忍饥挨饿不说,还要被这种泼皮辱骂殴打。这种泼皮混混,在他眼里,连狗屎都不如,论样貌才学见识,他罗子骁哪一样不比这河堤上的任何人强,凭什么要这样卑颜屈膝、苟延残喘似的活着。 他心里一团火熊熊而起,摆脱眼前困境的渴望也再一次地充满胸臆。 “一定要想个办法……一定要想个办法……” 然而他们这些人,在上工之前都是有登记的,为了更好地组织他们干活领饭食,泸州刺史的小舅子将他们编为十人一队,以队为单位安排干活、吃饭和休息,队员基本朝夕相处,若是贸然消失了一个,必然引起注意。 最要紧的是,就算逃离这里,免去劳作之苦,他一样是无处可去,手头没钱,若不打工,一样饿死。 “要是有钱就好了……” 罗子骁一面搬着木料,一面喃喃低语。 这时一阵锣声响起。 “哐哐哐……” “开饭了!开饭了!” 河堤上的众人立时都将手头的活儿一扔,呼啦啦地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十几个妇人推着板车,车上装着木桶,一下子就被这些人给围得水泄不通。 “吵什么吵什么!都给我排队!” 那孙汉子挥舞着皮鞭,将两个抢饭吃的人兜头抽了几鞭子,大家便不敢再胡乱哄抢,都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队伍。 离板车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张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孙汉子维护好了秩序,便一溜小跑地来到这男人面前,点头哈腰地问好。 这男人正是泸州刺史的小舅子,他微微睁开眼睛,对孙汉子道:“行嘛,你还算会办事儿。” 孙汉子满脸谄笑,从男人旁边的仆从手里抢过一把大蒲扇,举起来给他挡住阳光。 罗子骁站在队伍之中,冷冷看着在那男人跟前献媚的孙汉子。 “那就是刺史的小舅子啊……”旁边有人羡慕地叹息。 “咱们要是也有几个钱,孝敬给那老爷,也就不用这般吃苦受罪咯……” 罗子骁听着旁边人们低声的交谈,手指渐渐捏紧。 凭什么一个泼皮混混可以不用干活,天天耀武扬威,而他一个有知识有学识有能力的大学生,却要挨打挨骂,顶着烈日,做这种粗鄙不堪的苦活累活呢。 他比孙汉子有本事多了,若是能有个机会…… 刚想到这里,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 “喂,到你了。” 罗子骁回过头,见顾常乐站在木桶后面,左手一只碗,右手一只大勺,微笑着问他:“想什么呢?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 4、一碗汤 (清明出门忘记带稿子,欠了三更,今天全部补上~) 顾常乐是跟罗子骁一起被征来做工的,但是她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力气,搬石头搬木料一样也干不了,好在她会做饭,便跟一些妇女一起被征去做了厨娘,负责给河堤上的这些工人煮饭。 给这么多人煮饭,虽然都是大锅饭大锅菜,但也不轻松,不过比起罗子骁来,顾常乐的日子显然要好过多了。 此时,顾常乐低头从木桶里给他舀饭菜,特意给他的碗里装得满满的,又比别人多拿了一个馍给他,低声道:“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罗子骁伸手去接,见她的手白白净净,自己的手却又脏又黑,还又干又硬,指甲缝里全是污垢,不由心里生出十分的不甘来。 他的手原来可比女孩子的手还漂亮,顾常乐还一直被他取笑手丑呢,如今她倒像个小姐似的,他却成了最卑贱的农民工了。 罗子骁心里怨愤,嘴上不说,接过饭食便走开了,连个眼神也没给常乐。 常乐被他的冷漠弄得微微一怔,只当他干活太累,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给后面的人盛饭。 罗子骁端着碗,拿着馍馍挑了一块石头坐下,跟旁边的人一样狼吞虎咽起来,不小心吃到一些沙子,嘴里一片涩,立刻吐了出来。 再一看,自己手上全是泥沙,粘在馍馍上;再看碗里的菜汤,青菜萝卜一堆东西混在一起,一点儿肉末都看不见。 换在从前,这样的饭食给猪吃都不配,他罗子骁大公子,居然沦落到吃猪食吗。 他抬起头,又往孙汉子的方向看去,孙汉子此时不知是不是哄得那舅老爷高兴了,竟被特意赏了白米饭,正哗啦呼啦吃得欢,晶莹的米饭在阳光反射下,发出耀眼的诱惑的光芒。 凭什么…… 旁边忽然有人从他手里一把抢走了馍馍。 罗子骁惊怒地看过去,只见那抢走他馍馍的汉子瞪着眼睛道:“怎么?不服?” 他当然不服了,那是他的馍馍。 可是对方粗壮的胳膊、硕大的块头,还有一脸凶狠的表情,让他心虚极了,不敢说什么,只能站起来,挪了个地方。 汉子看着他挪开,不屑地呸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咬起馍馍来。 “一定要改变处境……”罗子骁心里发狠。 他再次抬头看去,那大腹便便的舅老爷已经站起来了,仆从们有人给他打伞,有人给他扛椅子,前呼后拥地离去。 “要是有钱就好了……” 这个想法再次从心底冒出来,罗子骁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将头一转,望着发完食物,正跟妇人们一起收拾碗筷木桶的顾常乐,暗暗做了个决定。 天已经黑透了,尚未完工的河堤上空荡荡,堆积的材料在夜色中黑影幢幢。 离河堤不到两里的地方,扎着一大片帐篷,散发着群居的气味。 顾常乐从一顶帐篷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个东西,借着微亮的月光,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面。 树下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怎么才来?”罗子骁皱眉不悦。 顾常乐在他旁边坐下,喘了口气道:“今天活儿多,干得晚了些。”她从怀里取出东西,却是一只小陶罐,揭开罐子,顿时香气扑鼻。 “今天是猪蹄莲藕汤。” 管饭食的张妈,跟刺史小舅子有关系,她男人也是河堤上的督工,因此她给工人们做的饭食虽然不怎么样,但经常给自家人开小灶,炖点好吃的。若是有做得多的,顾常乐或讨或偷,总会弄一点来,给罗子骁补补。 “干了一天活,累坏了吧,快趁热喝了吧。” 她像往常一样把罐子递给罗子骁,罗子骁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道:“你后面是不是有人?” 顾常乐忙转头去看,就在她刚刚转头的刹那,罗子骁飞快地往罐子扔了什么东西。 只见风萧萧兮,野草摇摆,常乐便笑道:“只是野草,没有人。”说罢便回过头来,就见罗子骁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顾常乐只觉他的目光有点灼人,仿佛他们刚谈恋爱时那样地看她,便有点不好意思。 罗子骁幽幽道:“我才发现,你也瘦了好多,煮饭也很累吧?” 顾常乐被他这么一关心,顿时心里甜丝丝的,道:“是不轻松,不过总比你在河堤上干活要好多了。” 罗子骁将陶罐递上来道:“你也该吃点好的补补,别尽想着我。” 自从穿越以来,罗子骁一直心情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今天是头一回这样关怀她,她忙道:“不用不用,你干活辛苦,还是你喝吧。” 罗子骁便板起脸道:“听话!” 他知道顾常乐的性格,每次他表现出大男子主义的时候,她就会温顺乖巧得像小猫一般。 果然顾常乐被他一喝,心里愈加甜蜜,便接过陶罐来,喜滋滋地喝了两口。猪蹄莲藕汤自然是香喷喷的,今天的汤喝在嘴里,却仿佛更有一种甜味。 顾常乐喝了几口,还想再给罗子骁,但罗子骁非要她喝完不可,她愈发以为他是关心她,便咕咚咕咚真的喝了精光。 “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会被张妈发现的。”她收拾了陶罐,准备走。 罗子骁却拉住了她道:“再坐一会儿,咱们很久没好好说话了。” 顾常乐被他揽住腰,心里一甜,只当他真的想念她了,便顺从地靠着他的身体坐了下来,尽管罗子骁衣服脏得很,她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罗子骁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常乐啊,咱们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你是说修完河堤以后吗?” “嗯。” “我想着,修完河堤,咱们就进泸州城去,我听张妈她们说了,泸州很繁华,只要肯勤奋,没有找不到工作的。张妈的侄子就开着一家酒楼,我已经问过她了,酒楼正在招人,男女都可以的,咱们便先找份工作,养得活自己就行,然后再慢慢地找更好的机会。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你说是不是?” 罗子骁听着她的话,只觉天真得可笑,让他一个堂堂大学生,做过公司管理层的人,去酒楼做跑堂打杂的伙计,看人眼色受人气,亏她想得出来。 顾常乐犹自不觉,又叙叙地说着她从张妈那里打听来的事情,泸州城哪里有合适的房子租,哪里有别的工作找等等,一面说着一面便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子骁,我怎么有点困了……” “白天干活累了吧,困了就睡。” “可是,可是我还得把罐子放回去……” “有我呢……” 顾常乐还想说什么,但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轻,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子骁静静地等她睡熟了,这才将她放倒在石头上,默默地看了一眼,然后伸手从她衣领里掏出那根系着玉佩的金链子,解下来握在手里。 “你宁愿要我去洗碗端菜做酒楼小弟,也不肯当了这东西换钱过日子。既然你这么无情无义,就别怪我心狠了。” 月光将他的脸照的一片清白,罗子骁平静的面容下透出一种暗含狰狞的神色。 ------------ 5、被卖 顾常乐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水上,身子底下很有规律得一晃一晃着。 她睁开眼睛,只觉身体很软,喉咙里干得厉害,努力了好久才发出嗯的一声。 然后就觉得旁边有几道视线射了过来。 她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像个虾米似的侧躺在木质的地面上,抬起头,只见光线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好几个女孩子横七竖八的,也同她一般被捆住手脚,有人是躺着的,有人是坐着的,每个人嘴里都塞着布团。 顾常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好像是一艘船的船舱,两边的船壁上开着狭小的窗户供透气,饶是如此,舱里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潮湿闷热。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泸州河堤的灾民帐篷里吗?还跟罗子骁在一起的,怎么会在这里? 顾常乐心里充满了疑窦。 她蠕动了一下,开口道:“这是哪里?” 方才因为她醒来嗯了一声而看过来的几个女孩子,嘴上都塞着布团,无法回答她的话。 顾常乐喉咙里干得很厉害,又道:“有水吗?” 几个女孩子都默默地看着她。 她又是无奈又是着急。 终于有个青衣服的女孩子,举起捆住的双手,咚咚咚地敲起身边的船壁来。 很快,先是响起一阵细碎的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船壁中的某一块刷一下被拉开一道门,一个妇人低头进来,哟了一声,道:“醒了。” 她走上来,扶起顾常乐,把她从躺着的姿势变成坐着的姿势,却没有解开她的捆绑,然后从地上的一个陶罐里倒了一碗水,扶着她的头喂了下去。 顾常乐咕咚咕咚喝完,喉咙里终于舒服了很多。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妇人轻笑:“你们醒来都是先问这些。看来你那表哥果然也不是你的真表哥了。” “表哥?”顾常乐一怔。 妇人道:“就是把你卖给我的那个男人呀。” “卖我?”顾常乐悚然一震,“谁卖了我?” 她人是单纯,却并不蠢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满舱都是跟她一样被捆绑着的妙龄女子,再加上这妇人只言片语的提示,还能想象不到是怎么回事么。 “是罗子骁卖了我?!” 她想起那一陶罐的猪蹄莲藕,罗子骁异常的关心,莫名沉重的眼皮……难道,是罗子骁卖了她? 妇人从腰上抽出一条布带,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做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一锤子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此后大家各奔东西,再无相见之期。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到了我的手里,就得乖乖地听话,不要折腾也不要闹腾,寻死觅活这种手段在我这里都没用,你若是闹,只能给自己找苦头吃。” 顾常乐沉下脸来,道:“我被卖了多少钱?” 妇人正在给她说教,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微微一怔之后,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告诉你也不妨,这个数。”她抬起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 “八十两?” 妇人喷笑:“八十两?官家小姐也卖不到这个价。” “八两!” 顾常乐惊呆了,她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时代,对银钱已经有了概念,以购买力论,跟人民币相比较,一两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块,八两就是八千块。 八千块,罗子骁就把她给卖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猛地摇头,忽然察觉到脖子上有点轻,低头一看,从小佩戴到大的玉佩不见了。 顾常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怪不得!怪不得! 他竟然拿走了我的传家玉佩!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畜生!畜生!怪不得他八千块就把我卖了!我的玉佩和金链子,八万块也不止啊! 罗子骁! 此时胸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顾常乐说不出自己是悲愤还是怨恨,只觉自己被罗子骁狠狠地背叛和抛弃,他还偷走她的传家宝,偷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不是畜生,是禽兽! 如果罗子骁在面前,她恨不能咬下他身上的肉来。 罗子骁!罗子骁!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好啦好啦!恨也罢怨也罢,都是你自己的事,总之到了这里,就得认命。” 妇人完全无视顾常乐喷火的眼神和狰狞的脸色,这样的表情她见得多了,她经手的女孩子,哪一个最开始的不是三贞九烈,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屈服。 她一面说着一面貌似温柔地将布带整理成一个大大的布团,用手一捏顾常乐两颊,常乐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嘴,然后她便将布团用力塞了进去。 “唔唔……” 顾常乐瞪着她,妇人却拍了拍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肌肤,道:“细皮嫩肉的,长得虽说不是十分美,难得有一股书卷气,不似那乡下丫头。” 她笑了笑,又道:“若不是我暗访过那些灾民,确认你跟你那表哥是受灾了逃来的,似你这样身份不明的,我倒不敢收呢。如今看来,说不定能将你卖个好价钱,北方那些老爷们,最喜欢鲜嫩的女孩儿了。” 她用手掩嘴窃笑起来,在满舱女孩子或惊骇或麻木或绝望的眼神中,飘然离去。 顾常乐怔怔地想了半天,终于颓然地往后一靠,身子颓然地瘫了下来。 罗子骁居然卖了她。 现在想来,他早有预谋了吧。故意让她喝汤,汤里也许早被他放了什么蒙汗药一类的东西,难为他,在河堤上居然还能弄来这样的奇药。 他药翻了她,偷走她的玉佩,又将她卖给人贩子,是想永生永世地看不见她吧,是想一个人从此逍遥吧。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她被卖到人贩子手里,就是进了火坑,从此生活将水生火热吗? 他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就是要将她卖的远远的,那妇人说是去北方,自然会离泸州越来越远,这样举目无亲的时空,人海茫茫,她怎么还可能再碰见他。 哈哈,哈哈。 好一个罗子骁! 好一个罗子骁! 被布团塞住的嘴,被撑得很大,脸颊又酸又痛;被捆住的手脚,手腕和脚腕也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血液循环不顺畅,让她的腿有一些发麻。 可是这些难过和疼痛,比起她心里的伤痛来又算的了什么。 罗子骁!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在乎你,为你付出真心,你居然就是这样回报我! 好!很好! 你最好祈求老天,不要让我逃出生天!否则,我穷尽一生也会找到你,向你要回我的传家之物,向你讨回这笔债! ------------ 6、机会 浪涛拍打着船壁,包括顾常乐在内的十名女孩子,被一个一个地带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开始了她们每天一次的放风时间。 应该怕长久的捆绑弄坏了她们的身体,所以每天那妇人都会放她们到甲板上待小半个时辰。 现在顾常乐已经知道这个妇人叫做鸢娘了。 鸢娘的生意贯通南北,只不过她卖的货跟别人卖的不一样,别人卖的或许是布匹茶叶,她卖的却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 北地胭脂往南卖,南国佳丽往北贩。 这一趟他们是往北走,目前船行的水路是属于胭脂江的中段。胭脂江是雁江的分支,雁江贯通南北,与九龙河呈八字形分布在大庸的版图上,而胭脂江就好比是从雁江上叉出来的一条腿,脚尖擦着九龙河的边缘踩入大海。大庸的地势北高南低,大江大河往往都走南北向,由南方入海。 常乐在这条船上已经待了十天了。 放风的时候听鸢娘和船上的人谈话,知道再过三四天就能从胭脂江汇入雁江,然后再走大约五天,就能到达大庸的第二大城市、全国最繁盛的商贸核心――华州。 第一大城市是大庸的京都――庸京。 这十天里,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白天就被捆着,到了晚上,鸢娘会在晚饭饮食中下药,她们吃完之后就会浑身无力,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而到了放风的时候,鸢娘也会先让她们都喝一杯水,水里也下了类似于软骨散一类的药物,喝水之后她们虽然还能行走,但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作别的。 这一切监视的手段都十分熟练,显然鸢娘一直都是这样控制被拐卖的女孩子的。 其实就算没有下药,放风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逃跑。一来是鸢娘的手下很多,每次都会严密地跟随监视这些女孩子,不让她们有机会出幺蛾子;二来是船行江心,无处可逃,除非跳水,但且不论女孩子们会不会水,即便会水,跳船之后,也自有鸢娘的手下跳下来扑捉,这些汉子们可都是游泳健将,在水里抓个人易如反掌。 这十天里不是没有女孩子逃,但每一个试图逃走的都会被抓回来;也有的女孩子绝望之下试图寻死,但根本没有死的方法,绝食、撞头、咬舌,每一种方法,鸢娘都有应对之道。 而最终令女孩子们死心的是一个叫桃花的女孩子。桃花很烈性,多次试图逃跑,也寻过死,是这批女孩子里最为难驯服的一个。但是桃花最后一次逃跑被抓回来的时候,她破口大骂,将各种最难听的侮辱词汇倾泻在鸢娘身上。 被骂的过程中,鸢娘一直微笑,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但等桃花骂累了之后,她随意地鸢娘叫出三个手下轮流奸污了桃花。 就当着所有女孩子的面。 当夜过后,桃花就再也没有出现。 大家不知道桃花是不是死了,但她被奸污的画面,深深地扎根在所有女孩子的脑海中,成为她们挥之不去的心魔。 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鸢娘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对她们说,但没有人还以为她真的温柔。温柔的表象下面,是最为狠毒残酷的心肠。 常乐也很恐惧。 她不是恐惧于桃花的死,而是恐惧于未知的命运。鸢娘会把她们卖到哪里去,她们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 她相信,就算不逃走,就算保存这条性命,被鸢娘卖掉以后,她们的命运也不会比桃花好到哪里去。 桃花死了,她们却还要活在人间地狱。 坚信这一点的顾常乐,人生第一次积极地开动起她的脑筋,把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能够赋予她的知识、能量、经验全部调动起来,试图反抗这可能是生命中最大危机的困境。 她的娃娃脸总让人以为她是无害的,她的单纯和知足常乐也总让人以为她天真没有心机。 其实这只是人生处境不同而已,当你每天活在安全无害的世界里,你自然不会时刻露出尖牙利爪。而当你面对诸如国破家亡、亲人被屠、清白不保、尊严丧弃等等一系列艰难遭遇的时候,哪怕是再天真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也会化身成蛇蝎心肠的复仇天使。 顾常乐正是如此。 逃! 一定要逃! 可是怎么逃,什么时候逃,怎么确保逃走的成功性,这是她真正要思考的。 逃,就必须一次成功。 没有一次成功的,桃花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好在常乐有一个秘密,是鸢娘他们所不知道的――她会水! 她的老家在江边,从小就是泡在水里长大的,江边的孩子不用人教就会游泳。如果身体正常,她相信自己跳船逃生,有一线机会。 但是她面临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个是药力。跳船只有在放风的时候才有机会,而在放风之前,鸢娘给她们喝的水是下了药的,她想保持体力逃生,就必须做到不喝药且不被发现。 第二个是鸢娘的手下们。顾常乐亲眼见过他们抓捕桃花,固然桃花是在喝药之后跳水,没有足够的气力,但是鸢娘的手下们的确都是游水的好手,她即便体力正常,也未必能游得过他们。 所以机会很重要。 她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跳水,这个机会所需要的时机,必须是她逃走之后,鸢娘和手下们无法立刻追捕的,这样她才能争取到游泳逃远的机会。 机会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机会来的时候,她必须有所准备。 顾常乐不去费心想机会的事情,她先想着解决药的问题。 她很快想到了办法。 在一次放风的时候,她故意碰翻了甲板上的一只水桶,因为药力的关系,女孩子们都是手脚无力的,摔一下绊一下很正常,没有人怀疑。 而她之所以碰翻水桶,是因为水桶上挂着很多块抹布,在短暂的混乱中,她偷偷藏起了一块。 用来做抹布的布料都很吸水。 常乐将这块抹布藏在了身上。 然后就是耐心地等待。 船又走了两天以后,从胭脂江汇入雁江,抵达双江口码头后,机会终于来了。 ------------ 7、逃生 双江口是胭脂江和雁江分叉口,从南方入京的货船,都要在这里靠岸,换成陆路进华州。 所谓天下十富,八富华州,庸京固然是大庸王朝的京都,天下第一大城,但他的大主要是因为一个贵字,皇室之贵,权利之贵;而华州才是真正的富甲天下,悠久的历史沿袭和优越的地理位置让他成为大庸最为庞大繁盛的商贸核心,并以此为核心辐射全国。如果庸京是大庸的政治中心,那么华州就是大庸的经济中心了。 而华州跟双江口的直线距离其实只有不到两百里,但雁江很戏剧性地在两地之间拉了一个大弧,一下弯出去三百多里,所以如果从双江口还仍旧走水路进华州,虽然水路比陆路速度快,但一个近一个远,反倒陆路先入华州。 而且从双江口到华州的水路,是最拥挤的河段,因为华州距离庸京,大约是六百里的水路,从双江口往北,整条雁江都没有分支,只有这唯一的一条水路,各地的漕运船只,各地的商船货船,各地的入京客船,都要从双江口进入雁江北段,大小船只拥挤在这段水域上,普通船只还必须给漕船让行,这一让之下,行程更慢,所以绝大部到华州的分商用船只,都是在双江口靠岸的。 由此双江口也变成了水陆汇聚的大码头,因为码头上常年停泊等待靠岸的船只实在太多,所以每每行船至此,便感觉江面突然间窄了一半。 鸢娘的船在胭脂江上行走时两边都是空空荡荡,一进双江口,立刻便被南来北往的船只夹住了。 而顾常乐这些女孩子们一天之中唯一的一次放风机会也被取消了。 船在双江口的河段上慢慢地往前行,行一段停一段,因为来去的船只太多,现代有堵车,双江口的这段江面上就是堵船了。 顾常乐这些女孩子们虽然是被软禁在船舱里,看不到外面千帆竞发又千帆受堵的壮观场面,但是在舱里一样感受到忽停忽行的无奈,船舱里又闷,好几个女孩子都是面容惨淡,显然很不好受。 顾常乐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就受不住,哇一下呕吐出来,原本还用布条塞着嘴巴的,呕吐物一冲出来,将那布条也冲出去了。 船舱外本就有人守候,听到舱里异动,立刻钻进来,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他娘的,臭死了……” 那人立刻去叫了鸢娘,鸢娘来了一看,那女孩子犹自呕吐不止,顿时皱眉:“还不快把她架出去。” 她的手下立刻过来将那女孩子拉起来拖出去。 “给她喝点水,吹吹风,看紧点。”鸢娘犹自嘱咐。 顾常乐立时心中一动。 吹吹风三个字本身,便如同一股小风吹进她的心里,下意识的,她察觉到这可能是个彩虹难逢的机会。 趁着鸢娘等人都注意那女孩子的时候,她弯腰将鼻端往那滩呕吐物靠近。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若有人呕吐,别人原本不想吐的,闻到那种酸臭难闻的气味也很可能吐出来。 顾常乐本来就觉得胸闷难受,这时候被这强烈的气味一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一声果然也吐了一地,跟那女孩子一模一样。 鸢娘听得后头动静,回过脸来,见地上呕吐物又多了一堆,两堆混在一处,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眼见得其他女孩子各个都像是要吐的样子。 “把她也架出去。” 她立刻叫人把顾常乐也扶出去,同时快速地叫人来打扫收拾,又打开船壁上方的气窗,气窗狭小,连三岁小儿都钻不出去。 顾常乐昏头昏脑地被架出去,也没有被如愿地拖去甲板上,只是被弄到了上层的一个房间里。这房间颇大,又有大窗子,空气流通,自然比船舱里舒服多了。常乐被放在一张椅子上,软软地坐着。 在她前头吐了的女孩子也在这里,已经被松了绑,一个妇人正给她擦完脸,又漱了口,然后从一只白瓷茶壶里倒了一杯水,盯着她喝了。 然后妇人来到常乐跟前,也是一样地给她松绑、擦脸、漱口,然后又同样倒了一杯水给她。 而常乐在喝的时候,却留了一个心眼,双手端着茶杯,装作喝的样子,借着袖口的遮挡,却将杯里的水一滴不留地倒入了袖口之中。 袖口里藏着她事先弄来的抹布,这一杯水并不多,无声无息地倒入抹布之中,全被抹布吸了。 将碗还给那妇人,常乐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袖口。 妇人见水都喝完,没有说什么,径自提了倒水的茶壶,走出房间,在门口说了一句:“看好她们。” 便有人应了一声,走进了两个汉子,立在门口。 常乐定了定神,观察着在她前面过来的那个女孩子,那女孩儿原本还好好地坐在床上,此时却是软软地瘫下去,靠在床头,弱弱地喘息。 果然被下了药。 双江口这种人来人往的是非之地,鸢娘果然十分小心谨慎,只是让她们在这里透透气,都要给她们喂药,防止她们逃跑。 常乐心跳有点加快,她装作也身体发软的样子,“艰难”地站了起来。 门口的两个汉子立刻警惕地看过来。 常乐心头狂跳,脸上却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道:“我想去窗口站一站。”说着身体一软,整个人趴在椅背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过来,一把抓住她,将她提溜到了窗口,让她坐在靠近窗户的床沿上。 “多谢。”常乐一副瘫坐的模样。 那汉子见她这个样子,显然是药力发作了,露出一丝哂笑,退开了两步。 常乐见他并不走远,心里有些失望,却又不敢露出着急的神色,只好转过头,对坐在床头的那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弱弱地看她一眼,淡淡道:“绿荷。” “哦,我叫常乐。”顾常乐顿了一顿,见人家不理她,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 她多看了那绿荷几眼,见对方虽然虚弱苍白,但俊眉修眼,特别是鼻尖一颗细细的美人痣,很是漂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倒像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时候,刚才给她们松绑喝水的妇人去而复返,又来到了房门口,对两个汉子道:“休息够了,把她们俩带回去。” 她在说话的时候,两个汉子很自然地会扭头看她。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花再多也不够做完一件事情,而有时候抓住了那一瞬间,就能扭转命运。 就在两个汉子都扭头去看那妇人的这个短暂而要命的时刻,顾常乐一跃而起,就像她脑海里千百遍幻想预演过那样,义无反顾地撞破窗户,如同奥运会比赛上的跳水运动员那样,毅然决然地坠入水中。 ------------ 8、贵人 入水的一刻,顾常乐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大海的美人鱼。 在老家的江里,跟一群孩子比赛扎猛子,比谁扎得深游得远,这一刻,她无比感谢那群经常拉着她比赛的伙伴们,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 身后船上自然响起了数声惊呼,紧跟着就有重物入水之声。 她知道那是鸢娘的打手跳水来抓她。 不能回头! 全力向前游! 常乐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快速地滑动胳膊,闷头只顾往前游。 身后的划水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胳膊仿佛灌铅一样变得僵硬又沉重。 不要怕,不要紧张,顾常乐加油! 她一面给自己打气,一面睁大双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如果换成只有水流滚滚的胭脂江上,只怕她早已被追上抓回去了,但是这里不同,这里是双江口,这里拥堵着许许多多的船只,这许多的船只便如同一个有一个的障碍物,可以阻挡后面追赶之人的视线。 她努力地划水,绕过一艘船的船头,然后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 …… 顾常乐的突然跳水,自然让鸢娘等人又惊又怒,守在房间里的两个汉子当场就跟着跳入水中去追,但这么多船只的阻挡,让他们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而那顾常乐会游水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她游水本事居然还不弱,更是超出他们的预想。 两个汉子跟在顾常乐后面游啊追啊,绕着江面的各色船只,像捉迷藏一般,绕到最后,却居然把人给跟丢了。 更糟糕的是,这些船只并非停着不动,而是不断向前行的,两人在江面上左冲右突地找了半天,最终还是一丝儿人影也没看到,最后只能无奈地游回自家船上。 鸢娘自然少不了大发雷霆,顾常乐逃走,给她造成的损失倒不算什么,可是这事情的影响非常恶劣,做她这种人口生意,最怕的就是见光,如果这个女孩子只是自己逃跑不可怕,就怕她去报官告发船上有拐卖人口的船只,到时候鸢娘就要惹来大麻烦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顾常乐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鸢娘的死活,此时她正扒在一艘船的船舷,跟着船一起动。 她感到自己似乎已经逃脱了,追她的人已经消失很久。 或许,她已经安全了? 就在她心中生出侥幸的时候,头顶上一个声音如同闷雷一般炸响。 “什么人?!” 顾常乐下意识地抬头,见船上一个双目如电的汉子正弯腰盯着她,而随着他的一声呼喝,旁边又冒出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径直跳入水中,一把揪住了她。 “啊……”顾常乐被他一抓,便如同被老鹰叼住的小鸡仔一般,还不小心呛了口水。 那人拖着她,在船上同伴的帮助下,将她抓上了船。 顾常乐被扔在甲板上,一群人围住了她,盯着她看。 发现她的那个双目如电的汉子道:“你是什么人?” 此时已近傍晚,顾常乐浑身湿透,被风一吹,瑟瑟发抖。 “我,我……” 那汉子旁边一人拧着衣服上的水,随口道:“我看她形迹可疑,怕不是刺客。” 刺客! 这个词汇一下子刺激了顾常乐的神经。 “不,我不是刺客!”她脱口而出。 “既然不是刺客,为什么潜在船侧窥视?” 顾常乐苦涩道:“我没有窥视你们的船,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将她团团围住的汉子们个个身形矫健、孔武有力,面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士表现出十二分的警惕和怀疑。 常乐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踌躇一会儿,那个将她从水里抓上来的汉子便再次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我看此人形迹可疑,又言辞闪烁,必有歹意,不如先行捆绑囚禁……” “不要不要!” 常乐立刻惊叫着忙去挣扎。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打扰夫人休息了!” 这时,人群之外传来一个声音,包围着常乐的这群人都是脸色一正,回头看去。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见了人群中的顾常乐,露出一丝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生人?” 这妇人长相颇具亲和力,声音也并不严厉,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有分量,常乐注意到旁边的汉子们在她面前都是微微弯腰,神态恭谨。 其中一个汉子道:“袁管家,属下方才巡视,发现此人躲在船舷下,形迹可疑,似在窥视我船,便将她擒了上来,正在审问。” 被成为袁管家的妇人便仔细看着顾常乐。 顾常乐见了这些人对这妇人的恭谨,揣测这船想必是哪位达官贵人的私船,这位姓袁的妇人大约是主人的女管家,这些汉子想必也是主人的护院卫士之流了,看这些人对袁管家的恭敬程度,袁管家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像是有权之人。 她赶忙对袁管家道:“冤枉啊,这位大娘,我不是坏人,是被人拐卖的好人家的姑娘,我刚从拐子手里逃出来,欲跳水逃走,偶然靠在船舷上,并非故意潜伏或窥视。” 袁管家本来就打量她的样子不像,又听了这些话,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对周围汉子道:“你们也谨慎太过了,看她这个样子,弱不禁风的,不像个坏人。” 常乐赶忙点头如捣:“是啊,我是好人。” 袁管家又道:“不过咱们夫人身份不同寻常,你们谨慎些也应该,这样吧,我去请示了夫人,你们且将她带到茶厅去,看夫人如何安排。” 汉子们便应了。 顾常乐看着袁管家离去,又被那个抓了她的汉子提起来,一路将她提溜进了船舱。 这船比起鸢娘的船来又大了许多,船舱也有好几层,外面看着普通,里面的布置却十分地精致舒适,显然这主人家非富即贵。 顾常乐被放在一张椅子上,湿透的衣裳很快就把屁股下的椅垫给弄得湿漉漉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去,天色都黑了,这茶厅两壁开窗,风透衣裳,更增寒冷。只是面前两个汉子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盯着她,把她当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一样提防,她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只好老实坐着。 等了也不知多久,就听见脚步声响,那袁管家虚扶着一个妇人走进来,身后还哗啦啦跟着一群人。 顾常乐顿时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 ------------ 9、金夫人 那妇人一看见她便笑起来,说道:“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像个歹人的样子,你们这一大伙子人倒把她吓得不轻,都退了吧。” “夫人……”一个汉子还待进言。 夫人摆手道:“知道你们忠心,这样吧,留下两个人在这儿,其他都出去。” “是。”众人又退出茶厅。 这夫人在袁管家的服侍下在椅子上坐了,见顾常乐一身湿漉漉跟落汤鸡似的,又缩着身子,便知道她冷了。 “夜里凉,松竹,你快带这姑娘先去换身干净衣裳。” “是。” 她口里叫松竹,却是那袁管家答应,常乐便知道这袁管家全名叫袁松竹了。 袁松竹领着常乐从茶厅的后门出去,沿着一个短短的楼梯下到下一层船舱,带她进了一个房间。 常乐见这房间是个卧室的样子,干净齐整,房里有一个跟她一般年轻的女孩子,见她们进来,便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物递给袁松竹。 袁松竹对常乐道:“这是咱们下人穿的衣衫,姑娘可别嫌弃。” 常乐看那衣裳的料子十分细密绵软,做工也很细致的样子,忙道:“这衣裳比我穿的好多了,我哪里会嫌弃呀。” 袁松竹便微微笑了一下,对那女孩子一点头,两人一起退出房间,还细心地带上门。 从逃生到被抓上这艘船,常乐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然而先是前面那位夫人说话温和,现在这位袁松竹又亲和细心,常乐感觉到她们主仆似乎都极为良善,那根神经便也慢慢地松了下来。 等到换好了衣服,身上干燥轻松了,心情更是轻快了不少。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脑中整理好了待会要应对的措辞,便拉开了门,对袁松竹道:“多谢袁管家,我已经换好了。” 袁松竹点点头道:“那就请姑娘随我来吧,夫人有话要问。” “是。” 常乐又跟着她回到茶厅里。 那夫人这会儿已经在喝茶了,听到她们进来,也并没有抬头,只是很优雅地继续着喝茶的动作。而偏偏她这样的态度,并没有让人觉得高傲,反而令人感觉有种自然流露的富贵气派,至少常乐的感觉就是,此时此刻,喝茶就是夫人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 一面这样感觉,常乐一面观察着夫人的形貌。 大庸的服装类似于汉服,这位夫人身上穿的便是深紫色的双绕曲裾,交领和下裙是浅紫色的,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浅紫的卷草纹;头上的盘发乌鸦鸦,插着一支金镶玉的笄,发髻正中间插着一柄玉梳,玉梳上嵌着三粒宝石,中间是红的,旁边两粒是蓝的。 此时夫人已经放下了茶盏,常乐便看清了她的模样,面如满月,眉毛略微疏淡,眉尾微微下垂,一双眼睛里既有经历世事的睿智,又有年长者对人的宽容忍让;她的皮肤很光滑,一点儿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但常乐感觉她怎么也应该比袁管家年纪大的样子,大约是保养得太好,真实年龄真是看不出来。 这夫人的相貌,就跟庙里的观世音菩萨那样,特别的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之下,便情不自禁地生出孺慕之情。 顾常乐不自觉地脸上便带了一丝笑意。 “坐吧,别拘束。”夫人微微抬手,示意她坐。 常乐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虽说这夫人看着很亲和,但无形中却有种上位者的气场,让她放松之余又不自觉地想要端正自己的形态,不敢失礼。 袁松竹就站在夫人身后,她的样子让常乐不自觉地想起各种宫廷剧里站在皇后和太后身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我姓金,你称我金夫人就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一开口,就把常乐的注意力给抓了回来。 常乐忙道:“是,金夫人。我姓顾,叫顾常乐。” “顾常乐,知足常乐,嗯,是个好名字。”金夫人微微点头。 常乐道:“是呀,我妈……我娘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取知足常乐四个字的意思。” 金夫人道:“我听松竹说,你自称是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你原是哪里人?怎么落到拐子手里的?” 常乐事先已经想好了说辞,此时便叹气道:“夫人应该知道,上月九龙河发洪灾,淹了好些个地方,霸州、常州、泗州受灾都特别严重。我原就是霸州人,父母从小将我许配给了一户姓罗的世交人家,男方叫罗子骁,与我同岁,原打算明年就叫我们成婚,哪成想九龙河发洪水,我的家乡一夜之间成了汪洋大海,我们两家六口人,只逃出来我和罗子骁两个,父母们都丧生在洪水之中了。” 这些话都是她跟罗子骁商量好的说辞,在泸州被征夫的时候,会做简单的人口调查和登记,他们就是这么回答的,因此现在说得很顺,金夫人和袁松竹都听得很认真。 九龙河洪灾天下皆知,霸州的确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她们并无怀疑。 “洪水退了之后,我们寻不到父母的尸体,家园田地也尽都变成了泥泞荒滩,没法子,只好跟着其他乡亲们一起逃难。到了泸州的时候,那里的刺史以工代赈,征夫整修河堤,我与罗子骁便应征而去,他在河堤上做工,我就做了厨娘。原想着我们相依为命,等熬过了这段苦日子,我与他便去泸州城寻个营生,安顿下来,然后成亲,把日子过下去,谁知道……” 常乐说得义愤起来,眼睛红红的,情绪有些激动。 金夫人和袁松竹原本听着她的经历,很是同情,听到她跟罗子骁相依为命的时候,又有些感叹,但“谁知道”这三个字话锋一转,立刻让她们好奇起来。 “谁知道罗子骁竟是个衣冠禽兽,他害怕这样的苦日子,竟诳我喝了蒙汗药,将我卖给了拐子!” 金夫人和袁松竹虽未发出惊呼,却也是悚然变色。 常乐又是委屈又是愤恨,捏着拳头道:“他把我卖给了一个叫鸢娘的人,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胭脂江上了,鸢娘买了以我在内的十几个女孩子,要把我们运到北方去发卖,不知是给人做妾做奴还是卖入烟花之地。他们看守得很严,每天还给我们喝药,让我们全身无力,没法子逃跑。” 她将鸢娘囚禁她们的办法还有害死桃花震慑她们的手段都一一说出来,这些都是她亲身经历,说的时候亦是十分详细,听得金夫人和袁松竹都惊讶非常。 “居然有这样狠毒的拐子。”金夫人气愤道,“当今素以仁爱治国,轻赋税薄徭役,本朝百姓生活富足远胜前朝历代,不想竟还有人靠拐卖女子牟利,手段又如此毒辣冷酷,当真是丧尽天良。” 她说话时声音并不如何高,但却威严十足,透出一丝杀伐果决之气,袁松竹和其余两个伺候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顾常乐一下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凝重起来。(求推荐,求收藏~~) ------------ 10、日行一善 金夫人不说话,就没人敢出声。 常乐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嗓子里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一下。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过来。 金夫人的表情一下子便如冰川解冻,眨眼间春回大地。 “怎么了?我瞧着你脸红得很。” “啊?是吗?”顾常乐摸了摸自己的脸。 袁松竹走过来,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和脖子的温度,道:“怕是受了惊吓,又泡了水又吹了风,这会儿有些发烧呢。” 顾常乐也觉得鼻腔里头闷闷的,头有点晕。 金夫人道:“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连遭厄运,松竹赶紧带她先去休息,叫人熬些姜汤来。” 袁松竹道:“是。”她拉着顾常乐的胳膊道,“跟我来吧。” 顾常乐站起来,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金夫人摆手道:“去吧。” 她只好朝金夫人蹲了蹲,行了个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礼的礼,跟着袁松竹下到下面的船舱去了。 袁松竹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小而精致,像个亲切的幼儿园老师一样安排她躺到床上,又给她捂被子,又叫人煮姜汤。 顾常乐想起金夫人那句“小小年纪”,又见袁松竹对待她的态度,忍不住问道:“袁管家,你看着我有多少岁了?” 袁松竹笑道:“左不过十六七岁,小姑娘家家的。” 顾常乐愣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长了张娃娃脸,其实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耶,居然被看成十六七岁。 她忍不住心里有点乐。 袁松竹道:“还瞪大眼睛做什么,快睡吧,病人就得多休息。” 也许是她的笑容实在太亲切和蔼了,顾常乐头晕晕的,身体热热的,眼皮重重的,被她一哄,就忍不住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过去了。 袁松竹一直等到她睡实了,才轻声叫来一个丫鬟在这边候着,自己则踩着木质的楼梯,返回到茶厅里。 这会儿金夫人仍旧在椅子上坐着,只是身边人都遣散了,不留一个。 “她睡了?” 袁松竹道:“是。”一面应着,一面已经走到了金夫人跟前。 “夫人,那孩子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金夫人抬眼看她,嘴角带着微笑:“你觉得呢?” 袁松竹道:“她说话流利,言辞之间也并无古怪,表面看着没破绽,都像是真话。不过夫人身份不同常人,这无缘无故出现的生人,还是应该小心些的。” 金夫人就笑了出来,道:“我这次是微服,又没有显露身份,何况我一个退居幕后的老太婆,谁会对我有企图?” 袁松竹想了想,也微笑道:“是奴婢多心了。” 金夫人伸出一只手,袁松竹便赶紧把自己的手递上去,让她握着。 “你也是忠心。”金夫人捏着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道,“既然如此,还是叫人去查查这孩子的底细吧,若真有那样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一并端去了也好。” “是。”袁松竹应下了,准备待会儿就吩咐人去办。 金夫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视线投在天花板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袁松竹跟随她多年,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道:“那女孩儿不知底细,夫人却仍肯收留她在船上,想必也是觉得她面善吧?” 金夫人看着她,笑道:“你知道我信佛,素日吃斋念经的,其实倒不如做些善事的好。这女孩儿若是真如她所说,却是个清白孤苦的孩子,收留了她,也就是积德了。” 袁松竹点头道:“夫人积德行善,为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大庸的江山。” 金夫人眼眶微红,叹气道:“这就是天威难测了,当今皇上是能君,却偏偏在子嗣上不能如意,想来也只怕是杀伐太过的缘故。我身为太后,不能插手政事,便只能为他行善积福,盼望他能子嗣绵延,有了皇子,前朝**都能安心,这大庸的江山才能稳固。” 袁松竹感叹道:“太后总有操不完的心。” 金夫人笑了笑:“其实就是看着那孩子可怜,心软罢了,却扯到国家大事上去,自己想想也是好笑。” 袁松竹也笑起来。 她是金太后的陪嫁丫鬟,从金太后入宫便跟随她,自然知道金太后的确是个慈善的人,尤其年纪大了开始吃斋念佛后,更是奉行日行一善,而当今无子则是她心头最大的记挂,但凡能够积福积德的,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收容一个顾常乐,又有什么稀奇。 如果顾常乐听到她们的这些对话,皇上、太后的,一定惊愕极了,她随便扒一条船,居然就扒住了当朝太后。 人之命运,确实无常。寻常老百姓,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遇上宫里出来的贵人。但顾常乐而言,穿越本身便已经是最大的奇遇了,如今阴差阳错地碰上金夫人,也不过是奇遇之上再加奇遇。 ********************** 船出三江口,在华州停留了两日。 顾常乐那日跳水,又吹了冷风,加上惊吓着急的,果然是病了,发烧鼻塞流涕浑身无力。金夫人船上带着大夫,给她看过,也开了药,一连吃了两天。 因为养着病,她就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天中,金夫人派人出去,又动用了华州的官府,搜查经过三江口的船,果然发现了顾常乐所说的人贩子鸢娘的船只,不仅解救出被鸢娘囚禁的十多名女孩儿,更从鸢娘口中证实了顾常乐的身份。 鸢娘所知的顾常乐,一方面是罗子骁交代的,一方面是从泸州河堤上的灾民口里问来的,自然跟顾常乐所说吻合。 如此一来,金夫人、袁松竹等人便对顾常乐的话毫无怀疑了。 以金夫人的身份,华州官府破获这等贩卖人口的大案不过两日功夫。解决了这件事情,金夫人的船离开了华州,重新上路。 顾常乐也因“面善”之故,加上她本就无亲无故,便留在了船上。 一路往北,沿着水路继续进发,又走了半个月,庸京已然指日可达。 这天晚上,袁松竹把顾常乐叫到了茶厅里,金夫人在茶厅见她。 在金夫人的示意下,袁松竹对常乐道:“常乐,你在这船上也待了半个月了,如今也知道我们夫人是庸京人士,明天咱们的船便会抵达庸京,现在我们要问问你,上岸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顾常乐一听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在船上养病的这些天,她也都已经想好了,她与罗子骁分道扬镳,在这时空她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若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总要找个生计才行。 而大庸王朝的户籍制十分严格,不管是租房子也好、找伙计也好,哪怕是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像她无法落实户籍的人都是极为麻烦的。 既然如此,与其到外面去碰运气,眼前这位善良和蔼的金夫人,岂不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主顾? (今天开始,陶苏就成为无业游民了,全靠这本书赚点饭钱,求推荐,求收藏咯~~) ------------ 11、太后 “常乐原是孤女,侥幸从拐子手里逃脱,承蒙夫人搭救,又收容我这些时日。如今常乐无依无靠,夫人若不嫌弃,常乐愿意给夫人做丫鬟,伺候夫人。” 顾常乐说完这些,便眼巴巴地看着金夫人。 金夫人和袁松竹听她这么直白的话,不由都是失笑。 金夫人道:“到底是个孩子,话都说不圆滑。” 袁松竹忍着笑,对常乐道:“我们夫人的身份可不一般,想做她的丫鬟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必须从洒扫的粗使丫鬟先做起,做满两年,才有资格做烧煤守夜的三等丫鬟;三等丫鬟做满两年,无过错的,才有资格升做饭煎药的二等丫鬟;二等丫鬟也做满两年,夫人若是看你顺眼合意,才能升任端茶递水的一等近身丫鬟。” 顾常乐嘴巴张得能吞进一个鸡蛋,惊讶道:“光这么算下来,就得做六年啦!”心里暗想,六年后她就成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 金夫人和袁松竹都哈哈大笑起来。 金夫人道:“你这孩子真是单纯得可爱。好啦好啦,松竹是逗你的。”她整了整脸色道,“你真想做我的丫鬟?” 常乐忙正色道:“当然是真的。我看得出,夫人你不是一般人,想必家里非富即贵,我虽然生在民间,没有伺候过人,难免粗笨一些,但是我会很努力地学习,一定会做一个让你特别满意的好丫鬟!” 金夫人转头对袁松竹笑道:“没听过做丫鬟还要努力学习的。” 袁松竹也笑道:“这才是赤子之心呢。” 金夫人便微微点头,道:“所谓日行一善,我既然收容了她,总要好人做到底,若是让她下船去,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又要去哪里呢。罢了,反正咱们家里大,多一个也不多,就带回去吧。” 袁松竹道:“既然是夫人决定了,那自然是好的。” 顾常乐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雀跃不已,倒不是她犯贱,要上赶子给人做丫鬟。这些天她在船上,跟金夫人的丫鬟奴仆们混的熟了,才知道做丫鬟可不是那些样板戏里地主老财家的苦哈哈,在大庸,给大户人家做丫鬟都是职业性质的,不用签传说中的卖身契,只要签一定期限的契约就行了,比如有三年一签的,也有五年一签的,跟现代的公司招聘很像。 其实中国古代的奴仆也并不都是卖身契,像宋朝的时候,做小妾还有非终身的呢,简直都称得上职业化了。 而且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工钱比在外面用工要多得多,如果主人家好,活儿就也轻松,契约年限一到,若是离开了,主人家多半还会赏一些银钱。除此外,在大户人家工作过的女孩子,找婆家也容易,因为受过熏陶,见识不一般,很多人家都愿意娶去做正房娘子。 这对于急需安身立命的顾常乐来说,实在是一个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此时金夫人明显是愿意收留她,常乐自然欣喜。 不过袁松竹却脸色严肃地对她说:“常乐,你也听见了,夫人心善,愿意收留你。但是我必须把话说在前头,夫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你将来做丫鬟的地方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可比,进了这地方,首要的就是忠心,若有背主的行为,绝不轻饶;其次就是办事严谨利落不偷懒,除此外最重要的还是嘴严,若是长舌妇一般爱说是非,那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她说话的同时,脸色也是十分地郑重,眼睛里更是放出严厉的光芒。 顾常乐心头一震,收起了那份欣喜和轻松,道:“袁姑姑放心,我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做好的。” 袁松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常乐眼神清澈,心中无愧,虽然觉得她的目光厉害得不可直视,但仍是努力地与她对视着。 半晌,袁松竹的神情才蓦然一松,眼神瞬间放柔。 常乐呼出一口气,整个身体也松懈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你跪下吧。” 袁松竹一句话,又让她的身体重新僵硬起来。 跪,跪下? 常乐先是惊愕,继而又恍然,醒悟起这大庸一样是封建社会,奴仆给主人下跪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既然想给人家做丫鬟,依靠这棵大树,就必须克服现代人的心理障碍。 常乐心里斗争着,别别扭扭地跪了下去,等到膝盖挨到地面了,抱着死也死得彻底的心态,干脆跪了个磁石。 袁松竹道:“接下来你听清了,我要告诉你,咱们夫人真正的身份。” 常乐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心里仿佛击鼓传花一样快速地打起鼓来。 “咱们的夫人,乃是当今的亲母,大庸王朝的太后!” 啥?! 常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袁松竹,紧跟着又把惊愕的目光投向稳稳坐在椅子上的金夫人。 金夫人嘴角噙着微笑,仪态万千。 天哪!她居然是太后! 常乐的嘴巴再次张大得能放进去一个鸡蛋。 袁松竹道:“顾常乐,你要去的地方,就是大庸的皇宫。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庸皇宫正式聘用的宫女了!” “宫,宫女?”顾常乐差点把舌头给咬下来。 她的失态,让袁松竹微微皱眉。 金夫人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做宫女?” “不是不是!”顾常乐下意识地先否认,然后又期期艾艾道,“做宫女,是不是就得一辈子待在皇宫里了?” 她傻乎乎的样子,让金夫人失笑。 袁松竹也无奈道:“你倒是想呢!咱们宫里可没那个闲钱养你一辈子。” 顾常乐惊喜道:“不用做一辈子吗?” 金夫人道:“凡进宫的宫女,只要不犯过错,满二十三岁以后,都可以申请外放;若是你想继续待在宫里,也可以继续留任,将来若要嫁人生子,也自有上司或你的主子替你安排。” 顾常乐欣喜道:“真的吗?” 原来做宫女的自由也蛮多的啊! 金夫人见她一会儿犯愁一会儿又开心的,哭笑不得。 倒是袁松竹,拉下个脸道:“多少人想尽办法托关系走门路也要进宫,你倒好,知道能出宫倒是开心得不行。我看你这么不情愿,倒不如不用进宫了,自找出路去吧。” 顾常乐赶忙道:“不不不,我愿意进宫,我愿意进宫。袁姑姑,你可别真不管我呀!” 见她这样单纯好逗,金夫人和袁松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一片笑声中,逆水行舟,庸京城已是赫然在望了。 (求推荐,求收藏~) ------------ 12、进宫 庸京,大庸王朝的第一大城市,也是政治权利中心所在。拥有五百万常驻人口,八百万流动人口的大城市,庸京城拥有古今中外所有大城市的明显特点。 繁荣、富庶,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双重发达。 坐在马车里的顾常乐,趴在车窗边上,仰望着路边古色古香、造型各异的建筑,浏览着路面上的车水马龙,穿着古代服饰络绎不绝的行人,摆着小摊跟后世现代一样熟练吆喝的小商人,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陌生的人群,熟悉的城市文化。 顾常乐惊叹着庸京这座城市的瑰丽与精彩。 “瞧你呀,进了城门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吧。” 听见身后的戏谑,常乐终于转回身来,同车的女孩子手里打着双钱结,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就是那日把自己衣服拿给常乐换的女孩儿,是太**里的二等宫女,叫红璃。 红璃长得一张丰满的椭圆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常乐跟着金太后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红璃一起,所以混的最熟。 “红璃姐姐,你打的什么呢?”顾常乐好奇地看着红璃手里的丝线和类似中国结的东西。 中国结是现代人的叫法,是个统称,红璃手里打的就是其中的一种。 “亏你还说要学做丫鬟,连这个都不认识,赶明儿还是跟我学学吧。这个叫双钱结,代表财源亨通的意思。”红璃一面打着结,一面笑说。 常乐眼睛一亮:“这个是财源亨通的意思啊?打给谁?” 红璃随口道:“给紫玉姐姐呀,她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你待会儿就能见着了。” 给女孩子送中国结,总是以姻缘呀、平安呀一类的居多,怎么送个代表财源的双钱结呢,常乐疑惑之下好奇地询问。 红璃便笑起来:“你不知道,紫玉姐姐是阖宫出了名的爱财,我送她双钱结,她才高兴呢。” 常乐奇道:“既然她是太后的一等宫女,身份自然不低了,难道还会缺钱吗?” 红璃斜睨着她道:“你不是心心念念在宫里做上几年,求太后放你出宫去嘛?许你有这样的心思,就不许别人有这样的心思了?紫玉姐姐如今正是为她将来做打算,早早地存起钱来,以后出了宫,日子才好过。” 常乐眼睛大亮:“原来紫玉姐姐也跟我想的一样啊?” 咱们都是追求自由的女纸呀! 经红璃这么一说,还没见面,常乐便已经对这个传说中的紫玉起了好感。她暗暗想着,自己也得像紫玉一样早点做打算才好,不说别的,日后若要出宫过自由生活,单是一个钱字,总是少不了的。 说话间,马车外面人声远去,渐渐安静起来。 常乐挑开窗帘一看,不知何时车队已经过了闹市,正从一个宽敞的广场上经过。 往车后看,还能见到闹市一角,往车前看,却已经是恢弘古朴的宫墙了。 常乐在现代的时候去过横店影视城,在秦王宫、清明上河图之类的景点都看见过城墙,这庸京皇宫的宫墙比起这些来更加巍峨高耸,经历过风雨的外墙呈现出坚实可靠的土黄色。 身在车内,常乐看不见进宫时所经过的宫门名字,只觉马车走到门内时,一股凉意侵袭而来,继而便是光线一亮,马车折向,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行进。 走了也不太久,马车再次折向,又进一道门,穿过一个广场后折向,又经过一道门,如此这般也不知进了几重院落,最终到了一个四方的广场,广场四面均有门,车队直接朝前,一直走到正门处,便停了。 “下车吧。” 红璃拉着常乐下了马车,跟一群宫女们站在一起。 此时已经能够感觉到皇家气派和庄重了,常乐虽然有很多很多好奇,但却不敢在这时候询问,只能紧闭着嘴巴,看着头顶宫门的名字――丹凤门。 金太后也在袁姑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丹凤门下早已立了一群莺莺燕燕,打头站的环肥燕瘦,一眼扫去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群雌粥粥,常乐一眼看不过来,只觉或娇艳或清丽或端庄或雅致,眼花缭乱,因距离比较远,面目都看不清。 不过风格比较统一的是,所有人穿的好像都不是太艳丽,基本都是以素色居多。 见金太后下了车,当中一个穿着淡黄色宫装的女子率先走上来,躬身参拜,口中道:“恭迎太后回宫。” 她身后的一群莺燕们就一起跟着喊恭迎。 “都起来吧。” 金太后随手一抬,那黄衣女又是第一个起身,不等太后发话便笑吟吟地走上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太后可算回来了,您老人家一去两月,臣妾可挂念得紧呢。” 这女子声音清脆,语速偏快,常乐只能看到她的后背,但也能感觉到她声音中自然透出来的精明与伶俐。 “就属你嘴甜,没我这个老太婆在,你们还不都撒了欢。” 金太后笑语嫣然,看来这女子在她心目中颇有分量。 她们说话的时候,袁松竹便在其他妃嫔身上浏览了一圈,眉头微皱,原本扶着金太后的手轻轻地用力了一下。 金太后回过头来,看了看妃嫔们的穿着,也微微皱眉,道:“怎么都穿得这样素?” 妃嫔们原本都是笑脸迎人,一听这话,都敛了笑容,有的脸上便露出哀戚之色来。 金太后又道:“怎么不见尹淑妃?” 大家愈发地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金太后心里浮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脸色一冷,转头看着黄衣女。 黄衣女小声道:“尹淑妃,前日刚小产……” 即便常乐所在的位置是金太后的背后,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一僵。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冷。 察觉到身边的红璃低头皱眉,常乐心里好奇得很,在袖子底下拉了拉红璃的手,红璃微微侧脸,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金太后不发话,场内便无人敢出声,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丹凤门下明明五六十号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时间一长,常乐便觉得心头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就是皇家威严! 好在最后金太后终于开了口。 “又一个小产――哀家这一走,果然有人撒了欢。” 她话音凉凉的,不见喜怒,但周围众人的脖子却低得更深了。 (继续求推荐~) ------------ 13、集 体宿舍 金太后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但是丹凤门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初入宫门的常乐,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进了丹凤门,金太后换了肩舆坐着。 黄衣裳的女子就站在肩舆边上,笑道:“臣妾送太后回宫吧。” 她身后的其他妃嫔们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或期盼或羡慕。 金太后用手撑着额头,不说话。 站在另一侧的袁松竹便道:“太后车马劳顿,十分疲累,想静静休息,丁贵妃和众位小主,都不必相送了。” 丁贵妃脸上笑容一僵,再看金太后全无表示,心中暗受打击。 袁松竹便示意太监将肩舆抬起,红璃、常乐等宫女侍从们都赶紧列队跟好,一行人就在丁贵妃等人的躬身目送下,穿过人群。 走了没多远,常乐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见那黄衣裳的丁贵妃似乎不甚高兴,脸色拉得老长,周围的妃嫔们表情不一,有的似有庆幸,有的微露嘲讽,有的如丁贵妃一般眉头深锁。联想方才的“小产”一词,不由暗暗猜测,这恐怕又是一出宫廷争斗的戏码。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前面却不经意撞到了人,忙回过头来,红璃正瞪着她。 “小心点。” 红璃小声警告,常乐赶忙收敛心神。 原来是肩舆停了下来,金太后正跟袁松竹说了什么,袁松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穿过队伍,向丁贵妃等人走去。 妃嫔们立刻都精神一震,丁贵妃心中隐隐期待起来。 袁松竹走到丁贵妃面前,先略略弯腰行礼,然后道:“皇嗣痛失,太后十分哀痛,明日将入大佛堂闭关诵经,为皇室祈福,丁贵妃身为妃嫔之首,若能一同祈福,更显虔诚,太后口谕请丁贵妃明日早晨一同前往大佛堂。” 丁贵妃脸色一变,心里一下子变得冰凉,半晌才应了声是。 袁松竹便折返回来,肩舆重新抬起,常乐跟着太后一行人慢慢远去,只觉身后那群妃嫔之间的气氛,因为太后的这一个口谕,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皇宫深院,果然随便一句话,都大有深意啊。 常乐便在这样的稀里糊涂中,跟着众人到了金太后居住的长寿宫。 长寿宫占地颇大,进门便是一个硕大的庭院,地下铺着青砖,院子里放着几口大缸,缸里开着白莲。 肩舆停在正殿门口,袁松竹扶着金太后下来。 正殿门外早候着一群人,打头的是个粉红衣裳、尖尖瓜子脸的宫女,此时便率先走下来,扶住太后另一边的胳膊,道:“太后累了吧,水都备好了,先洗漱了再休息吧,午饭已吩咐厨房,做的清单一些,不见荤腥。” 金太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袁松竹道:“还是你最心细,知道太后听了淑妃小产的事,心里难过。” 这宫女便微微一笑,两人一起扶着金太后进去了。 门口一众宫女侍从,等着太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这才散开,三三两两地各有去处。 常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没人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赶紧拉住红璃,道:“我怎么办呢?” 红璃看了看门内,轻声道:“太后这会儿心里不痛快,顾不上你,你先这儿等等,我去叫紫玉姐姐来。” 常乐道:“方才那个,便是紫玉姐姐吗?” 红璃点头,叫了一个小宫女把她的行李拿去放了,自己则进门去叫紫玉。 常乐便只能在门外站着,视线透过正门,看到殿里面,只觉洋处处精致,虽然不见奢华,但各种细节都透露出高档来。 不多会儿,紫玉跟着红璃出来了,开口便道:“你就是顾常乐?” 常乐忙道:“是的。常乐见过紫玉姐姐。” 紫玉上下打量起她来。趁这功夫,常乐也观察了一下对方。 紫玉穿着一袭淡粉色曲裾,绣着白色的小花,下面是浅黄色的裙子,很是素雅,巴掌大的瓜子脸,下巴很尖,眼睛却是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十分地锐利。 常乐只觉她的眼神有些厉害,不敢看对方太久。 紫玉打量了她半晌,才微微点头道:“袁姑姑同我说过你的事了,既然你已是孤女,太后慈善将你带回宫,也是你的造化。不过其他宫女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才进来的,言行举止都经过悉心的调教,你贸然进宫,什么也不懂,若直接安排差事,少不得要犯错,败坏了长寿宫的名声……” 因红璃说紫玉爱财,常乐原以为她是个圆滑之人,没想到说话这般不客气,透出十二分的清高和厉害,心理的落差让她对紫玉下意识地产生了心理防线。 “……这样吧,红璃,你带她先去见过顾嬷嬷,然后去尚宫局、尚仪局学习宫里的礼仪和规矩,并给她登记造册,这些日子便先做院子里的洒扫,不得做出门的差事。” 紫玉干脆利落的吩咐完,红璃点头答应。 常乐赶忙道:“那我住哪儿呢?” 紫玉面无表情道:“你先领三等宫女的月银,住所自有红璃给你安排。”她又看向红璃。 红璃道:“上个月小梅放出宫,她的床铺还空着,就叫常乐用吧。” 紫玉点头,这就算把顾常乐给安排妥当了,扭头便回了正殿。 常乐暗暗咋舌,这紫玉姐姐真是雷厉风行,一股子女主管的味道。 红璃道:“跟我走吧。” 顾常乐便拎着自己的一个包袱跟在她后面,红璃一面走一面给她介绍长寿宫各个宫殿建筑的布局和用途。 不多会儿,走到了一处四合院里,院子中间晒着许多女孩子的衣物。红璃领着她走到东厢房,推门进入。 房中无人,顾常乐左右一看,三间房连通的格局,左右两边都是大通铺,每边六个铺位,各配着一溜儿衣柜和一个大梳妆台,中间则是张大圆桌。 大通铺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被褥,都是统一的样式规格,叠得方方正正,只有右边通铺窗沿下的那个没有被褥,只有一领席子。 红璃朝那个位置一指道:“那就是你的床铺了。” 顾常乐张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空着的铺位,脑袋一片空白。 这不就是个集体宿舍嘛!十二个人一间,比大学宿舍还要拥挤啊! ------------ 14、挤占名额 “被褥枕头洗漱用具稍后都会给你,你先将包袱放下,我带你去见顾嬷嬷。” 常乐从冲击中清醒过来,对红璃笑道:“红璃姐姐,你的住所在哪儿?” 红璃用手指指门外道:“我就住在对面,你若是有不懂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常乐赶忙将包袱往自己的铺位上一放,挽住红璃的胳膊道:“姐姐带我去看看呗。” 红璃被她亲热地一挽,无奈道:“好吧好吧,就带你去看看。” 常乐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到对面的西厢房。 红璃是二等宫女,西厢房就是给二等宫女用的,房子布局跟东厢房倒是一样,不过宿舍人数却比东厢房少了一半,而且也不是大通铺,而是每边三张罗汉榻并列,榻上的被褥也更加柔软高级。每人拥有一个单独的衣柜,梳妆台也是可以同时容纳两个人梳妆的大家伙。 常乐羡慕地道:“比我们那边好多了。” 红璃见她一脸嫉妒的样子,失笑道:“你才进宫,当然是从三等宫女做起,我刚进来的时候还不如你呢,三年功夫不也做到二等了。我看太后很喜欢你,你乖巧些,平日勤快些,升迁起来未必会比我慢。” 常乐感动地握着她的手道:“真的吗?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如实回答我?” 红璃道:“什么问题?” “三等宫女的月银,有多少?” 红璃好笑地竖起两个手指:“二两。” 常乐换算了一下,相当于人民币两千块,有点少哈。宫女好歹算是公务员吧,没道理只有这么点收入啊。 红璃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接着道:“食宿都有公中提供,每个月还有固定贴补500文,夏季有消暑贴补,冬季有防寒贴补,每年有四季换洗衣裳四套,新年、元宵、端午、中秋各有赏银。” 她一面说,常乐的眼睛便一面发亮。 果然是公务员啊,别看基本工资少,福利好啊。 常乐心里雀跃不已,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红璃。 红璃被她看得哭笑不得,叹气道:“二等宫女月银是三两,其余贴补赏赐翻倍。” 常乐眼睛更大,几乎要放出狼光来了。 红璃用手指戳一下她的额头道:“我看你也是个小财迷,该向紫玉姐姐去取经!” 常乐嘿嘿笑道:“我有点怕紫玉姐姐。” 红璃摇头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她见常乐不以为然,也不勉强,接着道,“看也看了,问也问了,跟我走吧,去见顾嬷嬷。” 常乐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又问:“顾嬷嬷是什么人?” “是咱们整个**的掌事嬷嬷,掌管内宫大事、分发俸禄、分配宫女等。顾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历经两朝,除了太后,所有妃嫔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你待会儿可别嬉皮笑脸的,顾嬷嬷不喜欢轻浮的人。” 常乐赶忙收敛笑容,认真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话,学习礼仪规矩,绝不给太后丢脸。” 红璃这才放心。 一路上,常乐问了不下百十个问题,红璃倒也耐心,能回答的都回答了,若是禁忌的便提醒她是忌讳。 宫墙高耸,宫内景色与民间自然大不相同,连接各宫各院的多数都是长长的甬道,在甬道中不时遇见来来去去的宫女或太监,但大家都是低头束手地走路,循规蹈矩,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常乐便知道宫里规矩森严,不敢再跟红璃嘻嘻哈哈了。 “前面就是顾嬷嬷的住所了。” 随着红璃抬手一指,常乐抬头看去,见一处院落,门上方挂着匾额,“掌事院”,两扇大门敞开着。 不等她们走进去,有个宫女正朝外走,脚步很快,一头撞在红璃身上。 “哎哟这是谁呀!”红璃忙退后一步,那人正好一抬头,她便惊讶地叫道,“福翠?” 被她称作福翠的宫女原本一脸懊恼之色,一见是她,瞬间换成笑脸,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叫道:“红璃姐姐!” “你干什么心急火燎的!”红璃道。 福翠正要回答,目光从常乐脸上滑过,露出一丝狐疑,道:“姐姐,这位是……” 红璃随口道:“她是刚进宫的宫女,叫常乐。” 福翠脸色一变,脱口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常乐一愣。 红璃笑道:“怎么,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福翠脸色不好看,哼了一声,拉着红璃走到一边。常乐见人家躲着自己,自然也不能跟上去。 她听不清福翠和红璃的对话,只能看见福翠急赤白脸地跟红璃说着什么,红璃眉头微皱,抬手摇摆了两下,福翠脸上便一副阴郁,恼怒地朝顾常乐瞪了一眼。 常乐莫名其妙,不知自己怎么得罪对方了。 最后福翠似乎是跟红璃道别,临走又恶狠狠地瞪了常乐一眼。等她走远了,红璃才返回到常乐身边。 常乐问道:“红璃姐姐,那人是谁呀?” 红璃道:“是御花园的一个宫女,叫福翠。” 常乐疑惑道:“她好像不喜欢我。” 红璃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还算有点眼力见。福翠在御花园当差,咱们太后心善,对宫人极好,赏赐又多,她早就想调到长寿宫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之前小梅得了太后的恩典,被放出宫嫁人,长寿宫三等宫女出现一个名额的空缺,她便求了顾嬷嬷,想调过来。不想凭空钻出个你来,占了这个名额,她自然有些不快。” 常乐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也不是故意挡人家的道,谁让太后看中她了呢。 “别多想了,长寿宫的人,自然都得太后中意的,她没有这个福气,也是枉然。”红璃一面说便一面带着她走进掌事院去。 掌事院地方不大,前后三进院落,第一进东厢房便是顾嬷嬷日常办公的地方。 常乐跟着红璃走进去,见里面都是书案书架,还有一整面墙都是一格一格像药店那样的抽屉。 书案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嘴里报着一些数据,旁边一个小太监俯身在一个册子上飞快地记着,听见红璃和常乐进来,两人也没抬头。 “顾嬷嬷,红璃给您请安啦。” 直到红璃开口,顾嬷嬷这才抬起头,眯着一双眼睛道:“来啦。”又用下巴点了点顾常乐的方向,道,“就是她吗?” ------------ 15、指路 顾嬷嬷不愧是历经两朝的元老,一张嘴就带着威势,常乐下意识便生出一种小职员见大老板的感觉,有些诚惶诚恐。 “是的。”红璃回答着顾嬷嬷,示意常乐上前,介绍道,“她叫顾常乐,是太后在华州的时候救下的一个孤女。” 她将常乐的来历说了一遍,顾嬷嬷便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既然是太后确认过的,身份自然是无误了。”说完便看着顾常乐。 路上的时候红璃便告诉常乐一些简单的礼仪规矩,常乐这时候便两手手心交叠,端在右边胯部上方,身体微侧,右前左后冲顾嬷嬷蹲身施礼,口中道:“常乐见过顾嬷嬷。” 顾嬷嬷嗯了一声,道:“起来罢。” 常乐直起身,飞快地在对方脸上扫了一下。 顾嬷嬷一头花白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一张容长脸,脸上皮肤松弛,足有十七八条皱纹,但偏偏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仿佛什么伎俩都不能在她眼前隐藏。 顾嬷嬷道:“看着还算乖巧,先去尚宫局吧。” “是。” 红璃便拉了一下常乐,常乐不知什么意思,看顾嬷嬷也没打算留她,便得跟着红璃走出了屋子。 “怎么?这样就算见过啦?” 一出门她就拉着红璃的袖子急急忙忙问。 红璃侧着脸道:“当然了。” 常乐愕然道:“我以为顾嬷嬷要训话,叫我不要惹是生非什么的。” 红璃失笑:“你想得倒挺多。顾嬷嬷这会儿正忙呢,快到发月银的时候了,这几天都是算账的,她自然没工夫跟你多说。”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尚宫局,先教你学一些礼仪规矩。你要在这皇宫里做宫女,总要先知道宫里有几位主子,都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 常乐赶忙点头,表示十分的认同。 到了尚宫局,红璃又领她到处认人,什么司言、司簿、司正、司闱都介绍了遍,就好比现代新职员入公司,总要拜见一个各个部门的头头一样。 这一趟下来,常乐光是蹲身行礼就做了二十多次,除了换来各位领导的点头之外,还被通知,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内,每天早上辰时到尚宫局来接受教导,每次为期一个半时辰。 常乐便想着,这大约就是新人入职的学习了。 然后红璃又领着她去尚仪局走了一圈,又拜了一堆的山头,最后才带着她往长寿宫返回。 “行了,先见这么多,往后你在宫里当差,慢慢都会认识的。” 常乐这会儿却已经晕了,一下子拜见了这么多嬷嬷姑姑的,除了顾嬷嬷等几个大头头还能认个囫囵,其他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却是一个也记不得,好在日子长着呢,不愁没有认识的机会。 她便也没心没肺地跟着红璃走。 回长寿宫的路很长,一面走,她便一面向红璃打听宫里头都有几位主子。 “宫里头能算上正经主子的,自然只有皇上、太后和皇后了,不过先皇后已经故去好些年了,如今只有皇上和太后。妃嫔之中以丁贵妃为首,早上在丹凤门那里你也见过了。除她外,依次便是尹淑妃、林昭仪、梅婕妤等等。另外,皇上还有三位公主,分别是嘉期公主、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 常乐疑惑道:“没有皇子吗?” 红璃仿佛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小声道:“宫里现在还没有皇子,这是皇上和太后的心病,没事儿你可别挂在嘴边。” “哦哦我知道了。”常乐忙不迭地点头。 红璃叹一口气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过,先皇后就生过一位皇子,可惜长到五岁就没了,皇后过世也有伤心过度的缘故……” 正说着,后面有人高声喊“红璃姐姐”。 两人便回过头,一个丰满的宫女扑扑扑地跑上来,一把拽住了红璃,急火火地道:“可算找着你了,赶快跟我走……” 红璃惊讶道:“出什么事了?” “多芳和冰儿又打起来了,谁劝都不行,她们就听你的,你得跟我走……”那宫女嘴里嚷嚷着,拉着红璃就跑。 红璃全无准备,被她拽得紧紧的,一时也挣不开,只能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常乐叫道:“你自己问人回去吧,我先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便已被那宫女拉着跑得没影儿了。 常乐目瞪口呆,左右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漫长的甬道里,就她一个,形单影只。 宫里的路七拐八扭,离长寿宫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没有红璃带路,她完全不知该往哪里走,踌躇了一会儿,也只能先走出这个甬道再说。 常乐默默地往甬道口走,不多会儿便跨过了门槛。 眼前三条岔路,她顿时傻了眼。 “这可怎么办?长寿宫到底在哪边儿啊?”常乐挠着耳朵根,不知怎么走。 正在这时,一个绿衣裳的宫女从左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常乐顿时大喜,忙跑上去。 “这位姐姐请了,我是刚入宫的宫女,叫常乐。” 这宫女便看着她,“哦”了一声。 常乐见她有些木讷的样子,便直接问道:“我新来不认得路,请问姐姐,长寿宫怎么走?” 宫女便朝前面一条岔路一指道:“你往那边走,到了下个路口左拐,穿过一片竹林,一直往北,再过两道门就是了。” 常乐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疑惑道:“我来的时候,好像没经过竹林……” 宫女道:“宫里的路四通八达,来回不是同一条路又有什么奇怪的。”说完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开了。 常乐站了一会儿,觉得人家说得也有道理,便按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那个略显木讷的宫女却在转过一个弯后停下来,趴在墙角偷偷地观察,见顾常乐果然按照她指的方向走,心下窃喜,脸上的木讷一扫而光,提起裙摆飞快地小跑到一丛龙爪槐后面,对树后的一个人说道:“福翠姐姐,她已经过去了。” 原来树后的这人竟是刚刚在掌事院门前碰见过的福翠。 她冷冷地看着常乐走过去的那个方向,哼了一声道:“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求得顾嬷嬷松口,她居然抢了我的名额去,哼!总要让她吃个亏,方泄我心头之恨。” 懵然不知自己被算计了顾常乐,此时正按照那宫女指给她的方向走着,下个路口左拐,果然有一片竹林,穿过竹林一直往北,再过两个门……她在竹林中走啊走,却怎么也没见到所谓的两个门。 竹林越走越深,周围越来越静,只有她脚步沙沙的声音。 “会不会记错了啊……”常乐一面走一面狐疑起来,这地方,看着好像人迹罕至,不大像是回长寿宫的路啊。 远远的似乎看到有个建筑,她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白墙绿瓦的亭子,四面垂挂着竹帘,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听亭子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嗯,啊,哦……” “呼哧……呼哧……” **撞击的啪啪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吟哦。 常乐的脸白了,猛然停住了脚步。 亭子里面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顿时安静下来。 “什么人!?” 一个低沉危险的男声,从亭子里传了出来。 ------------ 16、灭口之险 这一瞬间,无数不见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之残酷场景,从顾常乐的脑海中飞速滑过,如同电影片段一般源源不绝。 深宫内苑之中,总有某些宫廷秘辛,是不可为人知的,知道太多的人,总会死得很快。 即便再笨的人,此时也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可是她才第一天入宫,谁会对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着快跑,可是她的脚却像扎根在地里一样,无法抬动。 这时候,亭子里面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像是被什么力量突然撞了一下,常乐猛地扭过身子。 “站住!” 亭子里的那个男声立刻就响了起来,同时竹帘哗啦一声。 虽是背对着亭子,但常乐也知道,亭子里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出来了。 灵窍之中突然一亮,常乐忽然伸手抓住自己垂在胸口的辫子,将绑住辫梢的一条缎带给扯了下来,同时手中不停,将缎带往眼睛上一横,在脑后绑住。 眼前一片黑暗。 她这才转过了身。 亭子前自然是站着一个男人的,因为被撞破好事,又察觉到常乐有逃走的意图,他来不及穿好所有衣服,只是下身套好了中裤,上半身还光着,结实的胸膛上还残留着激烈运动留下的细密的汗珠。 这男人的面容算得上英俊,只是高耸的鹰钩鼻,略添加了一分阴鸷之气,浓眉深锁,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原该是勾人的,此时却充满了戾气。 他身份尊贵,出入宫廷原是平常事,亭中的女子不过是他一时的玩物,但宫中女子不可与男人私通,所以他也不得不避人耳目。这竹林隐秘,原本不该有人进来,但眼前这个宫女却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不由得他怀疑。 他原本想着,待确认这个宫女的身份,便将她处理掉,以免事情泄露。这宫中每年消失几个宫女,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这女人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眼睛遮起来的行动,却让他有点好奇了。 “你是哪一处的宫女?” 他阴沉着声音问。 即使看不见,这个男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也将她清晰地包围了起来。一种跟死亡接近的感觉,让常乐心跳如擂,深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涉足到什么宫廷秘闻之中,成为被杀人灭口的一员。 “我,我是长寿宫的宫女。”她竭力控制住声音,不让它颤抖。 长寿宫——男人微微皱眉——居然是太**里的人。 不过是长寿宫的又如何,看这宫女的穿着,必是下等宫女,一样也是命如草芥。 “我是太后亲自选入宫中的,今天是第一天,刚刚见过掌事院的顾嬷嬷。” 嗯?! 男人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皱起来,第一天入宫的宫女,还是太后亲自选的,却是有些棘手了。 不过这宫女为什么要特意说明这个情况?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很聪明。” 故意说出自己身份的特殊,想是为了提醒他,作为太后亲选头一天进宫的宫女,她目前是比较惹眼的存在,若是出了事,影响必定不小。 好一个刁钻的女子!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自己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男人冷笑着,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亭子里的女人此时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就站在竹帘后面,透过竹帘之间的缝隙,看到了男人眯起的眼睛。熟悉男人性格的她知道,这是他动了杀机的征兆。 她不过是宫中一个卑微普通的女子,献身于男人,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但如果在成事之前就被人撞破奸情,就会以秽乱宫廷的罪名被处以极刑。 杀了这个宫女,自然就能永绝后患。 “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常乐大声地回答着男人。 “我既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份!”她紧紧地捏着拳头,克制住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的身体,“我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就不能看见你的长相。” 男人微微一怔,嘴角的冷笑化为一丝好奇。 “你看不见我的长相,也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今天这件事,你也无法对外宣扬。”他一面说一面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来。 感觉到他的靠近,常乐紧张地往后退缩了一下。 “如果是别人,或许真的会放你一马。”男人薄薄的嘴唇邪气地上挑,“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此时已经走到了常乐的面前,距离她不过半臂之遥。 被他强烈又带有极大威慑的气场给压制住,常乐只觉自己寸步难移。 男人忽然一抬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不!” 常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道:“我来这里,是受了别人的暗算,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男人的手停顿在她的喉咙上,没有施力。 常乐的心仿佛绷紧的弹簧。 感觉到男人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一丝犹豫,她赶忙继续说道:“那个暗算我的人,才是真正的知情人。” 男人的浓眉深深锁起,眼中闪烁不定。 “那个人是谁?” 他终于问道,常乐心里的弹簧也猛然松了一下。 喉咙上的手放松了力道,她用力地喘息了两下,道:“我不知道她是谁……” 手指的力量猛然加大,喉结被压迫,传来一阵剧痛。 “但是我知道她的长相!” 喉咙上的力量没有再加大。 常乐知道不能再拖延,必须尽快让男人相信她。 “我第一天进宫,刚拜见过掌事院、尚宫局和尚仪局的管事姑姑们,回长寿宫的路上,带领我的宫女被人故意叫走,我迷路之际,有个宫女出现,为我指路,她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相貌带着些木讷。她告诉我往这边走,穿过竹林就能回到长寿宫。” 这大概是这辈子她说话语速最快的一次了,每个字都像是从舌尖上滚下来的,一点儿都没经过大脑。 男人观察着她的脸色。 被缎带绑住的眼睛,巴掌大的桃心脸,脸颊带着些肉嘟嘟,嘴唇翘翘的,红润鲜嫩,被他握在掌心里的脖子,细腻光滑。 这女人很年轻,似乎也很单纯,她的话不像是作伪。 “你说有个带领你的宫女,是谁?” 常乐忙答道:“是红璃,长寿宫的二等宫女。” 男人眉角微挑。 红璃,的确是金太后的宫女——眼前这个女人如果想撒谎,大可胡诌一个人名,既然说出红璃的名字,那么他只消向红璃求证,就知道她所说是真是假。 喉咙上的钳制慢慢松了下去,直到男人的手彻底放开。 常乐浑身一松,差点虚脱。 她知道自己从死神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 17、脱险 一阵微风起,竹林里簌簌作响。 瘫坐在地上的常乐有些发冷,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男人还没有走开,她还能清楚地感知他的存在。 沙沙的脚步声从亭子里传出,渐行渐近,直到在她身前停下。 “王……”她听到那个女人开口说了一个字,似乎是惊觉到不妥,停顿一下后,才又轻声道,“何不杀了她……” “愚蠢!”男人一声呵斥。 常乐都能感觉到那女人抖了一下。 “她不过是被算计的蠢货,知情者另有人在。” 女人轻声道:“也许是她骗人的鬼话……” “哼!” 女人再次噤声。 这个男人的气场,的确是很强大的,不过这样不假以辞色,看来这个女人在他眼里也并没有太大的分量――常乐暗自猜测。 衣物响动,男人在常乐面前蹲了下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 “一个连自称奴婢都还没有学会的新宫女,怎么能够临时编出这样完整的谎言。若真是撒谎,稍一查证便会戳破,到时候一样难逃一死。” 常乐抖了一下。 男人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我相信,你没有这个胆子,对不对?” 从心底冒起来的一丝凉意,让常乐赶紧点头,几乎把自己的脖子都给崴了。 男人站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你还不快走。” 这话自然是对那个女人说的,常乐看不见女人的表情,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那女人果然远去了。 少了一人,竹林里愈发显得寂静。常乐不知对方还要说什么,惴惴不安。 “站起来!”男人命令着。 常乐赶紧扶着地面,站起身。 “向后转。” 她老实地照做。 “现在我命令你,解开布带,朝前走,离开这个竹林。如果你敢回头――呵呵,这竹林也不失为一个风雅的葬身之地。” 常乐一个激灵:“我不会回头的!” 男人胸膛里传出几声震动。 “走!” 常乐赶忙去解脑后的缎带,手太抖,解了好几下才解开,被日光一打,眼前有点黄晕,但她不敢停留,抬脚就走,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眨眼间便跑出去老远。 男人站着不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抬手拍了一下。 他的身边忽然多出一个黑衣的武士,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般鬼魅。 “跟着她,看她是不是长寿宫的人。” “是。” 黑衣武士向着常乐奔走的方向追去,明明脚下踩的是铺满地的竹叶,却一丝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个宫女,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口中的那个知情人,也只不过描述了一点毫无特征的长相,在这宫里,这样的人成百上千。 不过男人的身份不同寻常,有这个宫女的口供,凭着这一丝的线索,要找到这个知情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 常乐跑得几乎断气,直到两腿实在迈不动了,才趴在一个门框上,呼哧呼哧喘息。 进宫第一天就让她碰到这样凶险的事情,愈发坚定了她不在宫里久待的决定。宫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莫名其妙就会得罪人。 那个为她指路的宫女是谁?为什么要陷害她?什么人会这样恨她,竟要将她置于死地呢? 回想在竹林里的情景,连她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当时她会做出那样的应对。如果现在再来一遍,她说不定已经瘫倒在地只会求饶了。 或许是在危机面前爆发出的潜力? 常乐糊里糊涂。 气息已经喘了过来,她扶着门框,缓缓地站起,两腿因为急速的跑动,此时变得特别沉重,她拖着步子,慢慢地走着。 有了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随便地相信别人,只能自己摸索,试图找到回长寿宫的路。 好在她这次的运气竟然不错,转来转去,居然真的走到了长寿宫。 看到熟悉的宫殿大门,常乐差点喜极而泣,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揣着一颗犹自激动的心,走进大门。 正殿门下正立着两个人,一个是紫玉,一个是红璃,红璃焦躁地皱着眉。 常乐一进门,就被她发现了。 “可算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红璃跺着脚冲上来,语气中半是责骂半是关心。 常乐自然不敢告诉她实情,只好答道:“我迷路了。” 红璃恼道:“你不会问人吗?” 常乐讷讷地不敢回话。红璃气恼地瞪着她。 紫玉从台阶上走下来,道:“行了,人回来了就行。主子们都在里头呢,别嚷嚷。” 红璃这才消气,拉住了常乐的手道:“你看看你,弄得这么狼狈,身上怎么这么脏。” 常乐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衣裙上粘着不少竹叶草屑之类的东西,想必是在竹林里弄的。 “还不快去换身衣服。” 红璃拉着她,正准备走。 正殿里头突然一声脆响,啪一下。 三人都是一惊。 好像是砸了什么瓷器。 紫玉皱眉道:“太后这回真的生气了。”她声音很小,也很沉。 红璃脸上也是一样的严肃之色:“借刀杀人之计,连我们这些宫女都看得明白,太后怎么会不清楚。哼,作孽这样多,看太后这次怎么处罚她。” 紫玉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常乐听她们对话,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出什么事了?太后为什么生气?” 红璃瞪她一眼:“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她扯着常乐,将她拽离正殿,往宿舍方向走去。 紫玉见她们走远了,才转身,进入正殿。 殿里光滑的地砖上铺着万寿菊的地毯,此时地毯上正跪着一群妃嫔,中间一个淡黄色衣衫,正是此前在丹凤门下的那位丁贵妃。 而跪在她旁边的,则是一个紫衣衫的女子。 尹淑妃小产,其他所有妃嫔包括丁贵妃在内,都穿着素色的衣衫,而这个女子却是一身紫衣,在周围众人的烘托之中,顿时显得格外扎眼。 在跪着的众妃嫔面前的地砖上,砸碎着一个茶杯。 袁松竹站在描金椅子的侧面,垂手肃立。 金太后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脸色铁青,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个紫衣女子。 “宫里刚刚没了一个皇嗣,竟然还穿得这般招摇,你到底有没有心!” 金太后的愤怒,从声音里就弥漫出来,笼罩整个正殿。 紫衣女子霍然抬头,直视金太后,昂然道:“臣妾问心无愧,尹淑妃的孩子,不是臣妾害死的!” ------------ 18、后宫初见闻 “姐姐,什么人在正殿里?太后为什么生气呀?” 一面换衣裳,常乐一面问红璃。 红璃道:“我不是嘱咐过你了吗,不相干的事情少打听。” “我知道,宫里头忌讳多。但是姐姐……”常乐拉住她的手,小声道,“要是大家都知道忌讳的事情,我却不知道,万一无知之下犯错,岂不也要惹祸。你对我最好了,总该提点着我嘛。” 红璃被她握住胳膊晃悠了两下,心里一软,叹气道:“你就是个克星。” “反正这事儿,不出半天就得传的人人皆知,告诉你也无妨。早上回宫的时候,你也听说尹淑妃小产了吧?” 常乐点头。 “尹淑妃的胎已经四个月了,正是稳定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小产?太后自然要叫人来问清楚,原来是梅婕妤生辰,邀请了各宫的娘娘小主们去相聚宴饮,尹淑妃走动之际,踩到地上的一滩油渍滑倒,从台阶上滚下来,方才导致小产。” “啊!”常乐惊呼一声,“梅婕妤的宫里怎么会有油渍呢?只怕有古怪吧?” 红璃瞥她一眼:“你还不算笨。从古到今宫里头害人小产的事情多得是,咱们宫里头更是不少。皇上将近知天命之年,膝下却一个皇子也没有,太后与皇上都是盼子心切,妃嫔们若有怀孕,未生产便能先晋一级,若能生下皇子更是一步登天。先皇后故去多年,宫里头但凡有点背景身份的,谁不盯着那个位子。尹淑妃原只是个昭仪,生下华容公主的时候便晋封成了淑妃,本来就是妃嫔里头的佼佼者。这次怀孕,太医说有六成把握是个皇子,这么一来,眼红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所以她这一小产,可以说人人都有动机。” 常乐听着她的分析,只觉丝丝入扣,忍不住便点头赞同。 “这梅婕妤原是个直爽泼辣的性子,一向得皇上宠爱,跟尹淑妃也不怎么和睦,这次尹淑妃在她宫里小产,她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常乐道:“梅婕妤如果要害尹淑妃,怎么还会在自己宫里动手?这岂不是太惹人注目了吗?” 红璃冷笑道:“宫里头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梅婕妤正是仗着这一点,以为尹淑妃少了防备,才一击得手。” 常乐见她笑容嘲讽,颇有口是心非之色,便问道:“红璃姐姐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红璃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让咱们这么想。” 常乐一愣,继而便想起各种曾经在现代看过的宫廷剧,虽然那些只是虚构的故事,但现实往往比艺术更加离奇,古往今来正史野史都有涉及宫廷秘辛的记载,由不得她不多想。 “姐姐是说,梅婕妤是被人陷害的?真正害尹淑妃小产的另有其人?”她睁大了眼睛,盯着红璃。 红璃脸色稍霁,道:“这话我可没说,你最好也不要跟别人说,祸从口出这一点,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上。” 常乐惊惧地点点头。 “走吧,你也来了大半日了,紫玉姐姐还要给你派差事呢。” 两人收拾了情绪,从宿舍出来,回到正殿前头。 正好这个时候,妃嫔们陆续从正殿出来,带着各自的宫女侍从,离开长寿宫。 常乐跟着红璃,站在正殿台阶外侧,目送她们,每个妃嫔的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 当最后两位妃嫔走出来时,常乐的视线一下子凝实起来。 黄色宫装的那位,自然是丁贵妃。此前在丹凤门的时候,离着太远看不清面目,此时却看得很清楚。 丁贵妃是一张鹅蛋脸,身材修长袅娜,比其余妃嫔高了足有半个头,难怪不管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听红璃说,丁贵妃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常乐看着她的脸,见她眉目如画,尤其一双凤眼,眼角细长,显得十分利害;妆容又是极为精致的,唇线描得一丝不苟,很正的大红色,成熟又华贵,充满凌厉的风情。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注视,丁贵妃视线一转,一下子捕捉到了顾常乐的目光。 常乐一惊,赶忙低下头去。 中宫空缺,丁贵妃是整个皇宫位份最高的妃嫔,掌有管理六宫之权,早已习惯称为注目的焦点,因此只是在常乐脸上一瞥,便毫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常乐只觉她目光犀利直透人心,暗道一声厉害,这才开始观察起走在最后面的紫衣服的妃子。 这位就是梅婕妤了。 比起丁贵妃的华贵,梅婕妤另有一种艳丽的风情。 一身紫衣衬得她的瓜子脸如雪一般***,细长的柳叶眉,漂亮的大眼睛,睫毛尤其长。其实梅婕妤的五官都很美,只是那睫毛太长眼睛太大,所以人们只要一看到她,第一印象都是她的大眼睛,倒忘记品评她脸上其他地方的好坏了。 梅婕妤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正披在背上,如同一匹高级的黑缎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 只不过,这位梅婕妤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唇脂脱落,嘴唇有点苍白。 常乐目送着所有妃嫔都从宫门离去,回过头来,见紫玉正站在正殿门口,也同她们一样,目送着这些妃嫔。 红璃走上去道:“紫玉姐姐,太后说了什么,怎么梅婕妤那样落魄?” 常乐赶忙竖起两只耳朵听着。 紫玉瞥了她一眼,对红璃道:“太后明察秋毫,微末伎俩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明天开始,太后便要去大佛堂吃斋诵经,为期一个月,下令丁贵妃全程陪同;尹淑妃在梅婕妤宫中小产,梅婕妤难逃其责,也罚以一个月的禁足。” 红璃悚然道:“在大佛堂吃斋诵经,期间不可离开,等同于禁足。不过尹淑妃原本被指为害尹淑妃小产的主谋,丁贵妃顶多只是一个旁观者,如今竟然要跟她一样一个月不得自由,可见这件事情,果然跟她脱不开关系。” 常乐听着她们的分析,也明白这是太后驾驭**的手段了。尹淑妃在梅婕妤宫里小产,即便不是梅婕妤存心想害,作为主人也不可能脱罪;但丁贵妃也变相收到惩罚,这就暗示可能她才是真正的主谋。 **之中,果然波诡云谲。她暗暗告诫自己,既然只是个小宫女,就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卷入这样的明争暗斗之中。 ------------ 19、巧遇 第二天一早,丁贵妃一早便来长寿宫等候,金太后起床洗漱,用完早饭后,才带着她去了大佛堂。 长寿宫里跟去伺候的人有袁松竹、一等宫女紫佩、二等宫女红璃、三等宫女青梅和丹菊,另有粗使宫女和太监若干。紫玉留守宫中,管着底下的一应宫女太监。 常乐是三等宫女,但才刚刚进宫,自然是没有资格跟去的,所以也留在了长寿宫。 紫玉给她安排的差事就是每天打扫正殿,因为太后不在,也没别的差事,暂时就这一项。 于是常乐便每天上午去尚宫局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回来吃过中饭开始打扫,小半个下午便可以打扫完毕,剩下还有一些时间,便都无所事事了。 这样子过了三天,她便觉得枯燥起来。因为一部分人都跟着太后去大佛堂了,长寿宫里冷冷清清,相熟的红璃也不在,其他人各有差事,虽然也混了个脸熟,但并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 尤其这一天大家发月银,因为她才进宫没几天,这次便没有,要到下个月才能跟大家一起发放。 看着同宿舍的其他宫女小心翼翼地将月银都存起来,她便想起自己所谓的存钱计划。 要在出宫之前存够一大笔钱才行啊。 然而指望这点子月银,一年顶多存个二十两,相当于两万块。按照她现在的这个岁数,最多五年就得出宫,否则年纪再大出去了也很难嫁人了,按字面数据计算,五年存个一百两――十万块,出去了又能够干什么呢?难道到时候还要到处去打工做活?那还不如继续待在宫里呢! 居安思危,眼下的日子是安逸的,但为了将来打算,她还是为钱这一字烦恼起来。 时节将入秋,昨天下了一场秋雨,今天又是阴阴的,气温凉了许多。 “常乐,我给太后包了一些御寒的衣裳,你赶紧给太后送去。” 尚宫局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昨天入夜时分有个小宫女过来通知常乐,今天不必去上课。因此常乐上午便没有什么事情,紫玉就抓了她的公差,让她去跑腿。 这些日子下来,宫里的主干道都已经知道了,大佛堂的方位她也清楚,肩上背着紫玉给的大包袱,手里又挽了一个小包袱,撑着一把油纸伞,常乐脚步轻快地出了长寿宫。 大佛堂在皇宫的西北方,从长寿宫过去,得穿过御花园。 一场秋雨,御花园里的花儿谢了不少,遍地落英,不过细雨打芭蕉,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常乐一面走,一面观赏着这原生态的古典风情,一时文青病发作,不由随口念了李清照的词出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上有个人说道:“小姑娘家家,竟也这般伤春么?” 常乐吃了一惊,抬头看去,见头顶假山上小亭子下,立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衫,在细密的雨帘之中随风翻飞。 她站住了脚步,仰着头,将雨伞放在肩膀上,道:“你这人,怎么偷听人家说话呀!” 中年男子微微挑眉,像是有点吃惊,然后失笑道:“是我先站在这里,你后走过来的,怎么能说是偷听。” 常乐想了想,说不定真是人家先站在这里,不过这会儿她又忽然想起,这御花园是**之地,外男不可随意入内,这个男人看着绝非太监或侍卫,怎么会一大清早就出现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中年男子又是微微挑眉的动作:“你不认识我?” 常乐无辜道:“宫里这么多人,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你很有名吗?” 中年男子呵呵笑起来,道:“你说的也是,你未曾见过我,不认识也正常。” 常乐好奇道:“那么你是谁?” “你猜呢?”中年男子像个哄小妹妹的长辈一样笑容温和。 常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不会是皇上吧?” 中年男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常乐自己却摇头道:“不会不会,这个时辰,皇上应该上朝去了。难道你是一位王爷?” 中年男子继续保持笑意,仍然不承认也不否认。 常乐见他这样,以为存心逗弄自己,便不高兴再猜,道:“我还有事情,不跟你说,先走了。” “等一等!”中年男子喝止着,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假山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那首词不错,是自己做的吗?” 李清照的词,总不可能是这里的人做的,常乐只好随口道:“是呀。” “宫女之中,竟也有你这般才学的。”中年男子夸了一句,又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常乐道:“长寿宫。” “哦?”中年男子微微惊异,道,“长寿宫的?我经常去长寿宫,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乐,是……” 常乐刚想回答自己是新来的,就见中年男子身后冒出来一个宫女。 “皇……” 男子也察觉到身后的脚步,赶忙回头,用手示意那宫女住嘴。 那宫女这才看见假山地下的常乐,眼睛蓦然睁大,露出极为骇异的表情。 常乐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自然也看见了她,对她那种不同寻常的神情弄得一愣,莫名其妙。 那宫女似乎是很不愿与她对视,跨过一步侧身而站,把背对着常乐,似乎是跟中年男子说了句什么。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常乐见他们似乎有事情,便不再打算说什么,低下头,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自顾自地撑着伞离去。 中年男子回过头来,见她已然走远了,不由微微失笑。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呵呵,有意思……”他回味着这首词,若有所思。 那宫女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蹲身施礼,又道:“皇上,昭仪还在等着您呢,时间久了怕是早膳凉了,请皇上还是先去用膳吧。” 中年男子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宫女跟上去之前,却先回头看了一眼常乐远去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捏紧,眼中滑过一丝杀意。 ------------ 20、溺水杀人 常乐专心地往大佛堂方向走,方才假山上下的对话,她只当是生活中一段毫无影响的小插曲,却完全不知自己认识的是这天下第一的大人物。 出了御花园,大佛堂便不远了,被一大圈常青的柏树围绕着的黄墙绿瓦建筑便是。 大佛堂门禁森严,金太后和丁贵妃在里面闭关诵经,自然是有许多侍卫保护的,诵经期间,寻常人也不能出入。 常乐在门口通报了一声,自有人进去叫,不多时红璃便走了出来。 “这是紫玉姐姐给太后包的一些衣裳,让我送来的给太后御寒的。” 红璃接过大包袱,道:“没想到今年的秋天来得这样早,昨天一场雨的确是凉了不少,袁姑姑正说要打发人回去取衣服呢,你就送来了,还是紫玉姐姐想得周到。”她见常乐手上还有个小包袱,便问道,“那是什么?” 常乐道:“这是我给你带的衣裳,记得你来佛堂的时候也都带的是夏天的薄衫。” 红璃便笑起来,道:“算你有良心,不枉我疼你。” 常乐将包袱交给她,说了两句闲话便告辞了。 回长寿宫的路,自然同样要经过御花园,常乐一派轻松,撑着油纸伞,穿着白底浅粉的束胸襦裙,走在小雨润如酥、草色近却无的古典园林里,回想现代恍如隔世,几乎以为自己是画中人了。 “喂!喂!” 正思绪徜徉之际,听得似乎有人叫唤,她左顾右盼,才见那边岔路口树下,果然有个宫女在冲她招手。 她走过去,道:“你叫我?咦!你不是刚才见过的那个……”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来时她跟假山上的中年男子交谈时,出现的那个宫女吗? 这个宫女穿着一身绿衣裳,面如桃花,眉眼之间颇有妖娆之色,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尤其人家的身段,同样穿着束胸襦裙,却依然显出丰乳细腰肥臀来。 常乐不仅是个娃娃脸,身材也是偏瘦型的,胸部又是小笼包,对好身材就特别羡慕,此时这个宫女的身段就让她很是眼热。 “你叫我干什么呀?”她问对方。 这宫女道:“你是长寿宫的是不是?” 常乐点头称是。 “那你来的正好,我们小主有东西要送去长寿宫,你不是要回去吗,顺路带过去。” “哦好的。”常乐道,“你们娘娘是?” 宫女随口道:“我们小主是林昭仪。” 大庸**的规矩,后妃等级,皇后以降,便是贵淑德贤四妃,只有这五位可以称为娘娘,也就是说算得上是宫里能有名号的主子,再往下的昭仪、昭容、婕妤、美人等等,全都只能称为小主。 常乐在尚宫局的时候,已经了解过宫里后妃数量,知道有一个林昭仪,住在流芳殿。 当下,她便跟着这宫女走起来。 “请问姐姐姓名?”她比这宫女矮一些,问话的时候得微微仰头。 这宫女只是瞥她一眼,却不回答。 常乐吃了个软钉子,不由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句交谈也没有,安静得很。 常乐不自在,忍不住又道:“林昭仪要我带什么东西去?” 那宫女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也不回头,只冷冷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额……”常乐只好又闭嘴,暗想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相处。 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分偏僻的地方,常乐左右看了看,见都是树丛灌木之间的小路,不由问道:“去流芳殿的是这条路吗?” 前面的宫女身子微微一颤,因为动作很细微,常乐没有发现。 “这条路近。”她说了一句后,回过头道,“你新来的吧?” 常乐不好意思道:“是,刚来没几天,大路都认得了,小路却还不认识。” 不认识才好――宫女心中冷哼一声,继续领着她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又安静地走了一小会儿,前面水汽弥漫,却是到了一个水潭边上。御花园本就有个大湖,形状弯曲像个大花生,湖边又被园艺匠人引水而出形成一个一个水潭,做成连珠状散布在花园各处。 这会儿她们经过的就是一个水潭,潭边植物茂密,因地势之故,许多植物枝条都折下来探入水中,衬得一汪水绿幽幽的,静谧极了。 常乐正好好地走着,前面的宫女似乎是在石头上滑了一下,忽然朝她倒下来。 “小心!”她惊叫一声,撇下油纸伞去扶。 就在她手指碰到对方身体的瞬间,那宫女转过身来重重地推了她一把。 脚下的石头被雨水打湿,很滑,常乐便身不由己地朝水潭倒下去,临入水时,还看到那宫女恶狠狠的眼神。 “你……” 她没来得及说话便已经落水。 冰凉袭体,顿时冷得她一个激灵。 变故太突然,她少不得呛水,挣扎两下将头露出水面。 不料那宫女竟然就蹲在水边,见她冒头,便一把抓住她头顶的发髻,毫不客气地再次将她按入水中。 “喂……” 常乐猛烈挣扎着,拍打着水面,又去抓头顶的那只手。 那宫女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在她手背上一挠。 “啊……”常乐痛得倒抽冷气,只觉手背上火辣辣,想是被对方尖利的指甲给划破了。 为什么要害我! 她呛水挣扎之际,心中恼火,脑中迷糊。 她跟这个宫女是第一次见面,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对方突然间要害她! “去死!去死!” 隐约之间,她听到那宫女嘴里吐出冰冷狠毒的字眼。 她要我死?! 那种被死亡光临的感觉,再次袭遍全体。 因为是在水里,她使不出太多力气,她的水性虽好,却也没到可以在水里战斗的地步,那宫女居高临下,抓着她的头发,可以完全发挥出身体的力量,她根本挣脱不开。 若是这样下去,非被对方溺死不可! 也许连常乐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在危机关头,她那颗平时不怎么转动的脑子总会又快又准地想出解决办法。 她不再挣扎,而是装作虚弱的样子沉入了水里。 那宫女犹自按住她的脑袋,直到水里的常乐一动也不动。 她试探着放开手,常乐的身体仍旧在水里停着,散开的头发如海藻一般在水下蔓延。 “荷……荷……” 她急速地喘息着,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两个手掌摊开在自己面前,十个手指白里泛青。 杀人了!她杀人了! 恐惧和解脱纠缠在一起,让她心慌意乱,像是怕水里的常乐忽然伸出手来抓一把似的,她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去,湿滑的石板让她一下子摔倒,地上的雨水一下子变浸透她的薄衫。 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她猛地挑起,惊慌地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这才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雨伞,又把常乐的那把扔进水里,然后仓皇地离去。 安静的水潭里,常乐的襦裙和长发,依旧像海藻一样漂浮蔓延。 (一早看新闻,得知四川雅安地震,真是揪心。大家一起为四川人民祈福吧,希望这次的伤亡不要再扩大了。) ------------ 21、头号BOSS “噗……” 常乐如同翻白肚的鱼一样从水里翻上来,喷出一大口水,若是那宫女再多待一会儿,她就真的要憋不住了。 深怕那宫女去而复返,或者仍留在附近未走,她不敢在原地上岸,只能掉头往远处游去。 水潭跟大湖是相连的,中间隔着一条石拱桥。 常乐从拱桥底下游过,沿着岸边一直游了好长的一段,直到看见前面是光明正大的大路。 这个地方经常有人来,人多的地方总不会再被人害了吧。这么想着,常乐便准备上岸。虽然还没有入秋,但今天的天气真的有些凉,她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快要冻死了。 而就在她扒住湖岸,准备爬上来的时候,有人从这里经过,听见了哗啦的水声。 “什么人?” 一声大喝之下,一群人哗啦啦地围了上来。 常乐暗叫一声倒霉,一下子想起在三江口的经历,赶忙叫道:“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 两个人伸出手来,一边一个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水里拽上来,没等她开口,两杆侍卫用的长枪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下面。 她这才看清,自己已经被一群御林军侍卫给围上了,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显然她刚开“不是刺客”几个字愈发加强了他们的警惕心。 侍卫们架着她走到路边,在她肩膀上一按,常乐便不由自主地跪倒,膝盖磕在坚硬的路面上一阵生疼,然后便感觉一群人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回事?”有人问。 侍卫答道:“从水里抓上来一个宫女,形迹可疑。” 又是形迹可疑!常乐腹诽不已,似乎每个侍卫抓住她都是这几个字。 她抬头想看是谁在问话,脖子刚一动,就被旁边的一个侍卫一把按住。 “不许动!” “哎哟!” 常乐疼得叫了一声,侍卫的力气太大了。 “咦?”有人发出一声疑惑,说道,“让她抬头。” 侍卫这才放开常乐,常乐揉着肩膀一抬头。 “是你!?”她惊喜地叫了一声。 这个人,不就是早上在御花园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皇上面前,岂可放肆!”旁边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立时喝了一句。 皇上?! 常乐惊疑地看着中年男人:“你是皇上?” 中年男人背着手微笑道:“怎么,不像吗?” 常乐愣愣地看着他,早上这个男人还只穿着一件家常的白色长衫,此时却身着黑色的天子常服,领口镶着朱红色的边,腰带也是朱红色的。 大庸尚黑,天子服饰多以黑色为主,朱红色、紫色和明黄色也是常服中最常见的颜色。 其实就算不看服饰,单看这个中年男人的气度,也绝对是人上之人,早上因为一个在假山上面一个在下面,他又刻意隐藏身份,所以并没太大感觉;此时众星拱月,中年男子脸带微笑,虽然身形十分瘦削,却是神情俨然,那种睥睨天下、掌控生死的气势,装是装不出来的。 常乐张大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这时候她脑袋里全是在尚宫局学习的内容:皇帝名讳赵晟,八岁登基,现年四十八。 赵晟看她这副傻愣愣的鹌鹑样,失笑道:“怎么,吓傻了?” 他旁边那个刚刚喝止过常乐的太监又赶忙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 常乐这才惊醒,赶忙匍匐在地,恭声道:“奴婢长寿宫三等宫女常乐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 赵晟对侍卫们摆手道:“她是长寿宫的宫女,朕认得,不是刺客。” 侍卫们这才挪开长枪,让常乐站了起来。 赵晟上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湖面,道:“怎么?你在朕的御花园里游泳了?” 常乐苦涩道:“皇上真爱开玩笑,这天还下着雨呢,谁有这么好的兴致呀!” 赵晟大约是想不到她会用这么朋友般的方式回答,微微挑眉,笑了起来。 他旁边那个太监睁大一双眼睛,瞪着常乐。 常乐不明所以。 赵晟笑了几声,又道:“那你怎么会从湖里爬出来?” 常乐咬着嘴唇,想着自打入宫,莫名其妙地老是被人陷害,一会儿是故意让她去撞破别人的奸情,一会儿又是害她落水,这宫里果然是处处有纷争。看来在宫里不可能与世无争,若是一味求太平,人家只会当她是软柿子。反正这么巧碰见了皇上,这可是宫里的头号大boss,不求他做主,那就没人能为她做主了。 她心里干脆地一决定,愤愤道:“皇上,我若说是有人推我落水的,您相信吗?” “嗯?”赵晟眉毛又挑了一下。挑眉大概是他表达心情的一个常用动作。 他旁边的那个太监,更加用力地瞪着常乐了。 “什么人推你落水?”皇帝问。 常乐正要回答,但那个太监的眼神实在是太厉害了,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赵晟扭头看了一下,那太监赶忙低下头去。 常乐这才答道:“是一个自称林昭仪宫里的宫女,她说林昭仪有东西要送给太后,叫奴婢去取。啊对了,皇上一定也认得,早上奴婢碰见皇上的时候,那个宫女也在场的。” “你说的是点朱?”皇帝微一皱眉。 “她为什么要推你?” 常乐道:“奴婢也不知,当时那宫女带着奴婢尽捡偏僻的小路走,说是这样近些,走到一个水潭边的时候,就突然把奴婢推下水去。奴婢原是会水的,但是她一直按着奴婢的头,不肯让我上岸。奴婢在水里,没有力气反抗,怕真的被她溺死,便索性假装溺水,骗她离开后,才敢游到这边来上岸,不料竟又碰到了皇上。” 她直爽地将事情说完,因为现代人的心态尚未泯灭,时而奴婢时而我的,称呼混乱。不过除了皇帝旁边的那个太监外,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失误。 赵晟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沉。 他旁边的太监忍不住道:“皇上,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未必足信。” 常乐立刻道:“只要把那个宫女找来,我们一对质,不就一清二楚了。” 太监本来就对她的出格很是敏感,此时忍不住又瞪她一眼。 赵晟一摆手,道:“去!叫点朱来回话。” 皇帝发话,太监自然不敢反抗,只好道:“皇上既然要问话,那不如先移驾到前边的水榭,别叫雨水打湿了您的衣裳。” 这会儿正是细雨绵绵,雨丝在轻风中飘拂,即便打着伞,也只能遮住脑袋而已,身上还是免不了被柳絮一般的雨丝打湿。 赵晟点点头,果然移驾。 这附近便有一个大水榭,原是皇帝和宫里的妃嫔们夏日纳凉聚会的地方,此时皇帝入内,侍卫们熟练地分内外把守,那个太监则叫人去流芳殿传点朱。 常乐立在当地,浑身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凉意袭体,瑟瑟发抖。 赵晟似乎在生闷气,也没注意她。 那个太监自始至终都注意着常乐,虽然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很犀利,但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人能跟常乐对视,她便只好恳切地看着对方。 这太监年纪不小,约莫也有四十多了,被她这么无辜可怜地一看,无奈地叹了口气。 ------------ 22、审问 这一口气叹的,常乐莫名地便觉得自己像是个在外面惹祸的孩子,回到家,让家长操心似的。 此时太监已经对皇帝说道:“皇上,这位常乐姑娘浑身湿透,不如叫她先换件衣裳。” 皇帝这才注意到常乐的狼狈,对太监道:“你叫人取件衣裳来给她换了。” “是。” 太监点手叫过一个人,吩咐一声让他去取衣裳。 常乐忙感激地冲他蹲身行个礼道:“谢过公公,请问公公尊名?” 这太监忙道:“皇上面前,哪有奴才敢称尊名的,咱家是大庆宫掌事太监顾太平。” 大庆宫就是皇帝住所,顾太平是掌事太监,等于是内官之中第一人。 常乐惊喜道:“原来是顾公公,我也姓顾啊,咱们是本家。” 顾太平被她这自来熟弄得咳嗽一声,道:“你就是长寿宫新来的那个宫女顾常乐吧?” 常乐道:“是呀,公公也知道我?” 顾太平嗯了一声,他身为皇帝近侍,对宫里一切大小事宜都得上心。皇帝至孝,太后身边的事情,更是除皇帝日常起居之外的头等要事,她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宫女,顾太平自然是要留心的。 “我进宫还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有什么差错,还请公公指点教导。”常乐这么说,只是职场上新人见老人的惯常套话。 顾太平嗯了一声道:“看得出你是个新人,连自称奴婢还不熟练呢。” 常乐顿时脸一红,她方才一高兴,就忘记这茬了,只得讷讷道:“奴婢知道了。” 她的情绪转变很快,一忽儿高兴一忽儿尴尬的,颇有点小孩儿心性,宫里头争名逐利,赤子之心难得,皇帝赵晟在旁边看着,竟被她弄得有些好笑起来。 “顾太平。”他叫了一声,顾太平赶忙回过身来。 “既然她是你的本家,你可得多教着她点儿,这孩子直头直脑的,在这宫里少不得吃亏。” 赵晟自然是玩笑话,常乐无知无畏,自然是笑嘻嘻的。然深知天威难测,顾太平却不敢当玩笑话来看。 “皇上说笑了,她是太后亲选入宫的,宫中上下谁会让她吃亏呢。” 顾太平原是想拍马屁,不料却触动了赵晟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打马虎眼,如今的宫里,风气极差!” 做皇帝的脸色一沉,整个水榭里便如坠冰窟,一下子压抑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外面来报,流芳殿的宫女点朱到了。 顾太平看了看赵晟的脸色,说了声:“传。” 便有人领着一个身材妖娆的宫女走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 点朱蹲身朝赵晟行了个常礼。 赵晟扭头对常乐道:“你看看,是不是她?” 常乐凝神看去,点朱听见皇帝问别人,自然心里也好奇,也扭过头来看,两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点朱来之前,并不知道是什么事,而且她以为顾常乐已经死了,根本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一见之下如逢鬼魅。 常乐则一下子叫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水的!” 点朱目瞪口呆,脸上已是煞白一片。 怎么会!怎么会!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亲眼看着她溺死了一动不动的呀!怎么会还活着! 赵晟原本还不相信顾常乐所说,但此时一见点朱神情异常,顿时便信了**分。若非心里有鬼,怎么会见了面就变成这样。 “点朱!” 他叫了一声。 点朱立刻浑身颤抖起来。 赵晟也不问,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不……不是我……”点朱哆哆嗦嗦地终于开了口。 “什么不是你?”赵晟眯着眼。 “我……”点朱说不出话来,一句“不是我”已经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常乐上前一步,愤愤地指着点朱道:“皇上,就是她,她骗我说林昭仪有东西给太后,要我跟去取,却将我带到水潭边,推我落水,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她溺死了。” 顾太平咳了一声,低声道:“要说‘奴婢’。” 常乐没理他。 “奴婢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点朱尖叫起来,道,“皇上,奴婢根本不认识她!” 赵晟冷笑:“不认识?那为什么一看见她,你就变了脸色?” 点朱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晟面色冷峻,眼中闪烁着古怪的怒火。 常乐心中突然有点疑惑,虽然的确是点朱推她落水,差点害死她,皇帝作为这皇宫的主人,见不得自己手底下出这种肮脏的事情,生气也是正常,但是看赵晟的这个反应,好像有点愤怒过头了。 只是为了一个宫女,应该不至于此吧。 她将目光微微移动,落在顾太平脸上,后者眉头深锁,一会儿看赵晟,一会儿看点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常乐心里的怀疑更深了。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赵晟再次质问点朱。 点朱虽然一直颤抖个不停,显然是心里害怕至极,但仍然答道:“奴婢不知要说什么实话。奴婢实实在在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晟哼了一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点朱有古怪,但她一味推脱不肯招认,不知是为了什么。 顾太平看赵晟确实是愤怒至极,出于某种担心,上前一步道:“皇上,这件事情颇有疑点,点朱不肯招认,必是有所顾忌。皇上日理万机,岂能为宫女之事费神,不如交给尚宫局司正审问,等有了结论后再行禀报。” 赵晟略一思索,便点头。 顾太平便吩咐道:“来人,将宫女点朱押赴尚宫局,着有司审问,回禀结论。” 立刻便有两名侍卫上前,一边一个抓着点朱的胳膊将她拉起来,点朱脸色苍白,不敢反抗。 顾太平又对常乐道:“你作为当事人,少不得要去一趟。” 常乐知道尚宫局司正就是掌管宫女犯错推罚的,便点点头,跟着押解点朱的侍卫们去了。 等到这一行人走掉,赵晟才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四周的太监侍卫们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寂静无语。 顾太平忙靠过来,轻声道:“皇上息怒,这件事也许只是宫女之间的纷争,未必牵扯到妃嫔,请皇上千万别多想。” 赵晟满脸冷峻,冷冷道:“连一个刚进宫没几天的宫女,都能招来杀身之祸。这个皇宫,已经让朕越来越寒心……” 顾太平顿时心底一紧。 (咱想上个新书榜,请大家看完捧个场,投个推荐票~~在榜上的日子都双更~) ------------ 23、恪郡王 尚宫局分设司言、司簿、司正、司闱四个部门,其中司正掌管格式推罚,宫女犯错便归司正惩处。 现今尚宫局司正姓阮,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既然奉皇命调查这件事,自然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对付。 阮司正先听了常乐的陈情,然后又向点朱问话。 其实案情已经很明显,点朱言辞闪烁,必然是有问题的,只是嘴硬不肯招认,皇帝赵晟若正儿八经地审问一个宫女,未免太**份,但阮司正就不同了,审问宫女原本就是她的职责,面对点朱的狡辩,她也不恼,只是冷笑不止。 “人都是贱皮贱肉,不打怎么会招。进了我司正房,不吐出点实话来,就别想囫囵着出去。” 阮司正抬手一挥,便有人将点朱拉到隔壁屋子里。 不多久便听到隔壁传来点朱凄厉的惨叫,常乐听得背后直冒凉气。 阮司正却早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问常乐道:“常乐姑娘伺候太后多久啦?” “啊,哦奴婢新进宫不久,伺候太后的时间还不长。”常乐回过神来,敬畏地回答。 “哦……”阮司正眼神微微一闪,“这么说来,姑娘倒是好运气,这宫里头有些人进来三四年了,也未必能见得着皇上一面。”说着便呵呵笑起来。 常乐只得陪着笑,脸上僵硬得很。 这时,隔壁的声音停了,点朱像个死狗一样被拖出来扔在地上。 常乐侧眼看去,见她神色萎靡,满脸冷汗,委顿在地上,浑身像没了骨头似的,但是从外面看却一丝儿血迹伤痕都没有,不由愈发骇然。 听说宫里头的刑罚都是极有技巧的,可以让你外面惨烈里面却丝毫不伤,也可以外面看着完好里面却已经骨断筋烂。 阮司正冷冷地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施刑的人答道:“这人怕疼得很,几下子就熬不住,说要招了。” “哼!”阮司正脸色一板道,“这里还容不得她说了算,拖出去弄完了再来。” 一个“弄”字,让常乐心头猛跳。 “别……”点朱撑起上半身,哀求道,“我都招,我都招了……” 阮司正眯起眼睛道:“你招什么?” 点朱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招,是我推她落水的,是我要谋害她……” 阮司正露出一个冷笑,对常乐道:“瞧,我好好问的时候不肯说,只当是个烈女呢,这会儿才弄了几下就招了,你说贱不贱?” 常乐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说!你为什么要谋害顾常乐!”阮司正大喝一声。 点朱萎靡道:“我……我嫉妒她……” “说仔细了!” 点朱撑着身子,道:“我们做宫女的,哪个不是托了大关系费了大工夫才能进宫。她算什么东西,不过走个狗屎运就被太后带进来了,还一来就做了三等宫女,不必从杂役做起。司正不妨问问,这宫里头嫉妒她的人还少吗?” 阮司正呸了一声道:“少废话,说你的。” 点朱道:“是,她运气好原不关我的事,但是今儿早上,她碰到了皇上,与皇上眉来眼去,一副狐媚子模样。我进宫这么久了,也常常见到皇上,可皇上却从未这样和颜悦色地跟我说过话,我怎能不妒?” 阮司正冷笑道:“就为这个,你就要害死她?” “是!我就是见不过她这样好运气,凭什么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是轻而易举,我们却要拼死拼活地争取!” 点朱一面说,一面恨恨地瞪着常乐。 常乐皱着眉头,点朱说的话听着好像是有几分可信,但是仔细一想未免也不符合人之常情。职场之中的空降兵的确是常遭人妒忌的,但是点朱跟她又不属于一个部门,级别也比她高,又有什么妒忌的理由呢。就算如她所说,是因为皇帝的青睐让她觉得不平衡,那也不至于生死相向吧? 果然阮司正也觉得这理由荒唐,脸色一板大喝道:“点朱!你以为这种鬼话能骗过我吗!” 点朱道:“我就是这几句话,阮司正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您只管去问,我跟这个顾常乐从来不曾接触过,无冤无仇,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何必要害她?” 阮司正冷冷道:“我自然会问,你的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信,怎么能骗得过我!” 她一摆手道:“先拖下去看押起来!” “是。”又有人将点朱拖下去。 阮司正对常乐道:“常乐姑娘,你跟那点朱当真无冤无仇?” 常乐道:“奴婢确实从未见过点朱,今天早上也是偶然碰见,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冤仇。” 阮司正点点头道:“看来这贱人轻易是不肯招的,待我使些手段,看她能经受住多少。” 常乐感觉到她话中的冷意,心下又是一凛,下意识便觉得这个司正房阴森起来,不愿多待,便问道:“阮司正,奴婢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是不是可以先告退了?” 阮司正道:“嗯,这案情简单得很,点朱已经招认,如今只不过差一个动机而已。你先走吧,案情有了结论,我自然是派人告知。” “多谢司正。”常乐感激地冲她行了个礼,便匆匆地离开了。 阮司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 旁边有宫女便凑上来道:“司正,今日这案子虽说涉及谋杀,但在宫里头,也不过寻常事一件。怎么你这次却这样大动干戈?” 阮司正瞥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两个人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皇上吩咐了要听结论,我怎敢不用心!” 这宫女哦哦应了声是,又道:“那顾常乐不过是小小的三等宫女,司正对她倒也和蔼。” 阮司正笑了一声:“三等宫女我自然不放在眼里,不过正如那点朱所说,这顾常乐运气的确是迥异常人,一个民间孤女,误打误撞碰见太后,就能被带进宫来,跳过杂役直接成为入流的宫女;进宫没几天就认识了皇上,今日皇上还肯为她做主,亲自过问这案子。你说她是不是运气太好了点?” 这宫女道:“您的意思是?” 阮司正眯起眼睛道:“我在宫里十几年,看过的人无数,宫里头可没有光靠运气的,依我看,这顾常乐只怕前途不小。” “她不过是运气稍微好点罢了,能有什么前途?” “你看着吧,运气好,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 那宫女犹自不明白,阮司正却已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 一出尚宫局,外面仍旧细雨绵绵,常乐打着伞,默默地走在返回长寿宫的路上,心情便像这天气一般阴霾。 她进宫才这么几天,却已经先后遭到两次陷害,或者真如点朱所说,因为她是空降入宫的,所以特别让人眼红吗? 不对不对,就算眼红,也不至于要她死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心里想着事情,她便没有注意到路,竟没看见前面有人走了过来,犹自低头自顾自地走着,一直到撞上对方。 “呀!” 手里的伞被撞掉了,常乐这才惊叫一声,抬头见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紫衣的贵公子,还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替他打着伞。 这贵公子面如冠玉,挺俊如竹,生就一双桃花眼,此时看着常乐,眼里似乎别有深意。他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常乐赶忙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她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就听那贵公子缓缓开口道:“怎么,你不认得我?” 常乐道:“奴婢是新进宫的,不曾认识贵人。” “抬起头来。” 常乐慢慢地抬头,那贵公子正看着她的双眼,似乎在探究,似乎在审视。 “仔细看看,你真不认得我?” 贵公子的声音仿佛有蛊惑的力量,常乐不由自主便按着他说的去做。 这张脸的确是俊逸无俦,足以令天下男子嫉妒,令闺阁少女怀春,但是常乐仔细地端详完毕,仍是全无印象。 “请恕奴婢眼拙。” 那贵公子轻笑起来,常乐愈发不知所措,深怕得罪了对方。 “很好,你果真不认得我,说明你没有撒谎。我喜欢诚实的人。” 贵公子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常乐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为贵公子打伞的那个侍卫突然开口道:“这是恪郡王。” “啊?啊!”常乐先是一愕接着一惊,赶忙又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恪郡王。” 她在尚宫局学习的时候,除了学习礼仪规矩,对宫里和皇室的人物关系也是要学习的,这位恪郡王,是当今皇帝的侄子,名叫赵容止。当今皇帝赵晟本身虽然子嗣不丰,但皇室之中却子侄颇多,然而能够赐封到郡王身份的,却只有限的几人,这位恪郡王,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因为恪郡王的母亲跟宫里的丁贵妃是十分亲近的堂姐妹,所以恪郡王也经常入宫来给丁贵妃请安,出入宫廷还是很寻常的。 “起来吧。” 面对常乐的大礼,赵容止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常乐便站起身来。 赵容止仍旧是注视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探究也似乎有审问,总之让常乐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都被看透了。 她也不知道这位郡王脾气如何,惴惴不安地站着,任由雨丝打在身上。 赵容止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章节字数增加,以后都30000一章咯~~~继续求推荐票,咱已经到新书榜20了,再努力一把就可以上首页了,加油啊~~) (另外,书评区开了个征配角和龙套的楼,大家如果有想让陶苏写进书里的角色,请在书评区跟帖哦~~) ------------ 24、宁杀错不放过 雨丝细密,无孔不入,很快便将常乐的衣裳都沾湿了。 奇怪的是,即便在皇上面前,她也不曾害怕,该说便说,该笑便笑,连跟顾太平都能开个玩笑;但在这位恪郡王面前,却仿佛有个无形的气场束缚着她,让她不敢轻易动作。 赵容止不发话,她就不敢捡起雨伞来。 “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好歹等到一句问话,常乐忙答道:“奴婢是长寿宫的,叫顾常乐。” “顾、常、乐。”赵容止慢慢地念着她的名字,这三个字仿佛在他舌尖上滚动。 常乐竟不自觉地浑身麻酥酥起来。 “你是新进宫的?” “是,奴婢前几天才进的宫。” “是吗,难怪你不认得我。” “是。” 赵容止忽然弯腰,俯身过来靠近她。 常乐吓了一跳,退后了一步。 赵容止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常乐睁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新来的,宫里的路都认识了吗?”赵容止盯着她的眼睛,嗓音略微沙哑地低声询问。 常乐既想点头又想摇头。 “宫里的路四通八达,但有些路该走有些路却不该走,有的地方能去,有的地方却不能去。乱走乱逛的话,会惹来大麻烦的……”赵容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像入睡时的呢喃了。 因为距离太近,她几乎可以看见赵容止脸上的汗毛。他的脸可真白,皮肤针干净,一丝儿斑一丝儿痣都没有,完美得令所有女人都嫉妒。 一种不知是心悸还是心动的电流,从被他抓着的胳膊那里窜起,走遍全身。 赵容止放开了她,她却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傻傻的,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 赵容止哈哈大笑,擦身而过。 替他打伞的侍卫也跟了上去,经过常乐的时候,却瞥过来冷冷的一眼。 就是这一眼中的冷漠,让常乐猛然惊醒过来。 她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像是刚经历了一个妖异的梦境,转身一看,那位英俊邪魅的恪郡王却早已经走远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的水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雨里站了不知多久了。 手忙脚乱地捡起雨伞打在头顶,她又回头看了看,赵容止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她这才脚步匆匆地往长寿宫方向跑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似的。 然而赵容止却并没有真的走远。 他只是上了一个假山,站在绿树掩映的凉亭中,远远看着地上的顾常乐,像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似地逃走,恍如一只蹦跶的兔子。 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流风,你看这个顾常乐,怎么样?” 他望着顾常乐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站在他侧后方的那个侍卫,长着一张国字脸,脸上的神经仿佛像是已经僵硬了一样。他是赵容止的近身侍卫兼长随,高流风,一个拥有极强的武力却低调得有时候能让你忽略他的男人。 “属下看着,这个顾常乐,很天真。” 赵容止那对添一分太粗减一分太细的漂亮眉毛微微一挑,侧过脸来好笑道:“天真?这个词倒是有意思。” 高流风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天真,所以愚蠢。愚蠢,所以诚实。”他说的话也跟他的面部表情一样,又僵又硬。 赵容止似乎早已习惯他的说话方式,道:“你也觉得她没有撒谎?” “是。从她撞见王爷,回答王爷的问话,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对王爷毫无印象,可见那一日在竹林中,她的确是没有撒谎。” 赵容止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惜,本王原觉着她有趣,想逗弄逗弄。既然她的确是毫不知情,那倒不能轻易招惹了。” 高流风瞥了他一眼,道:“王爷本就该少招惹女人。” 赵容止笑容一敛道:“轮得到你教训本王吗。” 他做出生气的模样,高流风却一丝儿都不为所动,只硬邦邦道:“王爷若要招惹,也该挑些聪明的。那个点朱,实在是愚蠢。” 赵容止对他无视自己怒火的行为也不介意,反而点头道:“不错,本王原本看着点朱有几分颜色,不像竟是蠢猪一头,连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都能堂而皇之地干出来,险些坏了本王的大事。” 高流风道:“她若还在司正房待下去,迟早要供出王爷来。” 赵容止微微一笑,看着高流风道:“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高流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她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赵容止嘴角微微一扯。 “那日是谁让顾常乐去竹林的,查清楚了没?” “查清楚了,是御花园一个叫福翠的宫女。” “嗯?”赵容止微微眯眼。 高流风道:“福翠贿赂掌事院顾嬷嬷,想调到长寿宫,可惜却被太后带回来的顾常乐横插一杠,抢走了名额。她怀恨在心,便指使一个小宫女给顾常乐指路,故意将她引到竹林里去。” 赵容止道:“这么说,福翠和那个小宫女都是知情人?” “只有福翠知情,那小宫女不过是受她指使。” “宁杀错不放过,这两个人也得死。”赵容止英俊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一丝冷意。 高流风微微低头道:“王爷放心,我会办得很妥当。” 赵容止嘴角一扬,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但那嘴角上,却流露出一丝隐隐的杀气。 ************************ 魂游一般回到长寿宫的常乐,把伞一扔,就钻进屋里换衣裳。 刚刚换好衣裳,紫玉便推门进来了。 “只不过去大佛堂送一趟衣裳,你怎么这半天才回来?” “我……”常乐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紫玉冷冷道:“行了,你也不用说了,宫里头都已经知道。你进宫才几天,怎么就招惹到流芳殿的人?” 常乐惊问道:“大家都知道我跟点朱的事了?” 紫玉道:“这皇宫里头,传得最快的就是消息和流言。” 常乐震惊不已,这才半天的功夫吧,竟然连紫玉都知道了。 “我原本看你是个老实人,不想居然这样能惹事。别怪我没警告你,在宫里头,最好是安分守己,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紫玉脸色虽冷,语气虽硬,但常乐却能听出她话语背后的关心。 “紫玉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招惹点朱。今天早上才偶尔碰见过她,无缘无故的她就要害死我。难道宫里头,都是这样人心叵测的吗?”常乐忧心忡忡。 紫玉道:“宫里最是人心复杂,人人都想进宫做宫女,为的是能亲近贵人,就算不能攀上高枝,也能抬高自己的身份,将来出宫便可嫁入高门。但如果以为宫里就是镀金的地方,那就大错特错了。宫里头,多的是勾心斗角,你若是愚蠢不知自重,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常乐吓了一跳:“紫玉姐姐……” 紫玉看着她,幽幽道:“我十四岁入宫,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常乐感受到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力量和警告,默然无语。 片刻后,她忽然道:“所以紫玉姐姐你才一心想着出宫?你也不愿待在这个勾心斗角杀机重重的皇宫里?” 紫玉瞥了她一眼:“你说的没错。” 常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紫玉姐姐,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也不愿意长久地待在这宫里。” 紫玉故意道:“宫里虽然处处有凶险,但以你的好运,荣华富贵说不定也是指日可待。” 常乐飞快地摇头:“什么荣华富贵,我想都不敢想,这宫里头能获得荣华富贵的人,说不定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的。我进宫,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又蒙太后垂怜。进宫之前我便已经向太后表露过心迹,太后也同意,在适当的时机会放我出宫。” 紫玉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真的,紫玉姐姐,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心思,红璃早就告诉过我,你早就在为将来打算,表面看着冷心冷面,其实只是不想招惹事端罢了。我也想跟紫玉姐姐一样,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差事,然后多多地存钱,将来出宫了,就算不嫁入高门,也能衣食无忧。” “呵……”紫玉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原本严肃凝重的氛围,顿时淡然无存。 常乐赧然道:“紫玉姐姐,你可别嫌我俗气啊。” 紫玉露出一丝笑容,道:“怎么嫌你俗气?嫌你贪钱俗气?钱虽然俗气,可这世上,谁不爱俗气的银子?” 她拉开常乐的手,上下打量,像是重新认识她这个人似的。 “看不出,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坦白。” 常乐咬了咬嘴唇,道:“紫玉姐姐,我再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二了,只是因为长相的关系,才人人都以为我小。” 紫玉惊讶地瞪大眼睛。 常乐嘿嘿笑道:“我是不是看着才十七八岁呀?” 紫玉伸出一个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鬼丫头,差点真的被你骗了,原来你也比我小不了两岁。” 常乐被她戳的有点疼,但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这是紫玉头一次把她当个自己人,她一把搂住了紫玉的胳膊,傻笑起来。 “紫玉姐姐,以后咱们就一起搂钱吧。” 紫玉嫌弃地道:“去去去,别跟我腻歪。” 常乐却不肯放开她,一味地向她请教在宫里生财的门道。 紫玉被她缠得没办法,她虽然看着冷漠高傲,但骨子里却是个大姐姐的做派,最受不了别人装乖卖巧了。 “你真想发财啊?” 常乐见她口气松动,忙点头道:“想想想。” “那你可识字?会写字吗?” 咱可是现代大学生啊,怎么会不识字! 常乐赶忙又点头。 紫玉便叹口气道:“好吧,那我就指点你一个发财的门道。” 常乐立刻瞪起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送上,求推荐票~昨天已经到过新书榜18了,差一点点就能进榜了,加油啊~) ------------ 25、畏罪自杀 “你知道这宫里的妃嫔们,看着都是妩媚多姿花朵儿一般,但在宫里住着,一不用为生活饮食筹谋计算,二不用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知道她们每日里都作些什么吗?” 紫玉说是要指点她生财之道,但第一件便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常乐想了想道:“无非是给太后、皇上请安,互相串个门子,赏个花绣个鸟儿?” 紫玉摇头道:“若真的每天都只做这几件事,闷也闷死了。皇上日理万机,不会天天在**泡着,太后也只有一个人,若是每个嫔妃都见,累也累死,所以妃嫔们也不是日日都能请上安的。若说互相串门子,也不过是要好的人之间常来往,也没有天天见面的。” 常乐道:“那她们每日都做什么?” “无非是看个人喜好罢了,宫里这么大,人口这样多,事情也是千头万绪,若不想闲着,总能找着事儿做。像丁贵妃,中宫无主,她便身负管理六宫之责,只这一项也就够忙了。其他的妃嫔,有擅长绣工的,便打理打理绣房;有擅长厨艺的,便研制研制烹饪;有擅长书法丹青的,便也写个字画个画儿;还有什么也不会的,平日里也可以研究研究胭脂水粉制法、开发开发新妆容服饰的。” 常乐好笑道:“这么说这些娘娘们其实也挺能给自己找事做的。” 紫玉道:“找事做容易,但宫里头的人做事,没有人是真的单纯找个活儿干,多半还是要讨好皇上或太后。比如花萼楼的司徒美人,知道皇上和太后都信佛,便常常手抄佛经,敬献给太后、皇上。太后上回微服出宫之前,她便跟太后立下宏愿,要手抄《四十二章经》,分送各宫,以宣扬佛家善念。” 常乐虽然不怎么懂佛法,但因金庸先生《鹿鼎记》之故,也知道《四十二章经》是个什么东西,便道:“这位司徒美人倒也聪明,抄的是四十二章经,拢共不过几千字,若是换个法华经,抄的手断了怕也抄不完。” 紫玉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当她真有心么。司徒美人出身低微,才学并不出众,识字也不多,若真的自己一笔一划照抄,抄几年也抄不完。她要合宫俱送,便需抄写足足七十二本。太后给她的时间是两个月,原本是太后回宫的时候她就该抄好的。幸而出了尹淑妃小产的事情,太后去了大佛堂,又多出一些时间来。但等太后出了大佛堂,必定要问起经书,司徒美人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呢。” 常乐啪地拍了一下手,道:“我知道了,紫玉姐姐跟我说这么多,生财一事必定是着落在这位司徒美人身上!” 紫玉道:“早说你小聪明不少,猜得不错,我跟司徒美人宫里的竹苓相熟,只消跟她说一声,便能让你去帮着抄经,抄的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赏钱。” 常乐大喜道:“那我可得谢谢姐姐了!” 紫玉摆摆手道:“明天我就领你过去吧。” 常乐点头不已。 虽然这时代的字体还多是繁体字,但她在现代做的是编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相关专业,古文繁体字接触并不少,而且她的爷爷本身就是书法家,从小练她的毛笔字。常乐自信抄佛经还是可以应付的。 紫玉见她没问题,便也不打算多说了,正要走。 “紫玉姐姐,我还有件事问你。”常乐拉住了她道,“你知道恪郡王吗?” “恪郡王?你见到他了?” 常乐点头,将碰见恪郡王赵容止的情形跟她简单描述了一遍。 紫玉微微蹙眉:“恪郡王这个人,风评素来是好的,外面朝臣都觉着他礼贤下士,年纪虽轻却有贤王之风。不过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这个人吧……你还是少招惹的好。” “为什么?”常乐追问。 紫玉却不肯多说,只嘱咐她别主动招惹赵容止。 一夜过去。 自今日起,常乐便不用去尚宫局学习了,却也一早便被紫玉叫起来,准备去花萼楼。 才踏出长寿宫的门,就撞见几个宫女和太监嘀嘀咕咕神色慌张地奔过去。 “出什么事了?” 紫玉和常乐奇怪不已。 就在她们去花萼楼的路上,这样的宫女或太监看见了好几拨,人人都是神色异常。当又有两个宫女窃窃私语经过的时候,紫玉终于拉住了她们。 “你们在议论什么?” 那两个宫女倒是认得紫玉,说道:“紫玉姐姐竟还不知,流芳殿的点朱死了。” “什么?!” 紫玉和常乐对视一眼,都是惊愕。 常乐问道:“你们说的是流芳殿林昭仪的宫女点朱吗?” “可不就是她,宫里还能有几个点朱!” 这下常乐更加惊疑了:“点朱不是被尚宫局司正房关押了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就是为了这个。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昨日皇上亲自派人把点朱押去司正房,说是她涉嫌谋害长寿宫的一个宫女。哎对了,紫玉姐姐不就是长寿宫的吗,那个宫女是谁呀?” 敢情这俩宫女还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正主儿,还在问紫玉。 紫玉也不回答她们,只问道:“既然点朱去了司正房,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这俩宫女看来脑子也比较简单,轻易地就被紫玉引开了注意力。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的,只是今儿一大早,流芳殿的林昭仪去司正房要人,司正房只拿出一具尸首来,说是点朱畏罪自杀,拿自己的腰带吊死了。” 紫玉和常乐又对视一眼。 常乐急急问道:“你们亲眼看见了她的尸首?” “可不是。方才正从司正房附近经过,听了这件事,我们就去瞧了一眼,果然是点朱没错,脖子上一道勒痕,死得可惨了。” “啧啧,可惜了……” 两个宫女摇头叹息。 紫玉一把抓住常乐便走。 两人急急忙忙地往司正房奔去,半路又碰见几拨人,说是林昭仪带人堵了司正房的门,问阮司正要说法。 点朱是林昭仪手下的二等宫女,平素也是得力的,而且在宫里年岁也不短,贸贸然就死了,林昭仪自然不肯罢休。 两人一路飞奔,进了尚宫局,就见司正房外面的甬道上围了一堆的人,阮司正带人守在门口,跟对面的一群宫女太监对峙,这群宫女太监们中间簇拥着一个白色短襦湖绿罗裙的宫装女子,自然就是林昭仪了。 两群人中间还放着一个板车,车上一卷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个女人,看衣着体型,是点朱仿佛。 常乐还想上前,紫玉却猛地拽了一把,将她按在最外围的人群中,不许她上前,两人只不声不响地看着。 人群中,阮司正挺直了腰道:“林昭仪,虽说您是主子,可也没有无理取闹的道理,点朱是您宫里的人没错,可她既然进了司正房,在案子没有结论之前,就没有放人的道理。” 林昭仪***的脸上全是怒气:“你们司正房是掌管着格式推罚,但也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点朱进门的时候可还是好端端的,一夜过去就成了死人,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告到皇上和太后跟前去,让他们来评评理。” 阮司正冷笑道:“您尽管去,点朱涉嫌谋害宫女,在宫里杀人,本来就是大罪。司正房负责审问,并未对她动刑,她是畏罪自杀,死了也不干奴婢们的事。” “少跟我花言巧语!”林昭仪怒不可遏,“打量着谁不知道你们那些卑鄙的手段,人是在你们手里死的,你区区一句畏罪自杀便想脱了干系,哪有这么容易!” 阮司正道:“您若不信,只管去告,只管去查,看看到底是谁的责任。” 她抱着双臂,冷笑不已。 林昭仪虽然是妃嫔,品级远远高过阮司正,但阮司正是宫里的老人,她进宫那一年,林昭仪还在娘怀里吃奶呢。 早上发现点朱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仔细检查过了,点朱身上外伤内伤皆无,只有脖子上一道勒痕,显然是上吊自杀,一句畏罪便可以解释了。 这种事情,司正房见惯不惊。 林昭仪无论怎么威胁,都吓不住对方,也知道司正房这种历史悠久的部门是宫里一等一的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之处,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只要求取回点朱的尸体。 “那可不行。点朱是皇上派人送来的,这案子也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奴婢还得向皇上回禀结论。皇上同意将尸体交回流芳殿处置了,奴婢才能把人交给您。” 阮司正句句话不离皇上,林昭仪想发作也发作不得,差点气个半死。 眼看这场纷争到了尾声,紫玉拉了常乐胳膊,抢在人群散掉之前便离开了这里。 常乐还不愿走,点朱是畏罪自杀了,可她却还不知道点朱究竟为什么要害她致死。可是紫玉的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继续看下去的念头。 “你若再站在这里,被林昭仪看见,她必定将怒火迁移到你的身上,难道你也想死吗?” 常乐一愕之下,只能乖乖任她拖走了。 到,还是求推荐票~~) ------------ 26、接二连三 点朱之死,不论是畏罪自杀还是另有原因,起因总归是谋害顾常乐之故。林昭仪在阮司正面前吃了瘪,正是怒火难平的时候,若是看见了常乐,说不得要刁难她。 紫玉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将常乐拉走。 只是走在去往花萼楼的道路上,常乐却有些失神。 “紫玉姐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自杀呢?” 她并不是没有看见过死亡,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洪灾爆发,亲眼目睹多少人被洪水卷走,再无生机,就是逃难的一路上,也看见过有人饿死有人累死有人轻生,可那都是天灾无法阻挡,像点朱这样,好端端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之间成了死尸,确实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紫玉将她拉近了,低声道:“你不要多想,虽说这件事有你的关系在里面,但点朱自杀,必是自身有不可说的秘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紫玉斩钉截铁,“疑心生暗鬼,你越是多想,便越容易多事,你自己也越容易陷入泥潭。你不是才说过,在宫里只想安分守己,难道已经忘记了这些话吗?” 常乐定了定神:“我明白姐姐的话了,我不多想。” 紫玉这才闭了嘴,径直拉着她走。 点朱自杀虽说是个突发事件,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死一个宫女实在是平常,一块石头激起的水花终究有限,大多数也不过议论一句也就罢了。 花萼楼中便是风平浪静。这栋楼是司徒美人的居所,颇具江南园林风情。 紫玉带着常乐来,经过通报之后,很顺利地见到了司徒美人。 司徒美人一张圆脸,眉目自然也是精致美丽的,外表柔柔弱弱,看着常乐的眼神也并不十分有力。 “就是她吗?”她问紫玉。 紫玉忙道:“正是。这是太后这次亲自从宫外带回来的,叫常乐,如今领着三等宫女的月银。” 她给常乐打了个眼色,常乐便赶忙行礼。 “常乐见过美人。” 司徒美人摆摆手,道:“既然是太**里的,自然是个放心人。只是我这里东西要得急,少不得要辛苦些。” 常乐忙道:“奴婢不怕辛苦。” 司徒美人笑了笑,对身边的宫女竹苓道:“你带她去写几个字,拿来我瞧瞧。” 竹苓正是跟紫玉要好的那位,闻言便领着常乐去书房,书案上正摊着一本《四十二章经》,常乐便抄了最前面的两句“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离欲寂静,是最为胜”,取回来给司徒美人看了。 “嗯,字倒是不错。成吧,你便每日申时过来,做得好了,自有赏赐。” 常乐赶忙称谢。 紫玉道:“既如此,奴婢们便不打扰美人了,这就告辞。” 司徒美人摆摆手。 两人出了花萼楼,径直回长寿宫,一路无事。 等进了门,就有个小太监上来说是尚宫局司正房叫常乐过去一趟。 紫玉和常乐对视一眼,猜到是点朱一事有了结论。 常乐便独自一人去了司正房。 到了尚宫局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林昭仪也带人回去了,点朱的尸体也已经被收起。 常乐进了司正房,见阮司正面色如常,房里房外秩序井然,一点儿也没有被捣乱过的迹象。 “点朱畏罪,自杀身亡,她谋害你的案子已是结论清晰了,我也已经禀报给了皇上,皇上并无批示,此事便已定论。起因虽说与你有关系,但她终归是自作自受,自杀一事也是畏罪,与你无干。” 常乐道:“多谢姑姑主持公道。” 阮司正叫她来,也只不过是通报一下这案子的结论,并不跟她多言。 常乐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点朱的后事会如何处理?” 阮司正定定地看着她。 常乐忙道:“方才奴婢经过尚宫局,见到了林昭仪,若是因为这事给姑姑惹了麻烦,那奴婢真是于心不安了。” 阮司正这才释然,道:“这你不必多管。林昭仪顾着自己的脸面来要人,我司正房却是秉公办理,这事儿是皇上亲自吩咐的,自然要由皇上定夺。既然皇上对结论并无批示,那就是按照惯例办理。点朱是犯罪的宫女,按例不能发还本宫,她的后事有司自会处理。” 常乐不敢多问,唯唯应了。 出了司正房,她心里仍是有些不安,虽然并非她故意害人,但也总觉得点朱是因她而死。踌躇了半晌,倒让她碰见了司正房的人把点朱的尸体运出去。 虽说快入秋,但天气仍是热,尸体若是放久了,容易腐变,司正房自然是要尽快地将点朱运走。 常乐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便远远地跟着那运尸体的板车。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走通化门出宫的,一路上自然是挑偏僻的路径走,并没怎么碰到人,直到路过最后一个甬道拐角。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三四个宫女,打打闹闹地从路上跑来,经过拐角时也没注意,差点直接撞到板车上。 待到看见板车上是一具尸体,几个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那推板车的太监便没好气道:“叫什么叫?没见过死人啊!” 这些太监常年处理这种事情,身上自然带了一股子阴气,几个宫女都躲到一旁,畏畏缩缩地看着。 常乐远远站在后面,看了看那几个宫女,其中一个有些面熟,想了想便记起是进宫第一日在掌事院外面碰到的福翠,被她顶了长寿宫名额的那个御花园宫女。 福翠等人倒是没注意到常乐,只让在一边,等那板车先过去。 其中一个随意地嘀咕了一句:“不知又是那个可怜的。” 运尸体的太监故意吓唬她道:“什么可怜人,这人是畏罪自杀,自己作孽自己报应。哎,说不定你们也认得的,就是流芳殿的宫女点朱。” 其他几人倒没什么,福翠却是神色一变:“你说谁?” 太监道:“就是流芳殿林昭仪的宫女点朱啊,啧啧,倒是可惜了,也是个美人呢……” 福翠愣住了。 突然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将板车上盖着尸体的白布给吹起了一角,露出点朱的头部。由于她是上吊自缢,所以脸上青紫,还露出舌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盯着谁,其状可怖至极。 福翠一看见她的死状,吓得一声尖叫,忙不迭地往后退,不小心踩在旁人的脚面上,一跤跌倒。 跟她一起的几个宫女赶忙将她扶起,大家也对点朱的死状怕得很,都纷纷扭过头去,大叫盖上盖上。 运尸的太监们不以为然地撇嘴,随手将白布盖上,慢悠悠地推着板车过去。 几个宫女都扭着身子,不去看那板车,直等它一过去,便立刻拉着同伴急急地往这边跑,倒不提防常乐直不楞登地站在路边,又是吓了一跳。 其余几个看是个不认识的宫女,都不在意,只有福翠无意识地看了常乐一眼,却又是脸色一变,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常乐抬起手,还想跟她打声招呼,她却愈发像见鬼似的,拖着同伴哆哆嗦嗦跌跌撞撞地跑了。 常乐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再往前就是通化门了,运尸体的板车便要从这道门出宫,她也再没有跟着去的必要,便也转身原路返回。 回到长寿宫,自然是没什么异常。到了下半日的时候,又听说流芳殿的林昭仪扑到大庆宫找皇帝申诉,大约是为点朱申冤,抱怨司正房草菅人命。 自尹淑妃小产,闭门修养;丁贵妃跟着太后去大佛堂;梅婕妤又被禁足,原本得宠的几个嫔妃都不能接近皇帝,这位林昭仪就得了机会,这些日子皇帝都是在她宫里留宿的多。大约林昭仪便自以为得宠,得意了些,自己的宫女点朱死得突兀,她便自觉失了脸面,要找司正房的麻烦。 不料竟反而被皇帝斥责了一番,说她管理无方,手下竟出了这样谋财害命的奴才,要她闭门思过。林昭仪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为点朱申诉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反倒成了合宫的笑柄。 既然点朱已死,司正房定了结论,皇上也没有其他批示,林昭仪又不敢再提,常乐本以为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哪只到了第二天早上,忽然又传来了噩耗。 御花园的两个宫女,因昨日见到了点朱的尸体,被那惨烈可怖的死状吓到,夜里竟失足落水,双双淹死了。 原本常乐也只是惊讶,但问及死掉的两个宫女名字的时候,得知其中一个竟是跟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福翠,想起昨天福翠看见点朱尸体时的失态,还有看见她时的变色,便忍不住又惊又疑了。 而宫里面接二连三地死人,加上此前还有尹淑妃小产,一时间流言纷纷,都猜测是不是宫里撞了什么煞气,有阴魂作乱。 大佛堂里原本诵经祈福的太后和丁贵妃也待不住了,她们在里面祈福,外面却在不断地死人,祈福便成了个笑话,自然进行不下去。太后回了长寿宫,丁贵妃也得以解脱,不必再被变相地禁足。 最后还是太后发了话,准备在宫里做了一场**事,驱邪消灾。 (已经有人在书评区提出插一个配角了,陶苏觉得还不错,会酌情写进书里哟~~另外,再说一句,求推荐票票~~) ------------ 27、送福袋 “常乐,大佛堂做法事,很是热闹,你怎么不去瞧瞧?” 与常乐同住一个宿舍的三等宫女青梅,一做完差事便回房来换衣服,准备去大佛堂。 因近期宫中不断出事,又都是牵涉人命的,人人都觉得宫中阴气重,太后下令,命大佛堂的僧侣做一场**事,同时又派人在宫外施粥舍药普济众生,为皇家祈福消灾。 这对于宫中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安心之举。当然,做法事即为隆重,自太后以下,以丁贵妃为首,所有妃嫔都要到场,连小产后一直在自己宫里休养的尹淑妃都参加了。其余宫女太监们也不拘观礼,青梅入宫时才十四岁,两年过去,依旧有些小孩儿心性,便想着去瞧瞧热闹。 常乐道:“正殿上的花瓶还没擦完,你先去吧,我还得把差事做完。” 正说着,另一个同宿舍的三等宫女丹菊又跑来相邀,青梅便跟常乐告别,两人手拉手地去了。 长寿宫中多半人都跟着太后去了大佛堂。常乐清清静静地打扫完正殿,擦拭完桌案、多宝阁、博古架等家具以及上面的古玩花瓶等物,瞧着时间还早,法事没这么快完毕,便收拾了自己,出了长寿宫,往花萼楼去了。 那日在花萼楼跟司徒美人领了抄经的差事,因为太后中断了诵经,提前回到长寿宫,常乐也就无法按时按日地过去,只得跟司徒美人说了,能去便去,好在司徒美人倒是好说话,也允了。 到了花萼楼,自有人安排她去书房,书房里倒也有两个年长的宫女,已经在抄写了,她也不多说,跟人家打了声招呼,便开始抄经。 《四十二章经》不过几千字,常乐速度不慢,精神集中,抄起来倒是很顺畅。书房里点着檀香,轻烟袅袅,很容易令人心平气和。 她只顾自己写着,竟不知什么时候司徒美人带着竹苓走了进来,挨个地看她们抄写的进度。其余两个宫女见司徒美人在侧,少不得要起身,倒是常乐没注意到,安安稳稳地坐着。 司徒美人诧异之下,便走过来,见她抄写得比其余两人快得多,一篇《四十二章经》竟是已经抄了一大半,再有七八百字便可写完了。 “看不出,你这丫头倒是神速,难得字迹也不乱。” 常乐听得耳边声音,这才发现司徒美人就站在她旁边,赶忙放笔站起,道:“奴婢闻着那檀香,心平气和,抄写佛经时又能感受到佛家慈悲大爱,不知怎么的便下笔如有神助,不知不觉便抄了这些。” 旁边的竹苓便笑道:“抄佛经贵在一个心诚,心诚自然佛助。” 司徒美人也点头:“这话不错。” 她摆摆手,示意常乐坐下继续抄写。 又过了半枝香的功夫,常乐便抄完了一篇,收拾好了笔墨等物,将经文交给司徒美人,司徒美人检查之后,确认字迹清晰,并无涂改污损,便点头收了,赏了她一个荷包,里面自然便是赏钱。 常乐谢过,告辞出门。眼看着日头近午,大佛堂的法事要持续一天,太后中午是要回长寿宫吃午饭歇息的,她不敢逗留,加快脚步往长寿宫赶。 结果她前脚刚迈进长寿宫的门,后脚太后就回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登时把个长寿宫塞得满满当当。 太后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是年纪大了,今天起个大早,在大佛堂又是一直跪着,这会儿明显的神色疲惫。 紫玉一叠声地叫人,伺候着太后洗漱、更衣、喝茶,又立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厨房那里早就准备好的材料,现做很快。 常乐是三等宫女,近身的事情都不用她做,只能打个杂什么的。刚给递完东西,她站在正殿外面,一如青梅、丹菊等人一般候着,以备里头叫唤。 紫玉便捧着个盒子出来,左右看了看,对她招了一下手。 常乐干净上前,道:“紫玉姐姐有什么吩咐?” “这是大佛堂高僧开过光的平安符,都装在福袋里,宫里的妃嫔们都已经当场领取了,这是给皇上的,一共四个。你去大庆宫跑一趟,交给顾公公。” 常乐便接过盒子,道:“紫玉姐姐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紫玉点头,又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话,嘱咐道:“你只管交给顾公公,不要惊扰了皇上,让顾公公亲自将福袋挂到皇上床头。” 常乐见她慎重,便觉得手上的盒子沉甸甸的。 其实紫玉没有告诉她,这些福袋之中并非平安符,而是太后特意求来的福纸,目的是保佑皇上龙体康泰,延绵子嗣。因为怕皇上多心,便借着今日法事的机会,假托平安符的名义,叫顾太平给挂到皇帝的床头上去。 紫玉进宫时间长,对皇帝的心性也熟悉。皇上如今快五十岁了还没有儿子,宫里头的妃嫔们都是个个争先,但皇上自己却也是有些自我怀疑的,平日里便有些敏感,所以这种福袋的事情,若是叫皇上注意到了,必定要多心,反而伤了皇帝的自尊。 而选常乐去送,紫玉也是经过了仔细的考虑。原本是她自己去送更妥帖,但是她是长寿宫的一等宫女,皇上熟识的。什么级别的人去送,便能体现出东西是什么级别,级别高一点的宫女去送,皇上便会看重一些,多问几句说不定就要看破福袋的机关。所以紫玉想来想去,还是叫常乐去送,这样显得只是寻常的平安符,皇上也不会疑心。 幸好常乐已经认识了顾太平,说话也容易些。 常乐捧着盒子,出了长寿宫,直奔大庆宫的方向。 她如今在宫里也熟了,加上两次前车之鉴,对道路格外留心记忆,再也不会出现被人欺骗指路的情况了。 不多时到了大庆宫,宫门外是宽敞的庭院,站在光可鉴人的殿外,常乐请看门的公公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顾太平便走了出来。 “奴婢见过顾公公。” 顾太平的级别比常乐高得多,她自然要给人家行礼。 “哟,怎么是你。”顾太平见人都是带笑,看着十分和蔼的样子。 常乐便也笑道:“今日大佛堂做法事,太后替皇上求了平安符和福袋,特命奴婢送来。” 顾太平便去接她手中的盒子,道:“太后真是有心了。” 常乐借着他过来接盒子的机会,低声道:“顾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顾太平眨了眨眼睛,正要张嘴,就听里面皇帝赵晟问:“是什么人来了?” 顾太平便对常乐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回了皇上的话。” 常乐点头,就在殿外等候。 顾太平端着盒子进了殿门,赵晟自然要问是什么东西,他便答了是太后遣人来送平安符。 赵晟随口道:“是什么人来送?” “是三等宫女顾常乐。”顾太平答。 “嗯?顾常乐,这名字耳熟。”赵晟正在批折子,闻言放下笔略一思索,道,“是那天被人推落水的宫女吧?” 顾太平哈着腰道:“皇上好记性,正是她。” 赵晟笑道:“这小宫女有些意思,肚子里有一点墨水的,你叫她进来。” “是。”顾太平只得将盒子放在一旁,去传常乐。 不多时,常乐进来,给赵晟行礼。大庸的等级没那么森严,皇家也仁善,皇帝面前除了重大场合,并不需要跪拜,连百官上朝,也不需如此隆重的。所以常乐也只蹲身行礼即可。 赵晟道:“太后怎么叫你来送东西?往日不都是紫玉她们么?” 大约是他的形象一直比较和善,常乐一点儿也不怕他这个皇帝,从容答道:“太后刚从大佛堂回来,累的很了,紫玉姐姐她们都在伺候着离不开,我是个三等宫女,跑腿的事儿自然是我代劳啦。” 赵晟点点头道:“太后身体如何?” 常乐答道:“太后今儿起得早,在大佛堂又是一直跪着,着实是劳累,不过精神倒还好,奴婢瞧着,歇一歇大约也就缓过来了。” 赵晟道:“太后为了皇家祈福,确实是辛苦了,朕公务繁忙,没法子过去帮忙,你们一定要好好侍奉,不可让太后劳累。” 常乐忙行礼道:“奴婢遵命。” 赵晟便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在折子上批了一笔,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个待批的折子。 按理,这时候常乐就该退下了,但是她还有话要跟顾太平说,便冲顾太平猛打眼色。顾太平皱着眉,冲她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他的意思是让常乐先去外面等他,常乐却以为他没看明白自己的眼神,急的眼睛愈发眨得厉害。 赵晟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正在全神贯注地看自己手中的折子,一面看一面脸色便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铁青,胸臆之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堵着,让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混账!” 他猛然一声大喝,犹如平地打了个闷雷。 常乐和顾太平都吓了一跳。 而赵晟在喝完这一声的同时,便将手中的折子厌恶地撒了出去,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御史台的蠢物,都罪该万死!” 天子一怒,流血百万。 常乐和顾太平都噗通一声跪下去,心惊胆战,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叫皇帝这般震怒,但两人都看得出,皇上这次真的是非常非常地生气,生气地只怕要杀人了! (昨天收藏涨得好少啊,亲们看完觉得还可以的话就点个收藏吧,陶苏会很努力地更新滴,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另外,今天也继续求推荐票~~) ------------ 28、皇帝的病 赵晟扔了奏折,立在御案后面犹自气愤难平。 常乐战战兢兢地跪着,那奏折就跌在跟前,散开的纸张上字迹并不多,她不用抬眼便能看见。 “……惟冒死上谏,于宗室之中择纯孝仁厚之子为嗣……” 这是要皇帝从宗室里面挑人来过继啊! 常乐这才是真的心惊胆战了。 皇帝年近五十,膝下却没有皇子,这一点本来就已经是合宫的心病了,联想到前朝,自然也是朝廷的心病,皇帝无子,国无储君,意味着将来皇帝百年之后便会掀起一场大动乱,储位稳固一向被视为江山稳固之表征。 但是,皇帝毕竟还在,**妃嫔众多,而且并不是没有人怀孕生产,只不过生下来的都是女儿而已。虽然如此,谁也不能保障,皇帝不会生下儿子来。 哪个人这么大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怪不得皇帝气得发抖,这不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吗! 一时间,常乐胡思乱想,又担忧自己成为皇帝发泄怒火的对象。 “皇上!皇上怎么了!” 就是这时候,旁边跪着的顾太平却惊慌地叫起来。 常乐忙一抬头,只见站在御案后面的赵晟双眼上翻,摇摇欲坠。顾太平已经一轱辘爬起来,冲了上去。 常乐也是下意识地就跳起,与顾太平一起去扶。 就在他们俩伸手的同时,赵晟的整个身子朝后一倒,重重地砸在两人的胳膊上,常乐一龇牙,差点没扶住。 顾太平已经一叠声地叫人。 “来人哪!快传太医啊!” 一时间,大庆宫中人仰马翻。 这个时候,常乐哪里还能跟顾太平说福袋的事情,只能是跟着瞎跑乱忙。然而大庆宫中人人各司其职,顾太平又不是没经过事的,虽然惊惧,但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常乐见帮不上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长寿宫的宫女,便对顾太平道:“我去通知太后!” 顾太平忙乱中只是点点头,常乐便脱兔一般地奔了出去。 长寿宫本就不太远,她又是一鼓作气奔跑的,很快便到了宫中。 不想太后竟是十分地虔诚,吃完午饭之后只歇了一小会儿,便又去了大佛堂,常乐回来,竟是扑了个空。 紫玉正等着她回来。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常乐哪有功夫回答,一把抓住她问道:“太后呢?” 紫玉见她神色不对,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皇上晕倒了,得赶紧禀报太后呀!” 紫玉大惊,反手抓住了她厉声道:“你说什么?” 常乐满头大汗:“皇上方才看折子,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气得他扔了折子破口大骂,紧跟着就晕阙了。顾公公已经传了太医,叫我回来禀报太后。” 皇上突然晕阙,这消息自然让紫玉也惊讶,她知道这消息必须立刻禀报太后,便抓住了常乐的手道:“你跟我一起去大佛堂。” 两人快速地出了长寿宫,急急忙忙地往大佛堂方向赶。 大佛堂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属于内宫的建筑体系,就在皇宫最西边,与内宫隔着两道厚厚的墙,直如另一座宫城。 饶是紫玉和常乐紧赶慢赶,也是花费了老大功夫才跑到。 尚未进正殿,便见上空烟雾缭绕,耳闻梵音阵阵。 正殿广场外面,自有侍卫把守,见两个宫女奔过来,自然要阻拦询问。紫玉便说自己是长寿宫一等宫女,有急事面见太后,又取出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侍卫倒也认得她,便放了行。 广场上众多宫女太监跪地祈祷祝颂,见两个人奔进来,都诧异地抬头看。 紫玉和常乐也不理他们,一味地往正殿里奔。 太后和众妃嫔正在正殿之中,人人膝下一个蒲团,正在高僧的主持下祈福。殿中只闻木鱼轻敲、诵经祝祷之声。 紫玉安排常乐在门边上等着,自己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地进去,又低头哈腰到了袁松竹边上,跪在她身侧。 袁松竹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 紫玉便低声道:“皇上在大庆宫晕倒了。” 袁松竹一惊,紫玉便微微抬手,指了一下门口常乐的方向。 袁松竹知道她是不会乱说的,赶忙凑到太后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太后脸色微变,睁开眼睛微微侧脸看着袁松竹。袁松竹又示意紫玉回话。紫玉便按照常乐的描述简单地说了。 正好此时高僧一声唱喏,群妃祝祷已结束。 太后哪里还跪得住,当下扶着袁松竹的手站起来,却没有忙着出去,而是点手叫了丁贵妃过来,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丁贵妃面上微微出现惊讶之色,但大约是太后嘱托不可声张的缘故,很快便将这丝惊讶掩盖了下去。 法事之中,若出现惊慌场面,自然也是十分不敬的,太后也是怕冒犯神佛,反而白做了一场法事,便嘱托丁贵妃先不要散播消息,领导众妃将法事好好做完。 有丁贵妃压阵,太后这才汇合了紫玉、常乐等人,急急忙忙地出了大佛堂而去。 众妃嫔们虽有觉得蹊跷的,但有丁贵妃在,也不敢询问。 这原本是宫中妃嫔齐聚,人最齐的场面,可惜常乐来去匆匆,事态非常之时又不敢随意乱看,还是错过了认识妃嫔们的机会。 等到太后一行人赶到大庆宫,太医都已经会诊完毕了。 皇上在寝殿里躺着,顾太平等人都在旁伺候,知道太后会来,太医们也都没有散,就在偏殿等候。 太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簇拥下进来,先是去看皇帝赵晟,见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尚未苏醒。 “皇上如何?”她劈头便问。 顾太平就在床边上候着,赶忙答道:“太医已经给皇上瞧过了,也施了针,说皇上是急怒攻心才会晕阙,现在已经缓了下来,只等苏醒便可。” 太后微微放心,又低声道:“皇上怎会突然晕倒?” 皇帝晕阙之时虽然突兀,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顾太平自然已经去收拾了那些奏折,他是识字的,自然也把不该看的看了几眼,知道导致皇帝晕阙的原因。 此时他便低声答道:“御史台上了奏折,冒死上谏,说是皇上无子,储位空悬,请皇上在宗室中择人过继为嗣。” 太后顿时皱眉。 顾太平不敢再说。 太后眼神闪烁不定,眉头越皱越深,最终还是道:“不要声张,这事需等皇上醒来再说。” “奴才晓得轻重。”顾太平恭敬答应。 太后不再多说,转身离了床榻,常乐跟着袁姑姑、紫玉等人,簇拥着她去了偏殿,太医们上前来回话。 “皇上的病情如何?” 太医院过来的太医有四位,早有会诊结果,此时便由长官太医令李思作答。 “皇上素有消渴之症,原服参黄汤加减,合调胃承气汤。若能调养得当,病情本可缓解。但皇上日理万机,近日又忧思过甚,今日更是急怒攻心,这才导致晕阙。臣等已经施针急救,又重新开方,现下是已经无碍了。” 李思回答完最后几个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太后。 能够做到太医令,自然是在太医院多年,太后跟前,也是熟识的老人,太后看了他这个眼神,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只是眼下人多不方便。 李思看完一眼便低下头去。 太后也不动声色,只说道:“皇上案牍劳累,休养自是不充分的,只能辛苦你们多用心,随时关注皇上的病情,务必调理好他的身体。” 太医们躬身回答:“谨遵懿旨,臣等必定尽力。” 金太后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李太医再留一会儿。” 其余太医们便依言退出殿外,只留李思一个人。 太后又对紫玉打了个眼色,紫玉会心,对常乐等宫女道:“你们都跟我出来。” 一时间,偏殿里只剩下太后、袁松竹和太医李思三个人。 太后这才对李思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李思便撩衣跪倒。 太后微露惊讶道:“这是做什么?难道皇上有什么不好?” 李思道:“恕臣直言,皇上若是再这般耗心耗力下去,臣恐怕药石无灵。” 太后直起身子,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他道:“你说仔细点。” 李思抬头道:“皇上消渴症原是旧疾,当年先皇后故去时初发,幸而当时皇上年富力强,又肯服药调理,当时便是治愈了的。但今夏九龙河洪灾爆发,皇上连日劳累,消渴症再发,却因事务繁忙不得休息,即便臣等尽力用药,也是见效缓慢。即便如此,若仅限如此,也能缓缓医治。可是上月尹淑妃小产,皇上大受打击,病情又再次反复了。” 太后原本听着“可缓缓医治”,神情还略有松懈,一听后面反复二字,顿时又瞪起了眼睛。 李思继续说道:“地方灾祸,内宫纷争,皇上本就劳心不已,日前微臣给皇上诊脉,结合顾公公私下说明,皇上之消渴症已由上消变中消。今日更因急怒攻心之故,病情更趋严重。臣担心,若再如此下去,中消变下消,便当真要威胁到皇室百年、江山稳固了。” 太后手指一紧:“皇室百年、江山稳固?这话什么意思?” 李思垂头道:“臣不敢说。” 太后拧眉道:“你们李家是杏林世家,三代都为宫中效力,你也是太医院的老人,哀家和皇帝都十分信任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李思这才道:“医书有言,上消肺热津伤,中消胃热炽盛,这些要医治都不算难,只是到了下消……” 太后一凛:“下消如何?” 李思咬牙回答道:“下消便是肾虚精亏,治愈难度陡增百倍!” (第九章常乐初遇太后,说自己身世的时候,陶苏没有写清楚,有读者误会常乐是已经跟罗子骁结过婚的妇人了,幸亏给了条评论,陶苏这才发现有失误的地方,赶紧写更清楚明白一些。亲们如果对情节有想法,也请尽管评论哦~) (另,早上开首页,惊喜地发现真的上新书榜了,虽然是吊车尾,不过还是很开心啊~陶苏遵守承诺,今天会双更,请亲们继续投推荐票票,后面一名咬得好紧的,亲们别让我掉出去啊~) ------------ 29、赤子之心 消渴症是中国传统医学的病名,指以多饮、多尿、多食及消瘦、疲乏、尿甜为主要特征的综合症状,主要伤的是肺、胃、肾,跟现代医学的糖尿病十分相似,但也并不完全相同。 不过跟糖尿病类似的是,消渴症若是到了严重的地步,一样有很多的并发症,比如眩晕、耳聋、目盲、中风昏迷等。 皇帝赵晟的体型消瘦,其实就是患了消渴症的缘故。以皇宫的富贵,用药自然是最上等的,若是富贵闲人,自然养得好,但偏偏皇帝是天下第一等的忙人,当今的皇帝赵晟又是个勤劳忧国的,自然更加劳累。 再加上内宫纷争,妃嫔争宠,又出现戕害皇子的事情,赵晟怎么能不生气,作息无规律,休息少,心思重,愁闷多,当然病就好的慢,反复也多,这次一急怒攻心,病情又更加严重了。 太医令李思的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的。 一句“肾虚精亏”,恍如天降大锤,把金太后给敲了一下,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还是袁松竹察觉到不对,推了一把,太后这才回过神来。 “你再仔细说说,皇上的病情当真有这般严重?” 李思苦着脸道:“原本自然是不重的,但是皇上连日忧心劳累,内宫又不得安宁,胸中块垒郁结,再好的药吃下去,十分的药力也只能派上两三分的用场,臣等也是焦急不已,可是这病,除开用药,饮食作息心情无一不重要,皇上这般劳心劳力,臣等实在……” 他说不下去,金太后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到底,皇上病情严重,还是多方原因起作用的结果。一来是国事繁忙太过操劳,尤其今夏的洪灾,一连忙了数日,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何况人过了四十,身体早已开始走下坡路了;二来内宫也不安宁,皇嗣单薄本来就是皇帝长久以来的心病,好不容易尹淑妃有孕却又小产了,打击自然是极大的,加上内宫一直争宠不断,更让他长久都不得安心;三来便是这次的御史台上奏,实在是一个严酷至极的打击。 “李太医,皇上的身体一直是你照料的,你最清楚他的病情,如今这个程度,要如何医治?” 李思道:“若是皇上肯听从臣等的劝谏,多以休息保养为主,注意日常饮食,每日都作些轻松排遣,比如去御花园中散步,同时不为外物忧心,多多地开解心情,再加上臣等全力用药,即便不能根治,病情也是完全可以减轻至无碍的。” 金太后道:“这么说,最要紧的还是平日的保养与心情?” 李思道:“正是。俗话说,外伤好医,心病难治,皇上的病,最关键之处,一在操劳,二在心绪郁结,若这两项都能做好,臣等用药自然是事半功倍。” 金太后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哀家一定会劝说皇帝。” 李思叩首道:“皇上身系万民,臣等便是竭尽全力,也要保全皇上身体。” 金太后低头想了想,又道:“李太医,你方才说的都是好的一面。哀家现在要你透个底,若是皇上的病情再严重下去,又会如何?” 李思一窒。 金太后道:“你只管说,不必怕冒犯。” 李思道:“消渴之症一到下消地步,便会肾虚精亏,恕臣大胆,以如今的情形,只怕真的就要皇嗣无望了。” 金太后浑身一震,失色道:“难道真要如此吗……” “太后!”袁松竹赶忙劝道,“如李太医所说,只要咱们劝着皇上,一切以治病为主,就绝不会到这般地步的。” 她说的自然有道理,但是金太后不得不把最坏的后果也考虑进去。皇帝现在本就无子,尤其年纪这样大了,即便身体康健,还能有几年的功夫在子嗣上努力;若再不保养身体,当真是要绝后了。 即便是现在,都有人敢上那样冒大不韪的奏折,往皇帝心口上捅刀子;再过上一两年,只怕人人都要争拥储君了,到时候岂非朝野震荡,国无宁日。 只是一个病症,却真正能影响到皇室百年、江山稳固啊! 金太后心思百转,苦涩不堪,但李思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当务之急还是为皇上治病。她调整了情绪,也理清了思路,对李思道:“皇帝那边自有哀家劝谏,你们太医院只管全力为皇帝用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哀家决不轻饶。” “臣必定竭尽全力。” “还有,关于皇帝的病情,务必守口如瓶,若是叫哀家听到半句闲言碎语,太医院便等着人头落地吧。” 李思悚然道:“微臣保证,太医院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金太后这才摆了一下手,示意他退下去。 不说偏殿之中太后和袁松竹还有什么话要商议,只说外面,紫玉将宫女们都带出来之后,也并没有吩咐什么,大家只在殿外候着。 皇帝的寝殿之中,也已经安静下来,顾太平走出门,正问小太监药煎好了没有。 常乐就站在偏殿外面,远远看见顾太平,想起福袋的事情还没说,立刻提着裙子一路小跑。 “顾公公。”她立在台阶下叫了一声。 顾太平摆手叫那小太监去看煎药的情况,这才走下来道:“什么事?” 常乐往前一步,凑近了小声道:“奴婢此前送来的那些福袋,太后亲口嘱咐,务必挂在皇上床头。” 顾太平道:“知道了。皇上正在病中,这些福袋说不得也能保平安消灾祸,保佑皇上尽快康复。” 常乐笑着点头。 这时候,偏殿大门打开,袁松竹跟紫玉说了什么,紫玉便走过来对顾太平道:“顾公公,太后传您过去。” 顾太平忙应了,快步进了偏殿。 紫玉和常乐等人仍旧是在外面等候,不能入内。 偏殿之中,金太后已经将李思所说的病情都跟顾太平说了。顾太平是赵晟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一向忠心耿耿,劝说皇帝休养还得靠他盯着,金太后自然不会瞒他。 顾太平一听说皇上的病情可能会严重到那种地步,登时也是变色。 “这样说来,御史台的那些人真是该死,竟敢递上那样的奏折来!”他痛心地道。 金太后哼了一声:“御史台的奏折自然要仔细调查,看是有人愣头青想出这样欺君的主意来,还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顾太平一愣道:“难道还会有人指使?” 金太后冷笑:“皇上子嗣单薄,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有人议论,这些年,大臣们也不是没为这件事谏言过,只是皇上不到知天命之年,他们明里暗里也只是以敦促皇嗣为主,但这两年,倒是也隐隐约约有人提议从宗室之中过继了,还不是看着皇帝年纪大了,觉得皇嗣可能无望了么。” 皇嗣的事情,顾太平自然不好多说。 倒是袁松竹道:“到底咱们皇上的妃嫔不多,若像先皇……” 金太后摆手道:“先皇妃嫔是多,子嗣也不少,可那也不全然就是好的,你们都是经历过的,当初咱们皇上能够登基,是经过了多大的波折!” 袁松竹和顾太平都唯唯称是。 先皇子嗣众多,当今虽是嫡出,但头上还有好几位兄长,立长立嫡自然也有过一场纷争。可见,皇子多有皇子多的乱处,皇子少却也有皇子少的难处。 “算了,当年的事就不提了。顾太平,太医的话你也都知道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皇上的身体。你是皇帝近身的,一定要多多劝谏皇上,多注意饮食和休养,尤其要注重心情,千万不可生气郁结。” 顾太平忙道:“是,奴才一定时时劝着皇上。只是国事繁忙,以皇上的性子,实在是放不下的……” 金太后摆手道:“哀家会跟皇上痛陈厉害,朝廷养着那么多大臣,不是摆着好看的,况且如今洪灾也已经过去了,朝中也没什么大事,皇帝可以清闲些。” 她想了想道:“算来算去,其他都有办法,只有皇帝的心情,才是最大的变数。” 顾太平道:“奴才斗胆说一句,其实皇上最大的心结,一是皇嗣,二是内宫。” 金太后点头道:“不错,内宫如今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哀家必得整治一番。只是皇上身边最好有些可心人,能够让皇上高兴,但又不能是狐媚子趁机诱主的。” 顾太平道:“如今伺候皇上的人,年头都不短,已经定型了。奴才想着,若要符合太后的条件,最好是年轻点的,哦!”他精神一震道,“赤子之心,是最得皇上喜欢的。” 金太后点头:“赤子之心,也不会狐媚惑主。只是,宫里头这样的人不好找……” 她看了看袁松竹,袁松竹一时没有人选,也思索起来。 三人都不说话,偏殿里便安静起来,外面小宫女们小声说话,也隐约地透了一丝过来。 顾太平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忙对太后道:“太后,奴才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每次皇上见她,都能笑上几声。而且奴才看着,这人也算本分老实。” 金太后眼睛一亮道:“哦,是谁?” 顾太平笑道:“这人近在眼前,就是太后身边伺候的。” “哀家身边的?”金太后思索了一圈。 顾太平指了指门外,笑眯眯道:“就是太后新带回来的那个小宫女――顾、常、乐。” (明天就开始五一小长假了,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注意出行安全哦~~) (最后继续地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 ------------ 30、调岗 “顾常乐?” 太后和袁松竹对视了一眼,不无惊讶。 顾常乐虽然是她们带回来的,但回宫第二天,太后便去了大佛堂,袁松竹也跟去伺候,这些日子常乐在宫里的情况,她们两个倒是不清楚。 “怎么?皇上已经见过这丫头了?”太后问。 顾太平道:“是,已经见过几次了。头一次倒是巧遇,那日皇上在流芳殿林昭仪处歇息,第二天下雨,皇上起得早,说是热了几日,难得清新,一早去御花园走了走。正巧常乐去大佛堂给太后您送衣裳,便碰见了皇上。” 太后看袁松竹,袁松竹便道:“奴婢记得那日,是紫玉吩咐常乐来送衣裳的。” 顾太平道:“那日皇上并未说出身份,常乐也不知,只当是普通人,当时皇上没让奴才们跟着,所以奴才倒也不清楚具体情形,只是听皇上回来后提起过,说常乐有一些才学。” 太后失笑道:“人是哀家带回来的,倒不如皇上知道得多。” 袁松竹道:“奴婢倒是听紫玉说过,常乐这丫头还懂一些诗书上的东西,也会写字。” 太后点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宫里头,能有点才学的不多,尹淑妃是一个,所以皇上也特别宠爱一些。” 袁松竹称是。 顾太平接着道:“当日常乐送完衣裳,从大佛堂回来,却是被流芳殿的宫女点朱骗去,原来点朱嫉恨常乐,竟是设计推她落水,若非常乐机敏,差点就要被害死了。好在她会水,竟是游了大半个湖,到另一边上岸,恰巧皇上经过,侍卫们差点把她当刺客抓了。” 点朱的事情闹得不小,还连累两个御花园的宫女落水丧命,这件事太后刚出大佛堂,在做法事之前就知道了。 顾太平道:“太后知道,皇上一向是不管内宫琐事的,那次却肯为常乐做主,亲自叫人将点朱押去尚宫局司正房,着令阮司正查明案情。奴才这才觉着,这个顾常乐,说不定倒得皇上的眼缘。今日她来给皇上送福袋,皇上也特意问了她几句话。皇上晕阙之时,也幸亏她帮忙,否则奴才一个人,不一定能护得皇上周全。” 金太后点点头道:“这样说来,这个丫头倒是有运气,如你所说,大约是得皇上的眼缘了。” 她扭头对袁松竹道:“只是咱们没怎么关注过她,倒不是很了解,你去把紫玉叫来,问问她怎么看。” 袁松竹应了,去殿外叫紫玉进来。 紫玉就站在顾太平旁边,太后便问她常乐此人如何。 紫玉想了想答道:“常乐进宫时间不长,奴婢安排她负责咱们长寿宫正殿的打扫。初时她每日要去尚宫局学习礼仪规矩,但回来并不偷懒,差事都做得稳妥的,打扫得也干净,难得的是没有新进宫女毛躁的毛病,正殿里的花瓶古玩等物,倒是没有一个损坏。” 袁松竹道:“这就算难得了。” “是。”紫玉附和了一句,接着道,“奴婢也叫她跑过几回腿,像是给太后送衣裳,给皇上送福袋等,她也都做得稳当。” 太后道:“稳妥这一点,算是附和。那么她的性情才学,你看着如何?” 紫玉道:“奴婢问过,她识文断字,如今也帮着司徒美人抄写佛经,司徒美人那边似乎也满意。而且最要紧的是,这丫头并没有那些个攀龙附凤的心思。” “哦?”这一点倒让太后感兴趣了,“这一点,你仔细说说。” 紫玉道:“太后知道,奴婢将来是要出宫的,太后也允诺过。有一回奴婢试探,那常乐竟然也是跟奴婢一般的心思,据她说,入宫之前太后也首肯过她。” 金太后看了袁松竹一眼,道:“哀家只当那时候她还没见识过宫里的荣华,才有那般心思,不料她进宫之后仍不改初衷。” 袁松竹便道:“可见这孩子淳朴。” 顾太平也附和道:“奴才旁边看着,每次见皇上,她竟然都不害怕,倒像不知道天威一般,心直口快,每次倒是都让皇上龙颜大悦。” 金太后失笑,道:“你们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是天子,人人都是仰慕他巴结他,诚惶诚恐,深怕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他。如今来一个混不吝的,倒让他新鲜了。” 她拍了拍手,道:“好。既然你们都觉得常乐不错,那便就是她吧。” 袁松竹和顾太平都笑说好,只有紫玉懵懂不知,顾太平便轻声跟她说了,紫玉这才明白。 而此时顾常乐还在殿外,跟青梅、丹菊等人闲话,浑不知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改变。 寝殿之中,赵晟正好醒了,旁边候着的小太监赶紧跑来禀告,金太后便赶忙从偏殿中出来,袁松竹、紫玉、顾太平也是忙不迭地跟着。 常乐虽然也跟着从偏殿移到寝殿,但是这会儿,她的等级又够不着进去陪着了,依旧只能在外面伺候。 “儿子让母后担心了。” 赵晟坐起来,顾太平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金太后道:“你就是太操劳了,太医说你要注意休养,否则这病还得严重,到时候就不是晕阙这么简单了。” 赵晟只是点头,不说话。 太后叹气,冲顾太平等人摆摆手,顾太平、袁松竹便带着太监宫女们都退到外室。 “你是皇帝,又是这样的年纪,做母亲的也没什么新鲜的话好嘱咐你。你身患消渴症,自己必是清楚的,太医说了,若是再严重下去,成下消之症,便真正要影响到皇嗣了。” 赵晟皱眉:“危言耸听了吧。” “别不当回事!”金太后低喝一声,“你们男人,就是自尊自大的毛病。听做娘的一句劝,眼下最要紧的是养病,那些个国家大事,都扔给朝臣们去处理,他们吃着俸禄,难道是来玩的吗?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宦海历练出来的,本事大着呢,别以为就你皇帝一个人能干。” 金太后是赵晟的生母,做太后之前就是正宫皇后,教训起儿子来,也是很有威仪,赵晟又孝顺,只能唯唯听着。 “最要紧的还是你自己,饮食起居都要遵医嘱,任何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心情开朗最重要!” 赵晟看她还有絮絮叨叨的架势,赶忙道:“行了,朕又不是小孩子,都几十岁的人了,母亲就不必再嘱咐了,朕都知道。” 金太后这才停了嘴,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赵晟揉了揉额角。 金太后想了想,又问道:“御史台的那本奏折,你打算怎么办?” 赵晟道:“上奏的那厮朕知道,是个愣头青,素来莽撞,朝中被他得罪的人也不少,继续在御史的位置上坐下去,只怕得罪的人更多,还是打发到地方上去吧。” 金太后点头:“皇上坐了几十年的龙位,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哀家也不用多说了。方才叫了顾太平问过,你身边缺个活泼开朗的,哀家拨了一个宫女给你,给你磨墨用吧。” 赵晟也不问名字,只点头道:“知道了,儿子有些累,想再歇一会。” 金太后便起身,亲自扶着他躺下,看他闭上眼睛,才走出寝殿,又嘱咐了顾太平好生照料,这才带着袁松竹、紫玉等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长寿宫。 在长寿宫里坐下,才喝了一口茶,便有人来禀报,说是妃嫔们已经知道皇帝晕阙的事,都想去大庆宫探病。 太后便对紫玉道:“你亲自跑一趟,去丹阳宫告诉丁贵妃,就说皇帝的病以静养为宜,妃嫔无事便不要去打扰了,让丁贵妃约束六宫。” “是。”紫玉便去了。 金太后歇了一阵,才示意袁松竹,传常乐进来。 不多时,常乐过来,欠身行礼,如今行礼熟练了,很是有模有样。 太后点点头道:“多日没见你,果然是稳重了。听说这些日子,你当差做事都很好,哀家很欣慰。” 常乐笑道:“奴婢能进宫,都是太后垂怜,自然要好好办差,不能堕了太后的脸面。” 金太后仔细看她一眼,确实是单纯没心机的样子。 “皇帝身边缺个磨墨的,哀家已经跟大庆宫说了,将你拨过去,你可有疑问?” 常乐一愣。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无缘无故的就把她拨到大庆宫去,自然是惊愕。 “怎么,你不愿意?” 常乐赶忙道:“不是。”她回了一下神,才解释道,“这消息太突然,奴婢有些反应不过来。” 金太后便笑。 袁松竹道:“太后瞧,是个实诚人吧。” 太后点点头,道:“你不要有顾虑,皇上那儿缺人,正好也见过你,哀家看你也合皇上的眼缘,才叫你过去。既然是去服侍皇上的,那级别也不好太低,就提了你做二等宫女吧。” 二等! 常乐一下子就想起红璃当日说的话,三等宫女月银二两,三等宫女月银三两,其余福利都翻倍。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袁松竹见她有些发怔,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常乐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蹲身道:“奴婢谢太后恩典。” 金太后摆摆手,她便从正殿退了出来。 提了二等,而且还能伺候皇宫头号boss,这个调岗真是意外之喜啊。走在路上,顾常乐只觉脚步都有些轻飘飘了。 只不过…… 她脚步一顿,想起了自己的新差事――大庆宫磨墨宫女?! 不愧是皇家啊,连磨墨都要单独设一个职位,这活儿也未免太轻松了吧。 (本章是自动发布,此时陶苏应该已经奔波在去往苏州的高速上。一如既往地求推荐求收藏,同时也祝大家小长假平安快乐~~) ------------ 31、新工作第一天 事实证明,常乐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皇家虽然不差钱,但怎么也不会用每个月三两银子专门雇个人磨墨这么败家。 第二天一大早,青梅、丹菊帮着常乐收拾行李,她入宫时间虽不长,但比起刚来的时候,东西却是多了不少。 “要说你的运气也真是太好了些,咱们进宫两年了还只是三等,你入宫还不到一个月就提了一级,倒跑到我们头前去了。”青梅一面替她收拾,一面不无羡慕地说道。 金太后看人的眼光很刁,凡是生性轻浮的一概不用,长寿宫里都是纯厚可靠却又不乏机敏的人,青梅和丹菊虽然对常乐羡慕,却没有嫉妒。 常乐笑道:“你就不要打趣了,谁不知道长寿宫的差事最轻松,太后信佛,又是最和善的,从来不打骂奴才。倒是皇上,听说忒勤政,我这一过去,不知要怎么操劳呢。” 丹菊笑着挂了一下她的脸道:“你才入宫就升级,宫里头眼红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平日可得小心些,别稀里糊涂就得罪了人。” 说到这里,常乐就忍不住叹气了:“唉,我早看出来了,就因为我是太后带回来,没经过正经选宫女流程的,宫里头早就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了。如今又升了一级,那些人当然更加妒忌。不过担心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把差事当好了,人家爱说什么便随他们说好了。” 丹菊和青梅都笑道:“这话像是你说的。” 说话间,收拾得也差不多了,红璃推门进来道:“都好了吧,该走了。” 常乐便背上一个大包袱,又挽了个小包袱,被褥洗漱用具等到了大庆宫都会重新发,倒不用她扛过去。 她新进宫的时候,就是红璃带着她到处拜码头,这回调岗到大庆宫,又是她带领着,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红璃姐姐,我这去了大庆宫,你们可不能跟我生分啊。”常乐一面走,一面笑吟吟地跟红璃说。 红璃侧过头,好笑道:“我只当你升级了骄傲,倒怕你看不上我们呢。” 常乐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这是哪里的话嘛。我这次升级还不是运气,太后都说了,就是因为皇上那儿缺个活泼的,拿我解闷呢。姐姐在宫里这么久了,我怎么也越不过你去。” 红璃倒是不在乎等级,她跟着太后、袁姑姑、紫玉等人,知道宫里说资历什么都是空的,只看主子们喜欢谁,谁就晋升快,羡慕也没用。况且她跟常乐要好,也不会有什么心结。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大庆宫,天才刚刚放亮。 顾太平接出来道:“来得倒巧,皇上刚用完早膳,等会儿就得去时政殿了。” 常乐惊讶道:“皇上不上朝吗?” 此言一出,顾太平和红璃都笑起来。 “你当皇上日日上朝呢?那么大的朝会,若是每日都开,不说皇上累死,朝臣们也得哭死了。” 顾太平道:“大朝会每月只一号召开;小朝会逢十开,每月三次。” 经过他们两人的解释,常乐才知道,大朝会就是以前电视上看的那种光明正大牌匾下山呼万岁的场景,自宰相以下,满京官员皆可朝见,人数不拘,相当于现代公司的月度报告和绩效考核;而小朝会则是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部实权官员才可参加,相当于是公司管理层的常规工作会议。而每年正月初三,还会召开一次全国性的朝会,这就相当于是全国官员的年度述职加新年开工会议了。 皇帝赵晟只需要在这些朝会的日期接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其他日子,便都在时政殿办公,召见大臣议事;若有朝臣想求见的,也都可以随时来见。一般赵晟的办公时间都是在早上辰时到戌时,多半还得拖得更晚,不算午膳,一天工作时间也常常超过十个小时,比起现代上班可要辛苦多了。 要不怎么说皇帝是最辛苦的呢,这么大个国家,比什么集团公司的事儿可多多了。 大庆宫的大格局是前后三进,第一进就是时政殿,赵晟平时办公、接见大臣的地方;第二进是长春殿,也就是寝殿,赵晟日常起居作息之地;第三进则是其他配套设施。另外还有宫女、太监们的宿舍,厨房、浴房、茶水房、杂物房等等,依次包围在大庆宫左右,组合形成整个大庆宫建筑。 顾太平让常乐安顿下来之后,便指派了她的新差事。 金太后说是叫她来磨墨,自然不可能只做磨墨一项。大多数时候,她便在时政殿伺候,赵晟平日批折子办公,她得伺候笔墨纸砚,管理文房四宝,并整理奏折,归纳时政殿的藏书等。时政殿是图书馆加书房加办公厅,东西一箩筐,差事自然也是不轻松的。 而除此之外,赵晟的日常起居饮食都不需要她费心,连办公时的茶水也自有专人伺候。 辰时一刻,顾太平领着常乐熟悉了一下时政殿的布局,又指点了她平日工作需注意的事宜,将近辰时中,赵晟就过来了。 他穿着紫色的常服,勒着白色的腰带,脚上是一双软底鞋。 常乐跟着顾太平行礼,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暗叹皇上就是太过消瘦了些,不然也很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绅士。 赵晟昨日晕阙,经太医调治,今天倒也看不出病容来。虽然太医、太后都要他休息保养,但身为皇帝,当然不可能真的全都撒手不管。 等他坐到御案后头,常乐过来磨墨了,他才看了一眼。 “这么快就过来了?” 常乐忙道:“是,太后说皇上的事情耽误不得,叫奴婢越早过来越好。” 赵晟微微笑了笑:“在大庆宫还习惯么?” 顾太平正想提醒常乐。 常乐耿直,已经回答道:“奴婢才刚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哪里能说得出习惯还是不习惯。” 赵晟微微挑眉,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太平心下一松,暗道自己多事。皇上喜欢顾常乐,不就因为她这个胸无城府的性格,何必去提醒,由着她就是了。 这时候,几个小太监鱼贯进来,手里都捧着同款式的盒子,里面都是一摞摞的奏折。 顾太平很熟练地将这些奏折分类,一一摆好在御案上,饶是御案宽大得像张床,被这奏折一放,也就不空荡了。 常乐咋舌道:“这么多奏折,全都要一天内看完吗?” 赵晟好笑地看她一眼。 其实并不是每个奏折都要皇帝亲自看,宰相是百官之首,各部的事务都要汇报给宰相,宰相处理过后,再汇报给皇帝,皇帝主要是看个大概,对宰相的处理方法做个批示。 这时顾太平将一本封皮特殊的奏折放在赵晟面前,这是个摘要,对这批奏折中的主要事件做了个说明,以便主次分明,方便皇帝翻阅处理。 常乐看了几眼就觉得眼晕了,干净低头干自己磨墨的活儿。 磨墨看似简单,其实要做好也不容易,水放多了墨淡,水放少了又磨不开,还得看皇帝的习惯磨得不浓不淡刚刚好才行。 她头一次干这活儿,才磨了一会儿,就溅了几个墨点子在砚台周围,赵晟正好提笔蘸墨,袖口便蹭了一道,他自己却还没发现。 常乐张张嘴,正要提醒,就见顾太平进来禀报,说是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求见。 赵晟便放下笔道:“宣。” 常乐正好磨好了一砚台的墨,便趁机抬起手腕休息。 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一同进殿,齐声给皇帝行礼,常乐抬眼看去,一排三个中老年男人,她是内宫之人,时日又短,自然一个也不认得,就记住了三位大人的体型特点,礼部尚书是个胖子,吏部尚书是个黑大个儿,国子监祭酒是个白面文士,一部胡须十分漂亮。 赵晟道:“你们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们商议秋闱的事。” 秋闱虽说不是规制最高的考试,但也是大事一件,届时庸京几千学子,都要靠秋闱来取得会试资格,举人的身份在京城虽不算什么,但若能拿个第一名解元也是荣耀。 常乐听着赵晟和三个大臣商议秋闱考官的人选,神游起来,便想起原先历史认知中的那个唐伯虎,不就是中了个解元,才成为当时的四大才子之首么。 秋闱的事情商量起来也便宜,君臣四人说了一阵,又有往年的例子放在那里,不多会儿就商议定了,三位大臣便告辞。 这件事之后,又有两拨臣子来见过,一个上午,赵晟虽不十分忙碌,却也不得空闲。 常乐新岗位的第一个上午,过得算是波澜不兴。 这种平静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中午。 算着时辰差不多,顾太平正要提醒赵晟吃饭的时候,丁贵妃带着人来了,说是来给皇上的午膳添菜。顾太平通报之后,赵晟自然是要宣进来的。 丁贵妃便带着宫女,袅袅娜娜地走进来,一身的浅黄衣裳,鞋端缀着明珠,在裙摆下忽隐忽现,恍如神仙妃子。 丁贵妃原本是脸带笑意,进殿后一眼看见常乐这个陌生面孔,顿时就是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到,求票票~) (感谢小无的打赏) ------------ 32、贵妃传召 “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赵晟随口问。 丁贵妃赶忙从常乐身上收回视线,扬着一张笑脸道:“臣妾估摸着皇上该用午膳了,特意叫小厨房做了一道菜,给皇上送来。” 她抬手示意,身后端着托盘的宫女便盈盈上前。 “臣妾看着御花园的菊花开了,便给皇上做了一道飘香菊花酥。” 赵晟抬眼看了一下,点头道:“你亲手做的?” 丁贵妃略作羞涩道:“是,臣妾怕她们笨手笨脚,便亲自做了。” 赵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对顾太平道:“你把菜端过去吧,朕待会儿用。” “是。”顾太平从宫女手中接过了托盘。 丁贵妃看着笑吟吟,其实却一直提着一颗心,此时见赵晟接受了她做的这道菜,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昨日大佛堂,太后突然间离去,只跟她说是去大庆宫,并没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后来底下人来报,说是皇上在时政殿看折子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晕阙了,但她再让人去打听原因,却什么也打听不出来,显然大庆宫和太医院都是被吩咐过不许外传。 而等太后从大庆宫回来,便对各宫下了口谕,只说皇上操劳,需安心休养,妃嫔们不得“打扰”。 丁贵妃是内宫中第一人,自然接近皇上的机会也多,对皇上的了解远胜旁人。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从尹淑妃小产开始,皇上便似乎对**产生了一些抵触。她多少也能猜测到,是因为内宫争斗不休令他厌烦。而这些日子,果然皇上大多都是在大庆宫过夜,很少到内宫来,偶尔也只是去林昭仪的流芳殿,然而近日流芳殿的点朱出事,皇上便连流芳殿也不去了。所有妃嫔,包括丁贵妃在内,都感受到了被冷落的滋味。 丁贵妃因为拥有管理六宫之权,内宫不安,她这个管理者自然难辞其咎。其他人被冷落不管,她只想着不能让皇上对自己有成见,这才借着添菜的名义,来试探一下赵晟的心意。 而此时,赵晟肯接受她亲手做的菜,倒让她放心了一些。 “今年菊花开得挺早啊。”许是看见菜里用了菊花,赵晟随口问了一句。 丁贵妃便趁机道:“是呀,御花园的花匠们用心,今年的菊花确实开得早。臣妾也正要跟皇上说呢,还有半个月便是中秋了,不知皇上要怎么办?” 赵晟提着笔,抬头看她道:“你说怎么办呢?” 语气之中似乎颇有深意。 丁贵妃道:“中秋佳节一向是大节日,往年都是要大办的,但臣妾想着,今夏九龙河发了洪灾,灾民上万,只怕很多百姓到现在还不得安顿。依着臣妾的话,不如今年便不必像往年那么隆重了,只宫里办个家宴吧。” 在她说话的时候,赵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有几分诚意。等到她说完,也没有立刻答复,只是静静地看着。 丁贵妃握着双手,小心地等着。 半晌,赵晟才露出一个笑容,道:“你想得很周到,那便只请自家人,并合宫诸人,办个家宴就是了。” 丁贵妃赶忙应了。 常乐在旁边听得清楚,暗想皇上和丁贵妃说得简单,但皇宫里办家宴,自然不会像普通老百姓那样真的只有一家几口,单皇上、太后、众妃嫔,还有公主们,再加上宗室里亲近的人,少不了也有近百号人,依然是件大事。 丁贵妃又跟赵晟敲定了几个细节,赵晟也都没有驳她,她心中也就愈发地轻松了一些。 “臣妾不耽误皇上用膳,这便告辞了。” 赵晟摆摆手。 丁贵妃见他并没留自己陪他吃午饭,略有失望,起身的时候便装作无意识地看见了常乐,略带疑惑地问道:“这个宫女看着眼生,是新来大庆宫的吗?” 常乐赶忙蹲身道:“奴婢是刚从长寿宫调来的,见过贵妃。” 丁贵妃也不叫她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顾常乐。” 丁贵妃道:“你从长寿宫调来?可本宫也未曾在长寿宫见过你。” 常乐见人家不叫她起身,也只好继续蹲着,道:“奴婢进宫不久,原先在长寿宫只是三等宫女,自然无缘面见贵妃。” “哦?”丁贵妃声音抬高,“只是一个三等宫女,竟然能调到大庆宫来服侍?”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往赵晟脸上移去。 赵晟正在批折子,随口道:“太后看着朕这里缺人,这丫头还算机灵,才调过来。”他不经意地抬头,见顾常乐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便道,“怎么还蹲着,不嫌累吗?” “奴婢……”常乐小心地看了一眼丁贵妃。 丁贵妃知道赵晟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略有一丝难堪,只好说道:“是臣妾只顾着问话,倒忘记让她起身了。”她冲常乐摆摆手道,“起来吧。” “谢贵妃。”常乐这才站起来,两条腿还酸得微微发抖。 丁贵妃笑对赵晟道:“皇上向来喜欢用稳重的人,怎么突然用起一个新进宫的丫头了,不怕她毛躁么。” “她是太后手下出来的,难道你还怀疑太后用人的眼光么?”赵晟一手按着一本折子,一手提着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丁贵妃只觉这一眼中许多警告,感到自己问得太多,惹皇上不悦了,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做平常,道:“太后调教的人当然是好的,只是臣妾奉皇上之命打理六宫,所以才多问几句。” 她又看着常乐,微笑道:“在皇上身边办差比别处要辛苦一些,你要多仔细啊。” 常乐只觉她一个笑容里很多层次,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但也不干怠慢,赶忙答应自己一定好好当差。 丁贵妃这才对赵晟说了告辞,带着自己的宫女飘然离去了。 而她走后不久,赵晟也就停了办公,回长春殿用午膳。 常乐是不用伺候皇帝吃饭的,也就不用再跟着,只跟大庆宫的其他宫女们一起用饭便可,趁此机会也跟这些宫女们都认识了一下,以后都要在一处当差了,自然要打好关系。第一天上班,她吃饭也不敢用太多时间,前后也就两刻钟的样子,稍微处理了一些自己的事情,便赶来时政殿伺候。 不过等她来的时候,时政殿内却空空荡荡,只有门口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见她来了,立刻迎上来道:“常乐姑娘,刚才顾公公来,说皇上今日要午睡,这会儿不办公,姑娘可以未时再过来。” 常乐道:“皇上每天都要午睡吗?” 小太监答:“咱们皇上勤谨,大多数时候用完午膳,稍事休息就得开始批折子见大臣,不过有时候累了,或是夏日炎热,也就会午睡一会儿,一般就睡三刻钟的时间。” 常乐想了想,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便点头道:“好,那我过会儿再来,多谢你了。” 小太监忙哈腰道:“不敢劳姑娘谢。” 常乐见他特别恭敬,心里一动,便笑道:“我才来,认识的人不多,公公贵姓?” 小太监笑道:“奴才童小言。” 常乐道:“原来是童公公。” 童小言笑得愈发诚恳:“这哪里当得起,姑娘只叫奴才小童就是了。” 常乐看着他比自己年纪小,况且看他的样子又是有意亲近的,便顺其自然道:“好吧,小童,多谢你相告了,那我等会儿再来伺候皇上。” 她向童小言道别,准备也回宿舍去休息一会儿。 大庆宫宫女的宿舍需要从时政殿门偏殿旁的一道小门过去,经过一段抄手游廊,进入大庆宫配套的一座院落,那正是给宫女们日常起居使用的。 常乐从时政殿门口过来,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经过一个拐弯处,突然从柱子后面闪出一个人来,吓了她一跳。 “常乐姑娘,丁贵妃传你去一趟。” 常乐定睛一看,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太监,便问道:“丁贵妃传我,什么事?” 太监面无表情道:“丁贵妃有话问姑娘,请姑娘跟奴才走一趟。” 常乐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这太监似乎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不由让她有些疑惑。 太监见她犹豫,道:“怎么?姑娘连丁贵妃的传召都敢违抗么?” 常乐心头一跳,丁贵妃是内宫最有权势的,她怎么敢得罪,便只好说道:“那就请公公带路。” 太监依旧面无表情,伸手示意了一下,常乐只好跟着他出了大庆宫。 一路上,这太监都不说话,只顾在前面带路,常乐几次想问,但一看他那张毫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便张不开嘴了。 丁贵妃所住的地方是丹阳宫,除皇后所居的昭阳宫,她的宫殿便是妃嫔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了,常乐一进丹阳宫的宫门,便闻见浓郁的花香,处处绿荫,姹紫嫣红环绕,亭台楼阁无一不美轮美奂。 太监带着常乐穿过第一个院子,到了一栋双层楼前,领着进去。 这屋子坐北朝南,三间房打通,正对着大门摆着一张紫檀木供案,案上放着硕大的一个水晶花囊,盛着白色的翠菊,修饰得精致绝伦。进门左右两侧,都摆着巨大的落地屏风,将两边屋子里的摆设都挡了个七七八八。 左边摆的是个蝶恋牡丹的屏风,领着常乐过来的太监便站在这扇屏风前,对里面说道:“启禀娘娘,顾常乐带到。” 他话音落下,里面安静了一下,才有人说道:“进来吧。” 这太监自己却不动,只冲里面一伸手,示意常乐进去。 常乐不知那屋子里是个什么状况,只得惴惴不安地转过屏风,而一见里面的情形,顿时就懵了。 今天的更新有点晚了哦,小长假马上结束了,大家都做好回归工作的准备了吗~) ------------ 33、杀鸡儆猴 正中间一张美人榻,丁贵妃斜躺在上面。 常乐发觉她极爱黄色,这次也是穿的浅黄色的一袭长裙,流水一般地倾泻在榻上,长长地垂挂于地,纱质的料子颜色极轻柔,如同芒果冰淇淋一般。 午前去大庆宫的时候还梳着精致的发髻,这会儿却是已经将脑后的乌发都解开了,瀑布一般披洒在背上,鬓边只簪着一朵时鲜的月季,粉白的颜色,衬得她一张脸愈发妩媚。 只是这会儿,丁贵妃的一双凤眼微微斜睨着,眼角却是带着浓重的煞气。 美人榻两边一溜儿的宫女,常乐第一次来丹阳宫,自然一个也不认得。 就在榻边上站着的是丹阳宫的主管宫女罗三娘,人称罗姑姑。左右两边站着数名宫女,分别是一等宫女侍凤、侍鸾,二等宫女华秀,三等宫女蓝田、小秋。 最让常乐惊疑不定的是地上还跪着一个宫女,虽然是跪着,却难以掩饰好身段,从身后看当真是削肩细腰翘臀,跪坐的姿势把衣裙绷在身上,***浑圆,恍如一个香梨。 这些人看见常乐进来,也没什么神情变化。 常乐只能上前两步行礼,口中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丁贵妃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罗姑姑开口道:“常乐姑娘请起,娘娘正在处理事情,请姑娘先站在一旁。” 常乐只得往旁边站了站,这么着,就看见了地上跪着的宫女的脸,两颊高高鼓起,道道红痕,像是刚刚被掌掴过,嘴角都裂了,沾着一丝血迹,眼角下面也是泪痕斑斑,不知哭了多久。 常乐暗暗惊讶,这位不是丁贵妃去大庆宫送菜时,跟着端托盘的那个宫女么? 只听罗姑姑道:“华云,你跟着娘娘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看来当真是人大心也大,丹阳宫这个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真佛了啊。” 常乐听着她的语气,满是反讽,不知这个叫华云的宫女犯了什么过错。 华云却仿佛被罗姑姑的语气给伤了,万分承受不住的样子,趴到地上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娘娘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呸!”罗姑姑狠狠地啐了一口,厉声道,“不是有心的?娘娘去见皇上,让你跟着是抬举你,你倒好,打扮得花枝招展,打量着旁人看不出你那点心思!” 华云猛烈摇头道:“奴婢没有!奴婢当真没有!” 罗姑姑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娘娘跟前也敢卖弄,凭你那点姿色,也敢勾引皇上?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卑贱东西,也配攀龙附凤吗?” 华云穿着的是银红的曲裾,下身的白裙子上绣着百花,的确是有些鲜艳,尽管脸上肿着,但也能看出原来的好颜色,跟丁贵妃身边的其他宫女比起来,的确是算得上姿色出众,怪不得被怀疑要勾引皇帝。 只是,常乐觉得罗姑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冷嗖嗖往她脸上飘,仿佛指桑骂槐,不由心里莫名其妙。 而华云,却仿佛受了天大冤屈一般,一味地否认求饶。 丁贵妃躺在美人榻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任由罗姑姑责骂,脸上一丝儿表情都没有。 华云对罗姑姑的责难是百口莫辩,最后只有向前爬了两步,对丁贵妃哭诉道:“娘娘,奴婢伺候娘娘多年,不敢说忠心耿耿,可也从来都是谨慎仔细,不曾辜负过娘娘的信任。奴婢自知卑贱,怎敢对皇上有非分之想,求娘娘明鉴啊!求娘娘明鉴啊!” 她一面说一面拿额头磕地,那地上还铺着地毯,竟也被她撞得邦邦直响,听得常乐心里慌慌的。 不过几下子,华云额头上便磕出了血丝。 丁贵妃这才身子一动,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旁边的宫女侍凤立刻碰上一方手巾,丁贵妃接在手里,慢悠悠地在脸上碰了碰,又轻轻地擦了擦手指。 华云还在邦邦地磕头。 丁贵妃将手巾还给侍凤,又从罗姑姑手里接过一盏茶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行了,把头磕破了,还得费医药。” 华云这才停止磕头,只将额头贴在地上,嘤嘤地啜泣。 “念你伺候本宫多年,今天的事情本宫就不再追究了,你自己下去,领十下杖责,还能爬起来的话,就留下吧。” 常乐顿时心头一凉。 她在尚宫局学习过,知道宫里的责罚,十下杖责听着不多,可是宫女都是细皮嫩肉,若是单薄些的,十下就能去掉半条命了,就是身子骨强一些,也会伤筋动骨,非得在床上趴上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丁贵妃当真是严厉,华云只不过是穿得鲜艳一点,就被认为是勾引皇上,可以说是莫须有的罪名,不仅被掌脸,还要杖责。 在这皇宫里行走,真的是得提心吊胆,一丝儿错处都不能犯啊。 华云听了丁贵妃的话,知道再求饶也没用了,只能哭着下去。 罗姑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有些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宫里头不知多少宫女都抱着这种心思,只是想攀高枝,也得打量打量自己的身份,农家女出身的卑贱东西,也敢觊觎荣宠,当真是不自量力。”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游移,像是在说华云,又像是在警告其他宫女,但常乐听着,却总觉得她这话是针对自己。 难道丁贵妃以为她顾常乐也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她惴惴不安地揣测着。 罗姑姑说完了话,才仿佛刚看见常乐似的,说道:“常乐姑娘请上前吧。” 常乐见她终于提到自己,这才上前,又一次行礼,口中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不知娘娘传召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丁贵妃歪着身子,腋下倚着大大的靠枕,说道:“你是新进宫的吧?” 常乐答道:“是,奴婢进宫还不足一月。” 丁贵妃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不足一月,就能到大庆宫伺候,当真是好本事呀。” 方才看了华云那么一出戏,常乐再笨也察觉到丁贵妃心机深沉,而且很忌讳宫女贪慕虚荣,回起话来,便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 “娘娘谬赞了。奴婢原是在长寿宫伺候的,昨日太后说,皇上身边缺个磨墨的宫女,因奴婢识得几个字,略通文墨之时,才将奴婢调到大庆宫。其实比奴婢有本事的人多着呢,奴婢只是运气好罢了。” 丁贵妃冷笑道:“别人有再多的本事,入不得皇上的法眼,也是枉然。你没本事,却能在皇上跟前伺候,说是运气,可这运气也是一种好本事啊。” 常乐听她话语不冷不热,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唯唯应和。 “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丁贵妃吩咐了一声。 常乐便小心翼翼地将下巴抬高了几分。 其实她的容貌并不出众,顶多有几分清秀,脸颊上有些婴儿肥,身量又不高,属于娇小可爱型的。若是在现代,也可以算得上萌妹子一枚,不过在这佳丽众多的皇宫,却也算不上什么美人了。 丁贵妃将她看了个仔细,微微地放心了一点。 赵晟一向喜欢的是修长苗条的女子,姿色上也是偏爱艳丽、妩媚的,这种清汤寡水一般的容色倒是不怎么青睐。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她的警惕,大庆宫用人,多半是挑已经在宫里历练过,行事稳重的,突然之间提拔一个进宫不足一月的毛丫头,又是太后亲自调人过去,不由得她不多心。 她又问了几句话,将常乐的底摸了个遍。 “既然你原是三等宫女,几天功夫就提了二等,这宫里头许多人伺候了好几年,也没见晋升的,没有一个有你这样升得快的。” 常乐心思电转,立刻换了一副苦脸,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是稀里糊涂,难不成真是老天给的运气。奴婢听过一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怕稍有差错,把差事给办砸了,丢了太后的脸呢,结果在皇上跟前也是诚惶诚恐,娘娘不知,早上奴婢磨墨,还不小心把皇上的袖子给弄脏了,深怕皇上责骂,奴婢都不敢说。” 她一面说,一面拿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一副笨头笨脑的样子。 丁贵妃回忆了一下,午前去送菜的时候,好像是看见皇上袖口有几丝墨痕,再看眼前这宫女迷迷糊糊的样子,便愈加放心了。 这一放心,脸色也就稍微缓和了一些。 “怪不得你毛手毛脚,没经过事就是毛躁。”她嫌弃地撇了个眼神,话锋一转,“不过太后已经安排你在大庆宫伺候,你也就得谨慎办差。若是叫本宫知道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宫身负打理六宫之权,可留不得你这样的人在皇上跟前。” 听了这句话,常乐怎么还不知道,丁贵妃果然是提防她狐媚惑主,那个华云可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她看的。 “是,奴婢一定谨遵贵妃娘娘的教诲。”她赶忙表忠心。 丁贵妃这才停止了继续盘问的心思,摆了摆手道:“皇上那边大约也要办公了,你还不回去伺候。” 常乐啊了一声,才察觉到时辰,慌道:“幸亏娘娘提醒,不然奴婢又要耽误时辰了。奴婢这就告辞。” 她忙不迭地转身就走,绕过屏风的时候还碰了一下,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捂着肩膀匆匆跑走了。 罗姑姑在后面鄙夷道:“这么笨,怎么调到大庆宫的。” 到~求收藏,求推荐~) ------------ 34、工作要认真 罗姑姑对常乐的笨拙十分鄙夷。 丁贵妃却舒然一笑,道:“说不定,太后就是要她这个笨的。昨天不是才下的令,不许妃嫔们去打扰皇上,想来一定是内宫近些日子闹得不像话,叫太后和皇上都厌烦了,所以想打压一下那些狐媚子的气焰,叫她们消停。像这个奴才这么笨的,在皇上面前,才叫人放心呢。” 罗姑姑忙应道:“娘娘说的是。” 丁贵妃自觉猜中了太后的心思,得意地抬起手指看了看新染的指甲,装作随意地道:“流芳殿那个,如今在做什么呢。” 流芳殿的就是林昭仪,自尹淑妃小产后,皇帝赵晟也就在她那里留宿过一夜。丁贵妃生性强势,又爱拈酸吃醋,容不得任何人比她好,对林昭仪自然也就不待见。 罗姑姑深知她心思,忙道:“自从出了点朱的事情,皇上就没见过林昭仪了。今早听说林昭仪请了一尊观音到自己宫里,说是要为皇上诵经祈福。” 丁贵妃一声嗤笑。 “祈福?真是好笑,大佛堂才做过法事,高僧们佛法无边,谁还在乎她祈求的那一点子福气!” 罗姑姑附和道:“可不是。奴婢看那林昭仪一定是没法子了,只好做这种事情装样子,哗众取宠呢。” 丁贵妃摆手道:“由她去,皇上才不吃这一套。” 罗姑姑忙应了。 不说丹阳宫中丁贵妃主仆议论,只说常乐从丹阳宫出来,大太阳的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宫里头实在是步步惊心,她从长寿宫调到大庆宫,看似晋升一级,宫女太监们只怕个个眼红,大约人人都在等着看她出错,好落井下石;而妃嫔们,却也都疑心自己是太后安排给皇上的人,以为她要攀龙附凤,只怕也都如丁贵妃一般忌惮她。丁贵妃是因为有权有势,所以才敢直接把她叫去问话,先用华云的例子给她做榜样,震慑住她,然后话里话外又警告她安分守己。 常乐长舒一口气,觉得既憋屈又无奈。 只要在宫里一天,她就一天不能摆脱这种奴才的身份,就不得不承受着皇宫里无处不在的猜忌和妒忌。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大庆宫,正好皇帝赵晟也午睡醒来,只比她稍晚一点到时政殿。 因为丁贵妃的缘故,常乐心绪紊乱,磨墨的时候也走神,竟不知手下的砚台已经盛了满满的墨汁,手指还犹自握着墨条转圈,一直到墨汁都溢了出去。 “嗯?” 赵晟正要往折子上写批示,发觉袖口边都是墨汁,抬眼一看,顿时皱眉。然而他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常乐却还没有察觉到。 他抬头一看,这丫头目光发直,不知已经神游到哪里去了。 “咳咳!” 常乐一惊,这才发现自己闯祸,着急之下慌神地把墨条一扔,啪一下敲在砚台上,溅起一滩墨点子,甩了赵晟一脸。 赵晟身子一僵,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啊!皇上你的脸……哎哟奴婢不是故意的……”常乐赶忙捏着袖子就要擦上去,又猛然觉得不对,改成提着裙子要往下跪,还没跪下去又觉着好像应该先帮皇上擦脸,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张脸皱的像包子上的十七八个褶子似的。 赵晟哭笑不得,只好扬声叫顾太平。 顾太平在外间候着,听见召唤便走进来,一见这情形顿时也是张大了嘴。 “哎哟你这死丫头,做事怎么这么不当心!来人啊,快打水来!” 顾太平上前扶起赵晟,道:“皇上先歇歇,奴才叫他们打水来给您洗脸。” 他扶着赵晟走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了,又回头对还不知所措的常乐喝道:“还不快把桌上收拾了!” 常乐这才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桌面。 很快便有小太监打水进来,顾太平伺候着赵晟洗脸。 赵晟将擦脸的毛巾扔回脸盆里,对顾太平道:“叫她过来。” “是。”顾太平便回身对常乐道,“没听见皇上的话嘛,还不快过来!” 常乐缩着脖子走过来,可怜巴巴地蹲身道:“皇上……” 赵晟脾气一向温和,对宫人很少苛责,看出常乐不是有意的,倒也不生气,只问道:“朕问你,你刚才想什么呢,连自己手上的差事都忘记了?” 常乐苦着脸道:“奴婢没想什么……” “哼!”赵晟把脸往下一拉。 常乐吓了一跳,只好说道:“奴婢,奴婢在胡思乱想呢。” 这时候茶水房伺候的已经把茶给端过来的,顾太平将茶杯递到赵晟手里,赵晟一面喝一面看着常乐。 “奴婢,奴婢是想着……”常乐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然不能全部告诉皇帝,最后只好这么说道,“奴婢是想着,奴婢进宫还不足一月,无才无能,却蒙太后恩典,将奴婢调到大庆宫来伺候皇上,又升了奴婢的等级和份例,只怕其他宫女们不服,奴婢怕不好跟朋友们相处。” 赵晟道:“怎么,有人为难你了?”他看向顾太平。 顾太平赶紧道:“奴才没听说呀。” 常乐也忙道:“没有人为难我,只是奴婢自己瞎想。” 赵晟便笑起来:“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只要你好好办差,不出差错,旁人自然就说不出你什么来,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在差事上多用点心。” 他提起袖子,将袖子底下沾着的墨痕露给她看,道:“别再弄脏朕的衣裳就是了。” 这些墨痕是早上常乐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沾到赵晟袖子上的,因为就在袖口底部,不容易被发现,连顾太平也没看见,赵晟也是刚刚洗脸时才发现的。 顾太平哎哟一声道:“奴婢真是瞎了眼,竟没发现皇上的衣裳也脏了。” 常乐脸红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奴才伺候皇上更衣去吧,这个丫头,奴才一定会好好管教。”顾太平瞪了常乐一眼。 常乐顿时苦着脸撅起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赵晟正是喜欢她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天真直爽性格,不仅不生气,反而被她这个模样弄得哈哈大笑起来。 自此,常乐也就感觉出,赵晟这个皇帝性格脾气都是很温和宽容的,即便她不小心做错事,也很少挨骂。 不过顾太平到底还是没放过她,狠狠地将她教育了一顿,只到常乐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犯错,才说再给她一次机会以观后效。 接下来的日子里,常乐仍旧在时政殿伺候,不过从这次以后,她当差的时候都是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出错过。 而内宫之中,因为太后的命令,妃嫔们也都没有到皇上跟前来献媚讨好,赵晟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当前要务是保养,按照太医院的嘱咐,每日都是按时用药,又特别注意休息。 毕竟当日御史台的奏折还是给他提了醒,他快五十岁了,再不爱惜身体,真的绝后的话,这大好江山都得让别人的儿子享用去了。 常乐也就在日常的工作之中,跟大庆宫的上下宫女太监们都熟悉起来,尤其跟顾太平和时政殿门口的童小言关系近。 秋意渐渐浓起来,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凉爽,大半个月之后,中秋节近在眼前了。 中秋节向来是合家团聚的大节日,国人重视程度仅次于新年、元宵,皇宫之中自然也不例外。虽说赵晟跟丁贵妃商量过,这次不大办,但是一场家宴还是少不了的。 中秋白天的时候,便已经有宗室和皇亲陆陆续续地进宫来,常乐在时政殿伺候着,便不断地有人来禀报,一会儿说是哪个郡王来了,一会儿说是哪个老王妃来了,赵晟都说不必来拜见,直接打发这些人去长寿宫见太后。 宫里面便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 家宴当然是安排在晚上,地点就在御花园的“天水一碧”之中。 天水一碧是个水榭的名字,就在湖边,房屋十分宽敞,又有一个临水的大露台,隔着一弯浅水,对面是个戏楼,丁贵妃早已安排好表演节目,准备在宴会上呈献。 顾太平已经点好了宴会上近身伺候的人选,常乐也在其中。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皇宫之中各处点灯,天水一碧里张灯结彩,外面的御花园里更是花灯重重,倒映着湖里的水,恍如水晶宫一般。 赵晟还没到的时候,水榭之中便已座无虚席,妃嫔、公主、皇亲、宗室,都已经入座,就等着太后和皇帝。 而皇帝赵晟,则带着人从长寿宫接了太后,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天水一碧过来。 常乐就在随行队伍里头,越接近天水一碧,心情便越是激动。 她入宫这么些日子,还只见过寥寥的几个主子,有时候在时政殿听赵晟和顾太平说起宫里的某某某,全然不知说的是谁,每每听得懵懵懂懂,而这次,终于可以系统全面地认识一下宫里的所有人物了。 眼前就是天水一碧,赵晟和太后一起进入,常乐就跟在顾太平的身后,刚踏进门,就听见满屋子轰然起立,异口同声地唱喏着:“臣等(臣妾)拜见皇上、太后!” 近百号人一起发声,仿佛平地起雷,整个屋顶仿佛都在轰隆作响,这皇家气势当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 35、皇帝也自卑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大家都起来吧。” 赵晟今天心情不错,语气也温和,众人听了,这才直起身子,不过仍然都站着,一直等皇上和太后都入座了,才各自坐下。 宴会的席位排布呈几字形,中间坐北朝南的是皇帝、太后的席位,西边是宫中的妃嫔和公主们,东边则是宗室和皇亲们。几字开口对面是隔着水面的戏楼,此时戏台已经用繁华锦缎布置,楼上楼下都悬挂了宫灯,照的整个戏台亮如白昼,水面上又漂浮着各色的花灯,光彩灿烂十分美丽。 赵晟身边自然是顾太平站立,常乐因为最近得皇帝喜欢,顾太平照顾她,就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虽然比不得其他一等宫女们站得靠前,但不露脸,也就不必时刻注意仪容姿态,倒轻松了一些,而且这个位置视线绝佳,每个角落几乎都能看见。 她先是朝西边席位上看去,按着地位高低来对号入座。内宫之中第一人的丁贵妃,自然是在首席坐着的,今日打扮得当真是辉煌华丽如同神仙妃子。 而按照品级和受宠程度,在她下首坐着的便是春华宫的尹淑妃了。 尹淑妃月前小产,一直在春华宫中休养,常乐这是第一次看见。在此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丁贵妃的华贵、梅婕妤的妩媚、司徒美人的娇柔,也曾远观过林昭仪的丽色,总结起来就推断出,皇帝赵晟偏好艳丽多姿型的女子。而地位仅次于丁贵妃,据说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子之一的尹淑妃,在容貌上却并非属于这个类型。她的五官,比起其他妃嫔缺了一些精致,但偏偏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地雍容大气,连丁贵妃之华贵似乎都还有所不及,缺了一丝优雅。今日一身蓝底白玉兰的裙服,更是凸显其端庄。 常乐观察了一些这位尹淑妃的脸色,已然看不出病容,想来小产后保养得还是不错的。 在她下首坐着的是流芳殿的林昭仪,当初在尚宫局司正房外面,常乐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瞧得并不真切,此时看着,果然林昭仪也是一位美人。跟丁贵妃一样的鹅蛋型的脸面,同样属于艳丽的类型,比起其他嫔妃来,独有一样出彩,就是皮肤特别地***,又滑若凝脂,仿佛吹弹得破。 林昭仪再往下,就是飞鸾阁的梅婕妤了。比起丁贵妃喜爱黄色,这位泼辣直爽的梅婕妤似乎很钟爱紫色,常乐第一次在长寿宫正殿外看见她便是紫色,今天穿的也是紫色,不过却是浅紫、粉紫、深紫三重颜色搭配,一点儿不觉得色彩浓重,反将她烘托得格外绰约。 而梅婕妤再往下数,则是花萼楼的司徒美人。司徒美人素有娇柔之美,今日也不例外,比起前面几位妃嫔的鲜艳着装,她今日一身浅湖绿底色的百蝶穿花襦裙,按常乐的话来说,便是小清新风格,令人怜爱。 其实严格按照品级来的话,在尹淑妃以下还有不少的妃嫔,只是这些人要么已经年长色衰,要么不甚受宠,宫里面单看品级是靠不住的,还要看皇帝的恩宠,所以这些人的席位便被安排在或偏远或靠后的地方了。 一圈观察下来,常乐又将目光落回皇帝身边。皇帝左手边,也就是东边的席位上,坐的是太后,西边的席位上却还空着。 “居然有人的架子比皇上还大吗?”她心中暗暗嘀咕。 正在这时,门口脚步声响,一群人簇拥着当中的三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三位小姑娘大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小的则只七八岁,若将美丽的妃嫔比作盛开的鲜花,那么这些小姑娘,便是最最娇嫩的花骨朵,只等春天到来便娇艳开方。三人手挽手的一起走进来,竟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常乐暗想,这大概就是皇宫里的三位公主了。 果然三个小姑娘走到皇帝和太后跟前,同时行礼,齐声道:“拜见父皇,拜见太后!” 赵晟笑眯眯地抬手道:“快起来吧,怎么来的这样迟?” 三个小姑娘站起来,当中年纪最大的便说道:“静宜贪吃,出门的时候弄脏了衣裳,只能更换,华容为了等我们,只好一起迟到了。” 赵晟就笑起来,道:“你们姐妹倒是和睦。”说着,朝尹淑妃投过去赞赏的一眼。 常乐知道,宫中就三位公主,有两位是先皇后所出,年长的是嘉期公主,今年十四岁,就是站在中间的那位,鹅蛋脸杏仁眼,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坚强果敢的性子。她左手牵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静宜公主,现年八岁,标致的瓜子脸,眉心一点朱砂痣,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十分温和恬静。 而嘉期右手牵着的,则是尹淑妃所出的华容公主,今年十岁,相貌极类尹淑妃,小小年纪便有端庄大气之态。 常乐将三位公主的容貌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息,这么大的内宫,这么多妃嫔,皇上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只有三个孩子,还都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怪不得御史台要上那样的奏折呢。 不过想来,子嗣单薄,该是妃嫔们的责任呢?还是皇帝的责任呢?若是只有少数的妃嫔生不出孩子,自然是妃嫔的问题;但现在看来,是整个内宫都不怎么能生育,这恐怕就是皇帝自己的问题了吧? 常乐一面想着,一面眼神就偷偷地往皇帝身上溜,正好顾太平无意识地将目光移过来,她立刻低下头去,暗暗警告自己不该冒出这种杀头的猜测。 此时,嘉期公主和静宜公主已经手拉手地在皇帝西边的席位上坐下,而华容公主则走到母亲尹淑妃身边落座。 赵晟端着手中的酒杯,朗声对众人道:“中秋佳节,本是团圆之期,皇家子弟,难得齐聚。今日宫中设下家宴,朕便做个东翁,只盼年年都能像今年这样团聚。” 众人都站起来,齐声应和:“愿从皇上所愿!” “好,今夜人月亮圆,朕很高兴,大家举杯,共庆佳节!” 赵晟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众人也就都高高举起手中的杯子,赵晟先仰头喝尽,众人也就跟着干掉杯中酒,这才重新落座。 常乐暗暗咋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果然坐下站起都是轰轰隆隆的。 一杯酒下肚,宴席便算正式开始了。赵晟是个仁君,速来宽和,皇亲国戚们在他面前也并不过分拘束,大家推杯换盏,吃得似乎很是开心。 而丁贵妃安排的歌舞表演此时也在戏台上呈献出来,更增添一分热闹。 常乐站在皇帝身后,只能是看着众人吃喝玩乐,她可是没吃晚饭就来伺候的,这会儿肚子都饿了,却只能干看着,别提多眼热了。 这时,东边席位上站起来一个身材壮实的年长者,頦下一部短须,端着酒杯对赵晟道:“臣弟敬皇上和太后一杯。” 赵晟道:“咱们一家人,不必这般拘礼,坐着就是。” 常乐一听是皇帝的弟弟,就知道这是靳王赵彬了。 皇帝赵晟的兄弟原先并不少,不过赵晟虽然是先帝嫡子,但出生却晚,前面有不少哥哥,后面倒是只有一个弟弟,就是赵彬。而当年赵晟登基,也是经过一些夺位之争的,兄弟之间,有的当年便死去了,有的则在赵晟登基后做了个闲散王,在地方上养老,还留在庸京并且还健在的,就只有这个靳王赵彬了。 赵彬端着酒杯对赵晟道:“臣弟虽比皇上年轻几岁,身子骨却反而不如皇上,这些年更是被风湿缠绵,无法常常来看望皇上和太后。今天是中秋佳节,臣弟见到皇上和太后都康健,心里着实高兴,非得敬皇上和太后一杯不可。” 他转身对身后道:“你们也都来。” 话音一落,他身后呼啦啦站起来一片年轻人,全都端着酒杯道:“臣等敬皇上、太后。” 太后便笑着道:“这是一家子都来敬酒啊,皇帝还不喝一杯。” “呵呵,朕自然要喝的。” 赵晟端起酒杯,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愁容。 常乐在旁边看得清楚,她伺候皇帝也有半个月了,加上此前就已经看过那样的奏折,朝夕下来,便也知道皇帝一直在为子嗣发愁,今日一见靳王赵彬这大家子,对比之下,怎能高兴。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都是姓赵的,做皇帝的赵晟一个儿子也没有,靳王赵彬却是一大帮的儿子。瞧他身后站着的,人高马大的长子赵容嗣,是靳王府的世子;次子赵容若,封柳阳王;三子赵容止,封恪郡王;四子赵容非,封丰邑王。 大庸体制类似汉唐,王的封号都有定制,一字王号为亲王,专封是皇帝的叔伯、兄弟,以及皇子,如赵彬就是靳王。两字王号为郡王,亲王的儿子便可封,而亲王的嫡长子(如无嫡长子,则长子)则称为世子,将来要承袭亲王号,像赵彬的儿子,便是柳阳王、丰邑王等。 赵容止的封号倒不是一个字,而是他的封地名字就叫恪郡,这才叫恪郡王。 这一个儿子满堂,一个却屁也没一个,两相对比,赵晟当然是要自卑了。 (周末愉快~求推荐,求收藏) ------------ 36、暗香浮动 几杯酒下肚,靳王赵彬的脸就红了。 此时席间已经放松了许多,因好些人都已经喝了几杯,酒能助兴,自然也更加放得开。只是可怜了常乐这些宫女太监们,只能饿着肚子在旁边干看着不说,还得随时伺候,倒酒、换餐具、递手巾等。 戏台上的表演很精彩,但天水一碧中却没几个人真的在看。 靳王赵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席位,站在一群宗室男子中间。赵晟的亲兄弟虽然只剩下他一个,但堂兄弟却还不少,多半也都领着亲王的封号,此时这些已然发福的中年男子们正在高谈阔论,他们的儿子都围绕在他们身边。 赵彬正跟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说道:“我就是看着你们家老三不错,文武双全的,不像我这四个,都是没出息的货。” 对方就笑道:“谁不知道你们靳王的四个儿子,个个都是年轻俊杰,你说这话可也太谦虚了吧。” 赵彬就哈哈大笑起来,双方互相说着自己儿子的事情。 皇帝赵晟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仰脖喝尽杯中酒,看着赵彬等一群人,眼红得不行。 常乐站在他身后,愈发感觉到他挺直的脊背透出的孤独。 “酒能伤身,皇帝还是少喝些吧。”金太后趁人不注意,倾身过来,小声地叮嘱。 赵晟将手一摆道:“没事,朕今天高兴……”说着又是一杯。 这时候,他旁边席位上的嘉期公主拉着妹妹静宜公主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赵晟跟前,说道:“儿臣敬父皇一杯,愿父皇龙马精神,安康百年。” 两个花骨朵一般娇嫩的小姑娘并排而立,两双眼睛齐齐望着赵晟,眼里全是真挚的孺慕之情。 赵晟眯着眼睛看着两个女儿,笑道:“好,嘉期敬酒,朕岂能不喝!来!” 他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跟嘉期碰了一下,又跟静宜碰一下,一仰脖又干了。 嘉期和静宜都同时干掉,嘉期小小年纪,但似乎也有一些酒量,一杯下去,面不改色,静宜却是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赵晟笑起来,拍了拍静宜的脑袋道:“静宜是第一次喝酒吧?” 静宜小脸红扑扑,羞涩地道:“嗯,儿臣第一次喝,原来酒是辣的呀。”她一面说,两排睫毛忽闪忽闪,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可爱得要命。 赵晟便道:“你年纪小,不会喝就别喝,省得辣坏了你。” 静宜乖巧地点头。 旁边的嘉期便道:“我七岁的时候就学会喝酒啦,你比我那时候还大一岁呢,怎么可以怕辣。我们是父皇的女儿,是大庸的公主,应该什么都不怕才对。” 常乐在后面听得眼睛一亮,这位嘉期公主的性格还真是坚强爽朗,颇有英气。 赵晟也是被嘉期这几句话说得精神一震,眼中闪过惊喜和欣慰,他将手移到嘉期脸上,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小声道:“好孩子,你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他说这话的声音本就很小,说到男儿身后面几个字的时候更是近乎呢喃,但身边的人,嘉期、静宜,还有顾太平、常乐,都听见了。 静宜年纪小,还不太懂,嘉期却是个早熟的孩子,脸色顿时就是一黯。 赵晟说完那句话以后,脸上也有些落寞。 而东边席位上,靳王赵彬等人却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更加衬得这边父女三人孤零零的。 顾太平看出赵晟心情不好,便弯腰对嘉期道:“皇上有些喝多了,公主回座位上去吧。” 嘉期却将嘴唇抿得紧紧的,犹自站在赵晟面前不动,静宜一向惟姐姐马首是瞻,姐姐不动,她自然也不敢动。 顾太平正为难着,一名女子却款款走了过来,他抬头一看,是尹淑妃。 尹淑妃将手搭在嘉期和静宜的肩膀上,柔声道:“你们怎么只顾着自己给父皇敬酒,也不带着华容,她都伤心了呢。” 嘉期听了,便扭头朝她席位上看去,华容一个人坐在那里,正朝她们望过来。 虽然华容公主跟嘉期姐妹并非一母所生,但宫中就只有她们三个公主,皇后去世后,尹淑妃对嘉期和静宜十分照顾,她们姐妹跟华容的感情也很好。尹淑妃这样一说,嘉期以为自己真的冷落了华容,赶忙牵着妹妹静宜的手向华容走去。 尹淑妃便对顾太平微微一笑。 顾太平轻声道:“多亏娘娘了。” 尹淑妃也不说话,一笑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跟嘉期三人笑眯眯地说话。 常乐站得近,就听见太后轻声叹息道:“到底还是尹淑妃识大体。” 说着,她又对赵晟道:“皇上喝得有些醉了,去外面散一散吧。” 赵晟确实是喝得有些多了,但心里却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再喝下去可能会失态,便点点头。 顾太平立刻示意常乐帮忙,两人一起搀扶起赵晟,往水榭外面走去。 一走出水榭,那些热闹的声音便都被关在门后,外面的空气格外清冽,轻风扑面,令人神清气爽。 赵晟并没有太醉,自己走路是没有问题的,顾太平和常乐虚扶着他,从天水一碧的台阶上下来,沿着一条桂花丛之间的小路慢慢地走。 御花园是江南工匠修建,天水一碧附近的这一片园林更是极具曲径通幽之美,亭台楼阁,假山花树,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稍微转过一个弯,便似更换了一重天地。 赵晟似乎也没什么目的,只顺着小路走,顾太平和常乐便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天水一碧的声音是完全听不见了,那些灯火辉煌也离得很远,四周一片静谧。 “你们不用跟着,朕要一个人走走。” 赵晟甩开了他们的手,径直往前走。 常乐看了顾太平一眼,顾太平叹口气道:“你先回去,我照看着皇上。” “是。” 赵晟正好在树丛边绕了一下,往一条岔路上走去,顾太平赶忙跟上,两人转个弯,就消失在常乐的视线外。 常乐在清爽的夜风中站了一会儿,便原路返回。 因为早知道中秋晚宴会持续比较久,常乐这些宫女们也并不是全然没吃东西就去伺候,还是喝了一点羹汤先垫了肚子的。然而在宴会上已经站了不少时间,这时候又走了一段路,小腹发坠,来了信号。 她左右看了看,记起这附近有茅房,便赶紧向那边走去。 皇宫之中的建筑都是美轮美奂,极尽干净舒适,御花园中的茅房也不例外,比起现代某些高档酒店的卫生间还要整洁得多。 常乐快速地解决了生理问题,浑身轻松地出来。 园中早就开方了桂花,此时秋风送爽,树影之间暗香浮动。 她便闻着花香,踏着鹅软石的路面,哼着小调往天水一碧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小片菊花圃的时候,见花灯之下,菊花开得格外漂亮,忍不住便伸手去摘。 就在手指将将碰到菊花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一声咳嗽。 “谁?” 常乐吓了一跳,像被刺扎了似的缩回手来,茫然四顾。 四周树影婆娑,鬼影儿皆无,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在这安静的夜色之中,竟莫名地多了一分阴森。 她不由自主地竟打了个寒颤,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快出来!” 树枝哗啦一动,一个人冒了出来。 常乐顿时“啊”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我又不是鬼!” 从树后走出来的这个人,显然对于常乐一惊一乍的表现有些不满,忍不住轻斥了一句。 常乐睁大了眼睛,等那人走到了花灯下,才终于看清楚。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一身白色的直裾长袍,宝蓝色交领,用白线绣着团团的云纹,四指宽的腰带也是同色同款,长袍下摆倒是绣着宝蓝色的云纹,外面罩着一件宝蓝色绣银蟒的大袖衫,头顶的发髻上扣着一个金冠,中间一枚玉石,在花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男人身量修长,肩宽腰细,穿了这么一身华服,英气逼人。 常乐忍不住就端详起人家的长相来。 男人的鬓角轻裁,眉毛又黑又浓,跟两把小飞刀似的,眼窝深邃,鼻梁也比常人高挺。即便在夜色灯光下,也能看出他的皮肤不甚***,只是灯下到底不如白日的光线,看不出肤色来。 常乐进宫之后,除了太监、侍卫、大臣这些人,比较有印象的男子,一个就是皇帝赵晟,是个消瘦的中老年绅士;还有一个是恪郡王赵容止,桃花眼的邪魅美男。 而眼前这个男人,五官倒是没有赵容止那么漂亮,但是一股英气,用什么东西都盖不住。 有趣的是,常乐这样目光灼灼地打量,他竟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着。 “你,你是,什么人?”不知是惊吓到了还是被对方的英气给震慑到了,常乐说话的时候居然有点结巴。 在她问完之后,男人抿着嘴唇咳嗽了一下,似乎在清喉咙。 常乐下意识地就把目光落在他嘴唇上,发现他的唇形居然特别漂亮,线条优美,比闺中少女精心描绘的红唇还要精致。 而就在她目光注视的同时,男人张开线条漂亮的嘴唇,说了一句话。 “去天水一碧,怎么走?” ------------ 37、路痴王爷 “去天水一碧,怎么走?” 居然是问路的。 常乐正要抬手指方向,忽然想到,今日来宫中的都是皇亲国戚,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天水一碧在哪里呢。 当下,她便警惕起来,盯着对方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男人抿了抿嘴,道:“武临王。” 武临王? 常乐略一思索,果然想起尚宫局的嬷嬷们曾提到过的,皇帝的子侄当中确实有一位武临王,是皇帝长兄的独子。 她犹自不确定,问道:“阁下是武临王赵容毅?” 赵容毅点点头。 常乐赶忙蹲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说着又抬头道,“王爷怎么不在天水一碧饮酒?” 赵容毅淡淡道:“喝多了,走一走。” 他人虽站在灯光下,脸却被一丛树叶的阴影罩住,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常乐直起身道:“此处偏僻,又是夜色,怪不得王爷认不得路,请王爷沿这条路行去,然后往西北方走就是。” “嗯,知道了。” 赵容毅又是微微点头,然后便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常乐默默地看着他走远,觉得这个武临王真是沉默寡言,比起另一位恪郡王赵容止。啊呸!赵容止那就是个长舌男。 常乐说不出为什么,对那位桃花眼王爷赵容止有种莫名的讨厌。 “对了,太后喜欢菊花,摘几朵给她赏玩也好。”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完成摘花的工作。 对于金太后,她是非常感激的,若非她在胭脂江上搭救收容,只怕她此时还不知流落在哪里辛苦求生呢。 她兴致勃勃地踏入菊花圃,准备找几朵开得最好的。 不过此时是夜里,花儿自然是早上最精神,这会儿许多花瓣都有些发蔫,要找开得好的,还真有点难度。 找啊找,找啊找。 这时,菊花圃外面的鹅软石路面上似乎有脚步声,常乐正蹲在一丛菊花底下,听到这动静便站起来。 果然有一个男人站在小路上,茫然四顾。 “武临王?”常乐抬高了声音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赵容毅扭过头。 头顶正好垂着一盏花灯,他这一转脸,灯光将他照的格外清楚。 常乐顿觉心房被什么东西碰地撞了一下。 都说灯下看美人,这灯下看帅哥也是一样啊。 这位武临王,虽然不及桃花眼恪郡王那么漂亮,可是高鼻深目,五官特别立体,尤其嘴唇,真是漂亮极了,让人很有种探手一摸的**。 “又是你。”赵容毅也看清站在菊花丛的是常乐,背着手道:“你过来。” 常乐赶忙拨开花丛走出来,手上还捏着两朵菊花。 “王爷没去天水一碧吗?”她歪着脑袋问。 赵容毅捏着拳头放在嘴唇前,咳嗽了一声,道:“你指的方向不对。” “啊?”常乐愣了愣,天水一碧是在西北方呀。 赵容毅又道:“我按你说的,往西北方走,那里是一堵墙,根本没有路。” “啊?”常乐又愣了愣。 一堵墙? 她拧眉想了想,哦了一声道:“王爷大约是走岔路了,您方才走的时候,有经过一座亭子吗?” 赵容毅点点头。 常乐笑道:“那就是了,亭子后面有三条岔路,王爷往中间那条走,很快就能看见天水一碧的灯光了。” 赵容毅想了想,似乎在记忆她说的道路,然后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忙吧。”他已经看见了她手里的菊花。 常乐便行礼道:“那奴婢恭送王爷。” “嗯。” 赵容毅转过身,又像第一次那样背着手,按照常乐指的方向走去。 常乐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真是个奇怪的王爷。” 她摇摇头,返回菊花丛,方才看见一株菊花开得极好,正好摘去给太后看看。 好容易采了满意的一把,又扔掉几朵颜色不搭配的,常乐将手中的花儿整理了一下,捏成一小把,又单独拿出一朵金黄的万寿菊,这才小心地从菊花圃中走出来。 菊花圃的边缘比路面略高,为防踩空,她便扶着一棵树,低着头正要一脚踏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衣角。 “哎哟!” 她吓了一跳,一脚从花圃上扭下来,差点摔倒。 一只有力的胳膊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常乐抬起头,惊讶道:“又是你?!” 赵容毅有点不自然地侧过脸。 这位王爷是怎么回事?老回这里来干什么?总不成是看上我这个小丫头吧! 常乐压着心底的疑惑,站稳了道:“王爷,您还有什么事吗?” 赵容毅放开了她的胳膊,动了动嘴唇,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又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常乐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中浮起一个想法:这位武临王,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赵容毅似乎被她看得有点恼怒,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常乐一惊,赶忙收回目光。 “你花都摘完了?” 赵容毅突然问。 “啊?啊!奴婢摘完了。”常乐忙回答。 “这些花要送到哪里去?” “这些是奴婢为太后摘的,要送去天水一碧。” 赵容毅脸上划过一丝喜色,他快速地掩饰过去,板着脸道:“正好,本王也要去天水一碧,你头前带路。” “哦,是。可是……”常乐小心地往对方脸上看去,“王爷刚才不是……” “嗯哼!” 赵容毅又哼了一声,常乐只好又低下头去。 “本王看菊花开得好,欣赏了一会儿。”他顿了顿,又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 “是。” 常乐只好捧着菊花,越过他走在前面。 赵容毅跟在她身后大约一尺距离的地方,背着手,老神在在,脚步四平八稳,不紧不慢的。 常乐一面走,一面悄悄地回头打量。 不多时,便经过了她之前所说的那个亭子,果然有三条岔路,她率先往中间的路上走去。走不多久,树影一分,顿时视线开阔,远处夜幕下,隐隐有水面泛着银光,树丛掩映之中,花灯蜿蜒如同数条长蛇,中间有一处的灯光又比别的地方更加辉煌一些。 脚下出现两条岔路,一条直直往前,似乎通向那处灯火辉煌的所在,另一条蜿蜒向左,通往一处桂花树丛。 常乐脚步不停,往左边的岔路上走去。 “你站住!” 后面传来赵容毅的叫声,她站住了脚,转过身看着他。 赵容毅指了指那片灯火道:“那边就是天水一碧,你怎么往这条路上走,不认得路吗?” 常乐张大了嘴巴,这御花园的路都是曲曲折折的,这两条路也是如此,看着直直的路,其实并不通往天水一碧,而看着向左方延伸的路,却在前面一个转折,正是通往天水一碧的正途。 等她把这个缘故一解释,赵容毅脸上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尴尬。 他很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喉咙道:“那走吧。” “是。”常乐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天水一碧的喧嚣都被隔在树丛后面,以至于常乐很清楚地听到了后面赵容毅的嘀咕。 “哪个混账设计的路……” 脑海中猛地灵光一现。 常乐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断:这位武临王殿下,该不会是――路痴? 她越想越肯定。 之前她指了两次路,武临王却屡屡回到菊花圃来,什么欣赏菊花,恐怕都是谎话。该不会这位路痴王爷每次都走错了路,又绕回到菊花圃来吧! 再联想每次问路时,武临王好像表情都不大自然,是不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路痴的毛病,怕被人看穿,所以想掩饰不好意思? 一定是这样! “哈……” 常乐差点笑出来,赶忙捂住嘴巴,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往后飘。 谁知赵容毅非常敏感,一直在盯着她,她的脖子才稍稍一动,他就说道:“你乱瞟什么?” “没,没什么。” 常乐忍着情绪,眼珠一转,突地高声道:“王爷你快看南面,好大的烟花!” 赵容毅下意识地扭头,却是往北方看去。 “噗……” 常乐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嗯哼!” 背后立刻又响起一声警告。 她赶忙用手掩住嘴,肩膀却还是轻轻地颤动着。 赵容毅在背后看得很清楚,又是郁闷又是尴尬,只觉这个丫头鬼精鬼精的,一定是看出他有路痴的毛病,戳破他刚才说赏花的谎言了。 常乐怕自己忍不住笑,把身后的王爷给得罪了,脚下走得飞快。 而背后的脚步也变得重重的,显然这位王爷已经生气了。 脚下的路忽然一个转弯,顿时柳暗花明又一村,黑暗都被抛弃在身后,眼前是天水一碧楼台与水面交相辉映的灯火和热闹。 身后的赵容毅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子就赶超了常乐,从她身边窜过去,大步流星一往无前地朝天水一碧走去。 常乐站住脚,在后面看着,满脸都是笑意。 是了,这回可就只有明明白白的一条笔直的大路,武临王殿下再怎么路痴,也不可能走错,可不需要她这个小宫女继续带路了。 正当赵容毅脚下生风衣袖飘飘地踏上天水一碧台阶之时,迎面一个人从水榭里面走出来,跟他面对面地碰个正着。 “这不是十八弟嘛!刚才没看见你,我还想你上哪儿去了呢,哎哟――你不会又在御花园里迷路了吧?”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哈哈大笑,似乎在开玩笑一般。 宗室之中,按照大辈分排,堂兄弟里赵容毅排行十八。 赵容毅面色不愉,哼了一声,径自走进水榭去。 常乐虽然离着水榭还有一段距离,但天水一碧门口灯火亮如白昼,将那位跟赵容毅开玩笑的人照的一清二楚。 恪郡王赵容止!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不愿意被对方看见,往旁边一闪身,躲进了一丛桂花树后。 (永恒地求推荐,求收藏~) ------------ 38、惊闻秘辛 天水一碧外虽然花灯璀璨,盘旋在树丛间如银龙一般。但时值中秋,御花园中的花木仍旧是一年中最繁密的时候,桂花树开得极为茂盛,常乐往里面一躲,外面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然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不会往这边来了吧。” 她暗叫一声糟糕,只得蹑手蹑脚往树丛深处走去。 那脚步声却仿佛在后面追赶一样,也往树丛中传来。 “难道发现我了吗?” 常乐蹲在一丛高而茂盛的灌木底下,四顾发现已经没有太好的位置可以躲了,那脚步声却似乎已近在咫尺。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脚步声终于停住了。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隔着一排修剪整齐的柏树。 “微臣见过王爷。” “嗯。没人看见你过来吧?” 是恪郡王! 因为上次见面的印象太过深刻,常乐便记住了赵容止的声音,这时一听就知道是他。不过另一个人的声音,却是陌生的。 “微臣是以给靳王送解酒丹的名义过来的,出来的时候并未引人注意,请王爷放心。” 送解酒丹,那么是一位太医? 常乐在宫里也工作了这么久,听这几句话就推测出正在跟赵容止说话的人的身份。 只听赵容止沉声问:“说吧,皇上的情形怎么样?” “正如王爷所料,那日皇上急怒攻心,消渴症果然渐趋严重。虽然如今太后和太医院都在极力为皇上医治,但是皇嗣一事乃是皇上的心病,而且积病久矣,这个心病如今便是皇上心头的一块大石,一天没有皇嗣,皇上的心情便一天不会轻松。这样的情况下,再加上案牍劳累,病情自然很容易反复。消渴症的治疗本就是水磨工夫,平时若不尽心,再好的药也是事倍功半。” 赵容止道:“这些话本王已经听腻了,你就说,皇上还有没有可能生下皇嗣?” “这……” “你今天既然敢过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微臣斗胆,那日李太医跟太后说皇上的消渴症尚处于中消,其实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说法。皇上的消渴症已然到了肾虚精亏的程度,王爷看皇上的身形日渐消瘦,就是明证。而且皇上已近知天命之年,年老力衰,如今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子嗣一事,已然是非人力可为了。” “这么说,皇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微臣不敢打包票,但十之**是不大可能了。” 赵容止呵了一声,像是冷笑。 常乐在树丛底下听得心惊肉跳,这两人,一个是郡王,一个是太医,私下会晤,讨论皇帝的病情,还涉及皇嗣。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她想起了那日在时政殿中,让皇帝晕阙的那封奏折,“于宗室之中择纯孝仁厚之子为嗣”,这难道跟恪郡王有什么关系? 她不敢出声,愈发小心地潜伏着。 只听赵容止道:“行了,你不宜久留,回去之后照旧为皇上治病,切勿露出马脚。” “微臣明白。” 然后就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是那位太医踩着草丛离去了。 常乐抿着嘴巴,小心地控制着呼吸。 树丛里一时安静,但是她知道赵容止还没有走,静下心来之后,她能够听见赵容止的呼吸。 “看来真是天意……” 半晌后,赵容止发出了一声叹息。 “恭喜王爷。” 不同于赵容止的另一个声音,让常乐吓了一跳,除了赵容止的呼吸,她根本就没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这么说,刚才那太医跟赵容止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 “喜从何来?” 尽管看不见赵容止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常乐眼前都能浮现出他嘴角带笑的样子。 “按照王太医所说,皇上已经是不可能有皇嗣了,这岂非老天都属意王爷。” 赵容止轻笑了一声。 “当今皇嗣艰难,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有人提过这事了,只是那时皇上春秋鼎盛,还不足以让群臣警惕。然而现在十年过去,皇上已经老了,储君却依然缺失,等皇上驾崩了,这偌大的江山要交给谁?哼,储位不明,便是江山不固,朝臣们看不到方向和前途,自然要人心惶惶。” “所以,那日御史台奏本只不过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只怕越来越多的人都要建议皇上从宗室之中过继皇嗣了。” 这个人说话一多,常乐就听出来了,是高流风,那个跟在赵容止身边,一张脸好像石头一样僵硬的男人。 他们居然在讨论这种事情! 虽然从未亲身经历过储位之争,但是毕竟常乐也熟知中国历史,知道每个朝代都有惊心动魄的皇位争斗,如唐朝的玄武门之变,宋朝的烛影斧声,明朝万历与内阁之争,还有最著名的清朝九龙夺嫡,哪一件不是为了储位。 不过这些斗争,毕竟还都在皇帝亲儿子之间发生。而现在的情况是,当今皇帝无子,根本就没人可以继承皇位,那么等皇帝驾崩,谁会成为天下之主?朝臣们又要跟随哪一个? 寻常百姓家里,如果发生这种无子的情况,最常见的自然就是过继,最好的是从亲兄弟中过继一个儿子,如果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五服之内的近亲都是考虑的对象。 当今皇帝赵晟,因为当初登基时也发生过以争夺皇位为中心的党争,亲兄弟中大半已为此失去了性命,唯一还健在的就是今日来参加家宴的靳王赵彬了。 赵容止是赵彬的儿子,如果赵晟真的考虑从宗室之中过继儿子,那么赵容止当然属于第一顺位人选之一。 夜色深沉,天水一碧的辉煌和喧嚣仿佛隔在云端以外。 蹲在树丛之下,青草上沾满了深夜的露水,这些露水透过鞋底,将冰凉传遍了常乐的全身。 她只是随便一躲,居然就听到了这样的秘辛! 而她胡思乱想之际,赵容止和高流风的对话却仍在继续。 “……不过王爷是否确认,这位王太医的可靠性?”高流风道。 赵容止道:“王太医新近投诚,的确还需要观察一阵,你安排人盯紧点。” “是。” 赵容止微微叹气道:“皇帝身边必须有我们的眼线,本来点朱是最好的人选,可惜她蠢笨无知,自掘坟墓。她一死,目前就只能依靠王太医了,只有他最清楚皇帝的身体情况。” 他顿了一顿道:“好在这件事你做得很利落,点朱和那个叫福翠的都死得干净利落。” “是。”高流风应道。 常乐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若非如此,她怕自己会惊呼出来。 点朱和福翠,居然全是赵容止派人弄死的?! 她浑身都僵硬了。 “……虽然点朱和福翠都已经死了,但若要万全,属下还是认为最好将顾常乐也杀掉。” 常乐的瞳孔蓦然放大。 顾、常、乐――他们要杀我?! “顾常乐……上次我们试探过,她完全不认识我。可见那日在竹林之中,她的确是毫不知情。哼,这个女人看似蠢笨,但却颇有心机,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能保护住自己。倒是点朱,顾常乐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却妄图杀人灭口,更可笑的居然还失败了!她把自己推入死地不说,差点还暴露了本王!” 竹林! 试探! 点朱! 常乐的心都在颤抖。 “点朱死有余辜,那个福翠竟敢利用王爷的秘密挟私报复,也是死不足惜,不过属下觉得,顾常乐那里也是不可不防,万一哪天她勘破了这些人和事之间的联系……”高流风的话点到为止。 赵容止在稍事沉默之后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顾常乐现在是皇帝身边的人,如果突然死掉,一定会让人起疑,反会弄巧成拙,所以轻易动不得她……这样,顾常乐那边先派人盯着,防患未然。” “是。” “……接下来,我们要开始干大事了。”――赵容止拉长了声音,透出无限的憧憬。 “王爷是打算……?” “皇嗣一事,该让朝廷重视起来了。要让皇上知道,国无储君,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高流风沉默了一下,道,“这件事情,王爷预备让谁去做?” “上次御史台的奏本,不是出自罗先生的手笔么,我看他还算有谋略,这次也让他来做。” “罗先生的确是足智多谋,但是……他来到王爷身边的日子并不长,王爷愿意信任他?”高流风的声音略显迟疑。 赵容止冷笑:“罗先生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是。” 这时,天水一碧那边的声音渐渐又喧闹起来。 高流风道:“王爷出来有段时间了,再不回去,只怕引人起疑。” “嗯。走吧。” 赵容止说完这几个字后,草丛便沙沙作响。 常乐在树丛底下一动不动,等他们两人的脚步都远去,直到听不见。 也不知身体僵硬了多久,一直到腿都麻了,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恪郡王,恪郡王居然在图谋皇位! 到~求票票~) ------------ 39、语出众人惊 方才听到的那些秘辛,点朱之死、福翠之死、竹林里的苟合、皇帝的病情、皇嗣的有无、御史台的奏折……一桩桩一件件,都好比来自阎罗殿的催命符,带着致命的危险、死亡的诅咒。 常乐深深地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如果不躲进来,就不会听到这些秘密。 如果没听到秘密,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害怕。 万一让赵容止知道,他的秘密都被她听去了,一定会杀人灭口! 她猛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肉里,一阵刺痛。 可是……可是如果她没有听到这些秘密,又怎会知道,原来自己几次三番地被陷害,都是因为那日在竹林中,撞破了赵容止和点朱的奸*情! 通过方才赵容止和高流风的对话,点点滴滴,稍一串联,就能得出,那日在竹林之中苟合的男女,正是恪郡王赵容止和流芳殿的宫女点朱。 而御花园的宫女福翠之死,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福翠原本贪图长寿宫的宫女职位,贿赂顾嬷嬷想调岗,却被她顾常乐横插一杠,抢走了大好的差事。 福翠怀恨在心,当日指使人,先骗走了红璃,然后又安排了那个小宫女,故意指错路,让常乐误入竹林。她的本意,应该是以为常乐撞破奸情,必定会被赵容止灭口,没想到常乐这般急智,危急关头居然还能化险为夷。 当日因为常乐说出自己新进宫的身份,又指出有背后作祟的知情人,赵容止为了挖出那个背后之人,便暂时放过她。当然,现在想来,赵容止怎么可能真的对她放心,一定是马上就进行了调查。 推断一下,赵容止能够做出这么多事,在宫里一定有很多眼线,想来必是很快就查出那个背后作祟的正是御花园宫女福翠。 而顾常乐这边,好巧不巧地在那天早晨碰到了皇帝赵晟,紧接着又跟点朱照了面。她虽不认得点朱,点朱却认得她。于是,点朱为了杀人灭口,就骗她去湖边,妄图溺死她。 幸亏她会游泳,逃过一劫,而点朱则自掘坟墓,被抓进了尚宫局司正房。 以阮司正的能耐,多费一些时间,说不定真的能够挖出点朱谋害常乐的真正动机。 然而,赵容止是绝对不肯让点朱说出真相的,所以他就抢先一步,杀死了点朱,并伪装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蒙骗了所有人。 而后来,福翠和一个小宫女的死亡,自然也不是意外。此前她们在通化门夹道处遇到点朱的尸体,必然也是赵容止安排人刻意做出的巧合。 正因为福翠深知自己是将常乐引入竹林的背后黑手,与点朱之死脱不了干系,所以她心虚,见到点朱的尸体才会惊慌失色。而这一切全都被赵容止算计在内,事后便非常自然地伪造出福翠和小宫女因为心神恍惚而失足落井的死亡事件。 至此,点朱之死,福翠之死,所有知情人都死掉了,只剩下赵容止这个当事人,和顾常乐这个懵懂无知的目击者。 在听到这些秘辛之前,常乐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赵容止也试探过她,确认她的确是不知情,而且因为她现在皇帝身边伺候,不再是皇宫中可有可无的路人甲,所以才没有对她动手。 但是……现在她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 赵容止图谋的是皇位,他今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动作。她是该向皇上去揭发,还是应该闭上嘴巴继续做不知情的局外人。 即便她闭嘴,赵容止对她也还没有完全放弃怀疑,刚才不也命令高流风派人盯着她吗? 盯着她?! 常乐浑身一震――这么说,在她身边,也有赵容止的眼线? 她猛然间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因为皇帝赵晟喝多了,她才和顾太平一起扶他出来,而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说不定皇上和顾太平都已经返回天水一碧,而她这个随行的宫女居然还不知所踪。别人或许不会注意到她,但本来就对她有怀疑的赵容止呢?他一定会起疑的吧? 顾不得腿部酸麻,常乐赶忙抓着树干站起来,两只脚麻酥酥好像踩在电门上一样,差点让她摔个趔趄。 必须赶快回到天水一碧去! 她拨开树枝,努力地走着,快走出这片灌木丛的时候,双腿的酸麻退去,总算恢复了正常。 而一走到路上,她就忍不住暗道一声幸运! 眼前慢慢走过来的,不正是皇帝赵晟和顾太平! 他们居然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 常乐按捺住心里的惊喜和对老天的感激,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皇上回来了!” 赵晟看她一眼,比起之前醉醺醺的模样,已然是清醒了许多,看来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夜风,确实是酒醒了。 顾太平满意地道:“难为你在这里等着,快一起扶皇上进去。” 常乐巴不得他这句话,连忙走到另一边,扶住了赵晟的胳膊,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天水一碧。 水榭之中依旧是觥筹交错的场景,西边席位上的嫔妃们已然是吃好喝好,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话,看着戏台上的表演。 东边席位上的皇亲们,都是喝到兴头上的样子,脸红脖子粗地高升交谈着。 这皇家的家宴,跟老百姓家庭聚会也没什么两样,喝多了之后都是吹牛打屁! 靳王赵彬的身边,依旧环绕着他的儿子们,当常乐和顾太平扶着赵晟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的视线便朝他们望来。 正是恪郡王赵容止! 常乐心里一虚,连忙装作无意地躲开他的目光。 赵容止并没有注意她,他的视线只集中在皇帝赵晟脸上,看清了赵晟的表情,心中微动,便悄悄地拉了一下父亲赵彬的袖子。 赵彬正在跟旁边一个闲散亲王大侃特侃,手里端着一个酒杯,满脸通红,看似喝高了,但神智其实却非常清醒,儿子一拉他的袖子,就立刻收到了讯号。 他装作刚刚看见赵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那亲王结束了话题,然后朝赵晟走来。一路上跌跌撞撞,他的三个儿子赵容若、赵容止、赵容非就在旁边扶着他,世子赵容嗣则单独跟在后面,跟三个弟弟略显得有些不合群。 “皇上啊!” 赵彬终于走到赵晟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出手之快,不像个醉鬼,倒像个武林高手。 他一抓住赵晟,眼泪便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常乐和顾太平都是悚然一惊。 赵晟也被他给弄懵了。 “这是怎么说的,中秋佳节,你怎么哭起来了?”自己弟弟在面前哭了,赵晟自然要问。 赵彬就流着泪道:“皇上啊,我的皇兄啊,正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合家团聚的好日子,臣弟才为你难过啊。” “为朕难过?” 赵晟被他说得很糊涂。 赵彬拿着酒杯的手一松,旁边的二儿子赵容若眼明手快地将杯子接在自己手里。 赵彬则两只手都攀在了赵晟的肩膀上。 “今天本是全家团聚共享天伦的节日,弟弟我有四个儿子,父慈子孝,可是皇兄你却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弟弟我看在眼里,真的替你难过啊!皇兄你心里也一定很苦吧!” 赵彬这话说得真是又直接又犀利,换在平时,只怕赵晟早就恼羞成怒了,可是今天是中秋节,思亲之情最重,而赵彬又是一副喝醉了酒后吐真言的样子,赵晟就没办法跟他较真了。 况且他说的也是实情,赵晟之所以心情不好,不正是因为没有儿子的缘故,此时一听他这话,又见他身边四个儿子环绕,反衬自己孤家寡人,登时悲从中来,眼眶也红了。 赵彬便一把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道:“我可怜的皇兄……” 赵晟心里的难过是真的,喝了酒的人情绪都脆弱,被他一说,更觉得自己可怜,居然真的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常乐和顾太平看得都快傻掉了。 金太后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惊讶道:“这是怎么的,好好的日子,怎么哭起来了。” 她这一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皇帝和靳王抱头痛哭的场景,说话的、欢笑的、吃酒的、猜枚的,全都停了下来,全场一片安静,人人都眼神怪异起来。 这样一来,赵彬那公鸡打鸣一般的叫声便显得格外高亢清晰起来。 赵晟已然察觉到不对劲,推着赵彬的胳膊想松开他。 而赵彬却紧紧抱着他,仿佛是哭到动情处,突然高喊了一句: “皇兄啊!不如我送一个儿子给你吧!咱们亲兄弟,我舍不得你没人送终啊!” 赵晟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全场石化。 落针可闻。 常乐在赵晟背后,看得特别清楚,赵晟的身体在先僵硬了一下之后,便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起来,越颤抖越厉害。 而顾太平此时站在赵晟侧面,同样清楚地看到,皇上的脸色,在靳王赵彬喊完这一句话的同时,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恍如死人一般。 ------------ 40、局面暂解 谁也不知道靳王赵彬是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是酒醉失言也好。 是苦心安排也好。 每个人心中,都是思绪纷纷,震惊的,怀疑的,恐慌的,兴奋的。赵晟无子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不论是宗室子弟还是朝堂大臣,甚至内宫嫔妃,其实都已经开始接受这一事实,并且或多或少地已经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此时赵彬一句话,犹如滴入滚油中的一滴水,让所有人都心情沸腾起来。 可是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全场死寂。 赵晟用双手抓着赵彬的胳膊,不住地颤抖,看似要抱紧对方,又像是要推开对方。而靳王赵彬则在说完话之后,便趴在赵晟的肩头,一动不动。 常乐就站在赵晟背后,正好可以看见赵彬的脸。 此时此刻,这位看似喝多了的靳王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她忽然想起了天水一碧外树丛底下听到的那番秘辛,想起了恪郡王赵容止在亲信面前毫无掩饰的野心,想起了当时令她彻骨寒冷的恐惧。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高喊了一句。 “靳王喝醉了!” 天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喊出这句话来,甚至连声音都尖锐得破了音。 而皇帝赵晟,则一下子被这一句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一般,顿时颤抖消失了,心中的惊怒交加也消失了,双手只剩下稳定。 他捏着赵彬的胳膊,以温柔却坚定的力量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靳王,你果然喝醉了。” 靳王赵彬仿佛是被惊呆了一样,睁着双眼,目光直直的。 就在这时,顾太平上前一步,状似去搀扶地握住了靳王的胳膊,手肘顺势在他腰眼处一撞,赵彬就像被开水一下子烫熟的虾米一样突然弯了下去。 顾太平当即大叫起来:“哎哟!靳王殿下真是喝醉了啊!怎么都摔倒了!” 他状似力量不够,带着靳王往地下倒去。 站在周围的靳王的儿子们:赵容若、赵容止、赵容非三人立刻抢上来,口中大叫着“父亲”,一副拳拳敬爱之心。 只有世子赵容嗣,看似也上前来抢扶,却就站在人群外,并不伸手。 而顾太平顺势就把靳王赵彬沉重的身体放到了赵容止三兄弟的怀里,还关心地说道:“几位王爷,靳王殿下看来真是喝高了,还是赶快扶回去休息吧。” 赵容止三人都看着赵彬,见他满脸通红,身子委顿,仿佛真的醉鬼一般。 从常乐高喊一声,到赵彬倒入赵容止三兄弟怀里,说起来长,但兔起鹘落只在几个瞬息之间。 而屋子里的众人,也仿佛一下子从入定中回过神来,一个一个都恢复了正常姿态,说话的继续说话,猜枚的继续猜枚;也有人故意说一句“原来靳王是喝醉了呀”,然后躲着皇帝赵晟的视线,扭头找身边人喝酒。 顾太平搀着赵晟转身,扶他往席位上走。 常乐也赶紧上前帮忙。 赵晟看了她一眼,并在她伸手搀扶之际重重捏了一下她纤细的胳膊。 顾太平也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常乐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赵晟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仿佛刚才的一幕根本没发生一样,所有人都是该干嘛干嘛,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然而赵晟却知道,赵彬的那一句话绝非酒醉失言,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满场的静寂,也绝非幻觉。 皇嗣,已然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也成了滋长某些人野心的一颗种子。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金太后是一直都冷静的那个人。 此时她终于起身,走过来对赵晟轻声道:“太医说过,皇帝不能多饮,今日也热闹够了,皇帝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晟尚有一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朕若是这样走了,岂不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以为朕真的对靳王那句话上心了。” 金太后不眨眼睛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像是在传达某种鼓励。 常乐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自己给太后采的那捧菊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手里了。她思索了一下,似乎是掉在了天水一碧外的树丛里? “父皇。”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众人都回过神来,才发现嘉期公主和静宜公主已经走到了面前。 嘉期公主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对赵晟道:“父皇,儿臣想求您一件事。” 赵晟收拾了心情,对女儿微笑道:“什么事?” 嘉期抬头看了一下那个女子,然后说道:“儿臣和静宜,想出宫跟采柔姑姑一起住几天。” 赵晟微微挑眉,也抬头看着那个女子。 常乐也在看她,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大约也就十七八,中等身量,相貌算不上顶美,但温柔婉约,很是清丽。 刚才嘉期公主称对方“采柔姑姑”,这么说来,这位女子应当是平王府的采柔郡主了。 平王赵永泰是皇帝赵晟的小叔叔,说是叔叔,其实这位平王比皇帝也只大了不到十岁,当然如今也是老头儿一个了。采柔郡主是平王赵永泰最小的女儿,跟皇帝赵晟是同辈,年纪却跟嘉期公主差不太多。 此时见皇帝看过来,采柔郡主便柔声道:“方才臣妹跟嘉期、静宜相谈甚欢,说起我那里有几幅珍贵的字画,嘉期便想去看看,还请皇兄恩准。” 赵晟便道:“嘉期、静宜一向是亲近你这个小姑姑的。自从皇后走后,你也是探望她们最频繁的人,有你照顾,朕很放心。” 说着他便看着嘉期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 嘉期眼睛亮亮的,兴奋道:“今晚就去,可以吗?” 她旁边的静宜公主也是一脸的期盼。 赵晟便笑道:“都由得你们,不过要让你们宫里的嬷嬷多跟几个去。” 嘉期连忙点头,这时候她脸上便露出了十四岁少女应该有的雀跃和开心。 采柔郡主便冲赵晟点点头,拉着嘉期和静宜的手走过去了。 赵晟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微微出神。 金太后道:“自从皇后去世,嘉期便似乎有了心病,对这宫里的每位妃嫔都很冷淡,虽然哀家亲自教养着,但也觉着嘉期一直都很有心事,不肯跟人讲。也就只有采柔进宫的时候,能看她多说几句话多露几个笑容。” 赵晟便道:“采柔跟她年纪差不多,想必更有话说。咱们毕竟跟她不是一辈人,有隔阂也正常。” 常乐在旁边听得点头,父女之间都有代沟,何况祖孙。 说话间,赵容止三兄弟扶着靳王赵彬走了过来,世子赵容嗣还是略微不合群地跟在后面。 赵彬此时的模样跟方才截然不同,刚才虽然也像是喝醉的样子,但红光满面,精神亢奋,而这会儿,却是脚下发软身子发飘的模样。 “臣弟方才失态了,听了他们兄弟几个说的,才知道自己竟然喝醉了说了一些糊话,偏偏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什么也记不得。皇上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赵彬扶着儿子们的手,一副懊悔羞愧的神色。 赵晟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脸色,摆了摆手,温和地道:“朕知道你是喝醉了,醉酒的话怎么会放在心上。”说着他又对赵容止兄弟道,“赶紧扶你们父亲回府休息吧,他这把年纪,喝多了也不是好玩的。” 赵容止便应道:“是。” 三兄弟半扶半抱地带着赵彬离开赵晟的席位,赵容嗣便仍旧像个尾巴似的吊在后面。 靳王一走,便似宣告了酒宴尾声的到来,喧闹不复此前,人群说话的声音也都低了下去,开始出现困顿之色,散场的气氛开始浓重起来。 不多时,赵晟也跟金太后一同起身,离开了宴席。 至此,皇家的中秋家宴也就结束了,各宫嫔妃、亲王宗室们都陆续离场,妃嫔们自然是直接回宫,亲王宗室们的家都在宫外,需先步行出去再乘车马回府,散场得就慢一些。 顾太平和常乐扶着半醉半醒的赵晟回到大庆宫的寝殿长春殿,顾太平要叫宫女太监们来服侍他洗漱,却被他给制止了。 赵晟歪倒在罗汉榻上,看着屋顶出神。 顾太平和常乐不知他还有没有吩咐,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赵晟一直盯着屋顶,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稀奇的景象似的,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道:“顾太平,朕记得你家是庸京本地的吧?” 顾太平道:“奴才是庸京辖下太平镇的,也算是京城人士。” 太平镇虽然在庸京辖下,但却不在京城的城市范围内,算是远郊的小村镇,顾太平的名字也是因镇名而来。 赵晟突然间一挺身坐起来,睁着双眼道:“朕要出宫!” “啊?!”顾太平愣了一下,跟常乐对视一眼。 “皇上您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晟看着他道:“你安排一下,朕要马上出宫。” 顾太平这回可是听真了,赶忙道:“皇上,这会儿已经是亥时了。” “朕知道!可是朕心里难受,难受!” 赵晟捏起拳头敲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碰碰有声。 顾太平和常乐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今天宴会之上,赵晟实在是受了刺激,加上靳王赵彬那句话,他不难受才怪。 “这个皇宫,快让朕透不过起来了!朕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赵晟红着眼睛,盯着顾太平道,“他们让朕不痛快,难道你这个奴才也要让朕不痛快吗?!” “奴才不敢!”顾太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砖上,重重的一声。 (采柔郡主出来了,紫琼花mm,快来认领哦~) (求收藏,求推荐,啦啦啦~) ------------ 41、臭豆腐的魅力 长春殿里很安静。 赵晟不说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里有种深深的恼怒。 顾太平头垂得低低的,高撅着屁股,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常乐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拉了拉顾太平的袖子,低声道:“皇上要出宫就让他出去吧,中秋节城里不是不宵禁吗。” 其实他们俩都知道,皇上就是心情不好,在皇宫里待着,就不得不谨记皇帝的身份,不得不为皇嗣的事情烦恼郁结,若是出宫去,暂时抛弃皇帝的身份,说不定真能够转换心情。 顾太平无奈,只好道:“那请皇上稍等片刻,容奴才安排一下。” 赵晟这才神色稍缓,道:“朕出宫是微服,你去安排,带的人不要多,尤其不要惊动宫里的其他人。” “是。” 顾太平起身,慢慢退出去。 常乐见赵晟情绪不太稳定,深怕一个人在这里受挂落,也跟在顾太平的屁股后面出了屋子。 顾太平正站在廊下唉声叹气。 “公公何必苦恼,皇上不过是想出宫散散心罢了。”常乐不解道。 顾太平道:“皇上身系天下安危,别的日子也就罢了,今儿是中秋夜,本来就比平日热闹百倍。而且今天是秋闱放榜之日,全城的读书人和士子必定都出来呼朋唤友。再加上街面上摆摊儿的、出游的、聚会的,龙蛇混杂,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常乐便笑道:“公公也太多虑了,既然如此,多安排几个侍卫跟着就是了。现在是太平盛世,不过热闹一些,皇上出宫又是微服,能出什么乱子。” “但愿如此。”顾太平摇头叹气,琢磨了一下该跟着出行的人,道,“这样吧,皇上既然要微服出宫,带的人就不能太多,侍卫安排四个,随从就你、我,再加上一个童小言罢,他是京城本地人,很熟悉城里的道路和地形。” 常乐点头。 顾太平便召集了童小言,还有四个侍卫,在长春殿外面等着,自己跟常乐回到屋子里复命。 “皇上,奴才已经安排好人,只是有一样为难,这会儿宫里快落锁了,咱们一行人出宫,也有些扎眼。” 赵晟想了想道:“有办法,你去昭阳宫看看,嘉期和静宜应该还没走,把嘉期叫过来。” 顾太平应了。 昭阳宫原是皇后居所,皇后去世后,皇上一直没有另立中宫,而嘉期公主和静宜公主也就一直居住在昭阳宫中。 昭阳宫离着大庆宫并不远,顾太平去了没多久,就带着嘉期公主过来了。 “父皇?”嘉期很是纳闷。 她跟静宜本来都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采柔郡主的车马就在宫门处等候,只消她们带了行李和随从,便可一起出宫。 赵晟拉过女儿的手,道:“父皇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嘉期眨了眨眼,得意地笑道:“父皇是天子,居然也有事情要求到女儿吗?” 赵晟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调皮。” 他敲得很轻,嘉期也不痛。 赵晟便附耳,对她轻声说了几句话。 嘉期脸上略微错愕,抬头看了看顾太平和常乐。 顾太平便道:“人手奴才已经安排好了,只消让他们跟在公主的随行队伍里就可。” 嘉期便歪着脑袋看着赵晟道:“原来父皇也想出宫去看热闹啊。” 赵晟板着脸道:“朕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常乐抿着嘴,差点笑出来。 嘉期当然也是完全不信,不过这位早熟的公主,在宴席之中看得很清楚,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会儿心情是极端恶劣的,想出宫散心也在情理之中。 她也不多问,便点头道:“父皇要出去,儿臣怎敢不配合,那就请父皇跟儿臣一同回昭阳宫,出去的时候跟儿臣和静宜同坐一辆马车,让顾太平带着人跟在儿臣的随从队伍之中便是。” 父女俩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 赵晟是皇帝,这皇宫是他的,出趟门儿能麻烦到哪里去。今天也只不过是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才需要稍稍的隐蔽行事。 当下,顾太平伺候赵晟换了一件普通的常服,然后又带了一些银钱,领着常乐、童小言和四个侍卫,到昭阳宫中与两位公主的车马队伍汇合,一起出宫。 不多时,到了顺义门口,采柔郡主的车马就在那里等着。 既然要跟采柔的车马一起出去,自然瞒不得她,嘉期便到采柔马车上,跟她说了赵晟出宫的事,采柔自然也只能配合。 此时正是宗亲们出宫的高峰期,顺义门的侍卫都打着精神,一拨一拨地放行。 嘉期、静宜两位公主的出行是赵晟在宴席上首肯了的,顺义门的侍卫也早得了消息,所以并没有查问。 轻轻松松的,一行人便出了宫。 出了顺义门不久,车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赵晟带着顾太平、常乐、童小言和四个侍卫与采柔、嘉期、静宜等人分开,装作普通富贵人家出门的样子,汇入了庸京城繁华的街市之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辛弃疾的这首词虽说的是元夕之夜,但今天这个中秋夜的辉煌热闹丝毫也不逊色。 但见天上一轮明月,正是皎洁如银盘之际,街面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商铺林立,门口都高悬彩灯和锦缎。街面两边小摊拥挤,一个接一个,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 沿街而走,各种月饼的香味、小吃的香味,妇人身上的脂粉香,还有花香,行人身上的热汗气味,全都混杂一起,再加上烟花爆竹之硫磺味,都变成了一种盛世太平的味道,令人醺然欲醉。 赵晟就顺着人流走,眼前是斑斓琉璃之景象,耳边是欢乐喧嚣之混响,但凡原来是什么心情,都被这太平盛世月下游玩的热闹场面给挤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种时候,只能顺着人群的方向,应和着人群的心情,再没有一丝的功夫去烦恼去忧愁。 只是可怜了顾太平等人,又要紧紧跟着,又要挡着人群挤伤皇帝,侍卫们都是全神贯注,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这街面上的繁荣昌盛,他们可是一丝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庸京城的中秋夜是不宵禁的,欢乐可直达凌晨。 “咦?这是什么吃食?” 正走着,赵晟指着身前的一个摊子发问,表情很是惊异。 四个普通常服穿着的侍卫就环绕在他周围,不动声色地将背后的人流隔开。 顾太平毕竟也上了年纪,跟了一路累得像狗似的,方才被人群一挤,慢了一步,这会儿正死命地往这边钻。 倒是常乐和童小言机灵,一直牢牢地跟在赵晟旁边,没走丢。 这会儿,两人便挤到赵晟跟前,往他所指的摊子上一看,不由失笑。 童小言道:“这是炸臭豆腐,皇……老爷的吃食一贯精细,这样粗俗的小点自然没见过。” 赵晟掩着鼻子道:“这么臭的东西也能吃吗?” 摊子里面正夹着臭豆腐要炸的老汉顿时不乐意了,但本着和气生财的宗旨,还是笑着说道:“这位贵人不知道,这臭豆腐就是闻着越臭,吃起来才越香。” 赵晟怀疑地看着他,又看看童小言和常乐。 童小言和常乐都是猛点头。 常乐道:“奴婢以前最爱吃这个了。”她一面说,一面看着被炸得金黄的臭豆腐咽口水。 可怜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中秋宴上就饿着肚子,好容易宴席散了,又被皇帝带出来微服私访,到现在真是水米未进啊。 童小言也喜欢吃臭豆腐,只是不敢说,却也眼巴巴地瞅着。 赵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你们都想吃?” 童小言和常乐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赵晟道:“那就吃呗。” 常乐和童小言大喜过望,童小言立刻就掏钱给老汉,那臭豆腐切成规规整整的小四方片,三文钱五片,京城物价不便宜啊。 常乐和童小言都端着一份臭豆腐,抹了酱料,拿竹签子戳着吃,烫的哈哈有声,却吃得香极了。 赵晟闻着这似臭似香的味道,突然也觉得齿颊生津。 “给朕……给我也尝一块。” 他对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常乐说道。 这时候顾太平终于挤过来了,见皇帝要吃这么粗俗的臭豆腐,顿时叫道:“可不行啊,老爷何等尊贵,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 常乐笑道:“正因为老爷身份尊贵,从来不曾吃过这样的民间小吃,趁这机会才更应该尝尝。” 她微微倾身,对赵晟低语道:“这才叫体察民情呢,老爷说对不对。” 赵晟闻到她嘴里的味道,臭豆腐虽臭,但她吃完之后,嘴里喷出来的却有一丝奇怪的香味。 赵晟食指大动,不理顾太平,道:“先给老爷尝一块。” 常乐赶忙用竹签子戳了一块,递到赵晟嘴边。 赵晟张开嘴正要咬。 人流忽然一拨拥挤,常乐抬起的手肘被撞了一下,那臭豆腐便从竹签子上掉落,落在赵晟的胸前,顺着光滑的丝绸衣料滑下去,啪嗒一声掉在他的鞋面上。 ------------ 42、罗探花 “哎哟!今儿老爷是走霉运啊,连块臭豆腐都吃不上!” 不知是不是被常乐和童小言的市井快乐感染,衣衫被臭豆腐弄脏了,赵晟也不生气,反倒调侃起来。 常乐和童小言都笑,举着自己手中的臭豆腐道:“老爷吃我的!” 然而此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顿时如同浪潮一般汹涌起来,狭窄的路面容不下这么多的行人,两边的摊子都被挤得东倒西歪。 侍卫们立刻张开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护着赵晟和常乐等人。 行人们都是肉俗凡胎,被侍卫们钢筋铁骨一般的胳膊一挡,身上吃痛,都纷纷抱怨咒骂。 但赵晟、常乐等人,却如同风浪中的小岛,任凭外面风高浪急,他们自稳若泰山。 顾太平踮着脚,满头大汗道:“奴才说什么来着,就该多带些人才行啊。” 赵晟却不理他,伸长了脖子,指着前方道:“那里出什么事了,大家怎么都往那边挤?” 臭豆腐摊上的老汉笑道:“原来贵人竟不知今夜的大热闹吗?” 赵晟奇道:“什么大热闹?” 老汉道:“贵人莫不是外地人,庸京城每年一度的花魁大选都不知道么?” “花魁大选?” “正是。每年中秋节,这满庸京城的粉头伎家都要聚集起来,举行花魁大选,在大选中拔得头筹的就是花魁,这可比三年一次的春闱还要激烈热闹呢!” 老汉说着也踮起脚尖,遥望人群簇拥的方向,道:“今年的花魁大选就在神仙楼举行,这会儿正是开场的时候,自然大家都往那边挤了。” 赵晟觉得很是稀奇。 一个粉头伎女的选花魁活动,在老汉口中居然比春闱科举还要重视。 身为一国之君的赵晟,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老百姓对时政和娱乐迥然不同的关心。 “走,咱们也去看看!” 赵晟一声令下,就命令侍卫们开道,也顺着人流往神仙楼而去。 顾太平急的跺脚。 “这怎么能行。堂堂一国之君……”他拉着赵晟的袖子,“老爷啊,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啊,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然而今夜的赵晟却仿佛执拗的孩童,别人越是阻挠的事情,他便越是要去做。 顾太平见没法子,也只能再三嘱咐侍卫们,一定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全,并且还要尽量减少他抛头露面的机会。 神仙楼是庸京城第一大酒楼,今夜中秋,已被花魁大选的举办者包了全场,客人若要进去,必须先按人头交足一人一两的入场费方可。 好不容易从门口挤进来的赵晟一行人,在酒楼伙计的带领下,往楼上走去。 顾太平捏着钱袋咋舌:“进个门就得一两银子,这举办花魁大选的人还真是会算账,今夜不赚死才怪。” 伙计将他们带到了二楼面对舞台的一张桌子上,这位子虽然视线还不错,却是个大厅的位子,周围全是同样的桌子,行人往来,毫无遮挡。 赵晟微微皱眉道:“没有雅间么?” 伙计微笑道:“真是对不住,本店今日的雅间早三日便被预订完了。” 顾太平道:“那总不能让我们老爷坐这儿呀,这人来人往的多嘈杂。” 伙计仍旧微笑着:“客官们来的晚,这已经是最好的席位了,您瞧,从这里看舞台视线是最好的,不比雅间差。” 顾太平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赶快给我们找个雅间。” 伙计道:“雅间实在是没有了,客官不妨回头看看,进店的人源源不断,你们若是现在不要这张桌子,只怕等一会儿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顾太平回头一看,果然不断地有人涌进来,旁边更是有许多人对他们这个位子虎视眈眈,有人看他们犹豫,干脆叫道:“兀那厮,不坐的话就赶快让出来!” 赵晟哈一声笑出来:“想不到一个花魁大选,竟然令人这般趋之若鹜。” 顾太平为难道:“老爷,你看……” 赵晟摆摆手:“算了,既然这位伙计说,雅间都被订走了,那也只能如此了。” 顾太平只好应了。 伙计见他们决定,便引导他们坐下,立刻就有端着大托盘的经济赶来,将干果凉菜流水一般地铺在桌面上。 让赵晟坐在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已然是委屈他了,顾太平自然不肯在别的地方再降低档次,开口便叫了最好的茶点。 神仙楼拢共三层,居中是个大舞台,三层楼环绕着舞台设置了座位和雅间,任你是楼上楼下,都能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场景。 这会儿观众刚入场坐下,舞台上正有一票年轻姑娘载歌载舞,个个都是娇声婉转、嫩脸秋波,看得底下的观众们都是色魂授予,恨不得扑上去才好。 赵晟看着楼下那些个大老爷们儿的丑态,暗暗摇头。 舞台的舞蹈没多久便结束了,姑娘们潮水一般退下,便有人上台来,开始介绍本次花魁大选开始。 而这时,各个雅间的窗子便跟约好了似的一起打开了。 赵晟放眼望去,见那敞开的大窗子里面不乏王公朝臣,有许多面孔都是刚刚才在宫里中秋宴上出现过的。 “哼!”他冷笑了一声。 顾太平和常乐对视一眼,都是暗暗苦笑。 皇上这一微服私访,不知有多少人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要一落千丈了。 每年的花魁大选其实流程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是粉头们逐一表演,然后由观众们投票决定名次罢了。那投票也不是纸张做的票,而是绢布做的花朵儿,都是本次活动特制的,每一枝要一两银子。 舞台底下放着一溜儿的竹筐,都装饰得花团锦簇,每个竹筐上都写着一个粉头的名字,如“玉娇奴”“海棠春”“鹅雪柳”等。有观众要支持这些粉头的,便买了花扔在对应的筐里。 表演一开始,这些筐里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有投进花儿了。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高声报出各位粉头现阶段所得的花朵数量,有观众见自己喜欢的粉头落后了,便大手笔地买花来投票,花朵的数量也就此起彼伏,竞争异常激烈。 赵晟在上面看着这些景象,好笑道:“怪不得比春闱还热闹呢,参加春闱的都是男人,哪及得这些美娇娘们令人心动。” 常乐是坐在侧面位子上的,闻言便笑道:“依奴婢看,本次花魁大选的举办者倒是手段高明,原以为包下一座神仙楼必是要大笔银子的,但老爷看从我们进门到现在,几乎是伸手就得付钱,等这活动结束了,那位举办者必定赚得盆满钵满。” 赵晟点头:“商人无利不起早,他肯包下这一整座酒楼,自然是有赚钱的法门。” 这时候,舞台上某位粉头的表演正好结束,主持人兴冲冲地跑上来,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纸,兴奋地大叫道:“七号雅间罗探花,赠玉娇奴姑娘词一首!” “哇!”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惊叹议论起来。 那位名为玉娇奴的粉头走上舞台,满脸通红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纸张,对着二楼的一个包厢盈盈施礼,一双勾魂眼中,眼波都快要溢出来了。 “啧啧,看来本次花魁要落到玉娇奴头上啦,居然连罗探花都肯为她作词。” “月前鹅雪柳获罗探花词一首,身价百倍增,这才有资格参加今次的花魁大选。罗探花的诗词,可谓是这些粉头们晋升的绝佳台阶啊!” “可不是,这罗探花诗词本就一绝,又长得风流倜傥,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怪不得全城的粉头都对他趋之若鹜,真可谓满楼红袖招。” “我听说,海棠春放出话来,扫榻以待罗探花,可惜罗探花却不屑一顾。” “那海棠春是纯以皮肉见长的,人家罗探花风雅之人,自然看不上。” 众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这位罗探花转,对于玉娇奴获得罗探花赠词都十分地羡慕,玉娇奴的人气一下子爆棚。 赵晟纳罕道:“这罗探花又是何许人也?” 顾太平、常乐、童小言等都是相顾茫然。 童小言机灵得很,当下便道:“老爷稍等,待奴才去打听。”话未说完,他已经泥鳅一般溜了出去。 正在这时,舞台上的主持人也高喊道:“请玉娇奴姑娘诵读罗探花赠词!” 那玉娇奴一身红衣,细腰丰胸,妖妖娇娇,满脸幸福地捧着纸张,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 娇多爱把齐纨扇,和笑掩朱唇。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 此词一出,满场寂然,紧跟着爆发出一片鼓掌叫好声,轰隆作响,几乎掀翻屋顶。 台上的玉娇奴更是幸福地浑身发抖,满楼红袖招的罗探花称她为意中人,将她夸得这样美好,还“不称在风尘”。玉娇奴虽貌美如花,但因为是去年才来的庸京,脚跟尚未站稳,在京城名伎之中名气只属二流,但经过今日罗探花赠词,人气往上翻好几个等级,今夜一过,她必然声名鹊起,成为京城头名的粉头了。 不说楼上楼下观众赞美艳羡,就是赵晟,听了这词以后也是眉角微挑。 “文采倒是斐然,可惜……”他失笑摇头。 顾太平不懂诗词,应和不上,不过他记得常乐倒是略通文才的,想来应该也有所感,便往常乐脸上看去。 “咦?常乐你怎么了?”他惊道。 顾常乐目光直直地盯着舞台,满脸的惊愕呆滞,仿佛被雷劈傻了似的。 这,这是柳永的词啊! 这个罗探花的词,明明是柳永的啊! 柳永明明是北宋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不存在于历史中的大庸王朝呢! 难不成,他也穿越了吗?! ------------ 43、渣男再现 常乐的呆滞,不仅让顾太平惊讶,连赵晟也觉得异常了。 “常乐!” 他伸手推了她一把。 “啊?!”常乐这才恍如噩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老爷叫我?” 她愣愣地问,脑子还有点不大灵光。 赵晟道:“你怎么了?不过一首词,难不成真有这么惊艳么?” “不,不是。”常乐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告诉皇上,这首词她早八百年就听过了,作词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罗探花,而是柳永。 这会儿,台上的玉娇奴已经遥遥地冲七号雅间拜谢完毕,标着她名字的竹筐一下子便增加了许多的花朵,票数扶摇直上。 “老爷,奴才打听到了!” 童小言兴奋地从桌子之间挤过来,哈腰站在赵晟旁边道:“那位罗探花,并非京城人士。月前一青楼伎女海棠春因一首新曲走红,身价倍增,引起京城风月界惊叹,将那新曲之词引为天人,纷纷追寻出处,后挖掘出乃是一罗姓公子所作。紧跟着又有城中风月翘楚的伎女邀请这位罗公子填词作曲,果然每一首都是惊世之作,凡得到这位罗公子诗词的伎女,无不名气陡增,这罗公子便声名鹊起,因其每作一词便可捧红一位风月名花,故被称为罗探花!” 赵晟好笑道:“这罗探花的文采倒也配得上这称号。” 常乐因为柳永之故,也很想知道这位罗探花的真面目,因此在童小言述说的时候,听得格外仔细。 而这时候,她心里却冒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姓罗,会做柳永的词……难道?! 她一把拉住童小言的胳膊道:“这位罗探花叫什么名字?” 童小言正要回答,只听舞台下面又是一阵哗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原来竟是另一位粉头鹅雪柳,也被七号雅间罗探花赠送了一首词,同样被主持人高调地公布出来,并请鹅雪柳上台念诵。 “淡黄衫子郁金裙。长忆个人人。文谈闲雅,歌喉清丽,举措好精神。 当初为倚深深宠,无个事、爱娇嗔。想得别来,旧家模样,只是翠蛾颦。” 一首词道尽鹅雪柳歌喉动人又偏爱娇嗔的小可爱模样,比之此前的玉娇奴,又另有一番风情。 顿时这鹅雪柳的名字也被观众们无数次地念叨起来,人气直追玉娇奴。 坐在二楼上的常乐,却也愈发地惊异了。 这个罗探花,不是柳永穿越,就一定是穿越人士剽窃柳永! 他姓罗,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姓罗! 她猛地回头,想让童小言回答刚才还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个罗探花的姓名。 而赵晟,尽管对于这种风月之事不感兴趣,视为非主流的旁门左道,但对于罗探花的诗词文采,却也不得不欣赏。 他便对童小言道:“你打听得那罗探花,究竟是什么人?” 童小言道:“这个倒是众说纷纭,有说他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也有说他是游历山水的富家公子,也有说是某位贵人的门客,如此这般。不过奴才方才去七号雅间那里看了看,皇上猜,奴才看见了什么?” 顾太平立刻骂道:“你这奴才,在皇上面前抖什么机灵!” 童小言脖子一缩。 赵晟摆手,微笑道:“不妨,你且说,看见了什么?” 童小言笑嘻嘻道:“那七号雅间把守极为严实,奴才见不着里面的罗探花,不过却认出了门口的一个侍卫。” “侍卫?”赵晟微微皱眉,寻常人家的护院打手可称不上侍卫,只有王公大臣、亲贵子弟身边的武士,才能称之为侍卫。 童小言道:“就是恪郡王身边的侍卫,高流风。恪郡王经常出入皇宫,他身边的这位壮士脸似冰块,常年没有一个表情,所以奴才记得很清楚。” 赵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然后摆摆手示意童小言退下。 童小言便退后一步,转到了顾太平身边侍立。 “看来,这个罗探花,大约是赵容止的门客了。” 赵晟对于这样一个混迹风月的才子并没有多大兴趣,身为一国之君,能够让他注意的是拥有经国济世本领的能人,单纯做几首词,给伎女们造势打名气的,并不能让他放在眼中。 但是,常乐却是真心地想知道罗探花的底细。童小言到现在还没说出这个罗探花的姓名呢! 她正欲再问,楼下舞台上的表演却已然全部结束,所有参选的粉头伎女都站在了舞台上,主持人正在声嘶力竭地煽动台下的观众投票,而粉头们也是秋波频送,恨不得把所有人的魂都勾去了才好。 一时间,神仙楼中人声鼎沸,嘈嘈杂杂,震耳欲聋,即便是近在咫尺,说话也得靠喊的才行。 尤其赵晟、常乐等人所在的地方,因为是大厅,旁边坐的都是品级较低的富商乡绅,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粉头,喊叫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争到激烈处,拉袖子踩凳子的都比比皆是。 这种情况下,常乐根本就问不出口。 而赵晟,也对这样嘈杂混乱的场景极不适应,不断地皱眉。 顾太平便凑过去道:“老爷,咱们回去吧!” 因为拔高了声音,他的话音都有点尖锐了。 赵晟烦躁地看了看左右,叹气道:“走吧走吧。” 顾太平大喜过望,赶忙招呼常乐、童小言起身,又吩咐侍卫们开道。 然而这时候,所有人都往栏杆边上涌,都要挤到前面来观看花魁大选最后的结果,侍卫们尽管人高马大,但因为顾忌赵晟的身份,也不敢显露身手,只能是一点一点地往外面挤,偏外面又有更多人涌过来,逆流而行,实在是困难极了。 等到他们终于挤出人群,被人海包围的舞台中蓦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花魁大选的最终结果出来了。 本年度被评选为花魁的,是玉娇奴! 那位同样获得罗探花赠词的鹅雪柳,仅以一票之差落败。围观者中不乏鹅雪柳的拥护者,自然十分可惜,争论有声。 赵晟等人却对这个结果并不关心,只想赶快出门,应该大选一结束,出门的人群便会如泄闸的洪水,场面将会比刚才更加拥挤百倍。 顾太平催着侍卫们快快开道,而正巧经过的一个雅间也打开门,一拨人往外面走,刚好跟赵晟等人打了照面。 常乐一眼就看见了个子最高块头最大的高流风,而他保护着的,不正是恪郡王赵容止。 赵容止却没看见他,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赵晟。 自然,他做梦也想不到堂堂皇帝,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尤其是在宫里刚刚办完中秋宴的情况下,所以看见赵晟的第一时间,他的表情就像见鬼一样惊悚起来。 常乐从来没有想象过,拥有桃花眼的邪魅美男赵容止恪郡王殿下,脸上居然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而赵晟,则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表情一如平常。 “皇……皇……”赵容止张口就欲行礼。 赵晟轻轻一哼。 顾太平立刻对赵容止道:“王爷,主子今夜是微服。” 赵容止猛地把嘴一闭,以最快速度恢复了神色,然而眼中还是残留着一丝惊讶。 因为几个时辰前才听到过这位恪郡王的秘辛,常乐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候,借着顾太平身体的掩护,偷偷地观察赵容止的表情。 所图者大的恪郡王,被皇帝在这样的风雨场所撞见,一定很尴尬吧――她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猜想。 “到底是年轻人呀!” 当赵容止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赵晟却开口了,语气之平淡,就跟普通人家的叔伯见到侄儿没什么两样。 “家宴上喝了那么多酒还能跑来参加这样热闹的活动,体力真是不错!” 赵晟伸出手在赵容止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赵容止却只觉得他这两下轻拍,重若千钧。 他是有野心的人,在皇帝面前,恨不得处处表现得像天下榜样才好,居然却被皇帝在这种花魁活动上撞见,对他再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必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不过他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心中微微一动,便已经想到了挽回形象的方法。 “侄儿倒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招待外宾的。” 说着,他便往旁边迈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五六个人,有老有少,都是书生士子的打扮,中间却独有有两个异国人,他们虽然也穿着大庸男子的服装,但高鼻深目,五官立体,毛发浓密卷曲,相貌跟周围人迥然不同,极为扎眼。 所有人,包括赵晟在内,都是把目光落在了这两个异国人身上。 然而唯独常乐,却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两个异国人旁边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一身白袍,眉清目秀,用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这样赞美的词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但他却也在看见常乐面目的同时,如同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常乐更是无意识地抬起手,指着对方,尖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罗、子、骁!” ------------ 44、同乡 七号雅间门口一场相遇,赵容止惊了,顾常乐懵了,罗子骁也傻了。 任凭他怎么想象,都没预料到会在庸京,在这个城市最大的酒楼,在花魁大选上,碰到这个被他偷走了传家宝并且卖给人贩子的女人。 顾常乐! 她居然还活着! 她居然也来到了庸京城! 她居然活着来到庸京城并且还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罗探花不愧是风月翘楚,到哪儿都有佳人相识啊!” 两个异国人却没发现双方人马之间的暗流汹涌,只当顾常乐也是跟随客人来观看花魁大选的粉头,今日这场合,这样的女子比比皆是。 罗子骁扯了扯嘴角,试图露个表情,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像石头一样僵硬。 而常乐此时,仍然保持着大张嘴巴的姿势。 赵晟回头看了一眼童小言。 童小言马上躬身道:“老爷,这位就是罗探花罗子骁。” 赵晟便往罗子骁脸上看了看,罗子骁的皮相确实算是不俗。赵晟微微点头道:“风月探花郎,满楼红袖招,怪不得。” 然后又扭头对常乐道:“怎么,你也认得罗探花?” 常乐啊了一声,讷讷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罗子骁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看恪郡王赵容止的恭敬程度,想必一定是宫里的贵人,对于常乐怎么会成为这样贵人身边的随从,他也是好奇极了。 “伯父,容侄儿向您介绍这两位。” 赵容止抬手示意那两个异国人,对赵晟道:“这两位,都是来自昆马的皇商,自称是奉了昆马皇帝的指令,长途而来。他们携带了大量的昆马货物,前来与我大庸通商,同时还携带了昆马皇帝的手书。” 赵晟惊讶地挑眉。 昆马是大庸的邻国,两国以绵延千里的昆山山脉为界,险峻的山势成为两国的天堑。二十多年前,昆马与大庸还有着深厚的邦交,大庸的一位长公主还嫁给当时的昆马皇帝阿布纳和亲,两国皇帝以兄弟相称,通商来往,十分和睦。但是二十年前,昆马皇帝阿布纳暴毙,其侄儿叶克楚夺位,诛尽阿布纳的儿子,自奉为帝,成为昆马的一代霸主。叶克楚野心勃勃,不仅夺取了昆马的政权,而且试图染指大庸的沃土,曾发起数次大规模的战役,只是大庸兵强马壮,又有名臣良将,叶克楚不仅没有实现自己的野心,反而被大庸打败,尤其当今皇帝赵晟三十五岁那年,两国发生了被史官记载为“昆山大战”的大战役,叶克楚数十万军队几乎被打残。 从那以后,叶克楚偃旗息鼓,不敢再挑衅大庸,而是以昆山天堑为界限,断绝两国关系,禁止国内商人与大庸交易,惹得两国商人大为抱怨。自此,昆马与大庸断交冷战长达十数年,形同陌路。 是以,赵晟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个昆马皇商,才这般惊讶。 “既然是奉皇命而来的昆马皇商,怎么鸿胪寺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很是不解。 赵容止轻声道:“侄儿也是今天才见到这两位昆马人,刚刚才听说了他们的苦衷,已经与他们交代,明日便会带他们跟鸿胪寺接洽。” 赵晟这才点点头,随口道:“明日鸿胪寺上奏折时,你也过来。” “是。” 赵容止忙恭声应了。 赵晟便不再说什么,顾太平示意侍卫们开路,赵容止等人都让在一旁,等他们先走。 而赵晟等一行人离去之后,那两个昆马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爷,刚才这位贵人是?” 赵容止此时已然恢复了淡定从容,道:“这位贵人的身份贵不可言,你们今天能够见到他,是天大的运气。” 两个昆马人,一个叫普鹿,一个叫南迪隆。 普鹿见他不正面回答赵晟的身份,心中一动,便赶忙奉承道:“是,我们是因为王爷,才有这样的运气。这次行程若能达成我们皇上的愿望,全都是仰仗王爷的帮助。” 昆马人的行礼方式不同于大庸,普鹿和南迪隆双手交叉在胸前,向赵容止鞠躬,表示感谢。 赵容止这才微笑道:“明日本王就会带两位去鸿胪寺,然后便能觐见我国皇帝,两位应该早点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以备明日朝见。” 普鹿和南迪隆再次感谢,并在赵容止安排人的护送下,离开了神仙楼。 等到这两个昆马人离去,高流风便对赵容止道:“王爷是否要回府?” 赵容止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摆了摆手,转身又进了七号雅间。罗子骁等人也跟着返回包厢,高流风便带着人继续在雅间外面守着。 “王爷,方才那位贵人是……” 一进包厢,罗子骁便迫不及待地问。 赵容止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茶,似笑非笑道:“你猜呢?” 罗子骁思索道:“王爷称他为伯父,莫非?!”他吃惊道,“莫非,那人便是当今皇上?!” 赵容止道:“罗先生果然聪明。” 罗子骁震惊地张了张嘴。 那人居然就是当今的皇帝!是这个时代最高高在上的男人! 作为一个无根无基的穿越人士,罗子骁能够从泸州的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民变成庸京城恪郡王赵容止的门客,自然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与艰难。 与顾常乐的知足常乐不同的是,罗子骁对于这个时代有着强烈的野心和企望。他觉得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不在这个时代干出一番失业来,是愧对于穿越两个字的。 尤其从穿越至今,他承受的人间冷暖远胜于在现代二十多年生活的几倍,此刻的他,是一个追逐名利的野心家。而投效恪郡王赵容止,正是他为自己谋划的一条青云路。 所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见到了这个帝国最高大最有权利站在最顶端的男人,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没想到皇上今夜居然会微服私访,而且还参加了这次花魁大选。方才遇见本王,一定十分惊愕,只怕心里对本王会有偏见了。” 赵容止的眉毛微微蹙起,一双桃花眼也不复平时的顾盼神飞。 一个门客说道:“王爷不必担心,今日虽然事发突然,但是王爷方才已经很好地解释了来这里的原因,乃是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昆马皇商。我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借着昆马皇商一事,表现出王爷在政务上的能力,并以此为开端,树立起王爷贤明能干的形象。这次被皇上意外撞见,不正合了我们的计划。” 其他几位门客也是连声附和。 赵容止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开,不过他注意到门客之中还有一个人未曾发言。 “罗先生怎么看?” 罗子骁发着呆,却没有听见。 赵容止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门客中便有人大叫一声:“罗先生!” “啊?”罗子骁猛然回过神来。 赵容止这才觉着,从方才见到皇帝,被那个宫女顾常乐叫出名字开始,罗子骁便有些反常。 “罗先生似乎神思不定?对了,方才皇上身边的那位宫女,叫出了罗先生的名字,莫非罗先生与她相识?” 罗子骁正是为顾常乐的事情疑惑。 既然方才在雅间外面的人是当今皇帝赵晟,那么顾常乐怎么会跟在他的身边呢。 此时赵容止见问,他想了想,便道:“那女子与在下的一位同乡相似。王爷也知道,在下原是河东人士,因九龙河洪灾失去了家园亲人,这才来到京城谋生。当时逃难路上,原有一同乡女子与在下同行,但路上发生意外,我俩失散。方才皇上身边的那位宫女,便与在下的这位同乡颇为相像。” 他说着问道:“王爷可知,那位女子是何许人也?” 赵容止道:“她是皇上身边的二等宫女,名顾常乐。” 真的是她!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顾常乐这三个字,罗子骁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她果真是先生的同乡?”赵容止见了罗子骁神情变化,顿时来了兴趣。 罗子骁一时还不知该不该承认,他暗自思索着,不管顾常乐是怎么成为皇帝身边的宫女的,他如今作为赵容止的门客,所图谋的是天下千秋的大事。顾常乐的身份,或许对他很有用处…… “罗先生,本王在问你话!” 罗子骁几次三番地走神,赵容止有些不悦了。 他既然有对皇位的图谋,自然早已开始准备自己的势力,门下豢养的谋士亦是不少,罗子骁是月前才投入他的麾下,虽然新近投效,但足智多谋,常能想人所不能想,行人所不能行,让赵容止感觉,他的眼光往往比其他门客都要高远。 也因此,赵容止对罗子骁很有些重视,但即便如此,罗子骁今日的失礼,也让他有些不满了。 赵容止的门客并非铁板一块,其中不乏对罗子骁嫉妒的,便讥讽道:“罗先生今日看了太过的风月佳人,想必已然被旖旎风情迷了心智,连王爷的大事都顾不得了。” 罗子骁一听,心中冷笑,不理那位门客,只对赵容止道:“王爷恕罪,在下正是在为王爷的大事思考。若那位宫女真的就是在下的同乡,那对王爷来说,倒是可能派上大用场呢。” 赵容止眼睛一亮,倾身道:“愿闻其详。” 罗子骁正待回答,雅间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高流风推门而入,对赵容止道:“王爷,出事了。” 他虽然一贯是没有表情,但是这次说话,却格外地严肃,连声音也透着几分沉重。 赵容止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 “延平街上因花魁争议发生了斗殴,有数百人参与,皇上很可能也被卷进去了。” “什么?!” 高流风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顿时满屋子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 45、百人斗殴 赵晟的确是被卷入这场几百人的斗殴之中了。 本次花魁大选,玉娇奴和鹅雪柳仅仅一票之差。双方的拥护者无数,鹅雪柳一向是庸京风月班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大选结果公布的时候,她的追随者们便已经很有微词,在神仙楼中议论纷纷。 就好比现代的选秀比赛,两个最具人气的选手,都拥有自己庞大的粉丝团,而两个粉丝团之间一直处于竞争的关系。当玉娇奴当选花魁之后,鹅雪柳的粉丝团们顿时不干了。他们在神仙楼中就与玉娇奴的粉丝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群情激昂。 而随着神仙楼的散场,这种紧张敌对的情绪不仅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强,从动嘴进化到了动手。在延平大街上,鹅雪柳的一个粉丝对玉娇奴出言侮辱,终于激怒了玉娇奴的粉丝,遭到了暴打。 在场的鹅雪柳的粉丝们不干了,立刻出手维护己方粉丝。 场面迅速扩大,从几个人的打架变成了几十个的斗殴,而且很快动用了器械。 要知道今日花魁大选盛况空前,除了鹅雪柳的粉丝对结果不满,其他好几位粉头的粉丝也都对支持者名次落后有意见,事件很快变质,从鹅雪柳和玉娇奴的粉丝之战变成了好几个粉丝团的大混战。 打架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很快就滚雪团一般,扩大成了几百人的聚众斗殴,并且出现了流血事件。 赵晟一行人就是在滚雪团的过程中,被裹挟进去的。 粉丝们干架自然毫无理性,动手之际难免波及旁人。四名随行的侍卫为了保护赵晟的安全,出手格挡,被粉丝们误会是对手,登时枪火转口,与侍卫们打了起来。 宫廷侍卫的武功自然比市井百姓要高明得多,但是粉丝们已经打红了眼,一个人倒下去,又有十个人扑上来,赵晟一行人就被包围在人群之中,而且这个人群的厚度正在不断地增加。 顾太平、常乐和童小言都牢牢地跟在赵晟身边,顾太平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但包围他们的人群越来越厚,他仍然是急红了眼。 “不要恋战,保护老爷冲出去!” 他高声呼喊。 侍卫们当然也想冲出去,可是人群实在混乱不堪,连刀子都开始动用了。街面上的小摊小贩们都遭了殃,摊子被杂了,各种杂物丢弃一地,污水横流。 而与此同时,赵容止等人也赶到了延平大街上。 得知皇帝被卷入了这场斗殴事件,赵容止自然第一时间赶来救援,但是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根本看不清皇帝在哪里。 赵容止便派高流风等人突破进去,寻找皇帝,而他自己和门客们都是不会拳脚的,只好在外围观望,一起站在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樟树下。 延平街的混乱自然早已惊动了官府,庸京属于大明府治下,大明府的刺史本来正在小妾的肚皮上睡得香,惊闻延平街聚众斗殴,性质恶劣,立刻光着脚跳下床,迅速地集合了衙役,出动平乱。 因为今日是中秋节,庸京不宵禁,满京城都是人,越是热闹的地方人就越多,而且庸京城的百姓是不怕事大的,延平街的斗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武临王赵容毅就在离延平街不远的春明街上。 宫中的中秋宴散了以后,他跟几个叔伯兄弟及交好的朋友,相约在春明街的一个酒楼上聚会。正酒酣耳热之际,便听说了延平街的动乱。 “几百人斗殴,怕是要发生不少伤亡!” 赵容毅等人都是热血青年,而且各个都有功夫在身,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便都起身离席,奔赴到延平街来。 还没到,便已经听见了激烈的嘶喊声,犹如千军万马。 一到街口,众人顿时被这几百人斗殴的场面给震惊了,一眼看去当真是人山人海,乌压压人头攒动,而且不时有刀光器械飞舞。 就在他们赶到的同一时间,大明府的衙役们也赶到了,迅速开始平乱。赵容毅身边就带着侍卫,立刻指挥他们前去帮忙。 他的朋友之中便有人咋舌道:“今日这场斗殴,只怕伤亡不下数十人。” 赵容毅浓黑的眉毛深锁,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混战,一转头,就发现了大樟树底下的赵容止等人。 “老七!” 赵容毅大踏步过去,叫赵容止的排行。 赵容止一扭头,道:“你怎么也来了?” 赵容毅便简单说了自己跟朋友聚会。 赵容止却没怎么听,一双眼睛盯着斗殴的人群。 “怎么了?” 赵容毅见他神色慌乱,很不对劲,便问道。 赵容止收回目光,握住了他的胳膊,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耳语道:“皇上也在里面。” “什么?!”赵容毅吃了一惊。 赵容止道:“皇上微服出宫,我方才在神仙楼遇上了。延平街是皇上回宫的必经之路,这场斗殴发生得太突然,皇上必定是被裹挟进去了。” 赵容毅大惊:“可曾派人去救?” “我已把我的侍卫全部派了进去,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只怕得叫大明府协助才行。” 赵容毅赶忙道:“大明府的衙役已经过来了,你赶紧让他们救驾。” 他伸手在腰间一哗啦,寒光一闪,手中便提了三尺秋水。 赵容止吃惊道:“你干什么?” 赵容毅脸色肃然:“我去救皇上。” “哎……”赵容止立刻便伸手去阻止,但赵容毅却已经一个飞身跳跃,钻入了人群之中,转眼就被人潮淹没。 赵容止伸着空空的手,皱着眉眼神闪烁。 罗子骁从旁边走过来道:“这位武临王倒是好身手。” 赵容止哼了一声。 他们这些堂兄弟之中,有的人好文,有的人好武,他赵容止平生以智谋自傲,对武夫速来不屑一顾;但赵容毅跟他不同,从小习武,在堂兄弟之中是身手最好的。 罗子骁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是要干大事的人,当然不能像他一样只身犯险。王爷,大明府的刺史亲自来了。” 延平街的动乱涉及数百人,这是天子脚下,大明府的刺史自然坐不住,没穿好衣服就先派了衙役过来,紧跟着自己也带人赶了来。 此时他看见樟树下的赵容止,也过来见礼。 赵容止便拉住了他,轻声低语,告诉了赵晟白龙鱼服的事情,大明府刺史少不得惊吓,这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官也就做到头了,当下立刻跟赵容止商议救驾。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个救驾还不能公开,必须在不泄露皇帝身份的情况下进行。 大明府刺史一个头两个大,只觉脑袋都要炸开了。 ********************* 顾太平的脑袋也快要炸开了。 侍卫们全力突围,却丝毫不见成效。 一行人便犹如疾风怒浪之中的一艘小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皇上,这可怎么办啊!” 焦急之下,他都忘记掩饰赵晟的身份了。 赵晟虽然紧张,但身为天子,见过的场面经过的事,早已锻炼了他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 “不要慌!”他沉声道,“这种情况,要出这条街是不太可能了,先往街边上靠,躲进旁边的商铺里去。” 四名侍卫都牢牢护卫在他旁边,听到这话,立刻心领神会。几百号人聚集在一起打架,其中更裹挟了许多无辜的百姓,这些人没头没脑地冲撞想逃到安全地带,更是助长了场面的混乱。这种情况下,要突围到长街外面自然困难重重,但是延平街两边都是商铺,只要先冲过去躲进商铺,就能确保皇帝的安全,等大明府的衙役平乱结束,自然就可以安然回宫了。 侍卫们判断出最适合突围的方向,是一家书铺,当下开始往那边挺进。 然而正巧一拨泼皮闲汉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打得不可开交,各种器械飞舞,侍卫们本不想伤人,但一见这些人还手持刀具,便都紧张起来。 侍卫们带着武器,尖锐的寒光也刺激了这些闲汉,这些人本来就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没有理智,一见对方有武器,顿时都大叫起来。 “还敢动刀剑,要杀人吗!” 一个闲汉大叫一声,拎着一个桌腿便扑上来。其余闲汉们也毫不示弱地围攻过来。 侍卫们身手不弱,可是他们主要保护的是赵晟,对于其他人就不能完全照顾到了。 混乱之际,常乐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一下子跌出包围圈,紧跟着又被撞了好几下,摔得七荤八素,连方向都迷糊了。 一把菜刀飞过来,擦着她的肩头过去,吓得她一声尖叫。 这斗殴的人群之中,其实并非完全都是来打架的,有很多人是浑水摸鱼,因为花魁大选的缘故,不少参加大选的达官贵人都被这场斗殴给裹挟进来的,这京城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最龙蛇混杂的,拐子、地痞、窃贼等人更是不少,有人便趁这个机会试图浑水摸鱼,偷窃财物、拐人妻女。 而常乐这一声叫,顿时就引起了附近一个拐子的注意。 他趁着混乱,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常乐。 “啊唔……”常乐下意识地喊叫,却被拐子捂住了嘴巴,顿时挣扎起来。 那拐子常年干这个勾当,手法熟练,当下抬手就要将她打昏。 却不料斜刺里一柄剑伸过来,寒光闪闪,如银蛇一般在他肩膀上连点两下,那刺骨的寒冷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胳膊都被砍掉了。 拐子吓得乱喊一通,哪里还顾得上拐什么姑娘。 常乐糊里糊涂地被扔了出去,只觉天昏地暗的,紧跟着腰上一紧,被一个人给抱在了怀里。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对方的面目,顿时“啊”地叫了一声。 ------------ 46、怒火街头 赵容毅跟赵容止说了一声便钻人群来找皇帝,仗着一柄剑左冲右突,根本没有人能拦住他,当然他也并不会轻易伤人,武器只用来开道罢了。但是一进人群,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这样群魔乱舞之下,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而刚才不过他无意之中看见那拐子对一个女孩子意图不轨,随手相救。 听见怀中女孩子的惊叫,他一低头,也是一惊:“是你!” 此前在宫里,他因为迷失方向,向常乐问过路,却被对方看破路痴的隐秘,自觉还被耻笑了,所以对常乐印象很深刻,没想到救下的竟然会是她。 而一惊之下他立刻又想到,这女子是宫女,怎么会毫无缘由地出现在这里。 “你是不是跟着皇上出来的?” 常乐尚未从获救中反应过来,被他劈头一问,下意识就答道:“是啊。” 赵容毅立时大喜道:“皇上呢?” 常乐抬起手想指,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处,紧急之下倒是发现了那座被侍卫们定为突围方向的书铺,忙高高指着那书铺的门匾,道:“皇上有侍卫保护,正在向那座书铺突围!” 赵容毅目光一凝,锁定了那家书铺。 不过在向书铺扑过去之前,他先一把抓住了常乐的腰带,发力一提,常乐登时腾空起来。 “啊……”她惊叫。 “乖乖待着别动,我回头来找你!” 她只听见这一句话,然后就被一扔,腾云驾雾地飞出了人群,向街边的一个商铺飞去。 延平街打得这么乱,商铺自然早就已经关门避祸,常乐眼看着就要撞在门板上,条件反射地撑开双手试图保护自己。 果然蓬一声,她撞在门板上落地,不过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被砸扁。 再回头看街面上,简直是兵荒马乱群魔乱舞,一个不小心就能被“流矢”砸中。 常乐只得把身子缩在商铺边上的柱子后面,尽力地躲着,不让自己遭到波及,等着赵容毅回来救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京城的禁军都来了,在大明府衙役的协助下,终于平息了这场斗殴动乱,一些个肇事者也被抓捕起来,等着大明府审判。 常乐一直等到街上声音全都停息了,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商铺也都关了门,街上黑黢黢的,偶尔有一两个倒在路边哎哟哎哟叫唤的,也都很快便被家人找到领了回去。 常乐站在长街上,一阵秋风过,卷起地上的残布片纸,孤零零倒衬得她像个野鬼。 “怎么……人都没了……” 常乐茫然地四顾,心里有些毛毛的。 皇上不见了,赵容毅也不见了,她好像已经被整个世界给遗忘了。 也许,也许是他们都护送皇上回宫了,来不及回来找她;抑或者,他们已经找过她但是没找到。 常乐安慰着自己。 好在回宫的路她还记得,街上虽然黑,但今夜毕竟是中秋,城里不宵禁,有一些店铺还没完全关门,而且大部分街面上的花灯也没有撤掉,还能照清她回宫的路。 常乐一个人默默地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总算远远地看见了宫门的影子,黑黢黢的宫门处只有两个大大的气死风灯发亮,恍如鬼火一般。 但是在常乐眼里,却简直就是天堂。 她提起裙摆,狂奔向宫门,却在门口被皇宫御林军给拦了下来。 “宫门已落锁,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御林军面无表情地说道。 常乐急忙道:“我是大庆宫的宫女,我有腰牌的。”她回身就去摸自己的腰牌,可是摸遍了全身都没找到。 难道是动乱的时候落在了延平街上? 御林军看她的目光更加怀疑了。 常乐知道,没有腰牌,宫门又落了锁,御林军是肯定不会让她进去了,只能等到天亮,宫里有人出入了,托人去大庆宫通报,才能进去。 她踌躇了半天,才对御林军道:“那,我请问一下,皇上回宫了吗?” 御林军目光森冷地盯着她:“无可奉告。” 常乐一滞,半晌说不出话。 “快走快走!闲杂人等不得在宫门口逗留。”御林军开始直接赶人。 常乐被推了两把,差点摔倒,看了那紧闭的宫门一眼,只能默默地离开。 回到孤零零的长街上,她几乎落下泪来。 今夜出宫,钱都是顾太平拿着的,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连住店都住不起。 难道要流落街头吗? 常乐茫然地走着,完全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前面出现了一家店铺,看着是做夜食的,灯还亮着,门也还开着。她顿时欣喜地跑过去,可是刚到门口,店里的伙计却正在下门板。 “哟,客官,咱们这就打烊了,请明日再来吧。” 常乐愣愣地看着伙计打上门板,将她拒之门外,一股辛酸涌上来,眼睛顿时红了。 都怪武临王赵容毅!这个骗子,明明说会回来救她的,找到皇帝就把她给抛弃了。恨死他了! 她用力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转头回到了街上。 虽然今夜不宵禁,但是到了这个点,基本上店铺都是要打烊了,除非是那种特殊行业,才会彻夜经营,可是那种地方,她又不能去。 秋夜的风很冷,刮在身上像刀一样,常乐抱紧胳膊,将身子缩了起来。 她累极了,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掸了掸地上的尘土,坐下去,抱着膝盖,靠在墙上,迷迷糊糊起来。 身上越来越冷,脑子却热乎乎好像放在锅里蒸一般,嘴里也似乎有点发苦。 “找到人没?” “没有。” “再去那边看看……” 恍惚之际,似乎听到纷沓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常乐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从墙角探出头去,见长街上几个人,被花灯拉出长长的黑影,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很眼熟。 “怎么样,那边也没有吗?” 那人正跟同伴说话,不经意地转过头。 罗子骁?! 常乐的眼睛蓦然睁大,定定地看着罗子骁的身影,心里的情绪如汹涌的波浪一般翻腾起来。 被背叛、被贩卖的耻辱仇恨,一直掩藏在她心底。原以为人海茫茫,此生再难相见,可是神仙楼的巧遇,让她相信意识到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可是当时皇上、恪郡王均在场,她再怎么震惊再怎么痛恨,也无法当场发作。 而此时却又被她遇见了这个男人,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怎么还能克制得住。 就在她几乎要跳起冲出去的时候,罗子骁的一句话让她立刻收住了脚步。 “这个女人对王爷来说,可能至关重要,务必要找到她!” 跟罗子骁站在一起的几个人之中,便有人不解道:“不过是一个宫女,只是罗先生的同乡而已,跟王爷又有什么相干?” 罗子骁道:“她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皇帝身边的人,每天都在皇上身边伺候,我们不是一直发愁宫里没有有力的内应么,这个女人可能是我们最好的突破口。” 那人道:“哦?怎么说?” 罗子骁嘲笑道:“实不相瞒,这女人原与我有媒妁之言,九龙河洪灾之后,我们原本一起逃难,因意外失散,没想到这么巧竟能在京城相遇。这女人性格单纯天真,只要我略施小计,就会全身心地信任我,到时候帮我们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岂不正是最佳人选。” 那几人顿时又惊又喜,甚至有人邪笑道:“是了,什么女人能够逃出我们罗探花的手心。到时候,这个顾常乐不仅是我们安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只怕要会成为你罗老弟掌中玩物了!” 其他人都嘿嘿笑起来,充满了淫*邪味道。 墙角后面的常乐,气得浑身发抖起来。 罗子骁!罗子骁!你盗走我的传家玉佩,将我卖给人贩子还不够!居然还想再次利用我!把我当傻子玩弄吗! 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那个顾常乐!你以为我被你骗了一次之后,还会甘心受你利用! 你也未免把人看得太低了! 就算我曾经天真不谙世事,经历了你的背叛,看过了宫廷里的勾心斗角,难道我还不知什么叫做心计吗! 墙角中的常乐缩着手脚,嘴唇颤抖,指尖冰凉,但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起来。 不,我不会冲出去跟你理论! 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能带来任何的好处。 罗子骁,你这种人,骄傲自负,眼高于顶,以为只要动点心计,就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无非是看到了这个朝廷潜在的危机,以为跟着恪郡王,可以大展宏图,你想当从龙功臣,成就千秋伟业。 不!我绝不允许! 罗子骁,我会让你知道,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顾常乐。再次相遇,不是你的幸运,而是你灾难的开始。 这一刻的顾常乐,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纯真,眼里熊熊燃烧的,只有复仇的火焰。 长街上的罗子骁,正在安排人手继续搜索。 “罗子骁!”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长街夜色的寂静。 他猛然回头,只见街头迷蒙的夜雾之中,一个女人的身影茕茕孑立,她背对着光,面目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 47、当兔子学会咬人 “常乐!” 即便是看不清面目,以罗子骁对常乐的熟悉程度,也已然认出了她的身影。 随着他话音落下,常乐便如同一个被弹出炮筒的炮弹一样向他射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地摇晃。 “你这个卑鄙小人!快还我的玉佩来!” “额……” 罗子骁被扼得直翻白眼,忙抓住她的手臂扯掉。 “你这是干什么!” 常乐激动道:“你偷走我的传家玉佩,还把我卖给人贩子,既然做了当日,今天就不要怪我跟你翻脸!” 罗子骁睁大眼睛到:“什么人贩子?你在说什么?” 常乐怒道:“你还想不承认吗?不是把我卖给那个人贩子鸢娘的吗!” “什么鸢娘,我听都没听说过。”罗子骁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当日我是在汤里下了一点迷药,但那只是为了拿你的玉佩去换钱,可是等我回来,你却不见了,我以为你是生我的气,故意离开我的。可是你说人贩子,这是什么回事? 常乐神色一变:“你当真不认识鸢娘?” “鸢娘是谁?” 常乐咬着嘴唇,神色犹豫,似乎在思索该不该相信他。 罗子骁扶住了她的两个肩头,诚恳道:“常乐,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恨我偷走你的传家玉佩。可是常乐,那时候我们身无分文,如果不拿玉佩去换钱,我们怎么能够生活下去。我知道它对你的重要性,可是难道还能比生命更重要吗?” 常乐红着眼睛道:“它不是你的传家宝,你自然不心疼。” “不,我不是不心疼她,我是心疼你。”罗子骁温柔款款地看着她,“我一个大男人,吃点苦受点罪没什么,可是你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跟着我挨饿受冻。所以我只能瞒着你去当玉佩。可是你知道,当我回来之后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吗?我差点把整个泸州都给翻过来,找不到你,我几乎要发疯!” 常乐讷讷道:“你真的有这么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你!”罗子骁大声道,“我担心你挨饿,担心你遇到坏人,担心你再也不肯见我。现在想来,一定是有人趁你昏迷的时候把你卖给了人贩子,真是可恶!幸亏你吉人天相,现在这样安好,我们又相遇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深情地道:“常乐,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常乐趴在他的肩头,眼神却渐渐地冷了下去。 罗子骁,这就是你惯用的伎俩,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你总是用这一招哄我。那时候我是多么地天真,只要你说一句情话,就无条件地信任你,无论是犯什么错都会原谅你。可是现在,你以为我还会这么傻吗。 她推开罗子骁,道:“那你说,你把我的玉佩弄到哪里去了?” “我在泸州当掉了……” 常乐登时就要翻脸。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有钱了,马上就去把它赎回来!” 常乐盯着他道:“真的?” 罗子骁立刻举起手做发誓状:“真的,我向你保证!” 常乐这才像是稍稍减了怒气。 罗子骁便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地道:“你不知道,在神仙楼里看到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可是你怎么像不认识我似的,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常乐淡淡道:“那是我跟着皇上,又有恪郡王在场,我怎么好跟你相认。况且,我那时候恨你恨得要命!”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罗子骁笑起来,道:“好啦。我一定会把你的玉佩赎回来的,你就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他轻轻摇着她的双手,像小孩子一样。 常乐脸上绷不住,便软和了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常乐一面说,一面暗暗观察着他的嘴角。 罗子骁道:“我和恪郡王他们在神仙楼,听说街上斗殴,皇上也被卷进去了。我就很担心你,马上就带着人出来找了。可是场面实在太混乱,大明府的衙役又开始戒严,我们连进都进不来。一直到场面被平息下去,我才能来找你。” 他说话的同时,左边的嘴角不经意地扯了一下,带动左脸的脸颊也动了一下。 常乐心中冷笑。 罗子骁,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每次你说谎,左边的嘴角都会动。也只有像我当初那样喜欢你到骨子里的傻女孩,才会在那么在意你的一举一动,才会记住你的每一个小动作。 可是现在,对你的这种熟悉,却能让我准确地揣摩到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再被你伪装出来的表象所欺骗。 “对,皇上呢?我跟皇上失散了,当时武临王来救我们,不知道最终有没有找到皇上。”作为皇帝的宫女,她关心自家主子的安危是很自然的。 罗子骁道:“皇上很好,他已经被恪郡王护送回宫了。” 常乐点点头道:“那就好。” 罗子骁眼神闪了一下,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常乐,你怎么会进宫的呢?还变成了皇上身边的宫女?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多久了?” 这就开始了!罗子骁,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要评估我的可利用价值啊。 常乐正在思索如何回答,街面上脚步纷沓传来。 两人扭过头去,见武临王赵容毅正领着两个侍卫走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 赵容毅把京城的各条大街小巷都翻个遍,又回到延平街上,才总算找到了常乐,可是一见她却在跟一个小白脸亲亲热热地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对她的担心,真是白费了。 “王爷!”常乐惊喜地对赵容毅行礼道,“奴婢听说王爷已经把皇上给救出去了,谢谢王爷。” 赵容毅面无表情道:“皇上是万民之主,本王救他,用得着你来谢么。” 常乐笑道:“是。王爷是来找我的吗?” 赵容毅点点头,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罗子骁,道:“不过现在看来,我不找你,也有别人找你。” 常乐面露羞涩,道:“这位是我的……我的同乡,姓罗……” “庸京风月场大名鼎鼎的罗探花。” 赵容毅却不用她介绍,就已经知道罗子骁的身份。 罗子骁行礼道:“在下见过武临王。” 赵容毅看看他,又看看顾常乐。 常乐道:“他是恪郡王的门客,听说我被斗殴人群裹挟了,特地来找我。” 赵容毅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常乐想了想,又道:“当然,奴婢也得谢过王爷,救了皇上之后还特地返回来寻找奴婢,王爷果然是信守诺言的君子。” 赵容毅这才嗯了一声。 这男人真是…… 罗子骁道:“天色已然不早了,常乐,我送你回宫吧。” 常乐为难道:“可是宫门已经落锁,我的腰牌也失落了,侍卫们不让进,只能天亮了再回宫了。” “那这样吧。”罗子骁道,“恪郡王送了我一套宅子,在长兴坊,离这儿也不算太远,今晚便去我那里住宿吧。” 这怎么可以! 常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以她现在对罗子骁的恨意,怎么肯跟他同处一室。 “不,不必了。”她迅速地开动脑筋,搜肠刮肚想出一个推脱的理由,“内宫有规矩,未经主子许可,宫女是外宿的。” “可是你现在没法回宫……” “不!”常乐当机立断地截住他的话,“我可以跟武临王回王府,想必武临王回来找我,皇上也是知道的,皇上应该也有交代吧?” 她转身背对着罗子骁,将两只手握住放在胸前,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容毅。 赵容毅默默地接受着她恳求的目光,没有半分张嘴的意思。 王爷,求求你了――常乐做着不出声的口型,两只手抱在一起冲他微微拜求。 “咳。”赵容毅终于咳嗽了一声,“皇上交代本王寻找宫女常乐,若是宫门落锁,便命顾常乐在武临王府借宿,明日再行回宫。” 常乐暗暗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罗子骁这才道:“既然如此,那常乐就拜托王爷照顾了。” 赵容毅似乎很懒得说话,只勉强点了一下头。 “常乐,那我先走了。”罗子骁伸手去拉常乐的手。 当着赵容毅的面,常乐有点尴尬,但又怕罗子骁起疑心,只好被他拉着。 “嗯,你先走吧。”顿了顿,她又小声道,“你什么时候赎回我的玉佩?” 罗子骁想了想,道:“此去泸州甚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七八天吧。” 常乐道:“那我就等你几天,你要是不把我的玉佩赎回来,我可饶不了你。” 罗子骁暗暗流汗,答应一定赎回玉佩,这才真的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没入黑暗之中,常乐的脸色慢慢地冷下来,眯着眼睛,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一只学会咬人的兔子。” 旁边响起一个凉凉的声音。 常乐回过头,见赵容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一双眼睛,在夜色与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有种看透人心的魔力。 ------------ 57、几家欢乐几家愁 罗子骁放开了常乐,两人并肩坐着,莫名地没了话题。 罗子骁大约是因为自己的秘密突然间被看破,毫无心理准备,有些冲击感。 而常乐,则在心里开始了飞快的盘算。 罗子骁的童生资格是走后门弄来的无疑,这种事情,必然是靠恪郡王才能运作得滴水不漏。这么说来,罗子骁跟恪郡王的确是利益共同体了。 现在这个秘密被自己掌握了,自然也就是一个把柄。 “子骁。”常乐克制着心里那一丝掌握了对方机密的欣喜,故作平静道,“上次你说要赎回我的玉佩,现在可赎回来了?” 罗子骁眼神一闪,像是刚想起来,道:“我已经派人拿着当票去泸州了,来回需费些时日,想必此时已然赎到了玉佩。” 常乐瞪着眼睛道:“你可不许骗我啊!” 罗子骁道:“我怎么会骗你。” 常乐握住了他的手,郑重道:“那个玉佩是我的家传之物,对我来说比性命还要珍贵,你一定要给我赎回来。要是你还不了我的玉佩,我就……”她想了想,凶狠地道,“我就把你的秘密揭发出去!” 要是换了别人,也许会因为她这个威胁而对她起了警惕戒备,但罗子骁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当她这是玩笑,并不认为她真的会去揭发。 但是那玉佩的确是她的家传之物,如果不尽快还给她,只怕她将来不肯用心帮助他。所以罗子骁还是对此上了心,承诺道:“放心,我一定把玉佩还给你。” 常乐这才点点头,换了一副笑模样,道:“我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该怎么谢谢我呀?” 罗子骁暗笑她目光短浅,装模作样道:“你说要我怎么谢。” 常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还想不出来,这个感谢先存着,等我将来想到了,再问你要。” 罗子骁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是欣然应允。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毕竟是在宫里,前面还举行着国宴,罗子骁也不敢久待,不多时便跟她分了手。 等罗子骁离开了亭子,常乐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围栏上。 逢场作戏,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她摸了摸额头,擦掉刚刚沁出的一点子冷汗,定下心神,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 顾常乐,你做得很好,罗子骁已经更加相信你了! 她给自己握了一下拳头,加油打气。 又重新收拾了心情,这才准备回太极殿去伺候。 从亭子里出来,游廊弯曲,好几处都掩映在树影绿藤之间,且每隔一段路便有出口,可以通向其他各个方位,十分地便利。 常乐穿的鞋子又软又轻,走在游廊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凭什么就正眼也不瞧我一下!” 一个女声,突兀地在附近响起。 常乐愕然地停住脚步,左右张望,灯光之下,见那边茂密的绿藤后面,似乎站着两个人,而且看身形,应当是一男一女。 难道又是一桩绯闻艳事? 有当初恪郡王和点朱的苟合之事在前,常乐可不敢再沾惹这种是非,当下便想着要悄悄离开。 这时,那堆绿藤后面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歹是个官家千金,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嗯?好像是武临王赵容毅。 常乐顿时起了好奇心,不仅没离开,反而贴上去,悄悄地将绿藤扒开,果然见那藤架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赵容毅,而女的,身着一套湖绿色的高腰长裙,身材高挑,体态丰腴,冰肌玉骨。 此时这女子正抓着赵容毅的胳膊,赵容毅则不耐地甩开。 这个举动,似乎让女子十分受伤,眼里一下子就涌上来一层泪光。 “赵容毅,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赵容毅皱紧了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也在极力隐忍,似乎并不敢过于放肆地对待这个女子。 常乐的八卦之火顿时燃烧起来。 能让赵容毅这个棺材脸出现不耐烦表情的,这位女子该是何方人物啊! “赵容毅,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连皇上都有成人之美,为什么你要拒绝?”女子抓着赵容毅犹自追问,眼中泪光盈盈。 连常乐这个陌生人,都能感觉到她对赵容毅的一往情深。这样痴情又美丽的女子,随便什么人,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吧。 然而赵容毅却回过头,冷冰冰就扔了一句:“我不喜欢你,自然不会娶你。” 女子像是心口被重重地敲了一记,捂着胸口倒退两步。 “你……你说什么……”她声音颤抖。 赵容毅面无表情,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你。” 女子身体没动,两行泪珠却滚了下来,挂在***丰润的脸上,连常乐同为女人都觉得我见犹怜。 武临王殿下也太冷血了吧。 就在常乐暗暗腹诽之时,女子终于忍受不住被拒绝的羞愤,双手捂着脸,呜咽着跑开了。 赵容毅静静地站在暗影里,丝毫没有追去安慰的意思。 “啧啧啧。”常乐从绿藤后面走出来,摇头道,“我说武临王殿下,拒绝这样一个美人的求爱,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吧。” 赵容毅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附近似的,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一点儿也没觉得惊讶,只是斜睨着道:“现在拒绝,总好过给她一个空幻想,长痛不如短痛。你这个逢场作戏的人,有资格说别人残忍么。” 常乐一愣:“你都看见了?” 赵容毅不屑地撤回视线。 他自幼练武,目力和耳力都比常人要灵敏许多。 刚才她跟罗子骁虚与委蛇的一幕,他掌握得一清二楚。 “那个罗子骁,便是你要报复的对象罢。” 常乐瞪起眼睛道:“是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赵容毅冷冰冰道:“你的事,自然与我无关。所以我的事,你也少管。区区一个宫女,一点儿不懂卑微之道,屡屡冒犯本王,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拿你问罪么。不知死活。” 他非常不屑地数落一顿,也不看常乐的脸色,背着手扬长而去。 常乐气得脸色发红,鼓着脸颊盯着他的背影,两个拳头捏了半天,却是一个字儿也没迸出来。 人家毕竟是堂堂郡王,而她,只不过是命如蝼蚁的宫女一枚,有什么资格叫板。 “常乐姐姐!” 正当常乐泄气之际,重芳叫着她的名字找了过来。 “姐姐怎么在这里发呆,皇上喝多了酒,要回宫休息了,姐姐还不快来。” 常乐忙打起精神,赶忙跟着她去了。 皇帝赵晟近来似乎特别容易喝多,明明太医嘱咐他必须减少饮酒的,太后也一再叮嘱,但是皇嗣一事始终是赵晟的心结,林贤妃没怀孕之前,他是因为心情烦闷,所以借酒浇愁,林贤妃怀孕之后,他是因为高兴,心情一好又多喝几杯。 常乐、岫岩、重芳等人,跟顾太平一起,将赵晟扶上了御辇,打道回大庆宫。 这一次国宴,可谓是宾主尽欢,大庸以华丽奢靡的盛大排场彰显了天朝之威,又以罗子骁一首望江潮,显示了大庸之风华物茂。 而昆马方面,也对大庸的天朝风范心悦诚服,普鹿和南迪隆等人,在国宴结束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启程回国。想必他们回到昆马,必然会大肆宣扬大庸的富饶繁荣,还有令人倾慕的文化和文明,到时候昆马真正的官方使臣,一定会更加快马加鞭地奔赴大庸,正式与大庸建立兄弟友邦的关系。 大庸内宫今天的秋天,是在和谐融洽充满希望的气氛中度过的。 随着林贤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皇帝赵晟脸上的笑容也一天天多起来。 据常乐观测,在得知林贤妃怀孕起,朝堂上关于过继皇嗣的议论便戛然而止,而国宴举行完毕后,更是再也没有任何人不开眼地提起这茬。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流芳殿,林贤妃的肚子上。 只要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么大庸皇位后继有人,江山稳固,万民安泰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林贤妃生儿子的,据常乐所知,至少有两个人就不这么希望。 一个是丹阳宫的丁贵妃。因为林贤妃怀孕之后风头大盛,所有人都赶去投靠追捧,而她这个昔日的内宫第一人则饱受冷落,乏人问津。常乐在时政殿侍奉,就亲眼见过两次,丁贵妃跑到皇帝赵晟跟前来酸言酸语地控诉林贤妃恃宠生娇,张狂骄奢,以下犯上,顶撞于她。然而今非昔比,赵晟一心期盼着林贤妃给他生个皇子,哪里会理会丁贵妃的吃醋,丁贵妃两次都铩羽而归,自然怨气冲天。 至于第二个,常乐很恶趣味地认为,当然就是宫外靳王府的那位恪郡王殿下了。 恪郡王赵容止是真的不希望林贤妃生儿子,他的怨气比丁贵妃可厉害多了。他为了心中的那个巨大野望已经筹划数年,而自从那次跟王太医确认皇帝不可能生出儿子之后,更是以为大事可成,没想到居然还有林贤妃这个生力军出来阻挠,其中之痛恨可想而知。 丁贵妃嫉妒怨恨,不过是吃个醋闹些宫斗罢了。 而赵容止的嫉妒怨恨,却引发了大庸皇宫和朝堂的一次集体的大地震。 ------------ 58、胎动 这天赵晟的午膳照例是去流芳殿用,自从林贤妃怀孕之后,多半如此。 不过在用午膳之前,倒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昆马的使臣终于抵达了大庸,于今晨住进了鸿胪寺。 上次的普鹿和南迪隆虽有一层皇商的身份,但只是一个探路石,携带的也只是图喀什的手书,并非正式国书。而国宴之后,普鹿和南迪隆回到昆马,向图喀什叙说了大庸举国上下对昆马的友善,又大肆形容宣扬了大庸的物华丰茂,令图喀什和昆马朝臣十分倾慕,当即便派出了正式的使臣,前来缔结两国盟约。 在午膳之前,昆马的国书便到了赵晟的案头上。 “哈哈哈,这个图喀什果然有意思,居然真的向朕来求亲了!” 常乐和顾太平都在旁边站着,此时一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顾太平道:“上次那位普鹿使者虽提起和亲,但并非正式请求,这次昆马皇帝亲自求娶,想必是真心要与我大庸缔结长久友谊了。” 赵晟笑道:“这是自然,图喀什新晋即位,最希望稳定国内政局,若能娶到咱们大庸的公主,便等于我们大庸承认了他即位的合法性,他名正言顺,就可以坐稳皇位。” 常乐便在旁边问道:“那皇上要答应他求娶公主的要求吗?” 赵晟略一思索:“和亲是件好事,嘉期公主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可是昆马毕竟那么远……” 常乐刚表达了一句意见,赵晟便一眼看了过来,她立时闭了嘴。 “你一个小宫女懂得什么。”赵晟将昆马的国书扔在案上,叹气道,“朕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林贤妃若生下皇子便罢,将来他即位,总能护佑住姐妹;但若林贤妃生的并非皇子……” 顾太平和常乐都悚然一惊。 “天佑大庸,林贤妃生的必然是皇子!”顾太平第一个做保证。 赵晟淡淡一笑:“老天爷的心思,谁又能说得准。” 他脸上现出一丝落寞。 顾太平和常乐都默然了。 原来皇上还是在担心啊。那么他天天往流芳殿看望林贤妃,未必就只是因为欢喜,只怕也还有更多担忧。 其实话说回来,林贤妃虽然怀孕,但到底生男生女,只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才能揭晓。皇上的心,也只有到那一天才能真正放下。 这么说,皇上其实是个悲观主义者,担心万一林贤妃生的还是公主,那储位空悬,便只能如朝臣此前进言的,从宗室中过继了。人心隔肚皮,不是一个父母生出来的,自然比不得亲兄弟。到时候皇上驾崩,只留下几位公主,不一定能享受到跟皇上在时一样的待遇。那么早早地把嘉期公主嫁出去,也许正是皇上爱护公主之意。 做父母的,考虑的总是孩子的将来。 “真是为难皇上了……”常乐眼里竟忍不住滚动起一点泪花。 顾太平也拭着眼角道:“皇上实在用心良苦。” 赵晟见他们两个都感动得要哭的样子,不由失笑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朕还没怎么样,你们倒先抹起眼泪来。” 常乐道:“皇上,其实奴婢早就知道,您心里一直在为皇嗣担忧。即便林贤妃怀孕了,也不能保证生的就是皇子。这些天来,皇上总是那么高兴的样子,其实您考虑的都是安稳人心。” 没有皇嗣,赵晟毕竟还是皇帝,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就是了,将来他百年之后,照样有人祭奠。但宫里的嫔妃不一样,新帝即位,她们这些没有子女的人,必定会失去庇佑,这偌大的内宫也会被新帝的妃嫔们占领,到时候她们这些老妃嫔们不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虽然嫔妃们对于林贤妃十分嫉妒,但林贤妃若真的生个公主,她们照样也是没有好处的。 “罢了,你们两个都是朕身边的人,朕的心思,也瞒不过你们。”赵晟叹了口气,“但朕有言在先,这些话在时政殿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叫朕知道,你们在外头造谣生事,弄得人心不安,朕必定从严处置,绝不姑息。” “奴婢(奴才)不敢。” 常乐和顾太平一起跪倒,郑重地保证。 赵晟对顾太平道:“你派人传令,叫各部大臣来时政殿议事。” “是。”顾太平心知,这必是要商谈公主和亲一事了。 赵晟又对常乐道:“昆马这次所送的国礼之中,有一串红宝石项链,昆马素来出宝石,这串红宝石价值不菲。你去取了来,等会儿跟朕去流芳殿,送给林贤妃。” “是。” 常乐应了。 赵晟又批了两个折子,午膳时间便到了,一行人离开大庆宫,去往流芳殿。 流芳殿这些日子时常招待皇帝用午膳,早就习以为常,等赵晟到的时候,林贤妃已经命人布置好了一桌精致可口的饭菜。 不过没等他们开饭,外头便来禀报,说是丁贵妃来了。 林贤妃诧异不已,当着赵晟的面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吩咐赶快请贵妃进来。 一袭黄衣的丁贵妃带着罗三娘等人,浩浩荡荡地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丁贵妃笑语嫣然地冲赵晟行礼,浑然不见前几日的郁卒神情。 赵晟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丁贵妃笑道:“臣妾今日得了一尊玉观音,据说安胎是最好的,便给林贤妃送来。”她手一招,宫女侍凤便捧着一个盒子上前,盒子打开,果然是一尊上好的白玉观音,雕刻得栩栩如生,慈态万千。 林贤妃忙道:“谢贵妃姐姐,不过这尊玉观音如此珍贵,妹妹可万万不敢受。” 丁贵妃就拉着她的手道:“观音再珍贵,也比不上妹妹肚子里的龙种,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妹妹千万不要拒绝。” 林贤妃道:“姐姐一片好心,妹妹本不该拒绝,只是妹妹自怀孕以来,便得太医院通力照料,皇上、太后又频繁赏赐,已然是受宠若惊了,若是再收贵妃娘娘的重礼,只怕福分太盛,要折了寿去。” 她转头对赵晟道:“臣妾的孩子毕竟还没出生,若是因臣妾的贪慕折了福分,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丁贵妃不等赵晟开口,便抢在前头道:“妹妹这样说,难道是怀疑姐姐的好意吗?若是妹妹不放心,只管叫太医来查验,看这尊玉观音是否不妥。” 林贤妃惊慌道:“姐姐这话就言重了,妹妹哪里敢怀疑姐姐。” 她们二人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常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低着头暗笑。这宫里面的勾心斗角,真是无处不在,每一天每一刻都能看到。 最终还是赵晟咳嗽了一声道:“既然是丁贵妃的好意,你就受了吧。” 皇帝发话,林贤妃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接受了。 丁贵妃见赵晟为她说话,心里甜得不行,就算再送十尊玉观音也是肯的。她看着桌上准备好的饭菜,道:“原来皇上和妹妹正要用午膳,那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作势站起。 赵晟道:“既然来了,就一起用吧。” 他看着林贤妃,林贤妃还能说什么,只好道:“臣妾叫人再添一副碗筷就是了。” 丁贵妃早知道赵晟会留她,自然顺势又坐了回来,口中道:“那臣妾就陪着皇上和妹妹一起用点。” 用膳之时,因林贤妃大着肚子,动作不便,丁贵妃屡屡为皇帝布菜,倒是让赵晟对她多亲近了一些。 “朕瞧着你这几天有点消瘦,想必是打理六宫辛苦,也该叫人给你补一补。” 自从林贤妃怀孕,丁贵妃当着赵晟说过几次酸话,赵晟便对她有些不高兴,但今天丁贵妃给林贤妃送观音示好,又百般献殷勤,他便又想起以前丁贵妃的好来,话里也就关心起来。 丁贵妃被他一关心,又是感动又是欣喜,含着眼泪道:“谢皇上关心。” 林贤妃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她眉尖微微一蹙,哎哟了一声,将手搭在肚子上。 “怎么了?”赵晟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林贤妃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臣妾觉得腹中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赵晟顿时惊喜道:“真的?” 丁贵妃在旁边冷眼看着,道:“林贤妃的身孕好像才四个月吧,这就有胎动了吗?” 林贤妃心头一跳。 她是第一次怀孕,并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才有胎动,刚才也是因为赵晟关心丁贵妃,心里吃味,所以故意这样说,来吸引赵晟的注意力。 果然,赵晟也是失笑道:“说的是,四个月不大可能胎动,是不是你感觉错了。” 林贤妃尴尬地笑道:“大约是臣妾太想见着孩子出世,多思多感了。” 赵晟倒没有为她的小伎俩生气,反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道:“还得六个月才能见着这小子呢。” 林贤妃便甜甜地笑,趁赵晟不注意,冲丁贵妃递了一个示威的眼神。 丁贵妃暗暗咬牙,目光落在她肚皮上,突然道:“林贤妃的肚子,看起来比寻常四个月似乎要大一些呢。” 赵晟正摸着林贤妃的肚皮,自然有所感觉,闻言也有点疑惑道:“是呢,当初皇后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似乎还没有这么大。” 林贤妃心头狂跳,脸色都微微变了。 “嗯,太医说,臣妾这一胎怀得稳妥,而且过了头三月之后臣妾胃口大开,有些发福了,所以肚子看着大些。” “是吗?”赵晟微微眯起了眼睛。 丁贵妃立刻道:“皇上,不如叫太医来看看,林贤妃这一胎至关重要,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赵晟沉吟不语。 林贤妃却真的着急惊慌起来了。 ------------ 59、起疑 自从林贤妃怀孕,衣裳都换了宽松型的,平日里站着或走路时,并看不出肚子的大小,但此时她坐着,衣裳便绷了起来,四个月已然显怀。 常乐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林贤妃的肚子,看着好像是比一般四个月的大一些的样子。现代时她见过一个同事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才凸起来一点点,并没有林贤妃这般浑圆。 难不成丁贵妃意有所指? 赵晟眼睛微微有点眯起,看着林贤妃的肚子,若有所思。 林贤妃眼底闪过惊慌之色。 “皇上,太医每天都来给臣妾请脉安胎,臣妾的脉案,都有在太医院留档。况且照料臣妾的王太医是皇上和太后亲自指的,难道还会有错么。” 赵晟沉吟了片刻,道:“王太医的医术,朕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着,他的眼神移过来,从丁贵妃脸上滑过。 丁贵妃便笑了笑,道:“那大约是臣妾多心了,臣妾自己未曾生养,这些事情原就是不清楚的。” 林贤妃见她并没有继续追究,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一顿饭便吃得没什么滋味了,大家草草用完,赵晟那边还召了各部大臣议事,不会久待,即可便走了。 常乐故意落在后面,等丁贵妃也跟出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了一下,见她脸上似乎有种得意之色。但她只是暗暗有点察觉,也不敢肯定。 不过送客到门口的林贤妃,脸上的神色却的确是有点不好看的。 难不成,林贤妃的怀孕,真的有不妥? 不知是不是赵晟也起了疑心,一路上都很沉默,回到时政殿之后,也没有立刻就开始处理公务,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沉思。 常乐和顾太平侍奉在侧,感觉到他有心事。 “顾太平。” 赵晟忽然间开口。 顾太平微微一惊,忙应了一声。 “传王太医过来。” 顾太平和常乐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是。” 顾太平去外面传旨。 不多时,王太医就来了。 “微臣见过皇上。” 王太医一开口,常乐便是精神一震。 就是他! 那日她在天水一碧外面的树丛里,偷听到赵容止等人的对话,与之对答的正是这位王太医,声音丝毫不差。 这时候,赵晟摆了摆手。 顾太平和常乐都明白这是屏退左右的意思,便默默地退出了时政殿,并带上了门。 常乐心头思绪翻涌。 皇上召见了王太医,莫非真的因为丁贵妃之言,对林贤妃的肚子起了疑心,特意召王太医前来确认? 她又想起,这王太医是赵容止安排在宫里的眼线,而恰恰他又是照料林贤妃的太医,偏偏林贤妃的肚子看起来的确是比寻常四个月的大一些。 这一连串的关系,总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 常乐悚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她虽然不侍奉皇帝的起居,但是也知道这几个月,赵晟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临幸嫔妃,都是在大庆宫歇宿。而在此之前,因为皇嗣和九龙河洪灾的事情,赵晟心情不好,也少去内宫,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在流芳殿林贤妃处,常乐头次碰到皇帝,就是他一大早从流芳殿出来在御花园溜达。 这样推算起来,其他妃嫔自然不可能怀孕,但就那么一次,林贤妃就这么巧地怀上了? 按说那时候赵晟的消渴症已然是有些严重了,拒她偷听王太医所说,当时赵晟的身体就不大可能让妃嫔有孕的。 难不成,林贤妃的运气有这么好? 常乐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起来。 宫里面为了争宠,各种阴暗的伎俩层出不穷,而她两世为人,在现代的时候,也曾听闻很多历史上的野史轶闻,利用怀孕、孩子来争宠的事情屡见不鲜。 谁都知道当今子嗣单薄,若是林贤妃有意利用这一点来争宠,用了别的法子怀上孩子,然后骗说是龙子…… 常乐不敢往下想了,这种事情历来都是惊天秘闻,不管有没有捅出来,都会牵扯到许多的人命,还有皇家的颜面。 “常乐!常乐!” “啊!”常乐猛然惊醒,见顾太平就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顾太平疑惑地问。 常乐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冰凉冰凉的,她都能想到自己一定脸色苍白。 “没,没什么……”她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顾太平这样人老成精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眼神的闪烁。 “不要胡思乱想。”他压低了声音,饱含警告,“做奴才的,第一要紧是忠心,第二便是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更不要想。” 常乐一惊,脱口反问道:“公公是不是也察觉到不对了?” “住口!” 顾太平声色俱厉,但声音却压得极低,斥责完她以后,还警惕地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 正在这时,时政殿的大门打开,王太医从里面走出来。 常乐立刻往他脸上看去,见王太医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而等到王太医离开了,顾太平和常乐才回到时政殿。 赵晟也没有什么异常,神色很是平静。 常乐心下推断,看来王太医并没有说林贤妃的肚子有不对。 用午膳之前赵晟便让顾太平传过旨,召各部大臣议事,这会儿外面童小言就来禀报,说是各部大臣都到了。 赵晟召见了他们,果然商议的就是昆马皇帝图喀什求娶大庸公主的事情。 大庸开国至今,在当今手上,已经进入了太平盛世,民富国强,而且已经十几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了,而这次能够得到昆马国的求亲,自然更是十几年来涉及邦交的最大事情。 各部大臣的意见都很统一,这是国之大幸,是万邦来朝之象,昆马皇帝图喀什新晋即位,中宫空缺,若能将公主嫁过去,必定能稳固两国关系,有利于边境的长治久安和两国恢复通商往来。 而且于公主而言,图喀什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强壮鼎盛的时候,又贵为一国之君,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良配了。 至于什么路途遥远,与父母终身再难相见之类的顾虑,根本就不在这些大臣们的考虑之内。 赵晟也十分意动,最终在大臣们的一致建议下,真的下了将嘉期公主远嫁昆马的决定,并着令有司即可开始准备。 处理完了这件事,君臣又议论了一下民生,如今时令已然入冬,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古代,防寒防冻也是一件国事。 这些政务方面,常乐便一窍不通了,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扭头看了一下窗外。冬日白天短,太阳已然西斜。 各部大臣在时政殿待了足有两个时辰,到日头将要落山才离去。 赵晟也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顾太平便适时地捧了热茶给他。 这时,童小言溜边进来,在角落里冲常乐招了一下手。 常乐见赵晟这里并不忙,便走了出来。 “什么事?” 童小言笑道:“宫外有人来找姐姐。” 常乐诧异道:“找我?什么人?” 童小言小声道:“那人自称是姐姐的亲人,有要事来见。” “什么?!”常乐一惊,继而马上想到,这人一定是罗子骁。 她下意识地就有点抵触。 “宫里不是有规定,寻常日子不许宫女与外人相见么?” 宫里头的规矩,宫女入宫之后,并非与亲人断绝关系,每月都有一天是安排给她们的亲人来探视的,在规定的地方规定的时间,宫女可以跟亲人相见。不过这日子都是固定的,平时宫女并不能轻易去见外人,不然这么大的内宫,几千个宫女,今天你家来人,明天我家来人,宫里就变成菜市场了。 平时若有宫女的家人来,宫门的侍卫都会挡回去。 当然,凡是都有特例,像常乐这种皇帝身边的一等宫女,天子近侍,身份自然不同一般,她的亲人来探视,又说是有重要事情,侍卫们便格外通融,通知到大庆宫来了。 常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便先回时政殿,跟赵晟告假。 赵晟倒是十分宽容,道:“这个时候来找你,想必有重要事情,你去吧,今日也不必再来侍奉了。” “谢皇上。” 常乐出了大庆宫,便往永福门而去,宫女的家人要进宫相见,都是走这个门。 到了永福门,常乐拿了腰牌给侍卫确认,侍卫便放了罗子骁进来,两人在永福门附近的一排小抱厦里见面。 罗子骁白衣皂鞋,风采翩然,一见到常乐,便先露出了笑容。 “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常乐道:“天都快落山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 罗子骁道:“自然是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 罗子骁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贴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吐气道:“这么些日子没见,你不想我么,一见面就问什么事,也不说跟我亲热一下。” 常乐被他抱在怀里,又是这样暧昧的姿势,顿时脸就红了,一路红到耳根。 罗子骁本来只是逢场作戏的手段,但一见她这样娇羞无限的模样,心头顿时一动。其实常乐娇小玲珑,虽不算太美,但也有娇软可爱的风情,况且毕竟他们也曾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 此时他心里泛起一丝柔情,想起了昔日的好处,两人贴的又近,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头一低,便叼住了她的耳珠。 常乐如遭重击,浑身一颤。 ------------ 60、虚与委蛇 被推开,这对于骄傲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女人这样抗拒他的亲热。 “这是宫里,被人看见了不好。” 常乐低着头整理衣物。 罗子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算了。”他没好气地退开一步,什么兴致都没了。 常乐这才像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忙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呀?” 罗子骁看了她脸上的赔笑,一如从前每次吵架,都是常乐先向他低头,他这才算找到一点心理平衡。 他掏出一个荷包,道:“你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 他打开荷包,露出一块温润的玉佩。 “是我的玉佩!”常乐惊喜地张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拿。 罗子骁却把手往后一抽,挡住她道:“不忙。” 常乐期待地看着他:“你真的把我的玉佩赎回来了,快给我!” 罗子骁微微一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把玉佩给你。” 常乐缩回手,催促道:“什么问题,你快问。” 罗子骁往前一步,靠近她,低声道:“我听说,林贤妃怀的胎儿,好像不是皇上的,有这回事儿么?” 常乐一惊:“你听谁说的!?” 罗子骁压抑着心里的**,道:“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常乐皱起了眉头,怀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罗子骁目光一闪,装作并不十分关心地道:“只是好奇罢了。”他见常乐沉吟,便故意不快地道,“怎么,连这种事都不肯跟我说么。我还以为你跟我有多亲呢,切!” 常乐忙道:“不是我不肯说!” 罗子骁把玩着手里的荷包,道:“那你倒说说看。” 常乐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挣扎。 “算了,当我没问。”罗子骁对她十分失望,甩手就要走。 “哎!”常乐一把拖住他,“我告诉你就是了嘛!” 罗子骁这才回过头。 常乐左右看了看,贴上来在他耳边道:“中午的时候,丁贵妃说林贤妃的肚子比寻常四个月的大,皇上就叫了王太医去问话,但问话的时候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所以林贤妃的肚子到底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好说呢。” 罗子骁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思索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常乐见他有所怀疑,有些着急地道:“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罗子骁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我当然不是怀疑你了。” 常乐还有些不乐。 罗子骁便将荷包塞入她手中,道:“好啦好啦,喏,玉佩还你。” 常乐这才开心地将荷包打开,握了玉佩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 “是你那块没错吧!” “是,是我的家传玉佩!”她高兴得脸都红了,把玉佩按在胸口,失而复得的激动,让她眼眶泛红。 “谢谢,谢谢你子骁!” 她一把抱住罗子骁,将头放在他肩膀上。 罗子骁心中得意,面上却装作淡然的样子。 常乐将玉佩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装入荷包中,贴身收好。 罗子骁咳嗽了一声道:“宫里规矩多,我不便久待了。” 常乐点头,露出不舍的神情,道:“你多来看看我。” 罗子骁道:“离春闱不到半年,我还得准备应试呢,哪有功夫常来看你。” 常乐抿着嘴,有些失望。 “不过……如果你有关于林贤妃的消息,大可派人到靳王府上找我,我必会前来。” 常乐疑惑道:“你这么关心林贤妃做什么?” 罗子骁面露神秘:“这关系到我的前途,你别多问,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依他对顾常乐的了解,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不会再多问了。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常乐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帮你留心着。” 罗子骁满意地拍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才走出屋子去。 常乐一直送他到永福门门口,目送他远去。 她转过身,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来。 中午皇上才召见过王太医,不到半天的功夫,罗子骁就跑来打听消息,看来他们在宫里的耳目果然很灵敏。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既然王太医是照料林贤妃的太医,他又是赵容止的人,林贤妃胎儿的事,他们问王太医不是最清楚么,怎么还跑来问她这个大庆宫的宫女? 难不成,这次不是王太医通风报信?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天水一碧外偷听之时,高流风曾提醒赵容止,王太医新近投诚,未必可靠。 或者,王太医还没有告诉他们,林贤妃的实际情况? 常乐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头绪。 不过赵容止关心林贤妃胎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了。想来也是,林贤妃有孕,受影响最大的便是赵容止。若是林贤妃生下皇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到时候就没赵容止什么事儿了,任他再机关算尽,也不可能把储位挪到自己头上。 只是可惜,这阖宫里成千上万的人,唯一知道赵容止野望的,可能就只有她一个。 遇到这种事情,她都只能自己思索猜测,却不能跟别人商量,有时候心里也实在沉重。 常乐叹了口气,先抛开了这件事,往大庆宫方向返回。 接下来的日子,朝廷有司,还有宫里上下,都为同一件大事忙碌了起来,那就是嘉期公主远嫁昆马的事。 赵晟已经下了旨意,将嘉期公主许配给昆马皇帝图喀什,下月十五出嫁,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皇后已故,太后年老,丁贵妃执掌内宫多年,为嘉期公主备嫁的事情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她身上。有了这个因由,丁贵妃又重新拾起了被林贤妃有孕打压下去的风头,借着为公主备嫁,在宫里呼风唤雨起来。 常乐没什么机会见嘉期公主,但也听了别人说,赵晟跟嘉期公主说和亲这件事的时候,嘉期公主并无反对,而是说了一句“生为公主,理当为父皇和大庸分忧”。她不仅感叹,这位公主当真是坚强果断,深明大义。 而随着嘉期公主出嫁日期的邻近,皇帝赵晟也起了心疼女儿的心思,又想到女儿这一去,可能终身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亲人,更加不舍,所以去昭阳宫的次数便多了许多,为的就是在嘉期出嫁前多相处一些时间。 嘉期公主出嫁在即,难免心情也有波动,便恳请了太后和皇帝,召了东平王府的采柔郡主进宫陪伴。 采柔郡主是公主的姑姑,素来亲厚,中秋节时,嘉期还带着妹妹静宜去东平王府小住过几日,是皇后死后,嘉期公最依恋的人,所以此时进宫陪伴,一点儿也不意外。 而采柔郡主这次并非一个人进宫,除侍奉随从之外,还带了她在家读书时的一个伴读,是御林军左统领傅腾之女,傅月环。此时大家都一起住在昭阳宫中。 这天,赵晟命人整理了先皇后的遗物,找出了当年她留存的一盒子步摇,命常乐给嘉期公主送去,三等宫女重芳跟随。 这是常乐第一次踏足昭阳宫。 昭阳宫作为内宫之主皇后之寝宫,自然非其他宫殿可比。在她去过的宫殿里,最华丽的就是丹阳宫,丁贵妃的居所,然而进了昭阳宫,才发现,丹阳宫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个暴发户。 虽然第一眼望去的时候,昭阳宫不如丹阳宫花团锦簇,但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出十二分的雍容大气,每一样装饰品都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显得每一个角落都特别地有格局、有讲究。 进了昭阳宫寝殿,宫女说嘉期公主正在试穿大婚的礼服,不便立刻见她,请她在外室稍候。 如今常乐也是大庆宫的一等宫女,不必像等级低的宫女那样在外面站着等候,也有进殿坐等的资格了。 常乐推测了一下内室的情况,公主大婚用的礼服必然十分繁琐,试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干坐着未免无聊,她便叫重芳抱着装了步摇的盒子等候,自己则走出了正殿,在院子里略略走动起来。 据说已故的皇后特别喜欢海棠花,昭阳宫中便种了许多的海棠,正殿外面院子里的都是西府海棠,此时并非海棠花期,所以并无花可赏,只有绿叶繁密。 常乐便在海棠树下散着步。 “你哭有什么用呀,这种事情是哭就能哭来的嘛!” 树后一时响起女声,常乐不由站住了脚。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到底哪里不好。” 这又是另一个女声。 常乐感觉两个声音都有点熟悉,像是都听见过,便好奇地探头寻了寻,拨开树枝,见树后廊下坐着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只能看见背,另一个却能看见脸。 常乐认出那个露着脸的正是东平王府的采柔郡主,当日中秋节还是托她的帮忙,皇上才能出宫微服,虽然微服结果比较混乱。而另外一个的背影,也依稀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此时那背影女子正在抹眼泪,采柔郡主便在安慰她。 “感情之事,本来就是说不准的。既然他心里没有你,你再怎么想法子也是无用,要我说,倒不如放开了这心事吧。” “不!”女子立刻抬高了声音反驳,“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肯说放弃就放弃。人们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他就算是一块石头,我日日掏心,也总该把他捂热了吧!” 采柔郡主叹气道:“你们俩,也真是一对活冤家……” 她话语未落,常乐手指压着的海棠树枝正好弹起,树叶哗啦作响。 “谁?” 采柔郡主和那个女子都转头看过来,一下子就发现了常乐。 而常乐,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貌――这不就是国宴那晚,跟赵容毅拉拉扯扯的那个女孩子吗? (求收藏求推荐咯~) ------------ 61、傅月环 “是你!”采柔郡主认出了常乐。 当日中秋家宴上,她就见过常乐,后来又是她打掩护,才让赵晟一行人微服出宫,自然是认识的。 “奴婢见过郡主。”常乐急忙行礼。 “嗯。”赵采柔点点头,指了一下身边的女子,道,“这位是御林军左统领傅家的千金。” 原来她就是傅月环! 武临王传说中的绯闻女友。 常乐也行了一礼:“见过傅小姐。” 傅月环怀疑她听见了自己方才跟采柔的对话,脸色不大好看,冷冰冰道:“你是哪里的宫女?” “奴婢是大庆宫一等宫女顾常乐,伺候皇上笔墨。” 一听是大庆宫的人,傅月环才脸色稍缓,但还是有些不自然。 赵采柔察言观色,知道她的心思,便主动开口问常乐:“你怎么会在这里?” 常乐答道:“奴婢奉了皇上的命令,来给嘉期公主送东西。公主正在试穿喜服,故而奴婢还在等候。” 赵采柔点点头。 而傅月环此时仍然双眉紧蹙,怏怏不乐。她生的***美貌,冰肌玉骨,外表看着极易讨人喜欢。而听了两次她表衷情的常乐却知道,这位表面亲和温润的傅小姐,内心却是痴情又执着。 想到那位冷冰冰棺材脸的武临王赵容毅,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位俏佳人的爱慕,真该是他的荣幸才对,竟然还拒绝人家的示爱,惹得这位美人伤心落泪。 常乐下意识地不忍心,不由自主就道:“其实傅小姐不必过于担忧。” “嗯?你说什么?”傅月环不解。 “奴婢曾听皇上提起过武临王殿下的婚事,皇上的意思是,武临王年纪也不小了,他有意为王爷指婚,正待循机向傅大人透露这层意思。”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傅月环惊喜地站起来。 常乐笑道:“奴婢岂敢说谎。” 傅月环眼中放出喜色。 赵采柔也笑着站起来,道:“这下好了,有皇上指婚,想来武临王再不至于拒绝,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傅月环抓住了她的手道:“真的吗?我跟武临王,真的能成吗?” 这个痴情的女子,听到这样的喜讯,心中乍然充满希望,欣喜之余,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这时,正殿中走出一名宫女,到廊下来说:“启禀郡主,公主已经穿戴好了。” 赵采柔忙拉了傅月环的手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公主的喜服。” 那宫女便在头前领路。 常乐自然也跟着,进了正殿,重芳也捧着盒子走了过来。 一行人一起走入内室。 室内一片红彤彤,嘉期公主的寝室已然被布置成新嫁娘的闺房,到处透着喜气和华贵。 年仅十四岁的嘉期公主,尚显稚嫩的身躯被一袭剪裁合宜的大红喜服裹住,红色喜服的样式十分别致,用金银二色的四线绣着反复的花纹,常常的裙摆像盛开的鲜花,在她脚下舒展。 被这样端庄高贵的喜服烘托着,嘉期公主仿佛一下子年长了几岁,稚嫩被掩盖,流露出的更多事明艳逼人的秀丽之姿。 赵采柔赞叹道:“嘉期,你真美。” 傅月环也是双眼发亮,称赞道:“太漂亮了,公主,你真像是仙女!” 得到这样由衷的赞美,对这桩婚事原有诸多不如意的嘉期公主,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常乐适时地上前,道:“奴婢奉皇上之命,为公主送来两支步摇,正好配公主的喜服。” 她示意重芳上前,打开了盒子,盒里镶嵌了红、绿两色宝石的金步摇,在众人注视下熠熠生辉。 嘉期公主震惊道:“这,这不是……” 常乐点点头,微笑道:“公主认出来了,这正是先皇后之物。皇后早已为公主准备下这两支步摇,作为公主成婚之用。皇后故去后,这两支步摇便为皇上珍藏。如今公主出嫁在即,皇上特命奴婢送来。” 听说是先皇后之物,赵采柔和傅月环都深深震动了。 “母后……”嘉期公主的眼眶红了。 赵采柔叹息道:“皇后爱女之心,竟早早就预备了这样好的东西给公主做嫁妆。”她走上来,拿起步摇,亲手为公主插在发髻上。 步摇微微颤动,为嘉期公主娇嫩明艳的容颜更增添了一分高贵。 赵采柔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道:“莫哭,虽然你远嫁昆马,但你母后对你的爱会一直陪伴你,皇上也会永远惦记着你,你永远是他们最心爱的女儿。” “小姑姑……”嘉期终于忍不住,扑进了采柔郡主的怀里。 傅月环叹息一声,扭头朝外走。 常乐也知这种场合应留给采柔郡主和嘉期公主,其他人理该回避,便也带着重芳退了出来。 外面,傅月环正站在廊下,望着吊在竿上的一只鸟笼,幽幽道:“为什么世间的女子,终身大事总是不能自己做主。” 她自己的婚事,就是好事多磨,公主又是这样,不免心有戚戚。 常乐心有所感,道:“公主远嫁未必是坏事,说不定那位图喀什皇帝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呢。” “咦?”傅月环扭头看着她,“你这话倒有什么道理?” 常乐道:“虽然大家都觉着,图喀什乃昆马皇帝,公主出嫁太过遥远,又是嫁入异国,夫君为异族,难免有文化差异,未必跟公主相契。但这位新帝年富力强,又是励精图治、有宏图伟业之愿的人物,自然也是人中之龙,身份足与公主相配。以大庸的强盛,公主嫁过去必然受到举国尊敬,不说夫妻恩爱,相敬如宾总是能得到的。况且奴婢听说,大丈夫亦有柔情蜜爱,那位图喀什皇帝就是个大丈夫,公主美貌又聪敏,他喜欢上公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傅月环奇道:“照你这么分析,这婚事其实倒也不错。” 常乐道:“奴婢也是盼望公主能成就终身幸福,一如奴婢同样希望傅小姐有情人终身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傅月环似乎很喜欢这句话,喃喃念了一遍,才笑道,“你这丫头倒有点意思,那图喀什虽非本国皇族,但也是堂堂一国之君,万民之上,你一个小小宫女,竟敢直呼其名,足见大胆!” 常乐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又言语出格了,忙道:“是奴婢多嘴了。皇上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奴婢先告辞了。” 她冲傅月环行了一礼,带着重芳匆匆而去。 今日虽是第一次正式认识,但常乐对傅月环这个痴情、执着又敏感的女子印象深刻,而傅月环亦是对她这个言辞新奇大胆的宫女很好奇。 两个女孩子都没有想到,她们两个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在不久的将来,竟会发生那么多的纠葛。 常乐和重芳离开了昭阳宫,路经丹阳宫,见门口人来人往。问了一下,说是尚服局、尚寝局、尚工局等内宫各部门把准备给公主出嫁用的衣物、绸缎布料、荷包古玩,珠玉首饰等等物件,都送来给丁贵妃过目,以至于门庭若市。 因路上络绎不绝都是抬东西来的,常乐和重芳怕逆行不便,换到另一条路上走,这一来,就会经过流芳殿了。 林贤妃从昭仪晋封为妃后,流芳殿也一下子热闹起来,时常有妃嫔借着探视的名义,来攀交情。 而今日,常乐和重芳尚未走到流芳殿门口,便远远地看到一行人抬着一抬肩舆过来。 “好像是司徒美人。”重芳小声道。 肩舆到了流芳殿门口便停了,下来的果然是司徒美人。 与此同时,有人从门内走出来,穿着太医院的太医服制,身边还跟着背药箱的小太监。只是这太医似乎没看见司徒美人,低着头只顾自己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常乐和重芳已然走到近前,便给司徒美人行礼:“奴婢见过司徒美人。” 那太医听见声音,这才惊觉,忙折身回来施礼:“微臣见过司徒美人。” 司徒美人先让常乐和重芳起身,然后才对太医道:“这不是王太医吗,怎么失魂落魄的,难不成林贤妃的胎有不妥?” 王太医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忙不迭道:“没有没有,林贤妃胎象很稳,一点问题都没有。微臣刚才是在琢磨药方,想为林贤妃开一副更好的安胎药。” “是吗。”司徒美人微笑道,“皇上和太后专门指了王太医负责林贤妃的胎儿,想必是极为信任大人的,大人可得尽心尽力才好。” “是是。”王太医唯唯地应了。 司徒美人便不再多说,径自带着人进去了。 王太医不经意地抹了一把虚汗,这才带着小太监离去。 常乐和重芳跟他同路,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两拨人一前一后,但前面的王太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两个宫女,只顾着自己低头走路。 走啊走,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王太医突然停了下来。 常乐在后面看得清楚,往前直走就是去太医院的方向。 然而王太医停了一小会儿,似乎在踌躇,最后却是一跺脚,往左边路上走去。 嗯? 常乐顿时便存了一个疑问。 王太医刚给林贤妃诊完脉,这时候不回太医院存档,却要去哪里? 难道…… 难道林贤妃的胎真的有问题?他要给恪郡王通风报信? ------------ 第一卷 、宫廷大职场 ------------ 62、惊天 “姐姐在看什么?” 常乐因王太医之故起疑,驻足不前,重芳不明所以,便出声询问。 “哦,”常乐回过神,“我想起有件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重芳并未多心,依言独自往大庆宫方向去了。 常乐则顺着王太医的方向,尾随而去。 王太医也是一人独行,那个背药箱的小太监已被他打发回太医院。 常乐在后面悄悄跟着,越走却越疑惑,这条路是通往御膳房的呀,王太医去御膳房做什么? 王太医行路谨慎,不时留意身前身后,好在常乐小心提防,未被发现。而他越是如此做派,常乐便越是疑心他要干坏事。 到了御膳房,王太医进去了,常乐怕被人看见,不敢跟着。不过很快,王太医从里面叫了一个小太监出来,两人一起走到了僻静处。 常乐见他们鬼鬼祟祟,便悄悄隐身起来,偷听他们的对话。 王太医跟这个太监似乎不是第一次接头了,不需招呼或暗号,直接就道:“快去通知王爷,林贤妃腹中胎儿,已超过五个月,并非龙种。” “什么?” 林贤妃怀孕,乃是皇室第一喜事,已然公告天下,王太医居然说那不是皇子龙裔?! 不说常乐震惊,那小太监也是吃惊不小。 “能肯定吗?”小太监慎重地问。 王太医笃定道:“千真万确。” “那我这就……”小太监正流露出一丝兴奋,突又止住话头,口风一转道,“既非龙种,大人早就该诊断出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说?” 他声音中透出怀疑。 王太医沉默了一下,才冷冷道:“你只是个传话的,我的事情毋需多问,我自会与王爷说明。” 王太医是有品级的太医官员,这小太监却只是个御膳房的杂役,身份悬殊,按说小太监本该敬畏才是。然而他却不卑不亢,反而冷笑一声。 “大人既已投效王爷,若再首鼠两端,反会陷自己于不义之地,还请慎重。”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居然敢警告当朝太医,王太医似乎有些惊怒,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那太监又道:“此事我自当禀告王爷,大人最好也赶快备好政局,以备王爷所用。” 王太医哼一声道:“本官晓得,不劳指教。” 两人再无对话。 常乐听见脚步声起,似是王太医先去了。然后那小太监亦轻声从她藏身处前经过。 空气中飘来一丝异样的味道,她使劲闻了一下,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是泔水味! 明白了,这小太监必是御膳房处理泔水的命运系统之精灵圣女全文阅读。按例,每日傍晚入夜前,御膳房会将泔水送出宫去。宫外有专门为宫里供应猪、羊、牛等畜肉的饲养场接走泔水,用以喂食。这大约是大庸初见规模的循环产业。 试加推测,这小太监必是想借送泔水出宫之际通风报信。 常乐不敢在此地久留,见四下无人,便赶快出来,匆匆离去。 然后往大庆宫走去,一路上越走她便越是心惊。 林贤妃对外一直声称四个月的胎象,居然已经有五个月了,怪不得那日丁贵妃都看出她肚子比寻常四个月大。 可是王太医是负责为她诊脉安胎的,一直都说胎象稳妥,连那日皇上召见询问,都没说出这个惊天秘辛。可见,王太医不仅知情,还在为林贤妃隐瞒。 这么说的话,王太医竟是林贤妃的人。 可换回来说,王太医同时又跟恪郡王有勾结,按理林贤妃怀孕超过五月的事,他早该禀报给恪郡王才对。但从那日罗子骁还要进宫向她套话的行为;又可以推断,今日之前,恪郡王并不知情,也就是说,王太医并未及时告知。 难不成,王太医竟是个两面间谍,玩的是无间道?! 常乐被自己的大胆推测给震惊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结合罗子骁的行为,还有御膳房小太监的言辞,王太医对恪郡王并非全心投效,还有所保留。 所以梳理下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林贤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怀孕,接着伺机承宠,然后推算时日,说出自己怀孕的消息,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肚子里的是正统龙裔。 下一步,林贤妃收买了王太医,让他为自己掩盖事情真相,试图瞒天过海。 然而,王太医在帮她遮掩了几个月后,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反悔了,决心将这事捅给了恪郡王,姑且是权衡后抛弃林贤妃,打算全力抱恪郡王的大腿罢。 那么,等御膳房的小太监把这事禀告给恪郡王,他必定会有大动作。 以他的野望,林贤妃腹中若真是皇子,便彻底断送了他的争储之路,他现在必视林贤妃腹中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爆出林贤妃所怀并非龙种,那便等于重新打开了他迈向皇位的大门,他岂肯放过大好良机。 可这样一来,皇室爆出大丑闻,岂非天子蒙羞? 林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帝的,那会是谁的?岂不是她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皇嗣无望已经是重大打击,赵晟怎么可能再忍受得了这样的耻辱? 常乐在赵晟身边伺候,对他的身体情况还是很清楚的,若是出了这样的惊天丑闻,当初的昏阙事件说不定还要重演一次,天子病弱,宵小之辈更有可趁之机,情况就会更加恶劣。 再说,自从她到大庆宫伺候,赵晟对她便一直很宽厚,不像是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皇帝,倒像是和蔼可亲的长辈。 她除了将赵晟视作主子和领导,还在某种程度上当做父辈,从感情上来说,她也是不愿意赵晟遭到这样的羞辱的。 再说,她对恪郡王一直怀有忌惮之心,到现在也不知自己身边哪一个是他安排的眼线,每日都生活在不安之中;而罗子骁更是她的仇敌,万万不肯让他们这群人的阴谋得逞! 这件事情不能隐瞒下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恪郡王得知了消息,不知会使出什么雷霆手段来官路旖旎最新章节。 可是……可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消弭这一场大祸呢? 一面走路一面思考的常乐,差点撞在墙上。 她虽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各方利益关系,可是毕竟没有证据,这种天大的事情,光靠空口白牙是不能乱说的。更何况,从哪里入手,才能既让赵晟承受最低程度的打击,又能把祸端消弭于无形,还能顺利地把丑闻遮盖下去,这也是需要慎重的地方。 常乐苦苦思索,却直到回到大庆宫,还没有想出妥善的办法来。 直到她在时政殿门口看见了顾太平。 有了! 这样大的事情,靠她一个人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她的力量太小,林贤妃、恪郡王都是她无法撼动的大人物。但是顾太平不一样,他虽然也是个奴才,但在宫中多年,又伺候了皇上这么久,早已是皇帝的心腹,比起任何人都要得皇帝的信任。宫中这种丑事,也只有顾太平,才有资格向皇上揭露。 但是常乐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实在是这件事情太重大了,一揭发出来就会引起惊天巨变,后果如何难以预料,她必须谨慎再谨慎,既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弄巧成拙。 思前想后,把事情又重新梳理,把利害关系颠来倒去地权衡,她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终于在赵晟用过晚膳后,她找到了合适的时机。 赵晟今天很疲累,没打算去流芳殿,而是在长春殿中看书歇息,身边留了顾太平、岫岩伺候。 常乐让重芳传话,把顾太平给叫了出来。 “公公。” 常乐领着顾太平,一路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里。 顾太平察觉到她今日神色不同以往,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常乐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才压低了声音,对顾太平道:“公公,有一件事,涉及到皇上的颜面,更涉及到皇室的稳固,这件事太过重大,我一个人无法决断,必须告诉公公。” 常乐虽然平时嘻嘻哈哈,还有点迷迷糊糊,但顾太平知道,她从来不夸大不说谎,今日神色这样异常严肃,必定是真的有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 常乐道:“在我说出这件事之前,必须先提醒公公,听了这件事之后,第一不要惊慌,以免引来别人注意,因为实在事关重大,万一泄露了什么或者弄错了什么,奴婢就万死莫赎了。” 顾太平皱起了眉:“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风波没见过,还需要你来提醒么。” “是。” 常乐已经准备说出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她一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算张开了嘴,俯到顾太平耳边,低声地说了起来。 而她才说了几句,顾太平的脸色就已然大变了。 等到她说完了全部,顾太平的神情早已不复镇定,眼中的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 常乐的担忧恐怕还是轻的了,以他看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足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这是要出大祸了啊! ------------ 63、拿人 被常乐所言震惊了的顾太平,到底仗着在宫里多年的经验,压住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第一句便是先问原因。 这样重大的事情,当事人必定是千方百计地遮掩,又怎会轻易泄露出痕迹。 常乐早猜到有此一问,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今日奴婢奉皇上之命,去给嘉期公主送步摇,回来路上,因奴婢有些私事处理,所以先打发重芳回来。谁知,却叫奴婢意外撞见了给林贤妃安胎的那位王太医,跟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私语。那位王太医竟然说出林贤妃腹中胎儿超过五个月,绝非龙种。” 顾太平顿时蹙眉:“王太医既然知道林贤妃怀的不是龙种,为什么一早不说,要拖到现在,这事又跟御膳房有什么关系?” “正是呢,奴婢也觉得蹊跷,所以才继续听他们的对话。那王太医把这件事告诉给那御膳房的小太监,让他去通知宫外的一位王爷。宫闱大事跟宫外的王爷又有什么关系,奴婢自然不得其解,可是那两人谈话之中讳莫如深,只说王爷,却绝不提那王爷的姓名和封号。” 常乐一面说,一面注意顾太平的神色,果然见他眉头愈发地深锁起来。宫闱内的丑闻,居然牵扯到宫外的某位王爷,顾太平自然察觉到,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后来,奴婢才听明白,原来那王太医先是受了林贤妃的收买,要替她掩盖丑事,可王太医不知怎么的,又跟宫外的某位王爷搭上了关系,现在竟是出卖了林贤妃。要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奴婢虽然愚笨,可也知道这种事情,会让皇家蒙羞,如果牵扯到某位王爷,说不得还可能牵扯到伦理丑闻。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擅自禀报皇上,所以才先告诉公公。” 常乐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这样无根无基的宫女,突然遭遇这样惊天大事,惶恐不安都是正常的,她越是小心。顾太平才会越觉得正常。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顾太平伺候皇帝这么久,遇到事情首先就已经不会慌张。分得清轻重缓急,这种大丑闻,不管严重到什么程度,最要紧的就是捂盖子,必须尽量地缩小事情的影响范围苗疆蛊事全文阅读。知道的人越少,皇家的名誉便越能保得住。 常乐自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立刻回答:“除了公公,奴婢没有告诉任何人!” 顾太平点头:“你做得很好。” 说完这一句,他便蹙眉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常乐在旁边静静站着。直到腿都站酸了,才忍不住道:“公公,这事。咱们是不是该告诉皇上?” 顾太平冷哼一声道:“这等大事,当然要禀告给皇上。奸妃怀上孽障,竟敢冒充龙种,企图瞒天过海,颠倒乾坤。这不仅仅是欺君大罪,更是祸国殃民。” 他对赵晟忠心耿耿。知道林贤妃所怀不是龙种,当然也就知道她给赵晟戴了绿帽子,心中恨她至极,语气中自然透出凌厉狠辣之意。 常乐似乎是被他的神情给吓到了,身子缩了一下。 顾太平这才看着她道:“这件事情,林贤妃自然是万死莫赎了,王太医也是当事人,不可能摆脱干系。我问你,那个跟王太医接头的小太监,你可认得?” 常乐摇头道:“奴婢跟御膳房并无交情,那小太监似乎只是不入流的杂役,也不认得。不过,奴婢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泔水味,猜测应该是御膳房负责处理泔水废料的。” “泔水……”顾太平眼睛微微一眯,自然也是猜到了其中的关窍,“哼!想借出宫倒泔水之际,往外面通风报信。咱家岂能让这些奸臣贼子坏了皇家声誉,让天子蒙羞!” 地位不同,气势便不同,顾太平一发怒,往日的亲和也全都化作了刚毅和冷酷。 他稍一思索,便已经理清了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以及处理的方法,当下便道:“当务之急,须先拿下御膳房的那个太监,阻止他向外通风报信。这个时辰,恐怕他们正要出宫,必须立刻去阻拦。” 常乐十分认同地点头。 顾太平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道:“童小言身上有功夫,让他带着人,先去把那小太监捆了,秘密囚禁起来。” 常乐道:“对,不能打草惊蛇。” 那小太监是宫外“某位王爷”的眼线,自然要顺藤摸瓜,从他身上查出是哪个王爷胆大包天,敢参与宫闱丑闻。 常乐曾经想过直接供出恪郡王,但那小太监虽然是恪郡王的人,可并没有证据证明林贤妃怀的孩子跟恪郡王有关。 其实这一点也很好推测,恪郡王的野望,是自己做皇帝,如果林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最多也就是孩子继承皇位,而且顶的名义肯定是皇家正统,跟他没有半分的关系,孩子登基后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恪郡王的儿子。那对恪郡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照常乐看来,恪郡王不会这么傻,走这样的歪棋。 最大的可能,是林贤妃以腹中孽障冒充龙种,企图鱼目混珠李代桃僵,博自己的宠爱和将来的富贵。只不过她赖以依仗的王太医靠不住,将她出卖给了恪郡王。 只要林贤妃的孩子跟恪郡王没关系,那么就算查出御膳房小太监和王太医背后的人是恪郡王,就算常乐把自己曾听到过的恪郡王的野望之词都告诉皇上,她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况且那天在天水一碧外,她只是听见了声音,真的追究起来,连是不是恪郡王都无法证明,说不定反会被恪郡王反咬一口,说她攀诬。恪郡王可以有很多理由来解释自己跟王太医、跟小太监的关系,他是宗室子弟,一没有秽乱宫闱,二没有谋反作乱,三无法证明他在觊觎皇位,那么这件丑闻对他就不会造成多重大的打击武敌天下。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恪郡王无罪,供出他的常乐就一定会遭到报复。 她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经过慎重的思考,她还是没有向顾太平说出恪郡王。 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在顾太平禀告皇帝之后,如果通过御膳房的小太监查到了恪郡王的身上,揭露了恪郡王的野心和罪责,那么皇上自然会处置了恪郡王;而如果最终恪郡王并不受牵连,那么事后追究的时候,也就追究不到常乐的头上。 在宫中待久了,人的确会变得聪明。常乐现在不仅学会了保护自己,更学会了借力使力。 商议一定,顾太平便开始雷厉风行地安排,先是叫了童小言,命他带几个好手,去抓御膳房的那个小太监。 作为唯一一个认识那小太监相貌的人,常乐自然也得同去。 顾太平并没有告诉童小言太多,只说御膳房的那个小太监犯了禁忌大罪,为维护皇家颜面,需先暗中拿下,然后再追究发落。 童小言自然不敢多问,依命行事,带了大庆宫中的几个好手以及常乐,一起去埋伏。 御膳房送泔水出宫的路线是固定的。 常乐在决定向顾太平高密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时间,必须赶在那小太监尚未出宫的时候,所以才留下了埋伏的时间。 天色已然黑下来,宫里各处都掌了灯,因为御膳房的泔水废料都是秽物,所以不会白天运输,一定是等天黑了才运出去。 童小言等人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不多时,果然两辆运载泔水桶的木板车粼粼而来,每辆车两个小太监,一个推车,一个旁护。 常乐看得清楚,后面那辆车旁护的那个小太监,就是与王太医接头之人。 顾太平交代过不能惊动旁人,所以童小言很沉得住气,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两辆班车转过拐角的时候,前面一辆板车已然拐过去,后面一辆车拐的时候,推车的人自然是注意路面,那小太监走在外围,便落后了一步。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个人影窜出来,狸猫一般地贴上这小太监的后背,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在他腰眼处按下,这小太监便浑身瘫软,一丝儿声息也没发出,就被这人影给拖入了黑暗之中。 其余的三个太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直到走完了拐角,才发现少了一个人,自然少不了嘀咕,便有人叫起他的名字来。 “同福!同福!” 常乐和童小言也是到此时,才知道这个太监名叫同福。 同福已然被童小言堵了嘴,自然不能回答同伴的呼唤,而童小言按在他腰眼上的手又不知施了什么法术,让他又酸又痛,一丝儿力气也没有,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那三人岂能料到是有人抓了他们的同伴去,见无人应答,只当同福偷懒溜走了,骂了两句,也就不再等了,继续往宫外行去。 等他们走远了,童小言才拖了同福到埋伏处,其他几人便立刻上来帮忙,将同福堵住嘴捆起来装入麻袋之中,然后扛着麻袋,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消无声息,滴水不漏,做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上架第一更!看陶苏能不能超常发挥,在12点前码出第二更!) ------------ 64、流芳殿中 大庆宫,长春殿。 灯架上的琉璃宫灯,将屋子内照得亮如白昼。 赵晟的脸,却比宫灯的琉璃罩子还要白,白得吓人。 在他面前,跪着顾太平和常乐,两人都是低垂着头,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长春殿里沉默得像死地。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赵晟的嘴唇才微微动了一下,紧跟着便爆发出一声大喝大崩灭全文阅读。 “大胆!” 啪一声,他手中的书以凌厉的姿势砸在地板上,哗啦巨响。 顾太平和常乐的脊背绷得更紧了。 赵晟平日总是蕴着温和眼神的双眼,此时却像是要吃人一样地盯着他们两个。 “你们可知,今日所言,乃是欺君大罪,当诛灭九族!” 顾太平身子往下一折,双手拍在地上,以头抢地,悲声道:“奴才知道皇上震怒,但是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奴才绝不敢欺瞒天子!” 赵晟满脸戾气,盯着他,恶狠狠道:“顾-太-平!你敢指天誓日,保证自己说的绝无半字虚言!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常乐自从到大庆宫伺候,只有见到天子的春风化雨,从来没有见识过天子的雷霆之怒,此时毫无心理准备,竟在赵晟极度的威压之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顾太平却脊背一挺,昂然抬头,厉声道:“奴才伺候皇上二十多年,自问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欺君罔上,皇上要奴才发誓。奴才又有何惧。顾太平在此立誓,若方才所言,有半句欺君,便天打五雷轰,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字一字都是泣血之言,而这泣血的一字一字却如尖锥,一下一下地捅在赵晟的心房上。 赵晟身子僵直,终于在顾太平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轰然地垮了下来。 其实不过是他的身体突然萎顿。不再挺直,但常乐却觉得,仿佛是一座伟岸高山突然倒下一般。 顾太平知道。赵晟终于是信了。 刚才他跟常乐冒死进言,揭发出这桩惊天丑闻,赵晟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厉声职责他们大胆欺君。 顾太平知道,这是因为赵晟对皇嗣之盼。已经到了一种极端的渴求之中,但凡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肯相信,他唯一的皇嗣的希望,竟然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然而当顾太平以自己的性命来发誓的时候,赵晟终于是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如果不是真的。顾太平和常乐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他们难道不要命。 可是林贤妃!林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居然不是他赵晟的皇子。居然不是大庸的龙种! 孽障! 她竟然敢拿一个孽障来冒充龙种,欺君罔上,竟坐上了四妃之一的高位。 赵晟无疑生出了被愚弄的耻辱。 “贱人!” 他猛地拍案而起,没发出心中的愤怒,身子却反而晃了一下。 “皇上!” 顾太平明明跪在地上。却一下子便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赵晟跟前。一把扶住了他。 赵晟眼前白茫茫一片,连晃了几下才慢慢恢复清醒。 “皇上,你可不能有事啊历史进程!”顾太平又是着急又是难过。 常乐也立刻站起来,抢过桌上的一杯茶,递到赵晟的嘴边:“皇上息怒,不管要做什么,都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们两个都是真的担心,怕当日昏厥之事重演,赵晟的身体会扛不住。 然而,赵晟毕竟是几十年的皇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那次昏厥是意外,这次他极端愤怒之下,身体却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一把推开常乐的手,又甩开顾太平的搀扶,挺直了身体。 “朕没事,朕怎么会有事!贱人、贼子,竟敢秽乱朕的宫闱,玷污皇家血脉,欺君大罪,万死莫赎!” “顾太平!” 赵晟厉喝一声。 顾太平浑身一凛,高喊:“奴才在!” “那个太监,现在哪里?” “奴才已将他关押起来,等候皇上发落。” 赵晟大手一挥:“这太监不过是个通风报信之人,不足为患。当事者,才是罪大恶极。” 顾太平和常乐都知道他决心要解决这个惊天丑闻了。 果然,赵晟身为天子,比起任何人来都要杀伐果断,当下他便一条一条地下起命令来。 “命御林军,严守宫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违令者,先斩后奏!” “命宫中禁卫,将太医王琛捉拿关押,不得任何人探视接触!” “再命禁卫,包围流芳殿,自林贤妃以下,不得任何人出入,擅出者,斩!” 随着皇帝的命令一条一条地出来,整个大庸皇宫如同一台沉寂已久的机器,突然间飞快地运转起来。 御林军和禁卫奔跑穿梭,皇宫的各处宫门守卫都增加一倍,严格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而流芳殿也陷入了严密的包围之中。 此时刚刚入夜,皇宫人人都未安睡,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早已经惊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不清楚太平的日子,怎么会突然剑拔弩张,到处都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然而赵晟已经下达了命令,所有御林军和禁卫,只管执行命令,无法对外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整座皇宫,变成了一个大牢笼。 所有人,都被限制在自己宫里不许出入。 当事人已经被全部抓捕起来。 大庆宫中灯火通明,却人去楼空,在全面封锁消息之后,赵晟第一时间摆驾流芳殿。 流芳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自然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林贤妃自怀孕晋封以来,还从未遭受如此待遇,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当然她做鬼心虚,也生出了恐怕厄运临头的预感,困在流芳殿中,更是坐立不安。 流芳殿主管洛水姑姑,一等宫女揽月、摘星,二等宫女画眉,(原二等宫女点朱死后尚未有人填补空缺)三等宫女俏哥、阿吉,簇拥着林贤妃,汇集在正殿之中。 其余小宫女、太监都在外面,惶惶不安。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怎么被软禁起来了?”宫女画眉不知真相,只知慌张询问带着游戏无限。 林贤妃脸色苍白,一双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神思不定。 主管洛水厉声呵斥道:“慌什么?娘娘怀着龙种,若是惊了娘娘的胎,看你怎么负责!” 画眉顿时害怕地闭上了嘴。 洛水这才回过头,对林贤妃道:“娘娘,奴婢去门口问问,禁卫行事,总该有理由,不能平白无故地软禁了流芳殿。” 林贤妃正要点头,外面便有人高声叫起。 “皇上驾到!” 林贤妃大惊,飞快站起,偏偏脚下却发软,竟是踉跄了一下,幸而洛水眼明手快,牢牢地扶住了她。 殿门大开,一群太监冲进来散开,将流芳殿所有人团团围在中间。 赵晟面色木然,背着手大步走了进来。顾太平和常乐紧紧跟在身后。 林贤妃是刑部侍郎之女,入宫便封昭仪,深受恩宠,即便这几年赵晟临幸后宫次数越来越少,流芳殿也总是来得次数最多的地方。所以林贤妃见皇帝的次数实在不少,对皇上的情绪变化也十分熟悉,知道他发怒的时候是什么样、高兴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可是今天,当她看见赵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眼神的时候,她一颗心便坠入了冰窟。 而当她再看见,赵晟进殿之后,后面又跟进来太医院中最年长最忠心皇室的两名太医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跪倒在了地上。 “娘娘!” 洛水、揽月、画眉等宫女都惊呼起来。 而往日最疼爱林贤妃、最紧张她腹中胎儿的皇帝赵晟,此时却死死地坐在椅子上,一丝儿的担忧都没有。 如果在进殿之前,他还有一分的侥幸、一分的指望的话,那么当林贤妃恐惧到跪下的时候,他的所有侥幸便都已经破灭了。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林贤妃,看着所有人惊呼着去搀扶她。 林贤妃实在没有力气,却也硬是被洛水等人又拉又抱地搀起来,按在了一把椅子上。 赵晟冷眼扫着她身边的所有人,主管洛水眉头微皱却面色如常,这种宫里的老人总是能将情绪掩盖到最深;一等宫女揽月、摘星都是面色苍白眼神发慌,不是害怕便是心虚;二等宫女画眉手足无措,更遑论更低级的两个三等宫女了。 这流芳殿中,知情的人,看来不少啊。 林贤妃被搀起来坐下之后,赵晟并没有立刻说话,整个宫殿里虽然人数众多,却是死寂一片。 常乐低着头站在赵晟身后,看到林贤妃的惊慌失措,心中只觉悲哀。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宫里的人,如果有了贪欲,便会将自己推上死路。 赵晟越是不说话,林贤妃便越是心虚恐惧。 终于,在赵晟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虚恐惧也达到了极点,这些极端的情绪几乎要从她的喉咙中跳出来。 赵晟说的是―― “李太医、张太医,给贤妃娘娘诊脉!” (紧赶慢赶还是差了几分钟~不过这章依然算1号的第二更,2号的两更是不会少的) ------------ 65、无言的审问 随着赵晟一声令下,李太医、张太医同时走到了林贤妃跟前。 两位太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身子也不复坚挺,做大夫的,面目都不可憎。可是眼下,两位老人的脸落在林贤妃眼里,却仿佛是来自阎罗殿的牛头马面,亦或是勾魂无常。 “皇……皇上……”她颤抖着站起来,“臣妾,臣妾身子无碍,不需太医……” 赵晟一个眼神扫过来,林贤妃便如同被冰刀子扎了一下,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方才不慎摔倒,岂能说无碍。你肚里怀着的可是龙种,怎能轻率。”赵晟看着她,温和的声音仿佛跟平日并没有区别,可是落在林贤妃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量。 “李太医、张太医,你们还在等什么。” 有赵晟的催促,李太医和张太医便走到林贤妃跟前,道:“请娘娘坐下。” 林贤妃的目光从赵晟脸上移到他们脸上,她心底空空的,背后凉凉的,脚下一丝儿力气也没有,又跌回了椅子上。 李太医先将手枕放在茶几上,托起林贤妃的手放在手枕上,用两个指头搭着她的手腕。 宫里的太医,医术和经验都不必说,诊喜脉更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李太医心中很快就已经有了结果,他收回手,并不说话,只是站起来让在一旁重生之无敌大小姐全文阅读。 张太医接替他坐下来,也同样给林贤妃诊脉。 林贤妃头垂得低低的,身子已经不颤抖了,因为她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张太医也已经诊断出了结果,也同样站起来,跟李太医一起走到赵晟跟前。 赵晟向后倚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像是入定,口中却淡淡道:“如何?” 李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一眼,李太医更年长资历更老,便由他来作答。 “启禀皇上,林贤妃方才受了惊吓,胎象有些不稳,以微臣二人之见,最好请贤妃娘娘进内室,由臣等施针稳定胎气。” 赵晟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常乐。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 李太医和张太医是赵晟亲自带过来的,来之前便已经有过吩咐,若是林贤妃的胎儿并没有不妥。那么两位太医只会说安好;若是林贤妃的胎象果然是已经超过五个月的,两位太医便会以施针为名请林贤妃移入内室。 而他们方才已经做了回答,林贤妃的胎儿果然已经超过五个月了。 五个月前的那段时日,赵晟并没临幸过林贤妃,林贤妃自然不可能怀上龙种。 腹中乃是孽障。已经确信无疑了。 赵晟终于张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两位太医身上,没有往林贤妃那边扫哪怕一眼。 “那就请贤妃入内室。” “是。” 回答他的并不是两位太医,也不是流芳殿的宫女奴才,而是跟随赵晟过来的大庆宫的岫岩和轻云。 她们两个走上来,推开林贤妃身边的洛水和揽月。 “不劳你们,我来扶……” 与揽月的顺从退开不同。洛水还试图自己去搀扶林贤妃,却被岫岩抓住了胳膊。 岫岩平静地看着她,道:“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请贤妃娘娘移步,姑姑请站在一旁罢。” 洛水看清她眼里的冰冷,心中一沉,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林贤妃已经站不起来,岫岩和轻云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架进了内室。 顾太平指挥太监把守住内室的门,并将以洛水为首的流芳殿所有宫女奴才都驱赶出了正殿。关进了偏殿之中。 至此,流芳殿诸人,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知道今日是大祸临头了。 正殿之中,只剩下赵晟,还有大庆宫的人。 “顾太平。” “奴才在。” 顾太平躬身出列。 赵晟面无表情,道:“着顾太平,审问太医王琛、太监同福,并流芳殿所有下人,刑罚无忌。朕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朕要结果。” 顾太平一凛,恭声道:“奴才遵旨阴阳师异界游最新章节。” 本来太医、太监、宫女犯错,都各有负责审问法办的部门,可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天子名誉和皇家颜面,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赵晟才会让顾太平去审问。 顾太平身为天子近侍,宫内第一内侍,自然有他的办法和手段。 顾太平离开正殿之后,赵晟也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朝内室走去。 常乐没有跟着,所有人都没有跟着。 赵晟走进屋子之后,岫岩和轻云便从里面退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内室之中只有皇帝赵晟和林贤妃,其余所有人都在正殿外室待着。流芳殿中明烛煌煌,灯影幢幢,内有群侍,外有禁卫,却是内外都一片寂静,仿佛成了死地。 常乐听不见内室的声音,却也猜得到,赵晟必然是在审问林贤妃,奸夫何人,孽障何来。 天子之怒,绝非林贤妃一弱质女流可承受。何况她心智不出众,胆气不豪,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真情。 林贤妃假冒龙种的是死罪,要株连九族,她荣耀时,家族未必荣耀,她犯下死罪时,家族却一定会被牵连。她如果不想连累家族更多,便只有招供,将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 赵晟根本不必残酷拷问,也不必刑罚加身,林贤妃自会招出一切。 常乐就看着正殿琉璃宫灯里的那根蜡烛,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短下去,这殿中明明亮如白昼,却总有股阴气森森的可怖气氛环绕。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像被大山压住了双肩,沉重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吱呀一声。内室的门打开了。 赵晟站在门框内,他的脸色似乎跟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两样,一双眼睛甚至比进去前还要明亮几分。 可是常乐却觉得,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似乎透出一种极端的绝望来。 内室忽然传出噗通一声。 “皇上……” 林贤妃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只是两个字,便道尽了其中的后悔、不甘、恐惧。 “让她闭嘴。” 赵晟轻轻地说出四个字。 站在内室门外的岫岩和轻云立刻便走进门去,很快,内室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赵晟一步一步地走回来,恰如他半个时辰前一步一步地走进去。他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茶杯。 “皇上,茶水已凉,奴婢给您换热茶来。”常乐赶忙拿过他手中的茶杯。 赵晟直勾勾地看着她。 “茶水既然凉了。那便没有用了――泼出去。” 他眉毛微抬,一字一顿。 泼出去的不仅仅是凉掉的茶水,还有他对林贤妃的容忍,有他对皇嗣最后的那一点希望。 常乐端了茶杯,走到门口。手一振,茶水便噗一声泼在了正殿外的地砖上。 顾太平正好走过来,那茶水就在他脚边溅开凌步青云全文阅读。 常乐端着空茶杯,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来。 顾太平也看着她。 “都问出来了?”常乐问。 顾太平一点头:“都问清楚了。” “皇上在里面等着。”常乐道。 顾太平再一点头:“我知道。” 常乐便向旁边让了一步,顾太平擦身而过往里走。 “公公!” 常乐又叫了一声。 顾太平回过头。却见流芳殿大门口灯火点点,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太后!” 顾太平低呼了一声。 宫里发生这样大的动静,流芳殿被禁卫包围。各宫都不明所以人心惶惶,只是被赵晟已命禁卫堵了各处的道路,不许任何人查问。 长寿宫的金太后,又怎么可能不被惊动。 她一听说皇帝赵晟在发动禁卫之后,便去了流芳殿。就预感到今日要出惊天大事。赵晟的身体状况她是最清楚的,唯恐昏厥之事再次上演。所以带了人从长寿宫赶了过来。 顾太平和常乐都奔下台阶迎接。 “奴婢拜见太后!” 金太后在袁姑姑的搀扶下,站住了脚,她抬眼一扫,见了这院子里的大阵仗,透过大开的正殿大门又看到了里面的情况,就知道流芳殿的人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皇上呢?”金太后问。 顾太平道:“皇上在里面。” 金太后抬脚就走。 顾太平和常乐自然不敢阻拦,立刻起身也跟了进去。 赵晟在里面静静地坐着,见到金太后进来,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 “太后也来了,先坐吧。” 他没有起身,他现在没有丝毫的心情。 金太后也不多说,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皇上,出了什么事?”她柔声问。 赵晟转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太后,母亲……”他抬手捂住了胸口,“朕好心痛。” 金太后眉头一沉。 “皇上是天子,天子不惧泰山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天子杀伐果决,不必心痛。” 金太后实在是个好母亲,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别看赵晟此时好像只是平静了点,沉郁了点,并没有什么异常似的,但只看他的眼神,金太后便知道,赵晟此时已然心痛到了极点,痛恨到了极点,也失望到了极点,他身上透出的是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将他包围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如爆发起来,天崩地裂。 (求点票票吧,粉红票、推荐票,来者不拒~) ------------ 66、一夜 金太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深深地相信,能让赵晟出动禁卫的,必定是天大的事情。赵晟是明君,不是有了确凿的证据,绝不会如此动怒。 “太后既然来了,就跟朕一起听听这桩天下奇闻吧。” 赵晟已然恢复了从容,连眼神里的那些负面情绪都被他硬生生地按压了下去,他将手一摆,除顾太平和常乐外,大庆宫其余奴婢侍从全部退出了正殿。 金太后不需思索,也摆了摆手,除袁松竹外,长寿宫的人也全部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赵晟、金太后、袁松竹、顾太平、常乐五个人,内室之中则还有林贤妃、岫岩、轻云三个人。 金太后问:“皇上今日大动干戈,命禁卫封锁各处宫门,又包围了流芳殿,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晟脸上现出一丝悲凉和嘲讽:“太后可知,你我寄予众望的皇子,竟是个孽障与女精灵的地球生活全文阅读。” 金太后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赵晟用手指着内室的方向,道:“贱人林氏,与侍卫私通,怀上孽障,却收买太医王琛隐瞒真相,冒充龙种,企图混淆皇室血脉,颠倒乾坤。” “什么?!” 金太后震惊了。 而赵晟说完了这些话,更是被胸臆之间的愤怒和羞辱塞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金太后难以置信,道:“皇上,这种事情空口无凭,可是有人嫉妒林贤妃,造谣诬陷?” 赵晟似乎非常反感提起这桩让自己蒙羞的丑事,只朝常乐看了一眼,道:“顾常乐。”然后便闭上嘴巴,不肯再说一个字。 常乐忙走上来。道:“禀太后,奴婢今日奉命去昭阳宫送东西,回程路上无意中撞见王琛太医和御膳房太监同福在僻静处私语,王太医亲口说出,林贤妃腹中胎儿已超过五个月,并非龙种。奴婢深知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耽搁,立刻汇同顾公公,禀报给皇上。” 金太后脸色大变。 顾常乐自然是没有理由来陷害林贤妃的。可是,可是要她相信。那个寄予厚望的,被全天下人视为未来储君的林贤妃腹中的胎儿,竟然不是皇子龙裔。这实在是太过震惊、太过可怕了。 赵晟道:“这件事,贱人已经亲口招认,她所怀的并非龙种,而是与侍卫私通所得之孽障!” 金太后脸色苍白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贪欲作祟!人人皆知。朕膝下无子,妃嫔之中若能产下皇子者,便可登上皇后宝座。林氏贱妇,企图瞒天过海,以孽障冒充龙种,妄图爬上高位。将朕玩弄于鼓掌之间,实在可恨至极!” 他说到恨处,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金太后毕竟也在皇宫之中生活多年,既然赵晟说这事是林贤妃亲口招认了的,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相信了。 “林氏胆大妄为,罪犯欺君。已然是死不足惜。但是她怀孕之后,日日都有太医请脉。却到现在才暴露丑事,可见必然有人与之同谋。” 赵晟道:“太医王琛,朕如此信任他,他居然勾结贱人欺君,太令朕失望。”说着,他猛地朝顾太平看去,“那王琛,可曾招认?” 顾太平忙上前道:“王太医已供认自己受林贤妃收买,为她掩盖真相,林贤妃明明是超过五个月的身孕,他却一直对外说是四个月,两人合谋,犯下这欺君大罪。” 赵晟再也听不下去,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金太后也深觉此事不堪。 半晌,赵晟才缓缓张开眼睛,道:“那太监同福呢,可也已经招认?” 顾太平却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赵晟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顾太平五体投地不敢起身。 “奴才办事不利,那太监同福已经,已经畏罪自杀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 太后捂着胸口道:“畏罪自杀?暴君刘璋最新章节!” 赵晟目显厉色:“他是怎么死的?” 顾太平答道:“奴才命童小言抓了同福后,关押在僻静的耳房里,原本堵了嘴捆了四肢。奴才去提审的时候,取了他嘴里的东西,料不到他竟早已存了死志,一口便咬断了自己的舌根,等到太医赶到,已然是救不回来了。” 众人顿时沉默了。 深居宫中之人,虽然也常面临一些生生死死,可是这么直接这么果决的自杀,还是震撼人心。 赵晟冷哼了一声。 同福宁肯自杀,也不愿受审,反而令人生疑。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传信之人,未必就是死罪,可他竟然这样干脆利落地自尽,便不禁让人猜想,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顾忌什么。 常乐禁不住心底发凉。 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那同福正是恪郡王的人,他之所以自尽,必定是为了不牵连到恪郡王。恪郡王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让人这般死心塌地,宁死也要保护着他? 同福之死,自然是顾太平看守不利,但人已死,也无力回天。 赵晟道:“同福求死,不过是为了保护他背后的人?王琛呢,王琛有没有招出什么?” 顾太平惭愧道:“奴才无能,王太医对跟林贤妃串谋之事供认不讳,但对其他事情却矢口否认,只说自己因为欺君一直惶恐不安,唯恐东窗事发死罪难逃,恐惧之下才不小心对太监同福泄露了口风,完全不承认与什么王爷有关系。” 赵晟道:“王琛既然被林贤妃收买,就该守口如瓶,今日却又将这惊天消息卖给太监同福,其中必有隐情。什么王爷,竟敢将手伸到宫里来!” 金太后听了半天,越听越糊涂:“什么王爷?林贤妃腹中孽障既是与侍卫通奸所得,又怎么牵扯到了什么王爷?” 赵晟便命常乐将当时听到王太医跟同福秘密对话又仔细说了一遍。 金太后沉吟片刻后道:“不管这同福与王琛所说的王爷是何人。依各方口供看来,这莫须有的‘王爷’与林贤妃之罪并无关联。林贤妃以通奸之子冒充龙种,乃是皇室丑闻,必须解决得越快越好,否则一经传扬,便是天子蒙羞。” 她看着赵晟道:“皇上,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赵晟反问道:“太后看呢?” 金太后素来宽和的脸上,显出了果断狠辣之色:“内妃通奸,秽乱宫闱;假冒龙种,欺君罔上。林氏与孽障都是不能留的了。那侍卫也必须立刻处死。与此事相关的人等,一个也不能留。” 赵晟牙关下的肌肉一抽,眼睛微微眯起。 金太后的决定。也是他的决定。 “只是,处死林氏之名,绝不能以通奸罪论处,否则便无意于将这丑闻外传。”金太后想了想,站起来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哀家,这件事情便由哀家来办吧。” 赵晟抿着嘴,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看着他,却也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最终,赵晟慢慢地站起来,道:“这里气闷。朕要出去走走,一切就都交给太后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殿门外走去。 顾太平和常乐立刻也都跟了出去超级神光。 正殿之中。只留下金太后和袁松竹。 赵晟并没有走得太远,他绕着正殿外的院子走了一圈。顾太平和常乐便在他身后默默跟着。 走着走着,赵晟在一棵桂花树下停住不动了。 常乐抬起头,向四周一看,顿时了然。此处正是流芳殿正殿之后。正殿内室灯火通明,将数条人影投在窗纸上。 窗纸上黑影幢幢。恍惚之间,常乐竟觉得透出一丝血色来。 忽然一声女子尖锐的痛呼。 窗纸上黑影晃动,女子的声音被捂了下去。紧跟着便是许多杂乱的声音,有人高喊着“贤妃娘娘小产了!” 常乐心头一凛,终于知道太后要怎么处置掉林贤妃了。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流芳殿正殿内室之中都维持着混乱的声响,有女子尖声呼痛,也有宫女惶恐安慰。 仿佛是刻意为之,金太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特别地清晰。 “林贤妃小产,还不快把王太医叫来!” 这一夜,流芳殿是动乱的。 这一夜,流芳殿中血腥弥漫。 屋内女子尖叫了半宿。 屋外赵晟在桂花树下站了半宿。 夜深露重,常乐只觉自己身上都被潮湿的水汽盖了一层,而站在桂花树下的赵晟一动不动,仿佛既没有听见惨烈的叫声,也没有感觉到夜露的潮湿。 当最后一声尖叫,衰弱得拖着余音飘散在夜风中。 袁松竹默默地从夜色中走来,一直走到桂花树下,走到赵晟的身后。 “启禀皇上,林贤妃小产,胎儿死于腹中,贤妃娘娘也力竭而去了。” 虽然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常乐还是心头一震。 再看那桂花树下的背影,瘦削如竹,仿佛一阵夜风就能吹去。 “太后怎么说。” 赵晟的声音沙哑如磨砂。 “太后说,林贤妃小产乃是因为王太医开错安胎药方,罪犯渎职,依例处死。” 赵晟只沉默了一小会儿,便轻轻道:“流芳殿三等以上宫女及内侍,尽都给未出世的皇子陪葬吧。” “是。” 袁松竹微微一礼,默默地退回了夜色之中。 林贤妃以小产死去,未曾出生的皇子亦胎死腹中,王太医以渎职之罪伏诛,连流芳殿三等以上宫女内侍也都被处死。这件事情的相关人员,已经全部变成了死人。 皇室要掩盖丑闻,就必须拿人命做代价。 此时此刻,常乐心中只有悲哀。 而就在她生出这悲哀之情的同一瞬间,桂花树下的瘦削身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 轰然如同泰山崩塌。 ------------ 67、皇嗣的抉择 常乐披着个斗篷,将头脸都埋在斗篷里面,拢着手从廊下小跑过来,一路奔进长春殿。 “今天风真大,真冷啊!” 她对迎上来帮她解斗篷的岫岩唏嘘道。 岫岩笑道:“是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早。” 常乐搓着手,望了一眼内室,小声道:“皇上怎么样?” 岫岩叹口气道:“比前几日略精神些,可还是……”她摇摇头,露出担忧之色。 那夜流芳殿中,金太后料理了林贤妃和王太医,与林贤妃私通的侍卫也已经被秘密处死。但皇帝赵晟却再次昏厥过去。 这次昏厥的后果比上一次严重许多,上次醒来后很快便恢复正常,可以料理国事;可这次醒来,赵晟的身体却虚弱到了极点,只能卧床休养,已经连续三天了网游之逍遥神偷最新章节。 这一次的事情,不仅对他的身体造成重大打击,对他的精神也是一个极大的摧残。 常乐等身上的寒气散了一些,才走进内室。 赵晟没躺在床上,而是歪在榻上,身上已经穿好了要外出的龙袍,帝王冠放在几上,只等出去的时候再戴。 常乐先行了礼。 赵晟撑着额头,闭目假寐,听见她来了,也不睁眼,淡淡道:“昭阳宫那边如何了?” 常乐便道:“昭阳宫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鸿胪寺那边也来禀报,说昆马迎亲的车马已抵达宫门外。” 今日是嘉期公主出嫁的日子。 赵晟虽然身体不适,但嫁女儿的重要日子,肯定是不愿缺席的。 他睁开眼睛,说了一句:“给朕准备吧。” 岫岩和轻云便一起上来,给他戴好帝王冠,又穿了靴子。 顾太平已然带着人准备好了车驾,赵晟出来便直接登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太极宫而去。 宫中披红挂彩。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距离流芳殿林贤妃之死不过三日,但大家仿佛都已经遗忘了这件事似的,整个宫中没有一点悲伤肃穆的氛围。 谁也不是傻子,虽然林贤妃死得莫名,但是那夜的动乱大家都看在眼里,嗅到这里面的不寻常,谁也不敢乱说。 太极宫中一如当日国宴一般,场面盛大,朝臣、宗室、妃嫔,济济一堂。帷幕后面奏着喜庆的音乐。 皇帝驾到,万众跪拜,少不得又有祝愿他身体康健之语。 很快。金太后也到了。 不多时,昆马的使臣便进来,他们是迎亲来的,代表的是昆马皇帝,自然也要代表图喀什向赵晟这个老丈人跪拜行礼。 虽然今天只是送女出嫁的仪式。真正的婚礼要到昆马举行,但赵晟命令一切都遵照大庸风俗来。昆马使臣行过礼,喝过茶,就开始催妆了。 昭阳宫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例行公事地催了两遍妆后,盛装打扮的嘉期公主便被扶上了喜车,一路逶迤而行。路经各宫,都有宫女内侍簇拥观礼,声势浩大。 到了太极宫。公主下车,拜别父母。 “祖母!父皇!” 嘉期公主面对金太后和赵晟,才叫了一声,眼中便落下泪来。 “好孩子!” 金太后第一个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的好孙女。这一去,祖母不是何时还能见到你。” “祖母!”嘉期哭了起来。 旁边的妃嫔和宗室便适时地也陪着落泪。 赵晟道:“今天是好日子。不要哭。”话虽这样说,他自己却也是眼眶红红的。 嘉期从金太后怀里挣出来,对赵晟道:“父皇,女儿远嫁,今后不能在侍奉膝下,请父皇一定保重身体元娘全文阅读。女儿远在昆马,会日日替父皇祝祷,祝愿父皇平安康健。” “好。好。”赵晟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这时候,礼部官员便开始唱喏起来:“吉时已到,请公主上轿!” 嘉期公主将坐上花轿,从太极宫一路行到皇宫正门朱雀门,然后在朱雀门外弃轿登车,远去昆马。 “儿臣拜别父皇,拜别祖母!” 嘉期眼中含泪,最后一次对赵晟和金太后大礼下拜。 金太后用丝帕捂着脸,不忍心地扭过头。 赵晟亲手将嘉期扶起来:“好孩子,嫁了人不比在家里,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和睦姑嫂,对夫君要敬重。须记住,你是大庸的公主,代表的是大庸的颜面,大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倚靠!” 嘉期用力地点头,离别在即,这个一向有主见的公主,决定在临别时再嘱咐自己的父亲一句。 此时父女俩近在咫尺,她低声道:“父皇,流芳殿一事女儿虽不知详细,但从今后,皇嗣只怕更加艰难。为天下计,请父皇勿以个人伤心为念,保重身体,天子安,黎民才安。” 赵晟鼻头一酸,嘉期虽然是他的女儿,年纪又小,可是她继承了父母的智慧,有主见,坚强果敢。赵晟也曾想过,如果嘉期生为男子,必定是最好的储位人选,可惜女儿身。 “好孩子,父皇知道你的苦心,你放心吧。” 赵晟最后在嘉期额头亲了一下,才目送着她被宫娥搀扶着走出太极宫,上了花轿。 一路喜乐环绕,鲜花遍地。 金太后执意要一直送到朱雀门去,嫔妃、宗室和朝臣自然也是一路跟随。嘉期公主的花轿后面,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群人。 而赵晟却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经林贤妃一事的打击,消渴症加剧,只在太极宫站了这么一会儿,便腰痛腿酸,口干头晕。 顾太平立刻吩咐车驾,送赵晟回大庆宫。 今天不只是整个皇宫,整个庸京都在为嘉期公主和亲的事情而沸腾。太极宫中虽然热闹散去,但朱雀门外的热闹才刚刚上演。 昆马的迎亲队伍从朱雀门出发之后,更是万人空巷。百姓全都挤在队伍行进的路线上围观。 大庸公主嫁给昆马皇帝,实在是天大的佳话。 外面喜气盈天,大庆宫中却是寂静消沉,只有一炉清香袅袅。 赵晟回来之后便陷入了昏睡。 顾太平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内室只剩岫岩和轻云照料,外室则只有常乐跟他,相对而坐。 “唉……” 不知是谁先叹了第一口气,另一个人也被感染,相继叹气起来。 常乐道:“太医说,皇上的病。其实不是身体的病,而是心病。如果皇上自己不能开解心绪,太医们开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 顾太平摇头道:“皇上也是人,不是神,总有过不去的坎儿。林贤妃的事,固然让他心痛,但真正造成打击的星尘物语最新章节。却仍是为了皇嗣。” 常乐又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谁也不会相信,皇帝还能有自己的儿子了。太医已经暗示过,皇上的身体操劳过度,又连番受打击,外面看着架子还在。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很难再挽回了。 传宗接代历来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事情,更何况是关系天下的皇室。 皇帝无子。这不仅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更是整个国家的国事。按眼下的情形,迟早要因皇嗣生出巨大的变故。 顾太平和常乐再怎么担忧,也只是两个奴才,说不上话也起不到作用。 这时。童小言进来,道:“顾公公。太后来了。” 顾太平和常乐赶紧站起来。 金太后在袁松竹的搀扶下,带着一群人进来了。刚刚送走嘉期公主,金太后的神色略显疲惫。 “皇上呢?” 顾太平便回答在内室休息。 金太后便往内室走,跟着进去的人自然不会太多,除袁松竹外,也就是顾太平和常乐两人。 赵晟刚刚醒来,岫岩和轻云正伺候他喝水,见了太后,也赶紧见礼。 岫岩搬了一只春凳过来,放在床边,金太后坐了。 金太后看着赵晟苍白的脸,母子两个相对无言。 算年纪,金太后保养得当,看着虽然还年轻,但其实已经是七十多岁了。而皇帝赵晟,将近五十,看着倒比金太后还年长。这就是劳心劳力不同的差别。 尽管皇家不可能像普通人家那样,常常天伦聚乐,太后和皇帝并非每天见面。但金太后是赵晟的生母,自然也是真心地心疼儿子。 “皇帝呀……”金太后叹息着开了口,“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身为天子,有些事情,即便是再艰难,也得去面对了。” 赵晟垂着眼皮,手里捏着一个玉狮子把玩。 金太后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还有抵触,但本着公心,还是说道:“皇嗣一事,现在必须慎重考虑了。否则等朝臣们发动起来,你这个皇帝也只能陷入被动。” 赵晟这才抬起眼皮,幽幽道:“母亲,儿子刚刚没了孩子。” “那不是你的孩子。”金太后果断地说。 赵晟自嘲地一笑:“是。但我,曾把他当做全部的希望。” 金太后蠕动了一下嘴唇,没忍心说下去。 常乐心中难过,仰头忍了一下眼眶里的湿意。 长春殿中再次陷入沉闷之中。 赵晟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肯说话,而金太后虽没有说什么,却也执着地看着他,无言地透露着自己的坚定。 金太后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赵晟子嗣无望,必须真正开始考虑此前朝臣之中冒出的那些声音,从宗室之中选择赵姓子弟过继,备为储君。 可是要赵晟开这个口,无异于让他亲口承认,自己不能再生育的这个事实,即便身为帝王,心如泰山坚硬,也实在是太过为难了。 ------------ 68、清平山行宫 最终,赵晟还是屈服了。 真正让他屈服的并不是金太后的坚持,而是他的理智。 身为皇帝,个人的情绪是最不重要的。他在作为一个父亲之前,首先是一个皇帝。他要考虑的是天下,是江山。 他年近五十,拖着病躯,就算自己硬撑,朝臣们也会急着立储,否则一旦他驾崩,国家没有主人,就会陷入巨大的动荡武敌天下全文阅读。 金太后道:“为今之计,只有从宗室中过继一条法子。皇室没有收养一说,皇帝的位子,只能给赵家人坐。” 赵晟已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道:“朝臣们早有过声音,希望从宗室中过继,其实朕的情况,早有人看在眼里,宗室之中也早就有人蠢蠢欲动了。上次御史台上奏,就是一次试探。” 金太后皱眉道:“宗室之中的年轻子弟很多,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晟微微一笑道:“太后应该问,朝臣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他嘴角露出一丝自嘲,“朕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对待朝臣多以宽和为主,虽然人人都给朕冠上一个仁君的名头,可是仁也就代表着心慈手软,朝臣们无畏惧之心,难免生出一些旁的心思。皇嗣之望早有争议,朝臣们也在观望,宗室之中哪一位可堪大任。” 金太后点头道:“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储君人选,不仅要让皇家满意,也要让朝臣满意。将来储君登基,还得靠这些朝臣们治理天下。” “正是。” 赵晟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以朕这样的景况,过继总要符合几个条件,品行、能力且先不论,单从年纪上说。最好是已成年但未过三十的年轻人。” “其实原本幼年过继是最好的,咱们还能自己培养一段时间,但是你的身体……”金太后也直言不讳了,“若有个万一,少年天子容易受人辖制,于国无益。” 赵晟道:“但若是太过年长,朕若是多撑个几年,也是耽误。” 金太后道:“你的这些顾虑,想必也是朝臣们的想法。” 赵晟道:“君臣二十载,自然已经心意相通。” “这样算来的话。范围自然缩小,可宗室之中符合条件的人仍然不少。” 赵晟笑道:“除年龄一条外,自然就是要看个人的才学、能力、品行了。这却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决断的。” 金太后道:“那你可有中意的?” 赵晟摇摇头:“事关江山万年,朕还得再看看。” 金太后也认同。 两人便又都沉默下来,各自思索着。 这些事情,顾太平、常乐等人是插不上话的,不过常乐暗暗想着。只要不是恪郡王就好。恪郡王那个人,面慈心狠,手段又不光明磊落,若是做了皇帝,权力膨胀,只怕是个残酷之君。那朝臣百姓可就都倒霉了。 赵晟想着想着,眼睛一眯,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太后。朕想去清平山住些日子。” 金太后没明白他的用意,吃惊道:“这个日子去清平山?” 清平山在庸京西边一百里外,快马半天便可来回,山上有温泉,建有行宫。是皇室度假小住之地,同时还有巨大的狩猎林场。皇室若是举行狩猎,也会在清平山。 赵晟现在的身体状况,去清平山养病倒是合适,只是这个时间有些没头没脑。 不过金太后到底不是一般人,吃惊了一下之后也就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借此来观察各方的反应?” 赵晟点点头,微笑道:“还是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意命运系统之精灵圣女全文阅读。朕去清平山养病,宫里只管把朕有意从宗室中过继的消息撒出去,相信必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到时候太后坐镇宫中,可以帮朕留意着各方的反应,什么人是什么品行,咱们以静制动,正好能看清。” 金太后道:“这法子不错,这消息一出去,宗室们一定极为心动,有意于皇位的必然耐不住寂寞,若你留在京中,有人自荐到你面前,不管拒绝还是同意都是为难,倒不如你离开一阵,哀家先帮你看着,也有个回旋的余地。”当初靳王赵彬就曾当面推荐自己的儿子,防的就是这种人。 母子两个很快便达成一致。 接下来,大庆宫便开始忙碌起来。 皇帝要搬去清平山行宫小住,这自然不是小事,要准备的东西极多,也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办完的。 顾太平首先便打发了一批人去清平山,打扫整理,确保食宿条件,以保障皇帝去的时候可以直接入住。岫岩、轻云等人则开始收拾皇帝日常起居所用之物,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一样都得准备齐全。 常乐也不得空闲,赵晟虽然住到行宫,一些政务自然可以交给朝中重臣自行决断,但有些政务还是必须他亲自过问的,每日自有快马将奏章送到清平山,而常乐就要整理书籍奏折典章文房等一应物件,到时候也要一并带去。 虽然赵晟去清平山小住的决定有点突然,但是人人都知道皇帝身子抱恙,今年的冬天又冷,清平山有温泉,气候比京城要温暖舒服得多,皇帝去那里养病,也是很正常的。 忙碌了三日,行装便也都准备好了。 出行这天,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大太阳,算得上温暖,大庆宫中需要有人留守,跟着的人有顾太平、常乐、岫岩、金缕、重芳、童小言,以及一批粗使的宫女和内侍,负责安全的禁卫和御林军自然也是不可少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朱雀门而出,不消半日便到达了清平山。 而皇帝出宫之后,也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来,因为林贤妃意外小产,皇帝深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唯恐皇嗣无望以致江山不稳。所以已然决意从宗室之中挑选优秀子弟过继,备为储君。 备为储君的意思,就是当储君的备胎,万一将来皇帝有了亲儿子,储君的位子当然还是要由正宗皇子来坐的。可是从朝臣到宗室,人人都认定,皇帝已然是不可能生出儿子来了,这备胎跟正式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宗室之中凡是姓赵的,哪怕是个落魄到跟贫民一样的宗室子弟。都抱起了幻想。 然而皇帝去了清平山,刻意跑百里路程去献殷勤,自然是不现实的。也显得对皇位太过觊觎,所以大家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坐镇宫中的金太后身上。虽然没办法打探皇帝中意谁,但太后身为皇帝母亲,对皇上的心思总是了解的吧,从太后嘴里打探也一样可行。 从皇帝出宫开始。金太后居住的长寿宫便史无前例地热闹起来,每日来请安问候的宗室络绎不绝。 这可是做皇帝的机会啊! 天上地下,从古到今,历朝历代之中,也有皇帝无子从宗室过继的例子,甚至还有兄终弟及的。不过在本朝。兄终弟及已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既然是过继,就不可能乱辈分。一定是从皇帝的侄子辈里挑选。 自忖符合条件的宗室子弟们,都激动起来了。好比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人人都想抢在自己手里,根本没有怕被砸死的。 这一切,住在清平山行宫的赵晟。自然是看不见的。 清平山有数眼温泉,行宫便是依温泉而建官路旖旎。皇帝赵晟居住的地方叫做未央宫,是个古宫殿名。未央宫中便包着一眼温泉,是以宫殿内气温怡人,山中本来是寒冬,未央宫里却如同春天一样。 常乐这些宫女也是跟着沾光,她们要伺候赵晟,住的都不会远,也就在未央宫里,自然也享受到了这样舒服的居住环境。 因为赵晟是来养病,所以并没有妃嫔跟随。刚刚被林贤妃戴了绿帽子的赵晟,本身也有阴影,短时间内也没那个心情。 这样一来,常乐等人的差事也就变得简单起来,除了伺候赵晟之外,也有大把的自由时间。尤其是常乐,赵晟住进未央宫后,处理政务的时间大大减少,连带着她的工作也变得清闲。 她想着,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泡过温泉,虽然在现代的时候,泡温泉并不是难事,但偏偏她也一直没机会享受过,这次来到清平山,反正也没什么人管,总要偷偷享用一下,才不虚此行。 清平山中有数眼温泉,有专门给皇帝使用的青龙池,也有专供太后用的金鳞池,皇后用的芙蓉池、普通妃嫔的彩云池,以及可供外客使用的白玉池、流光池。 从青龙池到彩云池,都把守严格,以常乐的身份,当然既不够资格也没机会去。所以她瞄准的就是白玉池和流光池。 如有外客来清平山,皇帝赐下恩典,如命妇之流一般会在白玉池沐浴,外男则会在流光池。这两个池子挨得很近,地势天然,建造行宫的时候便包着两个池子建了一栋宫殿,因殿外有红枫,便命名为枫露小馆,但在内部却将两个池子分别包入单独的屋宇之中。 枫露小馆不开放,虽然没有人把守,但也是锁着的,从大门进不去,不过常乐想了一个最普通的办法――翻墙。 这天下午,她不用伺候,便避开人,带着沐浴用品和衣物,翻墙溜进了枫露小馆。 馆内没人,自然安静得很,她从岫岩口中打听过枫露小馆里面的构造,岫岩只说左边是白玉池,右边是流光池,馆内有鹅软石路,通向两个池子。 常乐便轻手轻脚地寻找岫岩说的鹅软石路。 枫露小馆是江南园林样式的建筑,极尽曲折蜿蜒之能事,弄得像个园中园也似,常乐绕了半天,终于在晕头转向之际,找到了传说中的鹅软石路。 鹅软石路从一个凉亭开始,十步之后一分为二,通向左右。 “岫岩说左边是白玉池,那就往左。” 她顺着左边的路就走去,不多久果然便感觉到了温暖潮湿之气,显然是到了温泉边上了。可是等她走到温泉外边,却有些傻眼。 温泉自然不是露天的,而是包在一栋屋子里面,最外面是个月亮门,月亮门外原本竖着木制的界碑,标明白玉池的名字。 然而此时常乐看见的,原本该立着界碑的地方却空荡荡的。她错愕了一下,才想起来,她问起枫露小馆的时候,岫岩说过,枫露小馆里面有部分物件陈旧了,正在修缮或更换,这界碑是木制的,风吹日晒难免陈旧,大约也是拿去更换了。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岫岩说左边的是白玉池,她走的就是左边的路,没弄错,便不再顾忌,直接走进月亮门去。 她却不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岫岩说的左右,是以整体建筑的位置来说的,以枫露小馆的大门为轴,白玉池的确是在左边。但是枫露小馆内部曲折,两个池子都是双向出口,前后都有鹅软石,常乐进的是后面的出口,却正好跟岫岩所说的方位相反。 她进去的,其实是男客所用的――流光池。 (这章很丰满吧~~) ------------ 69、乍泄的不只是春光 当身体滑入温泉之中,浑身的毛孔都像张开在呼吸,四肢百骸舒服地几乎呻吟。 常乐倚靠在光滑的池壁上,惬意地舒展开整个身体,直觉所有的疲劳都一扫而空,连骨骼的缝隙都变得干净透明了。 太爽了! 偌大的温泉池,只有她一个人,即便是弄出声音,枫露小馆内屋宇重重,外面也是听不到一丝一毫的。 她一点顾忌也没有,任凭心意在池中玩耍。热气升腾,水汽弥漫,四周轻纱曼舞,犹如仙境。 在温泉中泡得久了,难免有些昏昏欲醉,游累的常乐便仰靠在一处坡度缓和的池壁上,闭目假寐。慢慢地,只觉身体像是躺在云端上,随着水流一起一伏,轻盈温暖,灵魂像是快乐地飞了起来。 常乐在温泉里面睡着了,因为在热水中泡久的缘故,脸蛋红红的,发际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狱炎全文阅读。 昏昏然不知身在何方的她,自然是没有听到,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从池子外面不紧不慢地进来,一直走到池子边。 赵容毅蹲下来,用一个手指托起池边女人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顾常乐。 他脸上露出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的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真不知这个女人还能做出多少出格的事情来,枫露小馆中两个温泉池,她偏偏要跑到男客所用的流光池来,这也就是她,如果是别的女子,他只能以为是有人想攀高枝故意来投怀送抱了。 他用一个手指戳着她的脸颊。 “醒醒。” 常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呓语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醒来。 赵容毅叹了口气,接着戳。 不过手感还真不错,她的脸蛋嫩嫩的肉肉的。弹性十足。赵容毅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她的下巴开始往下看去。 常乐是躺在池壁上的,胸部以下都浸在水里,有白色的水汽遮挡,但胸部以上,纤细的锁骨、浑圆的肩膀,还有骨肉停匀的手臂,都一览无余。被温泉泡过的肌肤,白里透红,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赵容毅眼底一黯,只觉有个火苗在胸腹之间燃烧了一下。 “咳!”他咳嗽了一声。将那火苗掐灭。 “顾常乐!快醒醒!” 常乐只觉脸颊吃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内。恍惚看见一张人脸,眨巴了两下眼睛,视线变得清晰,然后―― “啊!!!!!!” 赵容毅只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刺破了。 他欺身上前,用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常乐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姿势。她下意识以为赵容毅要“欺负”她,想也不想,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赵容毅武功高强,反应也极为灵敏,怎么会被她打到,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抬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就在同时。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没等常乐反应过来,赵容毅便噗通一声入水,紧跟着把她也拖入了水里。 温泉灌顶。毫无心理准备的常乐大大地呛了一口水,立刻便要往水面上钻。 但赵容毅却紧紧将她箍在胸前,不让她有丝毫的动弹。 常乐两颊鼓鼓,仰着头在水里瞪他。她水性极佳,水中也能睁眼视物。却不知自己挣扎扭动之际。柔软的胸脯正磨蹭着赵容毅的小腹。 身体传来的感觉又像快感又像难受,赵容毅紧绷着脸。忍住骂这个小女人的冲动,扭着头望着池子边。 “王爷怎么衣裳没脱就下水了?” 常乐吓了一跳。 还有人?重生之下堂夫全文阅读! 她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贴在了赵容毅的胸口,本来要往上钻的脑袋也缩了回来。 跟赵容毅说话的人事林长弓,他的贴身侍卫。跟长弓同时进来的还有他的弟弟金剑。两人都穿着单薄的白色内衣,一面跟赵容毅说话,一面便要动手脱衣服。 “你们出去!” 赵容毅沉声道。 “啊?”长弓和金剑抓着衣裳,都愣了一下。 赵容毅道:“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出去。” 长弓倒还没什么,金剑立刻就垮了脸,涎皮道:“王爷让我们也享受享受呗。” 赵容毅皱眉:“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金剑嘴唇蠕动还想再说什么,长弓却拉住了他,道:“王爷有吩咐,还不快走。” 金剑被哥哥拖着往外走,嘴里还嘟嘟囔囔。 “王爷真是的,明明说让咱们也享受一回的,怎么临了又变卦了嘛……” 直到林家两兄弟出去,连脚步声也听不见,赵容毅才手一松,放开了常乐的身体。 常乐一个猛子扎出来,噗一声吐出一大口水,呼哧呼哧地喘气,同时快速地划水,游得离赵容毅远远的,靠在另一边的池壁上,仿佛这样便能有点安全感。 赵容毅就坐在水里,悠哉地看着她。 觉得自己暂时安全了的常乐,这才露出了一副怒容,道:“武临王未免太过分了,如此行径,实在无耻!” 赵容毅眉尾微挑:“无耻?” 常乐道:“当然,这个温泉池是给女宾用的,王爷故意进来,难道不是为了……”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气得两颊通红。 赵容毅好笑道:“你说这里是给女宾用的?” “当然了!”常乐气鼓鼓道。 赵容毅呵地笑了一下,背靠池壁舒展开双臂,他身形修长,胳膊自然也长,两手伸开,一下子便似巴掌了整个池子一般,气势惊人。 然后他便玩味地看着常乐,目光从她的发际一直逡巡到她的胸口。 常乐立刻双手交叉护住胸口。 其实她并未**,入水的时候身上还裹着一片白色浴巾,只是这种浴巾可不像现代那样是厚厚的白毛巾,而是菲薄的白色纱巾,只能堪堪护住胸口和腿间的要害。况且被水沾湿之后便紧紧贴在身上,透明如无物,一应妙处都显露无疑。 不过好在温泉水面上升腾着白色的水汽,好歹不至于被赵容毅一览无余。 “看什么看!” 常乐又羞又怒,尤其这种情景下,若是赵容毅想做点什么,她几乎无处可逃,浓浓的危机感包围在她周围,让她慌张不已。 赵容毅却好整以暇地保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淡淡道:“就算本王想看。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眼就扫完了。” “什么?一眼就扫完?你……”常乐顿时像受了巨大的侮辱,身子一挺就要跟对方理论。不过真地要挺起来上身就得从水里露出来了,赶快又缩回来,尴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灭天君。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算镇定地道:“奴婢好歹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请王爷放奴婢一马。” 赵容毅挑眉道:“你这么说。好像我是故意要欺负你似的。” 常乐脸色不善道:“王爷认为,这难道还不是欺负吗?” 赵容毅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据本王所知,枫露小馆是用来招待宾客的,你一个宫女,还没有资格享用吧。” 这要追究起来。常乐的确是理亏,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僭越是她的事。赵容毅跑进来却是他的不对。 常乐道:“就算奴婢僭越,可是王爷也不该进来呀。这里可是女宾的池子,王爷身为男子,擅自入内,岂不是故意要行不轨?” 赵容毅抬起一只手。揉了一下额头,无奈道:“这里是流光池。” “对呀。所以王爷怎么可以……什么?流光池?”常乐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流光池”这三个字。 “这里不是白玉池吗?!”她惊叫。 赵容毅用手指了指墙壁:“那边才是白玉池。” 常乐惊骇地张大了眼。 “两个池子的界碑陈旧了,正在更换新的。你是头一次来枫露小馆吧?” 常乐无语了。 除了倒霉还有什么能够形容她的境况。好不容易偷溜进来享受一次温泉,居然碰到界碑更新,导致她弄混了两个池子。也就是说,赵容毅进这个流光池是理所当然的,她才是那个不该进来的人。 如果水底下有个坑,她好想一头钻下去不再出来。 赵容毅就靠在池壁上,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他叹了口气,长身而起。 常乐顿时一惊,身子紧缩,双臂抱得更紧,警惕地看着他。 赵容毅是来泡温泉的,衣裳已经在外面的更衣间里换掉,身上也只穿着一件白色中单,此时从水里一站起来,薄而透明的布料紧贴在身上,被温泉润泽过的小麦色肌肤,充满了弹性光泽,紧实的机理,挂着晶莹的水珠。 好性感! 即便是这样尴尬的状况,常乐也忍不住在心里赞美了一声。 赵容毅一步一步地从水里走出来,身子也就一点一点地露出来,他肩宽腰细,腹部六块腹肌,常年练武让他身上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浑身都充满力与美。 可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要看到他的…… 常乐睁大了眼睛,脖子僵硬,一动不能动。 直到赵容毅修长的两条腿也从水里迈出来,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呼吸也恢复了顺畅。 幸亏他下身还穿着一条犊鼻裤,不然真是非礼勿视了。 池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玄色外衫,宽松的样式,显然是供浴后穿着的。赵容毅取下衣裳,披在身上,然后回过头,看着呆愣在水里的顾常乐。 “怎么?你还不打算出来?” ------------ 70、甜的不只是汤圆 “啊?” 常乐愣愣地张开嘴,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膀上,被温泉熨烫得粉红剔透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一只鹌鹑。 赵容毅再次无奈地叹气。 似乎每次碰到这个女人,她总有本事让他叹气。是傻,还是天真呢?赵容毅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女人。 然而回想起那夜她说起一个恨得入骨的男人,想起她好几次露出仇恨的眼神和报复的**,这个女人身上似乎又有另一种……坚决?锐利?果敢?泼辣? 赵容毅有点糊涂了。 他还是头一次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品质。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容毅受不了常乐那长长的反射弧,终于决定一次新跟她说清楚女尊王朝夫君难伺候最新章节。 “明天?”常乐想了想,恍然道,“是冬至!” 赵容毅道:“不错,明天是冬至,大庸习俗,冬至大如年,子女都要向父母长辈敬贺拜节、呈送南瓜汤圆。” 明天就是冬至,按惯例,宗室子弟们除了敬贺父母长辈长寿平安,还要进宫给皇帝拜节,并呈送以南瓜做馅的汤圆。当然,宗室那么多子侄,赵晟若是每个人呈送的汤圆都吃掉,那撑死他也吃不完,大多都是尝一口,意思到了就行。 但今年不一样,首先是赵晟不在宫里;其次就算他不在宫里,宗室们也是肯定要来清平山行宫拜见的。冬至这么充分的见皇帝的理由,宗室子弟们当然要利用起来,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认某个人做儿子了呢,那可就是将来的储君啊! 常乐到这个时代也有些日子了,自然也知道这风俗。经赵容毅一提醒,自然也就明白了,不过她仍是疑惑道:“明天才是冬至,王爷怎么今天就上山来了?” 赵容毅淡淡道:“我不喜人多,提前一天来,晚间就会下山去。” 常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天宗室们都要上山来,人自然是极多的,而且这种特殊情况下,宗室们肯定都想在赵晟面前表现自己,场面必定热闹。不知会出什么事来。赵容毅看来是不想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所以提前一天就上山来了。 “本王方才已经见过皇上,皇上恩典。特赐流光池沐浴。” 赵容毅最后再解释一句,今天的事情便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 人家是奉命前来洗澡,常乐走错了池子,被撞上了,只能认倒霉。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若现在出去,长弓金剑必定奇怪。”顿了一顿,看常乐的样子已经是明白了,才道,“我转过身不看,你赶快走吧。” 他说着便转过身。背对着流光池。 常乐犹豫不决,赵容毅只是背过身而已,万一她出水时他又转过来。岂不是要被他看光光? “别自作多情,我没兴趣看你的身体。” 赵容毅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一语就说破了她的顾虑。 常乐撅了撅嘴,她说什么了嘛。 不过眼下之际,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水里出来。水声哗啦,赵容毅将动静都听在眼里。却真的没有转过身偷看。 君子之诺,存乎一心。 他是坦荡荡的。 衣服本来就放在池边,常乐也来不及擦拭,只飞快地抓起衣裳胡乱地裹在身上,随手拿了自己的东西,缩手缩脚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赵容毅耳力惊人,听到她已经出去了,才转过身。 室内空荡荡,惟有温泉水汽袅袅。 赵容毅摇了一下头,脱掉了身上的玄色外衫,又甩掉已经弄湿的白色中单。既然已经没有旁人,他自然就可以泡一泡温泉放松一下身体了。 正当他下水之际,却见水面上似乎飘着一件东西,被白色缭绕的雾气挡住,看不太真切。 他下了水,慢慢地从水里走过去,一直走到池子边,才伸手将那东西捞了起来汉鼎记。 葱绿色的绸缎上绣着一枝蝴蝶兰,还有一朵黄色小蝴蝶绕着兰花翩翩飞舞。 赵容毅顿时眼底一黯。 这分明就是女子的亵衣。 他一挥手,将葱绿的亵衣扔在池子边的地面上,然后放松地舒展双臂靠在池壁上,将胸部以下的身体都浸泡在温泉中,闭上眼睛。 流光池的池底经过特殊设计,温泉流进来之后还会汩汩流动,人泡在里面,便能享受水流绵绵的按摩。也正是因为这个设计,把温泉的热度都挥发出来,才造成流光池的池面上水汽氤氲的现象。 赵容毅就静静地感受着水流细致绵密的运动,两个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 指尖上滑腻腻的,仿佛是亵衣绸缎光滑的触感,又仿佛是那女人肌肤的滑腻。 莫名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常乐被他按在水里的那一幕。柔软富有弹性的胸脯挤压着他的小腹,麻酥酥的感觉从如豆的蓓蕾顶端直传入他的肌肤深处。 女人的脸颊红如朝霞,被水汽氤氲的双眸黑白分明又流光溢彩,滑腻如雪的肌肤上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细密的水珠从肌肤上滑下来,拖出一道道缠绵的水渍。 赵容毅猛地睁开眼睛,呼地吐出一口气,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微红。 是不是真的该娶个女人了? 难道自己会对那个宫女动心吗? 赵容毅立刻摇了一下头,把这种荒唐的想法给甩出去,像是为了把这个想法给冲刷干净,他干脆一头扎进了水里。 …… 匆匆忙忙从流光池逃出来的常乐,犹自后怕不已。 幸好进来的是赵容毅,若是换了别的男人,说不定把她当做那种女人,直接就给办了。宫女贪图荣华富贵爬上宗室子弟的床,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了。 但是从流光池跑出来的常乐却发现,自己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因为武临王被赐浴流光池的缘故。枫露小馆已经开放,馆内也有侍从伺候,加上赵容毅带来的人,馆内不再像她进来的时候那样安静,随时都可能有人撞见她。 好在馆内的人不算多,枫露小馆虽然有个“小”字,但面积并不小,而且内部屋宇曲折,要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常乐先找了个僻静处,将衣裳给穿了。匆忙之间也没发现自己换下来的亵衣不见了。穿好了干净的衣裳,将之前换下的衣裳胡乱地团好收拾成一个包袱。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慢慢地摸到自己翻墙进来的地方。再三确认没人,才翻了出去。 提心吊胆地回到了未央宫,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将门关上,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地坐到了床上。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得好快。 嘴巴也是发干。 常乐按着自己的心口,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在流光池的一幕幕。 那一刻,赵容毅离她那么近,他们两个完全贴在了一起。属于男人的身体,不同于女人柔软的坚硬,还有小麦色的肌肤下蕴藏的具有爆发性的肌肉的力量。 啊极品游龙全文阅读。脸好烫! 常乐用双手捂住脸,一种说不出是羞涩还是甜蜜的感觉,像触电一样,就像……就像她刚开始认识罗子骁的那种感觉。 不!不!跟那时候的感觉还不一样。 哎呀,她也说不清楚了。 常乐只觉心跳得慌慌的。好像心脏生病了没办法稳定跳动似的。 “哐哐哐”,房门被拍响了。 “常乐你在吗?” 是岫岩。 常乐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开了门。 岫岩道:“你关着门做什么呢?” “没什么。”常乐掩饰着,心里的悸动还没完全散去。 岫岩道:“武临王刚上山来,给皇上送了南瓜汤圆,皇上用不完,叫咱们一起去尝尝。” “哦。” 常乐便关了房门,跟着她一起走,还欲盖弥彰地问道:“武临王怎么会来?” 岫岩笑道:“明日便是冬至,武临王提前一天来给皇上拜节。” “是吗,啊,那南瓜汤圆是冬至都要吃的吗?” “当然了,这是历来的风俗,每逢冬至,家家户户都要吃的。”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很快便到了赵晟的寝殿。 赵晟刚接受过赵容毅的拜节,坐在椅子上看书,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提篮,里面有一个大盅。 岫岩和常乐进来后,顾太平也已经在了。 赵晟便指着提篮道:“武临王送来的南瓜汤圆,你们也拿去分了尝一尝。” 顾太平、岫岩和常乐自然一起谢恩,提了提篮出去,又叫了小丫鬟重芳她们,大家一起分食了。 常乐第一次吃南瓜汤圆,糯米做的雪白的皮咬开后事金黄的馅儿,是用南瓜调了蜂蜜做的,比之传统的芝麻汤圆又多了一分特殊的香味。 不知是不是这汤圆是赵容毅送来的缘故,她吃在嘴里,总觉得除了香甜之外,还有一种别的味道,软软暖暖的心都要被融化了似的。 吃完汤圆,回到屋子里,赵晟似乎是看书有点累了,放下书卷,喝起了茶。 顾太平见他似乎有点无聊,便找了点话头,道:“明日才是冬至,武临王倒是有心,今儿就上山来了。” 赵晟微微一笑道:“他的确是有心,不愿跟那些人掺合到一起。” 仿佛是刚吃了人家的嘴软,常乐莫名地便想帮赵容毅说点话,鬼使神差地就开口道:“武临王是不愿跟别人一样争,所以特意今天来,免得叫人以为他也是谄媚之徒。” 此言颇有深意,赵晟立刻便挑眉诧异地看着她。 顾太平也冲她皱眉使眼色。 常乐暗自懊悔,自己又“失言”了。 (真喜欢写这种戏份,轻松又甜蜜,嘿嘿~) ------------ 71、武临王的婚姻观 “常乐虽是宫女,倒也有些见识。” 赵晟倒是不介意常乐的“失言”,反而微笑着夸了一句。 常乐胆子大了些,道:“其实奴婢觉得,武临王是面冷心热,看着总是不苟言笑,但真到关键时刻,却是靠得住的,是个做大事的人。” 顾太平笑起来:“你才见过武临王几次,认识倒深刻。” 常乐也笑:“奴婢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皇上总该记得中秋夜,延平街斗殴,若非武临王不顾自身安危,杀入重围,怎么能够救皇上出去呢?虽然送皇上回宫的是恪郡王,但真正救驾的,是武临王才对。” 赵晟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的,容毅那孩子,本就不错。” 常乐本来还想多说点,不过还是顾虑自己的身份,点到为止就好了,说太多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奇怪。 顾太平察言观色,觉得赵晟今天难得的心情不错,便凑趣道:“奴才觉得,武临王最叫人钦佩的便是孝心,当初老王爷去世,王爷坚持守孝三年,却是连自己的亲事都耽误了。” 赵晟心中一动,道:“上次朕探了傅腾的口风,他的女儿傅月环钟情于容毅,傅家倒是极想结这门亲事的。” 顾太平喜道:“御林军统领之女与武临王殿下,这可得天作之合了。”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赵容毅可能娶傅月环,常乐心里便有点闷闷的。 赵晟却笑道:“若这门亲事能成,常乐倒可以算半个媒人了。” 顾太平也笑道:“可不是,上次就是常乐替武临王提起的这个由头。” 大家都笑着看常乐,常乐只好强颜欢笑道:“奴婢上次在昭阳宫也见过傅小姐,的确,的确是个美人呢。” 赵晟拍了一下手。道:“甚好,等会儿便叫武临王过来,朕亲自问问他。” 说曹操,曹操到。赵晟话音刚落,外面童小言便来通报,说是武临王前来谢恩。 赵容毅大老远地从京城跑到清平山来拜节,赵晟赐浴流光池,他沐浴完毕了,按例是要来谢恩。 赵晟便笑道:“快叫他进来。” 童小言依言出去请。 很快,赵容毅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如今常乐看他很顺眼狱炎。只觉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帅气潇洒得很,走个路也有龙骧虎步的英姿。 “微臣谢皇上赐浴。”赵容毅冲赵晟行礼。 赵晟笑道:“不必拘礼,赐坐。” 顾太平亲自搬了个春凳给赵容毅。 赵晟微笑着将他上下看了一遍。面露欣慰道:“朕记得你小时候曾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可是调皮得很。” 赵容毅道:“是,微臣八岁的时候,父亲奉命去山南剿匪,曾将微臣寄托给太后照料了半年。” 赵晟用手比了一下。道:“那时候你才这么点点大,一晃眼竟也长得这样高大了。”他话音一转,“只是可惜,你父母去世都早,看不到你现在的英姿。” 赵容毅的父亲是赵晟长兄,当初赵晟即位。也经历过一番凶险的斗争,这位长兄一直很支持他,赵晟也极为敬重。赵晟登基后。因帝王术,许多兄弟或死或外放到偏远地区做了闲散王爷,京中只留下一个靳王赵彬,还有就是赵容毅的父亲。只是可惜,赵容毅十六岁的时候。京中闹时疫,老王爷也在这天灾中去世。如今偌大的王府,竟只有他一个人了。 赵晟唏嘘了一番,又道:“朕记得,那年时疫爆发之前,你父亲还提起要给你议亲,只是天有不测,他这一去,你守孝三年,竟耽误到了现在。如今你也没有别的长辈,朕便是你最亲的叔叔了,理该为你做主。朕且问你,你如今可有中意之人?” 赵容毅没有立刻回答。 赵晟便笑道:“男大当婚,这没什么害羞的,你若是有意中人,只管对朕说。” 赵容毅摇头道:“微臣还没有想过这事。” “没想过也不妨。”赵晟道,“你可记得前年太后过寿,御林军左统领傅家的千金傅月环,曾与你有一面之缘?” 赵容毅顿时眉头一皱。 赵晟只当傅月环跟他只见过一面,事实上那年傅月环对赵容毅一见钟情,之后也在一些场合碰见过他,只不过赵容毅守孝,所以没对她多想,傅月环也没表露过什么。但今年中秋宴上,傅月环再次见到赵容毅,却大胆地表露了心意,赵容毅对她没兴趣,直接拒绝了,还惹得傅月环伤心难过。 而且中秋之后,他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好像是傅月环到处跟人诉说自己对武临王的钟情,惹得好一些小姐妇人们,对她的痴情感叹,似乎都盼着赵容毅能够娶了这个对他钟情的女子。 但偏偏,赵容毅觉得这是傅月环故意为之,反而有些反感起来。 “皇上,侄儿还年轻,不想这么快娶亲。”他不想让赵晟乱点鸳鸯谱。 赵晟不以为然道:“过完年你都二十一了,你看看跟你同辈的王子郡公,哪个不是早早地娶妻生子。不说别人,就跟靳王府那几个小崽子比吧,容嗣比你年长自不必说,容止跟你同年,女儿都一岁了,就连比你小四岁的容非都已经订了婚。你还敢说自己年轻?” 赵容毅飞刀一般英气的双眉皱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常乐听得有点忍俊不禁,不管古代现代,到了公认该结婚的年龄,大家都会遭受父母长辈这种“关心的问候”啊。她本就是直爽的性子,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这时候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嘴角上扬起来。 赵容毅正想怎么拒绝赵晟的好意,或者找个什么由头把话题引开,转眼看见常乐在笑,立刻便道:“你笑什么?” 常乐压根没想到他会突然针对自己,不由愣了一下,而包括赵晟在内,所有人都往她脸上看来人漂江湖。 “奴婢,奴婢没笑什么呀。”她有点心虚。 顾太平会错了意,说道:“常乐大约是在高兴呢,王爷不知,您跟傅小姐若成就姻缘,她可算半个媒人。” “嗯?”赵容毅微微挑眉。 顾太平道:“王爷果然不知,中秋夜常乐失散于延平街,幸得王爷收容,又在府上养了那几日病,回来之后便跟皇上说,受人之托,要请皇上为王爷指婚。” 这事是平平私下拜托常乐的,长弓和金剑又保密,赵容毅当然不知道,这时候听了,便眯着眼睛看顾常乐。 常乐只觉他眼神里说不出的诡异,看得她背后发毛。 下一刻,果然赵容毅凉凉地道:“本王的婚事,竟要劳动常乐姑娘。原来姑娘不止要伺候皇上,还身负牵线拉媒之责么。” 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可是有点明显呢。 常乐顿时讪讪的,觉得这男人性格真是差劲,那时候她跟他又不熟咯,跟平平投缘,平平拜托她帮忙,她自然是能帮则帮。要是现在,她才不会去说呢。 奇怪,为什么现在就不会说? 常乐忽然陷入到自己给自己出的这个问题里。 赵晟自然也看出赵容毅态度不热忱,便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傅家小姐?” 赵容毅这才将目光从常乐脸上移走,回答道:“侄儿见过傅小姐几次,傅小姐虽然美貌,但并非侄儿意中人选。” 赵晟诧异道:“这是为何?朕也见过傅小姐,相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难得她出身将门,才情却不弱,放眼京中官家贵族,她也是极为不错的大家闺秀了。” 赵容毅道:“任凭再优秀的大家闺秀,也不放在侄儿眼里。皇上今日既然问起,侄儿也就表个衷心。侄儿少年丧母,但父亲却一直未娶,自然是因为夫妻缱绻,再没有人可以取代母亲在父亲心中地位的缘故。侄儿羡慕父母的恩爱之情,也愿效仿父亲,娶一位真正与侄儿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女子为妻。” 皇亲国戚,是一等一的贵族,素来贵族子弟娶妻,爱情都是次要的,家世、门第、甚至外貌,这才是大家关注的条件。 然而赵容毅一番话,倒让常乐惊叹了,这位武临王,竟然还是个爱情至上的?! 赵晟也有些吃惊,道:“朕一直以为你少年老成,没想到在感情一事上,竟也继承了你父亲的执着。”他又笑起来,道:“这其实也不妨,以你的身世,有的是好姑娘来匹配,总有你喜欢的。” 他搓了搓手,又道:“既然你说傅小姐不是你中意的人,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别的人了?”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权利至尊的皇帝,竟然也露出了八卦的神情。 倒是赵容毅木着个脸,淡淡道:“侄儿刚才说了,尚未有意中人。” 赵晟摇头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这样明确地拒绝,朕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可怜了那傅小姐,据说她对你极为痴情,也曾私下表态今生非你不嫁,若是知道你对她无意,不知会不会伤心欲绝。” 他摇着头,似乎很为怎么跟傅腾说而烦恼。 但与之相反,常乐心里却很轻松,仿佛赵容毅这辈子都找不到意中人才称她心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恶意”的期盼。 ------------ 72、值得推敲 没给说成婚事,赵晟也有点扫兴,略略地又说了几句话,便露出了疲惫之色。 赵容毅也是眼明心亮的通透之人,立刻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侄儿也该告退了。” 赵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天快累了,山里走夜路不便,你明天再下山吧。” “是。”赵容毅先应了,然后又道,“不过为免明日喧闹,侄儿想一早便下山,避过人流,明日不便来辞行,就现在向皇上道别了。” 赵晟挑眉道:“何必这样着急,明日与他们一起下山就是了。” 赵容毅道:“若是如此,侄儿又何必提前上山,岂不是有违本意了。” 这话倒是的,他提前上山,就是不想跟那些人混作一块,若是等到明天一起跟大部队下山,那些人看他提早来了,反而觉得他有心机爱出格,还不如明天一大早悄悄地下山去,人家不知道他来过,也就不会多心。 赵晟点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依你便是。” 赵容毅躬身行完礼,便朝门外走。 常乐就站在他要走的方向上,便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 可是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赵容毅经过的时候还是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常乐晃了一下,只觉肩膀被什么大锤子砸了一下似的,生疼。 她龇牙咧嘴,扭头瞪过去,赵容毅却已经走到门口了,只留给她一眼背影。 故意的吧? 常乐揉着肩头,委屈地腹诽。 是夜,武临王赵容毅被赐住红霜水阁,离枫露小馆不远,两个建筑的植被相近,所以名字也是一个风格的。 清平山有温泉。行宫气候温暖,庸京城里已是瑟瑟寒冬,山里却是暖秋。 赵容毅是来拜节的,只带了长弓、金剑两个侍卫,自然没有侍女随行,不过行宫每座屋宇都有固定的宫女,不缺伺候的人。 “王爷,被褥已经熏好了。” 宫女铺设好了被子,又把精巧的手持熏笼将被窝熏暖,冲已经换了寝衣的赵容毅蹲身行礼。赵容毅正在做睡前的洗漱。随意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舒展了一下身体,躺到床上的赵容毅。却还没有想睡的意思。躺了一小会儿,他突然翻身坐起,走到衣架前,从自己换下的衣服底下抽出来一方丝绸。 葱绿的颜色,嫩得耀眼。蝶恋花的绣样,最适合年轻女子贴身穿着。 用指尖揉捻,感受着丝绸的光滑细致,他不自觉地便又想起流光池中那春光乍泄的一幕一幕。 这个女人,居然还敢帮他说亲――突然间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跳出来,赵容毅眉头一敛。将丝绸甩手扔在床上,自己则坐在那里,生起了闷气。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干什么为一个宫女生气了,真是奇怪。 他伸手揉了一把脸,翻身躺下,将杯子胡乱往身上一卷。那丝绸的亵衣被翻起的杯子勾过来,正好落在他脸颊上。 丝滑的触感。如同女人柔腻的肌肤。 赵容毅只觉心尖无端地颤了一颤暴君刘璋最新章节。他抓起亵衣,本想扔到床尾。不过又想起明天早上宫女会来收拾被褥,怕被撞见,想了想,随手塞在了枕头下。 明天就问问长弓金剑那两个小崽子,看城里什么楼的姑娘干净。 赵容毅怀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绪,赌气睡着了。 一夜无事。 月沉于西方,旭日东升。山里的天色,刚蒙蒙亮。 红霜水阁里面的人便已经起来了。 赵容毅要趁大部队没来行宫前,便下山去。 红霜水阁的人昨夜便得了吩咐,一大早便准备好了早膳,候着武临王殿下起身了,热气腾腾地送了进来。 长弓和金剑也过来了。昨天下午赵容毅泡好了温泉,也还是赏赐他们两个进去享受了一番,兄弟俩也没什么怨气了。 事实上,林家两兄弟跟赵容毅同年,八岁那年赵容毅从宫里回家后,老王爷给他挑的长随,三人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兄弟。 此时兄弟俩过来,就是为了跟赵容毅一起吃早饭,换在别的王府里,哪有下人跟主子一起用饭的道理,但赵容毅已经习惯如此。 长弓和金剑进屋子的时候,赵容毅正在洗漱,旁边两个宫女伺候着,一个端着手巾等他用,一个则开始收拾被褥。兄弟俩就在外室,看着下人摆放早膳。 赵容毅洗漱完,刚走到内室门口,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大步走到正收拾被褥的宫女身边,道:“你先出去!” “啊?”宫女一惊,忙又低头道,“是。”然后保持低头的姿势迅速地退出屋子。 赵容毅这才从枕头底下飞快地抽出一样东西,塞入怀中,定了定神,才走出外室,跟长弓、金剑两兄弟开始一起用早饭。 ********************* “武临王已经下山去了。” 赵晟用完早饭在漱口的时候,顾太平如此说。 童小言从外面进来,禀报:“皇上,靳王府的小王爷们来了。” 赵晟挑眉:“他们来得倒早。” 顾太平赶紧命人撤掉碗盘。 等茶斟上来,四位年轻的郡王便一起走进来了。 靳王世子赵容嗣、柳阳王赵容若、恪郡王赵容止、丰邑王赵容非,一起跪下对赵晟道:“侄儿恭祝叔父平安长寿。” 赵晟微笑抬手。 四兄弟站起来,恪郡王赵容止上前一步,旁边自有下人递上一个提篮,他便将提篮向赵晟的方向递上,道:“今日是冬至,侄儿们带了一些南瓜汤圆,请叔父享用。” 顾太平便过来接了提篮,揭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盅,用一个小碗舀了四颗雪白的汤圆出来。 赵晟吃了一颗,慢慢地咀嚼完毕,擦了嘴道:“你们府里的厨子倒是好手艺,甜而不腻。” 赵容止笑道:“侄儿知道皇上不爱吃甜腻之物,所以特意嘱咐了厨子。” 赵晟点点头:“你有心了阴阳师异界游。” 丰邑王赵容非最小,性格也最活泼,大声道:“我们兄弟四个,就三哥最心细了,对皇上也最敬重。皇上不知,三哥一直在临摹您的字迹呢。” 赵晟挑眉道:“哦?” 赵容止似乎不好意思,转头对赵容非低声道:“就你多话。” 赵容非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皇上,三哥喜爱书法,这您是知道的,不过他说前贤书法大家虽多,但是当世今人,唯有皇上的书法自成一体,临摹皇上的书法,不仅仅是习字,更是学习如何做人。” 赵晟诧异地看着赵容止道:“这是你说的?” 赵容止谦逊道:“是侄儿的一点心得,不值一提。” 赵晟道:“你且写几个字来。” 房内有文房四宝,常乐立刻伺候赵容止写了几个字,呈送给赵晟御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赵晟点头道:“果然有几分朕的神韵。” 他又琢磨了一下这几个字的涵义,没说什么,放在一边。不过显然赵容止这几个字写得不错,让他十分喜爱。 赵容止素有野心,也早就开始揣摩赵晟的帝王心意,这次可算挠到了痒处。要说赵晟这个皇帝,十足十的仁君,也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秉承天子无欲的修身理念,唯一的爱好就是书法。赵容止若只是用嘴巴夸奖赵晟字写得好,赵晟最多一笑了之,但他实打实地临摹了赵晟的笔迹,这才是最高的褒奖。 当下赵晟又跟赵容止笑着拉了几句家常,比刚进门的时候又亲热了许多。 不过说着说着,赵容止不时皱一下眉头,调整一下身体姿势,虽然幅度很小,他也刻意掩饰,但还是被赵晟发觉了。 “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赵晟问。 赵容止赶忙道:“侄儿没事。” 旁边赵容非却大咧咧道:“皇上,昨夜下了雨,刚才我们上山的时候,三哥的马踩滑了,差点把三哥摔下来,三哥的小腿在马镫上擦伤了。” 赵晟吃惊道:“严重吗?快叫太医来看看。” 赵容止忙道:“已经上过药了,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他说着,又换了一个姿势。 赵晟道:“虽然你说是皮外伤,不过站着总归是累。顾太平,给恪郡王搬个凳子来。” 顾太平便搬了一个春凳过来,让赵容止坐了。 刚坐下,童小言便来报,说又有宗室子弟来拜节了,赵晟自然宣他们进来。而赵容嗣兄弟几人自然就让到了一旁。 新来的这一拨宗室子弟进门,先是给赵晟拜节,呈送汤圆。本家子侄,赵晟自然要关心地问候几句。 这时候,这些宗室子弟便觉得今天的场面有点意思了。 满屋子人都是站着的,赵晟自然是坐着,但唯二与他一样坐着的便是赵容止。靳王府四兄弟,就赵容止一个人坐着,其他三人都站着,像是拱卫着他跟皇帝赵晟似的。无形中,便显得赵容止不同寻常起来。 这些日子,宗室子弟们都是神经敏感,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多想一想,何况今天这样不寻常的场面,赵容止这一坐,顿时值得推敲琢磨起来。 ------------ 73、关于嫁人 “冬至过后,朝野上下果然有了一些猜测。”罗子骁一身银灰色长衫,端着一个精致的茶盅,微笑着说道。 赵容止就坐在他对面。 宽敞的玻璃花房,红泥小炉烹着茶,各色花卉环绕,两把藤椅,一张小几,外面是瑟瑟寒冬,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赵容止其实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玻璃在大庸还是个精贵物品,即便是皇宫里,也没有这样全玻璃制造的花房,盖因皇帝赵晟一直都提倡节俭。 与罗子骁一样,赵容止正将一杯清茶放在鼻端,嗅着怡人的茶香。 “全赖先生出的好计策。”他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罗子骁道:“王爷数年准备,朝野上下都有王爷的拥护者,只是王爷一直低调,如今并不显露罢了。不过眼下,正是择储的关键时候,这些力量也该发动起来了。” 赵容止道:“如何发动?” 罗子骁道:“当今皇上仁慈,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观皇上历年行政,都极为尊重朝臣们的意见,可谓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典范。所以,王爷之前在朝臣中下功夫,都是极为对症的方法。” “冬至日之后,宗室子弟们不是已经猜测皇上可能属意王爷么?但是这种猜测在宗室之间,总归只是传言,没有任何力量,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种传言变成舆论,利用舆论的力量,推动皇上选择王爷。” “舆论?这个词颇有新意。”赵容止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罗子骁一笑:“舆论最常见的发展,便是自下而上,普通百姓自然是不在考虑之内。不过王爷可知,因明年春闱之故,如今京中聚集着天下最优秀的读书人。这些人素来以关心国事为己任,又因为他们是入朝官员之储备,所以他们的意见也很容易影响到政局风向。我们,便从他们身上下手!” 他用手做了一下向下切的动作。 赵容止眯起眼睛,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先生高见,本王若能成就大事,先生当记首功。” 罗子骁这次倒只是矜持地点点头,颇有得道高人之风。 赵容止又笑了一声道:“说起来,西北商队第一次走昆马的利润已经统计出来了,收获实在丰盛。” 罗子骁道:“大庸与昆马断交二十年。两国商路断绝,但民间私下的交易却一直存在,如今又大宗的商队来往。自然是供不应求,收获丰盛本就在情理之中。俗话说有钱好办事,有钱能使鬼推磨。王爷手里有了钱,才能做大事。” 接连两件事都顺心,赵容止也发自内心地高兴。当下以茶代酒,与罗子骁同饮。这两人,一个自诩为明君,一个自诩为贤臣,共谋大事,所图者天下也。 *************************** “哇。雪好大啊!” 重芳从院子里跑到廊下,啪啪地跺着脚,将身上的雪花都抖落下去。 庸京城里已经下过两场雪了网游之大禁咒师。但清平山中气候温暖,直到今天才下了第一场。 常乐从屋子里出来,将一个暖炉塞到她手里,笑道:“谁让你去厨房偷吃了呢,这会儿正好下得最大。冻坏了吧?” 重芳比她矮,说话的时候就仰着头:“可是厨房做的酥油泡螺真的很好吃啊。我还给姐姐带了几个来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果然是两个酥油泡螺,一个粉色一个白色,十分地可爱诱人。 常乐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算你有心。” 她接过油纸包,进了屋子。 赵晟正在练字,书案上摊着大大一张纸。神奇的是,旁边还有一张小桌,上面也摊着纸张,笔墨砚台等物齐备。 常乐将酥油泡螺放在小桌边上,拿起一支小羊毫,沾了墨,将刚抄了一半的文章接着抄下去。 岫岩和重芳就坐在暖榻上做绣活。 顾太平则在教导小太监们如何泡茶。 屋子里点着炭盆,一点儿也不冷,人人身上都只穿着修身的袄子,不像是皇帝和仆人,倒像是一大家子。 将近过年,朝中各部都忙着做“年终盘点”,忙得不可开交,身为皇帝的赵晟倒是躲在清平山行宫躲懒,悠闲得不行。因为常乐无意中显示了一次自己的书**底,赵晟发现她的字倒是写得还不错,反正他闲得无聊,便指点起她的书法来,拿自己写过的字给她临摹。 大约是那日恪郡王赵容止靠一篇字得了皇帝的欢心,让常乐很是不以为然,赌气想证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写,便真的也认真临摹起赵晟的字来。 这几天冷,主仆几人便日日都在未央宫里写字、做绣活、聊一些无伤大雅的风花雪月。自从赵晟接受自己不能再生育的事实后,反而对天伦之乐有了更深的渴求,每日这样悠闲地过日子,主仆之间的差距被缩小,其乐融融的,他非常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他又素来和善,常乐等人也乐得陪他。 顾太平吩咐了那小太监去泡茶,便慢悠悠地踱步走到常乐的小桌边,看了一会儿笑道:“奴才虽然不大认得字,可是瞧着常乐写的,似乎也有皇上的神韵了呢。” 赵晟正写完一篇,拿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闻言笑道:“你这老奴,懂得什么神韵。”说着,自己也走过来。 “咦?常乐倒是有几分练字的天分!” 看了常乐的字后,赵晟也有些惊喜,赞了一句。 常乐笑道:“奴婢练得好的话,皇上给赏赐吗?” 顾太平指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妮子,愈发没大没小了,还敢厚着脸皮要赏赐呢,不过写得几个字,立什么大功了?” 常乐嘿嘿笑着。 赵晟反而喜欢这样下人跟他开玩笑,无拘无束的,让他感觉自己也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好,常乐你说,想朕赏赐你什么?” “嗯……”常乐当真歪着脑袋想起来。 榻上的重芳便笑道:“常乐姐姐最喜欢钱了,皇上赏她金银就最好啦!”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晟忍俊不禁道:“怎么?朕还以为常乐品味不俗呢。” 常乐红着脸,冲重芳龇了一下牙,道:“钱本来就是好东西嘛,谁不喜欢呀特种军医。” 岫岩戳了一针在绣绷里,抬头道:“常乐不是一直想着,将来要出宫去嫁人么,这会儿自然是要多多存嫁妆了。皇上,重芳说的其实没错,别的都罢了,赏她银子最实在。” 赵晟感兴趣道:“朕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便说过要出宫的话。你是外面还有亲人吗?” 常乐摇头道:“奴婢的父母亲人都死在九龙河洪灾里,如今是孤身一人。” 赵晟道:“那你出宫只是为了嫁人?” 大家又都笑起来。 常乐横了所有人一眼,道:“嫁人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女人这辈子都是要嫁人的。皇上别怪奴婢冒犯,我们做宫女的,虽然在宫里也是好吃好穿,主子们仁慈也不打骂,可总归还是做奴才,将来有机会出宫,做自己的主人,过自己的日子,那才是真的逍遥自在呢。” 这次她说完,赵晟倒是难得地点头:“话糙理不糙。不过……”他眼睛微微一眯,笑道,“那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岫岩等人又都笑起来。 “看她能说出什么来,也不害臊!” 常乐再直率,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皇上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问,奴婢怎么回答得出来嘛。” 见她发窘,众人笑得更欢了。 常乐再也待不住,扯了自己刚才写字用的笔,扔下句“奴婢去洗笔”,缩着脖子便冲了出去。 身后的笑声愈发地张狂起来。 真是的! 常乐冲门板扬了一下拳头,这些人,每次都拿她取笑,出宫嫁人有这么好笑吗。 她恨恨地甩着手里的毛笔,也不管残余的墨汁在地面上甩出一道一道的黑痕。 嫁人?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不由自主地,她也想起了这个问题,脑海中不自觉地竟浮现出了赵容毅的身影。 哎呀! 怎么突然想起那个臭脾气的男人来! 她猛烈地摇头,把赵容毅的影像都从脑海里甩出去。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宫里金太后已经派人来通知,让赵晟回宫去,过年总不能也在行宫里,况且正月初一还有祭天大典,也是要皇帝亲自主持的。 这次回去,所有人也都预感到,皇嗣一事总归要有个动静了。自从放出风声,皇帝赵晟就躲进了清平山,就剩个金太后在宫里坐镇,宗室们老是围着金太后转,几个月也没探出什么有力的口风来。如今皇帝要回来,总该有个结果了吧。 其实真正让宗室们着急的是,不知从何时起,朝野上下都似乎传言着,恪郡王赵容止要被过继给皇帝,成为储君候选人了。这个传言愈演愈烈,所有人都等着皇帝回来之后,确认传言的真假。 腊月二十五,皇帝一行人终于从清平山出发,回到了庸京城皇宫里。 而他一回宫,便声称自己身体不适,恐无法主持正月初一的祭天大典,所以有意从宗室中择人来代替主持。 一石激起千层浪! ------------ 74、人缘 “看看这些奏折,礼部、吏部、御史台,都给朕推荐宗室之中的优秀子弟,只差直接叫朕从里面挑个人来当儿子了。”赵晟将一堆奏折扔在桌上,冷笑不已。 金太后道:“都知道你要从宗室里过继,他们提名建议,也是早就能预料到的。” “是呀,皇帝有更迭,他们这些朝臣却是要长长久久做官的,如果将来的新君是出自他们的提名,自然可以官运亨通。” 金太后摇头道:“皇帝,你这是钻牛角尖了,皇嗣本就是国之大事,非你一人私事,大臣们提名归提名,到底要选谁,却仍然是你说了算。” 她拾起那些奏折,一一看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倒是容止这孩子,似乎人缘颇佳,倒有一多半是建议他的。” 赵晟揉着眉心,不愿意谈论这件事。 金太后道:“哀家知道你不痛快,可再怎么不情愿,皇位总要传承下去。这些日子,哀家冷眼看着,有几个孩子倒是不错的,比如靳王家的老三容止,东平王的孙子梓真,另外哀家觉着容毅那孩子也不错,性子是冷了点,但你不是也一直都很喜欢他么。” 赵晟沉吟着。 金太后又道:“就算我说的这几个你都不满意,宗室里的孩子这么多,总有你中意的,你得用心选一个出来。哀家听说,臣子们已经有在提议,要在正月初一大朝会的时候,联名向你举荐了。若你现在不拿定主意,到时候岂不是被动。” 赵晟道:“朕说过要从宗室里过继,这主意便不会改。朕不是反感选谁来继承皇位,而是反感这些朝臣们,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迫不及待地去捧别人的臭脚,当朕这个皇帝已经死了么。” 金太后摇头:“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朝中的臣子都是跟随你多年的老人,忠心是不用怀疑的。只是你身体病弱,这江山早晚要传给后来人,你总部希望新君即位后对这些老臣疏远吧?臣子们不过是早作准备,为将来君臣一心打算而已。” 赵晟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这江上眼看着是得传给别人的儿子了[犬夜叉]小狐狸养成记。” 金太后忙道:“这话就不对。不管继承皇位的是谁,都要过继到你的名下,那是你的孩子。不是别人的。” 赵晟扶着额头:“太后不用说了,朕只是心里不舒服,脑子却没糊涂,只是到底要选谁,朕还要想一想。” 金太后道:“那祭天大典怎么办。你说自己无法主持,总要找人来代替。这会儿人人都盯着呢,历来主持祭天大典不是皇帝,便是储君,你选了人,必会被朝臣们视作储君。而且人看来,这个人选可都是你自己推出来的。” 赵晟道:“太后说谁好呢?” 金太后摇头:“哀家的意见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听说京里如今都在风传,恪郡王将会是主持祭天大典的人。好些个读书人都交口称赞,说你这个皇帝有识人之明。” 赵晟嗯了一声,感兴趣道:“这么说,容止在朝野上下都很得人心了?” 金太后道:“大约是这么着。其实容止本来就有贤名,他是同辈的宗室子弟中的佼佼者。有能力有学识,谈吐不俗。若要论起来,满京城里数着,他倒的确有储君风范。” 赵晟想起冬至日赵容止写的那几个字。 这孩子,本性也是有志于天下的吧。 赵晟其实也看得出那日赵容止写那几个字是有心的,甚至于他讨了座位,让其他宗室们误会,也可能是故意为之。 事实上,赵晟不介意子侄们对皇位有企图心,反正他已经接受现实,承认自己是生不出儿子了,这皇位迟早还是得传给某个侄子。况且他故意放出风声说要从宗室里过继儿子,本来就是想看看这些侄子们的心性。 他要选储君,自然也要这个储君能担大任,有志于天下。有野心的人,才能有治理天下的胆魄和愿望。 现在看来,赵容止有野心,有人缘,也有手腕,若是作为储君,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赵晟还想再看看。他选的是天下之主,关系到江山万年,必须慎重。 金太后道:“你考虑得也对,毕竟过继来的这位,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自然要小心。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容止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自身的才学且不说,与丁贵妃又有一层亲戚关系,就算你不在了,他也能看在丁贵妃面上善待后宫,以保她们晚年康宁;在前朝,他又有那么些兄弟帮衬,看眼下情形,朝臣们对他也是满意的,得道多助,将来不难预见君臣同心之场面。” 金太后说得条条在理,赵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母子两人并非私下议论,此时就在大庆宫中,旁边也尚有袁松竹、顾太平、常乐几人伺候。 袁松竹和顾太平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但常乐听着,心里却着急起来。 她可是知道那位恪郡王的,他哪里是得道多助,而是早就觊觎皇位,在宫里不知布下多少眼线,甚至还买通宫女太医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人,不难见阴险狡诈之本性;再想想点朱之死、福翠之死、同福之死,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可见冷血残酷。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 只是她现在没有真凭实据,这些事情,只能心里想想,不能对任何人说,而且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底哪一个是恪郡王的眼线,万一向皇上高密之后,自己也暴露出来,必定会遭到恪郡王的报复。 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时,童小言进来通报,说是丁贵妃来了美人再上。 “臣妾受人之托,来给皇上送礼来了。” 丁贵妃命人端上来一只长条形的盒子,打开来,呈送到赵晟和金太后面前,道:“这支山参产自昆山,有八百年之寿,补气益身最是神效。” 金太后惊喜道:“看这山参的品相,说是八百年也不为过,如今宫里都极少有这样年头的好参。” 丁贵妃笑道:“太后见识多,自然认得真。这山参极为难得,是我那外甥,听说皇上近来气虚体弱,特意命人千辛万苦从西北的采参人手里购来,千里迢迢送进宫来。” 金太后喜道:“容止这孩子果然有心了。” 丁贵妃将山参放回盒子里,交给顾太平。 赵晟道:“这山参价值不菲,容止这回可破费了。” 丁贵妃笑道:“再贵也贵不过他这一份孝心。太后不知,容止自小与我这个姨母亲近,常常进宫来看望臣妾。” 金太后点头道:“知道,恪郡王是咱们宫里的常客,你有个好外甥。” 丁贵妃道:“是,容止这孩子自小便仰慕皇上,每回来见我,总要说起皇上在前朝的英明神武,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总说皇上是难得的明君和仁君,他也要做皇上这样的人,处处以仁德贤明要求自己。皇上可知,他还极为喜爱皇上的书法,总像臣妾讨要皇上的墨宝去临摹。” 赵晟笑道:“冬至那日他来清平山拜节,写过几个字,已看过了。” 丁贵妃好奇道:“皇上觉得他写得如何?” “见字如见人,这孩子有大胸怀。” 有赵晟的称赞,丁贵妃笑得愈发开怀,又说了不少赵容止的好话。常乐在旁边看着,似乎赵晟对赵容止的印象越来越好了。 第二天,赵晟传召了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侍中和礼部尚书一起商议祭天大典之事。中书、门下、尚书乃是大庸朝最高政治机构,三省长官便等同于宰相,祭天大典是一年一度的大盛事,皇帝着急他们商议自然很正常。至于礼部尚书,也是因为祭天大典都由礼部实际操持的缘故。 常乐在时政殿伺候,自然也旁听了他们商议的过程。 在祭天大典主持人这一项上,礼部尚书向赵晟推荐了恪郡王赵容止,中书令赞同,尚书令和门下侍中参与了议论,最终也都认为赵容止可堪大任。 赵晟权衡之后,竟也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常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这样看来,赵晟真的是有意于赵容止了。 事实上,虽然一直以来主持祭天大典的都是皇帝或储君,但并没有明文规定,说只有皇帝和储君可以主持祭天大典,其实从宗室中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来主持也是没有关系的。但眼下是敏感时刻,朝臣们的眼睛都看着,谁成为主持典礼之人,谁就会被视作储君人选;而至于赵晟,对赵容止本就有好感,也是想通过这次祭天大典来看看赵容止的能力。 但是常乐却知道赵容止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光明磊落。 我得想个法子,不能让皇上一直被赵容止蒙蔽――常乐苦苦思索,该怎样才能提醒到皇上。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居然很快就来了。 就在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这天。 ------------ 75、阉人惹祸 除夕夜,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也是中国人历史上最隆重的节日。这一天,无论离家有多远,千山万水也要回家过年。 这是常乐来到大庸王朝的第一个除夕。 皇宫里的除夕比起普通百姓人家更加热闹,满宫里都挂满了彩绸和花灯,比之中秋那样更加喜庆、更加热闹。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工作了一年的宫女和内侍们,也得到了年终的赏银,腰包鼓鼓的。御膳房今天尤其繁忙,除了准备年夜饭,还要蒸年糕、做新酒,各处得了赏银的宫女内侍们也总跑到御膳房来订个酒菜,简直要忙翻天了。 今年的除夕,是在金太后的长寿宫过的。 以赵晟为首,丁贵妃、尹淑妃、梅婕妤、司徒美人、华容公主、静宜公主,等等一众人等,全部都汇聚到长寿宫,与金太后一起守岁。 长寿宫里烧了地龙,暖和得不得了,每个人进屋以后不久,便得脱掉外衣,只着修身的袄子。这一天大约也是最没有上下等级的一天,平日里争风吃醋厉害的妃嫔们,也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瓜果点心茶水自是不必少的,每个桌子每个小几上都放着几样吃食。 赵晟和丁贵妃同金太后一起坐在暖炕上,尹淑妃、静宜公主和华容公主在炕下春凳上坐陪,说话间正聊到出嫁不久的嘉期公主身上。 “也不知那图喀什待她好不好,才走几天呢,哀家倒觉着几年没见着面似的了。”金太后长吁短叹地思念嘉期公主。 坐在下面的尹淑妃笑道:“正月里,嘉期公主一定会送年礼回来,必有家书相随,到时候太后不就知道公主的情形了。” 丁贵妃也道:“臣妾听容止那孩子说,昆马皇帝图喀什是个赳赳大丈夫。却也不乏心思细腻,公主那样美貌聪敏,一定很得图喀什的喜欢,太后就尽管放心好了。” 几人说得高兴,只有静宜公主一个人默默地捧着一盏茶,望着地面出神。 赵晟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对她招手道:“静宜过来。” 静宜公主便放下茶盏,走到赵晟跟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父亲。 赵晟怜惜得不得了,将她揽在怀里道:“静宜想姐姐了?” 静宜点点头。小声道:“父皇,姐姐会过得好吗?” 赵晟道:“当然了,你姐姐是有福之人。必定很好。” 静宜想了想,又小声道:“可是我好想姐姐,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 这话赵晟却也不能马上回答了,不过看着静宜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便道:“静宜放心,等开了春,父皇就给你姐姐写信去,让她回大庸来看咱们。” 静宜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期盼道:“真的吗?” 赵晟笑道:“当然,父皇什么时候骗过静宜人漂江湖。” 静宜就也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常乐便从旁边悄悄地退了出来。 童小言正在殿外廊下,跟小宫女嗑瓜子闲聊,长寿宫正殿的廊下用厚厚的棉帘子悬挂了。即便是在屋外,也并不冷。 童小言见常乐出来,便起身问道:“姐姐怎么出来了,可是皇上有吩咐?” 常乐摇头道:“没有,是我在里面待久了。出来透透气。顺便去看看皇上的药煎好了没有。” 童小言道:“何须劳动姐姐,奴才去就是了。” 常乐笑道:“我正好也走走。外头那么多花灯,映着雪景也是极美的,正好观赏一番。” 童小言便笑:“只有姐姐有这样好的闲情逸致,我们这些俗人可只知道怕冷了。”他招手叫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对常乐道,“姐姐既要给皇上取药,也不能不带人,就让他们两个跟着姐姐使唤吧。” 常乐笑着点头,这两个小太监她也认得,分别叫林小顺、马小卉。 长寿宫的小厨房要准备这么多人的饮食,没有多余的炭炉来煎药,所以皇帝的药还是在大庆宫里煎着,好在长寿宫跟大庆宫距离很近,走几步也就到了。 常乐带着小太监顺着游廊走,白天又下过一场大雪,如今月色正好,地下一片银装素裹,又有树影婆娑,花灯映照,确实是美不胜收。 常乐估摸着时间,也不着急,慢慢地走着,远处的烟花璀璨辉煌,爆竹声声,掩盖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刚走到大庆宫附近,就听那边屋檐下有人正在说话。 “让你收就收着,恪郡王的赏赐,难道你还敢拒绝?” 嗯?恪郡王? 常乐一听到这个名字便留了心,站在那里不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知道她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他们俩是最不入流的粗使奴才,她的等级已然是他们仰望的存在了,自然什么也不会多问,她停了,他们也就静静地守在后面。 “奴婢是大庆宫的人,不敢收恪郡王的赏赐。” “啧!你看你,这恪郡王就快成储君了,天下都快是恪郡王的了,何况这大庆宫。你若不收,难道是敢瞧不起储君吗?”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不收着。” “不……啊,公公你要做什么……不要……” “害什么臊啊,公公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要公公……” 常乐听得大怒,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大喝道:“什么人!” 那边屋檐下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立刻弹了开来,那女孩子一见是常乐,立刻奔过来,泪眼朦胧小声地叫道:“常乐姐姐。” 常乐认得她,是刚调来大庆宫不久的一个小宫女,因为生得娇小玲珑,一双眼睛又水灵灵的,顾太平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铃铛,让重芳带着教导的。 常乐见了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是被欺负了,不由恼怒地瞪着对面那人。 那人也不是什么“男人”,而是一个太监狱炎全文阅读。大庸宫中,也有太监宫女对食的例子,但那都是年长的宫女太监,这辈子不可能出宫了,所以才互相找个依靠。也有那种心怀邪念的阉人,虽然身体挨了一刀,但却反而生出一种变态的心理,愈发对女色有贪念,似乎想用欺凌女性来证明自己跟正常男人无异。 眼前这个太监,看着年纪不大,颧骨高耸,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结合小铃铛慌张的神色,和刚才听到的对话,显然是这太监心怀不轨,妄图欺凌小铃铛。 常乐冷着脸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这太监一见到常乐,就已经心知不妙了,此时也不跟她对视,脚下却想往旁边溜。 常乐一个眼神,林小顺和马小卉便冲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小顺仔细一看,认出了这太监,大声道:“常乐姐姐,这人是丹阳宫的,叫钱小多。” 常乐顿时皱眉:“丹阳宫的人,怎么跑到大庆宫来?” 钱小多眼珠子咕噜噜乱转,道:“奴才,奴才……” 常乐见他目光闪烁,就知道他想撒谎,冷冷道:“你家主子现在长寿宫,你既然是丹阳宫的奴才,这个时辰没有理由到大庆宫来,刚才我听着你还想欺负大庆宫的宫女是吧。” “不不,常乐姑娘可别冤枉奴才啊。”钱小多慌乱道,“今天除夕,贵妃娘娘特别开恩,允许咱们奴才在宫中赏灯赏烟花,奴才新进宫不久,不认得路,走岔了,才来到这大庆宫。” 常乐却不信他的。 “你说是新进宫?怎么,新进宫就知道恪郡王要做储君了?连我都不知道这消息呢,谁告诉你的?” 钱小多眼珠子愈发乱转:“奴才,奴才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哪个别人?” “是……”钱小多眼珠子老是往旁边溜,显然还在找机会逃跑。 常乐冷哼一声:“林小顺,马小卉,把他给我拿下!” 林小顺和马小卉立刻一伸手,他们俩都是跟着童小言的,也会几下拳脚,这钱小多哪里能逃得过他们联手,立刻就被拧了胳膊反剪在背后。 钱小多疼的哎哟直叫,一面嚷嚷道:“奴才是丹阳宫的人,你可没有权利抓我!” 常乐不理他,扭头对小铃铛道:“铃铛你说,这家伙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小铃铛恨死了这个钱小多,立刻答道:“他方才拿了一串铜钱,硬要塞给奴婢,还想欺辱奴婢。奴婢不肯收,他就说是恪郡王的赏赐,说奴婢冒犯储君。” “储君?哼!”常乐转过头看着钱小多,冷笑道,“除夕夜,你在大庆宫鬼鬼祟祟意图不轨,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还胆敢欺辱大庆宫的宫女,就凭这三点,我就能抓你!既然你说是丹阳宫的人,很好,丁贵妃正在长寿宫中,我就抓你去见皇上和太后,看你还怎么狡辩!” 钱小多顿时慌张地不得了。 他刚才的确是看小铃铛娇嫩漂亮,想欺负她,之所以没说出自己是丹阳宫的人,是因为丁贵妃治下甚严,若是知道他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惹事,必定不会轻饶,所以才说是恪郡王的赏赐,仗着恪郡王要成为储君,来欺压小铃铛,谁想竟然被常乐给抓个正着。 常乐正愁没有恪郡王的把柄,这钱小多自己撞上来,这还有什么说的,当下便押着他,往长寿宫去告状。 ------------ 76、猜忌初生 夜色有些深了,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都发困,尹淑妃先送她们回宫去睡。自从嘉期公主出嫁,静宜公主便由尹淑妃照料,如今与华容公主一道住在春华宫。 金太后虽然也疲累,但精神还好,撑着要等子时。赵晟、丁贵妃等人便都陪着。守岁,守岁,本来就是要过子时的。顾太平已经打发人去煮饺子了,大庸的风俗,守岁要吃饺子。 饺子还没煮好,常乐便带着人回来了。 “皇上,奴婢在大庆宫抓到一个可恶的奴才,竟敢欺辱咱们宫里的宫女。”常乐气鼓鼓地告状。 赵晟吃惊:“大过年的,哪个奴才这么大胆!” 常乐示意林小顺和马小卉将钱小多押上来。 “这个奴才,在大庆宫外抓着小铃铛,妄图行那肮脏不堪之事,被奴婢当场抓着,他还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说什么恪郡王是储君,将来这大庆宫和天下都是恪郡王的。”她故意一来就先把钱小多鼓吹恪郡王的事先说了。 果然金太后、丁贵妃等人都吃了一惊。 赵晟也是眉头一皱,目光便落在钱小多身上。 钱小多头也不敢抬,抖抖索索吓得不成样子,口中只道:“冤枉,奴才冤枉……” 常乐劈头道:“冤枉?哼,小铃铛你来说,他当时是怎么欺负你的?!” 小铃铛上前,先给所有主子们行了礼,然后说道:“奴婢小铃铛,刚调到大庆宫不久,今夜在外面看完烟花,回宫时遇见这位钱公公。钱公公无端拦住奴婢,硬要将一串铜钱塞给奴婢,奴婢不愿受。他便说这是恪郡王的赏赐,说恪郡王很快就会被立为储君,大庆宫的人将来都是恪郡王的奴才,奴婢若是不接赏赐就是对恪郡王不敬,是冒犯储君。钱公公还说,让奴婢从了他,将来必在恪郡王面前给奴婢保个大大的富贵……” 她说到这里,赵晟冷哼了一声,吓得她立刻闭了嘴。 “好大的胆子!是谁说,恪郡王是储君了?” 赵晟显然是动了怒。声音冷冷的,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丁贵妃跟赵容止关系最亲近,立刻便为赵容止说话:“一定是这奴才胡乱造谣。中伤恪郡王。” 常乐冲丁贵妃微微蹲身道:“奴婢斗胆,这奴才自称是娘娘宫里的。” “什么?”丁贵妃一惊,钱小多从进来便是垂着头,她倒霉看清他的长相,此时便喝道。“你这奴才,抬起头来。” 钱小多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林小顺便抓了他的脖领,强迫他抬起头来。 丁贵妃一看,果然是自己宫里的,不由得又惊又怒。恨得要命,却顾不得冲钱小多发怒,立刻转身对赵晟和金太后道:“这奴才果然是臣妾宫里的。只是刚调来两天,没想到竟是这样人品低劣的恶徒,竟敢胡乱造谣,欺凌宫女还中伤宗室郡王,臣妾认为。应拖出去打死,以儆效尤。” 钱小多顿时脸色煞白。哭喊道:“娘娘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丁贵妃却理也不理他。 赵晟冷冷道:“打死?打死也要先问个清楚。”他目光锐利,如毒箭一般盯着钱小多。 顾太平冲钱小多喝道:“嚎什么!皇上问话,还不老实回答极品游龙全文阅读!” 钱小多上下两排牙齿打架,一会儿看看皇帝,一会儿又看看丁贵妃,露出可怜巴巴的求饶姿态。丁贵妃冲他凌厉地一瞪眼,眼神之中只有厌恶痛恨,哪里有半分同情。 顾太平又喝道:“怎么?不敢答话?难道是要用刑吗?” “不不,奴才说,奴才说!”钱小多慌得立刻屈服,他可是知道这宫里的刑罚,一旦动上身,不死也脱层皮。 “奴才,奴才刚进宫,听说皇上要把恪郡王过继为皇子,以为,以为恪郡王必是储君……奴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胡言乱语,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钱小多飞快地在地上磕头,脑袋撞得蓬蓬响。 赵晟冷笑:“听说?你听谁说?” 钱小多啊啊了半天:“奴才,奴才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奴才就是胡听……” “那些人?这么说,你听到这样说的人还不止一个?” “啊……啊……”钱小多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丁贵妃见赵晟脸色发冷,深恐他恶了赵容止,忙道:“定是那起子长舌奴才乱讲,这钱小多又没见过容止,竟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可见卑劣,此人之言绝不可信。” “不是不是,奴才所言句句是真,奴才真的是听别人讲,否则哪里知道什么恪郡王,奴才刚挨了一刀进宫的,哪里认得王公贵族呀!”钱小多慌得把什么老底都给交代了出来。 赵晟道:“既然你不认得恪郡王,那怎么敢说是恪郡王赏赐大庆宫的宫女?” 钱小多只是一个贪色无耻之徒,哪里见过天威,如今赵晟虽然没有大声喝骂,但浑身散发出了煞人之气却让他颤抖匍匐。 “奴才,奴才只听说恪郡王是储君,以为以为打出恪郡王的名号,一定会让人害怕,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狐假虎威,仗着恪郡王来欺辱大庆宫的宫女。” 赵晟声音不大,钱小多却已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杀气,磕头如捣蒜:“奴才糊涂,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丁贵妃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钱小多,免得他一直攀扯赵容止,便大声道:“皇上,这等奴才多看一眼也是厌烦,直接处死吧。” 赵晟只是一味冷笑道:“好!很好!朕还没死,居然已经有人把手伸到宫里来了!储君?呵!很好,很好!” 丁贵妃心里一下子发起冷来,皇帝果然是怀疑上赵容止了。那钱小多固然可恶,但是他听说了那些议论,正好便戳中了皇帝的忌讳。他尚未公布祭天大典的主持人选,居然外界就已经传出了恪郡王为储君的风言风语。而且依钱小多所言,连宫里的奴才们都已经在到处议论传扬。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晟是皇帝,皇帝代表的就是独一无二和至高无上,如今竟然有另一个人在他的皇宫里、他的眼皮子底下侵犯他的权威,他岂能容忍。 丁贵妃着急得不得了,可又怕自己越说得多越遭到赵晟的怀疑,便咬牙转头对金太后道:“太后,您老人家最了解容止这孩子,这些谣言绝对与他无关。臣妾猜测,必是有小人知道皇上有意让容止主持祭天大典,所以制造了这样的谣言来中伤容止。这是诬陷啊。” 金太后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道:“皇帝,这事情的确奇怪,容止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可不要被这奴才的胡言乱语给蒙蔽了。” 赵晟脸上依然冰冷如霜,他沉着脸,浑身都散发出慑人的气场,连金太后也不敢多说了绝巅。 常乐站在顾太平旁边,虽然低着头,手却捏得紧紧的。 其实赵容止有没有把手伸到宫里。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钱小多的行为已然反应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宫里有许多人都把赵容止视为储君。见风使舵,甚至已经有人敢打出储君的旗号来作威作福了。钱小多的事,往小里说,可以只是他欺凌宫女的私人行为;但往大了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钱小多假借储君的名头,妄图染指皇帝手下的宫女。岂不是把储君凌驾与当今皇帝头上! 所以丁贵妃和金太后的劝说有没有用,都在其次。只要皇帝对恪郡王起了忌惮和猜疑,便一定会重新考虑过继和储君的人选。而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赵晟最后还是没有对赵容止做什么评价,只是吩咐将钱小多杖毙。 钱小多还想哭号,却被林小顺和马小卉捂了嘴拖出去,没多久便回来禀报,已经执刑完毕。 大过年的出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是惹得大家都不开心。整个晚上,赵晟都是沉默寡言的,虽然丁贵妃等几个妃嫔尽量说一些别的趣事来转移注意力,但都没有让赵晟再次笑起来。 过了子时,守岁便完成了,大家不必真的熬到天亮,赵晟自回大庆宫。 丁贵妃走的时候却是眉头深锁。自然了,本来说好,赵晟今夜要去她宫里过夜的。但因为出了钱小多这档子事,赵晟对赵容止有了忌惮,连带着对丁贵妃也冷淡了。 一夜过去,再醒来,便是新年了。 正月初一,新的一年的头一天,按例要举行大朝会。在大朝会之前,首先要举行祭天大典。 举行祭天大典的场地,在太极宫前的正方形大广场上。 巳时三刻,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朝臣、宗室,按照一定的排列,各自形成一个队列区域,御林军护卫四周,拱卫着整个广场。在人群正前方,便是一座高高的祭台,台上已布置好祭天用的香案,祭品也已经全部摆列整齐。 在宗室的队伍之中,原本打头的应该是大宗正,如今的大宗正是东平王赵永泰,也就是采柔郡主的爷爷。按照往年的惯例,大宗正本该单独站在最前列,皇帝主持祭天大典的时候,要从大宗正手上接过第一香。 然而今天,却有一个人并排跟赵永泰站在了一起,他就是恪郡王赵容止。 赵容止今天穿着宗室的正式朝服,头戴紫金冠,收拾得一丝不苟,站在人群前面,挺拔如松。过分俊美的脸上,噙着一丝淡淡的温和的微笑,仪态大方,气度俨然,令朝臣们暗赞,不愧是皇帝中意的人选,果然有王者之风。 而赵容止表面平静,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激动着。 他筹谋数年,就是为了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如今,终于要迈出第一步了。 礼部尚书过来了,他将会喊出主持祭天大典的人的名字。 赵容止等待着,只觉礼部尚书所走的那短短几步,犹如几辈子那么漫长。 礼部尚书站住了。 他吸了口气。 他张开嘴了。 赵容止的左脚都已经微微抬起,几乎离开了地面。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皇上驾到!” ------------ 77、突然到场 赵容止的表情瞬间在脸上结冰。 一行人簇拥着一乘御辇来到了祭台前,赵晟从辇上下来。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皇上不是身体不适,不参加祭天大典了么,怎么这会儿又来了呢?而且看样子,脸色如常,行动之间并不觉虚弱,身体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呢? 礼部尚书和大宗正赵永泰一起走了上去。 “臣等拜见吾皇万岁。” 赵晟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微笑道:“朕今晨起来便觉着身体大好,祭天大典乃是新年头等大事,朕既然已无不适,自然要来参加。” 赵永泰笑道:“皇上安康,乃是万民之福。那么今日仍是皇上亲自主持大典么?” 赵晟点点头。 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皇帝的话听着似乎很正常,可是稍微细想便发觉其中有古怪。原本便是因为皇帝赵晟自称身体不适,无法主持典礼,所以才选了恪郡王代为主持,礼部等也专门为此做了准备。朝野上下,也以为赵晟是通过这件事来表达对恪郡王的格外重视,人人都以为恪郡王必是储君候选人了。 相信祭天大典过后,赵容止的地位将变成大庸朝最特殊的存在。 可是现在,皇帝突然到场,恪郡王失去了主持的资格,这一切猜测也都随之失去了根基。 从确定恪郡王主持祭天一直到今日正月初一,皇宫里一直没传出要改变主持人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皇帝身体康复,可以亲自主持典礼。如赵晟所说,既是今日一早起来便觉身体大好,大可以在典礼开始之前便通知礼部,以做改变。但赵晟却一声招呼也没跟礼部打。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现场。 礼部尚书难免觉得突兀。 当日推举主持典礼人选,正是礼部尚书第一个推荐了恪郡王赵容止,由此可见,他本就对赵容止有政治期许,自然希望赵容止能够出人头地。但现在赵晟这样突然到场,给他的感觉便似乎是皇帝故意为之,有针对恪郡王的意思。 礼部尚书微微蹙眉道:“但是恪郡王已为主持祭天大典做了许多准备,此时若是改成皇上亲自主持,岂不是辜负了恪郡王的一番辛苦。” 赵晟微笑着看了一眼东平王赵永泰娇妃送上门:冷君哪里逃全文阅读。 赵永泰便道:“尚书此言差矣,让恪郡王代皇上祭天。原是因皇上体弱之故。如今皇上康健,自然要由皇上亲自主持。这原是最理所应当的,想必不会有人多心。” 赵晟也道:“虽不必容止主持。但他此前精心筹备,一应辛苦朕都看在眼里。” 皇帝和大宗正都这么说了,礼部尚书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然还是有些怀疑。 当下,礼部尚书宣布皇帝亲自主持祭天大典。其余朝臣宗室等自然毫无异议。 赵容止既然不必主持典礼了,自然不能再跟大宗正并排而站,只能从前排退回到宗室的队列之中,心里自然是十分失望的。 若他能主持祭天大典,于声望上便会超出其余宗室子弟,人人都会视他为储君之候选人。他为了主持这次祭天大典也做了很多的准备,如今皇帝一来,一番辛苦付诸东流。自然失望至极。 况且赵晟从来到广场到典礼开始,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他隐约感觉到皇帝似乎在刻意冷落他,心里不由又多了一分忐忑。 典礼既然开始。自然庄严肃穆,所有人都是严格按照礼仪规矩。当跪则跪,当祝颂则祝颂。 赵容止也机械地跟大家做着一样的事情,但是却总能感觉到人群中不时射向他的怪异的眼神。 祭天大典这种场合,常乐身为宫女自然是不能入列的,不过是伺候着赵晟过来,所以远远地在宫女内侍群中站着罢了。 不过她的位置倒也有个好处,就是正好可以看见宗室们,虽然远,但表情还都能看清个几分。 因皇帝的突然到场,在场的朝臣和宗室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犯嘀咕,祭天过程中也不时有人悄悄地将视线往赵容止身上移,不过赵容止自始至终都是目不斜视,循规蹈矩,没有一丝的异样。 装得好蒜!常乐偷偷地这般想着。 她移动目光,在人群中又找到了赵容毅,赵容毅平日就是棺材脸,这种场合自然板得更正,比赵容止还要人模狗样。 常乐扁了扁嘴。 祭天大典结束,还有大朝会。大朝会便相当于是年终总结加开年大会了,大多都是些桃套话,实际内容比较少。 等大朝会结束,都已经快未时了,赵晟一下了朝,便开始用午膳。 朝臣宗室们也终于可以各自回家,开始为期十天的春节假期。从正月初一开始,一直到正月初十,都不用上朝和办公;正月初一虽然名义上开始恢复上班,但是年味还没散,多数都是点个卯,并不怎么办正事,一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才算是假期完全结束,大家才重新正式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别处不说,赵容止回到靳王府后,却是一脸的阴沉。四兄弟一起坐在正厅里,放松着因祭天大典而僵硬的身体。 “我看皇帝是故意的吧!本来说好了让三哥主持祭天大典了,他要来,也早说一声啊,倒让我们眼巴巴期盼了那么久,全白费了!”年纪最小的赵容非最是率直烈性,头一个便开始发起牢骚来。 老二赵容若也道:“我也今天这情形,也有点不对劲,按照皇上的性子,就算自己来主持祭天,也总会安抚一下老三,可今天却一句话也没对老三说,连大朝会上也是如此,压根就没提老三。” 老四赵容非道:“可不是!原本那些官员都准备好,今日大朝会上要让皇上定下过继的人选,被他这么突兀地来一手,计划都打乱了,我今天在朝上看着那些个官员的脸色,都是有些犹豫了透视神医。” 老二赵容若道:“那些人,虽然都支持老三,可是毕竟皇上才是天子,天子心思有变,他们这些底下人自然要先揣测明白,否则搞不清风向,弄巧成拙才是糟糕。” 兄弟两个议论了这么几句,当事人赵容止却一句话也没说,另外就是老大赵容嗣也一直低头喝茶,没有任何表态。 老四赵容非便不耐烦地冲赵容止大声道:“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赵容止抬起眼,淡淡道:“你嚷什么。” 老四赵容非着急道:“你今天没主持成典礼,那些人不知道该怎么猜测,如今大局未定,他们可都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得跟着跑,你若是不说句话,咱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好局面就白费了。” 赵容止道:“你做事不要就凭一时冲动,先搞清楚原因再说。” 老四赵容非哼哼道:“我看皇帝一定是改心思了,这老东西,明明自己生不出儿子,还霸着皇位不肯放手。” 老大赵容嗣这时候才抬起头,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皇上又不是病得快死了。老三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赵容非拍桌子怒道:“老大,你这说的是什么风凉话!” 赵容嗣冷冷地瞥他一眼,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振了振衣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厅去。 赵容非用一只手指着他的背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二老三你们看看,这老大是什么意思。” 赵容止连眼皮子都没抬,只顾着喝茶。 老二赵容若上前将赵容非的手按下去,道:“你还看不明白么,咱们府里从老爹到你我,都希望老三坐上储君的位置,可是唯有老大是丝毫都不愿意的。” 赵容非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赵容若道:“你傻呀,老大生下来就是靳王世子,将来父亲百年,这靳王府就是他继承,你我兄弟三人都得仰仗他的鼻息。但是老三若是做了储君,将来就是皇帝,到时候老大见了老三还得跪拜行礼,他做惯了大哥,自然是不肯在昔日可以随意呼喝的弟弟面前俯首称臣。” 赵容非恍然道:“我说他怎么每次都是阴阳怪气的。” 赵容若不再理他,而是转向赵容止道:“老三,今天的事情我看着苗头有些不对,你宫里不是有人么,赶紧打探一下,是哪里出了岔子,若是皇上心思有变,咱们也好早作准备。” 赵容止点头,今天的事情,他自然是要查探清楚的。 而在靳王府赵家兄弟为祭天大典一事惊疑不定的时候,身处深宫的常乐,却正在看一场痛哭流涕的苦情戏。 御林军左统领傅腾跑到皇帝跟前哭诉,说自己女儿为情所伤,心灰意冷,已绝食三日,恳求皇帝做主,救女儿一命。 傅家是武将世家,傅腾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赳赳武夫,原本长得是威武雄伟,但此时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比死了丈夫的寡妇还要惨烈。 弄得赵晟也是一个劲地叹气:“傅腾啊,你跟朕哭也没法子,朕又不是大夫,哪里能够救你女儿的性命。” 傅腾抬起满是眼泪的脸,道:“不必大夫医治,只求皇上一道恩旨,请武临王过府探视,便可救小女一条性命。” ------------ 78、圣旨也不好使 原来那日在清平山行宫,赵容毅当面拒绝了赵晟的提议,不愿娶傅月环为妻。事后赵晟也将这意思委婉地转达给了御林军左统领傅腾。 然而等傅腾将赵容毅的拒绝又转达给女儿傅月环的时候,这沉重的消息,却一下子就将傅月环给击倒了。自那日起,傅月环便不饮不食,行同走尸。傅腾与妻子初时还只当她是一时伤心,没完全当真。 可时至今日,傅月环已然绝食三天,虚弱得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傅家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开解她。傅腾四十多岁的人,就这么一个女儿,爱女心切,急的头发都要白了,又耐不住傅夫人苦劝,才终于舔着脸皮来求赵晟。 赵晟听了他的哭诉,也是一脸为难。 “这感情之事,勉强也是无用,武临王的性子你不知道,最是倔强,即便朕以皇帝之尊去压迫,他也是不会屈服的。” 傅腾可怜地道:“事到如今,微臣也不求能与武临王结亲,只求武临王能过府看望一下小女,劝得她进食。臣祖上三代都为皇室尽忠效力,微臣半辈子也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有个不测,微臣实在无法承受,求皇上开恩,只要一道恩旨,便可救小女性命。” 傅家三代都为军中效力,到了傅腾这一辈,又是御林军统领,可以说是赵晟的心腹,堂堂男子汉为了女儿哭鼻子,赵晟也实在不忍心,只好答应道:“好吧,朕尽力一试,但也不能给你打包票。” 傅腾大喜过望:“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他千恩万谢地去了。 赵晟却露出了一脸的愁容,唉声叹气。 顾太平纳罕道:“皇上何故叹气,只要下个旨意,让武临王去一趟傅府。想来武临王不至于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 常乐也在旁边觉得奇怪。 赵晟摆手道:“你们不知道武临王的性子有多倔。朕给他下个旨意是简单,但若是他抗旨不尊,那朕的面子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常乐惊讶道:“抗旨乃是死罪临王难道不怕杀头吗?” 赵晟苦笑道:“你也说是死罪,可朕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杀自己的侄子,这不是滑稽么。” “额……” 常乐和顾太平都相顾无言。 赵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素来喜欢赵容毅,赵容毅若是抗旨不遵,为了这个杀他也没意义。赵晟本来就是仁慈之君,哪有为了傅月环绝食就杀自己侄子的道理。 常乐顿时觉得哭笑不得。从前看电视小说什么的,都说是皇上有命臣子从命,若是不从就得丧命重生之绝代妖娆全文阅读。即便有人斗胆抗旨也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然而到了这现实中,皇帝也是人,也要讲道理,哪有无缘无故杀人的。 顾太平道:“只是皇上答应了傅将军,若是不开金口。傅小姐有个万一的话,傅将军也难免有怨怼吧。” 赵晟叹气道:“所以朕才烦恼。”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这样吧,朕就不写圣旨了,只给一个口谕,能不能成就看那傅月环的造化了。” 他将殿中人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常乐身上。 “常乐,你出宫一趟,去武临王府传朕的口谕。就说傅家三代忠良,朕命武临王赵容毅代朕前去傅府探视傅小姐病情。”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你去的时候,再把傅小姐的情况描述一番。说得越惹人同情越好,容毅面冷心热。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 常乐只觉这差事未必讨好,但皇帝差遣,也不能不遵,她可不是武临王是皇帝的亲戚,若是抗旨那可只有死的份儿。 赵晟还特许她可以坐马车去,常乐只得奉了口谕出宫去。 武临王府坐落在东城宣平坊,中秋节的时候她在府上住过几日,路自然是认得的。前后大约也就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府门口了。 宫里来的马车,王府的门房自然认得,忙不迭地通报进去,还好,赵容毅正在府里,在正厅见了常乐。 常乐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除赵容毅外,还有三人,分别是平平、长弓、金剑。 平平看到常乐,露出一脸喜色,不过常乐有皇命在身,不便立刻叙旧,只冲她点了点头。 “皇上有口谕,请武临王听宣。” 这是她第一次宣旨,虽然只是口谕,没有电视中那样威武的圣旨,但也代表着皇帝,以赵容毅为首的所有人都得大礼听宣,赵容毅站着即可,平平三人都得跪听。 “皇上口谕:御林军左统领傅腾之女傅月环,因武临王之故心病成疾,傅家三代忠良,朕命武临王赵容毅代朕过府探视傅小姐病情,以慰傅腾爱女求全之心。” 常乐板着脸,装得大尾巴狼似的宣读完口谕,这才放松了身体,对赵容毅笑道:“王爷,皇上的意思,是请你尽快去一趟傅府。” 赵容毅面无表情给,道:“皇上就为了这事,让你特意来跑一趟?”语气之中颇为不以为然。 常乐道:“是傅腾将军求到了皇上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傅小姐知道王爷拒绝婚事之后,便开始绝食,如今已经三天了,据说瘦得只剩一把皮包骨,再挨下去就没气了。傅夫人哭得悲痛欲绝,几乎也病倒,傅腾将军四十多岁才这么一个女儿,心疼得不得了。皇上也是念在傅家忠良,不忍心看他们这样悲惨,所以才命王爷过府探视。” 赵容毅哼了一声。 常乐顿时暗叹皇上果然有先见之明,这武临王殿下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是今天的差事若是完不成,回去她也得挨批,不由便将求助的目光往平平脸上望去。 平平心领神会地冲她眨了一下眼,上前道:“王爷,那傅小姐毕竟是为了你才病倒的,王爷即便对她无意,但总不希望为此送了她的性命,只是去看一眼罢了,王爷便去吧。” 赵容毅道:“女人就是麻烦。” 平平笑道:“是了,所以王爷快点去看望一下傅小姐,省得她闹出个死活来,傅家上门追究,岂不是更麻烦。” 她深知赵容毅的性情,最是怕麻烦的不良之年少轻狂全文阅读。 也不知是被平平猜中了心思,还是想到了别的,赵容毅眼神一闪,虽然没说什么,但从表情看,竟然真的同意了。 常乐大喜,冲平平感激地笑了笑,便催着赵容毅去傅府。 赵容毅既然同意了,倒是没有拖拖拉拉,当即便叫下人备马出府。 常乐也赶忙跟到大门外,她的马车已在等候了。 她一见赵容毅已经认镫上马,赶忙叫道:“王爷等等,奴婢也同去。”她作势便要往自己的马车跑去。 赵容毅不耐烦道:“马车太慢,你个奴才还讲究什么!” 他从马上一弯腰便抓住了常乐的胳膊,手上一使劲,常乐只觉腾云驾雾,稀里糊涂就上了马了。 “呀!”她惊叫起来。 赵容毅一将她放上马,便一抖缰绳,胯下坐骑撒开四蹄,啪啪啪啪便跑了个没影,跟随常乐出宫的奴才们在后面急的跳脚,赶紧驾车在屁股后头追。 常乐这是头一次骑马,坐在赵容毅后面,只觉屁股底下的活物肌肉律动,仿佛随时都会把她颠下去,赵容毅的速度又快,风声在耳旁呼呼响,吓得她只能用两只手抓着赵容毅的衣服,死死地贴着他的背,就这样还不时地尖叫。 “耳朵都要被你叫聋了!”赵容毅皱眉说了一句。 常乐又急又气,含着两泡泪道:“王爷干嘛拉奴婢上来,奴婢自己有马车的!” “马车太慢,没耐心等你。”赵容毅的声音被风从前面吹过来。 正好马儿又颠了一下,常乐吓得大叫,两只手抓得更紧。 赵容毅嘶了一声:“你想抓死我吗?” 原来常乐因为紧张,两只手抓在他腰间的肉上,指甲都快掐进去了。 有过骑马或者骑任何牲畜的人都应该知道,第一次骑这种动物的时候,会很没有安全感,而且不管怎么坐都不踏实,只要一动起来身体就会歪,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而且若是看电视什么的,并不觉得马背有多高,但是真的坐上去,两只脚踩不到底,就会觉得很可怕了。 常乐惊恐得不得了,几乎要哭出来:“王爷,求求你放我下去吧,我真的很害怕。”情急之下,她连“奴婢”都说不出来了。 赵容毅听得后面好像真的要哭了,这才放慢了速度。 他回过头,见常乐果然是小脸通红,两只眼里泪水汪汪的,她平时呆的时候就像只鹌鹑,此时就是被欺负了的鹌鹑,可怜巴巴地用眼神表达控诉。 赵容毅不以为然道:“有这么可怕么?” 常乐生气道:“你当然不觉得可怕了,我可是从来没骑过马,连驴都没骑过!” “这跟骑驴有什么关系。”赵容毅嘀咕了一句,把缰绳交给左手,腾出一只右手来反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没办法了,让你坐前面好了。” 他话音未落,常乐又觉得身子腾了空,屁股底下先是一空,然而一实,莫名其妙地居然从赵容毅背后移到了他胸前来。 常乐只觉神奇得都发傻了,这头一次骑马的感觉,全在“腾云驾雾”四个字上了。 ------------ 79、探视 虽然大庸朝并不是被封建礼教毒害的年代,但是男女共乘一骑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个地方,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尤其赵容毅和常乐又属于男俊女俏的类型……如果说“俏”还有点含糊,那常乐算个萌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一对男女坐在同一匹马上,走在行人众多的大街上,自然引来人人侧目带着游戏无限最新章节。 常乐脸红红的,恨不得把脸遮起来。她扭着头,小声地道:“王爷,你是故意的吧?” 赵容毅无辜道:“什么故意的?” 常乐道:“请王爷放奴婢下马,奴婢就算只靠两条腿,也可以走到傅府的。” 赵容毅道:“从这里到傅府,走路起码半个时辰,你有这个体力,本王却没这个耐心。” “皇上只要求王爷去傅府探视,并没有说奴婢一定要随行的。” 赵容毅道:“你当然得一起去。非得你亲眼看着,才能确定本王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探视过傅小姐了,今日之后傅小姐再出什么事,可怪不到本王头上。” 常乐回头瞪了他一眼:“王爷你说这话,也未免太冷血了,傅小姐可是为你了才这样的。” 赵容毅面无表情:“本王可没让她绝食,难不成她喜欢本王,本王就非得娶她不可么,这又是什么道理。” 常乐道:“就算王爷不娶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好歹傅小姐也痴情于你,她如今的情形,也是被王爷拒绝所至,王爷去探视一下,开解开解她,以免她做出傻事来。也是情理之中应该做的。” “所以我现在不是正在往傅府走么。” 赵容毅瞥了她一眼。 常乐看了一下路,冷笑道:“王爷你确定这是去傅府的路么,这好像是出城的路哦。” 赵容毅难得地咳嗽了一声:“本王不过想走另一条路罢了。” 说着他却又兜转马头,换了一个方向。 常乐偷笑不已,因为她想起赵容毅是个路痴了。紧接着她又想到,赵容毅之所以要让她一起跟着,不会就是自己不认识路,需要她来指路吧。 事实上赵容毅的路痴并不是真的严重到什么路都不认识,同样的路线走上五六遍,他还是可以完全掌握的。最让他头痛的是那种长得相似的路口,每每总让他产生疑问和错觉,所以他得带着常乐。以免自己走错路。 走了一会儿,常乐发现其实骑马逛街也挺不错的,高高在上,可以看到更多更远的风景,底下的行人便如同一幅流动的图画。与平时自己走在街上的感觉截然不同。 赵容毅倒是没有再放马奔驰,人多处便徐徐而行,人少处便让马儿平稳地小跑。坐在前面比坐在后面要由安全感得多,常乐也没有再发出刺耳的尖叫。 两人现在的姿势,赵容毅两只手绕过她的身体抓着缰绳,便好似将她抱在怀里。旁人看来,是十分甜蜜暧昧的。 常乐也知道这种姿势会让人遐想,但赵容毅不肯放她下去。她自己又不敢往下跳,只能任由人家摆布了。而且她敢保证,如果她对这种姿势提出异议,肯定还会反过来被赵容毅嘲笑,讥讽她自作多情。 所以她就干脆装傻了。 骑马到底比走路和马车都快。有常乐的指引,不多时便来到傅府。 傅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小姐的情形。一见武临王殿下驾到,立刻惊喜地狂奔进去通报,不多会儿傅腾和傅夫人便亲自接了出来。 “武临王驾到,微臣不胜感激。” 傅腾真诚地冲赵容毅道谢心痕。傅夫人则是感激中又夹杂一些埋怨,毕竟傅月环弄到如此地步,也是赵容毅害的。 赵容毅很平常地回礼,很快便被傅腾和傅夫人领到了后院傅月环的居所。 傅月环所住的是一栋双层小楼,她的卧室在楼上。 卧室之内十分安静,只有香炉里飘出一缕袅袅细烟,一个丫鬟守在床前,默默地垂泪,傅月环则躺在床上,闭着一双眼睛,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两颊都瘦的凹了下去。 那丫鬟本来在抹眼泪,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傅腾和傅夫人领着一男一女进来,那男人分明就是小姐心心念念的武临王赵容毅,顿时欣喜若狂,扑到床前叫道:“小姐,快睁开眼看看呐,武临王殿下来啦!” 傅月环本来一动不动,听到武临王三个字,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却立刻动了一下。 傅夫人红着眼睛道:“月环她已经三天没进食,太过虚弱,没法子向王爷行礼,还请王爷勿怪。”虽然她说的是请赵容毅谅解,但脸色却是凉凉的,显然更多的是怨气。 赵容毅倒也不计较,走到床前。 傅腾冲那丫鬟摆手,丫鬟便起身走开,搬了一只春凳过来给赵容毅坐了,然后退居一边,张着两个大眼睛看他。 赵容毅先是仔细看了傅月环的情况,果然如常乐所说,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暗暗叹气,开口叫道:“傅小姐,在下赵容毅。” 傅腾和傅夫人都立刻期待地看着傅月环,弄得常乐也有些紧张起来。 傅月环紧闭的双眼再次动了动,慢慢慢慢地撑开了一线。 傅夫人立刻又欣喜又激动,连声道:“环儿!环儿!” 傅月环终于将眼睛睁开,却没有看傅夫人,而是专注地将目光聚集在赵容毅脸上,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 “王爷……”她眼里泪花滚动,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眼神中的爱慕和深情。 赵容毅道:“在下听说傅小姐病重,特来探望。” 傅月环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说话,可是又半天说不出什么来,放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试图抬起来。 只是她三天水米未进,十分虚弱,身上也没有力气。手抬到一半便掉了下去。 傅夫人立刻看着赵容毅,满脸恳求。 赵容毅眉尖不容易察觉地微微蹙了一下,不经意地看见常乐站在对面虎着眼瞪他,把他当个罪人似的。 他撇开眼,终于还是在众人的期待中伸出手,放在了傅月环的手背上。 “……”傅月环嘴唇上扬,脸上全是激动的喜悦,眼角滚出两颗大大的泪珠。 赵容毅道:“傅小姐身子虚弱,先不要急着说话,先吃点东西吧。” 傅月环只是贪恋地看着他。在她眼中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个赵容毅了。 赵容毅只得又道:“要不,在下陪着傅小姐吃一点?” 傅夫人也凑上去,小心翼翼道:“环儿。武临王不会马上走的,你先吃些东西,才有力气跟他说话呀。喝点粥好不好?娘给你弄几个你爱吃的小菜?” 傅月环这才眨了一下眼睛,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若非大家都极为安静极为专注地看着她,只怕这一声都听不见历史进程。 傅夫人顿时高兴得不得了。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神采,立刻呼唤着丫鬟,给傅月环端食物来。家中其实一直都准备着热的饭菜,随时可以满足傅月环的需求,此时便立刻按照傅夫人的吩咐,端上来热粥和小菜。 傅夫人亲自坐到床头。将傅月环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 而傅月环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眼睛却只盯在赵容毅脸上,连眨眼都不舍得。 常乐已经转移到了赵容毅背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看看你做的孽。” 赵容毅脖子没动,就眼角往后撇了撇。 傅月环多日水米未进,肠胃都很虚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所以傅夫人只喂了小半碗便停住了。傅月环脸上也已经有了一些血色。 在下人撤掉碗筷的同时,傅腾便冲傅夫人使眼色,傅夫人依依不舍地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回头见常乐还站着,便又走过去拉了常乐的胳膊,冲她微笑。 常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属于该清场的无关人员,便立刻也跟着傅夫人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傅月环和赵容毅两个人。 到了屋外,傅腾先走了。 傅夫人对常乐温和地道:“我听夫君说,姑娘是在大庆宫当差的。” 常乐行礼道:“不敢受夫人一声姑娘,奴婢顾常乐,在皇上身边伺候。” 傅夫人忙扶住了她,笑道:“今日武临王能来,必是仰仗姑娘之故,说来还是妾身应该谢姑娘。”她说着便身子一矮。 常乐哪敢让一个官员正妻给自己行礼,自然也赶快扶住了,没让傅夫人行完礼。 傅夫人顺势便握住了她的手道:“姑娘难得来,妾身已命人准备了茶点,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妾身一谈。” 常乐自然不能拒绝,让傅夫人拉着离开了傅月环的小楼。 一壶清茶,三盘精致糕点,据说是傅夫人亲自下厨做的,不仅精致,而且可口,常乐吃得赞不绝口。 傅腾是武将,傅夫人却是个宅门千金,擅长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处事方式,一面喝茶一面聊天,在不经意之中便将常乐的话给套了个七七八八。虽然被罗子骁背叛,进宫接连遇到陷害之后,常乐已经长了很多心眼,但毕竟都没有实战演练过,完全不是傅夫人的对手。 当傅夫人得知连皇帝的口谕武临王都不一定遵循的时候,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孽缘啊。我们环儿,素来也是眼光高的,偏偏只钟情于武临王一人,可惜落花流易流水无情,武临王今日能救她一时,但若姻缘不成,只怕环儿的心结还是难以开解。” 说到感情上,常乐也帮不上忙,只能是陪着一起感叹。 傅夫人忽然看着她道:“妾身知道姑娘深受皇上信任,今日虽然初见,却也觉得与姑娘十分投缘,有一件事想拜托姑娘帮忙,姑娘心善,想必不会拒绝妾身请求。” 常乐不明所以,道:“夫人何事要奴婢帮忙?” 傅夫人微微一笑。 常乐心里莫名地有点毛毛的。 ------------ 80、隔墙有耳 “妾身的请求就是,姑娘回宫之后,可否将今日的情形说给皇上听。”傅夫人将手按在常乐的手背上,恳切道。 常乐一愣:“夫人的意思是……”她略微一想,道,“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不过奴婢也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武临王的性子极其倔强,即便皇上也不能强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感情的事,到底还得看双方真心。即便皇上怜惜傅小姐,愿意劝说武临王,也未必能有效果。” 傅夫人笑道:“姑娘还年轻,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其实所谓感情,哪有每对夫妻成亲之前都有感情的,成亲之后和睦相处的也多得是。” 这时代虽然男女相对自由,但到底还是封建社会,婚姻还是以父母之命为主,也有自由恋爱结婚的,不过在贵族层面这种情况比平民要少,以为很多情况都会有政治联姻的存在。 傅夫人的话虽然委婉,但其实就是暗指常乐单纯天真了。 常乐也不反驳,只答应道:“奴婢得夫人这般招待,夫人的请求奴婢自然会尽力去做。” 傅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妾身觉着与姑娘实在投缘。”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镶着一颗大珍珠的金钗。 “妾身看着姑娘应当是简朴清雅之辈,只是姑娘在皇上伺候,若是过于朴素了,难免堕了皇上的面子。这枚金钗,是妾身随身之物,不值几钱,只当是送于姑娘的见面礼。” 常乐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奴婢万万不敢收。” 傅夫人抬手阻止她,道:“姑娘不必拒绝,这不过是件小玩意儿。不会令姑娘为难的。姑娘不肯收,难道是看不上妾身的礼物么。”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常乐还没说完,傅夫人已经站起来,将钗子插在了她的头发上,然后微笑道:“我就说,这钗子配姑娘折身衣服真是好看极了。” 都插到头上了,常乐还能说什么,只能是道谢了。 傅夫人送礼无非是希望她在皇上面前多为傅月环和傅家说好话,希望皇上怜惜傅月环。跟武临王的婚事还能有个转机。 不过戴了钗子以后,常乐却不敢再随意回答傅夫人的话了,这位夫人的真性情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无害。她可得多长个心眼。 不多时,丫鬟来报,武临王要走了。 傅夫人赶紧赶到傅月环居住的小楼。 “在下已经开解过傅小姐,傅小姐也答应不会再轻生,傅夫人尽可放心了。”赵容毅说。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傅月环果然一脸微笑地站在他身后,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好似刚刚成亲的害羞新妇一般。 傅夫人见傅月环脸色,便知道赵容毅所言不假,难掩心中感激,连声道谢。又叫丫鬟请来傅腾,亲自送赵容毅出门。 常乐跟着赵容毅出来,忍不住问道:“王爷跟那傅小姐说了什么。奴婢看傅小姐心情很好。” 赵容毅瞥她一眼:“你猜苗疆蛊事最新章节。” 常乐想了想道:“难道王爷答应了傅小姐什么……”她一脸好奇地望赵容毅脸上看去,充满了八卦探索的意味。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赵容毅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敲完之后,却是两个人都有点发愣了。 这动作虽然简短,但一般只有亲密之人才会这样做,赵容毅跟常乐显然还没有到这份交情。 常乐揉着自己的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赵容毅却扭过头去,咳了一声。从傅府下人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回头将常乐还在那发愣,不由皱眉道:“你还站着干什么!” 他伸出手去。 常乐回头看了看,从他们离开武临王府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居然自己的马车还没有来。 总不能再走回去。 无奈之下,常乐也只好抓住赵容毅的手,再次上马,坐在他前面。 “驾!” 赵容毅一抖缰绳,马儿撒开四蹄,稳步小跑起来。 结果在下一个路口,见到了常乐从宫里带出来的马车。原来这马车因为追常乐和赵容毅,半路上发生了“车祸”,跟另一辆马车对撞,都翻在车上。对方车上坐的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宗室子弟,见到是皇宫的马车也不慌张,反而数落起那车夫来。 不过赵容毅和常乐到来,那宗室子弟倒是气焰顿消,似乎赵容毅在同辈人之中很有震慑力似的,没说几句便走掉了。 马车的车轱辘有一个歪掉了,车夫得修理,不能马上给常乐乘坐,赵容毅便吩咐他们修理好马车后回武临王去接常乐,然后便又带着常乐,跟来时那样两人一骑先走一步。 这车夫也倒霉,来回两趟都空跑。 “咦?王爷,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啊!” 在马上走了一阵,常乐发现路况不对,跟来时的路不一样了,立马发出疑问。 赵容毅道:“我要去办一件事。” “那王爷就在这里放奴婢下去吧,奴婢可以自己回王府。” 赵容毅的脸顿时一冷:“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常乐错愕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奴婢是怕耽误了王爷的事情。” “耽误不了。” 赵容毅简短地下个结论,一抖马江,转向进入另一条街。 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家名为“楼外楼”的酒楼前。这酒楼常乐也知道,是庸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由三栋小楼连接而成,厨师据说是师从宫中的御厨,城中贵族很喜爱到这里来吃饭。而且楼外楼的点心也非常有名,尤以“酥油泡螺”和“藕粉桂花糕”最美味。 宫里虽然也有这两道点心,但是楼外楼的点心厨师有自己的祖传秘方,酥油泡螺除常见的粉红雪白两色之外,还有一个浅绿色,且有茶香味,比起其他两色泡螺另有一抹淡淡的茶香味。 赵容毅带着常乐进入酒楼,跑堂的认得武临王,赶忙让到二楼雅间里剑诀。赵容毅吩咐他们包上一份酥油泡螺,三色都要,他要带走,那跑堂的上了茶点,自去安排。 “原来王爷也喜欢吃这甜点么?”常乐问道。 赵容毅道:“本王不喜甜食,你回宫的时候把这点心给静宜公主捎回去。” 常乐诧异道:“是给静宜公主买的?” 赵容毅不说话,自然是默认。 常乐这才记起,好像静宜公主的确是很喜欢吃甜食,尤以酥油泡螺为心头最爱,隐约好像皇帝也提起过,静宜公主喜欢吃楼外楼的三色泡螺,尤其是茶香味的绿色泡螺。 “原来王爷跟静宜公主的关系这么好,奴婢今日才知道。”常乐笑道。 赵容毅端着茶杯,瞥她一眼鄙夷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常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此时就听隔壁雅间忽然蓬地一声,似乎是手掌拍了桌子,然后就听着那边屋里的人大声嚷嚷起来。 庸朝的建筑水平自然比不上现代,墙壁的隔音效果有限,平常的音量说话还不至于传出来,但是一嚷起来,外面的人是肯定听得见的。尤其这边屋子里就两个人,不说话就很安静,听得就更加清楚。 “原来那日祭天大典,竟是有人故意陷害恪郡王么!” “我说为何恪郡王失去了主持的资格,竟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恪郡王,引得皇上起疑,这等手段实在阴险,恪郡王大好名声,竟毁于小人之手。” 语涉天子,赵容毅和常乐都是神色一凛,愈发仔细地听起来。 只听那边屋子里又有人劝说。 “张兄不必愤怒,阉人无知,私下打着恪郡王的旗号招摇撞骗。恪郡王素有名望,原是他贤名所至,但被有心人一利用,便有了私结党羽之说,这才引得皇上怀疑。” 这帮子读书人不知隔墙有耳,说得热火朝天。 赵容毅和常乐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原来这些人在议论此前祭天大典中皇帝到场、恪郡王失去主持资格的事情。说是有小人背后造谣,致使宫中阉人无知,无端败坏了恪郡王的名声,引得皇上怀疑恪郡王私结党羽无父无君,所以才临时剥夺了恪郡王主持祭天大典的资格。这些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言辞间十分推崇恪郡王赵容止,又为他平白遭陷害而鸣不平。 常乐听他们说什么阉人无知,自然就是指那个钱小多了。钱小多是无知,但事实上,恪郡王本来就私结党羽,连宫中都有他的势力渗透,这些读书人这样支持恪郡王,要么就是被他的表象蒙蔽,要么就是故意制造舆论。 她身为宫婢,自然没有出去跟读书人争辩的立场。而赵容毅也只是听听,并不发表言论,她只当他也不知赵容止的真面目。 这时,跑堂的进来,见一只包得十分精致的盒子放到桌上,就是赵容毅要的酥油泡螺了。赵容毅结了帐,常乐将盒子提在手里,两人便出门。 巧的是,隔壁雅间里的一帮子读书人似乎也正好吃喝谈论完毕,也开门而出,足有七八个人。 这帮子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都是穿着读书人流行的窄袖长衫。其中一个正好抬头,看见了常乐,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常乐!” 常乐没想到宫外也有人认识她,转过头去一看,竟是罗子骁。 ------------ 81、两代人的梦想 常乐从来没想到会跟罗子骁这么有缘分,随便进个酒楼就会碰上。 而罗子骁第一眼看见常乐之后,便也看到了赵容毅,拱手行礼道:“见过武临王。” 他身后的其他人或有认得赵容毅,或有不认得的,此时也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便也都向他行礼。 赵容毅点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 这些读书人都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本身已有功名,属于士子阶层了,自认为不久后将成为国之栋梁,所以身上难免都有些傲骨,见到皇亲国戚什么的也并不畏惧。见过赵容毅后,其中一人便道:“小秀楼的梅花宴怕要开始了,咱们且紧着去。” 罗子骁回头道:“你们先去,在下随后就来。” 一众人便自行下楼而去,只留下罗子骁。 罗子骁对赵容毅道:“在下与常乐姑娘乃是同乡,今日巧遇,有几句话要说,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赵容毅看了看常乐,道:“本王只等一刻钟。” “谢王爷。” 罗子骁便拉了常乐的胳膊,带到那边雅间里去。 赵容毅眯着眼睛在他拉住常乐的手上盯了一眼,也径自转回刚才坐过的雅间。 关了门,罗子骁对常乐道:“你怎么会在宫外,还跟武临王在一起?” 常乐道:“皇上让我出来传口谕,方才跟武临王一起去傅府探视了傅小姐。” “可是御林军左统领傅家?” “正是。” 罗子骁就笑起来:“那位傅小姐痴情之名,已传遍整个庸京城了。我倒也见过一次,算是个美人,怎么武临王却看不上呢。” 常乐笑笑:“各花入各眼,也许她不是武临王的菜嘛。” 罗子骁目光一闪,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你可是我的菜命运系统之精灵圣女。” 常乐只觉腻歪恶心。一把推开他,抢在他变色之前正色道:“你们刚才在这屋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很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恪郡王是被陷害的?” 罗子骁不愿意跟她说这些,只道:“这种事情复杂得很,你不爱听的。” 常乐切了一声,乜斜着眼道:“别跟我装蒜了,你若不爱告诉我这些事,为何那日又嘱咐我,将宫里的变动及时告诉你。”她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你是不是想支持恪郡王上位?” 罗子骁吃了一惊:“你怎么这样说!” 常乐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女朋友。你的心思我还猜不到吗。你一定是觉得身为穿越众,不干出一番大事业便对不起这番奇遇,所以你一定是想支持恪郡王上位,他做了皇帝,你就是从龙的功臣。必定加官进爵,自然会功成名就流芳百世,对不对?” 罗子骁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似的,道:“我以为你从来不关心这种事呢。” 常乐道:“本来我是不关心,不过因为跟你有关,所以我才关注。” 罗子骁想了想。道:“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想支持恪郡王登基。”他换了一副正式的表情,“你可记得。我们刚来到这个时代,在泸州做修正河堤的民夫,每天吃苦受累,累得像狗一样,还要被人辱骂鞭打。活得简直比猪狗还不如。那时候我就发誓,我罗子骁一定要在这个世界活出个人样。活出个成就。” “你可知道,从泸州到京城,我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的罪,用尽心机,才得到今日这一点点成就。就是因为给恪郡王出谋划策,我才能获得今日的功名,只消明年春闱一过,我就能进入这大庸王朝的统治阶层,到时候凭我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难道还怕成就不了宏图伟业吗!” 他说着说着,眼里便放出光来,显然是为自己描绘出来的宏伟蓝图兴奋了。 常乐看着他,感觉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看过的无数穿越小说中的主人公。那些主人公在书里,就是凭借现代的学识征服了所有人,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发散,英雄谋士八方臣服。 可那些都是小说,是书里的故事,而现在他们是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个大庸王朝。古代的人不是傻子,区区一己之身,妄图改变整个朝代,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现实的只能是融入这个社会,成为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但罗子骁现在,明显是陷入到狂热的梦想之中去了,就好比那些宗教分子,他们所祈求的天国在现实中不可能实现,但是他们还是不遗余力飞蛾扑火地投向心目中宏伟事业的奉献中。 罗子骁并没有察觉到常乐这些思绪,他自信心膨胀,觉得光明的前途唾手可得。 “常乐你看着,我会把现代的政治理念、商业理论,甚至于金融事业,全部在这个时代实现。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臣服在我的脚下,我罗子骁的名字,将会传遍天下!” 常乐眯起眼睛,道:“可是你怎么能够确定,恪郡王就是那个真命天子,你怎么确定,他就一定能够成为下一任皇帝呢?” 罗子骁轻笑一声,眼中的狂热稍减。 “你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既然当今皇帝没有子嗣,就只能从宗室中过继,而能够过继成为皇子的,只能是恪郡王一人!” 常乐疑惑:“为什么?” 罗子骁神秘地一笑,低声道:“因为这是靳王府两代人的经营,是众望所归。” 常乐吃惊地张大眼官路旖旎全文阅读。 她的这种惊讶,让罗子骁获得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当即卖弄起他的见识来。 原来,当今皇帝的皇位,本来也是经过一番生死斗争才得来的。那时候,诸皇子夺嫡,各成一派,明争暗斗,残酷非常。在赵晟登基之后,与他为敌的所有皇子,不是被诛杀就是被流放,不管赵晟现在如何地仁慈,在这种事情上,一样地杀伐果决。 但唯一一位,当年参与了夺嫡,事后却没有被报复的,就是现在的靳王赵彬。 当年,靳王赵彬一样也是夺储的热门人选,身后拥有一大帮支持的势力,但最终功败垂成。 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在京城做个太平王爷,就是因为他,是皇帝赵晟的亲兄弟,他们俩是一母同胞,都是金太后的儿子。 赵晟登基,金太后成了太后,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大儿子杀了小儿子,所以百般求情,又一再保证,赵彬不会再有谋反之心,而赵晟也被逼无奈,只能在剥夺了赵彬所有的权利,剥除他身边的所有势力和爪牙之后,让他留在了京城。 多年来,靳王赵彬虽然贵为亲王,儿子们也各个不足二十便封了郡王,但实际上一家子都没有担任实职,也没有任何实权,空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罢了。 靳王赵彬虽然多年来俯首称臣,但实际上心中那点夺位的火苗,始终没有熄灭,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寄希望于下一代。而老天也帮他,赵晟即位二十多年,居然一个儿子也没有,到现在竟然要从宗室里面过继。 靳王赵彬早有筹谋,岂肯放过这个机会,他所中意的人选,便是三儿子赵容止。自己未完成的心愿,要让赵容止帮他完成。父子两个多年精心准备,早已在暗中撒出了一张势力的大网。 罗子骁冷笑道:“靳王多年来都受到皇帝的提防,他虽跟赵晟一母同胞,但自从赵晟登基之后,却对靳王仍然猜忌,你在宫里,想想就知道,靳王是太后的亲儿子,但可曾见过他或者他的儿子们入宫给太后请安?” 常乐略一思索,叫道:“是呢,赵容止经常进宫,但都是去丁贵妃宫里,却没听说去太后那里。比起丁贵妃这个姑姑,自然应该是太后这个奶奶更亲近才对呀。” 罗子骁道:“这就是因为赵晟的猜疑和提防,他深怕靳王亡我之心不死,又怕金太后因同情而生出偏袒靳王之心,所以暗中极力限制靳王府跟金太后的接触。” 常乐点点头,暗道怪不得金太后从来不显露跟靳王赵彬的母子之情,要不是罗子骁分析,她都快忘了靳王其实是金太后的亲儿子。 罗子骁道:“赵晟这样提防,可惜老天不帮他,竟让他断子绝孙,靳王府岂肯放过这个大好良机。从各个方面来说,赵容止都是最有希望即位的人。第一,靳王府多年筹谋,势力已遍布朝野,虽然所拉拢的官员品级都不高,但却都是各个部门操作实际政务的人,真正发动起来的话不容小觑;第二,作为这王朝最有权利的女人,金太后总不希望赵晟过继旁宗的子弟来做儿子,那样的话赵晟死后,新皇帝只会遵自己的母亲为太后,她这个金太后大权旁落名存实亡。从人的私心上来讲,让别人的儿子或孙子做皇帝,总不如自己的儿子孙子做皇帝。只要赵容止继承皇位,那么她金太后依然是新皇帝的嫡亲祖母,是名正言顺的太皇太后,太后母族一脉富贵荣华依旧。你说说,只要靳王府打好金太后这张牌,再加上朝野上下的支持,成功岂不是就在掌握之中!” 常乐蹙眉道:“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如你所说,皇上既然一直提防着靳王,也一定深知自己这些年来的打压必定让靳王心怀怨恨,若让靳王一脉继承了皇位,他就不怕身后遭到报复吗?” 罗子骁傲然一笑道:“你是做编剧出身的,我记得你对历史最为了解,可记得宋朝的宋英宗,他的情况跟恪郡王赵容止岂非一模一样。” ------------ 82、她不是唯一 北宋宋英宗,名赵曙,一般人可能对这位皇帝比较陌生,但他的上一任皇帝就有名多了,就是宋仁宗。宋仁宗就是那个有包拯、有八贤王、有杨家将的皇帝。 宋仁宗赵祯没有儿子,他的兄弟赵允让却儿子众多,赵祯就将他的儿子赵宗实过继到自己膝下,改名赵曙,就是后来的宋英宗。 罗子骁拿赵容止跟赵宗实做比,两人不仅同样姓赵,连处境都颇为相似,一样都是皇帝无子,一样都要从宗室里过继。而且赵容止比赵宗实还多一重优势,那就是父子两代都为夺取帝位做了许多的筹谋。 常乐看着罗子骁眼里放出的光芒,断定他果然已经陷入到了狂想之中,他把北宋英宗的故事当做了成功的前例,所以才对赵容止充满信心,觉得他一定可以笑到最后,成为站到权利顶端的那个人。 “常乐你想想,赵容止拥有这么多优势,再加上有我出谋划策,将来一定可以继承皇位,到时候我作为从龙的功臣,必定也是位列公卿。到那时,我再娶你为妻,你就同样拥有人人羡慕的荣华富贵。所以,你必须帮助我!”说到激动处,罗子骁一把握住了常乐的双手,“帮助我,就是帮助你自己,我虽然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但毕竟只是外臣,而你不一样,你是皇帝身边的人,最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思变化,他的每个决策,你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只要你跟我联手,咱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常乐像是被震惊了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 而罗子骁满脸都是期盼。 常乐忽然笑了一下,如冰封的大地忽然解冻。 “好。我一定好好‘帮助’你!”她将帮助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罗子骁顿时狂喜道:“太好了!有你帮忙,我如虎添翼!” 他放开常乐手,眼珠不停地转动,显然心中有无数的想法无数的灵感,仿佛成功就在眼前,一伸手便可摘得。 常乐揉着被他握痛的手,低着头。 他居然还拿宋英宗做例子,宋英宗是历史上的人物,历史已成为过去,而大庸王朝却是真实存在。是一段正处于进展变化中的历史。当你回顾史书,只觉得那些书上的历史都是既定的,都是清晰可辩证的;但当你身处真正的历史之中。却必须得知道,历史是活的,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奇思妙想就发生改变,能让历史改变的必须是千千万万人一起推动。 罗子骁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自以为掌握了历史规律。便可以改变历史大局。 然而,常乐却坚信,赵晟不是宋仁宗,赵容止也不是赵宗实,北宋的赵宗实可以成为宋英宗,却不代表大庸的赵容止也能够登上帝王。 至少。她就不会允许! 而且在她看来,如果赵晟知道了赵容止的真实面目,也同样不会允许!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别人觊觎他的皇位。 罗子骁平时也算是个精明理智的人了,此时此刻,一陷入这令他灵魂都为之兴奋的狂想之中时,却再也不复平日的冷静,只如同角斗场上的公牛一般。为眼前的猎物红了眼睛,狂躁了情绪。 常乐默默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他的穷途末路。 “我该走了。” 她忽然站起来。 “我还得回宫向皇上复命,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罗子骁这才从狂热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哦,是激情,假夫妻。好,我送你出去。” 常乐道:“不必了,武临王会送我出去的,你不是还有聚会么,不要耽误时间了。” 罗子骁点头。 两人一起从雅间出来,到隔壁请了赵容毅,一起走出酒楼。 赵容毅上马,仍旧将常乐拉上去坐在自己身前,罗子骁开心地冲他们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常乐心中暗暗冷笑,罗子骁未免也太不会演戏了,方才在雅间里一副将来要共富贵的模样,若他真的在乎她,就不会对她坐到别的男人怀里无动于衷。 他一直都是这样地自私,一直都只把她当做利用的工具。她又怎么可能还对他有迷恋之心。 帮助? 是的,她一定会好好地“帮助”他,她要毁掉他的骄傲,摧毁他的狂妄,让他知道,她绝不是他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蝼蚁。 已然离楼外楼很远了,常乐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两边繁忙的街道浑然不觉。 “他就是你要报复的对象吧。” 嗯?! 她忽然反应过来,惊愕地回头。 赵容毅目视前方,淡淡道:“那个罗子骁,就是你说的曾经背叛你出卖你,让你决意报复的人。” 常乐惊骇地张大眼:“你怎么知道?” 赵容毅嘴角牵起一丝嘲讽:“你把对他的痛恨和厌恶,都写在脸上了。” 常乐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只觉脸上僵硬得很,忙用力揉了一下,让脸部肌肉放松。 赵容毅道:“顾常乐,虽然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以你这种宫女的身份,就算死一百一千个,我也不会在意……” 常乐满脸荒唐地看着他。这位大爷,现在是在说什么呢? “……不过我还是大发善心地劝你一句,权谋斗争不适合你,你若是不自量力地搅合进去,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你说什么?”常乐先是错愕,继而变成了惊骇,“你全都听到了?!” 他这话,分明是知道了罗子骁跟她的对话后,对她所做的警告。难不成以罗子骁那样的音量,他都能透过墙壁听得见? 赵容毅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好像他刚才说的话跟你吃饭了没一样地平淡无奇。 “练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你不知道么。” 常乐张着嘴,她是知道练武的人耳聪目明,感官灵敏度比普通人要高,但是没想到罗子骁那样小声地说话,赵容毅居然都能听见。 “你,你听见了多少?”她有点心虚地问。 赵容毅瞥她一眼:“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那你!”因为是在街上,常乐又忙压低了声音,“那恪郡王的野心,你也知道了?”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对于听见恪郡王的野心这么机密的事情,赵容毅好像一点惊讶也没有,脸上的万年寒冰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他的那点子心思,本王早就知道了网游之大禁咒师。” “什么?!”常乐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赵容毅一把捞住她,嘲笑道:“这么吃惊做什么。以赵容止这样的为人,居然也有贤王之名,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何况朝野上下,那么多人为他歌功颂德,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其中若没有猫腻,那才是滑稽。” 用一句话来形容常乐此刻的心情,那就是曾经大红的那句流行语――当时我就震惊了! 赵容毅居然早就知道赵容止的野心! 她原来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赵容止真面目的人! “那你……那你……”常乐结巴了半天,还是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那你怎么没有过告诉皇上?你怎么不提醒他呢?” 赵容毅用一副“你很天真”的表情看着她。 “皇上无子,对皇位有野心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赵容止一个。” “啊?!” “况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谁当皇帝,我一样都是太平王,何必得罪一个将来可能统领天下的人。” “啊?!” 常乐今天震惊的次数实在也够多了。 赵容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理论,都让她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荒唐。 那么……那么……也就是说,赵容毅之所以因为不揭发赵容止,或者说是不搀和什么权谋、夺位之类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常乐气愤地手舞足蹈,差点就打到赵容毅的脸。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大声说话,深怕被什么人听去,传入赵容止的耳中,所以只能靠肢体来发泄心中的情绪。 “这怎么会跟你没关系!这怎么可能跟你没关系!赵容止那样的人当上皇帝,天下人还有好日子过吗!”常乐声音虽小,但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理解。 她简直恨不得撬开赵容毅的脑袋,看看里面塞的是稻草还是米田共。 赵容毅则眼神诡异地看着她。 半晌―― 常乐惭愧地低下了脑袋,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武临王府的大门外,而出来门口迎接的平平、长弓、金剑,都用跟赵容毅一样的诡异眼神看着她。 他们之所以这样看她,并不是因为听到了她的惊人之语,而是因为她现在的姿势。 由于极力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又不敢被其他人听见,常乐只能将声音压到最低,可又想充分表达出自己激动的情绪,导致的结果就是她激动之下,嘴巴已经快贴到赵容毅脸上了。 这姿势的暧昧程度,才是造成所有人诡异的原因。 “如果你不想招来杀身之祸,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出口。别以为你是皇上的人就有恃无恐,赵容止绝对有能力杀了你!” 赵容毅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仿佛被无常之手刮了一下脊背,点朱、福翠、王太医、同福,这些人的影像如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出来,一瞬间常乐毛骨悚然。 ------------ 83、危机变转机 常乐和赵容毅在楼外楼耽搁了那么一下,那被撞的马车已然修好了轱辘,比他们还早一步回到了武临王府。 即便坐上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常乐背后还有点发凉。 赵容毅明明知道赵容止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她不能理解和不能接受的。在她想来,赵容止的野心事关天下,身为宗室子弟,应该匹夫有责才对。 “不行!不能让赵容止当皇帝!”常乐暗暗提醒自己。 林贤妃之死可是她告的密,虽然后来证明林贤妃腹中的胎儿跟赵容止没有关系,但是却因此将王太医和同福给暴露出来,害的他们一个自杀一个被处死。若是赵容止知道是她高密,令他损失了这两个宫中内应,必然恨她;再加上她本来就在他的怀疑名单之中,新仇加旧恨,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赵容止这个野心家的脚步。 一路上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竟没察觉到已经到了宫门口。 进宫后,她自然第一时间要回大庆宫。 赵晟没有在时政殿,而是在长春殿中。常乐进去时,在院子里看见了太后的仪仗,进门后果然见金太后正在跟赵晟说话。 “哀家听说,现在外面老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恪郡王染指宫闱、行为不检、无父无君,风言风语传得极为难听。容止那孩子纯厚,受了这样的污蔑,却一句抱怨也没有。说起来,皇上那日祭天大典突然临场,令容止失去了主持的位置,才会让人产生猜疑,从而传出这样的谣言。” 常乐进去的时候。就听见金太后正在说这些。 赵晟斜靠在软榻上,道:“外面真这样说?太后如何得知?” 金太后道:“哀家身处宫中,自然不知道外界传言,只是恪郡王妃进宫给丁贵妃请安,哭诉了几句。” 赵晟沉着脸,不做声。 常乐便在此时走上去,道:“皇上,奴婢回来了。” 赵晟抬眼道:“嗯,武临王可有遵旨。” 常乐道:“奴婢传了皇上的口谕,武临王当即便遵照旨意。去了傅府。傅小姐果然如傅将军所说,憔悴不成人形,不过王爷去了之后。好言安慰,傅小姐很快便振作起来,也肯进食了,傅将军和傅夫人都对王爷十分感激,对皇上也是感激涕零。让奴婢回来一定要转达他们的谢意,改日傅将军还会亲自来向皇上谢恩。” 赵晟这才露出一丝微笑道:“总算没让朕白白费心。容毅肯去探望傅小姐,可见对她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常乐道:“王爷对傅小姐有没有同情,奴婢倒是不晓得,不过傅小姐对王爷实在是很深情,当时不止奴婢农妇灵泉有点田全文阅读。傅将军和傅夫人也在场的,可是傅小姐眼中只有王爷一人,王爷若是露一点笑脸。傅小姐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赵晟道:“哦?容毅跟她说了什么,她那么高兴?” “奴婢也不知,当时王爷与傅小姐独处,不久之后傅小姐便神采奕奕了,奴婢猜想。大约是王爷给傅小姐留了个希望,将来还有可能成就这姻缘罢。” 赵晟脸上全是笑容。对金太后道:“看,容毅这孩子还是面冷心热,难得傅小姐这般痴情,连他也感动了。” 金太后微笑着点点头。 常乐看着他们两个心情好像还可以,便大着胆子道:“奴婢这次出宫,听到了一些传言,想着事关国本,斗胆禀告给皇上和太后。” “嗯?” “奴婢这次在宫外,听到有些读书人在议论,说恪郡王名声受损,乃是皇上误信小人的缘故。他们说因为皇上有意立恪郡王为皇子,有人眼红嫉妒,便故意鼓动阉人惹祸,毁坏恪郡王的名声,皇上不察,被蒙蔽了圣听,导致恪郡王失去了祭天大典主持之位,让恪郡王蒙羞。他们都为恪郡王鸣不平,觉着皇上应该为恪郡王正名,不该让他受委屈。” 当时罗子骁等人虽然的确说的是这些内容,但是重心是放在小人陷害上,可是常乐言辞之中,却将重点放在了皇帝误信小人委屈恪郡王上面,这意思顿时就不一样了,前者只是为恪郡王鸣不平,后者却是指责皇帝是非不分了。 顿时金太后和赵晟都是脸色一变。 赵晟眯着眼睛道:“你听到的传言,跟太后说的竟不一样。” 金太后脸色不善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常乐忙道:“奴婢不敢胡言,城中有一座名叫楼外楼的酒楼,因武临王说静宜公主爱吃那里的酥油泡螺,特意去买了两包命奴婢带回宫来,当时就有一帮子读书人在楼中大肆议论,不仅奴婢听到了这些话,武临王也都听到了。” 赵晟和金太后顿时都皱眉,连赵容毅都听到,那自然不是常乐捏造了。 “因为事关皇上清誉,奴婢特意注意了一下那些人,发现其中一个居然认得,乃是恪郡王的门客罗子骁。” “嗯?”赵晟略一思索便想起了罗子骁,道,“莫不是当日国宴中一首《望江潮》艳惊四座的那个罗探花。” 常乐道:“正是他。” 赵晟眼神不定:“这罗子骁可是赵容止的门客……” 他言至于此,但意思却很明显了。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只能表现出赵容止在朝野有名声有人望,有人为他鸣不平;可是这罗子骁乃是赵容止的人,他这么说,就有王婆卖瓜自我标榜之嫌了。罗子骁的意思,未必不是赵容止的意思。 “看来容止是对朕有怨言啊。”赵晟叹了一句,听着像是感慨,但语气却是冷冷的。 金太后蹙眉道:“皇上别先入为主,哀家看容止不是这样的孩子。罗子骁……罗子骁,哀家怎么觉着这个名字耳熟得很。” 旁边顾太平道:“这位罗先生在国宴上一鸣惊人,太后想必因此有印象。” 金太后摇了一下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哀家隐约记得在此之前。便好像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她蹙着眉,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袁松竹也在旁边思索,视线划过常乐身上,忽然双眼一亮道:“奴婢记起来了,是常乐说的女配修仙记全文阅读。” 常乐顿时一惊。 袁松竹道:“太后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胭脂江上救了常乐,常乐诉说自己的身世,那罗子骁分明是与她有父母之命的未婚夫,后来又将她卖给了拐子的。” 金太后恍然道:“不错,就是如此。” 赵晟顿时盯着常乐道:“那罗子骁竟是你的未婚夫?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金太后也道:“哀家记得你当日提起罗子骁卖你之事。十分痛恨,如今竟在京中重逢,你怎么先前并不说明他的来历?” 赵晟又道:“是了。朕想起来,那日国宴之上,是你提醒朕,让罗子骁作诗献艺。既然太后说你与他有仇,怎么你还给他这个扬名的机会?如今却又来告发他在外面议论朕的清誉?” 一时间。皇帝和太后都对常乐起疑,连番发问,一下子让她惊慌起来。 常乐忙道:“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罗子骁与奴婢曾有过父母之命的婚约,后来九龙河洪灾爆发,奴婢与他父母双亡。他竟将奴婢卖给人贩子,奴婢痛恨至极,但奴婢蒙太后恩典带回宫中。只以为此生与他再不复相见,所以从未提起此事。” 她说着说着,心就稳了下来。金太后突然发难,说破了她跟罗子骁的关系,一开始的确让她惊慌失措。深怕自己一句话说错,被金太后和皇帝怀疑。但是说着说着。她却想到,危机也可能是转机,说不定这正是她报复罗子骁的一个好机会。 “后来在京中重逢,奴婢十分震撼,但却因为有一事不明,深恐诬了旁人,所以不敢随意向皇上和太后说起罗子骁的来历。” 赵晟道:“什么事让你有顾忌?” 常乐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敢说。” 金太后哼了一声:“皇上和哀家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隐瞒罗子骁来历在前,先是国宴之上助他扬名,后又告发他非议天子,行为前后不一,古怪至极,你若是不说清楚,哀家只能认为你是别有居心了!” 常乐顿时像受了极大的侮辱,激动道:“奴婢没有任何居心!实在是,实在是因为此事很可能关系到一位宗室郡王的声誉,奴婢怕空口无凭,反让太后、皇上以为奴婢攀诬宗室。” 赵晟不耐烦道:“你不必支支吾吾,只管将事实说出来,是非曲直,朕和太后自会判断。” “是。”常乐这才犹豫道,“皇上可还记得,那日国宴之上,皇上问罗子骁是否有功名在身,罗子骁声称自己秋闱上榜,有了举人之身。” 这事,赵晟自然记得,不仅他记得,在场所有人,金太后、顾太平、袁松竹等人都是经历过国宴的,都有印象。 常乐道:“奴婢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本朝科举晋身,有资格参加秋闱的,必须先有秀才功名,秀才之前又须得先是童生。罗子骁乃是奴婢同乡,出身霸州,奴婢最清楚他的来历,在九龙河洪灾之前,他明明是一介白丁,也从来没进过学,距今不过半年,怎么就摇身一变,不仅有了童生、秀才的身份,还取得秋闱考试的资格,成了举人,同时更是成为了恪郡王信赖重视的门客。” 她深吸一口气道:“奴婢觉得,罗子骁的功名来得十分古怪,只怕涉及科场舞弊。兹事体大,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奴婢不敢妄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科场舞弊,这放在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是能够震惊全国的大案! ------------ 84、公然决裂 面对金太后和皇帝的质疑,常乐当场揭发了罗子骁的功名有假。 这场揭发看似毫无征兆,但却也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从神仙楼重逢至极,常乐与罗子骁也见过多次面了,罗子骁先是在泸州背叛了她,贩卖了她,如今到了庸京,毫无愧疚,反而又想着利用她。他的这些行为之中反应出的对她的轻视、侮辱,令她痛恨至极。她一心想着报复,可是却总是不得其法,要么就是弄巧成拙,反而成就了他的名声;要么就是虚与委蛇,令自己也倒尽了胃口。 算是被金太后的质疑逼了一下吧,她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已经对罗子骁毫无留恋了,又何必还跟他维持表面和气,玩阴的她不会,那就干脆撕破脸,公然决裂。 她虽然是一介宫女,但也是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之一,不再是罗子骁可以拿捏的对象。 罗子骁的斤两她最清楚,童生、秀才的身份必定来得有古怪,而所谓秋闱中举,她也十分地怀疑,让罗子骁再参加一次高考她还觉得未必能考中大学,何况是参加这完全不一样的古代考试。 一定有作弊,这种作弊不是在考场内,就是在考场外。 金太后和赵晟被常乐的告发给大大地震惊了。罗子骁的中举如果有问题,那就一定牵扯到了科场舞弊。 这可是赵晟不能容忍的恶**件。 再三确认常乐所言属实,赵晟当即便密旨御史台,立案彻查罗子骁中举一事。 大庸政治制度极类汉唐,御史台的权利职能也很像唐贞观以后,不仅拥有监察事务、风闻奏事的权利,还有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的权利。用现代的话来说。御史台不仅是中央行政监察机关,也是中央司法机关之一。 因为案情还不明朗,如果动用其他司法机关,如刑部,难免引起过分的关注,若事后查出罗子骁是清白的,这样大动干戈也损害了他的名声,所以赵晟选择了御史台去查案,嘱咐低调行事。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赵晟的确是一个仁君。 御史台的动作非常快。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就已经搜集到了一系列的相关佐证。第一是罗子骁的童生资格是在庸京获得的,也就说考生来源是大明府。但根据大明府相关童子试的记录,罗子骁并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童子试,由此可以初步证明,罗子骁的乡试资格(即秋闱资格)存在问题;第二是罗子骁秋闱的试卷,秋闱结束之后所有参考试卷都保管在礼部。但御史台去调用罗子骁试卷的时候,却被礼部相关官吏告知,秋闱之后,礼部卷经房曾发生过一次小型的火灾,去年秋闱的试卷被烧毁了一小部分,罗子骁的试卷就在其中。 礼部怎么会这么巧发生火灾。又这么巧罗子骁的试卷就被烧毁了。 有这两个疑点,已经证明此案的确有蹊跷了。 在赵晟的命令下,御史台继续追查下去。当日。监察御史亲自登门,从靳王府带走了罗子骁。 审问罗子骁的过程,常乐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能在宫里等着消息。 她有种预感,罗子骁的事一定会牵连到恪郡王赵容止。赵容止如果真的牵扯到科举舞弊里。他在赵晟心目中的形象一定会一落千丈,赵晟绝不可能将一个会舞弊科场的人选为皇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跟她的预想几乎完全相反。 御史台一面审问罗子骁,一面追查他的童生资格来历,以及秋闱试卷的磨勘复本(即朱卷)。考生在考试时自己手写的成为墨卷,但乡试是糊名阅卷的,糊名之后会由誊录生抄写一份供阅卷,就是朱卷。墨卷和朱卷都由礼部保管,总不可能一起都烧毁掉,所以御史台还要再追查。 然而,御史台的追查尚未有结果,靳王府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一位跟罗子骁同为靳王府门客的人,揭发了罗子骁,声称他的童生资格是贿赂大明府府学所得,也就是花钱买来的。 御史台自然重视,审问了这个门客,然后又查问了府学相关人员,两相对照,口供吻合,果然罗子骁的童生资格是花钱买来的。 这一点作为案件的重大突破,罗子骁舞弊的罪名已经证实一半了。 赵晟严命御史台继续追查考卷,如证实罗子骁在秋闱中作弊,将会进行严厉的惩处。 然而常乐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靳王府的门客竟然告发了罗子骁,这显然是恪郡王赵容止弃车保帅的策略。罗子骁那时候才来庸京过久,哪里能够找到府学的门路,如果没有赵容止的牵线搭桥,她打死也不相信罗子骁有这个能耐。 而且据她所知,府学管理也极为严格,所有生员都有登记在册,突然间多出罗子骁这样一个陌生人,总会有人怀疑,但直到秋闱结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质疑,除非罗子骁将府学所有官员、教授、学生全部贿赂了,否则不可能做到这样密不透风。 以罗子骁一个人的能量,恐怕还做不到如此罢。他背后必定有一个大人物,才能让府学所有人都闭嘴。 除了赵容止,还能有谁? 然而,靳王府抢先一步告发了罗子骁,连口供也都对了好了,必然也做好了其他的措施,将贿赂罪名全部归在罗子骁一人身上,把靳王府和赵容止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正是好快好狠的手段,赵容止居然这样直接放弃了罗子骁。失去了他的支持,罗子骁的罪名就会坐实,一旦失去了科举资格,在这个时代,他就等于被剥夺了终身的政治权利,除非去经商,否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了。 然而,告发却只是靳王府的第一步动作。 在御史台查明罗子骁童生资格乃贿赂所得后的第二天,赵容止便入宫见君,当面向赵晟请罪。 他声称自己遭受了罗子骁的蒙蔽,以为他是有才之人,才将他收为门客,没想到罗子骁竟然犯下了科场舞弊的大罪。 赵容止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完全撇清自己的关系,他一再请罪,说是自己识人不明,才让罗子骁以靳王府为倚仗做出侵犯律例的罪行。 因为不管案件查到最后是罗子骁犯罪是不是一人所为,赵容止作为他的东主,都是不可能完全撇清的,如果他为了自己的名誉跟罗子骁断绝关系,那只会让赵晟觉得他冷酷狠毒,而他现在却坦诚自己的罪过,做出了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那么赵晟反而对他改观。 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总是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的。 而不久之后,御史台也终于追查到了罗子骁秋闱的试卷,查阅之后发现虽然文理一般,但中举还是勉强够格的。 由此也可以证明,虽然罗子骁的应是资格是贿赂所得,但乡试本身还是没有出现舞弊的。 这也让赵晟松了一口气。 罗子骁被剥夺了举人资格,废除了功名,并终身不得应举。同时他还需要在大明府服贱役三年,以做惩罚。 在科举定终身的大庸王朝,他已经失去了政治资格。而在读书人眼里,这就是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处罚,人生从此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这个案件,也在庸京引起了一些风波。 据说罗子骁被御史台放出之后,遭受到极为严重的唾骂,导致他性情大变、放浪不羁,整日流连于风月场所,然而往日那些肯于舍身买罗探花一词的伎女们,却翻脸不认人,不仅不肯见他,而且还人人喊打,比外人更要鄙夷三分。 昔日满楼红袖招的罗探花,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据大明府前去抓捕他服役的衙差所说,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罗子骁的时候,他正躺在臭水沟里,醉得不省人事,又脏又臭如同乞丐。 身在宫里的常乐,见不到这些传言中的景象,但是罗子骁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她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了。 从此,便再也不必因为这个男人而耿耿于怀了吧! 然而,庸京城里因罗子骁而起的风波虽然随着罗子骁被迫服役而暂时消弭,但处于这座城市核心的皇宫里,却又掀起了新的风波。 赵晟又一次昏厥了。 这是继林贤妃丑闻之后的第三次昏厥,比前两次来的都要突兀迅猛,而且赵晟昏倒之后,持续六个时辰都没有醒来,太医院在数名太医联合诊治之后做出声明,皇帝不仅是消渴症已然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同时身体也爆发出了其他的一些病症,即便醒过来,也很可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 也正因此,朝野上下再一次掀起了选立皇子的浪潮。 这一次,既不是像第一次那样只有一个御史上奏试探,也不像第二次那样讳莫如深。这一次,有三十三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皇帝过继恪郡王赵容止,并立为皇子。同时也有其他官员附议,要求皇帝以江山为念,尽早选立皇子确定储君,以固国本。 这一次,靳王府两代人经营下来的势力,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只是这冰山一角,便让赵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一次,他如果再拖延观望,将会惹起大批官员的反对。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抗拒了。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精彩开始) 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本章节是84、公然决裂地址为 ------------ 第二卷 、庸京风云 ------------ 85、咎由自取 已经进入二月,虽已是春天,但春雨绵绵,十日里有九日倒是阴天,天气也就暖和不起来,刚刚减下去的棉袄又重新穿上了身,走在街上,行人不免有种春寒料峭之感。 从宫里出来的一辆朱帷马车行进在宽阔的街道上,驾车的林小顺和马小卉,整了整脑袋上的斗笠,挡住扑面而来的绵密春雨。 车厢里,常乐正靠在车壁上假寐,小铃铛坐在旁边,将窗帘挑开一角。小丫头入宫之后还是头一次出来,对街上的任何事物都感到很新奇。 “姐姐,怎么街上这么多读书人呀?” 常乐睁开眼,见小铃铛正好奇地盯着街面上三五成群的年轻士子。 “二月九日是春闱,读书人自然都汇聚到京城来,也就这段时间,是随处可见的。” 她坐得身子有点僵了,调整一下,也跟着小铃铛看起外面的风景来,结果发现这些年轻士子们似乎都是朝一个方向走的,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集会。 这些读书人备考之余难免枯燥,难得群贤荟萃于庸京,也常常举办些雅集,交流诗词、互证文章。 马车经过神仙楼,这些读书人都朝着楼中走去。常乐不经意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叫林小顺停下车。” 她立刻吩咐小铃铛,小铃铛欢快地应了一声,隔着车门对林小顺说了一句,马车便在神仙楼不远处靠边停了下来。 神仙楼今日有士子雅集,楼外马车众多,也没人注意到这辆制式不同的马车。 此时几个年轻读书人正要往神仙楼走进去,不经意看见门边上一个男人垂着双手抬头看神仙楼的匾额,穿一身灰扑扑的长衫,站在绵密的细雨里。也不撑伞,任由雨丝打湿了头发和身体。 “哟!这不是罗兄嘛!”一个读书人认出了这男人,高声叫了起来。 罗子骁扭过头,看清这人的面容,顿时眉头一皱,转身就想走。 那人却快步走上来将他拦住,道:“罗兄干嘛急着走呀。” 他指着罗子骁,转头对跟上来的几位同伴道:“你们都不认得这位吧,这可是曾经的风月班头,一手风月好词。赢得满楼红袖招,京城名伎趋之若鹜,不收半文钱便愿扫榻相待。啧啧,曾是何等的风光啊!” 几人便都朝罗子骁看去,见他衣着寒酸,浑然没有同伴口中所说那般风光,不由鄙夷道:“原来这位就是当年名冠京城的罗探花。听说罗兄国宴上一首望江潮。风靡京城,连昆马使臣都敬服不已。那时候我等真是望成莫及,可惜罗兄空有才华,却没有我等读书人端方之心,竟至于贿赂府学来获得科举资格,幸而皇上明察。及时揪出科场蠹虫,否则我等与这样低贱卑鄙之人同伍,岂非蒙羞。”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罗子骁脸色冰冷。恼恨不已,但他深知自己今时不比往日,没有跟人家叫板的资本,便低着头想从旁边过去。 方才认出他的读书人却又伸手拦住他,假装好心道:“今日神仙楼雅集网游之龙语法师。罗兄大才,怎不一同上去?” 旁边刚刚嘲讽过罗子骁的人马上说道:“张兄别为难人家了。罗兄如今可是钦命服贱役之身,哪里有资格与我等同赴雅集,张兄难道想让他糟蹋了今日的集会么!” 这几人今日都是精心准备来赴会的,自然穿着打扮光鲜亮丽,旁边都有小厮撑伞,虽在雨中,也清爽干净、神采飞扬,对比之下,罗子骁便如同乞丐一样落魄丑陋了。 罗子骁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道:“在下有事在身,没空与各位闲谈,请让开。” 他想走过去,但这几个读书人却故意戏弄他,有意移动身形,拦住他的去路。罗子骁恼火起来,伸手便去推前面的人。但是这几个读书人都带着小厮,自然不肯让他弄脏了衣物,其中一个小厮便故意伸腿绊了一下,罗子骁一时不慎,滑倒在地,正好摔在路边的水坑里,溅起一身的泥污。 众人哈哈大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绕过他,径直走进神仙楼去。 罗子骁坐在水坑里,路过的行人或冷漠或鄙夷,都对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常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却没有任何同情之色。她放下窗帘,摇了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罗子骁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走吧。” 她吩咐了一声,仍旧靠回车壁上。 马车重新走起来。 “刚才那人真可怜,被人家这样欺负,都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小铃铛不认识罗子骁,小姑娘善良,只会同情弱者。 常乐眼睛不睁开,只淡淡道:“他就是被皇上废除了科举资格的罗子骁。你说他可怜,岂不是说皇上对他的处罚不公。” “啊!”小铃铛惊讶地捂住了嘴,“他就是罗子骁?” 小姑娘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愤愤道:“原来他就是那个背叛了姐姐的臭男人!哼,这种人,奴婢怎么还会同情他!呸呸!” 随着罗子骁的被贬,宫里面很多人也都知道了他曾经是常乐的未婚夫。但罗子骁背叛婚约,将常乐卖给人贩子,后又贿赂府学,买来童生资格,妄图鱼目混珠进入科场,这些行径都让人极度鄙视,所以宫里人都是为常乐鸣不平,对罗子骁是一丝好感都没有的。 尤其小铃铛,自从上次常乐从钱小多手里救了她,小姑娘便对常乐忠心耿耿,马首是瞻,听说那人就是罗子骁,自然只有愤恨没有同情了。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平王府门口。 常乐这次是奉命来接静宜公主回宫。 自从嘉期公主出嫁,静宜公主虽然有尹淑妃照顾,有华容公主作伴,但仍是经常思念姐姐,皇帝便经常让她出宫到平王府来,由采柔郡主开导。四天前。静宜便是被平王府的马车接到了府里。 原本皇上允许她这次在平王府待上十天半个月,但是今日却是有一位重要人物进京,静宜公主必须回宫相见,所以特意让常乐来接她。 “常乐姐姐,那位秦国公是何许人也,怎么他进京,皇上会那么重视,连静宜公主都必须回宫去接待?” 小铃铛入宫日子不长,很多大人物都没见过,所以有此一问。 常乐道:“这位秦国公姓顾网游之山寨神话。乃是先皇后的父亲,皇上的老丈人,静宜公主的亲外公。” “啊!”小铃铛惊叹。 秦国公顾思朝。在先帝时代也是一位封疆大吏,他有三子一女,女儿嫁入皇宫,便是赵晟唯一的正妻,已经故去的先皇后顾氏。秦国公原本也在京中掌握大权。但赵晟的帝位来之不易,为了巩固皇权,树立新帝威望,又担心政敌以外戚专权作为攻击皇帝的武器,秦国公便主动将权利交回到皇帝手中,并急流勇退。 赵晟感念老丈人的恩情。封为秦国公,将南方富饶之地赐给他,秦国公一家便离开京城去了南方。二十年来。秦国公虽然远离朝堂,但是昔日的部下如今却都是赵晟手下的重臣,他对这个帝国已然拥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这次进京,是因为秦国公唯一的孙女与京中的一位权贵结亲,要入京待嫁。 秦国公一脉一向是阳盛阴衰。养个女孩子不容易,所以秦国公非常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女。待嫁竟要亲自陪同回京坐镇。 当然,常乐现在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猜测,秦国公之所以回京,恐怕也是赵晟召他回来震慑宵小的缘故在。 不过这种话她自然只在心底想想,不会跟小铃铛等人说。 进到平王府,几人在花厅等候,不多时,采柔郡主便领着静宜公主出来了。 过完年静宜公主长了一岁,个头抽了不少。 而陪同她出来的,除了采柔郡主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白面书生形象,眉眼与赵采柔很有几分相似,脸上尚有一丝稚嫩。 常乐领着小铃铛、林小顺、马小卉等人行礼。 “奴婢见过公主,见过采柔郡主,见过世子。” 这个年轻男人,就是赵采柔的侄子,平王的孙子,赵梓真了。 常乐听金太后口中提起过,除赵容止外,有条件被选为皇子的人之中,就有赵梓真一个。这要是她第一次见到赵梓真本人。 赵梓真看着脾气很温和,冲他们每个人都微笑了一笑。 采柔郡主道:“原本我还想留静宜多住几天,不过既然秦国公回京,静宜当然得去见外公。” 静宜公主声音软软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外公呢。” 秦国公离京多年,只有在先皇后生下嘉期公主,嘉期公主周岁生日的时候进京过一趟,静宜却是打出生还没见过这个外公的。 采柔郡主笑道:“姑姑见过你的外公,很高大很威风,他对小女孩是最疼爱的,想必一定也会非常喜欢你这个外孙女。” 静宜公主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奇道:“真的吗?” 采柔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当然是真的,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 静宜公主这才笑起来。 常乐便道:“公主的行李可都准备好了,奴婢出来的时候,说秦国公已经入京了,皇上让公主尽快回宫呢。” 赵梓真道:“公主的行李都已经搬上马车了,用我们王府的车送公主回去。” 常乐便向赵梓真道谢。 采柔和赵梓真亲自送静宜公主出门,看着常乐带她上车,一行三辆大马车齐齐出发。 ------------ 86、常乐献计 回到宫里,果然秦国公已经先一步入了宫,正在大庆宫见君。 常乐和静宜公主快速地赶到大庆宫时政殿,尚未进门,就先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 “老夫路上听说皇上病重,险些以为要戴国孝了,如今见了皇上,不过是小毛病而已。皇上无需忧虑,老夫教你两手五禽戏,保管你生龙活虎,延年益寿!” 这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常乐和静宜对视一眼,互相咋舌。 这个秦国公的脾气也未免太过率直了吧,皇帝这么重的病,给他说的好像普通感冒似的,还生龙活虎,哄孩子呢。 常乐暗暗纳罕,高声叫道:“启禀皇上,静宜公主来了!” 她拉着静宜公主的手,走入殿中,只见皇帝并没有坐在御案后面,而是歪在罗汉榻上,隔着茶几一个魁梧的男人与他相对而坐。 这男人头发胡子都雪白了,但面色红润,鹰目如电,短短的胡子钢筋有力,个头其实并不高,但是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却雄壮魁梧如同一座小山。皇帝跟他一比,单薄得像一张纸。 常乐和静宜公主一同进门,秦国公第一眼便盯住了静宜公主。 “这就是静宜!”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赵晟身子歪斜地靠在大引枕上,微笑道:“静宜,快见过你外公。” 静宜公主细声细气地冲秦国公施礼:“静宜见过外公。” 她尚未发育变声,童音稚嫩娇软,又是那样地纯真无邪,特别地惹人怜爱。 秦国公顿时一双眼睛便放出光来,蒲扇大的手掌招着,道:“来!到外公这来!” 他气场慑人,静宜有点害怕。不敢上前。 赵晟温和道:“静宜不必害怕,你外公最疼爱你了,快上去给外公好好瞧瞧。” “嗯。”静宜这才走到秦国公面前,虽然眼神仍是怯怯的,不过倒没有畏缩。 皇家的公主,即便年幼,也是端庄大方。 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秦国公若是站起来一压,几乎都能将她压扁。 秦国公越看越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叫道:“真是个小心肝!长得跟你娘一模一样!” 常乐顿时咋舌。 这秦国公看着五大三粗雄赳赳气昂昂的,她还深怕他把静宜的小胳膊小腿给搂断了。好在秦国公粗中有细,手上有分寸得很。静宜被他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的不舒服,而且还因为被他胡茬磨得痒痒,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如银铃。 秦国公生性粗豪。家中儿孙颇多,但女孩子却极少,所以才会特别疼爱孙女,如今见到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嫡亲外孙女,更是爱不释手,把静宜像个布娃娃一样抱在怀里。面对面大眼对小眼地看着,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静宜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跟他对视。 赵晟便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这对祖孙。 好半晌。秦国公才算勉强看够,将静宜放到地上,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待会儿让你叔伯兄弟们都认识一下,今日就跟外公去住。” 赵晟笑道:“你刚进京,宅子还没安顿好吧。乱糟糟的,静宜娇嫩怕闹。等你安排好了再接去玩。” 秦国公一点头:“也成!” 他轻轻推了一把静宜道:“出去玩吧,外公跟你父皇有话要说。” 由此常乐看出秦国公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认为男人说正事的时候,女人小孩都得回避。 赵晟便对静宜道:“你外公家的叔伯婶娘,还有兄弟姐妹们都在偏殿,你去见见。” “是。” 静宜最听话,赵晟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当下便有岫岩和金缕过来拉了她去偏殿。这次秦国公入京是为了办孙女的婚事,这孙女是大房所出,一同进京的便只有大房一家。 知道赵晟有正事跟秦国公说,顾太平将时政殿里的其他宫女侍从都屏退下去,除他自己外,只有常乐在伺候。如今他们俩,可算是赵晟最信任的心腹了。 顾太平伺候赵晟二十多年,早年见过秦国公,秦国公自然认得,对他并不介意,倒是对常乐多瞥了一眼。不过既然赵晟能把她留在屋里,他也相信这女娃是值得信任的。 没有人外人,秦国公不复此前的轻松悠闲,转而脸色凝重起来,皱着眉头对皇帝赵晟道:“皇帝身为天子,当年登基之时何等杀伐果决手腕强硬,如今怎么倒被臣子们逼得下不来台了!” 赵晟苦笑道:“这皇帝越做胆子越小,家大业大,牵一发动全身啊。” 秦国公嗤之以鼻道:“我看还是你年纪大了,心肠变软了,要是当年,早就一个一个地骂过去,还容得他们聒噪!”他哼哼了一声,须发皆张,霸气极了。 常乐和顾太平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叹。 赵晟摇摇头,并不认同。 秦国公只得叹口气道:“行了行了,我也知道你有难处,这么大个国家,总得靠这些官员们来打理,你一个人也是管不过来。啧啧,当皇帝得顾忌这天下,也没意思得很。” 赵晟道:“朕请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来抖老丈人威风的。” 秦国公面色一板,一副要发怒的样子。 赵晟哪怕他这个,不屑一顾。 秦国公泄了气,摆手道:“好好好,我就知道,这次回京,不仅得卖力气,还得卖脑子。你就说吧,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赵晟满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如今靳王府已笼络了大批的官员,都要求朕立赵容止为皇子。就连宫里面,上有金太后,下有丁贵妃,也都是一样极力促成。” 秦国公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赵容止的形象,道:“赵容止么?这孩子我记得,据说品行还不错,还有人称他为贤王的,做皇帝应该也能使得吧。” 他明显说的是反话,如果赵容止可以,赵晟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赵容止虽然才能出众,但观其言行可见本心,如今之局面必是他与赵彬数年经营的结果,由此可见此人野心,况且结党营私、图谋皇位,若是严重的可视为篡位,这样的人不够光明磊落,若是做了皇帝,权利膨胀,欲壑难填,必定遗祸江山。” 他越说语气越是严肃,秦国公听得点头:“你这话我认同,你还没死,赵容止便想夺权,称得上无父无君了。” 赵晟叹息道:“可惜如今众口一词,内外呼应,朕若是反对,只怕要引起朝野上下动荡,于国家也是危险。” 秦国公两手一拍道:“这可难办了,你又不想跟大家闹翻,又不肯答应大家的要求,这么僵着总不是办法。” 赵晟也知道自己两头都不肯妥协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但是让他立赵容止为皇子,实在是不甘心。当年夺嫡之争何等凶险,他也是几乎九死一生才坐上皇位,当时赵彬也是他的劲敌,若是他让赵容止继承了皇位,岂非最后还是输给了赵彬。 秦国公常于武功,生性粗豪,这种需要高智商计策的活儿对他来说可不大擅长,一时也想不出法子。 然而旁边看着干着急的常乐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这种大事她不太敢插嘴,因此犹豫了几次,嘴唇不停地蠕动。 秦国公无聊地转着脑袋,不经意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口道:“兀那女娃,有什么话要讲?” “啊!”常乐吃了一惊,结巴道,“奴婢,奴婢……” 她脑中迅速地转动,稳定了心神道:“奴婢想到了一个问题,很是好奇,想请教皇上和秦国公。” 赵晟满脑子都是赵容止的事情,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有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便随口道:“说来听听。” 常乐便道:“那皇上要先恕奴婢冒犯之罪。” 赵晟失笑道:“鬼门道还挺多,行吧,先恕你无罪。” 常乐这才振作精神道:“奴婢是想,假如皇上有儿子,而且不止一个……” 赵晟立刻脸色一变。 顾太平顿时为常乐着急起来,无子是皇帝的最痛,也是他的大忌。 常乐本来就注意着赵晟的表情,此时立刻叫道:“皇上说过恕奴婢无罪的!” 赵晟嘴唇动了动,憋住了气。 “奴婢是想,假如皇上有好几个儿子,那么请问皇位该传给谁?”常乐飞快地问完,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赵晟。 赵晟脸色铁青,嘴角抽动,只是自己刚说过恕她无罪,也不好立刻自食其言,憋得极其辛苦。 秦国公却突然哈哈大笑,啪啪鼓掌道:“好个聪明的女娃!” 常乐一喜,秦国公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果然秦国公对着赵晟道:“这女娃给你出了个好主意。既然宫内宫外都要你立赵容止为皇子,那你何必扫他们的兴,立就立呗!” 赵晟顿时皱眉,想要反驳。 秦国公紧接着又道:“但是谁也没规定你只能立一个皇子吧?只要你高兴,随便立他十个八个,皇子不只赵容止能当,将来谁能当储君,谁能做皇帝,那不还是你说了算么!” 多立几个皇子?对啊!群臣只是要立赵容止为皇子,又没说不能同时立其他人。只要他赋予其他人跟赵容止一样的竞争权利,那么主动权自然还是掌握在他手中。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可行,赵晟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妙计!” 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本章节是86、常乐献计地址为 ------------ 87、皇帝出招 这日又是朝会之日。 赵晟虽然身子弱,但素日来精养,勉强倒也能上朝,他勤于政事,自然不敢耽误,一大早起床,在顾太平等人服侍下用完早膳,便去了太极宫。 谁知朝会一开始,便有人出班奏请立皇子。 “天子之疾甚重,东宫空缺,储位空悬,若有不测,国家无主,必有大祸,请皇帝勿以一己之身为念,尽早确立皇子,以安臣民之心!” 素来太子居东宫,所以东宫直接指代太子或储君了。 这人说完之后,立刻便有数十名大臣出班附议。 赵晟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这些人,心中冷笑不已。 皇帝病弱,皇嗣无望,这些人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还没死就赶着去捧新人大腿。真是好算计啊! 他等该出来的人全部出来了,见所有三品以上的大员却都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没动,便轻笑一声,对他们说道:“卿等以为如何?” 这些大员不同于品级较低的官员,他们手握重权,乃是国家真正的栋梁,而且也都是赵晟最忠心的臣子,没有这么容易被人收买。当下,便有门下侍中出班。 “臣以为,皇上虽一时染疾,但太医医术高妙,必能令皇上安康,皇上尚未至而立之年,不必急着立皇子。” 礼部尚书顿时沉不住气了,他是三品以上大臣中唯一旗帜鲜明支持赵容止的,如今赵容止一方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誓要尽快确立皇子之位,他怎能容门下侍中和稀泥。一等门下侍中话音刚落,他便立刻针锋相对道:“大人此话恐有误国之嫌,皇上的病况朝野皆知,虽有太医照料。但病情反复非人力可控,万一不测,难道不怕重演二十年前的大乱吗?”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人人悚然。二十年前正是赵晟兄弟的夺嫡之乱,那时整个庸京都被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朝堂更是乌烟瘴气,最激烈的时候大臣们根本无心政事,而是将精力都放在对政敌的攻讦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丢官弃职,甚至于身首异处。 无法否认。以赵晟的病情,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挂掉,如果没有立下皇子。到时候夺嫡之乱必定会重新上演,这可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当下又有更多人出来辩论,支持马上立皇子的,反对的,吵成一片。最后竟连六部大员也全部都搅合进去了。 赵晟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他们吵成一团,简直像个菜市场,最后才大喝一声:“够了!” 皇帝在位,毕竟还是有威严的,众大臣们这才停止了争论。但各个脸红脖子粗,像斗鸡一般。 “都是高官大臣,像市井泼妇一般争吵。成何体统!”赵晟先是教训了一顿带着游戏无限。 然后他又慢慢开口道:“其实,朕觉得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朕今生是子嗣无望了,为了江山和百姓,也该立皇子了。” 皇帝终于松口了! 这下子大家来劲了。纷纷称颂皇帝英明。 连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这些高官也十分惊讶。其实他们并不是反对立皇子,只是因为忠心于赵晟。不愿看那些明显心怀鬼胎的人怂恿逼迫。这些人都是真正勤于政事的,当然也知道现在立皇子是有益无害,赵晟还能有时间来教导皇子,到时候实现与新帝的顺利过渡,对国家是最好不过了。 所有人都赞同皇帝的决定。 这是今天朝堂上第一次出现意见一致的情况。 赵晟等他们都说够了,又微微一笑,道:“那么众卿以为,立谁为皇子才好?” 这下,所有人又都不说话了。 赵容止这方的人当然是希望立赵容止为皇子,但是此前赵晟对赵容止的态度反复,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皇帝对赵容止是有猜忌的,若是贸贸然提出赵容止的名字,而被皇帝否决了的话,那不仅成了笑话,也会让赵容止上位之路变得困难重重,所以竟是没有人主动提起赵容止的名字。 不过这沉默也没有持续太久,四品官中有一人出班奏道:“臣斗胆提议,泸州王勤谨孝顺,秉性醇厚,可堪大任。” 众人哗然,泸州王是赵晟众多侄子中的一个,但是跟赵晟的血缘可远了去了,而且在众多郡王世子中,他的才能也属于很中庸的行列。 当下便有人反对:“泸州王才能浅薄,醇厚有余,机变不足,恐难当大任。” 不止这一个人反对,又有好些人反对。建议泸州王的那位大臣,仿佛成了笑话一般。 然而赵容止这方的人却一下子来了灵感,那位提议泸州王的大臣其实本来就是他们队伍中的人。他的行动看似可笑,却是一个迂回有效的法子。 既然不能直接提议赵容止,那就提议别的人,然后一一反驳,最后不也就凸显出赵容止才是最符合皇子之位的人选了! 于是这些人顿时活跃起来,一会儿报一个名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黑脸,一一反驳过去,最后果然人选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集中。 以赵晟的经验,怎么会连这种伎俩都看不出,但是他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成竹在胸,所以并不出声干预,只任由他们吵闹辩论。 到最后,果然赵容止的名字还是被提出来了。 “既然这些人都各有缺陷,臣提议一人,比这些人都要优秀百倍,那就是恪郡王赵容止!” “恪郡王素有贤名,更是纯孝之人,才能出众,在宗室子弟中也颇有威望,而且恪郡王乃是皇上的亲侄子,一向与皇上感情深厚。” “恪郡王素以皇上为榜样,一言一行都谨遵仁德道义,正是继承皇上衣钵之最佳人选。” 赵容止一方的人为他大唱颂歌。 自然也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每每提出一个理由,便被对方反驳“方才阁下也用这个理由来反对某某王,恪郡王与之相比,难道还不足以胜任吗。阁下分明是故意刁难,为反对而反对……”,如此种种,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 这么一来,赵容止的呼声越来越高,大大地压过了其他所有人。 赵容止是父子两代人经营,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方方面面,赵容止既然能博出一个贤王之名,在自身的形象上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除非是鸡蛋里挑骨头,否则很难被人挑出毛病来大崩灭最新章节。最后连中书令等人都无法提出一个有力的反对理由。 最后,大家只能请求皇帝圣裁。 赵晟不慌不忙,笑道:“众卿所言,朕都听在耳里,大家虽各持己见,但都是为了国家之故,并非出于私心,朕很感欣慰,也希望众卿不要因今日之争辩影响同朝为官之情。” 这漂亮话说的,大家心里都舒坦极了,齐声应是。 接着赵晟又道:“选立皇子,关系到国本,朕不能草率决定,需权衡考虑各个方面。” 当下便有人鼓噪,意思是还是早点立皇子的好,不然皇帝你万一突然间挂了,那让我们这些人拥护谁去。然后又把二十年前的夺嫡之乱搬出来做教训。 赵晟并不生气,说道:“当然,朕也不得不承认,朕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为新帝将来顺利接掌国事考虑,现在也的确该立下皇子。” 众人忙又称是,追问皇帝心中人选是谁,大有皇帝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名字来,就不肯下朝的意思。 “恪郡王赵容止,的确是才能秉性都出众,朕也十分地喜爱他。”赵晟终于说出了一句有明显指向的话。 赵容止一方的人激动了。胜利在望啊! “皇上英明!”当下便有人高喊起来。 赵晟笑了笑,又道:“从去年开始,众卿便为皇子一事忧心不已,也为此引发了许多不必要的争执误会,储位空悬,诸位难免不安,长此以往恐怕要伤了君臣之情。朕不是糊涂的人,已经下了决心,今日便要给诸位一个交代。” 赵容止一方的人更激动了。难道今天就要定下大局了! 而中书令等人却面有疑惑,皇上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地急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人便想提醒皇帝。 赵晟却抢先一摆手道:“今日当着众卿的面,朕便下了决断,立下皇子!” “顾太平!”他喝道,“立刻宣旨,命靳王赵彬、恪郡王赵容止……” 赵容止一方的人无法淡定了,成功了成功了! 但是赵晟的话却还没说完。 “……武临王赵容毅、平王赵永泰、赵梓真,即刻入宫觐见。另宣秦国公及在京国公,即刻入宫觐见。” 大臣们顿时又茫然了,皇上要过继赵容止,叫赵彬、赵容止来那是自然的;平王赵永泰是大宗正,赵容止成为皇子后要记入皇室族谱,赵永泰来也没问题;至于秦国公及在京国公等,应该是来做见证的,也算合理。 那么赵容毅和赵梓真又是来干什么的? 大家一时都想不通了,窃窃私语、交换眼神的比比皆是。 赵晟高高地坐在上面,并不说话,只微笑地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在眼底。 不多时,赵彬、赵容止、赵容毅、赵永泰、赵梓真、秦国公及其他在京国公,全部都来齐了,拜见过皇帝之后,站在朝堂之上。 偌大的太极殿,济济一堂,气氛紧张又充满期待。 历史的转折点即将来临。 ------------ 88、为什么是我 赵彬和赵容止收到入宫口谕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依然难掩激动和兴奋。 “为父未完成的宏愿,就要由你来完成了。” 进宫的一路上,赵彬曾对赵容止语重心长地这般说。他没当上皇帝,但他的儿子当上了,一样是胜利,他最终还是压到了亲哥哥赵晟。 然而等到入宫,发现赵容毅、赵梓真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也来了,父子俩不免也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场,就等着赵晟发话了。 “朕御宇多年,不敢称政治修明、海晏河清,但也是日日勤谨,不敢有违先皇教导。只可惜朕不肖,多年来膝下无所出,愧对列祖列宗之余,自身已觉清介孤寒。现决意从宗室之中过继子嗣,一来使朕老有所依,二来不至于朕百年之后江山无主,诸卿以为然否?” “皇上圣明!”群臣唱喏。 赵晟又道:“朕的叔伯兄弟均子嗣繁荣,众子侄之中,也有与朕亲厚之人,朕思虑再三,决意择靳王之子赵容止……” 赵彬和赵容止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先长兄之子赵容毅、平王之孙赵梓真为嗣,不知叔叔、弟弟可愿成就朕的请求。” 赵彬和赵容止的心瞬间又掉下深渊去了。 不是过继一个,竟然是一口气过继三个,这同时有了三个皇子,那哪一个才是储君? 众大臣都料不到赵晟会忽然来这么一手,登时都有些发懵。 礼部尚书第一个出列道:“皇上既要过继子嗣,一个便足以,武临王为独子,不适合过继,恐误孝道。” 赵晟道:“一个难免独孤。总得有个伴,朕也希望膝下儿孙环绕。赵容毅虽为独子,但父母皆早丧,当年朕的长兄去时便曾嘱托朕,要朕好好照顾容毅,朕如今正式抚养他,也是全兄弟之谊,满足长兄死前所愿。” 礼部尚书顿时无言以对,拿死人出来说话,赵容毅的父亲都死这么多年了墓地封印。他上哪里求证去,只能任由皇帝说了。 而至于赵梓真,撇开其他不说。客观条件跟赵容止差不多,也没什么有力的反驳理由。 这事情,赵晟早跟秦国公商量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秦国公找了大宗正平王赵永泰,透露了要同时过继赵容毅呵赵梓真的事。 赵永泰跟赵晟叔侄感情极好,完全支持赵晟,所以也早就有了准备,还提前看了黄历,黄历上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宜进人口。 按照宗法,过继子嗣需要双方父亲在宗祠签约画押,由赵永泰入宫主持也是一样。赵容止父亲还在。画押没有问题;赵容毅虽然父母都死了,但是可由大宗正赵永泰代理;赵梓真的父亲也已经过世,所以也由爷爷赵永泰代理。 过继文书是宗正寺的日常业务,挥笔即就,很快便呈现到了当事人的眼前。 赵永泰胸有成竹。先把赵容毅和赵梓真的签了;然后又将赵容止的文书递给靳王赵彬。 赵彬握着笔,心里真是苦辣酸甜五味杂陈。这笔落下去,儿子就成了皇子,离登顶只差一步,但从此以后却不是他的儿子了;况且今日的局面超出他的预料,皇帝竟同时过继了三个儿子,远没有一锤定音,所以老头子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这名字还是非签不可的,赵彬干脆利索地签完字。 赵永泰将三份文书呈献给赵晟,赵晟完成了最后一道手续。 然后便是群臣拜见皇子,正式确立了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三人的皇子身份。 赵容止自然是激动之中夹杂苦涩,赵梓真则早就被爷爷耳提面命过,知道自己不过是为了皇帝破赵彬赵容止父子营造的“势”的工具,虽然做了皇子,但离皇位还是很遥远的;只有赵容毅,事先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也会成为皇子,如今却一下子跟赵容止平起平坐了,少不得有人犯嘀咕,莫非这位竟然心机如此深沉,也早早就暗地里筹谋了。 但是赵容毅本人喜怒不形于色,光看面上是看不出他的心思的。 皇帝出了这么一招,算是把赵彬和赵容止父子辛苦营造的势运轻易给击垮了,三个皇子,谁能保证赵容止就一定是登上皇位的那一个。 然而赵容止一方也并不是就此慌了手脚。 当天诏书公告天下,全庸京城都知道皇帝同时立了三位皇子,不久之后消息也会传遍全国。 而第二天朝野上下便开始议论纷纷,说皇上此举乃是和稀泥,同时立三个皇子,储君之位依然未定,若是三位皇子闹起夺位之争来,祸国殃民,皇帝莫非是贪恋权柄,不愿放手,所以才如此作为吗? 大约是赵晟一朝太过仁慈,对言论也十分地宽容,上到朝臣下到黎民,全都可以议论国事,只要不是恶意造谣中伤诽谤之类,很少出现因言论获罪的。这下子全庸京城又再一次沸沸扬扬起来。 赵晟却不管,他用一招就将赵彬和赵容止父子经营的局势给打破,朝野之外如何吵闹那都是无关痛痒的,朝臣们心里的变化才是最重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此举反映出了一个重要指向,那就是赵晟并不中意赵容止,否则何必过立两个皇子来跟他竞争,靳王府的势力也不足以控制整个局势,朝臣之中大部分都是没有支持对象的,是中立派。 而三位皇子一立,至少说明一件事,皇帝的确是开始考虑身后事了,那么这些朝臣便很自然地考虑起站队的问题来,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总得支持一方。 三位皇子之中,明显赵容止最势大,但要知道,赵容止之所以有今日的支持率,乃是父子两代经营的结果,他们要扶持自己的党羽,就势必会耽误或打压到别人的前途,朝臣之中也有好一些人对他们父子有意见;另外就是一些秉性忠良的臣子,不屑于靳王府这种私结党羽的行为,不愿同流合污重生驭灵师全文阅读。这些人,都是可以转化为赵容毅和赵梓真支持者的潜在势力。 不提朝臣们面临为站队问题沸腾,此时此刻,大庆宫中正在上演一场严肃的对话。 对话的双方,一个是当今皇帝赵晟,一个是新鲜出炉的皇子赵容毅。 赵容毅在问赵晟:“为什么要把我过继成皇子?” 常乐正在给赵晟和他奉茶,闻言抬眼看了他一下,暗想这人也真够别扭的,被立为皇子是多么荣耀的事,换了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偏这位大爷,倒跟吃了大亏似的。 赵晟并没有生气,外在榻上,捏着茶杯,笑吟吟地对常乐和顾太平道:“你们看看,他这面孔,哪有成为皇子的高兴劲,倒像是朕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常乐微笑着抿嘴,赵容毅变成皇子,她可是很高兴呢。 顾太平笑道:“二皇子心里有疑问呢。” 赵晟这才看着赵容毅,微笑道:“怎么,朕做你父亲,你不乐意?” 赵容毅道:“皇上对侄儿一向疼爱,侄儿也视皇上为最尊敬的长者,虽为叔侄,但情同父子,侄儿并不排斥与叔叔成为真正的父子。” 赵晟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侄儿不解的是,为什么皇上要选中我,来作为你的继承人!” 赵容毅双眼直视赵晟,此举可谓十分大胆,但他目光之中澄澈坚定,并无丝毫的邪念,虽有攻击性,却无恶意。 赵晟哈了一声,放下茶杯笑道:“你这孩子,未免太过自负,朕如今有三位皇子,你怎么就敢说出朕将你视作继承人!你知道继承人是什么意思么?” 赵容毅道:“自然是储君的意思。” 赵晟露出嘲笑道:“是呀,你怎么就认定自己会成为储君,朕难道不能选赵容止做储君么?” 赵容毅面无表情道:“皇上若中意赵容止,又何必过继我跟梓真,多此一举。” 赵晟涵养真是太好了,对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论调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仍旧笑道:“那么梓真呢?梓真也是皇子,也同样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赵容毅摇摇头:“梓真根本无心于权位,只钟情于逍遥山水,他对国事政务全无兴趣。他的性子连我都知道,皇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皇上又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来继承皇位呢。” 赵晟啪啪拍了两下手掌,赞叹道:“你果然聪慧非常,朕没有看错人。” 旁边的常乐顿时睁大了眼睛,皇上这话的意思,不就说赵容毅猜对了。皇上居然真的中意赵容毅继承皇位?! 她惊讶地朝另一边的顾太平看去,顾太平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面上却全无惊讶之色,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常乐好奇极了,此前毫无预兆,皇上怎么就突然间定了决心,选中了赵容毅呢。 同样好奇的还有赵容毅。 他直视皇帝,一字一字用力道:“侄儿想问的正是这一点,皇上为什么选中了我?为什么是我?” ------------ 89、几个理由 赵容毅的性子有异于常人之处。 普通人行事,可能是因为生活需要,可能是为了争名逐利,可能是受现实胁迫,但他不一样,他执着于遵从本心,一件事情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做,便是九头牛拉着,他也不肯;但若这件事得到了他的认同,他就会尽一切力量,把事情做到最好 赵晟显然也知道赵容毅性格上的这个特点,所以深知必须把选他做继承人的原因解释清楚,否则这家伙很可能撂挑子不干,直接把他这个皇帝扔在半道上。 他摆摆手,示意常乐和顾太平退下。 常乐原想听听赵晟怎么说,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跟着顾太平一起出了时政殿。 快到雨水节气了,春雨绵绵,从早上开始下,一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淅淅沥沥的。顾太平站在廊下,眺望隐晦的天空。 “公公,你说皇上是为什么选择武临王做继承人呢?” 顾太平扭过头,见常乐正张大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道:“你很好奇么?” 常乐点头:“当然好奇。武临王既然被皇上看中,迟早要入住东宫成为太子,那么也就是咱们的新主子,咱们总得明白皇上对他的期许,将来才能更好地辅佐帮助呀。” 顾太平道:“看不出你平日懒散,如今也肯动脑子了。其实皇上中意武临王的理由并不难推测。首先一个,武临王虽然不如恪郡王那般故作姿态,以贤德之名为自己蓄声望造势,但他本人在平辈的宗室子弟中很有威望,才能比恪郡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乐想了想,那日她出宫宣圣谕,从傅府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宗室撞了她的马车。赵容毅一出面,那人便偃旗息鼓,可见赵容毅在平辈的宗室子弟中的确是很有震慑力。 “其次,武临王幼时曾入宫小住,由皇后亲自抚养,与皇上朝夕相处,后来他父亲去世,皇上对他比别人更多一份怜惜,武临王进宫的次数也比别人更多,与皇上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也因此。皇上对他的能力才学秉性都十分了解,深知武临王能够担负起这个国家的未来。 “再次,恪郡王虽然才能亦不弱。但他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靳王当年曾参与夺嫡之乱,是皇上的劲敌,后来皇上获胜坐上了皇位,这些年来靳王表面上风光。但其实皇上对他十分忌惮。你想想,若是被靳王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皇位,岂不就等于皇上又输在了靳王的手上,身为天子怎肯向别人低头。 “而且,恪郡王若能坐上皇位,也是靳王苦心经营的结果。恪郡王又岂会忘记父亲的恩德,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谁也不能保证恪郡王将来会给靳王怎样的殊荣。要知道皇上虽然没有儿子。却有三位公主,到时候靳王一脉后来居上,如今的皇室却不知要退居到哪里去,公主境遇难以预料,皇室落魄。便是让皇上死后蒙羞。 “所以即便恪郡王和靳王没有做出结党营私、侵犯皇权的行径,皇上也是绝不可能让恪郡王继承皇位的。” 顾太平说到这里。常乐举一反三,拍手道:“那我明白了。武临王的情况,恰恰与恪郡王相反,他父母双亡,视皇上为最尊敬的长辈,情同父子,皇上熟悉他,相信他的人品,不仅有做好皇帝的能力,也有敬爱皇上的孝心。而且武临王没有兄弟,到时候皇上所出的公主就是他最亲的亲人,将来皇上百年,武临王也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的后妃和公主,皇室依旧可以保持荣耀安乐。” 顾太平欣慰地点头:“你说的没错暴君刘璋最新章节。” 不过常乐转而又皱眉道:“可是这些都是站在皇上的立场上考虑,武临王的性子,奴婢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他可是倔得很。” 顾太平笑道:“你放心,武临王虽然倔强,但面冷心热,那傅小姐不得他喜欢,不也照样去探望了,何况皇上这般亲近之人,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武临王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对国事和百姓其实十分关心,去年九龙河洪灾,他便主动请命,担负赈灾事宜,在河东三省安置流民,操劳了数月。其他宗室子弟哪肯舍得京城繁华,跑到那乱糟糟的地方去。” 这事情常乐还是第一次听说,惊讶极了。那个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善政。 “其实,是男人哪有不醉情权位的,尤其皇亲国戚出身的人,更是从小就知道权位的美妙,他们注定要走跟普通人不同的人生道路,武临王就算不成为皇子,将来也总会有封亲王掌大权的时候。像平王府的梓真公子那是特例中的特例。 “而此前武临王之所以对皇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那是因为正常情况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继承皇位。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皇子,在宗室牒谱上,他拥有最合法的继承权。况且又有皇上现在这样对他晓以利害,他岂会不肯。” “晓以利害?”常乐对着四个字敏感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就算武临王从前不爱争权夺利,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恪郡王的头号竞争者,恪郡王为了夺得皇位,势必要打压他,武临王若不想成为待宰羔羊,就必须奋起反击,也就是说他不得不投入到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之中。” 顾太平这才点头道:“你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 是啊,这才是最有力的动力。哪个男人肯被人打压欺负,武临王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总是对恪郡王不屑一顾表示十万分鄙视的。 切!这男人装的淡泊名利呢,这回把皇位送到面前,他还不动心,那就不是正常人了! 常乐这下可放心了。 顾太平此时却竖着耳朵,似乎在倾听屋内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微微一笑道:“成了。” “嗯?” 常乐刚发出一声疑问,时政殿的门便打开了,赵容毅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复此前的严肃。 顾太平笑眯眯地对他微微弯腰,道:“恭送二皇子殿下。” 三位皇子之中,以年龄而论,赵容毅排行第二,自然是二皇子殿下,顾太平这么称呼,只要赵容毅不反对。那就说明他已经接受这个新的身份了。 而赵容毅果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常乐立刻也来了劲,蹲身行礼。笑嘻嘻也道:“奴婢也恭送二皇子殿下。” 赵容毅对她却没有好脸色,哼了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重重按了一下。 常乐差点没一头栽下去,赵容毅却已经大步走掉了。 她揉着自己的头顶,一副莫名其妙。看着赵容毅走远了,才对顾太平嘟囔道:“公公你瞧,咱们二皇子殿下的脾气还是不怎么好。” 顾太平摇头失笑,高深莫测。 殿里面,赵晟正在慢慢地喝茶。 顾太平上前躬身道:“恭喜皇上。” 赵晟微笑道:“你这个老奴,早就把朕的心思看透了吧超级神光。” “皇上深思熟虑。奴才也是事后才想明白。” 赵晟却不再笑,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的路还很长,怎样走下去。还得看他自己的能耐。” 顾太平微微一想,低声道:“奴才倒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附耳过去,在赵晟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哦?常乐?”赵晟微微吃惊,想了一想之后才莞尔一笑,“她倒是有福气。” 顾太平道:“但是她只是一个宫女。虽然因为在皇上身边伺候,比常人尊贵些。但武临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以她的身份,只怕只能做个普通的妾室。” 赵晟道:“即便妾室,有朕的缘故,将来也能做个有品级的妃嫔,也不算亏待了。” 顾太平点点头。 这时候常乐进来,听了只字片语,纳罕道:“皇上和公公在说什么,谁要做妃嫔了?” 赵晟和顾太平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 三位皇子初立,赵容止一方自然大受打击,回到靳王府的赵容止闷闷不乐,再不复往常的邪魅俊美之态。 赵彬召集了所有儿子,到书房议事,自然也都是讨论现在的局面。 老幺赵容非还是火爆脾气,第一个就不忿道:“皇上这招也太损了,什么皇子,立了跟没立似的,还不知道谁能继承皇位呢。” 老大赵容嗣坐在一旁,哼哼道:“你们不是总想着让老三做皇子么,现在做上了,怎么还不高兴。” 赵容非怒道:“老大你不要阴阳怪气的,老三怎么说也是我们亲兄弟,难道你想看着别人做皇帝吗!” 赵容嗣凉凉道:“不管谁做皇帝,我都是一样做靳王府世子,有什么差。照我看,皇上根本没把老三放在眼里,你们还是趁早省点力气,别折腾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容止眉头一皱,第一次向他投去不满的一眼。 赵容非登时不肯,拍案而起,指着赵容嗣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反对老三上位,感情是怕他将来压你一头是吧,你这种自私小人,卑鄙无耻,也配跟我们做兄弟……” “老四!”老二赵容若一把拉住了赵容非,怒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快闭嘴!” 啪! 赵彬愤怒地拍了一下书桌的桌面,震得笔筒乱跳。 “你们是不是当我死了!要吵等我死了再吵!” 赵容嗣撇过头去,赵容非被赵容若拉住,怒气冲冲地瞪着赵容嗣,胸膛剧烈起伏。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赵彬像是犯了头痛,捏起拳头用力地揉着额头,平复了心情之后,才道:“老大,你先出去。” 赵容嗣面色一僵,青着脸站起来,往门口走。 他快走出门的时候,赵彬却又说了一句:“把罗先生请过来。” 赵容嗣忍着气,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第二更来了,求票票~) ------------ 90、东宫何属 赵容嗣出去后,赵彬父子四人在书房中静坐片刻,便有人敲门。 一身白衣的罗子骁走了进来,对赵彬行礼道:“见过靳王。”然后又对其他三人见礼。 赵容止起身道:“罗先生怎的消瘦了这许多?” 罗子骁冷冷一笑:“在下如今是过街老鼠,不消瘦难道还要吃得脑满肠肥么。” 其他人都知道罗子骁这是嘲讽,但赵容非却笑了出来:“罗先生还是这么幽默。” 赵彬咳嗽了一声,道:“罗先生遭小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先生有大才,即便不能以科举入仕,前途也不可限量。” “在下的前途不都维系在三公子身上么。” 赵容非道:“如今是大皇子了。” 罗子骁啊了一声道:“不错,是大皇子殿下。” 赵容止却全无成为皇子的喜色,摇头自嘲道:“皇子又有什么用,如今宫里还缺皇子么。” 赵容非哼哼道:“那两个皇子不过是摆设,早晚皇位还是三哥的!” 罗子骁冷笑道:“如果只凭一腔意气就能成事,那四公子一人便可以扶大皇子登上高位了,何必我等相助。” “你……” 赵彬咳嗽了一声,用眼神制止了赵容非,对罗子骁和声道:“老四鲁莽,先生不必与他计较。本王请先生来,正是希望先生出谋划策。” 罗子骁垂着眼皮,淡淡道:“在下乃是一介无名之徒,府上幕僚无数,个个胜过在下,王爷何必向在下请教。” 赵彬顿时涨红了脸。 原来罗子骁因上次被皇帝废除了功名,靳王府对他便不再重视,只是因为赵容止觉得罗子骁还有几分能力。所以还留在府中。罗子骁也知道那个举报他的门客必是受靳王府指使,靳王府对他只有利用,但是除了靳王府,他也没办法投靠别人了。他名声已毁,终身仕途无望,除了继续为靳王府效力,再没有别的途径。 不过靳王府也因为不信任罗子骁,没有让他参与这次拥立皇子的行动,结果没想到赵晟同时立了三位皇子,赵容止等人失望至极。这才又想起罗子骁来。以前罗子骁参与的时候,可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惨败。 双方都是互相利用,如今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罗子骁此时表达自己前段时间冷遇的不满。赵容止等人也不能不表个态。 赵容止适时地站起,道:“前段时间委屈了先生,容止在此向先生赔罪重生之腓特烈威廉三世。”他拱手施礼。 罗子骁当然不敢真的受了,便也站起来道:“大皇子折煞在下了。” 赵容止顺势拉住了他的手,真诚地道:“先生大才。本王今日诚心拜托先生,请先生教我。” 两个大男人拉手,虽有些肉麻,但也是礼贤下士应有之意。 罗子骁叹一口气道:“殿下抬爱,在下自当效力。” 这才算是双方冰释前嫌了,气氛便放松下来。大家重新落座。 罗子骁道:“皇上这次同时立三位皇子,显然是对殿下已经有了忌惮。咱们得了众多大臣的支持,虽是势力。却也容易引起皇上的反感。” 赵容非急性子,当下道:“那总不能不拉拢大臣吧?” 罗子骁道:“当前对于殿下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没有人能够在皇上跟前为殿下说话。” 赵容非又道:“丁贵妃和金太后……” “丁贵妃和金太后跟殿下都有利益相关!”罗子骁打断了赵容非,冷冷道,“但皇上现在已经认为殿下在结党营私了。丁贵妃和金太后再为殿下说话,也只会被皇上认为是受了殿下的蛊惑。”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在下被废除了功名。不就是因为皇上身边人高密的缘故,连靳王府都不能保住在下周全。” 赵彬再次咳嗽起来,赵容若和赵容非也扭过头去不说话。 这时赵容止道:“已经调查清楚,陷害罗先生的乃是大庆宫的宫女顾常乐。” 罗子骁道:“我早猜到是她,除了她也没人知道我的来历。” 赵容非记吃不记打,又问道:“你不是说那顾常乐是你同乡,能够做我们的内应吗,怎么反被她在背后捅了一刀?” 罗子骁暗骂一声,面上却道:“那女人贪慕虚荣,必是在宫里生出了攀龙附凤之心,所以才不把我放在眼里。” 赵容非嘴角抽了抽,已经露出了一丝嘲讽。 “咳!” 赵彬咳嗽了一声,正色道:“罗先生的意思是,皇上身边的人说话,比别的人更有分量。若是咱们在皇上身边也能有内应,自然便可徐徐扭转皇上对容止的印象。” 罗子骁道:“正是。如今皇上在宫里最信任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妃嫔,而是每日伺候他的奴才,一个是顾太平,一个就是顾常乐。这两个人都不是咱们的人。我们必须在大庆宫培养自己人,跟顾太平和顾常乐一样受到皇帝的信任,一来可以及时监视皇上的动向,二来可以为殿下博取皇上的好印象,这样才能里应外合,立于不败之地。“ 赵容止点头:“罗先生的话,才是正理。” “至于如何选择可靠的人选,想必自然有人能够为殿下分忧,在下就不赘言了。” 赵容止在宫中经营多年,自然也有亲信,只是大庆宫铁桶一般,外人很难打入,所以他才一直没能培养出内应来。如今却是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了,但如何才能在赵晟身边安插人手,却是不需要罗子骁费心。 “不过这内应之事,不能一蹴而就,只得徐徐图之。当务之急,是如何重建大臣们对容止的信心。”赵彬又发话了。 赵晟同立三位皇子,是一种表态,原本支持赵容止的大臣们,并非都是忠心不二,当下便有一部分人开始摇摆起来圣庭史记全文阅读。大臣们的支持是赵容止立身之本,所以重建这些人对他的信心,也是重中之重。 罗子骁道:“皇上之所以同时立了三位皇子,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殿下的实力,不敢直接反对,但是其他两位皇子要达到与殿下同等的势力,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皇上的计策其实很好理解,就是一个拖字。 “既然皇上想拖,我们就偏偏不让他拖。三位皇子刚刚入了宗谱,按照惯例,皇上得为三位皇子赐府邸,咱们就让大臣们上奏,请皇上将东宫赐给殿下居住。” 赵容非顿时一拍巴掌:“好主意!自古东宫只有太子可居住,若是三哥住进了东宫,那自然就是储君了,那些大臣们还不趋之若鹜。” 罗子骁一连出了两个主意,内外策应,赵彬父子这才算是理清了思路,重新振作起来了。 ********************** 大庆宫时政殿中,赵晟将一份奏折扔在桌上。 “看看,朕不过是多立了两位皇子,这些人就急了,现在就要朕把东宫赐给赵容止住!” 顾太平忙道:“皇上别生气,他们这是心虚了。” 赵晟冷笑不已。 常乐端着茶水过来,道:“他们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若是现在把东宫赐给恪郡王住,那皇上立另外两位皇子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能同于昭告天下,恪郡王是储君了么。” 赵晟哼哼道:“他们是想趁容毅和梓真尚未站稳脚跟,便先把赵容止的势给造起来,形成既成事实。” 不过他转而又微微一笑:“不过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如今不过是老了、病了,他们便以为老虎不会发威了。” 他对常乐道:“取笔墨来。” 顾太平和常乐一对视,立刻都郑重起来,顾太平立刻去关门,常乐则拿了笔墨过来,铺在桌上,把毛笔蘸饱了墨水,提在手里,等着赵晟说话。 赵晟自从最近一次昏阙,虽然经过太医的诊治有所好转,平时看着除了虚弱一些行动都很正常,但其实他的手已经不能握笔写字了,就像中风一样。吃东西什么的都无妨,但是握笔写字这种需要手指关节协作发巧力的活儿,他却十分艰难,如果勉强为之,写不到几个字就会抽筋发抖。 所以现在,他的诏书都是由常乐来写了。 此前他就有意让常乐模仿他的笔迹练字,常乐很有书法天赋,如今竟能学得以假乱真。每次都是赵晟口述,她写,最后由赵晟亲自盖上印章,便成了一份真正的诏书。 “写,诸皇子初立,尚无德政,为免骄矜,暂不赐府。东宫多年空置,年久失修,现不堪居住,待修缮过后付之使用。” 常乐模仿赵晟以前写诏书的口吻,按照这个意思写好了诏书。 顾太平道:“还是皇上有办法,东宫年久失修,可怎么赏赐呢,自然得先修一修再说。” 赵晟微微一笑:“若只发这一道诏书,他们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来。再写一道。” 常乐便重新铺开纸张。 “朕近日备感身虚体弱,恐天不假年,为身后故,有意修缮祖陵,以备百年。大皇子赵容止素来勤谨,才能卓著,朕信之,特命赵容止领祖陵修缮事宜。” ------------ 91、狗都嫌难吃 皇帝不肯轻易将东宫赐给赵容止住,这本来就在赵容止一方的预料中。原本他们也没打算一次就成功,总要有接二连三的行动才能最终得胜。 所谓修缮东宫,不过是皇帝继续拖延的一个计策罢了。 不过接下来皇帝命赵容止修缮祖陵的诏令,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祖陵乃是皇室历代皇帝死后埋葬之所,当今皇帝病弱,要提前修缮祖陵,预备自己的坟墓,这也在情理之中霸爱特种兵:杀手娇妻杠上你!。而修缮祖陵的人,一般都是宗室中的至亲,毕竟这是皇帝死后的居所,中国人遵死者为大,人们都非常看重死后的哀荣,若是死后都不得安宁或者墓地不祥,便是死不瞑目,死者的家属子孙也会被视作不孝。 赵晟将修缮祖陵的事情交给赵容止,岂非也是表明他对赵容止的信任。三位皇子之中,皇帝独独选择大皇子赵容止来负责此事,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了。 赵容止一方的人正好可借此机会为赵容止造势。 况且祖陵离庸京并不远,就在清平山旁边的黄龙山。清平山并非一座孤山,乃是清凉山脉中的一段,与之相邻的黄龙山因地势绝佳,被视作龙脉之地,所以被大庸皇室选为祖陵。 所以即便赵容止去修缮祖陵,也不算离开京城,京城里的各种动态仍然可以第一时间就爱得到消息。 当下,赵容止领了诏书,去户部领了钱,带了工部的人,浩浩荡荡赶赴黄龙山祖陵。 然而就在赵容止离京第二天,皇帝又下了一道诏令,命赵容毅全权负责东宫修缮事宜。 顿时朝野哗然。 原来皇上让赵容止修祖陵,是调虎离山之计啊。修祖陵和修东宫。听起来都是差不多的差事,但是实际意义可就差远了。东宫是太子居所,让赵容毅修缮,皇帝该不会修着修着就让他直接住进去了吧。 可是明面上只不过是修缮东宫,并不是封太子,旁人也提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容毅点了工部的人,修房子去也。 东宫作为储君住所,在皇宫中具有独立和超然的地位,地理位置也非同寻常。在大庆宫之东,内宫之南。从路程上来算,从东宫到皇帝居所大庆宫、朝会之所太极宫、妃嫔居住之内宫。竟然都是相等的路程。这大概也是因为储君特别的地位,当初设计东宫的人特意为之吧。 而现在,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之一的东宫,已经变成了尘土飞扬的大工地。 时节正处于雨水跟惊蛰之间,正是春节多雨的时候。本来并不是适合开工的季节,但这本来就是赵晟的用意,趁着春天气候反复,修修停停,随便就能拖上几个月甚至半年,赵容毅不是废物。这么些时间也能够让他的势力产生可见的扩张了。 开工至今已有十天,但工匠们只劳作了两天,其他时间都是下雨或阴天。不适合动工。 奉皇上之命,常乐带人送了一些汤水点心来慰劳赵容毅和工匠。 赵容毅此时正坐在东宫的一个凉亭了,今日幸而没下雨,天上都是云,工匠们已经开始丈量。 东宫占地不小。但二十多年未使用,好些个地方都有虫蛀了。所以赵晟决定将这部分屋宇推倒重建,因此工匠们需重新丈量,并设计图纸。好在春日雨多,正好无法开工,倒是有充足的设计时间。 “殿下好兴致呀,奴婢还以为殿下此时会很忙呢。” 常乐带着人走进凉亭的时候,赵容毅正在看书。他坐在围廊上,抬起一条腿,支在座位上,将拿书的胳膊放在膝盖上,的确十分悠闲。 “你怎么来了。” 赵容毅不过扫了常乐一眼,注意力仍旧放在书上,随手又翻了一页。 常乐道:“奴婢奉皇上之命,来慰劳殿下和工匠们。” 她对身后的人道:“去召集工匠们,将皇上赏赐的汤水点心分发下去。” “是人漂江湖。”跟随她来的小铃铛、林小顺、马小卉等人自去安排。 凉亭里便只剩下常乐和赵容毅。 “殿下也尝尝吧,这是……御膳房新制的糕点,据说用了桃花的,香甜却不软腻。” 常乐手里端着一个漆盘,盘里放着四块桃花状的粉红色糕点,甜香扑鼻。 赵容毅只瞥了一眼。 “本王不喜甜食。” 常乐笑道:“知道殿下不爱吃甜食,所以奴婢就特意……奴婢就吩咐了御膳房,特意减少了糖的用量。” 赵容毅看着书,并不理睬那点心。 常乐撅了撅嘴。 这时候,小铃铛小跑着过来,脸色暧昧地道:“二皇子殿下,傅小姐来了。” “咦?”比起赵容毅,常乐先说道,“是傅月环小姐?” 小铃铛点头。 赵容毅这才放下书,眉头微皱道:“皇宫大内,什么时候任由外人进出了。” 小铃铛无辜地耸肩。 常乐道:“上次殿下去探望傅小姐,不久之后傅小姐的病就好了。殿下负责修缮东宫之后,傅将军求了皇上,允许傅小姐进宫探视殿下,傅将军世代忠良,皇上不忍心傅小姐再次伤心,所以就同意了。” 赵容毅哈了一声,哭笑不得。 “傅将军是御林军左统领,御林军把守宫门,既然有皇上的准许,傅小姐进出皇宫,自然就便宜了。”常乐说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怎么好像心里有点酸酸的。 说话之间,傅月环已经进了东宫,直接朝凉亭这里过来了。 “月环见过二皇子殿下。” 经过上一次的事件,傅月环已经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对赵容毅的爱慕和痴情了,即便是行礼的时候,她也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赵容毅。 赵容毅摆摆手。 常乐便冲傅月环微微见礼。 傅月环道:“你也在这里,我们倒是有缘,见面的次数也不少呢。” 她微微一笑,并不需常乐回答,从随身而来的丫鬟手中打开一个精致的食盒,端出一小碟精致的糕点,对赵容毅道:“这是月环亲手做的点心,请殿下尝尝。” 她手中的糕点明显也是甜食,嫩嫩的黄色,跟布丁一般。赵容毅默默地看着那点心,并不动手。 常乐小声提醒道:“殿下不爱吃甜食。” 傅月环顿时有些尴尬,手伸着不是缩着也不是。跟着傅月环的丫鬟便不满地看了常乐一眼。 但此时赵容毅却突然伸出手去,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傅月环顿时又惊又喜。 “是豌豆黄。”赵容毅淡淡说道。 傅月环笑靥如花道:“是。”接着又期待地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略甜盘古真身。” 说是这么说,但赵容毅还是将整块点心都给吃完了。 傅月环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月环第一次做点心,味道还掌握不好,下次一定做得更好些,请殿下再次品尝。” 赵容毅不置可否。 常乐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股气来,将自己手上的漆盘用力盖上盖子。 赵容毅抬眼道:“你不是也拿了点心过来么,还不给我。” 常乐直着身子道:“殿下不是爱吃豌豆黄么,傅小姐做了那么多,您若是不吃完,岂不是可惜。” 傅月环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容毅,将盘子往他面前又凑了凑。 赵容毅道:“皇上的赏赐,本王岂能不受。” 他直接站起来,拿过常乐手中漆盘,拈起一块扔在嘴里,几口嚼完了,道:“这是御膳房做的?” 常乐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好吃也不像是难吃,便点点头。 赵容毅眉头一皱:“御膳房的手艺不至于这么差,这个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外形粗糙,味道寡淡,虽说不甜腻,但一丝回味也没有。” 常乐睁大眼睛瞪着他。 这点心的确是她做的,她是第一次做,没信心,所以故意说成是御膳房做的,但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赵容毅就好像唯恐她不够生气似的,又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这点心跟傅小姐的豌豆黄一比,给狗吃都嫌味道差。” 什么?! 把我做的东西说成是狗吃的!还是狗都嫌难吃的! 常乐怒气冲冲道:“那就别吃了!” 她劈手夺过漆盘,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啪啪啪啪跑掉了。 “切,还是这副脾气。”赵容毅低声嘟囔了一句。 傅月环没听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殿下要再吃一块豌豆黄吗?”她咬着下唇看着他。 近距离看他,比平时更加俊朗呢,他身上好像还有淡雅好闻的青草香。傅月环只觉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 赵容毅咋了一下嘴唇道:“不必了,嗓子甜得很,本王要找点茶水喝。”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朝凉亭外走去了。 “殿下……”傅月环端着盘子不方便追,只能呼唤了一声。但赵容毅脚下飞快,早已走远了。 傅月环一腔热情,顿时变成了失望。 “小姐,那个宫女好像有古怪。” 嗯? 傅月环扭头,看着自己的丫鬟疑惑道:“什么意思?” 丫鬟盯着常乐离去的方向,没好气道:“奴婢看着,那个宫女好像对殿下有私情,刚才那样子,分明是吃醋罢。” “怎么会?”傅月环惊讶不已。 ------------ 92、迟钝的丫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居然说狗都不吃!你当是狗不理啊!” 常乐端着漆盘,一气走得老远,犹自气愤不已。这个赵容毅,每次跟她说话都这么硬邦邦冷冰冰,不是嘲讽她就是嫌弃她,好像八字犯冲一样。 “我就不信有这么难吃。” 她对赵容毅的评价充满了质疑,决定自己亲自尝尝。拿起一块粉红色的糕点咬了一口,用力咀嚼了两下。 “呸呸!” 她忙不迭地吐掉嘴里的点心,不敢置信地举起自己手里的糕点,从咬过一口的地方可以看到点心中间的面粉没完全熟,还是白色的生的状态暴君刘璋。 “怎么会这样……” 原来赵容毅真的没说谎,因为少放了糖的缘故,点心不仅寡淡无味,而且中间的面粉还是生的,吃在嘴里一股子涩味。 站在柳树下的常乐端着漆盘,满脸都是挫败。 一条白色的狗儿颠颠地跑了过来,跑到她脚边,拱着她的裙摆。 常乐低头看了一眼,认得是尹淑妃宫里华容公主养的,因为毛色纯白,起名叫雪绒。 “干脆给你吃吧。” 对自己的点心已经失望的常乐,自暴自弃,决定真的给狗吃算了。她蹲下身子,摸着雪绒的脑袋道:“雪绒,虽然很难吃,可是拜托你给点面子,一定要吃下去哦,别真的让那个家伙说的变成现实啊!” 她哄着雪绒,感觉已经跟对方做好约定了,才将漆盘小心翼翼地向雪绒递过去。 点心毕竟有香甜的味道,雪绒似乎被吸引了,鼻子一耸一耸地,张开嘴想去舔。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漆盘给抢走了。 常乐手中一空。愕然抬头:“赵容毅?!” 赵容毅居高临下,面色不善道:“谁允许你给狗吃了。” 常乐一见他就想起刚才批评她的点心,虽然点心的确难吃,可是他也没必要当着傅月环的面嘛,害得她一点面子也没有,肯定被人笑死了。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嫌它难吃吗,我给狗吃还不行!” 常乐伸手就要夺回漆盘,赵容毅将手一躲。 “你是想让雪绒吃坏肚子吗。”他嘲讽道。 常乐怒:“你说什么?!” 赵容毅面无表情:“为了避免华容公主为雪绒伤心,这点心我没收处理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将点心倒在帕子上。包好放回怀中,然后将漆盘扔在常乐怀里。 常乐嘴唇动了动,到底因为对自己做出这种点心十分惭愧。干脆任由他处理了。 赵容毅道:“你看你的样子。” 常乐没精打采:“我样子怎么了?” “像只斗败的公鸡。” 常乐斜着眼瞪他。 赵容毅道:“你没有下厨的天分,以后不要糟蹋粮食了。” “什么?!”常乐睁大了眼睛,心虚地撒谎,“这点心不是我做的!” 赵容毅哦了一声:“我说是做的了?” “你……” 不打自招了。 恼羞成怒的常乐发起了脾气:“谁说我没有下厨的天分!我现在不会做点心,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做。我还要做!还要做很多很多!做得很好吃很好吃!比傅月环做的好吃一百倍!” 她一面大叫凌步青云最新章节。一面手舞足蹈,以示自己坚定的决心。 赵容毅用小手指挠了两下耳朵:“做就做,喊这么大声干什么。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常乐叉腰瞪他,怒气冲冲,两只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 赵容毅无视她的愤怒,道:“为防别人吃了你的点心拉肚子。以后你的点心就都由本王接管,不许给别的人吃。” “凭什么!” “凭本王是皇子殿下,你要做个听话的宫女。别成天红眉毛绿眼睛的,没点淑女气质。”赵容毅点评她的茶壶造型,“看看你现在,像个市井泼妇一样。” “赵容毅!!!!!”常乐终于忍不住,从刚才一直积累的怒气顿时如同火山爆发。“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像发狂的野猫一样向赵容毅扑去。 赵容毅哪会被她挠着。立刻绕着柳树躲起来,常乐就在后面追。可惜赵容毅人高马大,她这个小短腿怎么追也追不着,手指总是离人家还有一丝的距离。 “你给我站住!” “说你两句就发脾气,皇上怎么忍受你这么久的。” “你再说你再说!” 傅月环和丫鬟远远地站在桃树下,看着柳树下的两个人一面拌嘴一面绕着树干玩你追我逃的游戏。 丫鬟站在傅月环身后,小声道:“这顾常乐真是大胆,居然敢对二皇子殿下动手动脚。怪不得殿下对她冷嘲热讽的,原来奴婢看错了,殿下一点也不喜欢她。” “你懂什么……” 傅月环无力地说了一句,扶着桃树的树干,一颗心慢慢地往下沉。 赵容毅看似对顾常乐毒舌,可是你可曾见过他对别人如此?他平日总是一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惜字如金,每句话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可是对着顾常乐,他却能不断地说出那么多话来。 而且顾常乐身为宫女,身份悬殊,却能跟赵容毅这样开玩笑打闹,换了别的奴婢,早就被打发出去了,赵容毅却每次都故意气她故意闹她,分明是故意逗弄她玩。两个人得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双方都毫不顾忌身份地位的差异,打成一片。 傅月环咬着嘴唇,眼眶发热。 殿下,他从未对我这样过…… 她多希望,他对她也能这样想说就说想闹就闹,而不是用彬彬有礼的面具隔出距离,将她拒在心门之外。 ************************* 回到大庆宫的时候,常乐犹自怒气未敛。 “回禀皇上,皇上赐下的吃食。奴婢已经全部送给二皇子殿下和工匠们了。” 她冲榻上的赵晟躬身回报。 秦国公就坐在另一边,在她进来之前,皇帝正跟他商议要事。 赵晟今日心情不错,见了她眉宇之间有些愤愤,便问道:“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谁的气。” 常乐撅嘴,阴阳怪气道:“谁敢给奴婢气受啊。” 赵晟失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小铃铛阴阳师异界游最新章节。 小铃铛忍着笑道:“回皇上,是二皇子殿下,说常乐姐姐做的点心太难吃了。狗都嫌弃。” 赵晟张了张嘴,跟秦国公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常乐愤愤道:“二皇子殿下一张嘴真是能气死人。” 赵晟用手指点了点她道:“你这个糊涂的丫头。也不想想,二皇子除了你,还会嘲讽谁。” 常乐犹自未觉,仰着脑袋道:“就是啊!奴婢也不知哪里冲撞了二皇子,他老是针对奴婢。对奴婢嫌这嫌那,挑三拣四,皇上还老说二皇子面冷心热,奴婢可没感觉。” 赵晟哭笑不得,只有摇头。 连站在旁边的顾太平都看不下去地苦笑起来。 常乐却浑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哎,就她这个漫长又迟钝的感情反射弧。怪不得快被罗子骁分手了都还不知道,一心以为人家带着她去旅游是要甜甜蜜蜜呢,要不是那场地震将他们震到大庸王朝来。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赵晟挥手让她下去泡茶,对秦国公道:“这丫头有时候聪明,但在自己的事情上却又迟钝得厉害。” 秦国公虽只听了只字片语,但他老而精明,已经听出一个大概了。略带诧异地道:“皇上是说,二皇子看上这丫头了?” 赵晟道:“容毅那孩子倒是没说。不过朕看着,他像是对这丫头有意思。只是这丫头迷糊,没看出来。” 秦国公笑道:“二皇子如今的年纪,也早该谈婚论嫁了。” 赵晟道:“他为父守孝,耽误了三年。如今倒有傅腾的女儿中意他,可惜他看不上。” “是那个叫傅月环的女孩儿吧,她的痴情之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赵晟苦笑点头:“是,傅月环钟情他多年,朕还试图做媒,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傅月环却痴心不改,一味地等着。” 秦国公道:“二皇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婚配一事也需慎重。” “嗯。”赵晟认同道,“朕也有意为他考虑婚事,他如今的身份和局势,他的妻室最好是能为他提供助力的。只是这孩子性子十分执拗,有时近乎偏执,在男女感情上,若非他自愿,谁也强迫不得,所以朕才迟迟不敢赐婚,以免弄僵了局面,弄巧成拙。” 秦国公心下认同。 赵晟说完几句话,顿了顿,叹息道:“至于常乐这丫头,毕竟只是个宫女,身份低微了些,好在是朕宫里出去的,总算比别人有体面。若是容毅真中意她,朕便赏赐给他做个侍妾,将来容毅登基,说不定也能封她个美人、婕妤,也算这丫头的福气了。” 秦国公听着,心中忽然一动,道:“我记得,这丫头,姓顾是吧?” 赵晟没注意他语气的异常,随意道:“是姓顾,倒是跟你家一个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秦国公眼珠一转,若有所思起来。 (最近收到了筒子们的打赏和粉红,陶苏一向最笨口拙,最不会说场面话的,只能是一并感谢啦!另外有个好消息,本书已经与出版社签了合同,完稿之后会出简体图书。好消息与大家分享,再次感谢~) ------------ 93、殿试进行时 因赵晟一口气立了三位皇子的缘故,这件事成为这段时间内庸京城的头等热闹大事,连素来作为焦点事件的春闱都退居二线了。 不过到了二月二十,春闱的结果已经出来,公布了中试名单,取中者皆称贡士,礼部跟皇帝协商之后,安排在三月初一举行殿试,殿试地点为宝和殿前的大平台。 中国历史上殿试原为武则天首创,唐朝并没有形成定制,不过在大庸倒是已经有了这个惯例,过了殿试才真正成为进士,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和探花。 殿试当天,所有贡士已经在礼部、鸿胪寺安排下聚集于宝和殿前,只见一片极开阔的平台,雕龙望柱,白石栏杆,一排排整齐的桌椅罗列,当中一条红毯直延伸到平台尽头,台阶之上的宝和殿高高耸立、雄伟无比,皇宫的庄严肃穆扑面而来,令贡生们无不由衷生出敬畏之感。 比贡生更早进来的官员们已经分立在红毯两旁,贡生们也在引导下,分左右站立在官员身后。此时平台上乐声大作,洪钟大吕、簧笛笙箫相伴而奏,声彻九重、荡涤人心,令官员和贡生们无不心神肃穆起来。 就在这壮丽宏伟的乐声中,大庸天子、兆亿子民之主――皇帝赵晟,出现在宝和殿前。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两位新立不久的皇子赵容毅、赵梓真。 底下的官员中有不少人顿时心头咯噔,暗道皇上真是好算计。 原来用修缮祖陵将赵容止支出京城,转头就让赵容毅去修缮东宫,大家本以为这已经是调虎离山之计,没想到这调虎离山竟然还是个一箭双雕。今日殿试,赵容止在黄龙山无法回来参加,人人都知道赵梓真只是个陪衬。皇帝分明是借殿试之际给赵容毅增加政治筹码。素来殿试之后,进士们便会被称为天子门生,与皇帝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由此拉进进士与皇帝的距离。 而今日,大家已经猜到,皇帝必定会让赵容毅来做这个座师了。 果然,等所有人大礼参拜、山呼万岁之后,皇帝赵晟开始讲话了凌步青云。 贡生们这是头一次亲自聆听天子训导,难免心中激动,很多人其实连皇帝讲的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光顾着体会这份激动去了。而官员们则跟贡生不一样,他们对皇帝讲话一点也不陌生,早就能辨别什么是套话、什么是废话、什么才是重点。 所有官员都竖起耳朵。果然在赵晟的讲话中捕捉到了今日的关键。赵晟说因为自己身体欠佳,精神不济,所以本次殿试的题目乃是由二皇子赵容毅代为出具,也经过皇帝本人的确认了。 也就说,赵容毅便是本年度大庸殿试的主考。 此言一出。其他人尚不觉得什么,今日的主角贡生们却心中震动,顿时觉得二皇子的形象高大起来。贡生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殿试素来不怎么黜落,也就说今天所有参加考试的贡生基本都能取中。而这些人成为进士以后,就有资格被授予官位。成为大庸官场的一员。虽然刚进入官场的新丁人微言轻、没什么权柄,但胜在都是生力军,没有任何派别归属。谁都可以招揽。而通过殿试出题,无疑赵容毅已经先下手一步了。 等皇帝说完话,充场面的官员们退场,皇帝和赵梓真也离开,只留下赵容毅这个主考官。而礼部尚书、吏部尚书以及相关的礼部官员。组成此次殿试的监考官。 在监考官的指令下,贡生们依次坐在考桌后面。接着礼部尚书朗声宣布本次殿试分上下午两场,上午两个时辰,靠策问一题;下午第二场靠时务一题。然后便是礼部官员开始分发题纸,题纸用宣纸,十分考究,绝非乡试、会试可比。 考试开始之前,贡生们都是正经危坐、一派端庄风范。而考试一开始,看完题目之后,顿时便分出各种不同的形态来了,有的眉头深锁、认真思考;有的胸有成竹、下笔如有神助;有的却满头大汗,像是被题目给吓到了似的。 赵容毅便在上面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贡生,从他们的表现中也可以看出各人的心理素质。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便背着手在人群中巡视。 因为大庸的殿试原则上不黜落,所以殿试与其他考试最大的不同就是不糊名,而且考桌上还都写有考生的名字籍贯,所以监考官巡视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位考生的名字。(其实中国历史上,唐朝科举的时候也是不糊名的,到了宋朝开始糊名,才一直延续这个制度。) 礼部尚书乃是赵容止一方的人,赵容止等人处心积虑,自然在每一处可以安插势力的地方都有所经营。当日赵容毅和顾常乐在酒楼听到罗子骁鼓吹一批读书人,后来又有士林中为赵容止呼声,由此可以推断,本届贡生之中,必定有人受到赵容止一方的支持。 赵容毅便暗中留意着礼部尚书的表情,果然见他经过某些考生,看了试卷后面露欣慰之色,而经过某些考生时却微露不悦。 贡生们都是年轻人,跟现代可比照,年轻人总是愤青比较多,赵容止的名声也不是一味地好,自然也有人没有接受他这一方的招揽。 赵容毅便根据礼部尚书的表现,将这些不同考生都暗暗记住。 两个时辰一过,有礼部官员将一面悬挂在宝和殿前的铜锣敲响,表示考试结束。当下贡生们都停笔,自有人来收走试卷。 此时已经是中午,考生们费尽心神写完试卷,都是饥肠辘辘。然而殿试的服务是全方位的,贡生们今天可以享受到由宫里提供的免费午餐一顿。 常乐特意向皇帝讨了恩典,跑来送这顿午饭。 其实她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殿试到底是什么样子。 早在上午考试结束之前,她便已经带领御膳房的小太监们,拎着食盒在宝和殿外等候,只等里面放锣,知道考试结束了,又过了一会儿考卷也收完了,把守考场的禁军才开始放行重生之无敌大小姐最新章节。 她便带着小太监们进入,为贡生们送上御赐的“盒饭”,统一规格的朱漆盒子里,有碧粳饭一盅,两荤两素四个菜,另有一碗汤,色香味俱全,让贡生们领略到了御厨的手艺。只不过贡生们还有下午的考试,没人会全心地投入到吃饭中去,大多数人都只吃个八分饱,以免太饱了犯困,影响下午的考试。 监考官们的午饭也是在宝和殿用的,殿试虽然不比乡试、会试那样严格,但是考试全部结束前,所有人一样都是不能出考场。不过监考官们的午饭比起贡生们更加丰盛一些,这些人又不用考试,全无压力,吃得倒是喷喷香。 常乐亲自端着一份盒饭,走到赵容毅面前。 “殿下辛苦了,请先用午饭吧。”她笑眯眯地将朱漆盒子的盖子打开,又亲手递了筷子上去。 赵容毅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饭菜,跟其他监考官们的并不一样,就瞥了常乐一眼。 常乐两只眼睛笑得月牙一样,也不说话。 赵容毅下筷子在每样菜上都吃了一口,沉默了一下,才说出四个字:“手艺见长。” 常乐顿时笑得嘴角都能挂到耳朵上了。 毕竟是殿试,大家不可能慢悠悠地吃,速度都比较快,赵容毅也是一样。 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常乐便好奇地在考场里扫来扫去,把每个考生的表情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即便大家只是埋头吃饭,并没有诸多神态,她也觉得很是新鲜。 这可是大庸王朝最高规格的考试啊,比现代的高考庄重了几十倍几百倍,而底下坐的这些贡生们,走出考场之后就是天子门生,正式踏入了公务员的门槛,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正在端详之际,她却感觉到有目光正在注视着她,一转头,却发现是赵容毅。 没办法,赵容毅的目光总是特别有力量,被他看到的人,只要不是石头人,都能感觉到。 常乐睁大眼睛歪了一下脑袋,以为他是吃完了,上前要收拾食盒。 赵容毅却轻声地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常乐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很快便掩饰住了,紧接着目光往考场上扫了过去,在某几个人身上都短暂地停留一下,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一下头。 “殿下的汤喝完了,奴婢给您盛一些去。” 常乐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话,端起赵容毅的汤碗,走下台阶,从考生们中间穿梭而过。 御膳房送来的食物中,贡生们自然都是定量,但是考官的饮食却是可以增添的,常乐为赵容毅添好汤,又从考生中穿过来。大约她跟考场毫不相关,也没人注意到来回两次所走的路线并不一样。 常乐的步伐并不快,像是怕汤洒掉似的,慢慢地走。 等回到赵容毅跟前,将汤放下。 赵容毅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常乐便轻声道:“奴婢都记住了,殿下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昨天陶苏发烧,浑身疼得厉害,也没去上班,bf出差,也没人照顾,一天就只吃了一顿饭,几乎全躺在床上度过了,实在没有力气码字。本来还写好请假条,都已经传上来了,结果大概是烧糊涂了,都忘记了发布出来,害的大家白等一天。 这一更,是先补上昨天的。今天的更新还会有,请大家放心) ------------ 94、警告 午膳时间结束,常乐带着御膳房的小太监们退出考场。 回到大庆宫,她将赵容毅的吩咐告诉给了赵晟。 赵晟并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先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可记得那几个考生的名字?” “奴婢都记得。” 赵晟道:“先写下来。” “是。”常乐拿了笔墨纸张,将自己记得的几个考生的名字默写出来。 赵晟将名单拿在手里看了看,点手叫了顾太平:“叫傅腾去查一下这几个人,两日内务必回报。” 顾太平拿了名单,自去找御林军左统领傅腾。 到了傍晚,殿试结束,贡生们自由鸿胪寺的官员带领离开皇宫,而试卷则全部收集起来,由阅卷大臣开始了忙碌的阅卷过程。 阅卷需两天,由礼部、吏部两位尚书领衔,共九位阅卷官,赵容毅这个主考官却是不在阅卷之列的。 殿试结束第三天的晚上,按照推算,阅卷应该是要结束了,不过最后呈送御览的前十二名的试卷却还得明天才能拿出来。 当天夜里,赵晟留了赵容毅在大庆宫过夜。 三位皇子至今尚未赐府邸,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都是仍旧住自己家里,赵晟想留个儿子陪陪自己合情合理。 父子两个便秉烛夜谈,在灯下摆起了围棋。 常乐和顾太平在旁边伺候,黑白子玄机奥妙,以他们俩的水平,都是看不懂的,不过顾太平功夫深厚,即便看得犯困,面上依旧精神。常乐却是打起哈欠来。 就在这时,童小言进来禀报:“皇上,傅统领来了。” 常乐登时精神一震。 赵晟也将手中白子放下,笑道:“看来这一局,今晚是下不完了。” 赵容毅便道:“父皇若有兴致,留到明日再接着下也不迟。” 赵晟笑了笑,对童小言道:“宣。” 童小言应声而出,赵晟和赵容毅也就坐起来,转移到椅子上坐了。 很快,傅腾进来。行过礼之后道:“皇上吩咐微臣的事情,微臣已经全部查明,结果在此。请皇上御览。” 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纸张,双手递上舅爱兄欢。顾太平接过,呈送到赵晟手里。 赵晟在灯光下,将这一卷纸上的东西全部都看了一遍,露出一丝早有预料的冷笑。 “果然不出你所料。” 他将这一卷纸又递给赵容毅。赵容毅同样仔细看了,父子俩对视,会心一笑。 “本次殿试阅卷由七位官员组成,只要有两人给出的考评不是最优,考生的名次就至少得落到二甲里。这几个考生虽然与靳王府有纠葛,但此时只是咱们的猜测。还得看明日呈送御览的卷子,才能最后下定论。” 赵晟点头:“只看明日。” 顾太平和傅腾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什么,但是常乐有参与其中。已经猜到可能跟科场舞弊有关。 赵晟对傅腾道:“你做得很好,此事切不可张扬。” 傅腾忙道:“微臣明白。” 赵晟便摆手,让他退出去了。 傅腾走后,赵晟和赵容毅也并没有说什么,棋也没有接着下。父子两人随意说了一些,赵容毅便告退。各自安睡罢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礼部、吏部两位尚书将他们阅卷的前十二名考卷呈送到大庆宫。 赵晟和赵容毅共同看了十二名考生的名字,果然看到有一两个考生的名字在里面,而有一两个考生则榜上无名。 放下了考卷,赵晟并不说话,只将手搭在桌面上,用中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 而自赵容毅以下,顾太平、常乐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屋内顿时安静得厉害。 时间一长,礼部尚书的额头慢慢地便见了汗了。 与礼部尚书不同,吏部尚书并非赵容止一方的人,本次阅卷的时候也发现了礼部尚书等人的猫腻,因为阅卷时不糊名,所以阅卷官们对于自己认识的考生阅卷时难免会有所主观。当然,对于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预防,考卷是从品级最高的阅卷官开始披阅的,前面的阅卷官批了等级之后,后面阅卷官的批示就不能与第一阅卷官相差超过两个等级(包括两个以内),以免出现因阅卷官主观而出现失当的批示。 因为共有九名阅卷官,所以这种方法可以有效防止因为个人主观产生的不公平,当然在关键的前三甲名次上,一分之差也很关键,这却不是可以完全杜绝的。 这次阅卷以吏部尚书为首,他是第一阅卷官,有几份他觉得十分优秀的卷子,到了礼部尚书的手里,等级便低了一级,这种情况下,后面每每还会有一两个阅卷官的批示等级跟礼部尚书相同,这就造成这份卷子的名次只能靠后。与此相反,有几份他觉得只能算还可以算不得最优异的,却得到了礼部尚书不错的评价。 当然,这也没办法指责礼部尚书阅卷不公,因为大家意见不同是很正常的,又不是一个说很好一个说很差,只是一个等级之差罢了,指责不出什么来。 但是这样一来,名次上的差异却仍是体现出来了。 此时皇帝看完他们呈送的卷子后不说话,已经表达出一种态度。吏部尚书便对礼部尚书暗中腹诽:蠢货,早早地跟着赵容止站队有什么好,皇上就算病的快死了,脑子也还没糊涂,二十多年的皇帝,你们这些小动作还能瞒得过他。 赵晟见礼部尚书已经出汗了,这才淡淡道:“朕听说有位考生,才学很是不错,乃是去年秋闱的会元,怎么连前十二都没进。朕隐约记得他姓陶,叫什么来着……” 赵容毅在旁边道:“去年秋闱的会元,乃是泸州陶林都市天师。” 赵晟点头:“正是陶林,怎么?他殿试的成绩,竟是这般差劲?” 礼部尚书冒汗更多了,不过好在也并不是全无准备,答道:“启禀皇上,阅卷时间有限,除了优异出众的文章,其他卷子的评阅难免略粗一点,或有遗漏,但不至于差次太多。” 他这么说也算是应对得体了,一般来说,皇帝对于阅卷官呈送上来的卷子都不会驳斥,除非有皇帝早就记在心里的考生意外得了高名次或者意外落选;但是这种情况也不多见,因为能够被皇帝记住的考生,阅卷官也都心中有数,大家都是在天子手下当差的,揣度圣意是第一要务。 本次殿试,皇帝并没有任何特殊吩咐,礼部尚书便以为自己这样利用阅卷漏洞做出的举动,可以过关。因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是作弊,只是让考生的名次往前一点或者往后一点,能进入殿试的考生水平本来就在伯仲之间,很难绝对地说谁高谁低。 然而,赵晟却抓住了他语句里的漏洞,道:“既然难免有遗漏,那就复查一遍吧,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若是遗漏了优秀的人才,或是因阅卷官一念之差造成了不公平,也辜负了朕为国选才的美意。” 礼部尚书顿时连手心都出汗了。 所谓阅卷官一念之差,可不是客气话啊。 没等礼部尚书回答,吏部尚书已经一口答应道:“皇上所虑甚是,本次阅卷过于仓促,臣也认为理该复查。” 赵晟满意地笑道:“既然如此,就再辛苦众卿了。” 第一阅卷官都同意复查了,受了警告的礼部尚书哪敢多说什么,只得拿了卷子回去。 等到他们都退出去了,赵晟才转脸对赵容毅微笑道:“看出什么了?” 赵容毅道:“儿臣受教了,父皇这是在教儿臣为君之道。” “哦?说说看,你觉得什么是为君之道?” 赵容毅道:“对于君王来说,什么时候展示雷霆之怒什么时候展示怀柔手段,时机的拿捏是最重要的。如礼部尚书这次的行为,虽然并不是舞弊,但是仍然破坏了殿试的公平,对于受他们拉拢的考生加以扶持,对于不受他们拉拢的考生却进行打压。但父皇如果直接加以指责,便会将事件扩大化,一来并没有真正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礼部尚书所为不公,因为考生水平相近,评阅高低没有绝对标准;二来也伤了礼部尚书的体面,他毕竟是多年老臣;三来若考生们知道本次殿试不公,难免生出事端。而父皇只是轻轻提点,让礼部尚书自己明白事情不可为,令他自行改正,既警告了他,又为考生主持了公道,不需多费任何力气,便可以将一场事端化于无形。这才是君王之道。” 赵晟面露赞许,点头道:“不错,你果然很有慧根。君王之道,在于平衡二字,须知水至清则无鱼,嫉恶如仇在臣子来说是清官能吏,但在皇帝来说,却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平衡势力,将所有原本有利不利的元素,都转化为你可以利用的力量,为你所用。” 赵容毅受教。 说话间,岫岩进来,向赵晟请求道:“奴婢家中托人捎信来,说是母亲明日想进宫探视奴婢,有家中事商量。” 赵晟素来宽和,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阻拦的,便随口批了她明天的假。 与殿试相比,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赵晟也好、赵容毅也好,都转头便抛在了脑后。 (有读者指出79章探视傅府的时候,赵容毅怎么不路痴了,陶苏也发现是失误,所以今天做了修改,修改不多,并不影响故事发展。在此说明) ------------ 95、屋中有人 在赵晟的施压之下,礼部尚书再也没敢捣鬼,进士名单公布,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新鲜出炉,整个庸京城都热闹起来。 三鼎甲夸官,骑马游街,赐琼林宴。 从皇宫到京城,很是闹腾了几天,新科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但这次与以往不同,赵晟将赵容毅推到前台,赵容毅的威望在这批进士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 这自然大大打击到了赵容止一方,他们原本支持的士子没能取得前三甲,尽管也是二甲,但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知道,新科状元万众瞩目,榜眼、探花也是人人夸耀,但后面的名次,还有谁会关心。 自古以来,都是只问第一不知第二。 远在黄龙山的赵容止自然已经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中看出,赵晟明显是在打压他,扶持赵容毅。他和父亲赵彬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拱手相让,少不得还有后着。 这日常乐奉皇帝之命,去长寿宫给太后送药品。太后年纪毕竟也大了,春日里气候反复,不小心便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卧病在床。赵晟自己身子也虚弱,没法子常去探望,便命常乐将一品上等的冬虫夏草送去长寿宫给太后做食疗之用。 常乐带着小铃铛去长寿宫,走到半路,却听见了隐约的女子啜泣的声音,循声找去,竟惊讶地发现是岫岩。 “岫岩?你在这里哭什么?” 常乐惊讶极了,岫岩是大庆宫一等宫女,在宫女之中已然是品级最高的了,她又是皇帝身边伺候的,等闲谁能给她气受,所以岫岩莫名地哭起来,实在让她莫名。 岫岩原是一个人躲着。不料被常乐撞见,慌乱地擦了泪水,道:“你怎么在这?” “我去给太后送药,路过这儿。”常乐上前柔声道,“你怎么了?好端端地哭起来,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岫岩眼睛红红道:“没有,谁会给我委屈呀。我只是,只是因为家里的一点事情……” 常乐想起来不久前岫岩家里人才来看望过她,便问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平日里岫岩跟常乐相熟,关系也不错。此时她心中难过,也希望有人倾听一下,便将家里的事情跟常乐说了起来。 岫岩进宫前便是土生土长的大明府人士公主嫁到:冷面驸马落入怀。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与哥哥,她进宫不久因为聪明伶俐便调到大庆宫伺候,后来又一级一级地往上升,到现在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了。家里的哥哥也因为岫岩的关系,在工部制造所谋了一个好差事。专负责营造漕船。 庸京城作为全国政治中心,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对粮食的需求非常庞大,仅靠大明府本地的少量耕地是根本无法供给几百万人的日常生活,所以每年都得从其他各州运粮进京,这就是漕运了。漕船运送的都是重物。是货船,比普通客船损毁更快,漕船也常常需要更新。今年岫岩哥哥所在的制造所便新造了一批漕船。刚刚下水使用。 不料这批新漕船头一次运粮,竟在胭脂江段发生了事故,好几艘船都出现了破裂和漏水,造成了大量漕粮的损失。事后检查,发现是船只本身偷工减料。责任追究到了工部制造所,包括岫岩哥哥在内的一大批人都被拘押起来彻查。 “我哥哥正是负责漕船制造。他素来勤谨小心,绝对不会偷工减料的,可他是主要负责人,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责任。”岫岩难过道,“漕运关系到庸京数百万民众生计,事关重大,我怕,我怕哥哥这次罪责难逃……” 她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常乐也替她犯愁道:“原来是这件事,皇上前天才为这件事生气呢,敢情你哥哥也牵扯其中。” “正是因为皇上生气,我也不敢跟皇上求情,可是哥哥如今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刑部说是重案,连探视也不许,我跟我娘连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常乐惊道:“这么说,前两天你家里人来看你,就是跟你说这件事。” 岫岩点头:“是,我娘想让我打探一下哥哥的消息,看能不能走个人情,这事儿原也与我哥哥不相干,是同在制造所的其他人偷工减料,从中渔利,却将黑锅扔给我哥哥背。” 常乐道:“你这样说是有证据?” 岫岩难过地摇头:“哥哥被抓起来之前只来得及跟娘见了一面,这是他跟我娘说的。” 常乐叹气:“这可做不了口供。” 岫岩也知道不行,只能掉泪。 常乐也想不出法子来,这起漕船的案子是大案,在皇帝那挂了号的,谁求情也没用,就算岫岩哥哥真的无辜,也跑不了失察之罪。 她跟小铃铛一起安慰了岫岩一会儿,还得去长寿宫,只能是告辞。 这案子她本以为没这么快结清,看岫岩担心的程度,案子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她原想着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才过了三天,等她再见到岫岩的时候,发现她满脸的喜气。 原来制造所的人主动承认了罪责,并坦承与岫岩哥哥并不相干,工部那边也出具了对岫岩哥哥的担保,表明他自办差以来一直勤恳,并无有犯错和失误。 由此刑部终于是放了岫岩的哥哥出来。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常乐真心地为岫岩高兴。 岫岩笑道:“是,好人有好报。” 她低下头去,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既然岫岩哥哥已经出狱,虽然还是因为失察的责任被降了一级,但仍然能在工部当差,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常乐自然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并没有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发生了那样一系列的事情,她才知道,所谓好人有好报,是多么的讽刺。 随着天气一日一日暖和起来,多雨的春节开始走入尾声,初夏已经在向人们招手异世战神传说。 这些日子里,朝野上下为皇子之争如火如荼,俨然已经出现了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赵容止一方蓄势已久,盘根错节;而赵容毅却因为有皇帝的支持,加上本身政治头脑也不赖,也很快聚集了一批支持者。 皇帝赵晟的身体却越来越弱,很多事情都没办法亲力亲为,越来越多的决断都只能靠赵容毅自己。 常乐在宫里,就已经能感觉到紧张不安的气氛,宫外的局势比宫里只会紧张一百倍。 清明节已过,进入春天最后一个节气谷雨,谷雨结束后便是立夏,奉命修缮祖陵的赵容止终于从黄龙山回来。原本还有些蛰伏的大皇子党,顿时像回归了主心骨,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东宫的修缮也进入了尾声,然而赵晟以侍疾的名义一直让赵容毅住在宫中,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人都慢慢地将赵容毅代入到储君的位子上去。这对于赵容止一方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舆论的风向正在改变,他们如果再没有举动,将失去舆论的支持。 连常乐,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这一日,赵容毅照例侍奉赵晟吃了晚膳,又喝了药,等他睡下了,才告辞出去,准备回自己住的明华殿。 明华殿在大庆宫后面,虽然格局不大,但离天子近,与内宫尚有一墙之隔,赵容毅作为成年皇子居住是十分恰当的,并不会引人诟病。 赵容毅在宫中居住,身边自然不能缺了人手,长弓、金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从来都是赵容毅到哪儿他们兄弟就到哪儿。至于其他伺候的宫女,却是宫里安排的。 从大庆宫出来,夜色已经深了,赵容毅进入明华殿的东偏殿,这里是他的寝室。 寝室之中明烛煌煌,悄然无声。 但是赵容毅一踏进去,眉尖便微微一动。 有人! 他将目光往左边轻纱掩映的柱子后面投去,嘴角轻轻一扯,低喝道:“出来。” 没有任何脚步声,一个掐腰长裙的女子从纱幔后面款款地走了出来。 宫中自然是美女聚集的地方,纵然赵晟并非好色君王,但能进宫的女子无一不是才貌出众之辈。在明华殿伺候的宫女,也都是赵晟命顾太平精挑细选的,平时伺候赵容毅起居的都是有品级的宫女,粗使的低级宫女很少有机会在他面前晃动,但是赵容毅一看到这个女子,就确定她绝不是明华殿的人。 明华殿从来没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精巧的瓜子脸白皙如玉,一双翦水秋瞳含情脉脉,一袭轻纱长裙掩饰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单薄的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衬得她胸高腰细臀丰,烛光之下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赵容毅眯起眼睛,审视这这个尤物,同时察觉到今日屋子里的烛光也被人精心地布置过,满屋子纱幔飘扬,每个细节都充满了对男人的撩拨。 “殿下回来了,奴婢为殿下更衣。” 这女子款款上前,弱柳如风,腰肢轻扭如同水蛇摇摆,脸上的神情却是楚楚可怜,双眸中仿佛倒映了两汪春水,让人恨不得融化在里面。 她举起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攀上了赵容毅的衣领。 赵容毅抬手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嘴角扯出一个莫测高深的角度。 “你是何人?” ------------ 96、美人诱惑 烛光摇曳,轻纱曼舞。 铜铸仙鹤嘴中喷出一缕轻烟,袅袅盘旋,在空中弥漫消散,只留余香,令人陶醉神迷。 美人如玉,轻如燕,气如兰,身若无骨,肤如凝脂,眼波如春水。 此情此景,如倩女幽魂,亦如九尾狐女。 “殿下尊贵,岂不知自己令多少女子心醉神往,小女子微贱,姓名不足殿下挂怀,只求殿下一夕怜爱。” 美人手指滑腻而灵敏,红唇轻吐之际,已然解开了赵容毅的外衣。 赵容毅像是受了蛊惑,眼神迷离,任由她施为。 纤细如葱管的指尖,一点丹蔻鲜红如血,勾着他的衣带。美人慢慢倒退着,引着他往内室一步一步走去唐砖最新章节。 铜鹤吐出的轻烟,真是香甜醉人啊。 轻柔的衣裳飞舞在空中,划出诱人的弧线,柔柔坠落地面。 赵容毅仰面倒在榻上,美人滑腻柔软如蛇一般的肢体缠了上来,红唇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吟哦。 “殿下……” 赵容毅舒展身体,任由美人的手像藤蔓一样在他结实健壮的肌理上游走。 美人玉脸泛红,一双眸子里几乎要滴出水来。 赵容毅的放纵让她更加大胆,红唇开始在他胸膛上蜻蜓点水一般地啄起来,一双手也滑过他的小腹,向下进发。 然而,就在她堪堪碰到最要紧的地方时,手腕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 “到这个程度,也该够了。” 美人惊愕地抬头,赵容毅嘴角弧度邪魅,眼神却清澈无比。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那铜鹤喷出的轻烟。 “夜半春色,宫中秘药。身为皇子,我怎会不知。” 赵容毅漫不经心的声音。美人却听出了语气背后的一丝嘲讽。 她脸上的红色褪去,露出一丝苍白。 赵容毅抓着她的两个手腕,将她的身体掀翻在榻上,然后长身而起,任由胸膛裸露,站在榻前,微微眯起了眼睛。 美人脸上的僵硬之色慢慢消失,眼中不再掩饰失望。 “殿下原来早就有防备,根本就没有受奴婢的迷惑。” 赵容毅道:“任谁的屋子里突然多出一条美女蛇来,都不会没有提防。” 美人咬了咬嘴唇。再也没有那种故意露出引诱男人的表情,她将落在地上的衣裳抓起披在身上,掩住了自己裸露的肌肤。然后跪倒在榻前。 赵容毅默默地看着她。 “奴婢仗着美色引诱殿下,不过是贪图荣华,想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既然已被殿下识破,奴婢甘愿受殿下处置。” 赵容毅嘴角微微冷笑:“你若贪图荣华,现成的一个皇帝放在那儿。为何不去勾引。” 美人道:“宫里人人皆知,皇上的身体已经腐朽不堪。但殿下却是皇上最中意的继承人,将来必是要接掌江山的。况且与皇上相比,殿下年富力强,奴婢仰慕不已。奴婢本是宫中一介粗使宫女,卑贱不堪。饱受欺压凌辱,却又毫无根基背景,若想改变命运。唯有靠天生的美色。” 宫里的繁华富庶、等级森严,是最容易令人迷失本性的名利场,这个女人自称想勾引赵容毅上床,以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也算是宫女之中一种典型的求上位的手段。她的一番说辞。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赵容毅并不相信。 “本王这个明华殿。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也门禁森严,陌生人轻易不能入内。你既然只是最低级的一介宫女,怎么会有这个能力,不惊动任何人就潜入本王寝室。” 赵容毅摇了摇头。 “说吧,你受了谁的指使,接近本王又有何目的。” 美人诚恳道:“奴婢真的没有受人指使重生之女首富。” 赵容毅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就在此时,原本跪着的美人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弹跳而起,右手尖尖五指化作武器,飞快地向赵容毅的面门插来。 这一下变故不可谓不突然,但是赵容毅却没有丝毫惊慌,脚下不动,只是腰肢一扭,美人的手指便从他耳边擦过去,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撩到。 紧接着,赵容毅抬手一掌往她胸腹之间拍去。 美人的反应也十分迅速,脚尖一转,身子滴溜溜绕着赵容毅转开,同时右手再次往他咽喉袭来。 赵容毅踏步抬手挡住,反手便去抓她肩膀。 两人一来一往,兔起鹘落。 美人的贴身功夫可谓出色,然而在赵容毅面前,就恍如在老鹰前戏耍的小鸟,没两下就被赵容毅扭住肩膀反剪双臂擒拿住了。 美人倒也不紧张,只是回头苦笑道:“殿下现在知道,为什么奴婢可以顺利地潜入您的寝室了吧。” 赵容毅微微挑眉,手下一送,将她推了出去,同时也是松开了她。 美人得了自由,没有再动手。 “殿下,奴婢之所以斗胆冒犯,并非对殿下心存歹意。奴婢也知道方才说的话,殿下并不相信。” 赵容毅道:“你方才虽然极力诱惑,装出精于此道的老手,但其实分明就是个雏儿,一点都不懂男女情事。” 美人顿时涨红了脸,尴尬不已。不过她仍是硬着头皮道:“殿下慧眼如炬,奴婢心服口服。”她双膝跪倒,恳切道,“奴婢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一桩天大的冤屈,求告无门,只有来求殿下。” 赵容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美人知道只凭着一句话,并不能取信于赵容毅,想让赵容毅为她做主,她就必须交代实情。 “殿下是否记得,去年有一位叫福翠的宫女,因受惊吓而意外落井,送了性命。” 赵容毅微微蹙眉:“福翠?” 美人苦笑道:“是奴婢自大了,殿下高高在上,宫中婢女多如蝼蚁。殿下又怎么可能记住一个低级宫女的名字。”她将去年点朱谋杀顾常乐不成,反而在司正房畏罪自杀,尸体送出宫的时候,福翠看见,不久后福翠就死在了井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事虽然不是赵容毅亲身经历,但毕竟去年也在宫中纷纷扰扰一时,他也是知道的。 “那个福翠宫女,便是奴婢的姐姐,奴婢名叫喜鹊。” 赵容毅顿时露出一丝略显怪异的神色。 眼前这女人,美如春花。娇如弱柳,没想到却有这么俗气的一个名字。喜鹊之名一出,她身上所谓的美女蛇、狐面间谍一类的色彩顿时迅速退去。下等婢女的身份呼之欲出。 怪不得赵容毅面色怪异了。 这就跟你看见一个林志玲水准的美女,结果却发现人家名叫翠花是一个心情。 喜鹊大约也知道自己名字俗气得让人发笑,并没有过多地介绍自己,只是接着说道:“人人都说奴婢姐姐是因为看到点朱死相惨烈,受了惊吓。精神恍惚导致失足落井,但奴婢知道,姐姐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遭人谋杀最终救赎。” 赵容毅眼神一紧。 喜鹊抬头,直视赵容毅:“殿下可知,害死我姐姐的是何人?” 赵容毅并不说话。 喜鹊也没有指望他回答。自己便回答了:“害死我姐姐的,是殿下如今最大的对手,大皇子赵容止!” “奴婢自幼父母双亡。是姐姐将奴婢带大,姐姐是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奴婢求殿下,为奴婢做主,为姐姐报仇!” 喜鹊匍匐在地,哭泣不已。 她和福翠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可是赵容毅并没有立刻答应。 “你说福翠之死是大皇子所为,却没有真凭实据。单凭你一面之词。本王怎能相信。” 喜鹊猛然抬头,道:“殿下并非不信,只是因为奴婢和姐姐与殿下毫无关系,大皇子却是殿下名义上的兄弟。可是殿下如今乃是大皇子最大的对手,大皇子必定视殿下为死敌,殿下难道还想独善其身吗。” 赵容毅微微摇头,并不回答她,而是高声叫起来。 “来人!” 长弓、金剑应声推门而入。兄弟俩来的这样快,显然是早就在外面等候了。喜鹊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手,虽然她潜入寝室的时候没有人发觉,但是赵容毅进屋这么长时间了,长弓和金剑还没发觉到异常,那就不配做赵容毅的贴身侍卫了。 赵容毅淡然道:“请这位喜鹊姑娘出去。” “殿下!” 喜鹊不敢置信,她今夜这样精心筹备,竟然都不能让赵容毅有一丝的动容吗。 长弓、金剑一人一边抓住了她的胳膊:“姑娘,请吧。” 兄弟俩挟持着喜鹊,一路将她领出了明华殿,到了大门外才将她放开。 喜鹊衣裳单薄地站在夜色中,有点失神,仿佛还想冲回去。 长弓和金剑并肩站在门口。 “夜深露重,姑娘还是请回吧。”长弓道。 喜鹊咬着嘴唇看他,心中挣扎不已,想起姐姐的死,一阵难过,又流下泪来。 金剑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忍心道:“姑娘敢于深夜潜入二皇子寝室,也算是聪明大胆,怎么现在却这样犯傻。” “什么?”喜鹊惊疑。 “姑娘既然说是为姐申冤,难道就会张嘴说话吗。殿下一来既非皇宫之主,管不到你们宫女;二来,没有真凭实据,他就是想为你姐姐申冤也师出无名;三来,大皇子乃是殿下的兄弟,殿下岂肯轻易与他为难。姑娘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吧,你这样莫名其妙地跑来说一通不清不楚的话,只会徒劳无功。” 金剑似乎话里有话,喜鹊眉头微皱,很快就有些领悟到了。 “多谢这位大哥提醒,奴婢感激不尽。” 喜鹊仿佛是得了重大的提示,一扫脸上的阴郁,踌躇满志地离去了。 金剑莫名地挠头,对哥哥长弓道:“我提醒她什么了?” 长弓面无表情。 ------------ 97、天现异象 那一夜的诱惑迷情,随着喜鹊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这个女人再也未曾出现过,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仿佛她真的只是一缕倩女幽魂。 赵容毅没有去追查宫里是否真的有一位叫喜鹊的宫女,那对他来说并没有必要。 他的精力已经全部放在政务的学习上,赵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医也说了,消渴症只是赵晟虚弱的一个主因,事实上,因为消渴症的严重,已经出现了很多其他的并发症,赵晟的身体就好比是一只负重不堪的骆驼,只凭着毅力和惯性维持,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意外,便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容毅必须尽快理清朝野上下千丝万缕的关系,学会管理这个庞大的国家。 党争这个字眼,从私底下的流传渐渐被抬上了台面,随着赵晟的日渐衰弱,帝王权威的日渐消沉,而持续向白热化发展。 庸京城正沐浴在暮春初夏交接的温暖气候之中,脱掉厚袄的年轻男女,开始经常性地出游,市面的繁荣也更胜往昔。 这一天,跟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夜幕降临,夜色渐浓,生意好到爆棚的楼外楼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隔壁的烧腊铺也下了最后一块门板;街尽头老李家的大黄狗汪汪地叫着,在主人的呵斥声中钻回狗窝;张大娘将不听话的儿子拖到床板上,扒掉在泥地里滚得脏兮兮的衣裳,顺带在男孩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庸京城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开始进入梦乡。 就在子夜时分,有奇特的声音从遥远不知边际的地方传来,城西方向忽然红光大作,轰隆一声,像是有巨灵神在这座城市上踩了一脚。整个大地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震颤。 地震?! 睡梦中的人们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吓醒,恍惚以为是地震,然而那一下的震颤过后,却再也没有人异常,人们在惊愕恐慌过后,又把心放回肚子里,骂骂咧咧地回到温暖的被窝里。 到了第二天,城中就开始弥漫起一个传言,据说是当夜天火降临,就落在庸京城西唐寅在异界最新章节。 这个时代的人。对天空和宇宙充满了无知,无知产生了愚昧,天火一说顿时被各种有心人解读。一时说是雷神震怒,一时说是老天示警,一时成了灾祸的预兆,一时又说是天降祥瑞,流言纷纷。成为城中的焦点新闻。 官府自然不可能跟老百姓一样无知,太史局(相当于清朝的钦天监)上报,当夜是有天石降临,落在城西,天石可能是上天对大庸的一种预示,但到底预示了好事还是坏事。却得等找到天石以后才能判断。 于是朝廷派出人开始在城西寻找天石。 常乐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猜测可能是陨石降落。而夜里的火光大作是因为陨石在降临地球的时候,跟大气层摩擦生热。当时看见的人自然觉得天石巨大、异象宏伟,但陨石经过摩擦生热燃烧,最后落到地面上冷却之后,可能就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庸京城西郊有方圆几百里,要找一块石头。自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找到的。 经过一整天的搜索,御林军终于找到了这块天石。一面迅速地将天石所在范围保护起来,一面便立刻派人通知了皇帝和太史局。 天石乃是天象,在这个时代,天象一般都会被解读成天下大势,同时视作上天对皇权的一种应验提示。如果是祥瑞,那么就是上天对皇权的肯定,如果是灾祸,那么就是上天对皇权的否定和责罚。也就是说,通常天象都会被大家看做老天对当今皇帝或储君的评价,如果天象不好,就说明皇帝或储君不称职,如果皇室不对此作出补救,就会引起朝野和民间的质疑。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是有过的,前朝便有皇帝在任时灾祸频仍,正好发生了天象,以为是上天对皇帝的警告,皇帝不得不作出罪己诏向全天下人检讨。 总之一句话,天象与皇权密切相关,皇室对天象是最为关心的。所以赵晟便派了三位皇子,跟太史局一同前来查看,同时又派了身边亲信顾太平跟着一起来看。 常乐对陨石十分好奇,求了顾太平,也跟了出来,混在大部队里。 所有人到了西郊,发现这一片地方已经被御林军给控制了,地面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因为陨石坠地的时候撞击而引发的沙石,当中有一个斜坡,斜着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地下,最深处大约有两丈,看样子陨石落地的时候余势未衰,这才在地上拉出这么长一个斜坡,一直钻入到地下深处,才停了下来。 太史局观测过后,确认是天石无疑,便命御林军挖开地面,将天石掘出来。 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还有顾太平,跟太史局的人站在一起,看着御林军的人动手。常乐就站在顾太平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 不多会儿,天石就被挖了出来,是一块深褐色的多面体,质地似乎很坚硬,整体呈椭圆球状。不过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这天石的其中一面上,居然有字。 上天果然对皇权有提示吗?!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围了上去。 赵容止和赵容毅并肩站在最前面,弯腰看那天石上的字迹,常乐也踮起脚尖看。 之间那字迹弯弯曲曲,充满了古朴神秘的气息,看着跟大庸的文字很相似,可是一时又认不出是什么字,只能确定字体有八个,整齐地排成两列。 “太史局的人过来看下!”赵容毅叫道。 太史局的人早就在旁边等候了,三位皇子一让开,便立刻上去,先观察了一番,然后又用事先准备的工具,将八个字给拓了下来,研究了一番之后,才回报道: “启禀三位殿下,天石之上的八个字,经过臣等的钻研,发现应该是一句话国医大师。” “什么话?” “国泰民安,止于天授。” 赵容毅、赵容止、赵梓真等人都面面相觑。 顾太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太史局的人便回答:“上天之意,自然不是等闲可以揣测,我等以为,应尽快上报给皇上,并请朝中有识之士共同解读,才能领会天意。” 这是应有的流程,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虽然意思还不确定,但从字面上看,起码不是灾祸示警,既然不是警示,那就可以当做祥瑞来看待了。 于是太史局便将这天石抬到了一个肩舆上,披红挂彩,热热闹闹地开始回城。 城里的百姓们听说天石已经找到,并且还是天降祥瑞,当然都跑出来看热闹,真是万人空巷,天石经过的路上都是人山人海,人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看清那天石是什么模样。 此时太极宫中也已经汇聚了诸多官员,等着看天石祥瑞。 天降异象是大事中的大事,这可是来自上天的旨意,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半刻都耽误不得。而且听说还是祥瑞之兆,大家自然都兴奋不已,太极殿中一片熙熙攘攘之象。 赵晟也因为祥瑞的缘故,硬撑着身体来了太极殿,跟群臣们一起等着。 不多时,三位皇子和太史局的人回来了,所谓的天石也被抬到了太极殿正殿上。 太史局将天石上显露的八个字迹上报给皇帝,赵晟也不解其意,命众臣一起参详。 “国泰民安,止于天授。” 前四个字很好理解,玄机在于后四个字。 大家琢磨着,议论着。 “止于天授……天授于止……啊!这岂不是说,大皇子正是天授之人!” 不知哪一个官员,突然从这四个字中悟出了一个玄机,惊讶之下,声音不免大了一些,满殿的人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片刻的安静之后,殿中各人顿时脸色都怪异起来。 止于天授,大皇子赵容止的名字里可不就是一个“止”字,若真要强解,说赵容止便是天授之人,至少字面是说得通。 赵容止一方的人顿时蠢蠢欲动、目露兴奋起来,而赵容毅一方的人,自然都是警铃大作了。 天石乃是天象,若真这样解读,岂非就是老天授意,赵容止乃天命所归之人。这一旦传言出去,普通老百姓自然对天象是深信不疑的,朝中诸公虽然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但是这时代的知识分子跟现代的知识分子可不通,他们都是有神论者,相信世上有天命,天命不可违抗,若违抗了,便会发生天崩地裂的大灾难。 然而,这话已经在太极殿上被说了出来,想掩盖已是不可能了。不过两天功夫,满庸京城都知道了天石预示,大皇子赵容止乃是天命所归。 一时间,朝野上下,士林市井,对赵容止的拥戴空前高涨起来,赵容止的名望由此达到了顶点。 巧的是,就在天石降临前一天,由赵容毅负责修缮的东宫已经竣工了,这样一来,朝野中再次掀起了立储的呼声,并以天象为由,光明正大地提出,立大皇子赵容止为太子,入主东宫。 ------------ 98、勾引皇子? 最近的庸京城中,当真是热闹多多,立赵容止为太子的呼声刚刚群起,正又碰到了秦国公嫁孙女。 明面上,秦国公进京,本来就是为了孙女的婚事。 以秦国公的家世,婚礼当天,观礼者无数,凡在京官员,宗室子弟,名士望族,无不携礼前来道贺。 秦国公是皇帝赵晟的老丈人,他嫁孙女,赵晟也该道喜,只是他身子不爽利,如今只能日日歪在榻上,若要出宫是万万不能了。赵晟身边又离不了人,最后便还是指了常乐,让她带了御赐的贺礼,前去道喜。 秦国公是娘家,只管送嫁,喜宴自然是在男方家里安排,地点就在永宁坊,离着赵容毅武临王府所在的宣平坊倒是不远。 秦国公是先皇后之父,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三人既然被立为皇子,皇后便是名义上的嫡母了,皇后的侄女便也成了他们的小辈,冲秦国公的面子,三位皇子今日竟也都到了。 先是赵容毅和赵梓真联袂而来,新郎家里便已是受宠若惊。 赵容止比他们俩晚到,却是将将好赶在新娘花轿来之前进门,顿时显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似的,十分地招摇。然而他如今正是风头最盛之时,一派鲜花着锦之象,人人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常乐从宫里出来,却是比所有人都要迟,若是再晚一步,却是连拜堂都赶不上了。 “奴婢奉皇上之命,前来恭贺新婚大喜。” 她今日是代表皇帝而来,不说新郎新娘及双方父母,就是秦国公,也得先拜谢皇上恩典。常乐命人呈上皇帝的贺礼,却是赵晟亲自手书的一副字“佳偶天成”。新人双方家庭都是权贵望族,最不缺的就是贵重东西。赵晟也没必要送他们重礼,只写了这四个字,盖着他的玉玺,便已是天下最贵重的了。 秦国公携孙女和孙女婿谢过皇恩,邀请常乐观礼。 礼堂内外,人头攒动,双方父母均已落座,礼官高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再喊一声“礼成”,人群便一齐呐喊起来。 院子里早就搭好了硕大的彩棚。三个大院相连,摆了足有一百张席面,满府里都是披红挂彩。人人着锦,个个欢颜,当真是热闹到了极点,隔着两条大街都能听到这府里的喧闹。 主桌上,除新人双方父母。便是秦国公,这五人陪着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三位皇子,再加上代表皇帝而来的顾常乐。常乐今天也是沾了皇帝的光,才能在这主桌上坐下,否则仅凭天子近侍的身份,倒是尴尬真仙奇缘。 “这门婚事当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连皇上都赞一声佳偶天成,真要羡煞旁人了。”赵容止端着酒杯,朗笑祝贺。 他本来就生了个好卖相。自打立为皇子后,又抛弃了从前的邪魅之态,只做出大方贤名的样子,此时刻意恭贺,也的确是令人如沐春风。 新人父母自然称谢。主桌上便举杯同饮。 这时候,新郎送新娘进洞房。脱掉繁重的大礼服,换上了轻便的喜袍,复又出来与宾客相见,顿时一堆人便围拥上去敬酒道贺。 常乐笑眯眯地看着,这古代的婚礼跟现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同的,都是一样的热闹,新郎也都一样要被灌酒。 她方才也喝了几杯酒,因酒烈的缘故,又多喝了意一碗汤,这会儿觉着小腹微沉,便扶了小铃铛的手站起,暂且离席。 新郎府邸占地广大,叫了一个丫鬟来问明了净手的所在,小铃铛便陪着常乐从拥挤喧闹的宾客中出来。绕过一个月亮门,顿时人声为之一寂。 “呼――”常乐长长地吐了口气,只觉空气清醒,身心舒展。 小铃铛扶着她的胳膊,感觉她身子有点晃,抿嘴笑道:“姐姐喝了几杯,怕是上头了吧?” 常乐面色微红,道:“是呀,没想到那酒喝着甜香,劲头却很足。” “今天的喜宴可真是热闹,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呢……”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没注意那边过来一个人,两下里都没瞧见,竟是撞在了一起,常乐脚背上被踩了一下,哎哟一声,吃痛地弯下腰去。 “姐姐没事吧!”小铃铛顿时先一惊。 对面那人大约也是受惊,抬头便看,一看见常乐,顿时脸色大变,忙又低下头去。常乐和小铃铛都只顾着看脚伤,竟没看他的面目。 常乐今日穿的是一双软缎绣鞋,小铃铛在她脚背上摸了摸,感觉好像有点肿,便不悦地对那人道:“你这人走路怎么这样莽撞!” 那人深深地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是小人急躁,冲撞了客人,请客人恕罪。”说着又深深地拱手作揖。 常乐见他身形消瘦,衣着也很朴素,头上戴着一顶软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便只当是哪个宾客带来的下人,动了动脚,除了有点疼之外也没什么大碍,便不在意地摆手道:“算了,也是我不小心。” 那人又连连道歉,站到旁边,让她们先过去。 直到常乐和小铃铛都走得远了,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瘦削仍不失英俊的脸。 “顾常乐……”他一字一顿地低着念出常乐的名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若是常乐能多留一会,看清他的相貌,必定要大惊失色。 这人,赫然便是被革除了功名,遭到所有士子嫌弃的罗子骁。 罗子骁今日刻意低调打扮,跟随赵容止来贺喜,原本就是要干一件大事,没想到竟会遇上了顾常乐。 他早已断定,自己之所以丢了功名和前途,就是因为顾常乐的陷害。除了这个女人,还有谁知道他的底细。 他不去想是自己想欺骗背叛人家在先,却深恨常乐害他丢了功名、丢了前途、丢了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和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名望天逆玄典最新章节。赵容止虽然也相信,是顾常乐在背后下手,可是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会顾忌顾常乐是皇帝近侍的身份,不会单单为了一个罗子骁就对她动手。 顾常乐在深宫,罗子骁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手伸进宫里去,所以只能先将这仇恨放在肚子里,隐忍不发。 可今天―― “你自己撞上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罗子骁暗暗地捏紧了拳头,眼中划过一丝阴沉的戾色。 常乐和小铃铛净手完毕,本要原路回席,抬头去看见那边屋檐下伸出来一枝桃树枝,开着绚烂的几朵粉红桃花。 常乐惊喜道:“这个时节怎么还有桃花?” 小铃铛也见了那桃枝,笑道:“可不是。都这个月份了,寻常地方的桃花早就谢了,桃子都结果了,就是宫里面也早就看不见桃花,怎么这府里的桃花却开得这样鲜艳。” 常乐道:“许是人家有特殊的培育方法。走,咱们去瞧瞧。” 小铃铛自然答应,两人便绕路过去看。 这也是巧宗,秦国公的孙女爱花成痴,尤其喜爱这极普通的桃花。新郎知道自家未婚妻喜爱桃花,又因大婚之日是暮春,便特意寻了一个有本事的花匠,用了特殊的方法浇灌培育,务必要将园子里的桃花维持到婚礼时仍鲜艳烂漫。 这本是新郎特意筹备的一个惊喜,原是要等喜宴散了,晚上带着新娘子来月下赏桃花,玩浪漫的,倒是被常乐和小铃铛先欣赏了一番。 “你哭什么呀,不过是个端盘子的差事,被人家抢了就抢了呗,你还乐得清闲呢。” 常乐和小铃铛正看着,却听见树丛底下有人说话,隔着树枝望去,像是这府里的两个丫头,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极为稚嫩,身量都未长成,是个小姑娘。 看架势,显然是那小姑娘受了什么委屈,高一些的丫鬟正在劝慰她。只是小姑娘却不领情,道:“姐姐当我为什么哭了,那红榴仗着自己长的一副好颜色,抢我的差事,你当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姐姐没瞧见吗,今日主桌上坐着三位皇子,我就是专负责主桌上菜的,红榴硬是抢我的差事,不就是想拿自己的狐媚样子去攀龙附凤,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皇子们是什么人物,哪样的美女没见过,还能因为吃顿饭就看上她,嗤!” 矮个的小姑娘不屑极了,那高个的丫鬟便哭笑不得道:“你既然这样看不起她,由着她去出丑好了,跟你有什么相干。左右不是你偷懒,谁也怪不到你头上来。既然你不必在前面当差了,走走走,跟我去后面,咱们偷偷瞧新娘子去。” 两个丫鬟手拉手地跑了。 倒是桃花林里的常乐和小铃铛相视而笑。 “这个什么红榴,居然还有这样高的心气,也真是痴心妄想,上个菜还想勾引皇子?”常乐料不到来吃顿喜宴,都能碰上这么可笑的事情,催着道,“咱们也快走,快去瞧瞧这是怎么个狐媚的女人,看她要勾引哪一个。” 小铃铛也乐得不行,两人手拉手赶快地出了桃林,回到喜宴上。 常乐一坐下来,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张望,看伺候主桌的下人里面,有没有长得特别出挑的女孩子。这一看之下,还真被她看出来一个。 啧啧,果然是好水葱好妖娆的一个丫头。 ------------ 99、吐血 方才在桃花林里,常乐已经听到了这丫头的名字,叫红榴,如今看她模样,果然是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即便穿着丫鬟的服饰,也压不住眉梢眼角的风流韵致。 此时正好上来一道甜品,叫做梨花雪圆酿莲子,其实就是酒酿圆子,不过是用梨花酒娘的,里面有多了一味莲子。这道甜品是大庸婚宴必备的菜肴,取其多子的意思,一般来说,宾客们不管男女老幼,见了这道菜,多少都要吃一口,这是给主人家添福添贺的意思,是约定俗成的礼节。 主桌是第一个上这道甜品的,常乐留心看着,果然红榴从小丫头端的托盘上一小盏一小盏地端到桌上,放在每一位宾客的手边。 三位皇子既然同时来,原本按照长幼顺序,该是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这样依次坐下来。但是赵容毅和赵容止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主人家可不敢给他们安排坐在一起,所以是分隔开来,赵容毅和赵容止竟是相对而坐。常乐却是恰恰坐在赵容毅旁边。 此时红榴已经来到赵容毅身边,端了白玉一般的一个小盏,往他前面放,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便悄悄地往他脸上瞧去。 常乐离得近,闻见了她身上幽幽一股甜香。 “请二殿下用甜品。” 连声音也是娇柔得能掐出水来。 大约是红榴太过出挑,赵容毅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常乐莫名心里就有些酸酸辣辣的。 等到红榴给所有人都上完菜,退到一边,大家自然都品起这道梨花雪圆酿莲子来。因方才吃的都是大菜,难免舌尖有些油腻,这道甜品清润可口,顿时让众人都赞不绝口。 常乐端着自己那一盏吃着,见赵容毅前面那一盏却丝毫未动。她抬了眼角去看那个红榴。后者正眼巴巴地看着赵容毅的方向,眼里一股子期盼的意味。 这时候赵容毅却放下筷子,端起了小盏,那红榴便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欣喜。 常乐忽然道:“殿下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她跟赵容毅挨着坐,声音轻,其他人又正各自都在说话,都没怎么在意她跟赵容毅的对话。 赵容毅瞥过眼看着她。 常乐略带一丝挑衅道:“哦,是了,想必因为端着道菜的是个美人儿,所以殿下才想着要吃。” 赵容毅眉尾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什么意思?” 他这表情落在常乐眼里,似乎有些嘲讽的样子,常乐咬了一下嘴唇。赌气道:“殿下一向不爱吃甜食,不如把这碗也赏了奴婢。” 赵容毅眼神深邃,似乎是要穿透她的皮囊一直看到她心底。常乐只觉他目光灼人,身体都有些发热起来,不自在地动了动。见赵容毅端着小盏。也不说给她,也不说自己吃,她便有些难堪起来。 正要撇过头当做没说过这些话,赵容毅却将小盏放到了她手边。 常乐心中微微一哂,抬头去看那红榴。 赵容毅放下小盏的那一瞬间,红榴脸色就是一变。等到常乐也看过来,她惊觉自己暴露了心思,赶忙低下头去。 常乐错会了她的心思。有些小得意,端起那小盏便要吃。 “这雪圆酿莲子是婚宴必吃的一道菜,乃是为主人家添子添福的美意,怎么十八弟倒给了别人?” 赵容止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笑语吟吟地看着常乐手上那个小盏爱上小娇妻最新章节。 赵容毅淡淡道:“本王不爱吃甜食。便请常乐姑娘代为替主人家祝福。” 这雪圆酿莲子一般宾客都是要吃一点的,哪怕不爱吃。咬一口也是个意思,若是寻常客人,不吃就是不给主人家面子了,但是赵容毅是皇子,主人家哪敢强求。况且吃不吃的,其实也不碍什么。 赵容止见赵容毅拒绝,没说什么,扭过头去跟旁边的赵梓真说话。 但赵容毅却仿佛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由心头一动,扭头去看常乐。常乐此时却已经将他小盏里的雪圆酿莲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只不过,常乐要了他的这一份,原本并不是说多么爱吃,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吃醋,故意为了气那个红榴而已。她已经吃了自己那一份,此时再吃第二份,也有些甜腻,也不过吃了两口,就摆在了一边。 捏了手巾擦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妖娆的丫头红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她也只当那女人自惭,退了下去,也没放在心上。 红榴就是在赵容止说完话的时候,悄悄离席的,也没人注意到她。她脚下轻快,离开了宴席,穿廊过院。 今日婚礼,府中下人大多在前院伺候,其他地方都有些冷清。红榴一面注意是否身遭人迹,一面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地方。 这里却早有一个人在等候,青衣小帽,像是哪家宾客带来的下人似的。 红榴见了他,便压低声音道:“事情出了变故,二皇子没吃。” “怎么回事!”这人声音虽然也刻意压低,但还是听得出有些恼怒。 红榴皱着眉头,将赵容毅不爱吃甜食,将自己的一份让给顾常乐吃了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下。 这人沉默了片刻,也不说什么。 红榴就道:“要不要再动手?” 这人摇了摇头:“那药不好弄,拢共才这么点。事已至此,若再动手,保不齐露陷。你不必回前面去,即可出府,免得有个万一,暴露了身份。” 红榴点头,不再说什么,只观察一下四周,悄悄儿地走开了。 只等她走远了看不见身影,这人才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了瘦削仍不失英俊的一张脸。 “赵容毅倒是走运,可惜你顾常乐不知死活,竟接连吃了双重的药量。”罗子骁望着前院喜宴的方向冷笑不已,满脸都是阴鸷乖戾。眼底一片酷寒。 前院婚宴仍旧在继续,新郎已经被灌了不知多少酒,满脸酡红,若非小厮们架着,只怕已经要倒地不起了。秦国公大声吆喝,不许宾客们再灌新郎,他虽然身份贵重,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宾客们都不怵他,嘻嘻哈哈仍旧闹个不休。 场面很是喧闹。 常乐坐在位子上。却只觉心跳得好快,有种身体都承受不住的感觉。浑身也像是置身于蒸笼中似的热得不行,口干舌燥。偏生脑袋又轻飘飘,耳朵里朦朦胧胧,仿佛身边的人都像是戏台上唱戏似的,那么得不真实。 “你怎么了?” 旁边的赵容毅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了一句少爷们,别太坏。 常乐茫然地看他。却只觉眼前人影晃动,重重叠叠有好几个,只有一张嘴唇鲜艳好看,一张一合的像是诱惑蜂蝶的鲜花儿。 她不受控制,满眼都只剩下这两瓣精致的嘴唇,浑然不知自己正在往那嘴唇上凑去。 赵容毅却看得清楚。这丫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两个脸颊红得火烧一样,神智显然不正常了。 常乐却对自己的举动一点儿也没察觉。连自己抬手起来要去摸赵容毅的嘴唇都不知道。 赵容毅却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按下去,同时另一只手伸手贴在她额头上,顿时掌心一片滚烫。 与他相反,常乐却觉得额头那里一片清凉舒爽。就好像在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忽然喝到了一滴甘露。不仅没能止渴,反而愈加勾起了心底的**。 “嗯……”她鼻端竟哼出一丝呻吟来。 赵容毅心头大骇,这丫头这样子太不对劲了,满脸都是不正常的媚色,一双眸子似要滴出春水来。 他心中立时升起各种不妙的预感,一把抓起自己跟前的一杯酒,抬手就泼在顾常乐脸上。 旁边人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弄得大吃一惊,都哗然地看过来。 一杯酒泼在脸上,常乐只觉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仿佛燃烧的火焰中突然泼进来一盆冷水,可是下一刻,鼻端嗅到酒气,那火焰瞬间又席卷回来,将那一点子清凉一口吞噬,火势不仅没有减小,反而愈加汹涌起来。 “好热……好热……” 常乐神志不清,双手扯着自己的衣领,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旁边人早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都又惊又喜疑起来。 “常乐姑娘怎么了?” 女主人立起来便要去扶常乐,但她的指尖才刚碰到常乐的肩膀,常乐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只手甩过来,啪一下打掉了她的胳膊,力气之大,差点将这女主人打翻在地,只碰得桌上杯盏哗啦作响。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 桌上人人都惊恐起来,常乐的样子太不正常了,整个人红得像块刚从风炉里捞出来的炭火,隔着桌子都能感觉到她身上发出的热气。 “常乐!” 赵容毅满脑子乱哄哄,一把将顾常乐抱在怀里,挟制着她的四肢,不肯让她乱动。 常乐只觉有股力量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爆炸撕裂。被赵容毅抱住之后,这股力量更像是被困住了的猛兽,愈加地暴躁蛮横起来。 一股**辣的气流从小腹忽然间冲上来,瞬加逼到喉咙,“噗”一声,常乐嘴里猛地吐出一口血箭,竟然射了半个桌面。 “啊!” 所有人都惊叫起来,满场哗然变色,喜宴的气氛为之一变。 而常乐在吐完一口血之后,身上的红光却忽然一敛,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破布囊,一瞬间便委顿下来,瘫在了赵容毅怀里。 而随着她这一吐血一晕倒,赵容毅的心脏便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几乎要喘不过来。 ------------ 100、中毒 深夜的庸京城,被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快!再快点!” 车厢里不知第几次传出焦急的催促,驾车的车夫只得再次挥鞭,打得马儿嘶鸣不止,撒开了四蹄飞快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末世重生之炮灰逆袭全文阅读。 赵容毅将常乐抱在怀里,眉头锁得如同一个川字。 喜宴之上常乐毫无缘由地吐血,让所有人都惊恐不止,主人家是有家世的,家里本来就养着大夫,当下便过来看了,结果竟说出中毒二字。 中毒! 这字眼听着就叫人惊惧,何况还在主人家大婚的特殊日子,更何况还有三位皇子在场,好端端的怎么就能中毒。 那大夫也是惶恐,除了认出是中毒的症状,却说不出是什么毒怎么治,敬畏之下只说宫中太医高明,最好请太医来诊治。可是若要去宫中请太医,再等太医出来,一来一去又要费多少周折,赵容毅哪里等得,二话不说,抱了常乐坐车便往宫里赶,哪里顾忌在场的宾客们是什么脸色。 此时常乐躺在他怀里,身子是一阵热一阵冷,不住地出冷汗,胸襟之上鲜血点点,触目惊心。她满脸痛苦之色,五官都皱到一起,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胸口,那里仿佛有一股力量不住地冲撞蹂躏着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常乐!常乐!” 赵容毅请拍她的脸,叫她的名字。 常乐迷迷糊糊,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一味地呻吟着:“难受,我好难受……” 整个身子都像要被涨破了,四肢百骸酸胀得厉害,心口又是疼又是紧,说不出的难受。心跳仍是快得让她承受不住。 因为太过难受的缘故,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来,看得赵容毅心疼至极。 “常乐……”他紧紧地抱着她,明知她辛苦难过,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浑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是什么人下毒?为什么要对常乐下毒? 这一堆问题也让他十分地难解,常乐不过是一个宫女,虽说有时候有急智,可是平日总是没心没肺的。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怎么就要下毒害她。 赵容毅又是疑惑又是烦躁,更多是担忧。常乐中毒的症状十分凶猛,竟然还吐了血,也不知是什么毒,外面的大夫无能,宫里的太医是天下最高明的。若是他们也不能解…… 赵容毅不敢想下去,再次掀开车帘,催促车夫快点。 长弓和金剑骑马跟在马车两边护送,见赵容毅这个样子,兄弟俩不由对视一眼。 这可是他们头一次看见殿下这么紧张一个人啊。 “殿下,到了!到了!” 好容易到了宫门口。车夫便忙不迭地叫起来。 赵容毅抱了常乐下车,御林军一见是他,自然不会阻拦。赶忙就放行。赵容毅便抱着她一路狂奔,长弓和金剑跟在后面,几乎都要跟不住。 已经是深夜,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也都已经下差出宫,只有两位当值的太医在。 赵容毅抱着人横冲直撞地进去。倒把整个太医院都闹得鸡飞狗跳,两个当值的太医。一个姓黄,一个姓费。 等到常乐躺在榻上,黄太医和费太医一起诊治了,两人一合计,都是齐齐变色。 赵容毅道:“怎么样?她中的是什么毒?” 黄太医和费太医都惭愧道:“微臣无能,诊断不出这毒药的来历降临1994全文阅读。” 赵容毅勃然大怒:“你们都是太医,天下最高明的大夫,怎么会看不出区区毒药!” 两位太医忙跪倒在地。 “启禀殿下,这天下药物千千万,所谓是药三分毒,其实所有药材,只要份量掌握不当,都可以变成毒药,何况还有许多药物因生长环境特殊,寻常人一辈子也难得一见,微臣等虽忝居太医之位,但常乐姑娘所中毒药非同寻常,臣等生平都未曾见过,所以……” 黄太医和费太医都满脸羞愧。 赵容毅又是生气又是失望,恼恨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茶几,发出嘭一声闷响。 而此时,躺在榻上的常乐脸色再次潮红起来,难受地满床打滚,牙齿缝里咯咯作响。 黄太医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不好,扑上去就捏她的嘴。 赵容毅怒喝:“你干什么!”举拳就要打。 幸亏长弓冷静,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道:“殿下稍安勿躁,别误伤好人。” 原来黄太医捏住常乐的牙关,不让她乱动,才说道:“这毒药太过厉害,常乐姑娘心血翻涌,无法自控,若不及时控制,恐怕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赵容毅这才释然。 黄太医跟费太医合力制住常乐,将一块软木塞入她口中,让她咬住,这样便可阻止她咬自己舌头了。 赵容毅推开他们两个,将常乐抱在怀中,感到她仍是不住发抖,身子滚烫得吓人。 “就算认不出毒药,你们也快想想法子,总不能让她这样下去。” 黄太医道:“微臣等刚才也商议了,这毒药来历虽然还不能辨认,但是毒性还是能识得几分,若是任由毒性扩散,只怕就算不死,也得神智失常,如今只有先用针控制身上大穴,以免毒性继续扩散,然后再想法子对症下药。” 赵容毅喝道:“那还不快去!” “是,是。”黄太医和费太医抹着冷汗去拿银针。 因为怕常乐乱动,影响施针的准头,赵容毅亲自将她抱在怀里,缠住她的胳膊,又命长弓按住她的双腿,两位太医这才能够施针。 几个人忙得满头大汗,这才控制住了毒性。 常乐从头顶到小腹,全都扎了针,跟个刺猬也似,但好歹身子却是不颤抖了,慢慢地也不发烫了。 赵容毅这才松了口气。 黄太医和费太医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回宫时动静这么大,太医院里又折腾了这么久。大庆宫那边早就知道了,常乐虽然是宫女,但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莫名其妙中了毒,赵晟自然要派人来查看。 她的毒又是在婚礼上中的,秦国公家和新郎一家自然也摆脱不了干系,只是赵容毅进了宫,他们没法子跟进来,只能在家里等消息。 顾太平亲自带人来了太医院,一看见躺在榻上的常乐扎得像个刺猬。顿时吓了一跳,然后又看见赵容毅满脸铁青,更是惶恐。 “殿下。” 顾太平上去见礼。 赵容毅抬起眼皮疯狂的多塔。道:“皇上派你来的?” “是。”顾太平躬着身子,“皇上听说常乐中毒的事,很是震惊,派奴才来看。” 赵容毅面无表情道:“她是在婚宴上中毒的,但是此中经过别有隐情。下毒之人恐怕不止要害她这么简单。个中内情,本王要跟皇上亲自说明。” 顾太平听出了他话中未尽的意思,暗暗惊诧。 “皇上原本已经要安歇了,因常乐中毒一事,此时还未安置,既然殿下要见皇上。奴才这便引殿下去大庆宫吧。” 赵容毅点点头,又对长弓道:“你留下照看,若有情况。随时来报。” “是。”长弓应了。 除他之外,小铃铛也是一直跟着的,常乐中了毒,她自然一定要在身边照顾。 顾太平便领了赵容毅,离开太医院。前往大庆宫。 长春殿里,赵晟只着中单。披着一件斗篷,都在罗汉榻上,赵容毅进来后行礼,他也只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茶几对面的座位,让赵容毅坐了。 “怎么回事?” 常乐是赵晟最喜爱的宫女之一,如今又秘密为他撰写诏书等文件,同顾太平一样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出去参加一趟婚礼,竟中了毒回来,由不得他不震惊,所以劈头便问起来。 赵容毅抬眼环视。 赵晟便知道他有话要说,抬起眼皮看了顾太平一眼,顾太平会意,除他本人之外,让所有人都退出屋子去。 赵容毅这才道:“常乐中毒,只怕是代儿臣受过。” 赵晟顿时脸上一变。 “何出此言?” 赵容毅便把喜宴之上那道梨花雪圆酿莲子,本是他的那一碗,叫常乐给吃了,结果常乐中毒。喜宴之上这么多宾客,主桌上的人,只有常乐一个人中毒,但凡长个脑子的都能看出是有人蓄意谋害。 赵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拍案道:“好大的胆子!”会毒害赵容毅的,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是谁。只是那人刚刚得了朝野民间的呼声,本该继续积累名望造势才对,此时若贸然下毒谋害赵容毅,反而让人诟病,赵晟想不到他们会这样急躁。 赵容毅道:“这事情太过蹊跷,常乐中毒如此突然,我也是措手不及,等到回宫的路上才想起来,可能是那一碗酒酿圆子的缘故,但到了这个时候,只怕下毒之人已经把证据毁掉了。” 赵晟点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容毅道:“如果只是宫女中毒倒也罢了,但既然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储位之争若已经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缓缓图之便不可行了,必须雷霆出击。”说到后面,他握起拳头,用力地挥舞了一下,语气中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赵晟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这才笑道:“好!这才是做储君的魄力!” 他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道:“既然你有主意,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的,需要什么支持,只管向朕来要便是。” 父子俩人已经有了默契,赵容毅底气十足,终于将雷霆手段都铺展了出去。 既然常乐是在喜宴上中毒,自然头一个便要查秦国公孙女婿的府邸了。 ------------ 101、有人能救 太医院中,小铃铛用一块冷毛经擦拭常乐的额头。经黄太医和费太医施针,毒性的扩散被暂时控制,但如果没有对症的解药,常乐依然面临生命危险。 长弓抱着胳膊,问黄太医:“现下情况如何?” 黄太医道:“施针只是延缓血液流动,以此来控制毒性的扩散,但此法毕竟不可长久,人之所以能说话能活动,便是因周身血液流动之故,若血液流通不畅,时间一久,便容易引起肢体麻木,进而引发休克、假死,甚至于痴呆、窒息等严重后果。” 长弓拧起眉头:“这么说,扎针只是暂时的?” 黄太医点头:“是,这针也不能一直扎着,最多十二个时辰必须拔除,否则即便不毒发,人也必死无疑。” 长弓恼恨地捏紧了拳头。 他跟赵容毅是一样的猜测,下毒之人恐怕是针对赵容毅,结果常乐误中毒药,性命堪忧。 这时,赵容毅带着金剑也过来了。 “怎么样?”赵容毅进门便先去看常乐,见她仍旧是双眼紧闭昏迷状态。 长弓将黄太医所说告诉给赵容毅。 “依属下看,常乐姑娘恐怕是代殿下受过,那毒药说不定原本是下在殿下的碗里。” 赵容毅不说话,但长弓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他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性了。 金剑是急性子,按捺不住道:“殿下,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赵容毅沉声道:“本王已经向皇上讨了临时权限,调动御林军彻查婚礼所有场地和可疑人等。” 长弓道:“今日婚礼宾客不下千人,若是彻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容毅冷笑道:“若是查宾客,自然是大海捞针。这不过是本王假作排场,降低贼人的警惕性罢了。今日这种场面,要想下毒成功,下毒之人必定要能够接触主桌的食物才行。” 这时,正在照顾常乐的小铃铛忽然回过头来,道:“殿下,奴婢想到一个人,或许可疑。” “嗯?” 赵容毅目光一凝。 小铃铛虽然只是个小宫女,脑子却非常灵光,她口齿伶俐地道:“奴婢跟常乐姐姐曾中间离席。碰巧听到那府里两个丫鬟的对话,原本给主桌上菜的丫头被另一个人给顶掉了,顶了差事的丫鬟叫红榴。奴婢和常乐姐姐原以为这个红榴是想趁上菜的机会勾引皇子。但如今细想来,只怕未必如此。” 赵容毅微微思索便想起给自己上菜的那个长相妖娆的丫鬟,如今细想,果然那丫鬟有些不同寻常。 “长弓、金剑,你们立刻去找傅腾统领。立刻追查这个叫红榴的丫头。” 长弓、金剑立刻领命而去邪魅君王潜逃妃最新章节。 庸京城中夜色深沉,纷沓的马蹄声踏破了平静。 秦国公孙女婿的府上已经被御林军重重包围,傅腾得了皇帝的口谕,全力配合赵容毅的搜查行动,长弓、金剑带了赵容毅的吩咐跟他汇合之后,汇集府中所有人口。根据花名册一查,果然有一个叫红榴的丫头,但婚宴结束之后便失踪了。 然而时间这么短。夜里宵禁,城门都是封闭的,红榴除非生了翅膀,否则绝飞不出这偌大的城池去。 傅腾能够做到御林军统领,自然本事非凡。立刻便从熟悉红榴的人身上着手,很快查出了红榴的底细。同时也确定了几个红榴可能藏匿的地方,分别派人出去追查搜索。 但有一点不幸的是,当时主桌上所吃的梨花雪圆酿莲子,已经被收拾席面的下人倒入泔水之中,没办法查验食物来确定毒药的来历。 长弓、金剑只得将这个坏消息第一时间地反馈到宫里。 不能找到令常乐中毒的食物,就查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药,黄太医和费太医一筹莫展,根本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随着时间推移,常乐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赵容毅的脾气也有像暴躁进化的势头。 “你们查不出,就把其他太医全部都叫来,本王就不信,这么大的太医院,连一个认识这毒药的人都没有!” 在赵容毅的震怒之下,所有太医院在册的太医都被紧急召进皇宫,可是所有人会诊之后,却真的没有一个人能辨认出常乐所中的毒药。 赵容毅脸色难看至极。 “啊!” 小铃铛忽然惊叫了一声。 赵容毅立刻冲过去,只见常乐竟又吐出一口血来,与婚宴上吐出的那口血不同的是,这次她吐出的血竟是黑红的。 “糟糕!这是毒入肺腑的表现!”黄太医跌足惊叫。 赵容毅霍然转身,瞪着满屋子的太医,勃然道:“你们身为太医,是世上最高明的大夫,竟然眼睁睁看着毒性扩散而束手无策?”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如果救不活顾常乐,你们这身衣服就不要穿了!宫里面不需要一群废物!” 赵容毅头一次克制不住暴躁的情绪,露出了狰狞之色。 一屋子的太医虽然在他的发威之下惊恐不安,但是实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黄太医,突然间灵光一闪,大叫道:“我想到了,有人可以救常乐姑娘!” 他话音未落,就被赵容毅一把抓住了衣领。 “是谁?!” 黄太医只觉衣领勒住了脖子,呼吸都艰难起来的,但他深怕赵容毅一个暴怒真的将他宰了,顾不得抱怨,劈头说道:“上任太医令龚培林是卑职的老师,他行医五十年,医术高明,见识广博,堪称华佗在世,他一定有办法!” 赵容毅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黄太医道:“老师年事已高,十年前皇上便恩赐他回乡荣养了。” 赵容毅登时双眉一竖,待要发怒。 黄太医忙道:“但老师本就是大明府人士,今年正月卑职还去拜过年,他就住在清平山脚下的黄芪村里赤城。” 清平山虽是皇家行宫所在,但山势范围极大,山脚下的确有一些村落,黄芪村便是其中一个,因出产黄芪而得名。黄太医的老师,是太医院上任的太医令龚培林,行医数十年,活人无数,被称为神医。 常乐的情况不容乐观,一刻也不能耽误,赵容毅当下就叫人套马车,亲自带了常乐出宫,赶赴清平山黄芪村。 黎明前的夜色是最浓重的,除了马车上挂着的两盏气死风灯,在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天上不止没有月亮,连星星都难找一颗。 从庸京城到清平山,也有好几个时辰的路,尽管长弓已经尽力地赶车,但赵容毅仍旧是心急如焚。 车中除了他跟常乐,还有小铃铛和黄太医,外面赶车的是长弓和金剑。因为黄太医说龚培林的脾气有些古怪,未必肯出手医治,所以赵容毅才要他也一起跟着。黄太医毕竟是龚培林的弟子,总能有几分人情和面子。 一路上,黄太医便用银针保护常乐的心脉和头部,控制毒素,不让毒性扩散到她的心脉和大脑。 为了防止马车颠簸影响到她身上的银针,赵容毅便一直将她抱在怀里,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小铃铛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从常乐中毒开始,便见识了赵容毅的紧张和担忧,此情此景,任是瞎子也能看出赵容毅对常乐的心思了。 虽然对常乐也非常地担心,但是小姑娘仍是忍不住想,常乐姐姐这次若能逃过一劫,实在是后福不浅。 旭日东升,天色越来越亮,清平山已然在望。 阡陌之间出现了早起下田的农人,长弓和金剑一路询问,朝着黄芪村靠近。兄弟俩又询问村民,果然打听到了龚培林就住在黄芪村最西头,龚宅就座落在清平山脚下。 大清早就看到做工考究的马车,黄芪村的村民们都颇为纳罕,路上不时有人对车指指点点。长弓和金剑驾着马车,从黄芪村中间穿过,过了一条清澈的溪水,映入眼帘的竟是广阔的一片梨树。 车里的黄太医露出喜色道:“这片梨树就是老师家的产业,殿下宽心,咱们马上就到了。” 果然穿过这片梨树林,一座清幽简朴的宅子出现在了眼前。 黑瓦白墙的屋子,不似黄芪村里的农家小院,但也朴素清幽,屋前用竹篱围了大大的一个院子,颇有山居野趣,隔着篱笆,可看到一个童子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马车在院门外停下,金剑第一个跳下来,跑上去叫门。 那年幼的童子走出来,看着陌生人道:“客人找谁?” 金剑道:“我们是庸京城人士,家中有人得了急病,连夜赶来求龚老先生救治。” “客人来得不巧,龚先生昨日上山采药,至今未归。” 童子语音清脆悦耳,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失望。 金剑顿时急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童子道:“也许一时三刻就回,也许三五日才回,先生采药常常如此。” “该死!”金剑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马车的门忽然被推开,赵容毅目光灼灼,声音坚决:“小铃铛和黄太医留下照顾常乐,长弓、金剑,随我上山找人!” ------------ 102、火爆的龚老头 清平山方圆几百里,黄芪村位于清平山北,这一片山势陡峭,并不属于皇家行宫和狩猎场范畴,乃是无主地界。 山上出产药材,这也是龚培林离宫后居住在黄芪村的原因之一。 听黄太医说,龚培林酷爱医学,虽然医术已经非常不凡,但离宫之后仍旧爱钻研医术,近几年更是醉心于药物研究,清平山上环境特殊,生长有一些罕见的药材,因此龚培林上山采药也是常有的事情。 据童子指点,这次龚培林上山是为了寻找一株名为蛇尾草的药材韩娱之天王全文阅读。蛇尾草本身的花叶都是烈性毒药,而果实却是解毒圣品,但它生长条件苛刻,只长于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而且从发芽到开花便需十年功夫,从开花到结果又需十年,从结果到成熟又需十年,龚培林无意中发现一株已经结果的蛇尾草,耐性等候了两年,计算日子,果实成熟恐怕就在这些日子,所以他早早地上山,准备在果子成熟后摘取回来炼药。 赵容毅将顾常乐留在龚宅,嘱咐小铃铛和黄太医照料,自己则带了长弓和金剑上山寻找龚培林。 “殿下身份尊贵,如何能冒险,我跟金剑去找就是了!”长弓阻止赵容毅。 赵容毅道:“常乐是为我中毒,我岂能不顾。不要多说,快随我上山,早一刻找到龚老先生,常乐便多一分希望。” 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没有人能改变,长弓和金剑也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情,对常乐恐怕是真的付出真心了。兄弟两个不再多说,跟着赵容毅上山去。 童子虽然不知道蛇尾草具体长在什么地方,但是却也听龚培林描述过大致的地点,所以赵容毅三人不算全无头绪。 然而进山之后。越走越深,头顶树枝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暗淡,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 赵容毅三人在山中搜寻了好久,眼看着天色愈发阴暗,只怕是已经耗了一整个中午和下午。 “这样下去不行。”赵容毅果断地改变了策略,“咱们分开找,长弓往那边,金剑去那边,这边则由我负责。” 长弓和金剑依言行事。 赵容毅单手握剑。披荆斩棘,又不断地大声呼喊龚培林的名字,但山中只有空谷回音。却没有任何人迹。 他心中焦急,面上却愈发地沉静,只细心地搜寻。然而搜着搜着,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峭壁。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山风从下面裹卷上来,令人森森发凉。 赵容毅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地势险恶的山里寻找了大半日,也非常疲惫,如今又碰到绝路。一向刚强坚毅的心防也不禁出现一丝裂缝。 “龚老先生――”他再次地呼喊。 “龚老先生……” “老先生……” “先生……” 空谷回音,愈显孤寂。赵容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剑尖插入地面。用手拄着,眉宇郁结不可解。 “叫魂哪!没看见我老头在这里吗!” 这时,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叫骂。 赵容毅愕然抬头,左顾右盼。 “龚老先生?!” “龚先生!” 他再次叫起来。 “这里这里这里!你个臭小子听见了没有!!!!!” 这次他听清楚了,声音正是从峭壁下面传来。 他俯身趴到峭壁尽头。目光往下搜寻,果然见那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吊着一个人。那人满头白发,山野樵夫打扮,背上一个背篓,挂在峭壁之上,只靠双手抓着岩石上斜伸而出的一株老树。 “是龚先生吗?”赵容毅大声喝问。 下面那老头大骂道:“不姓龚,难道你就见死不救吗学园都市之颠倒法则全文阅读!” 他这一骂,赵容毅不怒反喜,原来黄太医说过,龚培林自从离宫以后性情就大变,典型表现就是特别喜欢骂人。 这老头身处绝境还这样暴躁,他这一骂,倒让赵容毅确定,此人就是龚培林无疑了。 “龚先生请坚持片刻,我这就救你上来。” 赵容毅回头四顾,山中多的是老藤,他挥剑斩了好多根,将之缠在一起,编成粗粗的藤索,将一头绑在一根粗壮的老树上,另一头则抛入峭壁底下,正落在龚培林身边。 “老先生请将藤索缠在身上,我自会拉你上来。” 龚培林抓住藤索往身上缠,但因为处境太过危险,不能做大动作,缠了两次都没成功,恼怒之下不由骂骂咧咧。 赵容毅反倒只能耐性地劝说鼓励。 好容易将藤索缠在身上,龚培林便仰头大喊:“臭小子还不快拉我上去!” 这死老头! 赵容毅尽管早知道他脾气,也忍不住暗骂一句,将剑插回鞘里,双手抓住了藤索。藤索粗壮,但地面粗糙不平,摩擦力很大,底下还拴着个人,更是吃力,赵容毅也是费尽力气,才好不容易将龚培林给拉了上来。 “颠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龚培林一上来便跌坐在地上,毕竟这么大年纪,又在峭壁底下艰苦地待了那么久,四肢早就酸软不堪了,但他一张嘴却仍是不饶人。 “你这臭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倒跟个娘们儿似的没用,拉了这么久才把我老头给弄上来。” 赵容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这老头,我救了你,不感恩也就罢,还倒打一耙。” 龚培林不屑地撇嘴道:“你这人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没事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老林来,你既然知道我的姓名,又知道到这里来找我,肯定就是有求于我,就算我不求救,你也是要拉我上来的,总之不算见义勇为,我何必感谢。” 赵容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想来只有他噎得别人无语。这次倒是见识到了老头子的胡搅蛮缠。 按照黄太医所说,龚培林应该已经七十多岁了,但除了满头的白发和脸上数不清的皱纹可以表明他的年纪,红润的脸色和饱满的精神都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更别说中气十足的叫骂,比年轻人还要火爆的脾气了。 若是只看外表和衣着,这老头不像个仙风道骨的神医,倒像个最粗俗不堪的山野樵夫,但赵容毅却一眼便看出他绝非凡人。 普通人可没有那样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这龚培林脾气这样暴躁,不是生性粗鲁。便是愤世嫉俗,不过赵容毅宁愿相信,这是老头故意用来试探年轻人心性的伎俩。 他也不戳破。只等着老头子喘匀了气息,才道:“龚老先生,咱们这就下山去吧。” 龚培林抬眼一横:“不去。” 赵容毅道:“蛇尾草你已经采到了,还待在山上做什么。” 龚培林讶异道:“哎呀,你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蛇尾草?” “你家童子说的。”赵容毅点了点龚培林的手。道,“你手中这株,应该就是蛇尾草吧,你摔落峭壁,想必也是为了采这药材的缘故创世霸神全文阅读。” 龚培林睁大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好小子。眼睛倒是毒得很。” 原来从赵容毅见到他开始,就发现他手上一直捏着一株植物,红杆绿叶。顶上结了一个紫红色的果实,外面看着像个无花果似的。即便是身处险境,龚培林也没有扔掉这植物,而且直到被赵容毅拉上平地,他也都是捏得紧紧的。不肯让这植物损伤半分。 赵容毅若是还猜不出这就是蛇尾草,那也未免太笨了。 可是就算他猜出了这是蛇尾草。龚培林也并没有因此就给他好脸色。 “我老头子采了几天几夜的药,又在这悬崖下面提心吊胆大半天,现在没有力气,没法子下山。”龚培林这样说道。 然而他的样子却一点不像没力气,反而精神抖擞,脊背也挺得笔直。 “除非……”龚培林斜睨着赵容毅,似笑非笑道,“除非有人肯背我老头子。” 赵容毅抬头看了看天,这峭壁虽险,视野却开阔,天色已经暗下来,黄太医说过,常乐身上的银针最多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若是超过了这个时间,就必须撤针,否则不等毒发,她便会心跳停止而死。 龚培林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正要开口讥讽,赵容毅却突然弯下腰,抓住了他的胳膊。 “臭小子要做什么!”龚培林大惊。 赵容毅淡淡道:“你不是要我背你么,还不快上来。” 龚培林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不敢相信。 赵容毅却不管他是惊讶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背过身,双手反抓着龚培林一用力,便将他抛到了自己背上,然后双腿一蹬便站了起来,迈开大步离开峭壁。 龚培林个子不大,身材干瘦,但分量却不轻,可见身子骨还是很强健的。但赵容毅背着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吃力的样子,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你这小子,明明是锦衣玉食的样子,你们这种人应该最是高傲无情,居然还肯背我这个脏兮兮的糟老头子。哎我说,你想让我去救治的,是你的老爹呀,还是你的老娘呀?” 即便在赵容毅背上,龚培林也是喋喋不休,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神医的风范。 赵容毅也不搭理他,就跟背上背的是块没生命的石头。任由龚培林在那歪七歪八地说了半天,直到没趣地闭上嘴巴。 半路上遇到了长弓和金剑,两人见赵容毅真的找到了龚培林,都是大喜过望,长弓要接替赵容毅来背,龚培林却不肯从他背上下来。赵容毅也不多说什么,只叫长弓和金剑负责开路,仍旧是自己背着。 长弓素来不多嘴,心里虽然有意见,却不说出来,倒是金剑,嘟嘟囔囔了一路,话里话外都是怪龚老头不知礼数不识好歹。 不过龚培林一句话就堵住这小子的嘴巴。 “你若再满嘴喷粪,任你要我救什么人,我都束手不管,凭你自生自灭。” 顾常乐是替赵容毅中毒的,金剑怎么敢让她死,再不甘心,只有闭上嘴巴了。 等他们一行四人下山回到龚宅,天都黑了。 赵容毅二话不说,便将龚培林领到常乐跟前,然而龚培林只看了一眼,就扔下两个字: “不治。” ------------ 103、油盐不进 不治? “为什么?”赵容毅当即发出疑问。 龚培林冷眼道:“看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必是宫廷之人,老朽离宫荣养之时发过誓,此生再不为宫中人治病。” 赵容毅拧眉:“龚先生荣养之前官拜太医令,做的就是宫里行走的差事,如今却以此来拒绝治病救人,岂不可笑。” 龚培林脾气火爆,最受不得激,登时翻脸哼哼道:“我说不治就不治,管你觉得可笑也好可恨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拂袖便要走。 赵容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人人都说医者父母心,龚先生难道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你面前,却也不肯出手吗!” 龚培林道:“天下医者千千万,未必只有我能救她。” 赵容毅眼神转移,看了一眼黄太医。 黄太医会意,忙上前,对龚培林恳求道:“老师,这位常乐姑娘身中剧毒,学生跟太医院的所有人瞧了,连毒药的来历都看不出,天底下只怕真的只有老师才能救她了。” 龚培林眉头皱起,不满道:“当初我收你这个学生,就是看中你老实本分,你应该知道我如今是不为宫中人医治的,为什么还要带他们来这里。” 他一再以宫廷作为拒绝的理由,赵容毅不能理解,脸上怒意更盛。 黄太医赶忙道:“学生知道,老师在宫中行医时,见到了一些勾心斗角的阴暗事,所以对宫廷中人心灰意冷,这才会辞官荣养,居于山村之后立誓不再为宫中人治病。” 他说这话,自然是为龚培林向赵容毅解释。 从龚培林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这是个耿直之人,历朝历代的宫廷都是不干净的,龚培林这样的人见多了阴暗事,反感也属正常,但他竟然立誓不再为宫中人治病,倒是过于刚烈了。 黄太医见赵容毅脸色略缓,这才又对龚培林道:“老师虽然对宫廷有所忌讳,但是这位常乐姑娘却并非妃嫔,乃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为人素来正直热忱。这次中毒也是遭人陷害,老师若能出手相救,救的也只是一个好姑娘。并非那种贪图功名的禄蠹。” 龚培林哼了一声。 黄太医又道:“那下毒之人,其实原本针对的并非常乐姑娘,而是二皇子殿下,常乐姑娘误中毒药却是替人受过,老师不是最怜惜无辜之人的么。” 龚培林斜眼看着赵容毅道:“既然那下毒之人针对的是二皇子殿下。那必定也是涉及到权谋之争了,这种争斗最是肮脏,我连宫廷里女人之争都不肯沾染,何况是厉害百倍冷酷百倍的权谋之争。” 黄太医自觉劝错了方向,又换了角度劝说一番,龚培林却仍是不甘愿。 赵容毅在旁边冷眼看了半天。突然冷笑了一声。 龚培林敏感得很,立刻瞪着他道:“你笑什么!” 赵容毅道:“龚先生口口声声以宫廷、争斗作为拒绝的理由,只怕都是借口。恐怕是自己才疏学浅,根本认不出常乐所中的毒药吧先婚厚爱。” 龚培林大怒:“谁说我不认识,她中的不就是……” 他忽然住口,脸色一转,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用激将法。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他干脆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混不在乎地昂着下巴。 黄太医抹了一把虚汗,小声地对赵容毅道:“殿下,微臣也尽力劝说了,只是老师脾气执拗……” 赵容毅下颚肌肉收紧,拧着眉看着床上的常乐。 离中毒已经快要十二个时辰了,常乐的嘴唇已然发紫,显然是毒性扩散的缘故。但龚培林油盐不进,不肯出手,若拖下去,常乐便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让龚培林出手才行。 赵容毅心念电转,想着用什么法子可以逼迫龚培林出手。 龚培林翘着腿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眼角却一直注意着赵容毅,看他有什么手段。 长弓和金剑站在角落里,金剑嘟嘟囔囔道:“这龚老头,真是臭脾气,居然见死不救,算什么神医。” 赵容毅耳力出众,即便金剑嘟囔的声音非常低弱,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脑中灵光一闪,张口便道:“金剑过来。” 金剑紧身一震,快步走上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容毅道:“你立刻去村子里,逢人便说,中毒之人求告上门,龚先生却见死不救,任凭病人死在他眼前。” 龚培林顿时脸色大变,跳起来骂道:“你这臭小子!心肠忒歹毒!” 医者讲究仁心仁术,平生最在意的一是医术二是医德,赵容毅故意让金剑这样出去说,便是要破坏龚培林的名声,败坏他的医德,龚培林做了几十年的大夫,活人无数,还被称为神医,医德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历来这世上,做一百件好事未必被视作好人,但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看做坏人了,金剑若真出去散播这样的传言,龚培林神医之名必然蒙污,他可就算晚节不保了。 赵容毅正是捏住了他爱惜羽毛的这一弱点,故意激将他,龚培林也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也没有办法不暴跳如雷。 金剑多聪明,一听赵容毅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见龚培林跳起,愈发领会精神,故意大声道:“是!属下一定会很卖力、很详细地跟村民们说,一定多多宣传龚先生的见死不救之名!” 龚培林气得手舞足蹈。 赵容毅嘴角上挑,笑得邪恶。 龚培林跳了几下,却又站住了,鼓着脸颊道:“好小子,你这是诚心要逼我。哼!告诉你,我龚培林一生救人,无愧于天,你硬要造我的谣言,我也不怕,反正我都这把年纪了,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你有胆败坏我的名声,我就有胆一头撞死,到时候也让你背个逼死忠良的恶名!” “你!” 任是赵容毅再坚强的心性,也被他噎了个二佛升天。 这个龚培林,还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场面顿时又僵持起来,赵容毅跟龚培林大眼瞪小眼,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也是束手无策,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这时,床上的常乐忽然间神色大变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迫切。 小铃铛顿时惊慌道:“姐姐,姐姐邪魅君王潜逃妃全文阅读!” 黄太医立刻扑过去。 “糟糕,这针不能再扎下去了,否则常乐姑娘必心跳衰竭而死;可是此时撤针,毒入肺腑,也一样是死。” 黄太医左右为难,只看着赵容毅,想让他定夺。 赵容毅再也按捺不住,盯着龚培林道:“龚先生真的要看着这样一位年轻姑娘死在你面前……” 龚培林当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虽然刚才他嘴硬,但现在常乐毒发,不等赵容毅说完,他就已经快步走到床前。 “废物!”他看了常乐身上施针的情况,便骂起了黄太医,“你跟随我多年,却连这针上的功夫都没学好。” 他一面说一面已经出手如电,刷刷刷将常乐身上的银针几乎给起了个干净,只留下几处大穴未起,然后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针包,拈起几根细小的银针,在另外的几处穴位上扎了下去。 这样一来,常乐身上的银针比黄太医扎的少了许多,但是龚培林施针完毕后,她的呼吸却一下子恢复了平稳,脸色也渐渐转好。 黄太医惭愧道:“老师医术高明,学生难以企及。” 龚培林哼了一声:“在宫里待久了,医术没长进,拍马屁的功夫倒长进不少。” 黄太医也知道并不是自己真的没长进,而是龚培林医术已经出神入化,一手针法更是高明,不止黄太医比不上,只怕天下所有大夫都比不上。 检查了一下常乐的情况,黄太医道:“常乐姑娘心跳脉象已恢复平和,但活人只要身体内血液还在流动,毒性便仍旧会扩散,只有解毒才能活命。” 赵容毅看着龚培林。 龚培林的脾气就是倔强,一见赵容毅看过来,立刻嘴硬道:“我可不是要救她,只是不想她死在我的家里,脏了我的地方。” 赵容毅没说什么,长弓和金剑却气个倒仰。 金剑实在忍不住,骂道:“你这老头,真是铁石心肠,算什么狗屁神医!” 龚培林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他骂,就是无动于衷。 黄太医跟赵容毅道:“殿下,请过旁说话。” 赵容毅按捺着性子跟他走到一边,黄太医低声道:“其实老师只是脾气执拗,其实心底最是善良。只是此前殿下或言语激将,或态度强硬,老师便犯了倔脾气,如今就算真有心相救,也是抹不开面子骑虎难下了。唯有殿下言语软和些,给他一个台阶下,如此才能让老师心甘情愿地出手救治。” 他的意思,龚培林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赵容毅越是强势,龚培林越是叛逆反抗,要赵容毅服软,他才会改变心意。 但赵容毅生来也是个倔脾气,要打要杀都不怕,让他低头服软,却是难上加难。但若不服软,常乐又必死无疑。 赵容毅沉默不语,心中却也很挣扎。 就在此时,童子进门,脆声道:“老师,有外客求见,是平王府的采柔郡主。” 采柔郡主来的突兀又莫名,所有人都是诧异。 龚培林却脸色一变,仰天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二皇子果然神通广大,连采柔郡主都请了出来,老朽服了。” ------------ 104、自作聪明 采柔郡主自然不是赵容毅请来的,但是看龚培林如此表态,他心中纳罕,面上却是不显。 不多时,童子引了采柔郡主一行人进来,原来竟不止赵采柔一人,同行而来还有赵梓真,另外一个却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傅月环。 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显得十分拥挤。龚培林的宅子毕竟只是个民宅,房间也不甚大。 赵容毅先冲采柔郡主点了点头:“采柔……姑姑。” 论年纪,赵采柔比他还小,但是论辈分,赵采柔却是他的长辈,得跟嘉期、静宜公主一样,叫一声姑姑。所以每次赵容毅见到赵采柔,总会有些许的尴尬。 采柔郡主笑眯眯道:“你这声姑姑叫得真是不甘愿。” 赵容毅面无表情,除了一声姑姑还能代表他跟赵采柔辈分有别之外,他素来是以同辈人的态度对待采柔郡主的。 “你怎么会来?” 赵采柔道:“自然是为了救人而来。” 她走到龚培林跟前,微微行礼道:“龚老先生别来无恙。” 龚培林拱手道:“采柔郡主安好。”他看了看床上的顾常乐,道,“想不到这区区一个宫女不仅让一位皇子亲自求医,还又惊动了一位郡主,倒是老朽看走眼。” 采柔道:“这位常乐姑娘我皇帝哥哥的近身侍奉,素来勤谨,为人也素来真诚热心,是个好姑娘,我与她也有数面之缘,算得上朋友第六神座。她虽然只是宫女,对于我这个侄子来说却非同寻常,所以采柔少不得要劳动龚先生妙手回春了。” 龚培林叹气道:“既然是采柔郡主所托,老朽哪敢推辞。这位姑娘中毒已深。需立刻解毒,耽误片刻,危险便会增大好几分。” 采柔点头:“龚先生请尽管专心医治,我等自不会打扰。” 龚培林拱拱手,不再说话,转身到床前,这回可是真正地开始诊治起来了。黄太医立刻上去帮手,先将常乐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他们太医院控制毒性的过程详细解说了,龚培林虽然沉吟不语。但脸上一点儿慌乱都没有,显然是成竹在胸。 见自己用了各种方法都不能请动的龚培林,居然在采柔郡主轻飘飘的几句话之下。便乖乖地出手医治,赵容毅自然诧异不已。 不等他发问,采柔便已经主动说道:“龚老先生在宫中行医多年,他性格耿直,看不惯宫里一些不光彩的手段。难免得罪人,当年我父亲帮他解决了一次危机,他便一直记着我们平王府的恩惠,所以我才能请动他。” 赵容毅点点头,原来如此。 赵采柔说话的时候,傅月环一直站在她身后。屋子里这么多人。她的视线却一直聚焦在赵容毅身上,不曾有片刻的转移。只是可惜,赵容毅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看过一眼。两厢对比之下,愈显得傅月环痴情可怜。 采柔侧头看了一下自己这位好友,心中暗暗叹气,又对赵容毅道:“我原本并不知道常乐姑娘中毒,现下能够过来帮忙。其实要感谢一个人。”她伸手拉住了傅月环,将她推到赵容毅跟前。“是月环听说了常乐姑娘中毒一事,又知道你亲自来求见龚先生。她父亲统率御林军多年,对龚先生自然也是熟悉的,所以月环知道这位老先生脾气倔强,而且不待见宫廷中人,深怕你们求医时遇到阻碍,特特地跑来找我,请我出面说情。” 傅月环痴情之名响彻庸京,成就了她自己的名声,却给赵容毅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加上赵容毅的确对她没有情意,所以一般都是躲着她,即便见面,也不愿同她多说话,旁人看着自然是他冷酷无情,但事实上,他也是怕一个示好的举动,便更加助长了傅月环的痴情,反而令她深陷不能自拔。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不对傅月环表示什么。 “多谢傅小姐了。”赵容毅这才正视傅月环。 傅月环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但是偏偏觉得脸上僵硬,笑得却是比哭还难看。 “殿下何必多礼,我不过是……不过是想为殿下尽一点心力罢了……”她一句话说不完,眼神飘到赵容毅后面的床上,落在顾常乐脸上,眼底一片黯然。 她此时的心情自然是极为复杂的。 满京城人都知道她爱慕赵容毅,但是赵容毅一直对她十分冷淡,她虽然痴情不改,到底也常常顾影自怜,但凡赵容毅身上有好消息,她便比任何人都高兴;若赵容毅有一丝一毫的不好,她又比任何人都伤心。她已然是为这个男人神魂颠倒,日日夜夜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多在意自己一点。 而这次,听说赵容毅为了一个宫女便亲自陪护前来黄芪村求医,显然是对这宫女有不同常人的情意,傅月环一颗心便如坠冰窟。可是偏偏她不仅知道龚培林的脾气,还知道平王府对龚培林有恩,她只怕赵容毅在龚培林这里受了阻碍刁难,即便帮的可能是自己的情敌,她也还是纠结着,去请动了赵采柔。 赵采柔与她是朋友,最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想通过这件事,让赵容毅能够感念她的一片心意,对她能够多一分情义罢了。所以如今看到傅月环这样纠结,心里便充满同情和怜惜,忍不住想要多帮她一把。 采柔便对赵容毅道:“月环与顾常乐不过是几面之缘,她这样尽心尽力,为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狂宠嫡后全文阅读。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将来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我知道你心思不同旁人,但既然有好女子肯为你这样付出真心,你也应该珍惜。” 赵容毅不回答她,倒是再次把目光落在傅月环脸上。 傅月环只觉他目光深邃,像是能看透她的心,这是她第一次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第一次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心儿蓬蓬跳得厉害起来,两颊也微微地泛红。 在她的感知里,赵容毅这一眼是特别有意义的,但是在赵容毅,却只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罢了。很快,他便将目光移开,对赵采柔身后的赵梓真道:“你怎么也来了?” 赵梓真一袭宽松白衫,未曾束腰,年少温厚,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有些羞涩,但事实上他是端方君子之风,最不爱多嘴。进门到现在,都只是看着大家说话,直到这时候赵容毅问起,才笑着道:“我送姑姑和傅小姐过来。” 赵容毅怕赵采柔和傅月环继续刚才的话题,便只跟赵梓真说话。 这时,龚培林那边正在琢磨替常乐解毒之道,思索之中随口说了一句:“好厉害的毒药,好歹毒的心思。” 赵容毅便侧目过去。 龚培林的童子已经捧了各种医药用品在旁边伺候,龚培林将自己进门时就放在屋角的背篓拿过来,取出其中的蛇尾草,对那童子轻声说了几句话,童子便郑重地拿了蛇尾草去,大约是要炮制。 赵梓真便道:“如今满城里都沸沸扬扬,说原本下毒之人针对的是十八哥你,误打误撞却让常乐姑娘中了毒,皇上震怒,连御林军都出动了,满城搜索下毒之人。这件事情势必不能善了,必定要掀起一场大风波。” 赵容毅道:“权谋争斗,本不该牵扯到弱质女流,常乐替我受罪,我自然不会放过背后下毒的小人!” 赵梓真叹气道:“可怜了常乐姑娘。” 他们两人议论着,正等着童子炮制药材的龚培林却转过头来冷笑一声。 “自作聪明。” 他说的自然是赵容毅。其实他跟赵容毅并没有仇恨矛盾,他今天能够平安回来,还是仰仗赵容毅相救的结果,然而他脾气倔强又耿直火爆,赵容毅此前为了逼他出手就常乐,态度过于强势,还差点要败坏他的名声,所以龚培林心里转不过弯来,总是要跟他作对。凡是赵容毅说的,他便要反驳,仿佛这样可以得到报复的快感。 但赵容毅身边的金剑却是忍不住了,他早就看龚培林不顺眼,就好似龚培林一定要跟赵容毅作对一样,他就一定要跟龚培林作对,当下一听龚培林嘲笑,便立刻大声道:“你这老头,张嘴就是喷粪。” 龚培林吹胡子瞪眼道:“你家主子自作聪明,其实却蠢笨如猪,怎么,他自己笨,我还说不得了!” 金剑道:“你知道什么,也敢大放厥词!” 龚培林嘲笑道:“你家主子刚才说这位姑娘是替他受罪,这就是大大的自作聪明。以这位常乐姑娘中毒的情况看,下毒之人分明本就把她当做目标。什么替人受过,嗤!” 赵容毅顿时神色一变,往前逼了一步,道:“你说什么!” 龚培林就是看他那副自信到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顺眼,所以他一不淡定,老头就很有成就感。 “我说就算不代替你吃下你的那份毒药,这常乐姑娘本来也是要中毒的。” 此言一出,不止赵容毅变色,赵采柔、赵梓真以及屋内其他人等,都是惊疑不定。 ------------ 105、天下无双 龚培林语出惊人,赵容毅等人自然要问个清楚。 虽然对赵容毅不待见,但是有采柔郡主在,龚培林也只能仔细解释。 “常乐姑娘所中的毒药世所罕见,便是我也只有年轻从艺时在老师手里见过一次,这药物本出自前朝皇宫,炼制的法子已经失传了,当今天下只怕也只剩个一丸两丸。这药虽是毒辣之物,却有个讲究的名字,叫做天下无双。” 赵容毅等人头一次听说这个毒药的名字,闻所未闻。 龚培林道:“这天下无双炼制的时候便制成药丸的样子,一丸便是一剂,也是发明这药物的人知道这药物凶险,不可随意轻使,故意为之,以免贸然动用了过量的伎俩,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这药物之所以叫做天下无双,是因为用在不同的人身上,药性也不相同。这毒药与其他剧毒之人不同,其他毒物不过是取人性命罢了,这药却能迷失人的本性,令人神智失常,将自己内心最潜在的**给勾引出来,暴露于煌煌天日之下。” 赵容毅、赵梓真、采柔郡主等人都听得入神。 这天下无双的药性如此,倒像是精神药物一类。这一类的毒药也并非罕见,有些蛇毒便有这样的作用。 “以一丸天下无双论,若男子服用,多半会变得张狂桀骜、暴躁无常、杀性大开,盖因男子醉心名利功过之故。而女子服用,多半却会媚态横生、嫉妒怨恨、阴险反复,盖因世上女子多以附庸男子存活,所思所虑也都是内宅情事之故。以天下无双的药性,若只用一丸,便只会让人迷失于本**望之中,或形容失常或一时疯癫。只要及时得到控制,用一般的解毒药物也能徐徐清除毒性,中毒之人不过一时受损,慢慢便可恢复。但若是所用的伎俩超过了两丸,双倍药性下来,毒性大增,凶猛之下,一般人体都承受不住,自然便会气血逆流,若是心性复杂之人。心中**越多,药性发挥便越凶猛,一时三刻当场毙命的也有;若是心思单纯些的。药性也就弱一些,但多半也都是要吐血身亡的。” 这天下无双的药理与作用,果然非同寻常,赵容毅等人听得都是变色末日过后最新章节。 龚培林道:“以这位常乐姑娘中毒情况来看,必是服了两丸天下无双的伎俩。也幸亏这女娃天性纯良,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利禄**,才只是吐了几口血,还能坚持到现在。若是换了别人,比如二皇子殿下你吧,只怕早死透透了。” 这老头临了还是不忘讽刺赵容毅一句。 然而这个时候。赵容毅哪里还会计较他这点子脾气。 采柔郡主和傅月环是女子,暂且不论。赵梓真,包括长弓、金剑在内。都是最知道赵容毅处境的人,当下便已经猜测到下毒之人的目的。 “原来他们果然针对的是十八哥!” 赵梓真第一个分析道:“照这毒药的药理来看,下毒之人原本是在十八哥的甜品之中下了一丸的,原意只怕就是要十八哥迷失本性,在众人面前失态。他们是想毁了十八哥的名声,让十八哥从此失去储位资格。” 长弓和金剑都失声道:“好毒的计策!” 赵容毅冷冷道:“原本我还想不透为什么下毒之人要谋害常乐这样一个弱女子。但龚先生一解释这药物的作用,便一切都清楚了。” 他对赵梓真道:“你仔细想想,我生平大敌未有一人,下毒者背后指使,昭然若揭。” 赵梓真点头道:“也只有那一位,才会对十八哥有如此重的仇恨。” 他们两人对话之中,自然已经直指大皇子赵容止了。 长弓和金剑两兄弟名义上是赵容毅的近身侍卫,但事实上也是赵容毅的半个幕僚。金剑急性子,却也是最聪明了,此时便眉头一皱,道:“属下倒有个疑问。” 赵容毅和赵梓真都看着他。 金剑道:“储位之争持续到现在,大皇子跟殿下自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了。若是换个局面,大皇子下毒倒也罢了。可是自从那天石现世,人人都以为大皇子是天命所归之人,大皇子占据道德舆论制高点,局面对他大大有利。若以常理推断,他正应该韬光养晦、爱惜羽毛才是。既然他是天命之人,又何必再对竞争对手下毒,徒增非议。要知道殿下一中毒,必定人人都会怀疑是他做的,在他已经占据道德舆论的优势下,他这样做,岂非是自毁名声、自毁长堤?” 赵容毅道:“若我只是寻常的中毒,自然人人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可是你没听龚先生说么,这毒药只用一丸,我只会心性失常,受**控制,大约便会在众人面前做出仇恨赵容止的张狂形状。别人便会以为,正是因为赵容止得到了天命,我恼羞成怒,又浮躁狂妄,于是做出当面攻击赵容止的丑行。这样一来,我自然是形象名声俱毁,不算中立派,就算原本站在我这一边的,也会因为我的不堪弃我而去;而皇上,也会因为我的张狂轻浮,对我产生厌恶。” 他顿了一顿,冷笑道:“若是这次下毒的行动成功,我这会儿已经便是已经被打入地狱,不可翻身了。只是可惜,他们的行动却竟会出了岔子,白白浪费了这世所罕见的天下无双毒药。” 他说得轻松,其他人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老天保佑,这会儿的赵容毅已经成为天下人笔诛口伐的狂妄之徒,所谓的储位和皇权,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傅月环突然失声道:“看来,连老天都站在殿下这一边,若非天意,又有谁能破坏了他们这样恶毒的计划呢。”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心上人,“殿下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呀!” 赵梓真、长弓、金剑等人都是眼睛一亮。 赵容毅似笑非笑地对傅月环道:“这种话,姑娘可不要再说第二次了穿越之追美时代。” “啊,是!”傅月环也惊觉自己失言,但还是因为赵容毅对她的注目,而心如鹿撞。 赵梓真道:“十八哥这一分析,果然是丝丝入扣,一切都不能再清楚了。原本他们给十八哥下了一丸天下无双的毒,却阴差阳错进了常乐姑娘的肚子,才让十八哥逃过一劫。但是龚先生说除这一丸之外,常乐姑娘还多中了一丸的药量,也就是说常乐姑娘跟十八哥一样,本来就在他们下毒的计划之中,这就令人费解了,常乐姑娘与他们有什么敌对关系,怎么他们竟会对她也动用这样罕见珍贵的毒药。” 这个疑问一出来,大家也都十分费解,长弓、金剑自不用说,连采柔郡主和傅月环也觉得很是奇怪。 常乐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宫女,跟两位皇子的权谋之争又能有多深重的关系,竟也受到了这般重视。 赵容毅道:“这个疑问,只怕要常乐自己才能解答了。” 他说着这话,心里的感觉却很有些甜涩掺半。天下无双的药理,方才龚培林也说了,女子中毒的情形跟男子不同,常乐当时在喜宴上中了双倍的毒药,刚开始的时候大约是药性刚刚开始发作,还未曾令她气血逆流,所以她先表现出的便是一种类似于中了chunyao的模样。赵容毅揣测着,大概当时她本以为那个红榴是要勾引他,所以吃醋嫉妒,心里想的全是男女之事,以至于中毒的时候先出现了那样的症状。 这样看来,常乐对他,也是有情意的。 赵容毅虽然在男女感情上有些木讷,那也是因为他从未经历过爱情的缘故。但那次在宫中,当着傅月环的面故意逗弄常乐,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心意了;这次常乐中毒,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担忧,若是常乐当时死掉,他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爱情这种东西,好像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不知不觉中便在人心中生根发芽,等到当事人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然茁壮成长成一棵大树了。 赵容毅便是如此,这顾常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性子也拗得很,又任性又糊涂又麻烦,但是偏偏他却对她上了心。 如今根据常乐中毒的症状推断,原来常乐对他也是喜欢了,这自然让他这个初尝情爱的男人欣喜莫名了。 只是他一贯面瘫,有什么心事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谁也没料到,这样凶恶的中毒事件中,还掺杂了甜蜜的爱情。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床上的顾常乐。 常乐此时正被龚培林扶起身子,往嘴里灌一碗药。 龚培林一面灌药一面道:“也算这个女娃子幸运,若不是我正好采到这一株蛇尾草,也没有这样对症的解药。两丸天下无双的药量非常凶猛,寻常的解毒药药力太弱,根本不能解除,反而又可能弄巧成拙,也只有这蛇尾草,才能一下子便将毒素给拔出来。” 他刚才就是叫童子拿蛇尾草去炮制这一碗解毒的汤药,如今灌下去之后,果然不到一刻,常乐便悠悠地醒转过来了。 小铃铛一直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此时见到她睁开眼睛,第一个喜极而泣,握着她的手哭道:“姐姐你可算醒来了!” 常乐刚醒,还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在喜宴上吐血昏倒,当时就只有赵容毅在她跟前。她便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一看见赵容毅那张熟悉的脸,目光便凝住不动了。 赵容毅越众而出,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贴在了她脸颊边上。 傅月环眼睁睁看着,突然用手捂住了心口,只觉那里空荡荡的,好疼。 ------------ 106、山雨欲来风满楼 庸京城,神仙楼。 某雅间之中,一群集会的士子,正在议论当前的热门事件。 “听说了么,那日秦国公嫁孙女,婚宴之上,二皇子殿下差点中了毒。” “这事儿都已经满城皆知了,据说若非当日有个宫女误吃了二皇子的饮食,如今的局势可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什么人要对二皇子下毒?” “哼,这有什么好猜的,不就是那一位!”说话的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能吧。天石都说大皇子是天命所归,他已是胜券在握,何必又对二皇子下毒。” “什么天命所归,这种把戏骗骗无知小民也就罢了,我们读书明理,难道还看不透其中关窍?先不说那天石是不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造出这样的声势来。就算是天命,二皇子也照样是大皇子的强有力的竞争者。谁都看得出,皇上属意的是二皇子。” “可是朝野之中,支持大皇子的人是最多的。” “那有什么用,这天下是赵家人的,又不是大臣的。” “这么说,大皇子是怕二皇子威胁到他争夺储位,所以故意下毒。可若是二皇子真的中毒,大家第一个就会怀疑到大皇子,他有这么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皇子下的毒可是天下罕见,据说中毒之人会迷失本性,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二皇子在众人面前丧失理智做出各种张狂的丑行来。这样的毒性不露痕迹,大家只会以为是二皇子嫉妒大皇子的天命,才当众失态。如此一来,二皇子名声尽毁,皇上也必会觉得二皇子毫无城府、张狂轻浮而厌弃于他,皇上的态度又会影响一大批人的看法和支持,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二皇子众叛亲离。再也无法与大皇子抗衡。” 众人顿时倒抽冷气。 “好歹毒的心思!” “这真是大皇子所为?” “看不出大皇子从前素有贤王之名,竟会用这样阴险的手段。” 一时间,众人的舆论都一边倒起来,都觉得赵容止占据了天时,却还对赵容毅使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企图排除异己,不止心胸狭窄,更是阴险毒辣。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庸京城的各个角落,有心人推波助澜,煽动舆论。大皇子赵容止的贤王形象正面临着崩塌的危机。 靳王府中。 “混蛋道印!这一定是赵容毅指使人干的!” 赵容非骂骂咧咧,气得直拍桌子。 赵容止眉头深锁,脸色凝重。旁边赵容若也是思索不已。 自从上次闹翻之后。老大赵容嗣已经公开了自己的态度,跟赵容止等人分道扬镳,再也不参与他们的事情。所以如今议事,便只有赵容若、赵容止、赵容非三兄弟。此时则还多了一个人,罗子骁。 赵容非气愤不平。矛头转向罗子骁,喝道:“你不是说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么?还说什么扩大优势,一举将赵容毅打入地狱不得翻身,呸!” 罗子骁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次的下毒行动是他主张的。自从天石现世之后,赵容止获得了极大的舆论优势,朝野上下的支持率也大涨。单从纸面上的势力看,已经压过了赵容毅一头。但是赵容毅有皇帝的支持,若是皇帝动用手段帮赵容毅造势。赵容止的优势很可能又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此前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地偏心过赵容毅了。 天降陨石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御林军发现陨石之前,在陨石上刻下那八个字,将赵容毅的声势抬到最高。罗子骁便提出。要扩大优势,运用一系列的雷霆手段。先用毒药让赵容毅当众失态出丑,这个行动成功后,罗子骁还有很多后续的计划,势必要将赵容毅的声望、形象全部毁掉,最终一举奠定赵容止无人可比的储君地位。 但没想到婚宴当日,常乐也去贺喜。罗子骁恨她毁掉了自己的科举之路,毁掉自己光明的前途,所以才决定连同常乐一起下毒。 这天下无双的毒药出自前朝皇宫,靳王赵彬当年曾与赵晟争夺皇位,在宫中不乏支持者,所以才得到了这味奇药,但总共也才两丸。罗子骁知道这药的药性,用一丸给赵容毅下毒,赵容毅本性迷失,自然会丑态百露;而常乐也中毒之后,也会做出许多的丑行,两个迷失本性的男女正好又能做出许多不堪的行为来。常乐是宫女,正好给赵容毅再多添加一条秽乱宫闱的罪名。 他本着一箭双雕的险恶用心,让红榴去下毒,没想到阴差阳错,赵容毅的甜品居然被常乐吃掉了,赵容毅没中毒,常乐倒因为毒药太过凶猛吐血晕倒,反而未曾露出丑态。 如今计划失败,赵容毅一方反而利用这一点来攻击赵容止,导致现在赵容止岌岌可危。 要知道,一旦坐实下毒的罪名,一个手足相残的罪名,便足以让赵容止毁尽名声,不可翻身了。 所以难怪赵容非对罗子骁这样疾言厉色。 而赵容非的责难,也让罗子骁心中暗恨。他以谋士自诩,赵容止还算好,对他也算信任高看,但是这个赵容非却总是对他呼来喝去,好似他是个卑贱的奴才一般。 其实在赵容非的眼里,他跟狗奴才又有什么区别。 同时,罗子骁心中对顾常乐也恨到了极点。都是这个女人,接二连三地破坏他的计划。 “殿下,这次计划失败,全都是因为顾常乐的缘故!”他不理会赵容非的嘲讽,而是直接对赵容止说话。 赵容止抬起眼皮。计划失败,陷入被动,赵容止自然也对罗子骁十分不满,但眼下他还是用人之际,少不得按捺着不发作。 “上次害我失去功名的就是顾常乐,这次又是因为她,导致计划失败。原先我们因为她是皇帝近侍的身份有所忌讳,不敢轻易动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只怕是殿下的克星,接二连三地破坏咱们的计划,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顾常乐! 赵容止默念这个名字桃运狂医全文阅读。 这个女人,他可不陌生。 她刚进宫的时候,就差点撞破他跟点朱的事情,若非当时她有些小聪明,赵容止又有所顾忌,怕早也已经除掉她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倒是有本事,居然短短时间内连升三级,如今竟也成了皇帝的心腹了。回头想想,她跟自己之间好像还真是有种相克的意思。 古人还是很相信命运、天意之说,所谓克星,也是大大的忌讳。 赵容非冷哼道:“她现在中了天下无双剧毒,还怕不死?!” 赵容止摇摇头,道:“老四你不要忘了,赵容毅已经带她去拜访龚培林,以龚培林的医术,救活顾常乐并不稀奇。” 赵容非捏着拳头,恼怒地敲了一下桌面。 一直没说话的赵容若这时候开口道:“顾常乐不过是个宫女,有几百种方法让她死,见机行事就是,此时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困境。经此一事,咱们跟赵容毅已然是撕破脸了,就是皇上面前也没有必要再遮掩。这次行动虽然失败,局面却也因之开阔,大家各凭本事,去争那一个位子!” 赵容非立刻道:“没错,赵容毅让三哥吃了这个闷亏,咱们绝不能忍气吞声,必须马上想个法子扳回一城!” 三兄弟加一个罗子骁就此商议起来。 而清平山下,黄芪村中,赵容毅等人也绝没有因为常乐的苏醒,就对局势产生松懈。 “常乐姑娘既然已经苏醒,十八哥是否要立刻回京?” 出了病房,赵梓真问赵容毅。 赵容毅道:“城中局面此时想必已经出现变化,赵容止等人恨不得与我决一生死,且让他们恐慌着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等明日,常乐的情况稳定了,我再回京。” 赵梓真微微笑了笑:“十八哥对常乐姑娘,是真上心了。” 赵容毅并不否认,坦荡道:“等局面稳定,我便向皇上讨了她。” 赵梓真挑眉:“那位傅小姐怎么办?” “她虽痴情,奈何我却无意。” 赵梓真叹息摇头:“可惜了她一番痴心。” 赵容毅淡淡地扫他一眼,虽然脸上表情没变化,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在说:多管闲事。 赵梓真将他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自嘲地笑了笑,换个话题道:“赵容止那边,你想怎么应对?” 赵容毅道:“经此一事,赵容止已然撕破了贤王的面具,我跟他便是生死之战了。既然他们连下毒这样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咱们也不必再对他们客气了。” 赵梓真眼睛一亮:“十八哥的意思是?” 赵容毅嘴角露出一丝冷意:“泸州之事,该曝光了。” 赵梓真那么温厚的人,一听泸州二字,脸上也显出一抹难得的凌厉之色。 “这件事一曝光,赵容止必定要慌了手脚,这可是威胁到他立身的根本了!” 赵容毅默然不语。 两人一起眺望远方,天色晦暗,天边乌云滚滚,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 ------------ 107、你是我的傻丫头 常乐再次醒来,已经又是清晨。 小铃铛俯在旁边茶几上睡得正沉。 常乐试着起身,身子倒是比预想中还要松快些,龚培林神医之名果然不虚。 她也没惊动小铃铛,起来倒了一杯清水喝了,润了嗓子,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龚宅就座落在清平山下,昨晚下过一场大大的雷阵雨,现下正是清晨,东方才刚刚升起半个太阳,正是一天之中空气最清新的时候。 常乐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她慢慢地走到院子外面,见清平山一派苍翠,未散的晨雾笼罩在半山腰之上,如同仙境。地面上的小草还挂着昨夜的雨珠,青润可爱。 躺了一天一夜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她便绕着龚宅慢慢地散步起来。 走到屋后处,却听见了虎虎生风的动静,不由有些诧异,走到屋后一看,却见赵容毅正一身紧打扮,在空地上练拳。 常乐不懂武学,但只看赵容毅的架势,也觉得矫健威风,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力与美的和谐,脚尖过处,拳头到处,都是罡风激荡。 赵容毅本来长得也好看,英挺的眉毛斜飞入鬓,嘴唇因为认真而仅仅抿着。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常乐觉得真是至理名言。 赵容毅早看见了她,却完全没有理会,只醉心于拳术之中。 常乐也没有出声打扰,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旭日升起来,透过白絮般的云层,投射在两人身上,为他们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草地上的水珠被折射得五彩斑斓。 打完最后一拳。赵容毅猛然收势。拳出时如大江奔腾,拳收时不动如山岳。 常乐忍不住啪啪鼓起掌来。 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准备给赵容毅递毛巾的长弓,猛然被金剑抓住衣领给拖了回去。 赵容毅侧过脸,因为阳光直射的缘故,望向常乐的时候,他的眼睛便微微眯起。 这一瞬间,连他下颚处滴落的汗珠,都显出十二分的性感。 常乐差点看呆了。 “傻。” 赵容毅侧头躲开直射的阳光,看清楚常乐的样子。张开嘴唇,吐出一个字。 常乐已经习惯他的毒蛇,毫不介意地踩着湿润的草地走过来网游之天谴修罗全文阅读。因为身高的落差,她需要仰着头。 “你拳打得真好!” 赵容毅走到空地边上,那里架着简单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他的外衣和一方汗巾。他取下汗巾,擦着自己脸颊和脖子下面的汗珠。 常乐笑眯眯地背着手看他。 赵容毅侧头道:“你今日精神不错。” “是呀。多亏龚先生,他真是妙手回春,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难受了。”常乐揉了揉心口,“就是觉得虚得慌。” 赵容毅淡淡道:“吐了那么多血,又一天没吃东西,不虚才怪。” 他已经擦完汗。随手将汗巾丢给常乐。 常乐也随手接住,替他将汗巾收着,两人就像已经演练了千百次一样地熟练。 赵容毅开始穿外衣。 “我昨夜醒来的时候。小铃铛跟我说了,是你送我来这里,还亲自上山找龚先生。要不是你,我只怕早已经死了。”常乐仰着头,满心都是感激。 赵容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 “你是为我中毒。” 你是为了我才中毒的,我自然有责任不让你死。 常乐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心里甜丝丝的。 赵容毅却没让她甜蜜太久:“你如今也该知道了,龚先生说过,就算你不吃我那一碗被下了毒药的甜品,你自己也已然中了一丸天下无双的毒药。你自己可有数,是谁要对你下毒?” 常乐收起了脸上的笑颜,咬了咬下唇,道:“昨儿你们分析了,做出这下毒行径的,只有大皇子他们,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便是我的死敌。” “罗子骁。” 赵容毅说出了这个名字。 常乐不无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赵容毅淡淡一哂。 他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因为我的告发,罗子骁失去了功名和前途,他本来就是阴险小人,又骄傲自负,自然会恨我入骨。有他在,大皇子他们向我下毒,也不奇怪。” 常乐恨恨不已。 赵容毅却摇头道:“未必只是罗子骁的缘故。” “嗯?” 赵容毅道:“你别忘了,你是皇上身边的人,从你告发罗子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站到了赵容止一方的对立面。权位之争,素来是最为残酷的,任何阴险毒辣的手段都可能使用。罗子骁对你的仇恨也许只是一个诱因,当你与赵容止对立,你作为皇帝近侍的身份,就必定引起他们的忌惮。” 他深深地看着她:“你现在该知道,你的处境是多么危险了。” 常乐这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她天性单纯,哪怕宫廷教会她揣度人心,教会她隐忍,教会她生存的手段,但是她的天性注定她不会主动地去接触这些人心阴暗的部分炮灰阵线联盟。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她都显得有些天真,这种天真,在亲近她的人眼里是纯良,在不喜欢她的人眼里则是愚蠢。 事实上,她只是用最美好最阳光的心态看待生活,从来不会去关注人生的黑暗面而已。 而赵容毅也已经发觉,也许正是她性格中的这一点,才会让他觉得珍贵,才会吸引他。 他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啊!” 沉思中的常乐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脑袋。 “回宫之后,我会向皇上讨了你。” 赵容毅说这句话的时候,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一样,浑不知这对常乐是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你说什么?!” 常乐愣了片刻之后。才开始惊叫。 赵容毅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吧。 常乐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要向皇上讨了我?你干嘛要讨了我?你讨了我做什么?” 赵容毅站住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自然是让你做我的女人。” 常乐像猛然吞吃了一个无法下咽的鸭蛋一样张大了嘴。 即便来自现代,她也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大胆、这么犀利的表白。嗯,应该算是表白吧。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的感觉也是很复杂,有知道自己喜欢对方的喜悦,也有对方太过强硬而产生的不甘。 “你。我,我凭什么做你的女人?”常乐反应过来,叫嚣道。“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人!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 赵容毅走近她,弯下腰,跟她脸对脸。 近的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细小的汗毛。 常乐紧张道:“你,你干什么……” 赵容毅嘴角一扯。忽然笑了。 他脸上万年冰山一般的面具忽然间碎裂。 这是常乐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乍一看纯真如同孩童,但纯真之外,又仿佛夹杂着邪恶。 像是头上张角的一个小恶魔。 常乐被他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 赵容毅就这样笑着,道:“我的霸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 常乐失语。 下一刻。她的失语就变成了惊叫。 “你干什么!” 她被赵容毅横空扛在了肩头,就像一个大沙包。 赵容毅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啪。声音真清脆。 “聒噪十两王妃!淑女就要少说话!” 他笑得愈发灿烂,小恶魔露出了两颗尖利的小獠牙。 “放我下来!” 常乐大叫。 赵容毅却像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扛着她就开始转圈,嘴里还发出游牧民族狩猎时噢噢的呼哨声,玩得很是开心 常乐身在半空。极度没有安全感,被他弄得哇哇大叫。 他们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堆人都跑了出来,赵梓真、赵采柔、傅月环,还有长弓、金剑、小铃铛。 连黄太医和龚培林都走了出来。 龚培林只看了一眼,就哼一声道:“跑我这里泡妞来了!”不过他眼中却是划过一丝羡慕,年轻就是好。 黄太医分明看出他眼里隐藏的那丝羡慕,抿嘴淡笑。 龚培林说了一句便不再看,转身返回屋子,黄太医也跟了进去。 另一边,赵梓真背着手,眼睛弯弯,全是笑意。采柔郡主也被赵容毅和常乐之间的亲昵愉快给感染,但同时也担忧地看向身边的傅月环。 傅月环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她望着空地上那两人,死死地咬着嘴唇。 小铃铛双手握拳,少女心中全是浪漫怀春,羡慕地看着她的常乐姐姐。 金剑将一只胳膊搭在哥哥长弓的肩膀上,嘿嘿笑道:“我突然想到了平平。” 长弓道:“平平怎么了?” “还记得常乐第一次到咱们府上,平平还托她,请皇上为殿下指婚,没想到转了一圈,殿下还真看上了常乐。” 长弓想了想,也觉得有趣,微微一笑。 而这个时候,常乐已经被转得晕头转向,心中仿佛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一样地暴躁,终于露出了泼辣的一面。 “赵容毅!你他娘的还不放我下来!” 噗! 不止金剑一个人喷饭,长弓、小铃铛、赵梓真、赵采柔,全都是掉了一地的眼镜(如果有眼镜的话);就连傅月环,都傻了眼,一时忘记了哀怨。 赵容毅大约也是觉得玩够了,终于停下脚,将常乐给放了下来。 常乐脸色苍白,胸中翻江倒海,偏偏肚子里空空的,也没什么东西可吐,只有泄愤地用拳头打着赵容毅的胸膛。 “你这个混蛋!” 她满脑子晕眩,却没注意到赵容毅已经用双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那点子力气,对赵容毅来说就跟挠痒差不多。 赵容毅只觉心中爽朗喜悦至极,不由自主地咧开嘴,朗声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感受到这汹涌不能受意志控制的感情。这种感觉虽然让他失去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却也让他每每感受到意料之外的愉悦。 他真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小妮子啊! “顾常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傻丫头!” ------------ 108、万分之一 清平山下一句高呼,赵容毅宣告了对顾常乐的所有权。 在他大男子主义膨胀的霸道之下,常乐无可躲避,无从抵抗怀璧谜踪。 大男人天生就是小女人的克星,常乐只有认输。 况且,她对赵容毅的心意,她自己也没法否认。 赵容毅是做大事的人,他对常乐的情意是真,刚刚确认关系的男女本应该多多地亲密接触,然而庸京的局势一日多变,他必须先控制住局面,保障自己处于优势和安全,才能更有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当日他便带着长弓回京,却把金剑留下了保护常乐。 常乐余毒未清,还需在龚培林处待上一段时间,虽然龚培林对赵容毅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对常乐这样的小姑娘却极好。 小铃铛也流下来照顾常乐。 赵梓真、赵采柔和傅月环,包括黄太医,都跟着赵容毅一起回京。 昨夜一场雷阵雨,将整个庸京城都包裹在青翠欲滴的湿润之中。 赵容毅一行人踏着朱雀大街平坦的石砖,向着遥遥在望的朱雀门前进,进入这一道门,便是皇城的范围,便是大庸王朝最顶端的权力中心所在。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要看近却无。 这本是最美妙的风景。 但此时此刻,那长街尽头如巨兽一般蛰伏的深赭色的皇宫,却让他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 全城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紧张感。 这是普通人无法体会到的隐秘的感觉。 只有赵容毅和赵梓真知道这种紧张感来自何处。 赵梓真原本是策马走在赵容毅后面的,此时忽然加快速度,走上前与他并排而行。 “看,他来了。” 他只说了一句。 赵容毅回过头,见十字路口走过来一行人,打头的那位跟他一样骑着马。 赵容止! 双方就在朱雀门外头,狭路相逢。 赵容止勒马停住。俊美的脸上不复平日的从容自负,一双眼睛里透出浓重的阴鸷。 “好久不见,皇兄!” 赵容毅看似很寻常地打招呼,但脸上却很意外地露着一抹淡笑,“皇兄”两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赵容止脸上阴云密布,嘴角一扯。 “泸州的事,是你做的。” 他毫无来由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偏偏赵容毅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尖。 就在今晨,一桩泸州凶案,呈送皇帝御前。朝野哗然,惊动全国。 数日前,泸州刺史巡视河堤。数十名衙役随从跟随保护,人群中却竟然冲出一人,将刺史推下河堤,卷入滚滚九龙河之中。春汛刚过,九龙河河水湍急。刺史一入水便失去踪影,等到刺史府找到的时候,已在几十里之外,捞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刺史在被推入水之前,竟然还被刺了一刀,重伤加上溺水婚宠军妻。死无可死。 在大庸王朝的官员体制架构中,刺史是地方第一首脑,高官中的高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刺杀致死,这凶案自然是震惊了所有人。 凶手当场就被抓住,审问之后,案犯自承仇杀。原来泸州府不久之前爆发出一桩贪污案,府衙司田和泸州某县的县令串谋贪污。被刺史拿下审问,司田畏罪自杀。那县令则被剥了官帽羁押在狱,却也很快就死在了狱中。 案犯便自承是该县令的儿子,为了替父报仇,才做出刺杀行径。 涉及地方大员,自然不可能草率结案,案情必定要送入京中,由刑部呈送御览。 然而等这案件相关文案送入宫中的时候,却又多了另外的一份东西,便是关于那司田和县令的贪污事件。 原来这贪污事件竟并非止于泸州司田和县令,竟还牵连到泸州、济州、沧洲一大批的官员,更有矛头直接指向朝中。 这是一起涉案深广的贪污大案。 赵容毅更知道,这起表面上只有地方官员涉足的贪污大案,背后却是赵容止为了结党营私而用金钱名利捆绑在一起的利益集团。 泸州刺史是赵容毅这一方的人物,在他的身边,司田和县令贪污事件刚刚被查出的时候,刺史便已经察觉到其中涉及到赵容止集团,秘密报给了赵容毅。而刺史意外身亡,赵容毅也相信,绝对不是仇杀这么简单,恐怕是贪污团体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而狗急跳墙。 赵容毅跟赵梓真合力将这贪污大案捅到了皇帝面前,也撕开了这震惊全国的贪污案的冰山一角。 如今,赵容止身后的那个集团,人心惶惶。 结党营私,靠的是利益相关,靳王赵彬和恪郡王赵容止又没有大义,自然不可能单单靠名望就集结一帮的支持者,唯有利益。多年来,他们父子卖官鬻爵,将许多人都绑上了他们的战车,靠利益集结的团体,如雪团一般越滚越大。这里面的关系,千丝万缕,千头万绪。 当这贪污大案被撕开一个破绽之后,站在赵容止身后的这个集团便慌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贪污的真正内幕被揭露后,数目是非常惊人的,按照大庸的律例,绝对是死罪,甚至还可能株连九族。 他们迫切地寻求赵容止的保护,却也将赵容止拉进了他们的泥潭 这就是赵容毅的反击! 赵容止靠贪污集结了他的党羽和势力,如今,他们将自食恶果。 若要维持自己的清白和名声,赵容止决不能与这桩贪污案扯上关系;但是若要维持身后集团的支持,赵容止却又必须介入这桩贪污案,否则那些依靠他却也被他依靠的集团,一旦因为他的放弃而背叛,他将失去所有。 今天,他就是奉召入宫,参与这桩贪污案的讨论。 双方在朱雀门前相逢,赵容止明知道这是赵容毅所为,眼下却没有任何可以立刻反击的方法。 反正大家已经撕破脸了,话不投机。 双方人马一同进入了朱雀门。 那深深的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将他们徐徐吞噬。 庸京城的一切风云变色,在清平山脚下黄芪村龚宅的常乐是感觉不到的。 她正沉浸在属于小女人的爱情之中弃妃禁宠。 赵容毅的表白,来的突然而凶猛,但是回想起过去相识的种种,似乎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他那天在东宫,当着傅月环的面,故意惹她,故意嘲讽她,现在想来,不就是刚刚陷入爱情的男人的恶作剧。就像小学生一样,越喜欢一个女生,就越要欺负那个女生。 幼稚! 常乐嗤之以鼻。 她倒是忘记了,她这个有过一次恋爱经历的人,也没比人家成熟多少。 “奴婢真是羡慕姐姐。” 小铃铛将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捧脸,星星眼看着常乐。 常乐则正在喝龚先生给她煎好的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羡慕什么?”喝完药,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含着的常乐,含糊不清地问。 小铃铛一脸迷醉道:“当然是羡慕你有二皇子殿下喜欢啊。二皇子殿下,那么高贵,那么帅,又那么有男子汉气概……” 常乐道:“那是你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其实他私下可恶极了,又爱捉弄人,又爱嘲笑人,一副老天第一他第二的骄傲样子。” “二皇子将来是天子嘛,老天第一他第二也没错啊。”小铃铛将赵容毅当做偶像了。 常乐叹气摇头:“小孩子家家的,少想这些。” 小铃铛正色道:“奴婢可不是说笑。奴婢进宫也有这些日子了,也认识了很多人,就拿太后宫里的紫玉姐姐来说吧,她为什么一直攒钱,不就是想将来出宫能够嫁得良人,过上太平富足的好日子。可是她苦心等待这么多年,姐姐你却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常乐想了想,赵容毅的确可算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从形貌、人才到身份地位,那样不是出挑,再加上对她的真情意。 “不过……”小铃铛话锋一转,“就是可惜了姐姐的身份,就算嫁给了殿下,只怕也做不了正妻的,或许只能做妾。” “你说什么?”常乐像是被大棒子打了一下。 小铃铛道:“殿下那样的身份地位,将来又是要继承大统的,他的妻子将来也就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当然是要世家千金才能匹配。姐姐虽然得了殿下真心的喜爱,可毕竟只是一个宫女,总是不可能做正妻的吧。” 常乐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过姐姐也别灰心,你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那么疼爱你,一定也赐你特别的恩典,只要皇上一道旨意,姐姐做殿下的侧妃也不无可能。虽然不是正妻,但将来殿下做了皇帝,姐姐说不定就能做贵妃了呢。哇,想想丁贵妃娘娘,也是风光无限呀!” 小铃铛不知常乐心事,只管着憧憬起美好的未来。 而常乐的一颗心却已经坠入冰窟。 妾! 侧室! 她突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刻意地忘记了一些事。 赵容毅这样的身份,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而她顾常乐,难道只能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我将你视作万众唯一,却只能做你的万分之一吗! ------------ 109、回宫 “龚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如今无以为报,请先生受我一拜。” 常乐身上的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也该回宫了。因她是代替赵容毅中毒,皇帝赵晟念她忠心赤诚,特意叫林小顺和马小卉带了马车出来接她回宫武皇。 龚培林一把扶住要拜倒的常乐,瞪着眼睛道:“你这丫头,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些天,吃我的喝我的,还跟我装生分。真要你谢的话,一拜怎么够!” 说的旁边人都笑起来。 龚培林其实很和气,是个可爱的老头。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对他用强,他便宁死不屈,对他软和,他便愈发与你亲近。所以事实上,除了对赵容毅是一个臭脸,他对任何人都很和善,对常乐尤其亲切。 虽然相处短短几天,但常乐对龚培林这个救命恩人的确是又感激又敬爱。 “行啦,走吧走吧,皇帝老儿还等着你去伺候呢。”龚培林不喜欢分别的场面,挥手想赶苍蝇一样地赶人。 常乐道:“我一定会常常来看老先生的。” 龚培林嗤之以鼻道:“别说大话了,宫里的人想出来哪有这么容易,快走你的吧。” 老先生越是表现得不屑一顾,便说明他越见不得分离的伤感。 常乐最终还是在小铃铛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林小顺和马小卉驾车,金剑骑马护送,一行人离开了黄芪村,向庸京城方向进发。 一路上,常乐还向林小顺和马小卉打听宫里的情况。 “自姐姐出来,皇上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如今大庆宫中常驻着太医,每班两人,轮流值守。”林小顺说着皇帝赵晟的身体情况。 马小卉补充道:“姐姐只怕还不知。前几日爆发出好大一个贪污舞弊案,据说牵扯到地方和朝中数十名官员,皇上气得差点又昏倒,如今刑部、御史台、大明府各个都在行动,城里的官员们都人心惶惶的。” 常乐不在城里,自然不知道这桩贪污大案。 马小卉身在宫中,对细节也不明了,但大致的局势还是说得清楚的。 那贪污舞弊案爆发出来之后,许多人都牵连在内,赵晟想不到自己治下一向承平的国家居然还有这么多蠹虫。气得卧病在床,连奏折也看不了。如今是刑部和御史台联合办案,大明府配合。已经查到证据的官员或被传召问话,或被缉拿下狱,就算还没被找上门但自知牵连其中的官员,也纷纷在走关系托门路,企图推卸罪责。 因此案牵涉甚广。在朝为官的,哪能个个都是清廉如水,少不得也有些灰色收入的,虽然明知自己跟这些贪污舞弊没有关系,但也不免人人自危,深怕查呀查的。查到自己头上来。 这一次,赵容毅可是剑指中军,赵容止真正是慌了手脚。 不止他背后那些利益集团受到极大的威胁。就是其他无辜自危的官员也都对大皇子党怨恨不已。 马小卉虽然只说得一些皮毛,但常乐也能听出如今京城之中的肃杀景象。 果然进了京城的城门之后,虽然街道上看着跟平时并无二致,但不时便有刑部差官纵马从街上呼啸而过,每次街上的老百姓便会在差官过去之后议论纷纷。猜测又是哪一个官员犯事儿,被拉下了马。 行进到延平街的时候。街边上堵了一群人,哭叫呼号,引得许多老百姓围观,竟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林小顺和马小卉不得不先将车停在路边。 常乐掀开窗帘看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个绯红官袍的中年人被一群刑部差官拿铁链锁住,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小儿正在呼号求饶。 “老爷两世冤家全文阅读!老爷你这一走,我们可怎么办啊!” “爹,爹……” “相公……” 哭爹的喊老公的,这些妇人小儿们虽然提泪横流,惨不忍睹,但是他们身上的衣物却实在过于奢华,个个都是珠光宝气,旁边围观的人群中,竟然没几个对他们抱有同情。 “看看这家人的穿戴,不是贪官才怪呢。” “就是啊,我早说这姓林的不是好东西,果然被查出来了吧。” “我们家二嫂子就是在林家做浆洗婆子的,都说他们家夫人小妾的穿戴,比宫里的娘娘还精细奢侈呢。” “呸,你家二嫂子还能见过娘娘不成,尽说大话。” “咱们住在京城里头,见到娘娘有什么稀奇的,反正这姓林的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欺男霸女,什么事儿没干过啊。”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少不得有些落井下石的、吹牛打屁的、炫耀见识的,跟旁人说出这林姓官员家里往日的行径,把这家人贬得简直是恶霸土匪、罪有应得。 常乐和小铃铛在马车里头看着,也不免唏嘘。 “这已经是第十个被刑部下狱的官员了。” 金剑在车窗旁边叹了一声。 一行人看着刑部差官将那官员给抓走,只留下一干老弱妇孺的哭号。等围观人群都散了,马车才能重新动起来。 马车是宫廷御用的款式,林小顺等人又是常出入宫门的,身份无误,御林军自然放行。 进宫之后,常乐等人直接去往大庆宫。 大庆宫的守卫似乎换了一批人,常乐看着侍卫们都有些陌生。 林小顺低声道:“有侍卫在当班时吃了酒,皇上震怒,让傅统领将大庆宫的侍卫给查处了一批。” 常乐眉尖微微一蹙,心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异样,却没及时抓住,也不知这丝异样是为了什么。 这时,重芳从长春殿的方向过来,见到了他们一行人,笑道:“顾公公说算着时辰,该是到了,让我来瞧一瞧,果然已经到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常乐跟前,拉着她上下看了个仔细,道:“还好还好,那日姐姐吐血回宫,真是吓死人,现在总算是好了。” 常乐笑道:“让你们担心了。” 重芳道:“我倒罢了,只是顾公公一向将姐姐当做女儿看待,还真是差点愁白了头,要不是皇上身子不好,他一定也会请命出宫去看望姐姐。” 常乐惭愧道:“还劳累顾公公惦记。皇上如今在哪儿?” “在长春殿里呢。这会儿三位皇子殿下都在,正在商议贪污案,气氛不大好。我陪姐姐在外面等一会儿再进去。” 常乐点头,大家便在长春殿外面廊下等着。 屋里有些动静,不过墙壁隔音效果好,外面也听不真。 初夏时节,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日头升上来,照得长春殿院子里的石砖一片白茫茫的反光。 殿门忽然打开,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冰殿相爷腹黑妻最新章节。 常乐等人扭头看去,见是大皇子赵容止,靳王府的老二柳阳王赵容若,以及老三丰邑王赵容非。还有跟着他们的几个随从。 外面阳光明媚,赵容止却面色阴郁,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常乐等人站在廊下。离殿门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却也能感受到他们一行人身上散发出的阴鸷气息。 赵容止蹙着眉头,过分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僵硬。 站在他身后的赵容非感觉到旁边廊下有人,侧头看过来,一见顾常乐的脸。眼睛顿时一眯,射出一道危险的光芒。 “三哥。” 他轻声一叫。将赵容止、赵容若等人的目光全都引了过来。 常乐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多人同时注目,只觉每一道目光都凌厉得像箭一样,心底不由冒起来一丝寒意。 重芳等人此时则已经蹲身下去,她也忙跟着一起行礼。 赵容止默默地盯着常乐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倒是赵容非慢慢地走到了他们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字地叫道:“顾常乐。” 常乐心中一凛,道:“奴婢在。” “死了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初夏时节,赵容非的声音却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散发着丝丝的凉意。 常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答道:“奴婢能够死里逃生,全仗皇上天威庇佑。” 赵容非像是早就料到她这个回答,没等她话音落下,便哼了一声。 “天威庇佑?”他弯下腰来,将嘴唇凑在常乐耳边,低低道,“希望你的天威能够多庇佑你几天,让你活的――长一点……” 耳朵上拂过的热气让常乐很不自在,有种想把肩膀缩起来的冲动。 赵容非却已经直起了身子。 这时候,赵容止已经迈开步子走下台阶,赵容若叫了一声“老四”,赵容非最后又看了常乐一眼,扔下最后一声冷哼,转身离开。 常乐等人这才得以站直身体。 望着赵容止等人从院子中间穿梭直行远去,她默默咀嚼方才赵容非的一言一行,感觉到一种深切的敌意和威胁。 等到再转过头,却见顾太平不知何时也走出了殿门,在门槛外面束手而立,目光冲着赵容止等人的方向远远投射。 “顾公公。” 常乐走上去叫了一声。 顾太平这才将目光收回来。 “大皇子殿下神色不好呀,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回想赵容止的表情,只能用凝重二字来形容。 顾太平轻轻一笑,淡然道:“皇上命大皇子主审,与刑部、御史台联合彻查贪污舞弊案。” 常乐微微挑眉,很快就想通了这看似平常的话语背后蕴藏的机关。 不愧是二十多年的皇帝,这一招实在真是妙到毫巅。 ------------ 110、掌掴 赵容止被架到火上烤了。 “皇上这一招,太狠毒了!” 远离大庆宫,赵容非第一个先忍不住。 赵容止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不满地看了赵容非一样。 老二赵容若便对赵容非道:“这是在宫里,说话小心点。” 赵容非左右看了看,道:“怕什么,又没人。”他抓住了赵容非的胳膊道,“三哥,现在怎么办?皇上让你做主审,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你可不能让他得意。” 赵容止沉着脸不说话。 赵容若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太棘手了。这几日被牵连的官员不下二十人,大半都是咱们的亲信。这桩贪污舞弊案,已经惊动全国,所有人都在看着,只消证据确凿,这些人少不了丢官弃职的下场,严重些的说不定还要丢掉性命。仅仅这样的话,咱们已经是元气大伤,少了这些人的支持,老三在朝廷中的话语权就比不上现在了。” 赵容止这时候才低声道:“不止如此。” 赵容若点头,道:“的确不止如此。原本这些官员虽然被查出来,但跟老三却扯不上关系,他们贪污渎职舞弊,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行为。只要老三置身事外,还可动用咱们其他的力量,捞一些人出来。可是现在,皇上让老三做主审,却把你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容非哼哼唧唧道:“我知道皇帝怎么想,他其实早猜出这些人都是咱们的人了,故意让三哥做主审,就是要看咱们的笑话,给赵容毅制造攻击三哥的借口。若是三哥轻判这些官员,赵容毅的人必定会说三哥做了这些贪官的保护伞,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但若是三哥真的严判了这些人。却会弄得自己众叛亲离,连自己的亲信都保不住,还有谁肯支持三哥。”他恨恨地用左拳砸了一下右手掌,低咒道,“一箭双雕,真是毒辣!” 赵容若看着赵容止道:“老三,你有什么主意?” 赵容止侧过脸看了看他,又转到另一边看了看赵容非。刚刚被皇帝授命做主审的时候,他的确是慌乱过恼怒过,可是他现在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在宫里。一切都先回府再说。”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说别的。 赵容若和赵容非以他马首是瞻,也不再说什么。大家一起出了宫去。 而大庆宫中,赵晟正在接见刚刚回来的常乐。 “看起来,龚先生医术是越来越精妙了,朕看你,不仅没有消瘦。倒好像还胖了一些。”刚刚算计了赵容止一把,赵晟似乎心情不错。 想到赵容止的那个表情,他就忍不住往赵容毅脸上看去。 贪污舞弊案爆发出来的时候,赵晟的确是痛心疾首,等知道这一切都是赵容止为了结党营私而做下的勾当,他更是又愤恨又心寒。同时更坚定自己的选择。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和权利,敢于亵渎国家律法,用贪欲来结交党羽的人。是不能做好天下之主的。 这桩贪污案牵连众多,彻查起来也是千丝万缕,无论谁去审案,都一定会遇到赵容止集团的重重阻碍。 而就在连赵晟都觉得棘手的时候,赵容毅却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让赵容止却做主审逆战成妃全文阅读。 赵晟毕竟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对于人心权术的运用也早已十分纯熟老练,回过味来之后。也不得不佩服,赵容毅的心智,足以胜任一国之君。 常乐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听顾太平说那句话之后,就也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奥妙。此时看皇帝的脸色,也揣测到他心情愉悦的原因。 “皇上最爱取笑奴婢了,奴婢这次可是九死一生,要不是正好龚先生采到了一味解毒圣药,奴婢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常乐笑眯眯道:“奴婢想着,能够这样幸运逃过一劫,龚先生自然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但若无皇上天威庇佑,奴婢又哪里撑得到龚先生来救治。” 赵晟身子虚,只能歪在榻上,但也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这丫头,倒是会奉承,朕也谢了龚先生也谢了,有一个人你怎么不谢?” 常乐故作糊涂,道:“皇上说的是谁?” 赵晟目光移动,示意她去看旁边坐着的冷面皇子殿下赵容毅。 赵容毅端着一杯茶,也不喝,就拿眼睛看着常乐,故意用茶杯盖在杯沿上一圈一圈地摩挲,就好像在做什么抚摸的动作似的。 常乐莫名地就红了脸。 不过每次看赵容毅那种笃定自负、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表情,她就忍不住生出不甘心要挑衅的冲动。 “啊!皇上提醒奴婢了,还有黄太医,若非黄太医为奴婢延滞毒性扩散,没等见到龚先生,奴婢就得死,奴婢是得感谢黄太医。” 她故意这么说,看也不看赵容毅一眼。 赵晟看出她的小把戏,失笑摇头。 常乐说完,却也用眼角注意着赵容毅的神色,企盼他有丝不甘或不满。 赵容毅却淡定得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父皇想必也累了,儿臣先告退吧。” 他站起来后,又像是很随意地对常乐道:“既然你已经回宫,便好生伺候皇上,做好你奴才的本分。” 常乐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奴才?这个臭男人,不毒舌会死吗?会吗会吗? 赵容毅轻轻松松就激起了她眼里的小火苗,却淡定从容地抽身而去,只剩下常乐在背后使劲地瞪他瞪他。 从一开始就跟赵容毅一起在殿内的赵梓真,看着这有趣的一幕,也忍不住失笑。 “皇上,奴才服侍你躺一会儿吧。” 赵容毅和赵梓真一走,赵晟便露出了十分的疲态,顾太平便贴心地上前扶他。 角落中的岫岩也立刻走过来相扶。 大家簇拥着赵晟到内室,服侍他躺到床上。岫岩带着重芳和慧明两个三等宫女留下给赵晟轻轻打扇子,顾太平便带着常乐等人都退出了长春殿。 “你在宫外这些日子,太后也打发来问过两次你的情况,既然你回宫了,便去长寿宫见见太后吧。”顾太平如是说。 常乐点头应了,回到宿舍放下行李,便带着小铃铛去长寿宫。 长寿宫中风景依旧,金太后也是一如既往地和蔼慈祥,只是大概因为皇帝赵晟病重,太后过于忧心的缘故殷少,别太无耻!。也显得比从前憔悴苍老了很多。金太后也是七十多岁的人,平日看着年轻,只是保养好的缘故。身体到底也是老年人的身体了。 拜见过金太后,常乐带着小铃铛出了长寿宫。 “姐姐,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小铃铛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说道。 她进宫这么久,一直都是在大庆宫中当差,她这样地位低下的小宫女。连跑腿的差事都轮不上,所以居然是到现在连御花园都没怎么逛过。 常乐知道她的心意,便答应了,带着她绕路去了御花园。 初夏时节风光正好,花红柳绿,莺歌蝶舞。加上日头还不算毒,走在绿荫地里,倒是十分惬意。 小铃铛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皇家花园。真是漂亮。” 常乐便笑了起来,她刚进宫的时候,也像小铃铛一样,对皇家气象艳羡不已。 “好大胆的奴才,给本宫掌嘴!”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大喝。将常乐和小铃铛一下子从看风景的好心情中揪了出来。 “姐姐?” 小铃铛拉住了常乐的一只手,常乐示意她别出声。 啪啪啪啪。人掌掴在脸上的击肉声格外清脆,常乐和小铃铛循声找去,却见凉亭之中一大群人,簇拥着当中明黄衫裙神仙妃子一般的丁贵妃,而在她面前,则跪着两个小太监,正被人按着掌嘴,啪啪啪一声一声震得人肝儿颤。 丁贵妃满脸肃杀,目光锐利如箭。 “娘娘饶命……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被掌嘴的两个太监不住地求饶。 丁贵妃高高在上,哪里会跟他们直接搭话。 只有她身边的罗姑姑开口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诽谤大皇子!你们是什么东西,卑贱的奴才,也敢搬弄口舌传播是非,进宫的时候,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那两个太监还企图求饶,但掌掴之下,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完整。 丁贵妃似乎真是气狠了,犹自对罗三娘道:“狠狠打,打到他们长记性为止!” 一听这话,负责打耳光的人掌掴得愈发厉害。 罗三娘对丁贵妃道:“娘娘消消气,这些人低贱鄙陋,有什么见识,还不是听别人说大皇子失势,就跟着瞎嚷嚷造谣,娘娘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需要跟他们计较。” 丁贵妃哼一声道:“谁说大皇子失势!不过是小人造谣诽谤,故意败坏大皇子的名声,本宫最恨的就是尊卑不分、攀高踩低的小人!” “是。”罗三娘应了一声,又吩咐下面人狠狠打。 常乐和小铃铛在凉亭外听了这些对话,禁不住对视一眼。 看来连宫里都已经知道赵容止跟那桩贪污舞弊大案脱不了关系,传言四起了。丁贵妃是赵容止的亲阿姨,又是赵容止有力的支持者,自然听不得别人诋毁赵容止,这两个小太监一定是私下议论被丁贵妃撞见,才惹来这掌掴的后果。 而那一声一声清脆的着肉声,又何尝不是丁贵妃杀鸡儆猴,借这两个小太监来警告宫里其他所有人。 (上推荐了,本周会尽量双更哦~) ------------ 111、两妃相斗 凉亭之中,丁贵妃率人掌掴小太监。 凉亭之外,常乐和小铃铛相顾失色。 这时候,又有一行人向这边走来,尹淑妃带着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被一群人簇拥着,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谁惹姐姐生了这么大气?” 一行人走入凉亭,尹淑妃开口询问,声音温柔得像是山间石上的一股清泉。 尹淑妃在内宫的地位仅次于丁贵妃,她一进来,罗三娘等人必须得向她行礼,那两个打耳光的便也暂时停了手。 两个小太监两颊高高肿起,道道红痕,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尹淑妃也不问是什么原因,只对丁贵妃温言道:“奴才不懂事,打发叫人好好教导就是了,姐姐何必跟他们生气。” 丁贵妃对尹淑妃却并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淑妃妹妹向来以贤淑自居,在皇上跟前卖乖,在奴才跟前也做好人,倒叫人人都以为我是个严苛的。” 她这么明显的嘲讽,尹淑妃却并没有动怒,仍旧保持着温和的声线,道:“姐姐果然是气大了,这两个小太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污了姐姐的耳朵?” “哼!污言秽语,不提也罢。”丁贵妃冷眼扫了那两个小太监一眼。 尹淑妃的脾气实在是好,丁贵妃如此冷淡,她也不追问,只说道:“既然姐姐不愿说,那也罢了。只是如今皇上卧病,最见不得宫里面的糟心事,若是知道有奴才惹得姐姐这样大动干戈,一定不高兴。” 丁贵妃眼睛瞪过去,厉色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尹淑妃微笑道:“怎么会,妹妹只是为姐姐着想。这天气也热了。日头也毒了,姐姐何必为了两个奴才叫自己在太阳底下晒着。奴才不好,只管发落去掖庭局,那里的人自然会替姐姐教导他们。” 丁贵妃哼了一声。 她虽然仍旧板着脸,但尹淑妃却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只是性子倔强不肯低头罢了。尹淑妃也不多说,只道:“妹妹还要带两位公主去探望皇上,就不多留了。” 丁贵妃视线移动一下,没有出声挽留。 尹淑妃便带着两位公主和随从们,出了凉亭。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常乐和小铃铛及时给尹淑妃行礼。 尹淑妃一笑。道:“本宫听说你已经回宫,身子可好了?” 常乐跟内宫妃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尹淑妃的话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忙道:“奴婢已经好了,多谢娘娘挂心。” 尹淑妃点点头道:“正好,本宫要带两位公主去看望皇上,你是从大庆宫过来么,皇上今日身体如何?” 常乐道:“皇上精神还好。只是奴婢出来之前,皇上刚刚跟三位皇子议事完毕,有些疲累,刚刚躺下重生之长女。” 尹淑妃哦了一声,道:“那看来我们倒是不便现在去了。” 旁边的华容公主柔声道:“母妃,咱们别去打扰父皇休息。改天再去吧。” 比她略矮一些的静宜公主也乖巧地点头。 尹淑妃便笑道:“好,就听你们的。”她又对常乐道,“那就请你代本宫转为问候。改天本宫再带两位公主去看望皇上。” “是。”常乐应了。 “自皇上卧病以来,每个去大庆宫探望的嫔妃都吃了闭门羹,淑妃妹妹倒是知趣,知道不能去了也进不得门,叫个奴才给你传话。省得伤了颜面。” 丁贵妃一面阴阳怪气地说话,一面高傲地踱了过来。 尹淑妃目光平视。看着她道:“贵妃姐姐若是想念皇上,也可以请常乐代为问候,免得如那些嫔妃一般吃了闭门羹。” 尹淑妃素来是宽厚的,从来不与人争辩,所以总给人敦厚柔弱的表象。难得她反讽了一句,顿时惹得丁贵妃一眼瞪了过来,又惊又怒。 不过当目光一落到尹淑妃的双手,一边牵着一个公主的时候,丁贵妃眼底顿时黯了一下。 她虽自诩内宫第一人,稳坐贵妃高位,掌打理六宫之权,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却比不得尹淑妃的福气。尹淑妃的品级只比她略低一点不说,人家还生了个女儿傍身,如今又奉皇上恩旨,抚养皇后之女静宜公主,实在是殊荣。 丁贵妃一想起自己膝下无儿无女,冷冷清清,不免就羡慕嫉妒,同时对皇帝也暗暗生出一丝怨恨。 尹淑妃都已经有一个女儿了,皇上还要塞一个过去。而她的丹阳宫里寂寞得连野鬼都不来,皇上却想不到赐她一个孩子。 钻入牛角尖的丁贵妃,没有察觉到自己盯着静宜公主的两只眼睛,正射出凌厉的光芒。 静宜公主心思敏感,下意识地往尹淑妃身后靠了靠。 尹淑妃便向丁贵妃投去质疑的目光。 丁贵妃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将头扭过来,视线落到常乐身上,眼睛便是一眯。 “顾常乐,你如今可是宫里的新闻人物啊!” 常乐暗叫一声倒霉,丁贵妃今天是吃了炸药了么,到处撒怒火。 “娘娘说笑了,奴婢算什么人物……” 她话未说完,丁贵妃便是一声冷笑。 “你代替皇子中毒,受了一遭罪,却博了个忠义的好名声。听说二皇子的铁石心肠都被你打动了,你这只小家雀,看来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常乐脸色一变。 丁贵妃侧头对罗三娘以及身后的宫女道:“同样是做宫女的,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进宫才多久啊,皇子都勾到手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倒还在做伺候人的粗活!” 罗三娘有身份,不会多说。宫女侍凤却深深体会到丁贵妃的用意,故意凑趣道:“奴婢们愚钝,只知道老老实实地伺候主子,既不会妖娇打扮,又不会伏低做小地曲意奉承,学不来招蜂引蝶的风月手段,更找不到什么毒药来吃好让人心疼,哪里能够让皇子们入眼呢。” 侍凤这话,丁贵妃只是嘴角轻扯,其他宫女们却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仿佛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笑话龙颜笑。 常乐气得满脸通红,正要说点什么,却错眼看见宫女之中有一个绿裙子的不仅没笑反而满脸古怪。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定睛看去,却见那宫女也跟别人一样咧着嘴,哪里有什么古怪之色。 “只是可惜呀!”这时丁贵妃话锋一转,“可惜这么有手段会勾引男人的,出身却这么卑贱,除了做人家的妾,还能有什么前途呢,啧啧啧,到底也不过贱人罢了!” 她将“贱人”二字咬得格外重。 常乐实在屈辱,忍不住开口:“贵妃娘娘……” “贵妃姐姐!”尹淑妃忽然高声,打断了她。 “贵妃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妹妹也是才听说,皇上有意要为常乐指婚,有了皇上眷顾,常乐嫁人之时必定风光。她既然是皇上身边出去的,贵妃姐姐可算是她的娘家人了,少不得也要为她添妆吧!” 尹淑妃这话,顿时噎住了丁贵妃,让她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你……” 她刚说出一个字,尹淑妃已经转过身对常乐高声道:“这个时辰,皇上大约已经醒了,你还不快回去伺候。” 常乐知道这是她在为自己解围,心中感激,忙应了声“是”,又冲她行礼,却像是故意忘记一样,看也不看丁贵妃一眼,径自带着小铃铛去了。 尹淑妃又道:“这天也热了,两位公主若是晒着了,皇上可得心疼,咱们也赶快回去了。” 她也不理会丁贵妃,拉着静宜公主和华容公主转身便走,随从们自然浩浩荡荡跟上。 丁贵妃一行人便被扔在当地。 丁贵妃自来在宫中作威作福,何曾被人这样顶撞无视过,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又是生气又是震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罗三娘瞧着她脸色难看,忙道:“娘娘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别说尹淑妃,连一个小宫女都敢给我脸色看了!哼,当我不知道么,还不是以为大皇子失势,连带着我这个姨母也没了前途,一个两个都这样张狂起来!” 丁贵妃气得脸色发白。 从皇帝赵晟卧病开始,宫里的风气就已经变了。人人都知道,虽然现在的内宫嫔妃们表面风光,但只要赵晟一死,新帝即位,这些妃嫔瞬间就会成为过气的残花,有孩子的还可以赐个府邸,跟着孩子过活;没孩子的,要么陪葬帝陵,要么移出内宫,住去冷宫,或者去庙里修行。丁贵妃再怎么高贵,再怎么有权利,也同样只是依附于皇帝赵晟的一根菟丝草,皇帝的大树一倒,她这样没有生育过的嫔妃便是穷途末路。 如果大皇子赵容止登基,那作为鼎力支持他上位的亲姨母,她还可以风光几十年。 但现在贪污案一出,风向大变,人人都觉得赵容止要失势了,对丁贵妃自然也就不如以前恭敬了。 所以前有两个小太监非议赵容止,后有尹淑妃和常乐一起无视她,都让丁贵妃觉得这是她即将失去人心的信号。 她脸色发冷,眼底一片冰凉。 “叫人去传话,让大皇子尽快进宫一趟。”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容止失去优势,更不能把皇位让那个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的赵容毅夺去。 ------------ 112、爱或不爱 那日丁贵妃的态度,让常乐心里存了一个疑团。 丁贵妃虽然素来骄傲张扬,可能够掌管六宫的人,心性不应该是这般浮躁的,可是丁贵妃这一次却好像直接把自己的不满表现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烦躁的心绪。 是因为赵容止的失势,还是因为皇上的偏爱? 常乐隐隐然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机。 不过她没有办法去分析这种危机的来源,因为她又有了新的烦恼。 近来宫里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寻常,人人都已经知道她跟赵容毅关系暧昧。 但是这些眼光让常乐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每个人看她的时候,都是用一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眼神,或者说得难听一点,甚至是癞蛤蟆变成白天鹅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可能有羡慕,可能有嫉妒,可能有鄙夷,可能有不屑,但是却鲜少有祝福、有赞美。 然而事实上,赵容毅还没有向皇帝讨要她。 近段时间的贪污舞弊案越闹越大,牵连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最终这一切都要大皇子赵容止来买单,但在结果出来之前,朝野上都是人心惶惶,赵容毅也需要做很多对应的布局,并趁着赵容止集团人心浮动的关键时期,积蓄壮大自己一方的势力。 赵容毅是过了皇帝赵晟的明路,他的壮大,是大势所趋。 也因为这样,赵容毅最近进宫的次数就比较少,即便进宫,也是探望卧病的赵晟,来去匆匆,对常乐有时候是一个眼神都欠奉,常乐也没有机会跟他搭话。 这一天。秦国公进宫探视皇帝,赵晟将宫女太监们都遣退,只留一个顾太平在身边,跟秦国公说私密话。 常乐便在长春殿东配殿后面的长廊下想心事。 做妾! 做妾! 这个被小铃铛、丁贵妃都提及过的字眼,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想起无数关于小妾的传说和故事,小妾是没有人权的,小妾是比奴仆还卑贱可怜的,小妾没有生儿育女的权利,从小妾肚子里爬出去的孩子反过来还是小妾的主子。 这是个封建时代,常乐没有办法改变整个社会的习俗。什么感情平等、一夫一妻制、新三从四德,都是惊世骇俗的东西。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更没有心理准备。不仅做这个男人的奴才,还要做这个男人妻子的奴才。 她只是一个宫女,她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时代。她是没有资格成为赵容毅这个天之骄子的正妻的。 哪怕是一个正经的有名分的侧室,她都够不上格。 常乐痛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长廊的柱子。 “我说这妮子去了哪里,原来在这里躲懒!” 有女子笑声传来,脚步纷沓。 常乐扭过头,见红璃领着一群姑娘正向她走来。 “紫玉姐姐,红璃、青梅、丹菊。你们怎么都来了?” 除了她问的这几个人,还有岫岩、重芳、小铃铛等大庆宫的几个宫女,浩浩荡荡一群重生之资源大亨最新章节。 红璃跟她最熟。上来就握住了她的手,满脸喜色道:“我们来告诉你一个喜讯呀。” 所有姑娘们都是神秘地笑着,常乐莫名其妙。 青梅和丹菊就把紫玉给推了出来,两人都是笑嘻嘻十分促狭,紫玉素来沉稳。这时却难得地有些扭捏。 红璃道:“紫玉姐姐大喜,常乐你得破财啦!” “啊?”常乐惊奇了一声。紧跟着反应过来,不相信地叫道,“莫非紫玉姐姐!紫玉姐姐要嫁人了?!” 大家都掩嘴笑起来,这个推一把,那个拉一下的,故意捉弄紫玉,紫玉羞恼地一连打了她们好几下,才装光棍地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男婚女嫁,天经地义!” “是是是!”红璃忍着笑道,“你们都别笑了,紫玉姐姐是咱们大家的亲姐姐,她要出嫁,你们一个一个少不得要添妆,都等着破财吧,还有功夫笑呢!” 常乐惊喜地拉住紫玉道:“紫玉姐姐出嫁,我们自然要随喜的!” 她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真心高兴极了。她刚进宫的时候,都是红璃、紫玉带她,紫玉的级别高,跟她接触的时间没有红璃多,但却也教给她很多宝贵的生存经验和处世方法,让她受益匪浅。 而且紫玉的刚强自立不贪图富贵,也让她非常敬佩,开始的时候还一直拿她做榜样的,如今紫玉修成正果,她自然是真心地为之欢喜。 “男方是谁?哪里人士?家里是做什么的?公婆可好相处?”她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来。 红璃等人都笑起来:“到底也是想出嫁的人,问的多到位啊!” “你们也不嫌累,还不都坐下!”紫玉嗔了一句。 大家这才欢欢喜喜地坐下来,一长溜地坐在长廊上,长廊顶上是绿茵茵的藤蔓,风一吹,倒也凉爽。 红璃便主动地跟常乐说起紫玉的这桩婚事来,中间紫玉也会补充两句。 紫玉这次的婚事,是得到金太后亲口赐婚的,男方是今年春闱的一个进士,叫杨渭,房州人。 房州跟大明府是毗邻,也是好地方,离着庸京还不算太远。 杨家的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耕读传家,家里有座三进带花园的大宅子,田产也有七八十亩,还有个缫丝作坊,日子过得很殷实。杨家有个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杨渭进京参加春闱,蒙这位姑姑照拂。杨家姑姑曾跟杨渭说过一些宫里的趣事,提到过紫玉几次,对紫玉十分夸赞,杨渭便对紫玉印象不错,有意求娶。杨家姑姑考虑到紫玉是金太后身边第一红人,品级在宫里也是极高的,杨渭只是一个进士。吏部选官后外放去做知县,以紫玉的身份,倒也可堪匹配了,便代侄儿向长寿宫说了求娶的意向。 金太后代紫玉做主,了解了这个杨渭的才学和人品,又了解了门第,便十分满意。紫玉乔装打扮出去偷偷瞧了一次那个杨渭,回来便娇羞地向金太后应允了。金太后高兴不已,便为她赐了婚。 进士在地方上也是一个清贵的功名,但在京里却不够看。杨渭能够得到当朝太后的赐婚,那又是杨家的风光,自然感恩不已。对紫玉也就更加敬重高看。 金太后亲自为他们选了好日子,就在七月初九,今天杨家刚送了小定的礼物,这就是跟紫玉定下婚约了,所以红璃她们才特意拉着紫玉来见常乐。一起分享这个喜讯。 常乐衷心道:“连太后都看好了,那这个杨公子定然是极为优秀的,紫玉姐姐有了好归宿,实在叫人羡慕极品三太子全文阅读。” 红璃口直心快,说道:“我们羡慕也就罢了,你不是也好事将近了。羡慕她做什么?” “就是了,紫玉姐姐嫁的是个进士,成婚了也就是个县令夫人。常乐姐姐可不一样啊。二皇子殿下那是什么身份,将来你可就是皇子的宠妃了!”小铃铛也是口没遮拦。 常乐却立刻就是笑容一僵。 宠妃! 小铃铛也算是说好话了,可却也只是宠妃,没说是皇子妃,更没说是正妃。 这就是她们对常乐的定义――皇子的女人。一个妾,即便有宠妃二字。仍然摆脱不了是个妾。 同样是宫女,紫玉嫁给喜欢的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却是做正室正妻,跟丈夫处于平等地位;而她,却只能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说是他的女人,更不如说是他的奴隶。 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女人坐大花轿跟赵容毅拜堂,做他的妻子,跟他同进同出,而她却只能在人群中默默地看,每天夜晚守着门,期盼他来自己屋子里,她的心就一阵一阵地疼。 这宫里的女人,不就都是这样吗?什么丁贵妃、尹淑妃、林昭仪、司徒美人,不都是望穿秋水地盼着皇上赵晟,可一年到头赵晟又能见她们几回呢。 常乐黯然消沉。 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尽管已经融入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但是她心底最深处,依然保有现代人的婚姻观念和情感信仰,她接受不了这个,她的自尊、她的爱情,都接受不了。 大家都察觉到她情绪忽然低落,却不知道是哪句话犯了她的忌讳,一时都面面相觑。 紫玉拍了拍常乐的手道:“你怎么了?” 常乐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一些不好的事。” 紫玉默默地看着她。 她在宫里这么久,又是跟着太后的,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此时常乐虽然极力掩饰,但她却也似乎看穿了她的烦恼。 “有些烦恼,其实是自找的。”紫玉忽然说了一句并不算软和的话。 常乐不明所以地抬头。 “我虽不知你为什么消沉,可想着无非也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你若是钟情于一个男人,必要与他相守的,除了接受他的好,也只能接受他的不好;若是你不能接受,那便是你的情还不够深,我就劝你,再想想,多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肯不肯。” 紫玉虽然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常乐听得懂她的意思。 如果她爱赵容毅,就得接受他的一切;如果她不能接受,那也许是她爱得还不够深。 她爱赵容毅吗? 赵容毅又爱她吗? 常乐忽然迷茫起来。 回想一下,赵容毅从来没有说过爱她,更没有说过喜欢她,他只说他要向皇上讨了她。 一个讨字,她是小猫、小狗还是一件东西? 或许,她该亲口问问他。 ------------ 113、你这小辣椒 赵容毅进宫探望皇帝赵晟。 赵晟今天的精神倒好,还批了几个折子,见到赵容毅来,脸上便露了笑容。 “赵容止那小子,居然开始装病了!” 赵容毅对赵晟说道,脸上的神情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带点诧异。 贪污舞弊案越闹越大,整个庸京都给弄得乌烟瘴气。赵容止偏偏做了主审,他不想叫赵晟和赵容毅抓了把柄,便想着先惩处几个官员。哪知才给两个官员定了罪,他身后那帮人便闹了起来,都是抱怨他过河拆桥、见死不救的,更难听的便是说他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往上爬。所谓贤王,都是沽名钓誉;所谓利益集团,也都是见利忘义。 赵容止就好比是后院起火,两头为难,最后还是罗子骁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称病不出,将案子扔给刑部和御史台。 “他倒会躲懒。”赵晟哼了一声。 经过这个贪污舞弊案,他对赵容止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一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顶着贤王的大帽子招摇了这么多年,还拉拢了一派臣子觊觎他底下这个皇位,他便心烦厌恶。 “可惜他躲懒也是无用,那些官员投不了他的门路,自然感觉遭到了他的背弃;再加上已经被惩处的那两个官员,兔死狐悲,赵容止的人心已经是散尽了行脚商人的奇闻异录最新章节。”赵容毅微微摇头叹息。 赵容止也不乏雄心了,可惜不走正道,用的都是这样阴私的手段。 父子两个说话之际,常乐端着茶水进来。 原本送茶水这活儿该是岫岩的,只是岫岩今日来了月事,每次来月事她便要躺上一日,也是惯例了。所以这次是常乐代她当差。 她先给赵晟上了茶,然后又给赵容毅端茶,放下茶杯的时候,像是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肌肤的触感,让赵容毅看了她一眼。 常乐不眨眼地用力看了他一下,然后才走出去。 天气越来越热,院子里的暑气已经很明显了。她将托盘给了重芳拿走,自己走到东配殿廊下绿荫处,静静地等着。 树上有个蝉儿,在吱吱地鸣个不停。声音格外响亮,常乐便抬头看着树枝,试图找出蝉儿的所在。 林小顺路过。见了她的样子,便道:“常乐姐姐可是觉得这蝉鸣烦躁,奴才这就把它粘下来。” 常乐摇手道:“二皇子跟皇上在屋里说话,别弄出动静打扰了他们,你等会儿再来弄。” 林小顺刚要点头。便看见了她身后,神情一变,抿嘴笑道:“奴才是得过会儿再来,可别打扰了常乐姐姐说话。” “嗯?” 常乐不明所以,但看他眼神暧昧,心有所感。回过头去,见赵容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再回过头来,林小顺却已经不见了。 赵容毅径直在廊下坐了。道:“你在殿里使眼色,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常乐咬了咬下唇。 她跟赵容毅也认识很久了,从她吐了他一身,一直到在黄芪村,赵容毅说要讨了她。回想这整个过程,她跟赵容毅却是一点旖旎的片段都没有。她的脑海里。只有赵容毅故意逗弄她的记忆,没有任何甜蜜的回忆。 “我是有话要问你。”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来,直视他的双眼。 赵容毅微微蹙眉,不满意她坐得那么远,拍了一下身边的位子,道:“坐这边。” 常乐却摇头。 赵容毅眼睛一眯。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总是理所当然地要她配合他。 常乐又感受到了感情上的不平等,带着一点子不甘心的气,脱口问道:“你喜欢我吗?” “什么?” 赵容毅像是没听明白。 常乐道:“你曾经说,要向皇上讨了我。” 赵容毅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讨了我?” “为什么。”赵容毅脸上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为什么,你不知道?” 常乐摇头:“我不知道。” 赵容毅深深地凝视她。 他的双眸,深邃恍如夜空下的大海绝品风流邪神。他的目光,灼热而有穿透力。 常乐不自觉地便被他眼神中的力量给抓住了。 “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赵容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精致的沙哑,像是一匹顶级的黑色丝绸。而他的眼神,也在说话的同时,由夜空下的大海,变成了浓郁醇香的美酒,有种勾人的魅力。 心跳漏了半拍。 常乐一时失语,看着他站起来,看着他慢慢走过来,他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他特殊的气息包围住她。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赵容毅俯下身,脸对脸凝视,他的鼻尖几乎就要触到她的,他的嘴唇离她的嘴唇也只有一线。 呼吸相闻。 常乐不知不觉地绷起了身子。 他,他想…… 没等她猜测完整,赵容毅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唇上。 像是突然的触电,只是四唇相接,麻酥酥的电流就传遍了全身。 这不是常乐的初吻,可是这种感觉却是连初吻都没有过的。 像是喝醉了酒,眼皮自然而然地沉重,自然而然地放松了神经。赵容毅的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将她浑圆的肩头牢牢地把握在掌中。 舌尖灵活地挑开唇瓣和牙齿,深入口腔,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一点丁香,盘绕吮吸。 她的气息都被他夺走了。 他将她的呼吸密密地堵住,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走。 唇舌的共舞不肯停止,气息交融之间,似乎彼此的感情也随着气息丝丝纠缠,钻入对方的灵魂深处。 良久,唇分。 常乐在赵容毅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鬓边的发丝微乱。眼眸泛春波,唇红如花蕾。 “傻丫头。” 赵容毅低低地笑起来,有种好不容易才显露出来的宠溺。 这丝宠溺仿佛一丝清水,将她心中胶着如蜜的愁绪给冲了开来。 “你喜欢我,对吗?” 她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话。 赵容毅低笑:“你说呢。” 他的笑容,像个大男孩一样纯粹。 明明心跳没有加速,可是为什么会有种心跳太快不堪承受的感觉? “那你……那你……” 赵容毅笑得更明显了,还似乎有种得意。 “怎么,一个吻,就让你结巴了。你不是一直像个小辣椒么。” 常乐的失态。仿佛印证了他的男性魅力,让他心情大好。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话竟比平时多了起来。 小辣椒三个字让常乐有一丝羞恼庶女翻身―财迷嫡妻全文阅读。以前赵容毅总是逗弄她,她便总是像刺猬一样要扎他,所以他说她小辣椒。不过让她羞恼的,不是小辣椒这个词,而是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吃定了她似的。 “你别以为吻一下就拿住我了!她睁大了眼睛,再也不顾及心里的犹豫,直接道,“我不相信你没发现最近宫里人的眼神,他们都把我当做攀龙附凤的女人,认为是我勾引了你。还说我只能做你的小妾,根本连名分都不能有!” 赵容毅一本正经道:“唔,他们说得倒也没错。” 常乐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什么没错!你敢说是我勾引了你吗?明明是你先对我表白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你敢抵赖吗!” 赵容毅张开双手道:“冷静。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常乐立时朝四周望去,果然见有小宫女和小太监在周围,她一看过去,他们就装作正在打扫干活似的忙忙碌碌。 常乐自觉丢脸,更是恼怒地瞪着赵容毅。 赵容毅低声道:“其实。你敢说你没有勾引我?喝醉酒往我怀里靠,跑到男温泉池去洗澡。这些事说出来,不正是女人勾引男人的常用手段。” “你说什么!” 常乐可不认为自己有勾引他,那都是巧合罢了,而且还都是让她糗到底的糗事,她恨不得都忘记才好,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赵容毅声音一沉,附在她耳边道,“醉酒时吐我一身,在温泉池里又忙着要逃跑的,这种手段,本王倒也是头一次遇见。” 常乐只觉他灼热的呼吸,要把她的耳朵都烧着了。 “前一件虽然不怎么让人愉快,不过后一件倒是值得记忆,只是下一次,你可别再逃了,既然勾引,就得勾引全套……” 赵容毅还没调戏完,常乐已经一脚揣在他小腿迎面骨上。 “唔……” 赵容毅憋着气瞪他。 常乐恶狠狠地回瞪:“你不说我是小辣椒吗!哼,非要我动手打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 什么?! 文武双全?! 赵容毅差点笑出来。 常乐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现在自己一想,竟也觉得可乐。 “不行不行!差点被你扯开话题。我问你,你向皇上讨了我,是要我做你的小妾吗?”她眼睛张得大大的,深怕错过他表情的一丝变化。 赵容毅见她认真的模样,那恶作剧的逗弄心思又冒了出来。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他嘴角轻扬,明明没有笑,常乐却觉得他像只狡猾的狐狸笑得阴险而神秘。 如果你真的要我做小妾,我就…… 常乐正准备放出狠话,一声高呼便打断了她的思路。 “恭迎贵妃娘娘!” 她和赵容毅一起循声望去,见时政殿外面浩浩荡荡一群人过来,当中簇拥着的,可不正是丁贵妃。 ------------ 114、决心 丁贵妃怎么会忽然来? 自从赵晟卧病,虽然也有各宫的嫔妃陆续来探望,但是赵晟却很少有接见的,多数都是让顾太平打发掉了。大庆宫的人都知道,当初林贤妃的事情,让赵晟很是灰心,这位皇帝的内心也有敏感的一面,从此便对内宫产生了阴影,加上如今身体每况愈下,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内宫已经很久没有踏足了。 想到此前丁贵妃的反常,常乐忽然有些担心,很想进去看看。 “丁贵妃只怕是为赵容止而来。” 听到这句话,常乐扭过头,见赵容毅正眯着眼。 她刚想说点什么,两个人从地平线上出现,脚步哗哗地跑过来。长弓和金剑两个跟着赵容毅进宫,原是在时政殿外等着,这会儿不知听说了什么好消息,跑过来的时候满脸惊色。 “殿下!” 金剑是个直性子,张口就道:“出事儿了!” 赵容毅微微蹙眉。 金剑待要说,长弓一把拉住他阻止了,然后俯身到赵容毅耳边低语了几句。赵容毅当场脸色就变了。 “那人呢?”连声音都变得低沉。 长弓道:“正在府里等候。” 常乐在旁边看着,赵容毅这样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有什么事情会让他露出这样震惊,甚至有点慌张的神色? 赵容毅却没有时间跟她解释,直接对长弓道:“马上回府!” 他只看了常乐一眼,便带着长弓和金剑匆匆地去了。 常乐心中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赵容毅既然不跟她说,那么这事要不就是跟她无关,要不就是他自己都还没确定事情的具体情况。 这且放在一旁,倒是刚刚进了时政殿的丁贵妃。更让她好奇。 岫岩不在,常乐又被赵容毅拉走,时政殿里便只有金缕奉茶。 常乐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丁贵妃对赵晟说道:“容止那孩子素来敬慕皇上,如今他病了,皇上怎么也不去瞧瞧。” 果然被赵容毅猜中了。 赵晟歪在榻上,旁边重芳和慧明轻轻摇着扇子。 “容止那孩子素来健壮,怎的好端端的就病了?”赵晟不搭丁贵妃的腔,只问赵容止的病因。 丁贵妃道:“还不是那大案子给闹的,容止那孩子头一回办这么重要的差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免不了就劳累,如今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加上暑气,病倒了也不奇怪。” 赵晟淡淡道:“既然如此,让他在家好生养着就是了。朕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出宫一趟,除了奴才还得带太医。反而累得他不能歇息,不去也罢。” 常乐便去看丁贵妃的神色,丁贵妃毕竟不是胸无城府的,并没有因为赵晟的拒绝立刻露出失望来。 “皇上,臣妾先给容止那孩子求个情,那贪污案子佣兵战歌全文阅读。便交由别人去审吧。这案子里盘根错节,牵连的人太过了,容止到底年轻。哪里能够周全,若真的一路办了案子,满京城得有多少人恨他。”丁贵妃恳求着。 赵晟看着她道:“这是容止托你来说情的?” 丁贵妃道:“那孩子在家病着呢,他是臣妾唯一的外甥,臣妾是心疼他。” 赵晟微微笑了一笑。不说话。 丁贵妃心念电转,她这次本就是来试探赵晟。看赵容止在他心里是否有分量。既然赵晟回避,她也不在一个话题上打转。 “话说回来,皇上立三位皇子也有些时日了,按理成年皇子都该有自己的府邸,皇上可想好给这三个孩子赐什么府邸?” 赵晟眼神一闪,笑道:“怎么,你要为自家外甥讨宅子来了?” 丁贵妃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道:“臣妾就是跟皇上这走后门来了。皇上可不许偏心,容止那孩子还病着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重芳手里拿过扇子,亲自给赵晟扇起来。她跟赵晟夫妻过年,此时流露出了亲昵之情很是自然。 赵晟笑道:“你的性子可从不求人,为了外甥,竟也纡尊降贵啦。” 丁贵妃扬着下巴道:“那就请皇上体贴臣妾吧。” 在这内宫之中,丁贵妃的样貌本来就是最顶尖的,不然赵晟从前也不会那么宠爱她。她既然刻意亲近爱娇,自然也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赵晟便像是被她特殊的撒娇方式给打动了,笑道:“成吧,既是你来说,朕也就不藏私,布政坊那里的崇王府,已经打理出来了,去年才修缮过。如今能赐出去的宅子里,崇王府的地理位置、布局结构、占地面积都是最好的,便赐给容止吧。他到底是大皇子,该有大皇子的规格。” 这话乍听着,似乎是对赵容止特别恩赐了。 但是常乐一直暗暗地留神丁贵妃的神情,赵晟说出崇王府之后,丁贵妃眼底似乎划过一丝异样,很快便又变成了笑脸。 “崇王府的宅子自然是绝佳,那臣妾就替容止谢恩啦。” 丁贵妃笑眯眯的,仿佛那一丝异样只是常乐的错觉。 又说了一小会儿话,赵晟露出了疲态,丁贵妃便适时地告辞。 常乐代皇帝,送丁贵妃一行人出了大庆宫,眼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丹阳宫的方向去了,心底却总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萦绕不散。 而事实上,丁贵妃并没有真的回到丹阳宫。 出了大庆宫的视线范围,她便对罗三娘道:“叫人去安排车马,本宫要出宫。” 罗三娘做她心腹多年,不用多说,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对身边的侍凤、侍鸾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准备好车马。大皇子得了个好府邸,娘娘要亲自去送喜讯,顺便探望大皇子的病情。” 侍凤、侍鸾应了,带着几个宫女先走一步。 罗三娘这才压低了声音,在丁贵妃耳边道:“娘娘下决心了?” “皇上要把崇王府赐给赵容止,那崇王是什么人,他用过的宅子再大再好,也扫不去晦气。” 崇王也是当年与赵晟夺嫡最激烈的兄弟之一,赵晟登基,崇王自然没有好下场,被鸩杀于崇王府之中,妻子殉节,儿子流徙,女儿发卖给市井之徒,自崇王党崩溃灭亡,崇王府被收入国库,一直不曾有人使用,如今赵晟却说赐给赵容止,丁贵妃便真的灰心了魂元刀尊最新章节。 把崇王府赐给赵容止,难道是想把东宫赐给赵容毅吗? 丁贵妃嘴角露出一丝冷意,微微眯起的眼角也闪过一丝凌厉。 她是赵晟的妃子,但是赵晟若是去世,她要么搬出皇宫移居,要么进入庙中修行,反正都是要清苦一生了。赵晟不为她考虑,她就要为自己考虑,只要赵容止登基,作为赵容止的亲姨母,她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自然有保证。 她必须为自己和赵容止搏一搏。 丁贵妃出宫,并非微服,她就是要大摇大摆地出去,才不会让人起疑。大庆宫中的赵晟知道她出去的消息,说的是她去探望赵容止并告知皇帝赐府邸的喜讯,听起来很正当。赵晟只是淡淡一哂,并没说什么。 ********** 靳王府。 赵容止躺在床上,额头上压着一块冷毛巾,脸上有些病弱之色。丁贵妃就坐在他床前,靳王赵彬领着两个儿子赵容若、赵容非也在旁边。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丁贵妃看着赵容止。 赵容止道:“既然是称病不出,总要有个生病的样子才好。” 他淡然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赵容非这个暴脾气却是什么也忍不住的。 “皇帝把崇王府赐给三哥,分明是没安好心,谁不知道崇王的下场,这不是咒三哥么!” 丁贵妃扭头瞪他道:“你既然知道,嚷嚷又有什么用!” 她又转回来看着赵容止道:“你也该想个法子,皇上摆明了属意赵容毅的,如今你的势力又大大地削弱,再这般下去,不用赵容毅动手,你自己便要灭亡。” 老王爷赵彬道:“娘娘说的是,可是皇上这般偏心,我们容止除了吃亏受委屈,又有什么办法呢。” 丁贵妃冷笑道:“姐夫也不用跟我装可怜,我若是不下定决心,今天就不会来走这一趟。”她还是看着赵容止,“容止你不用跟姨母这装委屈,本宫知道你有心计,绝不会看着赵容毅一日一日压过你。” 她环顾众人,道:“本宫今日便跟你们说句掏心窝的话。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本宫私下问过太医,挨到今年年底都难。众所周知,天子驾崩,宫中无所出的妃嫔只有三个下场,殉葬、出宫寡居、入庙修行。这三个结果,都不是本宫想要的。本宫愿意为了自己的前程放手一搏,你们呢!”她眼神如利剑,剑剑直戳人心,“你们父子筹划这么多年,就甘心将所有心血付之东流么!” 靳王赵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青忽白,显然胸中情绪十分激动。 而赵容非更是不停地蠕动嘴唇想说话,只是被赵容若按着。 床上的赵容止忽然抓起额头上的毛巾扔在地上,脸上也现出了坚决之色。 “姨母若肯相助,容止保证,登基之后,必奉姨母为太妃,许姨母一世荣华。” 丁贵妃不是皇后,赵容止也没有记在她名下,太妃已经是赵容止能许的最高的名分地位。 丁贵妃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今天来不及,明天双更。) ------------ 115、惊闻国耻 第二天一早,赵晟连日卧病休养,这是本月第一次上早朝。 早朝上他原本是要宣布给三位皇子赐府邸的事情,成年皇子要赐府邸,就得封王,三位皇子是同时立的,这一次也同时封王,赵容止封安王,赐了原崇王府的宅子;赵梓真封了福王,赐了安兴坊的一座宅子;至于赵容毅,则封裕王,敕命将武临王府扩建成裕王府。 赵梓真的宅子和赵容毅的宅子倒也罢了,赵容止获赐的原崇王府却是被朝中人视为不祥之所的存在,赵晟居然将这样一座宅子赐给了赵容止,大家自然而然便会认为,这又是赵晟放出的一个信号。 赵容止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人心,又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这封王赐府一事,便算是今日朝会的重头戏了,但是赵容毅当庭公布的一个消息,却让所有人炸了锅。 昆马国皇帝图喀什,于半月前暴毙于寝宫之中,据太医所查,乃是饮食中毒所致。而图喀什死前最后一次进食,便是跟皇后赵嘉期共进晚餐。巧合的是,这顿晚餐乃是皇后赵嘉期亲手做的御膳。于是,皇后赵嘉期被指为谋害皇帝的凶手,同时又有人爆出赵嘉期与叶克楚余孽勾结,为叶党复辟而杀害皇帝,从而坐实了赵嘉期弑君谋逆的罪名。 赵嘉期是大庸皇帝赵晟的嫡亲女儿,也是当今三位公主中最年长的。大家都还记得当初昆马国使臣代表皇帝来求婚之时,朝野上下是何等欢欣鼓舞;嘉期公主出嫁的时候,又是何等风光空前的盛况。 怎么会突然间就爆出弑君谋逆的丑闻死罪呢! 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自然要问赵容毅,是哪里来的消息。 原来嘉期公主被指为凶手,虽然有人说她与叶党余孽勾结,但毕竟还没有确凿的罪证。皇后毕竟是昆马国母。而且她又是大庸皇帝的爱女,昆马方面也不敢随意就定她的罪,如今只将她软禁于皇后居住的宫中,由皇室禁卫军看守,不许出入极品风流学生:重生太子爷。 从图喀什暴毙到嘉期公主被指为凶手软禁,过程可谓电光火石,迅雷不及掩耳,但嘉期公主生性果毅,在大庸未嫁之时,便有不少人觉得这女孩子有大将之风。果然遭遇到这样惊天大事。她也没有慌张。一国之君暴毙,又牵扯出早已覆灭的叶克楚一党,她料到这其中必定有涉及国家的大阴谋。她虽然是皇后。但却是外来户,而且嫁给图喀什还不到一年,又没有生下子嗣,根基算不得完全扎稳。 嘉期公主年纪轻轻,却很看得清局势。既然她被扣上的是弑君谋逆的罪名,那么事情真相背后,必定有一个真正谋逆的大阴谋。这个时候她无法确定在昆马国内,有什么人值得相信,她清楚地意识到,真正能够挽救自己的。是自己背后的娘家,强大的大庸王朝。 所以事情一爆发,在被软禁之前。她就派遣心腹秘密回国,奏报这件大事,以免那背后的阴谋家封锁消息,如果大庸不知道他们的公主被扣上万死莫赎的死罪,就不会有人来救她。那么就是她死在昆马,也没有人知道。 而这个心腹。也是非常聪明机智的,在出昆马国境之前,遭遇到好几次追踪暗杀,竟然都凭着心机和本事逃脱,好不容易才“偷渡”回国。他不知道是否有敌人一直跟着他,所以回到大庸之后也不敢公开露面,只改头换面潜伏回京。 在此之前,赵晟立三位皇子的事情也通报过昆马方面,两国既然是姻亲之邦,这种大消息自然是要互通的。而嘉期公主也知道,如今大庸内部党争十分厉害,赵晟真正信任的只有赵容毅,因此她特意嘱咐心腹,若是进宫不易,便找二皇子赵容毅求救。 那心腹回到庸京之后,第一方案自然是直接进宫报讯,但是却被昆马追来的人终于查到他的行踪,差点将他杀死。好在这心腹身手高超,拼命逃脱,最后还是逃入赵容毅的武临王府。 所以昨天长弓和金剑惊慌失措地报告赵容毅,就是跟他通报这件事情。这种惊天大事,自然是第一紧要,也正因如此,赵容毅才会匆匆忙忙地出宫,去向那心腹证实事情的来龙去脉。 昆马发生这样的惊天巨变,刚刚登基才一年的图喀什,居然被毒死在自己寝宫里,这已然是第一个令人震惊之处。 而大庸出嫁和亲的嘉期公主,堂堂昆马皇后,居然被诬陷为弑君谋逆的凶手,这等奇耻大辱,更是令朝野上下哗然。 赵晟毕竟身体虚空,一听到爱女遭遇这样的大难,震怒之下,当场昏阙,又惹得朝臣大乱。 还是赵容毅出面,稳住局面,一边叫顾太平等人先将皇帝抬回大庆宫救治,一边召集高官大臣,商议如何应对昆马国的剧变和嘉期公主所遭受的侮辱。 党争是内斗,和亲公主遭受诬陷,却是国耻。遭遇到这种外来的敌意,朝野上下顿时便团结一致对外。 一时之间,庸京城中风向大变,白热化的党争暂时都被这件国际纠纷给盖了过去。 长寿宫。 “皇上怎么样?”金太后头上勒着抹额,袁松竹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太阳穴。 常乐站在地上,答道:“大庆宫里一直都有太医值守,皇上一下朝,太医便急救了,如今皇上已经醒来,只是太医说,因消渴症的缘故,皇上的身体本就虚空不堪,如今又遭受了这么严重的刺激,更是雪上加霜。” 不说赵晟,金太后一听到亲孙女被昆马囚禁,并被指为弑君谋逆的罪人,也是心神巨震,头风旧疾发作,连路也走不得,没法去大庆宫探望,只能把常乐叫过来问话。 “太医说,加上上一次的昏厥。皇上昏厥的频率越来越高,间隔也越来越短,这是极不好的现象,皇上必须静静休养,决不可再费心神,否则吃再好的药,也是回天无力,哪怕一个小小的刺激,都有可能让皇上……” 常乐见金太后脸色难看至极,不敢再说下去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全文阅读。 金太后头痛得厉害。紧紧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颤动。 袁松竹跟常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担忧。皇帝和太后同时倒下,也不知会不会出乱子。 过了一会儿,金太后缓和了一些,才又睁开眼道:“那么昆马的事,如今是谁在处理?” 常乐道:“裕王殿下召集了高官大臣。安王和福王也参与,大家一起在太极宫里商议对策。” 因头风的缘故,金太后也没法好好思考,只能向常乐问明现状罢了,最后也不过是说一声有结果之后回报,便让常乐退下。 皇帝和太后同时倒下。不说前朝,内宫之中也是人心浮动。宫中消息传得最快,赵晟刚回到大庆宫的时候。宫里就都知道昆马和嘉期公主的事情了,自然是议论得热火朝天。 而前朝,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召集了高官大臣在太极殿西配殿中,商议如何应对昆马这次的大事件。 有人说,嘉期公主是皇上许配给昆马皇帝图喀什的。图喀什就是大庸的女婿。图喀什暴毙,嘉期公主被囚禁。这必定是昆马国内叶克楚余孽作乱,企图扰乱国政,趁机复辟。大庸应该立刻出兵,派遣大军进驻昆马。一来是为了震慑昆马,保护嘉期公主;二来督促昆马彻查国君暴毙的真相,还嘉期公主清白;三来大庸和昆马乃是姻亲之邦,昆马国局稳定是维持两国友谊的必要前提,大庸有责任帮助昆马控制并稳定局面。 当然反对的声音也有,认为此时昆马局势不明,贸然出兵,恐怕会引起昆马的恐慌,以为大庸恃强凌弱,反而弄巧成拙,害了嘉期公主。 也有人认为,不应该在冲动之下做决定,应该先搞清楚昆马如今的局势,把事情摆开来讲道理,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 因为这是大庸第一次碰到这样严重的国际纠纷,自家嫁出去的公主,居然被诬陷为杀人凶手,这让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嘉期公主是大庸王朝的明珠,是大庸人的骄傲,昆马人诬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囚禁她,实在无礼至极,让人无法容忍。 但是大庸开国也这么些年了,政局稳定,经济繁荣,正是处于最兴盛的和平时期。历朝历代到了这个阶段,主张和平的官员都会越来越多,国家也不会轻易地擅动刀兵,所以这一次的商议,争议还是很大的。 赵梓真反正是打酱油的存在,只因为他是皇子,所以这种场合不可不在,但多数时候他并不会发表重要意见。所以大臣们争议的时候,基本关注的还是赵容止和赵容毅的态度。 这两位皇子,刚刚封王,按照品级地位来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 赵容毅素来面黑,其实脾气十分强硬,不过这次涉及的是两国之间的大事,自然不会轻易下决定。而赵容止更是擅长维和手段,只会安抚情绪,一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样子。 两位皇子不表态,底下大臣中有耿直的人便忍不住了。 “如今皇上昏厥病危,无法处理朝政,皇子们刚刚获得恩旨,开府封王,遇到事情,却一味推诿躲避,不想着为皇上分忧,也不想着维护国家颜面。这难道就是做皇子的表现?这样的皇子,将来能担负得起整个国家的重任吗!” 这话其实是冲动之下的义愤之语,却一下子把事情给拔到了一个更高的程度,众大臣们顿时都更加重视起两位皇子的态度来。 他们似乎就等着赵容止和赵容毅表态,以此来确定他们哪一个更有将来承担国家重任的能力。 ------------ 116、夜宵 当前朝争议不断的时候,内宫的妃嫔们则在为皇帝的身体和自己的命运担忧。 丹阳宫外的树荫里,就有几个宫女太监正在那窃窃私语。 “这是皇上第几次昏厥了?第四次?第五次?” “说句冒犯圣颜的话,皇上的身体如今实在是太虚空了。” “我有个同乡是太医院的,听他说皇上的身子早已垮了,如今只是硬撑着,但凡遇到刺激,很容易就昏厥。他还私下说,以皇上的身体情况,只怕连今年都撑不过去。” “啊?万一皇上……那继承大统的会是谁?” “人人都知道皇上中意的是二皇子,如今的裕王殿下。” “可是裕王殿下毕竟是新贵,安王殿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也是呢,虽然安王殿下如今的声望有些受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裕王殿下也不一定就稳操胜券。” “其实不管哪个皇子登基,咱们一样都是做奴才。今上也好新帝也好,总不能不要人伺候吧,一样都是伺候人,谁做皇帝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你的话也没错,哪个皇子登基,对咱们影响有限,可是那些妃嫔娘娘们就不一样了。按照惯例,皇帝去后,内宫有生育的娘娘们倒还好,或者跟着孩子们过活,或者新帝辟一处地方赐住;但是没有生育的娘娘们,要么殉葬,要么进庙里清修,要么就住冷宫。新帝一登基,这些没有子女的娘娘们一辈子也就算到头了,后半生只有孤苦等死。” “啊?!咱们宫里头,除了先皇后,可只有尹淑妃生育了一位公主啊。” “那岂不是说。连丁贵妃,也要殉葬?” “所以说,要是安王殿下即位,丁贵妃是他亲姨母,少不得挣个太妃当当,只有比现在更加荣华富贵;而要是裕王殿下即位,那就……” 这些宫女太监们虽然都是奴才,但在宫里工作这么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不少,说出来的话也都由切实的道理。 他们的这些对话。却被刚去长寿宫探望过金太后、回到丹阳宫的丁贵妃听个正着。 回到丹阳宫,遣退了其他人,丁贵妃只留罗三娘在身边说话。 “你也听见了吧。如今连宫女太监都知道,我们这些嫔妃都是要倒台了的。”丁贵妃满脸冷笑,“怪不得如今连我的吩咐,底下都出现阳奉阴违了。” 罗三娘道:“娘娘如今也不指望皇上了,又何必跟这些奴才怄气。” 丁贵妃挑了挑眉:“倒也是。”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东西送进来了么?” 罗三娘道:“已经送进来了。据说是八百年的老东西,可费了老大的劲。” 丁贵妃嘴角轻扯道:“就是要年头越久才越好,越是年头久的,效果便越大,咱们既然要做这惊天的事,自然要一举成功才行重生之全能高手最新章节。否则便是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三娘不无担忧道:“可是,娘娘,万一不成功。或者露了马脚……” 丁贵妃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脸上划过一抹决绝。 “皇上不给我留后路,那我也没必要替他尽忠。况且这计策是大家反复商量后的,隐秘不说,那不是还有一个替罪羊准备着么。没那么容易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罗三娘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丁贵妃跟安王赵容止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 大庆宫。 太医刚刚看着赵晟吃了药,道:“皇上,如今最要紧的,是保重龙体,切记不可劳心费神。饮食上也以清淡滋补为宜,切记不可吃燥热、生冷、刺激的食物。” 赵晟疲惫地闭着眼睛。 顾太平道:“太医放心,这些忌讳,奴才都记着的。” 太医便不再多说,拎着药箱退下了。 赵晟这才开口道:“昆马那边的事情,商议得怎么样了?” 顾太平道:“三位皇子召集大臣们商议了几次,如今倒有两个主意决策不下。安王殿下的意思是,先派人出使昆马,与他们谈判交涉,弄清楚事情真相,若嘉期公主真是清白的,咱们自然不肯让公主受了委屈,势必要跟昆马国要个交代。” 赵晟哼了一声:“他难道怀疑公主真的有弑君谋逆不成!” 顾太平笑了笑,道:“安王殿下身后的那帮支持者,都是朝中的文官,自然是以谈判功夫见长。而只有出使昆马,才能显出他们的能耐,他们的态度如此,安王要收拾人心,自然也要支持这个主意。” 赵晟冷笑不已。 因为贪污案,赵容止与他身后的利益集团产生了裂痕,差点失去了他立身的根本,如今自然是急着修补关系,难怪会主张先派使团去谈判。只要证明嘉期公主是清白的,使团自然可以向昆马要个说法,有大庸在后面撑腰,昆马自然得俯首,那么使团便得了个弘扬国威的功劳。他们得了好处,他们身后的赵容止自然也会受益。——赵晟是这么认为的。 “裕王殿下的主张却跟安王殿下截然相反呢!”这时出声的是常乐,“裕王殿下主张陈兵边境,震慑昆马,一来保护公主不受委屈,二来也是做出我们大庸的姿态,督促昆马尽快查清真相,还公主清白。” 事实上,赵晟心里是肯定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的,害死图喀什对嘉期公主来说没有任何利益,所谓与逆党勾结一看就是诬陷。赵容止的法子算是稳妥,但是却让赵晟不满,因为这样的做法显得好像对嘉期公主没有信心似的。赵晟当然不愿意别人质疑自己的女儿。 而赵容毅的主张,就强势多了,尽彰大国底气。而且更让赵晟满意的,是赵容毅无条件维护嘉期公主的态度。 他把赵容毅过继成儿子,见到赵容毅这样维护嘉期公主,自然也相信自己死后,赵容毅也能善待他的女儿,这是赵晟最满意的一点。 “明日一早,把三位皇子和三省长官都叫来,朕亲自做决断。” 赵晟如是对顾太平吩咐。 顾太平自然应了还珠之胤禛,九龙再聚全文阅读。 此时太极宫今日的争议已经结束,三位皇子和大臣们都已经出宫回家,只等着明日天子做最后决策。 天色黑了下来,夜里起了风,却还是闷热闷热的,明日可能会有场大雨。 长春殿中点着灯,赵晟还在看一个折子。这些日子他病重,虽然部分朝政都下放给下面的大臣们自行决策,部分朝政也交给赵容毅历练,但是有些事情,他还需要亲自过问。因此,每日里,也还是要看几个折子,处理一些政务。 常乐和顾太平在旁边伺候,主仆三人安安静静的,灯光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面,拉得长长的。 岫岩轻手轻脚地进来,对顾太平道:“长寿宫过来传话,太后让公公去一趟。” 顾太平看了一眼赵晟的方向,低声道:“可说了什么事?” 岫岩道:“左不过是太后问问皇上的身体情况。” 顾太平便点点头,对常乐打个眼色,常乐示意自己会仔细侍奉,顾太平便去了。 等他走了,岫岩又对常乐招了下手,常乐见赵晟这儿并没有要吩咐的,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门。 岫岩这才说道:“晚饭皇上又只用了一点点,我想着药吃得比饭还多,这样子下去龙体可撑不住,便想着做点儿滋补的汤水,待会儿服侍皇上喝了再睡。” 常乐道:“你想着周到。” 岫岩道:“宫女们最近几日都是轮班侍奉,也累得狠了,我想着让她们也略歇一歇,借你的小铃铛给我打个下手。” 常乐道:“这没问题,我叫她过来。” 岫岩忙摆手道:“不用,你只管伺候皇上,我自去寻她就是。” 这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常乐自然没有怀疑,点头说好,便自进屋去继续侍奉赵晟。 岫岩看着她进去关了门,才穿过游廊,点手叫了个小宫女,让她去把小铃铛叫到小厨房。 赵晟卧病之后,饮食便不规律,御膳房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候着,就算他们花得起这个精力,从大庆宫吩咐出去到御膳房做好了拿过来,也得费好长的功夫,并不方便。岫岩便在大庆宫里弄了个小厨房,用来熬汤水做点心,以便随时侍奉赵晟进食,像今天这样要做夜宵的,也是很平常的事。 小铃铛被叫道小厨房之后,便问岫岩道:“岫岩姐姐,叫奴婢可有吩咐?” 岫岩道:“你常乐姐姐说,皇上今日晚饭用得太少,怕夜里胃里空烧着,所以让咱们给皇上做点滋补的汤水做宵夜。其他人轮班值守,累得狠了,我让她们歇一歇,你常乐姐姐便让你来给我打下手。” 小铃铛笑道:“既然如此,岫岩姐姐尽管吩咐就是。” 岫岩道:“好,今日汤水的方子是你常乐姐姐定的,说是有补气的作用,你先将食材清洗了。” 她果然拿出一张做汤水的单子,一连串地报了一堆食材,小铃铛立刻就忙活起来。岫岩又吩咐她烧炉子,将她指使得团团转。 而小铃铛在忙活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小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沙煲,盖子的小眼里,还微微冒着一丝热气。 (第二更来啦) ------------ 117、阴谋 时光倒退到一个时辰前。 太极宫中的争议刚刚结束,大臣们陆续出宫,赵容止、赵容毅和赵梓真自然也要各自回府。 赵容止先走一步,当着赵容毅和赵梓真的面扬长而去。 赵容毅和就站在太极殿门前广场的台阶之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十八哥可是觉得他今日态度尤异?” 赵梓真站在赵容毅侧后方,出声询问。 赵容毅眼睛微微眯着,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他今天似乎是故意跟我作对么。” 赵梓真轻轻一笑:“你们早已势如水火,他还用‘故意’做对吗。” “赵容止虽然以贤王之名著称,但是他的性格,你我都知道,绝非隐忍仁慈之辈,嘉期公主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也是代表大庸嫁给图喀什。这次嘉期被诬陷被囚禁,受了奇耻大辱,赵容止居然主张温和手段,显得懦弱有余、进取不足,你不觉得这跟他平时的为人有些不符?” 赵容毅的话,让赵梓真也思索起来孙悟空大闹异界。 “若是这么说,似乎的确是有点可疑。可是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跟他身后的文官集团弥补关系?” 赵容毅暂时也想不通赵容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长弓和金剑过来了。 “殿下。” 长弓的神色有异。 赵梓真看出他们主仆有话说,便说道:“十八哥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赵容毅点头,目送他离去。 长弓这才靠近过去,低声道:“有人想见殿下。” “谁?” 长弓道:“殿下可记得,那夜的女子?” 赵容毅眉头微微一动,立刻就想起了那夜在明华殿东配殿出现的美貌女子。 是她…… 那夜明华殿中。这个女子出现得突兀,事后赵容毅查问起来,这女子果然是宫里人,而且还是丁贵妃丹阳宫里的宫女。当时,这宫女自称是福翠的妹妹,为福翠申冤而来。福翠的事情,赵容毅自然是知道的,往细里一查,发现福翠之死果然有蹊跷。与此同时,他也查到。福翠在宫外的确有个妹妹,只是福翠死后,这个妹妹便失去了踪影。没想到居然是入了宫。 这个叫喜鹊的女孩子,除了名字俗气,却是美貌惊人,而且又有一身武艺,她入宫之后。竟这么巧又进了丁贵妃的宫里。这也的确让赵容毅好奇。 赵容毅决定去见她。 长弓和金剑便领着他又去了明华殿。 明华殿入京已经成为赵容毅进宫居住时专用,寻常情况下,都是闲置的。 他们三人到了明华殿,发现这里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长弓提前清退。长弓做事,一向稳妥。 仍然是东配殿,仍然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次。喜鹊可没有像上次那样打扮得妖娆夺目,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饰,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扮,生生把过人的美貌给压了下去,倒显得不起眼起来。 长弓和金剑已经退下,把屋子只留给他们两个人。 “上次一晤,殿下想必已经将奴婢的身份查的清清楚楚。奴婢当日所说的话,殿下也应该相信了吧。” 喜鹊虽然刻意低调打扮。但是一张嘴,眉目之间的神采还是有种特别的韵致。她不是那种生活无忧的小女人,姐姐福翠的死,让她看到了人性最肮脏的一面。 赵容毅道:“既然你认为你姐姐死得冤屈,那么你大约也已经知道是谁害了你姐姐了。” 喜鹊脸上划过一丝阴鸷:“我当然知道!” “害死我姐姐的,就是当初的恪郡王,现在的大皇子、安王殿下――赵、容、止!” 这三个字像是从她的牙齿缝中蹦出来,每一个都带着无尽的仇恨。 “我姐姐与安王殿下本来毫无瓜葛,只因为知道了安王跟流芳殿点朱私通,点朱为安王传递宫中消息,安王便将她杀人灭口。” 赵容毅没有对此感到任何意外,他很早前就知道,赵容止图谋皇位,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强宠甜心娇妻。他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过很多人,也杀害过很多无辜的人,福翠便是其中之一。 但真要追究起来,福翠也不算无辜,她若是聪明的,便该将赵容止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但她却为了报复顾常乐,反而将自己暴露出去,赵容止不灭她的口才怪。 不过福翠死得冤不冤,跟赵容毅并没有直接关系,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的喜鹊。 “奴婢知道,殿下与安王是势不两立的,奴婢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扳倒安王。” “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赵容毅问。 喜鹊眼中射出决绝:“奴婢要的,是殿下的一句承诺。将来殿下夺得皇位,安王必定难逃一死,奴婢希望,殿下可以让奴婢亲手送安王上路,为奴婢姐姐报仇。” 赵容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就是你今天来见我的目的?” 喜鹊摇头:“想得到,自然要先有付出。奴婢今日来见殿下,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个大阴谋。这个阴谋,关系到殿下的生死,更关系到殿下和安王谁能笑到最后。” 赵容毅挑眉:“什么阴谋?” 喜鹊却道:“殿下还没有答应奴婢。” 这个女子的确谨慎。 赵容毅对她有些欣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本王可以承诺你,将来安王授首,本王允许你为姐姐报仇。” 终于得到这个宝贵的承诺,一直以为姐姐复仇作为人生目标而努力的喜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喜意。 “奴婢相信殿下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殿下,请附耳过来。” 喜鹊凑到赵容毅耳朵边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容毅顿时脸色一变。 喜鹊这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太过震惊,太过可怕了。 赵容毅不由得盯住她。眼中满是厉色。 喜鹊这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的目光盯住,也是第一次生出害怕来,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殿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立刻采取行动,只怕他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赵容毅眯起眼:“你既然知道他们的阴谋,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通知本王。” 喜鹊已经被他的气势牢牢锁住,她为了给姐姐复仇,不怕任何困难,哪怕知道仇人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也没有后退过。 但是现在。她却被赵容毅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奴婢在丹阳宫,只是三等宫女,打听消息并不容易。这个大阴谋。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么说,他们现在已经动手了?” 喜鹊用力点头:“按照奴婢所知,今夜便是他们动手之期,这时候大庆宫的卧底已然展开行动了。” 赵容毅霍然转身,一把拉开房门。 长弓和金剑正在外面守候。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脸上的神情凝重得让他们心惊。 “殿下最强医疗兵全文阅读!” 兄弟俩立刻围上来。 赵容毅又猛地转头,对屋内的喜鹊道:“你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不怕他们杀你灭口么。” 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大阴谋,喜鹊便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赵容毅这么问。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脸上还露出了微笑。 “奴婢若是怕死,就不会进宫了。” 即便是这样刻不容缓的气氛之下。赵容毅也掩饰不住对她的欣赏之情。 “金剑!” 金剑立刻心神一震,身子挺得笔直:“在!” “保护好喜鹊姑娘,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金剑虽然不知道赵容毅这么做的理由,但是他忠心耿耿,不会质疑赵容毅的任何决策。只大声地应道:“是!” 喜鹊顿时心中大喜。 赵容毅既然让金剑保护她,那便是让她不用回丹阳宫去。她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当然,赵容毅让金剑保护喜鹊,一方面固然是出于欣赏,决定收容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才;一方面也是怕她露出马脚或走漏消息,让那些人起疑从而产生提防。 喜鹊的事情解决之后,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带着长弓飞快地奔向大庆宫。 大庆宫内,赵晟刚批完一个折子,疲惫地揉了一下眉心。 常乐递过去一杯温水,道:“皇上歇会儿吧,小厨房正在给皇上做夜宵,皇上等会儿吃了再睡。” 睡前本不宜进食,但是赵晟饮食不规律,若是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只会更不好。 赵晟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 与此同时,小厨房内,岫岩和小铃铛也已经炖好了一盅补气汤水,端着它往长春殿而来。 夜深了,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乱晃,照得廊下明明灭灭,鬼影幢幢。 岫岩和小铃铛行走在小厨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 ********** 明华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 赵容毅和长弓正在全速地奔跑,浓重的夜色被他们飞快地扔在身后。 ********** 丹阳宫中。 丁贵妃歪在美人榻上,宽敞的屋子里只有罗三娘一个人侍立。屋内明明点了许多灯,却仍昏暗寂静得厉害。 ********** 宫外靳王府。 刚刚获赐府邸,尚未来得及搬过去的赵容止,正跟父亲赵彬、兄弟赵容若、赵容非,安静地坐在书房之中,没有任何的对话交流,灯光将他们投射在窗纸上,拉出长长的黑影。 ************ 天上忽然一个闷雷炸响,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 118、大雨倾盆 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砾上,震得屋顶簌簌发抖,屋子里的人只觉头顶的一片天仿佛都要被砸塌了似的。 “这一场雨,只怕要下一整夜吧。” 常乐和重芳立在长春殿和东配殿之间的廊下,望着外面的大雨感叹。雨水从屋瓦上流下来,落在滴漏上,然后汇成一串串的水线落到廊外地面的排水沟里。 “都这么晚了,裕王殿下怎么还会来见皇上?” 重芳好奇地问常乐。 方才,赵晟批完了折子,常乐正准备去看看小厨房的汤水炖好了没有,赵容毅便匆匆地进来,说是有要事与赵晟商议,赵晟便将所有人都遣退,只留顾太平一个人伺候。 常乐因不知赵晟是否还会使唤她,便在外面廊下等候。正好重芳跑来给她送雨具,担心她回宿舍的时候被雨淋着,便陪她在廊下说话。 赵容毅进门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常乐自然也很是好奇,但是她人在屋外,又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也无从猜测。 重芳透过密集的雨线,隐约看见对面廊下有人过来,便对常乐道:“姐姐你看,那边来的是谁?” 常乐张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道:“似乎是小铃铛。她跟岫岩在小厨房里炖汤,想必是汤好了,现在送过来。” 两人说着,便一起朝那边廊下走去,外面大雨哗哗,将庭院变成了一个水的世界。 “小铃铛。” 那人果然就是小铃铛,她一手拎着一个圆圆的食盒,一手则拿着一把大伞,从小厨房过来,需要从雨里走过我和狼王有个约会。雨伞还在滴着水。 小铃铛见是常乐,便加快脚步迎上去,道:“姐姐怎么知道我来?” 常乐道:“裕王殿下刚才来了,正跟皇上说话呢。我跟重芳在外面等候传召,才看见你过来。”顿了顿,她又道,“岫岩呢?” 小铃铛道:“岫岩姐姐炖好了汤,便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自去歇息了,叫奴婢将汤水送过来。” 常乐哦了一声。也没怀疑什么,只问道:“今日做的是什么汤?” 小铃铛诧异道:“咦?这汤水的方子不是姐姐给的吗,说是有补气的作用?” “什么?”常乐比她还诧异。“我什么时候给过汤水的方子?” 小铃铛茫然道:“岫岩姐姐是这么说的,她手上就拿着一个方子,今日的汤便是按照那方子做的。” 重芳掀开食盒,看了看汤盅,道:“原来是人参乌鸡汤。往常皇上也吃的,太医也说人参可以补元气。这汤水的方子本是寻常,不管常乐姐姐还是岫岩姐姐,都没必要特意再嘱咐。想来是小铃铛听错了岫岩姐姐的话。” “可是……”小铃铛自己也有点动摇起来,是她听错了吗? 岫岩是大庆宫中最稳妥的人,常乐和重芳都不会怀疑她搞错信息。自然都当是小铃铛听错或记错了。 “这会儿想必皇上也饿了,咱们先把汤送过去。” 常乐让重芳将食盒的盖子盖回去,三人一起往长春殿走去。 正好这个时候。长春殿的门打开,灯光撒在外面的台阶上。只听里面赵晟说了一句“你先去换衣裳,别着凉了”,然后便是赵容毅从里面走出来。 常乐等人便蹲身行礼:“见过裕王殿下。” 赵容毅站在光影里,侧过头向他们看来。 常乐没听见他出声。便抬起头看去,见赵容毅黝黑的眸子正盯着她。眼神里有种特别的神采和力量,像是要把她刻进脑子里去似的。 “殿下?”她小声地提醒。 赵容毅这才说道:“起来吧。” 常乐三人这才站起身。 赵容毅目光落在小铃铛拎着的食盒上,沉声道:“这是皇上的宵夜?” “是。” 赵容毅又盯着那食盒看起来。 常乐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时,顾太平从里面走出来,道:“皇上请裕王殿下去西配殿更衣。” 赵容毅眉头微微一蹙,看向顾太平。 “裕王殿下请吧,皇上还要用宵夜呢。” 顾太平背对着常乐三人,她们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但赵容毅却能清楚地看见,顾太平跟他说话时,那饱含暗示的眼神。 在顾太平眼神的逼迫下,赵容毅到底还是迈动了脚步,他是不走就罢了,一走便走得决绝而干脆,仿佛怕走得稍微慢一点,就舍不得离开似的剑道独神全文阅读。 顾太平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对常乐三人道:“皇上正饿了,快进去吧。” “是。” 常乐等人走进去,赵晟果然已经歪在榻上,耷拉着眼皮等着。 “皇上,今日的宵夜是人参乌鸡汤。” 常乐将汤水盛出来,放到赵晟手边。 赵晟将眼皮微微张开一丝,道:“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跟顾太平说。” “是。” 常乐三人只得又从屋子里退出来,站在廊下等着。 听着廊外瓢泼的雨声,常乐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出大事的样子。今天夜里,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怪怪的,赵容毅怪怪的,皇上怪怪的,连顾太平都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夜雨下得格外大,天上黑得像是一团墨,往日明亮的气死风灯,在雨幕中,也变得暗淡无光。 忽然天地间一片白光刺眼。 常乐三人都惊骇地抬头看去,天边一道闪电,如同巨大而狰狞的银蛇,耳边又是雷声轰隆,配着哗哗落地的大雨,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长春殿中“哐呲”一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是猛地回头,力道之大,差点拗断自己的脖子。 是顾太平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 三人都惊慌地闯入屋中,只见地上一只瓷碗摔得粉碎。榻上赵晟满脸通红,双手抓着顾太平的衣领,两只眼睛大得异常吓人,像是要把顾太平给吃了似的。 “皇上?” 常乐等人都惊骇莫名,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赵晟忽然放开顾太平的衣领,双手在他胸前猛地一推,顾太平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正好按在碎瓷片上,扎得鲜血直流。 赵晟则从榻上一跃而下。身形之灵活,根本不像个长时间卧床的病人,倒是比健康的人还要生龙活虎百倍。 他跳下来之后鞋也不穿。就光着袜子,在地上团团乱走。 “热!” “朕好热!”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完全都懵了。 “皇上?” 常乐上去试图握住赵晟的胳膊,却被赵晟一把甩开,力道之大几乎让她也像顾太平一样摔倒。 “热……” 赵晟嘴里反复就说着这个字。一会儿撕扯自己的衣裳,一会儿又去捶打胸口,仿佛那里有一团火,要把他烧着了。 重芳和小铃铛则扶起了顾太平,重芳小心地给他清理手掌上扎进去的碎瓷片。 常乐便问道:“顾公公,皇上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顾太平道:“皇上刚才喝了两碗汤重生之军界千金。没多久就说热,然后就把碗给摔了,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汤?难道是汤有问题?可是这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也喝的,一直没有问题呀。”常乐惊慌不已。 这时候赵晟似乎是热得受不了,奔到窗前把窗户一把给拉开,雨丝挟着冷风,一下子扑了进来。 “皇上!” 常乐和重芳惊叫着。跑过去要关窗。 赵晟却一味推开她们两个。 “热!朕身子里好像有火在烧。”赵晟一把抓住常乐的肩膀,摇晃道。“常乐,常乐,有火在烧朕,朕充满了力量,朕太有力量了……” 说话之间,他胳膊猛地一扫,就将花架上的花瓶给打落,哐当又摔得粉碎。 顾太平叫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重芳,你马上去叫太医来!小铃铛,你立刻去请裕王殿下来!” 重芳和小铃铛赶忙跑了出去。 大庆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还有人会去通报金太后和丁贵妃。 不多时,人人都知道,皇上不知怎么回事凶性大发。 等到金太后和丁贵妃赶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都是人,赵容毅带着长弓和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赵晟抱得死死的。 而跟赵容毅一起进来的太医,则趁着他们控制住赵晟的功夫,给他搭脉、翻眼皮。 屋子里的狼藉,将金太后和丁贵妃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这样?”金太后又惊又怕,“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 太医也被赵晟的情况弄得满头大汗:“太后,皇上好像是吃了什么燥热的东西,如今血气翻涌,神智失常,性命危在旦夕。” “什么?!” 金太后心神一震,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 连太后也晕过去,屋子里更是兵荒马乱。 丁贵妃大叫一声:“都别乱!听本宫指挥!” “顾太平,你带人将皇上抬到床上,太医你立刻给皇上诊治,务必要控制住皇上的情况,决不许出现任何意外!” “袁姑姑,你带人将太后抬去东配殿。” “来人,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叫过来!” “今日值守的御林军统领是谁,马上叫来,将大庆宫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丁贵妃一连串地发布了许多命令,虽然疾言厉色,倒让大家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按照她说的做起来。 而屋里一片慌乱之时,丁贵妃则不动声色退到了屋角,捏住罗三娘的手。墙外的倾盆大雨和屋内的动静搅合在一起,掩盖住了她微弱的声音。 “快,通知靳王和安王,火速进宫!” (第二更到) ------------ 119、诬陷(1) 大雨瓢泼,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不时闪过几道银弧,明灭之际将大庆宫的屋顶照得阴森如鬼魅。 西配殿,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各占据一个座位,闷头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皇帝赵晟性命垂危,金太后昏厥,宫中只有丁贵妃主持大局。 大庆宫被御林军团团包围,长春殿更是重重把守,除太医和伺候的奴才,丁贵妃以不可扰乱太医对皇上施救为由,将赵容毅劝出长春殿;另外,又以皇帝性命垂危,不可预测为由,召唤其余两位皇子,进宫侍疾。 但是,三位皇子只能在西配殿中等待。 皇帝垂危,自然不只是皇室的事情,接到消息的王公大臣,也意识到今天可能会发生大事,皇帝若是撒手西去,储位最终落于谁手,格局将会发生如何改变,这都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朝臣们陆续进宫,也在西配殿中待命,殿中济济一堂,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只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所有人的表情都像蒙着一层面纱,凝重中带着不安。 被御林军重重守卫的长春殿中,赵晟一连吐了两口血,太医们正在紧张地会诊急救,地面上的血迹略微干涸,被暗褐色的地砖衬得触目惊心,却没有人顾得上擦拭。 因为太医当时当众说,皇帝是因为吃了燥热之物才导致大祸,所以丁贵妃便将大庆宫中所有奴才,自顾太平以下,全部召集起来。 “皇帝的饮食,素日都是谁负责?” 丁贵妃端坐椅上,脸罩冰霜。 通常情况下,皇帝宫里的事情,丁贵妃是没有资格插手的。但是今日皇帝病危、太后昏厥,丁贵妃作为内宫等级最高的人,又有打理六宫的权利,插手到大庆宫的管理中,也算名正言顺。 皇帝躁动失常,又接连吐血,眼下更是生死不知,大庆宫的奴才们都已经惊慌失措、人心惶惶。也就只有顾太平,在宫中待得久,年长资丰。还能保持镇定。 “禀贵妃娘娘,皇上的饮食,一向是岫岩负责的。” 顾太平话音落下。岫岩便上前跪倒。 “奴婢岫岩,负责皇上日常饮食与起居。” 丁贵妃冷冷道:“皇上今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来。” 岫岩似乎是被这森然的气氛给吓到,脸色有点苍白。话音也有颤抖。 “皇上早起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红豆粥;午膳也用得极少,半碗碧粳饭,菜蔬只动了一道莲子山药藕片和一道芙蓉蛋羹;晚膳吃得更少,只用了一点南瓜百合粥。”岫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到了夜里。常乐说皇上晚饭吃得太少,恐夜深时饿了,烧着胃,便让奴婢又炖了一道人参乌鸡汤。” 常乐诧异地抬头。 那道汤,明明是岫岩自己说要炖的。怎么这会儿说是她的意思? “嗯?”丁贵妃怀疑道,“白天的吃食倒也罢了。皇上日常都是吃的,那人参乌鸡汤……本宫记得,太医不是说,皇上的体制不能吃大补之物么?” 岫岩保持着伏地的姿势,谦卑地道:“太医说,皇上体虚气弱,须以温补为主,人参乌鸡汤平日也是喝的,只是人参的年头不能太久,虚不受补,年头越久的人参,药性太强,恐皇上的身体经受不住补天记最新章节。” 丁贵妃眉头便皱了起来。 “皇上素日的身体是谁在调理?” 顾太平道:“是徐太医。” 自从王太医因林贤妃之事而伏诛后,赵晟的身体便是徐太医负责了。 当下,罗三娘便命人将徐太医从内室叫了出来。 丁贵妃道:“皇上如何?” 徐太医眉宇紧缩,脸色不大好看:“皇上吐血之后便昏厥,臣等用了几种方法,都不能使皇上醒来,如今正在用金针刺穴。” 丁贵妃紧张道:“金针刺穴有用?” 徐太医道:“为今之计,只有用刺穴之法刺激皇上的痛感,否则皇上若昏厥时间过长,恐有中风之症,届时很可能造成神智失常甚至于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状态。” 事实上,赵晟的中风早有端倪,此前昏厥过后,他的右手便不能握笔书写,私下一直都是常乐替他拟写诏书,批折子的时候,赵晟也只画一个叉或者圈来表示批示与否。 徐太医既然是皇帝御用的太医,自然早已得了赵晟的命令,不会透露他中风之事。但是这一次,赵晟的病情突然间严重起来,来势汹汹,一个不好,就不只是右手不能握笔这么简单,昏厥时间长的话,脑瘫都算是幸运的,因为赵晟本来就有消渴症,一旦出现严重性的中风,猝死是必须考虑的严重后果。 “皇上的身体虽然一直很弱,但也是细心保养着的,这几日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为何皇上会突然发病?”丁贵妃蹙着眉头,满脸都是疑惑。 徐太医道:“臣也正要向娘娘禀报此事,皇上的身体,一直是臣在调理,臣也再三告诫,皇上的饮食之中决不可出现燥热大补之物。这次皇上的症状表现为风火相煽、阳火克阴,以至于气机逆乱,壅塞内阻,分明是吃了大热大补之物的结果。” 丁贵妃一听,顿时愤怒起来,大声道:“谁敢明知故犯?!” 徐太医道:“依臣等观测,皇上必定是吃下这等燥热之物不久,就导致发病,所以应该是最后一次进食所致。” 最后一次进食? 常乐暗暗想着,赵晟最后吃的,不就是那盅人参乌鸡汤? 显然,她想到的,也正是丁贵妃想到的。丁贵妃当下喝道:“那人参乌鸡汤可还在?” 不等别人回答,罗三娘便抢先道:“奴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有人参乌鸡汤,已经命人收拾起来了。” 她吩咐宫女去取了那汤盅过来。请徐太医检查。 徐太医检查之后,大惊失色。 “娘娘,这绝不是寻常的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所用人参,均为参须,只做温补。但这汤中的人参,年头起码在五百年以上,而且除人参之外,汤底必定还用了蛇、鳖两样灵物,这三者加起来,都是大补之物。别说皇上这样虚亏之体,就是健康之人吃了,也必定会阳火大燥。气血逆流。” “什么?!”丁贵妃的神情震惊极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害皇上!” 常乐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对。 这时候,丁贵妃已经指着岫岩,厉声道:“说!为什么要谋害皇上?是谁在指使你?” 岫岩已经被徐太医的话惊得浑身发抖,此时被丁贵妃喝问都市邪王全文阅读。更是惶惶不可自制。 “奴婢,奴婢没有谋害皇上!奴婢不知道那汤有问题……”岫岩惊恐之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丁贵妃眉头一皱,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岫岩的懦弱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时,罗三娘喝道:“皇上还在里面。你哭什么,是想死吗!” 岫岩身体一抖,不敢哭出声。但还是一个劲地发抖。 罗三娘道:“你方才说,这汤是谁让你炖的?” “是……是常乐……” 岫岩的指证,让常乐差点魂飞魄散。 皇帝突然病危,生死一线,今日分明是天变之象。那一道人参乌鸡汤,必定是有人指使。却要借岫岩之口诬陷到她的头上。 这是要她死啊! 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平日姐妹相称的岫岩又为什么会突然要置她于死地,但常乐必须为自己辩白,她不可能承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死罪。 “你撒谎!”她立时便尖叫起来,“贵妃娘娘,岫岩撒谎,奴婢根本没有要她炖汤!是岫岩自己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给皇上做夜宵,还向奴婢借了底下的宫女去打下手!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小铃铛!当时,就是她和岫岩一起在小厨房!” 她从人群中一把拖出小铃铛。 人人都被惊呆了,皇上居然是因为一碗汤而发病,是谁要害皇上?!岫岩对常乐的指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常乐身上。却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上面的丁贵妃,飞快地在岫岩脸上扫过一眼,凤眼之中闪烁一丝犀利之色。 而岫岩则像是太过害怕似的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对岫岩的表现,丁贵妃心中恨极,眼下却不能流露任何的异常,只能冷眼看着被常乐拖出来的小铃铛。 小铃铛这么低级的宫女,自然没有资格让丁贵妃来问话。罗三娘代替丁贵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铃铛早已匍匐在地,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觉得天都要变了。 “奴婢……奴婢叫小铃铛……” “小铃铛,你来说说,这盅人参乌鸡汤,到底是谁要求炖的?” 罗三娘的声音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奴婢……奴婢……”小铃铛结结巴巴,眼珠子乱转,明显是惊慌失措了。 常乐看在眼里,心里早已又急又怒。 这是一场阴谋。 有人要谋害皇上,却要她背负弑君的罪名。 可是她在惊恐愤怒之余,却又不得不疑惑,若真的要陷害她,事先应该有更多的筹谋,但今日之事,分明像是临时起意,能够指证她的,不过是岫岩的一面之词。她跟那盅人参乌鸡汤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接触,小铃铛又可以为她作证,难道仅凭岫岩的两句话,就可以栽赃到她的头上吗? (陶苏最近做项目,一连几天加班,更新实在没法保证,各种抱歉。但过了这一周,应该就会好了,后面陶苏会尽量补更的。) ------------ 120、诬陷(2) 岫岩向常乐讨要小铃铛打下手,常乐却不知道在小厨房的时候,岫岩跟小铃铛说过什么。 但小铃铛却记得很清楚,当时岫岩分明说,这汤是常乐让她炖的,汤的方子也是常乐给的。 如今丁贵妃询问,她只消说实话便可。 然而,小姑娘一直记着常乐对她的恩德,当初若非常乐阻止,只怕她已经被那个小太监羞辱占了便宜去了。虽然她对宫里的很多手段,还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今日的情形,也让她疑窦丛生。 难道是岫岩要陷害常乐姐姐吗?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会不会就坐实了常乐姐姐谋害皇上的罪名了? 小铃铛在犹豫,常乐在着急,丁贵妃和罗三娘却不会容许她有思考的时间。 罗三娘厉声喝道:“娘娘问话,躲躲闪闪做什么,难不成你跟谋害皇上的人是一伙的?!” 小铃铛大惊失色道:“没有,奴婢怎么会谋害皇上!” “那你还不说实话?说!这道汤,到底是谁让你炖的?” “奴婢……是,是岫岩让奴婢炖的!”小铃铛心念电转,竟是壮胆撒了谎。 丁贵妃眼底再次闪过一丝厉色,看向岫岩的眼神更加不善。 岫岩道:“娘娘!小铃铛素来跟常乐要好,常以姐妹相称,她的说辞不足为信。” 常乐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还有被好朋友背叛的伤痛:“岫岩!你我平日一直相处极好,从来没有结过仇怨,为什么你要陷害我!” 岫岩躲着她的眼神,道:“我从来没有陷害你,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太平道:“娘娘,常乐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罗三娘冷笑道:“顾公公,你是大庆宫中的管事太监,如今皇上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你也是难辞其咎,还敢替被人求情。” 丁贵妃喝道:“够了!如今皇上危在旦夕,本宫没有心思听你们胡言乱语。皇上发病,谋害之人必在你们这些奴才当中,既然你们不肯招认,本宫也救不了你们。”她叫了罗三娘道,“叫司正房的人过来。把顾常乐、岫岩、小铃铛一并下狱,严加审问,必要查出谁是弑君凶手!” “是!” 罗三娘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落地叫人将顾常乐、岫岩和小铃铛一起绑了,堵了嘴关起来,同时也已经传令司正房,即刻就过来领人。 紧接着,丁贵妃又以莫须有之名。将顾太平和大庆宫其他宫女太监全部软禁,命人严加看守,待事后问话。 在一连串的手段之下,丁贵妃迅速就清除异己,整个长春殿最终竟然都落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西配殿那边,三位皇子和大臣们犹自等待召见。浑然不知丁贵妃已经对大庆宫的宫人下手。 雨势越来越大,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砾上,发出的声音令人心神颤动末世辣文炮灰修真记。无意识间又增加了一层不祥的气氛。 赵容毅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赵梓真就坐在他旁边,眼里全是担忧,不时地抬头向门口看去,期待长春殿中等传出什么消息来。 赵容止坐在他们两人对面。闭着眼睛,脸上一片肃然。只有身侧紧握的两个拳头,昭示他此时内心的不太平。 三位皇子尚且如此,大臣们更是忧心忡忡。 赵晟的发病昏厥,恍如惊天霹雳。 虽然之前赵晟也昏倒过几次,但是跟这一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这一次的昏厥,让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了一层天地即将改换的不安和焦躁。如果赵晟挺不过这一关,大庸王朝就将面对国无储君的混乱局面。 赵晟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指定继承人呢。 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都感觉到今天将是两党之争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天。 胜负即将见分晓了。 跟外面的大臣们心思一样的,还有长春殿中的丁贵妃。 此时的丁贵妃,雍容华贵的外貌下,一颗勃勃的雄心快要掩饰不住激动跳跃之情,一双凤眼之中,也不时地发出对权利地位的渴望。 但是她必须控制自己,一切都还没有到最终决定的时候。 她必须要等,等赵晟醒来的那一刻,或者,他再也醒不来的那一刻。 “娘娘。” 身边无人,罗三娘在丁贵妃耳边低声问出了心中的疑团。 “今日之事虽有预谋,但猝然发难,漏洞颇多,皇上昏厥之时,二皇子居然也在场,娘娘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场面。奴婢愚钝,娘娘难道是故意为之?” 罗三娘是丁贵妃的心腹,但是今天的事情,她觉得很多地方都特别仓促,根本就不像此前丁贵妃和赵彬赵容止父子谋划的那样周密,倒像是一不小心提前暴露了计划。按照原本的计划,对赵晟下手后,丁贵妃应该第一时间控制住大庆宫,隔绝外人,这样才能获得最佳局面和最大的主动权。 但是现在,人人都知道赵晟昏厥是因为有人谋害,就算最后赵容止获得了储君之位,其他人也会怀疑,他的储位来得不正当。 丁贵妃正为此而恼怒,阴沉道:“你当我不想周密行事。今日之计划,全都败露于那贱人之手!” 罗三娘道:“娘娘是指岫岩?” 丁贵妃恨恨道:“这个贱人,分明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原本那汤水,应该由顾常乐亲自经手送入赵晟口中。人人都知道顾常乐跟赵容毅走得近,这样一来,弑君的罪名便可以往赵容毅一党身上推。可是,这贱人居然提前行动,害我们准备不足,差点陷入僵局。” 罗三娘道:“奴婢方才瞧着那丫头就不对,说的话也不是照咱们吩咐的,原来竟是想坏咱们的事儿。可她家人在咱们手上,她怎么有这个胆子。” 丁贵妃摆手:“跳梁小丑,不必提她。等大事一成,送她和她家人一起走。至于那个顾常乐,既然是容止要除掉的,只管以弑君之名杀掉就是。就算不能攀扯上赵容毅,在皇上的饮食里动手脚,足够杀头了,这个黑锅,就由她跟岫岩一起顶了就是。” “是,那接下来……” 罗三娘有点犹豫,局面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本来按照计划,赵晟发病之后口不能言,他们便可拟诏以皇帝临危之命让赵容止继承储位,大局一定,赵容毅等人就算有疑问不甘心,也没法翻天超级制造系统全文阅读。诏书是最光明正大的继承方式,只要占住大义,赵容止毕竟还有势力在,便能稳稳压住赵容毅,成为正统所在。 但是现在,赵晟虽然昏厥了,赵容毅却跟赵容止一起在西配殿等着,而赵梓真这个打酱油的也跟着掺合,大臣们更是聚众等待。 罗三娘毕竟没有丁贵妃那样的地位和魄力,压力很大。 “慌什么……” 丁贵妃冷笑着,脸上不见一丝慌张。 “计划不如变化,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见机行事就是,咱们又不是没有预案。”丁贵妃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那边似乎有了一些动静,不知是不是赵晟醒过来了。 “去,看看靳王来了没有,不要惊动旁人。” 罗三娘点头,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长春殿。 徐太医从内室出来,满头的汗水,神色却比刚才好看了一点。 “娘娘,皇上醒了。” 丁贵妃心头一跳,暗暗捏紧了拳头。 侍凤、侍鸾上前虚扶着她,丁贵妃镇定着自己的心神,脚步稳稳地走入内室。 大庆宫的宫人已经全部被丁贵妃软禁,此时在内室伺候的,除了太医,就只剩下丹阳宫的宫女了。 赵晟躺在床上。 最开始的亢奋,到亢奋至极点的吐血,吐血之后的昏厥,最终在昏厥之中醒来,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但是此时的赵晟,跟发病之前相比,就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精神气的一个破布囊,外面看着还是完整的人,但谁都看得出,他内里已经完全空了。 丁贵妃走到床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灰败、空虚、苍白的赵晟。 突然之间,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她一辈子都是为这个男人活的,她的荣耀因他而来,她的欢喜因他而起,最终她的心狠手辣,也是因为他而生。 如今,她还年轻,她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他却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 “都退下。” 丁贵妃一声令下,太医们尽管有些犹豫,但在丹阳宫宫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还是顺从地集体退了出去。 太医们退出去之后,宫人们也都退了出去。 最后屋子里,除了躺着的赵晟,便只剩下丁贵妃,和一个罗三娘。 丁贵妃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赵晟就已经在看她,看着她把所有人屏退,看着她露出了胜利者悲悯的眼神。 他心里自然已经有了猜测,愤怒、耻辱、痛恨、苍凉……种种情绪在他胸口翻涌,但是当他张开嘴,试图吐出自己的这些情绪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荷……荷……” 他像一条离开了水干渴得濒死的鱼,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丁贵妃木然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皇上,您累了,这个国家,该交给别人了。” ------------ 121、牢房 阴冷的牢房,因还在瓢泼的夜雨而显得潮湿逼仄。四壁萧然,只有高高的离墙顶一个手掌的墙面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钉着粗大的木头,不时划过夜空的闪电,透过窗棂的空隙,给牢房刺入一点短暂的惨白的光。夹道墙壁上的油灯,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只有昏暗惨淡。 世上所有地方的牢房都是一个德行,哪怕是宫里的也不例外。 常乐抱着双膝,靠坐在墙角。 她是跟小铃铛、岫岩一起下狱的,为了防止串供,三人被分开关押。司正房的人得了丁贵妃的命令,要审问她们三人,还没轮到常乐。 大庆宫中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翻滚。 赵晟的发狂,岫岩的诬陷,丁贵妃眼底闪过的寒意,都让她打心底涌出担忧和不安。 这必定是个阴谋。 谋朝篡位一直都只是传说,但是她毕竟看过无数的小说和影视,哪怕只是猜测,也已经能够猜出大致的脉络。 有人借岫岩之手,在皇帝的人参乌鸡汤里动了手脚,让皇帝发狂。他们既然敢于对天子动手,那必定是有置之死地的决心,皇帝赵晟此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赵晟一死,国不可无主,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对皇位的争夺。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赵晟属意的是赵容毅,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赵晟还没有发布任何诏书或圣谕,立赵容毅为太子,更别说立他为储君。 这样一来,赵晟死后,储位空悬,就给了那些人运作的空间。 只有赵容止! 只有赵容止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敢于弑君,一定也准备了后着。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法子来让赵容止登上皇位。但若是他们阴谋得逞,赵容毅的死期就到了。 历来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失败者只有死一条路。 而至于她,顾常乐,不过是他们阴谋下的一个牺牲品,连皇帝都敢谋害,一个宫女又算的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切的常乐,忍不住全身发抖。 并不是害怕,也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因为这样一桩滔天的阴谋就发生在她眼前,就发生在她身上。 现代人总以为谋朝篡位什么的已经习以为常,电视上天天都演。谋逆者能够用到的手段,都已经被吐槽得烂大街了。 可这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天真的想法。 当你亲身经历这样的惊天大阴谋,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改天换地的可怕,如同一直生活行走的世界。忽然间被掀翻,一个人的智谋、力量、生命都变得极为渺小卑微,不管喊得再大声拼得再用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除了担心自己,常乐也在担心赵晟和赵容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处处遇贵人,金太后是第一个,皇帝赵晟是第二个。她到大庆宫伺候的日子不短。对赵晟,她除了有对君王的敬畏,更有对父辈的亲近和敬爱,在赵晟面前,她不像普通的奴婢。更像是受宠的女儿。 赵晟对所有人都很仁厚,在不刻意散发帝位之怒的时候非男天使。他的长者之风,会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而且赵晟也是一个明君,更是一个勤政之君。 常乐不希望这样一个敬爱的皇帝,死在小人的阴谋之中。 而至于赵容毅,她的情根之所系,幸福之期盼,都在他身上。身在古代,她似乎也已经沾染了古代女子忠贞之义,如果赵容毅出了事,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赵容毅总是那么自信,总是一切尽在掌握。但是这次的阴谋,来势汹汹,生死之战,他会被击倒吗?他能够破开局面,力挽狂澜吗? “赵容毅!你一定要挺住。” 她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顾常乐!” 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史站在牢门外,她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妇人。司正房掌格式推罚,经常与犯罪之人打交道,久而久之,这里的身上都有一种阴鸷之气,胆小的人一到这里,便会吓得把所有实话都抖搂出来。 女史打开牢门,两个妇人进来,抓住顾常乐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 她们的力气很大,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常乐只觉胳膊像是被四个铁箍给箍住,疼入骨髓。 但她却倔强地抿着嘴,一声不吭,任凭她们拖着她,穿过昏暗阴森的牢房夹道,最终进入一个同样昏暗惨淡的房间之中。 阮司正刚正不阿的面孔,如同后世传颂的包青天,公正英明未必可知,但震慑宵小的黑脸却可以一比。 常乐被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两个妇人按着她,使她不能起身。 阮司正居高临下,垂眼看她。 “顾-常-乐。”从阮司正嘴里蹦出来她的名字,让她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这座皇宫里,宫女不下三千,有的人在宫中老死一辈子,也未曾踏入司正房一步,而你,入宫不到两载,却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司正房了。” 阮司正的话不像是嘲讽不像是叹息,只有冰冷。 常乐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很快就会是审问的主题了。 果然,阮司正大喝一声,振聋发聩。 “说!是谁指使你谋害皇上!” 常乐仰着头:“奴婢是冤枉的。” 阮司正冷笑:“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谋害皇上,罪犯九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手。既然有胆子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应该有死的觉悟。”阮司正语气忽软忽硬,偏偏却可以牵动呼吸的气机,让人不自觉地被她散发出的威压给压制住。 “本司正奉丁贵妃之命,审问嫌犯,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地招供,否则,这司正房里的刑具,可不比大理寺的轻松。” 常乐扭着身子,试图甩开肩膀上压着的两只手。 “司正,奴婢的确是冤枉的,那人参乌鸡汤,奴婢从头到尾都没有经手。早些时候,是岫岩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为皇上煮宵夜,又向奴婢讨要小铃铛去打下手。” 阮司正眯着眼睛道:“你跟岫岩都是一等宫女,每个人身边都有下等宫女辅助,她要煮宵夜,自有她身边的宫女帮忙,用得着向你借人?” “这正是她为了诬陷奴婢所设的圈套远东之虎。她说因皇上近日病情加剧,大庆宫中人人都辛苦操劳,她想让底下的宫女们都歇一歇,才向奴婢借了小铃铛去。她素日跟奴婢姐妹相称,奴婢对她毫无怀疑,没想到她却将弑君谋逆的罪名扣到奴婢头上。司正英明,她这种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漏洞百出,小铃铛便是最好的人证,司正一问便知真假。另外,奴婢一直在长春殿中伺候,从未离开半步,更没有接触人参乌鸡汤的机会,这一点,顾太平顾公公也可以作证。” 方才在牢房里,常乐已经想得很清楚,岫岩的诬陷漏洞太多,随便就能找到证据。 阮司正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所说的合理性。 常乐大受鼓舞,又道:“司正再想想,那人参乌鸡汤,经徐太医检查,说里面的人参不下五百年,又有蛇、鳖等灵物,这样的食材,在宫里也绝不普通,若要炖这样的汤水,绝非短短半夜便可以。司正只要追查一下这些食材的来源,一定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已经把所有的疑点都说了出来,只要阮司正不傻,这么多的漏洞,一定能够查的明白。她期待地看着阮司正的脸 阮司正忽然微微一笑,恍如冰冷的石头突然间裂开一条缝。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的声音柔软,不复此前的冷硬。 常乐心里浮现出期盼。 “可惜,你说得再有道理,也没用了。” 心仿佛被一块大石砸了一下。 常乐惊愕地看着阮司正脸上刚刚浮出的一丝柔软又变成了冰冷刚硬。阮司正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 “司正,你……” 不祥的预感潮水一般涌上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常乐猛烈地扭动身体,那两个健壮的妇人却牢牢地控制着她,她的一点子力气,在她们面前根本毫无用处,她们的手掌像山一样压在她肩上,让她不能动弹。 阮司正俯身靠近,脸对脸,眼对眼。 “小姑娘,你很聪明,一点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单纯。可惜,天都要变了,你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常乐惊骇地张大眼睛。 她听到了脚步声,就在她脑后,脚步声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阮司正直起了身子,慢慢地退到一边。 一个人影,从常乐眼角余光所及的地方走上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视线最清楚的地方,走到她的面前。 房间内的光线本来就很暗,这个人又是背对着光,脸上一团黑暗,常乐努力地仰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他弯下腰,将脸伸到她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好久不见,顾――常――乐。” 他的声音,恍如来自阿鼻地狱的追魂使者,阴测测,透骨的寒冷。 常乐的瞳孔,以夸张到扭曲的幅度,放大起来。 ------------ 122、污辱 “罗――子――骁!” “竟然是你!” 常乐惊骇地不敢置信,她居然会在宫里看见罗子骁。司正房属于内宫,对外男来说形同禁地,罗子骁居然可以穿过重重宫门的阻碍,堂而皇之地进入到这里七色变脸师。 她的后背忽然间竖起了一层寒毛。 罗子骁的出现,不正证明了赵容止在宫里的势力达到了何等恐怖的程度。 “顾常乐,你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 罗子骁脸上的神情,阴郁古怪,带着嘲讽,带着掩藏很深的恨意,还有一种变态的快意。 阮司正退了出去,压着常乐的两个健壮妇人也退了出去。 罗子骁身处内宫,却从容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怎么样?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心腹,沦为弑君谋逆的阶下囚,感觉如何?” 他坐在了阮司正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斜睨着顾常乐。 “你――”顾常乐咬牙,“果然是你们干的。那碗人参乌鸡汤,是你们动的手脚,你们想杀了皇上!” 罗子骁哈地一声。 “现在才想明白,不觉得太晚了么。顾常乐,我曾经一直当你是个蠢笨的傻女人,因为对你的轻视,我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在这个世界晋升的最佳身份。而你,却踩着我的耻辱获得了皇帝的宠信。我还以为你变得聪明了,没想到这又是我高估了你,原来你还是一样地蠢笨,简简单单的一招嫁祸,便让你陷入绝境。” 罗子骁心里快意极了,眼前这个女人,在他最踌躇意满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让他丧失了在这个时代最引以为傲的士子身份,并且永远失去了晋升官场的途径;他一度被人耻笑,被人排挤在上层人士之外,被罚作贱役,忍受最卑微的蚁民嘲讽奚落的目光。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常乐道:“你恨我,要害我,我都不意外。可是你为什么要害皇上!难道你真的以为,只会阴谋伎俩又人心尽失的赵容止,能够登上皇位?” “嗤……”罗子骁耻笑。“在宫里待了几天,你真以为自己懂得权谋之术了,还敢对皇位之事大放厥词!那个狗皇帝。就是他剥夺了我的功名,让我永远失去了做官做人上人的机会,只能像个哈巴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他若不死,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可笑你自身难保,还为狗皇帝担心。狗皇帝一死。你绝逃不了弑君的罪名,大庸的律法会怎么惩处你这样大逆不道的罪犯呢,砍头?腰斩?五马分尸?” 罗子骁的嘴脸丑陋而残忍,常乐心里愤怒至极,痛恨至极,有千言万语像对他咆哮。可是她却紧紧地抿着嘴。 对罗子骁,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在她眼里。这个罗子骁跟当初被她视为珍宝的男朋友,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这个罗子骁卑劣、贪婪、阴暗,就算有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也遮盖不住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变态的丑恶。 人生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的心理扭曲。他从摧残别人的意志和尊严来获得快感。 常乐扭过头,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她的沉默让罗子骁感觉到羞辱。都成为阶下囚了还敢装清高,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极端的痛恨,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到常乐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她两颊的肉,将她的脸挤得变形扭曲。 脸颊和牙关传来的剧痛,让常乐极力想摆脱他的钳制,但是男女的体力之差再次得到验证,罗子骁紧紧地压迫她,直直地把她顶到了墙上。 身体被死死地压在墙壁上,手指的挤压透过脸颊作用在牙关和骨头上,痛入骨髓,泪腺受到刺激,痛觉神经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来伯府嫡女全文阅读。 “哭?哈哈哈,没错,你现在正应该哭才对!”罗子骁的两只眼睛像个贪婪的守财奴一样张得大大的,两个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说话的时候,舌头几乎要舔到常乐脸上。 “……放开……我……” 好痛! 常乐抓着他的手,可是罗子骁的身体紧紧压在她身上,她根本推不开他。 “哭呀!接着哭呀!” 复仇的快感让罗子骁浑身发热。 “自从我被剥夺了功名,受到那些人的嘲笑,我就无数次地想象,当你受到我的报复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可怜卑微!你该痛哭流涕地向我摇尾乞怜,忏悔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像鼻涕虫一样乞求我放过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她越是躲闪,他就越是步步紧逼。 “顾常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居然敢背叛我,敢在背后对我下刀子。你真是好样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你是头一个!” 常乐柔软的胸脯被他的胸膛挤压着,充满弹性的触感,让罗子骁想到了一种更好的折磨方式。 “哈!我差点忘了,你曾经就像鼻涕虫一样地粘着我,乞求我的怜爱。可惜了,我竟然一直都没有让你如愿。今天正是个好机会,你不是想让我疼你吗,我今天就疼你一回。” 罗子骁说着,一抬手就抓住了常乐的半个胸部。 “唔……” 脸颊剧痛的常乐说不出完整的词汇,只能发出一声闷哼,抓在胸部的爪子,让她觉得黏腻肮脏。 罗子骁心里却快意极了,他放开了她的脸颊,转为抱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衣襟往旁边用力撕扯,他吐着鲜红的舌头,像狗一样去舔弄她的脸蛋。 “不要……走开……” 常乐惊骇极了,他的气味令她作呕,身体的接触让她感觉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 “罗子骁!你这畜生!” 她用力地挣扎起来,留得尖尖的指甲在罗子骁身上乱抓乱挠。 她的反抗反而激起了罗子骁征服的**,他此时已经被报仇的快感冲昏了头脑,因为失去功名而被人奚落嘲讽。为了报仇为了心中的贪欲他不得不寄人篱下,向赵容止父子兄弟们摇尾乞怜,就这样还时不时地受到鄙视谩骂,长时间的压抑让他心理扭曲。 常乐是对的,这个时候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和她谈恋爱时候的那个清高的大少爷了。 “你不是一直想做我女人的么……怎么,现在做了皇帝身边的人,看不上我了……哈,都说赵容毅看上你了……你这种姿色,居然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我倒要看看。被破了身的女人,还有没有男人会要……” 恶毒的语言像是巨蛇吐出的毒涎,让常乐羞愤不堪。 她猛地在他脸上挠了一抓。顿时几道血丝迸裂,指甲缝里都塞进了一丝肉末。 剧痛让罗子骁一呆,转而更激发了他的怒火。 抬手一巴掌,顾常乐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甩到了地上,脑袋撞在墙角。额头上立刻青了一大块。 疼痛让常乐愤怒,愤怒之下的她,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她霍地扭头,恶狠狠地盯住了罗子骁双珠阖。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要吃人。 罗子骁瞳孔一缩。 “不知死活的贱人!” 他猛地扑过去。重重地骑在了她身上。 然而常乐这时却也发了狠,在他扑过来的同时,便奋力像旁边一滚。罗子骁一脚踩在她腿上,常乐未曾吃痛,他却滑倒撞在了墙上。 这把失手让他又羞又恼,正准备再次扑上去,常乐手里明晃晃的簪尾。却让停顿住了。 簪子是常乐惯常戴的一支金簪,是皇帝赵晟有一次高兴赏赐给她的。簪头是一朵金色的蔷薇,簪身却是铜的,宫里的手艺好,打磨得坚硬光滑,簪尾虽然不是特别尖利,但真的捅在人身上的话,也能造成难以承受的伤害。 方才的打斗,让常乐披头散发,额头上青了一块,两个脸颊和嘴角也都由淤青,被扯破的衣领胡乱地挂在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半个桃红色的抹胸,还有胸前那光灿灿的金链子和莹润通透的玉佛弥勒。 她是狼狈的,可她的眼神却亮得骇人。 “罗子骁!你敢再上前一步,大家就以死相拼!” 方才遭受的侮辱和疼痛,让她连心脏都在颤抖,可是握着簪子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的颤动。 赵晟、赵容毅、顾太平、金太后、袁松竹,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不能逼的人,越是逼,越是危急,她便越是冷静,越是坚强,越是机智。她平时是迷糊的单纯的,但是一到危险关头,她就会变得如狐狸一般聪敏,如猎豹一般精准。 只要罗子骁敢扑上来,她就一定会把簪子刺进他的脖颈。 大不了刺刀见红,以命搏命! 罗子骁的眼神阴鸷得厉害,刚才撞到墙壁的肩膀隐隐作痛,他舔了一下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顾常乐这个女人的味道,让他有种嗜血的快感。 一根簪子而已,他不怕。 然而就在他迈开脚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阮司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罗先生,这里是司正房,司正房有司正房的规矩,犯人只能因罪伏诛,不能无缘无故死在这里。” 罗子骁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怕什么,她反正也是要死的人。” 阮司正冷冷道:“她死不死,你说了不算,大皇子和丁贵妃说了才算。” 她抬手一挥,两个健壮的妇人便冲了进来,拦在顾常乐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罗子骁。 罗子骁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却没有勇气冲向这两个妇人。两个妇人身手厉害,不是他一个文弱书生可以匹敌。 在阮司正冰冷的目光之下,他只有放弃让他快意的报复,退出了这个房间。 他说了不算? 呵!只要这次的计划成功,赵容止坐上了皇位,他就是从龙的大功臣,必会青云直上,到时候他要谁死,谁就必死无疑。 罗子骁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等他确定了前面大庆宫的大局,阮司正这种人,只是他脚底的一只蚂蚁。 ------------ 123、形势严峻 大庆宫长春殿东配殿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靳王赵彬。 丁贵妃。 丹阳宫管事姑姑罗三娘。 “东西呢?” 丁贵妃面上古井无波。今日这等大事,在做之前或许还会犹豫紧张,但既然已经做了,便不可再畏缩裹足,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有进无退。 好在大庆宫内外,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 御林军左右统领,左统领傅腾是皇帝赵晟的心腹,右统领丁友思却私下与靳王府有勾结。赵晟病发,危在旦夕,丁贵妃早有准备,先一步便让丁友思以守卫之名包围了大庆宫,而傅腾则被指派严守宫门,不得让人随意出入,以免留言纷扰,扰乱超纲伐清最新章节。这虽然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赵容止和靳王府一家子都已经在宫里,傅腾的守卫便已经失去了意义。 靳王赵彬的年纪比赵晟略小一些,常年的处心积虑,让他如赵晟一般,早生华发,心力交瘁。但今日,他却红光满面,不复一点的颓废之态。 一个男人,除了女色,便唯有雄心,可以激起他的斗志。 赵彬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卷轴。 象牙的轴,黑底红纹的绸缎,这只有皇帝的圣旨才可以用这样的材料。 丁贵妃从他手中接过卷轴,展开细看,上面的字不过几十个,但她却一个一个都看得十分仔细,像是要确认每一个比划都没有错误。 半晌,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好。不枉费容止这孩子多年来的苦工,这一笔字,与皇上的简直一模一样,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了。” 赵彬嘴角微微上扬,冷酷背后仍有不能完全掩饰的得意。 “多年筹谋。为的就是这一天。老夫未曾完成的心愿,就要由儿子来达成了。” 丁贵妃将卷轴合了起来,交给罗三娘藏进袖筒。 “过了今夜,你便可以安稳地坐上太上皇之位,岂不是比作皇帝还要逍遥。” 丁贵妃的恭维,让赵彬连眼角都带着春色。 “今夜大事能成,全赖娘娘鼎力相助,容止登基,必然奉娘娘为太妃,保证娘娘享尽一生荣华。” 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踌躇满志之色。 ************ 西配殿中,人愈发地多了。 除三位皇子和朝中重臣,在京的国公王爷都也已经到齐。 秦国公顾思朝是个爆脾气。耐不得等候,屡次要去长春殿看情况,都被丁友思手下的御林军拦住。 “皇上情况到底如何,这么久了,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 秦国公忍耐不住。嚷嚷起来。 这话,也正是在场众人心底最关心的事,被秦国公说破,不由得都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自然都是担心皇帝身体的情况。 三位皇子中,赵容止正襟危坐。眼睛微微闭着,眼皮之下不见眼珠子有一丝的转动。 赵容毅则将一只胳膊支在茶几上,三指蜷缩。用食指和中指撑着额角,视线集中在地面的一个点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安静,却也是一样的凝重。 “父皇病危,满座众人都神色惶惶。唯有大皇子殿下淡定从容,弟弟佩服。” 安静的气氛之中。赵梓真忽然开口,大家不由便都向赵容止脸上看去。 赵容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十九弟谬赞了,你瞧着我从容,却不知我心中担心父皇安危,早已是冷汗不止。”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一片湿漉漉。 众人再看他脸上的笑容,便觉得带着一丝苦涩,果然是孝顺儿子的表现植祖。 赵梓真微微摇头叹息。赵容止惯会做戏的,这种场合,怎么会有破绽。 但是今日的事情,他实在觉得蹊跷古怪,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间发狂吐血,如今更是生死不知。 而如今,大庆宫内外侍卫林立,名义上是保护皇上安定局面,但实际上却将大家都困在这东配殿中。长春殿那里,只有一个丁贵妃坐镇,连太后都因为昏厥被抬去休息,至今尚未苏醒。 丁贵妃可是赵容止的亲姨妈! 滂沱大雨也有停歇的时候,不知何时电闪雷鸣已然停止,雨丝也变得淅沥起来,屋顶上爆豆似的响声也早已消散。 但是夜空之上却仍是乌蒙一片,阴云尚未完全散去,大雨只是暂时停歇,一会儿之后只怕还会有一次暴风骤雨。 这样的天色,不仅没有雨后天晴的清爽,反而更增加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闷。 西配殿中气氛越来越低沉。 众人的心都已经往谷底沉去,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皇上不会真的是不好了吧。这大庸王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所有人之中,秦国公还是第一个等不下去了,这次无论御林军如何阻拦,他都执意要进长春殿去。 “都给我让开!老夫乃三朝元老,当今国丈,皇上病危,朝纲失稳,储位空悬,人心难定。丁贵妃将我等阻拦在外,只身在长春殿,万一出现矫诏之事,贵妃将如何自处?又将皇上置于何地!” 秦国公的声音称得上振聋发聩,其实在场众人,都是人精,早就对丁贵妃将所有人都赶出长春殿的行为有所怀疑,只是大局被人家掌控,真正的当事人三位皇子又都稳如泰山没有任何表示,他们自然也就不便出头。 如今有秦国公挑头,大家便都鼓噪起来,纷纷声援,要求见君。 他们这些人,不是王公,便是重臣,若是皇帝驾崩,新君即位,他们也都是辅佐新君的股肱之臣,一言九鼎。这种重要而敏感的关头。要求见君,也是合情合理。 “就算我等外臣不可觐见,三位皇子乃是皇帝至亲之人,总该在皇上床前侍疾尽孝,御林军横加阻拦,难道是想罔顾天家孝道,置三位皇子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皇上乃天下之主,一身安危系万民,如今储位空悬,难保小人作祟。动荡朝纲。三位皇子身系众望,岂可不顾家国天下!皇上病危,三位皇子正该随侍在侧。若有遗诏,正可稳定朝野!” 因为被秦国公带动,更多的异议被大声地提了出来。 御林军右统领丁友思命令手下军士严加阻拦,但心里却也有些隐隐害怕。 在秦国公的带领之下,王公大臣们越发强硬激烈。只差指着鼻子说丁贵妃有异心了。这样下去,今日之事,恐怕要酿成大祸,导致宫变。 人头耸动之中,靳王赵彬低调地出现,默默地站在了人群之后。 所有人都在关注王公大臣和御林军的对峙。只有赵容止的眼神往赵彬身上飘过去,在接收到来自父亲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长春殿外的气氛剑拔弩张。一时之间如同烈火上的火药桶,再多燃烧一分,便要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长春殿的大门终于开启。 全场安静。 先是一群太医低着头从里面鱼贯而出,集结在殿外廊下九项全能最新章节。然后他们摘下了头上代表太医身份的官帽,然后撩衣跪倒。匍匐在地。 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猛然一缩。 只有天子行将驾崩,太医院无力回天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难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即便是再紧张的时候,赵容毅都没有一丝地失态,但见到太医院所有人都沉默跪倒的时候,他心头终于略过一丝恐惧。 皇上…… 明明……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内心的焦急与煎熬。 垂在身侧的拳头,暗暗地捏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竟有一丝的颤抖。 灯火辉煌之中,丁贵妃被众人簇拥着,从长春殿的大门内走了出来。殿外明火惶惶,人头幢幢,所有人的心头都燃烧着一把火。 丁贵妃就直直地站立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 “皇上口谕,宣安王赵容止、裕王赵容毅、福王赵梓真入内室觐见;又即,靳王赵彬、秦国公顾思朝并三省大臣外室听旨!” 丁贵妃的声音清脆高亢,甚至于微微变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仍然有一丝不可避免的颤抖。 不是害怕,不是紧张,这是大局将定前夕的兴奋。 这是亲手改变天下的激动。 灯火辉煌、万众瞩目之下,三位皇子和被宣召的大臣,整装肃容,进入长春殿。 长春殿内灯火惨白,内室的大门洞开着,像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丁贵妃走在最前面,身边只有一个罗三娘随侍。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跟在她身后。秦国公顾思朝、靳王赵彬和三省大臣,则止步于内室的门槛之外。 内室的龙床之上,赵晟面朝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气息没有一丝的起伏。 龙床旁边,只有太医令孤独地站着。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喊出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尘埃。 不论是谁,看到赵晟这个样子,都知道,已是油尽灯枯无可挽回了。 赵梓真当上皇子并没有多久,作为赵容毅和赵容止的陪衬,皇帝也并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关心,但在成为父子之前,赵晟本来就是他除爷爷和父亲之外,最敬爱的长辈此时见到赵晟这个样子,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就红了。 如果说他们两人情绪的表露,都是正常反应的话,那么赵容毅的神态,便是大大的震惊了。 不对!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皇上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容毅双拳紧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最荒唐的戏! ------------ 124、一触即发 今夜庸京城,无人入眠。 当赵容毅和赵容止走入大庆宫长春殿,因为赵晟的形容枯槁而由衷生发出各自截然不同的心绪的时候,盘踞于漆黑的雨夜,犹如沉眠之巨兽的大庸皇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支细小的烟火冲天而起。 烟火的光芒细长如流星,若是不留意,仿佛以为那只是小小的一道闪电。 狭长而深幽的甬道之中,一队御林军侍卫正在快速前进,一百多人的步伐整齐得像是一个人,镔铁长矛在夜色中反射着寒光。 像这样的御林军侍卫队伍,散落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地点汇聚――大庆宫。 傅腾今年四十五岁,女儿傅月环才十八,是他的老来女,也是唯一的孩子。 他疼爱女儿如珍宝,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今夜他将要做一件大事。 “前方有人!” 最前面的侍卫发出了一声警告。 傅腾一抬手,正在快速前进的整个队伍戛然而止。 前方夜色中,几个人簇拥着一位腰腹便便的男人转过身来。 “平王!” 看清来人的面貌,傅腾欣喜地迎了上去。 平王赵永泰,在女儿采柔郡主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身后跟着的是平王府的侍卫。 傅腾给赵永泰和赵采柔都见了礼。 采柔郡主道:“今夜大事,采柔身为女子,本不该在场。只是父亲年纪大了,采柔不放心,所以陪着父亲过来,傅统领可别见怪。” 傅腾道:“郡主言重了。” 以采柔郡主的身份,傅腾的心情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不过今夜过后,傅腾的前程不可限量,她也需高看一眼。 傅腾对赵永泰道:“今夜成功与否,全在老王爷身上。老王爷年事已高,却身系天下,不惜自身安危,傅腾敬佩。” 赵永泰面色肃然之中带着早已经历过多年风雨的从容。 “今夜乃是铲除野心家的关键时机,老夫身为赵氏大宗正,适逢其会,如此好戏。怎能错过。” 傅腾点头,声音一变,郑重道:“圣旨。平王殿下可带来了?” 赵永泰抬起袖子,采柔郡主从他袖筒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着的卷轴。 一看到这卷轴,傅腾胸中顿时底气万千。 赵永泰面朝大庆宫方向,冷笑道:“跳梁小丑,也敢妄图谋朝篡位。走!随老夫去扭转乾坤!” 赵永泰的头发都已经全白了焰绝天下。苍老的身体却挺得笔直,眼睛也锐利如同老鹰一般。 在他的号召之下,傅腾豪情高涨,大手一挥,喝道:“保护平王,目标大庆宫。前进!” *************** 大庆宫,长春殿。 赵晟躺在床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神却一片浑浊,微微张开的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太医令道:“皇上的身子本已虚亏到了极限,此次因进了大燥热之物,气血逆转。急火攻心,臣等无能。拼尽全力,仍是无力回天。” 赵容止第一个追问道:“皇上到底会怎么样?” 太医令面色灰败,艰难道:“皇上,皇上熬不过今夜了……” 隔着一道内室门槛,屋内屋外的人都将太医令的话听得清楚,一时间,所有人不管本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神情都是一样地不敢置信,脸色都是一样地灰败。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着将额头磕在地上。 赵容毅和赵梓真也一起跪倒在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牙关紧咬,无语凝噎。 外面的大臣们早已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坚强如秦国公,也止不住嚎啕:“皇上!皇上!” 丁贵妃用帕子按着脸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 屋内屋外一时都是哭声,长春殿外面的人听到这声音,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一片哀声。 哭了短暂的一阵子,丁贵妃先止住了泪水,红着眼睛道:“奴才无知,给皇上误食凶物,皇上虚不受补,连连吐血,终至无可挽回之境地。于朝野内外、天下臣民,都是滔天大祸。本宫若非身受皇上重托,也早已先皇上一步而去了……” 她再次泪水汹涌,伏在赵晟身上痛哭不止。 赵容止泪眼朦胧地抬头,道:“父皇行将殡天,儿臣痛不欲生,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一切大事还等待贵妃娘娘做主,娘娘千万节哀。” 赵容毅红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牙关紧闭,按捺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外室秦国公怒吼道:“皇上误食凶物,是哪个奴才如此大胆,竟敢犯下弑君的滔天大罪!” 丁贵妃在内室道:“是宫女顾常乐、岫岩和小铃铛,本宫已命内宫司正房将她们关押起来!”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这些奴才犯下弑君大罪,非千刀万剐不能赎其罪孽!” 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顾常乐定为弑君谋逆的大罪,并拖赵容毅下水,但是因为岫岩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导致行动仓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靳王赵彬和丁贵妃商议,先只以失误来论罪。 如果按照原计划,以“谋逆”之罪来诬陷顾常乐和赵容毅,事情性质严重,赵容毅一党必定不肯轻易相信,反而会激起他们敌忾之心,这样一来事情便极容易闹大,反而不利于控制局面。 因为计划开始得仓促,丁贵妃和赵彬都没有充分布置好人手,不敢保证能够如原计划那样将一切掌控起来,所以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先只说是顾常乐、岫岩几个宫女给皇帝误食了大燥热之物,导致皇帝生命垂危,这样一来避重就轻,大家关注的便会是皇帝的身后事,而不会过分地纠结于顾常乐三个宫女的动机。 即便没有如原计划那样给赵容毅定下谋逆之罪,但只要先一步坐实赵容止的新君之位,掌控大局,赵容毅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想怎么处置都行网游之我是海贼王。 事实也果然如同丁贵妃和赵彬预料的那样,只说顾常乐、岫岩等人是失误,朝臣们便只是同很愤怒,要求明正典刑,但最关心的却仍然是皇帝的后事。 朝臣之中,三省六部高官均在。 户部尚书道:“皇上行将殡天,自是举国之哀痛,但眼下有一件大事,若是不下定论,只怕朝纲动乱,后果无可预料。”他跪在外室,对丁贵妃遥遥拱手道,“敢问贵妃,皇上可有留下遗诏?” 丁贵妃这才抹着泪,道:“皇上方才吐血昏厥,虽有太医院全力医治,醒来后却再也不能言语。好在皇上圣明,自知身体每况愈下,为国家计,早早便写下了传位诏书,以定后事。他虽不能言语,却也极力向本宫告知诏书藏身之处,本宫取得诏书,不敢擅自观看,这才请三位皇子、各位王公大臣一起见证。” 她抬了抬手,罗三娘便盆过来一个卷轴,黑红色的绸缎,象牙的轴柄,外表看的确是皇帝诏书。 丁贵妃道:“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本宫一介女子,不敢擅专,请宗室最年长者靳王前来宣旨。” 靳王赵彬早就在外室等候多时了,此时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要起身。 “且慢!” 秦国公先大喝一声阻止了赵彬,然后又高声道:“贵妃所持诏书,果然是传位诏书?” 丁贵妃道:“自然是传位诏书!莫非秦国公不相信吗?” 秦国公道:“事关重大,臣不得不慎重。”他对着床上遥遥拱手,朗声道,“请问皇上,丁贵妃所持诏书,可是皇上亲笔所写,确出自天子之意?” 赵晟未死,也醒着,可是他已经中风,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丁贵妃怒道:“秦国公!皇上已经口不能言,你如此质问,皇上如何能答!如果你不相信这诏书是皇上所写,等下展开之后,尽管请各位王公大臣来查验便是!只是到时候确认诏书真实性,秦国公又将如何自处!” 她声色俱厉,掷地有声。 秦国公道:“老臣并非怀疑诏书真实性,只是按照大庸律例,若是皇帝殡天,留下传位诏书,理当由大宗正宣读。靳王虽是在场人中最年长的宗亲,却也没有权利越俎代庖。敢问贵妃娘娘,大宗正何在!” 丁贵妃嘴唇一抿,眼底划过一丝厉色。 传位诏书的确是要由大宗正来宣读,若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大宗正赵永泰的确是会在场的。诏书才是确定赵容止地位的杀手锏,谁来宣读都一样。但是今日计划仓促开始,丁贵妃等人来不及传赵永泰进宫,又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所以想尽快宣读诏书,先掌握了大局再说。 但没想到,秦国公这块硬骨头竟是如此精明难缠,竟然抓住了这一点来做文章。 “大宗正乃是平王赵永泰,如今远在宫禁之外,平王年长体弱,若是等他入宫,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丁贵妃话未说完,秦国公便大声道:“只不过多等一些时间罢了,礼不可废,请贵妃立刻派人出宫去请平王。臣等就在这里等候。事关国本,老臣相信,所有王公大臣都能等得,三位皇子也能等得!” 他语气凝重,暗含警告,一双鹰目在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身上扫视。 长春殿中,千钧形势,一触即发。 ------------ 125、矫诏 大雨已停。 雷鸣电闪均已消失。 夜空如洗,如同一块乌黑纯净的墨。 大庆宫外,御林军右统领丁友思率领着御林军侍卫将大庆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傅腾保护着平王赵永泰已经抵达大庆宫宫门,却遭到了丁友思的阻拦。 采柔郡主已经不在队伍之中,在进发大庆宫的路上,她便已经离去,转向前往内宫。今日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跟父亲赵永泰一起进宫,并非只是怕赵永泰身体弱前来照看而已,她去后宫,自然是因为后宫有需要她去见的人。 “丁友思,皇上病危,平王乃是大宗正,进去探望名正言顺,你因何阻拦空间基地军火商全文阅读!” 傅腾对丁友思厉声相喝。 丁友思满脸木然,如门神一样竖立在大门之外,手按剑柄,冷冰冰道:“皇上病危,太后昏厥,宫中一应事务均由丁贵妃主理。本官奉贵妃之命,把守大庆宫,未经贵妃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傅腾正要开口,赵永泰伸手拦住他,抬起头,看着丁友思。 他年迈却矍铄,一双鹰眼锐利十足,恍如撕开夜幕的闪电。 丁友思也是身经百战的铁血将领,但在赵永泰的目光之下,心中竟也忍不住有一丝动摇。 “丁贵妃乃是内宫妃嫔,何来权限敢掌管整个皇宫。丁友思,你乃是御林军统领,受皇权节制,什么时候连一个妃子都能指挥你了!” 赵永泰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拔高,但说出来的话却一阵见血。 丁友思本来就是归附于丁贵妃的党徒,也知道今日大庆宫里要做什么事。所谓叛逆之党,难免都有心虚,被赵永泰这样一说。他当然没有正当的理由可以辩驳。 “事急从权,今日宫中大变,皇上太后皆不能主事,贵妃乃是宫中位份最高之人,本官暂受贵妃节制,亦是正理!” 丁友思是武将,口才并非擅长。 赵永泰道:“宫中大变?什么叫大变?皇帝驾崩,朝纲更迭,这才叫大变!本王乃是大宗正,若非本王见证。谁敢说有大变!” 他不再给丁友思狡辩的机会,大喝一声:“傅腾!皇上给你的命令,难道是让你动嘴皮子的吗!” 傅腾精神一震。将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喝道:“全体御林军听令!” 宫门之下八盏气死风灯照得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看到傅腾高高举起的手中握着一枚令牌,金为底座白玉为面,令牌上大大的四个字“如君亲临”。 这是皇帝的令牌,整个大庸只有这一面。这个令牌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调动御林军。 如君亲临,凡御林军,见到这枚令牌,不管是什么职务什么级别受谁统领,在这一刻都必须全部听从令牌的调遣。 今夜傅腾居然握有这枚令牌。显然是受了皇帝钦命,获得了统率全体御林军的无上权力。 丁友思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傅腾居然会有这枚令牌。这令牌素来是皇帝亲自保管的。轻易不会动用,居然赐给了傅腾,那岂不是说,皇帝早就知道,有今日之大事? 在丁友思心神动摇的时候。傅腾却已经厉声高喝:“尔等领御林军之职,见此令牌。还不听从号令!” “丁友思与奸人勾结,妄图谋逆,尔等受其蒙蔽,再不悔悟,难道是背负叛乱之死罪吗!” 令牌在手,又有这样的疾言厉色,原本跟随丁友思的御林军们哪里还不明白形势。就算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谋逆者,但御林军的军规,军人的第一守则便是服从。 当下,除丁友思的三五心腹,所有人都轰然下跪,高呼:“听凭傅统领号令!” 丁友思又惊又怒,呛啷一身抽出长剑,大喝道:“傅腾,你要造反吗!” 傅腾冷笑:“造反的是你丁友思!左右,还不与我拿下这乱臣贼子!” 御林军们轰然应答,一拥而上,丁友思身边只有三五亲信,哪里抵挡得住,不过片刻就被缴了械,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灭世孤天最新章节。 大庆宫的局面已经被傅腾掌控。赵永泰便命令傅腾在外守护,自己带着人闯入大庆宫去。 长春殿内室之中,秦国公要求大宗正来宣读诏书,丁贵妃却扔在反驳。 “皇上行将殡天,多耽误一刻,便万劫不复。秦国公非要在这等小节上刁难,若是厌恶了宣读诏书的时机,岂不要皇上死不瞑目!” 秦国公高喝:“贵妃丁氏,巧言令色,就是不肯宣召大宗正,难道你手里的诏书是假的不成!” 丁贵妃大怒:“放肆!” 旁边户部尚书也立刻喝道:“秦国公贵为公卿,岂可随意妄言,诬陷贵妃!” 秦国公冷冷地扫过去,户部尚书早就是赵容止一党,自然不畏惧。 这时,外面却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丁贵妃顿时眉头一皱。 外面是丁友思控制着,难道是有的什么变故。 她刚想到这里,一直跪着没说话的赵容毅却开了口。 “秦国公虽有鲁莽之处,但他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传位诏书事关国本,按照律例,非大宗正不可宣读。除非大宗正之位空缺,方可由宗亲中德高望重之人或朝中重臣宣读。” 丁贵妃冷冷道:“二皇子这样关心传位诏书的宣读人选,莫非是对皇位有所觊觎?” 她这话已然是诛心了,赵容毅若是顺着她的质疑去纠缠,反倒是忽略了正题。 赵容毅自然不是鲁莽之人,他也没有因为丁贵妃的质疑而生气,只说道:“贵妃娘娘所虑,无非是怕平王来得太慢,错过宣读时机,令父皇难以安息……” 丁贵妃冷冷看着他,倒要等他说出什么花来。 但就跪在赵容毅旁边的赵容止。心头却是一跳,猛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若只是如此,贵妃娘娘大可放心,本王早已命人出宫通知,此时此刻,只怕平王已经到大庆宫了。” “什么?!” 丁贵妃一惊。 “嘭”一声,长春殿的大门被用力地推开,平王赵永泰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大步入内,一头白发。在灯光之下竟是熠熠生辉。 “本王身为大宗正,岂敢在宣读传位诏书的重大场合缺席失职!” 赵永泰一面高声说着,一面龙行虎步。径直进入了内室。 靳王赵彬见鬼一样地失声道:“你,你怎么会来……” 赵永泰冷哼道:“老夫若不来,岂不由着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祸乱朝纲!” “你!”赵彬顿时又惊又怒。 “放肆!” 丁贵妃厉声大喝。 “你才放肆!” 赵永泰喊得比丁贵妃还大声。 “你这妖妃法外特工全文阅读!竟敢勾结外臣,弑君谋逆,又矫拟诏书。擅动国本,你该当何罪!” 被赵永泰这样疾言厉色地喝破阴谋,丁贵妃整张脸都扭曲了。 而外室的大臣宗亲们,更是被这局面给惊呆了,面色惶然,议论纷纷。一时之间,长春殿中嗡嗡如同群蜂鼓噪。 丁贵妃捏着“传位诏书”的卷轴,手心都出了汗。 靳王赵彬上前一步。大喝道:“赵永泰!你诽谤贵妃,难道要造反吗!” 赵永泰哈哈大笑:“真是贼喊抓贼!大家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要造反!” 他大手一挥,一群御林军涌进来,将长春殿中所有人都围了起来。连内室之中也不放过。 丁贵妃和靳王赵彬、赵容止发动今日之事,身边自然也是带着亲信的。见御林军涌入,顿时便将他们三人保护起来,与御林军刀枪对峙。 长春殿中的形势,愈发严峻冷酷。 朝臣们都惊得站了起来。 丁贵妃失声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丁友思何在!” “丁友思勾结逆贼,本王已命人将他拿下了!” 丁贵妃和靳王赵彬相顾大恐。 赵容止喝道:“平王,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皇上寝宫,你挟刀兵入内,罪同谋逆!” 赵永泰尚未回答,同样已起身的赵容毅便已冷冷开口:“皇兄稍安勿躁,平王乃是大宗正,如此行事,自有其道理。” 赵容止瞳孔一缩,双目一下子便盯住了赵容毅。 赵容毅对他毫无畏惧,嘴边噙着冷笑,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交兵,若是视线也有实质,只怕早已火花四射了。 赵永泰突然朝着丁贵妃大步走过去。 罗三娘一下子窜出去,挡在贵妃面前:“平王,你要做什么!” 赵永泰才不会与她废话,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劈手就从丁贵妃手里夺下了那所谓的传位诏书。 丁贵妃毕竟只是一介内妇,此时殿中局面已被对方控制,她早就不安至极,在赵永泰的威势面前,竟然一下都没握住,传位诏书便被夺走。她心中更怕,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赵永泰握着那诏书走到人群面前,高高举起,道:“皇上从未留下遗诏,何来传位诏书!分明是贵妃丁氏与外臣勾结,矫拟诏书,妄图谋朝篡位,动摇国本!” 今夜局面一波三折,朝臣们被弄得一惊一乍,哪里还敢随意评论,只有先看着局势弄清楚真相再说了。 户部尚书却仍不甘心,道:“平王所言毫无证据,你怎么能证明那诏书是假的!” 赵永泰冷笑道:“因为本王手里就握着皇上的圣旨!” 他手臂一抖,袖筒之中滑出一截诏书,落在他手心,他握住了诏书,同样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圣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 126、拨乱反正 众人大哗。 竟然出现了两道圣旨。 赵永泰将自己的圣旨扔给秦国公,秦国公麻利地撕掉油布,展开诏书,当众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赵氏不肖子孙,靳王赵彬、安王赵容止,勾结内妇丁氏,谋朝篡位,祸乱朝纲。朕钦命,平王赵永泰、容王赵容毅,拨乱反正,清肃逆党,便宜行事,如朕亲临!” 这道圣旨,措辞严厉到了极点,皇权的不可侵犯,再一次令众人悚然。 赵容止脸色灰败。 从赵永泰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今夜的失败已经不可挽回了。 但靳王赵彬却不甘心,他几十年来都盯着皇位,从自己到自己的儿子,他无时不刻不想着把赵晟从皇位上拉下来勇敢向前。筹谋了这么多年,铺了这么大的摊子,还串通了丁贵妃,终于在今天发动这样的大阴谋。 难道真的就这样一败涂地了吗! 他不甘心! 不甘心!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下这样的圣旨!是你,是你假传圣旨清除异己!”赵彬破口大骂,同时又将指头伸到赵容毅的鼻子上,“一定是你们串通好的!赵容毅妄图谋朝篡位,所以勾结宫女,谋害皇上,又串通赵永泰,假传圣旨,目的就是置我儿容止于死地,这样就没人能跟你争皇位了!” 赵彬情急之下,将他们此前计划中的说辞给喊了出来,想将皇帝赵晟的发病栽赃到赵容毅头上。 他的话自然令人惊骇,乍听之下,却也让有些人将信将疑。 今夜皇帝发病突然,眼下又有两党相争,明显是有阴谋在里面,其中必定有一党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就是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谋朝篡位的人。 “哈哈哈!真是贼喊做贼!赵彬,你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可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赵永泰一声大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何必用得着这样白费口舌,只要问过一个人,就能真相大白。” 赵永泰说完,大步走到床前,对床上平躺的赵晟躬身,高声道:“皇上!老臣不负重托。已将这帮逆党的真面目揭示于天下。逆党猖獗,负隅顽抗,唯有皇上可以拨乱反正。还天下以公道!” 所有人都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皇帝赵晟明明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太医都说他大限将至了,找赵永泰居然还对皇帝说话,难道是疯了吗? 然而下一刻,赵晟的动静。让所有这样想的人,都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赵晟居然动了。 他不止动了,居然还坐了起来。 赵晟坐起来的动作,像是慢镜头一样在每个人眼里清晰展现,他抬起了头,他用手撑住了褥子。他挺起了脊背,他坐起来了! “皇上!” 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赵晟慢慢地转头,扫视全场。他的目光不辨温度。却让所有人如沐圣光。 长春殿的门再一次打开,以顾太平为首的大庆宫的宫女内侍集体涌入。 “奴婢来迟,皇上受苦了。” 顾太平进入内室,一面麻利地给赵晟背后垫上枕头,一面便红着眼睛。差点落下泪来。 赵晟虽然坐了起来,脸色却仍然苍白虚弱。 他对赵永泰微笑道:“今夜。辛苦叔父了。” 赵永泰刚刚平定了这么大的局面,胸中豪情翻涌,红光满面。 赵晟转着头,目光又往群臣中间扫去。 “逆党作乱,众卿受惊,幸而邪不压正,逆党阴谋破败,我大庸朝纲,依旧稳如泰山!” “皇上!” 众臣都激动地跪下去,匍匐在地风流仕途全文阅读。 今夜的事情,实在是波澜万丈,群臣经历了皇帝驾崩的恐慌和悲痛,又亲眼看见了赵容止、丁贵妃一党企图矫诏篡位,及至赵永泰挟旨入内,拨乱反正,最后到皇帝苏醒,掌控全局。但凡心脏不够强大的,这会儿脑袋都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而至于赵容止、赵彬、丁贵妃等人,在赵晟坐起来的那一刻,就已是大祸临头,魂飞魄散,一个两个的脸色都灰败如同死人一般。 到了这一刻,他们怎么还能猜不到,一切都是赵晟的安排,是他的将计就计。 他根本就没有喝下那碗人参乌鸡汤。 他根本就没有发狂发病。 他也根本就没有马上驾崩的征兆。 他故意这样做,就是让他们自以为成功,在虚假的胜利面前暴露出真实的面目和隐藏的势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没等赵晟冰冷的目光射过来,丁贵妃就已经晕了过去,在罗三娘的尖叫之中,这个高贵而野心勃勃的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失败的噩耗,在绝望之中失去了知觉。 然而,哪怕她晕倒在罗三娘的怀里,赵晟也没有真的朝她多看一眼。 一个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敢弑君谋逆的女人,再也不配得到他的宽容和怜悯。 赵晟的苏醒,证明了平王赵永泰手中圣旨的真实性。 御林军在第一时间就把赵彬、赵容止父子给控制了起来。 赵晟也没有立刻对这帮想搞死他自己做皇帝的父子表示任何的愤怒或痛恨,他只对赵永泰道:“把那‘传位诏书’给朕拿过来。” 赵永泰便将自己手中的假诏书展开,让赵晟过目。 诏书上的字并不多,赵晟一眼就扫完了,而且看完后,还轻笑了一下,仿佛诏书上写的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给大家都念念。” 赵永泰便将诏书给顾太平,顾太平当中宣读。 “天有所命,道有所归。朕缠绵病榻多年,日渐消磨,自知大限将至,膝下三子。唯长子赵容止,文韬武略,恭谨谦和,有仁者之风。立诏于赵容止,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利益由有司题请而行。你要奉贵妃丁氏荣养,依靳王并众臣辅佐,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钦此。” 如果赵晟真的驾崩,凭这道诏书,赵容止便可以坐稳新君之位。丁贵妃又能得下半生荣华,靳王赵彬也可得一个顾命亲王之位,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诏书。 可惜此时他们已经被定为逆党,这假诏书自然也成了阴谋的罪证。 顾太平念完诏书,群臣默然。 赵晟却轻轻地笑道:“你们听听。他们这可真是把自己的利益都摆到台面上来了。呵呵呵……” 他笑着笑着,却又咳嗽起来。 赵容毅一直看着他的神情,总觉得他的神态不对头,道:“父皇息怒,如今逆党已全部擒拿,他们的阴谋破败。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 赵晟在顾太平的安抚之下,咳嗽渐止,但脸色却愈发不佳重生之娱乐圈女帝最新章节。 “好。好,朕累了,一切都交给你处理。你好好地去办,天亮之前,朕要听你的回话。” 赵晟似乎真的累了。眼皮都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 赵永泰便高声道:“众臣公。退下!” 众臣唱喏,又祝颂皇帝身体康泰,然后才潮水一般退出长春殿,至于赵彬、赵容止、丁贵妃等人,自然也被捆绑押下。 长春殿中很快恢复了平静,顾太平扶着赵晟躺下,给他盖好被子,道:“皇上,奴才请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赵晟微微地摆手:“不必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有必要了。” 听到没有必要四个字,顾太平心中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只有他知道,为了今晚,赵晟耗费了多少的心力。 虽然此前的吐血发狂都是作假,可是以赵晟的身体,要做出这样的假象来,本身就是非常耗神耗力的事情。 “去,把平王叫进来,再叫常乐来。” 听见是平王和常乐,顾太平就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皇上,常乐被贵妃娘娘定了弑君之罪,关押在司正房。” 赵晟哦了一声,道:“难为她了,不过容毅那孩子会补偿她的。既然这样,只叫平王来,还有三省相公。” “是。” 顾太平领命。 长春殿中似乎平静了,但今夜的皇宫和庸京,却注定了无眠,汹涌的暗流,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 赵容止一党弑君谋逆,矫诏篡位,这是一件大事,主犯三人落网,从犯丁友思也已被关押,却还有更多的从犯等待清理。 赵晟不惜亲自上阵,引诱得他们发动了大阴谋大计划,赵容毅自然不会让他的心血白费。打铁趁热,就要趁这一夜,他要将赵容止一党一网打尽。 既然要做皇帝,就要有帝王的铁腕,有帝王的雷霆之怒。 皇宫之内,有赵容止的细作内应。 庸京城中,有赵容止的同谋党羽。 他们敢于弑君矫诏,自然也有防备赵容毅一党反扑的布置,铁蹄踏破了庸京城的夜色,无数个深宅大院被破门而入,无数条街道,发生了规模化的战斗。 庸京城,今夜展开了一场大清洗。 而比起惊涛骇浪的庸京城,皇宫之中更是人心惶惶。 丁贵妃的倒台,预示着一个时代的过去。 人人都看得清楚,今日之后,赵容止一党覆灭,容王赵容毅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储君,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对于皇宫中人,如何在新的时代立足,将会是一个大课题。 聪明的人,今夜就要拿出行动。 (不知道今天能写几更,欠得太多了,一天之内是肯定补不完的,所以陶苏就只管写不管数了,大家就尽情地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 127、采柔郡主的口才 春华宫地处大庸皇宫西北角,与丹阳宫隔着御花园一角。 今夜皇宫大乱,内侍宫女们都在传言,说是皇上要驾崩了,各宫各院自然不可能像往常一样睡下,每个人都想打探消息,但是丁贵妃下令,让丁友思控制了整个皇宫,各宫都不许出入。 现在丁友思被押,傅腾接管,大事未完,为了安定局面,自然也是延续对皇宫的禁令,仍然不许各宫打探消息。 但这种禁令,对于一般人来说有效,对于春华宫尹淑妃这样地位的妃嫔,便不一定有效了。 至少有一位客人,便很从容地进入了春华宫。 采柔郡主。 此时此刻,采柔郡主便和尹淑妃一起,站在春华宫最高处的露台,眺望远处大庆宫和丹阳宫的方向。 那两座宫殿,都是一样地灯火通明,其他宫殿的灯光,星星点点散落,只有这两座宫殿,光芒直冲夜空。 丁贵妃谋逆,丹阳宫正在搜宫。 “今日之局面,娘娘有何感想?”采柔郡主面带笑容,柔声询问。 尹淑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丁贵妃所作所为,自然是诛九族的大罪了。但究其原因,不过担心皇上去后,下半生没有要惨淡度日,她心性高傲,从高贵的位子上落下来,自然不能容忍清贫。做出这样的事,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采柔郡主道:“丁贵妃与赵容止、赵彬勾结,谋逆篡位,如今阴谋破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赵容止一死,二皇子赵容毅便是唯一的储君人选,大局已定,大庸将来的主人。只有容王殿下了。” 尹淑妃道:“理当如此。” 这些大道理,她自然都是明白的,就算采柔郡主不说,她也很清楚。采柔郡主也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说这么多话,不过是为了开场。尹淑妃也在等待她接下来的正题。 “皇上病弱,经此一役,更加不堪负重。容王殿下登基,指日可待。娘娘是否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 来了! 尹淑妃不动声色道:“大庸宫规律例,生育过的妃嫔。可以随子女出宫居住。” 采柔郡主笑了笑:“可是娘娘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而且尚未成年。如果出宫,娘娘母女二人。没有任何庇佑,将来的生活,可不容乐观。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容王殿下并非皇上亲生,虽然与皇上孺慕情深。但娘娘于他,却不过是名义上的庶母。皇家公主,一声的命运都有帝王所定。公主将来的婚姻前途,可都全赖容王殿下的心情。”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道:“娘娘可还记得嘉期公主,她是当今长公主。却也逃不过和亲的命运。皇帝对亲生之女尚且如此,何况华容公主与容王殿下,只有表面上的兄妹名分。” 尹淑妃素来以稳重著称。她的温柔宽和背后,是坚定的心性和大智若愚的智慧。所以采柔郡主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思考。 “郡主所言,句句都是锥心之语我的极品大小姐最新章节。其实并非只有本宫和公主,这宫中现有妃嫔。哪个不是前途未卜,做出谋逆之事的丁贵妃。正代表了这些妃嫔们内心的恐惧。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宫亦是于心不忍。” 采柔笑道:“其实娘娘不仅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挽救这些妃嫔于水火之中。” “哦?还请郡主指点迷津。” 尹淑妃伸手示意,露台之上有一座黄花梨雕的木桌,配了同材质的春凳。两人便在春凳上坐了,一众宫女都退到露台之下。 “娘娘之忧,不过是为了公主的将来,其实容王殿下乃是性情中人,对皇上的敬慕孝顺足以让他对娘娘也恭敬有加,若娘娘能够拥有让容王殿下感念的情分,容王殿下自然会对公主也格外眷顾。” 尹淑妃感兴趣道:“本宫有什么情分,可以让容王殿下感念?” 采柔道:“娘娘可知,大庆宫宫女顾常乐?” 尹淑妃道:“本宫听过她的名字,听说容王殿下对此女十分倾心。” 采柔道:“容王殿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与此女却有非同寻常的情意。顾常乐与容王殿下相识甚早,日久生情也是很自然的,最重要的是,她曾经代替容王中毒,于容王有救命之恩,容王殿下对她,自然也特别看重。采柔听父亲说过,皇上早已有意,将顾常乐指婚给容王殿下。” 尹淑妃微微皱眉道:“但顾常乐不过是一介宫女,即便有皇上赐婚,最多也只能做个妾室,将来是没有资格封妃的。” 采柔笑道:“若她只是一介小小宫女,自然没资格让娘娘看重。但很快,她的身份就会大大不同了。” “哦?” 尹淑妃面露好奇之色。 采柔俯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尹淑妃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若真如此,此女倒真正是麻雀变凤凰了。” 采柔微笑点头。 “郡主特意提到顾常乐,莫非本宫所思,便维系在此女身上?” “娘娘聪慧,一点就通。今夜乱局,不过是皇上设计,请君入瓮,好将安王一党一网打尽。而为了麻痹赵容止丁贵妃等人,顾常乐背负弑君之罪名,被下押在司正房。容王殿下如今忙着清洗前朝,娘娘若能抢先一步,解救顾常乐出来善加安抚,顾常乐自然感激娘娘,而容王殿下也会感念娘娘的恩惠,娘娘与公主,不就可以求个安乐了。” 采柔的话只算是点到为止,尹淑妃自然会延伸下去。 救常乐出狱只是第一步,将来赵容毅登基,顾常乐必定是内宫中的重要人物,只要与顾常乐打好交情,尹淑妃和华容公主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 “郡主果然为本宫指了一条明路,只是郡主特意来此,必是有需要本宫效力之处。但请郡主明示。” 采柔郡主便笑了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如今逆党授首,但宫中却仍有安王一党残留的细作余孽,容王殿下乃是男子,对内宫并没有太深的了解,难免有疏漏,但娘娘却是内宫之人,丁贵妃覆灭之后,娘娘便是第一顺位掌管内宫之人……” “郡主慎言,本宫上面还有太后。” 采柔笑道:“皇上今日之计策。太后并不知情,她将皇上即将驾崩的消息当个真,昏厥过去掌御九天最新章节。如今虽然苏醒,身体却仍是不堪。太后毕竟年长,又因丁贵妃之事伤了心,如今只能卧病了,这后宫之事。自然只能仰仗娘娘了。” 尹淑妃便不再说话。 “娘娘救了顾常乐之后,于容王之间便有了情分,自然便有能力对后宫诸妃嫔示以恩德,为她们的后半生做保障。妃嫔们如今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出路担忧,有了娘娘的保障,她们感念娘娘的恩典。自然会为娘娘和容王殿下考虑,齐心合力揪出宫中的奸细,肃清内宫。这样一来,容王殿下自然会对妃嫔们格外眷顾。将来容王殿下登基,娘娘与众妃嫔们也可得个安乐的余生。” 采柔郡主的每一句话,都说在点上,尹淑妃听得连连点头。实在说不出任何觉得不好的理由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疑虑,不肯轻易松口。 采柔郡主察言观色。知道她还有些顾忌,也不以为忤,微笑道:“其实我们王府与娘娘也是一般的心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的身子已然是不中用了,父亲猜测,或许皇上已经有了禅让之心,不等大限,便会将皇位传给容王殿下。虽然今夜一过,父亲也是与容王殿下站到了一起,将来也可以算是从龙的功臣,但是毕竟情分要长远,才能没有远忧。娘娘若有心,采柔愿与娘娘互为倚仗。” 尹淑妃大喜,采柔郡主这话,就是说将来,她和华容公主都可以与平王府交好了。 当下,她再无疑虑,直爽道:“本宫今日得采柔妹妹吉言,将来定不忘此番情分。只是今夜还得劳烦妹妹,与本宫一起去司正房走一趟。” 采柔笑道:“娘娘果断,又见聪慧识大体,丁贵妃之流,绝比不上娘娘。” 尹淑妃微微一笑。 丁贵妃如此张狂,她却仍能在宫中与之平起平坐,而且还生下了华容公主,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如今丁贵妃覆灭,她却反而与平王府交好,将来还会跟赵容毅更加亲厚,处世之道,谁高谁低,由此可见分晓。 两人不再多言,带了人,吩咐留下的宫人守好门禁,径直出了春华宫。 御林军虽然把守了各宫,但赵采柔身份不同,赵永泰在前朝相助赵容毅,傅腾也早对底下人有吩咐,对赵采柔只管放行,所以她跟尹淑妃都没有遇到格外的阻拦。 尹淑妃和赵采柔一路攀谈,越说越投机,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然而到了司正房外头,却感觉里头一片寂静,大不寻常。而她们进来都这么一会儿了,居然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尹淑妃和赵采柔顿时都觉得不妙,立刻着人前面开路,一路闯进司正房深处的牢狱里去。 司正房今夜大变动,阮司正等人正因为大庆宫的变故而惊慌失措。她们既然敢放罗子骁进来羞辱顾常乐,自然已经是归附丁贵妃一党的了,如今丁贵妃被关押下狱,她们命运堪忧。 阮司正慌乱不已,罗子骁已不见踪迹,尹淑妃和赵采柔一行人正好这时闯了进来,即便她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也没法子稳如泰山了。 “顾常乐呢?” 尹淑妃一见阮司正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对,第一个问的就是顾常乐。 阮司正神色慌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尹淑妃也是有决心魄力之人,不再等她应答,直接叫人去提顾常乐出来。 而等她们见到顾常乐的样子的时候,登时都是骇然失色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 128、自杀 沦为阶下囚的常乐,遭到过罗子骁的折辱。 显然,阮司正等人对她也没有任何的怜悯,尽管劝阻了罗子骁,却并没有给予她任何的照顾和治疗,随手便将她扔回牢里。 以至于尹淑妃和赵采柔等人见到常乐的时候,她狼狈得几乎让她们都认不出来。 常乐是御前行走的人,虽然只是宫女,并非主子,但一向也都是衣冠楚楚、细皮嫩肉的,若是放在外面,就是说大家的小姐,也没人怀疑。 然而现在,她披头散发,额头、脸颊都是淤青,嘴角破裂,还残留着血迹,衣裳上到处都是脏污,撕破的衣领勉强挂在胸前,却遮不住里面的春光外露。 “这是怎么回事!”赵采柔愤怒极了。 “顾常乐到底是皇上跟前的人,就算押在你们司正房,也还没有证据坐实她的罪名,你们居然就敢动用私刑,将她弄成这个样子。阮司正!你倒给本郡主解释解释,司正房就是这么办事的?!” 阮司正脸色铁青,难堪得抿着嘴。 尹淑妃让自己的侍女碧梧、疏桐去照顾常乐,先找了一件披风给她披在身上,遮住了一身的狼狈,行动之间两个丫头碰到了常乐的身体,弄得她连连倒抽冷气。 听过赵采柔的劝说,尹淑妃知道常乐的身份很快就会不同寻常,所以对她格外高看一眼。听到常乐这样抽气,立时想到什么,亲自上去撸起她的袖子,只见胳膊上又是淤青;又拉开领口,果然肩膀处也紫胀一片,不由得变色。 不等她呵斥阮司正等人,常乐先着急地问道:“淑妃娘娘。你们怎么来了?皇上如何?有人在皇上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想要害皇上!” 尹淑妃见她都成了这副样子,第一句话却还是顾着皇帝,不由心中感动,道:“放心,皇上没事。逆党作乱,妄图加害皇上,谋朝篡位,皇上英明,早就看破了他们的阴谋。今日设下大局,将他们一网打尽。” 常乐惊道:“逆党作乱?可是安王一党?” “正是都市炼丹神医。安王等人串通了丁贵妃,弑君谋逆。你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就是要你背负弑君的黑锅。” 连丁贵妃也叛乱! 这个消息让常乐惊讶不已,但同时也隐隐觉得在情理之中。自从上次丁贵妃在御花园对尹淑妃和她发飙,她就觉得丁贵妃的言行举止与从前有些微妙的不同,心中总有些隐忧。现在看来。果然是个伏笔。 “那皇上怎么样?容王殿下怎么样?安王一党既然敢做下这样谋逆的大事,必定早早就布了局,皇上和容王会不会有危险?” 常乐一面问,一面还是着急担忧,她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但是弑君谋逆。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可怕,不知道皇帝和赵容毅会面临什么样的凶险。 尹淑妃忙安抚她道:“你放心,皇上和容王都好好的。如今逆党首脑已被拿下,容王正在肃清其他党羽。我们知道你蒙冤被关押在司正房,担心你受到伤害,所以先一步过来救你。” 说到这里,她转过脸。对阮司正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宫里有规定,宫女不可责打。阮司正在宫里几十年,一向严谨本分,是宫廷礼仪的楷模,本宫倒要问问,顾常乐身上这些伤,可是你们的杰作?” 阮司正等人惶惶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乐道:“淑妃娘娘,采柔郡主,你们不必惊奇。安王殿下敢跟丁贵妃串通弑君谋逆,是因为他在宫里早就布下了眼线内应,这位阮司正想必就是他们的党羽,不是丁贵妃的心腹,便是安王的内应!” 阮司正等人虽然早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但是被当面揭露身份,还是十分惊惶,噗通一声跪下来,正要求饶。 常乐却脸色一变,一下子想起了罗子骁。 “淑妃娘娘,就在刚才,阮司正将一个外男放进宫来,对奴婢备加折辱。那人叫罗子骁,乃是安王的心腹门客,此人阴险狡诈、穷凶极恶,如今不知去向,若是混迹在内宫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 尹淑妃和赵采柔都是大吃一惊,阮司正竟如此大胆,居然敢放外男进内宫,内宫之中都是女子,若是发生了什么,将是皇家莫大的羞辱。 尹淑妃再宽和,此时也不得不拿出雷霆手段了。她冷冷地对阮司正喝道:“阮司正,你的人头看来是不想要了!” “娘娘……” 阮司正浑身颤抖如筛糠。 “来人!司正房勾结逆党,祸乱宫闱,罪大恶极,现将司正房一干人等全部押下,等候有司发落!” 尹淑妃和赵采柔来到司正房的时候,也有御林军保护,此时一声令下,御林军立刻将司正房所有人都赶到一起关押起来。 “传本宫令,有逆党凶徒罗子骁潜入内宫在逃,命御林军全面搜查内宫,不得放过一草一木,务必将此人缉拿归案!” 有逆党潜入内宫,这可是重大案情,御林军不敢怠慢,一面着人去禀报傅腾,一面便已经集结人手,准备搜查内宫。今夜大计划,整个皇宫都是在御林军包围之中的,所以罗子骁一定还没逃出去。 见尹淑妃和赵采柔一连做出这些安排,常乐忍住身上的疼痛和晕眩的感觉,又道:“娘娘,除奴婢之外,还有大庆宫宫女岫岩和小铃铛在押,岫岩也是逆党中人。” 今夜的惊讶太多了,尹淑妃和赵采柔都快麻木了。岫岩是皇帝身边的人,居然也跟逆党有勾结,实在令人心惊英雄无敌之亡灵暴君最新章节。 尹淑妃听了赵采柔的劝说,已经下了决定,要做一个内宫的首脑,替皇帝和容王安定内宫局面人心,若是平时,岫岩犯罪,她只管交给有司发落就是,今日情形不同,前朝内宫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她正好借此机会肃清内宫,替皇帝和容王解决后顾之忧。 于是她便命人将岫岩和小铃铛都提出来。 小铃铛自从被关进司正房,便一直惶恐不安,又想不通为什么岫岩要陷害常乐,自己莫名成了帮凶,又怕自己被坐实了弑君的罪名,惹来杀身之祸,正在惴惴恐慌之际,被尹淑妃的人提出来,一见到常乐,憋了许久的眼泪便一下子喷涌而出。 “常乐姐姐!”小丫头扑到常乐身上,哭道,“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常乐身上青的青紫的紫,不少地方还有擦伤,脸颊肿的高高的,显然就是吃了很多苦头,小丫头以为这是自己被人利用陷害了常乐,才害得她受这些罪,所以一面是为常乐心痛难过一面是为自己愧疚,哭得泪眼朦胧。 常乐道:“先别哭,淑妃娘娘和采柔君主都在。” 小铃铛这才惊慌地抹了一把眼泪,跪倒地上给尹淑妃和赵采柔都磕了个头,道:“淑妃娘娘,常乐姐姐是冤枉的,那盅人参乌鸡汤,是奴婢跟岫岩炖的,常乐姐姐根本一指头都没碰过。奴婢不知道那汤里动了什么手脚,害的皇上发狂吐血,但是一定跟常乐姐姐无关,求娘娘明察,不要冤枉了姐姐!” 小丫头说着又哭起来,把额头磕到地上蓬蓬作响。 尹淑妃和赵采柔对视一眼。 “好忠义的丫头,身陷牢狱,不为自己喊冤,倒先维护起别人。”尹淑妃先夸了一句,道,“你先起来说话,一应事情经过,本宫都心中有数,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小铃铛见尹淑妃说话温和,并不似要问罪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定,虽然还有狐疑,但也不敢违逆,先站了起来,退到常乐身边,扶着她的胳膊。 场内安静,尹淑妃将目光往人群中扫去,落在一个粉红衣裳的宫女身上。 正是岫岩。 她是跟常乐、小铃铛同时关进司正房,因为是分开关押,所以常乐和小铃铛都没有见过她。而方才她又跟小铃铛一起被押出来,小铃铛又是哭又是跪又是申冤的,这样热闹,她却安安静静一语不发,双手交叉护在胸腹上,像个鬼一样,几乎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可怕。 不用尹淑妃吩咐,她身边的主管宫女止衡姑姑便冷冷道:“将罪女岫岩押上来。” 两个健妇推着岫岩,她拖着脚步,踉跄地走到场内,走得似乎极为艰难。 “跪下!” 两个健妇见岫岩在尹淑妃面前居然还站着,恼怒地捏住她的肩膀往下按。正常的情况,自然是岫岩被她们按得跪下,但此时岫岩竟然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的布娃娃一样,轰然倒塌,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是一惊。 止衡姑姑是宫里的老人,经验丰富,立刻觉出不对,一个箭步窜上来,拉开岫岩放在胸腹前的双手,只见一枚簪子只剩下一个簪头。 止衡拉开她的衣襟,看了一眼,便沉声道:“簪身刺入心口足有一寸,是自杀!”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 129、罪有应得 “她不能死,立刻传太医!” 岫岩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没用的……为了这一刺,奴婢练习了很久……没有用了……” 尹淑妃不理她,还是立刻叫人去传太医。 岫岩是赵容止、丁贵妃等人弑君的重要证人,不能这么轻易死去。 止衡姑姑查看了岫岩的伤口,发现那簪子锋利无比,显然是刻意打磨过的,由此可见,岫岩早有准备,并不是到了此时此刻才突然起意自杀。 一时间,众人都被岫岩的刚烈弄得有些惊悚。 止衡姑姑道:“现在不能拔簪子,不然便会血流不止,在太医到来前,她就会一命呜呼。” 尹淑妃点点头。 簪子扎在肉里,毕竟还是一点一点地在出血,岫岩的脸色很快就变得苍白难看,身子也软软地倒下去,被止衡姑姑抱住放在腿上。 “常乐……” 岫岩低声叫着常乐的名字。 从她自杀开始,常乐就已经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见她叫自己,便抬头看了一眼尹淑妃,见她并没有阻拦,便走到岫岩面前蹲下来。 “对不起……”岫岩嘴唇苍白,说话很费力,“我并不想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毕竟是素日的姐妹,虽然这次被岫岩陷害,让常乐遭到很大打击,但是眼见得岫岩为自己的罪孽付出生命的代价,那点刚刚积累起来的仇恨,早已消散了大半。她难过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岫岩满脸都是苦涩:“你还记得上次我哥哥出事么?” 常乐点头,那一阵子岫岩一直为家里担心,但不知怎么的,很快她家里的事就摆平了。 “那次我哥哥下狱。原就是他们下的套子,后来虽然哥哥出狱,但把柄却在他们手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利用漕船的事件来陷害哥哥……我当年进宫,正是因为家里穷,哥哥娶不起媳妇……我进宫多年,母亲都是仗哥哥照顾奉养……若是哥哥出事……我们一家子便没有指望……我没有法子,只能听他们摆布……” 常乐听得愤怒:“他们是谁?丁贵妃?还是安王?” 岫岩微微摇头:“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常乐……” 她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常乐赶忙握住了。 “你不要恨我,我不是存心要害你……那人参乌鸡汤,是用了千年人参、千年老鳖。还有巨蛇……熬制的汤底……他们要我给皇上喝这个东西,就是想让皇上的身子彻底……彻底垮掉……” 常乐忍不住道:“你这个糊涂的!他们故意害你利用你,你就不能跟皇上说!难道皇上不会为你做主吗!” “没用……漕船出事是事实,哥哥逃不掉的……这不是捏造,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哥哥的清白……” 岫岩的声音越来越弱。常乐心里酸得厉害,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小铃铛听得可怜,不自觉地也蹲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岫岩。 “我承蒙皇恩……皇上一直对我们奴婢很好……虽然我不得不听他们的……可要我做出谋害皇上、陷害姐妹的事情,我终究……终究是狠不下心……所以才,才会……” 常乐已经猜到了事实超级风流学生。道:“所以你才提前发动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仓促之间来不及将局面布置到最好,才让皇上和容王有机会戳破他们的阴谋。让他们难以得逞!” 岫岩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是,他们要我做的,我都做的……这条命赔给他们就是……我不想死后下十八层地……”一个“狱”字没说出来,她口鼻都冒出了鲜血,常乐拿手去捂都捂不住。 她难过得不得了。扭头用力擦掉眼角的泪珠。 小铃铛已经捂着嘴呜咽起来。 “太医来了!” 有宫女领着太医进来,尹淑妃立刻命他给岫岩诊治。然而太医检查完岫岩的情况后,也无奈地摇头。 “簪子已刺破心脏,气血逆流,生机已经断绝了。” 尹淑妃和赵采柔对视一眼,都是震撼不已。 岫岩方才的话,已经可以证明她的确就是谋害皇上的主犯,背后也是受到丁贵妃、安王赵容止的逼迫唆使。赵采柔早有准备,已经命人将岫岩所说都记录下来,白纸黑字。 此时岫岩已进入弥留状态,赵采柔不敢怠慢,叫人将口供拿到岫岩面前,让她画押。 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似乎有点残忍,但是这本也是岫岩罪有应得,岫岩自己倒没有再反抗,只让止衡姑姑握着她的手,沾了点血迹,按下了手印。 “岫岩……”常乐痛哭失声,从止衡姑姑怀里接过岫岩抱着。 “对不起常乐……对不起小铃铛……”岫岩的嘴唇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却仍是拼尽了力气说了这两句,但她想再多说一点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是一双眼睛还不肯闭上。 常乐知道她的心思,哭道:“我不恨你,我们都不恨你。皇上也没有真的喝那碗汤,你没有害死任何人!” 岫岩这才最终放心,脸上浮出一片释然,眼睛也终于闭上了。 当她的手在常乐腿上划落,常乐和小铃铛的眼泪便如出闸的洪水一般倾泻。旁边的宫女都是善良心软的,尽管岫岩是个罪人,她的死却也不能不让她们动容,不少人都陪着红了眼睛。 尹淑妃和赵采柔相对感慨,逆党丧心病狂,连累了多少无辜之人。 正如她们的担忧一致,今夜庸京城,有许多无辜的人正在哭号求饶。然而他们的家主,他们的父亲或丈夫,的的确确是安王赵容止的党羽,赵容止与丁贵妃在皇宫里企图发动政变的时候,这些党羽也在庸京城中活动。企图控制各个关键部门和节点,如今赵容止和丁贵妃计划败露,容王赵容毅奉皇命清缴逆党,有御林军在手,这些党羽立刻便如日出后的残血,顷刻间消融,灰飞烟灭。 一夜动荡。 庸京城中的老百姓,听了窗外一夜的马蹄声、刀剑声,还有哭嚎声。当白天来临,他们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却见外面平静如往昔,街上干干净净,昨夜那些可怕的声响。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街道上弥漫着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 朱雀门外,高高悬挂着十几个首级,骇人至极。 安王赵容止、靳王赵彬。勾结贵妃丁敏音,弑君谋逆,祸乱朝纲,昨夜参与政变的党羽尽被明正典刑,首级高悬在朱雀门外,警示着世人大唐凤凰女。 而主谋赵容止、赵彬、丁敏音。包括他们的直系家人,都已经关押在大理寺,只等圣旨一下。便会人头落地。 没有人为他们求情,作为安王一党的重要人物,户部尚书已经被撸掉官职,关押进大理寺,皇上开恩。谋逆之罪都没有诛他九族,只要他一个人的脑袋。家中妻眷老小发配三千里。 有户部尚书都例子,朝臣们哪里敢再跟安王一党扯上瓜葛。 但朝臣们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 此时此刻,长春殿中,金太后正在满脸哀伤地劝说皇帝赵晟。 “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难道还要再杀下去吗?靳王是你的亲弟弟,容止是你的亲侄子,更是你亲口认下的儿子,他们谋逆作乱,你要杀他们,我不能阻拦。可是容若、容非,你也要杀吗?” 经过昨天一夜,赵晟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从身体上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脸上却没有了一丝的光彩。 “赵容若、赵容非,乃是安王一党重要人物,赵容止结党营私,多半都是这两个兄弟助纣为虐。他们企图颠覆朕的江山,就要做好事败身死的准备。” 金太后眼睛红肿,昨夜哭了很久。 “好!好!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他们犯上作乱,他们罪有应得!可是你就不怕将来到了地下,先帝问起你的时候,你没脸相对!你当初登基,就折了你多少的兄弟,如今唯一的弟弟也被你杀死了。你还要杀光他的儿子,你这是要让赵家绝后啊!” 赵晟自己就没有儿子,如果再杀掉赵彬和他的所有儿子,金太后手里,可就真的等于断子绝孙了。 小儿子要造大儿子的反,她固然心痛;但大儿子要赶尽杀绝,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兄弟残杀,我恨不得立刻就跟着先帝去了,省得看这人间惨剧,叫我心痛!”金太后哭得不能自抑。 赵晟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母亲何必如此!朕并没有杀光你所有的孙子,赵容嗣不是还留着吗!” 赵容嗣是靳王世子,一直以来都对图谋皇位的赵容止不满,早早就跟赵容止兄弟三个决裂,这次赵容止作乱,他并没有牵涉其中。也正因如此,赵晟才网开一面,没有杀掉赵容嗣,只不过靳王倒台,王府所有幸存者都成了庶民,赵容嗣这个靳王世子,自然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荣耀。 金太后虽然一直都是清明理智的人,可是两个儿子闹到今天这般地步,她的心都要碎了,任凭赵晟再怎么辩解,她也还是伤心不已。 她毕竟是赵晟的亲生母亲,做娘的哭得不成人形,赵晟心里也不好受。这一次逆党谋反,动静称不上大,但性质非常恶劣,他一夜之间砍掉十几个人头,跟平日的仁和宽容简直就是两个样子,颠覆了所有人心目中仁君的形象。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金太后被小儿子和孙子们的死伤了心,蒙蔽了理智,对着他这个大儿子发怒,也让他很受伤。做娘的不能体谅儿子的苦,做儿子的却不能说做娘的不是。赵晟只有忍着,默默舔舐自己心里的伤口。 就在这时,长春殿的大门打开,赵容毅大步走进来,不等人通报便闯入内室,撩衣直接跪倒在地上。 “太后!请不要再责怪父皇!父皇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孙儿!” 赵容毅的直言,让金太后一愣。 ------------ 130、储君 帝王之术,金太后并不是懂得太多。 她自少女时进宫,一路承宠、封后、生子,先帝去后,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便做了太后。她的一生都很顺利,所以受到的磨难就很少,对于帝王心术,便没有真正深刻的了解。 赵晟之所以在安王赵容止、贵妃丁敏音等人谋反的这件事上表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强硬残酷,正是因为他出于皇帝的心态和对国家的考虑。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担过重的工作,这次设局将逆党一网成擒,也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久之后便要将皇位交给赵容毅。 新帝即位,改朝换代。 赵晟在任时对逆党打压得越厉害,赵容毅即位的时候就会越顺利。他对赵容止的父兄赶尽杀绝,就是为了给赵容毅消除后顾之忧,所谓除恶务尽,否则便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非赵容嗣一直与赵容止不和,不曾掺合到谋反的事情,同时又顾念是金太后的亲孙子、赵晟的亲侄子,赵晟也不会放他一马。 而另一方面,对于依附赵容止的党羽,那些朝臣们,赵晟尽管也都下令砍头的砍头、革职的革职,但是真正丢了脑袋的都是赵容止的心腹,逆党的核心人员,其他但凡不是最核心的朝臣,赵晟都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这也就是为赵容毅即位铺路。 新帝即位,自然会大赦天下,到时候这些被革职问罪的朝臣们,在赵容毅手里得到宽恕,重新启用,他们便会对赵容毅感恩戴德,自然对赵容毅建立自己的班子有莫大的好处。 一朝天子一朝臣。 赵晟对于这个国家实在尽心尽力到了极点。为了赵容毅顺利即位,为了朝政顺利过渡,他不惜让自己背负一个残忍的骂名。 这些打算,赵晟是不会与金太后说的。皇帝有皇帝的骄傲。 但是赵容毅却深深地体会到赵晟这个父皇对他的爱护,所以在金太后责难赵晟的时候,赵容毅便冲进来,将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解释给金太后听。 听完这一切的金太后,终于收住了眼泪。 “是哀家为难你了。你虽是皇帝,却也有许多苦衷。哀家,不该为罪人求情。”金太后毕竟深明大义。知道了赵晟的道理,也就死了为赵容止兄弟几个求情的心。 这是谋反之事发生之后,金太后对赵晟说的第一句软话。 赵晟这么大个皇帝。心中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你辛苦了,也该好好歇着了,哀家不打扰你,你一定要保重身子。这偌大的江山。还离不开你这个皇帝。” 金太后最后走的时候,还安慰了赵晟。 “孙儿送祖母出去。” 赵容毅看出金太后还有话对他说,亲自送金太后出了长春殿电竞网游之王者归来。 “好孩子,哀家看得出来,经过这件事,皇帝已经灰心了。他的身子也撑不住继续操劳,想必他很快就会将这千钧重担交到你手里。”金太后握着赵容毅的手,语重心长。 赵容毅凛然听长者教导。 “哀家一介内宫妇人。教不了你怎么做皇帝,但哀家只有一个请求。你的父皇做了一辈子仁君,才有咱们现在的锦绣河山。你做了皇帝,也不要忘了这一个仁字。”金太后深深地注视着赵容毅。 赵容毅颔首:“祖母放心,儿臣会善待四哥容嗣。” 在兄弟排行中。赵容嗣排第四,赵容毅称一声四哥。 他知道。金太后这一番话,无非还是为了赵容嗣求情。赵容嗣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父亲赵彬和弟弟赵容止的缘故,被夺了靳王世子之位,贬为庶民,日子过得自然清苦。金太后老了,最不忍见到子孙受苦,所以才对赵容毅这样旁敲侧击。 赵容毅也明白得很,赵容嗣跟赵容止一向不和,赵容止谋反与他没有一点关系。既然如此,赵容毅也不介意放赵容嗣一马。 赵晟登基的时候就闹了夺嫡之乱,现在赵容止又谋反,赵姓子弟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如今还剩下多少。赵容毅既然要继承大统,自然而然会为宗室考虑,宗室凋零可不是好现象。所以对于赵容嗣,他其实早就有的打算,不会让这个堂兄沦落民间吃苦的。 有了赵容毅的表态,金太后很欣慰,终于放心地回长寿宫去了。 回到长春殿,顾太平冲赵容毅轻轻摇手。 赵容毅往床上一看,赵晟闭着眼睛,看来已经睡着了。 他便冲顾太平微微点头,然后在方才金太后坐过的春凳上坐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守着赵晟。 顾太平不敢出声,只觉这一幕让自己很感动。 “你不去处理朝政,守着朕这老头子做什么。” 不过一小会儿,赵晟却轻声说这话,睁开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方才应对金太后,太疲累了,才闭着眼睛调养了一会儿。 赵容毅道:“父皇劳累,儿臣守着父皇。” 话是很平淡的一句,赵容毅的脸也依旧是面瘫脸,可是赵晟却从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关怀。 “朕不过是累了,前朝的政务才是最要紧的,逆党谋反,主谋虽然授首,但善后的事务也很繁杂。” 赵容毅道:“政务虽繁琐,但有三省六部大臣,都是历经官场沉浮的老人,做事很有分寸,交给他们,儿臣放心。” 赵晟难得地微笑起来:“你知人善任,是你的长处,这一点是朕最欣慰的。不要像朕,事必躬亲,才把自己累垮。” “父皇即位时百废待兴,不得不勤于政事,若不是父皇的事必躬亲,又怎么会教导出这样一批能吏与干吏,儿臣仰仗的都是父皇的恩泽。” 赵晟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话倒是好听,只是板着个死人脸。一点也不真诚。” 赵容毅眼中破天荒地划过一丝赧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面瘫,天性如此,难以更改。 赵晟笑了一会儿,道:“罢了。你比朕能干,这江山交给你,朕放心。朕打算过些日子就把皇位禅让给你非常猎人全文阅读。” 赵容毅浑身一震。禅让这事虽然赵晟的确有跟他提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父皇……” 赵晟抬手阻止他:“不必多说了,朕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操劳不动了。想偷个懒,辛苦的事交给你,你就让朕享几天清福吧。” 他语气平缓。却十分坚定,不容反驳。 赵容毅抿了一下嘴,便坦然接受了他的这份厚意,双膝跪倒,将额头贴在地上:“儿臣必不辜负父皇厚望。今后必善用人材,励精图治,请父皇一定看着儿臣,打造一个太平盛世锦绣江山!” 赵晟很欣慰,硬撑着坐起来,顾太平忙上前扶着。 “朕今日赐名于尔――赵曦。望你如东升之旭日,光照我大庸!” “儿臣拜谢!” 赵容毅再次大礼叩首。 从此以后,他的名字就叫赵曦。真正地成为了大庸的储君。 赵氏皇族,凡为帝皇,都是单字名,而且从日,与叔伯、兄弟、宗室全然不同。代表的是大庸天子的独一无二。 今日赵晟的交代,都被记录在册。很快便会由三省部佬联合公告天下,正式宣布赵曦的储君身份。与此同时,皇帝赵晟抱病退居,将朝政全权交由储君赵曦处理,着三省六部大臣辅佐。 三日之后,逆党伏诛,首犯赵容止、赵彬,腰斩;丁敏音,绞;从犯赵容若、赵容非、张甲(户部尚书),斩首;其余一干逆党重要人员,赐死流放,不计其数。庸京城的血腥味,三日不散。 在逆党谋反一案中的有功之臣,却没有立刻得到封赏。赵晟故意为之,就是要把这个示恩的机会留给赵容毅。等赵容毅登基,这些人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晋级和封赏,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赵容毅更名为赵曦,成为储君后发布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派遣军队出征昆马,维护大庸公主赵嘉期的名誉与权利。大庸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污蔑尊贵的嘉期公主,而已经是昆马皇后的嘉期公主,也绝不会做出毒杀自己丈夫、昆马皇帝的罪行。大军一出,昆马国内,各自为政,惊慌一片,风云变色。 大庸王朝,已经揭开了新政权上台的序幕。 前朝的风云变幻,对内宫自然也有很大的影响,丁贵妃死了,金太后到底因两个儿子之间的残杀而灰心,无意打理内宫事务,尹淑妃便成了内宫第一人。 因为被逆党牵连,内宫也有一批妃嫔被打入冷宫。仅剩的除尹淑妃之外,便是梅婕妤、司徒美人,余者才人、宝林、御女等,都是不入流的,不提也罢。 人人都知道,不久之后,赵晟便会将帝位传给刚更名为赵曦的储君了。大庸的内宫也面临着改朝换代,赵晟未死,这些人还可以借着赵晟的庇佑,赵晟一死,除尹淑妃之外,所有子女无处的妃嫔便将面临惨淡的后半生。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营算,尹淑妃却是最淡定的一个。 那日从司正房将常乐接出来,尹淑妃便安排她在自己的春华宫里养伤,只跟大庆宫打了一声招呼,也没有多说别的。赵晟让顾太平传了话,顾常乐受了冤枉和委屈,会受到补偿,让她先在春华宫中好好将养身体。 除此,大庆宫方面便没有别的话了。刚刚成为储君,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赵曦,也没有任何消息传递过来。 在春华宫中养伤的常乐,仿佛已经被这些男人们遗忘了。 ------------ 131、矛盾 深秋的风已经有了彻骨的寒意,路过庭院的小铃铛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俏声高叫:“常乐姐姐!” 正跟两个木匠蹲在地上的常乐,扭过头道:“喊什么,我在这儿呢。” 小铃铛便轻快地蹦跳着过来。 常乐直起身子,低头看着两个木匠,组装打磨一个怪模怪样的木头家什。 小铃铛道:“姐姐你身子才刚好一点,伤都没好利索呢,不好好在屋里躺着,老往外头跑,这东西我瞧你做了两天了,椅子不像椅子,车子不像车子的?” “这叫轮椅。”常乐看着木匠已经快要完工了,“自从剿灭了逆党,皇上的身子便大不如从前了,走几步路都得人扶,我这才想了这个东西,等弄好了以后,皇上坐在上面,只叫人在后头推着,出行很是方便。” 小铃铛围绕着轮椅瞧了一圈,笑道:“姐姐真是有主意。” 她刚说完,常乐便咳嗽了起来。 小铃铛忙扶上去道:“我就说你不该到处跑吧,看看,伤也没好,又得了风寒。药已经熬好了,赶紧跟我回去喝药。” 从司正房出来以后,尹淑妃让太医给常乐做了详细的检查,除了多处的皮外伤,她还有轻微的骨折,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外敷内服的药开了一堆,太医嘱咐静养,不可做激烈的动作。 只是常乐心里一直闷闷的,在屋子里躺不住,稍微好一些,便开始折腾这个轮椅,正好这几日天气转寒,她身子弱,便得了风寒。时常咳嗽。 小铃铛强制把常乐推回屋子,盯着她喝了药,幽幽地叹了口气。 常乐挑眉道:“小姑娘家家的,叹什么气。” 小铃铛道:“我哪里是给自己叹气呀,我是为姐姐你叹气。我年纪小,不知道姐姐心里有什么烦恼,但想来想去,也只有为了容王殿下罢了。” 常乐脸色微微黯淡,没精打采道:“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啦!姐姐被岫岩冤枉,又被那个罗子骁欺负。可是容王殿下却一直没有出现,连派个人来慰问一声都没有,难怪姐姐心里难过。” 常乐不说话。 那日尹淑妃派御林军搜查整个皇宫。却始终没有发现罗子骁,地毯式的搜索,居然都能被他逃掉,可见此人的心计。 见识过罗子骁的疯狂,在常乐心中。他便如同一条毒蛇,总觉得时时刻刻都在暗中窥伺,一有机会就会窜出来将她狠狠咬上一口,用剧毒的涎水将她弄死。 在这种急剧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赵容毅,却一直没有露面。对她的情况连问都没有问一声,常乐的伤心怀疑,可想而知。 难道他登上了那个位子强爱教主,男色撩人。就变得无情了吗? 还是说,他自诩身份高贵,已经不把她这个小宫女放在眼里了? 赵容毅,已经更名为赵曦,成为大庸的储君。他日理万机,他高高在上。隔着一道宫墙,却遥不可及,她跟他的距离,似乎变得空前遥远。 常乐想起了这几日听到的流言。 在逆党谋反一案中,御林军左统领傅腾立下大功,成为皇帝和容王跟前的第一红人。据说,皇上有意把傅腾之女傅月环指给容王为正室。 傅月环痴恋容王多年的事情,庸京城人尽皆知,如今她成了功臣之女,若能得到皇帝的指婚,真正是修成正果,叫无数闺阁少女羡慕。 在这样的少女们心目中,这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作之合。 赵曦成为储君,朝堂面临着新旧交替,许多朝臣都在费尽心机地向赵曦的羽翼靠拢,希冀在新帝即位后,仍让能够保留自己的荣光,能够在朝代更迭的浪潮中屹立不倒。傅腾无疑是这些人的一个典型代表,如果傅家能成为国戚,与傅家交好的所有朝臣都会受益,而以傅家为代表的武将也能得到重用。 所以很多人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虽然皇帝还没有真的指婚,但是宫中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了。 春华宫中的宫女,有尹淑妃约束,虽然不会故意说这些,以免刺激到常乐,但是毕竟常乐还是听到了这样的话。 她当然是免不了心情忐忑了。 身处这个时代,她当然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如果说从前,她还希望攒钱出宫,嫁个一心人,过平安殷实的小日子;在与赵容毅相知相许之后,她便已经歇了这个念头。 以赵容毅的身份,是绝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他没有成为皇帝的时候,常乐或许还有一点希望,争取成为他的正妻;如今,皇帝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常乐在大庸毫无根基,不过仗着天子近侍的身份,还有一些体面,又如何能有资格,成为他的正室,做大庸的国母呢。 常乐爱赵容毅,真心地想与他在一起;可是她又不能真正地接受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他;更不敢想象将来有另一个女人与他并肩站立,而她却只能卑微地在底下仰望,每日只能倚门期盼他的临幸。 一方面,她不得不对这个时代屈服,另一方面,却又不能真正从心底接受赵容毅拥有庞大的后宫。 矛盾纠结之中,常乐对于见赵容毅,既充满期待,也充满恐惧。 小铃铛虽然极力想让她高兴起来,但小姑娘才多大,根本就不懂男女情事,自然也说不出能触动常乐的知心话。 尹淑妃身边的一等宫女碧梧送了一件新衣裳过来。 “天气冷了,今日发了今年的秋衣,这是娘娘特意叫人为常乐你量身做的,你快穿上试试。” 常乐蔫蔫地道:“谢谢姐姐,衣裳放下吧,我回头再试。” 碧梧见她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又见小铃铛愁眉不展,就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你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如今也好了大半了,虽说还有些风寒,但老待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利于康复,要我说,御花园的菊花开得好看,有些早梅也开了,你倒不如换了新衣裳,出去逛逛,心情也会好一些。” 碧梧是个很热情的人,性子开朗乐观,说话语速很快,富有感染力,说着话的同时,她便已经拉起常乐,逼着她去换衣裳了。 小铃铛也在旁边怂恿混黑道的学生最新章节。 常乐也不想整日沉浸在乱糟糟的心事当中,便半推半就地换了衣裳,被碧梧和小铃铛扯着出了春华宫,往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中的菊花确实开得好,其实如今已然深秋,快要入冬了,很多菊花的花期都已经过了,只是宫中有一个特别的品种寒菊,最是耐寒,倒是最近才开花;另外再有几枝疏朗的早梅衬着,秋风飒飒,倒也景色宜人。 碧梧和小铃铛挑着一些有趣的话题,不停地逗乐,慢慢的,常乐也露出了一些笑容。 正当三人心情愉悦之时,迎面一群人走来,当中簇拥着一个明黄色衣裳的女子,耀眼生辉。 “是傅小姐……” 小铃铛嘴快,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转头去看常乐,果然见她笑容尽散,面露犹疑。 这时候,傅月环等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傅月环进宫,身边婢仆环绕,有的是她自己进宫带的侍女,有的是宫里面的宫女,还有负责引路的内侍。 常乐、碧梧、小铃铛给她见礼。 傅月环一把扶住常乐的手,道:“咱们也是旧识,何必客气。我听说你日前受了冤枉,身上带了伤,如今可都好了?” 常乐被她握着,并不自在,但傅月环也没得罪她,她也不能给人家甩脸色,只有答道:“多谢傅小姐关心,奴婢已然好了。” 傅月环没有察觉到她的疏离,只是微笑。 常乐见她耳朵上带着金环明珠的耳坠,衬得她一张脸雪肤玉肌。今日的傅月环,与往日的傅月环,有很大的不同。 往日的傅月环,一颗痴心付流水,眉宇之间总锁着一缕清愁;今日的傅月环,便如拨开云雾见青天,满脸都是光彩,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令人心折。 常乐心中酸楚,道:“傅小姐这是从哪儿来?” 傅月环道:“听说太后身子不爽,去长寿宫拜见探望。方才顾公公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命我去大庆宫见驾。” 顿了一顿,她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听说……容王殿下也在……” 常乐眼神一闪,轻轻捏住了手指。 傅月环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态,像是害羞的闺蜜一样望着她。 “小姐!咱们该走了,可不敢耽搁了见驾。将军说了,今天――皇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傅月环身边一个下巴尖翘,嘴边有一点浅浅的美人痣的女孩子说道。她的声音清冷,很有穿透力,就像一根针,在常乐心中飞快地扎了一下,不是很疼,但那种尖锐的触感,非常地难受。 “是了,一见到投缘的朋友,便忍不住多说几句。那么常乐,回见。” 傅月环冲常乐微微点头,带着身后的一群人,怡然穿过御花园,向大庆宫方向行去。 常乐怔怔地站在原地,脑中翻江倒海,全都是赵容毅和傅月环的身影,颠来倒去,盘旋缠绕,像鬼魂一样,在她眼前不断飞舞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直到她眼前发黑…… “常乐姐姐!”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到的只有小铃铛失声的尖叫。 ------------ 132、天地的尽头 “哎你说,常乐姑娘在春华宫这么久了,王爷也没来看望,这是几个意思?” “我看哪,王爷如今美人在前,怕是早就忘记常乐姑娘了。” “切,我可不信,王爷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况且他什么时候给过傅小姐好脸色?” “话不是这么说,今时不同往日,傅家如今可是大功臣。” “那怎么的?” “你听我跟你说哈……” 常乐尚未完全清醒,便恍惚听见门外两个大嘴巴在唧唧歪歪地讨论,声音还无比熟悉。她睁开眼睛,见自己所在的正是尹淑妃在春华宫给她安排的住处,小铃铛在床边上坐着,正支着耳朵听窗外的谈话;稍远一点,碧梧也坐在桌子边上,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见常乐醒了,小铃铛竖起一个手指嘘了一下,小声道:“是长弓、金剑两个侍卫大哥。” 常乐早就听出是长弓和金剑的声音了,两个人故意说话那么大声,隔着窗板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话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点点头,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铃铛道:“刚来不久。姐姐在园子里晕倒,把我跟碧梧姐姐都吓够呛,赶紧把你背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淑妃娘娘派人去通知的,长弓和金剑两位大哥便过来了。我猜想着,一定是容王殿下知道姐姐晕倒,关心姐姐,所以叫两位大哥来看望。” 常乐没好气道:“看望?他们故意在外面说这些话,恐怕是来气我的!” 小铃铛窃笑。碧梧只是微笑摇头 三人都默不作声,听金剑要跟长弓怎么分说。 只听金剑的声音道:“任谁都看得出来,等王爷登基,傅腾就要受重用,傅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王爷对傅腾的信任非同一般,傅小姐又是那样的美人,家世才貌并重,再加上她对王爷又是那样地一片痴情,换了你是王爷,你会不心动?” “那常乐姑娘呢?她跟王爷可是两情相悦。” 还是长弓厚道。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让屋子里的常乐,不自觉地有一丝甜蜜。长弓是赵容毅身边的人,他了解赵容毅的心思,他说的一定就是事实吧。 “哎呀我说哥哥。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王爷是要做皇帝的,到时候三宫六院。他要是愿意,可以跟无数人两情相悦。” 金剑的话,把常乐刚升起来的一丝甜蜜一下子给打击掉了。 “那怎么能一样?常乐姑娘在王爷心里,是不一样的。” “是!其实常乐姑娘也很好,模样虽说比不上傅小姐吧。大小也能算个美人儿,跟咱们王爷相识已久,又经历过那么些事儿,她在王爷心目中,那自然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超级保镖最新章节。咱们兄弟跟着王爷这么久,什么时候见王爷对一个女人上过心。常乐姑娘可是头一个!” “那你怎么说那些话?” “我说的是事实。常乐姑娘虽好,可王爷不同于凡夫俗子,将来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如今只是一个傅小姐。常乐姑娘便承受不住,自个儿在春华宫自怨自艾不说,见个面还能晕倒。你说说,将来王爷再多几个女人,那常乐姑娘岂不要死给他看?” 金剑说话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但这几句话却实在犀利,屋子里的小铃铛且不说。常乐听得便纠结起来。 她在春华宫这些日子,的确是埋怨赵容毅不来看她不来找她,可是她自己也是同样,一丝儿消息也没往前面递,两个人仿佛突然之间绝交了似的。如今在御花园见了傅月环一面,还闹出晕倒这种事情,也太不争气了。 不过金剑的嘴巴也太毒了,什么死给他看,她哪有这么不堪。 “常乐姑娘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长弓立刻就把常乐的心里话给说出来,“咱们认识常乐姑娘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外面瞧着娇娇弱弱的,可要我说,常乐姑娘的性子坚强的很,不至于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 “是!我没说常乐姑娘不坚强,只是,她的心思太细太重。固然,她对王爷是情深意重,冲着她跟王爷的情分,她在王爷心目中自然也是特殊的。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接受不了王爷身边有别的女人吧。王爷的身份,注定了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他再喜欢常乐姑娘,再看中她,再宠爱她,也不可能因为她就做出一人后宫的事。皇帝的婚姻,可从来不是由真心来决定的。” “这一点,我也是无话可说。常乐姑娘如果想不开这一层,一直为这个钻牛角尖的话,不仅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王爷。”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王爷在前朝忙得没日没夜,才几天啊,人就瘦了一大圈。虽说他没进内宫来看望,可心里面是实实在在地记挂着常乐姑娘,要不怎么会一直拜托淑妃娘娘照顾常乐姑娘。他之所以不在常乐姑娘跟前露面,就是因为常乐姑娘一直在钻牛角尖。这种事情,王爷是没有办法对常乐姑娘解释的,只有靠她自己去想明白。” 听到这些话,常乐不由冲碧梧张大眼睛。 碧梧点点头,这就是认可了金剑的话。原来这些日子尹淑妃对常乐的确是十分照顾,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着华容、静宜两位公主来的,常乐还一直受宠若惊,以为是尹淑妃心善,没想到居然是赵容毅拜托尹淑妃这样照顾她。 知道了这些,她对赵容毅的埋怨自然便轻了一层。 “要说我!常乐姑娘这就属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王爷有再多女人又如何,以她跟王爷之间的情分,难道还怕自己不受宠么。看看人家傅小姐,为了嫁给王爷,不顾全城的笑话,硬是痴痴地爱慕王爷那么多年,人家坚持这么久,如今正是功德圆满。可是常乐姑娘呢?她喜欢王爷,遇到困难,却只会一个人躲起来纠结抱怨,依王爷的性子,哪怕是她跳出来吵一架,也比这样闷着打冷战要干脆。” “行了吧你,你真当你是王爷肚子里的虫,王爷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反正王爷这会儿肯定不在想常乐姑娘。” “你又知道了?” “那是啊,今儿傅统领和傅小姐都进宫了,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只怕这个时候,皇上已经在指婚咯!” 什么?! 屋子里的常乐顿时一惊。 “你说真的?!” 屋外的长弓也显得很惊讶似的强爱教主,男色撩人全文阅读。 金剑的声音高亢嘹亮:“那是啊,以傅小姐的身份,不说做正妃吧,反正当个侧妃那也是绰绰有余。常乐姑娘要是再不争取啊,只怕连暖床丫头都当不上咯!” “好你个金剑!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常乐勃然大怒,跳下床就往屋子外面跑,哗啦一下拉开房门,冲到走廊上,正待揪出金剑劈头盖脸骂一顿,却一下子愣在当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长弓和金剑蹲在墙根下面,捂嘴偷笑,兄弟两个一样地不良。 在常乐面前,已经更名为赵曦的赵容毅,背着手,长身玉立,一身黑底白纹的长袍,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愈发潇洒威严。常年冰山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含义的笑意,像是宠溺,像是责备,又像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常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偷笑了一声。 她立刻回过头瞪去,小铃铛和碧梧正趴在门边上看热闹,嬉皮笑脸地往后躲。 等常乐再回过头,长弓和金剑也已经很有眼色地退走,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赵容毅一步一步地向常乐走来,常乐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等着被家长责罚的小孩儿一样,眼睛只盯着他的鞋子,看着他每一步的距离都一致得像丈量过那样精准。 “怎么,不敢看我?” 赵容毅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可恶。 “我有什么不敢!” 常乐受不得激,猛地抬头,竟是嘭一声撞到了他的下巴。 “唔……”赵容毅皱起了好看的浓眉。 常乐也揉着额头,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嚷道:“谁让你靠这么近……” “唉……”赵容毅叹了口气,“你这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常乐一下子想起方才金剑说的话,没好气道:“我就是这个毛躁的脾气了,改也改不好。你不是有温柔贤淑的美人等着你么,你去找她好了。” 啪! 额头吃痛,常乐震惊地捂着脑门瞪他。 赵容毅方才用手指弹了她的脑门。 “叫人头痛的女人,跟我走!” 他一把抓住常乐的手,扭身就朝外面走。 常乐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叫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赵容毅不理她,直接将她拖出了春华宫,一路上的宫女太监见到他们,忙不迭地跪拜,像一茬一茬被收割的庄稼一样倒伏下去。 出了春华宫,长弓和金剑已经牵着马儿在等候,赵容毅一把将顾常乐甩到马上,自己再跳上去,四人三骑,风一样呼啸着卷出了皇宫。 马儿奔驰如电。 风声在两边呼啸。 常乐只觉整个世界一面后退一面消散,到最后只剩下她和赵容毅,像要奔驰到天地的尽头。 ------------ 133、重温枫露小馆 清平山行宫。 从庸京城一路风驰电掣而出,最终的目的地,是清平山行宫。 赵容毅似乎早已在行宫中做了安排,常乐和他一路进来,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翻身下马,赵容毅没有对常乐说任何话,只是牵着她往前走。常乐也没有发问,她感觉到这一次,赵容毅似乎要给她一些惊喜。 路过重重宫殿院落,经过花园,常乐慢慢地发现,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似乎是通往枫露小馆怒剑龙吟。 果然转过一个小山坳后,满眼红枫。 此时京中已进入初冬,但清平山上有温泉,气候比京里要温暖一些,正直枫树落叶时期,满地都是红枫,走在小路上,竟看不见青石的地砖,如同踩着一层华美的地毯。 而让常乐惊喜的,却并不是这些红叶,而是在通往枫露小馆的路两旁,那一盆一盆姹紫嫣红的菊花。 清平山有花圃花房,自然也有花匠精心培育菊花。京中的菊花已然谢了,只剩下寒菊一个品种,而清平山的行宫里,菊花却依旧旺盛。 此时满眼所见,路两边都是菊花,一盆一盆,高低错落,魏紫姚黄,美不胜收。那怒放的菊花,带着强烈的感染力,似乎能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怒放盛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赵容毅的声音,温厚如醇香美酒。 记忆的阀门打开,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皇宫天水一碧附近的花圃,那一日,是中秋节,皇室家宴。 常乐脸上浮出微笑:“怎么不记得,我头一次见你。堂堂武临王,竟然是个路痴,一连绕了三次都没找到地方。若非你是王爷,我真以为你故意的,想要泡我呢。”她捂嘴笑起来。 赵容毅挑了一下眉毛,却没说什么,反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常乐的笑容微微敛去,感受着从他的掌心传过来的热度。 都说握手的方式可以看出两个人关系的亲密程度,刚开始谈恋爱的男女,一般都是普通的手掌相握。而当发展为十指相握的时候,就说明他们已经心心相印。 此时,赵容毅与她。便是十指相握,如同一个同心扣。 菊花没有香气,但是如此繁华盛景,却花不醉人,人已心醉。 常乐和赵容毅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菊花的见证之下。今日,赵容毅特意叫人将这里布置成菊花的海洋,不正是带着她回顾他们相识相知的历史么。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面上覆盖的不再是红色的枫叶,而是金黄的菊瓣,金色的小道。一直蜿蜒到枫露小馆的门外。 推开枫露小馆的门,踩着鹅软石的路面,安静的小院子里。已经可以闻到那带着硫磺味道的温泉的水汽。 常乐的心忽然跳的加速起来。 这个地方,她曾经被赵容毅……当时的场景,固然是尴尬难堪到了极点,可是如今回想起来,不也变成了恋人之间的甜蜜记忆么。 走进了枫露小馆的正厅。这里被布置成舒适安逸的休憩间,地上是厚厚的波斯地毯。到处都是软幔低垂,美人榻斜放,处处透露出奢华慵懒。 四名轻纱坠地的宫装少女正乖巧地等候着,见他们进来,便整齐地下蹲行礼,口吐清音:“拜见容王,拜见常乐姑娘。” 清脆亮丽的声音真如出谷黄鹂。 常乐有些愕然地看着赵容毅。 赵容毅却并不跟她解释这四名女子的用处,只是用手指了指旁边榻上。 榻上放着一叠衣物,显然是作为温泉洗浴之后更换所用,在衣物的最上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袍,宝蓝色的缎子,衣领上绣着回字纹和老师同居:风流学生全文阅读。 常乐认得这是赵容毅的衣裳,袍子的颜色款式也有些眼熟。 她还没意识到这间衣服的特殊之处,有些莫名地用眼神询问赵容毅。 赵容毅用下巴点了点:“你再看看。” 常乐便只能继续看着那件衣服,微微皱着眉,慢慢地,一个场景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昆马使臣朝见,宫内大办国宴,承天门撒金钱,喝醉的常乐,在太极殿后的游廊下,将赵容毅吐了一身…… 是这件衣服! 她终于想起来了,当夜,她吐在赵容毅身上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那夜她还试图逃跑,可惜被赵容毅当场识破,不仅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通,还勒令她将衣服清洗,只是事后常乐实在羞愧得不敢见他,清洗完的衣服,也不敢自己去还,最后是拜托童小言送去武临王府的。 “你,你怎么还记得啊……” 常乐面红耳赤,那一晚的她实在是醉得一塌糊涂,把赵容毅吐了一身污秽,不管第几次回想,都是羞愧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容毅展开双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入怀里。 “怎么,你也觉得自己羞愧了?” 他的声音还是像从前一样带着一丝嘲讽,可是仔细听,却能体会这嘲讽假象背后的宠溺。 “别,还有人呢……” 常乐转过头去,却见那四名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退出去了。 再抬起头,见赵容毅嘴角上,挂着一丝浅笑,一双眸子,也深邃得如同夜空。 常乐已经体会到,他之所以带她来这里,就是要带着她,亲自寻访他们曾经走过的足迹,一起见证回忆的点点滴滴。 而这个枫露小馆,不也正是他们“突破”关系的重要场合。 赵容毅俯过身,将嘴唇贴在她耳朵边上,沉声道:“温泉水滑洗凝脂,此时不入浴,更待何时。” 常乐说不出的惊羞,一把推开他。 “色狼!” 赵容毅莫名其妙。 这时,那四名宫装少女悄没生息地从通往两个温泉池的两道门里走出来。分成两拨走到赵容毅和常乐身边。 “奴婢伺候王爷(姑娘)入浴。” 常乐顿时为自己不健康的思想羞愧。 原来是要她跟赵容毅分别入浴啊,她还以为…… 赵容毅怎么会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想着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四名宫装少女都诧异地看着他。 原来一向面瘫的容王殿下,居然也会有这样喜笑颜开的时候啊。 被赵容毅嘲笑了的常乐,恼羞成怒,冲上去在他脚背上狠狠地一踩,扭头就向通往白玉池的小门跑了进去。 白玉池形如莲花,每一个花瓣都可供两人并排躺着,正好胸部以下泡在温泉之中苍樨的手纪最新章节。 常乐此时便躺在一个花瓣上。两名宫装少女端来一盘葡萄,一个将葡萄剥好皮放入她的口中,另一个则用一个木瓢。将飘着玫瑰花瓣的温泉水舀起来,浇在常乐的肩膀上,温泉水顺着她的肌肤滑下去,汇入池水中。 这才是享受啊! 玫瑰花、葡萄,这些东西都不是当季的。赵容毅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在冬天找到这些东西。 “姑娘的皮肤真好,白皙滑腻,像玉一样。” 给她浇水的宫装少女羡慕地夸了一句。 常乐笑道:“是吗。” “是呀,奴婢伺候过那么多贵人,只有姑娘的皮肤是最好的。”少女微笑道。“姑娘长得也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怪不得能得到容王殿下的宠爱。” 少女的话或许只是恭维。 常乐的思绪。却飘到了那一天。 那年的冬天,她误入流光池,正在享受偷来的娱乐,却被赵容毅抓个正着,还被赤身裸体地抱住。虽然事后她知道是自己先弄错了男女浴池,可被赵容毅占了便宜却是事实。 然而此时回想起来。被赵容毅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坚实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性感的腹肌,有力的胳膊…… “咦,姑娘的皮肤怎么红了起来?”少女诧异地说了一句。 常乐顿觉自己竟在想入非非,连递过来的葡萄也不吃,一下子滑入水池中,发出哗啦一声大响,水花四溅。 她在水汽氤氲的池水中如同快乐的小鱼儿一样来回游动,两名少女没想到她有这么好的水性,都羡慕地望着她,视线跟着她的身体来回移动。 不说常乐脑中浮现出的旖旎场面,流光池中的赵容毅又是如何呢? 那一次的亲密接触,对赵容毅来说,同样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如今泡在温暖舒适的水池中,一墙之隔的白玉池里,那个小女人也正将曼妙的身体泡在水里。 赵容毅年富力强,血气方刚,想到自己曾经将那具柔腻纤巧的身体抱在怀里,小腹上似乎也开始有一团火在燃烧…… 年轻的男女,慕少艾是最正常不过的情绪,何况他们两人,本就已经是公认的情侣。 沐浴完毕的赵容毅和常乐,分别在宫女们的服侍下穿上了宽松的丝袍,并从白玉池和流光池出来,一起进入了供男宾休憩的茶厅里。虽然这个茶厅是男宾所用,但此时整个清平山行宫都置于他们两个主人,自然是不必要忌讳的。 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四名少女各自拿了白毛巾,分别为他们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茶几上放了一盘点心,粉红的颜色,是桃花酥。 赵容毅负责修缮东宫的时候,又一次常乐和傅月环都给他送点心来,赵容毅故意逗弄常乐,夸奖傅月环做的点心好吃,把常乐做的却贬得一文不值,但在常乐信以为真恼怒之极,他却又抢走了她做的桃花酥,还不许她做给别人吃。 如今桃花酥就摆在眼前,赵容毅的细心,也终于让常乐动容。 他们经历过的一切,他都记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只是一件衣服,哪怕只是一块小点心。 常乐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 134、我只给你三个选择 怀里的小女人哭得稀里哗啦,说心里没有成就感是假的,赵容毅抬手微摆,四名少女便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 朝廷大事再繁忙,也总有脉络可循,可是女人的心思,一旦纠结起来,实在是让人头疼超级保镖最新章节。 常乐的心病,他并不是不知道。 她受了冤枉,受了委屈,他本应该第一时间去看望她安慰她,只是逆党一事尚有尾巴未曾清理干净,赵晟又把朝政都甩给了他,他再怎么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的,也总要有一段适应期,难免是忙乱了一些,忽略了她。 而等他腾出手来的时候,却有得知她因为傅月环一事耿耿于怀,闷闷不乐,刚刚养好的身子也又染了风寒,他便知道,这个小女人已经是深陷到感情中去,钻起了牛角尖了。 他对她的确有不同常人的感情,甚至已经到了爱的程度。 可是他很快便会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注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连傅月环,这个他曾经不愿意去接近不愿意去接受的女人,出于政治的需要,他也不得不纳入后宫了;这只是第一个,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是皇帝,爱情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的妻子,他的女人,更多的是一种政治符号,是他用来巩固皇位,拉拢人心的筹码。 常乐已经是唯一的例外。 他不愿通过自己的嘴巴去告诉她这些道路,不愿意让她觉得在感情上受到了压迫和不公,他更多是希望她能够想明白,能够体谅他的身不由己,接受这份感情所面临的事实。 然而,这个小女人居然因为见了傅月环一面就昏倒,这就让他不能再袖手旁观地等待下去了。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让这个小女人明白。他心里有她,他要求她站在他的身边,但同时,她也必须接受,他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 所以他在清平山行宫做了这些安排,目的就是告诉她,他心里是有她的,她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有了别的女人而抛弃了她。 不过这个小女人的泪腺未免太发达,这一感动起来。泪水都快把他给淹没了。 “行了行了,你再哭下去,我还得再去沐浴一次。” 赵容毅强制地将她的脸捧起来。常乐的两只眼睛,已经肿的核桃似的了。 “知道你感动,也不必当泪水不值钱。” 常乐抹着眼泪,道:“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些嘛,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谁知道还有这份心思。” 赵容毅轻轻笑了笑。 “哭够了,可以跟我回宫了。” 常乐抹着眼泪的手停顿住,两只眼睛怯怯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赵容毅随手扯过一条帕子,将她脸上残余的泪痕给抹掉。 “你,跟傅月环……” 常乐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皇上已经把傅月环指给我……” 常乐一双眼睛。立刻便惊恐地瞪大了。 “……做侧妃。” 侧妃――不是正妃。可是即便如此,常乐的眼神也不如此前明亮,而是蒙上了一层黯淡。 赵容毅道:“怎么。她做了我的侧妃,你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想做逃兵?” 常乐立刻道:“谁说我要做逃兵混黑道的学生!只是,只是……” 赵容毅默默地看着她。 “只是……我到底还是不喜欢你有别的女人。”常乐泄气地说出了这句真心话。 “你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赵容毅的话很直接,也很残酷。 可是常乐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这是事实,不可改变。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如今他是国之储君,不久之后便要登基做皇帝,这种机会更是渺茫。 她咬着嘴唇,不管怎样,还是不甘心啊。 赵容毅却不想再给她纠结的机会了。他一向是干脆果断的人,从来没有在一件事情上瞻前顾后拖泥带水过,感情也是如此。 他正色道:“顾常乐你听着。”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这么正式的口气说话,常乐不由抬起头,心也提了起来。 “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你,我是非要不可。你如果敢逃离,我不会去追你,因为还有这个国家等着我去领导,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但是,你不要指望这天下除了我之外,还能找到别的男人。因为我不准!只要你敢走,我就公告天下,敢收留你的男人,都会遭到最残酷的惩罚!” “你……”一股怒气升上来,常乐刚想开口,却被赵容毅捂住了嘴巴。 “你现在没有说话的权利。” “听着!我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待在我身边,你如果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共享名分,你可以只做我身边的宫女,你想继续纠结那就继续纠结;第二,你将成为我的妃子,和傅月环及其他女人一样,享受我的宠爱,站在我的身边,做我名正言顺的女人,可是你必须接受事实,必须跟其他女人共享我这一个丈夫。” 赵容毅的强硬,让常乐下意识地生出要反驳的心态。 “你也太霸道了吧!” 赵容毅再次捂住她的嘴。 “当然,如果你够争气,如果你能像我期待的那样上进。那么,你还有第三个选择……”赵容毅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眼神却愈发明亮,“你不仅会成为我的妃子,你还有机会成为我的皇后……” 常乐的眼睛瞬间放大,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 “……你会成为我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妻子,你将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我并肩站立在天下最高处的女人。这样的你,也将拥有无上的权利,你可以将我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清除掉,只要你能力足够,你将会完成你最初的梦想――将我禁锢在你的手里,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女人!” 常乐吓到了。 她是真的吓到了。 不,不,不是吓到,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赵容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这样大胆,这样无所顾忌,这样纵容,这样……这样…… 她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形容。 就好像他用双手生生地为她撕裂出一片新的天空,让她抬头看见太阳,看见光明,看见未来。 “现在,你可以做选择了。” 赵容毅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身体往后仰了仰,靠在美人榻的靠背上强爱教主,男色撩人。 常乐还坐在他的怀里,思绪却已经飞到了很远高的地方。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不停地转变着,人生的每一个经历都在脑海中翻滚,光怪陆离如同一个最离奇的梦境。 赵容毅给出的选择,将她逼到了绝路,让她无法再用纠结作为借口来逃避拖延。做他身边没有名分的宫女,与别的女人分享他,不,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做他唯一的女人。 做他真正的妻子。 这个诱惑,就像潘多蓝盒子里跳出来的恶魔,不停地引诱着她,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个被称为野心的东西,在不停地膨胀,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理智和畏惧的束缚。 赵容毅的嘴角渐渐上扬,他将十指搭在一起,露出了好整以暇的表情。 仿佛被他的这个表情给刺激了一下,那个野心忽然间飞快壮大起来,嘭一声从灵魂深处跳出来,开始张牙舞爪地释放它那令人疯狂的魅力。 常乐猛地举起一只手,攥成一个紧有力的拳头。 “我选第三个!”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赵容毅眉毛微挑:“你确定?” “我确定!” “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艰难,会有无数人与你作对,你甚至会受到全天下的攻讦,因为你要做的,是禁锢我这个天下万民之主,把我变成你感情的俘虏!” 常乐将双手搭在他肩上,脸上是史无前例的郑重。 “赵容毅,我确定,我要你做我的俘虏!” 赵容毅像是被她吓到一样面无表情,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珠子一动都不动。 而常乐,则像要上战场的敢死队一样表情坚毅,虽千万人吾往矣。 “哈哈……” 赵容毅仰天大笑,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见跟她的腰勒断。 “这才是我赵容毅看中的女人!” 刚刚被他激起无上勇气的常乐,此时却像个女暴君一样,双手用力地在他脸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别发疯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道:“路是我选的,但选择是你给出的,这条路,我要走下去,你也必须支持我走下去。” 一夕之间,她的心性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连赵容毅都不得不为之叹服。 “好,我会给你我能给的支持。从今天开始,我为我的国家战斗,你为你的爱情战斗!” 他将双手叉在她腋下,将她提起,两人面对面站在地上,如同两个要互相盟誓的勇士。 “现在,我将要给你战斗的。” 赵容毅将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如同王者为勇士授勋。 “我要赐予你第一个身份――顾常乐,我的侧妃!” ------------ 135、喜从何来 赵容毅带着常乐在清平山行宫住了一夜。 这一夜,虽然有许多的缱绻情话,但是指望赵容毅小心温存,那自然是奢望秘密部队:龙焱。然而他虽然面上还是冷得像个冰块,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总是强势得令人气馁,但是每一个霸道的字眼背后,都能让常乐这个小女人心动不已。 自然,这一夜,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依旧纯洁得如同春雪一般。 第二日一早,赵容毅命人送来了一套华丽的襦裙。 常乐纳罕道:“我的身份,穿这样的衣裳,不合规矩吧。” 两名宫装少女从后面拎着这件长裙,浅红和粉白的过渡色,银丝绣的折枝梅花,让这件长裙显得既高贵又清雅。银灰色的披帛上缀着草绿的流苏,亮眼的色彩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衬着这略显素淡的长裙有种别样的韵致。 常乐是个宫女,在宫里行走,这样的衣裳自然是太招摇了。 赵容毅刚吃完早膳,正在喝茶,淡然道:“让你穿便穿,不必担心那些没用的。” 常乐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一名穿着蓝色上襦白色下裙的俏丽女子便走上来,浅笑道:“常乐姑娘不必担心,今日有你的重要场合,这件衣裳是容王殿下亲自挑选的,最是符合姑娘的气质。姑娘请赶快换上,让殿下瞧瞧吧。” “你是……” 常乐见她长相秀丽,若是好好打扮,比之宫里的妃嫔也不遑多让,不由有些猜疑。赵容毅身边只有一个平平近身服侍,难不成他做了储君之后,又添了暖床的可心人儿? 女子极会察言观色,见常乐的神色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略略蹲身行礼道:“奴婢喜鹊,见过常乐姑娘。” “喜鹊以后就跟着你了。” 常乐尚未看出这喜鹊的身份,赵容毅又在旁边来了一句。 “跟着我?” 常乐愈发奇怪了。 这喜鹊长得这样漂亮,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同寻常,而赵容毅又说让她跟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她抓住了赵容毅的胳膊道:“别神神秘秘的,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赵容毅任凭她,懒洋洋地也不说话。 喜鹊便笑道:“姑娘别问了,殿下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她冲两名宫装少女使了个眼色。三人便涌上来,簇拥着常乐将她往内室推,嘴里道:“姑娘还是赶快换衣服。别耽误了时辰。” 常乐被她们三人推进去,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喜鹊和两名少女都笑眯眯地站在旁边,束手侍立。常乐捏着披帛一角,脚步轻快地走出来,脸颊红红的。带着几分雀跃几分期盼。 赵容毅扭过头去一看,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常乐惯常梳的大辫子被打散,乌发在头顶绾了一个精巧不失端庄的新月髻,用一柄镶了红绿两色宝石的金发梳拢住顶端,发髻上少少地簪了两根钗子,只露出小巧的两枚珍珠。各用三片银叶子托着,发髻的末尾插着一根步摇,细细的银丝坠着一颗水滴状的羊脂玉。耳朵上坠着同材质的两颗圆润的玉珠。明晃晃衬得肌肤愈发莹润。 他亲自挑选的那件浅红折枝梅花的襦裙已经穿上了身,银灰色坠绿流苏的披帛松松地挽在胳膊上,裙子底下露出一点子翘头履的边缘重生之掌控世界最新章节。 此时的常乐,完全不见平日里宫女打扮的那种素净低调,精致的衣裳和恰到好处的淡妆。将她衬托得犹如刚刚盛开的一朵桃花,清丽逼人。莹润的肌肤透出年轻女孩子才有的饱满光泽。 喜鹊在旁边轻声道:“姑娘真好看,比庸京城里那些高门千金还要有气质。” 常乐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嗔了她一眼,眼睛却期盼地看着赵容毅,嘴角的笑容早已把她的喜悦都泄露了出来。 赵容毅在旁边已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在她发边轻轻嗅了一下。 “云想衣裳花想容,常乐原来也是美人。” 常乐眼中顿时爆出一片惊喜的光芒,小声道:“真的好看?” 赵容毅挑起她肩膀上垂着的一绺发丝,眼底一片幽黯。 “好看。”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常乐的心再次喜悦得像要飞起来。这是赵容毅第一次夸她漂亮吧。 “走吧,跟本殿下回宫,我的准侧妃。” 赵容毅微微侧身,将手肘微微提起。常乐开心地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臂弯之中。昨天,她便用这个姿势依偎他到半夜。 两人肩并肩地走出院子,长弓金剑早已备好了宽大舒适的马车,昨日常乐是被赵容毅骑马带出来的,今天她打扮得如此淑女,当然是不能再骑马那么粗鲁了,要坐车才够端庄嘛。 不过她上车的时候,长弓和金剑眼底不加掩饰的惊艳,又成了最佳的赞美,让她掩不住嘴角飞扬的笑容。 一路下了清平山,回到庸京,进了皇宫。 长春殿中,脱离了繁忙沉重的政务,连日的休养让赵晟的气色红润了很多,他正跟秦国公说着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不时哈哈大笑,气氛其乐融融。 赵容毅和常乐到了大庆宫外头,童小言一身崭新的内侍官服制,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容王殿下,见过常乐姑娘!” 常乐见他衣服的颜色和绣样,咦了一声道:“小言你升官了?” 童小言笑眯眯道:“奴才有福,入了容王殿下的眼,调到东宫做掌事太监。” 赵容毅更名为赵曦,住进了东宫,同时也已经被宣布为储君,但却还没有冠上太子的封号,因为大庸的太子是必须在宗牒上记录。并且要经过一系列繁复的仪式,最后召开一个大典,才能真正成为太子的。 这些礼仪上的事情,礼部正在赶工办理,因为清除逆党的时候,礼部也受了牵连,人员交替难免降低办事效率,所以一时间大典还未召开,大家虽然明知道赵容毅就是将来的皇帝了,也还不能称他为太子。 童小言变成了东宫的掌事太监。那将来自然就是赵容毅的心腹内侍了。常乐与他十分熟悉,又有深厚的交情,自然替他高兴。真诚地恭喜他。 童小言道:“姐姐还是赶快随容王殿下进去吧,奴才先讨个巧,提前给姐姐道喜。” 常乐莫名道:“喜从何来?怎么你们一个两个,今天都是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就都瞒着我一个人。” 童小言抿着嘴不说话,只看赵容毅的眼色。 跟在后面的喜鹊也微笑不语妙医圣手。 赵容毅面无表情,道:“快进去吧。” 他自然是一马当先进入大庆宫,常乐见童小言和喜鹊都不说,也只好先跟了进去。 进了长春殿,赵晟便指着他们。对秦国公笑道:“你看看!朕都还没发话,他们就先自己跑清平山行宫去了,像什么话!” 秦国公大笑道:“年轻人嘛!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皇上当年跟皇后还不是……哈哈哈哈……” 赵晟这个年纪这个阅历,被人提起年轻时做的荒唐事,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反而是眼里有种回忆年少轻狂时的留恋和骄傲。 不过满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秦国公有这个资格取笑他。谁让人家是他老丈人呢。 赵晟任凭老头子笑了半天,只摇头不去理会。对常乐招了一下手。 常乐便上前,给赵晟和秦国公见礼。 秦国公上下看了她一眼,红光满面地点头道:“不错,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常乐虽然平民出身,但是一穿越过来,便先见了太后这样的大人物,然后又调到大庆宫,跟着皇帝近身伺候,赵晟对她又好,从不疾言厉色,是以她根本没把自己当个奴才看,一来见的大人物多了,自然便有了从容的气度;二来,骨子里还是现代人那种人人平等的观念,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然也带出几分的淡定来。 赵晟好笑地瞥了一眼秦国公道:“还没认亲戚就先夸起来。” 秦国公瞪着眼睛,一副我脸皮厚我不怕的样子。 赵晟不理他,只对常乐道:“常乐,昨日曦儿向朕要了你。” 常乐心头微微一惊,这消息虽然突然,但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只是忍不住脸上还是微微红了起来,偷偷瞥了一眼赵容毅。 那家伙一副正襟危坐贵气逼人的骚包样。 赵晟道:“你是朕身边的人,曦儿虽是皇子,但朕也得问问你的意思,怎么样,你可愿意跟了容王?” 毕竟是终身大事,从古到今的女孩子,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总要矜持一番的,否则岂不是好像迫不及待要嫁出去的样子。 常乐也不例外,嗫嚅道:“奴婢单凭皇上安排。” “哦?”赵晟故意笑了笑,道,“这样的话,朕还想多留你两年呢……” 常乐没想到他话锋一转,顿时有点傻眼。 赵晟明明看见了她的神色,却仍然道:“朕身边培养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容易,这样吧,曦儿你要是想要女人,除了常乐,只要是宫里的,你随便挑……” 赵容毅挑眉,也不犹豫,道:“儿臣身边是空荡了点,东宫还没有一个女主人呢,儿臣看着,那角落里叫小铃铛的倒是长得不错……” 小铃铛惊恐地张大了眼。 “赵容毅!” 常乐失声之下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屋子里还站着顾太平等下人呢,都被她的大胆弄得神情一悚。 赵晟抿着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赵容毅也是斜睨着她,一副你说呀你说呀你快说呀的挑衅样。 ------------ 136、顾氏千金 常乐自然知道赵晟和赵容毅都是故意用这种话挤兑她,可是事关重大,她还是沉不住气,作为宫女,竟当众直呼当朝储君的名字,实在是大胆至极了。常乐憋红了脸,又想生气又想害怕又想羞恼。 赵晟和赵容毅都故意看着她,等她有什么惊人之语。但常乐不过是一时意气,大叫一声之后,便不敢再放肆,直憋得脸色越来越尴尬。 秦国公在旁边忽然大声道:“你这女娃!终身大事还有什么好让的,这个时候就不能害羞退让,该出手时就出手!” 常乐被他一鼓励,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脱口道:“皇上!奴婢愿意嫁给容王殿下!” 赵晟挑眉道:“哦?你要知道,曦儿身边可不止你一个女人哦。” 看来连赵晟都知道常乐的志向,知道她一直在为赵容毅女人多少的事情纠结,当面还得做警告。 常乐想起了清平山行宫中赵容毅说过的话,加上旁边秦国公虎视眈眈一副给她打气的样子,胸腔之内无限勇气,朗声道:“奴婢知道。容王殿下将来是天子,三宫六院自不会少,奴婢只能做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可是奴婢心里将容王殿下当做唯一,奴婢知道容王殿下心里也有奴婢。于奴婢来说,别的人都只是无关的浮云。容王殿下在的时候,奴婢只看着他一个人;容王殿下不在的时候,奴婢也只为自己活着。奴婢的喜怒哀乐,只与容王殿下有关,跟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再者说…… “……再者说,皇上怎么就能确定,奴婢将来未必不能够让容王殿下也只看着奴婢一个人!” “嗬!” 赵晟倒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好大的口气!” 秦国公却啪啪啪鼓起掌来:“说得好!有气魄,这才像是我们顾家的女儿!” 常乐瞪大了眼睛,莫名不知所以。 再看赵容毅,用手扶着额头,一副无奈的表情,但眼角却似乎又流露出一丝赞赏。 而赵晟,则是哭笑不得地摇起头来。 如果换了别的皇帝,听了常乐这话必然会勃然大怒,赵容毅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帝的内宫不同于普通人的后院。除了男女感情之外,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还有就是关系到皇家子嗣的繁荣。常乐这话。分明是要霸占皇帝的感情,换了别的人,自然是觉得此女嫉妒心太重、私心太重,不利于内宫和谐,恐为祸水。 但赵晟先后经历了两次内宫的背叛。一次是林昭仪的假孕,第二次便是丁贵妃的谋逆,这两个女人都是他十分宠爱的人,他自诩对内宫恩泽庇护,却连续遭到伤害,导致他对内宫也失去了信心。心态更是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内宫的女人,多与少其实不是关键,做皇帝的。也并不是非要靠内宫恩宠来笼络大臣不可。真正重要的,在于皇帝本人是否能够完全驾驭内宫,内宫的女人是否又对皇帝是真心、忠诚。 至于女人的嫉妒心,只要皇帝能够控制并加以利用,未尝不能最便利的权衡之术。 事已至此。赵晟终于还是对秦国公道:“到底还是你老人家眼光毒辣,看来这丫头。天生就是你顾家的人三嫁为妃,王爷耍心机。” 秦国公哈哈大笑,得意得不得了。 常乐听出其中的一点意思,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张大了眼睛,又是惊喜又是犹豫。 赵晟便道:“还愣着做什么!秦国公要收你做孙女,还不快点大礼拜见!” 常乐张大嘴:“什么?” 秦国公笑道:“怎么?你还看不上我秦国公府?” “不不不!奴婢是……奴婢实在是没想到……”这一瞬间,她脑中无数念头闪电一般划过,赵容毅的故作神秘,赵晟的鼓励,还有秦国公不加掩饰的称赞,还有进宫前童小言的道贺,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秦国公要收她做干孙女。 常乐不是天真的人,她当然想得到,这里面只怕就有赵晟和赵容毅的促成。他们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身份的尴尬,所以要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赵容毅出力,还是赵晟的恩典,竟能说动秦国公,收她做孙女。 秦国公朗声道:“此事过于突然,你没有心理准备也是正常的。你不必担心这里面是谁为你出力,我堂堂秦国公,要收一个孙女,若非出自真心,便没人能够强迫。” 秦国公素来性情阔朗,有话直说,最不屑的便是鬼鬼祟祟的阴谋诡计,所以对于常乐,虽然只是一个年少的晚辈,但他还是更喜欢把话都说的清楚明白。 “人人都知道,老夫顾思朝最喜欢养女孩子,偏生我顾家的种,儿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女儿却十分地难得,老夫的手里便只得了皇后一个女儿,三个儿子,生了七个孙子,孙女却也只有那一个,如今又已经嫁为人妇了。你这女娃,虽然出身平民,但是气性倒是不错,在如此深宫之中,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当初第一次见面,老夫便看出你善机变,性情也与老夫极为投缘。老夫知道你与容王的事情之后,也晓得以你的身份,顶多做个侍妾,便是有皇上的体面在,将来做个婕妤也就顶天了,倒可惜了你这样貌性情,还有你与容王之间的情意。老夫便当是成就一段良缘,叫那小儿子收你做个义女,一来也算老夫膝下有孙女孝敬,二来也成就你这丫头的一番期望。” 老头子说话大气真诚。 常乐终于相信,这天降喜讯是真实的,一时间惊喜得忘了形,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赵晟自从收了赵容毅做儿子,性格便有向这个腹黑儿子靠拢的趋势,跟赵容毅一样,越来越喜欢捉弄顾常乐,以看她出丑发愣为喜。此时父子两个都是乐得看她欢喜的傻样。 倒是顾太平厚道,小声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拜见祖父吧!” 常乐清醒过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大礼跪拜,对秦国公磕头道:“奴婢谢过秦国公大恩!” 秦国公哼了一声,道:“还自称奴婢。” 常乐大喜,大声道:“孙女给祖父请安!”同时又给他大大地磕了一个头。 秦国公这才笑了起来,老头子得意的时候,脸上的每一根胡须都像在发光。 赵晟用手点着他道:“你这老头别太得意了!常乐你可多长个心。当这老头收你做顾家的女孩子,真的只是一番好心么。这种老来成奸的,哪有单纯的慈悲心肠!” 常乐笑眯眯道:“谢皇上提醒。不过秦国公是奴婢的爷爷,我们都是顾家的人,爷爷为顾家着想,也就是为常乐着想,常乐当然是要跟爷爷一条心的!” 赵晟傻了眼官路无疆最新章节。 秦国公再次哈哈大笑。拍着手道:“说得好!说得好!你果然天生就是我顾家的女孩子!” 赵晟撇着嘴,用手点点老头子,又点点赵容毅,道:“这祖孙俩,以后有的你头疼。” 赵容毅不以为然,耸肩笑笑。云淡风轻。 秦国公把常乐拉起来,一老一少正聊得热络,赵容毅又是那副死样子。赵晟叹口气,一点儿脾气都发不出,只好冲顾太平招手。 “礼部挑好日子没有,太子册封大典在何时?” “就在三天后,礼部说是个好日子。” 赵晟点点头。道:“再宣一道旨意,皇帝诏曰。赐婚御林军左统领之女傅月环、秦国公府千金顾常乐,于太子赵曦,为左右侧妃,让礼部择日,于太子册封大典之后一起完婚。” 常乐在旁边听得清楚,虽然一直嘴上没说,但是她也知道,昨日傅腾和傅月环进宫,除了赐婚,还能有什么事情,所以虽然到现在才从赵晟嘴里得到证实,但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突兀。 更何况,经过赵容毅的激励,她如今已立下决心,不管傅月环如何,她心中已有野望,从今以后,便要以此野望为出发点,坚定地站在赵容毅身边,直到最后的一刻。 既然如此,接受傅月环为赵容毅的女人,只不过是第一步。 另外,秦国公收她做孙女,她便是顾家的小姐,名义上就成了先皇后的侄女儿,赵容毅又是过继到赵晟和先皇后名下的儿子,两个人名义上就是表兄妹。不过这个时代,表兄妹成亲也很常见,更何况他们两人全无血缘关系,所以并不影响成婚。 顾天平记下了赵晟的话,问道:“两位侧妃,可要赐封号?” 赵晟略一思索,道:“傅月环温婉沉静,便赐静字。至于常乐嘛……” 常乐眨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他。秦国公也睁着一双牛眼,一副封号不好就找你皇帝老儿算账的表情。 “赐个瑜字吧。” 瑜,美玉也,用来形容女子,自然已经是极好的赞美了。 常乐笑眯眯拜谢:“谢皇上赐字。” 赵晟摆手。 秦国公道:“那么常乐今日便随老夫回国公府吧。” 常乐自然无不可,欢喜地应了。 朝夕之间,她从一介宫女,变成了秦国公的孙女。在这个时代,收义女可跟现代随口说的干女儿不同,是要举行正式的认亲仪式,并公告所有亲朋好友的,虽然女子不入族谱,但义女却跟亲女儿一样享有正式的父女血脉关系,并且受法律保护,跟亲女儿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圣旨公布之后,庸京城内再掀话题热潮,一个是秦国公认孙女的话题,一个是顾、傅两位千金同时赐婚给准太子赵曦的话题。从话题热度来说,前一个更甚于后一个,从王公大臣到平民百姓,顾常乐的名字第一次享受到了大范围的传播和议论。 从此之后,顾常乐不再只是一个平民,也不再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宫女,她是秦国公府的孙小姐,是顾氏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了。 从平民到贵族,她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这一刻起,属于顾常乐的人生,揭开了新的篇章。 ------------ 137、群莺会 庸京城地处中原,到了冬天,比起南方的阴冷,庸京的冬天算的上干燥。 风从长街尽头吹来,行人纷纷裹紧衣裳,有经验的老人抬头看看天色,说上一句,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怕要来的比往年早一些。 坐落在升平坊的秦国公府,门口倒是比往日更加热闹,出嫁不久的大小姐顾芳韵回府,夫家宁国公府李家派了不少的车马来送。 顾芳韵出嫁的时候,常乐代表皇帝曾去宣旨,还在婚宴上误食毒药,幸而龚神医妙手回春,才躲过一劫。 如今秦国公让小儿子,也就是顾芳韵的三叔顾阳韶,认了常乐做义女,也就是说,顾常乐成了顾芳韵的堂妹。皇帝宣旨赐婚之后,秦国公又带着顾常乐回到国公府,让她在府内备嫁。顾芳韵自然是要回府来看望的。 顾常乐进府已经是第四天,昨天刚刚举行过太子册封大典,赵容毅已经正式成为这个国家的储君,并搬入了东宫。 而赐婚的圣旨已经分别下到了秦国公府和傅府,顾常乐和傅月环将于今年腊月初二,一同出嫁入宫,顾常乐赐封为瑜侧妃,傅月环则是静侧妃,两人分位相当。 秦国公一家之前一直在南方,因为顾芳韵出嫁,秦国公才会亲自进京,如今在京里的,除秦国公本人外,还有大房的女眷。大老爷顾阳枫,官至衮州刺史,顾芳韵婚事办完后便回到了地方上,大夫人杨氏留在京中照顾秦国公。另外就是七公子顾豪,因为在御林军任职,所以一直在京,国公府的老宅也是他一直在料理,他的父亲正好也是三老爷顾阳韶,也就是顾常乐的义父。顾豪与顾常乐正是最亲近的兄妹关系。 顾常乐进府之后,便拜见了大夫人杨氏,和七哥顾豪。 秦国公已经派人回南方传话,让所有顾家人都入京来。不久之后,顾常乐便会正式拜见所有长辈,还有另外六个哥哥。 今日顾芳韵回府,跟常乐互相见过,顾芳韵年纪比常乐大,自然是姐姐。顾常乐如今便是国公府的二小姐。 “我出嫁那日,还是妹妹过府来宣旨。如今又成了姐妹,可见都是缘分庶女朝华最新章节。” 顾芳韵初为人妇,如今还是几个月的新媳妇。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幸福小女人的味道,不同于常乐的圆脸,她是一张丰润的鹅蛋脸,虽然是单眼皮,但一双丹凤眼也极为好看。 顾家的人。性格都跟秦国公想象,很是爽朗,非常好相处。虽然跟顾芳韵是初次见面,但熟悉得倒是很快。 “小铃铛,把我从宫里带的雪顶松针拿出来泡上,请大小姐尝一尝。” 小铃铛笑眯眯道:“不用姐姐说。我早已将茶叶取出来了。” 她带着小丫头自去泡茶。 顾芳韵对常乐笑道:“早知道妹妹深得皇上恩宠,这雪顶松针据说一年才出得十斤,只进贡给宫里。皇上居然能赏赐给妹妹,可见妹妹圣宠。” 常乐笑道:“皇上仁慈,我在皇上身边侍奉的时候,多蒙恩泽,这也是我的福分。” 顾芳韵道:“妹妹的确是有福之人。皇上恩宠便不说了,连太后也将自己宫里的宫女赐给妹妹。可见妹妹在宫里的时候,必然是极有人缘的。” 常乐侧身望了站在自己座位边的红璃一眼,与顾芳韵相视一笑。 她成了顾家二小姐之后,要进国公府备嫁,身边自然不可少了丫鬟。皇帝赵晟知道她跟小铃铛交情深厚,便将小铃铛赐给了她。 金太后虽然一直在养身体,但听了常乐的事情,也赏赐了许多东西道贺,又知道她是要嫁回宫里的,等赵容毅登基,少不得也是一宫主位,便将红璃也赐给了她,将来好做她宫里的管事宫女。 除此之外,赵容毅又将喜鹊给送了来。虽然喜鹊的姐姐福翠之死,多少跟常乐有关,但喜鹊却知道,并不是常乐害死了福翠。因为赵容毅剿灭逆党,赵容止伏诛,算是替喜鹊报了杀姐之仇,而当时赵容止和丁贵妃的阴谋败露,也正是因为喜鹊通风报信的缘故。 自逆党覆灭之后,喜鹊便成了赵容毅府里的丫鬟,忠心耿耿,因为她有功夫在身,赵容毅便转手将她赐给了常乐,喜鹊也毫无异议。 这样一来,常乐身边便有了三个心腹,红璃、小铃铛、喜鹊。将来她嫁入宫中,她们三人自然也跟着,正好三人都是熟悉宫中事务人情的,对常乐来说,大有助益。 顾芳韵正跟常乐介绍着顾家各房的情况,说到七个哥哥,因为继承秦国公的性子,个个都是豪爽之辈,也最是护短。 “他们要知道家里多了你这样一个可亲可爱的妹妹,必定马不停蹄地奔往京城来,到时候妹妹少不得要收上一屋子的礼物!”顾芳韵跟常乐开玩笑。 常乐也知道顾家人的性格很可爱,心里非常地期盼。 这时有丫头进来,道:“启禀大小姐、二小姐,外头有好几家千金前来拜访大小姐和二小姐。” 顾芳韵道:“都有什么人?” “有吏部侍郎家的两位小姐,大明府刺史家的千金,还有安国侯家的三位小姐。” 顾芳韵便笑道:“都是我出嫁之前的好朋友,她们怎么一起来了?” 那丫头看着也是熟悉这几位客人的,答道:“安国侯府的大小姐说,一来咱们家添丁进口,她们家跟咱们家是世交,自然一定要来拜会咱们二小姐,互相认识的;二来大小姐难得回府,她们与大小姐多日未见,趁这机会,也与大小姐叙旧。” 顾芳韵点头:“是这理。” 她便对常乐道:“这几位都是咱们家世交之女,你理该认识的,走吧,咱们一起过去重生农家小媳妇全文阅读。” 常乐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打扮都得体,便应了,与顾芳韵携手出去。 来的几位客人都是与顾芳韵熟识的,便没有在大厅招待,而是请到了花园的一个玻璃花房里。 是的,玻璃在大庸已经被发明,而且制作工艺也已经比较精细了,像秦国公这样全玻璃的花房,京城里很多贵族人家都有。 花房之中点着小火炉,正在煮泡茶的泉水,根雕的桌椅,藤架秋千,四周摆着水灵灵的花卉,温暖如春,馥郁如兰。 顾芳韵和常乐,与六位客人一起团团坐了,丫头们立了一屋子,群雌粥粥,倒好似一个群莺会。 吏部侍郎阮家的大小姐便第一个笑道:“我们来的匆忙,也未曾投帖子,二小姐可别见怪。” 常乐忙微笑道:“哪里的话。几位姐姐都是与我姐姐熟识的,姐姐常说与几位姐姐的交情深厚,我听得多了,虽然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与几位姐姐很是投缘。“ 阮大小姐便朝众人笑道:“瞧瞧,二小姐虽是顾家的义女,但这爽直好客的脾气却跟顾家姐姐如出一辙呢。” 大家便都笑。 顾芳韵道:“我这妹妹脸皮薄,你们可收敛着些,别玩笑过头。” 大明府刺史郑家小姐便道:“我早就听说二小姐在宫里的时候,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与太子殿下也是早年就认识的,如今又得了皇上赐婚,真正称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里还得给二小姐道喜呢。” 常乐脸上微红,略显羞涩。 郑小姐又道:“今日是第一次与二小姐见面,我带了自己打了两串络子,与二小姐做见面礼。” 郑家的丫头便上来,将绣帕包着的两串络子双手递上来,说是络子,上面还坠着翡翠珠子,虽然不大,却也是精巧贵气。 阮家两位小姐,还有安国侯申屠家的三位小姐,便也都拿出了自己的见面礼,送给常乐。或是首饰,或是荷包,或是披帛,或是文房,各有不同。 好在人情世故方面,常乐也是懂得的,早就让红璃准备好了几个荷包,里面装的都是她从宫里带来的宫式珠钗,外头买不到的。几位小姐得了,也都喜欢。 这样一礼尚往来,大家便显得热络了许多,互相说了年龄生日,果然是常乐年纪最小。事实上,常乐的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好几了,只是她天生脸嫩,又因为要入秦国公府的缘故,年龄太大了成了老姑娘不好听,便改了年龄,称是十八岁,生日倒是没改。这几位小姐都是跟顾芳韵熟识的,年龄也跟顾芳韵十分接近,不是已经定亲便是正在议婚,倒是都比常乐这虚报的年龄大一点。大家便接着热络的劲儿互相姐姐妹妹地叫起来。 申屠大小姐道:“没认识常乐妹妹的时候,我便听说妹妹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只是还有个傅小姐,却也对太子殿下痴缠不已的,妹妹可曾见过?” 提到傅月环,常乐心里自然不会太喜欢,不过脸上倒是没表现出来,淡淡道:“我与那傅小姐倒是有几面之缘,也说得来话。” 申屠大小姐直接道:“要我说,那傅小姐虽有痴情之名,可惜却没有自知之明,若非他父亲在剿灭逆党一案中立下大功,她可没有福分嫁给太子吧。” 咦!? 申屠大小姐这话来的突兀又犀利,常乐不由一愣。 ------------ 138、祖孙对话 申屠大小姐的话很犀利,常乐一愣之余,下意识地刚想解释,旁边申屠二小姐便快速接话道:“姐姐说的对极了,其实这庸京城里谁不知道傅月环那点子事,当年太子殿下还是武临王的时候,她便扬言非太子不嫁,可惜太子殿下一直不理她,她不知自退便罢,还做出一副痴情怨女的样子来,惹得京中人人都怜惜她一片心意,现在想来,不过是她厚脸皮罢了。” “就是就是!” 申屠家两位小姐一说这话,阮家姐妹也插嘴进来。 “我之前也认识傅月环的,最是不喜她的性子,面上瞧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最是小心眼了,每每拿话挤兑你,却还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不爱与她相处。” “呀!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感觉,原来姐姐你也是如此想。听说那傅月环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呢,既然是习武之人,身体必然比常人强健,可平日见了她,却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看来不过是装的狐媚样子惹男人怜惜。” “这样的女人最是有心机了,常乐妹妹日后与她共处,可得小心提防……” 几位小姐越说便越来劲,竟是齐声声讨起傅月环来,话里话外都是维护顾常乐,贬低傅月环的意思。 常乐微微皱眉,心头盘绕着怪异之感。 这几位小姐,与她不过是初识,就算有交情,也是沾了大姐顾芳韵的光,怎么她们便当着她的面数落起傅月环来,这是真心地为她抱不平呢,还是别有用意? 常乐心中猜疑,嘴上便不发一语,只看着这几位小姐议论。 与她同样不参与讨论的。还有一个人,便是顾芳韵,她手中端了一杯茶,只是在别人问话的时候,微微点头,或者嗯嗯啊啊敷衍,却并不直接说傅月环的不是。时不时地,倒要往常乐脸上瞟两眼。 “几位姐姐怎么对那傅月环都观感不佳,莫非是她曾得罪过几位姐姐?” 常乐终于忍不住,问起她们来。 被她这么一问。几人倒是停住了话题,互相看了看,还是申屠大小姐道:“常乐妹妹是个实诚人。竟没听见外头的流言么,最近大家都在说,那傅月环痴情是假,死缠烂打是真,仗着父亲的功劳。在妹妹和太子之间横插一杠,她之所以得到赐封,不过是为了与妹妹平起平坐,不肯比妹低一头罢了。” 常乐吃惊道:“外头有这样的传言?我怎么没听过?” 申屠大小姐笑笑:“都是坊间议论,国公府高门大户,自然不会传进这样的流言来御宝天师。” 乍听有理。但常乐转念一想,便觉得漏洞百出,国公府是高门大户。这些小姐们的家里又何尝不是高门大户,怎么她们倒都听说了呢。 然而不等她发问,顾芳韵便先微笑道:“妹妹,流言虽不足为信,不过姐姐也有些好奇。既然说你与太子是两情相悦,必然也知道傅月环痴恋太子多年的事情。如今那傅月环又要与妹妹同日嫁予太子,连位份都与妹妹相当。姐姐如今也已为人妇,说句大实话,妻妾的事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到东风。妹妹将来与那傅月环,准备如何相处?” 若是换了从前,常乐说不定就实言相告了,但是她毕竟已在宫中历练了两年,又被赵容毅敲打过一番,心性与从前大不相同,凡事都需在心里多想几道弯才会做决断。此时顾芳韵一问,常乐便隐约感觉捕捉到了什么,避重就轻道:“妹妹年幼,不比几位姐姐见多识广,所谓妻妾之事,妹妹还从来没有想过。” 她说着还像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顾芳韵眼睛一眯,嘴角倒露出了一丝笑意,还不着痕迹地与其他几位小姐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下来的谈话,便不再涉及傅月环了,几位小姐不过谈些女孩子的话题,衣着打扮等等,最后又恭喜了常乐订婚之喜,约好等她出嫁的时候,都来与她添妆,便各自告辞而去。 送走了这些个小姐,顾芳韵和常乐携手回后院,路上顾芳韵便似不经意地道:“方才阮小姐等人都议论着傅月环,妹妹却不曾搭腔,由此可见,妹妹宅心仁厚。只是如今你我已是姐妹,姐姐倒要提醒妹妹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乐转过头,似笑非笑道:“姐姐今日提醒,妹妹已然领会。姐姐放心,妹妹并非糊涂的人,太子将来成了皇帝,内宫之争不可避免,妹妹会时刻记得,自己已非一己之身,而是顾家的女子,身后站着顾家的荣辱。” 顾芳韵双眉一挑,略显吃惊之态,不过转瞬便又换了脸色,嘴角上扬,浮起一丝真诚的笑容。 “妹妹聪慧,倒是姐姐多虑了。” 两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顾芳韵这次回来,已经与婆家说好,会在秦国公府待到常乐出嫁,因婚期并不远,前后也不过两个月的光景。 勋贵嫁娶,两个月的备嫁时间还是有些紧凑的,秦国公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一面府上各房人头,都在赴京的路上;一面府内主子仆人,都为常乐准备嫁妆,忙中有序地与东宫互动,进行着婚前的一应纳彩下定等事宜。 这一日,顾芳韵去了前院的书房,这个书房乃是秦国公顾思朝专用,家里人等,从主子到仆役,没事的时候都不敢进书房打扰,这是规矩。 而这次顾芳韵到书房,却是秦国公召唤。 “你跟常乐也处了一些日子了,可看出她的性子来?” 面对最疼爱的孙女,秦国公除了有做爷爷的亲切之外,也难得的表现出几分的郑重。 顾芳韵自小便受祖父疼爱,在这个外面人人敬畏的祖父,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并不因为自己年轻辈小便拘谨,当下微笑回答:“爷爷一向有看人的眼光。这次敢于将这位常乐妹妹认做顾家小姐,更是验证了爷爷相人的本事。” 秦国公笑骂一句:“少拍马屁。” 顾芳韵也笑起来,道:“不是拍马屁,孙女是实话实说武道丹尊。孙女曾想过,这个顾常乐,莫非当真原本就是咱们顾氏旁族?论心性实在与咱们顾家人想象。表面上看着,她胸无城府天真烂漫,有些事情上甚至有些小迷糊。但是一到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是头脑清楚是非分明,而且果敢坚决。隐隐有些杀伐果断的意思。” “哦?你也这么觉得?” 顾芳韵道:“爷爷特意叫孙女回来,不就是为了孙女与那常乐接近方便,好多观察她的品性么?上次孙女叫了那几个朋友。故意在她面前说傅月环的是非,若是换个脑子简单的,自然早已露出对傅月环的喜好态度,但是常乐妹妹却丝毫未曾泄露自己的想法,可见城府是不少的。” “唔……”秦国公点点头。“你继续说。” 顾芳韵便接着道:“这些日子,孙女与常乐妹妹朝夕相处,旁敲侧击下来,发现她在宫中人脉极好,深得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并且与太子殿下交情深厚。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分量极重。孙女要恭喜爷爷,认下这个孙女可是认对了。” 秦国公终于露出赞许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枉爷爷从小疼你。你也该知道。咱们秦国公府原是开国功臣,在朝中的势力本是十分雄厚的,便是称为当朝第一权贵之家,也不为过。但因为你姑姑成了皇后,当时为了稳固当今皇帝的皇权威望。爷爷不得不退居二线,举家迁移到南方。而如今。皇上的日子是不多了,如所料不错,不久之后便会禅位给太子。这位太子,毕竟与咱们家交情浅。 “所谓勋贵之家,之所以能够一直保持荣宠不衰,绝非躺在祖辈功勋簿上便可子子孙孙代代永昌,必须是每一代人都为这个家族努力才行。咱们秦国公府,如今还看不出来,但是你仔细想想,从你父亲到你三叔,全都是在地方上当官,没有一个在京中任职,长此以往,咱们府里便会离政治中心越来越远,你们这一代还能享受到国公府的功荫,再往下一代,朝中无人,衰弱便不可避免。 “为子孙计,咱们家必须筹谋将家族中心转移到京中来,至少必须在新帝跟前有人。太子即位,朝中必定有一番新老更替,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只有借助顾常乐之力,才能在新朝廷中,重新占据席位。” 顾芳韵听得连连点头:“爷爷说的是,常乐妹妹如今已是咱们顾家人,她的荣辱自然也就是咱们顾家的荣辱。” 秦国公面露欣慰道:“说到常乐这个丫头,爷爷自认也算得意。第一次见这丫头,就发现她迷糊表象底下,有着精明的心思,只是她生活一直安逸,未曾将之发挥出来罢了。如今她与傅月环一同嫁入东宫,那傅月环心思不小,就算常乐不争,对方也会挑起争斗之意。你要知道,如今太子只定了两位侧妃,太子妃还没有定呢。” 顾芳韵微微眯起眼睛,神秘道:“照爷爷的猜测,皇上恐怕不久之后便会禅位,太子到现在还没有娶太子妃,只怕就是要在傅月环和常乐妹妹之间选择的。” 秦国公嘴角一扬,再次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皇后之位,就好比战场上决定战局的关键隘口,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顾常乐和傅月环,注定要为这个位置,争个输赢高下,这――是她们的宿命!” 宿命! 当秦国公和顾芳韵祖孙对话之际,常乐也早已遇见到,自己的未来,将如何地不平静。 或许从她穿越到大庸王朝的那一刻就注定,在大庸的人生,她拥有一个不平凡的开端,自然也会有一个不平凡的结局。 这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宿命。 ps: (检查以前的章节,发现从126章开始,把赵容毅的封号搞错了,本来是裕王,后面都写成了容王,特此纠正,赵容毅做皇子的封号是裕王。) ------------ 139、从未见硝烟处开始 “二小姐,这些便是奴才已经备好的嫁妆单子,国公爷说了,小姐过目之后,若有不满意的,只管吩咐奴才置办。” 秦国公府的内管家娘子,正在常乐跟前禀报。 常乐将已经看完的嫁妆单子递给红璃,红璃收了。 “你们办得很好,我没什么不满意的,辛苦你们了。” 管家娘子便笑道:“这是奴才的本分,当不得辛苦二字。既然二小姐并无其他吩咐,那么奴才就叫御锦坊的管事们进来了?” 红璃对常乐道:“御锦坊已经等了两刻钟了。” 常乐便点头,那管家娘子便退了出去,不久之后,便有一长三少四名女子在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御锦坊是皇商,庸京城中第一的成衣铺,同时也承接高级服装定制。勋贵之家嫁娶,一丝一物都非常讲究,喜服上尤其精细,府内虽然也有手艺高超的绣娘,但要做皇室嫁衣,还缺乏经验。御锦坊传承数十年,为京中多家勋贵做过喜服,因为皇商的缘故,也经常为宫里的娘娘们制作衣裳,对于皇室服装规制是十分熟悉的。所以常乐这次成婚的喜服,也准备交给御锦坊制作,今日御锦坊的人便是上门来为常乐量尺寸,并商谈喜服样式。 这次来的是御锦坊的首席绣娘,也是御锦坊的管事,姓柳,人称柳娘子。 柳娘子生来讨喜的圆脸,未语先笑,带着三个年轻女孩子给常乐行礼。 “二小姐大喜,御锦坊能够承接二小姐的喜服,是咱们的无上荣耀。” 常乐忙请她们起身。 柳娘子便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说了御锦坊的喜服特点,然后直切主题道:“不知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喜服款式?或者小人今天带了一些本店喜服的描样。供小姐挑选。” 常乐便道:“那就先看看你们店里的款式吧。” “是。”柳娘子便让身边的女孩子拿过来一本大大的画册。 这时代又不像现代有照片有彩印,要做这样的画册,必得是画师纯手工画,用的是上等的宣纸,颜色出来相当漂亮。 红璃、小铃铛和喜鹊都围拢过来,簇拥着常乐观看画册。女人自来就对华服美裳有与生俱来的爱好,常乐四人自也不例外,这画册上的每一个喜服款式都精致华美,各有特色,四人看得频频惊叹。 柳娘子经常出入高门大户之家。常乐等人的惊叹是真情流露,她却不至于因此产生自傲的情绪,一直都保持着矜持恭敬的微笑。 少顷。喜鹊伸出手指着画册上的一个款式,道:“这个款倒是很适合小姐。” 她说的这个款式,是高腰襦裙样式,也是大庸吉服中最常见的款式,端正大气韩娱王全文阅读。而这套高腰襦裙。用的料子似乎很不一样,在画册上便如同流泻而下的云一样,裙摆上绣着彩鸾和花枝,错落着从襦裙的胸部一直蔓延到裙摆最底下,长长的裙摆在地面上如云团一般堆起。 常乐的个子并不太高,在大庸属于比较中等的身高。而赵容毅却十分高挑,两人的身高落差也是比较明显的。这件喜服的款式能够将常乐有限的身高拉长,使她的身体曲线既玲珑又修长。红璃、喜鹊、小铃铛都能想象出常乐穿上这件喜服和赵容毅站在一起的模样,那一定是金童玉女般配得不得了。 小铃铛第一个欢叫道:“小姐,这件衣裳你穿了一定好看。” 常乐对这个款式也十分地钟意。 柳娘子微微探脖子,瞄了一眼画册,笑道:“二小姐好眼光。这个款式是今年新出的,全京城还没有一个新娘子穿过。二小姐是独拔头筹。而且这款式也十分地衬小姐的身材,小人建议,到时候二小姐可以多用翡翠首饰,与这喜服必定最为搭配……” 柳娘子是制衣专家,同时也精通梳妆打扮,她的建议十分专业,描述也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常乐一面听一面点头。 这时候,柳娘子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却暗暗扯动柳娘子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柳娘子正在说的话,便戛然而止,脸上也显出为难之色来。 常乐道:“怎么?这件喜服有什么问题?” 柳娘子犹豫了一下,直言相告道:“是小人的过错,这个款式,原来……已经叫人预订了。” 常乐还没想到别的,只好奇道:“哦?是哪家的小姐?” 她印象里,最近好像没有哪家勋贵要婚嫁。 柳娘子期期艾艾道:“是,是傅统领家的小姐……” 傅月环! 庸京城里姓傅的不多,最近要嫁人的更少,常乐第一时间便知道,她说的正是傅月环,顿时微微皱眉。 红璃嘴唇微动,却还来不及说什么。 倒是小铃铛,第一个不满地道:“这个傅月环,怎么什么都要跟咱们小姐抢!” 红璃立刻拉了她一下。 常乐的三个丫头中,红璃稳重,喜鹊仔细,只有小铃铛直肠子,还是个嘴炮,可以算是个小辣椒。 常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眉头微微蹙着。 柳娘子自知这事情涉及到东宫内事,不敢置喙。 常乐的视线往红璃脸上飘了一下,红璃会意,对柳娘子道:“柳娘子请到外面先用些茶水。” 柳娘子便知道她们要商量,御锦坊的人都是外人,不方便在场,依言带着三个女孩子先退出屋子。 一没外人,小铃铛便憋不住,直接道:“小姐,未必傅月环看中这个款式,你就要让给她!” 常乐好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与她穿一样的衣裳?还是说,干脆让我跟她去争抢?” “我……” 喜鹊拉了小铃铛一把,道:“你先别瞎嚷嚷,小姐心里有数。” 小铃铛便张大了眼睛,莫名地看着常乐。 常乐不理她,只对红璃道:“红璃,你怎么看?” 红璃道:“小姐,柳娘子只说傅小姐也看中了这个款式,她只是一介平民,虽然御锦坊是皇商,但是傅统领如今炙手可热,柳娘子自然不会没事去得罪傅小姐全能奇才最新章节。只是,柳娘子不提醒,那傅小姐却也有些逾矩了,彩鸾这个花样,她用起来,只怕身份还不够格。” 常乐微笑道:“还是你看得明白。” 喜鹊也道:“红璃姐姐说的是。傅小姐虽然跟小姐一样,都是皇上赐婚封的太子侧妃,但是傅家只是武将,咱们国公府却是勋贵,从身份上来说,傅小姐是要低小姐一头的。皇室仪制,太子妃大婚,喜服可用凤凰,太子侧妃却顶多只能用彩鸾。小姐比起傅小姐,自然更有资格用彩鸾,但是傅小姐却先一步定了御锦坊彩鸾喜服的款式,傅小姐的心思可见一斑。” 小铃铛这才叫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的意思是,那傅小姐是故意的?可是她怎么知道,咱们小姐也会用御锦坊做喜服呢?” 常乐摇头道:“她未必是故意跟我打对台,只是她的确有私心,她既然用了彩鸾的款式,如果我也用彩鸾做喜服,最多不过是跟她撞衫……” 撞衫这个词很新鲜,红璃三人听得都是眼前一亮。 “……但如果我没有用彩鸾,大婚之日,她便要显得压我一头了。” 小铃铛道:“这个傅小姐,看着娇娇弱弱的,心里居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喜鹊道:“她如果胸无城府,又怎么会拿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岁月,执意等待太子回心转意。可见这个女人,对于目标,是非常执着的。” 红璃也点头道:“小姐,喜鹊说的不错。太子妃的位子空悬,便等于未来的后位空悬,皇上也没有为太子张罗娶正妃,可见太子的意思,怕是要从小姐和傅小姐之间选择。后位只有一个,这位傅小姐志向不小,就算小姐不跟她争,她也是会与小姐争的。” 常乐微笑道:“谁说我不跟她争?” 红璃、喜鹊和小铃铛都是一惊。 常乐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东宫也好,将来太子登基,皇后之争也好,我都不会向傅月环退让。” 红璃三人都惊喜起来。 她们三人既然已经跟了常乐,常乐的命运荣辱,便也跟她们息息相关,三人都是在皇宫中待过的,深知内宫争斗的厉害,失势的一方,不仅是主子受冷遇,仆从更是处处受辱。就看当初的丁贵妃,何等猖狂,一旦失势,所有跟随她的人,不是赐死便是贬为贱奴。 先前她们都以为常乐淡泊名利,就跟顾家的人一样,都担心常乐会输给傅月环,如今知道常乐志向高远,作为常乐的心腹丫头,三人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红璃道:“既然小姐立下了志愿,便需步步谨慎。内宫之争,一举一动都可能决定局面。大婚之日,若是小姐被傅月环压住风头,再想掌握主动,便需花费加倍的力气。东宫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小姐需早作打算。” 常乐微微笑道:“放心。傅月环的倚仗,是她的家世,傅统领是太子的心腹,深受太子信任倚重,因为太子必定不会委屈傅月环。但是我的优势,却在于我跟太子之间的情分,非傅月环单方面的痴恋可比。” 她微微挑起眉毛,显得胸有成竹。 红璃和喜鹊、小铃铛互相对视,都露出期待的神色。 顾常乐和傅月环之争,便从未见硝烟处开始。 ------------ 140、忙碌的大婚清晨 庸京城今年的冬天,显得比往年更加忙碌。当然,这种忙碌是对于那些披着官袍的人而言,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今年的冬天跟往年的冬天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太子新立,皇帝已经不怎么理会政务,一应朝政,几乎都已经由太子决断处理。 新帝尚未登基,朝廷新旧势力的更替便已经到来。 许多老臣都已经揣测到,皇帝之所以将政务都放给太子处理,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有更多时间来安排自己未来的朝廷班底。 皇帝对新帝的关切爱护,实在让人惊叹。 而对于赵晟来说,一辈子没有儿子,让他满腔的拳拳父爱无处奉献,赵容毅又跟他极为投缘,现在任谁都说他们爷俩天生就该是父子的,以至于赵晟把所有储藏的父爱都倾泻到了赵容毅的身上。 将近两个月的日子,弹指一挥间。 进入腊月,全庸京城都开始热闹骚动起来。 腊月初二,太子大婚,秦国公顾家和御林军左统领傅家,同日嫁女,此等盛事,百年难遇,人人都充满了期待。 腊月初一的晚上,整个秦国公府灯火通明。 府上的管家忙里忙外,将二小姐顾常乐的嫁妆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又再三地确认明日送嫁的仪仗。 至于顾常乐,则被义母顾三夫人拉到内室,屏退所有丫头,悄悄地传授人伦之道。饶是常乐来自现代,面对这么囧的情况,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顾家人是半个月前抵达京城的。 除大夫人本来就在京里,大老爷、二老爷一家、三老爷一家都写信入京,经朝廷批准,才从地方上暂离值守,赶进京里来。 秦国公做主。顾三老爷认常乐做了义女,举行了简单却隆重的认亲仪式,常乐便改口称顾三老爷为父亲,称顾三夫人为母亲,两个哥哥分别是四公子顾云、七公子顾豪,另有堂兄五个,堂姐一人,便是顾芳韵。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三夫人出自将门,生就爽朗泼辣的性格。一认下常乐这个女儿,便真心实意地爱起来,现下见她害羞。便正色道:“别不好意思,男女敦伦乃是天理正道,你将来是内宫妃嫔,更要懂得这里面的门道。咱们虽然不爱做那以色事人的红颜祸水,可是内宫之中。帝王的恩宠代表一切,你若什么都不懂,难免叫别的女人算计了去夜寰。” 常乐脸红红的,小声道:“知道了。” 顾三夫人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道:“知道还不好好听着。”说着还将一本画了很多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的册子推到她面前。 常乐顿时觉得连手都没地方放了,胡乱将那册子一卷。趴在顾三夫人身上道:“娘,别说这个了嘛。” 顾三夫人从来没有女儿,以前是羡慕大房的大嫂有女儿。都说女儿是做娘的贴身小棉袄,如今她也有一个了,被常乐软软的身体揉了两下,心都软了。 “娘,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我是您才认的女儿,可是我总感觉。好像上辈子就跟您和爹认识了似的,顾家的人,顾家的一切,我都觉得很契合,一点儿也没有适应障碍。娘,我说的可都是真心的。” 被顾三夫人搂在怀里,年长的女性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母亲特有的温暖的气息,让常乐心里像被一只小手给轻轻挠着一样,说不出的舒服和惫懒。 顾三夫人倒也被她的话给触动心肠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孩子,你这话算是说着了,尽管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是你姓顾,咱们家也姓顾,这就是天生的缘分,你合该就是我们顾家的孩子。既然话说到这里,娘也跟你说句大实话,你既然做了咱们顾家的女儿,今后便要将顾家放在心里。在外面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顾家;在家里,顾家也不仅仅只是你的娘家,更是你的依靠。” 常乐正色起来。 顾三夫人道:“你与太子是两情相悦,能够成婚,也是天作之合。但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你要面对的,除了人人羡慕的荣华,更有许多的争斗和无奈。内宫从来都是是非之地,你不争,别人也要争。顾家与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常乐道:“娘,你放心,我明白。” 她趴到顾三夫人肩膀上,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 顾三夫人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常乐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娘,你女儿心大着呢,区区一个侧妃的位子,还不放在眼里。” 顾三夫人看着她眯眼睛的样子,仿佛看见了秦国公年轻时候的影子。 “好!好!果然是咱们顾家的女儿,有野心,有魄力!你爷爷没看错你!” 顾三夫人捏住了常乐的手:“孩子,别怕,有野心不是坏事。既然太子给过你这样的承诺,就说明他也属意于你。皇家夫妻,能够合心合意的,万中无一,你只管大胆去追求你要的,顾家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娘……”常乐感动地搂住了顾三夫人的胳膊。 顾三夫人则放下了一颗心。 老爷子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准,常乐既然是个有野心有目标的人,就必定能够让顾家更上一个台阶。老天注定顾家后代要平安荣华。 夜晚很短暂,眨眼便过。 常乐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被喜鹊和小铃铛推醒了。 “小姐,该起来洗漱啦。” 常乐睡眼迷蒙地看了一下,屋内灯火通明,帐子外面影影绰绰似乎有好些个人,窗纱上还是黑乎乎一片。 “什么时辰哪,这么早做什么……” 常乐还要往枕上倒回去,却被喜鹊和小铃铛一把拉住超级养殖空间。 “我的小姐,还早什么呀,今天是什么日子您不会给忘了吧,再过两个时辰,东宫迎亲的队伍都该到啦!” 喜鹊和小铃铛嘴里催着,硬是将常乐给拽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开始洗漱。红璃带着一队丫鬟,装了一澡盆的热汤,洒了满满的花瓣,将常乐剥光了,浸进水里。 常乐靠在浴盆边缘上,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 红璃、喜鹊、小铃铛带着丫鬟们,将她从头洗到脚,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常乐算是享受了一回真正的服务,热汤里除了玫瑰花瓣,还有牛奶的香气,四个丫鬟跪在两边,给她的指甲上涂鲜艳的丹蔻。红璃和喜鹊就揉弄着她的头发,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搓头发,香得她几乎打喷嚏。 内室一堆丫头侍弄着,外室也是一堆婆子妇人忙忙碌碌,明明只是一个人梳妆,整个屋子都摆满了衣裳首饰,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 天边吐露鱼肚白的时候,顾三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哎呀!怎么还没梳妆啊!都什么时辰了!” 顾三夫人声音高亮,一喊起来,所有人都听得见,昏昏欲睡的常乐顿时就被惊醒了。顾三夫人已经一撩帐子进来。 常乐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水里一缩。 顾三夫人哪有心思看她露在外面的大白胸脯,早就抢过红璃手上的活,一面搓着常乐的头发一面就指挥着丫头们,赶紧行动起来。 “都动起来动起来!赶紧的!回头耽误了小姐上花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听着顾三夫人号令群莺,常乐恍惚有种现篮球队教练训队员的感觉,刚想笑,就被顾三夫人拍了一巴掌。 “这丫头,大婚的日子还没心没肺的,一定是赖床了吧,要不能耽误这些功夫!” 顾三夫人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地使唤着所有人,把常乐拾掇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然后一把按到梳妆台跟前,一堆的胭脂水粉便开始往她脸上招呼。 脸上刚绞了汗毛的常乐,只觉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道:“娘,我饿了。” 顾三夫人一面指挥着喜娘给她梳头,一面喊人:“来呀,快给小姐上早膳。” 红璃先倒了一杯水来给常乐喝了。 小铃铛小声道:“瞧瞧夫人,哪像嫁女儿啊,倒像火烧屁股了似的。” 红璃顿时瞪她一眼。 就在这一片的兵荒马乱之中,天色悄悄地就亮了。国公府也开始热闹起来,秦国公嫁女,来道贺的人着实不少。上次帮着顾芳韵来试探常乐的几位小姐也都来了,一群莺莺燕燕就聚集在东厢房,嗑瓜子聊天,等着常乐梳妆打扮。 常乐原本以为梳妆顶多也就一个时辰,没想到从天没亮就被折腾起来的她,光是花在脸上的功夫,便有两个时辰,等到头发、脸蛋全都搞定,穿上喜服的时候,日头都升到天正中了,外面都已经摆上了午宴,来道贺的客人们觥筹交错,仿佛不是来道贺,倒像是借着常乐出嫁的契机,搞了个大聚会似的。 顾三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突击一样地把常乐收拾好之后,却又发现离迎亲的时辰还早着呢。 于是常乐又不得不顶着几十斤重的脑袋,像尊菩萨一样坐在床上,开始了枯燥的等待。 ------------ 141、出嫁 东宫迎亲的队伍,要午后才出发。 大庸的婚礼,一向都在下午开始,晚上达到高潮重生之瑶华绝代最新章节。 所以顾三夫人火烧火燎地把常乐打扮好之后,国公府的午宴都还没结束,自然只有干等的份儿了。 繁复华丽的喜服穿上身上,头上戴着的首饰不是金的就是玉的翠的宝石的,脖子上又戴了巨长巨大巨考究的项链,这一身行头加起来,把常乐压得跟一只鹌鹑仿佛。 得有几十斤重吧? 常乐暗暗腹诽之余,正好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作响,梳妆的时候顾三夫人虽然让她吃了一顿早饭,但因为怕吃得太饱,破坏身材,只给了她一小碗稀饭,还有一点子腌菜,根本就不扛饿,撑到现在,胃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了。 一屋子的丫鬟喜娘,都在笑吟吟地忙碌,把她这个新娘子扔在床上,一堆人一忽儿拿个盘子一忽儿拿个帕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人人都好像几十个差事在身似的,忙得不可开交。 顾三夫人到前院陪客人了,不在屋子里。 厨房给送了许多的饭食过来,招呼喜娘们吃饭。下午才是婚礼的重头戏,喜娘们得吃饱喝足了,才能够有力气做事。至于丫头们,只有抽空吃一些垫肚子了。反正今天秦国公府的大厨房是全天候运作,什么时候都能有吃食。 可是大家轮班吃饭,却没有人问新娘子饿不饿。 常乐好容易看见小铃铛从跟前走过,忙叫住她。 “小姐有什么吩咐?”小铃铛眨着大眼睛问。 常乐道:“我饿死了,快给我弄点吃的来。” 小铃铛立刻为难起来:“夫人说不能吃东西呢,会坏了妆容的。” 常乐道:“从现在到婚礼开始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我就早上吃了一小碗稀饭,都饿的强胸贴后背了。你就不怕待会儿在婚礼上。我饿晕啊?” 小铃铛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摇头否定。 “那小姐你等着,奴婢给你找吃的去。” 机灵的小铃铛找了红璃和喜鹊,如此这般一说,红璃便砸手道:“哎哟,都怪我忙晕了头,可不该饿坏小姐了,铃铛,你快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小铃铛忙忙地去了。 因为常乐今天的仪容非常重要,所以小铃铛拿过来的食物都是极尽清淡。总不能让新娘子带着一嘴巴的饭菜味儿去拜堂。 三个丫头小心地伺候常乐用膳,因为怕弄脏她的衣裳,或者弄花了妆容。便由喜鹊和小铃铛拉了一块布遮在她身上,红璃一口一口地喂她,连喝水都是用勺子一勺一勺喂的。 水也不能喝太多,免得等会儿路上内急。 婚礼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外人瞧着热闹,新人累得想哭。常乐要嫁给太子,那真正是令人艳羡的良缘喜事,但在大婚这一日所受的苦所遭的罪,那就只有常乐自己一个人体会了。 好容易吃了个七分饱,红璃刚拿起帕子给她擦嘴。 外面噼里啪啦就是一阵乱响。紧跟着早就准备下的乐班子便乌拉哇啦地吹奏起热闹的喜乐来,衬着府内府外人潮如海,热闹是热闹了。嘈杂也够嘈杂的。 不过的的确确将气氛渲染得十分喜庆吉利,让人从心底里透出欢乐来。 红璃却变色道:“快快快!把饭食收了,要来人了!” 小铃铛和喜鹊赶忙帮着她收东西,堪堪收拾个整齐,拿胭脂给常乐嘴唇上快速地补了个唇红网游之诛神重生。一大群莺莺燕燕便蜂拥而入,差点将屋子都给挤爆了。 “顾家妹妹。恭喜恭喜!” “常乐妹妹出阁之喜,愚姐恭祝。” “快瞧新娘子,多美呀,跟仙子下凡似的。” “呀,瞧着喜服,真漂亮。” “哎哟哟,太子真是好福气呀,多标致的一个美人儿!” 常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堆的溢美恭喜之词给轰得晕头转向。 这一群人,全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或是刚嫁人不久的新妇,都是国公府的亲朋好友。大庸的风俗,出嫁的时候,娘家有个看新娘的仪式,就是一堆的大姑娘小媳妇来观看新娘子,同时在娘家早就准备好的箱子里放置自己给新娘子的添妆物品,添妆物品的多少,代表娘家亲朋好友的势力,也是给新娘子造势,以免叫夫家小瞧。 秦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亲戚朋友自然不会少,其中有些人常乐倒依稀有印象,都是认亲仪式上来过的,也有更多人她根本就不认识。倒是跟顾芳韵站在一起的阮小姐等人,都有过正式的接触。 姑娘们也就罢了,小媳妇们都是嫁为人妇的,说话便比小姑娘要大胆得多,难免有取笑的话语,倒叫常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如此一来,愈发惹得众人欢笑不断。 红璃、喜鹊和小铃铛则守着三只黄花梨大箱子,看着一样又一样的添妆之物被放进箱子里,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些添妆之物,都会在花轿出门的时候,跟嫁妆一起对外展示,这么丰厚的添妆,太给咱们小姐长脸了! 正热闹着,外头忽然间声音大噪,一群小娃娃边跑边叫“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早就在屋外等候的喜娘团们立刻一拥而入,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眨眼之间便将围着常乐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给挤到边边角角上,从内室到门口打出一条通途来。 音乐声停了一下,紧跟着又响起,却是变了个曲风,同一个调子不停地重复,而且越重复越快。 这是催嫁的曲子“花为媒”。 第一遍起,新娘整装待发;第二遍起,新娘拜别亲人;第三遍起,新娘上轿,迎亲队伍开始回程。 这是第一遍。 红璃和喜鹊一边一个轻轻握住了常乐的胳膊,道:“小姐。动身吧。” 常乐晕红满面,被她们扶起来,在满满当当一屋子人的瞩目之中,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面一堆小孩,虽然有下人管着,却仍是一个劲地往前挤,争先恐后地看新娘子。 “新娘子好漂亮……” “新娘子给糖吃!” 小孩儿们都围拢起来堵住常乐的去路,嘴里嚷嚷不已。 这也是风俗之一,喜娘们早有准备,手中拎着篮子。将一把一把包装精美的桂花糖往小孩儿堆里撒,小孩儿们一哄而散,常乐这才得以出了院子。 一路上都是人。有国公府的下人,也有今日来道贺的客人,人人都给新娘子让路,都用好奇又带着祝福的眼神向她行注目礼花田喜厨全文阅读。 常乐晕晕乎乎,全靠丫头喜娘们带路。完全不知自己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原本熟悉的路和院子,被这么多人一拥挤,都变得好陌生,像是在别人家似的。 恍恍惚惚的。迈过一个门槛,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到了国公府前院正厅了。 一堆的客人。济济一堂,最上首的,坐着满头白发精神抖擞的老爷子秦国公,他左边下首,坐着顾三老爷和顾三夫人。今天有资格坐着的只有这三位。因为他们是常乐正经最地嫡亲的父母祖宗。 这时候,第二遍“花为媒”的催嫁曲子又响起来了。 早有丫头娶过蒲团。放在常乐脚下,常乐在红璃和喜鹊的搀扶下跪倒在蒲团上。 先对秦国公叩头。 “爷爷,孙女儿这就要出嫁了。” 这本来是每个新娘子出嫁的时候都要说的一句话,都可以算例行公事。常乐本来以为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但没想到刚叫一声爷爷,看着秦国公虽然红润健朗,却也已经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身影,嗓子眼里便发起了堵。 她虽然进秦国公府才两个月,却好像是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一般。 秦国公,就好像真的成了她亲生的爷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见着这位可敬可爱的老爷子。 “爷爷……”她眼圈都红了。 秦国公连连点头,欣慰道:“好孩子,大喜的日子,不要哭。成婚后你要恪守妇道,孝敬公婆,敬爱夫君,姑嫂和睦,切不可恃宠生娇,丢了顾家女儿的名声!”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常乐恭敬地应了。 “好,去拜过你的父亲母亲。” 红璃和喜鹊便将常乐扶起来,转了一下方向,再向顾三老爷和顾三夫人跪倒。 “女儿今日出嫁,拜别父亲母亲,愿父亲母亲毋以女儿为念,珍重自身,女儿今后虽不在父母身边,也会每日祝祷父母康健平安。” 这些话,常乐都是真心的。 顾三老爷是个清雅斯文的男子,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优雅稳重的风姿。顾三夫人却不一样,认个女儿才两个月,娘俩刚亲起来,女儿便要嫁出去了,由不得她不难受,常乐刚说了两句,她就红了眼眶掉起眼泪来了。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顾三夫人亲自上前把常乐扶起,搂着她道,“我的好女儿,娘舍不得你呀……” 顾三夫人一落泪,旁边大房二房的两位夫人也陪着红了眼睛,顾芳韵想起自己出嫁的情形,也拉住了母亲的手。 女人一辈子,幸福不幸福,就看嫁的好不好,做女儿和做媳妇那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这时候,催嫁的曲子第三遍响起了,有司仪高喊“新娘子上花轿咯”。 顾三夫人便将一方大大的红盖头扬起,如一朵红云般落下,罩住了常乐。 喜乐声声,亲人送别,顾常乐被扶上花轿,开始走上她人生最重要的旅程。 从今天起,她就要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从今天起,她就要做赵容毅的妻子;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就要揭开最浓墨重彩的篇章。 ------------ 142、喜服之比 大庸皇宫,张灯结彩,人潮如海。 今晚皇宫之中最为华丽辉煌的地方,自然就是太子赵曦居住的东宫。 太子娶亲,两位侧妃同日进门,堪称大喜事。 下午申时三刻,前往秦国公府和傅家迎亲的队伍都已经回宫,两顶大花轿各自领着常常的嫁妆队伍进驻东宫。 傅家虽然是新近才炙手可热,但确确实实是土生土长的庸京人士,所以在京的亲朋好友还是不少的,傅月环是傅腾独女,又是好不容易才成就的姻缘,傅腾自然不肯委屈了女儿,嫁妆可观不说,亲戚的添妆也是令人赞叹。 然而跟秦国公府顾家一比,傅家就又得逊一筹了。 这些年来,秦国公虽然都在南方,仿佛已经远离中枢十几年,但是门生故旧众多,如今国公府准备将家族核心移回京中,自然有不少人乐见其成。顾家嫁女,道贺的人几乎踩破门槛。因为嫁入皇室的嫁妆都是有定数的,不可逾越,所以明面上,常乐的嫁妆似乎跟傅月环差不多,但是内里却是实在丰厚,尤其添妆箱子,一路敞开着招摇过市抬进宫,不知晃瞎了多少人的眼。 到底是国公府啊,底蕴就是不一样! 闲话莫论,两顶花轿进了宫门,东宫便如同一具庞大的机器一样开动起来,所有宫人各司其职,无不郑重其事,太子大婚,乃是重中之重,婚礼必须办好,不能有一丝的错漏怠慢。 金太后和皇帝赵晟自然要亲临现场,丁贵妃伏诛后,尹淑妃便成了宫里除太后外,地位最高的女人,自然变担纲起了此次婚礼的后勤供应和人员指挥。 太子婚礼。被邀请的宾客不在少数,王公大臣自不必说,官员的内眷们也是得蒙恩典,允许进宫观礼仙洛谁家。以东宫为辐射,整个皇宫都有种熙熙攘攘的感觉。 华灯初上,庞大的婚宴上已经座无虚席,婚礼即将正式开始。 有司仪高唱,请新人! 太子赵曦赵容毅今日穿着尚服局二十位绣娘精心制作的喜服。 大庸尚黑,天子服饰多以黑色为主,朱红色、紫色和明黄色次之。这次太子的喜服便是以黑色为底。红色为花,金色为纹,盘龙飞舞。大气高贵。赵容毅虽然未曾登基,但帝王之相却已经显露,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束在头顶,用明灿灿的金冠笼住,两根丝绦垂在耳后。坠着硕大的明珠,眉飞入鬓,目若朗星,龙章凤姿,气度俨然,其夺目光彩。令众人不敢仰视。 连皇帝赵晟,都要被他的锋芒给盖过了。 今日是婚礼,新人最大。赵容毅如此打扮,自然也应当,没有人会认为犯忌。 两队喜娘分别从大厅东西两侧将两位新娘引导过来,顾常乐自东,傅月环自西。 左右搀扶顾常乐的是喜鹊和小铃铛二人。红璃作为常乐身边的首席宫女,此刻自然已经在常乐今后要居住的宫殿之中。先行安排布置。 两队人迎面而来,越走越近,自然互相都看清了对方的面目。 常乐和傅月环都是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互相看不见。但喜鹊和小铃铛却看得很清楚,傅月环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身量苗条,一个圆润敦厚。 小铃铛一看见这身量苗条的女子,眼神便是一闪,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喜鹊最是心细如发的,当下便察觉到小铃铛神色有异,不由飞快地瞥了一眼。 这个丫头,喜鹊自然不认得,小铃铛却记得很清楚,就是当日跟着傅月环进宫,还故意说风凉话给常乐听的那个女孩子。 那时常乐被尹淑妃从司正房救出,安置在丹华宫中养伤,因受到赵容毅冷落而正在伤感的常乐,在碧梧和小铃铛的陪同下,去御花园散心。正好那日皇帝召见傅家父女,进行指婚,傅月环进宫,便与常乐在御花园相遇。 小铃铛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个丫头故意提醒傅月环,说什么皇上召见要宣布重要事情,狠狠地刺了常乐一下。 哼,这丫头长得下巴尖尖,眉目风流,嘴边还有个美人痣,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想必也是傅月环的心腹,以后也必定是个多事多非的人。 小铃铛对她一点好感都欠奉。 当然,顾常乐这边的丫头在打量傅家丫鬟的同时,傅家的丫鬟也正在看顾常乐她们。 小铃铛猜得不错,尖下巴身量苗条的这个丫鬟叫银心,正是傅月环的贴身丫鬟,实实在在的心腹。 对自家小姐的事情,银心是最清楚的。小姐她痴恋太子多年,终于得皇上指婚,是真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好好一桩婚事,却又被这个顾常乐横插一杠。得知皇上也把顾常乐指给太子,并且跟小姐一样都是侧妃,平起平坐之后,别说小姐了,连她银心都气得差点摔碗。 不就是一个宫女嘛,一定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又身处宫中,与太子见面机会多,就刻意勾引,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狐媚子迷惑了也是有的。 这女人竟是好本事,奉承皇上得到指婚不说,居然还抱上了秦国公的大腿,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千金。 否则,单凭她一介宫女的身份,哪里能得到太子侧妃的位子,给我们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在银心的心里,自家小姐自然是最好的,做太子妃都顺理成章,做侧妃已经是委屈了,如今还要跟一个低贱宫女出身的女人平起平坐,实在气人剑逆苍穹。 所以,在做喜服的时候,正是银心撺掇着傅月环,挑中了御锦坊那件彩鸾的款式。 就是要在嫁进门的第一时刻,就把顾常乐踩在脚下! 太子侧妃的喜服,最高等的便是用彩鸾。大家虽然位份一样,但总要分个主次上下。大婚之日,两位侧妃共同进门,不说东宫中的人,就是宾客们,肯定也都会将两者进行对比。只要傅月环穿了彩鸾的喜服,必定会先入为主,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在傅、顾两位侧妃中,傅月环要高过顾常乐一头。 皇上给两人赐了封号,傅月环是静侧妃,顾常乐是瑜侧妃,旨意上说了是左右侧妃,却没有说谁是左谁是右。大庸古礼,以左为尊,两位侧妃势必要分个高下,皇上不明说,就是让太子定夺。 只要先声夺人,抢下第一印象,就有更大的机会,坐实傅月环的左侧妃之位。 从进入大厅到走至赵容毅身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银心的心里,却已经转过十七八个弯,脑海中信息量一时十分庞大。 当然,顾家和傅家的两个丫鬟各自在想什么,旁人自然无从知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位新娘子上,婚礼这种场合,自然喜服也是会被万众瞩目的所在。 而这一看之下,众人顿时都有所领悟了。 傅月环穿的是御锦坊的定制款式,大红色高腰襦裙,彩鸾飞舞,美不胜收。 然而顾常乐的喜服,却全然跟她不一样,抛弃了喜服常用的大红色,却选择了黑色打底红色为花的款式。黑色原有些沉重,但御锦坊的绣娘技艺高超,在常乐的授意之下,为她特别设计了这款喜服,不仅没有显得沉重,反而高贵之中带着飘逸,红色的花纹也不是鸾、雀这种喜服比较常用的禽类图案,而是折枝梅花。 此时正值腊月,梅花极为应景。 在场的宾客都不是没有见识的平头百姓,一看这两位新娘的喜服,大多数人都已经心有所感。傅小姐的彩鸾固然高贵,但是顾常乐的面料颜色实在选得大胆,正好跟太子赵曦黑红色的喜服相配。三人此时并排一站,大家下意识地便会觉得顾常乐和太子的喜服是一套的,而傅月环纯红色的喜服,在他们俩衣服的黑色对比之下,便略显得轻浮了。 这位瑜侧妃,果然不同一般。 只有她这样在皇帝身边伺候过的,才敢选择用这样的颜色,否则便会给人留下逾越之感,惟有太子正妃,才真正有资格跟太子穿成套的喜服。顾常乐本为侧妃,不应该有所逾越,但是她虽然面料选了黑红二色,花样却只选了花卉,却又有些低调,旁人便不好指责什么。 况且也指责不着,连皇帝都没说什么呢,何况其他人。 再说,人家说不定就是跟太子比照着做的,由此可见,太子对这位瑜侧妃顾氏常乐的心意,恐怕更甚于静侧妃傅月环了。 喜鹊和小铃铛扶在常乐两边,自然将两件喜服的对比和产生的效果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得意不已。 那日御锦坊柳娘子说傅月环抢先定了彩鸾喜服,她们还有些气愤,偏小姐却一点也不担心,只进了一次宫,回来便让御锦坊单独为她设计了这款喜服。现在看来,小姐早就跟太子通过气了,傅月环一番心计付诸流水,好不令人痛快。 当然,顾家这边是得意了,傅家的丫鬟,至少那个银心,却是又气又急。 喜服之比,饶是傅月环抢占先机,却还是被顾常乐稳稳压了一头。 ------------ 143、今夜宿哪宫 拜天地,拜君王,拜高堂。 在司仪高亢的唱喏声中,常乐蒙着红盖头,由喜鹊和小铃铛搀扶着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 耳边只听见宾客们的叫好声,皇上和太后殷殷的嘱托和笑声,被盖头所阻,她的视线最多只能看到赵容毅黑色的袍服下摆和黑底金丝的靴头。 心里隐隐有些空落落。 因为她跟傅月环都不是正妃,所以没有夫妻对拜这一项。 只有太子正妃,才可以跟赵容毅称为夫妻,才有夫妻对拜的仪式。侧妃与正妃,不过一步之差,却是正妻和妾室的鸿沟,除非跨过这道鸿沟,否则在日后的生活中,她还会在很多方面感受到这样的落差。 默然出神的常乐,直到喜鹊和小铃铛扶着她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原来仪式已经结束了,喜宴正式开始,新娘子则被扶回新房。大庸婚礼的风俗,跟常乐印象中的古礼是差不多的,新娘子都不在喜宴上出现。 东宫之中三重正殿,最核心的名为承乾殿,是太子日常起居和处理公务之所,承乾殿内又套有一座后殿,是太子妃的居所。 另有两重正殿,一重名为春熙殿,一重名为淑媛殿,按照事先的安排,常乐住春熙殿,傅月环住淑媛殿。 由此也可看出,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与太子住在同一座殿内,两位侧妃只能各自住自己的宫殿,而若是再第一等的妾室,要么跟在侧妃名下住她们的偏殿,要么就是只能住东宫之中的楼或阁,这种居所便要逼仄得多,称不上是殿了。 宫里是最讲究等级森严的,不到这个身份等级。便有各种约束,让你无法享受超出等级的待遇,由此可见一斑。 回到春熙殿,红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领着宫女们将常乐迎进去。 紧跟着便有东宫的礼教司仪姑姑过来,请常乐更换衣物。 没有合卺酒,没有喜神娘,侧妃的位份不低,但归根结底还是妾,合卺酒这种东西都是只有正牌太子妃――太子的正妻才可享受的。 常乐心里的空虚感更多了。 红璃、喜鹊和小铃铛伺候常乐将繁琐的喜服脱下。换上了轻薄如云的纱裙。虽然是腊月隆冬,殿内却烧了地龙,十分暖和。即使穿着单薄,也丝毫不觉冷。 换好了衣裳,常乐只觉浑身轻松,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三个丫头给她卸掉复杂的头饰。 其他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子。只留下她们主仆四人,红烛高烧,仙鹤状的香炉里不知点着什么香,清新好闻,令人心生愉悦轻松之感。 小铃铛忽然笑了一声。 常乐三人都莫名地看着她。 “奴婢是想起了傅小姐身边那个丫头,刚才的脸色可真是精彩!” 常乐道:“哪个丫头?”拜堂的时候她盖着红盖头。自然看不见。 小铃铛便说道:“小姐可还记得那日在御花园碰到傅小姐,她身边有个丫头,说话好不利害!” 常乐微一思索便想了起来:“我记得了丑妃本倾城全文阅读。这丫头怎么了?” 小铃铛道:“方才在堂上。小姐没看到。那傅小姐果然是穿了御锦坊那件彩鸾的喜服,想必是存着给小姐下马威的心思,谁料想小姐棋高一着,反而压过她一头。傅小姐的那个丫头,原本可得意了。可一见了小姐的喜服,当场就变了脸。阴沉得要吃人似的。” 常乐摇头道:“傅小姐那样温润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的丫头。” 小铃铛立刻高声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傅小姐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小姐可千万别被她的表象欺骗。” 她这声音略高了些,话音刚落,墙外便有个声音飘进来道:“铃铛姑娘慎言,往后可不能再叫小姐了,应称呼瑜侧妃。” 常乐四人都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听出来是方才来过的那位礼教司仪姑姑,都有点骇然。 红璃小声道:“瑜妃娘娘别怕,宫里的规矩,新婚之夜得有有经验的嬷嬷在外头守夜,为的是确保侧妃敦伦无虞……”她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到这里便觉羞臊,声音低下去,不敢再说。 常乐顿时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这么说,今夜她跟赵容毅那啥的时候,这位姑姑还得听壁角?这……这也太羞人了吧。 她想到的还只是这个,小铃铛听了红璃的话,却突然精神一震,道:“哎呀,我才想起来。那个傅……那个静侧妃那么有心机,她身边的丫头都这么厉害,说不定今夜会在半路截了太子去!不行不行,我得去盯着,可不能叫她们捷足先登。” 常乐顿时羞恼,伸手要去抓她。 哪知这丫头当真是风风火火,刚说完转身就跑,常乐竟是没抓住,被她像泥鳅一样溜掉了。 常乐呆了一呆,这才想起她跟傅月环同日进门,往后就得分享赵容毅,换句话说,太子得让她们雨露均沾。一想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会跟其他女人交股叠床,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她的心情也还是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红璃和喜鹊感受到她的沉默,却都不好说什么。 常乐没精打采地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红璃和喜鹊对视一眼,只好道:“是。”这才一起退出了屋子。 ****************** 月上中宵,喜宴正酣,皇帝和太后的身体都扛不住整场酒宴,早早地就打道回宫了。如今喜宴上,也以顾家和傅家为主角,至于新郎赵容毅,都已经以不胜酒力,恐耽误良宵的理由退了场。 小铃铛就在承乾殿通往春熙殿和淑媛殿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今日大婚,东宫各处都悬灯结彩。即便是深夜了,黑暗之中也仍有光亮。这丫头就站在一个红彤彤的灯笼底下,相信太子喝得再醉,也一定能一眼看到她。 腊月的风是刺骨的冷,小铃铛是直接从春熙殿温暖的屋子里冲出来的,身上就一件薄棉衣,大毛衣服都没穿,冷得抱着胳膊打哆嗦,却扔坚持着不肯走。 一定得把太子带回春熙殿,绝不能叫淑媛殿的人给占了先! 小丫头将常乐视作主子。更视作姐姐,一心一意都是为常乐着想。 “怎么还没来呀……” 小丫头将双手拢在嘴边哈气,噗噗地跺着脚。今天晚上好像特别地冷,连夜空都特别低,像是要压到她头顶似的。 突然,她眼睛一亮,来了陆家闺秀全文阅读! 迎面一行人过来。两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明亮的大灯笼照着路面。两个身材健壮的太监抬着一台肩舆,赵容毅坐在上面,身子略歪,一只手撑着额头,像是睡着了。东宫总管童小言在旁边护着肩舆。亦步亦趋。 “童公公!”小铃铛欢喜地迎上去。 她跟童小言是旧识,都是大庆宫旧人,交情不浅。童小言一见是她。便笑道:“怎么?你这么替你家娘娘着急,大冷天地跑出来接太子?” 小铃铛笑道:“可不,太子今夜是去咱们春熙殿吧?” 童小言也笑:“这我可做不了主。” 此时肩舆已经停在避风处,童小言便靠近一步,准备叫醒赵容毅。不提防黑暗中又跑出一个人来。冲童小言施礼:“童公公!” 童小言后退一步,道:“哦。原来是静侧妃身边的银心姑娘,姑娘有事?” 银心瞥了小铃铛一眼,道:“奴婢奉静妃娘娘之命,前来迎接太子。” 童小言微微挑眉:“怎么,你也是来接太子的,呵呵,这可巧了。” 小铃铛张大眼睛看着银心。 银心其实早来了,只是看见小铃铛也在,故意没有露面,等到太子过来了才现身,就是要小铃铛措手不及。 这下摆明了是两宫争抢,今日是新婚之夜,太子先去了哪个宫里,就代表太子最宠爱的是哪个宫里的娘娘,银心一心为主,自然要抢这个先机。 不过太子到底去哪里,却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可以说了算的。 童小言在赵容毅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 赵容毅是新郎,喜宴上自然少不得喝酒,虽然他是太子,普通官员也不敢过分,但是与他同龄的宗室子弟却没什么顾忌,一个劲地闹腾。即便赵容毅酒量不差,也喝了个精神恍惚,十分的量也到了七八分了。 此时正迷迷糊糊着,被童小言叫醒,眼睛也不睁开,道:“什么事。” “春熙殿和淑媛殿都来了人,迎接殿下,奴才请示,殿下今夜去哪宫歇息呢?” 赵容毅其实并不是很清醒,一时想不起春熙殿和淑媛殿都住着谁,毕竟两个侧妃都是头一天入住。他只是心里想着拜堂时,常乐那被黑红色喜服笼罩着的身姿,窈窕又丰润,便顺着心意,随口道:“去常乐那儿……” 他自然是随口叫了常乐的名字,童小言便抿嘴一笑,扬声道:“去春熙殿!” 小铃铛顿时喜笑颜开。 银心心有不甘,说了一声:“童公公……”却被童小言抬手打断。 “银心姑娘,在下只是个奴才,太子已经说了要去春熙殿,银心姑娘就不要多事了。”童小言对抬肩舆的太监道,“还不快走。” 于是一行人便朝春熙殿方向而去,小铃铛还得意地回头看了银心一眼。 银心咬着嘴唇,看着那两个灯笼在黑暗中越走越远,寒风吹在脸上,冷在心里,最终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人。 必须得提醒小姐,这个顾常乐心机实在深沉,简直就是咄咄逼人,小姐若想夺得太子的宠爱,必须用出点手段才成了。 ------------ 144、彼此的唯一 屋内静悄悄,红烛高烧,帐幔低垂,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已经沐浴过的赵容毅,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常乐趴在梳妆台上,手里还捏着一支花簪,已经卸掉浓妆的脸,清丽如梨花,眼角犹自挂着两行泪痕。 赵容毅原本喝得七八分醉意,沐浴过后,脑子已经清醒许多,身体深处却有种燥热在隐隐作祟。 静静地站在红烛影里,他伸出手,拨开垂在常乐颊边的一绺发丝,眼眸幽黯,用指背轻轻地摩挲她脸上嫩滑的肌肤术士年代最新章节。 被脸上的痒痒弄醒,常乐迷迷糊糊地睁眼。 “唔……你来了……” 她撑着桌面就站起来,却没想到趴着躺的姿势让她两条腿有些发麻,脚下一软,栽进了赵容毅怀里。 赵容毅胸膛震动,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这么心急?” 常乐没好气地捶他:“去你的。” 赵容毅将她的身体托了托,握住她的两条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揽着她的腰,吐气道:“为什么哭?” “嗯?”常乐有些莫名,用手指碰了碰眼角,才发现自己真的流过泪,不由有些怔忡。 赵容毅用指腹擦去她的泪痕,又问道:“为什么哭?” “我也不知道……”常乐有些心事重重。 赵容毅放在她后腰的手滑下去,在她圆润挺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常乐身子猛地一挺。 “当着我的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小心思,难道还能瞒得过我?”赵容毅眼神幽暗,嘴角有一抹笑意。 常乐故意道:“那你说,我为什么哭?” 赵容毅嘴角抽了抽,却不说话。 常乐追问道:“你不是说你知道吗?怎么不回答?” 赵容毅仍旧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放开她的身体,径直走到床前,成大字形往床上一倒。 常乐莫名其妙,追上去,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赵容毅就是不说话,闭着眼睛,不理她。 常乐有点生气:“话说半截,就把人扔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她哭。本来就是跟他有关,这个男人现在却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太叫人寒心了吧。 “好好好!你不说。你装哑巴!那我就告诉你,我哭就是因为你!”常乐提高声音,有点发泄式地大声嚷嚷。 赵容毅这才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她。 常乐胸中堵着一股怨气,不发泄不行。见他睁开眼睛一副早知道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时脱口而出道:“我就是不想让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赵容毅坐起来,好整以暇道:“你不想让我跟哪个女人在一起?” “任何一个!” 反正说都已经说了,常乐便打算光棍到底。她刚才一个人在屋子里纠结了半天,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一想到赵容毅可能会跟傅月环一起。做他跟她在一起做过的事,说他跟她在一起曾说过的甜言蜜语,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有种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心里面翻江倒海,根本就没办法冷静。 她还是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男人拥有别的女人! 做不到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网游之我是海贼王最新章节! 她骨子里就是现代女性,对爱情的要求就是唯一。这是属于现代人的感情洁癖。她没有办法做到古代女人那样,对丈夫三从四德。跟丈夫的女人们共处一室。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你去找傅月环,做不到忍受傅月环和我一样享受你的拥抱、你的疼惜,一想到这个,我的脑子都要炸了!”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五官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这个问题长久以来压抑着常乐的心,她时而安慰自己,时而给自己打气,时而劝自己认命,时而又打算做一个强大的妒妇扫清一切敌人。这种情绪压抑得久了,总要爆发,没想到这个爆发的时候,竟会是她的新婚之夜。 赵容毅站起来,抱住了她。 “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别的女人那里,什么时候给过傅月环拥抱和疼惜?” 常乐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可是你已经娶了她了呀!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摆设,你总会跟她……跟她圆房,跟她做你跟我做过的事……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白天还好好的啊,可是……可是刚才听到那个嬷嬷提起傅月环,听到小铃铛提起傅月环,我就不理智了……就好像有个魔鬼从我心里爬出来……” 常乐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心脏也要炸了,矛盾和挣扎几乎要让她发疯。 赵容毅的身体忽然压了过来。 湿润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唇瓣,强势地掠夺她的呼吸。 常乐毫无防备,就像突然被猎豹扑倒的小兔子,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单薄的衣裳挡不住彼此肌肤的热量,呼吸交融,四臂纠缠,似乎要把自己嵌入对方的身体之中。 良久,唇分。 常乐仰着脸,眼里雾气迷蒙,略有些红肿的嘴唇微微张着。 赵容毅正色道:“常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都很羡慕我的父母。” “什么?”常乐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出这句不相干的话。 “看来你是忘记了,你可还记得,那年冬至,皇上住在清平山行宫,我去送汤圆,皇上要给我和傅月环做媒。” 常乐当然记得,就在那一天,她误入枫露小馆流光池,被赵容毅几乎看光光。 “你可还记得,我当时回答皇上的一番话?” 常乐思绪放远,回想当日的情形。 “我记得,你说你羡慕父母鹣鲽情深,不愿做政治联姻,只想着娶一个心心相印的女子为妻。” 赵容毅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既然都记得,怎么却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止是希望与我的妻子心心相印,更希望,我与她都做彼此的唯一。” “什么?!” 常乐惊呆了。 “怎么,这让你很惊讶么?” 常乐当然惊讶了,赵容毅是太子啊,是未来的皇帝啊,他居然说出什么?彼此的唯一?难道他竟然是个一夫一妻制的信徒吗?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连声音都发抖了,心里有种狂喜想要冒头,被硬生生地压住红色权力全文阅读。 赵容毅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字道:“夫妇之道,贵在尊重。我的思想,或许与旁人不同。见惯了我父母的忠贞不渝,也见多了勋贵之家后宅不宁,连皇帝都被自己的女人接连祸害,女人多了又有什么好处,一夫一妻若能长久到老,不正是古语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放在现代,已经被人引用了无数次,普通得就像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可是从赵容毅嘴里说出来,却是这么地心动,这么地甜蜜。 就像有股暖风吹开了蒙住她心灵的一层雾霾,瞬间,春暖花开。 “赵容毅!!!” 她突然间扑上去,跳到赵容毅身上,巨大的势能,将赵容毅直接冲倒在地上,即便以赵容毅这样高超的身手,都被她弄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若非地上的地毯足够厚软,只怕还要受伤。 “我爱死你了!爱死你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你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想法!我爱死你了!” 常乐心里痛快极了,痛快地想要大喊。 而她也的确大喊了,她大喊着爱死你爱死你,却不知,她的话又给赵容毅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这么强烈直白的语言,赵容毅从来没有听见过,哪怕他的父母,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有的也只是心有灵犀温情脉脉,从来没有像常乐这样,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宣之于口,毫无顾忌地喊出来。 爱! 这个字眼,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击中了他的心房,让这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子,竟有一瞬间的手脚发软。 “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赵容毅反问。 常乐的心已经被满满的狂喜给塞满了,浑然没有听出他这一句问话背后的激动。 “我说我爱死你了!我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你,捆住你,不放开你,任何女人,都不能从我手中抢走你!你是我的!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赵容毅双眸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一个翻身,就将常乐压在了地毯上。 “这可是你说的!要把我抓在你的手里,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常乐高兴得已经忘记了危险,兴奋道:“什么本事?” 赵容毅邪恶一笑。 “当然是勾引男人、迷惑男人的本事!” 他说完这句,再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俯身下去,再次攫住了那张喋喋不休、频频吐出惊人之语的小嘴。 这一次,他的侵略,也得到常乐激烈的回应。 他们就像一对肉搏的宿敌,用力地勒紧彼此的身体,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们在地毯上翻滚,连撞到桌子,碰倒了红烛,也毫不理会。 赵容毅身手矫健,翻滚之中,竟也将常乐抛到了大床之上,然后一个俯冲,将她压入软如云絮的被褥之中。 夜还很长,有情人,做快乐事,才刚刚开始。 ------------ 145、桃花弄水色 “小姐,奴婢早就说过,那顾常乐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才新婚第一天,她就派丫头把太子引了去,可见她的心机!” 淑媛殿中,银心正在愤愤不平地向傅月环进言。 银心年纪不大,性子却有些乖戾,嘴里说着顾常乐的是非,却忘了自己这边也做了跟对方一样的事情。 得知赵容毅去了春熙殿,傅月环的心情便一下子低沉起来,由着丫头们给她卸妆,闷闷地不说一句话。 顾常乐,她之前也见过几次,早就知道赵容毅跟她有感情。那日顾常乐中毒,赵容毅亲自送她去清平山就医。他当时的着急担忧,傅月环都曾看在眼里。 在嫁过来之前,她就有心理准备的。 她知道赵容毅之所以肯娶他,并不是顾忌皇上的赐婚,而是因为她的父亲,在逆党谋反一案中出了大力立了大功。赵容毅娶她,是为了拉拢安抚傅家,并不是冲着她这个人。 她早就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才新婚第一天就被冷落,傅月环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啊! 当年太后寿宴,她对赵容毅一见钟情,便一直默默地爱他,等候他。知道他有重孝在身,不能谈婚论嫁,她甘愿等三年;知道他不愿接受皇上的指婚,她甘愿不逼迫他,而是选择继续耐心等待,细心靠近;她等了又等,最后等来的却是他把感情交付给了另一个女人。 傅月环眼角涌出两颗泪珠。 “小姐!”银心抬高了声音,“小姐你别哭呀!咱们又不是怕了顾常乐。她是侧妃,小姐你也是侧妃,就算今天让她拔了头筹,可太子总也要到咱们淑媛殿来的。小姐你这么好,对太子一片真心。太子不会感觉不到。小姐……” “别说了!”傅月环打断了她,烦恼地扭过头去。 她不想听这些烦心的话。 银心知道自己的话又让她伤心了,懊恼不已,心中对顾常乐和小铃铛的怨恨却更重了。 ****************** 月光如清辉,笼罩大地。 春熙殿中,倒地的红烛已经被烛泪浇熄,单薄的衣裳凌乱地扔在地上,粉红色的帐子以一种奇妙的规律微微摇晃,越来越快速,直到最后。在床板的吟哦声中停止。 一只小麦色肌肤的手臂伸出来,从地上胡乱抓了衣裳,缩回帐子里。 过了一会儿。赵容毅拨开帐子,抱着常乐走了下来。 “准备热汤!” 他朗声说道。 常乐吃惊地抬头:“你在跟谁说话?” 却听床后面吱呀一声,然后就是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哗啦的水声。 常乐整张脸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咬着赵容毅的耳朵:“怎么有人?” 赵容毅好笑:“怎么会没人。” 这丫头有时候真是迷糊得可爱。堂堂太子和侧妃,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伺候的人,即便他们欢好之时,也有人在外面等候,以备召唤。只不过皇宫的建筑都很有讲究,主子不想让下人听到的声音最强弃少。下人是决计听不到的。 过了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又远去了。 常乐缩在赵容毅怀里,鹌鹑一样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羞得不敢见人。赵容毅失笑之余,干脆将她横抱起来,转过大床,用脚踢开隐藏在床后的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浴室另有一道小门。可供下人进入,方才宫女们已经将沐浴的热汤拎进来。灌入硕大的浴桶之中,原木色的浴桶在烛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加了牛乳的浴汤呈现暖暖的乳白色,上面还漂浮着玫瑰花瓣。 赵容毅随手便去揭开常乐身上单薄的寝衣。 “别……”常乐害羞地躲开,手忙脚乱地踩入浴盆之中,蹲下去将整个身子都缩入浴汤之中,才在水里脱掉寝衣,湿漉漉地扔出来,落在地上,然后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又警惕地看着赵容毅。 “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赵容毅觉得很好笑。 这是洞房花烛之夜,方才他已将她身上的所有地方都看遍了。 “坏人!”常乐的脸被氤氲的水汽蒸的红润欲滴,一双眸子也湿漉漉的弥漫着雾气。 这个男人,真是闷骚,外表看着像个冰块似的,没想到真刀实枪的时候,竟然那么凶猛,她差点都承受不住了。现在他有心调戏,她却觉得脸红耳赤,羞不能抑。 不能总是把美妙的身子给他看光光,看多了,他就不珍惜了。 常乐觉得,女孩子要害羞,才能让男人觉得有韵味。 赵容毅哈哈一笑,大方地脱掉寝衣,任由她打量,迈大步踩入水中。 浴桶虽然大,但被他大幅度的动作一搅合,水波荡漾撞击桶壁,顿时便显得逼仄起来。待到他修长健硕的身体一浸入水中,水位更是直接上升了一截。 常乐用双手护着胸,警惕道:“你可别过来啊……” 赵容毅才不理她,长臂一捞,便将她捉了过来。 常乐惊呼一声,跌入他怀中,两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摩挲着,又激起了燥热之气。 “不是刚刚才……别这么快……” 赵容毅就是爱看她羞得整个身体都红红的像个煮熟的虾子似的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便在她鲜红略有点肿胀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常乐被他有力的胳膊拥在怀里,胸前的丰盈紧紧贴着他健硕的胸膛,当挺立的蓓蕾划过他紧实的肌理,两人的身体都窜起了一股电流。 赵容毅的眸子变得更加幽黯了。 他的手指开始充满魔力地在她光洁的身体上游走,每过一处便点燃一簇火焰。 常乐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这灼热的水给烧开了。 “……嗯……别碰那里……坏人……” 这种时候,女人的力量无比弱小,男人的力量则无比强大,娇柔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骨头,根本支撑不住,只能攀着男人的肩膀。于是便更加无法阻止他的攻城略地,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桃花弄水色,波荡摇春光。 誓海山盟,搏弄得千般旖旎;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呀呀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 此种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外面腊月寒冬剑逆苍穹全文阅读。于有情人却是春意融融。 寝殿外守夜的宫人,挑亮了灯笼,打了个哈欠,望了望天边的残月,月未落。夜未尽。 ********************* 春熙殿中风光旖旎,淑媛殿中却冷冷清清。 傅月环拥着锦被,却睁着一双眼睛,一点儿睡衣都没有。银心躺在旁边,陪她一起瞪着眼。 银心从小便伺候傅月环,两人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比姐妹,傅月环怕孤独。银心经常夜里陪她一起睡,已经习以为常了。今日赵容毅不来,傅月环失落至极,仍旧让银心陪着。 可是躺了这么久,她却根本睡不着。 银心虽然困意上涌。可是主子不睡,她自然也不敢睡。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看着帐子上面鸳鸯戏水的花纹。 啪一声,帐子外面的红烛爆开了一朵烛花。 傅月环动了一下。 “春熙殿里……睡了么……”她声音有点沙哑,幽幽的。 银心暗暗叹一口气,披衣而起,撩开帐子下了床。 过了一会儿,她钻回帐子里,轻声道:“派去的人刚刚回来禀报,春熙殿里……还未熄灯……” 傅月环眼皮颤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倏地收紧,将光滑的锦被抓住几道褶皱,由于太用力,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都翘了一下。 银心立刻抓住她的手,心疼道:“小姐这是做什么,若是崩掉了指甲,可该疼了。” 傅月环咬着嘴唇:“指甲疼算什么,比得上心疼么……” 她的哀怨触动了银心,银心奋然道:“小姐放心,就算太子今夜去了春熙殿,明日总该来咱们淑媛殿的,到时候他就会知道小姐的好了!” 傅月环微微脸红:“胡说什么。” 银心道:“小姐别顾着害羞,出嫁的时候,夫人教过小姐什么的,小姐可别忘了。” 傅月环愈发羞恼,呵斥道:“别说了!你小姑娘家的,也不害臊。” “奴婢又没有说错,太子将来是皇帝,做皇帝的女人,美色本来就是必修的功课,况且奴婢既然做了小姐的陪嫁,这辈子也和小姐一样,维系在太子身上了……”说到这里,银心才终于不好意思。 她想起了太子那修长健硕的身材,还有英俊帅气的面容,从未见过那样深邃的眸子。小姑娘心如鹿撞,竟没有再察觉自家小姐的神色,自顾自地胡思乱想起来。 傅月环却并不介意。 她不是顾常乐,对男人的三妻四妾习以为常,尤其嫁给赵容毅这样的男子,早就对跟众多女人分享他一个男人有心理准备。银心是她的陪嫁,她如果要用美色来维系赵容毅的宠爱,银心自然也是她有利的帮手。 然而这主仆二人又怎知,赵容毅的婚姻观竟然是迥异常人,哪怕他是太子,哪怕他要做皇帝,竟也敢有冒天下大不韪的一夫一妻的想法。 傅月环和银心,两位女子,正满心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之中。只要再等一天,再等一天,赵容毅就会来到淑媛殿,所有的宠爱,所有的甜蜜,都将是属于淑媛殿的。 ------------ 146、巫术传说 傅月环和银心的憧憬是美好的。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们迎头一击。 三天,连续三天,赵容毅都没有踏入淑媛殿半步,每夜都留宿于春熙殿。 赵容毅公务繁忙,只有每日的午膳和晚膳,傅月环才能见到他,但用膳时分,顾常乐也在,以傅月环的性格,当面时是不会说什么的。 太子三天不入淑媛殿,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傅月环了网游之我是海贼王全文阅读。 银心最是没有耐心的,终于在偶尔听到一句是非之后,勃然发作,将那两个躲在角落里议论的宫女狠狠地骂了一顿,她牙尖嘴利,两个宫女等级又低,被她骂得几乎掉下眼泪来。 当天夜里,赵容毅来到了淑媛殿。 接到童小言通知的时候,傅月环惊喜不已,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拉着银心开了箱笼,将衣裳首饰都翻得乱七八糟,却依旧不知该怎么打扮才好。 银心得意道:“小姐,奴婢早就说过吧,她们那些人都是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咱们一强硬起来,别人便不敢欺负咱们了。” 这姑娘也颇有心计,故意骂那两个宫女,就是做给赵容毅看的。银心也知道,赵容毅其实并不真心喜欢傅月环,但是她很有信心,那是赵容毅被顾常乐迷惑了,还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好,只要他跟小姐在一起待过,互相了解过,就一定会喜欢上小姐的。 傅月环比着手上的两件衣裳,纠结道:“银心,你说我穿什么好?太子是喜欢粉色的,还是喜欢绿色的?” 银心抓下她手里的衣服,道:“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太子差不多要过半个时辰才会过来,小姐赶快洗漱吧,奴婢瞧着。那件鹅黄色的寝衣就很好,衬得小姐肌肤特别白皙莹润。” “真的吗?” 傅月环将信将疑,只觉自己心口砰砰砰跳的特别厉害。 她等了那么久,不就是等这一天,连续三天的冷落让她几乎真的对赵容毅生出怨怼,可是今晚赵容毅让童小言来通知,他要过来,所有的怨念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此时此刻,她满心想的只是怎样把最好的自己呈现到赵容毅面前。 银心一面安慰她,一面叫了宫女过来。帮傅月环梳妆打扮起来。既然是夜里,没必要再浓妆艳抹,只上了浅浅的妆。换了柔软轻薄的衣裳,繁复的发髻也拆掉了,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背上,像是一匹顶级的丝缎。 傅月环本就生的丰润美丽,这样一打扮。配上她沉静的气质,的确是风韵楚楚,惹人怜爱。 月上梢头的时候,赵容毅来到了淑媛殿。 傅月环遣退了一众伺候的宫女,只留下银心。 “殿下。” 赵容毅一进门,傅月环便迎上去。有些娇羞地去摘他肩上披着的斗篷。腊月的天,正是最冷的时候,赵容毅一路上过来。身上都是寒气。 傅月环却丝毫不介意。 “等很久了?”赵容毅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傅月环轻声道:“殿下能来,臣妾等多久都愿意。” 赵容毅默默地看着她。 傅月环像是不堪承受他灼热的目光,害羞地低下头,用眼角瞥了一眼旁边的银心。银心会意地一笑,轻轻地退了出去。 “殿下可要先沐浴?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傅月环期待地看着赵容毅。这个男人的气息实在好有侵略性,只是站在他的旁边,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的雄性气息包裹着。 赵容毅微微点头,率先向内室走去。傅月环咬着嘴唇,取出一件她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寝衣,默默地跟在后面。 之后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天才邪少全文阅读。 这一夜,对有的人来说很短暂;对有的人来说,却很漫长。春熙殿灯,据说一直亮到早上。 有一些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酵着。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皇宫里的年味却一天一天浓了起来。 不管一年之中发生了多少事情,炎黄的子孙,只要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天大的烦恼也等过完年,出了正月再说。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东宫里已经跟其他宫殿一样,打扫除尘,悬挂大红灯笼,剪红彤彤的窗花。东宫空置了这么多年,现在不仅有了男主人,还有了两个女主人,这个年自然要隆重地过。 早上刚下过一场雪,整个皇宫银装素裹,却不见丝毫的冷清,随处可见的红彤彤的装饰物把这个纯净的琉璃世界打扮得精致而喜悦。 傅家的人早早地送了过年的年礼进来,傅月环亲自接见了送礼来的人,还特别赏脸地一直送他们出宫,然后也不乘轿辇,又屏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只带着银心,主仆俩安步当车,踩着宫人刚刚清扫出的道路,欣赏起雪景来。 一路走,一路沉静,经过的宫人太监都行色匆匆,见到傅月环便给她这个太子侧妃行礼,傅月环只是淡淡点头,然后便让他们去了。 “娘娘。” 淑媛殿一夜过后,傅月环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侧妃,连银心也改了口,不再叫小姐。 “娘娘你怎么了?这些天你怎么都心事重重的?”银心觉得傅月环今天很奇怪,太沉默了,太安静了,安静地甚至有些诡异。 傅月环眼神没有焦距。 “银心,你说太子对我好吗?” 银心没多想,道:“好呀,太子对娘娘,一直彬彬有礼。虽然刚开始冷落过娘娘,可是之后不也经常来咱们淑媛殿么。” 傅月环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你只知道太子经常来淑媛殿,可曾注意过,他过久没去春熙殿了?” 说到这里,银心便幸灾乐祸了:“自那日过后,太子可就再也没有在春熙殿留宿过了。哼,奴婢早就说了,只要太子见识过娘娘的好。自然就不会再把那顾……把瑜侧妃放在眼里,她不过是低贱宫女出身,怎么能比得上娘娘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 傅月环扭过头,看着她,冷冷道:“愚蠢。” 银心愣住了,她跟着傅月环这么久,还从来没被这么直接地否定过。 “娘娘,我……” 傅月环眯起了眼睛:“太子不去春熙殿,是因为瑜侧妃不愿让他去。她不愿意的事情,他就不肯勉强她。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肯让她不痛快。我呢,我算什么。平时也好,同床共枕也好,太子对我,都一直那样平淡。他对我是不冷淡,可是我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看到过一丝的激情。” 银心被她的话镇住了:“娘娘。你别胡思乱想,太子对你……挺好的……”小姑娘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了。 是啊,太子对小姐真的太有礼貌了,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就是小姐跟太子的写照。可是真正相爱的夫妻、知心的情侣,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银心。我没办法了。” 傅月环忽然间落下泪来,把银心吓了一跳。 “娘娘……” 傅月环抓住了银心的手,哀声道:“银心你说红色权力全文阅读。我怎样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怎样才能让他对我也有一丝一毫的心意,哪怕只有我对他的万分之一!” “娘娘你别这样……”银心慌乱地帮她擦眼泪,又顾忌地往四周看,免得被别人看去了又笑话傅月环。 “娘娘不是常说。日久见人心,太子跟娘娘相处久了。总会被娘娘感动的,娘娘你又漂亮又体贴,对太子又一片真心,太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一定会被娘娘感动的……” 傅月环用力地摇头:“不,我等不了了,你不明白,太子,太子他是一个最执着的人,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我等了他那么多年,再也不愿等下去了,银心,你快帮我想想,快帮我想想,有什么法子,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马上就爱上我……” 傅月环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抓住了银心这根救命稻草,银心被她纠缠得心慌意乱,脑子里乱糟糟地。 “我,我马上想,我马上想……” 银心越是着急便越是想不出东西来,傅月环的神色哀怨中透出一丝疯狂,银心看得担心不已,急得直跺脚。 突然,她脑中划过一丝灵光,想起了一桩无意中听来的秘闻。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 “什么!是什么法子!”傅月环惊喜地抓着她的肩膀。 银心左顾右盼,拉着傅月环走到僻静无人处,确认周围没有人经过,才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听说,宫里面有些老人,会一种巫术。这种巫术,可以控制人心,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喜欢上另一个人……” “什么?巫术?”傅月环脸上闪过敬畏。 巫术这种东西,自来便是皇室和政权最讨厌的。它们会迷惑人心,会颠倒认知,民众一旦大规模地被巫术影响,就会对政权稳定造成威胁,祸害社会安定。 偏偏皇权集中之代表的皇宫中,却是巫术最容易滋生的温床,只因这里的人,欲望最多。 巫术由来已久,都隐秘相传,据说有一些老宫女,的确会一些神奇的巫术,但是大庸几任皇帝,都对巫术十分忌讳,一经发现就严厉打压,历史上也出现过几次大的巫蛊之乱。到现在,皇宫里面已经很少听到关于巫术的话题了。 银心道:“奴婢听说掖庭局就有一位老宫女,当年曾伺候过先帝宠妃,后来那宠妃失势,被赐死,这老宫女也就被贬到掖庭局服役,据说她就会这门控制人心的巫术。” “你说的是真的?”傅月环的心砰砰砰跳的很厉害。 银心所说的巫术,实在太突兀;可是控制人心的诱惑力,却让傅月环心神动摇。 她实在爱得太苦了,赵容毅越是对她平淡礼让,她便越感受到他骨子里对她的不在乎。她再也受不了了。 “银心,那老宫女当真在掖庭局?” 傅月环抓着银心的手,无法控制自己地轻轻颤抖着。 银心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敢保证。” 傅月环神色快速变化,时而犹豫时而阴狠,眼中也充满了挣扎和矛盾。 最终,她的眼神还是慢慢地坚定了起来。 “走,去掖庭局。” ------------ 147、太监仇乐 掖庭局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的宫人做的都是最低贱最繁重的粗活,因为掖庭局一直以来都是犯错宫人贬谪之所。 凡是在宫里犯了忌讳、惹了错误,或者被主子厌弃的人,若罪不至死,多半便会贬谪到掖庭局服役。由此掖庭局也是最不被人待见的所在,宫人们的衣食住行待遇都是整个皇宫里最差的。即便是新年时节,掖庭局上下也没增添多少喜气。 在本来就已经很偏僻的掖庭局里,还有一个更加偏僻的庭院,这些犯错的宫人每日就在这个庭院里做苦役,从天亮一直干到天黑,一刻不停。 走在空旷而颜色灰暗的庭院里,经过一个又一个正在辛苦劳作的宫人,刷马桶、劈柴、给最低微的太监洗衣服、扛重物,这里的人做的都是这样的粗活,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的表情。在这里分不出年龄,分不出等级,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有同一个名字——犯罪的宫人。 “娘娘,咱们还是走吧,这里……怪瘆人的……”银心紧紧靠着傅月环,有点害怕。 这里的人,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对她们两个陌生的大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明明整个庭院里的人也不少,却死气沉沉,像是走进了坟场一样地球ol。 傅月环抿着嘴,却没有丝毫要退走的意思。 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达到目的。 这时候,一个灰色衣裳的妇人从角落里走出来,默默地走到她们身后,开口道:“你们找谁。” “妈呀!” 银心被身后冒出来的这个凉飕飕的声音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傅月环也是吓得浑身一抖。 “你怎么走路没声,像鬼一样!”银心第一个反应便是先抱怨了一句。 妇人却只是耷拉着眼皮看她们,一声不吭。 银心便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傅月环对她使了个眼色。 银心壮了壮胆。对妇人道:“这是东宫静妃娘娘,你可是这里的主事?” 若是普通宫人,知道傅月环的身份,少不得要行礼拜见,至少也得是恭敬有加,可是这个妇人听了银心的话,却仍旧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银心和傅月环这才意识到,在这里,她们的身份似乎一点用也没有。对这里的“罪人”来说,这辈子已经是注定了的。再也用不着讨好谁了,没有这个需要也没有这个必要。 傅月环脸上便有些不好看,银心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只好直接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姓麦的嬷嬷?” 妇人木然道:“这里没有嬷嬷,只有犯罪的人。” 银心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又不敢发作,道:“就是从前伺候过先帝宠妃的。姓麦的嬷嬷。” 妇人哦了一声,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道:“你说的是麦婆子,你们找她干什么?” 银心看了一眼傅月环,见傅月环微微蹙眉,便对妇人道:“我们找她自有事情。你只管叫她过来就是。” “哦……”妇人又是木然地应了一声,忽然突兀地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道,“她过不来了,因为——”她凑近银心,幽幽道,“——她已经死了。” “啊?” 银心被她恐怖的声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麦婆子已经死了?她扭头看着傅月环。 傅月环蹙眉道:“她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腊月的第一天。”妇人嘴巴咧得更大了。“那天真冷啊,麦婆子又发疯啦,大半夜跑出去,往井里捞月亮,然后就淹死啦……” 这妇人一面说,一面瞳孔就放大起来,周围本来在劳作的人也莫名其妙地围拢过来,嘴里荷荷地说着“淹死啦”“淹死啦”。 傅月环和银心惊恐地往后退。 “娘娘,她们都是疯子,咱们快走吧,快走快走……” 银心被这些人弄得毛骨悚然,拽着傅月环便往外面跑。傅月环也是心里发毛,不敢再多待一刻。 主仆两人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又深怕那些人追出来,不敢停留,沿着狭长的甬道又跑了好久,确认已经离那个可怕的庭院远远的,才敢暂时站住脚,剧烈地喘着气。 等到两人的气息平稳下来,才一转身,就又被眼前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都市之恶魔果实。 “奴才拜见静妃娘娘。” 一个灰色衣裳的太监跪下去,给傅月环行礼。 傅月环本来就被那些妇人吓得不轻,这个太监冒出来得又恨突兀,像是从地下钻上来一样,更是让她惊骇。 银心也很惊惧,愈发疾言厉色道:“你这奴才怎么回事?想吓死娘娘吗?” 那太监一直低着头,嘴里道:“奴才不知吓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声线却很平稳,似乎并不真的认为自己犯了错。 傅月环和银心被这个掖庭局搞得神经紧张,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这太监礼也行过了,傅月环随口说声起来吧,拉着银心便要走。 刚走了两步。 “静妃娘娘,不想找麦婆子了吗?” 脚步戛然而止。 傅月环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那太监已经站起身,却仍旧低着头,道:“奴才方才就在庭院外面,静妃娘娘是来找麦婆子的。” 傅月环皱起了眉。银心怒道:“娘娘做什么事,是你这个奴才可以过问的吗,还不快退下!” 谁知那太监却一点儿也没有退下的意思,只说道:“麦婆子十几天前就死了,如今只怕尸体都已经找不到了。娘娘找不到麦婆子,岂不就没办法达成心愿?” “你……” 区区一个掖庭局中卑贱的太监,竟然也敢过问堂堂太子侧妃的秘密,银心当即便要破口大骂。 傅月环却伸手拦住了她。 这个太监,有古怪。 傅月环本来只是扭着头,此时却干脆完全转过身来。看着这太监道:“你是掖庭局的人,叫什么名字?” “奴才——仇乐。” 太监一面回答,一面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啊!!!” 银心又被吓了一跳。 自从来到这个掖庭局,短短的这点时间里,她已经被吓了好几次了。 而看到这个太监的容貌,连傅月环也是有些惊讶。 这个太监,皮肤白皙,脸型周正,眉清目秀。本来应该是个翩翩的美男子模样,可惜他脸上却有极大的一处败笔。 他的鼻子,从鼻头到鼻梁。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明显是后天遭撞击所致,鼻梁骨似乎都已经断裂了,肌肤上还有撕裂愈合后的疤痕,他脸上的皮肤越是干净。这个塌鼻子便显得越是狰狞。 本来好好的一张漂亮面孔,因为一个鼻子,便成了丑八怪。 银心真是有些害怕了,这个掖庭局,怎么全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这太监仇乐却反而微微地一笑。 “娘娘不害怕?” 傅月环微微一笑:“本宫为什么要害怕?” 仇乐道:“凡是见过奴才这张脸的人,都说晚上会做噩梦位面监狱执掌者最新章节。没有不怕的。” 傅月环又是微微一笑:“做噩梦是因为心里有鬼,你是活生生的人,又怎么能让本宫害怕。” 仇乐终于也笑起来:“娘娘好胆色。怪不得敢来找麦婆子。” 这下,连银心也听出这太监“别有用心”了。 “娘娘……”她担心地提醒傅月环。 傅月环并不理会,只对这个自称仇乐的太监道:“你特意拦住本宫的去路,又一再地提起麦婆子,你有什么目的?” 仇乐道:“娘娘好直爽。既然如此。奴才便不再故弄玄虚了。此处虽僻静,平时却也会有人经过。并不是说话的好所在,奴才想请娘娘移步。”他指了指左边远处,“那边有个小亭子,人迹罕至,十分幽静。” 银心立刻在傅月环耳边低声道:“此人古怪,娘娘别去。” 傅月环却轻轻摇头,对仇乐道:“你带路吧。” 仇乐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银心警惕的眼神,径直转身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而傅月环也从容地跟上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太监不同寻常,恐怕跟她此次来掖庭局的目的大有关系。 青天白日,区区一个太监,她可不怕他做出什么坏事。 银心心内焦急,却怎么可能让傅月环只身涉险,当然也只有疾步跟上。 一前两后,三个人很快便走到了仇乐所说的亭子里,这亭子周围有一圈高低错落的树木围绕,犹如小屏风一般,地上全是秋冬日落下的枯叶,果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在亭子里站定,傅月环气定神闲道:“好了,本宫已经过来,你可以说实话了。” 仇乐便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娘娘来找麦婆子,想必是听说,麦婆子会一种巫术,可以控制人心。” 傅月环冷冷道:“这是你的猜测?” 仇乐摇头:“不,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娘娘身处东宫,外人只道娘娘荣宠富贵,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娘娘少不得也是一宫贵妃,可是奴才却知道,娘娘强敌在侧,处境堪忧。” 傅月环双眉高高挑起,连银心也面露惊讶。 如果是东宫的人这么说,她们还不会奇怪,但一个远在掖庭局,属于整个皇宫边缘人群的太监,居然也对傅月环的形势这么了解,这就大有蹊跷了。 仇乐也并不需要她们发问,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娘娘跟那位瑜侧妃顾常乐同时进宫,待遇全是天差地别,瑜妃娘娘与太子心有灵犀、感情深厚,娘娘在太子眼里却是可有可无。呵,听说娘娘苦恋太子多年,向来痴情是女子最大的优点,但痴心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却也会变成嫉妒的源泉、仇恨的种子。” 傅月环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你信不信,本宫可以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仇乐轻轻摇头:“你不会。” 傅月环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不会?” 仇乐淡淡道:“因为,奴才可以帮助娘娘,实现心愿。” ------------ 148、吃醋 “你?你一个掖庭局的低贱太监,凭什么?” 片刻的错愕之后,傅月环再次冷笑起来。 一个太监,卑贱如泥,居然敢在她堂堂太子侧妃面前大言炎炎,再加上他方才点破了傅月环的秘密,傅月环已经起了杀心。 她娇柔的外表,总让人以为她是柔弱之辈,却不要忘了,这位傅家小姐乃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之辈。练武之人,不缺冷硬心肠。 仇乐似乎早就料到傅月环不会轻易相信他,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从容道:“奴才言语突兀,娘娘不信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娘娘身处东宫,可知自己情势?” 傅月环微微侧过脸,不跟他答话嫡女谋全文阅读。 银心便呵斥道:“你这奴才,越说越大胆,怎么,难道你倒知道?” 仇乐笑了笑:“娘娘既然有野望,却从未想过自己与他人的情势对比么。那顾常乐,最初乃是太后从民间带入宫中的孤女,从长寿宫到大庆宫,先有太后的庇护,又有皇上的信赖,宫中上下,更是朋友多多。相信娘娘也知道,太子对她也是早有情意。如今她又是秦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比起娘娘这御林军统领之女,又高贵上一分。娘娘与她同为东宫侧妃,名义上平起平坐,但这皇宫比起秦国公府还要像顾常乐的娘家。比起娘娘,顾常乐上有太后、皇上宠信,中有太子爱护,下有宫人太监为亲信,东宫内外皆有眼线接应。娘娘如今就好比无根的浮萍,想跟顾常乐相斗,可是真正的势单力孤。” 仇乐一番话,便如迎头一盆冷水,一时间,傅月环只觉心里头冰冷冰冷的。 是呀。她总想着要将顾常乐比下去,把自己放进赵容毅心里,却忘记了,这皇宫乃是顾常乐最熟悉的地方,处处都有助益,哪像傅月环,真正是个外来户,无根无基,凭什么跟人家比呢。 一时间,傅月环竟是痴了。 银心见了这样子。哪里不知道仇乐正是点到地方了,暗暗有些佩服,却又有些不服。直说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怎么,难道你有办法?” 仇乐微微笑:“奴才只是掖庭局里最不起眼的下人,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娘娘若是用得上奴才,奴才自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傅月环回过神来,听了死而后已这四个字,不由诧异。 “本宫与那顾常乐过不去,那是本宫的事。你一个奴才,自告奋勇凑上来,还说什么死而后已。你跟那顾常乐又有什么死仇?” 仇乐嘴角一扯,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至极的神色,眼底眼闪过刻骨的恨意。 “死仇?娘娘可知。奴才原本不是这副模样,若不是顾常乐,我怎么会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声音虽不高,语气却是咬牙切齿到了极点,连奴才的自称都忘记了。 傅月环和银心听出他刻骨的恨意。竟都忍不住心中一抖。 银心悄悄拉了傅月环,低声道:“娘娘。这个人太危险,咱们快走吧,别理他……” 傅月环却轻轻摇头,若有所思起来。 ************************** 东宫,春熙殿。 腊月的天黑得快,常乐这几天心里不痛快,晚上睡得少,下午歪在美人榻上困着,还没醒。红璃带着喜鹊、小铃铛,在暖炕上做冷天出门时拢手用的暖筒。 小铃铛觉着渴,也不叫小宫女,自己便站起来,去外屋倒茶。 正好赵容毅进门来。 “殿下……” 小铃铛惊喜地叫了一声,上前去摘他的披风。 赵容毅便道:“你们娘娘呢?” 小铃铛笑道:“娘娘在里头睡着。” 赵容毅微微皱眉:“天还没黑,怎么睡起来了。” 也不等小铃铛回答,便直接走进内室去重生之再觅良人。红璃和喜鹊都没想到他会来,外面也没人通传。 赵容毅一进来便已经看见美人榻上的常乐,朝里面侧躺着,便冲三个丫头摆了摆手。红璃等人知趣,都抿着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容毅走到美人榻跟前,探头看了看,见常乐身上就一件袄子,盖着一条毛毯子,睫毛却一个劲地抖,心里好笑,故意用手指去挑她睫毛。 常乐立刻睁开眼睛,用力推开他的手,冷冷道:“听说淑媛殿做了美食等你,你不去吃,跑到这里来坏我的好梦。” 淑媛殿是傅月环居住,傅月环本来就有好厨艺,赵容毅修缮东宫的时候,她就送过一回点心,赵容毅还说比常乐做的好吃多了。如今进了东宫,傅月环自然更是经常亲自下厨做美食,赵容毅也没少夸奖。 常乐心中不忿,不肯给他好脸色。 赵容毅直接在榻上坐下来,道:“怎么,都这么多天了,醋劲还这么大?” 常乐冷笑:“谁吃醋了。” “还说没吃醋,嘴巴撅得都可以挂油瓶了。”赵容毅用手指捏了一下她的嘴唇。 常乐皱着眉头扭过头,是真的恼了。 自从那日赵容毅进了淑媛殿的门,常乐心里便不痛快,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可是洞房那里,赵容毅才跟她说什么彼此的唯一,转头却又跟傅月环鸳鸯共枕,她哪里会舒服。所以从那天起,她就再也不肯让赵容毅在春熙殿留宿。 赵容毅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就真的好几天都不在她这里睡。 越想越生气,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这几天常乐心里都像压着大石头,又是恼恨又是失望又是伤心,现在赵容毅还故意坐到她身边来,更让她觉得腻歪,实在忍不住,干脆甩掉身上的毯子,站起来就要走。 赵容毅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怀里一带。他力气大,又有技巧,常乐被甩得转了半个圈,不由自主扑进他怀里。 赵容毅便趁机箍住她的腰。 “放开!” 常乐大怒。 赵容毅却箍得更紧,更腾出一只手,硬是掰起她的下巴来。 常乐恨恨道:“你要跟女人亲热,去找别人,别找我……” 话音未落,赵容毅已经一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唔!” 常乐大惊。 赵容毅居然也不是亲她,而是咬她。在她下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丝腥味在齿间漫开,竟是被咬出血了。 “你干什么!”她又惊又怒。 赵容毅道:“疼么?” “废话!” 赵容毅便笑:“我咬你。你嘴上疼;你这样恨我,我却是心疼。” 常乐愣住了。 这种情话,也是赵容毅这样的人说得出来的么。 “你少花言巧语了,淑媛殿那么温情软意,你还会为我心疼?哼。你们男人,是不是天生就擅长见一个爱一个最强弃少全文阅读!你放开我!快放开!” 赵容毅越是亲近,她便越是愤恨,不住地挣扎,非要脱身。 赵容毅的性子最是强势,哪里会由着她闹腾。二话不说,干脆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身子忽然腾空,常乐发出一声惊呼。 “你要干嘛!” 赵容毅严肃道:“你不是要闹么。看等会儿还有没有力气闹!” 他大步流星,抱着她便往床边走去,双手一抖,将她扔在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大响。常乐撑起身子。瞪着一双眼睛,还以为他要做那件事。敢要反抗,却不料赵容毅身子虽然压过来,却并不似乎她想得那样来抱她,而是将她的身子一翻,啪一声,一巴掌拍在她的臀上。 “呀!” 常乐惊叫。 赵容毅啪啪啪连拍了好几巴掌。 常乐面红耳赤地要反抗,但赵容毅用一只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压在她后腰上,她根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 从小长到这么大,常乐还从来没被人打过屁股,赵容毅居然打她,而且打的还这么用力。 如果有人也被这么打过屁股,就会知道,这个时候挨打的人,真正的是非常无助,因为被打的地方看不见,更加重了心里的羞耻感和屈辱感。 常乐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赵容毅你这个混蛋!大混蛋!” 虽然赵容毅已经更名为赵曦,但是她还是习惯叫他原来的名字。 赵容毅其实早就想笑了,却硬忍着,道:“你骂一声,我便打你一下。不怕疼,你就接着骂!“ “大混蛋大混蛋大混蛋……” “啪啪啪……” 赵容毅居然说到做到,常乐骂几声,他就真的打几下。 “呜呜……你这混蛋,我恨死你了……” 常乐真的哭了起来,嚎啕着,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赵容毅这才松开了她,将她翻过来抱在怀里,道:“还敢不敢撒野了?” 常乐恨得想咬他,眼泪却控制不住,抽噎道:“你打我,我恨你恨你……” 她越是哭得像个孩子,赵容毅便越是想笑,板着脸呵斥一声:“别哭了!” 常乐被他吓了一跳,这一声没哭出来,可怜巴巴地瞪着他。 赵容毅这才叹一口气:“你这小心眼,就没叫人打听,我这几晚到底睡在哪里?” 常乐赌气道:“还能在哪里,自然是淑媛殿了!” 赵容毅捏住她的腮帮子,道:“你这妮子都打翻醋坛子了,我哪还敢进淑媛殿。这几晚,都是在承乾殿凑合的!” 常乐不敢相信道:“真的?!” 赵容毅又叹一口气,用手去抹她眼泪,这一次,常乐终于没有再反抗了。 ------------ 149、做妒妇吧 晚膳赵容毅就在春熙殿用,吩咐了大厨房送进来。 常乐被他腻味了一傍晚,虽然到底没有得逞,但还是被他消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只是心里还有点不踏实。 赵容毅见她食不知味,只得叹口气,摆摆手,红璃喜鹊小铃铛等人便知趣地带着其他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过来。” 赵容毅拉住常乐的手,说了一声道行最新章节。 常乐站起来,乖巧地靠过去,被他揽到了膝盖上坐着。 赵容毅双手环住她的身子,道:“还不放心呢?” 常乐摇头,闷闷道:“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觉得对不起傅月环。” 赵容毅道:“我早说过,对她我并没有半分感情。之所以娶了她,不过是为了她的父亲傅腾。傅腾对我忠心耿耿,是第一个投靠我的臣子,在清剿逆党一事上居功至伟。我既然要重要他,就必须抬高他的身份,联姻是昭示我对他信任的最佳方式。” 常乐道:“可是傅月环毕竟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能给她幸福,就不应该娶了她。” 赵容毅笑了笑:“就算我不娶她,难道她就幸福了?” 常乐默然。 傅月环等了赵容毅那么多年,全庸京都知道她痴恋太子,就算赵容毅不娶她,也不会再有别的男人愿意娶她。话说回来,能够嫁给赵容毅,到底也算成全了她这几年的苦恋。 赵容毅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那日皇上给我和傅月环指婚,事后我便亲口告诉过傅月环,嫁给我,我可以给她名分,给她地位,却不能给她情意。” “什么?”常乐愕然。这是她第一次听说,“你跟傅月环说过这话?” 赵容毅点头:“那日我亲口问她,即便我永远不能对她付出感情,她是否仍要嫁给我。你猜她怎么说?” 常乐苦笑:“她那样痴情,就算再多艰难,也一定是要嫁给你的。” “不错。她嫁给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但既然这是她想要的,也就只能忍受这苦果。” 赵容毅脸色肃然,他的话虽然未免冷酷。但世间的情感,本来就是如此,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爱是一个人的事,恋爱才是两个人的事。傅月环明知赵容毅对她没有感情,却仍然要嫁给他,赵容毅生在这个时代。虽然向往一夫一妻的生活,但为了傅腾,也犯不着硬要拒绝傅月环,使她成为全庸京的笑柄。 一切,其实都是注定的。 常乐心下恻然,同样身为女人。若是换了她,面临傅月环现在的处境,一定很不好过。 赵容毅见她仍郁结于心。不由故意说道:“你若是不忍,要么我便把她和你一视同仁,只要你容得下,我就效仿古之舜帝,娥皇女英?” “你敢!” 常乐登时便竖起了双眉。 同情归同情。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爱情硬拆下来分给别人一部分。 赵容毅好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今生你我都是注定要亏欠傅月环了。注定如此,内疚也是无用。我既然辜负了她,便让傅家享受她用幸福换来的荣华富贵吧。” 常乐默然无语,失神了一会儿,才也终于下定决心道:“是。这辈子我是注定对不起她了,也只有傅家的荣宠,才能弥补我们对她的亏欠。” 赵容毅笑了笑,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 事实上,只有常乐会为傅月环纠结愧疚,赵容毅并不认为这是大错。 他早就拒绝过傅月环,傅月环却硬是要嫁给他,她的痴情不改未尝不是一种冥顽不灵。他也亲口告诉她,嫁给他可以,但他永远不会给她真情陆家闺秀。 傅月环自己说过,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她便满足。 赵容毅选择不去考虑她这话背后有多少可信度。 他注定是天下万民之主,儿女情长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天上地下江山万里才是他真正要放在心里的大事,至于傅月环――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点缀,无关紧要。 他答应了常乐,那一夜去淑媛殿,给了傅月环一个名分,让她不至于成为东宫的笑柄。这已经是他能够给傅月环的所有。 从今往后,他只会跟从自己的内心,与自己真正爱的女人在一起。 常乐尽管歉疚,尽管同情,却也咬牙决定,只能做一个恶人了。 在爱情面前,在忠贞的婚姻面前,她不会退让,更不会分享。 如果要做妒妇,那就做天下第一的妒妇吧! 只要是为了赵容毅,为了“彼此的唯一”的誓言,她甘愿承受骂名,甘愿去做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子敢去做的大逆不道之事。 她既然来自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地方,注定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既然要背负骂名,便更要活得轰轰烈烈不留遗憾! 傅月环,对不起! 这辈子,我必须霸占着赵容毅了。 我不相信轮回和来生,不奢望下辈子还跟他在一起。所以,下辈子,我再让他爱你。这辈子,我不会放手! ******************** 淑媛殿。 “娘娘,你真的信了那个太监的话了?” 从掖庭局一回来,银心便不放心地跟傅月环进言。那个仇乐,她总觉得说不出的可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诡异之气。 傅月环却并没有采纳她的意见,自顾自地想了想,道:“银心,明天你去请太医院的董太医过来。” 银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吃惊道:“娘娘要看太医,哪里不舒服吗?” 傅月环摇头道:“董太医是我母家表舅,我想着,让他在太医院给仇乐安排一个差事,应该不是问题。” “什么?娘娘你真的相信了那个仇乐?”银心大惊失色,声音也忍不住抬高了。 傅月环蹙眉道:“大惊小怪做什么!” 银心顿时捂住自己的嘴。 “仇乐的事。我自有主张。你别到处嚷嚷,尤其不能让别人知道本宫与仇乐的关系。否则,就算你从小跟着本宫,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傅月环的声音严厉起来,眼底透出一股寒意。 银心心中一颤,有些惶恐地道:“是。” 她从小跟着傅月环,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平日里看着是温和娇柔的,可是真正到触及利益的时候,傅月环绝对是杀伐果断。能狠得下心的人。 傅月环见她收敛了,才抿了抿嘴,转了话锋道:“太子呢。今夜还是在承乾殿歇息?” 一说到这里,银心便又立刻忘记刚才的警告,忿忿道:“底下人说,太子今夜在春熙殿留宿财色兼收最新章节。” 傅月环微微蹙眉:“春熙殿,她不是不肯让太子进门么?” 自从赵容毅来过淑媛殿。顾常乐便跟太子置气,不肯让他在春熙殿过夜。 银心冷哼道:“谁知道,我看这就是她欲拒还迎的手段,真是矫情!太子在咱们淑媛殿也只住过一夜,就再也没踏入过半步了,如今又……”她忽然看见傅月环的脸色。猛然意识到自己又戳中了她的痛处,顿时又住了嘴。 傅月环咬着下唇,右手紧紧地抓着铺在桌面上的锦缎桌围。手指绞动之下,将那淡绿色的流苏都撤掉了几根。 顾!常!乐! ********************* 皇宫最西北角,掖庭局最不起眼的一个院落里。 灰色衣裳的仇乐低着头,贴着墙根走到门口,推门而入。然后再关上门,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轻得像是一只猫。 屋里没有点灯,黑沉沉像一个阴森的牢笼。 一丝火苗在黑夜中燃起,点亮了一盏油灯。 仇乐托着油灯,微弱的火光映在他塌了鼻子的丑陋的脸上,形如来自地狱的厉鬼。 他移动脚步,那油灯便跟着他移动。 火光照耀之下,露出墙边的一张炕,炕上蜷缩着一个黑影,像是人影,但姿势却极为扭曲。 仇乐将油灯放到小小的炕桌上,用手将那黑影反过来,火光照射之下,一颗满头白发的苍老头颅出现在他眼前。 头颅之下连着一具干瘦干瘦的身体,四肢都以奇异的姿势扭曲耷拉着,显然已经废掉了。 “干爹,我回来了。” 仇乐幽幽地开口说话,咧开的嘴唇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黑洞洞的口腔。 那白发凌乱的脸上,睁开了一双浑浊的老眼。 “呵……干爹……呵……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干爹,便给我一个痛快……”老头的声音又干又硬,像是被沙子堵住了嗓子眼的公鸭。 仇乐阴森森地笑着:“若不是干爹庇佑,我早就死在御林军刀下了,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出头之日。干爹不知道吧,我今天见到了东宫的静妃娘娘,不日就要高升了。” 那老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是吗……那要恭喜你了……既然你已经攀上了高枝,我这个老头子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老头仿佛早已看透生死,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 仇乐的神色在黯淡的火光下愈发鬼魅可怖。 “既然干爹执意要走,做儿子的也不能不孝顺。”他慢慢地伸出手,掐住了老头枯瘦的脖子,老头闭上了眼睛,鼻间的气息越来越急促。 仇乐神色平静,仿佛手下扼杀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两人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墙上,高大而诡秘。 老头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 150、新年 仇乐缓缓地放开手,任由老头的尸体如同破麻袋一般垂落在炕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 这个可笑又可恨的疯老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他仇乐的真实身份。 仇乐,仇乐,仇恨的只有一个人――顾常乐。 他,就是被顾常乐害到身败名裂的复仇恶鬼――罗子骁。 当日赵容止丁贵妃阴谋败露,御林军搜宫,他慌不择路,如丧家之犬般左冲右突,奈何各道宫门都已被严密把守,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不想死,他还没有报仇,他还没有弄死顾常乐,他不能死。 如果被御林军抓到,他只有死路一条。 怎样才能逃过一劫? 急惶惶之下,他终于想到一个残酷的办法,假扮太监! 宫里除了皇帝、太医,是不会有别的男人的,他唯一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便是扮成太监,可是御林军搜索之严密,超乎想象,每一个太监竟然都要被搜身。 他走投无路,无意中闯进了净身房。因为宫中大乱,净身房中空无一人。为了活命,他一狠心自己动手,切掉了命根子。 又因为常乐、阮司正等人都知道他的容貌,他又干脆用石头砸断了自己的鼻梁。 反正那天宫里乱的不成样子,出意外受伤的人不只他一个。御林军虽然搜查每个太监,却不至于脱裤子看,都是摸一把了事。他偷了一件太监的衣服,装作被乱党给砸伤,忍着伤痛被狠狠摸了一把,才侥幸逃过一劫。 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御林军搜索了一遍之后,发现没有找到人。赵容毅大为震怒,下令再次严查。 他又慌乱起来,不料误打误撞,竟跑入掖庭局,撞见了一个半疯的老太监。 这个老太监,是服侍过先帝的旧人,因为犯过大错被贬到掖庭局,从此耿耿于怀,常常酗酒,弄得经常神志不清妻为夫纲。却又因为他服侍过先帝。掖庭局的管事也不敢真的为难他,只打发一个丑陋的小太监服侍他。 老太监年纪大了之后,脑子更加糊涂。经常疯疯傻傻,那日宫中大乱,他受了刺激,发了疯,将服侍他的小太监掐死推入了一口枯井。 仇乐正好在这个时候撞进去。老太监疯傻。忘记了自己刚掐死了人,只把他当做服侍自己的小太监,仇乐也抓住了这个契机,给自己伪造了这个身份。御林军再次搜索的时候,有老太监作证,仇乐不是黑户。再次逃过一劫。 然而老太监虽然会发疯,却也有清醒的时候。仇乐为了保住性命,只能任由老太监凌虐。老太监也因此没有暴露他的身份。仇乐就好比金庸笔下的韦小宝一般,误打误撞进了宫,误打误撞被海大富庇护,也只能先苟且偷安。 但仇乐一直在寻找机会,要摆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今天。他搭上了傅月环的线,这老太监终于没有了利用价值。仇乐恨他入骨,终于亲手掐死了他。 就如当日老太监掐死了那个无辜的小太监一般。 反正皇宫里从来不缺死人,掖庭局是最不会有人记得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 阳光的背后,总有许多的阴谋,以不可思议的形状而存在。 ********************* 新年终于到了。 除夕这日,皇宫上下所有人都是喜气盈腮,宫里给每个人都裁制了新衣裳,虽则大家都等着正月里穿,但衣裳到手,总归是高兴的。再加上,按例正月里头的活儿是最轻松的,主子们也不轻易打骂人,又有许多的乐子,又按例会有红包,人人都觉得充满盼头,浑身都是劲儿,个个走路生风。 东宫这是自当今上位以来首次过年,更是恨不得越热闹越好,顾常乐和傅月环也领着宫女太监们将东宫布置得红红火火。 阖宫欢庆之际,太医院制药房新进了一个做粗活的太监,自然就显得一点儿也不起眼了。 到了下午,顾常乐和傅月环便带着人去了大庆宫,给皇帝赵晟问安,然后又由赵晟带着去了长寿宫。他们前脚刚到,尹淑妃便带着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以及几位还不惹赵晟厌烦的嫔妃到了。 今年的年夜饭,是准备在长寿宫里吃的。 太子赵曦照例处理了政务,除夕下午便开始满朝放假,一直到初八过完,才会恢复上朝,而真正全面恢复到往日的工作状态,则是要到元宵之后。 赵曦将手头的公务整理了一番,便也来到长寿宫。 皇宫里头人口不少,倒也着实热闹了一番,到了夜里,又放了烟花,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们都争相观看,又有太后发话,一连三日不禁赌局,只是要求各处警醒,不许走水惹祸,因此上上下下都喧哗欢乐无比。 赵容毅领着顾常乐、傅月环,陪着金太后和皇帝摸了几圈牌,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开始显出疲惫之色,连着皇帝也跟着打哈欠。宫里头守夜不过是个意思,不会真的熬到过子时,况且金太后和皇帝的身体都伤过元气,毕竟是不能跟年轻人相比,赵容毅便带着两个侧妃告辞,先送皇帝回了大庆宫,然后再回东宫。 当夜,赵容毅照旧是宿在春熙殿。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新年正式开始,整个庸京城都陷入了走亲访友恭贺新年的过年气氛之中。 在京的官员自然是要先给皇帝、太后、太子拜年的,只是也不必真的全进宫去磕头,不过到班房递一下拜年的折子,看宫里收了,便可以打道回府踏道全文阅读。 赵容毅带人搬了几箱子的拜年折子,去了大庆宫,准备挑些好的跟赵晟分享。 顾常乐一早便带了人出了门。 整个东宫,一时间只有傅月环在,她便起了兴致,准备整治出一桌子好美食,献给赵容毅,带着银心,将东宫厨房里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顾常乐走的时候,只带了喜鹊和小铃铛,红璃留在春熙殿看守门户,见了傅月环忙忙碌碌的样子,只是暗暗冷笑,也不去理会。 春华宫中,尹淑妃打发人伺候静宜公主和华容公主用早饭,自己则跟顾常乐说起话来。 “按例,往年原是丁贵妃慰问各处宫人,赶上她不便的时候,我也曾接过手。不过那都是因为中宫无主的缘故。今年索性你也进东宫了,我便也想躲个懒,带着两位公主去给太后拜年,这操劳的事情,就拜托给你啦,少不得请你辛苦一回。”尹淑妃笑吟吟地说着,满脸都是温柔。 常乐便道:“这是娘娘关照我,特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辛苦二字。” 尹淑妃见她又会意又知趣,自然心中高兴。 皇帝早已有意禅位,只等过完新年便安排礼部操持。如今东宫无正妃,尹淑妃冷眼看着,赵容毅只怕是属意常乐扶正,况常乐有太后和皇帝的信任,又有秦国公府撑腰,只怕将来真能成为一国之母。 尹淑妃暗暗为自己在她身上押下筹码而庆幸,同时也有意再扶她一程。 每年正月,虽然主子们都有意不使唤下面的宫人,但事实上因烟花爆竹之故,宫人们每每比往日更需警醒,频频巡视各处,防止火灾;又因主子们比往日走动更多,拜年的客人也多,所以宫人们倒是更加忙碌,因此上大庸皇宫的惯例,皇后是要代表皇室,巡视慰问宫内各处关键部门,以示皇家天恩。自先皇后过世,这事一贯是丁贵妃做的,以此邀买人心;尹淑妃也操持了一两回,知道做这件事的好处,这才有意给顾常乐卖好。 于是顾常乐便带着人,依次往各处行走。 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六局自然是要去的,御膳房、太医院这两个主要后勤部门也一定得慰问。 常乐原本就是宫里的人,对皇宫里的情况最是熟悉,各处人等也有都认得她的,见她高升之后,还肯纡尊降贵来慰问探视,又十分地亲切,丝毫没有架子,自然都是感恩称颂。况且一般有资格做这慰问事宜的,都是内宫之主,至不济也是地位尊贵之人。如此一来,人人都当常乐不久之后便会扶正为太子正妃,将来少不得是内宫之主。 至此,宫内风向一致大变,常乐的威信扶摇直上,凡提起东宫,无不口称春熙殿,竟是浑然忘记还有淑媛殿这回事了。当然这是后续发酵的结果,正月初一这日,还不至于立刻就这样立竿见影。 皇宫何其之大,部分何其之多,一整天时间只怕都是勉强。 而与此同时,东宫淑媛殿中,傅月环已备妥一桌美食,只等赵容毅回来用晚膳。 除夕要吃团圆饭,正月初一却是不必,自婚后第四日赵容毅在淑媛殿宿过一晚,便再也没有踏足一步,傅月环今日是下定决心,势必要将赵容毅留在淑媛殿。 否则,她这个静侧妃,将形同无物了。 银心早已得命,早早就在东宫门口守候,果然见到童小言一行人簇拥着赵容毅回来,立刻收拾情绪,斗志昂扬地迎了上去。 “奴婢恭迎太子回宫。” ------------ 151、催情-摧心 赵容毅见到银心,眉头很自然地微微一蹙。 银心早已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道:“启禀太子,静妃娘娘已经备妥了晚膳,等候太子用饭。” 赵容毅并不说话。 童小言便道:“静妃娘娘有心了,晚膳可是摆在承乾殿?” 银心道:“今日正月初一,太子和瑜妃娘娘都有正事忙碌,静妃娘娘说既是不能为太子和瑜妃娘娘分忧,便是为大家亲手做羹汤,也算一点心意,故此娘娘亲自下厨做了晚膳,就摆在淑媛殿中。”她顿了一顿,见赵容毅不为所动,便加了一句道,“瑜妃娘娘尚未回宫,请太子先去淑媛殿用膳,奴婢在此等候瑜妃娘娘。” 赵容毅心中一动,既然常乐也要一起去淑媛殿用饭,那么顾着傅腾的面子,倒不必辜负傅月环的一番心意,便点了点头。 银心心中暗喜,赶忙吩咐身边的小宫女给太子带路,目送赵容毅一行人去了淑媛殿。 到了淑媛殿,不等童小言通报,傅月环已经得了消息,忙忙地迎出来,道:“太子辛苦,臣妾聊备了几道家常小菜,还请太子不嫌弃臣妾的一点心意。” 赵容毅在宫女伺候下解了外面的披风和大毛衣服,淡淡道:“你原就擅长厨艺,想必今日晚膳定然美味。” 傅月环喜悦不已,嘴角抑不住地上扬,亲自伺候他洗手擦脸步步升妃。 赵容毅看了一眼桌上,并没有放置菜肴。 傅月环忙道:“因瑜妃尚未回来,臣妾便吩咐她们,稍后再上菜,免得瑜妃回来倒要吃冷的。” 她这是为顾常乐着想,赵容毅便点点头。 “请太子先喝口茶吧。” 傅月环便引他先坐了,亲手为他倒茶。 赵容毅道:“你不必忙。这些事情叫底下人做就是了。坐下吧。” 傅月环以为他关心自己,心中有些甜蜜,应了一声,隔着小茶几坐了。赵容毅低头喝茶,她便悄悄冲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名金珠,与银心一样都是傅月环陪嫁进宫的,只是银心素来出挑,倒把其他人都盖过去了,其实金珠比起银心来更有心计,不过面上低调罢了。 金珠得了傅月环的眼色。便轻轻走到童小言身边,道:“童公公有礼,今日晚膳是娘娘亲自下厨。但不知殿下是否有忌口,请公公去厨房查验,若有不适合的菜色,也好撤除。” 童小言听了她的话,又看了傅月环一眼。便猜到傅月环可能有话要跟太子说,便看向赵容毅。赵容毅没有任何表示,童小言就知道这是默认了。 于是他便点点头,跟着金珠出去。他们两人一走,屋内其他宫女太监也都默默退出,走了个干净。 屋内安静。只有香炉里轻烟袅袅。 “这是什么香?” 傅月环正心中暗暗揣摩该先说什么,不提防赵容毅突然问起,心中顿时一跳。以为被他看破,抬头看他脸色,却又并无异常,才按捺住忐忑,道:“这是蜜合香。太子不曾见过么?” 赵容毅道:“比寻常的蜜合香倒是更甜一些。” 傅月环愈发忐忑,道:“臣妾的宫女金珠。家里是做香料的,这香料是她家的独门秘方,比寻常蜜合香多了一味配方,所以格外香甜。” 赵容毅点点头。 傅月环站起来,走到他旁边,道:“太子的茶杯空了……” 她伸手去拿赵容毅手中的茶杯,身子弯的极低,一绺乌发从肩上滑落,在赵容毅胸口一荡。 赵容毅抬起头,发现她今日穿的高腰襦裙,抹胸勒得紧了一些,露出一抹白腻耀眼的肌肤,一道深深的鸿沟,延伸进桃红色的抹胸之中。 她身上不知涂了什么香膏,甜甜的令人心醉,像是一只小手轻轻抓挠着人心。 赵容毅微微眯起了眼睛。 傅月环注意着他的神色,手上像是一滑,那茶杯跌落下去,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剩余的一点茶水,都洒在赵容毅鞋面上。 傅月环哎呀了一声,立时便要蹲下去捡,却仿佛是用力过猛,竟趔趄着扑倒在赵容毅身上。 “太子……”她惊慌地想说什么,仰起头来,脖子底下一片白皙,又因姿势的缘故,胸部更是挤压得厉害,一双丰盈几乎要裂衣而出。 赵容毅只觉心中一荡,满眼都是她胸前白生生的肌肤,还有微微开启的红唇。 她今日唇上的胭脂,似乎红得特别诱人我的极品师兄们。 屋里烧着地龙,故而温暖如春,傅月环的衣裳单薄,扑在赵容毅身上的姿势,使得腰部塌下去,臀部则翘起来,纤腰一握,凫臀浑圆,有种让人想一把握住的欲望。 一簇火苗,在赵容毅心头点燃。 傅月环一双眼中,春波荡漾,似乎要滴出水来。 ************************** 顾常乐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夜幕早已笼罩四野。 今日慰问各处宫人,着实有些疲惫,估摸着这会儿赵容毅应该回来了,她便带着人先去了承乾殿。 及至到了承乾殿,却见冷冷清清。 喜鹊便叫了一个宫人过来,问道:“太子可曾回来?” 那宫人道:“太子已经回来,如今正在淑媛殿中。” 喜鹊眉梢微微一挑,再看顾常乐。 不等她说话,小铃铛已经说道:“奇怪了,太子从来不去淑媛殿的啊,怎么今天……” 常乐瞥她一眼,淡淡道:“这话以后不许再说。” 喜鹊也瞪了铃铛一眼,铃铛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常乐对那宫女道:“太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如何去了淑媛殿?” 那宫女不曾在前头迎驾,只是听说了赵容毅的行程,也知之不详,便道:“太子去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说是静妃娘娘亲自下厨做了晚膳,请太子过去享用。” 常乐心中微微一动。 喜鹊和小铃铛对视了一眼,都猜测这是傅月环在向赵容毅献殷勤。 那宫女见气氛不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怯怯地缩着身子。 常乐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回春熙殿去,喜鹊去吩咐厨房,将晚膳送过来。” “是。”喜鹊自去了。 常乐则带着小铃铛等人回春熙殿。 红璃在春熙殿中,已经知道她们回来,便在殿外等候。接了常乐进去,一面替她解披风摘帽子,一面说道:“今日静妃娘娘好大阵仗。将厨房指使得团团转,不知做了怎么样的一桌山珍海味,等着与太子分享。” 常乐笑道:“她对太子的心意,咱们都知道,且让她去吧。” 小铃铛便好奇道:“娘娘不生气吗?” 常乐笑了笑:“这种事情。日后怕是还会更多,若是每次都生气,我还活不活了。” 小铃铛有些惊讶。 红璃打发人端热水上来给常乐擦脸,轻声指点小铃铛道:“静妃娘娘做什么是静妃娘娘的是,咱们娘娘在意的只有太子的态度。” 小铃铛恍然,道:“是了。只要太子不在乎,静妃娘娘做什么也没用。嘻嘻,太子心里只有咱们娘娘。” 她素来是这个有口无心的性子。常乐红璃都已是见怪不怪了。 ******************* 淑媛殿中网游之九天龙女。 傅月环罗裳半卸,只剩一件高腰裙系在胸前,白生生的肩膀和胳膊都露在外面,长发披散,脸颊上却是泪痕斑驳。 殿内甜香弥漫。说不出的香艳旖旎,但赵容毅一张冷脸。却将所有的美妙气氛都给破坏了。 “为什么?” 傅月环泪眼朦胧地控诉,声如泣血。 赵容毅眉头皱得能够夹苍蝇。 “你不必做这些事情,宫中女子,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 傅月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了一眼还在飘着轻烟的香炉,自嘲道:“即便用上了这样的手段,却依旧留不住你,别说你的心,连你的人都不愿意留下。我不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你对我总是不屑一顾?” 她声音哀戚,面容婉约,梨花带雨之状楚楚可怜,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只怕早已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安抚。 赵容毅此时心中还有些血气翻涌,深呼吸一口气,淡淡道:“你今日也累了,歇着吧。” 他转身便要走。 “不许走!” 傅月环猛地扑过去,却被香炉的脚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毯上,手中却还是抓住了赵容毅袍子的下摆。 赵容毅回过头,待要去扶她,目光一接触到她裸露的肌肤,小腹一热,忙强行将那气血压下去,但胸口却逸生出一股厌恶。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既然娶了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冷待我?难道我就真的这么不堪?我有哪点比不上顾常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些话,在傅月环心里早已埋藏了很久。 她今日厚着脸皮动用了有催情作用的蜜合香,就是希望能够让赵容毅对她多一些怜爱,哪怕只是身体上的亲密,只要能够跟他多在一起片刻,也是好的。 可是赵容毅明明已经受到香料的影响,明明对她也有反应,却还是硬生生将她推开。 这才是真正让她最受伤的原因。 难道他连最卑微的身体接触,都不愿意跟她发生了么! 对傅月环,赵容毅原本并不厌恶,即便她单方面地痴缠于他,他也只是尽量地拒绝,而不去伤害她;更因为他决定把感情投注在唯一的一个女人身上,而对傅月环有种遗憾。 但今日傅月环竟然动用了催情香料,企图用美色迷惑他,便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让他终于生出了厌烦的情绪。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问出了这些话,代表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孤不想多说,只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赵容毅抬脚往前,将自己的袍子从她手中扯开。 “太子!” 傅月环厉声尖叫,却眼睁睁地看着赵容毅走出门去。 这一刻,他的背影,狰狞而残忍。 这一刻,她的心滴着血,有什么可怕的触手正在滋生蔓延。 ------------ 152、史上最单薄内宫 春熙殿内,常乐刚刚用过晚膳,桌面上的盘盏还没撤干净,赵容毅便进来了。 “咦?太子殿下不是应该在淑媛殿么,美人如玉、秀色可餐,难道竟还不能让殿下满意?” 常乐似笑非笑地说道。 赵容毅瞪她一眼:“少说风凉话。” 红璃和喜鹊忍着笑,上前替赵容毅解披风,将靴子换成室内穿的软底鞋。小铃铛则上来笑眯眯道:“殿下可吃过晚膳了?若是不曾吃,奴婢叫厨房做些新鲜的来。” 赵容毅摆摆手,道:“现下不必,叫厨房准备宵夜众男争春。” “是。” 小铃铛带着宫女们将剩余的盘盏都撤掉。 红璃和喜鹊原是站在屋内,却见童小言一个劲地冲她们打眼色,眼睛都跟抽搐了似的,便知道太子殿下要跟瑜妃娘娘说悄悄话,很知趣地一起退了出去。 常乐眼看着屋内的人都撤了个干净,便斜着眼看赵容毅。 赵容毅二话不说,上来一把就抱住了她。 “哎!做什么!”常乐大惊,“淑媛殿的美人还喂不饱你,还跑来招惹我干什么!” 她一面嚷一面推着赵容毅的肩膀。 “少废话!” 赵容毅声音黯哑,眼圈底部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几下子便扣住了她的胳膊,用肩膀顶住她的腹部,将她扛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室,呼一下将她扔在床上。 床板震动,发出一声大响。 赵容毅的身体随即便欺了上去。 常乐并没撞痛,反而咭咭咯咯笑起来,一面推着他,一面促狭道:“怎么,在她那里惹了火气。却到我这里来发泄,啊――” 却是赵容毅一边勒住她的腰,将她拖到自己身下。 常乐发髻散开,一把乌黑的长发散落了半个床铺,衣襟挣开,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杏黄色的抹胸被高高顶起。 赵容毅一口啃在她高耸馥软的丰盈上。 常乐有点被他激烈的动作惊吓到,捧住他的脸道:“你怎么了?” 赵容毅埋在她胸前,鼻息粗重,身体起伏。半晌,才闷闷地发出几个字: “她用了催情香。” 常乐微微吃惊。 “那,你一直忍着?” 赵容毅抬起头:“不然呢?” 看着他因强忍欲望而憋得通红的脸。还有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常乐心中一片柔软,捧住他的头,将他按到自己的胸脯上。 夜色未浓,春色却已无边。 寝殿外。小铃铛悄悄地对红璃和喜鹊道:“我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些宵夜,今夜想必太子殿下一定能吃很多……” 傻丫头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红璃和喜鹊倒红了脸,要去拧她的嘴。 ************************ “嗯啊……” 一声长长的吟哦,从常乐喉咙深处逸出。 赵容毅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犹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少顷。两人才猛地一同松弛下来,疲惫地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赵容毅小麦色的肌肤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不少地方还有被指甲抓出来的道道红痕。可见方才战况之激烈。 傅月环实在大胆,用的香料虽然味道不浓,但效果却持久绵长,若非赵容毅是习武之人,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嫡女策-盛世女相最新章节。更不能强忍住从淑媛殿回到春熙殿。 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跟傅月环同床过,但是被药物影响而发生肉体关系。是他决不能忍受的耻辱。 正因为挟着愤怒,又因强忍了一段时间,这次他的动作才格外凶猛。 常乐只觉浑身上下都软绵绵提不起一丝的力气,连手指尖都不愿意动弹一下。 最后,还是赵容毅先抬起了身子,拨开她脸上被汗水黏住的发丝,哑声道:“没伤到你吧?” 常乐羞怒地瞪着他,她现在也只有眼神可以凶悍了。 不过渐渐的,她的眼神便柔软下来,勉力抬起一只手,抚在他脸上。 “赵容毅。” “嗯?”赵容毅发出一声鼻音。 “你为什么要忍住呢?傅月环也是你的女人呀?”常乐问得很认真。 赵容毅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们说过,只做彼此的唯一。” 常乐微微愣怔,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上次已经跟赵容毅敞开心扉,约定彼此对这份感情忠贞,但是她一直不敢有奢望,只相信赵容毅会在精神上、心灵上守约,却不敢保证他身体上也忠贞无二。 但没想到,赵容毅宁愿强忍,也不愿与除她之外的女人发生关系。 我们说过,只做彼此的唯一。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 有泪水涌上眼眶,常乐心里满满都是感动,涩涩的,好窝心。 “赵容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做唯一一个可以跟你并肩站立的女人。” 她声音不高,语气却很坚决,眼神里更是只有坚定。 赵容毅微有点诧异,抚着她的头发,道:“怎么突然说这话?” 常乐道:“你要我做你唯一的女人,可你的身份注定这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现在还只是傅月环的埋怨,以后还会有许多人的阻挠。我不能只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要跟你一起,破开所有的阻碍,做真正有资格成为你的唯一的女人,让别人都知道,你的决定是最正确最伟大的!” 赵容毅默默地看着她。 娇小的脸,红艳的唇,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子,柔弱的身体里却像是蕴含着强大的能量。 “我的常乐……” 他发出一声叹息,俯首将她的红唇再次含住。 ********************** 从傅月环动用催情香料的大胆举动中,常乐推测到傅月环已经生出的极大怨念和偏执。久在宫中,经历人心欲望的她,也早就预见到,要做赵容毅唯一的女人,会遇到多么大的阻碍。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一点都不多余,而且很快,她的担忧就会变成现实。 元宵过后,赵晟正式提出要禅位给太子重生小地主最新章节。 礼部早已经在皇帝的授意下筹备起禅位大典的各项事宜,过完元宵,所有都准备得妥当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 经过赵容止丁贵妃谋逆之乱,经过全面而严酷的清剿,赵容毅的储君地位早已不可动摇;再加上赵晟早就已经不理政务,而是由赵容毅全面打理朝政,朝臣从心理到实际,都已经接受了国家领导人的新老交替。 禅位大典非常隆重。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免赋一年。 举国上下,歌功颂德。 有此前做下的种种准备,老一辈的权贵们都退居二线,新一代的班子进入朝堂,属于新帝的时代已经到来。 赵容毅即位天子,尊赵晟为太上皇,金太后为太皇太后,追顾皇后为太后,晋已远嫁昆马的嘉期公主为长公主。又尊尹淑妃为尹太妃,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因未成年,仍由尹太妃抚养。 从皇上变为太上皇的赵晟,禅位之后便从皇宫里搬出去,移居到清平山。清平山除皇室狩猎、避暑等活动时小住的行宫之外,本来就有皇家别墅。 赵晟这么做,也是国无二主的意思,对赵容毅这个过继的儿子,可谓仁至义尽,关爱到了极点。 太皇太后跟赵晟同进退,宫里的妃子们也都跟着赵晟,大家一起浩浩荡荡地搬到了清平山。 新帝赵容毅恩旨,所有妃嫔,在太上皇百年之后,仍可在皇家别墅居住,享受皇家奉养。这一道旨意,让所有妃嫔都感恩戴德,在尹淑妃的指点之下,众人也知道这是顾常乐美言的缘故,也就记住了顾常乐的这一份情。这些妃嫔们背后自然也有家族,她们承了顾常乐的情,她们的家族自然也会对顾常乐示好。 至此,从常乐被岫岩攀诬下狱,又为尹淑妃所救,经采柔郡主搭线与尹淑妃结成同盟,尹淑妃等人保障了身后事,常乐则获得了人脉和支持,双方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除此之外,秦国公封王,成为大庸唯一的异姓王――秦王,其三子顾韶阳升户部尚书;御林军左统领傅腾出任兵部尚书。又有其他一众朝臣加官进爵。 这些大加封赏,都是新帝即位的惯例。 最后,便是新帝加封内宫。 原东宫瑜侧妃顾常乐,封贵妃,掌六宫之权。 原东宫静侧妃傅月环,封淑妃,为四妃之中仅次于贵妃的妃位。 由此,大庸朝出现了人口最为单薄的内宫。 除贵妃顾氏、淑妃傅氏,阖宫上下居然再没有一位内妃,别说昭仪婕妤之流,就是最低等的采女奉仪都是一个皆无。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新帝即位之后,即便内宫空虚,很快也会幸几个女子,封上几个封号,让内宫快点变得有人气起来。 然而,赵容毅却迟迟不见动作。 天子无家事,虽然是内宫,但大臣们也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如常乐所预料,新帝即位后的第二个月,朝中上下便掀起了一股请议充实内宫的热潮。 而她也知道,从这一天开始,她的战斗,也要打响了。 千古一后,这或许只是传说,但她却相信,传说,也可以变为现实! ------------ 153、战前准备 丹阳宫。 这座昔日内宫第一人丁贵妃曾居住的宫殿,富丽依旧,堂皇依旧,却是物是人非,如今已成为新任贵妃顾常乐的居所。 与之相对应的,淑妃傅月环住的则是前尹淑妃现尹太妃居住过的春华宫。 丁贵妃不得善终,尹淑妃却能陪伴太上皇左右,且有女傍身。这两相对比,不免有人联想到顾常乐和傅月环身上。 红璃曾向顾常乐建议,是不是换一个宫殿,怕丹阳宫有点晦气。常乐却不以为意。 她既然已经决定做千古一后,就需要比丁贵妃更强势。 丁贵妃的不得善终,是因为她背叛了皇帝背叛了丈夫,常乐不一样,她不会让自己犯下这样的大错极品官途。 从东宫搬到丹阳宫已经有一个多月,气候也逐渐变暖,屋子里已经不再烧地龙,大家也都已经换脱掉厚重的冬衣,换上了颜色鲜亮的春衫。 常乐正倚在贵妃榻上,翻看手中的账簿,旁边小几上还有厚厚的两本账册放着。 喜鹊坐在一边,膝上摊着一本册子,正在按照常乐所说进行记录。 小铃铛洗了几个果子,拿在手里,一面咬着吃一面走过来探头探脑地瞧,不一会儿便道:“瞧得我眼都花了。” 喜鹊便好笑地瞥她一眼:“瞧不懂就只管吃你的。” 小铃铛嘟嘴。 常乐懒洋洋地看她们一眼,只是一笑,也不说什么。 掌六宫权,打理内宫所有事宜,一个月下来,常乐身上已经培养出了上位者的气质。 主仆几个正说着,红璃和童小言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娘娘。” 常乐诧异地抬头道:“这个时辰。皇上正在上朝,你怎么过来了?” 赵容毅上朝,童小言作为大庆宫主管,皇帝身边第一心腹,此时正应该在太极宫伺候才是,难怪常乐奇怪。 童小言道:“奴才正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请娘娘前往太极宫一行。” “什么?”常乐更加诧异了,连红璃等人也觉得奇怪。 太极宫一贯是天子处理政务的所在,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内妃入内,但是为了避讳。内妃一般都是不会去太极宫的,童小言却说是赵容毅让她过去。 “是出了什么事?”常乐有些猜测。 童小言点头道:“是出了些事,娘娘还是快过去吧。” 他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显然这件事情还是比较严重比较严肃的。 常乐略一沉吟,便下了决定,先对喜鹊道:“你把账簿誊清后,便将各宫各处的月例发放下去。红璃、铃铛,咱们走。” 红璃和小铃铛忙应了一声。常乐身上穿的衣裳也不用换,主仆几个就这么跟着童小言出了丹阳宫。 宫门外居然早已经停了一台肩舆,这也是童小言准备的,常乐上了肩舆,一行人匆匆往太极宫而去。 春暖花开,傅月环虽然连日来心情烦闷。却也在银心和金珠的劝说下,出来赏花散心。银心和金珠怕人太多反而嘈杂,便屏退了其他宫女太监。只她们两人跟着。主仆三个正从御花园出来,想要回春华宫去,正巧便看见了前方甬道处,常乐所乘的肩舆快速过去。 “那不是贵妃娘娘?” 眼尖的银心第一个说道。 金珠微微蹙眉道:“那个方向,是去太极宫?皇上这会儿正在上朝吧。贵妃娘娘去那里做什么?” 两个丫头都看向傅月环。 傅月环眼睛微微眯起,原本圆润的脸蛋近日消瘦了许多。连下巴都变尖了。 “去看看。” 她微启红唇,吐出三个字最后人类。 三人便跟在常乐一行人后面,也往太极宫而去。 ********************** 太极宫,太极殿。 高高的龙椅上,赵容毅一身黑色帝王服,坐姿却并不很端正,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引枕,有点歪歪的,以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坐着。 已经议过一些朝政,朝臣们的站姿也都不是很整齐。 正对着龙椅方向的丹墀上,正站着一个朝臣,正在口沫横飞振振有词: “皇上虽然还年轻,却也应早早重视起家庙社稷皇嗣后代,内宫如此空虚,实乃历朝之最。为皇室开枝散叶故,也为安定人心,皇上理应择选端庄慧丽之女,及早充实内宫。” 这些话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赵容毅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很郑重对待。 “张爱卿的好意,朕都明白。但众卿应记得,历史上每多女色误国,又有内宫祸乱,即便太上皇英明胜尧舜,也一连发生了两次内宫之祸,甚至差点颠覆朝纲。这前后两次的大祸,众卿之中大多数人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应该知道内宫人数过盛的恶果。朕每每思悟,无非是内宫人数过多,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不足所致。以史为鉴,未免女色祸国,朕决意削减内宫,除已有的顾氏、傅氏两位妃嫔,不再纳女入宫。” 常乐进入太极殿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赵容毅这番话。 龙椅背后是一座巨大的九龙戏珠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间宽大的房间,乃是上朝之前,皇帝更衣休息准备的地方,有两道不醒目的小门可以进入太极殿。 童小言请常乐进入之后,便安排她在九龙屏风背后的墙壁后面听着。 太极殿的建筑是能工巧匠设计,人在里面说话,声音可以传播到每个角落,保障殿内人都能够听清,因此即便常乐隔着一道屏风和一道墙壁,也还能听见太极殿内的声音。 赵容毅话音一落,顿时如同打翻了马蜂窝,整个太极殿内斗嗡嗡嗡嗡起来。 “这怎么可以,内宫空虚,势必要皇嗣单薄。” “皇上不可,本朝内宫如此单薄。已是不体面,若就此不再扩充,皇家颜面何在。” “天子无家事,皇上不可一意孤行,须知安内亦是君王德政要求之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朝臣们多数都不同意赵容毅的决定,纷纷出言反对。 常乐在后面听得清楚,脸上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对之声。 “童小言过来。” 她轻声道。 童小言便过来,道:“娘娘有吩咐?” 他们俩是旧相识,虽然一个成了主子一个仍旧是奴才。但常乐平易近人,彼此仍保持着足够的信任和情谊,童小言在她面前。像朋友更胜过像奴才。 常乐随手指了指外面,道:“你可知道,这些大臣之中,哪几位是有女儿的?” 童小言眼神微微一闪,迅疾便明白了常乐的意思。能够成为新帝的心腹。自然不会是蠢笨之人。 当下,他便为常乐一一介绍起来陨落星辰。 “新任礼部侍郎,家中一女,年方二八,听说极为美貌端庄。” “工部侍郎,有一幼妹。生的窈窕多姿。” “林将军家中也有两女,也是貌美如花,据说还是双胞胎。容貌秉性都一般无二,是京城极为耀眼的一对姐妹花。” “啊,还有梁大人,王大人,丁将军……” 童小言如数家珍。一一说出这些家里有待嫁女的大臣的名字和身份,末了微笑道:“说来也巧。这会儿反对声最大的也正是这几位大人。” 常乐看他一眼,会心一笑,随即摆摆手。 “行啦,太极殿是前朝议政之所,本宫乃是内妃,不宜久留,等皇上下朝,你跟皇上说本宫来过就是。” 童小言应道:“是。” 常乐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红璃等人便离去。 童小言目送她们一行人出去,再听前面大臣们潮水一般的反对声,便不再如此前一般觉得严重了。 这些大臣们,懂得什么,皇上和贵妃娘娘早就有默契了! “娘娘,咱们怎么办?” 隐没于太极殿配殿一隅,银心向傅月环发出了询问。 这些大臣真是太可恶了,皇上一个月来来不了淑妃娘娘这一次,他们居然还撺掇着什么选秀充实内宫。现在只有一个顾常乐,淑妃娘娘尚且如此受冷落,再多几个女人,皇上岂不要把淑妃娘娘扔到脑后去。 可是另一方面,银心和金珠又觉得,也许内宫多几个女人,也能打击打击顾贵妃的气焰呢。男人总归是喜新厌旧的,有新人分走贵妃的恩宠,总归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傅月环微微皱着眉头,也正在思索。 朝臣们请议充实内宫,她其实也有所心理准备,毕竟这是历届皇帝登基之后都会做的一件事。她的心思,正如银心和金珠猜测的一般,反感期待交杂。 她得好好想想,也许这也是她的一个机会。 而相比于傅月环的犹豫不决,常乐却是干脆利落就有了决断。 一回到丹阳宫,她便一连发出了几道指令。 第一,是让小铃铛准备出行事宜,她要出宫前往清平山,看望太皇太后和太上皇。 第二,是让红璃策划一个官员内眷的名单,名单的要求有如此这般的几项。 第三,是让喜鹊整理一份账簿,账簿的要求也是如此这般的几点。 第四,是传话尚宫局和尚仪局,将大庸开国太祖皇帝立下的一部《大庸律典》搬到丹阳宫,贵妃娘娘有大用。 发布完这些命令,常乐像个浑身都燃烧着斗志的拳击手一样,将紧握的右拳砸在左手手心上。 困难和阻碍都已经出现,这次的敌人是整个官员集团,这个集团的强大是怎样高估都不为过的,连皇帝有时候都不得不屈服于这个集团的意志。所以,想要说服他们,她就必须做好各方面的万全准备。 要做内宫独一人,就必须堂堂正正,既然要战,就毕其功于一役,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 154、清平山之行 庸京城最近又多了一个新鲜话题。 皇上居然不肯选秀纳妃,只保持现在两个妃嫔的内宫编制。皇帝自己不想要多多的女人,大臣们却不肯答应,搬出各种理由,非要皇帝广纳美女不可。 然后不仅大臣们不肯,连宗室勋贵们也都加入到反对的行列中来。 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庸京城的百姓历来是离皇室和朝堂最近的,比起地方上百姓对皇权和官员的敬畏,庸京人民显然要见多识广宠辱不惊得多。这些天,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都是关于这件事。 有说皇帝不会享福的。 有说大臣们多管闲事的。 也有猜测宫里的两位娘娘是不是国色天香到惨绝人寰,将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竟不想纳别的女人的。 当然还有更多的流言,是说贵妃娘娘狐媚惑主,不肯让皇帝纳妃。这种论调是最有市场的,尤其庸京城中的宗室勋贵,对这一点最为认同,只差明着骂顾常乐是红颜祸水了。 只是却不知,为什么倒没人提起另一位淑妃娘娘。 大庸的婚姻制度,并没有限定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当然也更没有提倡男人娶妻纳妾多多益善。事实上,户婚律上面明文规定,一夫只能一妻。正如中国古时历朝历代的律法一样,对于正妻其实都是有规定的,所谓三妻四妾,其实有两妻并不是正室,而是侧室或者平妻,平妻虽然受法律保护,但地位跟正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从古到今,论到“妻”,历朝历代都是一夫一妻制。 至于妾。那就没有限制数目了。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男子,总是会有一些妾室的,连同正妻在内,两三个算正常,四五个算富裕,七八个的倒是已经算比较多了。 而人们印象中,似乎皇帝就应该比普通男人拥有更加多的女人。 新皇帝却对拥有两个女人就满足了,这自然让人好奇。 不过百姓们对于官员请议天子广纳后宫,却并没有一致的态度。赞同和否定的都有。本来么,皇帝讨几个老婆,跟普通老百姓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但是流言随风转换。渐渐的,所有的舆论都开始指向了丹阳宫中的贵妃顾常乐。似乎人人都认定,就是顾贵妃给皇帝灌了迷魂汤,想要专宠六宫,才会让皇帝说出不再纳妃的大不违决定。 丹阳宫未曾辟谣。 春华宫也保持沉默。 有心人已然感觉到。一场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满城纷扰之中,某日清晨,一驾华丽马车从皇宫中驰出,在御林军护送之下,前往清平山皇家别墅。 时值暮春。惠风和畅,山中比城里又要清凉些,但空气清新、山花馥郁。沁人心脾。 从城里出来虽然路途并不遥远,但也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进了皇家别墅,在红璃、喜鹊、小铃铛等人搀扶下,下了马车贵妃顾常乐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 正迎上来的绿珠青梅星际第一技师。便笑道:“娘娘还是这个性子没改。” 太皇太后身边的紫玉嫁了人,红璃又给了常乐。也没增加人手,只提拔了绿珠和青梅,各顶了紫玉和红璃的缺,今日常乐是以探望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名义来的,便是绿珠和青梅带人来迎接。 先安排了贵妃及仪仗随从们的休憩之所,稍事休息更衣,然后绿珠青梅才带着常乐等人前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上皇。 今日天气好,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在园子里,园子里引山泉活水灌了一个池塘,穿着宽袖棉布单衫的太上皇赵晟正在悠闲地垂钓,旁边顾太平正在淋杯泡茶,十来个精致的小茶盅放在木制的荷叶型茶盘上,简单又清雅。 太皇太后就在几步远的亭子里,看着紫佩领着小宫女们糊风筝。 常乐带着人到了之后,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分别请安,然后才道:“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这日子过得,跟神仙一般逍遥,真叫人羡慕。” 太皇太后笑道:“这可是言不由衷了,要嫁太子的是你,要做贵妃的也是你,如今有什么劳累辛苦的,也是你自找。” 青梅搬了个木制圆凳过来,常乐坐了,依偎在太皇太后身边道:“是呀是呀,我就是太辛苦劳累了,所以才来太皇太后这里讨个清闲。” 太皇太后指指她,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太上皇赵晟终于钓了一条鱼上来,顾太平带着小太监们忙乱地将鱼收入鱼篓,吩咐人拿去厨房,做今天午膳的材料。 洗了手的赵晟这才过来也坐了,对常乐道:“这几日满城议论纷纷,都说你要做六宫专宠,是个狐媚子。你不躲在深宫里反省自己,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出来。”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是看着常乐进宫、成熟、嫁人的,与其说主仆,不如说长辈和晚辈,感情比起秦国公府那些正经的家人还要深厚。 常乐便一副委屈的样子道:“连太上皇都听说了流言,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宫里面有两位嫔妃,凭什么就说我一个人狐媚惑主。”她有点像是诉苦,又有点像是玩笑话。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却一起沉默下来。 两位都是久经世故之人,怎么没看出这些流言之中的猫腻。 半晌,太上皇赵晟才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傅腾的女儿,我原看着是个极为贤良淑德,又痴情忠贞的,不料也如此有心机。” 太皇太后摇头道:“谁叫你那好儿子太偏心,独宠一人,自然难免让别人心生怨隙。” 常乐知道独宠说的是她,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你今天来,不是专门来看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婆的吧。是不是朝臣们都请议充实后宫,你这丫头坐不住了?” 太皇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常乐,直接就点破她此行的目的。 赵晟立刻不悦道:“独宠一人非内妃之福。常乐你可知,历朝历代,凡帝王专宠一人,或是祸起萧墙,或是宠妃不得善终,此乃帝王之家的大忌!” 话说到这里,气氛变陡然凝重起来了。 顾太平既有眼色地冲亭子内的宫人们看去,除他本人和太皇太后身边的紫佩,还有常乐身边的红璃外,其余人等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常乐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太上皇之意,臣妾自然明白。然臣妾今日之行,并非为了自己开脱。而是代表皇上,对太上皇和太皇太后提一个请求宫记・晏然传。皇上有感于历朝历代一旦内宫人数众多,便会宫斗不止,每每牵累无辜人命;内宫妃嫔各争恩宠,又会延伸到皇子身上。除开国之君,每朝每代都会有皇子争储,将朝堂内宫全部牵连进去,兄弟阋墙,朝堂动荡,本就是历代帝王最不愿看见的惨剧。” 她面向赵晟。诚恳道:“太上皇亲身经历,两次内宫祸乱,林昭仪之假孕。丁贵妃之谋逆,不都是因为人心不足之故?靳王安王内通宠妃、外连朝臣,不正是因为争储之故?因为这两场大祸,多少人人头落地,太上皇深受其害。若非接连遭受打击,又怎会早早便禅位于皇帝。岂非正是心灰意冷之故?太皇太后虽不必理会前朝,却也因深爱太上皇,母子同心,同样被这两场祸事连累,以致身体大亏。 “两位老人家都是亲眼见证过这些的,皇上想控制内宫人数,正是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之举。臣妾虽有私心,却绝不会做误国害民的红颜祸水,否则便叫臣妾遭天诛地灭。臣妾所做,不过是跟皇上同心同德,共同进退。今日肺腑之言,请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谅解皇上一片拳拳之心,为皇室后代计,为江山社稷计,一言可定乾坤,臣妾拜求太上皇金言!” 常乐双膝跪倒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五体投地匍匐跪求。 这长长的一番话,将内宫之祸揭露得鲜血淋漓,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本来就是亲身经历过的,回想起当时种种,更是悚然变色。 亭中气氛凝重得能压垮人的脊背。 顾太平、紫佩、红璃三人,恨不得将头都埋进胸膛之中,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良久。 赵晟才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罢了,江山是子孙的,我连皇位都已经交给他,还哪里用得着管他妻妾之事。罢了罢了,你今日所言,虽不乏私心,却也句句都直指人心。曦儿是有大魄力之人,敢为历朝帝王不敢为之事,朕不如他多矣。” 常乐虽然仍旧匍匐着,心中却已经大喜。 太上皇这话,虽然听着落寞,却显然已经同意了赵容毅不纳妃嫔的决心了。 太皇太后忍不住道:“可是曦儿只有两位妃嫔,岂不怕皇嗣单薄?” 常乐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赵晟。 赵晟顿时老脸一沉,哼了一声。 太皇太后立刻就明白了。 赵晟做皇帝的时候,内宫连同皇后在内共有九位嫔妃,在大庸历朝皇帝内宫之中,虽不是最多,却也绝不少了。可是,赵晟到了五十岁,还不是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 常乐那目光的意思,就是人多跟皇嗣多少,没有绝对关系。 太皇太后不由觉得好笑,却也叹气道:“好好,哀家也是老糊涂了,连太上皇都不管你们,哀家又何必多管闲事。” 常乐脸上喜色更浓。 赵晟没好气道:“只是一点,曦儿若是皇嗣单薄,孤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该纳妃还得纳妃,皇帝不能重蹈孤的覆辙!” 他语气虽然严肃,常乐却知道,今天之行,已经圆满完成任务。 只要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发话,首要一条,庸京城中的宗室们便不会再说什么,赵容毅便少了一大份压力。 至于那些大臣们,常乐早已做足了各项准备。 她有信心,打赢这场战。 ------------ 155、傅腾的劝告 清平山一行,常乐成功地说服了太上皇赵晟和太皇太后,这两位一表态,宗室勋贵们的反对已然不足为虑。 接下来,她要解决的是官员们的态度。 历来官员才是最能左右朝堂决定和社会舆论的人。 回到宫里,未等屁股坐热,常乐便问道:“本宫让你们下的帖子,都发出去了么?” 这事儿是红璃负责的,便答道:“都已经按名单发出去了。” 常乐点头:“好,你们且准备起来,明日本宫要群邀京中诰命夫人,游园赏花。” “是。” 红璃、喜鹊和小铃铛都应了,心中隐隐然有些兴奋。 咱们的顾贵妃行动起来当真是雷厉风行,今日才刚刚说服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紧接着就又要进行下一步动作。 丹阳宫中动作频仍,又未曾遮掩,自然别人都看在眼里,春华宫中的傅月环正在思考她这些动作的意义。 “娘娘,丹阳宫这几日好生忙碌,贵妃刚从清平山回来,这会儿据说又下了帖子,邀请了许多诰命夫人进宫来游园赏花,您说她这是要做什么?”银心很是疑惑地问道。 傅月环倚在榻上,面无表情。 她的身形愈发消瘦,圆润的下巴早已变得尖尖的,跟银心的几乎要有得一比,眼神之中也比往日多了一份隐晦的偏执。 “京中流言越来越盛,她自然要坐不住的。”她语气淡淡,显得有些冷酷。 说到流言,银心便有些兴奋,道:“到底娘娘的法子好,那日朝臣们不过是请议扩充内宫,被娘娘巧手一安排。竟演变成了攻击贵妃专宠、狐媚惑主。哼,顾贵妃这般嚣张,如今也该常常众口铄金的滋味!” 傅月环对常乐的怨恨越来越多,当她的心意一而再地被赵容毅拒绝,多年来的爱意也逐渐变质,如今的她只是一味地想要那个位子,那个赵容毅身边的位子。她等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一桩无感情的婚姻,更不是为了做宫里的一个摆设。 得不到感情。她就要得到地位! 那日太极殿中群臣请以扩充内宫,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给顾常乐扣上一个狐媚惑主的帽子,群议汹涌。就算不能影响赵容毅对顾常乐的感情,也必定会影响顾常乐的名声。 傅月环知道顾常乐有妄图中宫的野心,她就是要毁掉她的期望。 她已经有了赵容毅的感情,不应该拥有更多! 所以,那日之后。傅月环便暗中联络了傅家的世交朋友。傅家到底也是京中土生土长,此前傅腾只是一个御林军统领,这个职位虽然听着并不是很显赫,却是天子近军,而到了傅腾投入赵容毅阵营,立下清剿逆党的功劳。与傅家交好的人就更多了。傅家,虽不比秦国公府地位崇高,在京中却也有一张庞大的人脉关系网。 傅月环跟顾常乐不同。她从小就生长在京里,出席各种官员勋贵内眷的人情场所,她认识的官员内眷,比常乐可要多得多了。 她的心机原本就深沉,一方面联络这些有人情往来的官员内眷。通过不经意的暗示,引导她们对顾常乐产生专宠的印象。从而在上层散播流言;一方面又让自家母亲傅夫人,暗中指派人手,在市井也散播这样的言论。最终形成了整个庸京城的舆论。 这就是庸京原住民、本地人的优势所在了大唐第一庄。 这样的舆论,的确是让顾常乐陷身于满城风雨之中。 傅月环对此早有所料,对丹阳宫倒霉最喜闻乐见的却是银心。这个女孩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甚至比自己的主子更加痛恨丹阳宫的主仆。 不同于银心的幸灾乐祸,心思比较深沉的金珠,却微微蹙眉道:“娘娘,虽然说流言甚嚣尘上,顾贵妃名声大受打击,但是咱们也不可掉以轻心。奴婢听说,贵妃娘娘之所以去了清平山,正是为了说服太上皇和太皇太后,请他们同意皇上不扩充内宫的决定。只要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发话,至少宗室勋贵们,便不会再有异议了。” 傅月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只能让宗室勋贵们,不再逼迫皇上扩充内宫,却不能消除京中宠妃惑主的舆论。真正掌控舆论风向的,还是京中的官员们。” 金珠道:“那丹阳宫遍邀诰命夫人,只怕就是想借这些夫人的枕头风,来影响官员们的态度。” 傅月环冷笑道:“这就未免天真了,官员们的态度,岂会因为内宅妇人之言而改变!” 银心也赞同道:“就是,我看顾贵妃是没法子了,要是真的被扣上狐媚惑主的帽子,不说她会不会遭到贬斥,至少中宫之位,是不会再落到她的头上了!”她顿了一顿,道,“娘娘,奴婢倒是不明白。咱们既然可以引导流言,抹黑顾贵妃,那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请立娘娘为中宫皇后呢?这样岂不是更加干脆?” 傅月环瞥她一眼,摇头道:“欲速则不达。若是直接请立中宫,顾常乐的反扑必定更加厉害,皇上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这事,要一步一步来,循序渐进方是正途。” 银心点着头,若有所思。 但金珠,却仍然在想着常乐邀请京中许多诰命夫人的事情,她总觉得傅月环和银心想得都太简单了,顾常乐这么大动作,应该不会是做无用功。 傅月环当然也不会真的对顾常乐的动作掉以轻心,她还是派了人时刻注意着丹阳宫的动静。 第二日,果然有许多诰命夫人应邀入宫拜见顾贵妃,而顾常乐则招待她们在宫里玩了半日,在御花园中排宴赏花,议论一些京中的热事。这些内眷们自然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京里的流言,大家不免便都将话题引导到家长里短上面。女人嘛,不管地位多高。总归还是八卦的,聊这些话题很有共同语言。 傅月环的人从头到尾看了这场聚会,最终似乎还真没发现顾常乐有什么特别动作,宴席散掉之后,这些诰命夫人也就陆续离宫回府,并没见顾常乐有跟哪一位特别交谈。 这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很普通的内宫妃嫔与外官内眷之间联络感情的聚会。 傅月环略略放心之余,也存了一些疑惑,不免要跟银心、金珠这两个心腹互相议论研究一番。 正说话之间,便有宫人来禀报,说是兵部尚书傅腾奉召入内。经皇上问话之后,特来看望淑妃娘娘。 “父亲来了?” 傅月环有些惊讶。她是家中独女,一向深受父母宠爱。但是相对来说,父亲傅腾对她的疼爱却绝非溺爱,更多时候是对她做人做事的教导,真正知道她心事的,还是母亲。 当初傅腾虽然也替她向太上皇请求指婚。但遭到赵容毅的拒绝之后,他就没有再做别的动作,而且也没有因此对赵容毅产生记恨或隔阂,反而在政治上成为他的同盟,并在清剿逆党的行动之中,正式地成为赵容毅的心腹。 正是这一点。让傅月环感到,父亲对她的疼爱是一回事,但却不会因为对她的疼爱四象记最新章节。而影响到他在大是大非上的决定。而后来太上皇赐婚,他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不过是因为怜惜女儿的一片痴心,不忍见她不快乐。 傅月环如今心态改变,慢慢的已经不至于痴情这一个目的了。但是她也隐约觉得父亲可能不会认同她的一些做法,所以联络外官内眷的事情。她一直都是通过母亲傅夫人来做的,并没向傅腾透露。 当下,她立刻命宫人请傅腾进来。 傅腾一进门,便按照礼仪,先向傅月环行礼问安。 “父亲!”傅月环不等他拜下去,便抢上前扶住他,“父亲何必如此大礼,女儿就算做了皇上的妃子,也仍然是父亲的女儿呀。” 傅腾道:“礼不可废,娘娘若是不让臣行这个礼,别人要说娘娘不知分寸的。娘娘身处宫中,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室,可不能任性妄为。” 傅月环抿了抿嘴,这才放任他行完礼。 “父亲从哪里过来?” 经这样一折腾,傅月环心中对于见到父亲的喜悦似乎就淡了一点。 “皇上召见,刚从大庆宫过来。”傅腾话音落下,看了看左右,道,“臣有话要跟娘娘说,可否屏退左右。” 自家父亲,傅月环自然不会多心,便摆手让银心、金珠等人都退出去。 一等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傅腾的脸色就变得郑重严肃起来。 “娘娘,臣斗胆问一句话,如今京中流言纷纷,矛头直指丹阳宫顾贵妃,这其中……是否有娘娘的授意?” 傅月环眉尖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道:“父亲何出此言?” 傅腾皱着眉头道:“娘娘的心思,臣能体会到。不管娘娘与这些流言有没有关系,臣只想劝娘娘一句,皇上是位明君,更是有为之君,他从来不曾将内宫当做联络朝臣巩固皇权的工具,与此相对应的,也就不会因为前朝外界的舆论,而改变对内宫的态度。” 傅月环听出他话里的风向,心中已经有些不高兴,按捺着道:“皇上的英明,女儿自然知道,只是父亲怎么突然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傅腾见她不肯说实话,心中有些失望,叹了一句道:“娘娘,没有遮不住的盖子,你母亲终归是我的妻子,难道你们做的事情,我会一点都察觉不到么。” 傅月环心头一跳,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傅腾却迎着她的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闪避。 在他这样正直坦荡的目光之下,傅月环却鼻头一酸,哑着声音道:“父亲可知,女儿在宫中,是什么处境。” 傅腾脸色一黯。 他既然做过御林军统领,如今虽然不再掌控御林军,但也有许多的老部下,宫中的许多事情,自然也会传到他耳朵里。皇上独宠顾常乐,冷落傅月环的事实,他不是不知道。 对于唯一的女儿,他怎会不疼爱,又怎会对她婚姻的不幸福无动于衷。只是他毕竟是正直忠臣,最看重的还是皇帝对傅家的信任,不是对傅家区区一个女人的宠爱。 “环儿。” 傅腾心中叹息之下,终于改口,叫出了傅月环在家时,他常叫她的小名。 傅月环眼眶里泪意涌动,期盼地抬起头。 ------------ 156、阴谋之厌 看着女儿发红的眼眶,傅腾的心顿时便柔软起来。 他难道想看着傅月环受苦么。 可是今日皇上召见,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但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浓了。傅月环联络外臣散布流言,攻击顾常乐,这些事情她自以为做得隐蔽,但当今皇上赵容毅何等地目光锐利手腕强势,早就查清楚流言背后的源头,正是春华宫。 赵容毅之所以没有直接怪就傅月环,正是因为顾及傅腾的颜面。 傅腾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更是股肱之臣。 说白了,他对傅腾的信任更傅月环没有一丝的干系。他对傅月环的冷淡,和对傅腾的宠信,更是两码事。 所以他召见傅腾,话里话外做了敲打。 傅腾若是知趣,便该对傅月环做出警告,让她安分守己,不要再有别的动作;如果傅月环不知收敛,赵容毅不介意对她进行贬斥惩罚。 傅腾当时真是一头冷汗,虽然这些日子,他隐约觉得自家夫人出入宫廷有些频繁,但也只以为是傅月环受皇帝冷落,心情不佳,与母亲诉苦罢了。没想到,傅月环和自家夫人竟然背地里散布流言构陷顾贵妃。 傅腾当即便表忠心。 赵容毅也说的很明白,傅月环做的事跟傅腾没有关系,他不会对傅腾产生坏印象,但是傅月环如果再不收敛,他也不会因为顾忌傅腾就放任自流。 所以,这才有傅腾的春华宫之行。 他正是来劝说傅月环,不要再搞小动作了美女大佬爱上我。 即便此时面对傅月环楚楚可怜的泪眼,他也不得不硬气心肠,道:“环儿,你的婚事几经波折,能够最终得偿夙愿。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父亲不求你富贵荣华,傅家的恩宠也不是靠你成为皇上的女人得来的。父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并没有别的野望。” 傅月环苦笑道:“父亲虽然没有野望,可在这深宫里,你若是让人家一步,人家便会步步紧逼,最终连喘息之地都不会给你留下了。” 傅腾摇头道:“不会的,皇上有明言,即便将来立了中宫皇后,也不会影响到你的位份。况且那顾贵妃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刻意来逼迫你。” 他的话说得诚恳,傅月环的心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顾常乐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那是傅腾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当一个人交出了心。在爱情面前,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傅月环想得到赵容毅的真心,顾常乐何尝不是。 她会为了攻击顾常乐,而私下使出这许多手段,难保顾常乐回过神来。也对她做出反击。 说到底,她跟顾常乐,已经是没有和局了。 傅腾的劝说,傅月环已经不想再听进心里,只是任由他谆谆教导,她也不再做辩解。心里却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决心。 顾常乐,你已经有了皇帝的宠爱,有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支持。难道连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你也要拉过去吗! 不!我决不答应! 我傅月环,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有感情,就要地位! 总之,我一定要做那个最后站在赵容毅身边的女人! 皇后之位。我绝不会让给你! ********************* “混账!” 大庆宫时政殿中,赵容毅将一本奏折重重地甩在桌面上。嘴唇紧抿,刚毅的脸庞上闪现一丝冷冷的愠怒。 童小言正端着茶过来,无意中瞟到了翻开的奏折上的几个字。 “……请诛奸妃、清肃内宫……” 他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把眼睛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 一猜就知道,这奏折肯定又是御史台那帮人写的。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皇上纳不纳妃,宠爱哪个妃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还越来越来劲了。 “皇上,先喝口茶歇歇吧。” 赵容毅接过童小言手中的茶杯,喝了两口,又揉了揉眉心,突然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色。 “这些官员真是太闲了,朕不说话,他们还真把天子家事当做自家的。” 童小言见赵容毅神色放缓,心中便安定下来。 当今皇帝可不是太上皇,太上皇天生仁慈,所以对大臣们都是和蔼可亲春风化雨,但当今可完全不同,胸襟虽然广大,手腕却很是强硬,乃是强势之主。大臣们说得有道理的时候,他自然从善如流;但大臣们如果拿一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胡搅蛮缠,他却也不会任由他们瞎吵吵我是木匠皇帝。 纳妃、立后。 这两件事情,赵容毅从来不认为,要听官员们的安排。 天子家事,自然是天子说了算。 时政殿门外有了一些动静,一名太监进来禀报:“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赵容毅点点头:“请进来。”说完话,随手将那奏折合拢,扔在已经看过的奏折堆里。 常乐带着喜鹊、小铃铛进来。 “咦?皇上今天看着心情不错。” 常乐笑眯眯地指挥小铃铛一盘已经洗干净的新鲜樱桃放在罗汉榻的茶几上,一面便跟赵容毅说话。 赵容毅嘴角一翘,道:“我自然是心情不错的,倒是你,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跟常乐相处的时候,他几乎都不说“朕”,一直都用“我”自称。 宫外流言越来越盛。 现在不但有说顾常乐狐媚惑主的,更是直指她红颜祸水女色误国,妄图独霸内宫,甚至于连断绝皇嗣的话都说出来了。 换了别的女人,早就该气愤不止哭闹不休了,偏生常乐还能笑语晏晏,连赵容毅都不得不佩服她强大的神经。 常乐笑道:“不过是流言罢了。别人说几句话,又不痛又不痒的,有什么好在意。” 赵容毅摇摇头,拿起一本奏折,道:“你倒是悠闲,我这里参劾你的奏折可是雪片一般,宠妃奸妃都是好听的,有些个二杆子,甚至要求朕废了你的妃位,打入冷宫。” 常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是二杆子。不说我好歹也是个贵妃,岂能说废就废吧,他就不怕被我们秦国公府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我那些哥哥们打上门去!” 赵容毅也笑起来。 秦国公那个性子,养出来的儿子孙子都是暴脾气,尤其护短,常乐上头可是有七个哥哥,真打上门去。写这奏折的御史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两人说说笑笑地吃了几个果子,并没有真把这些御史的奏折放在心上。 “启禀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这时候,一个太监进来禀报。 赵容毅微微挑眉,道:“请进来。” 傅月环带着银心、金珠,也提着一篮果子走进来。她大约没想到常乐也在。原本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在见到她跟赵容毅坐在罗汉榻上的时候,那笑容便也微微僵硬了一下。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贵妃。” 常乐比她位份高一点,她自然要行礼的。 每次对着最痛恨的情敌行礼,难怪傅月环心里的怨念越来越深。 赵容毅道:“你难得过来,可是有事?” 傅月环从银心手里提过那精巧的小篮子,道:“天气越来越晴朗。今日臣妾娘家送进来一篮樱桃,这个季节还不到樱桃成熟的时候。倒是难得。臣妾特意送来给皇上尝尝。不过……”她目光落在桌上常乐带来的那盘樱桃上面,“贵妃娘娘原来已经送了樱桃过来,倒显得臣妾多余了极品男仆最新章节。” 她如今敏感多疑,一点小事都能激起她的怨恨,连常乐比她先送了樱桃过来,也令她觉得是故意的。 她虽然神情掩饰得极好,但赵容毅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恨意,心中便有些冰冷。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 不等赵容毅发话,童小言已经搬了一个绣墩过来,给傅月环坐。 傅月环却并不落座,只说道:“臣妾此来,原是给皇上送果子,既然皇上已经享用到了贵妃娘娘送的,臣妾自然不必多此一举了。臣妾先行告退。” 赵容毅并不挽留,傅月环行了礼,径直去了。 常乐看着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淡淡道:“如今,她连跟我同处一室,都不肯了。” 赵容毅眉头微微蹙着,心中有些厌烦。 常乐道:“皇上何必烦心?” 赵容毅将一颗樱桃扔回盘子里。 “朕,不喜欢耍弄阴谋的人。” 他难得在常乐面前用“朕”自称,可见是真的对傅月环失望了。 其实能够坐上皇位的人,哪里没有心机手段,赵容毅能够打败先天优势比他强的赵容止,自然也是经过多番计谋纵横的。但是他用的,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像赵容止,总喜好用一些冷酷的阴谋,每每牵连许多无辜的人。 常乐亲眼所见的,就有点朱、福翠、福翠身边的小宫女,甚至连丁贵妃也被赵容止牵连进去。更何况还有当日她在顾芳韵婚礼上中毒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拿不出手的阴谋。 赵容毅不反对别人在他跟前耍心机手段,但是他最讨厌的,便是用阴谋诡计。 他上次特意召见傅腾,敲打了傅月环,傅月环却并没有收敛,反而愈发地动作频繁,透过傅夫人,私下里不住鼓动民间的议论风潮,更蛊惑御史不住上奏参劾,妄图制造舆论攻势,将常乐拉下马。 而明明已经背地里做了这许多手段,傅月环面上却一直表现出跟常乐和平共处的模样,可谓笑里藏刀之阴险小人。 这才是让赵容毅最为反感的。 他可以包容傅月环的怨恨,却不能容忍傅月环将手段耍到他的头上来,甚至妄图用舆论逼迫天子。 宫里女人一多,就难免乌烟瘴气,现在才两个人,就已经搞出这许多事来,若是再多几个,岂非天天都要上演全武行。赵容毅愈发肯定,自己不扩充内宫的决定了。 这事情,必须有个了结! 治理天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陪着这些人瞎胡闹。 用手巾擦了手,随手扔回盆里,赵容毅对常乐道:“你的那些筹备工作,都做好了?” 常乐不提防他有此一问,顿时精神一震,半倾着身子道:“你,你答应了?” 赵容毅淡淡一笑:“君前奏对,可是你自己提议的,既然你为此做了这么多准备,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浪费了你的一番心血。” 常乐脸上现出踌躇满志之色。 “你放心,古有诸葛亮舌战群儒,今日我便效仿先贤,虽千万人吾往矣!” ------------ 157、君前奏对 庸京城中流言未曾有半分衰弱,如此非议之下,皇帝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而曾经也出大力倡导皇帝广纳妃嫔的宗室们突然间都沉默起来。 有心人感觉到事情正在走向一条不可控的道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日又是早朝,赵容毅端坐龙椅之上,群臣有事启奏,君臣商议了几件国家大事,暂告一段落后,御史阵营中一位官员昂然出列。 “微臣郑言,犯颜进谏,今有内妃顾氏,独霸君恩,狭隘嫉妒,持美色蛊惑君上,至皇室体统于不顾,危及皇嗣,臣伏惟祈求皇上,远奸妃,亲贤淑。为皇嗣计,为江山朝堂计,请纳名门淑贤之女,充实内宫,皇家安定则江山安定!” 郑言声音高亢,言辞尖锐,令朝中诸臣,悚然变色。 当下,又有数人出班附和郑言,矛头纷纷指向顾常乐,指责其独宠六宫乃是妒妇之举,非贤淑宽仁之辈,不宜身居高位。 从连日来收到的奏折,赵容毅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那个所谓诛奸妃的奏折正是出自第一个出班的郑言。 天子喜怒不形于色,赵容毅朗声问道:“众卿口口声声说顾氏乃奸妃妒妇,却不知她有何行径,令众卿声讨。” 立时便有人道:“臣听闻,皇上尚住东宫之时,两位侧妃之中,便是顾氏独占恩宠,另一位侧妃傅氏饱受冷落,皇上登基之后,宫中更是只知丹阳宫,不知春华宫。如此局面,定是顾氏献媚邀宠,迷惑君上之故。” 第二个人道:“皇上未曾登基,顾氏便越俎代庖。以区区东宫侧妃之身,除夕慰问各处宫人,行收买人心之事,待到皇上登基之后,顾氏掌六宫权,更是独霸内宫,排除异己,以内宫第一人自居。” 赵容毅道:“除夕慰问宫人,乃是尹淑妃托付顾氏,并非顾氏逾越。” 那臣子立刻道:“纵然如此。顾氏权柄日重乃是事实,恕臣直言,中宫无主。才令小人得志,皇上应该广纳贤良淑女,一来充实内宫,二来择仁厚之人立为中宫,如此方可令各人安守本分。内宫靖宁。”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一时之间,好几名御史都出来附议。 赵容毅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微微倾身,道:“朕很是好奇,上次众卿只是请议充实内宫,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变成了讨伐顾氏。谁能告诉朕,是谁告诉你们顾氏狐媚惑主、嫉贤妒能的?朕不肯纳妃,怎么就一定是顾氏阻挠呢?” 他目光灼灼。扫视诸臣。 那些正躬身附议的官员们,都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飕飕的。 未曾出列的官员之中,兵部尚书傅腾忧心忡忡。他明明警告过傅月环,没想到她居然根本没有听进去,今日这些人的举动穿越到大秦的武器大亨全文阅读。一定又是傅月环和自家夫人暗中使了手段鼓动。 其实傅腾的想法也未免简单,他是武将出身。崇尚直来直往,在他心目中,傅月环只是他的女儿。但事实上,在跟傅家交好的官员眼中,傅月环却是一桩政治筹码,只要傅月环能够当上皇后,傅家飞黄腾达,与傅家交好的人家,自然也能蒙受恩荫。傅月环和傅夫人,正是利用了人心的这一点,才能够成功鼓动起一帮人为她们造势。 当然,因为傅腾的不支持,这些人不能明着说提议傅月环为皇后,而是攻击顾常乐。如今宫中只有两位妃嫔,顾常乐一失势,自然就是傅月环上位了。 至于请议充实内宫,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罢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被太上皇赵晟的仁治给惯坏了,赵晟在位的时候,御史们就很爱出头,否则也不会被赵容止利用成舆论工具,而尽管为赵容止摇旗呐喊,赵晟也没有将御史台怎么样,清剿逆党的时候,也只是抓出了几个与赵容止过从甚密的人。当时赵容毅未曾即位,也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只杀鸡儆猴。 没想到,赵容毅即位之后,这些御史们还是我行我素,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乃是不同于太上皇的强势之主。 赵容毅这一问,等同于赤裸裸地揭示这些御史们的私心。 所谓攻击顾氏,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傅家有亲朋好友,有政治同盟,不代表秦国公府就没有。秦国公府虽然近二十年都不在京中,但毕竟是出过皇后的老牌贵族,又及时靠拢了赵容毅这位新帝,在顾常乐入宫之后,顾家的中心已经渐渐移回到京中来。 此时,便有秦国公府的同盟开口反驳。 “皇上睿智,这些日子京中流言纷纷,三人成虎,分明是有人刻意煽动舆论,污蔑顾贵妃。御史台今日众口一词讨伐顾贵妃,只怕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唆,故意要跟顾贵妃为难,其中目的,乃是司马昭之心。” 郑言等御史立刻辩驳道:“一派胡言,我等御史,身负纠察不法肃正纲纪之责,天家犯错亦有权谏言纠正,我等都是一片爱国之心,岂容你污蔑。” “什么爱国之心,只怕早已跟某些人利益勾结,妄图通过大家顾贵妃来达到上位目的。” “顾氏独宠乃是事实,迷惑君上也是事实,否则皇上怎会不肯纳妃?” “皇上纳妃是天子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天子无家事,内宫空虚,便会皇嗣单薄,皇嗣关系到江山万年,怎么跟我等无关!你们口口声声为顾氏辩护,莫非是受了她的收买吗?” “胡说八道!顾贵妃明明贤良淑德,打理六宫井井有条,何曾有狐媚惑主之举,分明是你们故意往她头上泼脏水,其心可诛!” “混账!” “狗才!” “蠢猪!” “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不得不说,秦国公府的策略真是简单又高明。京中如此流言,岂能不知是傅月环背后使的手段,秦国公府深谙斗争之道,这种事情越辩白越复杂,所以干脆直接指出对方的阴谋。历来阴谋都是不能见天日的,否则便会见光死。 果然私心一被揭破,这些受人指使的御史们便恼羞成怒,完全失去了理智。 一时间,太极殿中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一般,双方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征兆树欲静而风不止。 “放肆!” 丹墀之上忽然一声巨响,赵容毅拍案而起,龙颜大怒。 双方一时静默。 赵容毅喝道:“你们都是做朝堂重臣,这般泼妇骂街,成何体统!要不要朕叫人进来,看你们打上一架!” 双方官员面红脖子粗,互相瞪视,如同两群斗鸡。 郑言犹自不甘道:“顾氏有秦国公府撑腰,无怪如此嚣张!” 赵容毅一声冷哼,看着他道:“这些日子御史台上了不少奏折,看来你们都很闲嘛,这么大个国家,多少百姓生计相关的大事,你们不来上奏,眼睛只盯着朕的内宫,就关心朕对那个女人好是吧?” 赵容毅这话太直白犀利了,几乎就是直接上手打脸。 秦国公府一方的人马顿时憋住了笑。 郑言一方则愈加地面色紫胀起来,不过御史们素来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当下又有人要开口。 赵容毅却大手一挥,道:“既然你们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顾贵妃。顾贵妃深受流言缠绕,也早有辩白之意。今日众臣工皆在,正好做个见证,就由顾贵妃与你们当庭对质,君前奏对!”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 君前奏对。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庸皇宫再次因为同一个话题而沸腾起来。 丹阳宫中,接到旨意的常乐,在红璃等人的服侍下,换掉家常的衣裳,穿上了繁复高贵的贵妃见外臣的服制。 红璃一面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一面不无担忧地道:“娘娘,一定要这样做吗?咱们内宫,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面对面地与整个朝廷打擂台。” 红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赵容毅不肯纳妃,在傅月环有心的引导之下,常乐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全民公敌。如今居然还要君前奏对,一想象那个万人唾骂的场景,红璃都觉得心惊胆战。 常乐却淡定一笑,从容道:“不过是几个御史,他们代表不了整个朝廷。” 红璃道:“可是,毕竟内妃跟朝臣对质,伤的还是妃嫔的体面,经此一役,外面肯定都会以为娘娘是个强势霸道的人。” 常乐摇摇头,露出一丝无奈却又坚决的笑容。 “红璃,战斗也是展示自己的一种方式。未曾战过,别人便不会敬畏你。” “皇后之位,用贤名可以坐,用强势同样可以坐。” 红璃有些怔忡,她从来没有在常乐脸上看到这样坚定又自信的光彩。 这一刻,她仿佛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娘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喜鹊进来,郑重禀奏。 常乐挺起了胸膛。 “好,出发!” 昂然而出,迎着太阳的方向。 这一次,她为荣誉而战。 ------------ 158、舌战群臣(1) 太极殿中,赵容毅端坐的龙椅侧后方,添加了一道薄纱屏风,屏风后设置了一个座位,全副贵妃服制的常乐就坐在上面。 即便隔着屏风,丹墀下的群臣也能看到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姿,还有透过屏风薄纱传出来的高贵仪态。 此前还吵吵嚷嚷几乎上演全武行的太极殿,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容毅坐在龙椅之上,身姿微微侧着,眼角微眯,嘴角微扬,似乎觉得这场景是一副很有意思的画面,看得饶有兴味。 大臣们的安静可以理解,毕竟背后说人是一回事,当面指责又是一回事。 顾常乐的身份摆在那里,当朝贵妃,秦国公府千金,深受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的恩宠,当着面的时候,御史还是有些忌惮的。 隔着屏风,望着底下那些嘴巴紧闭的御史,常乐忽然有点想笑。 “听说,有人攻击本宫狐媚惑主,要皇上贬斥本宫。现在本宫在此,愿受诸位贤者当面指教。” 顾贵妃声音平静,底下的御史们觉得脊背发凉。 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 做了一个深呼吸,一直作为御史头炮的郑言大人,再次第一个走了出来。 “指教不敢当,微臣郑言,斗胆请问娘娘,娘娘身居贵妃之位,可知历来内妃均以贤德为美,雨露均沾平分秋色方是内宫相处之道。如今娘娘独占君恩,宠冠六宫,我等请议皇上扩充内宫,却受到百般阻挠,难免叫人认为是娘娘美色惑主。不知娘娘有何言以对?” 郑言的话不可谓不恶毒,皇帝不纳妃,就把美色惑主的帽子往常乐头上扣。如果常乐被他激怒。那便恰好又坐实了她心胸狭窄的指证。 激怒常乐,其实也正是郑言的一个目的。 好在今日之局面,常乐早有准备,绝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便失去分寸。 她既没有像郑言期待的那样发怒,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本宫听说郑大人家中有一房娇妻,还有一房美妾,不知郑大人平日更宠爱妻子,还是更宠爱小妾呢?” 郑言微微一怔,意识到常乐可能想剑走偏锋。便立刻说道:“微臣家事不可与天家相比,娘娘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心虚不敢回答微臣的提问吗?” 常乐淡淡道:“郑大人何必着急。你指责本宫专宠。可惜恩宠并非来自本宫自身,而是来自于皇上,你认为本宫专宠不妥,就是指责皇上不能平衡内宫,所以本宫才想知道。郑大人在家里又是如何平衡内宅的。” “娘娘……”郑言还待辩驳。 常乐却高声打断他:“请郑夫人上殿。” 郑言顿时一惊,忙扭头看去,只见常乐右手边的那个方向开了一个小门,他的妻子郑夫人正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走进来。 贵妃上殿,君前奏对,已经是新鲜事。如今又有官员内眷被召唤,大家都感觉到这位贵妃娘娘行事大异常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步步青莲全文阅读。看事态发展。 郑夫人进入殿中,看到自己丈夫郑言就站在丹墀之下,不由眼中一片冰冷。 郑言哪里想到自己妻子会跑到宫里来,还上了太极殿,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这时常乐的声音已然从屏风后头传出:“冒昧请郑夫人入宫。本宫这里先道个罪。” 郑夫人忙恭敬道:“臣妻不敢。” 常乐道:“敢问郑夫人,郑大人素日对夫人可敬重?” 郑夫人道:“相敬如宾。” “郑大人对府上美妾可宠爱?” “宠爱有加。” “本宫冒昧。听说府上美妾原是庸京城一位有名的花魁,曾有勋贵子弟欲买其入府,出价一千两银亦未曾得手。郑大人不过一名五品御史,一年俸禄不过数百两,竟肯一掷千金将这位美人娶入府中,可见郑大人之深情。” 此话一出,群臣侧目。 原来这个郑言的美妾竟是一千两银子买来的,好大手笔。 郑言却已经满头冷汗涔涔,不停地冲丹墀之上的妻子打眼色,可郑夫人却仿佛瞎了一样,根本就不看。 “不怪娘娘惊讶,连臣妻也百思不得其解。家夫俸禄微薄,臣妻持家经营,存银也不过百两,上月家夫不知何故突发横财,竟是买了这美妾回来。这美妾原是青楼花魁,大家小姐一般得养着,入府之后,女红厨艺一概不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每日里不过吟诗作画赏风弄月,倒要臣妻这正室伺候她茶饭,若多说一句,家夫便对臣妻呵斥不止。呵,臣妻惭愧,身为主母,竟连一个妾室都不能教服。” 郑夫人声音冰冷,语气更是忿忿。 这一番话下来,太极殿中嗡嗡声四起,每个人看郑言的目光都变得鄙夷起来。 郑言满头冷汗,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常乐呵呵一笑,道:“本宫原以为,郑大人敢于指责皇上独宠本宫,必是自身刚直清白无可挑剔,却原来竟是宠妾灭妻。郑大人,不知你何以教本宫和皇上,如何平衡内宅?” 郑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一支支利箭,而常乐的话更是充满了讽刺,令他无可辩驳。 都怪那臭婆娘! 他飞快地抬头,朝郑夫人的方向射去一个怨毒的眼神。 郑夫人却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嘲讽地扬起。 郑言宠妾灭妻,郑夫人对他失望至极,哪里会在乎他的一个眼神。 当日常乐遍邀京中诰命夫人,就是为了从这些夫人家长里短的话题之中,挖掘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女人对付男人,跟男人对付男人,方法可是不一样的。 果然,今日郑夫人一上场,郑言自身不正。立刻便失去了讨伐常乐的资格。对于这样的伪君子,常乐完全不屑一顾。 “对了!”郑言已然怨恨羞愧,常乐却还要加上最后的致命一击,“郑大人,那美妾要价一千两银,如此巨款,郑大人哪里得来?” 郑言原本因羞愧发红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连双手都冰凉起来。 有人想让郑言制造舆论攻击常乐,自然要给他好处全能煞星全文阅读。为他买个美妾又算的了什么。 然而常乐这话,直接将他暗中的这些勾当都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说对立方的官员们。就是御史台里面的同仁,也对他目光不善起来。 郑言只觉一口腥气堵在胸膛内,欲吐不出,目光流转之际,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赵容毅。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小丑,他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 “贵妃娘娘,好手段,微臣败服。”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话,干脆利落地退回到队列之中。然后他身前身后的官员们,却都默不作声地离他远了一步,仿佛他突然间变成了瘟疫传染源。 屏风后面的常乐淡淡道:“夫妇妻妾之道。本为各人家事。即便皇室,也有私隐权利。本宫虽蒙受恩宠胜于他人,但以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之英明,尚且不曾有所指责,又何况旁人。” 这几句话。语气冰凉,意思却很是霸道。就差直接指着郑言和御史们的鼻子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她轻巧的一个手段,便将御史台第一利嘴郑言给击败,完全出乎群臣的意料,一时之间,旁人竟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旁人不敢,不代表御史台不敢。今日讨伐顾常乐,本来就是御史台的主角戏,郑言在御史台的人缘也不至于差到众叛亲离,当下便有一位御史不怕死地大步出列。 “天子家事,身为外臣原不该多加干涉,然娘娘既然身居贵妃高位,又掌六宫大权,自然身负重任,理该劝谏皇上,广纳妃嫔,充实内宫,以保障皇家子嗣绵长。” 这位御史高昂脖子,义正言辞,只看相貌,实在是典型的刚直不阿之相。 郑夫人完成了使命,已经在宫女的引领下退出太极殿。 常乐受到质问,也不急着回答,先问道:“这位大人贵姓?” “微臣丁荣,任殿中御史,掌管宫廷礼仪。” 常乐微微一笑:“原来是丁大人。丁大人的意思,是要本宫规劝皇上,广纳妃嫔吗?” 丁荣道:“皇上新进登基,内宫却只有两位嫔妃,如此空虚实是历朝未有,为皇嗣计,理该择选良家女子,充实内宫。娘娘既为内宫之首,自然应该以大事为重,勿念私情,良言规劝皇上。” 屏风后面响起一声轻笑。 “本宫只听说历朝历代的御史,都有劝谏皇上不要贪恋美色的,如今丁大人竟是反其道而行,反要求皇上多纳几个美女。真是稀奇。” 这话说得幽默,底下大臣之中有笑点低的,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荣顿时满脸猪肝色。 “为皇帝者,内宫不宁,便会前朝不靖,我等御史,身负纠察天子礼仪风纪之责,天子若贪恋女色,我等要劝谏;天子内宫空虚危及皇嗣,我等也要劝谏。一切都是为了皇室绵长、江山稳固,就算娘娘反感我等,我等也必须仗义执言!” 丁荣这人有点二杆子,说出来的话却硬气得很,至少比起郑言来,这几句话可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 不说常乐,至少大臣之中,就有一部分人忍不住要为他喝彩。 屏风后面又响起一声轻笑。 只听常乐道:“丁大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嗣着想。本宫忍不住想问一句:丁大人,您懂生孩子么?” ------------ 159、舌战群臣(2) 丁大人,您懂生孩子么? 丁荣御史大人再次被顾贵妃的反问给弄得懵了一下。 太极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顾贵妃今日很给群臣们长见识,原来君前奏对还有这样的路数。 丁荣面皮发红,梗着脖子道:“臣不懂生孩子,但是臣所言之事,与臣懂不懂生孩子并无关系。请娘娘不要东拉西扯。” 顾常乐摇摇头,道:“丁大人,本宫之所以问你懂不懂生孩子,并不是故意刁难。而是丁大人原本说的就是一个谬论,按照丁大人的意思,皇上内宫空虚,就必然会导致皇嗣单薄。众位臣工都是历经两朝的人,太上皇在位时,连同先皇后在内共有九位嫔妃,内宫不可谓空虚了吧?人数不可谓少了吧?可是太上皇子嗣艰难,最终不得不从宗室中过继。敢问丁大人,内宫充实,皇嗣就一定会繁盛么?” 丁荣身为御史,反应自然灵敏:“娘娘这是文字游戏,太上皇为江山国家操劳,才导致身体亏损,无有子嗣,但这只是特例,内宫充实或许不一定能子嗣繁多,但是内宫空虚,却极可能导致皇嗣单薄!” 顾常乐再次摇头:“丁大人你果然不懂生孩子的事。” 咳嗽声再次四起。 丁荣涨红着脸:“臣怎么不懂?!” 这顾贵妃简直是胡搅蛮缠,丁荣开始有点被气昏头了。 常乐道:“太上皇的事且不论,本宫再给丁大人举几个例子。本宫母家秦国公府,本宫父亲有三兄弟,每人都只娶了一位正室夫人,但本宫大伯有两子一女,二伯有三子,本宫父亲亦有两子。这可不算子嗣单薄了吧。” 丁荣正要反驳,常乐却又抢先道:“好,就算秦国公一家不足为证,本宫请问,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正站在队列中听的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莫名其妙之下只得出列:“臣在。” “请问大人,家中妻妾几何?” “唯有发妻一人。” “子女几何?” “三子两女。” 常乐在屏风后面微笑点头:“大人多子多福,令人羡慕。” 户部尚书口称不敢,见常乐不再问话。便退回朝班中。 接下来,又有几个大臣被点名,都是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却子女双全甚至子女繁荣的。这一下。大家都明白顾贵妃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谨言全文阅读。 你丁大人说为了避免皇嗣单薄,一定要扩充内宫。本宫就举例给你看,太上皇内宫很充实,却一样皇嗣凋零。 你丁大人又说纵然内宫充实不一定皇嗣繁荣,但内宫空虚。就一定会皇嗣单薄。那本宫再举例给你看,这么多大臣中,内宅只有一个女人的,照样子女众多。 那日宴请京中诰命夫人所获得的信息,再次派上了大用场。 丁荣真是又气又急,却一时想不出厉害的反驳之词。 其实这生孩子的事情。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常乐这是故意误导丁荣,丁荣提出论点。常乐就找证据来论证他的错误,主动权都在常乐手里,丁荣不憋屈才怪。 丁荣的无言以对,再次抬高了常乐的战斗力。 常乐虽然没有得意,但心中也很是高兴。忍不住朝龙椅的方向看去。赵容毅正冲着她的方向微微笑,眼中都是兴味。 君前奏对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出,这一场奏对,分明是皇帝跟贵妃早就筹谋好的,贵妃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将大臣们可能提出的质问都一一用实证辩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这些御史们自然是一败涂地。 而事实上,今日向常乐发难的本来以御史台为主,其他人已经从皇帝赵容毅的态度中看出,皇上是真的铁了心,不肯纳妃。 其实皇帝不纳妃就不纳妃吧,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只要贵妃淑妃都生的出孩子,皇帝不至于跟太上皇一样没儿子就行。至于那些原本想借女儿入宫来攀龙附凤飞黄腾达的,见到顾贵妃这样强势的作风,也早已打起了退堂鼓。 有这样一个后台硬杠杠、自身素质又这么过硬,皇帝还各种宠爱纵容的贵妃在,自家女儿连靠边站的份儿都没有吧。 然而不同于这些抽身退走的官员,御史台这次可是没退路的。 傅月环和傅夫人私下里做了许多动作,贿赂拉拢,才指使了以郑言为首的一批御史,为她们摇旗呐喊,讨伐顾常乐。 其他官员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御史们这次却是急先锋,他们原本就是要借劝谏皇帝纳妃嫔充实后宫的幌子,来达到打压顾常乐的目的,只有顾常乐被打压下去了,他们背后的淑妃傅月环才能上位。 而现在,顾贵妃连胜两场,气势如虹,打压她已经是不可能了,但如果连平局都做不到的话,那御史们这笔买卖可就完全做砸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行为必然已经得罪了顾贵妃,死不死的都得拼到底了。 所以,即便郑言和丁荣都被顾常乐辩退,其他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再上。 当下,便又有一位御史出列道:“娘娘纵然机谋百出巧言善变,但我等只知忠君之事,皇上不肯充实内宫,外人只会以为是娘娘嫉妒阻挠,娘娘贤德,何必让自己陷于这样的非议之中。”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屏风后面的顾贵妃半晌无言,这位御史自以为戳中了她的软肋,正有些雀跃,常乐却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位御史立刻便觉得心头一跳。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微臣吴央。” “原来是吴大人。”常乐语速缓慢,声音变得绵长,“大人劝谏皇上充实内宫,原是好意,但大人可知,内宫每增加一位嫔妃。便要增加多少开支?” 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吴央愣了一下绝杀末日世界。 常乐便抓住他愣住这个短暂时机,说道:“本宫给众臣工算一笔经济账。” “本朝内宫自皇后以下妃嫔,共分九品,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妃,正二品昭仪昭容充仪充容淑仪德仪,正三品婕妤,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正六品宝林。正七品御女,正八品采女,正九品奉仪。自才人以下皆为内宫女官。不算入流妃嫔。 “以昭仪为例,昭仪本人一月例银二十两,供奉米二十斤、面十斤、猪肉十五斤、牛羊肉五斤、鱼四条、鸡一只、菜蔬山珍折合银二两,这算成现银,每月需四十两。 “按制侍奉昭仪的宫人。需包括主管宫女一名,一等宫女两名,二等宫女两名,三等宫女两名,粗使宫女两名,太监四名。主管宫女月俸五两。一等宫女四两,二等三两,三等二两。粗使宫女太监按入宫年限另算,这些宫人每月折合例银需三十两。 “如此,昭仪加宫人每月便需七十量,再加上四季衣裳、帐幔被褥、茶水点心、冰块炭火,零零总总。每月总需一百两,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两。就以太上皇在位时的九位嫔妃计算。一年花费不下万两之巨。” 这一连串的账目,如流水一般报出来,常乐越说语速越快,以吴央为代表的许多臣工只觉一连串的数字银钱扑面而来,几乎压得手足无措。 常乐的语气愈发地严峻。 “以吴大人和几位御史所言,这些嫔妃入宫便是为了给皇家繁育子嗣,然纵观历朝历代,内宫无后的妃嫔每朝几乎都超过半数。这些女子被几位御史大人当做皇嗣的生育工具,一旦入宫,终身不得出,耗费的不仅仅是皇室每年上万两银子的奉养,还有她们最美好的青春与数十年的人生。帝王薄幸,这些女子们的一生幸福,几位御史大人又何曾考虑过?!” 吴央只觉一股压力山崩一般压下来,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太极殿中许多官员更是面色大变。 这位顾贵妃,着实厉害,不仅胸有大计谋,更是巧舌如簧,或者春风化雨,或者雷霆万钧,到严厉处,更是字字诛心、振聋发聩,即便久经历练的官场老油条,稍有不慎,竟都要被她拿捏得毫无反抗之力。 眼看着丁荣和吴央都节节败退,最为烈性的郑言御史,忘记了自己刚刚遭受过的打击,再次出班高声禀奏道:“娘娘巧言善变,我等无可辩驳。面对我等朝廷重臣,娘娘尚能强势如雷霆,滔滔如江山,可见娘娘在内掌六宫之权,又该是何等威风八面,其余妃嫔必定在娘娘强权之下胆战心惊,畏惧不可名状。” 郑言果然一出口便是犀利之词,随口便给常乐扣上了一个冷酷强势的大帽子。 常乐冷哼一声,道:“其余妃嫔?如今内宫之中,唯有本宫和淑妃两人,郑大人所说其余妃嫔,岂不就是指淑妃?” 郑言暗叫不好,正待辩驳。 常乐却道:“既然郑大人直指本宫强权欺压旁人,那么便请唯一能够遭受本宫欺压的淑妃上殿来,本宫与她当面对质,看本宫是不是如郑大人所言,在内宫横行霸道,威风八面!” “不……” 郑言没想到自己才说一句话,就被常乐一下子揪住了把柄,这要是把淑妃傅月环请上来,他郑言岂不是两头得罪,进退无门了。 万万不可! 然而他刚说出一个不字,抬头之际,却见皇帝赵容毅正眯着眼睛看他,龙目之中威严万千,如泰山压顶之势而来。 郑言顿时浑身冷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160、大势已定 傅月环心神不宁。 春华宫中似乎安静得有点过分,这种安静让她有点莫名地焦躁疯狂机械时代。 整个内宫都已经知道早朝时御史群起发难,讨伐顾常乐,皇上竟破天荒安排了君前奏对,要顾贵妃与御史们当庭对质。 这个安排,出乎傅月环的意料,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君前奏对竟然还没有结束,更是让她神思不定。 “娘娘!” 银心从外面跑了进来,眉宇之间一抹罕见的惊慌之色。 傅月环下意识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快,两眼一黑几乎栽倒,幸而金珠及时扶住了她。 “太极殿奏对结束了?” 银心摇着头:“顾贵妃不知做了什么准备,君前奏对,竟将接连三明御史都辩驳得节节败退,如今好些个官员都不敢发言了,只剩下御史郑言还在勉励坚持。” 傅月环身形一晃。 “怎么会?连御史台都会被辩倒,她竟如此厉害?” 她想不通地喃喃自语。 银心却着急道:“娘娘,皇上发了话过来,要娘娘即刻去太极殿。” “什么?要我去太极殿?”傅月环惊讶极了。 银心烦躁地道:“都怪那个御史郑言,连话都不会说,不知道向顾贵妃问了什么话,竟被顾贵妃抓住了把柄,现在要求娘娘去太极殿当庭对质。” 傅月环的眼睛蓦然瞪大。 当庭对质! 事情怎么会牵扯到她的身上! 那些御史,真是该死,收了好处,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打压不了顾常乐,居然还把她也给拖下水! 傅月环又是懊悔又是害怕。 这样一来,岂不是皇上也知道。种种流言,都是她授意下面的人散播的?他,他会怎么看她?她在他心目中,是不是已经变得狰狞丑恶? 傅月环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娘娘!娘娘!现在怕什么都没用了,赶紧去太极殿吧!”银心也懊恼得很,那些御史真是太没用了,简直废物。 傅月环坐立不安,在银心和金珠的伺候下忙忙地换了衣服,跟着赵容毅派来的人,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中。群臣肃立,郑言、丁荣、吴央三位御史出列而立,接受着众人或嘲讽或同情或冷淡的目光洗礼。 顾常乐一连辩倒三位御史。若非有屏风阻隔,当真可以称得上睥睨群伦意气风发。 龙椅之上的皇帝赵容毅,一直都表现出旁观者的角色,并不参与双方的辩论,但是这种默许的态度。本身就表达了对顾常乐的支持。 臣子要与君王斗,本来就是自不量力的行为。不得不说,御史台实在是被仁慈的太上皇给惯坏了,如今还没感受到来自帝王的强权,就先被强势机敏的贵妃给打击了一通。今日君前奏对结束之后,还不知这几位大胆的御史。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郑言、丁荣、吴央三位都是一头白毛汗。 不多时,太监通报,淑妃傅月环到场。 赵容毅说一声宣夜寰。 傅月环便从侧门进入。在银心、金珠的服侍下款款进入太极殿,先给赵容毅行礼拜见。 赵容毅道:“今有御史台郑言、丁荣、吴央,上奏弹劾顾贵妃,其中吴御史以强权横行欺压妃嫔为由讨伐顾贵妃,因宫中妃嫔只有你与贵妃唯二两人。故此请你来做个证人。” 傅月环听着赵容毅平淡的声音,一颗心便不住地往下沉。 这个吴央。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央根本不敢抬头看傅月环的脸色,恨不得直接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屏风后面的常乐忽然站起,绕过屏风,款款地走了出来。 这还是今日这位贵妃娘娘首次亮相,群臣虽不敢直视,但也不免要匆匆打量一眼这位能言善辩的女中豪杰。 一望之下,贵妃容貌且不去说,只见她一身贵妃服制,金灿灿的步摇华丽而冰冷,莲步款款,摇曳生姿,仪态高贵万千。 相比之下,那位淑妃傅氏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便显得如同牡丹花旁素暗寡淡的蔷薇一般,气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对比,顾常乐之高贵、雍容、大气,再加上方才奏对时表露出的机敏睿智、胸藏丘壑,自然给群臣留下了深刻不可磨灭的强烈印象。 常乐走到傅月环跟前大约一尺的距离,便不再上前。傅月环冲她微微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常乐忙上前扶住她的双臂,只闻见她身上一股类似桂花的香气,莫名地胸中有些烦恶,却也强行压下,扶起傅月环之后,才后退两步,笑道:“淑妃何须多礼,你我同日入宫,侍奉当今左右,情同姐妹,如今有那宵小之辈,弹劾本宫强权欺人,苛待淑妃。本宫年纪比淑妃轻一点,行事难免有不周到之处,若有得罪姐姐的地方,请姐姐不吝指教。” 傅月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顾常乐如此谦逊表态,她还能够说什么,只有嘴角发苦地说道:“贵妃说的哪里话,自入宫以来,贵妃身负重担,一应事务都由贵妃打理,嫔妾不过是坐享其成,哪里还会有不满足。贵妃娘娘若是还自谦做的不周到,嫔妾都要替贵妃抱屈了。” 此言一出,吴央之指责便真正成了无稽之谈。 傅月环受情势所迫,已然向顾常乐服软,他们这几个人成事不足,已经成了弃子,就跟武将一般,有心杀贼也无力回天了。 龙椅之上的赵容毅终于长身而立,朗声长笑中走下台阶,牵住了常乐的手,赞道:“常乐端方自持,又机敏睿智,连以舌辩著称的御史都甘拜下风,得妻若此,夫复何求。贵妃顾氏。真有国母之风矣!” 此言一出,太极殿中再次集体震惊。 得妻若此、国母之风,如果大家还听不出皇帝话里的意思,那头上的乌纱都可以扔掉喂狗了。 原来皇后之位,皇上早就属意于顾贵妃啊! 傅月环脸色苍白,舌尖发苦,今日过后,还有谁会记得她傅月环?顾常乐崛起已不可抵挡,她再使多少手段,也不可能违抗皇帝的意志。 顾常乐。为何你这般幸运,所有的东西,都被你一个人得到了。 此时此景。傅月环眼中只剩下一个顾常乐,连赵容毅的身影都被她屏蔽在视线之外。 “贵妃妹妹,恭喜你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握住了常乐的手臂,从嘴里说出来的话绝品邪少全文阅读。连她自己听了,都好像是飘在云层之外,空虚得可怕。 常乐眉头一蹙,那种烦恶的情绪再次侵袭胸臆,竟是忍不住脸色一变,张口作呕。 傅月环登时吓了一跳。 “常乐!” 赵容毅一把扶住常乐。皱眉道:“怎么了?” 常乐捂着胸口,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烦闷恶心……”她连声音都变得弱了起来。 赵容毅心中焦急。大喝道:“快宣太医。” 当下便有人立刻飞奔出去请太医,红璃、喜鹊等丹阳宫的宫女则忙忙地上前,将常乐扶入太极殿旁边的配殿之中。 就在这时,大殿外面忽响起悠长高亢的喊声。 “报――广平军昆马大捷!” 头顶钢盔,插着一支红色貂翎的军士。在两名御林军的监护之下,狂奔入太极殿。手捧捷报,大声禀告:“启奏皇上,广平军出征昆马,营救长公主,平昆马内乱,大捷。” 群臣哗然。 当日太上皇赵晟授权太子赵容毅,平定赵容止丁贵妃谋逆之乱,明旨昭告天下,立赵容毅为储君,而赵容毅成为储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军队出征昆马,维护大庸公主赵嘉期的名誉与权利。这支军队,就是广平军。 时隔半年,赵晟已经退位,赵容毅即位,广平军却一直盘桓于昆马未归。 因这些日子以来,朝廷上下都为新旧交替而忙碌,竟是没工夫顾及远在国外的广平军,没想到今日,竟然突然传来了捷报。 当下便有人接了军士手中的捷报,快速交到皇帝赵容毅手中。 赵容毅一目十行浏览完毕,龙颜大悦,朗声笑道:“好一个广平军,好一个长公主!” 原来广平军出征昆马,第一件事便是营救出长公主,而在营救成功之际,更发现一个喜讯。原来被乱党囚禁的长公主已经怀孕三月,正是图喀什所留遗腹子。 广平军在长公主的指挥之下,合纵连横,历时四个月,打垮了谋反作乱的叶党余孽。然后便徐徐收拢残余的叛乱势力,一步步收复失地,一步步安定国内局面。上个月,身怀六甲的长公主以女流之身,统一昆马全境,成为监国皇后。她腹中之子乃是昆马最为正统的第一继承人,出生之后,不论男女,都将成为昆马的皇帝或女皇。 广平军便干脆继续拱卫京师,守护长公主,直到长公主足月分娩,产生一个男婴。这男婴被命名为无极,未出襁褓,便已经被立为昆马新任皇帝,而长公主也直接晋升为监国太后。 所以这份捷报之中,还夹着长公主的亲笔书信,言明小皇帝无极满月之后,她便会带着儿子,在广平军护送之下,前来大庸,补上赵容毅登基的朝贺之礼。 以捷报传入国内的速度来计算,想必这个时候,长公主和广平军都已经动身了,再有半个月,就能抵达庸京。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长公主监国,大庸、昆马两国数十年的和平可以期待,太极殿中,一时祝贺如潮。 偏偏老天仿佛还觉得不够喜庆似的,童小言从配殿过来,满脸喜色地奔进殿内,在群臣喜气洋洋的庆贺声中,高昂着头颅禀报。 “启奏皇上,经太医诊断,贵妃娘娘已怀胎两月有余,恭喜吾皇,大庸万里江山,后继有人矣!” ------------ 161、杀心 自君前奏对之日起,整个皇宫似乎都笼罩在一种盈盈的喜气之下。 不仅为嘉期长公主统一了昆马,不日就要带着小皇帝进京朝贺,更为了贵妃顾常乐肚子里孕育着大雍皇室的下一代。 丹阳宫中的人,每天都笑眯眯的。 自从顾贵妃在太极殿舌战群臣,一连辩倒三位御史,便将一个煌煌不可侵犯的形象给树立了起来,内宫且不必说,就是外面也流传起了一股风潮。 人人都说顾贵妃有国母之相。 这可不是随便谁说的,是皇帝亲口称赞。而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是,朝臣们似乎也对这个论断默许起来,京中舆论一反此前的攻讦,一面倒地对顾贵妃大家推崇起来。 这其中固然有当日顾常乐表现上佳的缘故,另一方面却是秦国公府出手了。 傅月环和傅夫人背着傅腾使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企图毁坏常乐的名声,打压她的地位,却不料被常乐反戈一击,弄得七零八落。秦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趁胜追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玩起了舆论攻势。 但与傅家刻意鼓动不同的是,这次秦国公府不过稍稍加以引导,京中舆论便自然而然地统一起来,显得特别地水到渠成。 如此一来,常乐封后的呼声越来越高。 皇帝赵容毅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本来就是属意顾常乐当皇后的。 而清平山上的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知道常乐怀孕之后,更是打发顾太平下山进城,特意送了许多东西来慰问。这等于也是两位老人家的表态了。 礼部如今是最忙的。 不仅要准备昆马监国太后,即大雍长公主,携昆马小皇帝无极入京朝贺的各种礼仪宴会。更是开始未雨绸缪地准备起立后大典的一应仪仗物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接待完长公主,皇上很快就要立后了。 原先说的什么请皇帝广纳妃嫔充实内宫的建议,似乎已经被朝臣们遗忘在了脑后,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这茬似的,如今人人都只是期盼着顾贵妃能够为大雍生下一位小皇子。至于纳妃,开什么玩笑,皇上有一个顾贵妃就够了,什么女人还能入皇上的眼?别自讨没趣了! 皇宫之中人人都显得忙碌,人人都等待着喜事来临。 只有一个地方。冷冷清清,与其他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春华宫。 昔日尹淑妃居住在此的时候,因为她长袖善舞。擅长与人结善缘,虽比不得丁贵妃强势显赫,却也是隔三岔五便会有妃嫔、内命妇等,前来探访,春华宫也是热热闹闹的。如今换了傅淑妃。却跟进了冷宫仿佛,一天到晚都是阴沉阴沉的。 人人都知道淑妃傅月环不得宠,而太极殿君前奏对之后,私下里更是传出一种流言,说那些污蔑顾贵妃的话,那些讨伐顾贵妃的御史超级鉴宝师。都是受了傅月环的指使,故意要打压顾贵妃,好让傅淑妃上位。 而如今。顾贵妃不仅没有被打压,反而越来越受宠爱,连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对顾贵妃推崇备至。两相对比,傅淑妃便愈发显得人憎鬼厌起来。 这些日子,春华宫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和冷遇。 成王败寇。本来也适用于内宫的争斗。 夜已深沉,春华宫中却还没有安歇。 傅月环正在接见一位很隐秘的客人。这个客人不能被别人看见,只有她和银心、金珠两个心腹知道。 “你不是说,只要本宫将你弄进太医院,你就可以帮助本宫消除心腹大患么?” 傅月环面色冰冷,脸型似乎比之前又更加消瘦了,突出的颧骨,给她增添了三分刻薄之气,做姑娘时的满脸温润,竟是一丝也看不见了。 站在她面前,穿着太监服的仇乐,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娘娘何必着急。人只有在最得意的时候,才会最放松警惕,奴才一直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寻找最佳的时机。” 傅月环哼了一声。 仇乐道:“顾贵妃是皇上心头宠,丹阳宫人数众多且纪律分明,贵妃的饮食,都有专人经手,奴才自然找不到机会下手。” 傅月环冷冷道:“如今她怀了孕,皇上恨不得将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饮食方面只会更加谨慎严密,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最佳时机?” 仇乐摇头道:“娘娘怎么忘了,长公主就要入京了。” “这跟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仇乐道:“长公主入京,皇上肯定会大肆招待,届时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长公主和昆马小皇帝身上,又怎么会想得到,有人要向顾贵妃下手呢。” 傅月环若有所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仇乐淡淡一笑:“这个娘娘就不必追问了,奴才自然会找准时机。只是奴才也要问娘娘一句准话,若是奴才真个出了手,娘娘可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傅月环的脸色笼罩在灯光的阴影里,有种形如鬼魅的神秘可怖。 “难道我现在就有退路么……” 她的声音幽幽得如同地狱飘上来的索命召唤。 “她如今只是贵妃,便已逼得我形如冷宫弃妇。若是真的让她当上皇后,我岂非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傅月环的脸上一片晦暗,瞳孔中散发出一种疯狂的偏执。 “大不了鱼死网破,总比现在生不如死要痛快得多。” 仇乐低下头去,心中隐隐然有些快意。 顾常乐,你风光之时,恐怕没想到,自己早已树立起了许多死敌吧?我,傅月环,都是被你踩在脚底下的泥,你踩着别人往上爬,总有一天也会尝到踩空了跌下来的痛苦。 你且得意着吧,且风光着吧,你站得越高,跌得越重。当日你怎么对我,我今日也要怎么还你。我也要你尝尝,在人生最充满希望、离成功最近的时候跌下来,将是如何地绝望! “银心凰袍加身。” 傅月环一声吩咐,银心会意地点头,转身进入内室,捧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单看外表,倒像是最普通不过的首饰盒。 傅月环指着这盒子,对仇乐道:“这里,是一瓶宫中秘密流传下来的古药。每日只消一两粉末,溶于水中,无色无味,丝毫不会被人察觉。你只需每日放到顾常乐的饮食之中,慢慢地它便会发挥起作用来,到时候不仅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就连她自己――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声音愈发低沉的傅月环,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丝冷酷而疯狂的笑意。 仇乐眯起眼睛:“有此神药,顾常乐难逃一死矣。” 傅月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如同慢动作变化,最终变成了一张灿烂如花的笑颜,偏偏那笑颜之中,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银心将装着药的盒子递给仇乐,仇乐接过来便塞入袖筒之中,盒子小巧,从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出端倪。 两个同样痛恨顾常乐的人,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光明背后,永远都有最阴暗的角落,罪恶便在角落里悄悄地滋生繁衍,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它已经茁壮得长成了纠结可怖的形状,然后伸出黏腻邪恶的触手,卷住你的身体,用丑陋的血盆大口将你一口吞噬。 傅月环杀心已起。 一切的后果,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或许当年她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赵容毅,便死心塌地地交出一颗心,任凭外界如何评说,她都执着地只盯住这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性格中的偏执一面便已经开始发酵。 人世间,求不得,本来就是痛苦之源,更是罪恶之源。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着。 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惊喜之中的顾常乐,对此毫无所觉,无知的她,只知道享受着来自于赵容毅的关心和爱护,享受着来自于其他人的恭贺和羡慕。 当时光走到立夏这一天的时候,昆马太后赵嘉期和无极小皇帝的盛大仪仗,终于经过巍峨的城门,缓缓驰入了这座繁华庞大的雍京城。 以十四岁稚龄出嫁昆马和亲,十五岁丈夫图喀什暴毙,十六岁成为昆马国最崇高的监国太后,大雍长公主赵嘉期的人生,堪称传奇典范。 传奇的背后,不管有多少的辛酸泪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今天,这位传奇的公主,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回到了最亲切的父老乡亲的怀抱,她带来的不仅是新出生的昆马小皇帝,更是昆马和大雍两国即将天长地久的友谊。 大雍皇帝赵容毅,在太极殿接见了长公主和无极小皇帝,满朝文武用最高贵的礼节欢迎嘉期长公主的回归。 她是大雍的明珠,更是大雍的骄傲。 雍京这个繁荣的城市,再次将千千万万的目光聚焦到同一个人的身上。 大雍皇宫如同一具庞大而精密的仪器,轰然地运作起来,为迎接嘉期长公主,而安排了各种盛大的宴会和精彩的表演。 全城都陷入了一种莫可言状的狂欢之中。 四月初十,太极殿举办盛大的晚宴,以庆祝大雍和昆马永为兄弟之邦、庆祝大雍顾贵妃孕育皇子,招待昆马使者团,君臣共乐。 ------------ 162、事败 太极殿辉煌如同夜色中的水晶宫。 五乐齐奏,八音齐鸣,觥筹交错,金色的酒液荡漾,倒映着金碧辉煌的宫灯,轻纱曼舞,歌喉绕梁,几如天上人间。 大雍的繁华与文明,让昆马使者团惊叹沉醉,心驰神往。 无极小皇帝刚刚过完满月礼,小孩子嗜睡,不可能参加这种晚宴,早早就由奶娘抱去入睡了。 初为人母的嘉期长公主,虽然依旧年轻,皮肤充满弹力,眉眼之间却已经多了一层上位者的尊荣和果决,以及做母亲的成熟。而她身边一直形影不离地站着一位年长的女子,从外表看四十开外,穿着一袭白色的麻布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品,朴素得跟这个华丽的太极殿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嘉期长公主在昆马国遭受大动乱,先是身为皇帝的丈夫暴毙,然后又困守孤城与乱党对峙,形同软禁,到后来为广平军所营救,身怀六甲还能指挥各方势力剿灭乱党统一昆马,最终坐上监国太后之位。这过程中,必定也有许多凶险,不为外人道,她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危难,身边自然也少不了有几个奇能异士,这个长袍女子想必就是这样的人了。 赵容毅和常乐只有在酒宴刚开始的时候注意过这个女人,嘉期也只是介绍说是自己身边服侍的老嬷嬷,并没多说什么。赵容毅也就没有多问。 嘉期如今已是一国太后,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和隐私。 酒宴正进行到热闹之时。 赵容毅捏着酒杯,对嘉期笑道:“当日你出嫁的时候,还只是豆蔻少女,如今都已经做了母亲了。” 嘉期笑起来:“皇兄比嘉期年长好几岁,却反而落后了哦。” 赵容毅哈哈大笑。 从前赵容毅还没有过继给太上皇的时候,就经常出入宫廷。又曾蒙顾皇后抚养过,与嘉期是熟识的,如今成了正经的兄妹,一年多没见,也没见丝毫生疏,大约因为彼此的身份地位,除感情之余,在政治上的共鸣,也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 “此次嘉期回国,乃是祝贺皇兄登基之喜。当日妹妹正在昆马国平叛,无法赶来朝贺,只能现在才补上了。只是没想到。竟正好碰上顾贵妃有孕,大雍江山有后,真正是可喜可贺了。” 因为赵晟无子,嘉期公主深深地感受过天子无后的无奈,所以对于顾常乐怀孕。的确是衷心地恭喜。 她举起酒杯,向赵容毅和顾常乐道贺,常乐不能饮烈酒,只以果酒代替,三人同饮一杯。 放下杯子,嘉期看着常乐的脸色。又看看常乐的肚子,不到三个月还没有显怀。 “看嫂子的气色,想必嫂子孕吐反应并不严重。倒是有福气了。” 常乐笑道:“皇上你看,嘉期公主明明比臣妾年纪还小,说起这怀孕生孩子的事情,倒是个前辈的口吻了艳绝乡村最新章节。” 赵容毅好笑道:“她可不就是前辈。” 嘉期捂嘴耸肩不已,她毕竟还年轻。即便身居昆马监国太后的高位,又做了母亲。在亲近的人面前,也还是时不时地就会流露出少女活泼的姿态。 这时候,小铃铛端着一只白玉般的瓷碗走到常乐身边,轻声道:“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常乐立刻便蹙眉,嘟囔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怀孕就一定得喝安胎药,苦死了。” 赵容毅便好笑道:“太医们商量好久才给你定的药方,倒叫你这么嫌弃。” 常乐道:“皇上不知,这药实在难喝。” 不过说归说,她也深知古代生孩子的危险比现代高得多,不管怎么样,多听大夫的话总没错,所以即便嫌弃药苦难喝,也还是端过来往嘴边送去。 就在她的嘴唇将将碰到碗沿的时候,一直站在嘉期长公主身边,默不作声的长袍女子,忽然出声制止:“娘娘别喝。” 恩? 不说常乐惊异,连赵容毅也诧异地望过来。 倒是赵嘉期眉头微蹙,低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长袍女子道:“这药有古怪。” 常乐顿时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药是小铃铛端来的,一听这女子说药不对劲,她立时便不高兴道:“有什么古怪?” 嘉期见常乐主仆都对长袍女子的突然干扰有些不悦,赵容毅也似乎颇觉纳罕,便郑重说道:“这位是我身边的宫廷巫师,姓查。昆马国气候潮湿,毒瘴蛇虫颇多,国内巫师大多精通毒理,所谓医毒不分家,查巫师更是精通此道。我在平叛过程中,曾两次遭受乱党下毒,都是幸亏查巫师,才能逃过劫难。既然她说这药有古怪,小心起见,还是请她看看吧。” 赵容毅和常乐听了这番话,脸色都有些严肃起来。 连常乐身边伺候的喜鹊和小铃铛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铃铛把药碗递给查巫师,查巫师托举药碗到自己眉毛高的地方,对着灯光,平视过去,然后又用自己右手小手指的指甲沾了一点药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嘴角溢出一丝古怪之意。 “这药的确有问题。” 常乐、赵容毅和赵嘉期都在等她的结论,一听她说药还是有问题,不由都变色。 “不过……下药之人实在是愚昧无知至极。”查巫师又说出一句惊人之语。 赵容毅蹙眉,冷冷道:“查巫师请明说,这药到底有什么问题。” 查巫师放下药碗,面无表情道:“这药中被人下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名叫百日香,采自一种叫百日香的花汁,再加其他药物碾磨成粉,使用之时,只需每日在饮食中下一点点,服药之人不会有丝毫的感觉,但是慢慢的便会变得嗜睡、食欲不振、夜眠多梦。然后慢慢地憔悴下去,直至最后精血枯竭而死。在这个过程中,一般的大夫根本检查不出患者染了什么病,只会以为是心事郁结所致。以贵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的情况来看,在这百日香的作用下,首先会出现多梦、心悸、食欲不振的症状,这些都是怀孕三月很容易出现的情况,所以没人会觉得异常,然后娘娘就会越来越消瘦,胎儿不能从母体得到足够的精血。很快便会出现滑胎小产,然后娘娘就会因为小产身体大亏,在百日香的作用下病情越来越严重。最终不治而亡。”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惊恐起来。 这百日香的毒,竟是杀人于无形,按照查巫师所说,这种种症状都跟常乐怀孕、小产普遍应该出现的症状十分相似,那普通大夫自然都查不出其实是中毒所致了镇龙纪。 常乐面色苍白。不安地拉着赵容毅的手。 赵容毅道:“既然这药如此不可察觉,查巫师是如何看出来的?” 查巫师道:“通常情况下,百日香的药粉遇水即溶,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小人精通毒理,对一切毒物都十分敏感。这百日香的药粉溶于水中,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只要在足够亮的灯光之下仔细看过去。便能看见药汁边缘有一圈淡绿色。” 赵容毅立刻接过碗来,按照她说的方法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常乐又接过去看,也没看出来。 查巫师便道:“若非精通百日香毒性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微末的色差的。” 常乐后怕道:“若非查巫师在。后果实在太可怕了。”她心中恐惧,一想到查巫师所说。自己将会死的无声无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实在是可怕到了极点。 “是谁要下毒害我们娘娘!” 小铃铛捏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赵容毅更是面色冰冷,眼睛微微眯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他眼睛眯起,便代表已经起了杀心。 查巫师道:“这下毒之人固然心思歹毒,但是却因不知药性,而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百日香生长环境特殊,只有在昆马才有出产,大雍难得一见。下毒之人手中持有的药粉,只怕是很久之前所得,经过十几年的时光,药性早已流失得七七八八。依贵妃每日喝安胎药的频率,原该已经出现了食欲不振的症状,但正因为下毒之人的愚昧,药性太弱,所以贵妃至今还是安然无恙。” 听到这话,常乐才算微微松了口气。 她就是担心自己每日喝安胎药,百日香的毒素已经深入肺腑,不知会不会对腹中的胎儿造成影响。 赵容毅道:“还是请查巫师再给贵妃详细检查一下,若已有中毒,请查巫师务必解救。” 查巫师微微躬身道:“小人自然领命。” “来人!” 赵容毅一声令下,一身御林军装束打扮的林长弓便奉召入内。 长弓和金剑原本是赵容毅的贴身侍卫,赵容毅登基之后,自然要把御林军这个天子禁军掌控在手中,长弓和金剑便分别作了御林军的左右统领。 “你小心护送贵妃回丹阳宫。” 长弓领命,喜鹊和小铃铛扶起常乐,赵嘉期又命查巫师随同,一起离开了太极殿。 赵容毅转瞬又命童小言传金剑,吩咐金剑立刻秘密调查顾贵妃安胎药下毒一事。 此事关系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和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金剑也领命而去。 这一连串的事件,虽然十分惊心动魄,但是赵容毅等人都没有声张,是以太极殿中,虽然有人对顾贵妃的突然离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意。 太极殿中依旧载歌载舞,欢乐无边。 又有谁能想到,内宫之中,已经张开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只看到底是谁投入网中。 ------------ 163、图穷匕见 春华宫。 今日的宴会,傅月环没有参加。 赵容毅钦点的与会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这是赵容毅对她在表达警告,因为她此前曾做过的阴谋。 而傅月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她的美貌,她的家世,她使用了手段和心计,可是都没有用,她越是徒劳,赵容毅便被她推得越远。 她已经不能做出什么反应来了,她在逃避,逃避赵容毅的冷淡,逃避自己一日一日越来越黯淡的明天。 “金珠,你看我,是不是瘦了许多?” 坐在梳妆镜前,傅月环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脸庞,仍旧如玉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但下巴和颧骨却尖锐地凸了出来。 金珠站在旁边,轻声道:“娘娘这些日子都没吃什么东西,自然要瘦一点的,但奴婢看着,娘娘还是很美。” 傅月环摇头:“不,不是的,太瘦了,你看我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不行,你赶快去跟御膳房说,给本宫多多地炖一些补品。我若是变得丑了,便更加没有机会让皇上喜欢我了。” “娘娘……” 金珠心中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些日子,她眼看着傅月环越来越精神恍惚,有时候自怨自艾,有时候又突发信心。傅月环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已经越来越搞不清楚了。尤其是在她将毒药交给仇乐之后,她便仿佛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妙的梦。 梦里,顾常乐失去了孩子,日渐憔悴之后变得丑陋,变得羸弱,然后也失去了生命老婆是土匪。没有了顾常乐,赵容毅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开始领略她的美好,她开始取代顾常乐的位子,就像她少女时代梦想的那样,与赵容毅鸾凤和鸣…… 这个梦,她经常做,晚上做,白天也做。 就像现在,她想到的是,顾常乐死后,她如果还是这样一幅形销骨立的模样。赵容毅一定不会喜欢的,所以她要赶快把自己变得美丽起来,变得丰润起来。 傅月环快速地翻检起自己的梳妆台。试图找到一种化妆品,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更加美丽。她的眼神偏执而疯狂,疯狂之中又透露出令人心酸的天真。 金珠实在看不下去,正要伸手阻止。 急促的脚步响起,银心满脸惊慌地跑进来。 “娘娘。不好了!” 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惶恐和无措。 傅月环像是根本没听到,仍旧自顾自地翻检。 倒是金珠,心头狂跳,抓住了银心道:“出了什么事?” “太极殿宴会上,长公主身边的巫师发现了顾贵妃安胎药中有毒。皇上下令林金剑秘密调查!” “什么?!” 金珠大惊失色:“怎么会?那毒药根本没人认识!” 傅月环此时才茫然地扭过头:“顾贵妃?顾贵妃怎么了?” 银心才不管金珠的震惊和傅月环的迷茫,她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娘娘,快拿个主意吧。皇上下令林金剑调查顾贵妃中毒一事。一定很快就会查到是太医院的仇乐在安胎药中动了手脚,仇乐败露,万一熬不住,把娘娘给招认出来……” “什么,仇乐败露了!” 傅月环这才惊醒过来。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了银心的胳膊:“你说什么?仇乐怎么会败露?怎么会有人看出那毒药?” 银心摇头道:“奴婢不知啊。娘娘,娘娘,咱们怎么办?” 这次的事情,跟上次鼓动御史造谣完全不同,当着赵容毅的面给顾常乐下毒,当场被人揪出,赵容毅虽然说的是秘密调查,但从调查的人是林金剑这个御林军统领就可以看出,赵容毅这次是动了真火,就算傅月环背后是兵部尚书傅腾也没用了。 银心头一次这么慌乱,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狠狠地揉捏一样。 倒是金珠还强自镇定,道:“娘娘,事到如今,必须立刻斩断线索。仇乐不能留了,必须马上除掉。” 傅月环犹自瞪大着双眼,还不肯相信,那么隐秘的下毒竟然会这么快就被识破。 顾常乐不是已经喝了好些天的毒药了么,怎么今天突然间就识破了?那个昆马来的巫师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认识这种毒药? 这种毒药……啊! 她忽然间想起,当初拿到这个毒药的时候,就曾听说过,这药的原料正是来自昆马国。 昆马! 昆马! 如果不是长公主忽然从昆马回国,怎么会出现一个昆马的巫师,又怎么会识破安胎药的毒神武苍穹! 这是天意吗?! 连老天爷都在帮顾常乐吗!? 满心的悲愤和不敢在胸臆间横冲直撞,傅月环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直到金珠和银心大力地摇晃她的身体,她才反应过来。 “什么?对!对!马上除掉仇乐!” 金珠的话,立刻博得了傅月环的认同。 “快!去太医院!” 主仆三人推开殿门,快速地冲出去。 刚冲到院中,就见东边一片红彤彤照耀夜空。 哐哐哐的锣声响彻四方。 “走水啦!” 三人又是一惊,奔出春华宫外,只见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银心立马抓住一个喝问:“哪里走水?” “丹……丹阳宫!” 什么?! 傅月环三人面面相觑。 无缘无故,丹阳宫怎么会失火? 主仆三人的心脏都跳的越来越快,直觉告诉她们,这一场火,恐怕跟她们脱不开关系。 ********************** 丹阳宫中,护送常乐回来的林长弓刚刚离开。 得知常乐安胎药中有毒,红璃差点吓个半死,忙不迭地跟喜鹊、小铃铛一起,要常乐躺下。让查巫师好好地做个全面的检查。 那安胎药常乐已经喝了好些天,若是真的一开始就被下了百日香的毒,就算药性退化,但既然能被查巫师看出来,那一定还是有毒性残留的,必须立刻诊治才行。 而就在查巫师给常乐诊断的时候,丹阳宫正殿后方突然着起了火。 今夜有风,风助火势,眨眼间便浓烟滚滚。 常乐等人哪里还敢在屋子里待着,立刻忙不迭地转移出来。 丹阳宫上上下下。都慌乱地开始救火,一盆一盆的水倒下去,那火势却丝毫也不见减小。 这时候。半路发现丹阳宫失火的长弓又赶了回来。 “娘娘!” 他第一件事便是先确认常乐的安危。 常乐被红璃等人用披风裹的严严实实,被她们簇拥着站在离火远远的地方,人人都是一身的狼狈。这火来得太突然也太凶猛,她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拎着水的太监宫女不时地在她们身前身后穿梭而过。 “本宫没事。” 长弓这才放了心,立刻又指挥着御林军加入到救火的行动中。 夜色浓重,火光映天。 丹阳宫中一片狼藉,兵荒马乱。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拎着水桶的太监,弓着腰向顾常乐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异种逆天最新章节。他的身影看起来就跟其他赶着救火的太监没有任何两样。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有异常。 然而,就在经过常乐等人的一瞬间,那太监忽然间扬起水桶。一把砸在离常乐最近的红璃身上。 红璃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跌倒开去。 紧跟着那太监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地便向常乐胸口捅去。 变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 直到红璃跌倒,那太监扑上来,小铃铛等人才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 正在指挥救火的长弓猛然回头。就看见火光之中那闪着冰冷白光的匕首离常乐的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 此时他离着顾常乐足有三丈,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将那匕首挡开。 “娘娘!” 长弓目眦俱裂。声震长空。 捏着匕首的仇乐脸上已经展开了狰狞的冷笑,常乐几乎可以看清他瞳孔之中散发的刻骨的仇恨。 “顾常乐!去死吧!” 他将匕首恶狠狠往顾常乐胸口捅去。 只要一下! 他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只要一下,就可以将她的心脏捅穿。 然而,就在他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必杀一击下,一声清叱就在他耳旁响起,风声过处,一条长腿飞踹而至,堪堪就踢在他手腕之上。 仇乐收势不住,被手腕上巨大的力量带的直朝旁边的树丛栽去,那匕首更是在常乐胸口划过,发出刺耳的布帛撕裂声。 喜鹊! 千钧一发之际,是喜鹊救了常乐一命。 当小铃铛等人被这巨大的变故弄得浑身僵硬之际,身具功夫的喜鹊已经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地反应过来,及时踢出了那一脚。 饶是如此,常乐胸口的衣服也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若是喜鹊这一脚,再慢上一丝,她的胸口便已经被捅出一个血洞了。 有这片刻的功夫,长弓已经揉身扑上,将那持刀行凶的太监干脆利落地卸掉胳膊上的关节,一把拧了起来。 “顾常乐!顾常乐!” 那太监声嘶力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叫声中的仇恨、不甘。 常乐被喜鹊等人团团保护住,方才那一刻死神临体,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此时仍旧惊魂未定。 而那太监被长弓拿住之后,犹自不停挣扎,嘶吼着她的名字,仿佛一只试图挣脱囚笼的疯兽,要扑上来狠狠地咬死她。 火光摇曳,那太监的脸清晰地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尽管他砸断了鼻子。 尽管狰狞的表情让他的五官都扭曲。 但常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即便化成灰都不会让她忘记的脸。 ――罗子骁! ------------ 164、最后的疯狂 深夜的大雍皇宫,已经恢复了平静。 太极殿的宴会已经结束。 丹阳宫的大火已经扑灭。 闻讯而来的赵容毅,将饱受惊吓的常乐接到了大庆宫。丹阳宫多处毁损,未经修缮是不能居住了。 这一夜,实在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好在行凶的人已经被御林军抓住,关押在掖庭局。皇上亲口发话,明日要亲自审问这个行凶者,不必关押到大理寺或刑部了。 天子震怒,所有人都预见到,这个行凶者将死得很惨。 敢行刺当朝贵妃,罪该万死吞天决最新章节。 夜,漆黑如墨。 掖庭局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夜色之中,犹如幢幢鬼影,几点灯笼的光芒,便如同鬼火,在夜风中微微摇动。 一条黑影,如狸猫一般出现在掖庭局宫墙底下,轻忽如幽灵。 这黑影避开了御林军的守卫,鬼魅一般潜入了掖庭局,在黑暗中摸索着,竟真如猫儿一般,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靠近东北角的地方,有一个小房子,外面两名御林军的军士正在把守。 这就是关押今夜行刺贵妃的凶徒的地方。 黑影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大约是发现御林军的守卫十分严密,无从下手。他开始绕道,隐没在阴影里。 片刻之后,这鬼魅一般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小房子的房顶上。 他悄悄儿地沿着屋顶攀爬,身姿如狸猫一般跳跃,如水蛇一般游动,房门口的两名御林军,竟浑然不知有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他们的头顶。 黑影在屋顶停住,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手中多了一根短笛一般的小管。 小管名牛毛针筒。管子里面有牛毛一样纤细的银针,针上有毒,见血封喉。 黑影将那针管对准了屋檐底下的两名御林军之一。 只消轻轻吹上一针,这名军士就会一声不吭地死去。黑影有自信,可以在另一名军士反应过来之前,再朝他吹上一针。 他已经将嘴附上了针筒的吹嘴。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从不可预料的角度破风而来,在黑影发觉之前,锐利地穿透皮肤和肌肉, 钉在了他的肩头。 黑影惨叫一声。从屋顶一头栽下。 亮光大作,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涌出来成群的御林军,火把、长枪。火光和寒光照耀之下,黑影像个暴露在舞台上的小丑一样无从闪躲。 御林军统领林金剑从人群中大步走出,走到黑衣人跟前,抓住他蒙面的三角巾,毫不客气地往下一扯。 白玉般的肌肤瞬间暴露。 金剑冷冷地笑起来:“淑妃娘娘。深夜杀人灭口,好有雅兴。” ********************** 天亮了。 常乐的精神已经稳定。 赵容毅告诉她,所有害她的人都已经抓住。 罗子骁。 傅月环。 他们的罪行已经全部查清,傅月环安排化名仇乐的罗子骁进入太医院,罗子骁在太医院给常乐配的安胎药中加入百日香药粉,可惜却被查巫师及时识破。 罗子骁知道自己很快就被会查出。背水一战,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在丹阳宫放了一把大火。试图趁乱刺死常乐,却不料常乐身边有喜鹊这样的武功高手,功亏一篑。 而赵容毅早料到罗子骁背后还有黑手,故意让金剑将罗子骁关押在掖庭局,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没想到傅月环竟真的敢半夜来杀人灭口,被金剑当场抓住诸天浩劫全文阅读。 至此。所有真相都已大白。 傅腾一早便脱冠请罪,跪在了宫门口。 傅夫人据说已经哭得几度昏厥,起不来床了。 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中的罗子骁,和被软禁在掖庭局的傅月环,倒是平静得很,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走到了末路。 “我想去看看他。” 大庆宫中,常乐面色平静地对赵容毅提出请求。 赵容毅凝视着她:“一定要去?” 他将手放在她仍旧平坦的肚皮上。 常乐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没事的。我只是想,跟他有个了解。今日过后,我跟他,永生都不会再见了。毕竟是故人,我想送送他。” 赵容毅最终还是点了头,并且亲自陪着她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监狱,历来关押的都是重要犯人,这些犯人的身份往往还都不寻常,有过勋贵国戚,也有过朝廷重臣,以罗子骁的身份,若非犯的是行刺贵妃的重罪,也没有资格被关在这里。 所有的监狱都是一样的阴暗。 常乐请赵容毅留在外面,她自己带着喜鹊、小铃铛,长弓带着两名侍卫保护着,进入了关押罗子骁的牢房。 罗子骁双手双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垂着头坐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罗子骁。” 顾常乐! 只到听出是常乐的声音,他才猛然抬起头,两只眼睛射出凌厉的光芒。 四目相对。 两人竟同时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常乐摆摆手,喜鹊和小铃铛都退了出去。长弓犹豫了一下,确定罗子骁身上的镣铐已经禁锢了他活动的自由,才带着侍卫退出牢门,但仍旧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口。 “罗子骁,好久不见了。”常乐平静地开了口。 罗子骁咧嘴一笑,鲜红的牙龈像是刚吃过人血。 “顾常乐,你真是命大啊。毒药毒不死你,大火烧不死你,连那一刀都捅不死你。” 面对他的嘲讽,常乐淡淡道:“人善自有天护。” “哈!哈!”罗子骁仰天冷笑两声,恨恨道,“我真是想不通,老天为什么这么眷顾你,你什么都有了,有地位有身份有权势,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连皇帝都对你呵护备至。 “而我呢,同样是穿越者,为什么我就这么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被你毁了!你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名声,甚至毁了我做男人的资格!凭什么!凭什么你得到了一切,我却什么都没有!” 罗子骁越说越激动,仇恨和执念像邪恶的火,燃烧着他的心,折磨着他的意志。 镣铐被他扯得不停作响,长弓在门口看了一眼,确定他不能威胁到常乐。 常乐叹了一口气:“罗子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失去一切。但是我要告诉你,从穿越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把自己放在特立独行的位置上,我只是凭本心做事,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官道红颜。而你呢,一直以穿越者自居,总以为高人一等,以为穿越是上天给你的作弊器,你天生就该获得权势富贵。你只想踩别人肩膀往上爬,却忘记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事实上,只有时代将人同化,从来没有一个人改变时代。所以你总是失败,最后却只能让自己跌落尘埃,输光了所有。” 罗子骁愣了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 “放屁!” 他脱口大骂。 “顾常乐,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没有做,就得到了一切。而我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付出了多少!你根本无法想象!你凭什么来指教我!你有什么资格!老天不公,苍天,你瞎了眼!我不服,我不服!顾常乐,我永远不会放过你!哪怕变成厉鬼!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是你毁掉了我的一切,我会记得你!就算我死,我也会记得你!” 罗子骁发疯一般地张嘴嚎叫,控诉着老天对他的苛待。 他的理智,早已被仇恨之火燃烧殆尽。 他的人性,也早已被现实打压扭曲畸形。 常乐忽然失去了与他对谈的兴趣。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罗子骁永远不会想通,他那种以自我为中心是多么的可笑,他的一切失败,都在于他从来不曾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当他自私地认为全天下都该拜服于他这个穿越者脚下的时候,他也被全天下给抛弃了。 常乐走出了大理寺。 赵容毅没有问她跟罗子骁说了什么。 他们就像最普通的夫妻一样,携着手登上马车,然后平静地回到皇宫。 宫门口,傅腾仍旧跪着。 赵容毅命马车停住,却没有下车见他。 傅腾一个头磕下去,鲜血淋漓。 赵容毅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 “傅月环褫夺封号,贬为白身,逐出宫廷,落发出家,终身不得还俗。” 傅腾匍匐在地的身体先是一僵,继而轻轻颤抖起来,老泪纵横。 “臣,谢皇上开恩!” 傅月环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情之一字。固然,赵容毅对她的很多手段心机都十分厌恶痛心,但毕竟对她的一番深情,他还是亏欠的。 常乐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不会允许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杀死她的人留在宫里。 傅月环的行为,已经不配让他继续容忍。 贬为平民,逐出皇宫,落发出家。 这已经是赵容毅能给予傅家的最大仁慈。 不久之后,大理寺核查了罗子骁的种种罪行,谋逆、下毒、行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罪无可赦的诛九族大罪。 可惜罗子骁孑然一身,并无九族。 最终,赵容毅下令,斩首。 最后的疯狂,迎来的,是最后的灭亡。 ------------ 165、千古一后 当罪恶和杀戮过去,生活每天都揭开新的篇章。 自傅月环出家,内宫之中唯有顾贵妃一人,赵容毅也完全没有纳妃的意思,即便朝臣之中,还有不甘心之辈,陆陆续续地上奏劝谏,希望皇帝普降甘霖,但这些奏折到了赵容毅案头,赵容毅只是看一眼,也不做答复,也不做否决。 久而久之,这些朝臣们也 ------------ 完本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