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2头颅 乌云压城,寒风中透着血腥的气息。我透过血污,俯视着城头之下零星走过的百姓,他们大多破衣烂衫,面上带着和天气一样萧索的神气收服冷漠受的n种姿势(gl职场升级文)。他们中没有人肯抬一下头,看一眼我高悬的头颅。 他们是不在乎的,不在乎我的死。 我是元君曜,大肇的皇帝。我二十二岁那年登基,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这十余年里,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一个好皇帝,至少,我一直在为维护这个国家的南北统一做着努力。直到我的敌人砍下了我的头颅,我才发现祸事是起于萧墙之内。 我早已死去,身首异处,却不知为什么一直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在北国初冬的寒冷中,我看到比天气更冷的,是人心。 此地甚好!极目望去,向宫城,可以看到摘星阁那直插云霄的飞檐,在苍茫的天际上,投下一道尖锐的剪影。那里是我的心痛之所在。爱之所忠,唯情而已。 现在,我的头颅之下,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但没有哪一种比广泛的漠视更刺伤的我心。 我至今方悔悟,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作的孽。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连唯一的期望也不能说出口――我希望看到一滴眼泪,一滴为我而流的眼泪。一代帝王的希望,一下子变得如此卑微。 他们原本说要让我暴尸旬日,今天已经是第十一日了,可他们似乎早把我忘记了。 我想,不会有人来为我收尸,更不会有人为我流泪。 这才是我的悲哀:早已众叛亲离,而我自己还不知道。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们在遗忘我,我却忘不了他们。到了现在,我才真正看明白,这就是被全天下抛弃的痛苦。 我是个昏君没有人在乎。因为在所有人眼中,我元君曜也从没有在乎过他们。我的眼里只有我的淑妃冯嫣儿,为了她,我对不起天下人。 当然,冯嫣儿是不会为我流哪怕一滴眼泪的。因为,是她亲手把一杯钩吻端到我的面前。 钩吻是毒酒,喝下去会肚肠尽烂。我只喝了一口,便痛得弯下腰去。 淑妃笑着,她的笑容一如以往的明媚。她说,这酒正合适于我。那一刻我的心与肝肠绞在一起。 她知道我已经无力去提起我的剑,所以在我面前不用再装下去。 “你快点,”她催促我,像是以往和我撒娇的模样,“我还急着出宫呢,我爹为我新打造了一张拔步螺钿床,我得快点去看看。”她看我因疼痛缩成一团,还嫌我死得慢耽搁了她的好事。 而我,曾一直那么爱她! 她这么说的时候,她父亲的学生,那个她带进宫来的李逸,当着我的面,把她搂进了怀里,“好狠!”他说。 淑妃咯咯地笑着,推了他一把。 而李逸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把打算杀我的刀。他是我新封的禁卫的统领,是淑妃引荐给我的人。 人人都说我元君曜刻薄少恩,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我多疑不信任众臣,不信任百姓。尤其不信任那些新近归附的南人。可我信任我爱的淑妃,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她 就算我那统一了天下的父皇,在临死前一再叮嘱我,要对这个刚统一王朝的百姓宽柔并济,要对南北的众臣一视同仁。我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所以到我死的那一天,连一个为我说话的人也没有,更不要说为我出力,为我流泪。 我对不起他们。 可我对淑妃,却是巴心巴肺的好。 淑妃长得漂亮自不必说,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得紧第六神座。那时我还只是王子,为了得到她,我花了许多的心思,打败了其它几个兄弟。得到她,比得到天下还难。 她的美精致如细瓷,光洁如玉润。我一直把她小心的捧在手心里。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随之心颤。我傻傻的爱过她,她的需要,我从来没有想过违拗。冯嫣儿善舞,我便为她起了摘星阁,我那意思,她便是想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去摘给她。看她如嫡仙般在高阁上舒起广袖。我神魂颠倒,从没想过她的笑脸下,正藏着对我食肉侵皮的狠心。 那时的她,时常在我面前撒娇落泪,每一滴泪珠都好像砸我的心尖上一般。 我是这么喜欢她!我一当上皇帝,就想把她立为皇后,可大肇的规矩,皇后必需有子这一条却难住了我。冯嫣儿一直没有为我生出个一男半女。 就算这样,冯嫣儿也是我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有了她一个淑妃,我再也不把妃位封给其它女人,这样才能让她在后宫,就和当了皇后一样。 别人都说君王无情,我却发了誓要让她三千宠爱集于一身。我夜夜与她欢好,恨不得与她合为一身,心肝二字来形容她真正是再贴切不过。我与她海誓山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许了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生同床,死同穴,我曾以为她会和我埋在一起。可如今,只有我的人头挂在这里。 因为她之故,我提拔重用了她的娘家。她的父亲冯骥,先后封为大将军,大都督,大司马,关内候。总领天下兵马。她的两个兄弟也都得了三品以上的高官,她的姐妹全封为夫人,连她家中的子侄弟子,我也全都给予封封。 我靠着冯家,把那些不听话我老臣全都收拾了一遍,尤其是那些新归附的南臣,几乎被我清洗一空。若不是他们实在根基深厚,大概会被我杀得一个不留。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的结果是:最后彻底失尽了人心。当冯骥骗我说南人谋反,调动我的兵符时,我还信以为真,被他们蒙在了鼓里。没有人告诉我实情,直到洛京周边各城陷落,叛军扣城门甚紧,我才从冯嫣儿的的温柔乡中张开了眼睛。 当我想调动人马救驾之时,就算我亲军也推说粮草不济,无力应战。我向京中臣僚求告,一家家亲自上门借钱。却一家家的都吃了闭门羹。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早没君王的威严,到了走投无路境地。 想到这些,我想哭,可我这颗狐独的头颅已经没有了眼泪。 我最终没有去喝冯嫣儿手上剩下的钩吻,至少,我还有自杀的勇气。 我抓起了三尺白绫,一步步挣扎着走向御花园的煤山,那里有一棵古槐斜斜的伸出它的枝丫。以前我曾在树下扎过一个秋千架,冯嫣儿清脆的笑声在树下荡漾。 可到了这时候,跟在我身后的只有一个小太监,我记得他名叫如意,是个南人。 他为已经没了力气的我在树枝上扎起了白绫,同时在旁边的树上为他自己也扎了一个。我解散自己的头发,覆了自己的脸面,我无颜去见我的列祖列宗。 我靠着如意搀扶,把自己挂在了古槐之上,这是我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尊严。 如意吊死在另一棵树上,到了此时只有他一个人陪着我。 我听到了哭嚎之声,眼睁睁看到那些没能逃走的后妃和我的两个女儿被叛军蹂躏。我一直没有儿子,只有这两个小女儿,我看到她们死不瞑目。 李逸跟了过来,命人解下了我的尸体,他们把我抬到了本来该由我来坐的朝堂之上。 我看到冯骥此时占了我的龙椅,大笑着问他的子侄该对我如何处置仙途无疆最新章节。 冯嫣儿,我曾经的淑妃,笑着推了李逸一把,李逸怕人与他抢功似的,一个箭步上来,挥刀割下了我的头颅。 冯骥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叫了一声“逸儿”,说:“这龙椅终究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 冯嫣儿娇怯的倚在李逸的身边,眼里终于有了点惊吓的表情,可她说的是:终于熬到这一天了,还问她爹,有什么封赏。 原来她与我的每一天都是在受着煎熬,而我,一直以为她也爱我。 我早该死了。 我回想起,当初她把李逸引荐给我的情形,不知她何时生的异心,我对她那么好,这是为什么? 好在我只剩下了一颗头颅,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我的头颅被他们当成蹴鞠,踢了两日后,觉得腻了,便被挂上了洛京城头。城门之内,我头一次仔细的观察到自己百姓的样子。他们从我的头颅之下经过,一个个面有菜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每日都有饿殍就倒在我的头颅之下。艰苦的挣扎在死亡线上,连吃饱都成了问题,难怪他们漠视了我的死亡。我怀着愧疚,希望他们快点把我忘掉。 这十几年,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冯嫣儿一人,与她日日笙歌,夜夜欢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的百姓,也没有想过他们的生活竟会困顿至此!我都干了些什么! 只因一个女人,我愧对我的百姓,愧对这江山天下。我错了!悔之晚矣,只是,这话我再也没法说出口来。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想我是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铅灰色的天空越来越低沉,北风夹着寒气呼啸着扫过城外望不到边的衰草,十天了。我的头颅一直高悬于洛京东面的建春门外,让我看不到河水的浩浩荡荡。这是大肇的帝京,坐北朝南,本应该面向天下。 我这个昏君造了什么孽,让这块土地和我的百姓落到了今天的境地。 寒霜在我的脸上凝结,北风如刀一般割着我的肌肤,我想,再也不会有人来理我了。我最后的结局大概也就是被弃尸荒野。不对,我身首异处,只剩下这一颗头颅,还不够野狗的一顿饱餐。 细小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北风呼啸着划出满地的苍凉。系着我头颅的枷笼一晃一晃,我这缕死不瞑目的游魂不知会漂向何方。 这样也好,我没有了心,再也不会去爱了。 “诸位军爷,我给你们带来了一坛村醪。”一个软软的声音,在我的头颅下响起。 我向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钩吻:古代三大毒,钩吻、牵机、鹤顶红。 顺便说一下,因为文下有人说这文借梗的事,我就申明一下: 此文借了《绾青丝》中楚殇和月娘二人盗尸缝合的梗。背景人物关系和《绾青丝》相应人物基本一致。 但我已经把借梗内容很彻底的宫斗化处理过了。有我自己独特的故事氛围。而且借梗也只作为设定背景使用。和本文故事无关。 开篇,第二句话,有十几个字是抄的《绾青丝》。因为血污的头颅,没人理会的孤独什么的,是此文灵感的由来。希望大家原谅这十几个字的抄袭。 如有撞梗也是没办法的事,(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撞得很像),谢谢大家的理解。 ------------ 3阿南 在城门下,站了一个小小身影,身上过大的破棉袄,许多地方已经翻出了肮脏的花子。一根草绳马马虎虎的拦腰一扎,算是把这不成体统的衣裳穿到了身上。 她此时刚好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认得她。她顶着难看肿涨的一张黄脸,脸颊上还有一道道长长的疤痕。 楚司南! 我当然认得她!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曾被她用这张肿脸所骗,这件事我一直记着,我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呢!更何况,她脸上的疤痕还是我亲手留下。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熟人了,此时看到她,我的心抽了一下,没错,是我的心,它好像回来了。 守卫的卫兵,一听到有酒,全都从他们木板的房子里跳了出来。 “你是何人?”他们打量眼前这个小小的女人。 她没有回答,指了指了破棉袄上贴的一块白布,那上面有一个大大的“义”字。 “你是义庄来的?”守卫问她。 她点点头,“来收尸。”顺便指了指身后的板车。她拉来了一辆板车,破草席下应该是我的尸体。难怪我的心又开始疼了。 我以为我的尸体早就被野狗吃掉了,没想到居然在她这里。可是她…… “哦,那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守卫的士兵十分高兴,相信了她的话。他们居然没有人怀疑一下,她那软软的南音雅言,怎么可能是义庄里的义工。 有人爬上城头,解下了我的头颅,丢在了她的板车上。“快走吧。”他们都急着钻回板屋取暖喝酒,没有人在乎她会把我带到哪里。 而我自己也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她…… 板车吱吱的响了起来,向着城外的方向。雪下得大了,铺天盖地遮去了一切肮脏和丑陋。她顶着风雪,躬起了脊背,艰难的拉着板车。看她的背影,在宽大的破袄下,支支棱棱的突起,这让我想起她的身体是多么细瘦。她连声咳嗽着。每迈出一步,都夹杂着沉重的喘息。 我想起来了,她被我关在冷宫中十余年,身体越来越坏,近几年,每年见她,都咳得厉害。只是我从来没问过她得的是什么病。只奇怪她病了这么久,居然没有死。 我死的那一天,打开了宫门,让我的嫔妃们都尽可能逃离大唐群芳谱最新章节。当然,我知道,她们中的许多人若是不依附于冯家,其实也无处逃生,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可就在那同时,我也下了死命令,要处死楚司南。我记得,我就在喝下冯嫣儿的毒酒之前,还想过亲自杀死这个妖女泄愤。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起兵造反的,是那些不肯归化,死不驯服的南人。 而楚司南,是南楚唯一的公主,楚烈帝的女儿,楚献帝的侄女。我父皇封她为南乡公主。 她是我的修容。一个不上不下的封号。 她走的路越来越荒凉,我不知道她拉着我,这是要到哪里去。雪下得深了,路不好走,她又瘦得可怜,每向前一步,走得奋力挣扎很久。头一次,我深恨自己竟长得如此高大,让她为此受累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 我是因为娶了她才得到帝位的。 我不知道那是父皇的一个测试。 那是一个中秋的家宴,父皇居然请了楚献帝带着家人一起参加。当然。那时的楚献帝已经新封了归命侯。早已向我大肇投诚。他们一家人在我父皇的威势下,觳觫着,连头也不敢抬。 我对楚献帝一家没有兴趣,我新娶了冯嫣儿,一心只盼着宴会早点结束,好早早和冯嫣儿共赴巫山。 这时,父皇说,他要为楚司南选一个夫婿,而这个夫婿就在我们兄弟之中。 我这才看了一眼楚司南,她那天就是顶着如今天一样的肿涨难看的面皮,睁了一双好奇的大眼,把我们几个皇子全都打量了一遍。 我本来觉得这不关我的事,可别的兄弟都不作声,我为了及早结束这宴会,居然鬼使神差的说,我娶她好了。 我真的娶了南乡公主,结果父皇将帝位给了我。他说因为我有远见!统一的王朝需要一个有远见的帝王。我与二哥拼英勇杀敌的战功,与九弟比机智聪惠,最后全都比不上娶一个楚司南来得立杆见影。 板车在一处山脚停了下来,这里荒无人烟,只有山风呼啸着吹过,卷起了雪花,露出一大片坚硬的冻土。 我看到冻土地上有一个已经挖好的深坑。坑足够大,应该能够装下我这高大的身躯。只是如此坚硬的土地,不知细瘦的她,挖了多久才挖出这样的规模。 楚司南咳嗽着,喘息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我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和她现在的肿脸不相配。这不是她本来的面貌,她本来的面貌是一张娟秀粉白、有些孩子气的脸。她在嫁给我几天后,她的脸退去了肿涨,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我才发现,她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那丑样,想躲过我们元家兄弟的觊觎。 我很生气。 那时我已经听许多人说南人狡黠奸诈。果然,虽然她解释说,这是她用药水洗了脸的缘故,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可我还是决定再也不要看到她。 当然,那时,我已经有了冯嫣儿,觉得一切很满足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欺骗,这正好是个借口,我把她扔到了一边,先是王府的旧屋,后来是皇宫破败的冷宫。 为了表面好看,该给她的封号,我一个没少给了她。可她的人,却一直是我的眼中刺。我只希望,不用我下手,她自己死掉最好。 她向我走了过来。把手拢在口边哈着气,因为冷,她鬓边的发丝结了霜,连睫毛也变成了白色的蝶翅。 然后,她捧起了我的头颅我和npc有个约会。她的手心比我的肌肤要暖和一些。她用修长葱白的手指拂开我散乱的长发,我这被许多人糟蹋过的头颅,又已经在城头冻了十天,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她怔怔的看着我,“你本来那么骄傲。”她说,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 她脸上长长的伤疤抽动起来,好久才平静了下来。 我的心也抽动了起来,这条疤,是我留给她的。只是因为她不肯向我解释她那块玉佩的由来,那块玉配,太过神秘,让我不得不对她生疑。 我这一生,和她没说过几句话,从来也没有好好与她谈过心。她对我也一样。 她用一块巾帕,沾了些雪来细心的擦洗我的面颊。我看着她,心里有了一点渴望。 我们曾经的几次不多的相处,全是在冲突中经过。无论她做了什么,我全都认为是她的错,有时气急,便管不住自己。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做的那些对不起她的事。 她把我的头颅与身体对接了起来。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了针线。她纤细的手指拈起针来,动作灵巧的飞针走线。我的颈上皮肤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我都快记不起有多少次想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我的父皇,生前一再告诫我,这位南乡公主在南楚的声望,甚至要超过她的叔父,我肯定早就对她下手了。就算这样,我还是好几次伤了她。 我对冯嫣儿可是从来没动过一指头。 冷利风声在我耳边叫嚣,却盖不过她温声的一句:“有点疼,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我觉得我的心脏突然被一双小手紧紧的握住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对她一点也不好,便是亲自动手打她也有好几次。她一定会记得疼。 “我不忍心看你身首异处,”她说,嘴角浮起一抹淡笑,“这样做,也是因为我还欠着你一个情,谢谢你对我小弟弟的不杀之恩。” 我想了起来,她有一个小弟弟,她父亲死时,尚在襁褓之中,由她一人抚养长大。她的叔父登基为帝,又降了大肇,她也就带着她的弟弟一起来了大肇。她嫁给我时,她的弟弟已经八岁。本来,我想把那孩子和归命侯的儿子一起,找个事由一并杀掉。但后来心软,只是将他发配北方苦寒之地了事。这也许算我这一生做得不多的几件好事之一,没想到却在此时得到了回报。 终于,她把我的头颅和身体缝在了一起。她直起腰来,看着我,淡淡的笑容化成了悲悯,“你活该!”她说,“我葬了你的骨,还了你的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你我本无缘,来世你若有福,希望你不要再做皇帝,也希望你我从此陌路,我与你生生世世成永绝,再无相见。”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了我的眼中。 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她的声音化在了寒冷的风中。我的眼睛疼,一路疼下去,一直到心,我的心抽搐着,,痛彻骨髓。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原谅。 阿南!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小名,她曾对着墙避,以为我不在的时候,悄声对自己说话:阿南不害怕,阿南要坚持。 我记得,那是在我用玉镇纸打破了她的额头之后。那时的她,没有哭。 阿南!阿南!阿南! 在这寒冷的冬天,突然有一道阳光直直的打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变得轻盈,温暖的空气包围了我,我僵硬的身体开始一点点的融化,带来刺痛的感觉。就如同她还在用针扎我。我想我真的要死了,安详的死在一个我从来都没好好认识的女人身边。 阿南! ------------ 4重生 我睁开了眼睛,周围的燥热让我身上出了一层粘乎乎的汗。 “皇上,你醒了!”一声带着惊喜的莺声,悦耳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微侧了身,看到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紧紧挨在我的脸旁边。精致的妆容,入鼻的清香,还有目光中流露的惊喜,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冯嫣儿常在我面前流泪,因为她知道,她一哭,我便会心痛。 要是往日,我看她这样,会叫一声嫣儿,然后立刻把她搂到怀里,好好哄她。 可现在……我的腹中一阵绞痛,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也许是看到了我的沉默,“皇上,刚才的蹴鞠……”一只媃荑轻轻搭上了我的额头,“疼吗,晕吗?”我扭了一下头,没躲过她的手。 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的眼睛转开去,看到了头顶浓密的柳荫。瓦蓝色的天空,有几朵白云悠悠的飘过。我刚才就注意到,冯嫣儿耳边的垂珠是我辛苦寻来的夜明珠。白天戴了,到了晚上就会发出莹润的光来。她戴这珠子的时间不长。失了新鲜劲儿,就把它们抛到了一边。反正我还会找到其它的稀罕东西博得她的一笑。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我在做梦吗? 我挣扎着,想动一动。结果,我一支身,整个人便顺势的坐了起来。原来,我此时躺在一只竹榻上,四周围了许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担忧的表情。 我想起来了,这一幕如此的熟悉,这是我登基的第二年夏天,在御花园的蹴鞠场上,一只飞来的蹴鞠砸在我的头上。一切都是一模一样,它又发生了一遍。 我有些迷茫,因为景物依旧,我的心境却已经不一样了。 “皇上,您没事啦?真是吓煞奴家啦。”莺啼婉转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瞥去一眼,果然是冯嫣儿,正殷殷地注视着我。“您的头……”她的眼里,流露出关切。 我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一下,痛得自己身体一抖,倒吸了一口冷气。头上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疼痛的感觉如此真实,这不是在做梦。 “皇上恕罪重生之女配复仇。”一个人在我的御榻边跪了下来。 这是一张少年的脸,我当然认识,他也是冯家子弟,是冯嫣儿的远房堂弟。我记得我后来还给过他一个小小的官职。冯家人任官职的极多,我都不记得他最后当到什么级别了、 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这是景定二年的夏天,我刚封了冯嫣儿的父亲为平南大将军,一等公。这一天,我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没多久。他们冯家派了些年轻的子弟入宫来陪我蹴鞠游戏。我被眼前这少年的踢出的蹴鞠砸到了头,曾经短暂的昏迷过片刻。 “皇上,”带着香水的帕子温柔的拂过我的脸,替我抹去了新出的汗水。冯嫣儿那特有的薰香气息,让我有点迷醉,“没事就好,要知道,奴家的心都为你揪起来了。”她又快速的给了我一个盈盈的笑脸。 依旧的容颜,正是她盛开的模样,突然看到,心却是痛了一下。紧接着,我脊背处一阵发凉。她向我递上钩吻时也是这么笑的。 这似乎是时光倒流,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它就是发生了。只是我,现在的我,心情却再也不复从前。我的腹中还在隐隐地作痛,我的脖颈处还有针刺的感觉。我仔细想了想,景定二年的夏天,冯嫣儿的父亲已经新封了大将军,总揽大肇的兵权。可她的大哥还是户部侍郎,没有得到户部尚书的位子。她的二哥,要到下一年的春天,才能通过科举成为新科的状元,离成为兵部尚书还有好几年。 我想一切还得得及。我的心脏开始快速的跳动。元君曜感谢上天的垂怜。 冯嫣儿的脸上还沾着泪痕,竟不拭去,这表示她为我哭过了。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感动。毕竟,这颗曾经高悬于城头的头颅里,有了别的记忆。 若是以前,我看她这样,不知得多么的心疼,早已把她搂到怀里来好好的安慰,就好像受伤的是她一样。可现在……我腹内一阵绞痛,想把隔夜的饭食全都吐出来。 她没有向我为她的家人求情,那不是她的清高。我现在看清了,那是因为她知道我肯定不会责罚她的家人。她对我早已拿得很稳,知道我对她怀着怎样的爱意。 我的心刺痛起来,面对这张娇花般的面容,再也不复往日的激情。 她娇娇弱弱的倚上来,把头枕到我的肩上,“皇上,”要不要我为你揉揉?“我轻轻地,轻轻地揉一揉,您就不疼了。” 她的桃腮蹭到了我的下巴,眼中全是乖巧的讨好。 我又是一阵反胃,生硬的推开了她。 她的脸色大变,“皇上!” “朕,朕头晕。”我说,想起了她父亲手上的兵权,还有她冯家已经织起的网。我以手抚额,“嫣儿,我想回宫歇歇了。” 她立刻转身去招呼人把步撵抬来,又亲自扶我起身。“皇上,你慢点。” 说起这个来,不得不承认,她一向如此——做事周到,滴水不漏。我就是为她这点所迷惑,错把她当成了贴心的人儿。 现在我知道,我的眼是瞎了。 我病殃殃的靠在撵中,眼睛飞快的扫过眼前这些冯家子弟。我本来应该一一问过他们的姓名,为日后提拔他们做好准备。但,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 冯嫣儿也理所当然上了我的步撵,并为我放下了纱帘,然后倚在了我的身上。这一回,我强忍着,没有推开她。 此时,侍候我的内监都在冯嫣儿的指挥下,跟随上我的步撵,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走在我的两边。在这些人中,我一眼看到了捧着一只沉重冰鉴少年。 “皇上,你要吃冰湃的梅子吗?”冯嫣儿极会察言观色,她立刻注意到我的眼神,“不然替您打一块冰浸的手巾?” 我两样都不需要重生破茧成蝶。此时,因为她在身边。我正是感到浑身寒毛倒竖,胃肠翻转欲吐的时候。可我还是随口要了梅子,并且没话找话的问那捧着沉重冰鉴的少年,“朕记得你叫如意?” 那孩子被我吓了跳,捧着冰鉴,慌忙在我的撵边跪了下来。 冯嫣儿亲自上前,从冰鉴里舀了一勺冰镇的甜梅,用金盎盛了,双手端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她指甲涂了丹寇的纤纤玉手,还有玉手上那金色的盛器。浑身又是一阵战栗,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钩吻在腹内翻肠倒肚的痛苦。 “算了!”我随手抓过金盎,一反手递给了如意,“突然又没了胃口,赏你了。”我看他捧着铜的冰鉴,热出一头汗来,半身衣服都湿透了。“你就在这里乘凉先吃了,吃完再来跟上我吧。”我说。 “奴才谢恩,”他捧着冰鉴,没法磕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你多大?”我问,看他孩子气的圆脸,此时应该还很小吧。 “十三。”他终于接过了金盎,捧在手里,却不敢吃。 果然,此时他才十三,离随我赴死的年纪还远。 我不再多说什么,示意步撵继续向前。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如意,以后就是我的内务总管。宫中的太监谁也不能高过他去。 还有那个人,我心里想到了,阿南!就算我不喜欢她,也要对她好一点。她是那个埋了我尸骨的人,我再怎么对她好,都还不起她的情。 当然,我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人了,我付不起那样的代价。不过,好好待她,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的目光向着永巷的方向飘过去。这只是本能,因为阿南住的冷宫就在永巷那边。 结果,我有些不相信我的眼睛。隔着步撵的薄纱,我真的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她此时就蹲在巷口御沟的旁边,专心致志忙着什么。蓝色的衫裙,颜色已经不那么鲜明。她身体也单薄得让人心疼,好像风一吹就能飘去。 “那好像是楚修仪。”冯嫣儿总能快速捕捉到我的心思。她轻蹙了一下细细的眉尖,“她怎么出来了?” 我的心尖子钝钝的一痛,阿南为什么不可以出来? “我叫人去告诉她,以后不得离开她的寝宫,免得让皇上看了心烦。”冯嫣儿体贴的向我温柔一笑。 “算了。”我马上说,“别理她吧。”我得小心一些,免得冯嫣儿多心,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就算作为皇帝,我也得学会隐忍。谁让我自己糊涂,已经把兵权给了出去! 还有冯家布下的党羽,到底都安插在什么地方,我是一无所知。我自己还没能理出头绪,可千万不能给阿南再招来麻烦。 我又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身影,隔得太远,阿南根本没注意到我们这一行人的经过。在我的眼里,她躬在那里的身影,与她拉着板车的身影重叠。她真瘦。我的心揪痛起来。 “要宣太医吗?”冯嫣儿突然问我,看我的眼神有了些怀疑。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她看我时的惊慌。她在害怕,不是为我病痛的担心,是为她自己的害怕。 她果然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宣太医吧、”我说。 ------------ 5妖女 华太医此时的头发还是花白,背也刚刚有点弯。我记得,几年后他的头发就变得全白了。他也是父皇的老臣,只是到了后来,被我赶出了宫去。 我知道他走的时候很不甘心,但他不走,冯嫣儿怎么能骗我喝下那杯钩吻呢? 他进来叩过头,就上来看我头上的肿包。我让他看了,听他絮絮地说了些话。不过是劝我不该去踢蹴鞠,受这无谓的伤罢了。我且只管听着,等他开方。我看他欲言又止,就对一直等在一旁的冯嫣儿说:“淑妃,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朕也马上就要睡一下,实在是头昏昏沉沉的,睡上一觉可能会好些。” 说这话时,我还努力向冯嫣儿笑了一下。 果然,她乖乖的退了下去。好像还有些不情愿似的。可,其实她早巴不得这一声了吧,不用在我眼前受这煎熬!这个“熬”字可是她自己说的,她一直演得很好。 临走,她还不忘向我灿然一笑。 我打了个寒战。好在华太师在这里,她没有扑上来做出更亲密的举止。 我把手伸给了华太医。 华太医的手搭上了我的脉,我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渐渐惨白。可他不敢说出来。 我屏退了所有的人,寝宫只留下了我和华太医两人,“是钩吻吗?”我问。 华太医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脚下。 我狂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流了下来。 “皇,皇上!”华太医大约没见过这样的情形,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皇上保重!”他哀求的对我说。 “朕会的!”我咬着牙,摸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我会小心的照顾好自己。”我当然要保重,我曾经看到的一切,我女儿和其它嫔妃的死,他们对着我尸体的笑,连同那寒冷的北风。都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我会一点点向他们讨回公道。让他们这些害了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华太医不明就里,只是跪在那里汗出如浆。 我没有把自己奉献给华太医当作他验方的标本。虽然他看我腹有钩吻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十分的好奇。 我有很多事要做,许多事,得一件件来,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但第一件,就是想去看看阿南。 我记得她住的冷宫,也记得这一年里我为了很多事迁怒于她,但我实在不记得她和我到底闹僵到了什么地步重生之爱要做出来gl。 我努力想回忆起关于阿南的点点滴滴,可许多事情却变得十分模糊。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刚才猛然看到她蹲在御沟边时,居然有很陌生的感觉。十余年来,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阿南,从来也不知她的所思所想。若是以前,她做什么都不会进入我的眼里。若是我高兴,最多也就是漠然置之。若是我不高兴,她落在我的眼里,就全是迁怒的由头。 她那人,似乎总有些秘密,深深的藏着,不让人知道。做出来和事也常常出人意表。隐隐约约的,宫中有阿南是妖女的传闻。我只知道她总是让我不快,而且为的是说不上来的原因。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很想知道那个我不了解的她。 我吩咐所有的人不许跟着我,我要一个人走走。此时天气刚过了正午,热浪却还是十分的猛烈。我穿着单衣,还是走了几步就止不住流汗。我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我好像每年也见不了几次阿南,可是对永巷的道路却又如此的熟悉。 这一次,我不知道多久没来永巷了,只不过它的破旧倒是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当然,它若是不破旧倾颓,我也不会让阿南来住。 我有些心酸,阿南因为我,吃苦了。我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希望那些最可怕的事还没有发生。 永巷的尽头就是阿南住的长信宫。这还是前朝留下的宫殿,年久失修,早已没有了雕梁画栋。露在外面的的灰色椽子朽得厉害,屋子好像随时都会垮塌一样。可我知道,它和阿南一样,竟是坚实的挺立了十几年,虽然看起来病歪歪的,却比我这个昏君挺立得要长久。 院门开着,我信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细瘦的背影。她正背对着我,在墙脚处忙着什么。她比我想像的还瘦,单衫之下,都能看见肩胛的脊柱的突起。 我的脑子一下子乱了,这样的身体,她是怎么拖动那沉重板车的?我忘记了来看阿南的初衷,只会看着眼前的背影发呆。 一瞬间,我的眼睛又有些模糊。 可她那身影中也有一种灵巧活泼的风度在。而她那小小脊梁倔犟的躬着,有防备,也有坚定,我的心一动。 我故意在脚下弄出了一点响声。 她机警的回了头。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是晚了! 她的额头上有一处新的伤疤,已经落了痂,此时露出一块粉色的嫩肉来,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我翕动了唇,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我的错误已经铸下,还是晚了一步。她一定不原谅我了。 她张了一双惊疑的大眼看着我。 又看到这双眸子,一股热气从我的眼底冲了上来,鼻根也是又酸又涨。眼睛里一瞬间有些模糊的感觉。这双眼睛里,曾有过一滴为我而流下的眼泪。 我一下子喜欢上这双眼睛。阿南的眼睛! 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在我面前笔直的摆正了姿势。她的面上有一阵局促,但很快镇定下来,眼睛垂了下去,慢慢的跪了下来,“修容楚司南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平淡疏远,好像不太情愿。 这让我记起,她原本是一位公主。 我向前跨了一步,拉她站了起来,才一触到她的肩,她的身体立刻绷得很紧大唐群芳谱全文阅读。不用我拉,她自己站了起来,可仍然眼睛低垂着,不肯看我。 难道她非得等到我死了,对着我的头颅,才肯认真的看我一眼吗? 我定定的垂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我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容颜,此时细看,才发觉她的五官精致,肤质十分的细腻,齐刷刷的长睫毛覆着她苍白的小脸,脸上还有些没退去的稚气。只是她额头的伤疤过于显眼,破坏了这张小脸的精致美好。我的心要碎了。 她多大了?我心里算了算,她嫁我时是十四岁,一年后我登基,又过了两年,到现在她应该是十七了。可看她干瘪的身材,怎么看也没有十七岁。她太瘦了,这大约也是我的错。 我抬了几次手,终于让我的指尖接近了她的额头。她的贝齿扣住了下唇,眼睛越发低垂了。对我充满了戒备。可她那样子却是不打算向我屈服的模样。这倔强的小东西! 我现在想要对她好,却还没想好自己能做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经历了背叛,才觉得她的可贵。只可惜,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我已经没有了爱的力气。不过我想好了,虽然我不爱她,可我要给她快乐,让她高兴。 我记起了她这伤是怎么来的。是我在南方抓了一批反贼,在冯公的唆使下,已经决定要杀了。她突然闯进了我的御书房。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她难得来找我这一次,就是为了忤逆我的意志。她与我争辩,操着她那软糯的南音。我一时气急,就将桌上的玉镇纸扔向了她…… 此时,我手抖得厉害,不,不仅是手,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抖得最厉害的,是我的心。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下得了手去。她现在一定怨恨我了。 “阿南!”我终于叫了她,一叫之下,竟是有些胆怯。 果然,她更加戒备,偷空从睫毛下瞥了我一眼,又立刻把眼睛藏在了她的长睫毛后面,“皇上怎么知道我的闺名?”这倔犟的小东西,竟是防备我到这地步!我分享一下她的闺名又怎么啦? 最终,我的手抚在了她的脸颊上,“还疼吗?”我问。 她更震惊了,“皇,皇上!”话都说不利落了,但好在也没有躲开。我是皇帝,她好歹还是记得的。 我的指尖试探着,一次次的,却终究不敢触动她那伤痛。我的指尖最终下滑,落在了她的唇上,“不许咬唇,当心咬破了。”她在咬嘴唇,看样子是我让她紧张了。不过,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训斥她。 她的脸没有血色,她的唇原本也是苍白。此时她被我一吓,本来紧扣着唇的贝齿松开了,血一下子涌到唇上,显出红艳欲滴的颜色。 我的心动了一下。 “不要站在太阳底下晒,这样的烈日,会在额头上留疤。”我尽量的放松了语气。虽然这听起来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果然,她那细细的小脖子上青筋一拧,越发犟着与我僵持,绝没有想回到屋子里的意思。 若是以前,她这样子,我就算不自己动手,也得叫太监们拖出去打她几板子了。可现在…… 我伸手揽住她的腰,抱起了她。 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然后又没了声音。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树叶。她的身上好像根本没长什么肉,骨头架子硌得我生疼。这样的身体,靠什么一直挺到十余年后的冬天? 我强行抱着她进了屋子,她好像也没怎么挣扎,似乎是被我的举动吓坏了。 原来记忆中时时与我顶撞的她,也有怕的时候。 ------------ 6倔犟 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大床,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我的心又揪了一下。她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而这,全是因为我对她不好!我抽了抽鼻子,箍紧了她的身子。 我抱着她去了床边。在把她放在床边之前,我的臂紧了紧,想给她的一个安慰。结果我觉得听到了她骨头架子咯吱的响声。我忙放了手,怕她在我的面前就此散了架。 我得留这这付脆弱的小骨架,到了那一天,还能有人为我收尸埋骨呢。 我才一放手,她立刻就从床沿处弹了起来,又像一根杆子似的杵在了我的面前。 我先是一愣,接着看她那本来苍白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 我看得出,她这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和我上床。我有点失望。 这个事,其实我倒是不太介意,毕竟我与冯嫣儿之外的女人,还生过两个女儿。冯嫣儿在这事上从不多嘴,后来,我只是为了让冯嫣儿高兴才尽量不去拈花惹草而已。 很可惜,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一个人,像爱冯嫣儿那样疯狂了。 这样看来,我和阿南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我努力回忆,我和阿南的关系就是这一次伤了她以后闹得特别僵的,我伤了她,她也就从此再不理我。但,现在,我得修复我们的关系。因为她是我最宝贵的女人。 “阿南。”我故作轻松,“给你换个宫殿吧。”我四下看看她的屋子,这里实在是太寒酸了。 “启禀皇上,这里挺好!”她坚决的回答,脚下还在悄悄的向旁边蹭,离我远哪怕一小步也是好的。 我想了想。此时突然给她换个住处,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好像也不太合适。再说,冯嫣儿能住摘星阁,阿南住的只应该比那更好。可刚盖了摘星阁,宫中现在又大兴土木也是不现实的。 我没有再坚持,这事,我得从长计议,一步步的来。 “你这里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那些伺候你的……” “启禀皇上,是我让他们都走了。”她说。同时偷看了我一眼,琢磨我为什么问这个,“我这里条件不好,他们呆着也不安心。”她说。那双大眼睛里的狡黠一闪即逝,紧接着又低垂了眼睫没了表情。这小东西!以为我不明白吗? 对,人都是趋炎附势的。我可以想见那些人的嘴脸。可是,她这样也不行,首先,人太瘦了,再来,这里太冷清。 “朕来给你安排几个人吧,”我说,“你是修容,至少得象样子点。” 她没有作声,我却想扇自己两耳光了,“不是说你的样子,我是说你的手下……”我虽然一直对阿南不好,可从来没觉得她的样子不美。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美女,只是她是那不太讨我欢心的美女。 “皇上来妾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她打断了我,疏远而客气的向我屈了一下膝。我觉得她自称妾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 “啊!对了!“那些南方的叛军杀了没有?”我突然想起了这事,这是我和阿南吵起来的原因,既然她这么在乎,这事我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但,时隔这么久,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她又在咬嘴唇,一双大眼睛在评估着我。她肯定在想,我怎么连这事都要问她? 我则努力的放松着自己,让自己在她眼里,不至于太过面目可憎噬龙帝最新章节。 好一会儿,她的粉唇中吐出两个字:“秋后。” 她又不说话了。瘦小的身体绷得紧紧地,防备着我。 那么这事还来得及,我想,等一下我去书房看看这事的卷宗再作区处。如果是我错了,我就改。 我现在不比从前了,寒风中那颗头颅孤独的等待,已经让我学会了很多。我想,我对自己也得不停的重新审视。我得与过去那个自己告别,成为一个新的元君曜。 但是让我对阿南说对不起,我好像又说不出口。 “阿南,”我审慎地说,走上一步,拉过她的手,“我会重新去审查这个案子。我不会冤杀了那几个人的。”此事涉及冯公,我的确该重新审视。 她并不相信我的话,连她的手都在拒绝我。她把它们握成了小小的拳头,不让我接触到那小小手心里的一点温暖。这双小手曾免了我身首异处;这双小手曾为我挖出了一块埋骨之地。我记得它给予我的温暖,而现在,它们却不肯与我相握,我只能用我的手掌包住了它们。 她低着头,没有表示。也没有抽回她的手。 我知道,她这里尴尬的气氛容不下我,我必得做点什么才能让她放心。“阿南,等一下我让他们请华太医过来,让他来为你看看伤口。这伤口,怎么我看着长得不太好呢!”我看着她额头嫩红的肉,心虚得不行。 我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除了伤害她,什么也补偿不了她,我来干什么! 我迈过门槛前回了一下头。我看到她慢慢的跪了下来,嘴里不紧不慢的说“恭送皇上。”可她同时还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裙上擦着那被我握过的小拳头。我的心一下子碎了。 ~~~~~~~~~~~~~~~~~~~~~~~~~~~~~~~~~ 我在永巷的口子上看到了如意,。 他显然是在等我。见到我,忙紧捣几步向我下施礼。“皇上,我刚才看到您一个人……”想来,他吃完了甜梅,刚好看到我,就等在这里了。 “好了,我打断他,你来的正好,去找华大夫,让他去楚修容那里看看。”我知道已经晚了,可总还是想做点什么,存着那么一点点希望。 如意“是”了一声,转身就想跑。 “等一下,”我叫住他,“楚修容那边忙完了,你就去御花园的煤山那边,把那歪脖子的槐树砍了。” 如意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轻声应了个“是。”再次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又叫住了他。心里难受起来,“算了,把那树留下吧,只把上面那秋千架拆了。”我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无限的怅然。我知道,我得留下那棵树,这样才能随时提醒我自己,那以发遮面无颜见人的羞耻,那无可奈何想保存的最后尊严。我要牢牢的记住这一切。 我当然可以砍了那棵树,我甚至可以去拆了洛京城的城楼。可鲜血淋漓的记忆却很难淡化,也不该遗忘。那个悲凉的下场时刻让我警醒。 如意不解的看看我,但他还是应了一声“是。”这才飞快的跑了。 我记得如意他们这批孩子都是我自己从南边带来的,当年,我随父皇征战,拣了几个饿的要死的孩子,就收在自己的王府里。这个如意机灵又懂规矩,我就把他调到了身边,算是近侍王的悍妃:女人别嚣张最新章节。也没什么要紧事干,就是为我铺床叠被,端茶倒水而已。我想,以后,我得让他做更多的事了。 我回到了御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件江南反叛案的卷宗来。 我这里的东西不多,都是冯骥上给我的。他在南方平定了几伙反贼。我赏了他的大捷。那些反贼的头目他并没有押解回京,只上书说,应该在江南就地杀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因为归命候降后,南方民意久不归顺,得对他们加以威慑。 我深以为然。当时准了他的折子。 可阿南却来找我,说是此事不对,要我再加审查。我记得她着急的样子,眼睛都有些红了,“皇上真知道那些所谓的反贼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我元君曜不知道,难道你楚修容呆在深宫倒知道?说,你是不是还在与外面勾结?!” 我其实对我后宫的女人并不严厉。平日里多允许她们不时见个家中的妇人或孩子。只是,我对楚司南看得特别紧,发过话不许她与外界交接。宫中都传说她会妖法,可不仅仅是会易容这一项。她有时甚至能准确的说出何时下雨,何时起风。真正是妖异非常。 可对这江南反叛案,我现在也开始觉得不对了。且只就事论事,冯骥杀人这事便来得奇怪。那些人的口供呢?物证人证呢?就算都有,为什么不让我看到这样的反贼重犯?只说要在江南就地杀掉,还说什么要威慑!这是想用人头来吓唬百姓吗? 我的眼已经不复从前,它已经经过了泪与血的洗礼,能看到角落里的污垢与阴暗。我的心也已经不复从前,它已经裂开了一条口子,放进了外面的光线。 我呆坐在御案的后面,冯骥到底在干什么呢? “皇上。”如意回来了。 “事都办得怎样?”我问。 “华太医说楚修容的伤看得晚了,还是会留下疤痕,他只能尽量医治。煤山上的秋千架已经拆了。”如意说话很简单。他说话已经没什么南音,也许是因为跟我的时间久了。 我的眼斜睨着他。果然,他又说下去,“两件事淑妃娘娘都已经知道了。但她没说什么。”果然是个机灵的孩子。 我用手搓搓脸,冯嫣儿是不会说什么的。她一向表现得很识大体,从来不与我正面冲突。但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还不知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烦扰我呢。 我想了想,对如意说:“去传丞相与户部尚书进来。” 丞相李济与户问尚书蒋捷,都是老臣了。原本会在我以后的岁月里一个个告老还乡。丞相李济脾气一向绢急,与冯骥不合,朝堂之上两人多次对面争吵,弄得我这个偏心的皇帝下不来台。蒋捷倒是不吵,我问什么他都打哈哈。但他不服冯骥,凡是他不想办的事,他就会一拖再拖,算是个老滑头。 如意领命而去。 我有些头疼,我去看了阿南,又拆了秋千架,这两件本无相干的事,若是有人有心放在一起看,可能是会多心的。 我当然不怕他们多心,我担心的是母后那边。母后在坤宁宫里住着,这时节她的身体还很健旺。平日不大说话的母后,才是现在总领后宫之人。 这个时辰,母后应该还在午间小憩,到了傍晚,她会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明天一早,我就能知道母后的反应了。 可我没想到,我这里才想着母后。门外已经通禀:坤宁宫内使到。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母后派的人已经来了。今天可来得真快! ------------ 7人望 小内侍跪在我的脚下,“太后娘娘让我送化淤散给皇上。问皇上头还疼不疼。若还疼,就别再四处逛了,多歇息要紧。也不要想太多的事情。” 果然,从我挨了蹴鞠起,所有的事情母后都已经知道了。 “太后在忙什么呢?”我接过药瓶,随口问道。心里却好奇母后消息好灵。 “太后在与淑妃娘娘逗雀子。”小内侍如实回答。 这就难怪了,想来是冯嫣儿又送了新鲜的雀子给母后开心,顺便,该说的话也就传到了母后耳朵里。我放下瓷瓶,笑了一下,对那小内侍说:“去对太后说,朕的伤不要紧。倒是太后,这样的暑热天气,得好生避着些热气。” 我向如意打个眼色,如意会意,去后面取了一瓶薄荷露来。我递与小内侍,让他去送给母后。这些小小的礼尚往来,不过是母子连心的小情趣而已。 李济与蒋捷一起来了。两个人一进来,立刻显出不同的气派。 蒋捷惫赖,看到我书案上的扇子,立刻说:“皇上赏我扇子用用。”同时兜起自己的衣襟扇起风来。好像我不给他都不行了。 李济则呼呼的喘着,先恭敬的跪下叩头。 “李爱卿请起,你这老寒腿跪久了就站不起。蒋爱卿别假装跪了,这扇子给你可以,你卖了钱得分朕八成。”我说。 两人都一起抬了头奇怪的看着我。 我暗暗一笑,他们两人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别以为我在深宫里对他们的事就会全无所知。如今我要用这两个父皇留给我的老臣,也得先敲打他们一下。 看这二人都被我镇住了,我这才说了正题。“蒋爱卿,你说说去年南方各郡的税收情况。为何有传闻说,去年南方税收严苛,竟至于官逼民反?冬天的那些反贼竟是朕逼出来的?” 我这是敲山震虎,明明不知道那些反贼因何而反,我先诈他一下大唐魔法师最新章节。 “没有的事!”李丞相反倒抢先开了口,“皇上难道忘记了?从先帝开始,已经下旨免南方各郡钱粮三年,皇上登基后,去年是第一次向南方各郡收税,皇上体恤民情,收的还是半税。实际税额只有原先归命侯时的五分之一。无灾无荒,何谈重税!” 我的眼睛转向蒋捷。 他被我盯得毛躁,“皇上别看我,我本来就已经在出汗了。我这里只有按旨收的税,一分不多,别的都不知道。” 这话果然有意思了,他不知道,那么就是说有人知道了!看样子我的疑心是对的。 “谁负责江南贡税?”我问。 蒋捷已经抓着我的扇子在看了,“皇上在这扇面上提个字吧。一个就好。赏臣的东西,总得有点皇上的真迹方好。我没有漂亮的妹妹与皇上攀亲,皇上便与我生分了吗?” 我看着这家伙的嘴脸,十分厌恶,若不是想到后来冯家长子冯进的不堪,今天我可没兴趣与他打什么哑谜。说什么漂亮妹妹,不就是在影射冯进吗? “你是说冯进在主持南方的贡税?”我直接挑明了问他,“那好,你把南方各省报的贡税,与你户部的收入,全都给朕呈上一份来。” 一直没插上话的李济这老家伙此时开了口,“查那些呈报的东西查不出什么来。”他看到内侍端上来的茶都不屑一顾,口沫横飞的说着,“去年冬天那么多南人入京乞讨。后被冯骥挡在城门外,这事大家都亲眼所见,南乡公主,啊,也就是楚修仪,也早有奏报。皇上应该还记得吧。” 他一提阿南,我心里又是一紧。我不怕与这两个老家伙虚以委蛇,可却怕他们提起阿南。阿南挨了我的玉镇纸,都不肯理我了,我可该怎么办才好?更遭的是:这让我想起阿南的又一个诡异处,阿南在深宫中,几乎不见人,但的确每每对外面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问她,她就说是她父亲楚烈帝托梦给她了,鬼话连篇,十分气人。她肯定与外界有着联系,只是我查不出来罢了。 她行事不现首尾,让人抓摸着,的确妖气十足。可看她最后为我收尸,我才意识到,阿南那其实是聪明异常,而且胆大心细,有过人之处。只是我太笨,没有领会罢了。 “这种事,皇上本该多与楚修仪商量,先帝当初让皇上娶南乡公主的本意正在于此。”老家伙李济说话从来口无遮拦。与那四平八稳,专心喝着茶水的蒋捷形成鲜明对比。 我哪敢接他的话,只得又叫拿蒋捷作伐,“蒋爱卿!” “啊?皇上这茶不错,有多的,也与我一点。让我家中那不见世面的老妻也看看什么叫御赐的茶叶。”蒋捷眨巴着豆眼,一脸的无辜。 他这是在秀恩爱,顺便讽刺我,我怎会听不出来。我有好东西的确是很少能想到阿南。可是,以后不会了。 这两个老家伙,一明一暗,都在指责我的不好。我昏聩易骗,全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我咬咬牙,“李相替朕拟旨,押解那几个南方反贼入京。” 不等李相答应,蒋捷两眼皮一搭,“谁押?” 这一下,我倒真被问住了。我本想,亲自见了那几个反贼他们总没话说。可没曾想,就算我想见也不一定见得上。按理说,这事该由大将军冯骥来安排,可现如今……我的冷汗流了下来。兵权已经全在冯骥手里,我没有能信任的人可用。我这是自己为自己挂好了白绫,真应了阿南对着我的头颅说的那句“活该”! 错误已经铸下,我还能信任谁? 李济此时倒也无话了,他也想不出个可以放心的人选来那些年混过的兄弟。大肇的军权已然落入冯家手中,谁还能与冯家抗衡? 蒋捷此时已经在讨第三杯茶了,他在我面前牛饮,全无形像,我越发觉得这人惫赖可厌。我可真是孤家寡人,连个像样点的心腹大臣都没有了。 “皇上,这茶……”在这节骨眼上,他还不忘记向我要茶。 “给你两斤好了。”我说,颇不耐烦,也哀叹自己倒霉,我缺的竟是领军人物,不是一个,而是一批。 “茶,多产南方,皇上得点好的也不容易,”他说,一付替我着想的模样,“我不敢拿两斤,皇上给个一斤尝尝,我就很满足了。“他眨着他那小豆眼,”皇上,好东西也不能随便抛洒,得用在关键之处啊。” 他的话我的眼睛一亮,这老东西是在提醒我。阿南!这事可以问她,她是南楚的公主,知道南方有谁能深孚众望。 我心里一松,长吁出一口气来。再去看两个会察言观色的老家伙。他们不约而同的回避我的目光。装模作样的在我面前认真喝起茶来,连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可恶! 我下了逐客令:“两位卿家可以走了!我一人送你们一斤茶叶,要喝茶回家喝去!” 以前,我总以为阿南无亲无故,没有依靠,一个归命侯也不过是个不那么亲热的叔叔而已,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能不能活下去得看我的脸色,哪里会管阿南这个侄女儿。 现在看来,我是错了。李济和蒋捷分明是很看重阿南的。难道这就是父皇说的所谓“声望?” 等两个老家伙告辞走了,我回了头叫:“如意。” “在!”如意一溜烟的跑到我的御案前。 “到了晚间,请楚修容来与朕一起用膳。”我说。 “是。”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我并不想太过明显的与阿南亲近,可现在是我倚重她的时候到了。 我呆呆坐着看着窗外,等待着晚膳时间的到来。御书房外的几株老柳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摸摸头,肿包还在,忙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事情一旦重新考量,中间的深奥处,便不那么容易解开。南方一定是出大事了。 而我的心此时反倒沉静下来,愤怒、悲哀、追悔,这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清醒让我振奋。感谢上天给我这个修补一切的机会,就像阿南对我做过那样,我得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修补我所有的过错。 看样子,我真得常常见到阿南才行。所以,我打算天天与她一起晚膳。 我这样安排,阿南肯定不会高兴,可我却偏偏要让她不高兴一回,不仅仅是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我要看着她吃东西,把她养胖,不许她再只长那么一身的小骨头。至少要养到抱起来软软的,不硌人才行。 虽然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但,我要好好养阿南,不然,那么瘦小的她,以后怎么有力气拉那沉重的板车为我收尸呢?我的鼻子一酸。 “如意?”我喃喃地叫。 “在。” “还有,明天你去对造作监说,让他们重修永巷那一带的房子,特别是永信官。” 如意这孩子在眨眼睛了,连他都觉察到我与以往不同了吗? “是。”他还是乖乖应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并没有表现出来。 ------------ 8欺负 阿南的到来,和我想的一样,还在老远的地方,她就向我躬身做出要跪拜的样子。她倒是换了一件衫子,粉红色,边角处还勾了好看的云纹,头上也插了点叮叮当当的东西,让她人也显得鲜美了许多。就算还是一身旧衫,也让我的眼睛一亮。 “楚修容免礼,”我忙起身去搀扶。 她也就顺势不跪了。低垂了眼睑,还是不肯看我。 我习惯了她这个表情,知道这表示她不信任我。她在我面前,把自己的慌张和不解全都藏在她那双大眼睛里了。而我总觉得,这双眼睛曾看到过我最可怜可悲的样子,她一定是最了解我的人。她此时不看我也好,免得我在她面前窘迫。 “这是华太医给你包裹的?”我指着她头上的白绫,此时,她的额头又被缠了起来,还有一股药味飘了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实已经好了,谢皇上垂询。”她满不在乎。 我想起初见她时故意弄出来的丑面,以及后来,我在她面上劈的那一剑。她好像早知道,我会伤害她,所以从心理上做好受伤害的准备。 我底是造了什么孽,让她从来对我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信心。 我努力想向她笑一下,嘴角向上勾起,却又颤抖着无力垂下,心中一片的苦涩。阿南什么时候能相信我再也不会伤害她? “来,”我又去牵阿南的手,“这边来坐。”这一回,我的手只与她轻轻的搭在一起,她便跟着我走了。 我想我不能太急,得给她、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有话问你。”我说,把她安排在我身边坐下。她坐是坐下了,可是身子别扭的僵着,很不自在的样子。 御厨房的人开始流水般上菜。 阿南大约猜到我是有事找她,她垂着眼睛,一付等着我的垂询的模样。 菜很快上齐了,我的眼睛扫过桌面,“朕查过了,南方那几个反贼,此时还在金陵郡的大牢里押着。”一只大肉圆被我塞在了她的米饭里,“快吃大道无情录全文阅读!”我记得这肉圆的味道不错。 “朕想把他们全都押解入京亲自见上一见。”红烧大鲤鱼看着倒好,我把肚腩搛下来,剔了大刺。放在了阿南的饭尖上。 如意想上来帮忙,被我用目光阻止了。 “顺便的,朕还想见一见南方的官员,”我看上了远处一块猪蹄骨,一个眼色,如意忙用银筷搬到我面前,我接了,一转手,又放到了阿南面前的饭碗里。“阿南,你看由谁押解那些反贼入京比较合适?” 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想向她要个主意。我眼巴巴的等着她的回答。 阿南听懂了我这些交七交八,混在一起的话。她只略一沉思,“谁都不合适。”她说得十分清晰,一下子打灭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路途遥远,出了事,那几个南方的官员,不够皇上杀的。”她始终低垂的目光不看我,可说出的话却足以呛死我了。这小东西是来气我的吧!后宫里,别人对皇帝,对夫君,会是这样说话的吗? 我看上辣子鸡块,才看了一眼,如意就立刻明白,插上银筷,连盘子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用银筷拨了几块到阿南的碗里。她碗中已经有些盛不下了,我怕鸡块滚下来,又用银筷又狠狠的向她的米饭里按了按。 “吃!”我生气了,吼她。 她薄薄羽翼般的眼睫飞快的一抬,又沉沉的覆下去。只让我看到毛绒绒的两排。天寒地冻的时候,它们结了冰霜,就是两排美丽白羽,是最好看不过的白羽。我能这样的她怎么办? “那朕想见那几个反贼,阿南有什么办法?”我在她的碗里又堆上了一只金黄的蛋饺。 阿南又用贝齿轻扣粉唇,想了一回。我静静的等她。 果然,她开了口:“如果不押解入京呢?,皇上能不能亲下一回江南?”她问。 我心里一动,南方也是我大肇的疆土,自古有天子巡狩这一说,南方归顺这么多年了,我理应去看上一看的。 “若是皇上肯去,我倒有一人可以推荐。他能做的只是确保那几人在牢中无虞,所以只能劳动皇上亲动尊驾。” 真是奇怪,她看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对我眼下的处境也了如指掌。她是怎么做到的? “朕是该去一回江南了。”我说。自从几年前随父出征去过之后,多少年都没有再去过。作为一个帝王,对自己的江山,已经弄到两眼一抹黑的地步,真是不应该啊! “那我可以推荐一个人,”阿南大大方方地说,也不等我再进一步追问,“他叫谢子楠,如今是越州刺史,可以把他调到金陵郡中。此人号称强项,就是脖子硬,不肯低头的意思。为人有些严苛,脾气无人能抗。有他在,金陵郡中看押的人犯,绝对无人敢动。除非有人敢发兵攻打金陵城。”她一口气说完。 我觑着阿南脸色,她说话倒是简捷,人名,职位,长处。多的话一句没有。 可我心里却不是那么泰然。此时看着她粉白的小脸,眉目清明,朗朗如皎月。可我记得,后来她的脸上,却是由我作孽的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长疤。我还记得那原因,心里难受,却又有许多话问不出来。想了半晌,又给她面前碗里添了一勺鸽蛋。 谢子楠,这名字太过漂亮了,让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我最不喜这些有着漂亮名字的书生文士。至于为什么,我可不会说。 “皇上要问什么尽管问。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再审这旧案,妾一定知无不言论金丝雀的养成全文阅读。”她不像对着我说话,倒像在与面前的饭碗窃窃私语。说完立刻又咬了唇,生怕是自己多言。 “谢子楠多大年岁?”我脱口而出,把我那点小心眼暴露无疑。 其实,我本该问她的是:该给谢子楠多大官职。从州调入郡中,肯定得有所升迁。同是刺使,品级可不一样。阿南偏偏不肯明言,这是她小心不信任我的表现。但我这心眼里,从来都是在偏门处纠结。此时恶习不改。口中一滑,便问了个让我自己也尴尬的问题。年岁!一个当大臣的人选,我在乎人家年岁干嘛? 果然,阿南抬了眼眸看我了,嘴角泛起转瞬即逝的一抹嘲笑。又马上把自己藏进了绒绒的眼睫里。 “谢大人应该有四十余岁了吧,肯定过了不惑。”她说,“他是江南谢家的子弟,用他还有别的好处。” 四十余,那就不是我猜想的那样,我心里略微松了一松,接着又紧张起来。这一个不是,那一个就一定还藏在别处。我心里竟然不快起来,那块玉牌,阿南藏的十分小心。后来被我拿到,我那样逼问,以到于在她脸上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疤,她也坚不吐实。那玉牌上,有一个“香”字,怎么看都像是十分的暧昧。是偷香窃玉还是怜香惜玉?阿南本是楚烈帝宠爱的娇女,南楚唯一的公主,有什么隐秘的婚约或更隐秘的计划掌握在她的手中,都十分正常。 阿南她终究还是对我藏了秘密的吧。 我现在如惊弓之鸟,阿南已经是我的唯一,那样的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不过用谢子楠的事,却就此定了下来,我也该用用那些江南有名望的世家了。毕竟还得收买人心,这事我前世不屑去做,让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皇上,饭菜都快凉了。”如意那孩子终于在旁边小声提醒。我看看自己的碗,还没动过筷子呢。再看阿南面前,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阿南在对着自己的饭碗发愁,因为她的碗里已经被我堆了半尺高的菜色,竟是让她无从下筷的高度。 “不许剩下!”我故意唬了脸。 她的小嘴一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 “吃!”我拿出了君威,自己率先动了筷子。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直吃到了日头西斜。我紧盯着阿南,直到看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恩准她放下筷子。 她坐在那里,挺得笔直,好像动也不敢动了。我故意去拉她,“吃好饭,得站起来去走走。” 她还不及反应,就在我面前大大的打了一个饱嗝。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失仪事件。 宫中嫔妃,无论出身,在礼仪上都是不敢欠缺。吃不求饱,也是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之一。何况她还是位公主,肯定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经历。吃到打嗝,这还了得! 她的脸瞬间红了,自己也是窘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我强忍着,没有在她面前笑出来。 “这下我知道你的胃口了,”我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每餐就这样给你吃,不许你推脱。” 她的表情已经是泫然欲泪的模样。好歹算是正经正视我了,目光中有求乞的意思。 我这才放了她,“好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少不了许多事情要问你。到时再叫你来。” 我不能现在就与她太过密切,明天母后,淑妃那边,肯定还得起点风波的吧。我得看看风向,再一步步的决定如何前行。 ------------ 9同寝 我本来想好,明天起开始为阿南修缮永巷一带的房屋。阿南那房屋太过破旧,让她那么住着,肯定不会舒适。 这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在不明显触动冯嫣儿的利益情况下,一点点的改善阿南在宫中的处境。我凡事得一步步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谁让我把冯家抬的如此之高,高到连我自己都已经无法节制了呢?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当天,我睡到半夜里,突然听到了窗外雨水的嘀嗒声。在梦中,我还迷糊了许久,这才确定真是是下雨了。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皇上!”值夜的小太监爬过来跪在我的脚下。不是如意。 “下雨了?”我问。 “下雨了。”小太监本在打着瞌睡,此时连话都说得含糊。 我们这么一对答。几个大太监听到了,全都进来听差。 “雨下得很大吧。”我听得出雨滴急打在房檐和芭蕉叶上的声音,刹时间,密密地,简直是连成了一片。 “很大。”他们回答我。 “更衣,摆架永信宫。”我自己跳下床榻,去抓自己的衣裳。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皇上,哪个宫?”他们问我。 这些太监绝对不会是耳背。他们只是习惯了我的行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罢了。我知道,今天傍晚时分,我没翻淑妃的牌子,已经让宫中这帮奴才有点惊诧了。入夜时分,冯嫣儿还命人送了安息香来给我。可见她也有些沉不住气。 其实,我今天没翻冯嫣儿的牌子,可也没翻别的嫔妃的牌子。她们不应该过多解读的。坏只坏在,我白天去过永信宫,晚膳又是和阿南一起用的,他们便起了疑心。 我的嫔妃们,在我面前,一般都表现的落落大方,尤其是冯嫣儿,我原来一直以为她很得体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有了那番经历,重生后的我,再看她们每个人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至于这些奴才,我心里微微冷笑,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从来不足为虑。 我冒着雨,急急忙忙赶到永信宫。果然不出所料,白天看到的那些腐烂的椽子。破碎的瓦片,根本挡不住夏日的暴雨。我一推开永信宫的门,就看到房中的地上,盂、盆、瓢、碗,乱七八糟放了一地。屋外下大雨,屋内滴小雨。这许多容器,被雨点敲击着,叮叮咚咚像是在奏乐一样。 更要命的是阿南,屋里都成了这样,她居然还在安稳大睡。裹着被单,抱着枕头,只要床这一块没漏,她就能酣然一梦。 几个太临看这情形,忙上前去推她,“修容娘娘,快醒醒啊,皇上来啦。” 阿南翻个身,被单一卷,连头蒙上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灵师最新章节。这小东西真能适应,也真能将就。难怪她能活到看见我的下场。不过,若不是她如此顽强。又哪会有我元君曜的今天?!我一直觉得我的重生,与这小东西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她缝合我的身首,如果不是她那一滴为我而流的眼泪。我哪会有今天的重新来过。 看着被单下小小的身子,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绵软。 我上前一步,连同她的被单一起,把她整个从床上抱了起来。反正她很轻,我抱着她也不费什么力。 她这下可算醒了,“皇上!放下我!” 我冷笑一声,“你还是接着睡吧,免得朕扰了你的好梦,这让朕多过意不去!” 她被我吓住了,不再乱动,只用手搂住我的脖子以维持平衡,慌乱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就这样抱着她,向我的寝宫走去。那些太监们慌忙上来为我们撑起伞来。 “你们拿上楚修容的衣物,明天她要从我这里,直接去母后那里请安。”我吩咐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阿南整个人都僵住了,“皇,皇上!” 我说:“怎么,你怕母后吗?你今天已经来与我一起用了晚膳,明天想再托病不去请安可说不过去。” 她又在咬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我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你肯定能应付得很好。” 我的母后,连我也弄不清她的心思。但我知道她很爱我,处处替我着想。我希望她能爱乌及屋,也接受我新的后宫。 我的寝宫里,如意已经起来,重新烧好了热水等着我们。我和阿南潦草的洗了,便到了上床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好笑,想看看阿南的表现。结果她却是垂了脸,站在那里一心一意的数着自己的脚指头。她的脚到此时还是光着,一颗颗小指头,像是小豆粒般鼓鼓的巴着我的木地板。这小东西倒是好耐性,能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着我的行动。 我想了想,知道她不肯说恭请我上床的话。还得我来做这恶人才行。于是我对她说:“上床!”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还抖了一下。这样的夏天,我发誓,这绝对不会是因为寒冷关系。 见她还错愕,“嗯?”我从鼻孔里发出了声怪音。 她立刻明白,跳到了床上,僵直的躺下,拉过我本来就摊在床上的被单一角,盖住自己大部分只穿着亵衣的身体。她僵硬成那样,好像是要赴死一般。 “皇上,请安歇,明日还要早朝。”几个大太监,按部就班的开始劝我了。他们可真讨厌。把阿南该说的话抢去说了。 我突然起了坏心,存心要拿阿南取笑。我快速跳到床上,去夺阿南身上的被子。我当然不会只有这一条被子。但今天,我偏要欺负一下阿南。占了大部分被子后,我还不收手,再去拉她身上的那一点被角。 果然,我拉了两下后,她松了手。我立刻得寸进尺,紧紧的贴上了她。贴上不说,还手臂一伸,把胳膊架到了她只穿着单衣的身上。她白色的亵衣下,没了被单遮挡,还隐约能看见她肌肤的颜色。真好! 可不等我看清楚她的身体,她却转身,躬背,做防备状,只给我留下个后脑勺。 这样也行!她忘了我是皇帝吗?她也不想想,我若想要,她哪里逃得掉王朝教父。连大肇的江山都全是我的,何况她一个小小的阿南。 我的手臂一收,就能把她整个人都按在我的怀里。 果然,她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却不敢反抗,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虾球的样子。 太监们上来熄了灯,放下了大床的纱帐,隔去了屋外暴雨的乱声。这方小天地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胸前这个小身体,热乎乎的,给人安慰的感觉。还有让人安宁的馨香扑鼻而来。应该是她额头上用的药的味道。额头上要是能不留疤痕就好了,阿南还能早点对我释怀。但,华太医却不乐观。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很难受,这道疤会留在我们心里,以后,不知多长的岁月才能慢慢去抚平它。而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拥有那样的漫长时光。 好在,我还来得及防备自己铸下另一件大错,我真的真的不会再伤害她了。 我的手不老实的抚摸起她来。从她光洁细长的脖颈,一直延伸到她平坦的胸口。什么也没有。真奇怪,那玉牌她平日是藏在什么地方了?我不想到某一天。那东西再次突然由冯嫣儿交到我的手上,我不想,那一天我再一次克制不住自己,向她挥起我的长剑。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又揪起来了。若是她也负我,我可该怎么办? 我胸前的小身体抖得像一片被雨打过落叶,她在抗拒我,不喜欢我这样对她。 我又摸了摸,确定她的身上真的没带那玉牌。她一定把它收在别处了。我害怕,那东西最终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最敏感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真的那样的话,我希望我能冷静对待,我不能再错了,真的不能再错了。 现在,她的身体几乎呈现趴的姿势,不让我顺畅的摸她。脸也埋到的枕头之中。我有些失望,她忘记她是我的修容了吗? 不,不对!这不是一般的抗拒。我的手所过之处,她都像是被烫了似的,使劲儿向后缩。这使她更紧的贴到我怀里来。我突然反应过来,轻轻的笑了。我的手掌下面,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她是怎么长的?连该有的都没有。我又好奇的探了探,果然,一马平川! 我虽未出声,却笑得浑身发抖,身前的小东西,僵硬的不动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而且不好意思了。她当然不知道我想摸的东西本来是什么,她又一次误会了我的企图。 我将错就错,对这小东西不怀好意,故意把手停在紧要处,“明天早膳,你最少吃两只大肉包。”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她没有应声。 “别的女人都怀揣肉包,偏你没有,这可不行!”我是认真的。最起码,她得给我长出两只肉包来,一边一只是不是? 她缩得更紧了。 我终于放过了她,静静的拥着她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她睡熟了没有。反正我一早被太监们唤醒时,觉得自己的夜晚从来没的这么安宁过。。 我睁眼看看我俩的睡姿,又一次好笑起来,我们已经拱到了龙床的一角,她整个人死死抱着床栏,缩成小小的一团,而我紧紧顶在她的身后,逼得她无路可逃。 我掰过她的脸,她的脸有初醒的桃腮粉面,一双眼睛也是水汪汪的,竟是十分的好看。我心痒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正好,”我捏捏她的粉颊,“今天早点起来,和我一起用膳后,你好好打扮一下。也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母后。”我就在床上对她面授机宜,母后年纪大了,喜欢听风趣的话,爱看新奇的款,我都一一告诉她。她不比冯嫣儿,她时常抱病,见到母后的机会不多。 早膳时,我真的逼着她吃了两只大肉包。看着她脸上一片驼红,又好笑了半天。 ------------ 10后宫 早朝上,我预料之中的压力来得很快。 其实,我一直很勤勉,坐在龙椅上的十余年里,我都是比朝臣们更早的到场做好准备。平日上朝,一般我坐好的时候,外面还静悄悄的。但是今天不一样,我老早就听到仪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那声音传到两仪殿中,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宣吧!”我说。 此时天还未大亮,两仪殿中是秉烛议事。也许是心态变了,我从未有今天这样凄惶过。在昏暗的烛影下,我只觉得我身下的御座显得过于宽大,我也从未有过的觉得狐独。 朝臣们执笏板鱼贯而入,一个个的脸上全是十分的严肃。互相之间,看都不看一眼。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心中冷笑了一声。我这里无论发生点什么事,总是会很快传出去的。他们已经知道我昨天查问南方税赋的事了。等一下回去,我得把那天在御书房里,除了如意之外,那个原本御书房禀笔太监打发喽。以前我不在乎,觉得冯骥与我是一家人,现在,他们再与冯家接触,就是在找死。 果然,冯骥一上来,就恭谨的向我施礼,“皇上,臣听说皇上调了南方反贼的卷宗,今日我已叫人把我那次出征的卷宗也都整理出来了,皇上可要阅览?”他这是在试探于我。 我看了他一眼,“冯爱卿有心了,不过,朕这回想知道的只是南方税收那一部分。难道冯爱卿也知道些什么?” 冯骥的目光有些阴郁。其实他一直是个有些阴沉的人。但我被冯嫣儿迷昏了头,没有注意到冯骥平日看我时那阴沉的目光。我知道他此时不好回答,他是大将军,本来管不了户部税收的事。 “我在南方倒是听说他们抱怨税重,但那些刁民,无论皇上怎么减税,他们都会抱怨的。”冯骥说。十分的滑头。 李济冷哼了一声,“冯大人若不另收什么销金税,南方的税至少还能少个十分之一。” 这下,我大吃了一惊,“销金税是什么东西?” 李济这老东西也不是好人,看样子他知道的不少,却也不见他事先告诉我什么。突然听到这税目,对我这皇帝来说竟然是全新的。 李济上前一步,“昨日皇上见过老臣后,老臣去查了南方各郡的呈报,无意中发现销金税这东西,至于这是什么,皇上可能得问问冯大人才知道。” 我的脑袋转向的冯骥。 冯骥倒是很从容,他白了李济一眼,“销金税并非老臣所收,为何问我?不过我倒知道这税是先帝时就议过的,为的是收复南方各地后,南方百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收兵为国有。所以要销毁民间兵器,才特设此税闲妻。” 看样子真有此税,可我却实不知道。“那么收上来税款呢?”我惊问。我真没见过这一笔税款,这事太可疑了。 “这税本来就非国税,先帝也是让南方各地酌情收取。有些地方,顽民不服,收金不易,不得不组织人手专门做这事,这才收取此税。收的税金留在当地使用。并未交上户部。”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头一回明白,这大肇,只怕我不知道的事还多。如果我不刻意过问,他们永远也不会让我知道。更妙的是:有这销金锐,说不定就有吃饭税,睡觉税,穿衣税,茅厕税。这些人背着我还不知都干了些什么呢? “兵部!”我叫了一声。 兵部尚书何其一站了出来。 “既收了稍金税,你这兵部可收到他们地方上交上来兵器?”我脑子飞快,一下子想到了这一层。 “这……” “有,还是没有?” “有一点。” “什么叫有一点!?” 这何其一是个老滑头,我早就知道,而且他与冯骥走得极近,两人常互相帮忙,在朝堂上与李济他们斗嘴。但我今天看他,觉得此人说不出的可厌。 “收是收上来了,但那样的兵器,却不不堪使用,收上来也只能扔着。”他一上来便堵我的嘴。免得我又向他要兵器。 “不是销金吗?金呢?或铜或铁,打造箭头总可以吧?”以我以前性子,是不会在这些地方钻牛角尖的,今天不知怎的,头脑十分清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细节之处。 何其一吭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里面必定有鬼。 难怪阿南当初冲进我的御书房来时,显得那么着急,她只说,再这样下去,南方百姓要活不下去了。我以为她危言耸听,故意气我,现在想来,她说的竟完全都是真的。 她头上的伤,得的真冤,我这个昏君愧对于她。 所有的大臣,都在冷眼看着我,他们只怕是各怀鬼胎,看我如何处理此事。但我不能就这样与冯骥翻脸,兵权还在他的手上,人心也已经有许多被他收去。此时翻脸,我没有胜算。我甚至不知道,大殿之上,乌压压这些朝臣,能有几个最后能站到我这一边。 我想起我最后的时日,那样一家家求告借款,可为我开门的却一家也没有,我的心又是一寒。我要慢慢清洗,把能为我开门的大臣留下来。 “算了,”我说,“销金之税停了吧,也不用去收那些无用的兵器,既然有冯公一扫宇内,那些不堪用的兵器留在南人手上也掀不起大浪。”我心中微微冷笑。只怕他们已经从中取了不少利了,也该收手了吧。 “是!”李济这老家伙应得十分响亮,“那……皇上,要不要彻底清察一下南方各郡的税收?”他倒是还想得寸进尺。 我想了想,“倒也不必一下子大动干戈。”我说,“李爱卿帮朕留意着就是,看还有些什么不该收的税款,及时向朕汇报。”我沉吟着,“朕倒是觉得,所谓官逼民反,朕的政策定是有不足之处。才弄得冯爱卿劳师远征。朕每念及此,总是有些愧疚。朕想以后从建金陵始,做一些抚民的事宜。建金陵竟曾为南面的伪京,南人看得极重。”许多事,有退才能有进。今天这一出,我可以暂退一步,是因为再另一处我要进上一步。 “皇上打算怎么收买人心?”冯骥问我。 我哈哈一笑星际美男联盟。“自然不能再派大将军去杀上一回。朕倒是为金陵了一个好的太守人选,定能得南人的拥护,让南人心服口服。” 我话说得漂亮,既不得罪冯骥,也显出我的气量。但目的却只有一个,我要把阿南推荐给我的人选推上那个建金陵守的位置。同时,还得让冯骥他们想不到我真实的目的。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他们都在等我说出那个名字。 “你们看,谢子楠这个人怎么样?”我问。 别人都不说话,也许许多人还搞不清这位越州刺使是何方神圣。越州偏远,他不出名吧。 只有冯骥,说了一句:“是个南人!谢家的。”他倒是知道。可见他早留心布局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是江南谢家的人,正好以南制南。”我看了一眼冯骥,“现在任的金陵守,是冯爱卿的内侄,朕准备调他入京,另有重用,冯爱卿你看可好?” 我有意在众臣面前指出,现任建金陵刺使是冯骥老婆的侄子。我已经答应调他回京,冯骥就不好再说什么。多说,便是私心,就是向我要官了。我一下子就点出了这层关系,看似与冯骥热烙,实则是堵他的嘴。 果然,再也没人反对。 这事就这样顺利议定。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过,我退朝后到内室更衣时,发现我的冕服内里,竟是全湿透了。我现在才知道,朝堂之上,也如战场,斗的是心力、脑力。早年我也曾随父皇沙场征战,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战战兢兢。好在此时我项上这人头还能有些用处。我摸摸自己的脖颈,这上面是阿南一针针缝合起来的吃饭家伙,只要它的我项上一天,我便再不会虚掷了阿南的一片好心。 要知道,退朝时,我注意到冯骥看我的目光不同以往,那目光分明如针尖般锐利。看到时,我的心还曾猛跳过一下。想来他看上我的皇位是由来已久,我若一步不慎,就会重蹈覆辙。 这是让我头疼的另一部分,我现在不想再见到冯嫣儿,但如果冯嫣儿的地位在宫中突然一落千丈,势必引起冯骥的警觉。以冯骥之敏感,势必激起突变。这事,我还得好好处置才行。 而且此时,我想起了,何其一的女儿何紫鱼还是我的昭仪,地位还在阿南之前。我虽然不太宠幸于她,但她在我后宫中也不是个省事的人。这些人勾勾连连,里里外外,早就铺排好了一切。 我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皇上。”身边为我更衣的如意,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看他。 他有些局促,压低了声音,“太后那边,把楚修仪留下了。” 我的心,突地一跳。我最担心的,便是这后宫的暗斗。若是以前,我会把这看成仅仅是无伤大雅的后宫情趣,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后宫这些女人,背后是各种各样的势力。我现在才知道,她们要的,也不见得就是后宫里我这唯一的雄性。 此事,事关重大,如意这孩子怎么到此时才说! 我看他此时脸上还有些畏惧的神气,不忍责备于他,“还等什么,快叫肩舆!”,我忙披了一件常袍就向外跑。如意跟在我后面,“皇上,您还没洗脸呢。” 我哪还有心思洗脸,心里突突的跳着,只怕母后委屈了阿南。今天可是阿南伤好后,第一次去拜见母后。而母后的心思,我一向弄不清楚。但我突然想起来,母后与冯嫣儿也沾着点亲戚。虽然那关系似乎比金陵到洛京的距离还远。但若母后看重那关系的话,阿南便要吃苦了。 阿南还有伤在身,母后可千万别对她下狠手啊。 ------------ 11挨罚 因为下过雨,园子里空气格外的好。今天天上云彩又多,是个在门外纳凉的好日子。果然,我看到母后搬了个香妃榻,放在葡萄架下。舒舒服服的靠着,与冯嫣儿聊着天。葡萄肥绿的叶子下,已经挂了成串的青果子,只是还没熟,不到能吃的时候。 不等内监们通禀,母后老远就看到了我。“哟,皇上今天来的早。” 我听着,母后说话那味儿好像不太对。 我强装着笑脸跳下的肩舆,心里却咚咚跳,先去找阿南的身影,没看到。我更紧张了。却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看了一眼冯嫣儿,她正在母后面前绣着什么。我猜那就是给母后绣的什么小玩艺儿。冯嫣儿一向对母后巴结的紧。我在朝十余年,直到母后去世,她与母后倒是一直处得十分融洽。 我的眼睛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阿南,只看到几步外,屋檐下突兀的立着的何昭仪。她一个人形单影只,顶着个太阳,躲无处躲,藏无处藏。要哭不哭的,满脸都是委屈。而她的身边人也只能远远站着观望,帮也帮不上忙。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我上去给母后行过礼,问过安。拉住了上来向我行礼的冯嫣儿的手,“嫣儿也给我绣点东西吧。” 我还得稳住这个女人,不想让她的冯家觉察出异样。 “你别支使嫣儿干活,”母后嗔我,“嫣儿哪是那干活的人,冯大将军的千金,别人伺候她也只怕是配不上。她不过是在哀家面前尽个孝心,这你也要眼红!”果然,她已经讨到了母后的欢心。 我的眼睛又转了一圈,阿南到底在哪里?倒是冯嫣儿,与我牵着手,有些娇羞的模样邪玉风云全文阅读。我的心又动了动。冯嫣儿倒着实是个美女,在我面前微低着头,露出一大截瓷白的颈子,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秀气。我忙避过眼去。冯嫣儿这样的貌美,说是不对她动心那是骗人。只不过血淋淋的经历警醒了我,现在再看这个女人,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嫣儿,朕上次看你在偷练新舞,如今练得怎么样了?”我牵着冯嫣儿的手,没有放,有意与她显得亲近。 果然,她轻轻捶打了我一下,越发娇羞了。 母后嗔我:“既是在偷练,你这傻孩子还偏偏的戳穿她。她练舞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想给你个惊喜?” “不是,我的新舞是为母后的生日备的。”冯嫣儿说,又扑到了母后的身边,“母后,到时只给您看我的新舞。” 母后哈哈的笑起来,连夸了好几声好孩子。 我连看了好几眼何昭仪,她满是怨愤的盯着我们这边。却又不敢动上一动。钉子般的呆立着,只能站在屋檐下生着闷气。 “母后,何昭仪这是怎么了?”我问,装得十分好奇。 母后本来还笑着的脸,此时一下子阴了。“嫣儿,你先下去,等一下哀家让皇上去找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不过能先支走冯嫣儿,正是我求之不得。 冯嫣儿起身告辞,临走看还忘盈盈的看我一眼。我冲她一笑,示意她只是先行一步。 冯嫣儿走了。母后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何昭仪今天可真是出格。哀家罚她站呢,不站满三柱香她别想挪动一下。” 我又看了一眼何昭仪,她可怜楚楚的巴望着我呢。何昭仪便是兵部尚书何其一的宝贝千金,闺名紫鱼。大概是家里宠惯了,在我这后宫,她的性子算是最不好的一个。但她与冯嫣儿交好,每日里她们常来常往。有一阵子,我因为冯嫣儿的关系,与她也还算亲近,这大概让她产生的错觉,以为我对她也有些宠爱。 “母后别为她们生气,”我说,“气伤了身子,倒让做儿子的着急。何昭仪她做错什么了?”一直没有看到阿南,我的心里总归打着小鼓。 “何昭仪那嘴太过尖酸刻薄,当着哀家的面与楚修容口角。这若不罚她,以后没了哀家,她还不知在后宫里怎样的跋扈嚣张呢!” 我的心一沉,阿南!其实一听母后这样说,我的心中就已经明白,这何昭仪怕是太笨,当了出头鸟。她那性子一贯那样,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又没有长远的眼光,往往被人利用。更何况,她的父亲本就与冯骥狼狈为奸。 “在母后面前吵架吗?”我小心的探问,一边在心中想着对策。阿南在我面前十分倔强,若是与母后也顶撞起来,那还得了! “可不是!”母后生气,可顿了一下,又说,“倒是没吵起来,楚修容没有开口。” 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我真怕阿南那直性子,她都敢与我当面争执,万一真与这后宫的其它女人闹起来,那还不惊天动地? “你的眼睛不用乱看了!”母后微哂,“你那新欢在那边西屋里,哀家让她帮我抄经呢。” “母后!”我吓了一跳,原来母后早把我的心思看穿了。 我目光赶紧向西边扫过去,果然看到那边窗口,瘦小的身影坐得笔直,正一丝不苟的写着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对啊,阿南既然没做错什么,母后还是罚她抄经,有点说不过去吧双面名媛全文阅读。 “我这也是为她积点功德,”母后说,“她年轻,得学会静心下气的与人相处。” “是。”我不想与母后争辩,又悄悄看了阿南一眼。她既然是没有犯错,又何谈学什么静心下气。母后这明明是故意为难阿南。不过阿南很专心,一直没有抬过头,好像根本没注意我的到来似的。我想了想,提醒母后,“抄经是她应该做的,不过,这两天朕有用得着楚修容的地方。”我对母后说。 母后瞪了我一眼,像是要看穿我似的,“哀家一直说,你身为帝王,在后宫要雨露均沾,不能只偏宠冯嫣儿一个。所以你新宠哪个,哀家才不管你。但你这些嫔妃,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你得把她们都收拾好喽,别让她们一个个斗得像乌眼鸡似的。” “母后说的是。”我恭顺的回应。 母后看着我,“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是因楚修容而起,何昭仪失仪,她也有责任。楚修容是位公主,还是南边的公主,身份尊贵,怕不是肯屈居人下的,你得想清楚喽。” 我一笑,母后敲打阿南的意味越发明鲜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知道不能再将这话题继续下去,再说下去,我附和母后也不好,顶撞母后更是不行。 “那何昭仪呢?今天这太阳越来越毒了,您还让她站着啊?”我有意拿何紫鱼叉开话题。 果然,母后噗嗤一下笑了,“看你!爱了这个,疼着那个,一个都舍不得。你这皇帝怎么当的?把这些嫔妃都宠得没了样子。”说完她扬了声,“何昭仪,皇上为你求情了,你还不过来谢谢皇上?” 何紫鱼果然一下子激动无比,几乎是跑着过来,先在母后榻前磕了三个头,又跪过来,要向我谢恩。 “算了,”我拉她起来,“你啊,以后管好你那张嘴!”我严厉的说,“这回母后原谅了你,下一回,你再这样,连朕也要罚你。” “紫鱼不敢了。”她一付盈盈欲泪的模样,说着又要向我下拜。 这一回,我没有拦她,只对她说,“今天,你也站累了,先回去好好思过。”我不问她为何对阿南发难,知道她这人没什么头脑。有人挑拨,随便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她发作的由头。 看何昭仪委委屈屈地走远了,我才又坐到母后身边,“谢谢母后帮朕管理这后宫。”我说,心里却只嫌这后宫人多事烦。早知道这样,我招这么些人进来做什么?! 母后却结了眉头,“我哪里敢管她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哀家年纪大了,想管她们也力不从心喽。若不见她们也便罢了,可偏偏有这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要是都能请假不来,哀家倒烧高香了。” 我听话听音,知道母后这是不喜阿南的意思,因为之前长请着病假的,只有阿南。 我想了一下,“近日南方不太安稳。父皇在世时最担心的就是南方。朕最近倒是静下心来,想好好处理一下南方各郡县的积弊,有时可能顾不上后宫这一摊子,还得请母后多多费心。”我说这话,是想表明阿南对我的重要。 母后白我一眼,“切”了一声,“哀家已说了,让她抄两篇金刚经也是为她积福。小小年纪病歪歪的,不是个有福寿的样子。既然病好了,每天不过是来哀家这里抄上两个时辰的经。一篇经文几千字,抄上十天半个月也就抄完了。连这你也要心疼不成?” 我当然心疼,阿南病歪歪的也是我造成的。至于她的福寿,至少比我这昏君要长久。 我经常看不明白母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不高兴,现在我便有些弄不明白母后对阿南的态度。无论如何,让阿南抄经,还是在处罚阿南,只不过母后又不承认罢了。 ------------ 12有子 我想了想,又拿何紫鱼说事,“今天何昭仪又是哪来的脾气?平日里朕在嫣儿那里看到她,她都是有说有笑的。” “何昭仪是个没脑子的。”母后有些嘲讽,“今日本无大事。她嫌楚修容走在她前面,乱了次序,所以便说楚修容张狂。”说着话母后看着我,“听娘一句,我看何昭仪那身子,倒是健旺,屁股也圆大,像个有福能生儿子的。你和冯嫣儿成亲五六年了,她也没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你何不试试何昭仪的身子?”母后竟然指望何昭仪! 我嘿嘿的笑了起来,“朕可不想朕的儿子也是没有脑子的。”我说,“儿子总有些像娘,就像朕的聪明,那是因为朕有一个聪明的母后啊。” 母后噗的一笑,“滑嘴!”想了一下又说,“也是,,何昭仪的性子也不好。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子嗣的事得抓紧了。” “当然,”我说,“朕也在这后宫中选人呢,总得比着母后这样,找一个样样都合适的。” 母后叹了一口气,“随你吧。就是真的让楚修容给你生一个也没什么,只要她那干瘪瘪的肚子里生得出来。” “这事不急。”我嘻皮笑脸。脑子里却忍不住想了一遍阿南那哪哪都干瘪的身子,想像让她给我生个孩子,哈! 话虽这么说,母后想抱孙子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我也得好好考虑一下。 另外,母后没说阿南今天是不是真的乱了次序,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阿南是位公主,想来处事得体,没让她们抓到什么真正的把柄,不然她的处境怕是比现在更加不妙,不仅仅是抄经就能过关了。母后心里明白,而心终究还是偏的极品游龙。 我又看了西屋那边一眼,“母后放心,朕会挑一个合适的人为我生儿子,我会权衡各方利弊。” 我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但我心里明白,我会为我的孩子找一个合适的母亲。我需要一个儿子,至少在我死之前,得完成这事。我心里一酸,头一次觉得,二十四岁的自己已经老了,时间不多了。 ~~~~~~~~~~~~~~~~~~ 在母后那里时,我努力克制,最终没有当着母后的面逗阿南玩笑。我不想在母亲面前显露出更多的偏向,免得母亲对她有不好想法。而且我还得暂时维系与冯家的关系。因此,我遵守了诺言,还是马上去了冯嫣儿那里,不管我的心里是多么不愿意。临离开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阿南那专心抄经的身影。 冯嫣儿焚了香在等我。 她一看见我,便立刻扑向我怀里,“皇上,奴家以为你生奴家的气,不喜欢奴家了呢。” 我心里别扭,但还是冲她笑了一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这才甩了她,走到她的美人榻上靠了,“你倒说说,朕为何要生你的气?”我拣起她丢在榻上的一把檀香扇,在手里把玩着。 “果然是生气了。”她的嘴一噘,跺了一下脚,但又立刻向我挨过来,自己坐到美人榻上来,硬是钻进了我的怀里。我只得搂了她,身体却又僵硬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如今我远远看到这摘星阁的轮廓都有些受不了。只记得我的头颅在城头上看到的摘星阁那锐利的剪影。那剪影成了刺在我心里的一把刀,让我在疼痛中清醒。 “冯锐那孩子不是故意的。”冯嫣儿说,冯锐的大概是用蹴鞠踢中我头的那个冯家子弟。 我僵直的躺着,对此事不想评价。我现在甚至会想,他们是不是现在就有意杀我了,所以让那少年把蹴鞠踢到我的头上。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恐怖便像野草一样蔓延滋生开来。我又有些腹痛的感觉。 见我不作声,冯嫣儿便也知趣,及时换了话题,“今天的事,我也会去说何昭仪的,她对楚修容那样,实在是十分不妥。就算在这后宫,何昭仪她身份高些。但楚修容毕竟是南乡公主。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留三分的。” 冯嫣儿的确太会说话了,听她这口气,表面似乎还在为阿南辩解,其实倒好像是阿南真对何昭仪做了什么似的。好在我事先探过母后的口风。知道这全不关阿南的事。 原来以前她们便是这样合伙一点点从我身边夺去阿南的。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虽然我看透了她们,可我还是好声好气对冯嫣儿说:“这后宫里的事,你多费点心,也算为母后分忧。别让她们为了一点小事弄出风波,让母后不开心。” 冯嫣儿口口声声的应了。 我有些慵懒,冯嫣儿却兴致勃勃,她更紧的贴向我,娇声对我,“皇上,说起这后宫,奴家有一事想求你呢。” 她难得说求我的话,我不由得警觉起来。和她在一起很久,一直是她拿捏着我,今天她这是怎么了?这个“求”字,我可当不起。 “林美人怀孕了。”冯嫣儿在我怀中仰着脸,满是希望的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凤目,“奴家想……接她来我的摘星阁,这样方便我照顾她。” 这消息让我一惊。好像没听明白似的盯着眼前这张美艳的脸庞。 冯嫣儿对着我吐气如兰,我却觉得自己窒息了似的。 我记起了这件事,后宫中的确有个林美人为我怀过孕绝世道莲。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那是个老实有点畏缩的女子。重要的是,她曾经为我怀过一个男胎,只是没有能生下来就一尸两命。那时我已经有两个女儿,还都在襁褓。我记得我那时并不着急子嗣的问题,所以很快就把那事忘记了。但,经历了重生后的我,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皇上!”冯嫣儿被我的举止吓了一跳。 我不看她,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个不停。我现在很想保全这个孩子,如果现在他还好好的在那个林美人的肚子里,我得仔细想想这事。 “林美人有孕几个月了?”我问冯嫣儿。 “才刚发现,不过怀上二个多月的样子,”冯嫣儿笑起来,“说起来,那林美人真是属木头的,她自己吐了好几回酸水,却也没向这上头想。直到今天早晨被我看到了,才刚让奴才们去宫幸薄上查过,原来皇上两个多月前曾向她施过雨露。又让太医去看了,才知道她这是怀了孩子。”她看着我,突然甜甜的冲我一笑,“看样子,皇上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看她的笑,虽然甜美,但转瞬即逝,真真是笑不由衷。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刚才爱妃说要照顾她们母子?” 冯嫣儿低了头,轻声说:“是!”又眼巴巴的望着我,“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 我有些吃惊。冯嫣儿为什么现在突然向我提出这个要求?她以前对这类事从来都是显得不关心的。也许是因为昨天我留宿了阿南? 也许是见我许久沉吟不语,冯嫣儿的身子又挨了过来,倚到了我的身上,“太医说,是个男胎呢!” 原来如此!是个男胎,又时值我开始宠阿南,敏感的冯嫣儿,觉察到了危机。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最重要的是,答应和不答应她的请求,会有什么后果?记忆中的林美人生的是个死胎,而她自己是产后血崩而死。都说这是因为林美人身子太弱。 当然,那时,我还宠着冯嫣儿,她对自己将来的生育也是满怀信心。所以我们完全没有谈论过林美人的死。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现在,冯嫣儿显然有了危机感,她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地位遇到了挑战。 冯嫣儿撒娇似的摇着我的胳膊,“奴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皇上替皇上分忧。皇上连这都不答应吗?” 到了此时,我回过神来,在我这后宫中,只有冯嫣儿一人有一个淑妃的封号,皇后之位虚位以待,只等在为我生下儿子的人中选择。以前我没有想过,要是林美人这个儿子好好的生了下来,而且是我唯一的儿子,那这个后位难道该给林美人吗? 想到这一点,连我自己也觉得慌乱起来。 我一瞬间明白了冯嫣儿想得到的是什么。这女人果然奸诈。 “这事,你去与母后商量吧。”我终于说。并非我要把这事推出去,而是我觉得应该让母后好好看看冯嫣儿的心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又想到了阿南,这是个机会,是我重生以来最好的一个机会。可是对阿南呢?我有儿子的事,对她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甚至,我,可不可以真的和阿南有一个自己的儿子?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我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大问题。 我不去看冯嫣儿失望的脸,反倒笑着站了起来,“嫣儿提醒我了,我得去看看我的两位小公主,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她们了。我这个做爹的不合格啊!” 我走得飞快,生怕慢了,又被冯嫣儿缠住。 ------------ 13辞后 等再见到阿南,已经又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她施施然的跟在如意后面走进了我的宫殿。向我眨了眨眼睛,屈膝,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看着她,这小东西礼数上从来不错,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对我有些敷衍。是在记仇吗? “母后那边今天抄了多少字了?” “一千。” “累不累?” 她站在那里,看看我,没有回答,反倒对我说,“我的长信宫被他们拆得不成样子了。”说着又用贝齿去扣自己的唇。显然这让她十分的困扰,来讨伐我了。 “唔。”我有点含糊,心里在猜测阿南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承认,我拆阿南的长信宫,的确是想翻这小东西的老底。我知她对我留了后手。也知她不爱我。她的样子倒是很坦然,让我看不穿她。其实阿南有时十分的诡异,她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即使是现在,她也总是让我有点不安。她把那神秘的玉牌藏在什么地方了?藏得这么机密,分明就是防着我。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终究还是非常生气,只是如今我每每想着阿南对我的好处,便不能再与她计较。 “在长信宫修缮期间,你便搬到朕这里来住,”我对阿南说,“朕正好有事想与你商量。” 阿南今天在我面前,比昨天自然了许多,不再在我面前一味的装恭敬了,她那毛绒绒的睫毛冲我扇了扇,强压下去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居然像是没有把我的话当真。我昨天摸过她后,什么也没做,她定是误会了。其实,她不知道,我昨夜是起过坏心思的,但看她那样畏缩才放过了她。我想起她昨夜一夜没有睡好,最后居然可怜的缩到大床一角,抱着床栏睡觉。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 “你放心,朕还没打算吃了你!”我逗她,看她又快速的低下头去,用贝齿轻扣了下唇。 “朕在朕的龙床旁边为你支了个榻。不过几天,等他们换好新瓦,你就可以搬回去了。”这一回,拆了她的长信宫一无所获,可我却不信我搜不到阿南藏的那块青玉牌,她没戴在身上,就一定藏在了别什么地方。这回搜不到,我再想别的办法。其实我也不知道搜到那块牌子后,我该怎么办。我应该不会再那么冲动去伤害阿南了吧。我会好好的、慢慢问她那是怎么回事。我希望那不是她用来威胁我的利器。 我现在是惊弓之鸟,生怕阿南再与我有异心。若真是那样,我在这世上真是无以自处了。 我走到阿南面前,她还在为要与我同-居而不自在着。我猜她在琢磨着怎么让我收回成命,好摆脱了我。总体上来说,现在她在我面前还是处于不能调笑的阶段。该说正事了。 我板了脸,“楚修容,你推荐的谢子楠已经是金陵刺使媚骨全文阅读。以后若是他有了什么差池,朕可要拿你是问!”我故意显得严肃,这样子也并非真的全是伪装,我心中期望她推荐的是得力之人。 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从我这里脱身的阿南吃了一惊,“皇上这么快就用他了?” “朕早朝时宣布的。”我对她说,“金陵刺使给他当了,若是金陵那边出了什么闪失,朕不仅追究他,也不会放过你。” 阿南这才相信我不是说笑,“你真的用了谢子楠?”她还是不那么相信似的,见我板着脸十分认真,她这才又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用都用了,就该相信他。”说完大胆的看了我一眼,算是对我刚才话语的回应。这小东西就是胆大,在我面前一点也不知委婉。 用膳时,我乘着阿南全力对付眼前的被我堆的高高的食物,突然袭击的问阿南:“林美人怀孕了,让你照顾她,你愿意不愿意?” 林美人怀孕的事,其实对我后宫所有五品以上的妃嫔都是触动极大。因为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有可能当皇后的。对阿南应该也一样。 可阿南好像没听懂,她艰难的对付着一只鸡腿,“启禀皇上,妾不认识林美人。” 我一下子笑了,她也许的确不认识林美人。我很怀疑她对我皇宫这些女人,能有多少兴趣去一一认识。亏她还是我的修容!当然,在前世里,我与阿南的关系非常疏远,我与她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而且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有似的。所以她不用关心我的其它女人。 现在我甚至怀疑,阿南肯为我收骨,却未必肯收我这个人。 “阿南,”我实在忍不住,“你知不知道,大肇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皇后得是后宫中有子之人。先帝,先祖,全是因此而中途废后。”此时,冯嫣儿嫁我已经五六年,一直专宠,却一直无子。我想立她为后就一直困难重重。当然,这中间还有其它的原因,但众臣怀疑她不能生育,却是最重要的一条。 阿南给了我一个认真回答:“启禀皇上,我不知道!”说完又埋头去对付鸡腿之后的一片蒸鲞。今天,我算是手下留情,在她饭碗上堆的菜,没有前一天高。此时,她已经吃去了小半。 “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皇后?”我这样问,其实多半还是试探。皇后之位不可轻予,对阿南也是一样。 没想到,我的提议给阿南带来了惊吓,她放下了筷子,离了座,一张小脸煞白,“启禀皇上,这事开不得玩笑。我,不敢当。” 阿南是个聪明人。 所以,这个话题,到此也只能适可而止。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阿南不会想到,到了此时,我已经下了决心,我要给予她的,一定要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就算不是皇后,也要她在我宫中尊贵无比。我不想再经受那种冰霜与飞雪之中的彻骨寒冷,就算阿南不会嘲笑于我,我的内心还是背负了巨大的耻辱。我需要一块温暖的归宿之地,而这一切,我只能指望阿南了。 因为我相信,在后宫中,能说出不敢的人是聪明的。 我没想到是:我的后宫之中此时已经因为我的改变,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场风波的来源有两个,一个当然是我为阿南在我的床边支了一张榻。自从我与冯嫣儿成亲以来连着两个晚上留宿同一个女人,还是在我自己的侵宫里,并且这个女人不是冯嫣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难怪要惊到她们这些人了。 而另一件,当然就是林美人怀孕的事。 也许是因为太医断定林美人的肚子里是男胎,整个后宫中都一下子变得有点微妙。除了冯嫣儿,向母后提出要照顾林美人的,可不止一个。她们是看准了林美人地在宫中地位低微,都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吧那些年混过的兄弟全文阅读。 她们一个个去见母后,至于她们是如何互挖墙角,我可不知道详情。只不过,听说阿南和冯嫣儿一起,成了众失之的。 不过,最出乎我预料的却是母后。她宣布,让林美人从她那住了六人的重华宫中搬出来,单独占了空着的紫榴宫。又因为那紫榴宫紧挨着荣安宫,所以母后便看似顺便的,指派了住在荣安宫的钱昭荣来看顾林美人。这个安排,让整个后宫的人都吓了一跳。 连我也完全没有想到。 钱昭荣,也许是我九嫔中,姿色最平常,却又与我渊源最深的一位。钱昭荣名叫钱宝宝,是在我幼冲之年,还未露出峥嵘时,就与我订了娃娃亲的女人。那时候,母后与我在宫中无依无靠,母后便想用结亲的方式找个能保全我们母子的靠山。钱宝宝的父亲,当时是外放的官员,那时母后觉得这已经能保证我至少得个不错的封地。所以便让我与钱宝宝定下了婚事。 以至于到了现在,许多朝臣也因此认为,钱昭荣才是我的原配。 但我先娶的却是冯嫣儿。当我在随父皇的征战中屡立战功,越来越得到父皇的喜爱时,我的整个心态,是不会满足于钱昭荣这样的平凡女人的。若是可以退亲,我甚至起过与钱家退亲的念头。但终因怕被人垢病而作罢。她在我的后宫中,排位仅次于淑妃冯嫣儿和昭仪何紫鱼,位列第三。这与我喜欢不喜欢她无关。 钱昭荣完全不是美女,这本注定了她在我的后宫中只能默默无闻。但她在后宫的影响却并不小,因为她的存在,使得许多老臣在冯嫣儿当皇后的问题上有些不那么服气。 如果说冯嫣儿不能当皇后主要是因为她没有生育,那么次要点的原因就是在这位钱昭荣身上了。钱昭荣存在一日,在某些保守老臣眼中的冯嫣儿便得当一天的祸水。 我知道钱昭荣与冯嫣儿关系不好。但没想到母后会以钱昭荣驳了冯嫣儿的面子。这又让我有些看不透母后了。 ~~~~~~~~~~~~~~~~~~~~~ 我一退朝就去看母后。 母后又是在葡萄架下乘凉。这一回,淑妃没在她身边。我知道母后是在等我。 我下了肩舆,先看了一眼西窗那边。阿南那小小的身影凝然不动。她在专心的抄经书呢。看到了她,我的心定了定。每天看到阿南还好好的,我心里便十分舒畅。 “听说了?”母后不等我问安,先开了口。面上还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的烦恼事,我帮你解决了。” 我有些窘。 “我的安排可好?”母后追问。 “好。”我挨到母后的榻边上去坐下,这样说时,并不真的认为母后的安排有多好。 母后笑了,“这么大了,没人时还要挤到母亲身边来亲热!”母后说的没人,是指我的那些嫔妃们没有在一旁。母后是忘记阿南的存在了吗?也许不是。 “孩儿再大,在母后面前也还是孩子。”我讨好母后。 母后拍了拍我的手。 “我知你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母后笑得神秘,“但你要相信,我的安排是最好了,这一下,能把你的旧爱新欢都摆平,免得她们心存妄想。” “楚修容并没有……” “楚修容没有,你有!”母后下子点破了我,“你现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如以前和冯淑妃在一起时。” ------------ 14定位 “母后大唐魔法师最新章节!”我吃了一惊,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母后看穿了?可是我心中还有别的情绪母后却是不知道的。 母后笑了一下,“你也别这样无情,不管嫣儿做了什么,那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又乖巧又体贴,过两天你气消了,还是一切照旧吧。”母后又拍拍我的手。 母后排斥阿南。我不能对母后说以后发生的事,也不能告诉母后,我的腹内钩吻之毒未消。我没办法让母后理解我的恨与痛。所以只能苦苦一笑,“儿子知道了。” 我不会放过冯嫣儿,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冯嫣儿一样对我怀有异心的人。我现在的隐忍,是得自于以往的教训。 只是钱昭容,说实话,原本的她没有任何机会,难道竟也因为我的重生,而改变了命运吗?我好像没有前世那么讨厌她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她。 母后缓声替我算计着:“钱昭荣可怜,我们母子有负于她,而那林美人若真的能生个儿子,也不能亏待了。所以如今这样解决是最好的了。如果母子平安,你就封点什么给她两人。若是只存孩子,那就把孩子给了钱昭荣吧。反正我看你也不会给她别的什么了。”母后压低了声音,说的这些话却实在是话里有话。 我惊得出了身冷汗,再一次领教了母后的无情。“若是只存孩子!”她这意思已经摆明了,她不再乎林美人死掉,只要保全孩子而已。她把这么大一个恩典给了钱昭荣,这简直是一种放纵。若是钱昭荣真的做出什么,只要不那么明显,也就不会受到惩罚。 可我,不能容忍背叛。 “母后,这话,你对钱昭荣说了?”我也压低了声音,万分的紧张。我头一次知道,这后宫的女人世界也是如此血雨腥风。 母后白了我一眼,“怎么可能!”她四下看看,对着我们身边侍候的奴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退下了。这才掰着手指算与我听,“你那日说想要孩子,我替你算过,你的身边,除了冯淑妃外,九嫔的数是不齐的。第一何昭仪,你已是嫌她没脑子了。” 我忙干笑了一声。她何止没脑子,她和她爹都是冯家的帮凶,我迟早也得让她知道什么是后悔。她干的许多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现在动不了冯家,难道还动不了她吗?我此时留着,只是还要利用她最后一下。 母后没理我,继续向下盘算,“第二就是这钱昭荣,她长得不美,你不喜欢。下来是葛昭媛,年头上殁了,你也没找人替上。第三排到李修仪,李济的侄孙女,那是个闷嘴葫芦。凡事不肯开口的。第四个就排到了楚修容。第五柳修媛,已经为你生了一个女儿。教坊使柳安的妹子。哥哥既是庵人,官职再高,身份也还是低了点。第六……”母后把所有人都盘算了一遍,她话不多,尤其没有评论阿南。这大概是因为她看出我最近宠着阿南,不想多说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母后那意思,竟是以为钱昭荣是勘当大任。也许是我理解错了? 其实,若是非得安排一个皇后的话,我现在倒也愿意考虑一下钱昭荣。反正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谁帮我管理这后宫还不都一样? 只有一点,我却还不放心,“母后,你看钱昭荣的为人可还好?” 母后又白了我一眼,“你要管她为人干嘛?什么样的女人,到了这后宫,最后都是一样的心肠。差别只在敢不敢做,和做得好不好而已。其实,林美人已经占得先机,以后看的是她自己。”母后话说得狠毒,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我又出了一头冷汗。我不相信母后的话,阿南就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到了最后,我那样伤害了她,她却还记得我那一点点好心,前来给予我报答。阿南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对了,说起阿南的报答,我想起了阿南的小弟弟!我当然还记得这件事。此时他已经被我发配到了北方苦寒之地。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选,帮我把那孩子带回来。 “眼珠子别只盯着楚修容了重生之女配复仇全文阅读!”母后轻笑了一声,“我只提醒你一句,南人奸诈,你还是小心些吧。别忘了你九弟。” 母后的话提醒了我,我和母后一直不能信任南人,其实是原因的。我自己在兄弟中行四,上下还有好几位兄弟,其中九弟的母后沈德妃就是南方人,年轻貌美,说着一口软糯的南音,把父皇迷得神魂颠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皇都有意把皇位让给九弟,连皇后亲生的二哥都被父皇撇到了一边。 九弟与二哥的争夺最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也是我最终能坐收渔翁之利的原因之一。 沈德妃专宠,到了后来,母后竟至于多年见不到父皇一面,母后的怨气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听说你九弟至今仍不安分。他如今封了湘王,却还是每日歌舞宴饮,规格都要与你比肩了。你也该钳制一下他了。”母后又在敲打我。 母后说得对,这事倒提醒我了,还有二哥,他封为楚王,正与九弟为邻。我原本是想让他们互相牵制,现在看来,他们若是一起与冯骥勾结,我岂不死期将至?我至今不知道我的头颅被挂上城头,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参与,所谓南人造反的事,有几分为真。这里面还有许多扑朔迷离之处,需要我来一一解开。 “母后放心,”我思索着,“朕会有所安排的。”我想,要做的事真多啊!千头万绪,而我,只怕来不及。 我又忍不住去看阿南。 阿南此时终于抬了头,她扣着手活动发僵的手指,顺便向葡萄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她显然看到我了。 “叫楚修容过来。”我吩咐如意。 如意领了命,忙跑了过去。趁着这机会,我对母后说,“过几天,楚修容的长信宫翻修好,母后指派几个老实不多事的太监和宫女给楚修容吧。她身边还是得有几个侍候的人。” 我这话说得含蓄,但我相信母后知道我的意思。 母后一笑,“只要她别又给我退回来就行。” 我想,下次若再退,也不是阿南退人了,那会是我退人。母后管理着后宫,但也得适可而止。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阿南的。我还指望着阿南为我挖坑埋尸,没了她,我可怎么办啊! 阿南跟在如意身后,慢吞吞走到了葡萄架下,少不了行礼如仪。我等她行完了礼,才当着母后的面问她,“楚修容说说,你的父皇楚烈帝若是想从南方进攻北方,会选择从什么地方渡江?” 这问题问得可能有点深了,让阿南结了眉头,她歪头想了很久,“以南攻北好像不容易呢。没有足够的马匹就是个大问题。”她话说得十分坦白。但她之前想了那么长时间,显然是在盘算能向我露多少底。我知道她鬼精得很。 楚烈帝其实渡过一次江来攻打大肇,但却无攻而返。阿南故意把此事略去不提。 “你只说易渡之处。”我提醒她。 “那就是宣州一带吧。”她说。这正是她父皇当年渡江之处。“那里水势最平,地势离洛京也最近,不过兵贵神速,没马总是不成的。”她说出了她父皇那次失利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表示对她的赞赏,这是我故意作给母后看的,让母后知道阿南对我的重要。“你去继续抄经吧。”我对阿南说。 等阿南走了,我对母后说,“朕得扼住长江包括宣州在内的各要塞,让二哥九弟不能轻举妄动。” 母后没有接我的话茬,只冲我笑了一下,“我会派几个嘴像锯了把的葫芦似的老实太监宫女,去侍候你的楚修容。” ------------ 15托付 林美人搬好了屋,我过去看她一眼。娇娇弱弱的一个人,倒是看不出肚子。可我真不明白以前我看上了她什么,她的神情有些死板,此时也许因为怀孕,脸色更是难看许多。更有意思的是:她见了我还十分的害怕,畏畏缩缩的,却又不时偷偷窥视我一眼。让我不舒服了半天。我想我以前的眼光倒真是奇特。 倒是钱昭荣,当时陪在林美人身边,在我面前大大方方的行了礼,还拿林美人为话题,与我闲谈了两句。气派比我想像的要好上许多。我以前倒是有点看走眼了,她也并非普通女子。难怪敢不时的与冯嫣儿作对。到底还是母后慧眼识人。她若是肯真心看顾林美人,倒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人选。只是,此时的我,谁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当然,除了阿南! 我没敢在林美人这里多呆。因为我刚在林美人这里坐下,就有人进来通报淑妃要来看林美人。 钱昭荣笑了一声:“来得真巧!” 这让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这话中满是深意,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我忙又站了起来,因为我也明白。林美人怀孕,宫中从冯嫣儿开始,一个个的,不少嫔妃会前来看望林美人。可她们偏偏选在此时,分明因为知道了我在林美人这里的缘故。 钱昭荣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若是她长得美些,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作为。 我忙早早从林美人那里退了出来。免得这帮闲的没事的女人,全都借看林美人跑来看我,反给林美人添了麻烦。 我躲回到自己的寝宫,刚好看到抄了一天经书回来的阿南。 “你怎么不去看看林美人?”我问她。 她一脸的无辜,“我与林美人不熟。突然去了反倒不好吧。”她的眼睛狡黠的眨了眨,“林美人现在可是块宝,接触她的人都顶着天大的责任。” 这叫什么话! 我知道,她这是在讽刺我宫中嫔妃的争宠。不过,这小东西几句话就说出了她全部的担心。连我听了,也不免要叹气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说,心里很不高兴。阿南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她眼里,我的后宫是多么可怕的样子啊。有这么严重吗? 阿南有点期待的看着我,“说真的,我觉得皇上要真想保住林美人的孩子,还不如让林美人搬到您的寝宫里来。”她眼巴巴的看着我, 这个阿南归元诀!难道她就这么急着想从我身边逃开?她也不想想,我的寝宫是什么地方!她倒是大方,可是我不喜欢她这种大方,这让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在乎我。 我把她揪到我面前来,与她不到一尺的距离与她对视。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这样与朕住一起吗?”我问她,强压着心里的不愤,“朕让你住这里是因为朕想问你一些南方的风俗礼仪。你别以为这是朕开始宠爱你。”我为自己的行为早就找好了借口。再说我早想好了,我是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既如此,就不要给人希望为好。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快,忙跪下行了一礼,“是妾多嘴,妾不敢胡乱揣测,皇上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我看看她,心知如今的自己不可能真生她的气,可这小东西在我面前常常顶撞我,从来没个怕字,与那林美人正好相反!这也是件着实气人的事。 不行,我得罚她,我想了想,“阿南会唱歌还是会跳舞?不然你会不会弹琴” 她的样子一下子变得无比窘迫,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不要……” “什么不要?”我故意唬了脸。 “不要让我跳舞。”她哼哼叽叽地说,“淑妃跳得很好。”似乎有冯嫣儿珠玉在前,她不好意思去比的意思。 “那就抚琴!”我下了死命令,“在七月七之前给朕练习好。”我隐约记得她好像会抚琴的。 许多事,我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布局,利用一下阿南也没什么吧。我对她是下命令,不是和她商量,她就是有十万个不愿意也没用。 不过她提醒了我,我让人传了华太医来。 华太医来后,先是看了我头上的包,说是已经平复了。又搭了我的脉,叹了一口气,因为阿南在,他没多说什么,只递了张方子给我过目,我看了一眼,是泄毒的,就准了。 然后他替阿南换了药,换药的时候,他对我说:“皇上今后要制怒,不然比现在更后悔的时候还多着呢。” 若是以前,听他这样说话,我早怒了,一点也制不住。可现在,我只向他点了点头。我重生以后脾气变得十分好,因为我知道,把怒气放在表面一点用也没有。 随后,我向他问起林美人的事。 “林美人身子弱了点,但我已经为她开了方子,好生调养着,孩子可保无虞。”何太医淡定的说。 我的眼睛一亮,“你是说,我能得到这个孩子?” 何太医有些惊讶,“当然,只要不出其它意外。”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不是说林美人体弱吗?” “是弱,所以需要调养啊。”他显然不明白我的紧张与兴奋从何而来。 我喜得在屋子里打转转,“那就是说我要有儿子了?” “八成是个儿子。”何太医小心地说,“搭脉有时也有不准的时候。”他与那些有八分本事,却要夸大到十分的人不同,总是显得格外小心。 我不听他的,我知道这是个儿子,能生下来就好。我需要这个儿子。 “阿南,阿南,”我对在一旁歪着头看我阿南说:“以后万一朕出了事,这个儿子也要托付给你,”我有些语无伦次,“你到时千万别忘了。”我知道阿南和华太医都没听懂我的话,他们全被我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可我还是要说:“阿南,就算帮朕的忙,你多长一只眼吧,”我对阿南说,“没事时,你帮朕盯着点林美人那边的动静,这个孩子,朕非常非常想要他好好的生下来神道独尊。” 阿南有些惊慌地跪了下来。 阿南在我这里住了四夜,这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事实上,除了第一夜她是和我挤在了一张床上,让我摸了她的一马平川,其它的三个晚上,她都是在我龙床边的小榻上渡过的。我们之间甚至连话都没有,只各自静悄悄的睡觉想心事。 第四天,阿南带着母后拨给她的两个大太监两个大宫女,还有一干小太监小宫女回了自己的长信宫。 我没有对她多加嘱咐,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拿捏。 不过我听说,她一回去,就收到了冯嫣儿的贺礼,紧接着就是冯嫣儿的拜望。这下阿南那里会热闹起来了。 几天之后,母后就已经听说了阿南练琴的事。 据我所知,此时宫中,各位嫔妃,全都忙着练习她们的才艺。连冯嫣儿的摘星阁都日日传出教坊署那些坐部乐师的奏乐之声。 这一切,全都不出我的所料。 母后没有责难我或阿南,只是在某天,乐呵呵的问我七月七有什么安排。彼时,阿南还是一如既往,坐在母后西屋窗下,一笔一划的认真抄着《金刚经》。据说已经抄了个七七八入,快要结束了。 我笑着对母后说,“我只是想着母后、还有宫中诸位老太妃年纪大了,常在宫中闷着也是无趣。所以打算趁着七月七,带着大家去河边乞巧、祭河神。原本还想给母后一个惊喜,不曾想,母后这么早就知道了。” 母后听了,果然高兴。老人家都是要哄的。 而就在同一日晚些时候,冯嫣儿突然来求见。 我又是很久没有翻过任何人的牌子,她大约是急得忍不住了。又或者,是母后对她说了什么。我心中暗暗冷笑。 冯嫣儿见了我,张口便是“皇上不爱奴家了!” 彼时,我正在御书房里翻着卷宗,查看密报上来的冯骥家门客的名单。我没有看到李逸这个名字。我心里猜测着李逸此人的年纪,这李逸该也与我差不了几岁,但冯嫣儿把他引荐给我,还要等很多年后。我不知他与冯嫣儿是何等的关系,是老相识?还是后来的新交?我现在对此人茫然全无头绪。 说句实在话,我现在发觉,我对冯嫣儿的了解很少,除了她将及笄那一年冯骥带她出来踏青,让我们这些皇子见识了她的美貌,其它我对她的了解也就只剩下她才艺这一小块了。她的确是多才多艺,女孩子该会的东西她几乎全都能做到出类拔萃。可……我现在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女孩子有些才艺当然是好,可她的才艺也未免太精了一些。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培养自家的小姐吗?我现在看,好像也未必。阿南肯定不那么精于舞蹈,何紫鱼好像不会抚琴,钱宝宝是哑嗓子…… 而冯嫣儿……她几乎是个全才,而她的舞蹈更是神乎其技。 我看了她一眼,“朕怎敢不爱我的嫣儿?”我笑,看着她跪在我的脚下,向我仰起那张精心打点过的脸,“你可是朕宫中最美丽的妃子,又多才多艺无人能及,朕不爱你又能去爱谁?” 说这话时,我突然觉得有点疑惑,她真的是我宫中最美丽的女人吗?我今天突然发觉冯嫣儿的嘴角似乎太锐利了些。以前我心目中的樱桃小口,现在看起来竟像是抹了血的刀刃。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冷静。我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们的交锋就这样开始了? ------------ 16下药 父皇曾教育我们几个皇子,他说,做人,无论是不是帝王,耐心和坚毅都是通向成功的最宝贵的品格。这两样,恰恰是我们这些出生富贵的孩子最缺少的。 重生以来,我常检讨自己,发现这两样我都缺少。 以前的我,常常沉不住气,为一点小事就暴跳如雷。除了对我爱的冯嫣儿,我对谁都没有耐心。这才是我最终自取灭亡的根本原因。 如今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目标,我把坚忍二字深深地刻在了心底。无论我现在,多么的不喜欢冯嫣儿,我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的把心底摆在面上让人知道。 只是,我发现,现在面对着冯嫣儿,那个“爱”字,我再也说不出口了。“嫣儿应该知道,朕一直最喜欢嫣儿,”我马马虎虎地说。希望就这样搪塞眼里这双满是希冀的目光。 “皇上爱楚修容。”冯嫣儿的利刃一嘟。 “怎么会,”我继续假笑,“楚修容可没有嫣儿这样柔软的腰肢。”我的心中一阵酸楚,原本的我,最爱女人柔软的腰肢。可却是阿南那细瘦而□的腰肢,支撑了载着我沉重躯体板车。世事难料,你总是料不到人生中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可皇上宁可听楚修容抚琴,也不肯看嫣儿跳舞。”冯嫣儿膝行着扑到了我的膝上。 我到现在一直没让她站起来。 我没有推开她,反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她的脸还是不错,皮肤细嫩,吹弹可破。“那是因为你不用练习,随时都能跳得极美。不,嫣儿就算不跳舞,只站在那里,也是最最美丽的女子。”我随口哄她,“再说朕也舍不得累了你。”我又补充了一句。发觉我早已习惯了这些哄她的语言, 若是我这样与阿南说话,阿南会是什么反应?我想了想,忍不住好笑。她们是不同的女人,与阿南相处总有些与别人不同。 “那,皇上也会带奴家去河边乞巧?”冯嫣儿可爱的歪着头看我,我发觉她知道我喜欢她这个动作。 “当然,你不去,这后宫谁还配去?介时,你替朕照顾好母后,讨母后欢心就可以了。” “我要跳舞!”她说,“唱歌也行,就算抚琴我也不怵。皇上喜欢什么?”她继续歪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我。她铁了心要与阿南一争短长。 “什么都好,你的才艺,这后宫中无人能比。”我敷衍着,“对了,你先派人去把河边的铜雀台打扫出来。再装点一下,到时咱们去那里宴饮。” “可是皇上钦点了楚修容抚琴,为何不点奴家抚琴呢?”冯嫣儿撒娇,“我知道楚修容琴艺好,不用练也在奴家之上。可皇上听听我的雅意也污不了皇上的耳朵呀。” 我一愣,想一想,“楚修容不用练?你知道楚修容没有在抚琴吗?”难不成,这小东西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叫她练琴来着,居然一点也不上心! “她啊,”冯嫣儿咯咯一笑,“我刚从她那里来的,她像个花匠似的,在她那墙边埘弄她的那些宝贝。我都没好意思打扰她就来了皇上这里。”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上次去阿南那里,也看到她蹲在墙边,后来尴尬狼狈,居然忘了查看她在干什么帝妃传之孝贤皇后。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冯嫣儿,看着我微微一笑,“皇上不知道吗?楚修容喜欢种草药。” 冯嫣儿走了,我看她走时,嘴角处吊起一丝冷笑。 她还以为我没注意。 自从第一次看到阿南那诡异的肿脸,我一直觉得阿南有些神秘之处。她每到冬天,常常咳嗽生病,也没人为她治辽,后来自已也就好了。她瘦若干柴,眼睛却总是灼灼有亮光,比别人精力还要好些。何况我常听人说阿南是妖女,心中更是添了些别扭。此时又突然听到阿南种药…… “如意,你说楚修容是不是真是妖女?”我突然问旁边的如意。 此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他和我一样,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意吓了一跳,没敢接口,老老实实的站着看我。 我想了一下,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我说。拨腿就向阿南那里走。 这一回,我来得突然,长信宫中完全没有准备,守门的小太监刚想通禀,我已经冲入了阿南的院子里面。 “皇上驾到。”那小太监在我身后拖着长音叫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就足以让阿南从屋子里跳了出来,还支棱着两只才洗了没擦干的小手。 “免礼。”我在她能做出任何动作之前抢先说,并且几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随便捏了捏她湿着的手。她刚才果然弄土了,手上还有没洗尽的泥迹。 “阿南,听说你在种草药?”我踱到了墙角边,要花些力气才能装得若无其事,我看见那些绿叶子心里总觉有些别扭。阿南总干些妖异的事情,宫中种药也就她干得出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易容弄了一张肿脸骗人。 她醒过神来,“那个啊,是长信宫中原本就有的,”她站到了我的身边,“叶子很肥的是大青叶,可治伤风;那边茜草和车前子,可以止血祛瘀;那边香喷喷的小花,是著名的金银花;这一丛则是薄荷,清凉可泡茶……”她一一介绍给我,最后告诉我,“这长信宫原本没人居住时,被尚药局用来种些常见草药。后来我住进来,一个人无趣,养不了猫狗,觉得能看见活物这样一天天长大也很有意思,所以就继续种着。”她看看我,又小心的加了一句,“没有特别燥热或寒凉的草药,真的都是些常见的草药。” 她真是聪明,这样一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看她也是有意耐了性子,难得如此仔细地向我解释了这么多话。 我的脸抽搐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喝过一回钩吻,就变得这么小心眼了?我看看阿南,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正认真的盯着我看。小心,疑惑,还有……戒备。 “皇上要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把这些草拨了。”她说。 “不,不用!”我忙说。我打伤了她的额头后,都没有叫人传过御医。她额上的伤口能收口长肉,大概还是全赖她种的这些草药。她这里没什么好药,所以伤口才长得不好。所谓没有大燥大寒的药,也就是这个意思,好药往往有毒,宫中是不让私自种的。她这是在申明她没有违规。她一个人在这冷宫寂寞,把养这些花花草草当成了乐趣,我怎么能剥夺她这点小小的快乐呢?是我太小心眼了。 我回避她那无辜的大眼睛,背了手向她的屋子里走,“那日,朕看你蹲在御沟边上。”我说。 “嗯,御沟里的水肥,我用来灌溉。”她回答得极快。 原来是这样,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还是一位公主这回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能屈能伸一路飞仙。 “你懂些医药是吧?”我问她,真奇怪,在重生之前,我总觉得,阿南是那种会给人一杯钩吻的人,可事实却又偏偏捉弄了我。 “其实也不懂,”她笑着跟进来,“不过是看了几本书而已。” “当年你初见朕时,那张肿脸也是草药弄的?”我问,口气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我总觉得那是她嫌弃我们这些皇子的表现,包括嫌弃我元君曜。是的,这小东西一直都嫌弃我,一想到这一点,我总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今天这话题似乎诱发了她某种思绪,她没有回答我,先去为我沏了一杯茶。然后浅浅的笑着,把茶水递到我面前,“那不是草药,是用蟾酥泡了水洗脸的缘故。就是从墙角趴着的那些癞蛤蟆耳后刮下来的白浆,点几滴在水里……” 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一个公主居然干这事,果然有些妖气! 她把茶捧到我唇边,“皇上是不是怕了?还敢喝妾沏的茶吗?”此时的她,神情有那么一点点的顽皮。眉眼嘴角间全是灵气。她这模样我从来不曾见过,竟是一下子有些发呆。 我一时没接她手上的杯子,她的手有些倔强的并不收回。她手上的白玉杯润泽剔透,碧清的茶汤中有悠悠的香气,杯底沉了几丝绿叶,还有黄色的花蕊在杯底轻轻的打着旋子。 连茶也泡得这么美。 可是这事不对!阿南不怎么冲我笑的,可现在她在笑!而且她的笑容竟是这样的美! 我紧张起来,天本来就热,我早在出汗,此时,竟然觉得腋下已经湿了。 我该不该无条件的信任阿南?这小妖女不会是在对我下蛊或下毒吧? 我又呆了片刻,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阿南在等着我,很笃定。 我一伸手,一下子从她手中抓过杯子。 “这可是药茶哟。”她提醒我,促狭的等看好戏。 我一仰脖,把一整杯连汤带叶全倒进了喉咙里。 她呆住了,紧接着低了头,贝齿扣了唇,偷偷的笑,那笑容一闪即逝。“是荷蕊去燥茶。”她飞快的说。似乎是想让我安心。“皇上不放心,可以让华太医看看。” 我没有尝出药茶的味道,只觉得这杯茶我喝下去后,整个身心就轻松了许多。她还是向我下药了吧,只不过不是毒药。也许她只是试手,看我会不会喝。可这一回我认了,连钩吻都喝了,还怕别的东西吗?何况这是阿南递给我的。我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若连阿南都不信,还能信什么呢? 只是,我希望,阿南能由此也把她的信任给予我。 她凝神看了我,“皇上最近气色不好,华太医有没有对皇上说过?”说完又觉得失言,慌慌的低了头,不肯看我。 时间好像静止了,只有风不时的掀起帘子,我呆呆的看她,原来她也有注意我的时候,我怎么一直不知道?我以为她不在意我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没那么怨恨我,我在她这里还是有机会?我再也没力气去爱,却还是渴望得到爱。 “阿南!”我伸手把她揽到更近的地方,把头埋到她细细的腰腹间。这里是她身上唯一有点肉、不硌人的地方,“你不会负我对吧?”我说,“你始终会为我收尸、为我埋骨的对吧?”我的要求也不多,有这一点,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紧紧的搂住她,很久都一动不动。 我想她被我吓坏了。 ------------ 17诬陷 为了表示我对自己冤枉她的歉意,我随手赐了阿南一件茜纱罗衣。 这罗衣是江南的贡品,今年就得了这么一件,若按以往的习惯,自然该冯嫣儿穿。给了她,换得她一时的笑颜。还不如今年换点更要紧的东西。 是的,我不是无缘无故赐阿南罗衣的。这衣服很美,阿南穿了一定好看。但在我,是要用它来调动宫中的局势。 至于这衣裙上点缀的那些花呀草呀,还有蝶翅是个什么讲究,我可不知道。 我不管阿南高兴不高兴,因为我隐约觉得阿南未必会稀罕这东西,更未必会稀罕我对她表现出来的偏宠。事实上,她接过那东西时,似乎有些伤感。 “喜欢吗?”我问。 “喜欢。”她喃喃地说。 “喜欢就好,朕赏给你七夕之夜穿的。”我说。 “七夕穿?”阿南先是一愣,莫名其妙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发觉阿南还挺容易脸红的。从生前和她争吵冲突时,我可没注意到。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她有点吞吞吐吐,“就是,就是……就是夜里在河边的高台上穿这个可能会冷。”她非常认真。 我败给她了。 这小东西的可真不解风情,见了这么好的赏赐,还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别的女人绝对不会这样。 “朕最爱看月色里,银河下,罗衣女子的曼妙身姿。怎么,楚修容不愿意让朕高兴吗?”我随口胡说,而且立刻黑了脸。我知道自己这张脸,一拉下来,还是有点唬人的。 果然阿南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捧着那衣服发呆。可怜的小东西,为难了吧。我心中一阵得意。 我对阿南的宠爱,再一次传遍了后宫。我的那些嫔妃一个个的,无论身材,无论相貌,都开始想尽办法弄到各种各样的轻罗衣。我听说冯嫣儿动用了冯家的势力,已经四下搜刮,务必要找到一件比阿南这件更好的才行。我在等待,如果没人出手,还得我自己动手不成? 到了七月五日,事情终于来了。 我本在御书房里心神不定的看着奏折。突然母后派了人来请我到她的坤宁宫。我知道,这一定是出事了。我跳了起来,好戏开演了。 这一回。因为不在葡萄架下,而是在屋子里。所以我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比上回要阴沉得多。 才跨过门槛,我就看到阿南那瘦伶伶的小身体跪在青坤宁宫金砖上。 屋子里站了一地的人。我的冯淑妃,何昭仪都在,连钱昭容也没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另加几个不知哪来的嫔妃,当是些看热闹的闲人。宫中一有风吹草动,总是不差闲人的。 我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很特别的一位,是冯嫣儿的弟弟冯迈。冯迈此时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因为尚未加冠,大家多少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虚无神在都市全文阅读。至少我是如此,他偶尔进宫来看姐姐,不必向我通报。这都是我特许的。 他此时站在母后的身边,脸上是局促的表情。我第一次意识到,他不是孩子了,此时的他身量已七尺有余,脸上粉白的颜色尽脱,上唇间尽然有些青绒绒的。而且眉清目秀,是个俊哥儿的模样。 只有阿南一人跪着,别人或坐或站,都是居高临下。许多人的眼中有些幸灾乐祸。 我立刻心疼了,金砖又冷又硬,阿南那只有骨头支棱着的膝盖,不疼吗?这是我太过分了,让阿南一个人成了众矢之的。可这样也是不得已,阿南千万不要生我气啊。 “母后。”我看了一眼座上正襟危坐的母后。 母后从我踏进门起,就在直直的看着我,此时,她突然笑了,“皇上来了!”语气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意味。 我上前去向母后行礼,被母后一把牵住了手,“快来看迈儿今天给姐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母后从她身边抓起了一件银红色的东西,那东西如霞光流火般从母后的指缝间倾泻而下。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件无比繁复的宫装。似透非透,似烟非烟,上面绣了白羽的仙鹤。而刚才母后握在手里里,整件衣裳也不过正好抓个满把。 “好看!”我由衷地说,心中暗暗揣测,冯家倒真是有本事,不知从哪里弄得这么一件稀罕物,这样的东西连我也没见过。 “这东西叫什么来着?”母后转了头去看冯嫣儿。我却乘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南。阿南看起来很是紧张,小拳头紧紧握着,她好像没注意我们在说什么,只低着头研究眼前的金砖。 也是,她还在等待对她的发落,没心思听我们说笑。 “不过是件纱衫子罢了,就是颜色鲜亮些而已。”冯嫣儿谦逊的一笑,“图案也不大好,绣的不过是几只求寿的鹤儿,不比那鹣鲽情深的寓意来得深长。”她的话意竟是明显有些酸溜溜地,边说还边娇嗔的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明白给阿南那件烟罗衫上绣花的寓意,竟是鹣鲽情深。 我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阿南一眼,她居然仍是刚才那付神情,像是没听到似的。小东西吓着了吧,怎么对我没信心呢? 母后咯咯的笑起来,故意夸张的抽动鼻子,“我今日又没蒸醢,哪来的一股子酸气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我也只得陪着嘿嘿了两声。母后的神情并不剑拔弩张,恰恰相反,倒是十分的轻快。可阿南明明还跪在地上,等着母后发落呢。有时我真弄不懂母后,不知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又想些什么。 “你便穿了这件纱衫子去铜雀台好了,”母后向淑妃眨眨眼,“我保你是那天的身姿最曼妙的,没人比得过你去。”话里话外似乎刺着另一个。 我在长信宫与阿南说了什么,竟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母后的耳朵里,母后这是在提醒我什么呢?阿南宫中都是母后派的人,我不喜欢。我已经暗示过母后了,可母后还是这样!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拉下来了。孝子的身份只是我身份的一部分,这大肇的主人毕竟是我。我忍了这么久,不是无缘无故的。 母后的眼睛瞟向了何昭仪,带着一分嘲讽,“说吧!” 果然又是她! 何紫鱼向前了一步,跪到了我面前,“是楚修容不守妇道,被我发现,告诉了淑妃娘娘……” 也许看我面若寒霜,冯嫣儿也慌忙跪了下来,“此事涉及妾的弟弟,妾不敢擅断,所以连同弟弟一起带到母后这里来了。” 不守妇道噬龙帝最新章节!真是奇怪,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阿南。我不爱听这个词,真的不爱听。我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后宫,可我就是不爱听我后宫里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接触,哪怕想想也不行。至少以前,别人一说这个词,我就会暴跳如雷。 阿南跪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她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小拳头握得更紧了。我明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而且还是我自己故意引起的局。可阿南的心里就不能在乎一点吗?哪怕一点点也好啊。 我呆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居然发不出火来了。妇道!真是奇怪,我曾经怀疑过阿南不守妇道,甚至因此在她的脸上劈了一剑。可最后背叛我的是冯嫣儿,是这个我以为真正与我相爱的人一心想让我死掉,好去找别的男人寻欢。也许还有何昭仪,我记得她是逃回娘家去了。我还记得在最后的时刻无论我怎样敲,都敲不开何家的大门。这也是一种背叛吧!什么叫不守妇道?我怀疑了。 “宫中嫔妃不得交接外男。”何昭仪厉声说,“我看到楚修容与一男子站立说话许久。觉得奇怪,便去告诉了淑妃。” 我看了看冯迈。 冯迈也立即跪下了。 我明白了。 “楚修容,你为何跑到东夹墙那边去了,你不知道那段夹墙,是朕特许给淑妃的弟弟入宫走的吗?”我黑了脸。 冯嫣儿这个弟弟冯迈,一直与姐姐冯嫣儿十分亲密,原本在我看来,弟弟与姐姐亲密也是人之常情。加之他年纪小,长得唇红齿白,惹人喜爱,我原本就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我以为亲人间走动一下也是无碍,所以特许了他随意入宫走东夹墙直入摘星阁。 其他嫔妃皆知此事,为避嫌疑,一般不会走到东夹墙去。只这个阿南,难道她不知道吗? 阿南倒是淡定,“什么叫东夹墙?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是在何昭仪的仁和宫后面看到冯家小少爷的。” 不等她说完。何昭仪就打断了她,“可你站着与冯公子说了许久,还有说有笑,我宫中的小侍们都看见的。” 阿南又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去,这一回她在玩儿自己的裙带。 我真是恨的牙根痒,阿南总是这付样子,她好像对什么都不介意,懒得辩解。她这样子,与其说是不屑于理会何昭仪,不如说是看不起我。她终究是不在乎我的。 “冯公子年纪虽小,可楚修容不也与他年纪相仿?让别人看着总是不合适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淑妃姐姐提醒楚修容一声。”何紫鱼居然也有乖觉的时候。她这是告诉大家,这事有冯嫣儿一分。 “这个事是这样的,”淑妃发话了,“迈儿他来我这里送衣裳,我随口说起后花园里荷花开了,还有难得一见的绿荷,他小孩子心性,便说要看看。我想着午后炎热,也没谁会在此时逛园子,便让他去了。谁想恰恰遇到楚修容也出来逛逛。不知怎么他们就聊上了。既是何昭仪觉得楚修容与弟弟说笑不妥,我便也不敢隐瞒,便来告诉母后裁决。迈儿一日日大了,这事也是我不好,没管好不懂事的弟弟。” 冯嫣儿还是那么会说话,她这样一讲,别人还能指责客人不成?何况她弟弟入宫,还是我准许的。她的弟弟不懂事没关系,阿南不懂事就得挨罚了。她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一点吧。 母后目光在我和冯嫣儿之间逡巡。她居然什么话也不说。 我该开口了。此时我心中微微冷笑。她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戏码也该演够了。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钱昭容突然出了列,她上前一步,在我和母后面前跪了下来,“臣妾有话要说。” ------------ 18雷霆 母后笑眯眯的,“钱昭容请讲。” 我也好奇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钱昭容出来谈她的看法,倒想知道她能说出个什么来。 “依臣妾看,此事不能只怪楚修容一人。”钱宝宝一开口说这么说,她虽然貌丑,比不上我后宫诸人,但在人前倒是不卑不亢,“冯家弟弟在他姐姐这里走动也不一年两年了。这还是当年在王府那边就形成的规矩。如此说来,冯家弟弟一直都是自家人,便是我们这些人,也都早把他看成了自家的亲弟弟一般。没有把这孩子当外人的。” 说着话,钱宝宝斜眼看了一眼冯嫣儿,“这本是皇上的恩典,不该成为后宫生事的由头。如今别说是楚修容,便是我,见了冯家弟弟,也得招呼说话。没有见了自家弟弟就像见了贼似的飞走的道理。若真是那样,又要被人说成无礼、辜负皇上一片好心了。总之,说话不说话都得被人挑,岂非怎么做都是错?” 她说的极有道理!连阿南也抬了眼好生看了钱昭荣一眼。她们原本不熟,倒是难得了。 钱宝宝的话还没说完,她目光扫过冯嫣儿,“皇上本是好意恩典,却弄得别人左右都是错。那从一开始,就该好好约束着自家弟弟。皇上让走东夹墙,便不该跑到别处去。自己不约束,这不明摆着陷别人于不义吗?”说着,她冷冷盯着冯嫣儿,“这样说来,这些姐妹间,楚修容年纪小些,不懂约束自己,固然行止失仪。但我们这些当姐姐没管好自己的弟弟,也都难脱干系。”说着,她向我和母后磕了一个头,“臣妾愿受责罚论金丝雀的养成。” 好嘛!我暗暗感叹,又是个滴水不漏的主。她以前大约也是这般头头是道,所以母后才看重她。但于我这却是全新的认识。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了。 钱昭容这番言论,明里自责,实则处处指向冯嫣儿和何昭仪。冯嫣儿何等样人,哪里会听不出来。 她立刻在一旁申明,“是臣妾没有管教好自己弟弟,臣妾愿意受罚。自罚俸半年。臣妾以后也会约束自己弟弟。”冯迈大了,来年春天便要中状元,冯家怕是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也不在乎放弃这入宫的恩典。 她们一个个都聪明得很嘛!可她们绝料不到我此时的心思。 我放缓了声音,慢慢地问母后:“母后,朕记得楚修容每天在您这里抄经,要抄到午后这个时辰的。”我这是提醒母后。因为母后除了不动声色的微笑,什么话也不肯说。 “啊!对!”母后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楚修容的确是在我这里抄了经出去的。” 我明白,她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她们是故意陷害阿南而已。母后也是故意装傻。 阿南每日在母后这边抄经,都是这个时候回宫。何昭仪的仁和宫就在阿南回她长信的必经之路上。她们算好了时间让冯迈与阿南相遇。这可真是下大本钱啊,冯嫣儿的亲弟弟亲自出马,来证明阿南轻浮。若是以前,我真的会生气的。 可如今阿南身边的宫人,全是母后所派,阿南与冯迈说了些什么母后早就了如指掌。若有要紧的话。母后哪有此时这般镇静。阿南不辩也是持着这点,她很清楚这事母后早就心知肚明,只看母后愿不愿秉公。而她自己,只有听人发落的份。再说,若她见了冯迈不理,就如钱昭容所说,一样也是不敬客人的罪过,又证明了她心怀鬼胎,还是一样罚跪。 母后怕是心里早明白了,她是偏偏不说话而已。 所有人都聪明着呢,只把我一个当傻子。以前我倒真不知道,后宫的事情这么麻烦。不过,这不正是我需要的吗? 我假装沉吟片刻,“楚修容。” “在。” “你有失仪之处,你可知错?”我的声音故意威严。 阿南抬了头,向我眨眨眼睛。 我瞪她。 “妾错了。”她立刻说,又低下头去。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那好,你再多抄四遍《金钢经》为母后祈福。七夕你也不用去铜雀台赴宴了。老实在宫里思过。”我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成了!铜雀台是我安排的事非之地,我本来就是不想让她去。 阿南又低低的“是”了一声,没什么不情愿。 “你现在可以走了,去抄经,没抄完前不许你宴饮娱乐。” “是”阿南又应了一声。 她向我磕了头,接下来是母后,最后还向冯淑妃磕了个头。因为现在是冯嫣儿总领后宫,享受着皇后的礼仪。此时,我都替阿南感到委屈。冯嫣儿害她,她还得谢冯嫣儿。要是我,肯定恨死冯嫣儿了,可阿南没有表现出来。最后,她向一钱昭容行了一个注目,这是谢钱昭容为她说话的意思。不管钱昭容今天为的是什么目的,多多少少算是帮了阿南一回。 我注意到,冯嫣儿与何紫鱼却在此时悄悄交接了一个带笑的眼神。看样子,她们以为如愿以偿了。果然后宫险恶。若是以前,我是不会无聊到注意观察这些女人的邪眸天下。 阿南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首肯,忙站了起来。因为跪得久了,猛的站起来,她还摇晃了一下。她的宫人上来扶了她一把。 我看着阿南在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坤宁宫。一到门外,她就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 她始终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好绝情的小东西啊! 我装作没看到母后冲我诡异的一笑,抬了头,厉声叫:“何昭仪!” 何紫鱼一吓,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她刚才还有些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搬弄口舌,秽言后宫!这是大罪。更何况你竟敢泼污冯淑妃幼弟。来人啊,给我掌嘴二十!” 一声凄厉的尖叫。 几个胆小的嫔妃都不禁向后一退。 我想掌何紫鱼的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算是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她竟然敢诬蔑我的阿南!没脑子还没口德,后宫中是可以随便说男女之事的地方吗?后宫掌嘴,是比打板子更大的羞辱,何紫鱼这下子该记得痛了吧。难道她真以为她有靠山,可以有恃无恐吗? 不过最主要的,我也是为了我的计划,今天掌她的嘴,是给她的警告,也是给她的机会。以后就看她自己懂不懂得收敛了。 何紫鱼到了此时,哭也来不及了。她被内监拖了出去,都拖出很远了,才听到她突然暴发出来的嚎哭之声。 我看看此时坤宁宫中的人。她们一个个脸色发青,显然被我吓住了。连钱昭容也悄悄向后缩了缩。她们很少看到我这样的雷霆之怒,多少都起了些畏惧。 我冷冷地把她们全都扫视了一遍,“这事是朕也有责任,是朕疏忽了,”我说,“不过几天不见的,迈儿长得这样大了。钱昭容说的对,宫中都将他当孩子看,已经成了习惯。敢胡说八道的,只有那起居心不良之人。这样吧,以后迈儿就不要随意入宫来了。年纪大了,也到了为冯家光宗耀祖的时候。朕听说迈儿明年要参加科举?好好在家里攻书吧。”这事就这样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提了。 我不知道冯嫣儿怎样想,反正她们都走了以后,母后笑着对我说:“这下你称了心了。” 我坐着没动。我没有处罚冯嫣儿,但从此不许她家人进宫,也算绝了她后路。这是对她的一点处罚,不动声色,让她无话可说。 母后懒懒的示意人来扶她起身,“我现在知道你的意图了,”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对我说,“你是不喜欢人家那一家子了。也好,养痈成患,早点动一动也没什么,只别过了份。更不能因此抬了那南人。若是冯家再安排别的小小子进宫来见姐姐,你也不用一味拦着。宫中的女人也需要外面的靠山,不能绝了人家的路。” 母后这话说对了,我记得重生前,冯家一直有人与宫中联系,冯迈之后,更有别人,我从来没有深想,也未加阻拦。以后不能这样了。 还有阿南,真是倔强,虽然知道是别人陷害,但她也未免太清高了点。难怪她以前总是在我这里吃亏。她就是这点不好,回头我要好好教她。 明明是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我从母后那里出来,我心里还是十分的憋屈。我也没叫阿南来与我一起用膳,好不容易作足的戏码,我怎能演砸。 不过这样也好,除了听说何紫鱼寻死觅活了一回,后宫倒也彻底安静了。 我一直忍到了晚间,打发了来问临幸的太临,我自然仍是谁的牌子也不翻。才不管她们都是在想什么。等再没人打扰我了,这才脱了大衣裳,只穿着一件青丝萤袍,直奔阿南的长信宫而去。 ------------ 19听琴 不出所料,阿南已经准备睡了,她的小太监通报进去后,阿南匆匆忙忙出来迎接我。我没等她屈膝,便一把携了她的手,“天气闷热,朕睡不着。” 睡不着是真的,我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对阿南说,向她解释今天的事情,还有我最近的作为。可又不免想了又想,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太早? 阿南没有回应,她低垂着眼睑,咬着唇不肯说话。 “不许咬嘴唇!”我说,不知哪来的冲动,手指便抚上了她的红唇。 她被我吓了一跳,终于是抬了眼眸看我了梦靥千年全文阅读。 我总怕她那晶莹粉嫩的红唇轻轻一咬就破了。她头上还裹着白绫,我看了就心疼,她为我缝合了头颅,我却让她受了伤。若是她哪里再流血破皮,我怎么受得了。 我的手在她她软糯的樱唇上滑过,一阵酥麻的感觉一下子从指尖穿透到了我的心脏。我的心脏一跳,然后不动了,整个人都觉得不大好了。有一种想把眼前的人儿,整个揉搓一遍的渴望。 “这天气!太闷热了!”我又说了一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 阿南局促的拂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明天要下大雨。” “你怎么知道!”这一下子让我有了些好奇,阿南给我的感觉本就有些神秘,别人说她是妖女,能知天象,难道还是真的不成? 阿南规规矩矩的低着头,“我的冰清是老梨木做的,与别家不同,每每暴雨前它的琴板上便会见凝露,以前在南边时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看样子,冰清是她的琴了。 “我想听你弹琴,”我说,“你练了好些天,总该有点成就。”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敛衽一礼,“是,皇上,不过我久不弹了,手有些生涩。”她转了身,引着我去了她的屋子。 如今她的屋子重新翻过,加了挂落,博古架之类,整个房间化整为零,变得错落有致,不那么空旷了。她领着我进了她的花厅。屋内陈设还是简单,但简单中有着韵致。小屋大开的格窗上张了香妃色的丝帘,屋中间设了青铜卧蟾的香炉,一张琴案就放在窗下的大席上。 “没有桌椅,只能请皇上踞坐席上了。”阿南有点抱歉。 我却已经甩了鞋,走到了席上,径直走到窗边,拉开了纱帘,窗外斜月如勾,光华晕染,朦朦胧胧的月光洒下一缕清晖,果然是要下雨的模样。 阿南的宫女上来,重新焚了香。金蟾的阔口中吐出袅袅的白雾来。 “皇上想听什么?”阿南跪坐在琴案后面。 我忙在她身边坐下,几乎是有些急促的一把将阿南拉倒在我的怀里,“怎么还跪?你的膝怎样了?”我伸手去撸她的裤腿,“膝盖还疼吗?”我问她。 她漠然的摇摇头。 她的膝上还好,只是略有些红紫,也许明天会青吧。母后让她脆了不短的时间,好在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我心里又有些难受,把她抱起来,放在我自己腿上,让她倚在我的身上。隔着彼此身上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她的身子暖暖的贴着我,让我想起久违的温暖,这温暖曾经化开了我那颗冻硬的心。 她真的很好很好,如果能重头开始,我愿意慢慢去了解她、爱上她的。可惜,现在的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我从怀中取出专门带来的药膏,为她的膝盖上药。白瓷的盒子里,青色的化淤膏散发着薄荷清凉的味道,和她室中新焚的香气伴在一起,竟是十分和谐。我用指尖剃了一点,抹在她膝上红肿处,用指肚轻轻的在那里打着旋子。 阿南好像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的手看。 “朕今天差点又要让人打你板子。”我是吓唬她,“她们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申辩?”为这点小事打她怎么可能。只是我真的很不喜欢她那种漠然的阴阳怪气。知道她和冯迈说了话,心里本就有些酸溜溜的,更何况,她受了处罚还满不在乎。 她垂了眼,又想咬嘴唇末世重生之桃花债。 “嗯?”我的眼风到处,伴着鼻子一哼。 她不敢咬了。我也干跪收紧抱着她的那只手臂,抱紧了她,“阿南,你不必如此倔强,你有话是可以对我说的,我会听。”她和别人站在那里说笑,在我面前就总是疏远隔绝。这不公平。 她在迟疑,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却又担心着什么。 我没有逼她,等她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逼了她,只会让她与我越来越疏远。 等我将她两只膝盖上都涂满了药膏,阿南立刻在我怀里不安分起来。她略微挣扎着,想逃开去,脸上却生硬地嘻嘻一笑,“皇上,让妾弹琴给你听吧。” 我没作声,仔细为她放下裤卷,掩好她那玉白修长的小腿。我没什么□的想法,是确确实实觉得这小东西的腿长得好看。 她立刻从我腿上滑开去。到琴案边箕坐着,不敢蹭掉我才为她涂的药膏。反是把琴搬下来,打横放在自己腿上。抬了头闪着大眼睛看我。 这是琴技高手才敢做出的姿态,风流肆意,对操琴已能得心应手。我虽不懂琴艺,但知道,看样子阿南的琴技不可小觑。 我乖乖退到席角,靠墙坐好,在满室的清香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不一会儿,轻轻幽幽的琴音流趟着,经过我的耳畔。深如山细雨,裹挟着缱绻的幽香,翠叶欲滴,润物无声。我慢慢的倚向身后的椒墙,整个身体都渐渐的放松。口鼻间的茵蕴,萦绕耳边的琴音,一寸寸的浸入的我骨髓,一丝丝的化入我心底。直到一切化为无形,只有满目的青山,一株幽兰在黝黑的泥土间悄悄的绽放。 阿南! 待我睁开眼时,已经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阿南就坐在我对面,呆呆的看着我。一张小脸没有表情,深藏着她所有的思虑。我忙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件细绒毯。我睡着了。身上的燥热莫名的退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奇怪。 “皇上,夜深了。”她在我对面就着席上,恭恭敬敬向我嗑了个头。这是劝我走的意思。她弹完了琴,算是完了事,立刻就想打发我走了。 “什么时候了?”我问,奇怪自己怎么就这样睡着了。也许这几天我动的心思太多,有些累了。我这人不怕与人征战,仗着年轻身形高大,很喜欢与人争力,蹴鞠、角力都是我喜欢的游戏。可如今过起动脑子的日子来,便觉得特别的沉闷无趣,身心俱疲。但就这样在阿南面前睡着,还是十分的古怪。 “漏计已过三更了。”阿南说,又磕了一下头。她是多么想让我赶快走啊。 我坐直了身体,注意到屋子里有了些变化,我拉开的丝帘已经重新拉上了,我看不到窗外月辉的光华。阔口金蟾的嘴里还在吐白雾,但却不是先前的味道。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楚司南!”我一声断呵。 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在她脸上一闪即逝。 我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不等她反应过来,我一把将她拖入了自己怀中。 她扑下来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短促的惊叫。 支支楞楞的一把小骨头,在我怀里咯吱咯吱的挣扎起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看着我。 果然! “妖女!”我骂了一声,一只手举了起来。怀里的小东西立刻僵住了,紧接着大眼睛死死的闭上,绒绒密密的睫毛抖成一片,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 20起意 “妖女!”我的一只手举了起来。怀里的小东西立刻僵住了,紧接着大眼睛死死的闭上,绒绒密密的睫毛抖成一片,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我的心痛了一下,这颗被她的泪水滋润过的心,此时好像不归我管了。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我的心肠哪能对眼前这小东西狠得下心来。 结果我的手轻轻落下,落在了她的后脑。然后略略用了点力,把她的小脑袋按在了我的胸口。她头上还系着我上次动粗留下的罪证――那裹伤的白绫。 好一会,我一动不动,心里一片混乱,我该拿怀里这个小东西怎么办呢?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可她也未免胆子太大了。向皇帝下毒,她是不想活了吗?而且,这还不是她第一次向我下毒,上次的花茶,今天熏香,她把我当什么了?! 在我搂着她沉默了许久之后,阿南的身体始终绷得紧紧的,片刻也不曾放松对我的戒备。 终于还是她先开了口。“没有毒,”怀里的小东西闷声闷气地说,“不信你可以去问华太医。”她永远振振有词。 华太医?我若真的此时去问华太医,华太医会说我腹有钩吻。那时这小东西还有命在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托大! “你想问我什么可以当面问。”我咬着牙,实在是有些气愤难平,她还是那付脾气,就不能好好的和我说话吗?我真是恨得切齿,“不许搞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我吼她。 “我只是在香炉里添了一小把醉心香。”她在我怀里呜呜的说着,因为我搂得紧,她在我怀里解释得十分费力。隔着薄薄的茧料,我能感受到她的小嘴在我的胸口蠕动。“辅以琴音……我没干坏事,皇上不会有不适。”她似乎还理直气壮?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我不给她透气的空间,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口我心跳的地方。让我闻什么醉心香是吗?那我就让她好好闻一闻我身体的味道。让她习惯也熟悉了我的味道后,看她还好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弄香。 不过今天这事古怪。记得我刚才睡着时,只觉得冷。又觉得自己似乎在漫天大雪中,看到阿南依稀的身影。阿南似乎向我问了什么,我没有回答,她生气的转身不顾而去。梦中的景象,活脱脱就是我们生活中关系的写照。这小东西一定是向我套过话! “你趁我昏迷向我打探了什么?”我厉声问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还行,肉鼓鼓的很结实。 “皇上没有昏迷,皇上只是睡着了。”她兀自申辩。 “什么?”我停在她屁股上的手又捏了一下。竟然还敢嘴硬。 “就是睡觉而已,皇上常在冯淑妃那里睡觉,怎么不见皇上动怒?” 这小东西又回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当嫔妃的,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回头我得好好翻翻史书,看看史上有没有过阿南这样不成体统的妃子。 “睡觉和睡觉能一样吗?”我怒吼,“你是不是想让我睡你?”说着话,我的手已经飞快的去扯她的腰带。 “啊!”她醒悟过来,本来无力垂在席上的小手,挥舞着想要阻止我。 这下可遭了,她不敢打我,只能用手来拍我的手绝世道莲最新章节。这样她的身体就得不停的蠕动,恰恰碾着我的宝贝。我居然一下子起了反应。我只觉得我的宝贝一点点的变大,变硬。膨胀的欲・望让我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整个身体瞬间灼热起来。我以为早已熄灭的火焰,在我的小腹熊熊燃烧。她的琴白弹了! 这太突然了,连我自己也有些意外。我不动了,手停在她腰间的肌肤上,轻轻的摩挲着。呆呆俯视眼下这个尤在挣扎的小东西。瘦伶伶的身体,鲜活的蠕动着。充满了活力。我满脑子只想着要不要现在就把她办了。 我的灼热也本能的开始抵她,一下下的。而她却只顾埋着头,倔犟的在我身上拱啊拱啊,一点也不知道危险临近。 这天气也太闷热了点。 不行!我摇摇头,让自己镇定。 我此时还得与她算账,向我下毒可不是玩笑。我得让她知道此事的厉害。以后还得与她相处,她若是没事就毒我一回,我岂不被她欺负死了? “你老实交待,你到底干了什么?”说着,又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这一回手有点重,她疼得抖了一下。 倔强的小东西没有回应。 我努力回忆,“你问我北方苦寒之地……”我提醒她。打消她还想抵赖的念头。同时,手也没有离开她的身体,紧紧按住她,让她不能再摩娑我那敏感的部位。 她一下子不动了,僵直的挺在我身上。显示出她被我揭穿的尴尬。 “弟弟,弟弟,”阿南终于在我怀里小声开了口。我的小弟弟现在本就有些蠢蠢欲动,一下子被她这么说了出来,不免又是吃了一惊。 “他还小,求皇上不要杀他,他什么都没干过。”阿南的声音小下去,“我就是问一了声我的小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她不挣扎了,把头埋在我怀里。 我觉得我胸前有一片湿润慢慢的扩散开来,让我胸前衣裳薄薄的茧料贴在肌肤上。 阿南哭了,我以为她不会哭呢。 原来是这样,她是想打听她弟弟的事。我想到哪里去了。 阿南在我宫中,似乎一直都是以罪身顶着个修容的位置。她是投降的公主,她的弟弟还发配在极北的苦寒之地。她的叔叔归命侯性命随时危在旦夕。而她,又不受宠。弟弟是她唯一挂念的亲人了吧,与她相依为命。她却得天天担心我会不会哪天一不高兴,就把她弟弟杀了。 我叹了一口气,阿南的心里,弟弟最重要了,她会为他弟弟流泪,不是我。 “我刚才怎么回答你的?”我问。 “皇上什么也没说。皇上只是叫冷,还说:‘阿南别走。’”声音里有点呜咽,但她努力抵抑制着。“不要杀我弟弟,皇上,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弟弟。” 我胸前的湿处在扩大。 “你的弟弟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我简捷地说,“他不会有事。” 我还是很生气,不仅仅是气她向我下药,还气她对我的不信任。是什么让她在想弟弟的时候,也不敢直接告诉我?这是我的错,我们本来不必如此生分。而我现在,居然很想就这样要了这个与我生分的小东西。 我一下子推开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立刻从席上支起身,一下子从我怀里逃出去,就远远的躲开。她已是哭得满脸泪痕,小脸涨得通红,拼命咬着唇,不敢放声思嫁全文阅读。 我靠着墙没动,看她飞快的用袖子去抹自己的脸,并且快速的整理衣衫。 其实我自己也被她弄得很狼狈,不仅是衣襟上湿了一大块,而且身上的衣袍被揉她得像是干了坏事的模样。其实我什么都没干,很是冤枉。 “你今天干的事,本是死罪。”我冷着脸说。 她反应极快,立刻就在席上跪着向我磕了一个头,“谢皇上!” 谢什么?谢我捏她屁股?还是谢我没有即时办了她?她脸上泪痕未干,可眼睛又亮了起来,模样十分好玩儿。我知道,她是谢我语气里那一点含糊,猜测我是想要放过她的意思。她倒是机灵,弄得我更加不好处罚她了。 要知道,我现在十分难受,一边生着她的气,一边又十分想得到她。 好吧,我的确不打算处罚她了,醉心香,她应该没骗我吧,这香我也燃,闻了容易入睡是真的。可就算她骗了我,我也不知道。只能装糊涂了。 再说,我还有点心虚,“今天的白天的事……”我不得不提起这事。 “我知道。”阿南没等我说出来便抢先说了,“我知道皇上其实从一开始就并不真想让我去铜雀台。”她的眼神很淡漠,对我想在铜雀台想干什么,没有一点好奇心。 她想了想又问,“要我把那件茜纱软烟罗的衣裳还给皇上吗?” 还给我?皇帝赐的东西可以还回来吗?我一下子想起了那罗衣上绣纹的含义,少不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收着吧。已经入秋,也穿不得了。” “那下次皇上需要的时候,我再拿出来。”她直接说。 我只点了一下头,真是不能和这小东西计较,不然生气的地方会更多。“你别去。明天下雨正好,你安心呆在宫中休息,多吃东西。”我简单地说。我现在放了心,阿南肯配合就好。 阿南果然看得明白透彻,她一直没有说破,老老实实把戏做足,倒是很能讨得我的欢心。其实我喜欢聪明的女子,只是不喜欢她们把心计用在算计我本人之上。这个阿南啊! 她显然对我七夕要干什么没多少兴趣,我也不打算深谈下去。一想到明天自己要干的事,我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有心肠去满足自己的一时冲动。 尤其是面对现在对我没有信心的阿南,我哪有办事的心情。 “刚才的曲子好听,”我说,“你的技艺也不一般。”我这话是由衷的,阿南的琴艺决非寻常。她是个中高手,而我差点错过了。不知她还有什么本事藏着没让我发现的,这小东西除了她那倔死人的脾气外,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刚才的曲子是幽兰操,”阿南远远的跪着说。 我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听你抚琴。但恐怕机会不多。只希望你每次都能带我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只要再别让我睡过去就好。” 我说得是实话,十年,说长是长,说短也很短。我的时间不多,可我却还是想努力分出时间来与阿南相处。阿南的琴音里有些东西,可我把握不住。我看看她,很遗憾她此时不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希望看到你对我的坦白。”我说。 她依然低垂着眼睑,好一会儿突然又是浅笑了一下,“皇上想听我坦白是吧?”她说,“那我说了,皇上也不能责罚哟。今天那个冯迈对我说了一些有趣的话,皇上想不想听?” ------------ 21奸臣 她依然低垂着眼睑,好一会儿突然又是浅笑了一下,“今天那个冯迈对我说了一些有趣的话,皇上想不想听?” “什么?”我的语气中不自觉的就严历了起来。她这是想好了,要对我说出刚才我就想知道的事了。真不容易!可我觉得,她说的话,大概又是我不想听到的东西。 “冯迈说他其实愿意与他姐姐换个身份。”阿南赶快说。 我没能一下子理会,“换?怎么换?他是男子。” 阿南嘴角微抿,又不作声了。 我想了一下,心里有些明白了什么,又看了一眼阿南,“朕的确内事上是笨了点,朕已经知错了。” 难怪她刚才不肯说。这话看似玩笑,但实则是在讽刺我。阿南,现在大概是学乖了,她想谏诤,也不肯直说,反是让我自己领悟。 阿南连我最可悲可怜的样子都见过了,在她面前,我认个错也不觉得丢脸。在这一方面我是丑陋的,阿南知道。我全身心的宠爱冯嫣儿,听不得别人的谏诤北洋1917全文阅读。冯迈半真半假的话,看似与阿南说笑,其实是脱口而出大实话,他是觉得他姐姐骗我很容易。的确是的,悲哀的是,致死我才看明白这一点。 我起身站了起来,“不早了,”我说,“你也该休息了。” 阿南立刻低了头,不敢看我。 她现地肯定很忐忑,不知她这样对我说了冯家的坏话,会不会让我不高兴。 我的确不高兴了,但那是对着我自己。我没能早把自己看穿看透,我真是活该。 我没有在阿南这里留宿,我和她不是那样的一种关系。我想对她好,可不是那样一种好,若我对她和对冯嫣儿一样,那是看轻了阿南。况且,她也不喜欢。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巡。 ~~~~~~~~~~~~~~ 第二天,果然一早下起雨来。下雨归下雨,早朝却是没有省略的道理。今夜就是七夕,再不说,我的戏就得演砸。 我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可以与他们商量南巡的事了。说是商量,事实上完全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我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不会半途而废。 此时,外面雨声连成一片,大殿间却静得掉落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所有的朝臣,都在听我说要南巡之后,变得不知所措。 在阴沉沉的大殿里,我只专注的看着冯骥那迟疑变换的脸,心里知道,他也在想着对策,想着如何劝我放弃这次南巡的念头。在他想清楚前,我抢先开了口,“这一回去南边,还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南巡,也是我大肇父子两代收复南土后的第一次南巡。事关重大。” 我其实早该去南边看看的,只是,我以前总是流连于的冯嫣儿身边的温柔乡中,过着荒唐的日子,总以为自己还有着大把的时间。现在看来,一切都未必,生命短暂,机会稍纵即逝。而我,抛洒不起。 “当然,”我冲着冯骥眨眼,又继续说下去,“朕这次去,也打算带上合适的嫔妃,以示对南土的怀柔之政。淑妃是当然的首选。” 冯骥还在考虑着,没有贸然回应我。 “这可不一定。”李济一下子抬高了声音,“皇上,别忘了南乡公主是南人最敬爱楚烈帝的女儿。” 我的眼睛瞟过去。我刚才说要南巡时,便看到李济脸上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知道这老家伙的小心眼,他是怕我出去乱花钱而已。不过,此时他因为要与冯骥抬杠,自己脱口而出说了这样的话,这正中我的下怀。 “对,还有楚修容。”我正好顺水推舟,却还是假装考虑了下,这才装做不那么爽快的答应,“朕也一并将楚修容带去好了。”此话一出,等于已经把李济这文臣领袖搞定了。他们全都以为我是出去游玩吗?为什么全都阴着脸?他们也太小看我了。 我看了看丹墀下的众人,知道他们中间想反对我南巡的人还极多,“南人归顺已久,但人心却还在犹疑,那日说起销金锐,让朕想起了想要真正马放南山,还得人心思定。朕这次南巡,是想祭祀南方大禹,让百姓体味到南北一体,天下归心。”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必须安定大肇的南方,这才能保证我在困难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虽然我知道冯骥这样的人对此可能会极不甘心。但我相信,眼下大多数的大臣还是能够理解的。 外面雨下得凶猛,正如我那一洗前耻的决心。我毕竟还是皇帝,此时还没有完全失去人心、我有我的威严,在我的坚持下,大多数朝臣支持了我的计划。连冯骥也因为我的突然袭击,又答应带上他女儿,选择了沉默。 这件事就这么议定了不甘。 退朝后,冯骥果然没有马上离开,他默默的跟上我,阴沉的脸色足以让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情。 我放他跟我到了御书房,自己在书案后坐下后,我并没有让他坐,只静静的等他先开口。 我现在也看明白了,除非是让他坐上皇位,否则,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让我这位冯爱卿高兴起来。 “皇上不该答应让楚修容陪皇上一起南巡。”冯骥严肃的板着脸,一付正直敢谏的神态,此人一向不苟言笑,所以才骗得我把他当成了正直之人。看样子,他现在支持我南巡,只是不支持我带上阿南。 “欧?”我故意显得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臣知道,昨日犬子的事让皇上不快了。”冯骥飞快地说,同时装做恭敬的样子,垂了头,“犬子小儿心性,心里藏不住事,,因为曾听说过楚修容的一点旧事,昨日猛一看到楚修容本人,便一时兴起,站住问了她几句。” “噢。” “他那些言语全是因臣口风不严,被他听去。这是臣的错。但,那些话,臣可不是虚言。” “啊!” “楚修容从小生长于金陵。皇上也知道,金陵风物简易,男女杂游而不知避讳,多多少少还留有蛮俗。楚修容身为公主,在金陵时,多有风言,想来皇上应该也有所耳闻。”冯骥此时抬了一下眼,看看我。 他说话简单直接,过去一向为我所重。但此时入我耳中,却只觉得格外刺耳。如今我可是已经知道,看似耿直的语言也有可能是谎言。而且表面的耿直,也许更有欺骗性。 但我的手还是不自觉的,在袖管里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皇上这次若带了楚修容回南方怕是不妥,皇上就不怕那些王、谢、邓、陆诸大姓的年青公子们蠢蠢欲动吗?”冯骥一脸的正义,向我深深一揖,“皇上三思。” 我呆坐着。看着冯骥。他此时说这话,希望得到什么效果?是想让我只带冯嫣儿去南巡?还是索性就此至阿南于死地? 若放在以前,他肯定能够如愿以偿的。那么现在呢?我只觉得我紧握的手掌间,此时全是汗水。 冯骥也沉默着,依然恭敬的拱手低头。他在等待,等待我问她阿南在南方时的旧行迹。 我不会让他遂了心。 “冯爱卿放心,”我终于开了口,自己也觉得十分的艰难,“南巡的事还没有定下来。除了嫣儿,究竟谁去,谁不去,现在说还太早。”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一切只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没有人能阻止我,就是阿南也不能。 冯骥听我这样说,居然也就不再多言,他只向我拱了一下手,就痛痛快快的退了出去。我觉得他似乎能看穿我,看穿我此时内心的百感交集。奸臣果然有他的长处,李济那些老东西,哪有冯骥这样的涵养。 冯骥走了,我又呆坐了很久。无数奇奇怪怪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最终,我觉得我什么也不能做。耐心与坚持,无论对谁都是一样。 我终于可以安下心来,搞定冯嫣儿。 我知道,冯骥没有极力反对我南巡,绝对与我说我要带冯嫣儿同行有关。 但,我根本不可能带冯嫣儿同行,带了她,我肯定是会被人掣肘,一切行动全都落和他冯骥安排好的圈套之中。我必定得摆脱冯家,今天的七夕之夜,就是我特地为冯嫣儿准备的。、 ------------ 22铜雀 后宫是另一个战场。 在我发愣的当口,如意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什么事?如意?” 他忙上前一步,“启禀皇上,是钱昭容托人带话来,她今天不去铜雀台了,她要留下来陪林美人。” 这我倒没想到。 后宫的女人们此时正是最紧张热闹的时候,这样的大雨,一点也不防碍后宫各位出游的兴致,反正她们有车,铜雀台有敞轩。没什么会防碍她们的好心情。她们要梳洗,要打扮。我不用看也知道,各宫的宫女此时都急忙忙的跑来跑去,打水借东西,忙得一团乱。我甚至怀疑,御沟里的水涨了几尺,不全是下雨的功劳。 “钱昭容还说,请皇上保重,入秋大雨,天气说凉就凉了,皇上别忘了添衣。”如意如实的传着话。 “好!”我赞了一声,“你去取两套细珠宫花,叫人分别送去赐与钱昭容和林美人。”我说,“她们不去也好,这样的天气免得劳碌!”我抛去了原来的虚荣之后,现在喜欢实实在在的人。 “钦天监说,这雨下午能停。”如意回。 “还是别停吧。”我笑,“我倒希望它下得更大一些。” 我习惯了那些女人为了让我看到她们一眼,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比如各种假装与我偶遇的戏码,再比如在我路过的地方唱歌的戏码。她们不过是想得到皇帝的青睐,这本无可厚非。只可惜,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知道她们要的是我能给她们的尊荣和地位,而不是我这个人。一旦大难临头,她们自然是各自飞去。到时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所以,如今她们是白费心思,说实话,我后宫这么些女人,我真正正眼看过的,也不过十数个而已。现在,怕是连十数都没有了。 钱宝宝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她居然在这种时候会主动退让,再一次证明她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还有,”如意放低了声音,“何昭仪也不去了。” 我只干笑了一声。她肿着张脸没脸见人,自然是不去了。 雨,还是停了,在如意从钱昭容处回来后就停了。此时后宫诸人各安其位,除了阿南这小东西在装死人。她明知我今天干的事对她十分有利,却也不来向我表示一下。还不如钱昭荣来得乖滑。难道冯骥说的鬼话还真有几分为真? 我心里发闷,可又无处发作,看看时辰不早,我让如意为我更衣。 我昨天向华太医要的小瓷瓶此时已经掖在了腰带里。华太医问我有什么用时,还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极品侍卫最新章节。 其实今天的安排,我全是冲着冯嫣儿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参合进来只当是个幌子而已。我不想带冯嫣儿南巡,而且不想让她舒服。不得不费这翻手脚。对她只算是小小的惩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雨后的空气凉了许多,天空并没立刻有放晴,阴沉沉的,庭院里的芭蕉都洗成了浓浓的墨绿。风有些急,推着天上的浓云飞奔急走,打得我院子里的柳条迎空乱舞。 今天是七月初六,已经入秋六天,秋风秋雨使人愁。立秋以后的雨总是很凉的,只是我希望能更凉一些,凉到有人穿不住薄纱的地步。 两仪外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宫中的女人是多么耐不住寂寞啊。我的嫔妃,还有些前辈的太妃、太皇太妃们,都是些寂寞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太无趣了,以至于难得出一回宫,都变成了争先恐后。 我突然起了裁撤后宫的心思,这么多寂寞的女人,留着毫无意义。与其以后等我快死了才放她们出去遭罪,不如早早给她们一条生路。不过,这些事,得等我南巡回来后再作区处了。此时,我还顾不上她们。 不一时,我听到辚辚的车声响起,而且不绝于耳,渐渐的出了宫门,越行越远,终于出发了。百姓又该骂我昏聩了吧?让他们骂吧,现在骂,要比我死后对我的冷漠好得多。 我闻到了馥郁的香气从老远的地方飘入了我的耳鼻,叮叮当当的环佩之声从门外传了进来,该来的终于来了。 冯嫣儿一见我就有些羞涩的样子,轻轻盈盈的向我一拜,花蝴蝶似的飘到了我的面前,“皇上,奴家这样好看吗?”她轻快的在我面前打个旋子。她那身银红的衫子轻飘飘的,像是一抹霞光划过了我的眼前。阿南不去了,没人和她争美,她很得意吧。 “好看!”我由衷的说。我不知她是怎样做到的,她的身子总有一股子轻盈劲儿,好像能随时随风飘去似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此非常的迷恋。 她上来抱住我一只胳膊,腥红的嘴唇一嘟,“我要和皇上同乘一辆车。” “好,好,”我拍拍她的手,今天我也没打算让她离了我的眼。 我们的马车渐渐行出了城,天空中居然出了一点太阳。不过此时已经天色已近黄昏,太阳那一点蛋黄般的暖色已经没有了威力,只是给铜雀台那高大的阙楼凭添了一点苍茫。 城南的铜雀台已历百年,我的父皇又曾经修缮,它临河而建,台高十丈,上起五层高楼,最高处设敞轩,飞檐若鸟翅欲飞,因此得名铜雀台。此台可居高望远,临天下至美之色。不过这里后来因为冯嫣儿而毁了,她有一次向我发脾气,嫌这里居然敢与摘星阁比高,我便干了蠢事。 前世的我总是这样,毁灭了真美,去成就假象。最后连自己一起毁灭。好在这一回,我重生回来,铜雀台还立在这里,真是我的大幸。 早来的嫔妃,有些已经登上了台顶,叽叽喳喳的在上面观景。本来一直倚在我身上取暖的冯嫣儿徒然来了精神。“皇上,臣妾该去侍候母后了,她只比咱们早到一步。” 我知道她要去现美了,女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冯嫣儿,她自知在我的眼中,她冯嫣儿要比别的女人美些,所以总是止不住的要与别的女人一争高下。 我看着她跳下了车,银红的裙角一闪,飞一般的扑向了她的战场。 如意上来扶我,我可不着急,就坐在车里问如意:“你猜此时楚修容在做什么?”阿南也是我的幸运,和这高高伫立的铜雀台一样,我回来了,她还在这里。 如意愣了愣,张了几次嘴,最后回了我一句:“不知道。” 这倒让我起了兴趣,“如意,说实话思嫁!” 如意的脸红了,他的眼睛溜了溜两边,终于压低了声音,“我猜楚修容在看地图。” “什么?”我来了兴致,免不了提高了声音。阿南在看地图!这我倒没想到。 “楚修容弄了份大肇的地图,这两天每日看着。不知在看什么。”如意到底是孩子,看我瞪了眼睛,他就有点害怕,说着话就在我的车前跪下了。“是楚修容身边的小太监喜乐说的,楚修容爱看地图。” 我呆坐了片刻,阿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尽干些让我不明白的事,若按以前我的心性,听到这样的消息,又会怒发冲冠,去向她问罪了。她可是南乡公主,我若是多心,总是难免会想到别处去。更何况今天那冯骥刚在我面前进了阿南的谗言。 可现在的我,不会那么想了,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内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但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心软,也更懂得回报。无论别人怎么说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分青红皂白的对她震怒了。可是阿南为什么在看地图呢? “皇上。”如意在小心的窥着我的脸,“太后和淑妃娘娘都在等着呢。”他小心的提醒我。 我抬头看了一眼高台的顶端,果然,她们都已经在上面等我了。我又摸了摸腰带间的小瓶,一个当皇帝的,还要用这下三烂的手段,也算是一种悲哀了吧。可比起钩吻,这还真是小意思了。 兵权!什么时候我能把兵权夺回来才是最最要紧的。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得再忍忍。 母后的人来催我了,她们此时已经登上了高台,一个个兴高采烈,只等着我去奏趣。 我下了车,推开了来接我的肩舆,自己慢慢的登上台去。她们在等着我,许许多多轻罗薄纱转着我飘飞,看得我眼都花了。我微笑着看她们每一个人,有些抱歉我的一句话让她们全都信以为真。她们一个都真的以为我会喜欢女人穿得双薄又少,以为我喜欢女人为我冻得鼻涕横流。 她们果然都不是阿南,也只有阿南会对我抱怨晚上穿这个有些冷。阿南果然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早前怎么没发现呢? 事实上,此时台口上的风甚至有些大,卷起几处旌旗猎猎作响,我在垛口上站了一会儿,就有不少莺莺燕燕在一旁说什么风大,皇上保重之类。可见她们还是知道冷的。可我很享受眼前的美景。黄河之水就从脚下缓缓地流过,夕阳散发着它最后那一点金红的光芒,余霞似绮,澄江如练。远山近水间,阡陌村庄都静静的点缀着如画的江山。 如果我的心情能如这美景般开阔该有多好,可惜,所有这一切,都不得不与建春门外那漫天的飞雪和无边的衰草重叠在一起。同样是居高临下的远眺,很容易勾起我心中无限的悲凉。 “皇上。”娇滴滴的一声。 我笑了一下,把这身边的发出鹂声的美人猛的拖到怀里。 怀中的美人故作惊喜的一声婉啼。 我怀中的冯嫣儿眼睛里此时满是惊喜,在别的嫔妃嫉妒的目光中,越发的容光焕发。“皇上,你都好久没有好好看一眼奴家了。”似怨似哀,让人听了骨头都要酥掉。 她真的很美,可这又怎样?残忍,有时候是会传染的。以前的我,别看长得高高大大,其实内里还是颗又软又糊涂的心。可现在不同了,眼前这个美人的残忍传染了我,凡是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不用看,嫣儿你的样子早已经刻在我心里了。”我咧了嘴,痛痛快快的大笑起来。 最后一点太阳的光芒终于一沉,落入了汤谷之中。 ------------ 23上路 夜色宜人,灿烂的银河横亘在高空,铜雀台之高,让人觉得离天都近些似的,也少了不少尘间的恶气。我坐在母后身边,有点神不守舍。看着眼前的果子和酒食,连碰都不想碰一下。我现在不能喝酒,略一沾到酒,我的腹中便隐隐作痛。我知道,那不是钩吻的残余药力在发作,而是我有心病,总觉得下一杯钩吻不知何时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母后已经穿了件皮子的大袖,抄着手看小辈们在月色下穿针乞巧。冯嫣儿每穿好一回,便高声向人报数,很显然她已经遥遥领先了。 “嫣儿这孩子,是比别人巧些。”母后笑眯眯的说。 我肚里冷笑了一声。她自然是巧,只是未免太巧了些。而像阿南那样有话直说,也不见得就拙。阿南为人至诚,不在这些事上争先。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冯嫣儿胜,她最先穿好了七七四十九枚针,开心的举着她穿好针的丝线转了一个圈。我看到夜风鼓动她的银红纱衫裙,果然是飘然曼妙,好似能乘风而去。 “来,淑妃。”我叫了冯嫣儿一声。 她立刻向我飞了过来,我张开怀抱将这美人抱了个满怀,随手把我的酒怀递到她的唇边。这是我对她的奖赏,她不能拒绝苍天霸业最新章节。 果然,冯嫣儿就着我的手,在许多满是嫉妒的目光中。把怀中酒一饮而尽。 “好!”我又一次大笑。 短短的相处,阿南已经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比如我现在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它此时已经空了。之前我想过许多方法,想即能够冠冕堂皇的不带冯嫣儿南巡,同时还能不触怒冯家。可想来想去,都不如阿南那回说的大寒大燥之药来得实在。是药三分毒,至寒至燥就是剧毒。我虽然很想此时向冯家一干人都下了剧毒了事,但我知道那只能是想想而已。就是冯嫣儿我也不能直接让她死掉,留着她,我还得钓出那个李逸来呢。 所以我只是顺势而行,选择了大寒的三七而已。这是阿南无意中教我的用毒之计。今晚天气寒凉,冯嫣儿穿着纱衫,我若再下点寒药,一切就能不露痕迹。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偷偷笑了,阿南这个小妖女一定想不到,我也可以是个好学生的。 整个晚上,冯嫣儿一直在我和母后之间穿棱,她得扮演好她的角色,不仅仅是我的淑妃,也是母后的儿媳,更是母仪天下的后宫第一人。而我只要做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姿。这期间,我那些嫔妃中,许多有些才艺的都曾登场表演,我很少去看她们。我很抱歉,让她们一个个在冷风中卖力的献艺。那可不是我的初衷。 冯嫣儿也冷,我知道,可她不肯放弃我那纠缠在她身上的目光。我什么也不用说,她自己心甘情愿在寒风中挨冻。等到轮到她上场献艺的时候,我透过她身上那层薄纱,看到她的皮肤上已经起了许多小小的颗粒。我不知她已经喝了那么多我加了三七的洒,还能撑多久。 不过,她一直是个战斗力超强的女人,不肯轻易认输。所以我知道,她还是会强撑着走到那铺了紫红地毯的垛口边去。那里可是风口。 出人预料,这一回冯嫣儿居然没有跳舞。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张琴来,含情脉脉的看着我,“皇上,听嫣儿为你奏一曲《凤求凰》可好?” 我还在怔忡,母后已经放声大笑起来,“这孩子,真是个拗性子。”母后说。 “母后!”冯嫣儿向着母后撒娇,“嫣儿的琴艺也不比人家的差。”她话里话外,还是在挑战阿南。 “我信。”母后笑,“淑妃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比人家差。只不过淑妃的苦心,不知有的人能不能领会。” 此时,我已经神游天外,她们再说了些什么,我全然没有听到。 阿南此时已经睡下了吧,没我盯着,她晚上吃了些啥?她看过了地图,心中可有了些收获?她想从地图中找到什么?是逃跑的路线还是天下的大局?今天我看到了后宫女人形形□的集体表演,突然非常渴望探究阿南内心的世界。她可曾也像别的女人那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与我为仇来的?还有她的过去,我可以不听信人言,却止不住内心的忐忑。 就在此时,我对着浩瀚的夜空,突然发现,我对阿南的希冀,已经不仅仅是那漫天风雪中的一处坟穴和一滴清泪。此时我是多么渴望能好好触摸阿南那颗不为人知的心。那里可曾有过我的影子?哪怕一是一瞬也好。 我没有注意冯嫣儿的琴艺如何,此时月上中天,阿南一定早已熟睡,但愿她睡得甜美,做个好梦。因为她不久就要与我同行,一起去她的家乡了。 ~~~~~~~~~~~~~~~~~~~~~~~~~~~~~ 冯嫣儿病势凶猛,一下子躺倒起不了身,我暗暗好笑,这不过是对她那虚荣心的一点点惩罚。好在后宫中,自从那七夕夜过后,病倒的可不止她一个,所以没有人起什么疑心。女人爱美的心,其实都差不多吧。这就是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翻版邪玉风云。作为一个男人,真是很难理解。 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若不是如今我还被她冯家掣肘,我应该直接还她的一杯钩吻的。 只是何太医大约是心中有数,几次在我面前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生性谨慎,终究没敢说出什么。 我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南巡,口中虽然说着希望冯嫣儿早些好起来与我同行,心里却明白,她一时是好不了的。 冯骥果然又开始支吾,想阻止我的启程。但早已议好的事,我哪里会听他的。更重要的,是我点了何紫鱼的大名,以她替换冯嫣儿。这让何其一喜出望外,他认为这是对他女儿极大的恩宠,所以他一力鼓动大家支持我南巡。 何紫鱼的巴掌没有白挨。 最终冯骥也让步了。 何紫鱼挨了巴掌,反倒得了便宜。 几天后,我终于带了阿南和何紫鱼一起上了路。 我们一大早出发,在铜雀台下登了舟,打算一路沿运河走水路南下。天高云淡,初秋的高爽。我的心情也随着气候变得放松了一些。送行的官员在岸上站了一排,连归命侯楚雄也在人群中站着。每个人都在说着一路顺风旅途平安的祝福。看起来将要到来的,像是一次愉快的出游。 我带的随从极多,除一些必要的官吏外,还少不了庞大的卫队,好在此时李逸还没混到我身边来。而且凡是后来的加入的人也全都留在了宫中。我带着的,只有早先我自己的人马。 其实我不相信这次南巡会是一路坦途。 何昭仪很兴奋,这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好品质。她一直不停的吩咐人搬这抬那,据我所知,这些东西许多还是冯家送的。对于她这样擅长于自我调节,我也不得不万分佩服。 阿南却偏偏不着急,抱着她的冰清远远的跟在后面。她总是这般的沉静,反倒弄得我心里痒痒的难受。阿南今天穿了一身鹅黄,与这初秋的天气十分的相宜,我喜欢得紧,忍不住一眼一眼的看了又看。华太医已经去了阿南头上的白绫,我曾偷偷的左看右看,总觉得那一分块伤口处比别处颜色深了一些,可是不我敢说,怕阿南想起记恨了我。她可不是何紫鱼,她的小心眼没那么好糊弄。 我用了许多力气,才名正言顺带了她出来。此时她居然显得一点也不感激。阿南看不到我的苦心,我会慢慢让她知道。 “楚修仪。”我叫了一声,此时我们才刚刚上船,还没走进舱里。 阿南慢吞吞的蹭了过来,抬了眼看我,等我的下文。我把一张纸条塞到她的手上,“你的叔叔归命侯刚才塞给我的。” 阿南接了过去。没有急于展开看。 我笑着与官员们告别。何紫鱼又冲着她的父亲何其一痛哭了两声,可我看她没有眼泪,还因为怕弄坏了妆容,连拭泪都是虚虚撩了两下。一切女子美好而精致的东西,若是细看,都是这么煞风景吗? 我们的船队终于了。 一入到舱中,阿南就看那纸条。看完后一声不响的递还给我。 “不说点什么吗?”我问。 “谢子楠偷偷去了江北江都的事,我叔叔怎么会知道?”阿南一开口,反是在反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说一下,明天停更一天。后天再更。 今天抽得回不了评论,到时也一并回。 ------------ 24玄机 “谢子楠偷偷去了江北江都的事,我叔叔怎么会知道?” 我哼了一声。收起那纸条,“朕也正自奇怪。就和阿南你总是知道宫外的事一样,他大约也有他的障眼法。” 阿南从我的话音中听出了什么,立刻窘迫的低了头。她有些畏惧,却是准备了与我相抗。我看她脖子上的青筋又暴了出来,估计我就算逼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阿南终究是防备着我的。 人人都说归命侯缺脑子,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谢子楠带兵去江都,此事的确可疑,但我这个皇帝都不知道,他归命侯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说他这是想向我表忠心呢?还是在向我示_威?又或者根本是在找死?他上回造反,我已经杀了他的儿子,他这是不想活了? 更有一种可能,他是在出卖阿南。毕竟,谢子楠是阿南推荐给我的。 我看看阿南,她的大眼睛躲躲闪闪,又藏在眼睫后不肯看我。当着何紫鱼的面,我不能把话说破。这一回终于带了阿南出来,我可不想发生什么让我寒心的事。我知阿南心大,而且还不向着我。不约束着点,谁知她将来做出什么。 “阿南,你的经文还没抄完吧?”我突然瞪了眼睛吼眼前这个小东西,恼怒于她总能水波不兴。她不喜欢我,十年后为什么还要去为我收尸?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脾气、干的这些事,是会多么让我牵肠挂肚。我此时想起给她新添了四遍的经文,她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正好拿来约束她。“以后在船上,你每天到我的舱中来抄经。和在母后那里一个样。” 我要把这小东西放在我眼前才能放心,别人说她的那些话,我固然不相信,但我终究怕这次南巡成了阿南逃离我机会大唐群芳谱。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她为我挖的那处小小的坟穴。 此时正好何紫鱼收好了她的箱笼,也凑到我的眼前来。听到我向阿南高声,竟是得意的一笑,“皇上是金口玉言,说的话不能打折扣的,楚修容这一回虽说跟了出来,但皇上的处罚可还得执行。” 我觉得上次的掌嘴二十,还是打得少了。 阿南与何紫鱼,完全是两个性子的人。阿南若不是被我拘着,肯定是会远远躲开我的。何紫鱼则不用我操心,这么好的与我亲近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不用叫她,她每日都会早早到我这里来报道。 其实从洛京出发,沿着前朝所开的运河向前,一路上景致不错。此时正是麦熟的季节,从船上望出去,可以看到运河两岸的金黄色平展的田垅,间或还有纵横的水渠。大肇的富饶与安宁尽收眼底。 本来,我们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寂寞,因为有的是好风景给我们观赏。 只可惜我们三人的相处却极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尴尬。何昭仪开始几天很兴奋,每日找借口到我的舱中来,装作殷勤的替我端茶倒水。可不久她就露了马脚,每到通衢大驿,她话里话外,总是想着要上岸逛逛的意思。 这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因为一路南行,已经很惊扰所过之地的官府,仅仅是我这皇帝路过,他们就得派大量骑兵沿岸接力的保护。每遇逆流还得找民夫为我的船队拉纤。很是劳民伤财。若是我再上岸,地方上怕是没法过下去了。 再说我也没那个游玩的时间,因为我虽出行,每日里奏章还是一点不少的,这些奏章每日里由快马从京师送到我手上来。我每天除了不用上朝,其它一切照旧。有时常常一天的时间,全花在看这些奏章上了。所以无论何昭仪如何聒噪,我总是不理她罢了。 相对而言,阿南就太安静了些。她倒是很听话,每日早起就过来问安,然后就焚香净手,在我的御案的一角铺开白宣,界好格子,然后开始一笔一划的抄写经书。她写的是工笔小楷,写起来一丝不苟。因为怕写错字,所以抄得很慢,每天最多只能抄出几百字来。 不过她也太安静了,除了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几乎从不与我交谈,最多只是不时的,在看着船舱外的景色时,目光中露出那么一丝惆怅。也算是她心境的流露吧。而对我,她还是那付样子:没有丝毫的兴趣。当然,她也完全无视何紫鱼,就好像没对方这个人似的。 我不知为什么,随着船离洛京渐行渐远,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阿南这般的安静是有些什么不对的。 “皇上,到了江都,我们就可以下船游玩了吧?”这一天,何紫鱼终于忍不住了,连与我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些冲。 此时,我们已经在船上行了二十余天,今天,我们的船队会穿过淮水,进入南方的地界。也就是回到了阿南的家乡南楚了。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会到达江都,从那里渡过长江。 何昭仪大概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游山玩水的旅途,没想到却被我在船舱中关了近一个月。她带出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人看。只有我这一个看客,却还从来没有进过她的船舱。事实上,我没有进过任何人的船舱,也没叫过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侍寝。我觉得我的心态已经老了,是个三十岁男人的心态。原来心中曾有过的那团火已经熄灭,没有了年经人的激情。 这是我的悲哀,也许还是我身边女人们的悲哀。 这一天,阿南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在我御案的那头,写了不多的几个字,突然停了笔。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宣纸发呆。 我伸了一下头,“你写错字了!”我说。 她点点头,小心的把那个错字圈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提了笔,却又半天落不下去我和npc有个约会。最终,她把笔放下了。 “怎么了?”我问她。 “今天有点写不下去。”她十分老实的地回答。 “写不下去就歇歇吧。”我看她每天闷着头抄经,与我连句话也没有,总担心是不是我让她抄太多的经文,把她的脑子抄傻了? 她嗯了一声,真的站了起来。 她这回带出来的那个小丫头,忙上来帮她收拾桌上的东西。 “阿瓜,先别忙着收,我等一下还得继续抄。”阿南对那小丫头说。说完径直朝窗边走去 我呆一呆,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叫这丫头什么?” 阿南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人长得圆乎乎肉滚滚,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只一双眼睛倒还算黑白分明。 “她是母后赐给我的,她原本没有名字,我看她长得圆圆的,所以叫她阿瓜。” 我特别的看了一眼那小宫女,母后这回一共给了阿南两个大太监,两个大宫女,其它这种十三四的小宫女小太监数量不少。可阿南这回出来,与何昭仪前呼后拥不同,她偏偏只带了这个小宫女在身边,可见这阿瓜有她与别不同之处。 阿南踱到窗边,倚着窗席地而坐,其实此时船队正在渡淮水,外面除了水天相接一片苍茫,再无可看之景。阿南倒似乎很享受,她的头靠着窗,半眯起眼来,脸上竟然有些笑意。是因为要回家了吗?可在南方,其实她也没有亲人了。 “皇上。”何昭仪偏偏在此时煞风景,她学着冯嫣儿的作派,凑向我的身边,在我腿边跪下,仰起脸来,用一种有些撒娇的语气,“妾真的好想在江都玩玩啊,听说江都可好玩啦,有很多的店铺卖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好的绸缎,最好的铜器,最好的……” “何昭仪,”我打断了她,“等到了江都再说吧。” 何紫鱼其实长得也不错,当年他父亲把她送入宫中来时,还对自己女儿的相貌颇为得意,但她长得不如冯嫣儿精致,也没有阿南灵秀,是那种过于艳丽的美貌。有一阵子,因为她与冯嫣儿走得近,我也曾注意过她,可惜没几天,便发现与她在一起很是乏味。她这人太直白了,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没有迂回的。 这次,冯嫣儿不能出来,特别推荐了她,我知道这中间有些玄机,但还是想尽量利用她来安抚冯家。其实,现在看来,多个她倒也好,免得我和阿南两个大眼对小眼,无话可说的尴尬。何昭仪虽然说的多是废话,但好歹是聊胜于无。 “一过了淮水,物候就完全两样,”阿南突然开了口。“这个时节,淮水以北已经麦黄,绿色的草树不多了。淮水以南却应该还是一片碧绿,早麦已收,稻花才开。算起来,到金陵时金陵正好赶上八月半,自古金陵就有八月半祭月神的风俗,到了金陵皇上再与民同乐不迟。” 我没想到阿南会此时开口说话,这二十余天里,她很少主动向我开口。而且她今天一开口就是在帮我婉拒何昭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她真的相信何昭仪仅仅是想上岸游玩吗? “大胆,在哪里停留该由皇上说了算。楚修容怎敢公然干涉!皇上难道还需要你来给主意吗?”何昭仪一旦抓了阿南的错处,便立刻发作起来,摆出她昭仪的架子。她责备了阿南,又立刻扑到我的膝上,学着冯嫣儿的样子向我撒娇,“妾想在江都玩玩儿嘛!” 可我却从阿南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阿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异常?或者,她是的确太聪明了?我其实一路戒备,早就暗暗派了斥候在前面先行探路,结果,今天反馈出来的消息可不大妙。加上归命侯那奇怪的纸条,我对江都是有些不放心的。 ------------ 25生变 可我却从阿南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阿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异常?或者,她是的确太聪明了?我其实一路戒备,早就暗暗派了斥候在前面先行探路,结果,今天反馈出来的消息可不大妙。加上归命侯那奇怪的纸条,我对江都是有些不放心的。 再说,离八月半只有三天,阿南此时提起这个日子为了什么?还有这个何紫鱼,她一路上总想滞留,又是为了什么? 我略一琢磨,“不然,今夜我们不作停留,直接赶路,连夜入了江都可好?”本来按计划是明天一早入江都的,我这么说有试探眼前两个女人的意思。 阿南没有说话,她又开始倚着舷窗向外张望,显得十分淡漠。 “好呀!”何紫鱼倒是十分鼓舞,“这样,我们明天就有时间逛江都城了。皇上……” 我干巴巴的笑了一下,打断了何昭仪,“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过长江去金陵了,在江都不做任何停留。”最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多心,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到什么地步…… ~~~~~~~~~~~~~~~~~ 阿南说的对,船队渡过淮水后,眼前景色整个儿都变了样,原本的一地金黄变成了满眼的的葱绿,原本笔直的水渠变成了港岔纵横。连空气都变得滋润,蕴结了许多水汽。 风景虽好,我的心在冷却着,何其一也好,冯骥也罢,终究是不想让我好过的。就是阿南的心思,我也完全猜不透。 这一夜,我的船队果然没有停留。连夜赶往江都。我到天快黑时才把命令传下去,让船队保持队形,不得滞留。我不许我的船队中任何一只船离开队列。但我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我一直没有睡,等了一个时辰,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我才悄悄的起身,潜入了阿南的房间,先点倒了外间睡着的阿瓜,这才在黑灯瞎火中摸到了阿南的床上噬龙帝全文阅读。第一件,先是在她胸口处摸了一把,确定这的确是一马平川的阿南后,再一翻手腕捂住了她的嘴。 “别作声,也别问为什么。我松手后,你立刻起床穿好衣服跟我走。” 停了一停,我觉得我的手下,阿南那颗小脑袋想点头来着。我这才松了手。 阿南果然一声不吭的起了身,快速的在黑夜中穿好了衣服。这一点她比别的任何女人都强――不多嘴,不胆怯。 我见她收拾好了,拉了她转身就向外走,经过外间的时候,她向她那丫头阿瓜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没事。”我说。这间舱房,我派了人严密看守,不会留下把柄。我的心,其实还是为我自己留了后手的,因为我实在是怕了。 小船在大船边等着我们,阿南自己跳了上去,她身姿灵活健美,一看就是经常在活动的。她一直没有说话,什么也不问我。直到我们弃舟登岸,带着一队人在岸边的树林里穿行,她都没有开过一次口。她紧紧地跟随在我的身后,一步也不落下,完全不需要我的照顾。我注意到她今夜很机灵的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而且打扮十分精干,不是宫中妇人的模样,很适于晚间行动。 我没有太吃惊,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发凉。 我就知道,阿南一直都有准备。当然不是跟着我夜里奔波的准备,而是随时离开我的准备。这个阿南,她的心,最终是落在哪里,我一点也吃不准。 我们这队人一口气急急走出二十里之遥,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树林中伏□来。此处地形是我的斥侯早就观察好的。此时早过了午夜,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息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应该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的。 阿南也静静的在我身边伏□。今夜到目前为止,她可都没开过一次口。 我看看身边的她,在昏昏的月光下,她的探着个小脑袋,微微有些气喘,可一双明亮眼睛警觉地盯着前面的江面。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一口气急走二十余里可不是玩笑,除了阿南这犟妮子,我想我后宫中的其它人,没一个人都够做到。 她转头看看我,一双大眼睛里有了点好奇。看样子,她没参透我今天的计划,此时还是一头雾水呢。这让我的点得意,果然也有阿南猜不透的时候啊。 没有辜负我们这番急走,不一会,我的船队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船上的灯火明亮,在这黑夜里十分显眼。可船上静悄悄地,好像无人守卫一般。整个船队行得很慢,我这皇帝所乘的那艘大船在船队中尤其臃肿迟缓,而且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夜里特别显眼,看起来像是个袭击的好目标。 船队越驶越近,我们眼前这一处水面特别狭窄,我的船队在经过时,速度更慢了。我的心咚咚的跳,说不清现在我希望的到底是什么。斥候传来的消息,我分析了又分析,综合了又综合,我自信我的分析是对的,可又觉得我宁可错了。 我身边的阿南开始东张西望,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又开始咬唇。我伸出胳膊,把她搂近了我。这样我们的身体就紧紧挨在了一起,她没有那么紧张了。 当我的大船行到水面最狭窄处时,突然,从我们旁边的什么地方蹿出了几艘小船,它们箭一般的冲向我的大船。而且在这黑夜之中,竟是无声无息。 我身边的阿南也是向前一蹿。被我手上一用力,按住了。小东西不安分,在我手下又扑腾了两下,知道犟不过我,这才老实了一点。 那些刺客用挠钩上我大船的动作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我张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黑影的行动。他们在船上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甲板上唯一的值守,被他们轻易干掉。他们的目标明确,分头扑向不同的舱房。 我禁不住微微的冷笑虚无神在都市全文阅读。这正是我最在意的,他们的目标未免也太明确了! 阿南这回真的紧张了,她一双眼睛睁得铜铃大,紧咬着自己的唇,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我把手指塞入了她的唇间,她吮了吮我的手指,好一会儿才觉察到不对。在她惊讶的瞥我之时,我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我看到那些黑影又慌乱地冲回了甲板。可这一回,他们不能像上船时那么容易。我的护卫突然暴发的呐喊之声让那些人受了不小的惊吓。 到了此时,我笑着翻了个身,看阿南,“有趣吗” 阿南还是张了大眼,紧张的看着船甲板上的情形。见我问她,想了一回,“皇上以为,这些会是些什么人?”她好像只对这个感兴趣。 “管他们是什么人呢!”我假笑着,拉阿南起身,“反正好戏已经看到,这一夜我们没有白过。”有人暴露了自己,离死不远,还不知道。 也许是我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阿南惊愕的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又拉了拉她,示意她快点起身。阿南被我拉着的手臂一僵,“不是我!”她说。她的大眼睛在黑夜里,又向着我闪呀闪呀。纤细的脖颈倔犟的拧向一边。“不是我!”她又说。 阿南在我面前,每每就是这样煞风景的。我根本没有一点怀疑她的意思,而她却总是像匹受惊的小兽般防备着我。 我把她拉起来,反问她,“朕若是怀疑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你出来?你难道看不出来朕是想和你分享一场好戏吗?”我的心事愿与她一起分享,她知道吗? 我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很明白了。知道我们今天连夜赶路,明天又可能不在江都停留的人,只有三个。他们今天的行动是临时组织的。还没有到江都就在这水流最缓处下了手。而他们甚至来不及摸清我船上的布防。 这事除了我和她阿南,就只有一个何昭仪知道此事。显而易见,我选择了信任她楚司南。为什么她这么个聪明人就不明白呢? 我何尝会在她与何紫鱼之间去选择那个何紫鱼。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当然,我心里猜测,与其说是何紫鱼出卖了我,不如说是她背后之人想置我于死地。他们大概已经知道我此次南巡的目的,不想他们的阴谋败露。要知道,何其一可是兵部尚书,是和冯骥一起征南的人。 但我没想到,何紫鱼还真有这胆子。刚才,那些黑衣人冲进了我的舱房时我就知道。他们对我这舱房认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有人告诉了他们。到了这个地步,我是肯定不能容何紫鱼再呆在我的身边了。 我早有预感,何紫鱼不够聪明,这回跟我出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不过好在这一切有惊无险,我身边的随身护卫,已经在我和阿南拉扯之间,生擒了几个侥幸从大船上逃脱,并游到岸边来的家伙,并且把这些人五花大绑。 那边船上,此时也结束了战斗。放下一艘小船来接我们。 我摸了摸阿南的脑袋,对这个满脸惊疑的小东西说:“我们回去吧,”我说,“现在还来得及补上一觉。” 阿南的眼睫毛冲我刷了两刷。我再一次觉得她其实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什么,只不过她没想到我会如此处理此事。她低估了我的聪明。 不管她有没有懂我,我把我的信任给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日更 ------------ 26栽赃 我们才一回到船上,何紫鱼就哭着向我扑来,表示她受了惊吓。也许她真的是受了惊吓,因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撒娇的话也说不上来。她身边那些宫女太监簇拥着她,搀扶着她,才让她不至于倒下。 我不动声色,冷眼看着这女人。心里少不了揣测,她到底在这出戏里,参合了多少。 趁着我与何紫鱼僵持,有个瘦瘦的身影从我身后钻出来,并且打算悄无声息的从我身边溜过去。 “阿南!”我突然叫了一声。 这小东西就想直接回她的舱房了,我还没说让她走呢。 阿南被我一叫,脚下一滞。那瘦瘦的背影就显示出尴尬的僵硬来。 “皇上怎么叫她阿南?皇上与楚修容好亲密啊!”何紫鱼再害怕再慌乱,吃醋的本能居然还是不忘。她跺着脚,立刻向我表达她的不满。 阿南像是被我念了定身咒。她没有立时转过身来,听了何紫鱼的话,她明显打了个激灵。不过我猜测她那大眼睛一定又在一闪闪地转悠着,想着脱身之计呢。 何紫鱼嘴一嘟,“皇上也可以叫我小鱼儿!”嫉妒真是个好东西,能瞬时让女人充满斗志。此时何紫鱼就是如此,她好像完全忘记刚才害怕哭泣的事情了虚无神在都市。“皇上还该问问,刚才那些刺客上船的时候,楚修容在什么地方。皇上不知道刚才那一会儿臣妾有多害怕。臣妾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一直尖叫,却没听到楚修容那边有一点声息。” 我终于看到阿南转身了。不过她脸色很平静,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何紫鱼。我觉得那眼神分明已经把何昭仪当死人看了。 说来,这的确有些讽刺。小鱼儿?我从来没想到要这样称呼何昭仪,她太高估自己了。忘记了我曾是个只对冯嫣儿用情,对其它女人全不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不会随便对女人用亲昵的称呼。而且,何紫鱼此时与我计较这个,与她正扮演的受惊小可怜角色不相合。她这是忘记了自己该演的戏码了吧。 “来人,”我突然提高了嗓音叫了一声,面前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抖。“扶何昭仪回她的舱房。给何昭仪一碗压惊药,让她好好休息着。”我对身边的人说,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阿南静静的站着,看着何紫鱼,若有所思。 “阿南你来,”我叫阿南,“与我一起去看看这些被我们抓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下。以为没事可以开溜的阿南又僵住了。 可怜的小东西,不情不愿地,却只得老老实实的跟上我。 我心里暗暗高兴,阿南是逃不掉的。以后我有事也得拖上她。她别以为我的事,她就可以高高挂起。说起来,我的命都拴在她那单薄瘦小的身体上,她得负责到底。 那些我抓到黑衣人,此时全都被丢在一间封闭的舱房里,被我的人捆得结结实实。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刀似的。我只穿了黑缎的长袍,按理他们不该看出我的身份的。 我不得不又让人又检查了一遍是不是把他们捆结实了。 “阿南,你看看这些人。以你的判断,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是很真诚的在向阿南请教。我不想急于下结论。 阿南的目光扫过这些人,非常谨慎。 我也把这些人都看了一遍,他们全都光着脚。我知道这是经常在船上过生活的人特有的习惯。光脚在船板上会比较稳些。就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们都是南人! 阿南却只是瞟了一眼,居然什么也不说就退了出去。 这小东西想干什么,又无视我皇帝的权威了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对我百般讨好曲意逢迎?哪怕偶尔为之也不肯! 没办法,只得委屈我自己,我跟着她走了出来。我这个皇帝在她面前,渐渐的也没什么面子可讲了。 阿南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站在甲板上,看着我的时候,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她那表情非常的不安。她快速的咬了一下唇,又赶紧放开了。 “怎么了?”我问她,突然意识到她这样的表现,说明刚才她也是看出了什么。因为那些人都是南人吗?这一点让阿南不安了?我怎么又有了那种感觉:南人都是阿南的子民,而不是我这个皇帝的。我又有些生气,生阿南的气,她终归不愿意信任我,把我这皇帝,她的夫君当成了外人。 “来人!把这些人身上都搜一遍!”何紫鱼不知从哪里又跑了出来,一来就当着我手下的面,拿出她当主子的威风。她喝了压惊汤了吗? 我本想发怒,却又心中突然一动。何紫鱼缓过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安排了什么戏码让我观赏。我怎能忘了,他们肯定准备的是全套戏码,万一事败,还得有人代替何紫鱼倒霉。不然何紫鱼败露,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所以我好整以暇,看何紫鱼怎么表现噬龙帝最新章节。 我的卫队在我的默许下,又上去仔仔细细的对那些刺客搜身。 何紫鱼还嫌不够,大声的卖弄,“发髻里也要搜,衣边也都给我捏一遍。”这还是何紫鱼吗?戏越来越出奇了。 果然,我的手下真的在最里面角落一个家伙的发髻里搜出了什么。 东西被递到了我的手上,只有一点点大,我看出这是一张卷得很紧的纸卷。 何紫鱼自觉的凑了上来,急切地说:“皇上看看是什么?” 阿南却只远远的站着,冷眼旁观。 我小心的展开这纸卷,居然是张图!图画得很拙劣,线条一时粗一时细。但还是看得出来画的正是我大船的格局,其中我的舱房被用圆点标了出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我的手在抖。 “这画的是什么?”何昭仪似乎真不知道似的。她把脸凑到我的手边,就着我的手看着那张纸,好一会才说:“这纸倒是眼熟。” 我这才注意到这纸的确是眼熟,雪白的纸面上,居然有白矾汁细线界好的格子。 是阿南用来抄经的纸! 我的头飞快的转向阿南,同时,何紫鱼也惊叫出声:“这是楚修仪的纸!” 阿南镇静的站着,一派坦然。 “这明明就是楚修仪用来抄经的纸嘛,皇上你看,还打着格子呢。”何紫鱼激动万分。这下她抓到阿南的把柄了。 我没出声,等着阿南给我一个解释,她不可能永远都不为自己申辩吧。我的目光就那么死死的落在她的小脸上,等待着。 “我的纸没有多余的。”阿南仍是站在原地,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那一瞬间,我的心竟是一下子飞了起来。阿南终于肯好好和我说话了。至少,她觉得向我解释是有用的,至少。不再那么不屑于与我身边其他的女人争论。这也算是一种信任的开始吧。“我每天抄经,都是界出一张,用掉一张,从来没有多余的纸张。这一点皇上每天都是看到的。”她说。 她没说错,她每天来我身边抄经,都是先界纸,界出一张抄一张。这一点我的确是每天都看到的。 “今天我是抄了半张,就是那张纸,阿瓜也好好的收起来了。”阿南进一步解释,“我对阿瓜有诸多要求,其中之一就是收好我的东西。她每天点数上锁,才能去睡觉。”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我倒没想到,阿南竟细致至此。难怪那个阿瓜,一看到阿南停下手,就上去收拾东西,她是怕丢了东西不好向主人交待啊。阿南对自己的身边人要求这么高。难怪她只带一个宫女出行。 我把这张画着图的纸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种白宣很常见,”我说,“弄一张栽赃楚修容很容易。”我的声音冷下去,“就是不知是谁想栽赃楚修容。”我的目光凶狠起来,刀一般剜了一眼何紫鱼。果然,没脑子的人,连栽赃这种事也干不好。 何紫鱼一下子惊慌了,她的眼珠乱转,根本不敢看我,可嘴巴兀自在硬,作着最后的挣扎,“可我记得,皇上说了行程的新安排后,楚修容曾在窗边坐过。” 我冷冷地看着何紫鱼,她一定疯了,到了此时还在作这种无谓的挣扎。 我叫了一声如意,如意应声而来。 “说说昨日傍晚的事。”我冷声吩咐。 ------------ 27机智 “说说昨日傍晚的事。”我冷声吩咐如意。 “昨日傍晚时分,皇上和两位娘娘用膳的时候,何昭仪身边的得力公公,曾在外面船舷边站了一会儿。”如意口齿清晰,“按理,他该来何昭仪身边侍候的。”说到这里,如意乖觉的闭了嘴,看着我的脸色没有说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看何昭仪。连阿南那看何紫鱼的眼神里,都露出了点不忍。 好一会儿,何紫鱼才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突的跪在我脚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臣妾的手下,在船舷边站一下也是罪吗?楚修仪自己在窗边那么久,皇上怎不追究?更何况,难道楚修仪手下从来没去过船舷边?”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何紫鱼好了。若不是他的父亲,若不是她巴结冯嫣儿,我估计她这样的人,在我的后宫,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这一次,我带她出来,真是带对了人! 现在的我,其实是有些害怕,怕死。连睡觉,我都觉得自己该睁着一只眼睛。自从洛京出发以来,我早安排人盯着船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向我汇报。我连他们相互之间的一个眼神也不放过。更何况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所以,我知道何紫鱼身边的太监,那个叫得力的,在船舷边丢了东西下水。我本来还想暂时压着此事,谁想何紫鱼自己作死。她难道不明白,我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因为投鼠忌器,想把事压到金陵再说虚无神在都市。她的表现可真是让我失望,失望极了。 倒是阿南,她看着我,没有太多的吃惊,似乎早就知道我背地里干的事情。她这一回,不用我问她,她自己格外显得小心翼翼,“我这回出来,只带了一个阿瓜。我早与阿瓜说好,不许临窗,不接近船舷,不许与外人说话,走路不得四顾,别人问话,一问三不知。”说完,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窥视我。 阿南这样一说,她那个小丫头,圆滚滚的形象好像一下子跃入我的眼帘。那孩子的确永远低着头,迈着小步子走路。安静的从来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相信阿南真是这样约束她的阿瓜的。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是这样约束自己,她很少说话,尽量把自己放在我的眼皮之下。在船上也从不乱走。原来这一切,竟全是有意为之。 何紫鱼这回带了八个内监宫女出来。若不是我的限制,她大约还能多带一些。她不懂得约束自己,连手下也放肆惯了,这回报应来了。 我一声令下,我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就扑了出去,直奔何紫鱼的舱房。我冷冷地别过脸,不再看跪在我脚下的何紫鱼这个愚蠢的女人。船舷之外就是无边的黑暗,我眼下还无力撕开它。但至少,我是个帝王,哪容得下我身边的人做出这种事来。说实话,从今天的事来看,我心里暗暗赞赏着阿南。我没有看错她。 不一会儿,我的护卫回来报告:“得力自杀了。” 我一愣,突然有些明白,这事,绝不简单,以何紫鱼的脑子,哪里会作出这样缜密的安排。这些事,显然是另有人在指点何紫鱼,而这人,和冯家才是真正的主仆关系。只可惜,这个人不了解阿南。没有想到阿南有多么小心谨慎。 “把何昭仪身边所有人都看管起来。”我说。懒得再多说什么。何紫鱼真的太没脑子了,都不值得我一顾。 何紫鱼的哭声突然暴发了出来。不过现在哭已经没有用了。我的手下毫不客气的把她拖了下去,紧接着她的哭声也小了下去,想来是我的手下用什么东西堵了她的嘴。 我一回过头去,脸上就不由得想挂起笑容,好在我克制了。趁着阿南还在发呆,我拉起了阿南的手,把她牵到我的书房中,我坐下,让她老老实实立在我面前。我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眼睑的小东西。我虽然赞赏她的谨慎,但同时也觉得有点受伤。原来她无时无刻不是在防备着我,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担心着跟着我出来会伤害到她。 “阿南,”我说,“朕以前的确不信任南人。但那是以前,朕现在不会那样了。朕知道,朕是皇帝,只要是在大肇的土地上,朕就得公平。即使这些想杀朕的人是南人,朕也不至于就此迁怒于全体南人。” 我的大船继续着它的航程,舱房内,如意只为我们掌了一盏灯,一块小小的光影,随着船底的波浪微微有些摇曳,不稳定的把我和阿南圈在一起。她就站在我面前,细瘦的身影绷得直直的,她在想着什么。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对我说出来。“皇上,”她在我脚边跪下了,可我突然发现,她就算跪下的样子,也有一股子傲气。“皇上注意到最里面靠墙角的那个人了吗?就是头发里藏了纸卷的那个人。他与其他人可不一样。”阿南说话慢吞吞的。 那人有什么不一样?我没注意。我努力回想。 阿南的眼睛又在向我一闪一闪了,我觉得受到了诱惑,一瞬间有点走神,“阿南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是应该是从洛京来的。”话一说出了口,阿南便没打算退缩,她那倔犟的小脾气又暴发了。“那个人虽然与其它人一样光着脚,但他的脚趾是并拢的。和那些常在船上生活的南人不一样。常在船在生活的人,脚趾因为长期用力扒着船板,五趾都是分开成扇形的。”阿南用她葱白的手,在我面前比划那些人脚趾的形态。“应该是这的……而不该是这样的。”她边说边将自己纤长的手指分开并拢。 我盯着她的手看噬龙帝。这双手会抚琴。 “皇上!” “啊!那只能证明他不是南方的船家,”我忙说。有些敷衍她。 “同时,他还常骑马。”阿南的声音有些高了,她开始与我争辩。与以前一样,她一旦发现,我不听她的,就开始死犟死犟的与我争辩,“皇上有没有注意那人的腿。他的腿可是罗圈腿,膝处完全并不拢,这种腿形我只在皇上的骑兵卫队见过。如今的大肇,别说南方,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能有几家整天骑马的?而这人年纪也并不大。” 奇怪,刚才那个矜持的阿南到哪里去了?刚才那个装得恭顺的阿南哪里去了?眼前跪在我脚下,细细的脖子梗着,说话如连珠炮,目光中全是倔犟的小东西又是哪个? “皇上!还有他拇指内侧的硬茧!刚才搜他发髻时,他曾试图挣扎,转身时,我看到他捆在背后的手了……” 好吧,一切又回到了正常,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阿南了。 我仰头望着舱顶,盘算了好一会儿,“你是说此人是朕的军中的出身。” “是!”阿南肯定地说,“而且一群南方人中,有他这么一个异类。足以见得他就是领头之人。” “所以,阿南认定是朕的人想杀朕。”我故意懒散地说。这对我并不意外,可是由阿南说出来,我心里总有些疙里疙瘩。 阿南的头又快速垂了下去,又不看我了。她这是在等着我暴怒,同时在等着这一回与我争论后的下场。我悄悄的观察她,琢磨着她心里此时的忐忑。真是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明知会触怒我,可还是忍不住要说出真相。 “你回去睡吧,”我终于放了这局促不安的小东西,她是我的,以后有的是时间与她算账,今天时间不早了,现在也睡不上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暂且放了她吧。 她小心的看看我,有些不相信似的,乌溜溜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去睡觉!”我说。最近我对她还不错吧,她是不是感受到了一点点? 江都一带,骑马的大肇官军人数的确不多,基本都是由洛京调来。具体的说,他们的调遣都是由冯骥安排,由何其一发给官凭。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此事了。 如果真如阿南所说,是我的人出了问题,那么只能说,我的确对自己的军队太疏于管理了。 我故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阿南快走。我自己还得想想明后天的行动,现在情况有变,我得快速离开江都,直奔金陵而去。 到目前为此,我还不太紧张,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这种小规模的行刺,与其说是想杀我,不如说更多的是在试探。甚至,目标也许不是我,而是阿南! 是今天何紫鱼的表现提醒了我,他们是想借这机会让我与阿南离心,甚至想就此要了阿南的命,所以才会准备那样一张纸来栽赃阿南。今天抓到的这些人,只怕都是不什么重要人物,他们只是派出来的敢死队。明知是以卵击石,还是不错代价。 当然,就算这只是阿南的危险,也是我带给她的危险。那些人一计不成,肯定还得想别的办法。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后宫争宠的延伸,又或者,这里面有更深层的目的。 我刚才没有向阿南说破这一点,因为我想,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别人就奈何不了她。而且如果我动作够快,说不定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有一点,我参不透它。细细瘦瘦的阿南她真的能触动那些人的利益吗? ------------ 28司南 扬州刺使连夜等在码头上恭候我的到来,我没有下船,只招他上船来问了几句话。 现在,我对所有人都不得不妨。 扬州刺使是个胖子,胖到了行动都有些迟缓的地步。他登上我的船后,累得一直不停地喘气。好像随时都会缺一口气似的。我不记得是怎么派了他来江都当刺使的。反正此时见了这人,我很不满意。他吞吞吐吐,脑子也十分糊涂,甚至弄不清他的治下有没有来过北方的军官。我希望他不是装的。 我向他问起了谢子楠,这个他倒是知道。“谢大人啊,他一个月前来过扬州。我们相见甚欢,相见甚欢。”他嘿嘿的笑着,忘了这事他早先根本没向我汇报,我还是从归命侯的纸条上知道了这件事情网游之俺是奶妈。“谢大人来扬州所为何事?”我问。 “他是为季大人送行来的。” “季大人?” “对啊,正要回京城高就的原金陵刺使季康大人。” 我的心一动,这是冯骥的内侄,我倒是认识。我不由得沉吟起来。这个季康可还没有回京述职呢。谢子楠和季康怎么弄到了一起?后任送前人,送到别人管区去了,这可真是新鲜。 “谢大人送了季大人后,季大人去了哪里?”季康没有回京,这事本该追究。是我自己忙于赶路,一时不察。 “季大人啊,季大人和谢大人一起回金陵了,走的时候两人手挽着手,甚是亲密,甚是亲密啊!”这胖子露出羡慕的神色。“我想留二人在我这里多盘亘几日,奈何两位大人都是不肯。”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不由暗暗一沉。谢子楠是阿南推荐,季康是冯骥的内侄。这两人此时居然弄在了一起,让人不得不心里起疑。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跳起来冲去阿南的舱房,把她揪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最终我还是克制了自己,只牢牢地坐在我的椅子上。 见我久不说话,那位扬州刺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觑着我的脸色,“皇上?”谄媚的笑容挂上了他的肥脸,“您一定还记得送我赴任时的情形?那还是皇上亲自送行呢!那时小人是第一次得瞻天颜。皇上还曾说小人长得相貌堂堂……” 我吓了一跳,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我的确常送封疆大吏赴任,而且我若送官员赴任,一般总是随口会夸奖几句。可我再敷衍人,也绝不会说一个胖子相貌堂堂。我的眉头不由得结了起来,这事哪里不对? 他喘了一口气后,又添了后半句,“当然,小人现在胖了些……” 好嘛!胖得连说句整话都这么费力。我仔细辩认着,终于依稀认出了点什么,小一圈,再小一圈,这的确是我曾经送行的外放官员,但,那时的他……分明是个长脸!真不得了!两三年过去,一个人居然能胖成这样!我一下子想到了阿南,我天天逼着她吃东西,如今看来竟是十分的危险,万一她也和这位扬州刺使一样,吹气般的胖起来,岂不是太可怕了!我虽然喜欢抱起来软软的阿南,可软成这样,还有什么趣味?! 我得重新考虑对阿南的改造计划。 我赶走了这个胖子,看到他,我自己都没有食欲了,我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知道他在羡慕什么。他希望他离开扬州的时候,也能和季康轻轻松松带着一屁股屎离开,后任官员还能与他挽手相送。如今没了女人让我发昏,我看什么都十分清楚。不比以前那么容易被欺骗了。后任刺使与前任刺使交好,那我规定的磨勘制度怎么执行? 我有些气闷回到我的书房,惊讶的发现,阿南带着她那个小宫女阿瓜在我的书房里。她站在我的几案前研究着什么。她背对着我,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而那个小宫女阿瓜在门边跪着。我一走进房间,门边的阿瓜就看到了我,她开口想问安。我向她打个眼色,不让她吱声。她居然一下子就懂了。忙匍匐在地。将额头抵在地板上,以示她的恭顺。 我从她前面走过。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见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匍匐着。 我悄悄掩到阿南身后,这才看清,阿南正在玩我设在几案上的那只司南。她孩子气的用手指拨弄那大勺的勺柄,看着它滴溜溜的打着转,最终勺柄还是固执的指向了南方。她又去拨它,好像不死心。 我的目光也傻傻的落在那大勺上,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些发凉。 其实我想过这个问题,那天在大风雪中,阿南在城外埋了我后,她是打算去哪里?又或者说,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官门。阿南的目标其实一直很明确。她会先去找她的弟弟,然后会带着弟弟返回南方。她就是那样的人,坚定而不屈服。就像这固执的司南,永远是指向南方。在那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之中,她能逃出命来,就是因为她一直存着回家的信念。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十分的冲动,从后面猛的抱住了阿南。 怀里的小东西被我吓了一跳,可她没有惊叫。只是在我怀里定定的好久不动一下。 “楚司南!”我叫出了这个名字,带着无限的感慨,“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我紧紧揽住她细细的腰肢,把我的下颌搁在阿南瘦瘦的肩膀上,“就像只磁石做的司南,又硬又倔犟。”我想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阿南就有些不安了。我心里一直都隐隐约约的明白阿南的心,从来都不曾落在我身上。她不像别的女人,她的身心早就有了她自己的方向。 房间里十分的静谧,我和阿南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阿南像是被下了咒,僵直的一动不动,任由我抱着她。我把她当个支撑,支撑我沉重的身体。 可我需要她此时对我说点什么。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问阿南。口气和缓,却带着不容推脱的意味,她的父亲楚烈帝赐与她这个名字,一定是别有深意。楚烈帝与他的弟弟可不一样,那是个能征善战的英雄,曾与父皇多次交手,连父皇也十分敬佩。若楚烈帝活到今天,如今的天下是什么样子,我可不敢说。 也许是我语气中的某种意味让阿南不得不开了口。 “我的名字是父皇……”她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改口,“我是说我爹爹,我爹爹他的案台上也有一只司南。”阿南的语气十分平和,带着点小女孩的气息,似乎是回到了她童年的时候,她的手又不自觉的伸了过去,当着我的面对拨弄那只司南,看着它执扭的转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了,我还很小很小,经常趴在父皇的案边去玩那只司南。可无论我怎么转动它,它最后总是坚定的将勺柄指向南方。爹爹说,世事多变幻,唯一不变的,是人的坚韧与信念,就像这司南。” 我的眼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小小的女孩,梳着双丫,伏在桌案上,固执的与一只司南较着劲。 阿南沉浸在她的思绪中,声音低喃,“但爹爹又说,人生也有变通,得磨去许多毛糙。就像司南的勺底得精细打磨,十分圆滑才能圈转无碍,才能更好的认准自己的方向。”她似乎有些迷茫,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我细细品味她这些话,觉得阿南有些话,既像是说她自己,又像是在劝告我。我没有再说什么,连动作也不曾改变,就那样从她身后抱着她,让两人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并不暧昧,反倒像是拉长了时光,让人心安定下来。 不管她是不是一只小小的司南,我都想做一块磁石,想把她牢牢的吸引在我的身边。 “嘘,别说话。”我我闭着眼轻轻的地说,因为敏锐的感觉到了怀中小东西的蠢蠢欲动。我及时堵住了她的想开口的**。“我们别在这个时候谈论那些不相干的人,”我说,“你说得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谢子楠做了什么,我们到了金陵就知道了。” 我早已看出,这小东西不去睡觉。在我的书房等我,为的是什么。此时已近金陵,夜间又才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脑子里在为什么不安,我猜也猜得出来。可我偏不让她说出来。她是我的阿南,但另一面,她也是楚修容。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她得守住她的底线。 “我刚已经叫人把你晚上穿过的那件衣裳烧了。”我说,“还有一些你衣箱里看上去太简便的衣物,我也一并都烧了。到了金陵,我会为你置办更华美的衣衫。在我身边,你平日不需要那样的衣服。想要什么,你随时都会有,一点也不会缺了你的。”我用下巴,一下下在她那坚硬的蝴蝶骨上蹭着,慢慢地说出这番话来。 ------------ 29故人 我的船队直接渡江,没在江都多作停留。 又行了将近一天,风势不利,全靠手工摇橹,所以耽搁的时间长了。但我们还是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到了润州。我直接从船上牵下我带的马匹。这次我带了足够的军马出来。我对这一路的危险早有准备。没了冯嫣儿的魅惑,我的头脑十分警觉。 不过我把何紫鱼留在了船上。让人对她严加看守。她已经再也不是我的昭仪,这个女人这一生就此算是完了。 让我恼火的是,我居然在阿南眼中看到了羡慕。我把睡得迷糊的她从被窝里拖出来时,她竟然会恋恋的朝何紫鱼舱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知道,她在羡慕何紫鱼不用跟我在一起了。 我突然想,如果我把阿南这小东西独自留在船上,她会干些什么?说不定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毒杀了我的护卫,找个机会逃跑。这小东西在我面前,都只是偶尔很敷衍的装个恭顺,若是离了我的眼,只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此时,她的小眼神让我气得头晕。大清早的,这小东西的脑袋里还在作梦!这种事,她想都不用想,我早已经打定主意,决心缠她一辈子,走到哪里都要与她寸步不离。有她在,我才不会误喝钩吻,有她在,我才不会被女□惑。我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我会扫清一切妨碍我接近她的人或事。包括那枚玉牌和与玉牌有关的一切。 我的护卫把我的马牵到我面前,我自然仍骑自己的枣骝马。可阿南的坐骑却让我有些发愁。在那整群军马中,我挑了半天,最终也看不出哪匹马能稍微温顺一点。这都是大肇最强健的马匹,是我亲卫营的良驹,想挑次一点的都不可得。 阿南看出了我的意图,在一旁小声说:“皇上不用给我最驯服的坐骑,爹爹曾训练我骑烈马。” 我白了一眼身边这小东西,“朕怕的是你骑了我的好马逃走!” 我这样一说,阿南立时窘在了那里,她没有否定,只是很尴尬的看着我。 果然,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知道阿南会骑马,而且还记得,当年阿南与归命侯是骑马入洛京的。我也不是怕阿南骑马摔了,我知道她这把小骨头经得起摔打。我只是想挑一匹最差的马给阿南,免得半路上,我一个不注意,这小东西就骑着马逃了,追都追不上她。这才是我最最担心的事。 “你自己挑一匹吧。”我放弃了,“只是你给我记好了!不许你趁乱逃走,你若是敢逃走,我在这南方能做出什么来,连我自己也不能保证王的悍妃:女人别嚣张。”我可是在严重的警告她。这里是她熟悉的故土,对她来说,到了这里,还不是如鱼得水?我自从看到昨夜她那一身简单的装束,心中便一直别别扭扭。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太阳虽未升起,可它的微光已经让天边呈现出一片青色的天光。我没有吓到阿南。她的眼睛又在一闪一闪了,和东方刚刚跃起的启明星遥相呼应。我不知她此时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昨天她知道我烧了她的衣服后,再看我时,就一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对此,我安之若素。 我心里总记得那城头之下,穿着露出花子破袄的小小身影。见识过她骗起人来的从容不迫。阿南那些简装、劲装、粗布衣裳,都是我的敌人。阿南穿着它们,万一我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改头换面,扮演成她想要的角色,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装做没看到阿南那沉闷中带着点嘲讽的脸色,先行上了马,又盯着她也爬上了马背,这才一声号令,领着一大队人策马急行。 我知道,船上那次伏击不成,第二次伏击很快会来,而最容易下手的就在这从润州到金陵的短短一段路上。 我们快骑急进,阿南骑着马紧紧跟随在我的身侧。我让我的人,重点把她围在我身边。这显然是从两方面加以考虑。 可阿南显然并不知道我的苦心。我斜眼看她,觉得她嘴角的嘲讽更明显了。不过她的确是无比的镇定。比我这个曾经多次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还要镇静。 润州到金陵,百余里地,快马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所以当我们离开码头不多远就遇到伏击者时,我一点也没觉得惊讶。 那些人全都穿着黑衣,呼啸着从路边的山道上冲下来,数量不过百余人,他们没有战马,也没有蒙面,穿着样式各异的衣衫,看不出头领。却又不像是乱民。我只扫了一眼,就觉得这些人身上疑点颇多,可他们手中的钢刀却都是货真价真。 “跟紧我!”我只对阿南说了这一句话。好在此时还是我登基后的第三年。在我的亲卫中我还能选出忠心于我的死士。一旦兵器交接,他们能为我抵挡最猛烈的攻击。我只要盯紧我身边的阿南,其它什么都不用我来分心。我领着大部人马一口气冲出了十里,除了用耳朵辨识阿南有没有跟上来外,我不必分心与人厮杀。我以最快的速度脱身毫不恋战。相信没有人真的能阻拦我的行程。 身后的兵器交接之声渐渐远去,我微微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看阿南,她不仅很轻松的一步不落,还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双手紧扣马缰,勉力赶上我枣骝马。我心情微微放松,很高兴我们都能安然无恙。 而对阿南。我不禁心中有些叹服,真看不出,她这么细细瘦瘦的一个人,却一点也不娇弱。甚至比我这男人还要镇静从容。是她太强,还是我太弱?这小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每每总有出乎我预料的表现。 当我在微明的晨光中,看到的前方有滚滚烟尘扬起时,我才意识到,我放松的太早了。眼前的烟尘卷起,那是有大队人马逼近的表现。难道是刚才我太乐观了? 我举手示意,慢慢勒住了我的马缰,身后的马队连同阿南也都停了下来。我快速的扫视了一遍我身边的护卫。再看眼前的大路上的烟尘,我估算着,再冲一阵我需要付出的代价。百余里的的路程,难道要我一直这么杀过去不成? 我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江山,这是我的大肇,我这个皇帝居然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有一次伏击不成,居然还能有第二次。这是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了吗?我若早知如此,哪会再犯今后十年所犯的那些错误。我早该来南方整顿我的兵马。 “阿南等一下小心跟紧我。”这一回我抽出了挂在马鞍边的铁矛,把它紧紧握在手中。只看扬起的烟尘,我也知道,那可不是百余人小股人马了。 “皇上勿惊,那是来接我们的人凡起道终最新章节。”身边的阿南突然开了腔。她闲闲的坐在马鞍上,一脸轻松的模样,“是谢大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一惊。 “看马呗。”阿南微微一笑,“我对皇上说过的,南人马少。谢大人也不太会骑马。看那烟尘就知道,这一队骑手推进的速度极慢,人数虽多,可是比不上皇上铁军那风烟滚滚的气势。” 这小东西也会适时的拍马屁,她这样说,我还是听了很舒服的。但她明显有口无心,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双眼睛只盯着前方。 她说的很对,那股烟尘推进的速度略微慢了些。 我提着蛇矛立在路中间等着,那股烟尘渐渐近了,还不等我看清来人,对方的人马就一个个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前面可是我大肇皇帝的尊驾?金陵刺使谢子楠恭迎皇上圣驾。”一个青衫的身影,在离我五丈远的地方就跌倒在尘埃中施礼。 我先仔细看看跪在尘埃中的一干人,慢慢地把我的蛇矛又放回了鞍旁。“谢大人起来吧。”我说,口气有些不善,他那下马时踉跄的样子,让我多少有点轻视了他。我原以为他是个多么强悍的人物,可此时见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他来得可真及时! “谢大人来得好巧,”我的声音里大约也没能藏住我心里所想,听起来不是那么友善,“后面我的卫队还在润州那一带与人厮杀,这也算在谢大人的治下,谢大人快派人去处置。” 谢子楠听了忙向他的身后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马赶紧又翻上马背,分兵一队前去驰援我的卫队。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借着清晨通透的光芒,我仔细打量这个谢子楠。此人相貌清癯,面白有书生气,留着五绺长髯,穿着青布道袍。他虽然带兵而来,可他自己手上却没有兵器。反倒是在腰间别了一柄黑鸭翎的羽扇。 这和阿南所描述的强项刺使,可有些不搭。我怎么看,他都是一付轻巧的世家公子气,而且是老公子气。 此人见我没有叫他起来,倒也并不局促,反是自己站起身来,大胆的过来牵了我的马缰,“皇上连夜赶路一定累了。先随老臣回府衙吧。这路上还是不太安全。”说完竟不由分说牵了我的马就走。 马缰在我手里,我紧紧握着,他哪里使得上半分力气。我冷然从旁打量这家伙,以他的资历,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称老臣了。不过是人到中年而已,还想倚老卖老不成! 我的手随意一扬,不轻不重,给了他牵马的手上一鞭子,“你还忘了一件事吧。” 谢子楠负痛,丢下马缰,急忙捂着自己发红的手,看了我一眼。 “还有一个人就在你眼前,你不该向她见礼吗?” 到了此时,谢子楠才正眼看了一眼阿南。我注意到,他们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金陵刺使谢子楠见过修容娘娘。”谢子楠紧走几步,走到阿南马前,也向阿南行了礼。而阿南只回以一个微微的颔首。她端凝的坐在马背上不动,目光平视,隐隐透着尊严气象。 我心里咯噔一响,这是南朝的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是我的修容陪我接受朝臣的礼拜。 只这一个姿态,就足以让我心中掀起不安的波澜。 就在此时,谢子楠队例中,一个黑袍的少年上前一步,先是向我施了一礼,口称皇上。不等我反应过来,这粉白的少年已经飞快的站起来,跑到阿南的面前,伸手抓住了阿南的马缰,就当着我的面,仰起头来,冲着阿南响亮的大叫一声:“阿南!” ------------ 30办案 重生以来,我不止一次的猜测过阿南的过去。当年她在金陵城中的旧时光。楚烈帝膝下唯一的娇女。南楚最尊贵的公主,一定是金陵城中公子王孙们追逐的焦点。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花一般在枝头绽放的少女,身边一定少不了美少年们的环绕。 我对这一切,心里早有准备,可真的到了此时、看到此景,我却又一下子心乱如麻。那少年皂衣白肤,美得像一株春天的杨柳。世家公子温润的气质中,又带着少年人才有的青涩与大胆,更不妙的是:他与阿南年纪相当,一看就知是他正是当年骑竹马弄青梅的那个坏小子。 此时我心里竟是万分的嫉妒,觉得与我抢阿南的敌人出现在了眼前。 我去看阿南,她此时也有些定定的,眼神游离,对着那少年微张了嘴,却又立刻闭上了。眼角飞快的向我扫了一眼。 这一眼,竟是好像在我心上剜了一刀似的。她看我干什么!觉得我这老男人碍事吗? 我强忍着。可紧接着,我的耳中听到的是我跨下枣骝马的一声长嘶。 谢子楠及时的叫一声:“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低头,这才发现我的手,正此时用力撕扯着枣骝马的鬃毛。拉得它不得不抬头嘶鸣。 我忙松了手。抖落手中的几丝长鬃。 那个少年回了头,他的嘴角向着我咧开了。明媚的晨光里,他的笑容也如一抹阳光。 “这是我的记事参军,邓家的小公子邓芸。”谢子楠忙向我介绍那少年。 那少年又是向我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他本就长得粉嫩白皙,此时一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明亮。他已经向我行过礼了,便觉得已经向我交过差。笑过之后,马上又去看阿南,用手攀着阿南的马鞍,“阿南,我准备了好多你最爱吃的甜瓜。这回你不用去谢家瓜田里偷了。” 连谢子楠在内,许多人偷偷地笑了。 阿南的嘴角也向上一挑,想要笑,却又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硬是忍住了。 我的眼睛生硬的别开去,不知该落在哪里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发作。 倒是谢子楠,又上来牵了我的马,向我微微一笑,“皇上请起驾,我们得快些赶回金陵逆青全文阅读。这路上不安全。” 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到了江南了,这里是阿南的家乡,见的也都是她的故交。 我没让谢子楠给我牵马,我只求快快到达目的地,我这一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虽然可能有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会这样以为。 我在谢子楠所率领的几千人护卫下,浩浩荡荡的在凌晨进入了金陵。此时天还没大亮,许多百姓都不知道皇帝来了。 一到金陵府,谢子楠就忙着安排我的吃住。他很聪明,立刻把那个邓芸支出去做事。见他走了,才笑着对我和阿南说:“芸哥儿还是老脾气,邓家最小的孩子,宝贝得紧,放诞散漫惯了。”说完看着阿南。 阿南似乎充耳不闻,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我身边,只慢慢的问:“邓老将军身体可还好?” 谢子楠看我一眼,向我解释,“邓老将军就是皇上当年义释的邓禹老将军。”说着向我拱了拱手,似乎是在谢我,“如今身体倒还硬朗,只是年老寂寞,孩子们都七零八落,只余这位小公子在身边了。我把这孩子引为幕僚,也是解了邓家一点心事。” 我一下子明白了,刚才那位少年,竟是南楚第一名将,邓禹老将军的少子。邓老将军我自然认得,几年前,我随父皇南征,曾与他交手。就在八公山一带,他与我们激战了八天八夜。双方都损失惨重。阿南那叔叔楚献帝无能,不派援军。使得他落入我们的包围之中。最后被我生擒。他的长子也在那一战中丧身。 后来父皇念邓禹年老忠义,放了他归家。我还奉命送过他一程。 原来这美姿少年邓芸竟是邓老将军的小儿子!难怪阿南与他稔熟。 不一时,邓芸领了人进来为我们布了早餐,他一边张罗,一边不时带笑的看阿南一眼。我冷眼旁观,他的行止姿态都是天生的优雅,果然不愧是江南的世家子弟。 再看阿南,她在我身边静静的坐着,是她在我面前一贯的样子,低垂的眼睑下,用密密的睫毛藏去了她所有的心思。 我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向餐桌,这才发现餐桌上,谢子楠安排的早餐,竟是清粥小菜,外加烤得金黄的烧饼。 谢子楠在观察我。 我没有表现出不快,事实上那烧饼一看就知道十分松脆香酥,中间薄到似透非透,边上一圈却厚厚的泛着油光。这东西一看很能勾起我的食欲。 但我一不小心,看到阿南那盯着烧饼的小眼神,突然就心里有些明白。况且那个邓芸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期待,他看我的修容,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现在十分多疑。比如现在,我一看他们默契的做作,就在怀疑这烧饼其实是阿南所爱。 他们准备了这样一份早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信息? 我看阿南在我面前还装着矜持,忍不住扬声对谢子楠说,“楚修容不吃烧饼,你去弄两个包子来。” 阿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饮恨的看了我一眼。 我开始自顾大吃,偷眼看到邓芸在出去找包子前,半眯着眼在偷偷用目光逡巡着我和阿南。此时他全敛去了笑容,目光中有了些隐忧。 我很笃定,待那少年前脚才走,我便拾起桌上一只烧饼递与阿南。 阿南愕然的抬眼看我,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去。她此时脸上红晕本没褪尽,小心地看我时,更像是娇羞的花朵般好看。 我依然若无其事,继续吃我的早餐大道无情录。 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的谢子楠,此时抽出他那柄黑鸭翎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起来。 我们才一吃完早餐,谢子楠就先谈公务,请了我们去了府衙的大堂。说是叙话,可不等我坐好,便向我提了问题,“皇上是想先见反叛案的人犯,还是想先见见前金陵刺使季康?” 我没想到他这么急。要知道我一路奔波,到现在,几乎是连着两夜没好好睡过。一般的官吏难道不是应该先来嘘寒问暖才对? 阿南说这谢子楠号称“强项”,原来竟是体现在此处。他根本不认我这皇帝。在他心里,我这皇帝只是我的职业,所以我先得干好我这份活。我现在有些明白这些南人的行事方式了。 可我偏不着急,等如意上来为我上了茶,我又慢条斯理的喝过一口,这才开口问:“季大人怎么还在金陵?”我索性拉了脸,“他已卸任,不该即时回京述职吗?” “季大人被我下在郡中大牢里了。”谢子楠没被我吓着,他大大方方的说着,泰然的摇了两摇他手中的扇子,全不顾我震惊的脸色。此时天气已经入秋,我看他那扇子只是他的道具而已。 我却被他的话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呐呐半晌,才回过神来,“季康他犯了什么罪?”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若只是考绩不合格,后一任官员没有把前任丢进大牢的道理。他只能向我上书,把前任的亏空报告给我,这就是大肇的磨勘制度,是大肇的规矩,谁都像他谢子楠这样扣押前任,那还得了! “他逼死了人命。”谢子楠说。“为了一件茜纱缂丝珍珠衫,季大人把织工一家逼上了绝路。户主王四麻投缳自尽,他的弟弟王六绫被季大人活活打死。两条人命,臣不得不扣押季大人。专等皇上前来定夺。”谢子楠向我一拱手。 此时的我,除了震惊,再无它想。 我注意到,谢子楠身后的邓芸,因为此时轮不到他说话。急得抓耳挠腮,此时他把焦急的把目光投向了我的阿南。 阿南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看她一眼,“楚修容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南先小心的向我刷了刷她的睫毛,然后才问谢子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末的事,就在我到任前不久。”谢子楠答,“所以,我一到任,就被苦主一家拦在了街上。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披麻带孝,痛哭流涕。我看他们十分可怜,心中很是不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惨事发生。百姓们可都张大眼睛看着呢,他们一看朝廷,二看我谢子楠,所以,此案臣不得不问。” 到了这个时候,谢子楠可不像刚才那么风雅含糊了,终于显他的脾气来。 阿南又在看我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可这事我能说什么?我知道他们两边此时斗得厉害。对此,我是不会早早表态的。我固然得收拾了冯家,但我也不能轻易长了南人的气焰。此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我首先得沉住气才行。不过阿南的眼睛真美,要是能经常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也许看我半天没有反应,阿南不得不叫了一声:“皇上。” “啊?楚修容要说什么?” “冯淑妃七夕之夜穿的就是茜纱缂丝珍珠衫。”阿南的大眼睛扑闪了又扑闪。很不放心的提醒我。 她说话倒是不绕弯子。可这样是在指控比她品级高的嫔妃,这若是放在后宫……我想到了刚被我收拾了的何紫鱼。 ------------ 31驱逐 “也许只是巧合。”我说,有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的意思,后宫的事,最好不要延伸到朝堂。难道阿南也不能免俗? 阿南的眼睛立刻就不向我闪了,它又习惯性的垂了下去,躲在了那排浓密的睫毛后面,不过她脖子拧起,一付犟脾气又要暴发的模样。 果然!“金陵王家的茜纱缂丝,是独门技法。一直是贡品,每织一件龙袍或宫装,要二十位高级织工,织上八个月才成。所以他家一直是隔年一贡,今年贡宫装,明年贡龙袍。若朝廷怜悯,免贡一年,他家便要烧高香。若哪一年想多得一件,那就只能逼死人命了。”阿南说这些话时,一板一眼,细细脖子上的青筋又挣了出来。这是要与我辩论到底的意思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我对阿南是越来越了解了王朝教父全文阅读。 难道她以为我是因喜爱冯嫣儿才有意对此事轻描淡写?这小东西想到哪里去了。其实我是真的弄不清楚这些花里胡哨的丝织品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看起来都很美丽,美到让人炫目的程度。可我哪里知道它们会是这么凶险,居然到了要弄出人命的地步! 我看着谢子楠,“若是这样,这案子你就交大理寺好了。” 谢子楠不说话,只盯着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我问。 “皇上还是见一下季大人为好。” 我的眉头拧了起来。“不必。” 我知道,谢子楠是想表明他在此事中没有私偏。但我想的却是:人都已经抓了,按大肇律法判罪即可,这事不该由我皇帝过问。我关心的,其实是别的事情。 “季康有没有把原金陵郡中麾下的所有人马都交接给你?”我问谢子楠,这才是我关切所在。因为那些人马,本是从北方带来金陵的,季康不会当成自己的私军了吧?我想起润州的那些劫匪。 “那个,倒是到了我的手上。”谢子楠承认,“可……” 我瞠目看他,看他吞吞吐吐不肯直说。我手猛地一拍桌子。 谢子楠吓一跳,嘴里一突噜,“臣怀疑季康另有一支私军。就是今天拦截皇上的那些人。” 我的面上一沉。果然! 谢子楠想了一下,一撩袍角,就地一跪,“一个月前,臣得了皇上加急投来的官凭,连夜由越州赶来金陵,不待季康大人起床,我已经接收了金陵刺使辖下所有人马。所以明面上的人马,此时全在臣的手上。只不过……臣近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季康被臣从扬州带回后,对臣并无畏惧之意,在牢中还每日吟咏自得。臣灵机一动,昨日突然提了牢中老吏,打过之后,他们承认,他们果然与季康有些首尾,帮季康与外界联络。我听到这消息来不及多想,为怕生变,今天一早赶去润洲,不想远远看到皇上的仪驾……” 我觉得我所处的金陵郡大堂好像是年久失修,那许那些古老的椽子全都该换一下了,立柱也得全部重新滫漆。不然为什么外面的光线照不到这间黑洞洞的大厅里呢? 我抬了头,向外面看,外面的阳光甚好,甚至有点晃眼,我只看了一会儿,就花了眼,觉得看不清这厅堂里的人了。 所有人都在我的反应。我沉吟着,好一会才问谢子楠:“你审过季康没有?” “禀告皇上,没有,一切待皇上来后定夺。” 我点点头,“先关着吧。” 润州是金陵下辖,季康在润州藏有人马是极有可能的。但,这是真的吗?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正在此时,我刚才被滞留在润州的下属也正好赶了回来,和谢子楠驰援的人马一起。 我的手下上来,与我耳语几句退了下去。 一大片阴云浮上了我的心头。 阿南和谢子楠,全都紧张的在一旁看着。等我的人退下,我冷冷地把他们全都扫视了一遍,“没抓到人。”我尽量装做淡漠地说,“润州那些劫匪一旦被抓住,便引颈自杀,没能抓到一个活口,其他的也都逃散了。谢大人,你怎么看?” 我已经很努力让我的话没什么个人色彩了。可我话音刚落,便听到身边阿南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我知道,这事表面上看到此就没办法再深究了地灵师全文阅读。谢子楠指责季康,季康也可以指责谢子楠。这就是阿南为什么惊讶的原因,她显然也想到了,此事已经进入了困局。 我心情也很坏,对此,我其实已经有了我自己的想法,不过,这还得得慢慢去验证。我不能急,韧性和坚定,最终能帮我找到事情的真相。 在考虑了很久之后,我慢悠悠的开了口,“我还是先见那些反贼吧。”我一边说,一边向如意伸手。如意立刻上来递给我一份冯骥上报的材料。季康也好,谋刺也好,这些事再重要,没有我来江南的初衷重要。 大堂中所有的人都被我弄得有点无措,他们奇怪的看着我,摸不清我心中的轻重缓急。我心里暗暗冷笑,若是被他们看穿了,我就不配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我没想到,所谓的提审居然会成为这样的场景。当我看到提上来的十几上人犯老的老,弱的弱时,开始有些疑心。这样的反贼我没见过,有留着花白五缕长髯的老者,也有面孔白皙的少年。这就是领兵揭杆,要灭我大肇的所谓南方义军?这就是要恢复故楚杀到洛京的屠夫? 这些人本是表情淡漠的被押解到我的面前。可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阿南! “公主!”惨烈的呼号吓得我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饶是我这人一贯镇静,到了此时也被他们弄得有些失措。这些人一进来,刹那间,哭声充斥了整个房间。这十几人乌压压的扑到了阿南的脚下,“公主,公主!” 我坐在一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邓芸那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的呼呵,“皇帝陛下在此,你们还不见礼?”口气十分威严,可我猛一抬头,看到他的脸,却发现这小子脸上笑得像只吃饱了的狗。 没人听到他的话。场面还是那样混乱,那些人犯的眼里只有他们的公主。场面几乎没法控制。 谢子楠的手下上来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这些人从阿南身边拉开。让他们意识到,此时我这个皇帝还坐在这间屋子里。 可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除了畏惧厌弃外,再也没有其它。他们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阿南身上,哀哀的求乞着,希望阿南给他们庇佑。 邓芸那小子还是乐不可支。而阿南,却是又在看我。从那些人走进来起,阿南看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的脸色。 “楚修容!”我咬着牙,不得不让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阿南知机,慌忙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还有行装不曾收拾。臣妾……” 我点点头,“去吧!修容累了,去歇着吧。” 阿南默认了,从容地向我告退。她是故意回避此事,让我自己来看到真相。我再一次怀疑阿南知道的,比她应该知道的多。我看阿南挪出了大厅,在这些人哀於的留恋声中,还一步一回头。 阿南走到门口,止了步,“皇上……” “出去!” 阿南走了,脚下这些人都不哭了,畏惧而怨恨的望着我。 我看着阿南走出去,她刚跨过门坎,邓芸就不安分了,他开始一步步退着向后,向着门的方面蹭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 端午节△ 快乐!△△ ------------ 32丑剧 我看着阿南走出去,她刚跨过门坎,邓芸就不安分了,他开始一步步退着向后,向着门的方面蹭过去。 “邓参军。”我想叫住了他。 没想到,这少年竟比我想像的还要滑头,“我去拿这些反贼的文档过来,以备皇上察看。”说完不等我再开口,直接就冲出了门外。 看他此时为了追阿南兔子般的敏捷,我恨的牙根都的点发痒。但我面前还跪着一地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我又能拿他怎么办?好在如意机警,不用我说,他已经不引人注意的溜出了大厅,尾随而去。 其实,我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开始时就绝对不会把阿南留下。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太不给我面子,演得一出好戏。而阿南就是他们中最糟糕的演员。 等下无人时,我一定得收拾这小东西一回。回到江南,她便不怕我了,这还了得? 不对!阿南从来都不曾怕我。她那性子犟得让人生气,哪里知道个“怕”字。 “皇上。”谢子楠上来想开口说话,我眼角一斜,看他的神色似有隐隐的笑意。这有什么好笑?一地的哀嚎,弃我而去的两个密会少年,和一个心神不宁的皇帝,这一切中,哪一点让他好笑了? “谢大人和其它金陵郡的人也都退下。”我说。 谢子楠僵在了那里。 待屋内只有我的人,和这几个人犯,我也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再把眼前这些人都看了一遍。 看到那年纪最大的一位,原本应该高大的身形已经佝偻,鸡皮鹤发,须疏齿缺。这样的人也能造反? “你多大年纪?”我有些疑惑的问眼前的老者。随手翻看冯骥给我的名单,找那年纪最大的一位。 这老人抬了眼看我,哆嗦着向我伸出一手,比了个八。居然有八十了!八十的老人造反!可真有意思了。 不过,我注意到,这老者人虽垂垂老矣,目光却透着明亮,身上衣衫破败,风骨却有些傲气末世重生之桃花债。 “叫什么名字?以前事何产业?”我追问这老人。 “武孝楷。”他努力从那摇动的齿缝间迸出了这三个字。语气中隐隐透出了傲气。 我一下愣住了。 我知道这名字。他年轻时就号称南楚文士之翘楚。后来曾任过南楚翰林院编修。父皇拿下南楚后,征招他入仕不至,父皇还说放他归去,不要为难于他。我后来听说他回了家乡永嘉,开办了一所书院。 “你……你到底因何事被论为反贼?”我觉得我有些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 果然,武孝楷仰头抗声,“不知!”他年纪大了,略一用力,便浑身发抖。我在冯骥的文档上,终于打到一个武德的名字。看着觉得有些疑惑,除了名字有些偏差,倒是很像眼前这位老爷子。 “他们是如何抓到你的?”我更好奇了,看他这样子,实在不像是能行军打仗。 “老朽在书院滴水岩下午眠未醒,便被人带到了金陵。”因为愤怒用力太过,武孝楷摇动的唇齿间,说话里竟然有口涎滴落。我恶心欲吐,忙别过脸去。“我的五德书院也被他们拆毁,求皇上还我公道啊!”老人悲愤哀求,以头抢地,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忙叫人架住这老家伙,再磕头,我还怕他把自己的老骨头撞碎了。“你刚才说什么五德书院?”我注意到了。 “老朽回乡后,开了一所五德书院,乡人均称老朽五德先生。” 难怪这文档上写的是武德之名。 我呆坐片刻。好像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按武孝楷的说法,他竟是无辜被人抓来。他名声响亮,但却只是个又老又倔的书生,就算给他士兵,他也未必有本事带他们造反打仗。若说鼓动民变,我看他这年纪,也未必能有精力。 只是我终究不能甘心,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荒谬。 转眼看到武孝楷身后一粉面后生,身体抖得落叶一般。便又使眼色,让手下提他到我面前。 “你呢?叫什么名字?原本干什么的?” 这人在我面前一味发抖,张了几回嘴,吐了几个词,我竟是一句也没听懂。 我茫然四下看看,难道反贼全是这样的货色? 此时,人犯中。终于有一人匍匐着跪行到我的面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冤枉啊!” 终于有一个能把话说清的人了。 “说说你的冤枉。”我命令他。看看这人,倒还长得有些孔武的模样,倒也有希望算成个反贼。 “小人张小辫,原本是前伪楚宫中应奉的戏子。角色行当分在丑行。小人被抓实属冤枉,只因那日冯大将军夜里叫小荷官去唱堂会,小人不知底里,没长眼色,想要跟去。便落难至此。皇上啊!我如今短叹长吁,满怀的冤屈难分诉,则我这布衣粗束,实不敢把那禁律触……” “闭嘴!”我怒。这厮竟在我面前唱起来了。还是那呕吖难懂的南音! “小荷官也冤啊,皇上!”这丑行继续叫冤。 “哪个是小荷官?”我问。 那厮手向先前那粉面后生一指,“他唱旦角儿。”接着张口就又是一段,“那冯大人爱走旱路不行船,只可怜荷凋水枯行步跚……” “谢子楠大唐群芳谱最新章节!”我拍着椅子扶手,扬声大叫。、 我受够了,这就是冯骥所谓的反贼,这就是冯骥所谓的民变。不等谢子楠进来,我已经起了身,拂袖而去。 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环绕着我,可是我心里没有一点安全感。真奇怪,上一世的我是怎样糊里糊涂的混过去十余年的。在那方小小的宫墙中,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双眼,禁锢了我的心灵。这仅仅是冯嫣儿诱惑了我,还是我自己根本就是个混蛋? 谢子楠跟在我身后,连叫了我几声“皇上”。我装作没听到。 我被愚弄了,觉得面对他们很没面子。 我回到金陵府中为我安排的下处,一眼看到阿南正站在院门边。她在等我。已经换了身宫装。天青的颜色的让人觉得清爽安宁。我一点也不后悔烧了她那些普通的衣裙,她就该这样打扮起来,这才是最美好的阿南。可是,我的脑袋止不住的左转右转,目光把整个院子都搜过了一遍。还好,没看到那只小兔崽子邓芸。 如意恭顺的立在一旁,与我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让我安心。我心里好受了一点。 可我我闷着头一进到室内,一眼就看到屋中桌上放的甜瓜,青碧碧圆滚滚,高高的堆放在竹篮中,还飘着诱人的香气。这分明是邓芸那小子的手笔! 刚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落入了深谷。我一转身,抓住了紧跟在我身后阿南的手臂。 她惊叫了一声。 “你早知道!”我忍不住冲着她大吼,把她拖进门后,按在墙上,与她脸对着脸。“你早知道冯骥抓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现在才意识到了我的悲剧,我重生了,却改不了自己是个傻瓜的事实。 事实上,这事天下的百姓也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冯骥至少有一点没有骗我――杀了这些人,的确可以杀鸡儆猴。可我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大楚有名望的人物,我冤杀了他们,江南的民心就再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了。 而阿南也是早知道了,她却没有好好的告诉我。这小东西也和别人一样,骗我、瞒我、糊弄我! “你也看我的笑话!”我向她大吼。 阿南比我先平静下来。她向我扑闪她的大眼睛,“皇上都审出来啦?”那语气,分明有些幸灾乐祸。 我忍不住就对她怒目而视。 她居然没否认,“我早请求过皇上,不要杀他们。”她说。想了一上,她突然笑了起来,“皇上不是不相信我吗?” 到了此时,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那时在我的御书房与我争吵,为何不对我说清他们的身份?” “也许……那时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只是知道此事必有冤枉。”阿南狡黠的眨着眼睛。我发现,阿南一回到南方,变得有点放肆了。 阿南这小妖女,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当面扯谎!那些人中,武孝楷也好,那两个戏子也好,都是南楚的名人,甚至还有出自宫中的人物,她阿南怎么可能不认识。而且她刚才在大厅中看到这些她的熟人时,一点也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可见她对此事早就了如指掌。 “不许骗我!”我冲着阿南吼,“你早知道冯骥想借我的手杀南楚名士,你也早知道,冯骥在南方杀良冒功。你在我后宫中看起来谨小慎微,是嫔妃中与外面联系最少的。可事实上,千里外的南方一有风吹草动你全知道!”我把这小东西死死抵在墙上,让她动弹挣扎不得。“你是存心想隐瞒你与外界的联系!”我戳穿了她,“现在看到我出丑,你高兴了是不是?” ------------ 33不同 这事说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汗颜,身为大肇的皇帝,我元君曜怕是唯一的睁眼瞎子。人人都知道冯骥在做手脚,偏偏就我是个傻子。南人不反,他冯骥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只靠我对冯嫣儿的宠爱,他哪能容易得到大将军的职位。没有大将军之位号令大肇部队,他哪有机会坐上我的龙椅。 现在看到我发现了真相,她阿南当然要高兴,可她有话不早早说清,让我以这种方式弄清这事,未免有故意戏弄我的嫌疑。 更让我生气的是……“你与外界是如何联系的?”我质问阿南,“为何你知道的事,比朕这个皇帝都要多?” 阿南此时被我用力紧紧的抵在墙上,小小的身子全在我身体的阴影之下。她这时才有了点害怕的意思,仰头惊恐地盯着我,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可她并不回避,那双眼睛也是十分的明亮。“皇上若是真心想知道,这世上的事,哪有瞒得了皇上的?”她拧着脖子说。 到了此时,她还在与我倔犟,说来说去,这一切还都是我的错。 但这事,我心中是介意的,冯嫣儿的家族已经让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重生后,很怕外戚与宫中联络。阿南本无外戚,该是后宫中最让我放心的嫔妃。可如今……宫中传说阿南望云传书,闻风知信,一直与南方乱民有勾结的事,难不成还是真的? “你买通了宫中的太监?”我诈阿南。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能有权与外界联系的公公,应该没有阿南的人.再说宫中那些东西是什么货色,我心知肚明,他们哪有这长远的见识和眼光,能帮阿南通风报信?!阿南这小妖女肯定是用别的方法与外界联络的,只是没被人发现而已。 阿南不回答我,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 若是按我以前对她的态度,到了此时,我早该把眼前这小东西撕成碎片了思嫁。可现在……这小东西也是心里有数,此时我心乱如麻,又是到了江南,真的遇事,还得向她南乡公主请教。所以她便放肆起来。 阿南小小的身子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单只以我俩身量的对比来看,似乎她这小东西是只能任我处置。我若是只老虎,她此时也就算是我利爪下的小兔。可事实呢?为了这点事,我现在又能把她怎么样呢!我不是老虎,她自己也不是小兔。但是我们两之间的事,可不止这一点。 “你以为朕真的傻到看不出来?”我气咻咻的质问阿南,“润州那些贼人分明是些死士,与劫船的那一批,行事风格可不是同一家的人!”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我便要弄个清楚。我一直忍到现在,怀疑和愤怒无处发泄,我也是气急了,握着她两臂的手便不自觉的用了些力,“你们真当朕没有自己的判断?如果说船上那批人是在朕意料之中,那么,楚修容,你来告诉朕,润州那些贼人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与你有关?你们一个个全都把朕当傻子,一个个都是想败坏我大肇的江山,置朕于死地……”说到此处,我心里难受,连阿南这小东西都这样对我,枉我以为她对我好,想把她引为知己。我咻咻地喘,说不下去。 阿南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皇上!” “船上打劫的那些人个个贪生怕死,一听到动静想的首先是逃跑。那不过是弄了一群南人演戏给朕看。可润州这些人,居然一旦被抓就要自杀,这是分明就是冲我元君曜来的!”我气得发抖,把阿南死死抵在墙上,“说!这是不是你和谢子楠的安排?” 阿南被我威逼,不得不与我对视。此时她的大眼睛与我的脸不过盈寸,眼睫毛简直要刷到我的脸上。但是,她的大眼睛不眨了,又用贝齿去扣自己的唇,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我看得出来,此时,她还是害怕了。 我现在慢慢的摸清了这小东西的许多习惯。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时候是在打坏主意。眼睫覆下来时,是她不安了。像现在这样,这双眼又圆又大的瞪着我看,这才是真正的知道害怕表情。 “说!”我大吼着我趁热打铁,“是不是你要杀我?”。 “皇上,不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发抖,可是没有哭,只是死死的回盯着我。 “那就是谢子楠!”我说。 “不是!”阿南大叫,“不会是谢大人!” “是吗?”我的脸逼向她的,“不是何紫鱼那一方,又不是你这一方,那楚修容你来说说,还有谁敢要我元君曜的命?” 阿南也有些迷惑了,她的眼睛眨了又眨,开始努力的思考着,“谢大人需要皇上您的支持,”阿南说,“南方的百姓需要皇上体恤。我们怎会对皇上不利?”她说的语速太快,明显带着害怕的颤音。“皇上只要想到南楚遗民多么盼望皇上这次南巡,就会知道这事不干我和谢大人的事。我们都需要皇上主持公道呢。” “我们?”我冷笑一声,抓住了她语言里的小纰漏,“难道还包括你小阿南吗?你也需要朕吗?朕怎么看不出来?”我的鼻尖都快要抵上她的鼻头了,口鼻间萦绕的全是这小东西身上的清爽的香气,是美好的荷香,不染尘埃。 “我……”阿南只迟疑一瞬,立刻就厚着脸皮,“我也需要皇上的。”明显的言不由衷,想先糊弄了我再说。她反应倒是极快,不放过任何能逃脱惩罚的机会。这大约也是这几年呆在我身边练出来的。 从第一次见到阿南那一天起,我就知道,阿南没把我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算我后来登基当了皇帝,她也从来没有高看过我一眼。她和我吵,与我争,戳穿我,,无视我,向我下毒,此时她还骗小孩似的糊弄我。 我更生气了,,我想反驳她,想指责她又在骗我。 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就算是糊弄我,也是天下最好听的一句天籁绝世道莲。她需要我!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刚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吼。 小东西却不说了,除了紧张的盯着我,再也不说一句话。她的贝齿又紧扣下唇,一付等死的模样。 我细细打量这张小脸,体内怒气似乎在消散。这样近的看着她,比那风雪之夜还要近的看着她,让我的心里无限的安慰。就是这张小脸,曾在我最深沉的孤独与绝望中与我相对。就是这双眼睛,深深地照到了我灵魂的深处。她需要我,我更需要她。 就在此时,我看到了她额头上的那道疤痕。 南巡这一路上,我一直故意回避自己的眼神,装做没有看到阿南额头那一处粉红。 可此时,阿南因为害怕,那疤痕就在我的鼻尖下,被阿南吓得惨白的粉脸一对比,显得更加触目。这是我粗暴伤害过她的罪证,我永远也不敢忘记它。 我的目光快速挪开,不敢再瞪她。我的手也慢慢的放松,最终无力的放下。我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它。 阿南没有意识到我的变化,她似乎吓坏了,一时间呆呆的,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重生前的我与她。每次我伤她之前,我一发怒,要向她动手,她都是这样惊恐的看着我的。 这个又硬又倔的小东西啊,和我后宫的其他女人总是有些不一样。就算是糊弄我的甜言蜜语,在她也如金子般的珍贵。再多说一遍也是不肯。如果不是我曾经的暴力伤害,我想,我怕是连这一句也不可得。她连骗我一下让我高兴都不愿意。 她不会像冯嫣儿、何紫鱼那样在我面前哀哭求乞,平日也不见她向我甜言蜜语。到了此时,就难免让我以为她是故意与我为敌。可她头上这伤疤提醒我,其实不是那样的。我上一世的十余年里,阿南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只有我伤害了她。她是那个为我合了尸收了骨的人,不计前嫌。 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曾经为我做了别人都不肯做的事。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本来就不一样。这一世,我凭什么一出事就怀疑她? 我已经放开了她,可阿南紧紧的贴着墙的姿势没有改变,我觉得她恨不得能缩到背后的墙里去。 “还疼不疼?”我的目光尽量下垂,不敢再向上看她的眼睛,只停到她的粉唇上。 “华太医没有告诉我,你的伤有没有伤到骨头?”我小声问。我曾经希望她的伤好了以后,我能够永远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现在看来,那是不可能了。 看阿南还是不说话,我索性一下子把她细细的身子搂进了怀里,我抱住了她,才觉得安心,“阿南,你现在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杀我,你从来没有安排人在润州等着我。”我的手臂在收紧,想把怀里僵硬的小骨头揉到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真的没有。”阿南飞快的接过去说,“也不是谢大人。我保证!我们都一直在盼着皇上这次南巡,指望着南方百姓的日子从此能变好一些,我们从来没有起过二心。”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我很想相信她。 我半眯着眼,细细体味怀中这小东西的温度。“那阿南认为润州那些贼人是谁派的呢?” 怀里的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我没想过润州那批人会和船上那些人不是一家。”阿南说,“现在皇上一挑明,我才明白过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谢皇上在船上救了我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又可以随榜,五更。明天停更一天,后天再更~~~(?) ------------ 34了解 “原来,船上那一拨人,想杀的人是我。”阿南此时终于想明白了,她的头低下去,长长的眼睫毛又覆住了眼睛,她的声音变成了低喃:“原来是皇上保护了我。” 我看着她,她的小动作表明,现在她不害怕了,整个人都变得窘迫不安。“我……”她这是打算搜肠刮肚的说感谢话了吧。 我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想也没想,就把我的唇映上了她额头的那一处粉红。我的吻很轻,也很潦草,只是那么轻轻的一点,目的是不让她把那些结结巴巴的感谢话说出来。看她那样子,也不是伶牙俐齿善于谢人的。 我想我这人的确是有些傻,尤其是遇到大事的时候。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发脾气还是哄女人,我都不在行。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吻阿南的。因为阿南明显的是受到了多重惊吓,她的大眼睛又睁大了,此时已经不会如平日那样向我一闪一闪了,只会瞪得大大看我。这么近的距离,她眼睛瞪得再大也没用,除了看见我脸上的毛孔,她还能看到什么? 真是奇怪,和阿南在一起,我也变得生涩了,好像怎么做都是不对。她让我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般青涩。 我飞快的放开了她,别过脸去。 她明显的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我慢慢地向后退,“润州的事我还在查,这事不管怎样,谢子楠也难辞其咎。”我这样说,是要阿南帮我搞清润州那事的真相。有威胁有利诱,利用她现在正对我有些感激的心情。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对她提要求,不是好汉凡起道终。这本该是我这个皇帝该掌控的事情,没道理把它推给阿南。但眼下的事情变得错综复杂,我对南方的错综关系也是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既然阿南与南方一直有着联络,那么她知道肯定比我多。 我的斥侯一直没有放弃追踪那些润州贼人的线索,到时与阿南的信息一对比,我就能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那些人贼人真不是阿南所派。那一定还有什么人在搅这一趟浑水。 我向后退,一直退到远远的椅子上坐下。我得好好想想,这事我该怎么收场。 阿南靠着墙,咻咻的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终于又眨了一下眼睛,以为我没注意。她开始小幅度的动作,整理她身上被我揉乱的宫装。这种繁复的衣衫看着十分漂亮,可整理起来十分困难。 “过来”我叫她。 她看看我。 在我不动声色的目光下,她不得不一点点的挪到我面前来。她在我面前站定,一付听我吩咐的姿态。 我板着脸,把她再拖近一点,为她拉正了衣襟,开始重新结那些有些松散的系带。 “我自己来。”阿南忙向后退。 我一把揪回她。我现在习惯了她的煞风景,习惯了她给我的拒绝。我终于明白阿南是怎么回事了。这小东西就是不解风情,不会撒娇,不会讨好,不会乞怜,不会依靠男人,哪怕是她自己的男人。她好像没弄明白我与她的关系,又或者是她太过的独立,觉得没我也行。天知道她这脾气是怎么生成的。 我的手在阿南身上飞快的掠过,所过之处,那些衣褶重新又变得平展。我得承认,我干这个很内行,对这些一层层的衣结比我自己的衣裳还要熟悉。冯嫣儿那里早就做得烂熟的事情,没什么做不好的。 可阿南显然对此很不习惯,她傻傻的看着我,直挺挺的动都不会动了。 直到我把她又收拾妥当,坐直身体细细欣赏我面前的美人,她才明白过来。立刻尴尬的别过脸去,强忍着她某种情绪,又拿出她那敷衍的态度,“谢皇上。” 我细细打量眼前这亭亭玉立的小东西,果然是位公主,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傲然的气质,不比某些女人那般的软媚,也没有她们的低婉,可阿南却有她自己的风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她的不以为然。我笑了一下,她和我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这让她经常弄不清她和我的实际关系。我总有一天得让他明白,我这个皇帝与她这个修容到底该怎么相处。 我欣赏着眼前自己经手收拾出来的美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南人暴动是吧?”我随口问,“冯骥来南方为的是搜刮。” 阿南快速的点了点头。 “流民的事你告诉过我。”我很后悔,我早先不听阿南的,一步步铸成大错。 “季大人向金陵一带百姓收了很重的苛捐杂税。”阿南说,“是皇上税务的十余倍,而且不仅仅是季大人一个人这么干。因为这两年季康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和钳制,争相效仿他州郡多如牛毛。南方三十六郡的官长,大多都在私自敛财。” 我看着阿南,果然她什么都知道。这说明这些州郡长官,迟早会倒向冯骥,他们本就本质不纯,又落了把柄在冯骥手里,还能有什么选择?。当然,这和我对他们的放纵也有关系。 可我现在能做什么呢?如今冯骥是我三军的统帅。我只是个独行江南的孤家寡人。我出行的本意,只是想抓住冯家的错处,一点点贬抑冯家势力,哪里会想到,事情已经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阿南你是不是在看笑话?”我问她有实无名:豪门孽恋。总觉得心中不平。看我对这乱象束手无策进退两难,阿南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 阿南向我摇了头。 “对了,你是深受爱戴的楚烈帝的公主。”我说,“你只想为这些南人说话,根本不在乎我的处境。”我的声音里有些怨气,连我自己听了也觉得有点过于酸溜溜了。 “季康……”阿南迟疑着,“也许知道什么。”她的眼睛又在闪烁了。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季康在南方也呆了两年多,他肯定培植殖了他自己的势力。” 我沉吟着,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甜瓜,在手里掂了几掂。心里权衡着如何从眼下的乱局中理出头绪。 “皇上得把那些人放了。”阿南飞快的说,一点也没有迟疑,同时眼睛小心的盯着我手上的甜瓜,“皇上也知道他们冤枉。而且他们都是有声望的人,哪怕是小荷官那样的人,百姓也是熟知道他们的大名。若是……” “若是杀了他们,会引起民变,他们会造反是吗?”我问,难免的,语气又不太好,“然后被激怒的百姓把朕的头颅挂上城头?”。说起这个,我的心情就很坏。也许这就是我最后死于冯骥之手的原因?南人反了,他们久积的怨愤,终于在十余年后发泄,杀了我这个昏君,帮冯骥坐上我的龙椅? 阿南又不说话了。她此时不会知道十余年后的事。但她显然觉得我走到那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我却得考虑,怎么做才能既处理这冤案,又不让冯骥与我鱼死网破。 “我已经把大肇的兵权交给了冯骥,”我说,头一次向阿南坦露我目前的艰难处境,虽然,只恐怕她对眼下的形式,看得比我自己看得还要清楚。“我自己可以带兵征战,我还有我手上的半块兵符。阿南,你说我有多少胜算?”我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这中间有多少无奈,不知道阿南能不能明了。一个皇帝,与自己的大臣相争,居然都没有胜算,这是多么耻辱的事啊。但不知为什么,我就这么直接的向阿南坦白了出来。没有丝毫的迟疑。 眼下我景况堪忧,更何况,还有二哥,九弟和一大批很可能都有污点的封疆大吏。群狼环伺,我还有几步可走? 阿南果然没多少吃惊,她沉吟着,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她似乎懂了我的话,又似乎没懂。 我不急,认认真真的看看手上的甜瓜。随手从腰间摸出自己的腰刀,手腕转了几转,手上的甜瓜便多了几道划痕。我托着甜瓜的手伸向了阿南。看阿南脸上一脸的莫名,我故意突然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咦!”阿南惊奇的叫了声,碧绿的甜瓜应声在我的手掌上花朵般的绽放,分成一瓣瓣的小瓤。我等着她拿了一瓤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邓芸可会带兵?”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把剩下的甜瓜放在了身边的案上,掏出汗巾自己擦我的手。 阿南啃着甜瓜,眨着眼睛看我,“会,但……” “那就好。”我说,对此没有多做评价,这个话题就此放下,我又故做轻松的问阿南,“朕记得阿南说过,金陵有八月半祭月习俗。现在与朕说说,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阿南此时彻底放松了,她不用我准许,自己走到我旁边案子那边的椅子上坐了,自己拿了甜瓜吃。脸上的神色也没了刚才的忐忑,变得有些神秘莫测,“反正好玩就是了,尤其是对皇上来说,更是值得一顾。刚才皇上说起润州那些贼人来得奇怪,我此时想来,说不定在那里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难怪她此时放松了,一定是她想到了什么。经了我的提醒,关于润州那些贼人,阿南现在一定是有了她自己的认识。我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着专心吃瓜的阿南,“你又有事瞒我了!” ------------ 35利用 “妾不敢,”阿南嘴里说着不敢,可她此时的行为分明显示出她很敢,她边吃甜瓜边含含糊糊的说:“其实金陵的八月半一向吸引南方各色人物汇集。人物汇集,鱼龙混杂。”阿南的眼睛又在一闪一闪了,“这一切全因季大人好客。连不该来的人,也难免借此机会混入金陵,探听朝廷的最新动态。” 我的心动了一下。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秦淮水浊,常有大鱼,妾也不是想瞒皇上什么,实则是妾也不知道水中的鱼到底是鲤是鲫。随口说了,反是欺君,妾可担待不起。”阿南一边吃瓜,一边把她的顾虑解释的头头是道。 她说得极有理!我不由得动了心。我大肇不过就这几股势力,大家本该各安其位。但刚才阿南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了。有人不安其位,来了他们不该来的金陵。阿南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现在不知道。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些润州那些贼人的来处就能得到很好的解释。我盘算了一番,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 “既然有大鱼,朕便想去钓钓看。”我直接说,“钓上来就知道是鲫是鲤了。” 阿南吃瓜的样子很有趣,她那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飞快的启合之间,我切好的香瓜就从月牙状瞬间变成了单薄的小舟。那些小舟被她整齐的排在案台上,一只只的,白白绿绿,十分可爱。 她一边吃瓜向我眨着眼睛。我知道这是她在动脑筋的表现。也就不打扰她,看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阿南吃掉一整只甜瓜不过一小会儿。吃完粉舌一卷,还是意尤未尽的模样。“秦淮河水深,鱼龙混杂,皇上想钓特定的某一只可不容易。不过鱼儿藏得再深,总免不了嘴馋咬饵,我有办法帮皇上钓他出来。”显然,瓜吃完,她的主意也想好了。这中间,她可是连虚让我一下都没有。这小东西就是不够乖巧,有好东西时只记得自己吃独食,早把我忘在一边。 不过,看样子,阿南还真是喜欢吃甜瓜,邓芸那小子还真是了解她官门。 “皇上想钓鱼容易,”阿南说,“只要咱们下得饵对了路数,不怕鱼不咬钩。”此时的阿南又回复了平日的狡黠。她眼睛转了几转,“可以请谢大人来,皇上与谢大人好好商量一下。” 我同意了,不仅叫了谢子楠,还准了邓芸一起进来。我猜他们都在外面等得焦急,都在为阿南担着心。我心里不怀好意,放他们进来,也是想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公主不仅还是漂漂亮亮,而且还与我有说有笑。 谢子楠他们进来,果然都是先打量阿南。看阿南好好的,都是明显的放下心来。 “阿南,这瓜好吃吗?”邓芸这小子大概是故意的,当着我的面,和我抢着一声声的叫阿南。“这些瓜可是我一只只的挑过的。” 阿南的粉唇又是不自觉的一卷,回味的模样。却是没有理邓芸,“谢大人,皇上对八月半的大社有些兴趣。想听听你的意见。” 谢子楠没有显示出诧异,马上就知道阿南说的是什么。他用手捻着手上的羽扇,“臣接替金陵刺使一职不足一月,却也听闻今年的八月半的盛会更胜往年。”他没有说下去,但看得出他对此事有些头疼,“关于今年金陵的大社,臣还是主张皇上亲问一下季大人。” “不必,”我故意冷淡,“谢大人知道什么尽可直说。” 谢子楠还没说什么,邓芸已经在一旁急了,“有些季康的客人混入了金陵,不知是些什么人。听说那些人,在季大人任刺使这些年,于金陵是常来常往,对金陵,比我这老金陵都要熟悉。谢大人来后,那些人突然消失于市井之中。再也挖不出来。” 谢子楠但笑不语,没有否认。 我也笑,“口说无凭,一定得找出来让朕看看。” 他们三人,当着我的面,飞快的交换了眼神。 “我们去钓他出来。”阿南说。眼睛低垂,但话语坚定,“到时皇上看到此人,就会信妾所言非虚。”我先前对她的怀疑,还是影响了她的情绪。 “钓鱼吗?”邓芸眼睛亮了,比阿南更兴奋,“像咱们小时候一样吗?阿南还记得那时我们钓鱼抓那些大盗的事吗?那咱们这回也去赶社?” 阿南立刻眼巴巴的回头看我。等我给个示下。看样子,阿南当年干过类似的事情,说起来,她这回是想故计重施。 我看看他们,装作没有注意到邓芸与阿南间的某种默契。在他们那兴奋活泼的脸旁边,我只觉得自己老了。 我拍了板,“我们去钓鱼。” “那牢里那些‘反贼’怎么办?”邓芸问,他问的是谢子楠,不是问我。他似乎觉得我肯定会同意放了那些被冤的名士。 谢子楠看也不看他,羽扇一摆,“此事暂且放放。”说完又看我,十分的审慎,“皇上打算怎么钓鱼?有什具体安排吗?” 我摇了摇头。此时我对此事全无头绪,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真的如何在诺大的金陵城中挖出人来,我却一点主意都没有。再说我对金陵的地形和风俗全都不熟悉,此时让我拿出办法来是不可能的。“楚修仪有办法。”我直接点了阿南。 “嗯,钓鱼我和谢大人就行了,皇上不必轻动,就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阿南当仁不让,想也没想,就把我排除在外。 “不行!”邓芸说,“谢大人能抵什么事?还是我来与阿南搭档。” “你又抵什么事?”阿南立刻反驳。她一直在我面前回避与邓芸直接对话,这一回终于露了马脚网游之俺是奶妈全文阅读。她与邓芸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可见过去确实很熟络。“一到事急,你便只会大呼小叫。”阿南揭了邓芸的老底。 “这回我来扮你的乐师,吹笛为你伴奏。”邓芸十分积极。 “你吹得太差,比起你二哥……”阿南突然不说了,急急停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的抿成一条线,“反正不要你伴奏。”阿南粉唇一嘟,表示对邓芸的鄙视。 邓芸十分不服,“其实我现在笛子也吹得很好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练,阿南就给我一次机会嘛。” 看他们两个这样说话,我不知哪里不对了,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服帖。 谢子楠也是忧心忡忡,但显然,他担心的与我不一样,“芸哥就别去了,邓老将军膝下,如今只有你一个了,既然托付给我,我就得照顾好你。若再有个闪失……”他话没说完,反倒是看了我一眼。“那人来时,听说是乘了大船,兼用小船护卫,浩浩荡荡,非同寻常。如今化整为零隐在金陵,可见早有算计。此事不比楚修容当年年纪小时玩闹,那时抓几个淫贼大盗毕竟容易。”谢子楠摇了摇头,“依老臣看,这回连楚修容也不要去。” 我心中一惊,又是大船又是小船,如此安排,竟是与我此次南巡一般的规模。果然是冲我来的! 阿南托腮:“皇上这回必要见到此人。可那人行事,谢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谢大人你能有别的好办法抓到他吗?”看谢子楠尴尬,阿南继续说下去,“我是必去的,别人未必钓得动那人。芸哥就算了,你们都别轻动。” 这一下,我心中已然确认他们说的是谁了,三年过去了,那人果然还没死心。但若真是他,此行风险不小,那人一贯是精于算计,加之下手狠毒。当年我便有些怕他。难怪谢子楠和阿南这一回都十分小心。 一想到此处,“邓芸还是去!”我说,“他熟悉金陵风物,可在阿南身边见机行事。”我不看一脸担忧的谢子楠,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邓芸能吹笛吹箫,能在阿南身边狗腿。这种事,总不能让我这个皇帝来做。更何况,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也可用这少年来抵挡一阵。他若真在意阿南,一定会全力护着阿南。也免了我到时分心。“邓参军。楚修容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必要时,你要舍命护她。”我一点也没客气。 邓芸连连点头,果然毫不迟疑的接了我的命令。阿南和谢子楠再想阻拦也不可能了。我看见阿南用很特别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对此,我毫无内疚。 我又对谢子楠说:“谢大人幕后坐镇。多多安排人手,以防不测。到时看我号令行事。至于我……” “谢大人为皇上早备了大画舫,到时皇上只管看戏,这些都是我们这些臣下该为皇上做的。”阿南立刻说。 “不行。”我直接了当的说否决了,“用你那易容的药给我换个模样,我也跟你一起去。” 阿南拗不过我,最终答应让我和他在一起。我看得出,她对此很为难。 我知道他们全都在担心的是安全,其实我自己倒是不介意。如果不出我所料,我的这位对手是有意安排了这次与我的交锋。想来,现在阿南和谢子楠也很明白这一点。那人有诡诈之名,阿南和谢子楠一定是有所耳闻。但那人以前与我正面交锋时,可从来都没占到过我的便宜。以前父皇在世时,也不得不多次赞我,是众兄弟中的全才。若我肯尽力,没人能成为我的对手。 其实我担心的,只有阿南。我知道,她以身犯险,是为了证明她和谢子楠以及广大南人百姓的清白。直说就是:她是被我逼的。好在她胆大坚韧,迎难而上,正是我了解的那个风雪中为我收尸的阿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随榜单停更一天,后天继续。 ------------ 36求进 我用了阿南为我调的水洗脸,之后揽镜一照,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镜子里一张宽大的黄脸,看上去凶巴巴的。正合了阿南分派给我的护卫角色。以前我当皇子时,众兄弟中我的相貌算是上乘。在洛京那些名门贵女中也还算是受欢迎的,兄弟们常常为此有些泛酸。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没人认得出来。 阿南也换了装束,她难得的在鬓角边插了一朵好大的剪绒牡丹。头发也梳成了江南时样的高髻。这小东西临出发前,对着府衙的后湖,以湖面为镜,扭腰摆臀,挑着眼角看人,练习了好几个风情万种的动作。虽然不是对着我,却让我心痒了一回。 不过由此我才知道,冯嫣儿那些撩拨人的风情媚态,其实是可以练习出来的。阿南没那媚态,不是不能,而是不肯,她不愿意花这样的心思罢了。 我们在府衙后的小码头悄悄上了一艘小画舫。小画舫不起眼,但却在舫柱间描绘得红红绿绿,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营生的。我倒是不生气,阿南敢胡闹,我就敢奉陪。其实开始时,阿南分派我当什么“护卫”时,我看到邓芸背过脸去偷偷发笑,便知道阿南要干什么了。什么“护卫”,不过是龟奴的婉转说法。 我不介意,只要真能会会那个胆敢向我下手的人,我也不惜付出这点代价。 邓芸这个世家公子大概是常玩这种把戏,他此时也是鬓角插花,扭捏走路,假装出一付烟花巷中混出来娘娘腔。而且这小子不时冲着我或阿南发笑,不知笑个什么,实在是轻挑得可恶邪眸天下。 “芸哥别掉以轻心,”阿南严肃的瞪了一眼邓芸,“今日这些人,可不比以往我们抓的淫贼大盗之流,定是十分难对付的角色。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才行。你稳着些,别让你爹爹担心。” 邓芸故意娇滴滴嗔了一眼阿南,“多谢阿南疼怜。” 我牙根一酸。 邓芸自己绷不住,大笑起来。 “芸哥别闹!”阿南叱他。 邓芸这才安静了一些。但他看着阿南,脸上抹过的那一丝忧色,却逃不过我的眼去。 画舫才行出不久,邓芸突然又开了口:“阿南可还记得当年伴你出游的小伙伴?如今他们都不在,只有我一人还能陪你了。这几年,我常想,阿南在北方不知过得好不好。按理说,我应该希望你过得好,可,我有时想,也许阿南过得好了,就会忘记了我们。” 他这些话全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显然他是故意让我知道。这少年胆大却并不冒失,他知道如今除了他,能在我面前为阿南进言的人再无第二个人。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洛京虽有南臣,但大多官职低微,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洛京的阿南孤立无援,她过得好不好,南朝的旧友们无人知道。 这少年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其实我也早有此意,只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呢。至于邓老将军到时舍不舍得放他,这倒不在我考虑之例。 阿南此时倚窗坐着,探着头看向舷窗之外,半晌无语。 邓芸回头对了我说:“皇上您不知道,早年,我们和阿南一起,曾经是玩过今天这样的把戏的,抓到过真正的江洋大盗,也抓到过出名的采花淫贼。皇上今天大可放心,只要那人敢上了我们这小画舫。阿南有本事对他们手到擒来。” “闭嘴!”阿南说。 “本来就是,为何不能让皇上知道?”邓芸不以为然,“当年你父皇还曾夸我们年少有为呢。干这个,我们百无一失。阿南,你的能力不让须眉,而那时陪你的,也都是一方俊杰,如今你却……”这少年当着我的面叹了一口气。 是说我委屈了阿南吧。 “以前的旧事休要提了。”阿南的语气十分淡漠,可脸却生硬的别向窗外,想不让我看到。 邓芸微微一笑,适时的站了起来,“我这是年纪大了,有点嘴碎。”说完掀了帘子钻了出去。 阿南始终没有看邓芸一眼,只顾撇头看着舷窗外的流水。她的目光淡远,好像邓芸说的话与她无关。 我隔着竹帘,凝视外面站在船舷边垂头对着河水发呆的少年,他那杨柳般风姿让人嫉妒。我由衷赞了句:“美哉,少年!” 阿南现在看到的,当是金陵的旧风貌,水道边夹岸的长堤与青瓦粉墙间,都曾是阿南流连的故地。如今全因我这外人,山河易色物是人非。别说是她当年的小伙伴,便是嫡亲的亲人,也被我发配远地,让她骨肉不能相见。她现在说起来是在为我出力,但,到底有多少是是真心,多少是无奈,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我,也是别无选择,阿南她知道不知道? 天气晴好,天空中不见云彩。与我想像的不同,江南的秋天竟也是这般的明朗通透。船舷外水流潺潺,不比北方的河水澎湃张扬。可我现在知道,这平缓的表面之下,是重重的漩涡和急流。 我靠着阿南才得以有重生的今日,可阿南却因我失去了她的好时光。我自从在阿南的泪滴下,丢失了自己的心以后,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南北洋1917全文阅读。 船行不过一里,钻过一座飞虹般横亘眼前的大桥,小画舫沿着水面打了个弯,我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两河交汇之地。从宽阔的水面望过去,远远看到无数扎了彩帛的画舫停在水面上。而我们的小画舫,一旦汇入其中,就显得非常不起眼。 我因为护卫要布置防卫,斥侯又事先探过,已经大致知道这里是金陵城中青溪与秦淮河的交汇处。金陵八月半,其实是算是一场大社。从太庙太学门口开始,一直到中桥,秦淮河中连同它的两岸,都是各种戏耍娱乐的活动。也是吃穿用度的大集。最主要的活动当然上祭月神的社戏,从十五这天一早开始,无论是两岸的戏棚,还是河中的画航,全都在演一些娱神的戏码。当然,真正的重头戏要到傍晚。不过,白天有白天的乐趣,据他们向我介绍,白天的秦淮河两岸更像是大集。妓馆乐队,鱼脍杂食,有吃有玩儿。这是江南最富盛名的民间水上聚会。从十五日就自发形成,一直要热闹到八月十七。 我本想到舱外去看看地形,才一迈步,阿南却叫住了我,“皇上是还是在船舱中妥当。此地人多眼杂,皇上虽说易了容,可身形却还是十分抢眼,还是怕个万一不是吗?”她此时说话一板一眼,十分谨慎的模样。 我默默回到她身边,看到阿南已经在拭她的琴了。 原来她也知道我比旁人长得高大,我一直以为她不曾注意到呢。有多少女子喜欢生得高大的男子,阿南她喜欢吗? “那人会在这里?”我问阿南。 “应该在,”阿南说,“公子王孙哪有不喜花街柳巷、歌舞女色的?今日这场合,他们定不会错过。”她说时并无特别的表情。 可我心虚,狠狠瞪阿南一眼,“你钓的鱼不是好鱼!” “好与不好,由皇上见过之后再下定论,妾不好说的。” 我瞪着这小东西,更心虚了。她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她以为我听不出来?我也沉溺女色歌舞。在后宫中那样的偏宠冯嫣儿,定是被阿南看轻了。阿南早就把我的行径看在眼里,不知平日在怎样的鄙视我呢。今天她总算找了个机会说了出来。 我们的小画舫,轻巧灵便,两蹿三蹿,就掠过了那些高大豪华的大舫。向着一处岸边立有大宅的河边靠去。此地看戏娱乐都不方便,所以冷冷清清。但,这里也视野开阔,容易分辨敌我。 看样子,阿南和谢子楠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早就有所准备。 我的小画舫刚一停好。就有细长的尖头船靠了上来。我警觉的盯着看,这小船的船舱里堆放了满满的瓜果吃食,竟是扮做叫卖的船家。邓芸已经迎了上去。不一会那小尖头船离去,邓芸带了一张纸条进来。 纸条交上来,我先看了一眼,再递给阿南。那上面没别的,只有一个字:赵。 阿南把纸条一团,扔向一边。 “什么意思?”我问。 “谢大人的条子。”阿南解释,“那人应该是自称姓赵。” “连姓都查到了,为何却抓不住人?” “此人居无定所,只在热闹处流连,如何抓他?”阿南反问,“谢大人是从歌舞榭中打听来的名号。其实此人往年也常来金陵,常与季康来往,所以才为谢大人所注意。今天问出名号来,也是谢大人的细心处。” 我不能再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确无能,以前对这些事,我全然不知,从来没想过他们勾结到这么深了。季康对这种人的容留,本身就不怀好意,只怕也是为后续做准备。不用等十余年后,别人杀我的心早在此时已经埋下了伏笔。 ------------ 37大鱼 阿南向邓芸打了个眼色。 邓芸领会,笑着抽出他腰间的笛子,向我一拱手,“皇上见笑了。” 不等我表态,笛横曲飞,一时间我们这小小画舫热闹起来。邓芸的性子是活泼的,奏的曲子也是十分跳脱欢快。竟是将刚才这小小舱房中的沉闷之气一扫而空。 阿南倒是不紧不慢,待邓芸奏了一段才慢慢和了进去。 我本该好好欣赏他们的二人合奏。若我是外人,或者我想装大度,我还该赞他二人一句:金童玉女,流水知音! 但此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好像有人捏住了我的喉咙,连假惺惺的赞赏也说不出来。那种与阿南疏远的感觉一点点噬咬着我的心。她与别人这么合拍,与我却总是别扭着。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此时心神不宁,不比上次在长信宫听琴。 阿南的琴艺一定是有什么高妙之处,她一入手,就开始有一些大画舫派了人向我们的小画舫凑过来。自然有人去与他们交谈。但他们大约不是阿南想等的人,所以一概都被挡架。 一曲奏罢。阿南便收了手,她并不着急,开始慢慢的品起茶来。 邓芸独自有一下没一下奏了几曲,也停下了。 “那人怎么不来?”我问。 阿南侧了头看我,“大约是我的琴弹得不好。”她说。 我愣了一下,“不,你弹得很好。”我忙说。 “那皇上刚才为什么没有听进去呢?”说完她鬼鬼的一笑。她此时盛装之下,美艳不可方物,单是这么一笑,就让我血向头上涌。 我很惊讶阿南居然还注意到了我刚才的走神,她的诘问让我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解释方好。我只觉得自己傻得可以。好在阿南也并不深究,只笑了一下了事。 恰在此时,外面又有人进来,轻声地向阿南通禀:“赵公子求见。”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我看到倚到我们画舫边的,是一艘不起眼的小舢,舢上坐的人一看就是大户的管家之流。那人相貌平常,眼中流露的目光却是十分的精明。不仅是警觉,还带着些凶悍。看到这样的家人,他的主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早知道阿南的琴技高超,有摄人心魂之能一级安保。而我,在这些方面其实都只是半瓶的水准。但我知道,有一人,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听了阿南的琴,很难不受诱惑。现在一切都对上了隼,那人真的要来了。 阿南此时并不着急,她低声说:“芸哥儿,老规矩。” 倚在舱门边的邓芸笑了一声。他看上去也不着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慢的嗑着。捏了个细嗓子,扬了声问那船上的人:“我家小姐动问,是哪家的赵公子?又凭什么求见我家小姐?” 那小舢板上的人听了,并不打话,自己荡了开去。想来去向自家主子通报。 也许看我有些坐立不安,阿南安慰我,“想咬饵的鱼总是会咬的,皇上莫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说,“阿南,若你想钓的真是我以为的那人,那么我们都得小心了。现在还不知是谁想钓谁呢。” 阿南终于抬了头看我,目光中有些好奇,可她什么也没问,只说:“反正我一定为皇上钓到此鱼就是了。” 我沉默了,不知她这话又有什么地方触动了我,总觉得她的话说得太生分了。 果然,不一会,那小舢板又荡了回来,那个阴着脸的管家说:“我家公子说,只凭他听得出,舫中弹琴的姑娘用的琴是老梨木所制。” 阿南笑了,得意的向我瞟了一眼,“有请赵公子。”她扬声说。 天下用老梨木制琴的极少,在阿南上回告诉我之前,我是闻所未闻。那人居然知道,这让我也吃了一惊。“阿南,小心!”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阿南。现在,我真的在担心,这场戏中,到底是谁在钓谁了。那人若真是存了心,那就早知道我们是谁。他上次没有能杀我,未必会就此收手。 这时,邓芸转了回来,手里提了一篮葡萄,“那小舢板上的人给的,说是请我们品尝。” 邓芸把那篮葡萄向我身边案上一丢,却不出去,只冷眼看着我。 一时间,我们三人全都盯着那葡萄发呆。 “有毒?”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阿南没有回答,看上去她也有些疑惑。好一会儿她才说:“这是诈术,有毒无毒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我们吃还是不吃。”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邓芸立刻就明白了,他一转身向谢子楠的手下打了个手势,马上有人上来,把那篮葡萄换了。换成一篮看起来一差不多样子的我们自己的葡萄。 我有点吃惊的看着阿南,没想到她的准备这样充分。 新的葡萄放在了阿南的面前,阿南倚向窗子,摆出慵懒的态度,开始一粒粒的摘了葡萄往嘴里送。随手还给我和邓芸各递一了串。“吃!”她说,竟是用了命令的口气。好像真的忘记了我的身份。 “万一他的葡萄其实真的有毒呢?”我问。 “诈!”阿南笑了一下,“诈术就是这样的,皇上您到时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 阿南倚着窗吃葡萄,故意做出妖娆的态度,眼角眉梢里是万种风情,拈葡萄粒时,都不忘翘着个兰花小指。 我肚子里又开始泛酸,一下撸下好几粒葡萄来丢进嘴里,一边眼睁睁看着这小东西弄鬼,一边只恨这葡萄不让我好好磨我那酸痒的牙根。阿南平日对我是一味的敷衍,此时勾引别人怎么就这么卖力? 一艘大的画舫慢慢向我们靠过来,居高临下,似乎对我们有些压迫的气势噬道。我倒沉得住气,因为我了解那人。那人一向如此,气势上总想压人一头,早年间他军功不如我们别的兄弟,尤其不如二哥,可在父皇面前,每次大捷却是他最意气风发。好像是他杀敌最多一样。我看,他这又是故伎重施罢了。我等待着。 果然,随着一声淡笑,我眼睁睁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那大舫的船头,我熟悉的身影,最亲爱的兄弟。算来应该是三年不见,可他却是没什么变样。依然是一身白袍,依然是风度翩翩。依然是那骗死人不尝命的佳公子模样。他是九贤王,我的九弟,我亲爱的九弟元君晁! 什么赵公子!全是骗人的把戏! 按理,九弟不该出现在这里,大肇的王法,蕃王若非奉诏,不得离开封地。但此时,一切已经乱了套了。 父皇很爱九弟,他一直当着我们的面不止一次的盛赞九弟,觉得九弟是所有孩子中最聪惠的。父皇也的确没看错人。不知为什么,九弟好像的确是比任何兄弟都要聪明。至少,他拆孔明锁,解九连环,样样都比我快,说来他还比我小着两岁,但他学会的东西好像一直要比我多。 这一点我甘拜下风,承认九弟的得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南人的母亲能讨父皇的欢心。 但,他出色也好,得宠好罢,如今是我坐了皇位。他若还存幻想,那结果不言自明。 阿南也是见过九弟的。所以她看到那个船头上的白色身影时,一点也没吃惊。她只再一次问我:“皇上对这条鱼可还满意?” 我此时暗暗的咬牙,君晁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现了身,可见他真是什么都不怕了。我知他以前总是盯着二哥较劲,不大看得上我这个四哥。后来父皇居然把皇位给了我时,他曾经号啕大哭,跪在父皇面前不肯离去。他想不通,为何得皇位的会是我这个样样都不突出的四哥。但父皇至死也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他临行去封地前,是我送的他,他曾问我:“有我这样的兄弟外放富庶的湘楚,四哥你睡得着觉吗?还不如把我放到更远的边垂,我好为四哥守着江山天下。” 他那话初听着顺耳,细细一想,全是恨意与机锋。我那时默默的忍了。 我还是放了他远行。我想,他终究是我的弟弟。 可这事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却又说不上来。我只知道,九弟温润如玉的外表下,从来都是决绝狠毒的心肠。他对兄弟向来都不宽和。连二哥那粗人都认为,大哥先太子是死在九弟的手上。 老九此时就这样现身,不是他一贯的作派。这让我很不安心,可我还没相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船上已经起了催促之声。 “我家主人问,送的葡萄可还可口?”大画舫上的家丁大声向这边询问。 邓芸不动,嗑他的瓜子。阿南粉唇一撅,一片葡萄皮飞出了舷窗。接着又飞了个媚眼出去。却是无声。这就算是阿南的回答吧。 阿南的作为让我突然明白,这就是诈术。你一动我一动,你不说明,我就也不明说,你让我猜,我也让你猜。无数的可能包含在其中,看谁是先耐不住的那个。 反正先耐不住的,不会是阿南。这一点我心里清楚。毕竟阿南曾在我宫中忍了十年,才忍到了脱身的那一天。她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小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编辑通知:本周六入v,入v当天三更。一切老规矩,尽在不言中。渴望得到大家的继续支持!文章更精彩部分即将展开。我会更加努力。 因为入v,明天编辑要锁定公共章节,无法再更新。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后天见! ------------ 38捷对 我看不清此时九弟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饶有趣味的俯视我们这小小的画舫王朝教父全文阅读。小小的画舫,半露粉面的神秘的美人。贪心的九弟,很难不受诱惑。 九弟果然先耐不住了。 “我家公子说了,姑娘琴技不错,大约放眼大肇也再找不出第二人来。但我家公子不爱听琴,他想找个能谈得来话的红颜。不知姑娘是不是能合我家公子的意,若能合意,我家公子奉上的缠头,那是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九弟总是这样,他最喜卖弄他的聪明,到了此时还要来这一手。难不成他还想要阿南来解九连环? 不用阿南吱声,靠在门边的邓芸接嘴极快,他装模作样抛洒着他的媚眼,“这位俊俏的公子听着:我家小姐也是个挑人的主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得我家小姐的画舫。至于缠头……你快休要提起,这金陵城中,没有我家小姐看得上眼的利事。公子有什么本事,先得亮出来让我家小姐看看,满意与否,还在我家小姐定夺。” 诈术,比的是,谁先沉不住气。 老九一向是个自信的人。我知道,这一回他是有备而来。所以,不用说,自然是他来推动这戏唱下去。 在短暂的冷场后,老九的声音从舷窗处传了进来:“红娘子,簪银花,入寺降香,连翘百步,含羞求云母天仙早遇宾郎。” 我一愣,很快明白老九这是出了一个对联的上联。这算是他的故伎重施,他一向自持脑子好,,喜欢用他的捷对在父皇面前卖弄。 这对子出得很绝,一听就有调笑之意。多少还讽刺阿南盛装打扮,明明是出来勾人,却还故作姿态。 阿南显然也听出来了,她愣了一下,接着嗔怒的向窗外瞪了一眼。想了想,她有些气愤地揪下头上簪的珠花,赌气隔了窗向水中抛洒。我看到她专门簪上的那朵艳丽的剪绒牡丹,此时也落入水中。粉嫩娇艳的花朵,在暗沉的水面上格外刺眼。 真可惜!我想,其实阿南戴那牡丹还是挺美的。 牡丹花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向远一点的地方飘去。 九弟咯咯的笑着,“小娘子勿燥,我这药名对的确难了点,你若想不出也不怪你,只要你陪我睡上一夜便好。” 大舫上有人用竹杆从水里挑起那朵剪绒的牡丹,递到了九弟手上。九弟把玩着,又送到鼻边嗅了嗅,“不然小娘子认个输,我也可以放过你,免得你身边有人不情愿。其实我还是更喜男风,把你身边的龟奴、小倌全送了我也行。” 阿南生气,哗的一下拉了身边的窗帘。 我想了一下,提醒阿南:“白头翁,跨海马,手持大戟,甘遂伏令,迎辇封车前将军立赐国老。” 要知道,老九的对子里,含着九味药名,想要应对,不仅得字面相扣,还得同样以药名应之,我怕阿南应付不来。 阿南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了些惊奇。只这一眼,我心里就暗暗有些小得意,她一定是没想到,我应对的本事也不差吧。我这下联也有九味药,而且很工整呢。 只见阿南略想了想后,用手拨了一下琴弦,脆生生的隔窗应道:“皂角儿,驾河车,遇水见愁,断魂独活,砒霜挥草茅大戟沦为木贼。” 声音清脆,用的是婉转的南音,此时入我耳中,竟如仙乐般好听。让我几乎没注意到她这应对中用了许多高妙的技巧,且不说字字相扣,用了砒霜谐音披霜,单是这对子的应景和暗讽的意味,甚至比九弟的上联还入木三分。比我那下联更是高明了许多。 阿南果然聪明,不负她那妖女的名声。 我不由得对这小东西刮目相看,她到底还暗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 邓芸在一旁噗噗的暗笑不已一级安保最新章节。向发呆的我做了个鬼脸。 对面的舫上沉寂了,想来老九也知道自己被骂。他那上联本就有些调戏的意味,如今被骂也是活该,我想他应该多少也有点羞耻之心吧。老九自诩聪明,一向以为世无对手。这下可算是吃了蹩。 不一会儿,对面舫上又送了一只提篮过来。邓芸揭开一看,竟是整整一篮南珠。 我不得不暗暗赞叹老九的大手笔,我还没给过阿南这么阔绰的赠与呢,整整一篮的珍珠,够穿多少珠花?打多少手饰?就是赏人,也够打发我后宫里一半的奴才了。我这个穷酸皇帝,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不过,母后曾提醒我,九弟在蕃地经常逾制,这回可算是落了实。 “一粒珠,可惜蒙尘。”那边九弟又扬声出了一联。仍是药名联。 阿南对那珍珠瞟了一眼。“九重皮,不知羞耻。”这一回阿南回得极快。接着吩咐邓芸:“退回去!” 邓芸立刻拎了篮子又转了出去。将一篮南珠扔回了小舢。 阿南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那声音清清淡淡,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琴音未停,这一回,是阿南开了口:“新蚌含珠,吞不入,吐不出,难免珠成身裂。” 这明显也是个上联,寓意明显,是阿南看了那南珠临时想起来的,即像是自谦却又是在劝人。 我想,老九要对出这对联并不困难,只是他会怎么来对,才是我关心的。阿南算是深知我心,知道我想从老九那里得到什么。 如果他能顾念兄弟之情…… 那边一时没有回应。这上联简单,应该不是对不出来。 果然,不一会,我看到从那大舫上又放下一人来,到了我们的小舟上并不打话,一靠近我的小舫不等停稳,就直接跳上我们船来。没人拦他,放他掀帘进了船舱。他进来探头看了一圈。目光把船舱中的人都扫了一遍,尤其是对我和阿南看了又看。 此人我见过,正是老九的亲随跟班。算是当年洛京城中的旧人。这显然是九弟派了人相面来了,那人的目光锐利,在我与阿南面上缓缓扫过。 此时我就在阿南身后席地而坐,尽量放低了姿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可阿南却是高傲的漠视了来人,只管翘着指尖吃自己的葡萄。 那人露出了疑惑之色。看了看又看之后,才狐疑的退了出去。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 “阿南,你觉得他认出我们了吗?”我忍不住问阿南。 “不知。”阿南回,“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警觉地向船舱外看了看,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动。我的手下和谢子楠的手下,应该都在不远处待命,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可对手是老九,我还是觉得不得不妨。我把一柄借来的剑,横放在膝上,紧紧的屋了。 老九见过阿南,但他见的是易了容的阿南。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没易容的阿南和我这易了容四哥,不知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更不知,若是认出来了,他又会如何表现? 我们又等了片刻,我觉得这时间有些长,长得让人不安。 此时连邓芸也不嘻笑了,他默然的倚门而立,手中紧握那把玉笛。他不愧是将门之后,临阵倒不胆怯。 倒是阿南,此时又得意的掀起了窗帘,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面铜镜,想起来对镜整理刚才扯花钿弄乱的发丝,还自得的哼着小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分明是勾人魂儿来了噬道全文阅读。 在我都快要不耐烦了时候,那边大舫上终于有人传话,“赵公子求过舫一见。” 邓芸把个嘴一咧,“瞧,鱼还是咬钩了!我去迎迎。”说完,柳腰一摆,分花拂柳的扭了出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邓芸还真是个人才! “当然!”阿南不容质疑的赞同。 不一会,大舫上放下踏板,我隔着个帘子,看到九弟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他那一身白衣也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他的面上的微笑却是假得很,只薄薄的挂了一层在面皮上,很容易看出不是发自由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邓芸殷勤的上去迎他,嘴里叫着,“哟,赵公子怎么就过来了,我家小姐还没说请呢!”一边很灵活的拦住了九弟身后那些手下,“公子啊,你都带了些什么腌脏人物,他们也想上我们的画舫!?” 九弟停下了脚步,他只斜眼看了一眼邓芸。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止步。 “不好意思,得罪了,我们船小,容不下这么些客人。”邓芸手中玉笛一转。竟是伤势要避断那踏板。我们船中的手下人,也都很长眼色,此时齐齐上去真把那踏板抽了,硬是把九弟手下隔绝在了那边大舫上。 我有些担心,以为一向小心的九弟会就此发作,说不定他会马上跳回他的大船,就此逃跑。 可是没有,老九只在走到门帘处时,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纸鹞系绳,放得去,收得来。究竟落入谁手?”声音里竟有豪迈之气。这不是九弟平日的风格。 我有些怔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九弟笑得古怪,但终于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九的目光落在了阿南的脸上。阿南兀自百无聊耐的捻着琴弦,不时的弄出几个单调音来,连头也不抬。 老九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说了句,“丽质天成,果然不负小生的期待。” 那个人赞完了阿南,才转过眼珠看我。 我此时老老实实在阿南身后角落里席地而坐,除了膝头上放的一把向谢子楠借来的剑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起眼的东西。 我垂了眼,避免与老九的目光直接交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如老僧入定般静默着。 是我先动还是让老九先动?我还要不要给九弟一个机会?九弟的武功远不如我,他单身赴险,也许并不完全是对我有恶意。 我们是兄弟,父皇临终前曾一再嘱咐我,要尽力照顾他们每一个人。 这么纠结时,我握剑的手也就难免用了些力。 我感觉老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阿南慢慢开了口,隔着案,也假惺星的客气着,“公子谬赞,我倒看公子风姿不凡,难怪好大的口气。”阿南说。 我听到九弟干笑了一声,“姑娘更不平常,连所使唤的龟奴也这般出众。” 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人说话的口音,根本就不是九弟!他的声音与刚才应对调笑的九弟声音完全不同!这人的声音里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之气。 我慌忙抬头,一瞬间,我认出了眼前这双眼睛! ------------ 39骗局 李逸! 我重生后,一直在找那个曾经割下了我头颅的人,那个与冯嫣儿勾连,取了我性命的人。我上一世至死也没有弄清楚,那个被称为李逸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那个人,在我身边也呆过数年,被我擢升为我亲卫营的总领。可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冯骥门客这一虚假的设定。 从一开始。那就是个骗局。 重生后,我翻阅了无数的卷宗,想找出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可找来找去,只有失望。“逸”者,失也,兔之漫驰善逃者也。根本就是无影无踪的名字,无影无踪的人。他像一缕鬼魂,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致命的一击。可又静静的沉寂在死亡的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甚至认定,他的再次出现,会与无常的招唤结合在一起。 可此时,我看到了这双眼睛,那双急于置我于死地的眼睛。在那极似九弟的虚浮面具之下,是一双满是急切的杀人的眼睛。 他无论戴上什么样的面具,我永远都能认出这双眼睛。因为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冯骥! 电光火石间,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他! 可那双眼睛本来就一直在看着我。此时,他比我更早的做出了判断。 我甚至都没有来得急提醒阿南,那个男人就闪电般的在我眼前出了手。我眼睁睁看到他袖中寒光一闪,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剑的直指离他更近的阿南。 我的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但我手上的剑却还是飞刺了出去。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拖阿南。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全出于本能,根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瞬间,我在和那男人拼速度。丝缕之微,就决定三个人的胜败。 那个男人一定也知道这一点,他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但我没想到,速度更快的是阿南。她几乎就在我们两人出手的同时,双手同时挥出,动作轻盈似舞蹈,可广袖脑震荡风驰电掣,那迅疾的动作带起的风,连我都感觉到了。 阿南不会武功,这一点我早知道,可她的出手却如武林高手般的老练决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 我来不及细想阿南到底要干什么,已经一把带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带到我的怀里,让她勘勘躲过了那人刺向她的剑锋包子修炼守则。真是十分的危险。 小东西,主就算为我办事,也用不着这样拼命啊! 而我的剑也几乎与此同时,与那人的剑锋相交,激起几星火花。 我抱着阿南连退几步。 此时,阿南抛洒出的药粉已经在小小的船舱中弥漫,白色中烟雾带着奇异的香气。妖异的甜美味道直扑我的鼻孔。有那么一瞬间,烟气甚至迷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对面那个敌人的身影。 我这才知道阿南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来她一开始就是想向对方下毒的。她的袖中藏好了药粉,想诱惑对方来嗅。不过我的突然发难,有点破坏了她的计划,,让她不得不突然出手。这小东西打得好算盘! 我此时有点心疼阿南,她为我做事,真的是尽力了。我长着眼睛,自然是看得出来。 我听到怀里阿南咯咯的笑了两声。对面那人已经瞬间变了脸色。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对面的人面色却已经完全变成了苍白,他踉跄了一下,奋力一挣,剑锋划过了把阿南的古琴,断弦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我约略一想,知道阿南在给我吃的葡萄上做了手脚,事先放了解毒的药。阿南真的是:一步步都精心计划,毫无遗漏。想到此处,我搂她的手臂不由一紧。 “阿南!”对面的邓芸惊叫了一声,他瞪着阿南的眼神吓了我一跳。 我忙低头看看怀中的阿南,她好好的,向邓芸笑了一下。 我再抬头时,邓芸手中的玉笛已经袭上了那人的后脑。他出手凶狠怀着怒气。 我没有多想,只欣喜的大叫了一声:“好!”眼看那人再无逃脱的生理。 我自己也都不怎么相信,我能这么容易的解决掉一个我的心头大患。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他到底是谁,与冯家是何关系。但无论如何,死了就好,我的恶梦也许就能提前结束了。我不由睁大的眼睛,期待奇迹。 就在这最最要紧的时候,我们的小画舫突然剧烈的一晃。 我从小在北方长大,不习水性,走马打球也许内行,可在摇晃的船上却一下子失了下盘。在小画舫倾斜的一瞬间,我裹着阿南一起摔了出去。只来得及勉勉强强把阿南护在怀里。 到了此时,阿南倒没忘记在我怀里说了声:“谢皇上。” 外面的喊杀声大起。我挣扎着爬起来,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九弟。 刚才剧烈的撞击,让我们的小画舫侧舷裂了一道口子,从那破口处,我看到了九弟那久违的笑容。温良舒和,十分贤德的样子。这才是我看惯的九弟,可他目光中隐藏的狰狞,却让我心中一凉。 “毁了那船!”我似乎听到九弟这样喊。 又一次剧烈的撞击让还来及站稳的我再次摔了出去。我们小小的画舫这一回彻底倾覆。在我抱着阿南滚入水中的最后瞬间,我看到我的仇人李逸也一头栽到了水里。 我没有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甚至足够清醒的知道阿南反手托住了我的身体,接着邓芸也游了过来,我弊住了气,借着他们两人的力量,随着他们一起上浮,一直到露出水面时,我都还是很清醒。我看到了水面上围攻九弟大画舫的激战,听到邓芸叫好的声音,还听到阿南对我说:“皇上放心,他是逃不掉的。我早布置了人在上风口撒迷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我甚至好像对阿南说了,我更想要抓的是水底那个刺客闲妻最新章节。我甚至想自己潜了水下去再试试。 我记得阿南用一只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水,根本没当回事的对我说:“那只是个刺客而已。逃就逃了呗。” 我想申辩,对阿南说那个刺客对我很重要。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的腹内,突然一阵剧痛。 一直在我腹内、不时隐隐做痛的钩吻,恰恰在此时猛烈的发作了。 一股甜腥从腹内涌向了喉头,我来不及张口,热乎乎的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 阿南大声的惊叫。我本还想安抚她,对她说这只是老毛病,没什么要紧。可我才张了口就发觉这一回不对劲。 接下来,我的一切都好像进入了梦中,我知道阿南和邓芸抱着我向岸边游,可我已经一点也出不了力。我甚至知道自己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了走,听到他们大声的问皇上是怎么了。可我也没办法回答他们。 这一回,我的身体不再是被漫天的风雪所裹挟,我觉得我这一回是是掉进了火海里,就好像是对我重生的某种报偿,上天这一回用滚烫的热度来侵蚀我的身体。我的心从冰冻从快速苏醒,却又被立即投入烈火中炙烤。不,不对,这热度是起自我的体内,从里向外,一寸寸的舔食我的肌体,那些火焰奔窜着,想突破我的身体,得到释放。 “热!”我大声的喊,想自己撕掉自己身上的衣物。 “别急别急,来啦来啦。”我还没能分辨说话的是谁,清凉的液体已经倒入了我的口中。这液体有些苦味,却暂时压住了我的心火。 我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想起自己是在哪里。我这是在江南的金陵,我这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可到处都是炎焰,出路在哪里? “抓,抓住他们。”我好像听到自己在下命令。可我该抓住谁呢?孤寂之中,好像到处都是我的敌人。只有我一个人,从城头远远地俯视着别人的狂欢。 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怕了。我不愿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我想挣扎着活下去。可不久,下一波滚烫又从腹内升起,我呼呼的急喘,感受着喉咙的刺痛,热度越来越高,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向外我喷火。 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人个人愿意救我。“热。”我哀叫,“阿南,热。”我卑微的呼喊。真奇怪,这一回明明一切都变了,不再是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可我还是想起了阿南那温吞吞的小手温度,比冰要热,比火要凉。既给我融化的温暖,也足以冷却我的狂燥不安。“阿南,我热。” “我在。”我一回,我清清楚楚听到了阿南的声音。她好像知道我要什么,一只小手放在了我的额头。 我想也没想,就拼尽了力气去抓住了它,按住它,把它往我的喉咙、胸口、腹部,一路拖下去,所过之处一片凉意,真好! 可我听到阿南的惊呼,挣扎,那小手逃跑了。我做错什么了? 又有大量清凉的液体倒入了我口中。“皇上烧糊涂了!”我听到阿南在说。 我不管,贪婪的吸吮着,渴望这点凉意能持久些。 我就这样的反复的挣扎着,即不能思考也不能入睡。好在,我每次喊阿南,她都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叫她,她就会应上一声。我不用睁眼,也知道她没有丢下我,她还会不时的摸摸我的身体,好像知道这样能让我舒服。 最终,我还是累了,累坏了,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烧碳,已经被烧得通红。我扑腾着身体,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最后的知觉了。阿南又在摸我,我这一回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我不会就这样死掉吧!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想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阿南。 ------------ 40解毒 我听到阿南大声的叫我皇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接着,一个软软的凉凉的物体投入了我的怀中,“皇上,你别死啊!” 恰到好处的温度,即不寒凉,也不炙热,细腻滑润的肤质,绸缎般的熨帖。我用身体仔细体会这怀里的小东西,本能抱紧了,贴上去,不顾一切的贴上去,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身体内的火焰传递过去。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烫了,热度得到的释放。阿南!真好! 细腻的皮肤的感觉,让我安心的体温,阿南居然就这样把她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我。而我只要紧紧的抱着她,尽可能的把整体身体贴向她,让每肌肤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在她身上抹平。 我累了,这回真的要睡了,我抱着阿南喃喃地说:“你别走,我想睡一会,就这么睡一会。” 我没有得到回应,一只小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恍恍惚惚的想,我其实很容易得到安慰。怀里这具躯体不需要起伏的峰峦,不需要妖娆的体态,只要像现在这样,让我安安静静的抱在怀里,就足够了。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是阿南。 我真的睡着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我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阿南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抱着她,不时听到她在我耳边喃喃的说话,虽然是格外生分的叫着我皇上,可她一直没有离我而去。 我睡的很香甜。 我醒来了,在浑身松软无力中醒来。我没有睁眼,先好好的感受着我自己的身体。我应该是躺在一张席上,手脚摊开,好像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最终好不容易走到了终点,又好像经过了一场鏖战,最终躺下来,享受自己的胜利。 我一定出了很多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累得发酸。我能感受到周围空气里的怪味道,是我自己散发的味道,热烘烘的,汗臭和药味。 可我的身体已经凉了下来,没有了那种炙热滚烫的感觉瑾医最新章节。除了累之外,再也没有其它。 “阿南。”我连眼都没睁,先试着叫了一声。 “在。”果然,我立刻得到了回应。 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了,这小东西果然守着我还没离开。我等着她惊喜的叫:“皇上。你醒了!”等着听她莺啼婉转的表达她的爱意和担忧。我甚至期待,她能扑上来,再投到我怀里来,就像在我发病的时候一样。若是再能奉上一个她的香吻就更好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皇上,你现在是要吃还是要……,咦?如意,你没把虎子拿进来!”竟是河东狮吼的声音。 情况好像不对,到底哪里不对我可说不上来。我不得不睁开了我的眼睛,先看到的是如意那惶惑的面孔。“喝了那么多水,应该有尿的。”如意盯着我的身体,探究着说。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果然他手上拎着一只虎子,对着我虎视眈眈,“楚修容你不是说皇上有尿就好了吗?” 他这一说,我才觉得我自己下面涨得难受,一时顾不了许多,大叫:“如意,快!”下面的物事此时竟是十分难忍,而且它状况不对,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到此境地还能起了银心。 如意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楚修容,你算得好准!” 阿南早背转身体不看我了。我想到昨晚我自己的行径,难免暗笑好南好迂。 我得到彻底的释放,把身体里那最后一点热毒排了出去。这下我真的醒过来了。可以舒舒服服的感受自己活着的真实感觉。 “阿南,热。”我故意说。 “不会吧。已经吃药发散过了,怎么还热?”不解风情的反驳。 我想说,要抱抱她才不热。可阿坝又喃喃地念叨起来:“是‘饿’吧?”自作聪明的声音,“皇上一定是饿了。我就知道!皇上现在要吃东西了吧?我让他们熬了细粥,皇上要不要吃一点?” 我确实感到饿了,于是点头。享受别人的照顾是件快乐的事,尤其是这个不会嘘寒问暖的小东西的照顾。更是真正的享受。她到现在也没有关切一下我难受不难受,没有表示一下她是多么为我担忧。 只作事,不会卖乖卖好的阿南啊,现在也就只有我能懂你了。 “换个大点的勺来。”我听到阿南说,“这么小的匙抵什么事?一碗粥都吃凉了也没几口能到肚子里,皇上嘴大,换个大点的可以吃快点。” 这下我不得不睁眼了,我看到阿南一手托碗一手执匙,正结了个眉头表示她对手里小匙的不满。那小银匙是小了点,还不及我指甲盖大。可是…… “朕的嘴大吗?”我质问她。 “大的。”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们不会办事,粥也盛得太少,全倒在皇上嘴里,最多也就一口。”说着,她直接把碗递到我嘴边,比划着,“皇上先喝了这碗垫个饥吧,后面我马上叫他们再端上来。” 我死死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这小东西脸色不好,眼眶下都有些发青了。大约是被晚上我折腾的。可她精神还不错,目光中虽有倦怠,却也还是明亮。她对我说话也不像是开玩笑。 如果此时我张嘴,她一定会真的把碗里的粥直接就往我嘴里倒!以证明我的嘴够大。 我紧抿了嘴唇不给她可趁之机。 她此时套了件浅灰色的宫装,宽大的袍袖遮去了她细腻温凉的美好肌肤神武飞扬。我看着眼前套在层层繁复衣料里的她,脑子里却忍不住回味夜里在我怀里那小小的身体,赤裸的肌肤,绸缎般的光滑,而且凉丝丝的,安静的任由我抱入怀中。我贴着她,蹭着她,贪婪的汲取她身上凉意,多么好。 此时的阿南,一点也看不出夜里的乖顺。如意递上了大一些的瓷汤匙,她接过去。在我床头坐下,对着我的嘴左看右看,“张嘴!” 我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会照顾人。 我的嘴才开了一条缝,瓷汤匙就飞快的塞进了我的唇。还不等我吞咽,下一匙又抵到了我的唇上。 阿南嘴里还在念叨:“快喝,喝了皇上才有力气处理那个九……赵公子的事。” 我一愣,想起了我还负有正事。本想好好问她点什么。可是,休想,阿南根本不容我腾出嘴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向我喂食,还以一种:“好好吃饭”的眼神阻止我开小差。 一碗粥下肚,我已经被她填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阿南也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好像比我还累。 她把碗递还如意,“再来一碗。” “朕睡了多久?”我立刻抓紧这空档时间问阿南。 我觉得我这样苏醒,完全处于一种出乎预料的混乱状态。没有贴心的慰问,“皇上,你终于醒了。”“皇上你好些了吗?”“皇上你觉得怎样?” 也没有甜蜜的表白:“皇上,妾好害怕。”“皇上,奴家担心死了。”“皇上……” 我习惯的一切女人的柔情蜜意,阿南全都不会。阿南的关心可真是别开生面,吃喝拉撒睡,直接了当, 阿南回想了一下,认认真真的回答我:“皇上睡了一天一夜了。”紧接着就是:“皇上,那个赵公子……”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我很累。”不让她说下去。我是真的有些累了,刚醒来就被阿南这番折腾,能不累吗?可我得承认,这种累是一种很舒心的累。我已经经历过虚情假意的上一世了,再也不想要那些无畏的哄骗。 只是,我现在也确实没力气谈老九的事。 阿南不敢再说话了,她无声的坐在我床边,好像不说正事,就与我没了话题。 “阿南笨。”我喃喃地说。 “啊?”惊讶的一声。 “我不想再喝粥。” “噢,那皇上要吃什么?” “阿南,昨晚那样就很好。” “什么?” “没有小包子也没关系。” “……” “我喜欢。” “……” “喜欢阿南你。” “……” 我又睡着了。睡梦中觉得好像有些话说早了,那种不确定没把握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这世上我事不会就这么单纯美好吧。 ------------ 41宫 我又沉沉的睡了一觉。这回醒来,我觉得自己好多了,至少,阿南张罗人为我换席、抹身、换衣的时候,我能自己靠着褥席坐上一会儿。 阿南又照顾着我喝了药,吃了粥。她那急风暴雨般的节奏,倒是缩短了折腾我的时间。我还是累,但却不想再睡,于是,就让他们扶我靠着褥子坐着。 阿南开了窗给房子通风,我趁着这机会,歪着身体,向窗外看去,此时已经入夜,又圆又大的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暗蓝色的天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倒是月中的桂树,看上去枝繁叶茂。这便是月神的悲哀,自己的明亮,会压抑了群星的光华。它天生就该是暗夜中唯一的主宰。 阿南在窥着我的脸色,我装作没看到。我生了这一场病,这小东西也一下子憔悴不少,一张小脸都白了下去,看着不怎么精神。 我现在精神倒是好了一些。便也明白,我最终还是得面对许多现实的事情美女保镖爱上我。临睡前对阿南说的那些话,说了也便说了,我倒是并不后悔。可最终,我还是得作为一个帝王来面对我眼前的困境。 我收回我的目光,看着阿南,等她说出她想说的话。 她立刻明白了。“已经抓到了那位赵公子,现在他好好的住在府衙一间空屋里。由皇上我手下看着。听候皇上的发落。”阿南说。说完立刻咬唇。 我点了点头,继续等着下文。我怎么处理老九是我的事情,阿南真正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我……我昨天……昨天的确是稍微用了一点点毒……可是真的只是用了一点点!而且,我绝对没有向皇上下毒。皇上体内的钩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下的!”阿南看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朕知道!”我看出小东西有些害怕的样子,忙安慰她。昨日我这一倒下,阿南自然是得想办法救我,她知道我中过钩吻也不奇怪。 “如意给我看了皇上常服的方子……今次我是按着那方子添换了些药,应该还有些效果。皇上若不放心,还按老方吃药也不妨事。”阿南在试探我。 “按你的方子吃吧。”我说。其实到了此时,我也别无选择。 “皇上应该是在宫中就……”阿南继续小心的窥视着我的眼色,露出狡黠的神情。她大概是想进一步探出点什么。 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让她觉得有机可乘,此事牵扯太多,不可能让她参与进来。就算她是阿南,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能知道。这就如同天上,永远也不可能日月并辉。 “在金陵的事,回宫后你要全部忘记。”我简捷的说。 阿南愣了一愣,接着立刻垂下眼睫,低低回了一个“是!”。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那姓赵的是什么人对吧?” 阿南点了点头。停一下,又赶快补充,“我不会说的。”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好一会才说:“这事瞒不了人。”我心里有数,昨天那样大的阵仗,此时只怕是各路耳报神都已经在向着洛京急赶。 阿南有些不安,“那……” “朕会安排放了武孝楷他们。”我简单的说。 听我这样一说,阿南明显的舒了一口气,这是她最关心的事。其它对阿南来说,就仅仅是我元君曜的事。对阿南来说,她分得可清楚了。“谢皇上。”她说,同时认认真的的跪地,向我磕了一个头。我有些汗颜,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又凭什么受她的谢呢?可我却不能把我的内疚表现出来,我毕竟是帝王,有些事,也是无奈。 阿南还在踌躇着,似乎还是有话要说。可是踌躇了很久,也只说了一句:“皇上现在想吃东西吗?” 我的确饿了,从昨天到现在,我一共就吃了那么一碗粥。于是,我叫阿南传膳。同时也让她去休息。 她想说的话,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既然她自己开不了口,我便也就装成不知道。现在我脑子十分清醒,仔细一想,有什么没看装?阿南昨天行事,已经到了无时无刻不在下毒的地步。她抛向水中的花、退回去的南珠甚至一些我想不到的地方,阿南全都做了手脚。我还记得最后落水前九弟那气急败坏的脸。那时,连九弟也已经知道自己着了阿南的道了。 阿南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她倒是没有直接取人性命。每每给人一条生路。 阿南恭谨的离开了,我看她也累了,再说让她喂饭,我吃不消,她也累得慌官场之风流人生全文阅读。阿南毕竟是位公主,干侍候人的事,确实太免强她了。 她能那样守我一夜,用她自己的身体来为我降温,我已经心满意足。 这一回换了如意来侍候我,我舒服多了。 “现在,谢子楠和邓芸在作什么?”我一边慢慢的躺在床上用膳,一边问如意。 “谢大人和邓参军都在外衙守着,等皇上的示下。” 我点点头,让他们守着吧。我此时还顾不上见他们。 “那位赵公子呢?”我问如意。 如意恭敬的回,“皇上的亲卫守着呢,赵公子能吃能睡。” “他有没有问起过朕?” “奴婢不知道。应该没人与他说话的。” “谢子楠与邓芸呢?他们也没有与赵公子说过话吗?” “没有,那赵公子一直由禁军看管。” 我满意了,这样此事就容易了许多。 “朕散出去的斥侯有回来的没有?”我又问。 “有。” “传!” 我很累,大病初愈其实连长坐都觉吃力。可此时,这么多事压了上来,我不得不强打了精神应付。我与斥侯又谈了很久。待他们都走了,又与我的亲卫谈。 连番谈下来,不觉天边已经亮微微露了曙色。 如意看上去有些心疼我,他一直跪在屋子的角落里,此时见我都谈得差不多了,就想上来抽去我所靠的被褥,让我再睡一会儿。 “等一下!”我制止了他,“去弄些冷水为朕擦把脸,再叫他们把那赵公子提来见我。” 我此话一出,如意大惊失色,“皇上,你!” “按我吩咐的做!”我命令他。 我不能让老九久等,他那人极其聪明,一旦被他猜到我这里出了状况,只怕他又要想什么花招了。这一回他的确是起了杀我之心,从一开始就准备了刺客来等着与我的这一次重逢。阿南和谢子楠没有骗我。老九的确是想杀我! 在老九过来之前,我让他们把我扶到了外间的厅中,让他们找了一张长榻放在大厅正中。我穿戴整齐,用冷水反复的擦了脸。这才假装闲适的在长榻上靠着。手里还假意抓了一卷卷宗。等着九弟踏进门来。 其实,此时我又开始有些出汗,但在九弟面前,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九弟打着哈欠迈过了门坎。 “四哥,你干什么这个时候见我,你不知道此时是人家睡得最熟的时候吗?”九弟还是老样子,见了我从来都不恭敬。他原本就看不起我,此时也还是一样。 我笑,“我可是一夜未睡,一直想着九弟呢。”我觉得我的样子一定不会太精神,以这个为借口,倒也搪塞得过去。 老九在屋子中间站定了,背着手,大喇喇与我对峙,他那一袭白衣此时有些脏了,却不影响他那自得的风度。“那个小妖女呢?她怎么不陪着你?” 我还是努力笑着,“女人嘛最毒纨绔!” “也是。”九弟也笑,“女人总是要睡好了才能美容,不比四哥你这么能熬。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南乡公主原来竟是这样的美人。那一年的宴席上,是我不长眼了,白白放过了她。不比四可目光如炬,最会相看女人了。” 我干笑了一声,我可没有目光如炬,事实上我两次看错了女人。无论是冯嫣儿,还是阿南,我全都看走眼了。 “我记得当年老九是不与我争女人的。”我想起了李逸,自然也就想起了冯嫣儿,老九是怎么与李逸弄到一起的?他当年也追逐过冯嫣儿,那时他与冯家的关系有没有现在这么好?冯家为何把冯嫣儿嫁给了我,而不是嫁给当年炙手可热的九弟? “哪里,我是争不过四哥啊!我争什么都争不过四哥,不得不甘拜下风。” “能认输就好。”我说,“如果九弟肯认输,还可以让你继续当逍遥自在的蕃王。”如果阿南听到我此时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但我心中却真有此意。至于为什么,我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是吗?”老九并不相信我的话,“四哥要我怎么认输?” “交待让你来金陵的真正主谋。”我两手故意展开手上的卷宗,佯装看了一眼。“然后再自请削蕃。” 老九一下子大笑起来,“四哥你糊涂了吧,我离蕃来金陵的确不对,但我也只离蕃而已。此事可大可小,但罪不至死,你四哥少不了还得找个地方安顿我。四哥,你可别说昨天我是想谋害你,我不过在秦淮河上与人调笑。哪里有杀人的行迹?我甚至连那小舫都没踏上半步,便被人攻击。昨天那阵仗可是无数人都看到的。我在大舫上被你们打得拼命求饶。你可别说四哥你和你的宠妃,在那小舫上,扮做妓家,专门陷害你的九弟。” 我看着老九,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的无耻。他早就想了好退路。想与我讨价还价。 我摇摇头。“九弟怕是弄错了,昨天我没见什么小舫,也没见你与人调笑。我只知道,九弟你来金陵,绑了前伪楚的一干名流,想回你的蕃地。九弟风流贤王,天下皆知,专好伎乐雅颂。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而这事的主谋却是季康,是他搜罗这些名流,为的是诱惑九弟。” 老九有些发呆。好一会儿不知我在说什么。 我不理他,示意手下拿出供书来让九弟画押,“滋事体大,九弟你玩儿过头了。”我说,“但我念你的我们弟弟,可以饶你不死。” 此时的九弟,表情上已经看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悲。我此时已经看不起他,原来还以为他多少有些聪明,此时看来他也不过尔尔。小聪明不比大智慧。他不过是一个蕃王,我的亲弟弟,没有明显的打出反旗,我的确不方便杀他。可我也根本就没打算亲手杀他,要他死其实很容易,他又没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没有虎符可调兵马。我想弄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真的以为,派几个小股的刺客就能改变天下? 手下带走九弟,我这才觉得真的乏了。我生病本就羸弱,应付完九弟,就感到彻底不支。我唤如意过来,“为我更衣吧,里衣已经全都湿了。”我低声说, 如意看出不对,忙叫人来扶我重新上床,“我去叫楚修容来。”他慌慌张张的说。 “不必,”我微微气喘,又觉得身体里有炙热不时涌动。“楚修容陪朕连续折腾了几夜,今天就让她好好睡睡吧。”我说,看着他们为我脱下湿透的衣裳。“朕不穿衣在席上躺躺就不热了。” 如意虽然焦急,但我这样说了,他也就不能违拗。“是!”他应了一声,想了想,眼睛一亮,“好在楚修容弄来的东西还没丢掉,皇上既然又热了,不如还是用它降温。”说着,去床后拖出一样东西来,我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做死的小妖女,我又被她骗了!” ------------ 42阙 阿南被恭恭敬敬的请到我面前来。她进来时的样子有些紧张,而且脸色越发不好了。这是不是证明,我这小东西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已经又换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在床沿上,用手点着如意手里的物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发抖。“这个,是什么东西?!”我问。 这可真是为难,我心里本是又气又愤,却还得在这小东西面前装出矜持的样子。 陈南看看那物事,“猪皮囊啊,”她口气十分轻松,“本是盛酒用的。酒囊饭袋中的酒囊就是这东西,好一点的用牛皮做,这个用的是猪皮。猪皮软滑些。昨日我看皇上浑身发热,难以安睡,就想着如何给皇上降温。随手就找了这么个东西。里面盛以凉水,和盛夏抱着竹夫人睡觉是一个道理。” 好一个“软滑些”!我有些气急,说不出话来。这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它原来是一只完整的猪体。鞣好的皮子,封了腿脚几处口子就做成了皮囊。我就是抱着这么个东西睡了一夜,还做梦以为是阿南投入了我的怀抱。 可阿南却是一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一点没觉得让我抱着一只猪睡觉很亏心吗? “皇上是不是不喜欢猪?”阿南狡黠的试探着问。 那还用说!我怀疑这小东西已经猜到了什么。阿南的性格直来直去,可肚子里的弯弯不比别人少。 “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扔了!”我挥挥手,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 “可是,昨晚我看皇上抱着它睡得很好。”如意竟然有些舍不得似的。“皇上又在出汗了!” 阿南好像也看出了什么,她有些犹疑的问,“皇上脸色怎么这么差?比傍晚那一回醒来时还要差!” 此言一出,如意忍不住了,他竟然向阿南告状:“楚修仪不知道,皇上又是一夜未睡。” 阿南这才大吃一惊,“皇上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她上前来,想搭我的脉,手才一伸出来,被我就势一抓,正好抓个正着。此时我虽病着,可仗着身量,对付阿南这小西还是占着优势,在这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用力一带,把她整个带到了怀中。再一翻身,牢牢的把她整个人都扑倒在我的床上。 阿南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一动不动的在我身下看着我。她的眼睛一闪闪,有的只是好奇。 只这几个动作,已经让我微微有些气喘。我吐出的浑浊气息,在我和她之间萦绕,不知道有没有熏到她。看她还嫌弃我! 此时的我,应该是满脸病态,浑身汗臭,还加上一付穷凶极恶的表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魔兽之荣耀龙骑全文阅读。我倒要看看,此时阿南这东西会怎么办,是推开我,还是假情假意的勉强投入我的怀中来? 好一会,阿南的眼珠又开始转动了。她的黑眼珠先那么一斜,瞟去看了一眼如意手中的猪皮囊。然后眼睛一闪,觑了觑我此时的神色。 下一个动儿是我熟悉的咬嘴唇,好了,这下她打定主意了。我越来越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动作习惯,她瞒不了了! 粉唇启合,“那,皇上,我们一起睡吧。” 简直是晴天中的一个炸雷。这回傻掉的人是我。 其实,按我刚才的私下盘算,眼下我又脏又臭,还是个病体,是个女人大概都是嫌弃的。就算是在以前,换了是冯嫣儿,大约也是指派了别人侍候我,自己在我面前打个花胡哨。委屈婉转,甜言蜜语,这些我都领教得多了。我以为我现在是很了解女人们的心思的。我知道,病到了某种地步,没有那情分,自然而然就会止步不前。 我与阿南,好像没有那样的情分。其实我不该对阿南有任何要求。 我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放开了这个小东西。她那七窍玲珑心,此时大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这人,也并不想勉强人,别人不愿意,又何苦让人违心。 我滚到一边去躺在席上,只管自己呼呼的喘气。我实在太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 阿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我要接着睡。”她开始淅淅嗦嗦的解衣服。然后大模大样的爬上了我的床,在我身边躺下。头就挨着我的头,枕在我的枕头边。 我的心动了动。 “我好乏啊,好想一直一直睡下去,”她又打了个哈欠。很自然的把一只手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在小画舫上时救了阿南。皇上要什么,阿南都不会拒绝的。” 她的小脸真诚的迎向我,表明了她的心迹。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阿南!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扩散开来,伴着我含混的喘息。她不拒绝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在那画舫上算是救了她!可她有没有算清楚过,她有多少次救了我?我很想对阿南说,其实不是像她想的那样,不是她欠我的或者我欠她的。也不是我做一件事,她就一定要还我一点什么。 我的确是想要她,可要的不是这样的她。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和阿南之间的账,看样子得慢慢算。 我没睡多少时间。头稍稍沾了沾枕头,就又得起来了。临离开阿南之前,看到阿南睡得很死,我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她也没有发觉。好在这一回,她在我身边睡得坦然,微侧着身子,不像上回那样死死蜷成虾米的形状。这足以说明,她也是在慢慢的习惯我。我想我对阿南得有耐心,她终究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乘她睡得熟,悄悄亲了亲她的脸颊,这算是我欠她的,下回,我会要她还回来的。 我起来连拟了好几道旨。 这些旨意得发往大肇的各地。从塞北苦寒之地,到洛京,及至湘楚及南方诸郡。我得谢谢阿南为我创造的这次机会,在金陵抓到九弟,对我来说,是个最好不过的重新划分势力的借口。我和她之间,无论怎么算,还是我欠她的多。 干完这些事,我叫人宣谢子楠和邓芸。 我先叫了谢子楠进来。不容他多嘴,我先开了口,“谢大人吞天决最新章节!明天你就可以让你牢中那些被冤的反贼回家了。” 谢子楠惊讶的看看我,好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生病病坏了脑子。我猜他对我的病情也知道了不少。心里一定在盘算我的后宫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打算以什么理由放了那些人呢?”谢子楠问我。 “那些人是被季康抓来奉给湘王元君晁消遣的人质。昨天被我们抓到的元君晁可以证明。季康私交蕃王,不怀好意,这事你可以列在他的众多罪状里。” “罪状?”谢子楠好像还不明白。 “对,你把季康的罪状尽快列一份出来给我,越详尽越好。比如他勾引湘王来金陵,比如他夺取那个什么衫而逼死人命。这些你都尽快列给我。我会尽快下诏处斩。” 谢子楠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说:“臣明白。”到了此时,他应该是的全明白了。我要杀了季康,我要一点点断了冯家的羽翼。后宫那些事,也就是朝堂上的延伸。他谢子楠,老滑头了,肯定是心里有数。 我借蕃王之事杀季康,我要让天下蕃王和冯家都知道,他们两方勾连的下场是什么。 “那……湘王怎么办?”谢子楠问我。 “会有人来提他,他已经不是湘王而是代侯了。”没错,我已经下旨贬老九为侯爵,放他去北方多风沙的代郡。这还是我这做兄长的皇帝宽大为怀,有季康的脑袋顶了这回的主谋,就让君晁再多活两年吧。便宜他了! “对了,”我继续说,“那些南方反贼还是秋后问斩。”看一眼满脸不明白的谢子楠,“我说的是昨天与湘王在一起的那些湘王身边的人。我已经拟好旨,那些人全是死罪,一个不留。” 我又想到了李逸,此人现在不知到了哪里。只要我表明了对各蕃王权臣身边人的忌悍,我看那李逸还能去谁身边藏身。 谢子楠此时变得十分恭敬,他向我长捐到地,“皇上英明。” 我不英明,还有许多事没办好呢。“你再把金陵郡眼下的税收察清楚,递个折子上来,”我说,“不过,这个不着急,你慢慢弄清楚再递,赶在明年开春前就行了。”这一回南巡,我处决了冯骥的侄子,弄倒了他的爪牙何其一,下一步就得弄他的儿子,户部侍郎冯进。我一点点剪掉冯家的羽翼指日可待。只不过这事,还得掌握好节奏。不能操之过急。 谢子楠又是一躬。“臣领旨。”接着又抬头,看看我的脸色,“皇上也请保重,臣会尽力办差,皇上也别太着急。”他大约是看出我目□体的情况确实不佳,心境又很不平,所以才有此言。我看他现在终于有些臣服的意思,不是先前看在阿南面子上对我的敷衍。 “好了,你退下吧,宣邓芸觐见。”我靠回椅中,心里暗暗有些着急,除了与谢子楠的公事,我还有见邓芸的私事。没错,我把李逸的事,当成了我自己的私事, 没想到,我一个“宣”字还没说完,谢子楠也还没有退出去,邓芸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他才一迈过门槛,就直奔我而来,“皇上,阿南她现在怎么样?她身体的毒排出了没有?她没事吧?” 连珠炮般的发问,一下子把我问得懵了。 “皇上怎么一点也不关心阿南!”那少年变了脸色,“阿南中毒还不是为了皇上,皇上难道心中就只有你的大业,不管阿南的死活吗?” “阿南……” “皇上竟然真不知道!”邓芸大急,“阿南被那刺客划伤了手臂,那刺客的剑上淬有钩吻。阿南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的!皇上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 43宫 我踉踉跄跄跑向卧房,脚下发软,竟是没有一脚能稳稳踏在地上。阿南还在睡,我扑到床边细细看她,白色的亵衣下,瘦仃仃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的虚弱。我到了此时才看出来,阿南的睡颜也是轻蹙着眉头。她一定也是很难受。 我小心的撩开她的袖子,这才看到她手臂上缠的白绫。 难怪我一直觉得她看起来憔悴,难怪她一直说想睡,原来她也受伤了。而受伤的阿南却一直在照顾着生病的我! 我的手轻轻的放下阿南的袖管,不敢惊醒熟睡的她。可我的手却不自觉的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抚上她的手臂、她的肩膀,最终停留在她的脸颊……她的小脸又变得苍白没了血色,而这是我的过错!我觉得自己很浑蛋,和阿南在一起这么久,还说自己会对她好,可当她受伤的时候,我却根本就没注意到。邓芸说我不管阿南的死活,这大概是真的,我只想要她对我的好处,而我自己对她竟是这样无情! 如果阿南也像我一样小心眼,她早该讨厌我了。说不定她已经讨厌我了,只是为了我能对南楚的百姓好一点,才一直在我面前委屈求全。 我的确该被厌弃。 我看着熟睡的阿南,鼻子发酸。我很想抱抱她,却又怕弄醒了她。 我还说她不会照顾人,其实我更不会照顾她! 我想我得学会什么叫对别人好。我琢磨着,当我自己生病的时候,只想着要阿南陪在我身边。所以当她受伤的时候,一定也想要我来安慰她。 一想到这一点,我决心哪儿也不去,就这样守在阿南的身边,直到她醒来。 我起身,向如意打个眼色,如意领会,出去见那个还在前面急得乱蹿的少年。而我,自己脱了外面的衣裳,静静的在阿南身边躺下。我想阿南醒来时,能看到我在她身边,就像我醒来时,第一眼就想看到她那样。 我是那个可以和阿南同床共枕的人,是那个连命都与她相连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在乎阿南的死活!这一点邓芸不明白。 阿南她一定不会有事,我的眼睛藏的是阿南的泪水,我可舍不得轻易流下。 我再也不要阿南来照顾我,她身体比我弱,本该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才对。就算阿南后来给我看了她的伤口,表示伤口不大,而且毒也已经排出。我还是觉得阿南要更多的休息才行。 可惜这事也由不得我和她。我们又在金陵呆了几天。见了些金陵及周边的名流蓍老。听他们谈谈他们生活的不如意处。我见客我时候,阿南她就得见客人们的夫人。她们中许多人本就是阿南的故旧,见了阿南,又少不得牵了阿南的手落泪,这又让阿南费去许多精神。 几天下来,我和阿南不仅没得到休息,反是更精力憔悴了。我想,这回我们两个可算是真正的同病相怜了。 我其实早该想到,我喝下那一口钩吻,说不定正是这个李逸的杰作。他与冯家的关系,如今看起来真是扑朔迷离。许多事,我得重新认识考虑。那个李逸这一回又消失在金陵,是我此次南巡的最大憾事。这一失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此人。 但此人既已早早现身,那么我相信前一世命运的轨迹一定已经改变,我又有了生的机会。我得牢牢把握这个机会,方不负阿南对我的好。 我和阿南离开江南的日子,是一个秋雨蒙蒙的清晨。不像来时那么狼狈,这一回,金陵城有百姓冒雨出来为我们送行。我和阿南两个在府衙前登车,与金陵一干父老辞行。 临行前,我对谢子楠一再叮嘱清查臃税,把季康的案子查个清楚。我把季康的案子彻底交给他办,足以证明我对他的看重与信任星壶。 此时,谢子楠谨慎地站在我们的车边。 有一件事,我想我再不问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再问人了,此时正好。那些邓家和其他世家的命妇贵夫人们正在车的另一边,拉着阿南的手哭着与她告别。阿南此时顾不上注意我。 我压低了声音问谢子楠,“你们江南名流中,可有人的名字中带有一个‘香’字?”这是阿南那块玉牌上的字。重生后,我到现在还没再见到。 谢子楠一怔。 我严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在我的瞪视下,有那么一丝紧张,但又迅速的恢复了平常,“老臣想不起来了,似乎是有谁的名字里带着‘香’字。可这人一定不是老臣熟悉的人,江南这些世家,动辄几百口人,老臣也没办法人人都熟悉。”说着他快速抬眼看了一眼阿南那边,“不如皇上去问问楚修容?她年轻,说不定还能记得。” 这只老狐狸! 我想起了邓芸那小子,以后有机会,我去诈诈他看。到了此时,我不得不问:“邓参军怎么没来?”我又问谢子楠。 谢子楠生硬的转了转脖颈,假装四下看看,“没来吗?我刚才好像还看见他来着。” 我冷笑一声,那小子这些日子每天围着我的屋子,嘴里阿南阿南的叫着。到了此时却偏偏没了人影,没有弄鬼才怪!回头去看车里的阿南,果然阿南的脸上有些隐忧,也在四下乱看。 我们的车开始缓缓的移动,谢子楠骑了马带了大队人马亲自送我们去润州的码头。他在车外假意的咳嗽。车里,我和阿南两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南有些窘,小心的看着我。“其实,邓芸的事……”她有些踌躇,“邓老爷子已经七十了,身边就剩下这个年纪最小的邓芸,我和谢大人的意思,他还是应该留在金陵比较好。” 自从知道阿南受伤后,我就不许阿南再操心什么刺客、什么朝堂。除了没办法时应付人情,阿南每天的事就是尽可能的吃了睡,睡了吃。 但不知为什么,阿南也好,谢子楠也好,好像都觉察到我对邓芸的青睐。那少年与北方那些少年总有些不同,他的活泼和风度,连他的相貌都比朝堂上我那些年经的朝臣更出众更秀丽些。 更何况,他自己话里话外透露出的向往。我又何必不顺水推舟? “阿南,连我都不介意的事,你又何必介意。”我笑着看阿南,“不就是多一个和我抢着叫阿南的人吗?我还有承受得起。” 我的玩笑让阿南瞬间红了脸,“不是……”不是什么,她可不敢再说下去 我坐过去一点挨在她身边,随手亲昵的揽着她的肩,向着坐椅对面那几只大筐呶呶嘴,“难为他送你这么些甜瓜,这么大一笔贿赂,也收买不了你的心吗?” 我又揉揉阿南的粉红了的脸,“虽然说伴君如伴虎,但我这老虎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阿南你一人在洛京,宫里宫外都有不方便处。而你那个叔叔归命侯又有些靠不住,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娘家人。古时候,女子嫁给别国的国君,还都需要一个陪臣呢。” 这是我暗示她曾经的南乡公主身份,这让阿南有些吃惊。 车里面我和阿南说着话。车外的雨声却大了起来。穿林打叶,密密的响成一片。 我没有等到阿南的回应,却听到外面谢子楠大叫:“皇上,前面的人好像是邓参军!” 这一回,我不得不冒雨向外面探出头去,果然看到前面官道上,一个穿了蓑衣戴了斗笠的人影在大雨中徘徊迷魂引。 我回了头笑着对阿南说:“正说着,人家可就送上门来了,你说我该怎么拒绝他。这么俊美的少年,我可不忍心让他失望。” 阿南这下更窘了。我看她习惯性低头咬唇,笑着推了她一把,“不然你去哄走他。” 玩笑归玩笑,我还是让他们停了马车,让人叫那少年过来。 果然,这穿了一身毛刺的就是邓芸。他走到我车门边时,不等我掀开车帘,倒也规规矩矩先向着我的马车施了一礼,然后他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求皇上载我一程。” 我止不住大笑:“一程?一程是多少?” “一程就是这里到洛京的距离。”这少年郎声回答。“我要去洛京攻书赶考。我想要入朝为官。” “邓芸!你别胡闹!”我身后的阿南终于发话了,“你这样出来,邓老爷子知道了吗?” 显然是不知道。这少年回避了阿南的问题,只一脸倔强的看着我,“人人都说皇上不任用南人,看样子是真的喽?” “为什么要到洛京来”我好整以暇问这少年,“你可想过洛京对你来说有多凶险?”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洛京只有邓芸一个南臣,他在洛京也会举步维艰。不知他考虑到了这一点没有。 邓芸有些怨恨的看着我,“阿南都能为皇上受伤,皇上有时也得为阿南想想。洛京对阿南有多凶险,皇上可曾考虑过?” 雨越发下得大了,车门檐上密密垂下的雨帘,让我有些睁不开眼,对面少年在雨笠下的脸上,坚毅的表情却还是映入了我的眼底。 我微笑了,假装没觉察阿南在我身后拽我衣襟的小手。 “我不能就这样栽你一程”我说,注意到这少年脸上明显的失望,“我今天带了你走,邓老将军会生我的气的。”我假装在慎重的考虑,“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家,回去和家里好好商量。我记得你的母亲与阿南的母亲楚烈皇后是同姓同族的姐妹,这样算来,你就该是阿南的表哥了。待我回到洛京,下旨封了给阿南新的名位,自然会下诏书为阿南招一个陪臣。那时你再风风光光的应诏而来。至于什么科举……我笑了一下,你就不要占我明年三甲的宝贵名额了。” 身后那个拽我衣襟的小手停下了,对面的少年则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放下车帘,坐正了身体,敲敲车门板,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不再去看那外面的少年。 阿南正瞠目结舌的看着我,那双大眼睛此时睁得滚圆。 没错,回去以后我要给她封赏,这一回,她随我南巡立了大功。我不趁这机会封她,还等何时?至于邓芸,那小子就只能一辈子当阿南的表哥,其它的,他想也别想! 好一会,阿南才讪讪的笑了一下,“其实,芸哥儿真去参加科举未必考得上,那小子从小就不爱读书,皇上不必对他的话当真。” “我知道,他肯定考不上。”我冷哼了一声。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明年开春的科举,冯家大肆作弊,三甲全是他们冯家的党羽,而冯迈就是明年的状元。这事,我还没想到该怎么拿捏。到时候又是一桩难题。 “其实,邓芸该任个武职。”我说,“画舫上那个刺客必然有一天会再出现在洛京,我希望到时候有邓芸在场。我怕我和你,到时会认不出那个刺客来。邓芸与那人接触过,也许能有点用。” 阿南吃惊的看着我,“皇上还没和芸哥谈过吗?其实,那天,芸哥那天在那个刺客身上做了点标记。以后,我们若是再遇见那个人,只要留心,还是能认出他来的。” ------------ 44阙 我这才知道,那天小画舫倾覆,我们落水后,本来已经中了阿南迷药的李逸被冷水一激,反倒醒了过来。可那时邓芸在水中已经赶上了他,邓芸手快,一出手便直击那人的后脑。 “据芸哥儿说,那日那那玉笛虽没能致那人于死地,但还是击中了那人的后劲,芸哥亲见那人后劲被划出很大一条口子,出的血把水都染红了仙神易最新章节。芸哥儿本来还想追他的。可恰好看皇上在水中有些手忙脚乱,就又游过来帮皇上脱困,眼见那人负伤逃走。”阿南有些窥探的向我眨眨眼,“不过一个刺客而已,工夫也未见得能有多好,皇上何必为那么一个人耿耿于怀?” 我苦笑,阿南哪知道我的心病,李逸那人,总是我的心头大患,一天不除,我不会安心。 阿南看了我的脸色,小心的又补充,“我那日给下刺客下的药,名字叫作醉红颜,顾名思义,这药见不得‘红’。” 我愕然。 看了我的表情,阿南慌忙摇了摇手,“皇上别误会,那不是媚药,是真的见不得红,以后这人见血即晕,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他当不了杀手了。” 我更吃惊了,天下竟有这样奇怪的药,估计又是阿南弄出来的古怪。也只有她才会弄出这样的毒药来,因为她心好,总是不肯伤人罢了。 我们再一次回到船上,这一次回程的路比来时轻松了不少。阿南带的那个小宫女阿瓜一个人跪在船上迎着我们。她手里紧握着阿南舱房的钥匙,当着我的面恭敬的交还阿南。 我在宫中从来没见过这么傻乎乎一丝不苟的宫婢,不由得对阿南能挖掘出这么个人来十分敬佩。 这一回,我把何紫鱼另船囚禁,这样我们的大船可以清静不少。听说何紫鱼在我们走后日日啼哭。可这事却是没有办法,她做事之前如果能用点脑子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下场。 船上的日子,我和阿南终于清静下来,只有我们两人两两相对,日子就变得惬意。每天我看奏章,她还是抄她的经文。只是这一回,我让她慢慢抄不着急,不时催促她在我身边的榻上打个瞌睡什么的。 只是阿南一旦与我相对,不知为什么,总还是有些拘谨。收了她那付狡黠活泼的神态,规规矩矩的不苟言笑起来。好在,现在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可以时不时的讨论一下对付钩吻的方子。倒也不至冷场。 在船上一个多月,我们两个的毒都排了个七七八八。我腹内的疼痛与燥热渐渐平息,阿南的脸上也又有点血色。有时,我就故意捏捏她的膀子掐掐她的腰,看她长肉了没有。每到此时,她就会红了脸,低着头,僵直的不敢看我。 以前,我不会喜欢她这种僵硬的态度。可现在,我却觉得逗她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所以有时会故意不经意般碰碰她身上那些羞处,看她瞬间脸红的样子也能让我闷笑很久。我现在实在没力气做事,不然我也许会就在这船上收了她。 她除了关于我吃的药变换方子的事,从来没有问过我任何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比如我将要给的封赏。更让我郁闷的是:她也从来没有勾引我一下的意思。和宫中别的女人总是不一样。难道这事,还得最后我来强她不成?这让我这个做皇帝的情何以堪! 一个月后,我们的船队已经接近洛京了。这一天,我看完奏章,伸个懒腰,看一眼倚在旁边榻上看书的阿南。随手切了邓芸送的甜瓜中最后一只,托在手上走到榻边坐下,“阿南,我们又要回到宫中了。”我说,手指合拢,手里的甜瓜不让阿南吃到。 阿南看看甜瓜,又看看我,“嗯。”快速的点点头。 “怎么只有嗯,阿南喜欢宫中吗?” 这回她不看我了,只看甜瓜,没有做声。显然是不喜欢。撒个谎让我高兴一下都不肯的小东西! 我把手摊开了,让阿南从我手上取了一瓤瓜去。 “以后你在宫中,别想逍遥了。”我说。 阿南专心啃瓜。 “朕想封你为贤妃重生之异能修真者最新章节。”我说,“位在冯嫣儿一人之下。” 阿南一愣,抬头看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皇上不是把九王封到了代郡吗?”阿南冲口而出。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其实是说钱昭荣吗?果然是常看地图的阿南啊,对天下大势了若指掌!”这小东西一开口就露出了她这只小狐狸的大尾巴。她心里其实也一直在判断着天下的大势和她自己的处境,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严肃了脸,“不错,钱昭荣的父亲是代郡刺使,朕确实有把九弟交给他看管的意思。但那是他父亲的功劳,她自己若想有所长进,还得看她在宫中的作为。” 阿南又开始吃她的瓜了,小小的白牙一张一合,毛绒绒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阿南,以后你要和钱宝宝好好相处。”我说。 这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后宫之中,最讲究势力的平衡,如今去了个何昭仪,又升了阿南,原有的平衡就彻底打破了。我反倒怕生出新的事端来。现在的我,总觉得女人的心也都是深不可测。我可看不透她们。钱宝宝虽然不美,可她和其他女人一样,有争胜的心。 阿南又从我手上拿去一瓤甜瓜,又简单回了我一个:“嗯。” 上回在船上抓到那几个人,我到现在一直未审。我打算把他们直接丢给刑部。我知道,这些人不用审,一审就会直接把矛头指向兵部尚书何其一。因为从明面上看,我大肇的军官调动全凭兵部一纸公文。虽然何其一这回百口莫辩。但实际的调动人,很可能还是那大将军大司马冯骥。何家父女都爱做人的狗腿,这下报应来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何其一如今是必倒无疑,这也算是给所有与冯骥党羽的一个警告。加上何紫鱼这个笨女人在船上干的事,何家一门,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我这次回去,本有意把后宫第一的位置给阿南,想试试她是否合适成为后宫第一。但在船上这一个月,经过反复考虑,此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在后宫之中,各种关系最重要的还是平衡。那里连着朝廷,牵一发而动全身。看着吧,我这次一动后宫的布局,朝廷上那些人物也全都得跟着动。我倒是等着看一场好戏。 不知什么时候,乘我走神一个没注意,阿南已经几一下子吃掉了我手中大半的甜瓜。她埋着头,对我这个伤神纠结的皇帝看都不看一眼。好像甜瓜才是她的命根子。我慌忙收手,把最后剩下的几瓤瓜捏在手里,嘴里不满的嚷嚷:“阿南!你吃东西都不想到朕吗?” 阿南傻傻的抬头看我,嘴角边还沾了甜蜜的瓜汁。果然,她一吃到她爱吃的东西就不记得我了! 我看看手里仅剩的两瓤甜瓜,想也不想,以最快的速度风卷残云,全都收拾到我自己的肚里。 “皇上,你吃慢点。”阿南漫声漫气的劝我。 “慢不了,朕嘴大!”我立刻报复她。 ~~~~~~~~~ 我再一次回到了我的帝京,此时的洛京已经是树木凋零的深秋了,远远望去,洛京的宫城一片肃杀的景像。摘星阁灰暗突兀的立在那里,它的轮廓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几乎成了洛京的天空下最怪异的污点。 我们乘坐的马车穿过铜雀台的高阙,我握了阿南的手,沉声对她说,“阿南你不要总想着朕的宫城会锁住你,你要把这宫城当做你自己的家。” 我没有得到阿南的响应,裹在黛色繁复宫装里的阿南,看起来心事重重人王全文阅读。 是我让她打扮成这样的,浓重而端凝的盛装,是想让她的回归成为宫中的大事。 可惜,自从那一天我和她抢了甜瓜,阿南就一直有些闷闷的。 当然,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吃掉了最后两瓤甜瓜,而是因为我在吃掉甜瓜之后,又几乎吃掉了她。 那一天,我不知怎么回事,嘴馋得不行,两瓤甜瓜下肚也没能满足我那贪婪的口舌之欲。我一眼瞟到阿南嘴角的没抹去的甜瓜汁,想也没想,就捧着阿南的脸舔了上去。舌尖之下,阿南的粉唇又软又糯,甜滋滋的,还带着别样的清香。这一下让我热毒上脑,食髓知味,吮住了阿南的唇瓣就用了力气。 没用的阿南,在我怀里只呜呜了两声。 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舌尖,立刻顺着这声音发出的那缝隙钻了进去。舌尖划过整齐的贝齿,一下子就沉入一块温热的温柔乡中。我早顾不得什么矜持,舌尖在那里面四外找寻那甜甜的蜜汁。所过之处,所有的甜蜜都被我吸吮席卷一空。最后只剩下那不停躲藏的丁香小舌,颤颤的,一个劲向后缩。 我感觉到了阿南的推拒,还知道她想叫喊。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心里发急。一心只想把她所有的拒绝都扼杀在萌芽状态。我堵住了她的呼吸,困住了她的身体。更用力的吸吮她那娇嫩的唇瓣,趁她痛得吸气之时长趋直入。唇瓣与唇瓣纠缠,舌尖死死抵着阿南紧缩的舌尖。把她所有的呜呜声都堵在了她喉咙里。 我吸吮着,掠夺着,想要吞下阿南的所有甘甜。我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力,把阿南瘦瘦的身体,死死揉进我的怀里。一闪念之间,我想就这样要了她。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要我,就是阿南不可以。 不知何时,阿南的呼吸一下子变弱了,本来还抓了我衣襟用力的小手,也缓缓的放下,只剩下小腿还在一下下的挣扎,撞击着我的身体。 我突然醒悟过来,放开了她。阿南的身体顺着我的手臂,软软的落到了榻上。她先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接着那绒绒的眼睫毛就开始抖,抖得像风中的蝶羽。 她没有哭,虽然我看她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可她也只是轻轻扣了有些红肿的唇瓣拼命的忍着。任由自己瘦小的身体在我的目光下抖成一团。 我呆呆的坐在她身边,也是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阿南还说朕要什么都给朕,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我忍不住戳穿了她,可这话一说出口,我们两个人都受伤了。 有时,我真的很不会做人。 阿南可能是真的生气了。此时的阿南坐在我身边,就算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我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前,高大油黑的宫门沉沉的扑面而来。现在我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无论阿南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我们是再一次回到这里来了。 沉重的宫门再一次打开,我用力捏了捏阿南的手,率先下了车,然后登上步撵。阿南没有要求坐上来,她自己抱着她的冰清,缓缓地跟随在我步撵的后面。 我的步撵经过一道道的宫门,把死气沉沉的暗淡全放了出来。最后我的步撵来到了后宫的长乐门前。当这一道门也打开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迎面成排的我所谓后宫佳丽。以冯嫣儿为首,她们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恭迎圣驾回銮,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或甜美或缠绵,汇合在一起嘈杂一片。 三千粉黛,红香翠绕,让我眼花缭乱。不过其中最显眼的还是冯嫣儿。破天荒的,她穿一身的荆钗布裙,立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我的眼睛努力滑过她,看着眼前一大片乌鸦鸦的人头,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平身。” ------------ 45宫 我说了平身之后,好一会儿,没人站起来。有人本来已经在人群中探出个头来,一看别人都不动,又赶紧重新跪下副去。我注意到有人在用余光看着冯嫣儿。 我心中不快,不由得皱了眉头。 此时钱宝宝带头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说了句:“太后还在后面等着皇上呢。姐妹们虽说都想多看一眼皇上,可也别让太后心焦。” 她这一带头,这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的都站了起来。 冯嫣儿还是不动。她反倒匍匐在地,“请皇上处罚臣妾。” 我故意乜斜了眼,当着许多人的面,用一种有些冷淡的语气问:“冯淑妃何罪之有?竟要这般自责” 此时秋风肃杀,吹乱了人的襟袍鬓发。就这样在外面说话,总让人有些不耐之意。况且冯嫣儿本是美人,穿个荆钗布裙也还上了脂粉,比暗灰的天色还要光鲜一层,让人看着很没诚意,倒像是做作。 冯嫣儿匐在地上,两肩微微抖动,“皇上,臣妾有三大错,一错不知检点,弄坏自己身子,不能陪皇上远游;二错对后宫管理无方,竟没看清何紫鱼的真正面目;三错我对自己家人约束不够,才会出我表哥季康这样有辱门庭的逆贼。”冯嫣儿每个字都说得分外清晰,显得格外慎重似的。说完之后,也还是头也不抬,只匍匐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 若是以前,我看她这般娇弱,体不胜衣的模样,一定会对她倍加怜惜。可现在…… 我的脸上没有笑容,“你既已知错,我倒不忍狠狠责罚你了。只是你一直为后宫之首,本该做出表率。女子之德,宜室宜家,家事都处理不好,怎能母仪天下。这样吧,你也为母后祈福,去为母后抄上六遍经书。” 我没有再让冯嫣儿站起来,就直接示意我的步撵再次启步。步撵从冯嫣儿的身边经过,抬撵的小竖们脚下的飞尘在冯嫣儿头顶缭绕。 我的步撵经过钱宝宝身边时,钱宝宝向着冯嫣儿的方向一笑,率领众嫔妃紧紧跟随了上来。 ~~~~~~~~~~ 我初回宫中的日子就在一堆的应酬和问候中度过。 何昭仪的事早在后宫中传遍了。她回宫后,就一直被禁闭在自己的宫中等待发落。没有人能见到她,她身边的人,或赐死或关押的近半。原本烜赫一时的仁和宫彻底冷了下来。 冯嫣儿也突然不出门了。据说是身体不好。其实我倒是知道,那是因为我回来的第一天没有为她留面子的缘故。后宫就是这样,大家全看我的脸色行事,我的冷淡对冯嫣儿来说,那就如同,直接打了她的脸一般。 倒是阿南和钱宝宝两人那里都热闹起来,听说去拜访的人每日要喝掉成缸的茶汁。 让我欣慰的是,阿南回来第一天就去拜访的冯嫣儿和钱宝宝两个。还向每人都送了江南带回的土产。可见阿南还是很乖的。我说的话,她记住了。 等她把宫中有些头脸的嫔妃都拜望遍了,我封她为贤妃的事也就不会再有人感到惊讶了。 封阿南为贤妃不过是一折小小的封册,没什么庄严的大礼。那些褒奖她贤德的词句都是我自己随便填的。阿南那性子,我有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方好。所以也就拣好听的用了两个。不过是个贤妃,看在她救了我这皇帝的面上,朝中没人反对。 我顺手连阿南身边那个阿瓜也赏了一封银子。这样的恩宠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听说阿南打扮得仪态万方接受了别的嫔妃祝贺,可惜我也没有时间去看暖君心:多情小母后。 封了阿南同时,我也把钱宝宝擢升为昭仪,填了何紫鱼的位置。至于何紫鱼何时迁入后宫某一处冷僻的旧宫殿,则由母后随意指定。我连问都没问。 我那几日忙的是何其一的案子,老九的押送,还有一些由此衍生出来事由。一时管不上宫中这些事情。只有一件事,我还算欣慰,我看到林美人的肚子已经明显的凸了起来,我的儿子又长大了不少。 云边雁字成行,秋露成霜。等我终于空闲下来,才发现洛京的秋已深了。 傍晚时分,从我住的乾元殿出来,抬眼便看见几处火红的枫叶。我想起阿南自从在路上与我有些赌气,这几日连看都没来看过我。只有我册封她那一日。潦草的向我磕了一个头。算是谢过了我的恩。 阿南其实骨子里有些许公主脾气,傲得不肯轻易向人低头,连我也不行。 我踏着零落的枯叶沿着永巷走向长信宫。这一回,我先使了眼色,不让长信宫守门的小太监惊动阿南。等我迈过门槛,一眼就看到长信宫的花池里,秋菊已经半残,斜斜的歪在地上,也没人剪去。 宫中的太监看见是我,便向宫中一株老柏下噜噜嘴。我这才看到阿南穿了一身墨绿的宫装,正半歪在树下一张竹榻上。手里捏了一张纸,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什么。菊药的香气芳泽,与柏树上麻雀的啾鸣,让阿南的那墨绿的身上也染了一层秋黄。 我看到阿南的细而平的长眉轻蹙,秀丽绝伦,心中不觉一跳,又有什么事让阿南忧心了? 本来站在阿南榻边的阿瓜此时看见了我。她立即跪下,大声的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南被心动,快速抬起了头,一瞬间收去了脸上的忧色,面上平静如水,眼中明净清亮。霎时间,把秋天的衰败都洗净了。她的手当着我的面,把那张纸折了几折,收入了她宽大的袖中。 “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她一边说,一边离了榻,就想向我下拜。 我一把托住她的臂,“算了。” 我四下看看,故作轻松的问:“阿南你怎么不叫人扫了永巷的败叶,剪去那萎了的残菊?” 阿南这才仰起头来看我,“不舍得。总觉得它们还留着一线生机,不想它们就这样被遗弃。”她这么说时,小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雪白的脸上那一点点红晕映得天边的微云都亮了。 我捏起手指轻轻弹弹她的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给邓芸那小子的诏书已经到了邓家。为了能快些送到他手上,朕可是折了好几匹快马。” 阿南有些惊讶,“这事为什么要急?” 我笑,“再不急,我怕他得了相思病。”我这话是玩笑。真实的原因是,冯骥已经提出了新的兵部尚书人选。我知道邓芸来了当不了兵部尚书,但我觉得也许我能把他安插到关键的地方帮我盯着点。此时冯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四处与人交游,洛京城中冯家公子的宴席日日不断。 看样子,冯骥已经急着为以后做准备了。 阿南歪了头想了一下,“这两天淑妃身体不好,已经多日没有去拜访母后。我去看她,她也避而不见。” “那又怎样?”我有些不耐烦。 “她今天向母后请求,想让家里的女眷来看看她。”阿南的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母后已经准了。” “来就来吧,”我不以为然,“既然母后都已经准了。” 阿南的眼睛转了转,“听说这回派的是冯淑妃的妹子重生嫡女小妻。是什么六小姐还是八小姐来着?”阿南挠挠头。 她看我的眼神又有点不怀好意了。那狡黠的目光分明是有些想看我笑话的意思。阿南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不长心肝。她难道一点也没想到这种事对她自己是个威胁吗?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我。 我索性嘿嘿笑了一声,色眯眯的做遐想状,“冯淑妃自己就长得是个绝色了,她居然还有妹子!不知那妹子长得如何?” “想来也是绝色。”阿南肯定地说,“以前都不曾听说冯家有这么多女儿。人家悄悄的养在深闺,若非绝色,何必藏着怕人去抢呢?” 我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进宫探望,大概又是新的美女来我面前展示了。就像冯嫣儿十五岁那年一样。 这一回,我索性把阿南捉进我怀里,不仅好好捏了捏她的脸,还故意在她后面肉多的地方也捏了两把。“你怕朕被别人抢去就直说,用不着这样旁敲侧击。” 阿南瞬间语塞。 我知道阿南还没有喜欢上我,我也猜测她心里怕是还有别人,但这些天,我痛定思痛,觉得我与阿南间,总还是缺了点什么。我纵然很急,可也得等等阿南。她的心还没准备好到我这边。所有猜测,我会深深的藏在心底,永远不会说破。我承认,我是不敢,可这又怎样。阿南现在是和我在一起,我不信还有人能把她抢去。 “刚才朕好像已经对你说了第一件事,”我说,看着阿南好看的脸,“现在朕还要说第二件事……”我故意卖个关子。 果然,阿南一下子紧张了,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袖管,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期待的样子,“皇上,是什么?” 我的手悄悄的在这个时候伸向她的袖管,不动声色的摸到了她刚才折起的那张纸,随手抽了出来,插入我自己的腰带里,我的脸上努力浮起无赖般的表情,“阿南,你去泡杯男人养血滋补的茶来朕就告诉你。” 阿南吧嗒着眼睫,无可奈何的看着我。小小的鼻头都皱起来了,显然是对我很不满。 “快去!”我催她。 她万般无奈,只得乜斜着去了。 我暗笑一声,谁让阿南没有功夫,这下斗不过我了吧! 我假装踱步,很闲适的走到那种了药的宫墙边,装作在看草药的长势,背过那个傻乎乎却眼尖的阿瓜,偷偷展开那纸看了一眼。很奇怪,纸上只有“与弦共舞。”四个字。这有什么值得阿南那么专注的盯着看?不过这字体倒是颇惹人眼,豪阔中又带着些雅意,竟是别有意境。不知为什么,我对能写出这样字的人,有了些好奇。 我又把那纸快速的折好,插回腰带里。 阿南正好捧了茶杯折出来,墨绿色的小人在生气,好像要着火似的。愤愤的把茶杯塞到我手上。 “滋养的?壮阳的?”我问她。 阿南不说话,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脸上摆出一付:“你爱说不说的表情。” “阿南先喝一口试试,”我嘲笑着,一边向她递茶,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拖她的袖管。那张纸又妥妥的回到了阿南的袖中。 阿南被我拖到了怀里,但她倔强的扭过脸去,“男人的滋补茶,女人怎么可以乱喝?皇上不信我,就把茶倒了!” 我嘿嘿一笑,把茶汁一下子全倒入口中。然后府□,凑向阿南的耳朵,在她的耳窝里舔一舔,“第二件事就是,我今晚要翻阿南的牌了。” ------------ 46阙 羲和的金车驶离了西边的天空,紫金的云朵敛去天空最后一点光明。如意早早的房间里撑了灯,灯影下华太医在我身后,从我的背上起去最后一枚银针,然后慢慢的直起腰来,长出了一口气,“皇上这一回病了,倒把体内的毒排了个七七八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一轮的治疗今天是最后一次,下轮得到入了冬再说了。” 我本是半裸着上身方便华太医施针,此时如意忙上来为我穿上上衣。 我有些踌躇,看着华太医,“那楚贤妃呢?她的身体……” 华太医一边在灯下收拾他的药盒,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楚贤妃自己懂得药理,老夫这次看过,她的身体中毒还在其次,倒是体弱更让人担心。这是久积的病根,不容易一下就治好。”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心虚。阿南在我身边这三年,日子过得不如意,才是她病根的由来吧。 果然,华太医叹气摇头一番,也不回答我,只说:“此事急不得,一年积郁,十年方解。” 那不是要三十年?华太医说得我心都凉了。 不是我不肯等阿南三十年,我猜就算过了三十年,阿南也是个貌美的中年美妇,而我……我只怕我自己还没有三十年官道无疆全文阅读。 我沉吟着,还是开了口,“以华太医看,楚贤妃若是怀孕……” 今天阿南手里的那张纸,让我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要知道,就在刚才,新报回来的密报已经揭出了那张纸的秘密。阿南的弟弟,名字里就有一个“弦”字。那孩子已经找到,而显然,阿南比我更先知道了这一消息。 大肇的棋局已经走到了关键,我真的不能放手了。 华太医这才抬头认真看了我一眼,好像才明白我的意思,又歪着头想了想,“怀孕这事,多半还得看造化。楚贤妃此时若是怀孕,就怕她自己支撑不起。” 此言一出,我的心便好像被人用手揪了一下。我一直都知道阿南瘦,对此,心里总有个结。如今听了华太医这样说,便觉得屋子那些灯也都没了光亮。 华太医大约看出了我的心事,抖着他那花白的胡子,“好在林美人那边也快了,皇上不怕没有子息。” 有灯花噼啪的跳了一下,我的心又是一颤。 我知道,我已经快二十五了,成亲也有多年,若按常理论,我眼下都该儿女绕膝了。可事实是:我的膝下子息是不旺盛的。我也知道,母后为这事,经常叫了太医院的那帮家伙,对这事琢磨来琢磨去。 可这事,他们着急也没用,没人能帮我。 我是皇帝,总得有儿子才能放心。儿子我也不要多,只要有一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我就很满足了。也许还真是命中注定,冯嫣儿不能生育,阿南的身体又是这样。 如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从外面接了宫幸局的木盘进来。那些绿头牌就整整齐齐的列在上面。因为冯嫣儿告病,阿南的名字就在第一张牌子上。 我呆看着这些牌子,一下子迟疑了。 华太医此时收好了他的药箱,也在一旁看那木盘。他大约是见我发呆,在一旁嘿嘿了两声,“合两仪之理,俱五行之数,也是人之常情。身体是可以调养的。”说完提了他的药箱,向我随意的一拱手,就走了出去。 他一走,我飞快的翻转了阿南的牌子。 “我决定开始,阿南决定结局。”我苦笑着对旁边的如意说。 这一回,阿南的长信宫做足了准备,宫中的宫女太监比他们的主人还要兴奋。他们早早迎在门口,见了我齐齐的施礼。 我看到他们这样,竟也有些兴奋期待。 阿南的屋子里灯光明亮,显然是多撑了几盏灯。 我走得飞快,也不知为何特别的着急。只几步就踏上了阿南屋前的台阶。此时玉兔在东,碧空如洗,时间其实还早得很呢。 阿南这小东西可是会用药的。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些心虚。阿南明明不喜欢我,她会不会…… “阿南?”我叫了一声。 阿南应声而出。 还好,阿南还是穿着刚才我见过的那件墨绿的衣裙,面上也不见什么犹豫不快的神色,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局促,她也飞快的掩饰了。傍晚时分,我对她说我要翻她牌子时,她还显得有些惊吓和慌张,到了此时也都收敛了起来。 我抿了嘴笑,“这一回,阿南用的熏香,不会让朕睡着吧?” 阿南的眼睛向我闪了一闪农家女儿也自强全文阅读。没作声。 我迈过了门槛,看到阿南果然在外间焚了香,铜鼎状的香炉上,清清淡淡的飘出一缕白烟来,随着我走动,折出了万字纹。我瞟一眼案上的琴,琴边的纹枰,杂乱放在一只玉钵中的黑白子,插满画轴的长瓶……突然,我就止不住,笑了起来,“阿南好风雅!” 跟在身后的阿南低了头又在咬唇,手指头也不自觉的扣着腰间的玉佩。 我回身捧了阿南粉嫩的脸,强迫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朕今天不想做风雅事,只是嘴馋想吃。可惜没有甜瓜了。” 阿南更不自在了。 我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放开了她。 “朕不会再像吃甜瓜那回那样粗鲁。朕会等着阿南愿意并响应朕。” 今天来,我下了大决心,阿南十七了,虽说不大,可也算不得小。 “阿南,不用去泡茶。”我叫住了移动脚步想要走开的阿南。 她回头,看看我,“皇上不用猜疑,”阿南露出一点点小白牙,碎碎的笑了一下,“答应皇上的事,妾一定会做到,皇上要,阿南便给了皇上就是。茶是好茶,新采的山菊,很清香的。” 我假装没听到这小东西在说什么,向外拍了拍手。 我带来的人立刻抬了只大煲进来。他们在我的示意下,把阿南的雅物全都推到一边,就在阿南外间的案上放了那只大煲。接着便布了碗筷连同酒杯。 如意上来,把一只大个儿的金瓶放在了案上。 “来看看,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吃!” 我笑着拉了阿南,在案前并肩坐下。 如意上来,掀了大煲的盖子,乌骨鸡的香气立刻夺过了阿南屋里的熏香,引人馋涎欲滴。我这人现在也学会煞风景了。 我拿过金瓶,亲自为阿南斟了满满一杯酒,酒是桂花酒,也是香气馥郁,“阿南,从今天起,你要准备为我生儿子,”我顿了一下又补充,“当然,女儿也行,最好多生几个,有男有女。” 阿南傻傻的坐在我身边。好一会才听清我说了什么。 “林美人……” “林美人归林美人,你是你!”我说。“我想要你给我生的儿子。” 我开始邓阿南喝酒吃鸡,这些都是专为阿南准备的。华太医也说阿南体弱,我就得让她好好养一养。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阿南的脸上已经是两片坨红了。 到了此时,我也有点口齿不清,这才拉了阿南的手,把她拉到我怀里来。让她坐在了我的腿上。 阿南有点软,脑袋耷拉在我怀里,瘦瘦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分量。 我知道自己有点醉醺醺的,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我用唇不停的轻触阿南的鬓发,“阿南,我不能放了你的。你应该明白。”我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 怀里的阿南又是嗯的一声。可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无奈。 这一回南巡,我才知道了父皇交给我的是怎样一个大肇,她远不如我以为的那样稳固和安宁。刚刚统一的王朝,就如同襁褓里的婴儿,一点点风吹雨打都可能导致她的夭折官仙。这是一个需要呵护的王朝,仅仅有我一个人来照看她是不够的。 我抱着怀里的阿南,才觉得有些安心。 我隔着衣服轻轻抚摸阿南的圆润的肩膀,“朕知道阿南你其实没有准备好,朕其实也没有准备好。可天下事就是这样瞬息万变,若真的等我们准备好,只怕又来不及了。”我的鼻子翕动,嗅着阿南头上染了桂花酒香的发丝,“当然,你若真的不肯,也不用勉强自己,你可以自己去睡了。” 此时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也许是窗子都关着的缘故。 我看阿南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便试探着,“阿南没有觉得身上的宫装重吗?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说。没等阿南允许,我就轻轻从她肩头剥下一点墨绿的衣裳。阿南的肩膀十分圆润好看,玉濯般的肤色,在灯光下有些发亮。我有些气喘,唇落下去,贴在她肩头的皮肤上。 阿南在我怀里“呀”了一声,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她挣扎着想从我怀中挣脱,嘴里轻声说:“浴汤在哪里?”一颗小脑袋就不安分的在我怀里转起来。她看起来确实有些醉了,粉红的小脸,眼神也有些涣散。 我忍不住,轻声的笑起来。“我叫他们准备了海棠花的浴汤。” 阿南一下子从我怀里滑脱了出去。什么话也不说就跑得没了影。 我没有阻止她。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诱她好还是不好。可不这样,阿南一定会十分紧张。眼下看,效果还是不错。此时她害羞的模样,总比那种献祭般的态度要让人愉悦得多。 我猜想女人洗澡总是慢的,所以我也不着急。我在莲花汤里把自己也好好洗了一回,里里外外搓了又搓,这才披了件篮色的里衣慢慢走回阿南的寝宫。阿南果然还没回来,她的宫人引了我进了她的寝室。室子里显然准备好了,新铺有床褥用了浅红的的颜色。恰好好处的让人愉快而又不至于太过热烈。 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随手拿了阿南案头的一本书翻翻。 此时,夜已经深了。我虽在翻书,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皇上!”阿南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门边的灯影下看着我,她新沐浴过后,只穿了身白色的亵衣,全身都好像染了海棠般的□。 “阿南。”我也回了她一声。 她的身后,有人把门轻轻的带上了。 我站了起来,掀开了被褥。然后回头看阿南。阿南的样子很平静,只是脚下还有些发虚,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又回头看我。“皇上不穿黑色了。” “嗯,今天不穿黑色。”我说。她大概是平日里总看我穿着黑色,突然见我穿篮有点不适应。 “皇上穿篮色看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她说,在我面前晃了一晃,有点站不稳。 我忙扶住她,“阿南要不要醒醒酒?” “没事,”阿南抓着我的前襟,稳住了身体,“篮色,不错的颜色,”她说,“皇上穿浅色说不定也好看。” 我笑了一下,“也许不穿更好看。”我扶着阿南的床上坐下,“要不要看我不穿的样子?” 我没等她同意,已经飞快的八去了那篮色的里衣,先是上衣,接连就是裤子。这下,我算是身无寸缕,坦诚相见了。 阿南根本来不及反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傻乎乎的睁大了眼睛。 ------------ 47宫 我早知阿南与别人不一样,没想到,她连床笫之间的事也表现得与别的女人大有异趣。 此时的情景就是如此,阿南面对我这赤t裸的男人,居然是睁了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看。看过了关键处,还不忘滴溜溜转动眼珠又去扫我的腰腹肩胛……等她把我上上下下都扫了个遍,这才“呃”一了声。 我很失望,这一声听起来即不像赞赏,也不像鄙视。倒好像仅仅在表明:我知道啦媚骨!原来是这样的啊。我好像白给她看了一样。 她呃完之后,身子在床边上摇了两摇。困顿的闭了眼。打个滚,自己爬进了被窝里。 我又好气又好笑,怀疑她根本就没弄清眼下的状况。赞美或娇羞,她总得给我一样吧,可偏偏阿南这小东西,一样也不给我。 我也快速钻进了被窝里,伸手搂定了瘦瘦的她,把她圈到怀里来,再用上半身压住她,“阿南看都看过了,也没什么表示吗?”我问她,同时咬了咬阿南的耳垂。 阿南哼哼了两声。她身上还是有些桂花酒的香气,和着阿南的困顿的眼皮,薰得我也有些醉意。我怀疑我让阿南喝得太多了。 可是,这样也好吧,至少她不像上回那样本能的抗拒我。 我的唇悄悄的游移,接近了她的粉唇,先用舌尖试探着舔一舔她的唇瓣。 这一回阿南很乖巧,她只是安安静静的闭着眼,接受了我的逗弄,甚至还学着我,用舌尖飞快的舔了我一下。只不过她那长长的眼睫跳动着,让我还能看出她的那点不安。 “阿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的唇贴着她的唇轻轻地说。这种轻微的接触,让我们两人呼吸的空气都充满的暧昧。那种甜美的感觉又人我心底升起。可我还是忍着,尽量放慢了节奏,给阿南更多的时间。 “阿南不悔。”声音似在梦中。唇瓣贴着我的唇嚅动,软软糯糯感觉让我把持不住。 这样近的距离看阿南,才觉得她是这般柔嫩,雪白的皮肤看起来好像是透明。除了额上那一处粉红让我心疼外,这个玉雕成的美人,真是精致到不可方物。让我连蹭蹭她都有些舍不得。 “真的不悔?”我含住她的唇,轻轻的吮。手也便不老实,轻轻扒开一点她亵衣的领口,悄悄地往下探。我发现我的小腹已经热了起来。 阿南没有一点阻止我的意思,反倒很配合的扭了一下肩。滑腻腻的感觉从我手心中一抹而过。一大抹玉濯般的白色映入我的眼帘。天!真是诱人。我那物猛的跳了一跳,抵向了阿南。它已经比我还急了。“真的不悔?”我索性用它蹭了蹭身下的小东西。 “真的不悔!”阿南在我身下喃喃地说,“只要皇上让妾的弟弟早点回来。”阿南的唇一下下触动着我的唇,每一个字,都直接吐入了我的口中。 我停住了,静静凝视身下这个闭着眼的小东西。她没醉,从一开始就清醒着呢。 我俯视着她,稍稍离开了一点,“你怎么知道朕已经找到了你弟弟?”我索性趁这机会好好把话问清楚。不然等下我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阿南没有睁眼,只把嘴角一挑,“皇上连我袖里那张纸都搜去看过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一回,我直接跳了起来,离她又远了一点。下面那物却在嘶吼着,跳了又跳,一点也不配合。“你又怎知我看了那张纸?”我明明看她当时毫无起疑的样子。 “我早就看到皇上的手指尖染了明黄。不是摸了我的信纸,又是从哪里染的?”阿南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她从那缝里隔着她那毛绒绒的睫帘看看我。鬼鬼的笑了一下。 我展开自己的手掌,果然,两手的指尖此时都染上了一种有些发亮的黄色,一看就是不正常的颜色。 我又向后退了一点,离阿南更远了。下面那物好像也一下子僵住了,停在了某个角度上。 “你,你下毒!”我指控她。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槿娘。谁曾想皇上会去摸它。”阿南毫不愧疚。 “小妖女!” “皇上想看应该直接对我说。”美人半露着香肩,可说话时却又是和我争执的模样。她这是在指责我,指责我这个皇帝偷看她的东西。 我尴尬地四下看看,“你会给我看吗?你给我看就一定没毒吗?我又不知道你会在哪里下毒来着……这床……”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离床远远的,“阿南你这床上有没有下毒?不,不对,我该问你,阿南你这长信宫,还有什么地方没有用毒?” 阿南沉默了,她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我这身无寸缕,还半硬的男人。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 “皇上既然不信任阿南,又何必……”阿南没有说下去。 我也愣住了。 自从我重生以来,我好像就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甚至是阿南。可我是想信任阿南来着。 阿南叹了一口气,“皇上,阿南答应过皇上的话,绝不会食言。说好皇上要阿南就给。皇上不用再有怀疑。”阿南说完,咬了自己的唇。她不看我,可是好像在等待着我。 可我还是没有动。对女人,我早有所领教,十年的教训,我怎敢忘记。就算此时,我面对的是阿南,也还是觉得好像欠缺了什么让我安心的东西。 我还的信任别人的力气吗?那个暴风雪中小小的身影,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皇上,你信任过什么人吗?”阿南突然问我。她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我答不出来。觉得有些对不起阿南。她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还是不能说出那个信任来。 床上的阿南坐了起来,她又叹了一口气,她不看我的那里,可又好像全都知道。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的笨拙。她是女人,而且还是第一次,一定不容易。 可我没有阻止她,也没上去帮她。因为我不知道我对她,到底是期待多了点,还是信心少了点。我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尤其是面对阿南。 阿南抽衣带的手都在发抖,解了好久才解开了。而最后剥露出自己的身体时,阿南还闭了一下眼睛。 她修长的手指沿着自己的衣襟划过,乳白的缎料向两边分开,然后顺着她圆润好看的肩向下滑落。 她最终还是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将自己裸t呈在我的面前。 那一刻,我的眼睛都直了,连呼吸都已经忘记。我突然宁可自己不是自己。 阿南真的好瘦好瘦,雪样的身子,胸前只有微微的突起。连同上面小小的腥红两点,看上去嫩生生的翘在那里。而那细细的纤腰,平滑的肚皮,更是薄得一点肉都没长似的。 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窒息般的感觉。 阿南她低了头,她的乌发垂下来,遮去了她漂亮的脸。她一定是害羞了,可却强忍着。我想帮她,可却踌躇了。说到底,我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她解自己的腰带。好半天也解不开,越急越解不开。 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它们自己向前迈动,一点点走到了床边,我突然有些感动,阿南真的就是阿南,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我本来想对正与腰带纠结的阿南说:“我来帮你。”结果,嘴还没张开,两只手却已经伸了过去。我握住阿南细细的腰,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在她还明白过来之前,将她一下子搂进怀里,贴在我身上凡嫡天相最新章节。 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阿南她是真的想把自己交给我了,我看得出来。而我,太混账了,居然还不相信,要她来主动。 阿南的身子有些凉,贴在我滚烫的胸口上,让我安慰了不少。我把她的身体按在我的胸膛上揉了一揉。她的那两点柔嫩处,轻轻的在我的胸膛上蹭着,激起我心中一片涟漪。 我举高了她,用嘴去捕捉她的腥红樱桃。阿南很轻很轻,我一点也没感到吃力。可阿南却害怕了,她忙抱住我的头颈,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皇、皇上!”她的轻呼。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轻轻的抱住我,没有任何挣扎逃脱。 多好的女人啊,我不愿意再等了。抱着她走向床边。 “皇上皇上!”门边突然响起的叫声惊动了我。我脚下一滞,含着阿南胸前娇嫩的舌尖就用了一点力,阿南呜了一声。 “皇上,是我!如意!有急报!” 我吓了一跳,忙放下阿南,把她搂在怀里。 “是东门外建章营的急报。”如意的声音都的些打颤。 阿南已经飞快的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去床上抓了我的衣服丢给我,自己呲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定一定神。怎么偏偏是个时候打扰我!我并没有穿衣服,而是径直到门边,把门开了一条缝,把手伸了出去。 我的手上马上多了一扎东西。 我收回手,打开急报看了一眼,“阿南,是建章营哗变。”我把急报丢在了床上。这才飞快的把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 阿南从被子里伸出了胳膊,把那急报拿过去看了一眼。她的脸上现在全是潮红,但她的目光却是十分的清亮。 “是谁在哗变都没写清楚。”她说。 我一时顾不上回答阿南,要知道,我那物此时已经有些大了,我不得不让它委屈的塞的裤子里。幸好阿南此时在看扎子,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态。 “冯大将军知道这事了吗?”阿南又问。 我没作声。已经自己把里衣都穿好了。这才去开门放了如意进来为我更衣。 阿南合上扎子,丢还给我。“皇上不可轻动,妾觉得此事有诈。”她说。此时她身体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有些粉色,十分诱人。真是遗憾。 如意拿了我的外衣过来,为我穿上。 我问阿南:“怎么有诈?”此时我也冷静了下来。我早料到近来会出点事,只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也许真的是我和阿南的缘法未到。我的心并不释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阿南。可此时还能怎样呢? 阿南意识到我在看她,她缩在被子想了一下,“建章营是大肇最精锐的军队,一向放在洛京的东门外驻守。它若哗变,报向城中,先该先到城东的冯家。更何况建章营一向是冯公管辖,这军中出现哗变,也该是由冯公报给皇上。今天这急报,怎么是从军中直接报到皇上这里?” 我有些发愣,觉得阿南说的有理。用手阻止了正在为我系带的如意。 “阿南的意思是……” 阿南很肯定的说,“阿南的意思是,皇上要三思而后行。” ------------ 48阙 我冷静了下来。阿南此时的目光平静如水,她也开始慢慢穿衣服,比我沉稳得多。“皇上不如先去探探冯家那边的动静,看看冯公是不是知道了此事。”说完长叹一声,“冯淑妃病着,不好打扰,不然倒可以麻烦她派人去家中问问。” 她话说得绵软,不着痕迹。 我想了一下,“此事倒也不用麻烦淑妃,朕可以亲自去冯公处问问。” “皇上要出宫吗” “嗯,可是不会走远,就去一趟冯家而已。”我已经不打算出城去建章营了。阿南说的对,那里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贸然以身犯险。 阿南此时已经又穿好的亵衣,披了一件鹤羽的氅衣下了床。她走到窗前,当着我的面拉开那妃色的窗帘,“皇上看,此时已只见星斗不见残月,夜已经深了,外面黑得很,皇上若要出宫,请多带人马。”她瘦伶伶身影临窗而立,竟是仙姿飘逸。 我有些恍惚,再一次觉得今天着实可惜,不然我也许就捉到了位仙子,从此再也不用操心她飞去。 “皇上?”阿南觉察到了我的走神。 “阿南不用担心,我当然会带着我亲卫中的精锐出去。而且,我不过是去冯家找冯家兄弟下棋。在这京城之中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想好了,我去冯家,以冯家兄弟为人质,让冯骥去处理什么建章营的哗变。这样至少能把事拖到天亮再召集君臣商议怎么办。在情况不明之前,我不能轻动。 而只要我盯住冯家兄弟,想那冯骥也不敢妄动。 “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阿南安慰我,“建章营一直是先帝的精锐,现在也很难有人能撼动其根本。” 阿南说的道理不错,但既是出事,总得有所折损。也许是两改俱伤,对我终究是没什么好处的。我心里明白。 此时,如意已经把我收拾妥当,我该走了。 我恋恋的看着阿南,“阿南可得记住今天所见,没事时好好想朕,我们下回继续。”我说着上前抱住阿南,在她脸上很响亮的叭了一口。 阿南脸上才消下去的粉色又透了出来。 “阿南你去睡吧,还有大半夜,你不用为我守着。”我说,“你本不用起来。” 阿南摇了摇头,“今天我也睡不成了,明天一早,我得临时办个小宴。现在得准备起来。” 我不明白,挑了眉看阿南。 “我若不办,明天冯淑妃就得扶病起来操办,我不忍心啊重生之双生花开全文阅读。”阿南笑。 我这才想起,我后宫诸女,多半出身官家,外面一动,内里必有异常。阿南这是未雨绸缪,帮我稳定后宫的意思。我再一次在肚里后悔,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纳这么多女人进来。或者说,我当初选用人材就没走对路子。本应该选贤与能,而不是重用外戚。 阿南想的周到,我拥着阿南的手臂不由得紧了又紧。这才转身离开。 临走时,无意中看到,宫中所养的几只白鹤竟都睡在了阿南的药畦之下。阿南的长信宫,果然是处雅地。 这对我是难熬的一夜,我人到了冯府,心却又在宫中。冯家见我带了这么多人进了冯府,一开始也受了些惊吓。但他们装做好像完全不知道城外建章营出事似的。冯骥那老滑头甚至在我面前连呼:“怎么可能?” 我装傻,只让冯骥一人出城去看,自己和户部侍郎冯进两人下棋。冯进棋艺很好,但他却故意输给我,连输两局。冯迈则在一旁观棋,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我知道,让冯骥去处理此事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计策,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在忐忑中,一真在冯家守到了天亮。 早朝的时候,冯骥赶到了两仪殿。 冯骥比别人到得晚了一步,他一来,就迈着大步急匆匆越过已经站好班列的文武群臣,“建章营哗变之事,臣已经清查过了。”他声音很大,压过了所有议论的嗡嗡声。 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下来。 我向前俯□,作出很急切的样子:“冯爱卿快说说,建章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我猜,从昨晚事发,到现在,建章营出事的消息大约早在权臣中传遍了。不然为何今日告假的官员一个都没有? “的确是有官兵哗变,但臣已经为皇上弹压下去了。”冯骥有些倨傲的扬起了下巴。“领头闹事的是个六品校尉,名叫郭兴安。臣带了人一去,那些哗变军便因害怕而溃散。郭兴安骑马逃走。余下的乱兵,已或杀或抓。皇上可要亲审?”他这么说时,那阴鸷的目光向我一扫,竟让我遍体生凉。 我看看冯骥,“建章营的云麾大将军曹定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见朕?”昨天的扎子就是此人递给我的。此时不见此人,我哪能安心。 “曹将军要处理后续,一时来不了。他的辞呈已经托臣带来了。”冯骥从怀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递上给我。 我有些疑惑,曹定也是父皇时期的老人了,以前我与他打交道虽然不多,可他一直看起来忠心耿耿。如今这是怎么了? “还有一些东西,是臣从那郭兴安住处搜得。不方便在朝堂之上呈与皇上。已经叫人送到皇上御书房了,敬请皇上御览。” 冯骥看起来井井有条,又博得一些朝臣在下面称赞。 我慢慢在自己的龙椅上坐好。微笑着看冯骥,“冯大将军辛苦。”我说,“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这一回,事情处理得真快。” 我看到了丞相李济一直在下面欲言又止,甚至急得搓起手来。我也假装没有看到。朝堂之上就是这样,冯骥既然警告我不方便说,那么我不说就是。至于什么东西还要我回御书房私下去看,我并不着急。我心里冷笑,冯骥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吗?会因为女人而大动干戈?他曾经在我身上用过的伎俩如今可是不好使了。建章营就是建章营。大肇最好的军队之一,不会与女人有关。 若不是阿南昨天提醒,我到也没想到此事又是要在后宫作文章。我不过是稍稍冷了一下冯嫣儿,就能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圣堂全文阅读。 退朝之后,我让如意拎着冯骥递上来的那包东西,从御书房直奔阿南的长信宫。而我自己,则掸掸袍角去见母后。 母后的坤宁宫,此时已经没了郁郁葱葱的葡萄,母后也不能再在屋子外坐着。天气实在是冷了,院子里只有还没来得及弄走的枯枝败叶堆成的小堆,算上装点了景致。 我踏进她老人家屋子时,母后正盘坐在窗前的榻上,拥了皮褥看她宫中的小宫女在地上打鞋样子。 “哟皇上来啦。”母后看到我,一下子笑开了,“难得今天过来的早。想和娘多说一会儿话吗?看你这次回来都忙成什么样了!当娘的都觉得见你这儿子是见难得的事了。” 我还是挨着母后的身边坐下,看一眼这那些小宫女手上的活儿,“母后这是在做棉鞋吗?做给谁穿?” 母后牵了我的手,笑,“今天一早,楚贤妃说要请客,我心里便想着该做鞋了。我年纪大了,楚贤妃那里的热闹我不去赶,让她们姐妹自己乐呵去。只是我提醒她,以前你父皇在时的规矩:入冬若有出征用兵之事,宫中都得为前线将士做冬衣棉鞋。我让她今天宴饮时,别忘了提醒众姐妹知道。” 我一惊,拉母后的手不觉用了力,“母后怎知儿要用兵?” 母后微笑,“宫中都知建章营的事了。皇上登基到现在,一直主张铸剑为犁,马放南山。时间久了,部曲们难免懈怠,反生出事来。也该动动了。听说你昨晚上在楚贤妃处过夜,今天一早她便要请客。我也就明白这事万一联系到宫中,只怕又是轩然大波。我这是给她们都添点事,也免得她们生事。” 连母后都觉察宫中气氛异常了?我不过是稍稍给了冯嫣儿一点冷脸。 我看了眼那些忙碌的宫人,母后立刻会意,叫她们退了下去。 “母后,我想裁撤后宫。”我直说了出来,“重组军队反在其后。” 母后一下子没明白,“后宫怎么了?建章营那边的事,难道竟真与后宫有关?” 我点头,“冯公让人送了一包东西到我御书房,说是从哗变军官处搜得。我一看,竟都是宫中之物。其间还有几封很暧昧的信件。像是女人写的。”我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难受。 那包裹里的东西我没细看,已经把它交给了阿南。阿南应该可以查出那些金珠的由来,还有那信上的字体出自何人也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我这人,本来只喜欢冯嫣儿一个,对宫中的大部分女人都没什么情谊,可看到这些东西,还是心里难过。 母后这下明白了,“竟是内外勾结之事吗?这娘倒是没想到。是什么人竟从宫中看出了冯淑妃失势,敢让人挑战冯家了?” 我摇头,“这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用人。我不该给人重用外戚的映像,让人觉得有机可乘。” 男人爱偏爱一个女人,本是人之常情,以前父皇也是有偏爱的。可父皇在朝堂上用人,却是看人的本事,很注意平衡与钳制,绝无私偏之处。我之所以会弄到这么狼狈,实则与我用人有关。 但我还是打算裁撤后宫。后宫人太多了,我有不能全都爱上一遍,反倒多出许多事来,真正是害人害已。 母后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微微叹了口气,“冯淑妃本还想引荐她的妹妹进来,看样子,皇上也不打算收了?” “不要!”我坚决的说,“我已经想好了平衡之道,人是越少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休息一下,后天继续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 49宫 从母后那里出来,时间已经近午,青石路上的霜竟还是没消干净,一不小心脚下便觉得有些滑。我一来看路,二来也是有心事,便一时低了头,只盯着自己脚下。我一天奏折还没看,因此急急的赶向御书房。不知阿南那边的小宴办得如何,我倒也顾不上了。 本来跟在我身后的如意突然开了口,“皇上,看回廊那边。” 我走得急,只来得及免强一抬头,不提防,一大团红色便从回廊那边向我扑了过来。我连退了数步,才没让那团红色撞到怀里来。 “皇上!”那一团红,在我脚下跪下了。 冯嫣儿! 我得承认,冯嫣儿很会打扮自己,。比如眼下,我抬眼望去,四下里树木都是光秃秃的,花朵绿草也没了踪影。放眼后宫,就属我脚下的这团红最是耀眼。就连我也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在萧瑟的秋景下,这样的娇艳欲滴的鲜红,真得算是世间美景。 冯嫣儿也正好抬了头看我,盈盈欲泪,我见尤怜。其实,冯嫣儿气色很好,两颊上打了胭脂,红喷喷的惹人心思荡漾,一点也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人虽说比七夕之前瘦了点,但也是瘦得恰到好处,更兼她的神情气质,总带些说不清的风情,再多看一眼,我怕我会再次沉迷。 “淑妃这是病好了吗?”我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 “妾本无病。”冯嫣儿伸了手,攀住我衣摆的一角,眼里便有些水波澜了起来,“妾只是心里不好受,躲了两天。可妾耐不得,今天还是来见皇上了。” 我凝神看她,若是单看她说话,倒不像是个作伪的人。可我记得,她把那杯毒酒递给我的时候,不也演得十分逼真吗? “你来见我,是有话说吧?”我问。 “皇上!”冯嫣儿哀叫了一声,好像是我说错了她。“臣妾……”她向身后招了招手,她的宫人立刻捧了一只捧盒上来。 “我只是来将这茜纱缂丝的珠衣拿来交给皇上。当初太后便说此物奢靡,妾却没有深想,哪会知道季康那竟是那样的狠毒,也料不到季康的贪欲和胃口竟是那样大。”她的脸上,两滴泪珠滚落下来,真真切切的哭了起来,“季康只是妾的表哥,与妾素无来往,他作的事虽说妾有责任,可妾也并非有意。这件衫裙妾是不敢再穿了,如今连同妾一起,一并交给皇上,听凭皇上发落。” 我心中悠悠一荡,秋风乍起,卷了几片落叶打了个旋。 冯嫣儿的确很会做做人。但她做到这样就有些可笑了。一件她已经穿过的衫裙,拿来给我又算什么意思呢?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了,今天她那父亲又有功于我,觉得可以翻身了而已。表面自抑,实则求进,生怕我忘了她。 我提自己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抓着了。她的脸上立刻现出惊恐的样子。 “对淑妃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淑妃不用再提。”我笑了一下,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不再称她嫣儿,“倒是宫中的事,淑妃还得帮朕操着点心。淑妃过两天身体好一些,就去母后那里吧,母后怕是有些事还是要找淑妃分忧。” 冯嫣儿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果然她对宫中发生的事,总是十分热心。若是她知道了,我要载人,不知会做何处置。我对此倒是很感兴趣。 我的衣摆终于从冯嫣儿的指缝间滑了出来。我又冲这女人笑了一下,赶紧迈步就走。生怕再耽搁,又被她留住了。 “皇上今晚还是在贤妃妹妹那里过夜吗?”冯嫣儿扬了声在我身后问,“妾有一个精铜密合的小暧炉可以送到贤妃那里给皇上今夜取暖纵横三国之我是张辽最新章节。” 我没有回答她,反倒走得更快了。 御书房内,我调看的文牍已经堆了一小堆,因为我要看建章军的军籍,所以这些大多是从兵部调来的建章军建制。不过兵部如今没有尚书,这些材料没人整理,如今全是杂乱无章。我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头疼。叫了如意去打一盆冷水,让我先洗把脸醒过神后再说。又是一夜没睡,我怕我的头有些昏了。 不想如意却拿了一只小瓶给我“刚才钱昭仪亲自送来的,说是给皇上提神醒脑用。” 我接过小瓶略一闻就笑了,“冰片薄荷清油,朕原先行军打仗时,这东西从不离身,这些年倒是都要忘记了。钱昭仪人呢?” “钱昭仪已经走了,说是不打扰皇上公务。还说刚从楚贤妃的宴席上下来,她得去林美人的宫里坐坐。” 原来阿南那边的宴席也已经散了。不知阿南对那不安分的几个弹压的怎样。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她们老实在我宫中呆着,别搅入宫外的乱局中就好。 但这只是我的美好愿望罢了。这一天,还没到傍晚,我把自己埋在那堆文牍中也还没能理出头绪,宫中便出了事。 李济有一个侄孙女叫李婉宁的,是我的修仪。她是我登基前纳的,而且是我自己向李济讨的。倒不是为她的美貌,实则是在那个时候,我希望李济他们这些老臣能在父皇面前支持我。李济自己的女儿孙女年纪都不合适,便从族中挑了这女孩给我。 我记得第一次见李婉宁时是在春天,她穿了浅色的衣裙,半藏在老嬷嬷的身后,从始至终都没让我看到过她全貌。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个美人。因为我看到,那一天,她的那乍现在我眼中的裙角上还沾着为知从哪里带进来的花瓣,引得我好一阵遐想,忍不住猜她刚才去了哪里? 她一嫁进来我便收了她,也曾与她缠绵过几日,但因为她并没有表示出对我的多大热情,日子不长,便将她抛诸脑后了。好在她也与世无争,嫁我后,是我宫内九嫔中最安静的一个。 就是这么个静好无争的女子,在今天,突然投缳自尽差点死了。 来向我报告此事的是阿南宫中的公公。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的御书房外,已经是一付脚软的样子,“李修仪……李修仪快不行了。” 我突了一下跳了起来。 李婉宁住的鸣鸾殿外此时静悄悄的。看起来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我正在疑惑,却看到阿南已经迎了出来。她只看我一眼,我便知道事情的确是十分严重。 “怎么回事”我问。 “李修仪从我那宴席上出来,我发现她掉了一支金镶玉的凤钗,便亲自送了过来,不想就正好看到她人已经吊了内室的房梁上……”阿南主动的牵了我的手,把我向屋子里引。“不过,好在我来得刚刚好,才没有铸下大错,现在华太医在里面。” “你可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我焦急。 阿南却不作声。一直牵了我到了室内,这才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鸣鸾宫的奴才们,“你们现在对皇上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地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吭声的。 看了一天的文牍,我本就焦燥,再见此时这班奴才还在做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对着当间的大太监就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扭身就向里间冲了进去。 华太医正伏在案上写着方子三生三世 心有灵犀最新章节。听见我进来忙转了身。 “李修仪人怎样了?”我急急的问。 “还好,救得及时,躺个几天也就好了。”华太医很是平静,就好像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这让我安定了一些。看了看床上的李婉宁,她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合约也看不出太多异样,单看她合眼有样子,倒像是睡着了。只是若仔细看,便能看到李婉宁脖颈处的紫红勒痕。我快速的别过脸去。 “李修仪已经醒了。”华太医很肯定的说。 阿南却飞快的向他打了个眼色,阻止他说下去。“让姐姐再睡一会儿吧。”阿南圆滑的说。 我回了头责问阿南,“她为何要这样,你那宴席都对她说了什么?”也许是因为着急,说话的语气便多少有些声色俱厉。 阿南此时倒是比我镇定,她淡淡看我一眼,“我没说什么,只是与众姐妹商量一下给戍边将士做冬衣的事情。”说完,她便看一眼华太医。 华太医明白,轻轻一笑,随手把方子递给我看。我不懂,塞给阿南。阿南看也不看,就叫了李修仪的人过来,拿了方子去尚药局按方抓药。 阿南像是不经意般的叫住正要向外去的华太医,“华太医,刚才我的人去找你时,你可是在冯淑妃宫中?” “正是,老臣正在为冯妃把脉。”华太医恭敬回答。 “华太医可看见了冯淑妃宫中的绿翘?”绿翘是冯嫣儿身边的宫女。这我倒记得清楚。 “看见她进来弯了一下。”华太医老老实实的回答,“就是在楚贤妃的人来叫我之前。” 阿南笑了一下,“华太医,没事了,你去忙吧。” 华太医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阿南回头看我,“我已经问过这鸣鸾殿的人了。刚才只有冯淑妃派了绿翘来过,说是送还去年拿去的一只铜碳炉。”阿南的嘴角弯出一丝冷嘲,“不过,我却在李修仪的枕下看到了这个。” 阿南说着,便去李婉宁的枕边,掀起了枕头一角。我看到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正静静躺在那里。我的眉头皱了起来,隐隐约约记得,以前李婉宁好像是带过这东西。最近好久没见她,我也有些记不清了。阿南又是一笑,瞥一眼尤自盍着眼的李婉宁。把枕头放下了。 李婉宁好像浑然不觉。 “巧的很,”阿南在自己袖中掏摸,不一时,摸出一只凤鸟样的钗子来,“我也是来送东西的,皇上看看,这只钗子和那手镯像不像是一家子?” 我愣了愣,眼不免有些直,阿南一旦是话里有话,那一定意味着事关重大。我一把夺过阿南手中的钗子,仔细翻转着看了又看,终于在钗托处看到了錾的一个卍字纹。这是洛京万福楼的金器。 万福楼的的金器,一向是洛京第一品。能用得起成套的也只几家大家,李家也算其中之一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我送李婉宁的。 “她把这凤钗掉在你那里了?”我有些疑心。李婉宁不爱盛妆,绝没有平常日子带这样的凤钗出门的道理。阿南又在糊弄我了。 阿南咬了唇,悄悄的用眼角扫我。她的眼睛一闪一闪,觑着我的脸色。 我一下子沉了脸,将凤钗随手甩在李婉宁的被子上,对着那躺在床上的女人:“李婉宁,你别装了,起来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50阙 阿南在拉我的袖子。 我心里一沉,脸上就立刻也变得难看。我知道这枝凤钗是阿南从我给她的那只小包裹中取的。阿南大概是刚看到我转递给她的包裹就一下子认出了是谁的东西。说什么丢在宴席上的,那都是阿南的托辞而已。 “皇上息怒。”阿南急急的说。一双眼睛眨了又眨。 她想怎样,要我对背叛我的女人息怒? 我一把拉住阿南的胳膊,把她拎到门外,“你去把那只包裹给我拿来。”说完呯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气得浑身发抖,阿南在外面拍了几下门。我只当没听见。 虽然阿南提醒了我冯嫣儿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我对李婉宁的愤怒却无法消解。 “想在朕宫中寻死很容易,”我对着那床上的人形冷冷地说,假装没看到她脖颈上那凄厉的勒斑。“朕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不过在死之前,你得先把那个郭兴安的事好好交待清楚。”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声音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冷得像结了冰。 床上的女人没有说话,甚至根本就没有睁眼,只是有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她果然醒着,在我面前装死。在我看来,这种沉默更像是无声的抗拒。 我觉得这屋子冷的像冰窖一样。隐隐含着不详的恨意。我原以为,只有冯嫣儿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才会勾结情人来取下我的人头。现在看来,连沉默安静如李婉宁也是对我怀了一样的狠毒心肠。这分明就是又一个冯嫣儿的翻版。 此时的我,真是无语问天,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女人的恶毒本来就是骨子里的东西?同样的背叛,不同的女人,难道我命中注意是死于女人的无情?冯嫣儿在外还有些魅惑君王的恶名,她李婉仪可是外人眼中的贞淑女子。 李婉宁的钩吻也是早已藏好了吧? 我四下看看,阴暗的宫殿里,每一个角落都让人生疑。屋子中间,只有我一人狐独的站立。而床上那个绝望的女人已经只剩下陈旧的**气息。我记忆里那个踏春而来的少女哪里去了? 我曾经对阿南不好,可并没有薄待过李婉宁。我记得我一直对她封赏颇多。让她在我的宫中安享荣华。 面对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形,我觉得我的心再一次冷透了。 我咬了牙,对床上那个装死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叫人来彻底搜一遍鸣鸾殿的,至于你……”我冷笑一声。 不管这是不是我的错,那个裙角上沾着花香的女人,在我心中已经死了。 我冲了出去。 “皇上!”阿南并没有走开,她还守在门边等着我。见我出来立刻追在我身后。 我抑制着身体的发抖。假装没听到阿南叫我,边急走边向人吩咐:“关闭鸣鸾殿,这里面所有闲人一并收押,仔细搜查殿中所有东西,一见可疑便向我呈报。不许向那个女人提供任何饮食,直到她交待了与宫外的联系。” “皇上使不得!”我话音未落阿南就在后面叫了起来。“事情还没察清,怎能就这样大动干戈。更何况李修仪都这个样子了!” 我脚下一滞神医相师全文阅读。阿南这不知轻重的小东西就撞在了我的腰上。 我转过身,“你很同情她是不是?” 阿南在我面前快速的点头,竟是完全不加隐瞒,“我已经嘱咐他们,今天的事不许外传,若有人问起,就说李修仪得了伤寒。”阿南攀住我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此事不宜声张,还请皇上三思。” 我的眼睛眯了起来。阿南很怕此事声张吗?她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承认她同情李婉宁。那就是说,她也有与李婉宁差不多的心境喽?她知不知道,她承认这一点,比李婉宁对我的背叛更伤我的心?!我始终记得,阿南有一块让我不得不生疑的玉牌。 阿南的样子倒是与我有了些亲密,居然肯主动来攀我的胳膊。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看到我做错了事,便不留情面。 我猜想,就算是昨晚那样,还不足以让阿南觉得她是我的女人。也许,我天生就该被人背叛。 “好!既然阿南说不宜声张,那就不声张吧。”我冲阿南僵硬的笑了一下,回了头对我手下的人再一次吩咐,“你们就死守这鸣鸾殿,看有谁来与李修仪联络,或来探听消息。”说完我斜了一眼阿南,“一旦发现,就押来见我。”我的脸很冷,“还有,请楚贤妃把那包裹送到我的书房来,我想仔细看看。”说完一甩手,把阿南甩到一边,我的声音有难以掩饰的冰冷,“至于你,楚司南,你就留在这里与那女人同病相怜好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看到阿南脸色一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有些心冷,比这日渐萧索的天气还冷。也许我本不该爱上任何人的。 其实我早该清楚,连我以为对我有些情谊的冯嫣儿都是那样对我,更何况本就与我没有情谊的李婉宁。甚至包括阿南,她从第一次见我时起,就故意弄了丑面,来避免与我有什么瓜葛。我总算知道,我虽然高高坐在皇位之上,但在这世上一干的女人眼中,却依然是可笑又可悲。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真正用心爱我的人。难怪我会孤独一人死在那风雪的寒冬,因为连我以为可以亲密的人都不爱我。 我着了人去催请建章将军曹定,又派了人去叫李济。我倒要看看,他们会给我什么答案。 可传回来的消息,却很不妙,说是李济突然病倒。而曹定,到了傍晚找他的人才回来复命,他竟是趁人不注意挂冠而去,对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建章营这是要彻底落入冯骥的手中吗?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众叛亲离的凄凉。就算这次的事情,没有闹到我人头落地的地步,可其实质却是一样——再一次证明我就是个孤家寡人。 我没想到,多活这十年,竟是这么艰难。说不定,这一回连十年也没有了。我一个人呆坐在御书房那一堆文牍后面,慢慢的蜷缩了起来。 阿南派了阿瓜来送还那个包裹。小宫女阿瓜那略有些圆胖的身材站在我书房外光秃的老柏树下,“贤妃说。她就不过来了,皇上若找她,就去鸣鸾殿。皇上若是理不清头绪,就先休息。皇上若到晚上饿得睡不着,就让如意去长信宫的铜鼎里摸两个熟鸡蛋。”说完,这个木头木脑的小宫女向我施了一礼,“贤妃最后一句话最要紧。贤妃对皇上说:皇上若生气,就先学着制怒。” 好一个阿南!她竟然先嘲讽起我来了。她这是对我刚才向她发怒的回报。 阿瓜说话时一字一句很清楚,可是没有语调的起伏,分明是硬背了出来。听起来像是个小传声筒似的。说完了,她又是规规矩矩的一礼。这才转身踏了小碎步的离开。从头至尾她都没抬过一下头。不觍视天颜,这又是阿南教她的吧? 我看到,连如意都在一旁掩了嘴悄悄地笑。 我啪地一下,扔了手中的笔一世越神。几点朱墨飞溅开来,把我眼前的文牍污了几点红 如意吓得立刻低了头。学那阿瓜傻乎乎的样子。 “如意,你说楚贤妃怎么知道朕没吃饭?”我的确没吃晚饭,我吃不下。 “皇上,我可没有离开过您半步呐。”如意为自己叫冤。 不错,不会是我的人去阿南那里长舌说我没吃晚饭。这应该归结为阿南是个鬼精的小妖女,她大约早看穿了我此时的窘境。 她让我制怒是吗?那我就让她看看我是怎么制怒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案上那些毫无头绪的案牍全都推到一边。这些东西对我毫无用处。 我开始尽量冷静的思考此事。 突然出现的郭兴安这个名字是冯骥给我的,阿南交还给我的包裹也是冯骥给我的。 我突然想起了今天冯嫣儿在半路上拦我的事,想起她那委委屈屈的面孔。看上去她是那么的无辜, 可阿南告诉我,冯嫣儿并不无辜,是她的宫女绿翘送了那只手镯入鸣鸾宫,才导致了李婉宁的自杀。那只手镯应该和这包裹里的其它手饰一样,同出自李婉宁之手。它们是怎样落入冯家手中的?而且,冯嫣儿还留了一只在手边,冯嫣儿又是怎么拿到的? 我打开了包裹,这一回仔细看了看其中那几封信。信里没什么实际内容,似乎只是在报平安。字体倒是秀气。可我没见过李婉宁写字,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她写的。想起来,我也冷落她很久了。对她谈不上熟知。只是并没有薄待她,我原以为我给了她宫中尊崇的地位,她应该能在我宫中宁静平和的过下去。而她的性格又一直沉默贞婉,本应该是最让我放心的人。 但,这些信若是写给一个男人……她既然一看到那只手镯就要自杀,至少说明她并不冤枉。 我的太阳穴又突突的起来。 阿南还要我制怒,还说什么不宜声张。她甚至还承认她同情李婉宁。这算什么?是在申明她阿南与李婉宁有一样的际遇吗? 我又想起阿南那块香字玉牌,一瞬间,我的心好像是被砸碎了一般。阿南她尤其不该和这些女人一样。 我大袖一扫,桌上的文牍、信纸、珠宝,全都飞落一地。 在一阵乱响之中,如意惊愕的瞪眼看我。在他眼里,我一定是个不理喻的怪物。 就在这时,有宫监来报:“冯淑妃求见。” 我喘息未定,怔怔的发呆。 如意忙开始拣地上的东西。 “不用拣,”我冷声说,“让冯淑妃进来吧。” 如意惊讶的抬头看我。以前冯嫣儿到我这里来是不用通报的。及至我重生后,才特别关照了人不许私放冯嫣儿进来。所以如意大约知道我对冯嫣儿已经爱驰。现在看我这样,以为我又变心了吧。 其实我是明白了,冯嫣儿早上与我那戏码也不是白演。她那时就早想已经想好了今晚这一出。她若不是想借密告李婉宁的事重新上位,我元君曜就把这一地的文牍全都吞下去。 我总是为女人的面孔所迷惑,永远也看不懂她们想的是什么。就算已经对她们十分的提防,也还是没料到她们也都是谋士高手。 不过我倒想听听,这一回,冯嫣儿会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我听。 ------------ 51宫 冯嫣儿进得门来,立刻对着一地的文牍露出了夸张的吃惊表情。“皇上,您这是……”她立即蹲身做态想要帮我拣。 “冯淑妃平身。”我装作不知道她的意图。“如意,给淑妃看座、上茶。” 我先把冯嫣儿放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她又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来。 事实证明,我叫得及时,冯嫣儿果然尴尬的止了步看我。 我还是和她保持距离比较好。 “皇上脸色真难看,不舒服吗?”冯嫣儿脸上流露出关心的神态少爷们,别太坏。此时天都已经擦黑,我都看不清她的面目,多亏她居然都看出我的面色不好。她的甜言蜜语我见得多了,以前会很感动。 “如意,掌灯吧。”我冷淡地说。 冯嫣儿一下子泄了气。 她最终还是在我给她安排的坐位上坐下了,“皇上也不必太过操劳。”冯嫣儿一贯体贴的模样,一点也没被刚才的小尴尬所困扰,“外面的事,让那些大臣去操持。宫中么,我身体也好些了,自然会替皇上分忧。”多识大体的女人啊,不会把我小小的冷落放在心上。 我抬头看她一眼,又埋下头去为自己发愁。她当然急着要出来“分忧”了,因为她已经发现,没有她,这后宫也没塌掉。阿南应付从容,钱宝宝也安分懂事,李婉宁没死,她是不是很失望? 冯嫣儿是不需要我的鼓励就能自己把戏唱下去的人。“今天,贤妃妹妹派了人到我宫里来,急急忙忙叫走了华太医。”她用目光打探我的脸色,“后来我又听说李空妹妹突然病了,得的还是伤寒。”冯嫣儿轻蹙了眉头,“按以前宫中的老规矩,宫中有人得伤寒,便得关闭宫门。严禁杂人出入。还得喷药,系红帛,烧香焚金花。不知贤妃妹妹她一个南方人,知不知道这些规矩?” 我抬了眼皮扫一眼冯嫣儿,她想关谁禁谁?这事与她有关系吗?我冷了脸,简单的指出一个事实,“你的宫女绿翘今天去过鸣鸾殿。” 冯嫣儿一愣,却是一点也不见尴尬。“我正想对皇上说此事呢。”她那美目中流露出勾人的光芒,有些讨好地,“果然皇上明察秋毫。”他见我没有明显的反感,还是离了座,想迈过那一地的文牍蹭到了我腿边来,“其实,我那绿翘对我说,她看见李家妹妹时,李家妹妹可是好好的,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绿翘从哪里得的那个镯子?”我没时间与冯嫣儿兜圈子。她这么试探一下吐露一点的说话方式让我气闷。好像每一句话都有所影射似的。以前我总觉得她说话动听悦耳,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 “啊!”我的直接了当显然有些出乎冯嫣儿的预料,加上那一地的乱七八遭阻碍了她,她只走了几步就不得不止了步,但,紧接着,她又笑了,“我正想与皇上说这个呢。” 是的,我一戳穿她,她就是“正想说这个呢”。 好在,她不敢再向我面前蹭了,知道我的语气不善,“那镯子早年我还见它戴在李修仪的手腕上,可前儿,却在一个看嘉豫门的小太监手上见了它。我想,这还了得!一个看门的小太监手上竟有娘娘的珠宝。我少不了夺了下来,审问了一回。听他说是李修仪赏他的。我本待还要细问的,可,这不是刚好赶上皇上回鸾嘛,一忙一乱,又赶上臣妾病了一场,我竟把这事忘了。今天我身子好些,才想着把这事再问问清楚,可一打听,那小太监没经过事,加上心虚。我不过扔他在典寺省大狱里多呆了两天,他便生了病。一命呜呼了。我一想,这下此事也问不出个什么了,就让绿翘今天去把那镯子还给李修仪。” “嘉豫门不是后宫通向外面那唯一的侧门吗?”我忍不住问。 冯嫣儿立即接上了话茬,“正是说呢,所以我才扣了那镯子。李修仪的镯子到了嘉豫门守门太监的手上,这事可不是小事,所以臣妾也是万不得已。”她陪着小心窥我,“只怕我今天让绿翘还那镯子有些不妥?是不是惊着李修仪了?不然好好一个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我想冯嫣儿早知道李婉宁是出了什么事,早知道她爹把那一包东西给了我。她在我面前装糊涂的本事不错、探口风的意图也很明显。 我靠在椅上,手上把玩我的朱笔。“淑妃嫁我前,可认识李修仪?我记得你们同龄,以前在闺中应该有些来往吧?比如春天里可曾一起观过牡丹花?盂兰盆法会上可曾一起逛过会?”现在,我尽量让我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与冯嫣儿谈天。 多年来,洛京的贵女,常有她们自己的年节活动军婚诱宠。借此机会,各家女性长辈,也有个相看未来儿媳的机会。我因出身皇家,反倒不容易打入她们那个圈子。一直深以为憾。 “其实……我少时,家里不让我出门。”冯嫣儿有些支吾,接着,她眼睛一亮,“不过,我听说过李修仪。她早年因为生的漂亮,我大哥还向她求过亲呢。不过后来事情没成……”冯嫣儿看我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闪闪烁烁的东西,那是一种兴奋,也许还有贪婪。是那种猎物就要到手的前的目光。 我故意装作没明白。 “那时,倒有耳闻,李家正与九皇子在议亲。”冯嫣儿终于说了出来。 啪地一声,我手中的彤管应声而断。竟是这样! 冯嫣儿立即做出害怕的样子,“皇上恕罪,臣妾也只是听说,最后事不也没成吗?李修仪到底还是嫁给了皇上呀。” 我看看自己的手,笔管的断裂处的毛刺刺进了掌肉,有一点血流了出来。 我随手在伤口处抹了两把。又把手握成了拳头。 冯嫣儿没有注意到我受伤了。她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亲和的向我微笑,可却又永远看不见我。 郭兴安原是九弟的人!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就说嘛,一个闻所未闻的下级军官,怎么能突然搅动朝野宫廷。若是这人是为了九弟,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么李婉仪呢?甚至她背后的李家,难道他们竟是与九弟……我不敢想下去,心中却是一阵恶寒。若我早知此间关系,当初绝不会娶李婉宁。 不过,冯嫣儿的话也不可尽信。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院子里柏树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了。房中如意点的灯太少,以至于我有些看不清冯嫣儿的面目。不,这与灯无关,我心里很清楚,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从来没有看清过冯嫣儿的面目。 “嫣儿,我问你。”我的手,现在握着的,都粘乎乎的血,它们,越溢越多,我快要攥不住它们了。我没有觉察到伤口的疼痛,只觉得心中某一处有什么东西再也留不住。可我对有些事,总有些不甘。我尽量放轻了语调,像以前我们亲密无间时那样唤眼前的女人,“嫣儿你可曾喜欢过别的男人?你当初嫁与朕可有过万般无奈?你对朕可是一心一意?” 就算是喝过钩吻,我也心里也还怀着一丝希望。这些话我不得不问,它们在心里藏了很久。至于为什么,我可不知道。 “皇上,您说什么呢!我当然最爱皇上,从来不曾有过异心。”丝丝媚态溶入冯嫣儿的眉眼间,似能化骨生肌。冯嫣儿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看我的眼睛亮了,人也再顾不得地上那些东西。直向我怀中扑来。 可她的回答太快了。快到我一看就知道她没有用心。很简单的问题,短短一瞬间就能知道答案。我明知会是这样,可还是傻傻的问了。好在,我也不后悔多问这几句。 我站了起来,大声喊如意,“去给朕找些药来止血。”我说着向如意摊开了手掌。血水汹涌的滴下来,弄脏了我面前的书案。 如意惊叫一声,忙上来帮忙。冯嫣儿却在离我只有半步的地方呆站住,好像一下子不知道她该干什么。 等到一堆人连同反应过来的冯嫣儿,围着我乱哄哄地包扎了我小小的伤口之后。连冯嫣儿也知道她今天又没有机会了。 我疏远而淡漠的缩回我的椅子里,“淑妃跪安吧,朕累了。”那种曾经有过的感觉和氛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还指望她骗我时能有一点内疚,现在看来,她没有。 冯嫣儿走后,如意为我拣起了一地的东西人妖爱上妖人(网游)全文阅读。重新收拾了御书房。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忙忙碌碌。 “如意,若是朕给你换个主子。宫中诸嫔妃,你最愿意跟着哪一个?”我突然问如意。 如意一愣,抬了头大胆的看了我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都不愿意。” 我笑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扎的白绫。 “若把你关系摘星阁去……” “不去……”如意已经会在我面前表现一点点他的任性了。 “为什么?”我问。 “摘星阁里汉有奴婢可以站的地方。” 我点点头,冯嫣儿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可站的地方。她眼里是没有人的。 “那这宫中,除了朕和太后,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一回如意认真思考了一翻,“我最喜欢楚贤妃身边那个阿瓜。” 这一回,我有了兴趣,探身在桌上问如意,“为什么会喜欢那个阿瓜?是因为这次南巡,一路上与她日久生情了吗?”我逗他。 “才不是!”如意一下子窘态毕露,“那小丫头傻头傻脑的,好玩儿。”如意说话的语气好像他自己多大了似的,可他不自觉的咧了嘴,却暴露了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 我摇摇头,“阿瓜那不是傻,那才是真聪明。她的聪明就在于专注,一心一意。很多人都做不到。” 是的,专心,对人对事,只要一心一意的去探究挖掘,我不信会没有结果。 我没有再看那些乱七八遭的建章营的文牍。只静静的思考许久。又连发了几道旨出去,这才稍觉心安。 再看看天色,早已经月上中天,计漏已过三刻。夜已经深了。 “饿了。”我摸摸肚子。转头对如意说,“我们去楚贤妃那里找鸡蛋吃。” “楚贤妃今天住在鸣鸾殿了。”如意悄声告诉我。 “没事。我去吃鸡蛋,不找楚贤妃。” 如意好似没明白我的意思,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去点了灯笼。在我前面引路。“已经后半夜了,皇上当心霜滑。”他在前面提醒我。 天气真的冷了,我裹了厚重的披风也仍然能感受到夜风的入骨。离下雪的日子不远了吧。 阿南人不在长信宫,却让小太监为我们留了门。她知道我半夜里会饿,我的脾气又不愿意惊动宫中诸人。所以为我准备了吃的。还专门让阿瓜告诉我。 我径直进了阿南的卧房,果然看到她在书案上放了一只大铜鼎。我让如意看看铜鼎里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解脱了外面的披风搓着手坐到了碳炉边。 如意把铜鼎里的东西呈给我看。阿南在铜鼎里给我留了几只煮熟的鸡蛋,几碟小菜,两块腐乳。都是精制干净的东西,很合我胃口。最绝的,她居然还为我放了一小壶桂花酒。此时我正需要这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可惜阿南不在,她倒是认认真真的听命,今夜去同情李婉宁了。我知道李婉宁得伤寒的骗人勾当瞒不过这宫中的一干人精。到了明天早上,宫中又会起些波澜。可事已至此。我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尽最大可能,把这事的影响,压缩到最小。我就着小菜狼吞虎咽的吃鸡蛋时,心里还在想着该怎样让冯骥不能从此事是渔利。而阿南,明天会从李婉宁那里带给我什么样的信息呢? ------------ 52阙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在吃光阿南留给我的所有鸡蛋之后,眼皮立刻沉重得睁不开了。 阿南香喷喷的卧床就在旁边,昨天我甚至都没能好好的享用一下。此时带着醉意,也怀着对昨日未竟之事的遗憾。我想也没想,就往阿南的床上爬去。 如意急忙赶过来,为我去了外面的衣裳。我连眼也不用睁舒舒服服的钻进了原来属于阿南的被窝里。我立刻就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想阿南的东西会不会下了毒。那种奇怪的释然,不知从何而来。许是只是醉中才有。 我这一睡,睡得极深,连梦也没有一个。 空气中潮湿的凉气扑打着我鼻尖,夹杂着茵蕴的香气。淡如深山中的兰花,结了露水,剔透着晶莹。我在这兰香中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的只是黑暗。我还是刚刚入睡时的姿态,仰身躺着,好像一夜都没有翻过身。可我知道,周围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我的耳边有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与窗纸上的轻柔的沙沙声合在一起。还有那好闻的兰香,一丝丝馨入口鼻。 我侧了头,看到了我身边那个小小的轮廓。 我没有动,连我也有些奇怪,我看到阿南这小东西就这么坦然的睡在我身边时,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扑上去压住她,而是……我只想这么看着她。看着那个微微起伏的轮廓,听着那让人安心的呼吸,我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把前一天的重压全都放下了。我被许多人背叛,可我至少还有阿南。在我最后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有她来给我一个化入泥土的归宿。 守夜的太监大约从的我呼吸中,听出我已经醒了。有人淅淅索索的出去叫如意。 不一时,如意进来,无声的为我点起了一只小油灯。 我知道离上朝的时间应该也不远了。如意机灵,知道我不想打扰阿南的好梦。 可我不想离开重生之心无大志全文阅读。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身边这个人的睡颜,看她微微翘起的睫毛,看她粉嫩的双颊,看她润泽的红唇。每一处都让我挪不开眼睛。阿南不知道我在看她,她睡得很美,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接受我,我夫复何求。这一瞬间,我竟是想,如果能一直看着阿南这恬然的脸,直到老去,该是多么奢侈的美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阿南畏惧发愁吧,不然为什么她总能比我镇定? 如意放下他臂弯里带进来的一件灰鼠皮的披风,又退了出去,我听到外面铜盘响,这是为我准备洗脸水了。 那披风的绒毛提醒了我,难怪我觉得鼻头吸入的空气有些湿冷,难怪我听到了窗纸的沙沙声。大肇景定二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来了。 入冬了。不期而至的冬天,我的人头还在项上。 我立刻注意到,阿南的两只胳膊还在被子外面。 天冷,我怕她受凉,想把她的胳膊放进被窝里。可才触到她藕白的小臂,便发现她的手紧紧的把被面抓在手里。 好一会儿,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小心的看了很久,只觉得阿南这个动作与她脸上那恬静的表情有些不相配。睡梦中她想抓住什么呢? 我竟不舍得动她,也舍不得吻她。头一次觉得,对女人除了的欢好解怡之外,我还有了更多的期许。 只要不是那块玉牌,不是那个可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我什么都不在意。 如意再进来时,我知道我得起床了。我万分不舍的离了床,轻量放轻了动作,生怕惊动了阿南。 可阿南还是长睫毛一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我用笑容迎接阿南的苏醒。“天还没亮,再睡吧。”我说。 阿南睁着大眼双手抓着被子,像只初醒的猫咪般迷茫。这是她自己的长信宫。只因有我在身边,她便不认得她的家了吗? 我笑着转身去洗脸。 “啊!皇上!”她从被窝里一跃而起。忙乱着自己穿衣服。 我没有阻止她。知道她这些天跟着我一起受累,但既然已经醒了,起来也好。 “昨天淑妃对皇上说了什么?”阿南问我时不绕弯子,“她是不是把李修仪和那个‘九’联系到了一起?”这只猫咪一旦醒来,就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她不等我回答,自己就接了下茬,“这事我昨晚也细细盘问过李修仪,我看她多半还是被人骗了。” 阿瓜此时听到她主人说话的声音,赶紧进来,为她主人梳妆。小小的房间里便有些拥挤。 “李修仪那人,就是心软,听不得她认识的人有个不好。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唆使她帮助那人。至于是谁在后宫挑起这事,皇上且不用心急,我已经有线索追查。只要皇上想到,李修仪入宫这些年可从未曾出宫,便应该放心她不曾做出什么。”阿南小嘴不停,人已经在阿瓜手中转了几个圈,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那屋子里,什么也不会藏。”阿南说,“那个下药的应该不是她。皇上以为的那种关系也未必确切。”她的口吻不以为然。 阿南不知道我中了钩吻的前因后果,她误会了,以为我在为那个而生气并怀疑李婉宁。而我也没办法向她解释。 “过来为朕系大带。”我叫她,她只顾叽叽喳喳,一点也不留心到我。要是别的女人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知要怎么围着我打转呢。阿南可真是位公主!根本想不到上来献个殷勤。她只管自己先打扮整齐了他们叫我小妖怪。 阿南听了我叫。终于过来了,可她是来添乱的,如意很快叫出了声,“楚贤妃,别!”“楚贤妃,不!”“楚贤妃,反了!……”最终如意讨饶,“贤妃,还是让我来吧。” 我只是笑着,阿南她这是比我还心不在焉。 “皇上,”阿南站到一边看我,“这事,皇上打算怎么办?李修仪她……也可怜。”阿南终于说了出来。 我已经收拾妥当,如意又乍着胆子连声催我。我不能再多耽搁了。 我洗了脸披了披风急急出门。走了两步,看身后阿南一个人站在那里,那有些期待又些失落的眼神……“把披风披上。”我说。 阿南立刻雀跃。 及至出了门,她才发现下雪了。她先是咦了一声,接着十分欢喜的大叫,想也没想,就蹲□去团雪球。 地上雪还薄,她拢了一把,只团了小小的一个。看我已经上了步撵,她又立刻跟了上来。“皇上,今年洛京的第一场雪!”她举着那个小雪球,高高兴兴地说。 我把阿南放在两仪殿的夹墙里,让人给了她的张椅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以前我对冯嫣儿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阿南手上团着她的小雪球,乐呵呵的坐在那里。她对我上朝倒是不怎么兴奋好奇,大概因为她见过她父亲临朝的缘故。但她一定明白了我给她的回答,我打算放过李婉宁,或者说是放过李家。 我夺了阿南手中的小雪球,捧在手里把玩着,上了龙椅坐下。阿南的眼中有了好奇。 我俯视那些朝臣乱纷纷的进来,各就其位。这一回,前面没了李济那老东西。那老东西在家里装病,便宜他了。 我看着官员们抖落身上的雪花,一切行礼如仪之后,冯骥阴着脸,跨上一步,“臣得报,建章营将军曹定……” “朕知道了,”我打断他。“诏书已下,冯公想来已经看到,我已下令去追了。” “建章营不能一日无主……” “不会,建章营暂归朕亲自统领,不日就会有新人过去替朕协领。冯卿不必担心。”我干净利落,不给冯骥幻想。 “那个郭兴安,臣有了些消息。”冯骥从眼眶上面看我。他的脸却发阴沉了,大概是对她女儿的枕旁风没了信心。 “朕已经下旨各郡刺使,见了他就格杀勿论。”我笑嘻嘻地,“尤以代郡为重点。既然他要为老九卖命,我便成全他好了。” 下面那些朝臣一片片嗡嗡之声。“臣交给皇上那包东西皇上可曾察看?”冯骥不依不饶。 “看了,”我还是笑,“不过是小太监贪财,偷了东西出宫去卖,淑妃早前就处罚过了。有人存心收集宫中之物,这可是不赦之罪。多亏冯大人有心,又找了回来。”我把线索从李家引开。 下面那些朝臣又是一片的嗡嗡之声。 我眼睛一瞪,手上的雪球投了出去,在他们中间开了花。“有什么话,大声的说出来!”我的声音里有些了冷意。这帮贪生怕死不中用的东西!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是户部尚书蒋捷,他难得站的笔直,“谢皇上赐雪。”他大声的谢我,“这头场雪散出的雪粒竟有幽兰之香。是天兆详瑞啊!这也是臣的详瑞。臣知道,来年臣必能升官发财。” 下面有了一片笑声。我不笑,等着看他怎么搞怪吞天决最新章节。 他抽动着鼻子,“臣昨天夜观天相,就知道今天会有喜事,果然!皇上终于又亲领建章营了。想当年,皇上提茅跨马随先帝征战……”蒋捷开始回忆我当年率兵的事迹,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吐出了许多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故事。我闭上了眼睛,无聊的听他越扯越远。我的确也算能战,虽比不上二哥骁勇,可我的战绩很是荣耀,那时冯骥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他何德何能与我抗衡?蒋捷的回忆,让我对自己有了更多的信心。 只不过如今我是皇帝,高高的龙椅消磨了我的战斗力。 “所以,”蒋捷终于要总结陈词了,“一国之军,本就该为国之护卫,为君之驱策。”他说,“就如这雪球,散则为臣民之福泽,聚则为击敌之重器。得看握在何人手中……,聚散之道,不可借助外力。” 我听到旁边夹墙里,有椅子动了一下的声音。很轻微。 好在下面那一地的朝臣都没有听到,他们的目光此时全落在冯骥身上,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面色凝重。蒋捷这些话,全对冯骥不利。 蒋捷这是摆明了要我集权,重新全面统领大肇的军队。 我笑了,哈哈的放声大笑。不去看那冯骥要吃人般阴鸷的目光,“蒋爱卿的三寸不烂之舌啊!”我抚掌,“只有那鸭子能与你媲美,肉都煮烂了,那鸭子嘴还硬!来人啊,赐蒋爱卿鸭舌二斤。” 我起身退朝,边笑边走。 丢下那一地面面相觑的大臣。蒋捷是个聪明的家伙,重新集权是大势所趋。就算我现在不能公然施行,但至少我心中确有此想。他说了,说得比别人早,我是不会忘记他的。 回宫的路上,我放弃了步撵,拉着阿南在宫中慢慢走。 “阿南对今天的朝议有什么看法?”我问阿南。我记得她在夹墙里那不安的小小挪动。阿南想要的是怎样的一个大肇,怎样的一个我呢?也许,她的内心,比现在的我更矛盾。 阿南与我牵着手,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小的眉头结在一起。 我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并不催她给我一个态度。也许她还有那么一点留恋她的南楚。但以后,我恐怕会让她连想想的机会也没有。我已经多次被人背叛,我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我放过了李家,并不意味着我原谅了李婉宁。 终于,阿南小心的开了口,“皇上刚才在朝堂上说那话,是不是想让芸哥儿协领建章营?” 我不语,还是笑。 “他是南人,又是新人,虽然该为皇上驱策,可毕竟如今的建章营几乎像是在刀尖火油上一般。芸哥年纪不大,又是邓家少子。他自己倒还在其次,我怕他会有负皇上所托。请皇上三思。”阿南的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面。不知道是不敢看我,还是怕打滑摔跤。 她的心事我明白。 此时地上的积雪厚了许多,脚踩上去软绵绵的。阿南在南方大约不常遇到下这么厚的雪,她脚下有些不稳,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全凭攀着我的手保持平衡。 我笑着,有意放了手,阿南立刻张大眼睛紧张的看着我,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我俯身在地上团起一大捧雪,团出一个很大的雪球来。阿南的眼里有了欣喜。她想来夺,被我避过了。假装没看到她的失望。我又推着这雪球围着阿南滚圈圈,滚了一圈又一圈。等我把雪球重新推到阿南面前时,这个雪球已经是个径有半人高的大家伙了。 我微喘着,看着阿南那又是喜爱、又是惊讶的眼神。“送给你。”我说,“我的就是你的,团得再大,也有你一份。” ------------ 53宫 阿南的长信宫门边,有了一个一人高的大雪人。这是我和阿南手下的太监宫女们,把我推出来的那个大雪球推到长信宫后改造而成的。因为它又滚了一路,所以到了长信宫就成了一个巨人大汉的规模,比我还高出一头。阿南给它戴上了帽子,安了两个柿饼的当大眼。又用芜菁装成了鼻子,一只排刷则成了它长胡子的大嘴。猛看一眼,倒有些威风凛凛的意思。 有了这么大一个雪人,让阿南开心了许久。她好像一时顾不上宫里那些纷扰了。 雪,其实是天下最苍白的花朵,可是阿南却很喜欢。 说纷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冯嫣儿又趾高气昂的出来管事,领着一干宫人为边将做冬衣。几天之内,又是赏又是罚的,弄得宫中鸡飞狗跳。因为我下令关闭着鸣鸾殿,她也看出了我的意图,又找了鸣鸾殿几次晦气。 没人为李婉宁说话,宫中人都明白,李婉宁这回犯的是死罪,我没给她一卷白绫已经是格外的宽容了。 但,有一点,我想宫中所人都感受到了。李婉宁此事一出,宫宛的宫禁越发严了。直通外界的侧门嘉豫门被我彻底封掉。以后她们再想与家人通消息递东西,都得经通向前朝的那几个大门。我把一切都放在我的眼皮底下。 这消息放出来后,连母后都摇头,“便是囚犯,也得让家人送碗饭进来吃呢。你这是何必!把她们关的像防贼似的。” 我唯有苦笑而已。自从阿南叫我制怒以后,我就天天给人个笑脸。 李婉宁的事母后是知道的,对这事,我没问过母后的意见,母后也便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阿南的处置有些不以为然。“后宫里同情与好意,换不来友情的。”母后说,“更何况李济虽然留用,但你却如此对待李婉宁,只会让他家更是战战兢兢。你把他家这么尴尬的吊在半空中,对你也是不利。” 对此,我也仍然只是笑尊痕全文阅读。 我就是要让这些外戚战战兢兢,这样我才能把他们握在手心里。 对我的宫禁令最无动于衷的,是阿南。 也许她真的感受到了我对她的不同,或者说,她渐渐有些看穿了我,现在她对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很能安之若素。更何况,我自己也知道,我再严密的关起我的后宫,对阿南来说,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我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关住阿南,更不可能关住阿南的心。 我和阿南的结合,从一开始就事关政治,至少父皇是这么认为的,阿南是这么认为的,天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李婉宁的倒台,让阿南看清了她自己的分量。她不再为邓芸求情,接受了我对她的好意。我觉得她终于准备好了,迎接她新的角色。 我把这次建章营的事当成一次机会,暗地里准备了几日,又暗暗下了几道旨。算算时间,知道得动一动了。 这一日,我终于有时间踏了雪去看阿南。 阿南在自己的小院房檐下支了个案子,正对着院子中的雪景,挥毫泼墨。因为天冷,我看她的小鼻头都冻得有些红了。 见了我进来,阿南放下了手中的笔。“皇上,我发现雪景很不易画。”她笑嘻嘻的说。也许因为那个雪人,她终于不再假门假式的一见我就问安,与我随便了一点。 我凑上去,看她的画纸,看了之后,也不免噗哧一声。雪是白的,画纸也是白的。阿南的画纸上根本就没画几笔,连景物的轮廓都没表现出来。 而她的脚边已经团掉好几张画纸了。 “以前妾跟着老师学画山、画水、画草木、画人物。就是没学过画雪!”阿南气鼓鼓的抱怨。冻红的小脸上有些沮丧的样子。 我从她身后览住了她,张开手掌包住了她握笔的小手。引着她去抓起笔来。 “画雪么,要点也就在个留白。”我把头支在她的肩膀上,一边嗅着阿南身上好闻的清幽兰香,一边告诉她。“要画的不是物体本身,而是物体投下的似有若无的影子。比如墙头瓦椽下的影子,”我捏着她的手,调动她手中的笔尖,只是轻点了几下,便点出断断续续的一条墙头的阴影。 “再如大柏树投在墙上的影子,和墙根的草迹。”我带着阿南的手,在笔洗里洗去的浓墨,只用笔尖和笔肚在纸上留下淡淡的水印,到了该画墙角的地方,故意把树影打个折。整面白墙便立了起来。“花畦里雪丘的影子,回廊下的廊柱弯曲的投影……”我一边说着,一边在阿南的惊叹声中,一笔笔将阿南的院子点缀完善。 待整个落满白雪的院子都在水墨之中立体起来。怀中的小东西也渐渐将身体贴到我的胸口来。 我松了开了她握笔的手,阿南放下了笔,她没有逃开,只任由我抱紧了她。“真好看!”她说。 当然好看,我是个全才,什么都会一点来着。骗骗不会的人,总是够的。 我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这几天太忙,”我说,“也没空与你……” “昨天晚上我送去的羊杂汤味道如何?是我用小碳炉煮的。” “你怎么也那么晚不睡?”我的脸悄悄贴上了阿南的面颊,舒舒服服地靠着她。这两天,我天天弄到半夜,到了饿的时候就派如意来长信宫要吃的。拖得阿南也不能早睡,却还很不讲理的问她为何不睡。 这是我与阿南玩笑,阿南自然明白。 阿南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皇上什么时候出发?” 我一下子咧开了嘴,“阿南怎知我要离开?” 又是好长一段沉默,“记得吗?我是妖女战神破天!我掐算出来的。” 我咬着她的耳垂,压低了声音,“别对别人说!若实在有人向你打听,你就隐隐约约的暗示她们,说我可能去了许州。”许州与二哥所在江州相望,听到我去许州,他们会以为我是冲着二哥去的。刚好此时九弟的事正闹的沸沸扬扬,某些人一定会对我去许州信以为真。 阿南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有东西送皇上。”她说,并且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跑进了内室,不一会,她拿了用帕子包的一只小包递给我,微低了头,“做得不好,皇上不许笑我。” 她低头害羞的样子十分新鲜。以前就连她与我吵架时,也没见她这么不敢直视我的。 我有些好奇,阿南送我东西可真是头一回,她向来觉得我当皇帝什么都有,不用她操心。待我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心脏不由得跳得快了。包裹中竟是一付鹿皮的手套。冬天在北方骑马时手冷,正好用得着它。 我不由得抬头深看了阿南一眼。阿南不仅早知道我要出门,而且算准了我不是去许州。西北豳州驻扎着我大肇的另一支精锐――歧山营。我这回要去的正是西北,来个突击探营,以重新确定我对歧山营的掌控。阿南居然算到了这一点!她对全局的掌控果然精准。 “做的不错!”我微笑着试戴了一下。大小倒还合适,线脚就有些不敢恭维。阿南这位公主,做这些女人的事,每每总是差强人意,我倒是已经很习惯了。 “皮子是别人帮我裁的,但完全是我自己缝起来的。”阿南还向我表功。可说完后,她自己也更不好意思了。 我忍不住咧开了嘴,好歹这是阿南的心意,我自然是心领了。我把手套重新裹好,小心揣进了怀里。 “皇上路上小心。”阿南叮嘱我。 我伸手抱住阿南,在怀里紧了一紧,“我今天天擦黑出发,来回不过十日,我快去快回。”我夜间出发是为了甩掉可能的跟踪者。 这一回,我得离开阿南几天,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我还得准备行李,不能在阿南这里久留。我松开了阿南,随手卷起刚才我和阿南合作的那张画。 “这画送我吧。”我说,不等阿南同意,就交给如意收了起来,“我带着它就像带上了阿南。” 阿南张了一下嘴,终究还是害羞的低了头。 我在该离开的时候离开了,给李济重新爬起来到我面前尽忠的机会,也在冯骥没摸清我意图之前,顺理成章的重新拿回一点我自己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和阿南之间,也需要那么一点留白,除却政治联结的纽带之外,除却亏欠与回报之外,给我们两一点点想念和回忆的空间。 我是有意的。从冯嫣儿与李婉宁身上的两次失败,终于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当我把爱与情建立在权术之上,却又期望女人对我只谈感情的时候,得到的回报绝不可能是真情。这是我身为帝王的悲哀,可我却只能学着去适应它。从这一点上来说,阿南比我处理得好。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日匆匆的行军之中,总有停下来的机会。在大雪席卷过的广袤大地上,篝火边小小的帐篷里,我总是拿出那张阿南小院的画来,在这张留着大量空白画面上,我总能看到一株墨绿的身影,缱绻轻灵,兰香馨长。 一切正如我的预料,当歧山营三军将士在突见皇帝的欣喜中,宣誓誓死为我效命的时候,我接到了斥候的探报。邓芸所乘之船,已到通州,而另一个我所请的人也已经起程出发。洛京的一潭死水终于要比天气更早的萌发春意了。 ------------ 54阙 我骑了枣骝马快马加鞭,竟有些归心似箭的感觉。对重重宫阙里的帝王来说,爱情也许是奢侈,但那个在你饿了的时候,会藏了鸡蛋在铜鼎里等你去吃的女人,也一样是你的奢侈。我知道我得惜福知足。 沿着冰封的黄河,我抄最近的路赶回洛京。 此次出来,我为了出奇制胜,只带百余人随行。快马精骑,疾行如飞,绝无殆滞。到了第十天上午,行到离洛京也就只余百里的地方了。雪压冬云山万里,北国飘雪的寒冬,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小平津渡口那木阙成了我们到家标志。我呼哨伍卫们南转,打算从这里进入洛京的北门。 小平津渡口,若是天暖,这里就会有北去的渡船停满了码头。若是天寒封河,人们就从这里走过河去。只有现在这个初冬季节,河上有冰却无人敢走,这里成了最安静荒凉的地方。 道上无人,可以纵马,只要半个时辰,我便又在冯骥那老狐狸面前出现。这一回合,我又扳回一局。我不由的心中暗喜。 我高兴的太早了,就在此时,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却觉察到了危险的的临近。就在渡口那边的小丘后,隐约有人影晃动。“什么人!”,我大喝一声,立住了马。 白色小丘后的人转了出来。人数不多,也就百余。穿着的盔甲有些眼熟,我细看了看,试着叫出了一个名字,“郭兴安!” 话音才落,一个脸色阴郁的大汉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满脸的络腮胡很久没打理过了,穿着也很潦草。大肇的男人有些胡风,本是很在意自己仪容的。这人却不在乎。 想到李婉宁的手饰竟落到此人手中,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制怒,笑,“你这是为谁而来?为元君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那汉子身上还穿着整齐建章军的盔甲,看起来样子并不狼狈,他真的与冯骥苦战过吗?到底他的背后是九弟还是冯家? “把那女人放了。”那汉子说。 郭兴安不是我想像的那种人,他从任何角度看都显得十分粗豪,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心计的。 我装傻,“什么女人?我抢了你的婆娘吗?” “那是我家主公的女人,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来为我家主公讨回公道。” 我这回真的笑了,放声大笑,夺妻之恨算什么,我还夺了天下呢。老vt6不是个会从女人着眼的人,他身边从不缺女人。 “谁对你说我夺了那人的妻?”我笑得有些止不住,“他若想要,有本事拿去就是。” 对面的汉子急了,“置自己兄弟于死地,不是好汉行为!我为我家主公出头,只要一个公道。他如今被你关在代郡,穷极潦倒与乞丐无异。论凶残狠毒,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兄弟!” 他身后有人吵嚷,“不与他说,为了主公杀了他就是重生在白蛇的世界里最新章节。”他们手中兵器挥舞,摆出拼命的架式。 我觉得,自从我重生以来,每行一步,总能遇到阻拦,让我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其实,我现在是可以随时杀了老九的。而这些人如此行事,还怕老九死的不够快吗?我现在开始相信阿南说的,李婉宁也好,这些人也罢,只怕都是上了别人的当。 我挥了一下手,我的人环绕着我,渐渐形成了混元太极之阵。我并不贸然出击,两方人数相当,我有机会活捉此人。 郭兴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青灰的天空下,雪雾滚成了飞尘。他身边那些穿着建章军军服的人,如同开闸的洪水,向我们冲来。 我的手下阵式不乱,马匹嘶鸣,阵法移动,像一个能绞入血肉的怪兽,兵刃相交,血肉飞扬。郭兴安的人惨嚎连连。我的伍卫的刀枪决不留情,削去敌人的头颅不过如砍瓜切菜一般。马足踏过,肉泥血痕,把白雪染成了肮脏。 我冷笑着擎起我的铁茅,茅尖上的星芒与天空中太阳的铜色光学辉遥相呼应。我腿一夹马腹,直向郭兴安扑去。就这些鼠辈,也敢与我叫阵? 可我太乐观了。 只见那个郭兴安大吼一声,“独夫,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一个手势,我们的四面八方,雪丘苇荡到处都有人冒出来,越聚越多。原来,他的手下竟不止那百余人。 我的牙根痒了,有些想吃肉干的感觉。 他们全是徒步,兵器短小,分明是有备而来。我很快退回了战团,与我的护卫们并肩。他们全是徒步,兵器短小,分明是有备而来。他们如水银泄地般一层层的涌上来,先砍马足,再攻击马上的人。他们看起来就像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没有惧怕,也不在乎死亡。 我的眼睛看到的已经全是血,本来粉妆玉砌的世界此时已全然蒙上了腥红。 但对方的攻击并无稍歇。 我看到我近卫的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我指挥的战团在一点点缩小。而敌人的数量却好像是越杀越多。这不是我那喜欢投机取巧的九弟的手笔,这个郭兴安背后之人,比九弟善战得多。 我咬紧了牙关,眼睛渐渐再也看不清血色,我的茅尖上已经不知挑过多少俱躯体,冻云低垂,暗无天日。焦土骨碎,绝无退理。我已经准备和这些人耗到最后。 就在此时,我听到了画角的声音,豪迈干云,直上去霄。而与此同时,成团的敌人好像突然被一只巨手撕裂,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缺口。紧接着,我的眼前一亮,更多的只知盲目向前的死士向退潮般的离我而去,在一片惨烈的嚎叫声中,鲜血流溢,皮开肉绽。 眼前奇怪的景象让我眼都直了,连我身边的护卫也都傻了一般来不及作出反映。 “皇上,快杀啊!”对面有人大声呼喊。这声音敌人后方的惨呼中格外动听。 我这才回过神来,带队追上去,对着忙乱不知所措的敌人一通掩杀…… 战马哀嘶,乌鹫啄尸。在凝固的金盆之下,我脚下的大地,好像一块凝了血的斑驳。我伫立马上,好一阵子都回不过神来。我打散的护卫再一次向我聚拢过来。我只扫过一眼,便知他们这一次真是经历了苦战。 这是我登基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交战。我损失了好几名最忠于我的护卫亲随。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凝固的血污早把我和枣骝马糊在了一起。 “皇上外星王妃全文阅读!”从不远处雪丘上,那个白衣绵裘的少年向我飞奔而来,“我来的还算及时吧?”邓芸大呼小叫的扑到我的马前,扣住我的马缰,却发现手上沾上了血。可他没有松手,他挑动的凤目中全是得意与兴奋。“皇上真能杀,这是我第一次临阵看到什么叫浴血之战。”少年意气,抹去了战场上颓败的死气。 他这样一说,我崩紧的脸也不由得放松了。 “你这是用的什么阵法?什么兵器?”我看着地上那奇怪的东西,忍不住动问。 “那个啊,其实就是个放大的钓线,钓鱼用的。” 我愕然,那东西是尺把长的铁针相扣,每隔一段,便安有铁钩倒刺。那些鱼钩般的倒刺全都有锋利的尖锐,钩住人的身体自然会皮开肉绽。刚才,邓芸就是把这东西抛入了敌群,然后绞动木葫芦把这些铁线收回。所以,我刚才才会看到围攻我的敌人突然惨嚎着退却。被这种尖钩挂住不叫才怪。 “这是谁的发明?”我笑着问邓芸,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有点意思,“其实,我觉得这东西用来钩马脚更好,……” “这本来就是钩马脚的。”邓芸笑,“不过今天我觉得一样也可以用。”他得意的掸掸自己的衣袍,“我可不善于白白的雪地中亲自与人厮杀,没的弄脏我的新衣。” 邓芸一身雪白,像冬日里杨柳挂上了霜华,灼灼的光彩下,让旁边的都有些立脚不得。 “若这是你想出来的东西,我要赏你。”我笑着说。 邓芸窘了,好久才期期艾艾地说,“皇上要赏便赏,反正赏给我也差得不远。发明这东西的人,本就是我二哥,为的也不是今天的战阵。” 我明白,这本是为对付大肇军队的吧,如今世事转易,邓芸带了它北来为我效命。 “你二哥?”我努力回想,我只记得邓芸的大哥善战,死于战场之上,不记得邓家其他兄弟的事迹了,“你二哥现在在哪里?” 邓芸快速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战后这三年多,我没有见过他。”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我不由得深看了这小子一眼。 “你是怎么知道朕在这里?”我突然声色俱厉,“你为何能及时赶到救了朕?” 邓芸看了我一眼,脸也沉了下去,“我来救皇上,皇上还要多心,以后皇上再遇险,就不会再有人救你了!” 我被他一说,彻底噎住。这小子胆气很足,敢于当面顶撞我。 邓芸能至此,定是与阿南有关。我早知阿南的世界,不限于我那小小的后宫。只是,她与外人联络…… “不是我多心,”我向着地上的死尸噜噜嘴,“你知道了,他们也知道了。这事不是很可怕吗?”我心中冷意渐盛,我的后宫!有些人对我,真是致死方休。 邓芸皱起了眉头。可他想一会儿之后,把手一挥,“那是皇上你自己的事。我是阿南的陪嫁,只不许人欺负阿南。若真如皇上所说,那皇上更应该担心阿南才对。” 他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的事。最终,我看看满地死尸,叹了一口气,“邓芸你救驾有功,我得想想怎么赏你。”郭兴安好像已经死于乱军,他倒也算人才,可惜就这么被人浪费掉了。人才难得,邓芸我就更不能放过。 “皇上赏我一次免死之罪吧。”邓芸眼睛一亮,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可看他眉飞色舞,好像又没有当真。“我给阿南作陪嫁,孤身一人陷于你们北人的虎狼群中,很可怜的。”这小子装出一张苦脸来对我说。“皇上若是答应了我,以后我与那些北人说话,胆气也壮些。” ------------ 55宫 我穿过宫门前的铜驼大街,马蹄踏翻的白雪飞溅到行人的身上。 邓芸骑马紧随我之后,嘴里还不忘叽歪:“这就是洛京啊,和金陵比,也不过如此。比金陵多的只是一层雪而已。” “的确是像,”我说,“洛京城中也有一水,名为洛水,河中年节也常有社火、竞技、杂耍,正和秦淮河相当,定会让你觉得亲切。你住下慢慢就知道洛京的好了。”我说。 这一回邓芸绝不是单身来当陪嫁,他还带了三百少年一同北来。他没说这是他爹的安排还是谢子楠的谋划。反正邓芸这一回来得声势浩大,是有意想震动洛京。 既然如此,我便有意怂恿他与人结交,对此,我并不反感。因为他算是我用的第一个南臣,这正是宣扬南北一家的好机会。也希望少年们生机勃勃的喧哗,给这死气沉沉的洛京寒冬带来一点生气。 在宫墙下,我勒住马,问身后的的邓芸:“是先回我给你安排的府邸看看,还是和我一同先进宫去看阿南?” 邓芸的眼睛毫不隐晦地表示了他的选择。 “那就先随朕入宫吧。”我爽快的说。 少年的粉面上立刻堆满了笑意。 我把邓芸领到了流杯殿。这里迎面的敞轩可以看到园池景色,此时入眼皆是洁白,白雪小池,芜殿亭台,有些江南的柔媚。 “你便在此观景,朕让人去叫阿南了。”我指着面前的雪景,向他抖抖我一身血污的黑袍,“朕自己得去洗洗,你们先聊。”我转身离开,把邓芸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在莲花汤里美美洗了一回,如意仔仔细细为我搓了身,用香猪苓为我把头发揉了好几回,又趴在池边对我嗅了嗅,这才跪正了,向我报告,“皇上身上终于没有血腥气了。” 他刚才见我一身血污的回来,曾吓得脸都白了。 我这才从汤池中跳了出来,一边加衣,一边问如意,“那边邓公子和楚贤妃谈得如何?” 如意摇头,“不知。”想了想又说,“皇上神武俊朗,比邓公子长得好看。” 我一愣,接着在如意头上一拍,“你知道什么!”明知这孩子是在拍马屁,可我止不住心里美滋滋的。 流杯殿的敞轩里,两个人影正相对而坐,我隔着小池远远就能看见邓芸张牙舞爪的向阿南比划着什么,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巧的是,今天的阿南也是穿了一件银狐皮的背心,只是内里配了青葱的翠衫。两人身上的银白,与雪景配在一起,煞是好看。阿南并不说话,她只是专注的倾听。与邓芸一动一静,正是鲜明对比。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轩内两个人立刻回了头看我。又同时站了起来。 我笑着绕过小池,迈上台阶,“咱们还是去殿内说话吧,朕的头发未干,殿内暖一些。” 阿南追上我,“皇上没有受伤吧?事情办得怎样?” 我不语,进门便脱了厚重的熊皮大氅。径直走到室中的榻上靠了。我头发未干,本来用一根玉簪松松绾着。此时索性抽了玉簪,披散着让它快干。 殿内碳墙烧得滚烫,穿的衣服可以清简一些。两个少年此时也脱了各自的毛皮。变成一白一翠,分别找地方坐了。 这样我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然我这一身黑衣的老男人与他们相对,简直就像一只黑老鸹不怀好意对着两只小白兔护花特种兵。 “今天邓公子来得正好。”我说,“倒不是为他救朕,是朕正要他做事。朕本就想着怎么赏他的事呢,如今他救了朕,朕就更好说话了。阿南说说,给他个什么官当当才好?” “全凭皇上定夺。”对这事,阿南好像并不起劲。她今天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像是十天没见到我该有的欣喜。 “掖门将军这名字如何?”我装做没注意阿南的局促,随手接了如意刚递上的茶,“我觉得这名目倒是特别。” “是挺特别,都从来没听说过。”邓芸小声嘟嚷。 “掖门是宫城的正南门,共有两扇。”阿南向他解释。 “要我给皇上守皇宫吗?”邓芸大有不满之意。 我笑起来,“怎么会!朕自有人给我守门,你想来守,朕还不愿意呢。”我脑子里想到的是李逸那双有些阴沉的眼睛,我绝不会再用外戚守卫我的皇宫了。 “让你帮朕领建章营,”我笑着说,看到邓芸眼睛一亮,“当然,只是帮朕而已,建章营一举一动,要逐日向我汇报。而且你那三百少年也不得安□朕的建章营中,他们只做你的亲随使用。他们若想报效国家,还得慢慢积累军功。” 我不去看邓芸那转瞬失望的脸,细细啜了口茶汤,“芸哥儿的宅邸朕也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铜雀大街洛水边上,地处繁华,方便你在洛京与人交游,离宫中也很近。你要有事找阿南很方便,不用偷偷摸摸瞒着我传递消息。你既是我的掖门将军,又是阿南的表哥,自然可以直入宫中与我议事。我给你腰牌。”我话说成这样,想来他们、尤其是阿南会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阿南与邓芸两个面面相觑。阿南率先低下了头。 嗯,其实他真想见阿南还是得通禀,我的意思,还在他们之间的联络不要瞒着我。 我最终没同意给邓芸免死的承诺,只对他说,他若能再立一次军功就给他一道免死牌。我总觉得这小子在此事上是别有所图,还是小心点为妙。 邓芸聪明,看出我的诸多顾忌,只是向我不以为然的嘿嘿两声。可是却回了头,对有些忧心忡忡的阿南说:“阿南放心,我是你的陪嫁,不会在洛京给你惹一点麻烦的。” 阿南的样子,竟是有些伤心了。 等邓芸走了,我才收了我那慵懒的态度,先是盯着阿南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有些不敢抬头。这才从榻上坐了起来,摆出关切的样子,“阿南一定有话要对朕说。” 阿南垂了眼,还在考虑的样子。 我拍拍身下的长榻,“过来!” 阿南便老实起了身,挨在我身边坐下。 我先凑上去嗅了嗅她身上好闻的兰香,再看看她那与明朗翠衫正好相反的脸色,“朕已经说了不追究你了。”我的唇几乎触到她的耳朵,手也便不老实,从她身后伸过去,揽了她的纤腰,“只是以后不许再这样偷偷与外界联络。这里毕竟是宫中。别人也都一样。” “唔。”闷闷的一声。她的小手无意识的抓摸,碰到我放在榻边的白玉簪,便拿在手里把玩着。修长的手指竟是和玉色不差什么。 “至于那些要杀朕的人是怎么知道朕的行踪……”我的手心隔着翠色的丝绫贴着阿南腰间的肌肤。这十天里,一定是我想她想得多一些,看这小东西现在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她并没有好好想过我。“朕从未怀疑阿南。朕会去自己的宫中细审,看是谁出卖了朕的行踪全能修炼系统。”我想我这样真是有点在讨好她的意思了。 阿南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便落在我的脸上。她样子呆呆的,好像看傻了似的。 我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朕脸上长花了吗?” 阿南这才脸一红,摇摇头,慌乱的避开目光,捏了我的发簪,轻敲自己的腿。“其实,是宫中的事。”她沉吟着,“妾也不知道该不该对皇上说。皇上走了这十天,宫里出了件奇怪的事。” 我本来在阿南身上悄悄游走的手停住了。 阿南歪了个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大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事烦扰皇上。冯淑妃宫中死了一位公公。”阿南说,并没有留意我的变化,反正她就这性子,一旦想好了要说的话,就一定要说个明白,“淑妃说是生病死的。可我刚好去华太医那里讨些排毒的药物。无意中发现,华太医好像完全不知道此事。” 我皱了眉,宫中奴才,时有死亡,死的不明不白也不在少数。不知为何此事会引起阿南的注意。 “我……”阿南有些踌躇,“我听得一些传言,那公公好像是横死的,说是当胸中了一刀。还说是拖出去埋的时候,路上还滴了血呢。” 我沉吟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早晨。” “还有其它奇怪的事发生过吗” “倒也没有。啊,还有林美人被惊的事。”阿南说,“前些天林美人被李婉宁吓了一跳。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她被李婉宁如今潦倒的样子吓着了。对了,李婉宁搬出鸣鸾宫了。” “阿南,你说慢点,又是李婉宁,又是林美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美人腹中的孩子还好吧?”这一回,我才算是真的有些急了。 “林美人没事,”阿南拈着我的玉簪子戳自己的腿玩儿,“她哭了一场。说是那天钱昭仪与她两人散步时,路过李修仪的鸣鸾殿,听到李修仪在里面唱歌,林美人就哭了。钱昭仪劝都劝不住。母后已经派人去看过林美人,说是没什么大事。冯淑妃后来让李婉宁去了尚设司,说是罚她。”阿南说这些时,一直是一种不以为然的表情。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你的后宫多么混乱,全是你这昏君闹的! 听到林美人没事,我暗暗舒了一口气,至于让李婉宁去扫几天地,我倒是不介意。这次回来,我本就考虑要好好处罚李婉宁。不然这后宫中,还真是没了规矩。 我想了想,手从阿南腰后弯过去,抓了阿南的手,夺回我的玉簪,不给她玩了,“来,阿南为朕梳梳头吧。” 我背过身去,把后脑向着阿南。室中温暖,关发已经半干了。 如意见了,忙把角梳递给阿南。 阿南不得已,只得爬上榻去,跪在我身后,为我梳理头发。我的头发有些长了,已经委到了榻上,阿南从发顶通到发梢,不得不颇有些费力的抬手弯腰。 我暗暗得意,使唤阿南这位公主为我做事,我最开心了。我闭着眼,一付享受的样子。 阿南见我这样,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冯嫣儿杀个把她自己的人,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她身边那些奴才,靠她金钱开路,早都成了她的帮凶。若不为分赃不匀,就是为知道太多,最后才会被主人杀人灭口。我此时心中纵然不快,但也不愿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奴才大动干戈。 只是阿南那隐隐的不安又好像影响了我。冯嫣儿宫中死人,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 56阙 听到我回来,李济那老西来找我了。害得我不得不匆匆离开阿南。临了,我抽了阿南头上的碧玉簪插在自己头上,把我的白玉簪丢给了阿南。 “这白玉簪被你玩了许久,朕不要了。”我说。乘着阿南还没回过神来,赶紧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走掉。 李济跪在两仪门外。一大把年纪了,腿又不好,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我也有些不忍心。不过此事说来他是有错的。我装不了好人。 宫人带了那老东西到了我面前,他战战兢兢又作势要下跪,我手一翻,把一张软垫扔在他的膝下全职家丁全文阅读。那老东西正好跪在那软垫上,我没叫他起来,就让他跪着说话。 李济觑探我的表情,“老臣望皇上恕罪。” “丞相何罪之有啊?”我故意拖了个长腔。我随手拿了肘边一个卷轴,装模作样的慢慢展开,打算细细观赏的样子。打开之后才发现,这就是我与阿南共画的那张小院雪晴图。 “臣错在不该一女议两家,当初是九王先向老臣议婚的。”李济的头低下去,一直低到整个人完全匍匐在地。“臣是一念之差,有攀附皇上之心。” 拍得一手好马屁! “老九现在可怜喽,”我故意说,“听说在代地很潦倒。” 李济想了想,最后还是说:“皇上英明。” “真的英明?” 李济偷看我一眼,屋子里烟道通着,有些热。他却还没脱去外面的皮衣,此时真可以用汗如雨下来形容,“其实皇上还得防着点才行。就算没有九……”他说,“无风不起浪啊。”看到我的眼睛转向他了,他立刻以头抢地,“臣听说曹定去向不明,皇上得留心。” 我不作声,冷眼看李济。君臣之间有时真是奇怪,我并不喜李济,这老东西即顽固又自私。但我也知道,李济其实从骨子里还是怕我。他胆色有限,并不能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此时,有人进来通禀,说母后等我等得心急,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想我一身是血的回来,肯定已经传到母后的耳朵里了。而我回宫这么久,先是邓芸阿南,又是眼前这老家伙,居然到现在还没顾上去看望母后。宫中有人多嘴,又让母后担惊受怕了。 在我长时间的沉默之下,兼之母后那边催着,李济终于沉不住气,他抹一把汗,“臣听说皇上派了人去极北的苦寒之地,近日就要返回。而派出的人中就有建章营的……” 我一下子惊的跳了起来,这才想起阿南弟弟的事,的确,我向建章营调了一队人马去接阿南的小弟弟。虽然我没有告诉曹定所为何事,但曹定应该是会知道的。至于冯家或者九弟知道不知道……现在看,连李济都知道了! 我立刻让李济平身,随手拟旨,又派了一队的亲卫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接应。此时的我,除了暗暗祷告千万别出事外,再无它想。 忙完再看李济,这老东西看着我嘿然无语。 “爱卿回去吧,”我叹了一口气,“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准时上朝。”我对他,也就只余这几句话了。 我就知道母后得着急生气。但我没想到母后会在坤宁宫院门口等着我。天寒地冻的,她老人家就那么倚门而望,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愧疚。 母后一看到我,便连着上前几步。一句话不说,手先沿着我的袖口塞进来摸我的胳膊。 “儿啊,没伤着吧?” “母后,我没事。一点伤也没有。”母后这一声“儿”,几乎让我落泪。我携了母亲的手,向屋子里去。 “回来也不先来看看娘,到底是……”母后没有说下去。 这宫中果然全是些多嘴多舌的东西,我的一举一动,全有人报给母后。 我们回到屋里,我忙让了母后榻上坐了。又去取旁边的貂皮褥子给母后盖腿。没想到,就在这时。门外已经有人高声通报:“楚贤妃到!” 我一愣,和我想的不一样工业中华! “瞪什么眼,是娘叫她来的。”母后白了我一眼。 阿南风风火冲了进来,走得急,带来一身外面的冷气。她进来一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但她还是飞快的向我和母后进了礼。她还穿着刚才与我在一起时那身衣服,显然她来得匆忙,也不知道母后是为了什么事。 “你们两个都坐下吧,身上的大衣裳也都脱了。屋子里热。”母后说。她看着我们两脱了衣裳,各自坐好。又让人给我们都上了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叫你们来,是为了向你们认个错。” 阿南先惊得跳了起来,忙要给母后跪下。 “别,好生坐着听我说。”母后声音严厉地阻止了她。也不看我们两个尴尬的表情,“这回皇上去了西北的消息是我走漏的。”母后直截了当地说,“人老了,嘴便多。那日看着自己膝下的媳妇们坐了一地,心里一高兴,嘴便没收住。说什么:也不知皇上厚衣裳带得够不够,又说什么:不知皇上是不是在毡帐里过的夜……”母后停住了,从眼角飞快的看了我一眼。母后的样子是真的自责,她的手是藏在貂皮褥子里的,可我还是看得出来,她的手在下面不停的抓摸。“直到楚贤妃死死盯了娘看,娘才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 母后说到后面,声音就有些变调,眼泪有些忍不住的样子。 “娘!”我叫了一声。我一直与母后十分亲密,私下里一直像小时候一样叫娘。母后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她不可能对我不好。到了此时,我又怎敢说母后不对。 我走到母后榻边,隔了褥子,握了母后发抖的手。 “我刚才听奴才们说,曜儿一身是血的回来了,心里真是难受死了。”母后落泪了,“我这该死的老太婆啊!” “娘,这不怪你。”我安慰母后,“是有人有心想杀孩儿。” 阿南也起身跪在母后脚边,可她不说话。 “娘哪里想到会是这样呢!你们本该早早提醒娘的。你们有事不与娘商量,娘自然不知道这事是不该说的。娘还是从曜儿宫中小太监嘴里听说曜儿拿了御雪的衣裳,才推测曜儿是去了西北。” 我又看了一眼阿南。难怪她不说话,她早知道母后会指责到她。母后说“你们”显然是觉得阿南和我一起瞒人。其实我也并没有告诉阿南我要去西北,她是自己猜出来的。 “娘,没事的。”我哄着母后,“孩儿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后宫之中,咱们母子的身边,有想置咱们于死地的人啊!”母后从褥子里抽出了手,反抓住了我的手。她这么说的时候,还向着阿南瞪了一眼。母子一体,阿南就是外人。 阿南的脸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知道,”我笑,“娘,这事您别管,倒是我上次说的裁撤后宫的事,娘考虑得怎样了?” 母后长叹了一口气,“娘管不了你了。” 其实我心里也不痛快,我宫中的太监竟敢把我的事逐一向母后报告。一举一动全在母后掌控。这样算起来,到底是谁在管理着天下?上一世,我就吃亏在甩手不管,后来死无丧身之地,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不许去处罚你宫中的太监,”母后突然说,她总是能及时看穿我,“我是你娘,是这宫中的太后,这宫中的事,难道我还不该问了?” 阿南看到母后语速快了,忙向一旁打手势,要了一碗茶来,递到母后面前。 “好吞噬修仙!听娘的。”我打着哈哈,接了阿南手里的茶,端着,示意母后润一润嗓子。“娘自然该问。”我说。 可此时,我心里想的是:我得找个由头把那个多嘴的太监杀了。不然这宫中的人不会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我早对几个知道我带了什么衣物的太监告诫过,不得说出一个字去。敢公然违令的,就该早知道自己的下场。 母后终于把茶接了过去。 阿南低了头,我觉得她心里在偷笑。 母后瞟了一眼跪着的阿南,“你也不用跪着了。我这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替你洗清,免得你还要向皇上解 释。哀家不欺负你们小辈。” “母后……您……”阿南有些哭笑不得,“母后说哪里去了。”她跪着没有起来。 想来刚才我和阿南在流杯殿里的谈话母后也知道了,这后宫,我还有秘密可言吗?这样看来更是不能对这种传话的奴才手软。 “在后宫里,楚贤妃也算是个俏的,皇上如今既是这样对你,你就惜福吧。”母后用茶碗盖拨弄着茶汤上的浮沫。并不喝,“淑妃脾气娇贵,有时有个失手什么的,只要没碰着你们,你们也不要一味盯着她。” 阿南慌忙低下了头,“母后……” 母后叹了一口气,“我最怕你们后宫纷争。如今淑妃在宫中,也有点墙倒众人推的意思,你们两个就别再掺和进来了。” 此时阿南正好抬头看我。我俩对视了一眼。看来,向母后告冯嫣儿状的,还另有其人,而且不只一个。只是母后出于她的考虑,不肯告诉我们冯嫣儿的摘星阁到底怎么了。 “总之,曜儿,”母后看我,“你还得按规矩行事,不能让别人说了你的不是。冯淑妃现在还是后宫之首,当初是你吵着让她坐上那位置的,如今大家可也都看着呢。” “是!母后。” “至于为娘我,以后我也会不听不看不说。少给我的皇上惹事!” “娘!”我又一次觉得十分愧疚,母后终究是最疼我的。 我也许真不是好儿子,一从母后那里出来,我就咬了牙向我自己的承乾殿飞走。 可怜阿南踉跄跟在我身后,她怕路滑,越怕越走不稳,又不敢高声,只一声声的念叨:“制怒制怒。” 我不理她,这事她拦不住我。我宫里那个多嘴的太监,母后只说别杀他,那我今天就不杀他,我先打他五十大板。以后再找借口杀他还不容易? 阿南看我这样,只得叹了一口气,她在半途中停了脚步,“那我不跟着皇上过去了。”她说。 那意思是她要明哲保身,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 我回了头看她,“你去钱昭仪那里坐坐吧。和她聊一聊去。” 我的口气是命令。我想宫里闹得这么乱,钱宝宝天天与冯嫣儿不对付,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 阿南鼓着嘴不那么情愿,此时天色暗了,连景物都有些看不清楚。我倒是能理解她,天晚想回自己宫中取暖,不愿意为我当耳报神。可她也该在宫中多走动走动,免得被人瞒骗了。 我本来还想再劝阿南几句,就在此时,我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歌声。那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尖细的有些听不清楚。在这种暮色四合的时候,似乎有些诡异的飘渺,我只听到其中一句:“皇孙死,燕啄矢……” ------------ 57宫中 诡异的歌声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丝丝缕缕的暮霭把宫城死死的包裹起来。 我竟是呆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再侧耳,却又只听见宫中檐铁在寒风里发出的高低错落的声音。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刚才也许并没有人唱歌,歪了头问阿南,“你听见了吗?” 此时,阿南脸色灰白,看我一眼,飞快的点点头。 那么,我没听错。 我腾身而起,飞快的扑向我认为歌声传来的方向。宫墙沉寂,暮色阴郁。到处都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发了疯一般在这一带转了好圈,搜寻了所有的小巷,一直到了后园附近,惊动了在亭子中吃食的两只白鹤,它们扑啦一下扇着翅膀逃离了后园,向着阿南的长信宫飞去。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只得又折回身,走到原来的地方。 阿南还在那里站着,“怎么样?”她问。 我摇摇头。 阿南难得的,念了一声佛。 我的皇城,除了阿南的长信宫是前朝旧居,其它全是开皇、也就是我爷爷新建。至今不过三四十年,还算新城。所以怪力乱神的传说也少。倒是有人说长信宫中曾见前朝宫女披发唱歌,歌声不吉,有人听到,便会有皇子王孙的死迅。这鬼话传了许久,我小时倒是有些相信。后来与阿南生气,便把阿南发到长信宫居住。 可是自从阿南住进长信宫后,这宫女唱歌的传说反倒止了。阿南不唱歌,她自得其乐的在长信宫种药抚琴。还诱了我的白鹤去作伴。 阿南向我抬了大眼睛,“皇上,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咬牙,“你还是去找钱昭仪聊天,问问她上次林美人吓哭那一回是怎么回事。” 阿南的脑袋四下转转,可此时,四下里能看见的,已经只有黑暗,“好吧。”她有些无可奈何,“我备点礼,顺便也看看林美人。”她叹了一口气,“林美人身子已经很笨重了,怕是过年前后就要生了。让我说,她还是少出来为好。” “那你去劝她呀。”我说,对阿南在我宫中万事不管的态度渐渐有些不满。她于我,还是不太在乎吧。 我看着她转了身,瘦瘦的背影在夜的暗影下显得有些孤独。她终究还是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宫,而她自己并不想溶入其中。 我很容易就查到我宫中向母后告密的太监。是一个董德的承奉,跟我的日子不算短了,平日看着也很谨慎。这一回,我毫不容情,当即叫人拖出去打。明知道天都黑了,这一打肯定要惊动整个后宫。可我却偏偏是非打不可。谁劝也不行。说白了,我这就是要杀一儆百,让他们知道点厉害。 结果很自然,为了这点事,宫中又沸沸扬扬闹了小半夜,连母后都三翻五次派了人来。我不为所动,让人一五一十的数着,慢慢打,仔仔细细地打足了数才罢手。 洛京迎来了又一个飘雪的早晨。我退朝下来,心情好一些了。歪在步撵上听宫竖们脚下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在朝堂上,冯骥看到李济仍然站在相位上时,那阴沉的眼神尤其让我心花怒放暧昧时代最新章节。这一世,冯骥再想大权独揽恐怕是只有作梦。 可惜这种心情没办法去与阿南分享,我刚派了人去过长信宫,知道阿南一早就在待客,因为阿南的陪臣入京,已经是洛京城中上下震动的大事,宫内宫外许多凑趣的嫔妃命妇今天都来向阿南道贺。阿南只怕连着几天都得应付这事,她还派人大张旗鼓的向掖门将军府送了贺礼。如今邓芸一下子跃为洛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今天,很特别的,我的御书房外,站的是钱昭仪。她一看到我的步撵,大老远的就裣衽一礼。她的宫人为她打着伞,那伞是大红的,让我很难不注意到她。只可惜,伞很美,伞下的人越发被衬了下去。 钱宝宝身为女人,真心有点遗憾,她身得脸大眉粗,皮黑身壮,说话还嗓音嘶哑。她这模样若是个小厮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女人。 说实话,钱宝宝跟我很久了,但我和她除了新婚之夜曾不得不与她两两相对外,我从来没有与她单独相处过。当初母后为我向钱家提亲时,只听说钱家有女端庄贤淑,便觉得是佳配。哪想到及至娶进门才知道我这个做儿子的是个浅薄的混蛋,娶女人还要看相貌的。 我们新婚第一夜,我根本就是坐在桌边熬过了一夜,连眼都没敢闭一下。 好在钱宝宝这人,相貌虽丑,人倒还不笨,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喜欢她的相貌,从来也不主动向我面前凑。 今天,她来找我,显然是难得。 “皇上可有时间?”钱宝宝心情不错,笑眯眯的问我,“昨天楚修容来我这里小坐,问了我那日林美人惊吓哭泣的事。我想着皇上应该也想知道,所以今天特意来向皇上说明一下。本来该叫上林美人一起来的。可她身子笨了,懒待起身。我就自己来了。” 我下了撵,热情的招呼她跟我到书房。让人给她看座上茶。 钱宝宝这几年跟着我也算是受苦了,上一世我记得她是我最后放出的一批宫嫔,她最后走没走得掉,我都不知道。她的家不在京中,千里迢迢的,想来她也好不了。 她不美,但这不是她的错。我现在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分了。 钱宝宝一坐下,就是道歉,“妾知道皇上最担心林美人的孩子,本该早来向皇上说明的。可又想着皇上昨天才回来,怕是很忙,就迟疑了。还是楚贤妃提醒,这是妾的罪了过。” “钱昭仪连连日看顾林美人,辛苦了。”我说。 “不敢,妾愿尽心。”钱宝宝恭谨,“其实那日的事也是奇怪。我每日都会去叫林美人一起出来散步。天冷以后,这散步时间就放在晌午。我怕出意外,每日还安排了人前面探路,后面护卫。生怕宫中有那不长眼的奴才不小心冲撞到了林美人。”钱宝宝说话绝不绕圈,想来是怕耽搁我时间。 “那天也是一样,我们从林美人的紫榴宫出来,直接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经过的除了母后的坤宁宫,就只有冯淑妃的摘星阁。经过摘星阁时,我们还远远看到冯淑妃的大宫女绿翘在骂一个小太监。 “这些本都是平常,怪事发生在快到御花园的地方,那地方有一条叉路通向鸣鸾殿的方向。那天不知怎的,我们经过时,看到两只小兔就停在那岔路边的雪中。那两只兔子一黑一白,倒是生的肥胖,冬天里又发了长毛。林美人看了就喜欢得紧。我看那两只兔子见了人也不逃,知道是宫中圈所里养的,就让手下去抓来给林美人玩儿。这样我们不免多走了几步,走入了那岔道里。 “那岔道里没有人,青天白日的,本来该是没什么事的。谁想,就在那时我们听到了岔道尽头有人唱歌。” 我禁不住有些激动,“唱的是什么?” “正是这歌唱得不好,才让林美人哭了起来女修仙途路漫漫最新章节。我也说不上她唱的那叫什么调,有气无力的,好像谁要掐死她了似的,没几个字听得清的,只听得什么洛水汤汤,什么宫城琅琅,什么皇孙死,美人殇的。听到这个,林美人就开始哭。”钱宝宝看上去也有些郁闷。 “你有没有去看是什么人在唱?”我忙问。 “去了!”钱宝宝此时,居然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皇上也知道,这后宫中,妾不比她们,妾长便长成这样,脾气也没她们和顺。所以……” 我能够想像,钱宝宝虽然平日看起来还好,但她既然长成这样,粗暴起来怕是也有些脾气。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肚里好笑起来。 “我冲过去猛拍鸣鸾殿的大门。”钱宝宝说,“当时只想着这岔道里只有她一家,不是她是谁。皇上,我没做错什么吧?我可不是见了李修仪生病便欺负她。” 我点头,“你没错。”李婉宁的事,大家全都心知肚明。钱宝宝肯定也知道。不过,这不算欺负李婉宁,要是我遇到当时的情况,我也会这么干。 “我敲了很久的门,鸣鸾殿才出来个老嬷嬷开了门。”钱宝宝有些想不通的样子,“可她说,李修仪并没有唱歌。还说,鸣鸾殿只有她和李修仪两个人住着。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唱歌。” 我沉吟了,我现在留给李婉宁的,是个宫中年老的嬷嬷,原不是鸣鸾殿的,按理不应该撒谎。 “而且她还同时失口否认她听到人唱歌。”看样子钱宝宝有些不相信那老嬷嬷的话,“我们这么多人在离鸣鸾殿不足百步的地方全都听到有人唱歌,怎么她就听不到呢?” “所以你觉得还是李修仪在唱歌?”我问。 钱宝宝点头。 “李修仪怎么说?” 钱宝宝摇头,“不知道。李修仪任凭我怎么叫,始终不出来。妾只是个昭仪,宫中轮不到妾来管事,妾不能僭越。这事后来妾告诉了太后。太后让冯淑妃处理了。” 我又沉吟了片刻,“你听那声音……” “听不出来,”钱宝宝摇头,“李修仪原就不爱说话,妾更是没听过她唱歌。也想不出宫中谁唱歌会是像这样好似被人掐断了脖子般的难听。” 脖子!这样说来,只有李婉宁了,她没能吊死自己,可她脖子却实实在在的受了伤的。 况且什么皇孙死,美人殇的,听起来也像是李婉宁的口吻。开始时,她倒也未必是在诅咒我的儿子,只怕是她想到的还是老九和她自己。及至看到林美人哭了,才又想起唱给我听。才有昨夜那故意弄鬼的事情。这样一想,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 自古以来,宫廷之中是最怕有这些鬼传言的。因为有了传言,常常就会有宫变。说白了,就是有人要借鬼杀人。母后虔诚信佛,每每罚人,都是喜欢让人抄经。据我所知,母后和我,罚宫人抄出来的经文都已经有数百套了。都被母后虔诚的供在永宁寺里。母后对我说,她这样做即是希望菩萨保佑,也是希望宫城中众人皆一心向佛,别生出坏心来,这样才能鬼魅不生。母后也说,宫中的乱,常是**。 我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罚李婉宁了。 我看看钱宝宝,她似乎还有话说。 “钱昭仪,”我说,“朕既然把林美人交给你照顾,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与林美人和孩子有关,朕都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你不用说什么‘僭越’二字。” 钱宝宝眼睛一亮,“那……若是事关淑妃、贤妃,我也可以便宜行事吗?” ------------ 58阙 钱宝宝眼睛一亮,“那……若是事关淑妃、贤妃,我也可以便宜行事吗?” 钱宝宝的眼睛不美,无论亮与不亮。 更何况她还亮的不是时候。我本来还觉得钱宝宝这人不错,可听到她这一句,我的心便是一沉。且不说阿南,单说是冯嫣儿,我知道钱宝宝这几年里与冯嫣儿暗暗斗着,互相间不对付。也知道她想占冯嫣儿的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刚才让她便宜行事就是这个意思,给她点权利让她能和两妃一样,管点宫中的事情,也好让宫中其它人看高她一眼。 但我并没有让她直接去管冯嫣儿或阿南事的意思。毕竟位次放在那里,尊卑上下是乱不得的。我若连这都答应她,难不成,以后事关母后时,她也可以僭越不成?宫廷中的勾心斗角我是看得多了,从我还是个孩子起,就深谙此道。 但我脸上一时还没表现出来,只问:“淑妃贤妃怎么了?” 钱宝宝好像并没觉察我的不快,“淑妃近日行事可是有些古怪。”她说,“妾也不敢妄断她就是有意。但昨天早上的事,着实让妾惊出一身冷汗。我刚才已对皇上说了,我每天与林美人出门前,都要派人先行探路。昨天早上我派出去探路的人发现,在摘星阁边的那段路上,竟然不知是谁撒了好多雪粒冰珠。按理说,那路早就扫干净了,昨日又没有新下的雪。路是林美人每天要走的,我看雪分明是有人故意洒上的。”钱宝宝并不急,她对我说这事的态度很是笃定。钱宝宝的态度让我起了疑心超级任务系统。 “昨天早上吗?”我突然想起阿南对我说的另一件事来。 “对,我本想自己找人去把那雪扫掉,可摘星阁的人又匆匆忙忙跑出来说他们会扫的,死活不让我们动。可见这雪本来就是他们抛洒的。淑妃久掌宫中之事,难免有对自己粗疏的时候。” 钱宝宝在观察我。显然她更关心我对此事的看法。 我想她肯定是听说了阿南所告诉我的同一件事。可不是嘛,雪是为了掩盖路上的血迹才抛洒的。钱宝宝说不定也知道。 我干咳了一声,“淑妃最近是不是和平常不太一样。” “一样不一样,妾可不敢说。妾与淑妃本就不算亲近。最近觉得淑妃古怪的也不止妾一个人。她的宫中近日严密得很,都不让人去拜访了,就是原本与她要好的几个,她也不接待。” 我再看一眼钱宝宝。她果然很留心这些。不过,听她这样一说,冯嫣儿还真是古怪,她原本很愿意笼络那些威胁不到她的嫔妃的。 “淑妃让李修仪去尚设司,你觉得可满意?” 钱宝宝居然还考虑了一下,“此事,妾不便说满意不满意。妾只觉得,李修仪既然病着,还是该让她好好歇着,让她满园子的扫地,似也不妥。” 我点头,这倒是,若唱歌的真是李修婉宁,就该更严密的把她关起来才对。怎么反倒让她出来乱走。李婉宁的事,我在朝堂上已经当众否认她与外人有私,处理起来就不能张扬。我到现在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她。现在看来此事也不能拖了。这事我也许可以和阿南商量一下。其中内情阿南是清楚的。 “贤妃呢?楚贤妃又有什么不好?”我问钱宝宝。阿南可没那么喜欢参与宫中的事,她为何对阿南也不满了呢? “楚贤妃那人,”钱宝宝笑了一下,“倒是另一回事,楚贤妃她是太躲事了。林美人吓哭那一回,太后和淑妃不去说了。只楚贤妃一人,说了句‘林美人还是少出门吧,这冰天雪地的出来总不太好。’” 这话阿南也对我说过,这正是阿南的性子。在后宫,她有些躲事。 “这一回为扫雪的事,我宫里的与摘星阁又吵了几句。楚贤妃又是说:‘扫了就算了,我早说这冰天雪地的少出门为好。’” 听钱宝宝这样一说,我也忍不住笑了。阿南就是阿南。她以前自己在宫中受了委屈就是不爱争辩,现在自然也是劝人这样。她其实不是不能管事,她是确确实实的不愿管事。不知为什么,最近我总觉得阿南有些轻视我的后宫。以前我还以为她不争是无奈,最近我才渐渐觉得,她不争是不屑。 “好了,”我说,“钱昭仪的意思朕明白,林美人有你看护我也很放心。如今林美人也快临盆,有什么事,你好好劝她一点,别为旁的事伤感。要什么东西,要什么安排你都大胆开口,太后那里,朕这里,淑妃贤妃那边,都是一样。” 我这样说,明显的是有些敷衍。 钱宝宝倒能见风使舵,她立刻也笑了,“有皇上这句话也就足够了。”说完站了起来,“妾不打扰皇上了,妾告退。” 她走得很痛快,让我疑心她本来就不为林美人讨情而来。她是专为告诉我宫中的情况而来,顺便还想试试我对她的态度。 钱宝宝这人,看着粗糙,其实倒还挺有脑子的。只是她的心思……今天这一接触,我便有些失望。她其实和其实女人也没什么不同吧。我没有觉得她有错,只是觉得她与阿南比,还是少了些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我说不上来,因为我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突然变得迷茫起来重生都市小妖精。我的心便在这迷茫中沉静,好像极力想从这中间抓住些什么。 阿南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我正站在案边挥毫。 她裹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哈着白气跳进我的书房来,一进门就使劲儿的跺跺脚,把沾在小皮靴的雪全跺到我的地毯上,弄得我书房地毯湿了一大片。 “外面雪下的可大了,皇上怎么不出去看看?” 我不作声,现在的我,最不愿看到下雪,除非有她阿南在身边。 “你应该乘撵的,这样的雪天你又走不稳。”我笑。同时注意到,同样是用大红,阿南便是像是映日的琢玉,莹润而娇艳。在她面前,冬日里的寒冷与萧索也得退避三舍。钱宝宝是比都不能比的。 这世上的事果然不公平,连老天也是偏心的。 “我愿意走,喜欢听脚踩在雪上,雪花□的声音,”阿南促狭地说,又问我,“今天一上午,皇上派了人来长信宫看过好几回了,找我有事吗?”边说边变戏法似的,从她的斗篷里擎出一枝梅花来。梅枝上骨朵饱绽,只是还没开。 “没事想看你而已。”我说。 “皇上找我不可能没事。”阿南武断的说。 这让我一时无语。 等她的宫女替她脱了斗篷,她就大大方方擎了梅花送到我鼻子前面,“皇上闻闻,有清香气。” 我很配合的深吸了一口气,“你连菊花的残枝都不舍得剪,今天怎么就折了梅花的新枝呢?”不知为什么,阿南的事情我倒是总能记得很清楚。 阿南眸子里的笑意乍现即逝,“反正不折也再不会有人看它。这是从鸣鸾殿折来的。” 我一下抬了头。细细看她。 “我刚经过鸣鸾殿时正好看到李修仪,就跟着她去采了一枝梅花。” 阿南又在哄我,她到我这里来,并不需要经过鸣鸾殿。 “我本想问问她身体好些没有,若是在司设局扫地辛苦,我可以去对冯淑妃求个情。”阿南在我书房里打转转,终于挑出一个梅瓶来,将它手上的梅花插了进去。“可她那人,真是个闷嘴葫芦啊,我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只回了我一句:‘想出家’。” 我一下子愣住了。李婉宁竟然想出家。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嫌我做得错了?她想的倒美!躲到庙里便可以不用承担罪责了吗?又或者是更方便她装神弄鬼有吓唬人吗? “啊,对了!李婉宁还说了她不会唱歌。我让她唱两句观音心咒她都开不了口。”阿南好你只是随便想到说起似的。 我不相信。李婉宁平日看着恭顺,可事实呢?她心里不是向着老九吗?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还是阿南当面问的。阿南怕是善良,被李婉宁骗过了。不过,我还是委高兴听阿南去找过李婉宁。阿南终于还是在帮我了,她为我找了一个安顿李婉宁的办法。她知道我在为李婉宁的事头疼,她这个想躲事的人还是主动帮了我一回。 阿南插好了梅花,便像个无事人般凑到我的书案边来,向我身下的案子上只探了一下头,就咦了一声,“这不就是上回皇上把着我手画的那幅雪晴图吗?”她好像已然忘却她刚才对我说的关于李婉宁的话了。 我的手飞快下移,捂都来不及。 “皇上这是在画什么?”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笔蛊鼠。 我的手索性挪开一点,看着阿南笑。 “这……是我吗?”阿南歪了个头向我靠过来。有些疑惑。 画面上那个翠衫的女子,刚刚勾勒出一个轮廓。可以已然能够看出她的清华幽远,兰花般的雅洁。 阿南立刻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想逃开。 我顺手揽住她的腰,“阿南在我心目中便是这个样子,看我画得像不像?”大柏树下倚着的那个俏丽的女郎正自顾盼生晖。 我嗅嗅阿南发间的香气,小心的放下画笔,用双臂抱住了阿南。 “阿南,我刚才突然在想,你终究和她们有些不一样。” 我的目光好像能够穿透眼前的画纸,看到那个顶着一张诡异的肿脸来骗我们这些皇子的小女子。许多往事随着时间早已变得浅淡如烟,可那一回的见面我却总是能牢牢的记在心里。现在去回想,我才发现,那时那个丑面的小妖女就已经因为有一又玲珑剔透的眼睛,让我想忘也忘不掉她。 我现在很感激上天,让我在那一天说出了我要娶阿南的话 我抱着阿南在我的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我的腿上。她看我的目光中有些好奇,当然更多的是羞涩。她与我好像还是陌生,我每一次与她亲近,她都会不好意思。 也许是她对我的了解太少。 “朕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我对阿南说,“兄弟众多。母后势单,朕又没出息,常常觉得母子受制于人。十四岁那一年,父皇立了太子。朕以为我可以逍遥活到成年时出宫,母后便为朕与钱家定了亲,事情看起来非常简单。可两年后太子突然暴死,而我们到了能跟随父皇征战的年纪。父皇说,‘以功定嗣!’。 “只这一句话,一切又得重头来过。那时候的厮杀可不仅仅限于战场,三哥,老五都是那一年横死,连他们一娘亲一起。宫闱秘事,一言难尽。 “就是那时候,各位皇子开始四处结党,婚姻也被当成结党的手段之一。我们这些皇子,个个都在那几年里娶了许多姬妾。” 我看着坐在我膝上的阿南。她看我的眼神中有些怜悯。“朕得承认,朕从这些婚姻中得到了好处。比如娶了你!”我坦然相告。 阿南惊慌,想从我腿上逃走。我揽紧了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就是如今,朕心里也还明白,朕对你也还是有利用之心。”说到这里我有些心酸,阿南总说:“皇上要,阿南便给。”在她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两之间与取与求,全都谈不上单纯。 “朕知道,朕没有资格拿我的后宫拴住你,只是如今后宫已经成了如此格局,于我也是骑虎难下。可是,阿南,朕想要你高兴,想要你在朕的身边每一天都过得高兴。所以阿南如果真的不想管朕的事,朕也绝不会怪阿南。因为朕知道,阿南能从朕这里得到,想从朕这里得到的,少之又少。” 这是我刚才在钱宝宝走后才想明白的。阿南在这世界上,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她不贪婪。这正她与她们不同的地方。 阿南突然低了头,她又一次以齿扣唇,但这一次,她抵触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眼泪,她的委屈在眼眶里打转。 我抱了她,“只不过,阿南已经嫁给了朕,再想走,朕是绝不会放手的。若是有一天,阿南想明白了,想要朕身边那个最尊荣的位子,朕就把那位子给阿南,朕保证其他人谁也不能和阿南抢,这样可好?” 我能给阿南真的是太少太少了,这是我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虽然明知她未必稀罕。 ------------ 59宫 “要朕身边那个最尊荣的位子,朕就把那位子给阿南。其他人谁也不能和阿南抢,这样可好?” “不好!”阿南很坚决的说。坐在我腿上的屁股一蹭一蹭的想要溜下去。 “那阿南想要什么?”我想钱宝宝这样的女人都有所希求,阿南应该得到更多。 “弟弟!” 我一下子语塞。 昨天我派出去的人如今还没有消息。对此,我也有些焦虑。我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和李济那老家伙想多了,没人会对我去找的一个孩子感兴趣。 ‘你弟弟会回来的。’我简单的说,“可是其他人都想从朕这里得到点什么,阿南呢?除了弟弟,你自己想要什么?” 阿南终究没有告诉我她想要什么。有那么一阵子,阿南的眼睛里现出迷茫来。可紧接着她又笑了,“妾只想和弟弟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可贵。” 我书房的门被撞开了,和风雪一起冲进来的是去而复返的钱宝宝。她一进来就扑倒在地上,“皇上,不好了!林美人,林美人……”她结巴的话都说不清了。 我和阿南都惊得跳了起来。我顾不得许多,推开阿南,拔腿向外冲。如意抓了我斗篷追都追不上我。 “林美人出血了!”钱宝宝在我身后高声叫。 我听到阿南在我身后喊:“快请华太医去紫榴宫。” 我一口气冲到了紫榴宫中,紫榴宫很小,我冲进去时,宫内的宫人都无处闪避,惊慌地纷纷下跪。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林美人。 林美人因为怀孕,明显的胖了许多鬼棺全文阅读。可胖归胖,她的脸色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苍白。平日我虽不时会来看她,但她对我的畏惧从来不减。每次见了我都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但今天不同,此时她坐在床上的样子像是傻了,看见我也没有任何表示。 不过,看她还好好的能够喘气,这让我放松了一点。 “怎么回事?!”我向着一地的宫人怒吼。 有胆子大点的奴婢用手点了点屋子角落里的一只铜香炉。 我冲过去,香炉的盖子早已掀去。里面白茫茫的全是粉末看不出什么。我有些迷惑。 “是毒香!”此时钱宝宝连滚带爬的跟了进来,她滚了一身的雪,膝上尤其明显,显是因为心急摔了跤了。 此时,我也才注意到,此时屋子的窗全是大开着的,大冷的天,不时有雪花从窗口飘进来。林美人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抵御寒风,可她一动不动,明显是吓傻了。 我用鼻子仔细嗅了嗅,屋子里果然有很特别的香味. 钱宝宝当着我的面,用手去扒那些白粉,弄得满手的脏,“这是我情急之下,把一整盒宫粉扣进香炉压灭了火星。皇上您看!” 在钱宝宝扒开的宫粉下面,果然可见很多未燃尽的灰色碎屑。 “皇上,您闻闻。”钱宝宝用手捏了一点碎屑送到我的鼻子前。她手抖的厉害。 我也在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应该是香味,可我越闻越觉得这味道怪异。 “妾从皇上那里回来时,还来紫榴宫坐过,那时还没这东西。”钱宝宝肯定的说,“我对紫榴宫的事,一向上心。事实上,紫榴宫从不焚香,屋角那个香炉只是个摆设。可后来妾自己宫中有事,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就闻到了这奇怪的味道。妾一察看,发现有人竟在这从来不用的香炉里焚了香。” 我回头去看在床上僵坐的林美人。 钱宝宝的目光也跟着我看过去,“妾让林美人赶紧离开这屋子,可她才一迈步,就说下面有东西在流。妾忙着人查看,说是见血了。现在不敢让她再挪动,只能这样坐着。” 林美人嘴唇在抖。除此之外整个就像是个偶人。 “华太医怎么还不来?”我一脚踢翻了一只凳子。 “来了来了。”外面乱纷纷的叫嚷着。 华太医在被一群人从撵车上抱了下来。直接递到了屋子里。 一进门,华太医就抽了抽鼻子。“是麝香。”他说。他们把他放到了地上,华太医四下看看:“开窗是对的。”然后看了一眼林美人,“皇上和钱昭仪都先出去一下。这屋子里人越少越好。” 我连忙向外退。心里也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反倒对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好。钱宝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几乎同时和我转了身。 可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华太医,可千万保住林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呀。” 华太医向我们摆了摆手。 事情闹得大了,母后、冯嫣儿也全都来了。天上还下着雪,一地的人都冒雪站在紫榴宫的院子里。 最后来的是阿南。她一歪一滑的慢慢踱过来,看我们都站在院子里,她索性在院门外停了步。 母后没有下撵,她就坐在步撵上发了话,“皇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丑颜师“弟”宠你无罪最新章节!连我的坤宁宫都老远听到你和钱昭仪大呼小叫的。不就是林美人见点红吗?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哪个女人怀孩子不是三灾九难过来的!” 我急得跺脚,又无法与母后争辩。在母后看来,我还年轻,有的是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可对我来说,这事可就不一样了。上一世,我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儿子。 冯嫣儿也在一旁为母后凑趣,“我听说,女人生孩子越是当回事,生的时候就越是费力。皇上太紧张啦。” “闭嘴!这是有人下毒!”我火了。 冯嫣儿立刻现出一付可怜的样子来,“母后!皇上好凶。” 母后的脸色也变了,她瞪我。 钱宝宝忙上前一步,“真的是有人下毒,从来不焚香的紫榴宫里,有人焚了麝香。这是华太医说的。” 母后的脸沉了下去。 冯嫣儿却还在追问,“焚了麝香又怎样?” 没人回答她。 “紫榴宫平日侍候的人呢?”母后这时也冷了脸,“上来一个回话的。” 有个老嬷嬷走了上来。 “可知道是谁在紫榴宫里焚的香?” 那老嬷嬷紧张的瞥一眼钱宝宝,“钱昭仪说紫榴宫里不许焚香,所以从来没有人焚过香,这里也没香啊码啊这一类东西。” “那今天是有什么人来过紫榴宫吗?”我发现了事情不对。如果紫榴宫没有这类东西,那香炉里的麝香又是从哪来的? “没人来过。”那老嬷嬷说。“我们这里今天就只有钱昭仪进出了几回,她是天天来的。昨天晚上倒是有楚贤妃来过。” 站在门外的阿南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一付傻乎乎的表情。 她昨天过来还是被我逼的。我记得很早以前,她就对我说过林美人这里是非多,她不想凑热闹。结果……这全怪我多事。 “不关楚贤妃事!”钱宝宝断然说,“这香是今天新焚的,才焚了没多久,一看就知道。就是我离开那一小会儿有人进了林美人的房间焚了那些麝香。不过在我一错眼之间发生的事。你们这些奴才别混赖。” 那老嬷嬷快速低下了头。 “到底那一会儿谁来过?”钱宝宝怒点着那老嬷嬷的鼻尖,“不会是你们这些黑心奴才想害主子吧?” 钱宝宝本就生得粗糙,她这一凶,更是金刚一般,连那老嬷嬷在内,紫榴宫的奴才吓得跪了一地。 母后的脸立时也冷了下来,“若真是这样,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可是都别想活了。” 阿南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张了一回嘴,又赶紧闭上了。她又向后退了几步。离我们远远的。 我没想到,此时出来打圆场的会是冯嫣儿,“母后息怒。”她笑着对母后说,“为这事不值得生这么大的气,”说完,她又看着紫榴宫这一地跪在雪地里的奴才,“刚才那一会儿,都是谁在那屋子里?” “刚才只有老奴一人在林美人身边。因为林美人说乏了,要歪一会儿。她现在身子笨重,睡不踏实,怕听见声音。我便让那些手脚没个轻重的宫婢都出去了。”那老嬷嬷自己上来承认了。 “你没闻到那麝香的香味吗?那味道那么刺鼻超级任务系统全文阅读!”钱宝宝又急。 老嬷嬷露出害怕的样子,“钱昭仪日日来紫榴宫考较我们这些奴才,奴才们不得片刻放松。我们主子又是这样的贵重身体,老奴的心思当然一刻也不敢离开主子。老奴又是背对那房角的香炉,自然不曾注意可有人进来。” “那你们呢?总得有人看守房门吧。”钱宝宝又去对着一地的奴才发怒。 我突然觉得,钱宝宝对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好像比我还要上心。她是真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了。我看到,就连母后也皱了眉看她,露出不快的样子。也是,这里哪一个不比她身份高些,却只见她一人怒气冲天的训斥奴才。 “你们不说话是不是?!”钱宝宝气得发抖,“看我一个个打过来,我就不信你们全都忍得打。” “好了!钱昭仪!”母后终于提高了声音。“不过是个没出生的孩子,是好是孬还不知道呢。更何况华太医还没出来,孩子也不一定就会有事。你要问什么也好好的问。几十号人,一个个打得过来吗?” “母后!”钱宝宝不满 母后看看天色,“这样的天气,哀家年纪大了,不陪你们在这里胡闹。我只给你们提个醒儿,孩子这事,也是个命,命里有时终须有。你们别为了这个在这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此时雪下的太大了。迷迷茫茫打的人眼都睁不开。没人敢挽留母后,都只能目送母后的步撵远去。 钱宝宝被母后训斥,此时不敢再说打人。只是哭丧个脸,很沮丧的样子。此时,如意才悄悄地凑了上来,为我披上了斗篷。我也觉得有些冷了。 “我看这样吧,”一直在门外不进来的阿南,这时轻声插了进来,“让这些奴才都把手伸出来,刚才不是说焚的是麝香吗?看谁鼻子好使,上去闻闻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染上香气。” 我此时一听,眼睛不由一亮,这主意倒不错。 钱宝宝也是立刻又来了精神,“把手伸出来!”她大喝。 “我,我想起来了。”这时,跪地地上的一个紫榴宫的太监突然抬了头,“刚才紫榴宫来过一个外人。”他激动的向他旁边的人求证,“你们忘了吗?刚才下雪的时候,有一个尚设司的宫人还过来清扫,是我说这正下着雪呢,还扫什么扫?”把她打发走了。这太监指着地上一块雪薄一点的地方说,“看,这是她扫过的地方。”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想起来了,“对。是来说一个扫地的女人。她还把紫榴宫的廊檐下结的冰都打了。” “对,那女人用大帕子围了头脸,干活时佝偻着背。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可干活却很有力气。” 他们七嘴八舌,开始回忆那女人的样子。 “香炉就在门边的墙角,她闪进去,一下子就能看到。” “主人和宋嬷嬷在屏风里面,不回头不会看到她。” “从廊檐到那门,只要一跨步。” “咱们都在院子里,院子里人多,反倒不注意她。” “下着雪还出来扫雪。” …… 我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跨出了院子。直向鸣鸾殿而去。 “皇上!”“皇上!”“皇上!”身后是三个女人的惊呼。 ------------ 60阙 我一脚踢开了鸣鸾殿的大门。没有人迎接我,除了铺天盖地的素白。我原以为白雪之下,一切都会变得明亮。可我看到这被白雪半埋的的宫殿,才突然发觉,白色之下也有黑影。而我看不清黑影之下的真实。漫天的雪花中,鸣鸾殿的轮廓好像并不分明。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回了头。很多人跟在我身后,独独缺了阿南。而且这些人,都只会呆呆的看着我。 一会儿,冯淑妃的钱昭仪也在奴婢的搀扶下跟了上来。她们也和其它人一样,站住后眼巴巴的看着我,各怀着心思。 我突然不那么确定了。不见阿南。唯独不见阿南。这好像是在说,我的行为又出现的什么偏差。与我想要的命运间出现的偏差。 我又站了一会儿,一层层的雪花向我扑来,打在脸上有麻木的疼。可阿南还是没有来。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什么也没做,突然就不想做了。“把鸣鸾殿贴上封条,不要再让李修仪离开鸣鸾殿半步。”我简单的吩咐,说完扭头就走。 那些人都愣在了那里。我经过冯嫣儿和钱宝宝身边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长信宫的大门边。那个巨大的雪人现在看起来毛绒绒的,少了些威武,多了些可爱。阿南又给它插了个扫帚当胳膊。越发向个卫兵了。小道上的雪也很薄,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有人在打扫的。这给人的感觉很好,有一种安宁的家的气氛。 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去通报阿南。我屏退了其他人,只带了如意一个人慢慢向里走。 阿南没有出来迎我,只有长信宫的宫女为了打起了帘子。帘子才一掀开,便有好闻的甜香气息飘了出来。 我站在外间的花厅里解了披风,听到阿南几声轻微的咳嗽。不一时,阿南的声音从时间传了出来,“皇上看到那梅花了吗?” 我茫然,不记得什么梅花。 我听到阿南微哂的声音。穿过挂落,到了阿南上次为我凑琴的那间小室,眼前的阿南围着锦裘,正守在一只红泥小火炉边上。炉上的锅里煮着什么。 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下雪的世界便变得沉静。 阿南没有叫我坐,她悠然的开了口,“鸣鸾殿的梅花是宫中最好的梅景了。”阿南微笑着,她好像只对着小泥炉说话,不对我。火炉里的碳火映在她脸上,红喷喷的,比梅花好看。 在我的世界里,梅花什么的,好像也再无心去欣赏了。 我自己在阿南对面坐下了,看她烧东西。 “华太医怎么说?”阿南问我。 “华太医刚传信给我,说是万幸,孩子还好。只是林美人得卧床,若是不慎,孩子可能会早产。”这下林美人被阿南说准,真的不能出门了。 阿南听了,只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可怜!” 我有些震惊,对阿南说出这两个字所透露出的畏惧之意。 可说过之后,阿南又沉默了。她似乎不愿点评今天的事情。 我发了一回呆,突然觉得,有些话该对阿南说了。“朕还有好几个弟弟,还有个二哥,”我慢慢的开了口,锅里腾起的水汽遮了我的脸,让我嗓子里那种干涩的感觉好了许多,“如果朕没有儿子的话,朕就得早做准备,免得……”我还是有些说不下去顶级糕点师最新章节。 阿南抬了眼看我,透过炉上小锅里蒸腾的水汽,我又一次看到她目光中的悲悯,和那次她在大风雪中为我缝合头颅时一模一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阿南就带着弟弟跟着邓芸回江南吧。”我说,“这深宫你是呆不得的,朕怕你也守不住。” 这些话一说出口,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我想给阿南许多东西,可我很怕我最后根本给不了。 阿南又注视了我片刻,这才垂下眼睑,慢慢从炉上的小锅里盛出东西来。 “冰糖雪梨粥,”阿南把小银碗递给我。“我们都错过了饭点,谁都没有传膳,皇上就将就吃一点吧。” 我接了过来,甜粥的香气扑鼻而来,我饿了。 我又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端起粥碗边吹边狼吞虎咽。 阿南默默的看着我吃尽一碗,间或有些轻咳。她看我吃完,又为我添了一碗,“皇上慢点吃,当心烫。” 说是甜粥,其实并不真的甜,只是略微有些甘香味而已,我一连吃了好几碗,这才满足的放下碗。 阿南又叹了一口气,这才为自己盛了一碗,慢慢的喝起来。 “皇上怎么不怀疑妾的粥里会不会给皇上下了药?”阿南突然问我。她从碗沿上看我,目光中有些探究的意思。 我抿了嘴,不回答她。 阿南继续埋头喝粥,小小的鼻头上,很快就结了汗珠。 “阿南,我以后会制怒的。”我说,“再也不冲动了。我刚才也没拿李婉宁怎么样。”想了想,我挪过去,挨着阿南坐了。 阿南专心的喝粥,不理我。 我从后揽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裘皮里,“阿南为什么在屋子里还穿这么多?这么怕冷。”我闭上眼,闻着阿南身上好闻的香气,闭上眼。静静地等她吃完。 阿南慢条斯理的喝完了一碗粥之后,放下碗,她没有再添,示意阿瓜上来收拾。等阿瓜收了小炉锅碗出去,阿南又用眼睛看如意。如意乖觉,立刻跟在阿瓜后面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内剩下我们两个人了,阿南这才开了口,“皇上不觉得今天这事奇怪吗?林美人差点滑胎,而我、钱昭仪、再加上李修仪,全都好像有嫌疑似的。我昨天刚去过紫榴宫,又有妖女之名。钱昭仪则日日进出紫榴宫,事发却刚好不在。突然又出现个什么扫地宫女搅合进来,目标直指李修仪。这么一件事,得一箭好几雕了吧。真是神射手的好本事!”阿南的话音里明显的嘲讽。 我心中一紧,似乎是被阿南点到的痛处。阿南说的有理,今天这事,有人做得高明,若无人在意,林美人就会和上一世一样,母子一尸两命。若有人在意,那后宫所陷之人众多。必然是宫中一场大风波。好毒的手段! 我也开始出汗。 “皇上问我为什么今天穿得多,其实是因为妾看到今天宫中的情形感到不寒而栗。”阿南静静的靠在我怀里,我垂了头看她,她水秀的眉睫间,折射着窗外映进来的雪光。可她说这话时,音色却缥黯然,带着些怅意。 我想阿南终究还是没有准备好。而我也一样。 母后说的对,子嗣的事,也是命,强求不来。 “过完年,朕便遣散后宫,打算这一次放出三千人去重生的穿越女配全文阅读。以后朕还要逐一放出,后宫再不添新人。”我对着阿南说出我的决心,“此事朕早就觉得势在必行,不想再误人误己。朕记得你父皇楚烈帝只有你母后一人专宠,不也成为打造南楚一代盛世的明君?” 经了阿南的提醒,此事我便就此放下,想来宫中有人会不高兴。但我却不再去理会她们。另一面,我暗暗在查,到底是谁那一日去了紫榴宫里打扫。果然是一无所获。我暗暗庆幸那日冷静的早。 制怒,制怒。 我下了决心,下旨晓喻宫中。宫中无子嫔妃,几是想要离宫的,此时先自己考虑清楚,待到年后,我就会让她们自己报上名来,然后一一放还。此旨一出,宫中似乎活泼起来,有许多人早早的打好包裹。也许是因为觉得这是她们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年,所以日子才交腊八,宫中便有人开始提早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了。 腊八的风俗,这天一早宫中分粥。我那一份照例送到母后那里去。因为这一天不用上朝,我睡了个懒觉。这才慢慢起身去母后那里。 阿南因为那日在大雪天,在雪里站得久了,这几日一直有些咳嗽,便没到母后这里问安。此时我也才知道阿南是肺气不足,北方的冬天干冷,阿南有些不适应。好在我现在有条件给她调养。便让她安心在长信宫养着,不必出来应酬管事。 所以这一天,在母后这里等我的只有冯、钱等几个。 这样的情形,于我其实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无事与母后凑趣几句外,便有些坐不住。 如意偏偏此时匆匆进来,也不看旁人脸色,直接把一份密报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只一瞥,心中便狂跳不已。慌忙拆了看。脸上不觉有了喜色。 “什么好事啊?”母后用眼角瞟了我一眼,“皇上这样的喜形于色?边关很久没有大事,皇上高兴的不会是家事吧?” “没什么,”我折好密报揣入怀中,“此事公私皆备。”我心里有事,赶紧喝掉一碗放了八样果子的甜粥,就开始左顾右盼。 母后看着我,“看皇上的样子,今年这粥是不好吃吗?只怕是比不上冰糖雪梨粥的香甜。” “母后!”我叫了一声!心里明白,母后这又是在提点我了,我这边打了董德的事还消停没几日呢。 “算了!”母后干笑了一声,“皇上要走便走吧,我与淑妃两个正有体己话要说。钱昭仪也陪着皇上去了吧,你也是个事多的人,我看你也是挪了几回凳子了。你还得去盯着那只肚子不是?” 钱宝宝一下子尴尬的僵在那里。 母后转了头对冯嫣儿,“那样的身子,一遇到点事就病歪歪的,看着也不是健旺能生养的,没想到却偏偏有福。” 这话中带话,我听不出是在说林美人还是说阿南。 可我还是坚决的起了身,向母后告退。“看这天气又是要下雪,”我说,“母后也不用出来操心了,有事交淑妃办就是。”我看钱宝宝还在犹豫,便没再叫她,“儿有事要办,不能久坐。先告退了。” 我一路狂奔,几乎是跳入了长信宫,路上惊飞了那几只在陈南药畦边睡懒觉的白鹤。 “阿南!阿南!”一直冲到正围炉而坐的阿南面前。 阿南愕然的抬头看我。 “你弟弟已出了幽州,马上就要入京了!”我把怀里那张纸掏出来,兴奋的拍在阿南的膝上。 ------------ 61宫 阿南稳稳的坐着,抬了眸子看我。突然她嘴一抿,笑意乍现,把她手上正看了那张纸递给了我。 “芸哥儿刚递进来。”她说。她的消息和以前一样快。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她得到的消息是什么内容。阿南终于按捺不住,一下子抛掉了以往的矜持,开心的咧了嘴,跳起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来,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慌乱的抱住她,有些站立不稳。“哦,阿南阿南。”我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稳住了两个人的身体。这一瞬间我的心里乍惊还喜,说不出的快意天咒沉沦全文阅读。与阿南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开心畅快。 “皇上,妾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怀里的阿南仰起脸来。她的脸因为开心而显得特别有光彩。 我苦笑,想了想,低下头去,轻轻的吻吻她的唇,“阿南高兴就好,至于报答么……你早已经报答过朕了。只是,现在看你高兴,我又不由得想多要一点……阿南打算拿什么报答朕?” 阿南一下子窘住了,她的长睫毛向我刷了刷,紧接着脸就红了,“皇上想要什么?” 我促狭地看她,“阿南为我生个孩子吧。” 小东西飞快的把脸埋到我怀里,在我的胸口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有没有在吃华太医给你开的药?”我拍着她的背,阿南还是身子太单薄,这两年亏得太多,都是我不好。“你若这样咳着见你弟弟,他一定会怨我没照顾好你的。” 阿南把脸闷在我怀里,轻轻地说,“弟弟回来,我很快就会好的。以前,我总想着,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若是丢了,就没脸去泉下见爹娘。所以日日担心挂怀,磨坏了身体,如今好了……” 是好了,如果阿南能为我生个孩子就更好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会有很多亲人,我也是!我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心里盘算着。 阿南突然又抬起头来,看看觉得不够高,又站到了我的脚面上,“皇上,我弟弟带了一些随从一起过来,我可以把他们安排在我原先的公主府居住吗?”她看看我的脸色,又小心的说,“不然,放在邓芸那里也成!” “不行!”我摸摸阿南的脑袋,“他们中说不定也有些人材,我得看过再说。我听说他们在幽州也遇到过一点麻烦,你弟弟身边有一人,非常能干。” 阿南一下子变了脸色,慌乱的低下头去。 阿南其实一向比我沉稳,见她慌乱很是难得。我心里稍动,想起上回那个“与弦共舞”,与楚弦一起来的人,一定就是那字的主人。对这个人,仅仅看到那几个字,就已经让我十分期待了。 我抱紧的怀里的阿南,她给我的,肯定比她以为的要多。 下雪的日子,我总是不太喜欢。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中看到冯家人的嘴脸,我更不喜欢。我不愿再回顾我曾经经历的那场风雪,本想乘着腊八后,大家都准备过节的好气氛,好好在阿南这里窝上两天。那个瘦瘦的背影,好不容易成了我怀中的可儿,我想抓住这一次机会。 可偏偏就在此时,冯嫣儿的两个妹妹突然进宫来了。好像专为给我添愁。当然此事说了有些日子,又是母后准了的。我也不好阻拦。 她们一进宫来,就先去母后那里讨喜。在母后那里打了两天混仗,看看一次也没撞到我这个皇帝后,又开始在摘星阁里摆宴。听说两人与冯嫣儿一起,吹拉弹唱,表现的才艺十分了得。尤其其中一个白口唱曲,出口成章,一下子就在后宫传了开来,连本来会唱的柳修嫒也带了女儿去听过,回来也向母后说好。 不过母后没去听。老人家只说:“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那里热闹。”母后一向看得后宫如战场,她是深知其中厉害的。她也没有向我推荐去听。 其实,天上飘雪,地上又滑,我心早已冷了,她们何必要来。 这一天,我正与阿南倚在她琴室的绒毯上商量着,如何安排她弟弟住在宫里。我没有儿子,心里有些私心,听说身边养个孩子会引来另一个孩子。 正在此时,摘星阁送了张帖子过来。阿南把贴子丢给我,“皇上要不要躲躲?”她笑,看我笑话的样子。 原来是冯嫣儿带了妹妹前来拜望贤妃行脚商人的奇闻异录最新章节。 “朕为何要躲?”我不服气,“这里是朕的地盘。” “皇上不躲又得花钱。不一时就可见到宫中又立起个什么摘月阁,摘云阁的。三阁耸立,好不气派。”阿南嗤嗤的嘲笑着我。她现在本性暴露,时常拿我打趣。 我这几天正在议裁撤后宫的事,朝堂上不是没有阻力。我已经承诺,以后宫中一年花用,控制在三十万两以内。再起什么阁啊楼的,根本就无可能。阿南所言是在激我。 我大大方搂了阿南的肩,“你既是这么说,我偏是要见见冯家的美女,看看阿南怎么吃人家美女的醋。” “谁吃醋啦!”阿南嗔我。 我不管,笑着咯吱阿南,把她扑翻在绒毯上,弄得她拼命讨饶。 “皇,皇上!”冯嫣儿进来时,看到的正是我和阿南嘻闹的场景。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配着她沾雪的发丝,正好。我笑了一下,“淑妃来啦。” 阿南忙挣脱了我,起身向冯嫣儿见礼、让座,又忙着叫人上茶,礼数周全,万分客气。 “今天真是好福气,”冯嫣儿说,脸上倒是在笑,可眼睛却冷冰冰的,“妾没想到在贤妃这里竟能遇到皇上。”她头上沾的雪迅速化了,粘哒哒的。她先插烛似的向我拜了一拜,又让过身来,让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上前,“两位妹妹快来见过皇上。” 我坐在绒毯上没动,笑着看那两位女子。我看得很仔细。 那两个女子,倒果然有些姿色,与冯嫣儿比,也在伯仲之间。其是一个穿绿,那眉色竟还有些面熟。 也许知道我在看她,那个穿绿的立刻显得十分活泼,“我刚在贤妃姐姐门口那里看到一个好大的雪人,贤妃姐姐真是会玩儿。妹妹我倒也想要一个呢。” 我终于知道她像谁了。 “阿南,你看这个穿绿的妹子,有没有一点像你?”我打着哈哈问阿南。这女子也是大眼睛,长睫毛。眉眼间,有那么几分与阿南相似。 阿南还没开口,那女子嘴快,“皇上觉得奴家像贤妃姐姐吗?那真是奴家的大幸!”又回了头对着阿南,“贤妃姐姐,早听说你会抚琴,妹妹我也爱抚琴呢,就是技不如人,有些汗颜。不过我会唱曲,姐姐抚琴时,妹妹可以为姐姐伴曲。”她巧笑晏晏,很会展示她美好的一面。 阿南笑着看她,最终只说,“妹妹别站着了,我这里的椅子不咬人。你只管这么站着,那位白衣妹子都喘不上气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另一位白衣的女子,此时娇怯的低了头,不过是多站了一会,便像是有些要倒的样子。这么娇弱的女子,我还真没见过。 冯嫣儿这才介绍这两个妹妹,“这绿的是五妹,叫冰儿,十六了,那白的是六妹,叫雪儿,小冰儿一岁。”她很热情攀上阿南的手臂,“她们听说贤妃有才,又听说贤妃身子不好。就想着自己厚颜出来拜访一回,我也是拗不过她们。” “哪里,两位妹妹都是少见有美人呢,你们能来,我这里是蓬荜生辉了。”阿南虚客套了一句。 “姐姐,你那门口的雪人可爱,我也想要,姐姐教我,那是怎么堆起来的?”冰儿一下子攀上了阿南的另一只胳膊。 “那是雪人,想要也是雪儿妹妹说要,你要什么!”冯嫣儿亲昵的点着冰儿的脑袋,又回头对我笑,“冰儿被宠坏了,有些任性。” 我得承认,冯家还真是会养女儿弃妇攻略。冯嫣儿已经是个上品了,这回这两个又是各擅胜场。这绿的不用说,是像阿南,比阿南还活泼些;另一个,则好像风一吹就倒,天一热就化的雪人似的。真正稀奇极了。 “淑妃,朕以前没听你提起过你有妹妹妹呢。”我说,“没想到今天一下子见到两个,两个还都是绝色,把淑妃都比下去了。” 冯嫣儿掩了嘴笑,“可不就是把我比了下去,所以一直不敢让皇上知道嘛!” “现在皇上知道啦,”那冰儿自来熟,“既然皇上说冰儿可爱,那皇上也给冰儿塑个雪人吧,不,给冰儿塑个冰人行不行?”她说着,竟是扑到我身边,来拉我的胳膊。显然她知道那雪人是我塑的,前面伪装的倒好。 我一时颇窘。可阿南却不来救我,她只管在一旁笑着看我。 “冰儿!”倒是冯嫣儿来喝了一声,“哪来的冰人!你休要在皇上面前没规矩。你看雪儿多文静。”说完就上来拉扯她的妹妹。 冰儿一下子生了气,“皇上都没说什么,要姐姐来管!姐姐就是偏心雪儿。我去叫人从御沟里取些冰来,偏要做个冰人给姐姐看。”说完竟是赌气一般,冲了出去。 “这死丫头!真真是宠坏了!”冯嫣儿跺了脚骂她。 这冰儿脾气倒是真烈,可弄得我有些莫名,她这脾气比阿南还大! 那雪儿局促的微低着头,脸却红了。 冯嫣儿尴尬的看我,“我这两个妹妹让皇上见笑了。” 我也笑,“没啥,都挺有意思的。”我故意停住,看一眼冯嫣儿,看到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正想着给人做媒,”我促狭地说,“李济那老家伙鳏居多年,他与你父亲在朝堂上又多有龉龃……” “皇上!”冯嫣儿大惊。 我突然觉得好玩儿,“对了,还有邓芸。阿南,邓芸的亲事他家里可有定下?其实他也是个良配,只可惜我听说他才来了两天,就与京城一班纨绔打得火热。看着不怎么稳重似的。”阿南从开始时,就摆明了一付看戏的态度,我偏不让。 “皇上怕是弄错了,”阿南也学冯嫣儿,掩了口笑,她这一学,冯嫣儿的做作便被无限放大,“我听说,芸哥儿正是与淑妃的两位兄弟玩的最好。”她戳穿我的话。这小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邓芸的确最近在有意结交冯家,我知这小子心机颇深,所以乐得看他如何玩转洛京。就像冯家与邓芸交往是别有所图一样。 可我的戏得演下去,“真的吗”我假装才知道,“淑妃家里看芸哥儿如何?有没有向他提过这事?”我问冯嫣儿,“京城中,堪配冯家的人可不多啊。”我提醒她。 算邓芸倒霉吧,不知真把那个绿的给他,他是不是吃得消。 “我家里倒还没考虑她二人的婚事……”房间里大约有些热,冯嫣儿开始出汗了。冯家有女,从来不考虑洛京城里那么多英俊少年,好像专为我元君曜而来。如今我表明了我一个都不要,她大概该着急了吧。 “快嫁了吧,不小了。”我说。懒洋洋起了身,慢慢踱到窗边。窗外还是在飘雪,和我的头颅挂在城头上时一样。我按按胸口,那里的疼痛因为阿南而平复了,只是这样的雪景在我眼里,只有阿南才配着好看。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那个一身绿的冰儿急匆匆的跑回来,她跑得脚步散乱,好像是天要蹋了一般,“不好了不好了!”她大叫着,“皇上,刚才我叫人在御沟凿冰,一镐头下去,可掘出一个天大的秘密来。皇上,宫中有人私通宫外!” ------------ 62阙 我一直觉得冯嫣儿有些才干,在我见过的女人中,她算是一个稳得住的。其实自我从江南回来,便有意冷落着她,而她,居然一直没露过什么破绽。 林美人差点滑胎那事,听了阿南分析之后,我现在疑心是她搞鬼,可是查来查去,事发当时,摘星阁中所有人在看冯嫣儿练舞,有教坊署坐部的乐师们作证,那时冯嫣儿的宫门紧闭,根本就没开过。 而李修仪,听说最近是一言不发呆坐宫中。我派去问话的几位宫中老成的姑姑,用尽了办法,竟没能问出一个字来。这个女人,彻底的用沉默来对抗我了。 母后说,这么一点小事都查不清的话,先把那不说话的乔货打几板子再说。 我也正有此意。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这是又要出事的感觉。而今天这事,确确凿凿是冯嫣儿的布局。 冯嫣儿这个叫冰儿的妹妹风风火火跑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明白,我小看冯嫣儿了。 我随手放下面前那半撑起的窗扇,关窗的声音很大,震得窗纸呼呼翕动。我把冰晶雪蕊全都关在窗外,没有阿南的雪景果然看不得。 我回了头对屋子里的那个脸上阴晴不定的女人,看似随口地说:“这个冰儿真是能干,才出去这一会儿,就有大发现了!” 冯嫣儿脸上一僵。 而阿南则是在一旁特别的看我一眼,又飞快的转过头去。 “皇上!姐姐!快去看!我从御沟里掘出什么来啦。”那个冰儿跳入了房间,她兴奋的嚷嚷,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询问,“我们在冰层下掘出了好长一条绳子,它随着水流飘向了宫外,而这一头,却悄悄的拴在一枚钉在水下的楔子上。皇上,您说,我是不是发现了宫中的大秘密了?皇上要赏我哟。”这女子边搓着手边将手凑到嘴边哈气,似乎外面非常的冷。可说话时眼光灵动,一直从指缝上偷偷扫视我的脸色。 我脸上木然没有表情,自去主座上坐了,装作没注意那女子在说什么。可事实上我此时如醍醐灌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天冷下雪后,御沟的水面上早就结了一层冰。此时已经腊月中,那冰想来应该很厚了。冰儿所谓取冰想来便是在那里。 御沟其实连着宫中的整个水系,宫里的小湖小池,小溪小塘,全都在永巷口前那一处汇集,一直连到宫墙外的护城沟去。阿南的永信宫就在永巷里面,阿南每天进出都会经过那处御沟。我还记得我重生后刚刚醒来,在那炎炎的日光之下,就看到瘦瘦的阿南蹲在御沟边的样子。那场景,到现在一直是历历在目。阿南后来解释说,她是在取水浇她的花草半世浮萍随逝水最新章节。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皇上,您去看看呀。”那个冰儿上来向我撒着娇说,小女孩般天真可爱的样子。可我,却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笑意只薄薄地浮了一层,好像随时准备抹去。冯嫣儿向我递上那杯毒酒时,也是这样笑的。 什么冰儿雪儿,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冯嫣儿的目光落在阿南身上,死死的盯着,连转都不转一下。 不知冯嫣儿是怎么知道阿南与外界联络的方法的。总之她是发现了,她的两个妹妹进宫不仅仅是美人计,更是连环计吧。一边送上美人,一边铲除阿南。 我说阿南当上贤妃后,冯嫣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动声色!原来她是想一击得手。 而阿南好像完全没注意冰儿说的是什么,更没有意识到冯嫣在瞪着她。她在我刚坐下时,就已经急忙走过来,在我脚边的锦褥上盘了,摸出一只竹根抠的大瓯来,向里面加了炒米、豆蔻,又用一只瓷壶向里面冲了热水。再合了竹盖子,用手捂了好一会儿,这才把这一瓯新茶端到我手上。 自从阿南知道我腹中中过钩吻之毒后,常给我弄这些奇奇怪怪的药茶,尤其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趣的是:我每每喝过之后,身心都会轻松安泰许多。 今天阿南递给我茶时,有些愧疚的瞄了我一眼。仅此一眼,之后她又装作泰然自若东张西望了。阿南一定知道我现在心里很生气,她倒沉得住气。 阿南心里一定清楚,通过这样的方式与外界联系,比李婉宁买通宫禁,罪过更大。 我早该想到的。 我喝了一口阿南给我的茶,“什么楔子,什么绳子?”我语气尽量和蔼的问那个所谓冰儿,我现在怀疑,连她的名字都是假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她偏偏要去凿冰! “就是……” 我知道那女子在看冯嫣儿。我还注意到冯嫣儿对她一个十分严厉的眼神。 阿南泡的茶倒是真香! “就是水底下有一根绳子,顺着水势通过了御沟在宫墙下的孔洞飘向了宫外,如果在这绳头上拴个竹筒什么的,宫里装了这机关的人,就可以靠拉动绳子与宫外联络传递东西。”那冰儿说完,看看我和颜悦色的脸,“皇上我是不是立了大功?有赏吗?”此时,她已经很机灵的发觉我态度的不对劲了。 “是,是立了大功,”我干笑两声,我的确应该好好赏她,“冯淑妃刚还客气,说带两个妹妹出来长见识。朕怎么看着冰儿姑娘在我宫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朕都不知道御河的什么地方能通到宫外,哪一段墙是宫城的围墙。淑妃的妹子倒比朕这主人还要清楚。果然是淑妃的姐妹,非比寻常!比朕这皇帝更像是久居宫中的人啊!” 冯嫣儿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慌忙在我面前跪下,可张了几次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看那个冰儿还傻站着,她发了狠,在那冰儿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我头一次看到冯嫣儿脸是露出那么狰狞的表情。这是知道事情没办好后的恐惧吗? 那冰儿负痛,哀叫着也跪下了。 我慢条斯理的喝我的茶,我不着急。 “我这个妹妹被家里宠坏了。”冯嫣儿又说,我想她是找不到其它说辞了。“她不懂事,看到什么就会瞎猜。嘴也太快。我这就让人带她出去管教。” “管教什么?”我问,“你爹教出了你这样的好女儿,自然是很会管教女儿的。朕看你们冯家的女儿都是好的,别说这个冰儿像楚贤妃,朕看坐在那里不说不动那个雪儿,那品格还比李修仪还胜一筹家欢最新章节。冯家女儿各色俱备,还要怎么教呢?” 冯嫣儿又在出汗,脸上沾了汗污便没那么艳丽。她的额发垂下来,粘乎乎的挂在鬓边。“皇上。”她的声音柔得像水,“臣妾知错,本不该把这缺□的妹子带入宫中来污了皇上的眼。臣妾这就让她们回家,以后也再不让她们进来。臣妾自己任由皇上惩罚。” 我点头,顺着她的语气向下,“好!淑妃本是后宫之首,原本都是你在罚人。这回朕也不知该怎样罚你,不如这样,你自己比着你以前罚人的路数,罚你自己一回。” 冯嫣儿人抖的厉害,垂着头一时并不应我。我听到一声微响,顺着响声看去,她那涂了金蔻的长指甲断了一截。 我以前给她面子,从来不曾折过她的面子。 就在此时,本来一言不发的阿南在我脚边发了话,“什么线啊沟啊墙啊的,我不懂,说起罚人我倒知道,淑妃刚罚了李修仪去尚设司来着。”阿南说话时笑得甜美。 这两天因为知道弟弟要回来,她每天都是这样高高兴兴的笑着的。这小东西坏起来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我这下知道了。 阿南看我的目光有些心虚,我知她在想什么。她对冯嫣儿落井下石,可却把握不住我这颗君心。阿南心有大志向,本不愿为我这小小宫廷所束缚。可她如今也该知道,她已经被我拴住,除非死,我轻易不肯放手。 “好注意!”我一拍大腿,“淑妃不如就自罚去尚设司,不用多,也扫两天地吧。” 冯嫣儿先是一愣,接着的双肩耸动,抽泣起来,“这样,妾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换成别的责罚。”她向前膝行一步,抱住了我的腿,仰了脸向我哀求,“以前皇上爱奴家时,只说奴家的腰肢曼最软,纤细不承一握。还说舍不得让奴家这纤腰受哪怕一丁点的累。如今奴家色衰,皇上有了新欢便这般忍心。” 她哭得肆意,脸上的脂粉被冲的横七竖八,那脸简直不能看了。 这一哭,非但我,连阿南都有些诧异。冯嫣儿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有别的嫔妃在时,她从来不肯示弱的。 今日,她是实实在在知道了我的偏心吧。她想害阿南,却陷了自己,后悔也来不及。 “朕给你两个选择,”我冷了声,“要么你去尚设司扫两天地,要么以后你与楚贤妃相平。对外,你还是后宫之首,但宫中之事,再有任何裁决,以后都得与楚贤妃商量,不得独断。” 面子与里子,她只能选一个。这事正好可以让她这两个所谓的妹妹传出宫去,让冯骥知道。如今我多少夺回点权力,不那么怕他们冯家了。最好那个李逸也能就此早早现身,让我看看他们到底玩些什么勾当。 小小屋子里确实有些热了,也许是因为我刚才关了通风窗的缘故。阿南和我都不再话说。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满头大汗的冯嫣儿最终选择了分权,“以后嫣儿还得承妹妹看顾。”她努力笑着对阿南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又对我磕了一个头,爬了起来,领着两个妹妹离开。才到门口,我就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 “你打我!”冰儿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声音。她们都走了。 我扭过脸,冷眼看阿南。 这小东西大大吐了一口气,装作没看到我。她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又去支起了窗扇透气。在夸张的大喘几口气后。她这才看看我板着的脸,然后她也变得肃然了,站在那里,整了整衣衫,上前两步到我面前跪下,“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责罚。” ------------ 63宫 阿南在我面前跪下,“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责罚。” 不要责罚!我一听到这个就又好气又好笑。她分明又在我面前学冯嫣儿,可偏偏把冯嫣儿的甘受责罚改成了不要责罚。她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也就阿南这小妖女敢在我面前这样! 我低头看着眼前的阿南,脑子里有些拿不准该怎样处罚她。我知道,按阿南的脾气是不会轻易向我认错的,她现在向我认错,是因为她确实知道这一回她在我面前无可推脱。冯嫣儿的发现并非栽脏,那条绳子就是阿南与外界联络的机关。全靠这联络,阿南这小妖女在宫中不用出门便知天下事。靠着这联络,阿南的身后联系着南楚各方的势力。 这不是小事。我再偏心也明白这事轻率不得。 也许是看我一直冷着脸呆坐,阿南显出了一丝局促。她悄悄从绒绒有羽睫下偷看我一眼。“皇上,我以后有事,会去问邓芸。不会背着皇上与他们联络。” 她并非不明白此事的利害攸关,她是在装糊涂。 看我还是不动,她的贝齿扣了唇,歪头想了一回,“那……”咬牙,下决心状,“皇上罚我吧,我去尚设司扫地好了。” 我看得出来,她是当真的,真的决心领受处罚去尚设司扫地了。这厚脸皮的小妖女,她可不像冯嫣儿那样,把面子看得那么重。 可她明明知道,我刚才已经在冯嫣儿面前保了她,现在又能拿什么理由来公开处罚她呢?至于暗地里的惩罚……阿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脸色灰败下来。 “或拶或批或打,你选一样吧,”我拉下了脸,“不然你就得告诉朕,一直在外面与你联络的人是谁?”我说这些话时,自己也知道自己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隐隐约约觉察到了危机,似乎有一条毒蛇在我心里游走,绳子那头的人应该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有一种发现了猎物般的感觉。 屋子里有些热,我的头开始嗡嗡作响。我好像是在接近着阿南心底某处隐密,我觉得我要抓住他了,可却没有一丝欣喜。 也许是看出了什么,阿南慌张了,她这一回不再装柔顺,而是抬了头直视着我,贝齿紧紧地扣着红唇,细细颈子上的青筋乍现,露出我看习惯的倔犟表情。 见她这样,“宁可挨打也不肯说出来是吗?”我问她,心里有些酸涩,我发现我对有些事越来越在乎了,“朕近日翻过南楚的律法,曾看到那上面有这样一条:公主十三而匹,凡尚公主的男子,收了皇家雁聘,回以瓒名之玉牌一块为聘,终身不得与别的女子燕好,只能忠于公主一人……”我用刀一般的目光看了一眼阿南,想剖开阿南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真以为她能保住那人吗? 我注意到阿南眉眼间一瞬间的怅然,但紧接着是她快速的垂下眼睑,“阿南并无雁聘之事。”她说,“妾还可以向皇上保证,这中间也没有任何苟且之事。”她的声音黯然下去,“妾说过,妾愿意把自己给了皇上……妾清清白白。” 我点头,“朕知道。不过大肇灭南楚时阿南正是十三岁。朕猜想,说不定有愿意忠于公主的男子愿为公主的大业肝脑涂地。我仔细想过了,公主只需踏出一步,便可与我元君曜并驾齐驱,甚至更进一步。”我冷笑,“这可与做别人的嫔妃不可同日而语。” 此言一出,便好像是在我和阿南之间投下了一块巨石。把我与她刚刚建立的和谐一分两半。 我突然想,那的确不可同日而语,阿南在我身边,就算是做到皇后也不过是我元君曜身后的女人之一而已都市之玩世高手全文阅读。若换了我,也未必甘心。这样一想,我发现,我能给阿南的东西太少了。 我沉默了,阿南也跪在那里低头一言不发,她呼吸急促,身体随着呼吸有些轻微的发抖。而我,心跳得连胸腔都在发痛,我快要撑不住了。我只能用目光死死盯着跪在我脚下的阿南。我不想失去阿南,但也更不想失去江山天下乃至自己的性命。这就是帝王的私心吧。 终于,还是阿南先开了口,“楚家的气数尽了。”阿南快速地说,向我叩下头去,我注意到她头上簪的是我送她的那枝白玉簪子,在她黑油油的发髻里十分显眼。“皇上心里应该明白,归命候不成气候,妾的弟弟年幼。大肇的天下是皇上的,阿南也是皇上的。”她的嗓音因为干涩而颤抖,可说出来时的语气却十分平和。 阿南看穿了我。 “阿南是朕的吗?”我是真小人。帝王的爱,终归是有限,它不可能是我的全部。从这一点上说,我有负于阿南。我想要阿南的全部,可我自己能给阿南多少我自己却不知道。在这事上,我只能自私。 阿南快速的向我点头。表示肯定。“妾以后身心全归皇上” 我有些窒息。知道阿南并不是骗我,可我的心总是不那么踏实。觉得这是我硬逼出来的承诺。其实,我更想听到她说她想要我。真心实意的想要我。 因为,我没有资格向她再要更多。 阿南低着头在想什么,她突然抬头问我,“皇上刚才为什么不在淑妃面前直接拷问妾?” “你说呢?”我反问她。我是个自私的帝王,负便负了,能给她的不多,可我尽力。 阿南的眼睛对上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看得很专心,乌溜溜的眼珠里映射着我的影子。她看得大胆而仔细。似乎也想在我的眼睛里找到她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她找到了,因为她的目光渐渐柔和。她小心的伸出手来,放在了我的膝上。 “皇上要打阿南那就打吧,”她说,“打过以后皇上就忘掉这件事,阿南以后也忘掉这件事。”她无所畏惧。 屋子里太热,阿南眸子里有水汽蒸腾上来,透着晶莹,含了水雾。 她最终还是要保护那个人。 我看着眼前坦然又坚定的小脸,说不出是赞赏,还是受伤。 终于,我还是把自己的大手覆上膝头那双小手,我是男人,而且还是个欠阿南太多的男人。 我深深在吸一口气,“朕有时会想,阿南好像就是朕的命,两世轮回,朕都遇到了你,这样的重逢在世道轮回中一定是微乎其微的幸运。”我不去看阿南那迷惑的眼睛,“朕不知道下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朕欠你的,怕下辈子没办法还你。所以这一世,朕得好好的对你。抓住每一次机会好好的对你。” 我把阿南的小手在手心里揉了揉,然后放开它,慢慢站了起来,“阿南可以不告诉朕阿南的过去,但朕想要阿南的未来,朕可以等,一直等阿南到想好的时候。” 说完这些,我如释重负,就算我又自私了一回。让阿南自己做出决定吧。我迈步跨出了阿南的小屋,没有回头看。 ~~~~~~~~~~~~~~ 我终究没有追究阿南,还让人赶紧的清去了那根绳子,天一直在下雪,今年洛京的天气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御沟凿开的地方很快又结上了冰,一切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雪下过了又晴,晴了又下大宋私生子。我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这些奏折每天都是这么多,好像永远也批不完。 这样又过了四、五天,我不去找阿南,阿南也没有来看我。 我的等,而真正的等待其实就是煎熬。 这一天,我批奏折的速度特别慢,到了晚间,还有好几本没有看完。只因我不时的抬头看那幅挂在墙上的画,一看就是很长时间,得如意提醒才能回过神来。那是那幅雪晴图,雪色皑皑之中,画上那淡绿的身影还是只有一个轮廓,我还没有画完它。 只要一天不画完它,我总是不能心安。 “皇上在,在里面发呆。” 我听到门外好像是如意在说话。 “如意,你在对谁说话?”我大声问。 门帘一挑,如意钻了回来,“皇上,楚贤妃来了,在门外站着呢。”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如意没等我指示,立刻面有喜色,扬了嗓子喊,“宣楚贤妃。” 话音未落,阿南已经踏了进来。 阿南今天裹着件貂皮斗篷。长长的绒毛裹着的白净小脸上有一抹轻红,“皇上。”她笑着打招呼,很随意的样子。没有哀愁没有勉强。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天这么冷!你身体不好,不该出来。”我看她身上没沾雪花,外面应该没在下雪。 阿南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皇上刚送我的貂皮围子收到了,还有前些天送的参,送的药,送的袄,送的花钿……我一并来说声谢谢。” “哦,”我故作镇定,“明天,我想带着阿南去城外逛逛,那东西坐车时可以围在腿上”我尽量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明天也叫上邓芸,大家一起去热闹一些。” 阿南的嘴角抿了起来,一丝笑意掠过眼底,“是去接妾的弟弟吗?”她一下子戳穿了我。 “当然,若是正好……也就顺便。” “嗯,应该是正好。”阿南的语气似在忍笑,她解下斗篷,露出里面淡青的宫装。她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然后问我,“妾这样好看吗?” “好看,阿南打算明天穿成这样去接弟弟?” “不,明天妾穿黛色,那样和皇上的黑衣相配些。”她说,“今天妾是穿给皇上看的。”她抚抚衣褶,摸摸发髻。“妾不爱华丽,却不知该怎样打扮才能入皇上的眼。为这,已经琢磨了好几天了。” 我咽了口唾液,很没出息的点头如捣蒜,“这样就很好看。” 阿南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我发现皇上其实根本就看不见妾的打扮。我今天头一次插了金钿银花,还打了胭脂,皇上都没注意吗?” 我张口结舌。我一个男人,哪里知道这些! 阿南的身体慢慢靠上来,我本能的揽住了她的腰。揽住了,心便跳得很快。 阿南在我怀里扬起脸来,她的脸笑得明艳,好像寒冬的宫廷中突然绽现了春天的花朵,“阿南是专为皇上打扮的。皇上是男人,却说要等阿南。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她抓着我的腰带,努力踮起脚尖,“皇上给阿南出了难题,本来阿南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几天,现在主动送上门来。皇上是打算现在处置阿南呢?还是继续等着,等阿南什么时候处置了皇上?” ------------ 64阙 我从来没见过在我面前这么放肆的阿南。有些难以置信。我托着她的腰,把她举高一点,让她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平齐,我看入她的瞳底,那里幽深如渊,却有兰花绽放,“你要处置朕?”我问她。 阿南嘻开了嘴,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我突然想,阿南是真的放下了,那个一直纠结想不开的人是我。 “好吧,”我把阿南抱在怀里向寝宫走去,“让朕看看阿南怎么处置朕。” 阿南立刻缩起来,双臂抱紧我的脖子,“皇上当心路滑!路上已经结霜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故意脚下一点,硬毡的鞋底在凝了冰晶青石板路上一下子滋溜出几尺远。吓得阿南紧闭了眼睛哇哇大叫起来。 等看我又走得平稳,她才又张开眼睛惊奇地看我。 “下回我教你滑冰。”我对阿南说。 如意早在我前面一溜小跑,先行回到了我的寝宫,四下里点起灯来,把室内照得通明。然后他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我的寝宫,自己最后一个出去,我为们关好了门。 “点这么多灯,如意这孩子不会办事,”我笑,把阿南放在地上,可双臂还是环着她的腰,“阿南觉得呢?也许你喜欢处置起朕来看得清楚一些?” 阿南并不回避,她双臂依然抱着我的脖颈,用了点力,想把我的头拉低下去,“这有什么关系,皇上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我低头,依言闭上了眼睛,眼皮才瞌,唇上便被轻轻的一啄。我装傻,用舌尖舔了舔唇,“阿南带了糖来吗?好甜!” 我听到嗤嗤地笑声。 在我的印象中,阿南很少脸红,大部分时候,她会把最令人窘困的事情当成游戏。我不用睁眼就知道她现在就是这样,她觉得这样子很新鲜。说来,还是我教会她亲吻的。 我微启了唇,“阿南有糖,来一块。” 软软糯糯的唇果然又贴上来,很淘气的吮住我的唇,馥郁的兰香吐入了我的口中。 我闭着眼,任她的软糯纠缠,调皮的尝试。我不拒绝。只间或张了嘴要:“糖!” 一截丁香小舌顽皮的突然填入了我的唇间,堵住了我的□,我想也没想,一下子捕捉到这个机会,不让这小淘气再逃出去,我禁锢了她,辗转吮咂,细细的品尝。 怀里这个唔唔叫唤的瘦瘦身子意识到了上当,她开始扭捏想逃跑。我飞快的攻城掠地,夺走她所有的滋润与甜蜜。怀里的人儿渐渐软下来,紧贴着我的身体,任我予取予求。 我偷偷的睁了眼看她,只见她此时秀目紧闭,蝶翅般的羽睫微微颤抖着,反是不敢看我。 我早知她是色厉内荏。 这不对!不是说好阿南来处置我吗?我突然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在又品咂一翻阿南的美味之后,我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一点,“朕等着阿南来外置。”我说,唇轻轻的碰着阿南的耳朵,“外置好了,朕便是阿南的人了。”说完我轻轻推开了阿南,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之前,我大喇喇的登上了龙床,半靠在床头,呈大字型躺好天帝玄黄录。 “任君外置。”我说。 傻傻的阿南站在那里,有一阵短暂的不知所措。可紧接着,她的粉舌不自觉的舔舔自己微肿的红唇,看我的眼神已经露出小狼般的不怀好意,“今天妾一定要吃了皇上。”她说, 她扑了上来,一直扑到我身上,她抱住我的肩,孩子气的咬我有唇,咬我的鼻,咬我的下颌,用她的贝齿把我脸上她能碰到的地方,全都嗑了一遍,弄得我又苏又痒。 “现在皇上脸上都是我的牙印了,”她倚在我怀里,脸贴着我的脸,得意的宣布,“再不怕人抢去,也再不用疑神疑鬼。” 我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想了一想,终于明白她这是在说我,说我疑神疑鬼,说我患得患失。果然这小妖女很会含沙射影。 不过,她好像的确是激起了我的好胜心,让我把本来那点犹豫抛诸脑后。我开始想,也许真的是我太纠结了。 “今天阿南要收了皇上。”阿南用手扒拉我的衣襟。与我相比,她太不熟练。我暗暗好笑,就是不动手帮她,看她能有什么作为。她把我的衣襟扒开一点后,也许是心急,小手就毫不客气的塞进来,在我胸口乱摸。摸到我胸口的突起,还用手捏一捏。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按住了阿南不老实的手。 阿南瞪我。 我心里其实明白阿南今天来找我的原因,那个男人也许对阿南很重要。重要到阿南需要我的放心。为了他,阿南才决定今天来这里,好去了我的疑心。 作为一个男人,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可,我知道我要阿南。要她的心也要她的身。我怕我与她只有这一世的机会,我若放过,便是永隔。更何况,她今天确确实实是为我而来,就算我拿不准她的心,我也应该把握。我不能太贪心。 “皇上是男人!”阿南咬着牙说,她分明是在提醒我什么。看我还是没什么表示,她又眉眼一弯,“我知道皇上心里喜欢阿南,今天若是不要,阿南以后就不喜欢皇上。”她笑起来总是这么美好,好到让我这个男人只有眷念。 我一下子抱住她,一翻身,这一回把她压在了身下。“阿南以后会喜欢我吗?”我悄悄的用我“我”这个自称,希望在这样的时候能与阿南更加亲密。 阿南在我身下,仰着脸笑着看我,“皇上就是想太多,”她的手勾过我的脖颈,“不试试怎么知道别人喜欢不喜欢?喜欢的为什么不拿去?想把我留别人吗?” “朕从来没想过把你留给别的男人。”我发狠,动作飞快的从领口开始剥阿南淡青色的宫装。 阿南是对的,既然我根本不可能放手,又何必纠结太多,这一世阿南注定得是我的,我绝不能该蹉跎。 阿南莹玉般的身体一点点裸^^露出来,在我的身下发出润泽的光芒。我的手饥渴的抚上去,从浑圆的肩头沿着身体的曲线一直滑到纤细的腰肢。随着我手的游移,阿南的整个上体就暴露在我的身下。 我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叹,阿南真美,美的玉濯凝脂一般,每一雨肌肤都带着滋润的光泽,我忍不住俯□,一寸寸的吻她微凉的身体。 阿南静静的让我吻她,她的手一直抱在我的脑后。 等我微微喘息着离开她一点,欣赏着看我在她肌肤上种下的红莓。 她才轻轻开了口,“没有肉包子。”阿南此时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可她并不遮掩自己美女的贴身男秘全文阅读。反是有些期待的看着我,“妾知道皇上嫌小。” “像新剥出的鸡蛋。”我说,用手闷上去,细细揉了揉,“让我多摸摸就大了。” 一片红潮涌上了阿南的脸颊。 我的手心悄悄在那两粒尖尖上用了些力,更耐心的把揉捏这两团软糯。阿南咬了唇,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渐渐起了一层水雾。我感觉到手心里那两粒小樱桃俏生生的立起来拱着我的手心了。她的呼吸变得紧凑,得拼命忍着才不漏出□的声音,而肌肤也透出一点点粉色。 我知道差不多了。得加快进程。 “阿南,我确实喜欢你,”我松了手,离开她一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其实承认这一点让我也有一点不好意思,好在此时阿南两眼迷离,看不清我的窘态,“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我告诉她,同时飞快的把自己脱得寸缕不留,“就是因为喜欢了,才总是担心你的感受,总有些不敢相信。”我喘了一口气,失去遮掩的我索性豁了出去,“可我知道这一世,肯定会牢牢的抓着你不会放手,这种事,只是迟早而已。”我又熟练的去扒阿南的下裙,连同她的亵裤一起直接脱了下来。阿南配合着我,只是她修长的**紧紧并拢着,让我只能看到并不茂盛的一小片草地,几株微卷的小草柔顺的倒向神秘的幽谷。 阿南在我身下抖了一下。 我忙俯身抱住了她,“从今天起你便真正成为我的女人,你我从此结为一体,为夫为妇,永不分离。”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阿南,再不拖延。 阿南的战栗传遍了全身,让我好像乘在一叶小舟上一样。 我亲吻她让她放松,她已经不能言语,只会傻傻的看着我的脸。刚才还豪气万丈的说是要处置我,到了此时,果然一点也不中用。 我又细细的摸遍她的全身,抚慰着她的身体,让她的担心和战栗都融化在我的手心里。 “阿南,阿南,”我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从此往后,你不可悔了。”我喃喃的说着情话,调整着我们两个姿势,让阿南那片芳草凄凄的幽谷慢慢打开。 我用手探了探那片幽谷,指尖轻轻的触过谷底,刚刚有一点点湿润而已。而我自己,此时在快速的膨胀,干涸滚烫到不能自抑。 阿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没用的小东西!我以为她真的很英勇呢。 我用手探溪水的源头,阿南抖得更厉害了。 我看着她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脂玉轻颤,胭红娇挺,泉水终于顺着我的指尖蓬勃而出。 我无声的发笑,换了武器,用那大物抵上她的溪谷,谷里的溪水已经打湿了草地。我轻轻的摩挲,让自己也被溪水沾湿,然后亲昵的抵住她,讨好般轻轻扣门。 我已经不能自已,没办法再向阿南提起预警,我浓重的喘息声已经说明了一切,阿南好像自然就能懂得,她也努力的打开了自己,准备好承受我开拓。 我努力克制着,尽量放慢了自己,一点点一点点的沿着溪水溯流而上。我陷进去,却陷越深,让阿南紧紧的包裹起我,一寸寸一丝丝的包裹住我。我放肆的大声□,享受她对我的包容。与默默承受的阿南形成对比。直到阿南也发出一声□,我感觉到了阻挡。我停了,等着阿南的僵直的挺起自己的身体,她的小手抓紧了身下的褥子,深吸了一口气。 我又细细的爱怜摸了摸她,知道她瘦瘦的身体为我准备好了,这才两手握着她的纤腰,抬高她,一鼓作气。 阿南的喉间一声低吟,篷门洞开,春潮涌动,我和阿南合为了一体。 ------------ 65宫 清霭飘渺,月光皎皎,我看着龙床纱帐上绣的那条金龙在云影中的矫健身姿。此时,屋子里已是灯烛尽灭,只有那金龙还发着微光。阿南在我的臂弯里悄无声息睡着了,她的睡颜面可不像开始表现的那样充满了勇气。此时她委屈的瘪了嘴,轻蹙着眉头,在睡梦中,还不时轻轻的发抖。 我哀叹着,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背,颤抖停止了,她更努力的向我怀里钻。 我睡不着,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女人占有欲。她现在是真正的女人了,我的女人。从认识她走到今天,我实际上用去了十余年。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我此时无以言表。 可是阿南她不知道,此时她紧紧抓着我里衣衣襟,把头埋在我怀里缩成一团。乌黑油亮的长发微凉的倾泄在我手臂上,将淡淡的兰香染遍我整个床帐。现在她乖顺的像个偎依在我怀里的猫咪。可刚才的她却不是这样。我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却在暗暗发笑,真正委屈的人其实应该是我。此时我肩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药,可刚才流出的血一点也不比阿南少。 我一开始以为阿南很坚强。我突破她与我这间最后那一层隔阂,深深的完全的占有了她的时候,阿南也不过在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吟哦。所以我只略微停了停,就开始温柔的继续,我动作很慢,却能得到阿南身体的本能响应,每一次深深的占有,都能在阿南的肌肤上逼出一层层细细的汗液,这让她看整个人起来更回润泽晶莹,连同她轻颤的羽睫,后仰的细长脖颈,微启的红唇……全都是在向我发出邀请。 阿南的吟哦像是唱歌,她的腿也不自觉的开始舞蹈般屈伸,动情之处,她叫了我一声皇上。 “叫我曜。”在颠簸与喘息间,我命令她。 “曜。”她□的叫了。 “要什么?”我促狭的逗她,同时次次用力。 阿南随着我的节奏颤抖得不能言语。她失了神般的眼睛望着帐顶,口中喷出了呼吸也已经变得滚烫灼热。 我抚摸着阿南莹润汗湿的身体,动作越来越快,每一次都直达谷底,谷底丰沛的泉水突然汹涌而出,娇媚处剧烈的抽搐箍紧了我,同时伴随着一线炙热直冲我的脑顶。箭在弦上,我不及细想,不顾一切俯身紧紧抱住了阿南娇软的身躯,一次次疯狂的冲向火热的幽深。我的汗水滴落在阿南玉濯的胸口,和她的汗水混合在了一起。 “要,就全给你。”崩溃般的喷发随之而来,波涛汹涌,一泄千里。我的灵魂一下的飞上了天际。 我扑倒在阿南的身上,紧紧拥着她大口的喘息。 阿南就在此时张了口,一下子咬在了我的肩上。 咬是真咬,而且咬住了还不松口。我可没有阿南能忍,立刻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大叫。 我叫得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听见一定以为破瓜的人是我。 寝宫大门被撞开,如意他们一干人全都闯了进来。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目瞪口呆。 阿南到了此时才突然哭了,她突然抱住我,呜咽出声,“疼!”她告诉我。她的哭诉好像来得慢了不止一拍。 我抱着这样的阿南,除了叹气什么也干不了。好在阿南哭了几声,也就算了,她强忍着眼泪,缩在被窝里看他们给我处理伤口时,眼里充满了内疚。 “不知为什么,我就突然不想忍了。”后来她悄悄的告诉我。 我拥着她苦笑,“你早说疼,我就轻一点。” 阿南不爱叫苦叫痛,她太过坚韧倔犟。决不肯轻易向不相干的人示弱。她突然能在我面前流泪,是不是说明她不再当我是外人? 我的心里有一丝的感动,觉得就是被她咬了也是幸福。 只不过,我在行房时被人咬伤这事若是传出去,肯定得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事实上除她之外,我还有过别的几个女人,但在负痛之后会咬我的却只的她一个。 阿南的本相一定是只老虎,此时猫样的乖巧肯定是她的伪装官衣刺客。 我本该处罚她的,可看到不怎么哭的阿南泪眼汪汪,心里又十分不舍。阿南要是早点叫疼,我会更温柔的对她,偏她的性子又是能忍则忍,就是现在,她虽然不哭,可她在我怀里的颤抖也让我知道她的痛楚。在她还没有养好之前,看样子我是不能碰她了。这可真是有意思的一夜,以后想起,阿南会是怎样的回忆? 我叹着气,一整夜几乎都没能睡好,阿南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我不能翻身,只好一直把她拥在胸口。百感交集对付了一夜,到了天亮也才勉强有点迷糊。 我觉得有一只小手在扒我的眼皮,扒开一只又去扒另一只。 “阿南别闹!”我的手一揽,把一颗小脑袋按回胸口,再用下巴抵住它,“还早。” “不早了,”阿南在我怀里嗡声嗡气,“皇上今天不用上朝,如意就没进来叫。其实此时天光放亮,早过了平日早膳的点。”声音小下去,“说好去接我弟弟的。” “嗯,你弟弟他们过午才到。” 胸口处一阵微痒,好像有小刷子在一下下刷着我的胸肌,“我们可以迎的远一点。” 我们肯定睡不成了。阿南在我怀里眨眼,她是在用她的长睫毛给我挠痒。 我无奈的放开怀中的佳人。阿南一下子从我怀里溜了出去。“皇上起床啦。”她捏我的鼻子。 龙准她也敢捏,才一夜之间她就变得无法无天了! 大群的宫女太监拥进来,侍候我们两个梳洗更衣,宫幸局的公公急不可耐的翻看我的龙床,对着成片的血迹,拿了笔刷刷的记。我再也睡不成了。 他们把我和阿南分开,等我再见到她,时间已经快到正午。 “皇上,这样好看不?”焕然一新的阿南立在我的面前。深黛色的宫装紫貂的披风,让她看起来庄重了一些,其它,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过来。”我叫她,把她拉到眼前,用指尖挑出她几丝碎发,遮住她额上的那一处粉红。 “其实……已经很淡了。”阿南轻声说。 我认真的端详她,也许真的是淡了,可是,要是完全没有,岂不是更好。 如意告诉我,我叫了的邓芸早已在两仪门外等着,我们得出去了。 我们坐了撵车到两仪门外,邓芸老远就叫,“阿南,你猜,我给弦子准备了什么礼物?” “彤弓。”阿南大声的回应,一下子从撵车了跳了下去。 我抓都都来不及抓她。 脚一落地,她就浑身一抖,痛的咧了一下嘴。 我窃笑着下了车,从后面拦腰一把将她抱起,送她上了马车。阿南嗔怪地瞪我,我只当没看见。我用皮围子把阿南紧紧的裹起来,又把一只手炉塞到她怀里,“你身子畏寒,冷了就叫他们换。” 阿南在一大堆皮毛里,忙不叠的向我点了一通头。 我看到邓芸若有所思的在一旁看着我们。好在他什么也没问。这孩子来洛京后,看着好像老成了一些。 “为什么送彤弓?”我骑在马上大声的问身旁的邓芸。 车里的阿南抢着回答了我,“我弟弟名字里的‘弦’字,其实不是琴弦,我爹赐名时就说了,那是弓弦,弓如霹雳弦惊的那个弓弦魔岩生。所以我弟弟的字就是引之。彤弓以讲德习射,芸哥早想送他彤弓了。” 邓芸在一旁嗤嗤地发笑,“皇上大约以为我们南人软媚,起名不会取意如此刚硬。” 我有些惊讶,突然好奇,阿南有怎样一个弟弟。 好在我很快就要见到了。 我们踏雪出城,一直向城东出城五十里,阿南不时从车里探出头来引颈而望,远村近树尽皆银素,折射着超乎雪白的异色光芒。风大酷寒,眼中连个活物都没有。阿南先还有些新奇,后来便也索然。但她还是不肯老实闷在车里,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穿里黑熊皮的斗篷,为防寒冷的北风,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阿南看我的目光却还是十分新奇。 “皇上,你怎么总是穿黑?”她趴在车窗边问我。 “因为可以衬出别人的鲜艳。比如……阿南这样的美貌……” 阿南不信,“一定是想与众不同。”她说。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我戴着麂皮手套的手上,再看了又看之后,眼睛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这小东西在想什么,伸手在怀里掏摸,摸出她为我缝的那副手套来,在她面前晃一晃,又收回怀里。 阿南这才一笑,既然脸红,快速的缩回车里去了。 “看!”邓芸突然点着前方很远的地方欣喜的大叫,“那是他们来了!” 我手搭了凉棚,遮住反射的日光,好不容易才看清,果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黑点缓缓地向我们的方向移动。 “是弦子!”阿南在车里欢呼。 “快!”我催促马车。 那边的人也显然看到了我们,他们也突然加快了速度,向我们疾驰而来。渐渐的,当先一匹白马映入我们的眼帘。 及至走得近了,我才看清马上乘的是两个人。 我策马迎了上去。 那白马一直冲到我的枣骝马面前才停了下来。 马上的人一大一小,那个小的一身雪白,银白的披风裹得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我一看就觉十分熟悉,竟与阿南的眼睛有九分相似。此时,那眼睛的长睫毛上结了白霜,竟让我想起那个个风雪中熟悉的情景。 这一身雪白的雪孩子从白马上溜了下来,他并没有欢呼,也不施礼,只是静静地站在用那双我熟悉的眼睛细细的打量我。这双眼睛里有一股流动的温泉之水,与阿南的倔犟坚毅相比,多了几分孩子气。 “弦子!”从马车里跳出来的阿南踉跄的扑向这孩子。孩子这才转移了视线,他向阿南露出了喜色,“姐姐!”再也顾不得我的存在,投入了阿南的怀里。 我默默的下了马,退向一边,不打扰他们姐弟重逢的场面。 白马上的另一个人,此时轻巧的跃下了马背。我故意不看他,可他却大大方方的打量我。这个人身材修长,穿着件色泽飘逸的青色长衫,那颜色近乎天际水色,犹如朦胧春烟里一抹微云。只看他的身姿,就能感觉到此人的风雅超然。与这人相对,我竟是有些羡慕。 最终,他慢慢解开围在脸上的蓝布长巾,向我露出了一整张脸来。 ------------ 66阙 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白皙的脸,明眸晶莹,颊上还染着书卷的芳华。他的目光淡远,看我时又像是不在看我。我有一种感觉,这人明明是站在我面前,却让我觉得他的身上罩了一层仙家之气,好像转身之间就会乘云而去。 以前常听得人说,南楚的人文荟萃,人物风流俊雅。我偏不肯信,若真有那么好,它又怎么落入我大肇的版图之中了呢?可今天此人入眼,我才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楚果然有人! 也许见我看着他久无反映。这男人眉眼之间,露出一抹恬然的疏远,略向我拱了一下手,“邓香。”似乎是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听到我身后的邓芸慢悠悠的叫了一声:“二哥。”他跳下马来,兄弟二人就在我面前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互相拍打,相视一笑。竟是不交一言。 香魔方大世界最新章节!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字的出处。眼前的男人肯定就是那块玉牌的主人。因为他的风华气度,配得上一个“香”字,灼灼其华,风姿爽朗。 “皇上,这就是我二哥。”邓芸笑着向我解释,“那日我用的铁钓钩就是二哥的发明。” 果然就是此人。 “二哥,皇上是来接弦子的。”他又对邓香解释。 邓香只是一笑,向我点头致意。 我一下就看出此人分明有不臣之心,他根本就没把我这皇帝放在眼里。按理说,一般平民见了我这皇帝,不说三跪九叩,见了我至少也得规规矩矩问好吧。可这个邓香偏不。他除了向我报上姓名之外。对我这个皇帝就像对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我该走了,”邓香笑着对我和邓芸说,“我已经将弦子安全带了回来。我也该回去了。”他又向后一指,点着护送楚弦回归的马队,“那位是建章将军曹定,皇上定是认识。这回我们的归途,多亏他的指点,皇上若想知道我们这一路上的事,可以问他。”说完他便带过他的大白马来,飞身上马,带转马头想要离开。 “酩香先生留步。”阿南突然叫了一声,她跑过来拉住了邓香的马缰,仰着头对着马上的邓香,脸上露出一丝乞求,“酩香先生请留在洛京吧,刚才弦子还说,想时时见到先生。皇上也答应了,先生以后可以住在我原先的南乡公主府。先生不必再去城外山中的茅屋了。” 阿南当着我的面叫他先生,分明是掩人耳目,我看邓香的年纪未必能比我大。 邓香府身看阿南的表情似笑非笑,“好久不见南乡公主了。”他说,目光飞快扫过阿南的额角,目光一滞,又飞快移开。眸中惊痛难以抑制。他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却掩饰不及。 显然他已经听说过阿南受伤,看到疤痕却还是第一次。 我看着他自己定一定神,这才缓缓地又开了口“公主府空着无人居住,公主可以让芸哥去帮忙打理。我还得赶回山中,那里还有几羽秋天折翅难飞的白鹤被我收容养伤,我一个多月不在,只怕那几个小童不当心,没治好它们。” 阿南抓着马缰的手没有松开,“山中路远难行,弦子有事求教先生都不方便,南乡也需要先生指点。芸哥更需兄长看顾。我的公主府水流涓涓,修竹萧萧。正是养鹤的好地方。”阿南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殷殷的挽留之意。 白马上的人凤目潋滟,看阿南的目光越发幽深了。 “二哥,留下吧。若嫌公主府不便,我那掖门将军府也可栖身。” 楚弦那孩子也站起来说:“香哥哥留下吧,你答应教我连环骑射的。” 马上的人还在迟疑。他已经不再看阿南,目光只定在某处若有所思。 “酩香先生留下吧。”我开了口,大大方方的冲他笑了一下,“你若能留在城中,朕有事讨教也方便些。楚贤妃和芸哥都是久盼先生。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不妨多滞留几日。” 他是凡是仙,我不去管他,单看他这样的人品,我便不会放他南归。与其放一个能人在外让人悬想,还不如让我收入彀中,看紧着点也好。 邓香又想了一回,突然笑了,他笑的深了,颊上竟有笑涡乍现,男人长成这样其实也是招妒,至少我此时心中便有些不平。 邓香似想通了,“他冲我一笑。那好,如果皇上不嫌我碍事,我先在城中住上几日。正好我近日想了个养气的方子。君臣佐使还未辩证,也想向城中几位名医讨教一二。”他又深看了一眼阿南,“南乡可将你最近用的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他的所谓养气方,显然是为阿南准备的恶魔战场最新章节。 我们的回程比来时慢了,阿南姐弟窝在车中喁喁而谈。我们三个男人骑马跟随在后。 “二哥还是去住公主府,”邓芸说,“不是我的将军府不接受二哥,实是因为那归命侯讨嫌。他说他的侯府不够宽敞,已经几次向皇上讨要公主府了。” “朕不会给他的。”我说。 “他主要是讨了许多小妾。”邓芸皱眉,“这么大年纪还想再生孩子。所以地方不够住。” 这事我知道,归命侯现在养了几十个女人在府中。自从他的儿子全被我杀了之后,他就立誓再生儿子。而且我还知道,他身边那些女人,很多是冯家送他的。现在我甚至怀疑,归命侯的儿子当初突然造反,是不是冯家唆使他们出来当炮灰的。归命侯之子造反,再到南人造反根本就是一脉相承。几次平叛,正好让他冯骥从一个平常的军职得以平步青云,更兼我当初对冯嫣儿的宠爱,让冯骥直至大将军大司马之位,总领了天下兵马。 “公主府朕会留给弦子,”我笑,那地方是佳地,父皇当初特意赐给阿南的,我不会把它给别的任何人。“若酩香先生有意出仕,朕可以给先生一座独立的大宅。”我诱惑他,“酩香先生可有家室?若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宅以官职命名,也好让子孙享受先祖的庇荫。” 邓香抿了一下嘴,“若有佳子孙不愁没屋舍。” 一句话便堵的我无语。 “对了,酩香先生是邓家子弟。”我想了起来,他们邓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可兄弟二人却千里迢迢来到洛京。他们是不想借助祖荫的佳儿郎。 我有些尴尬,“酩香先生所治,是文还是武?”我问清楚了,好考虑给他什么官职。邓家武将出身。他们的父辈和大哥都曾与我交过手。就连邓芸也是身手矫健。我知道他家子弟都武功了得。 邓香摇头,“多谢皇上美意,邓香无意出仕。”他的神情淡漠,不是客气。“香滞留京师本是有事,事办完就要回到南方去。”他说的轻松,可目光中却有坚毅,似乎真有什么大事要办。而我知道,这京城里,最要紧的南人,就是南乡公主楚司南。不然就只有江山天下值得一争。 “酩香先生是想作闲云野鹤吗?”我问。我看看前面阿南所乘的马车,心里明白。白马上这个男人,多年来在北方默默无闻,有家不回,其实只为了车中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恰恰也为我所珍视。 邓香兄弟的目光也随我一起落在了那辆马车上。马车辚辚,轻快的在雪地上向前,在漫卷的西风中划破了原驰腊象的的北国画卷。 ~~~~~~~~~~~~~~~ 邓香悄无声息地在洛京住了下来。就住在阿南的公主府里。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楚弦则被我带入了宫中。 母后倒是很高兴看到孩子,她捧着楚弦的小脸看了许久,才笑着对说,“这孩子倒是长得像玉雕雪塑一般,不像他姐姐,比他姐姐还秀气。” 楚弦长得白,人又羞涩,的确比阿南秀气。 这孩子才刚十一岁,也许是经历过沧桑,显得十分懂事。见母后喜欢他,他也便身子倚着母后,陪母后逗雀子、喂小猫。老人家都喜欢与自己亲近的人,他这样弄得母后更是稀罕他了。“常来宫中玩啊,没什么事就住在宫里,这么小的孩子,没什么讲究的。整年的住着也不妨事。”这算是母后准了他楚弦留居宫中。 宫中的人全长眼色,看母后这样,也都纷纷前来凑趣,楚弦一下子见了宫中许多人,收了许多礼物重生之炮灰逆袭。 这一回,只有冯嫣儿和李婉宁没到。冯嫣儿说是因为宫中要筹办新年的大宴,她没空□,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李婉宁则彻底的装死人了。 她即如此,我也便没想把她当活人。只告诉冯嫣儿和阿南两个,新年宴上,我不想看到李婉宁。 我一直等到天黑才去阿南那边。阿南的小院到了晚间便安静下来,宫中那几羽白鹤早已窝在阿南花畦下的睡了。阿南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阿南见我来了,便笑着让我看邓芸送给楚弦的小弓, “皇上猜,这是几石弓?”阿南问我。 我坐下,瞄了一眼那小弓,按楚弦这十一岁孩子的身量倒是合适。“二石了吧。”我说,心里盘算这么小的孩子也就这点气力,何况楚弦还长得斯文,和阿南一样瘦仃仃的身材,大约也不适合干这个。送他彤弓,邓芸的象征意味更浓。 阿南摇头,“皇上你拉拉。”阿南笑眯眯的,有点得意的样子。 我好奇,抓到那小弓拉了一把,一拉之下才有点吃惊,这是一张五石弓!我自己至今长得如此人高马大,也不过拉八石弓,十一岁时,我顶多能拉三石弓。 我有些不信,问楚弦,“弦子,你真能拉这硬弓?拉给朕看看!” 楚弦有着和她姐姐一样的长睫毛,本来他一直垂着眼侍立在姐姐身边。此时听我这样一问,立刻上前,随手操弓,轻轻一拉,就拉得满满的。“我能射中钱眼。”他轻轻的说。 阿南在他头上揉了一下,“两年不见,弦子长本事了。”阿南那得意劲儿不用说了。 我忙连声夸他,有点对这孩子刮目相看。 “我按香哥哥教我的练习。两年里功夫没落下。”楚弦说。 我心里一动,“你香哥哥能拉几石弓?”说完看阿南。 阿南但笑不语,示意楚弦告诉我。 “不知。”楚弦回我,“从来没见过香哥哥使弓。” “那你见你香哥哥使过什么?” 楚弦看他姐姐。见阿南点了头,才又小声说,“香哥哥爱书,爱剑,爱药炉,还爱吹笛子。” 我呆了呆,觉得这些似与阿南的爱好相去不远。 “酩香先生少年游学,杂学颇多。”阿南告诉我,“他原本有江南青凤之名。南楚亡后,他又爱上了喝酒,自命酩香先生。他本是少年任侠的脾气,开始喝酒后反倒老成了。”阿南介绍邓香的语气,听似平和,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惋惜之情,“他是大才,本有兼济天下的大志,这些年只为……其实挺可惜的。” “他对我说他不愿入仕。”我简单明了的告诉阿南。不是我不愿用他,是他自己不肯。 阿南低头,似乎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她在我面前想装无所谓,但她其实根本就做不到。我看得出,她很介意这个男人。 对此,我承认我嫉妒,也许,这仅仅因为他比我先认识阿南。 “我不会害他。”索性我先开了口,“我明白阿南昨夜的心意,阿南即已明志,也请相信我的为人。” 阿南听了,只低低垂了头,搂过弟弟楚弦,脸上抹过一丝忧色。 ------------ 67宫 离过年没几天了,因为一个过年的家宴,一个太庙的祭祀,都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宫中从冯嫣儿开始全都忙得脚不沾地。连阿南这个会躲清闲的,这一回也躲不过,她得抄名单计人数。家宴,太妃老太妃们无论品级都可参加,我的宫嫔则三品以上可以陪在末席。去太庙的则一律要求五品以上。阿南对此有些头疼,李婉宁我明着说了不请,可林美人这样三品待遇,享有单独宫室,却实际只有五品的,她就不知该请还是不请。 这事我不帮她出主意,一切全由她自己决断迷情虐爱:复仇天使的诱惑。 我估计林美人就算请了也不必能来。太医们已经一再说林美人可能早产,只在这几日就很可能要把孩子生下来了。而算算日子,才只有八个多月。 这一天,我在朝堂上与一班朝臣商量了出兵伐西戎的事,按我的意思,大肇多年不曾向外用兵,养兵千日终有疲态,西戎小国,年年一入冬便犯我西北,正可用他们一试刀锋。可没想到,朝中上下竟是一致反对。冯骥自不用说,他这人,在我记忆里,一向是对内强横,对外妥协,他还怕我派他出征呢。没想到一贯与冯骥唱反调的李济这一回也是反对。 “国库亏空,哪有钱用兵。”他振振有词。 他这样一说,蒋捷立刻上来算账给我听,这几年北方几处遭灾,南方又是半税。算为算去果然没钱。其实我对外用兵,还有别的考虑,若长期这样养兵不用,很难有新人上来,我想从冯骥手上夺回全部兵权,就是难上加难。 “不然皇上向南方加税吧,”冯骥说,“只要军费足够,老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我的头大了,才刚刚让谢子楠为我厘清的南方税收,一天都没执行就要推翻吗?这样的话,我这皇帝还怎么当得下去。 冯骥半低着头,看似恭谨,可他偷偷看我的眼神却有些奇怪。自从那那内侄季康在秋后被我在金陵问斩后,冯骥一直都是显得格外谨慎有加,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张狂。“皇上还记得何其一吗?”他突然问我。 “哦,当然记得,”我说,“大理寺审出他亏空兵部粮饱饷,加之他派人在朕南巡路上暗害朕,朕已将他打入死牢。”这案子最近才刚审结,还没有最后定案。 “今晨臣闻何其一死在牢里了。”冯骥说。 我一愣。 “皇上要用兵,还得考虑兵部眼下的景况。”冯骥说。 兵部此时群龙无首,而且可能还有何其一或冯骥人的没有肃清。我本想慢慢来的。 “臣向皇上推荐一人。”冯骥说,他的目光阴沉,似在算计着什么。 我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个李逸。 若冯骥真是敢荐李逸,那对我来说岂不是一个机会? “冯爱卿要荐何人?”我故作轻松的问他。 “皇上应该想到的,”冯骥的脸上竟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老臣想荐的,正是眼下皇上青眼有加的,南乡公主的陪臣,邓芸邓将军。” “哦!”我一时倒有点意外。 我退朝之后去母后那里。与往日一样,顺道弯去林美人那里看她一眼。自从我知道她怀孕,隔三差五的,常去这样看望一眼。看望是真的只是看望,我从来不在她那里落座,每次进去只是说几句话,问她缺点什么,说完就立刻出来。 我从来没能因为林美人怀孕而与她亲近起来。她一直十分怕我,见了我便畏缩,几个月过去了,也丝毫没有改变。 这一次我到紫榴宫门口时,紫榴宫大门紧闭。 “这是干什么?”我示意手下上去拍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我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深想。 大门拍过之后,还是没开,只有一个声音在里面问,“外面是哪个宫的主子?我家主子说了,要养胎,没那力气见人。请回复你家主子,就说紫榴宫这边先谢谢了。但一概不见外客,别来了。”说话竟是一点也不客气。 我愕然,看如意想上前再拍一遍门,我打个眼色阻止了破晓斗尊全文阅读。 “算了,到时问问钱昭仪怎么回事吧?” 我示意步撵转去母后坤宁宫的方向。不见就不见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话。说实在的,我虽然十分想要一个儿子,可对林美人肚里这个孩子,渐渐有些意不平似的。隐隐的,在我心底,我总觉得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不再单纯是一个孩子了,他身上好像被赋予了过多的东西。 从一开始冯嫣儿和钱宝宝对这孩子的争夺,我就知道林美人的孩子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孩子了。 我到了母后的坤宁宫才知道,我又把事情看得简单了。 坤宁宫里,冯嫣儿、阿南,钱宝宝等一干有脸的嫔妃都在。还有华太医和另几个太医院的大夫。只有母后一人坐在大扶手椅上。其它人都是恭敬站着。而钱宝宝一人是跪在地上。 “不过是一点小事,交给你,你都能办成这样。”母后有些轻蔑地对钱宝宝说,怀里抱着一只白毛的狮毛,“到我这里告状有什么用?孩子还在林美人肚子里呢,我又不能现在就剖出来给你。” 我看到冯嫣儿毫不掩饰的笑了一下。 我咳了一声,踏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的人都看我。 “这又是怎么了?”我瞟一眼钱宝宝,在母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刚从林美人那里过来,看到紫榴宫大白天的大门紧闭。这又是在闹什么?” “原来又一个吃了闭门羹的人来了。”母后笑着挠她腿上那只向雪狮子猫的颈子,“紫榴宫这是反了天了。” 我看看地上跪着的钱宝宝,心里隐约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冯嫣儿笑着上来,替母后说完,“皇上是有所不知,现在紫榴宫是凡人不得入内。先前已经挡了钱昭仪的驾,后来太医们也敲不开门,我去试了试,也没放我进去。”冯嫣儿笑得轻松。“林美人如今防着我们,怕我们抢她孩子,害她孩子。已经隔门骂了好些人了。皇上琮之前,我们正说着呢,若是母后和皇上去,难不成她也不开门?”说着,冯嫣儿掩了口,冲着我发笑。 我这皇上去了,林美人果然问也不问,真的没开门。 林美人这是想干什么? 母后有些微哂,“这事怪我!原本我想抱孙子心切,倒把人宠得没天理了。又不是什么金肚子银肚子,不过是太医院说句可能是男胎,就这样拿腔拿调的作势了。” 华太医连忙上前一步,“从如今切了脉看,已经能肯定是男胎了。只不过林美人一直有一点出血,怎么也调不好,这孩子怕是足不了月,如今不知哪一天胎气一动,都可能临盆。可偏偏此时紫榴宫那边不放我们进去,说是我们连血都止不住,定是和害她的人一伙。此事难办,还请皇上太后示下。” 母后听了,面色就很难看,她瞪一眼钱宝宝,“当初哀家把林美人交给你时是怎么说的?叫人拿捏着一点。” 跪在地上的钱宝宝一咬牙,“我去砸开紫榴宫的门。”说完爬起来就想向外冲。 “站住!”母后冷冷的叫住了她,“你还去干什么?人家第一个防的就是你!既然人家都说了有人想杀人夺胎,宣扬得整个后宫都知道,你还凑上去干什么” 钱宝宝脸色大变。 我心里也是一震,没想到林美人竟是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如今孩子还未生下来,她是有多害怕才会变成这样! “你把这事看得太重了重生之落难千金。”母后对着跪在地上的钱宝宝意味深长地说,“这几个月,哀家可是一样样全都看在眼里。你做的过了!若是换了我是林美人,我也一样要疑心一下,也要好好拿拿架子。天底下谁信有这样对不想干的人好的?”她瞥一眼站了一圈的众嫔,“还有你们!皇上和你们都还年轻,如今小公主已经有了两个,只要你们尽心,要儿子十个八个尽有。一个个的急什么?林美人滑胎的事,如今还没察出是谁干的。别以为此事就这样算了。”母后恨声,“宫中是有规矩的地,这事还在慢慢查着。干了那事的人死不足惜。” 狮子猫在母后腿上喵的叫了一声,好像是表示赞同。 母后的眼睛扫过一地的人,“至于林美人……上一回,我一听说林美人要早产,心里就有些不乐意,自己的孩子不上心,靠别人盯着算什么事?我说早产就早产吧,你们太医院备着点就是了。该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上赶着贴上去。这也是宫里的规矩!说到底,就算是结果不好了,也是自找的。” 坤宁宫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母后的意思了。这世上就是这样,只的强的那一个才配活下来。母后对此是毫不容情的。 母后的眼睛扫到了躲在后面一点的阿南。“楚贤妃不错,”母后点点头,大约是知道了宫幸薄上所记,“再上点心,好好为皇上怀一个。哀家喜欢你弟弟那样的孩子,乖巧又漂亮。”又看看冯嫣儿,“冯淑妃也得继续努力,你家迈儿那样的,哀家也喜欢得紧。”母后的目光把所有人扫一遍。“好了,都散了吧。孩子总是娘胎里带出的命,真正各人各造化。我一个老太婆都看得开,你们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说的一地的人都默默无言。 母后常说后宫如战场,在她眼里,各种血淋淋的拼杀已是司空见惯,我听的出来,母后是放弃林美人了。林美人不够坚强。 以前,我每每出征,总是操心军功比不过二哥或九弟。母后在送我时,每次都会对我说,“你不要去盯着他们任何人比,不贪功也不放弃。你父皇目光如炬,他肯定会发现你长处。” 如今这话对林美人和钱宝宝也是一样有用,想要的太多,又不懂得放弃。别人是帮不上你的。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一出,让我对林美人肚里的孩子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那是我第一个儿子,我总是不忍心就这样算了。 我退出来时,追上了阿南,“阿南。”我叫她。 阿南停下等我,我们的步撵此时并了排一起走,我斜过身子去,“那个……林美人那边……”其实这事,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向阿南求援。母后都说这是各人各造化。阿南从不觊觎那个孩子,把这事托给阿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我知道。”阿南笑了一下,“林美人如今这样,我怕她能自己弄出个好歹来。”阿南说着点点自己的脑袋,“她那脑子已经想窄了。” 我苦笑,这种事其实很难说,林美人可能想的窄了,但谁又知道钱宝宝到底怎么想的呢?阿南其实也不太了解那些人的心机吧。阿南和她们所有人都是不一样。 “她本就胆小,”我向阿南解释,时隔十年,我真的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看上这样一个人的了。“如今更是谁都怕了吧。她也可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个词。重生以前,我大概永远也不会这么想。 阿南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皇上的意思,我会顺带看着点紫榴宫那边。”她又摇头,四下里看一看,“林美人的确可怜。宫墙太高,她的心又太小。” 我瞠目看这小东西,她又来了,肯定又是来讽刺我了。 “若换了我,到了林美人这种境地,我是带着我的孩子,宁死也要逃出宫去。”阿南坚定的说。, ------------ 68阙 “若换了,到了林美人这种境地,是带着孩子,宁死也要逃出宫去。”阿南坚定说。 我几乎在阿南话音刚落时,已经从自己的步撵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拦在了阿南步撵的前面,“阿南,你说什么!”我的吼声像炸雷,把一干宫竖吓得全是一哆嗦。阿南的步撵一斜,差点把她摔了下来。 阿南瞪我一眼,自己从步撵上跳了下来,扭了头避开我就走。 我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带着孩子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我是一时急昏头了,心里只想着阿南带着我的孩子弃我而去,在这世上又要留下我一个孤家寡人没人来给我收尸。我昏了头,忘了这话只是一句假设,阿南本未怀孕,又哪里来的孩子。喊完我自己也窘住了。 可我这样一喊,我们两人的宫人自不必说,又是吓的一哆嗦。连旁边乘了撵刚好经过的柳修媛也吃了一惊。 “好快!”她脱口而出,略微一停,又马上说,“恭喜楚贤妃。”她大约是刚从母后那里告了退出来,刚好跟在我们后面,又恰好听得我的半句,不明就里,因此误会。她让自己的步撵停了,“才刚母后还在说呢,让我们学楚贤妃,大方一点。皇上没兴致,我们也可主动去陪皇上。”她咯咯的笑出了声,“到底是南楚的公主,办起事来着实比我们这等畏缩不见世面的利落,这样快就喜事临门了。” “柳修媛误会了。”阿南忙向她解释,“司南并无怀孕之事。” 柳修媛只是笑,用手握了帕子,“那就快怀上一个吧,看把皇上急的!”说完便指点着撵车快快回宫,“有了孩子,日子都短了,”她说,“我家阿呜等着我呢。”阿呜是她为我生的小女儿,此时才一岁多。 再后面又出来几个嫔妃,因为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听了柳修媛的半句话,此时也好奇宫中又是谁怀孕了。开始小声的叽叽喳喳。世上的事,所谓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 她们自然不敢问我,有几个从我身边经过时,向我施了礼后就急急忙忙去追柳修媛。另一些则索性停下了,等着听消息。一时间,场面竟有些混乱。 阿南此时一付百口莫辩的样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冲我一跺脚,扭头就跑。 我不能当着宫中一干嫔妃再失仪了,竟是不能去追她。眼看她闪入路边的桃树林里,三转两转没了人影,我又呆了一会儿,看看路上真的闲没人了。这才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都各自回宫,朕想一个人走走。” 如意心里明白,哄那些人,“回去吧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他自己却是一撅屁股,颠颠地跟在我身后,“我见楚贤妃刚才是沿着小路向梅花坞那边去了。” 此时的桃园里,无花无叶,只有桃树枝上挂满了雾凇,晶莹剔透银花绽放。影影绰绰的有些晃人眼。我沿着小路向前,一路上的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出有阿南走过的痕迹。 我有些后悔刚才性急,待阿南和我有了孩子,我可以想办法天天陪着她,天天哄她高兴,她又怎会离开我呢? 桃林中小路曲折,转了几个弯后,我一时不辩方向,站在路中间呆了片刻,问如意:“你真见了贤妃去梅花坞?” 如意点头,“这条小路一直到底就是梅花坞,从那里去长信宫有条直插的小路最后猎人。” 我点着前面一处□的树枝,和地上散落的霜迹,“那这条小岔路又是通向哪里?”这是一条很窄的小岔路,如果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它。“这条岔路上又怎么会有人刚刚碰了树枝的痕迹?” 如意无言以对。显然他也不清楚这岔路通向哪里。 我背了手踏上了小岔路,也许阿南刚才碰了那树枝吧。我慢慢向前搜寻。这回抓住阿南我一定要问问清楚。她若真是与我呕气的时候,会不会当真带了我的孩子逃走?她会逃到哪里?是逃回南楚,还是索性投奔了那位酩香先生? 我脑子里十分纠结此事,阿南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勾起了我不安的回忆。阿南是有退路的,没有我,她还有她的生活,她有弟弟,有朋友,有故交,有南楚,甚至还有……酩香先生。阿南可以有选择。而我却没有。 小路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弯,隐隐在玉树琼花间,我看到了一角屋檐。我记了起来,这小路的尽头是一处长榭。长榭的前面临水,有好几条道路从水边直通这长榭。而长榭的背面就是这片桃林,只有几扇雕花的八宝窗格朝向这边。此处若是在春天里,便是一外好景。一片水色无穷碧,半面桃花映日红。 只是此时季节不对,两边看去都是白色,而且四下寂静,鸟雀不闻,并非赏景的好地方。这种地方,冬天里是人迹罕至的。不知阿南来这里干什么,我不禁有些疑惑。 就在此时,我听到了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你现在这模样,还想与楚司南那女人比?。”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妖女……迷惑……骗人……你会哪一样?”从断断续续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尖酸刻薄来,“不是我说,你这一辈子是再无出头机会了。” 我心中一凛,什么出头不出头的,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提起阿南? 我向如意打了个手势,满心好奇的驻了足倾听。 那边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再响起声,还是刚才那个声音,但却明显比先前严厉了许多。 “这东西你拿好,杀与不杀他,你自己看着办。他不死,你就得死。我家主人为了你,差点惹上大麻烦,你若是现在打退堂鼓,我家主人就得倒霉。真到了那时,你也落不了好去!”这声音越来越尖锐,充满了恶毒的杀气。 另一个声音好像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实在太低,我完全听不清楚。 “你放心,你只管杀人,到时候,我家主人自有安排,让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你!”还是先前那声音说,“等风平浪静之后,你就可以安然离开,再不用过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现在已经这样了,人家早把你当成死人。难道你还指望那蠢货元君曜回心转意吗?” 一听此言,我只觉得怒火攻心,发了足便向小路尽头奔去。弯过曲折处,果然看到那长榭就在眼前。 竟敢骂我是蠢货,这些人真是活腻了!堂堂天子后宫,被人这样指名道姓的漫骂,真是骇人听闻。 我不及细想,冲上去一脚踢飞其中的块葫芦宝的格窗,飞身就跳入了长榭里面。脚还未落地,便觉得眼前一暗。只觉眼睛只看到人影一闪,还有细碎的脚步声音。 长榭所有的向湖的窗扉此时全都闭着,长榭内几乎是密不透光。我才从耀眼的雪色中进来,一时竟是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夜夜强宠:恶魔,轻点爱最新章节。 好一会,我终于适应了阴暗的光线,长榭里已经静悄悄的,所有的窗格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如意跟在我身后,也从那个被我踢坏的葫芦形格窗爬了进来。“人呢?”他小声问。 我推他一把,示意他去左边,我自己向着右边的出口跑去。 出口处是怪石垒起的狭窄步障,我在中间转了许多圈,还是没有看到人影。不一会儿,如意也从长榭的另一端钻了出来。他向我摇了摇头。 竟是让他们跑了! 这一次,我真是气急了,因为这谈话分明是在密谋宫中杀人。那个说话的女子,显然只是个奴婢。她的主人在逼迫另一人杀人。至于要杀的是谁,什么时候动手,我完全不知道。只是听那口气,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就是阿南。更可恶的是,他们居然叫我蠢货! 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找阿南了,急急的赶回御书房。叫了宫中侍卫进来一一交待。他们先去查看了摘星阁,没看出什么异样,又去了鸣鸾殿,封条还好好贴着。 “如意,你说会是谁?”我咽不下这口气,心里也十分不安。只得抓住身边的如意问。 “宫中宫女这么多,奴婢听不出来是哪一个。”如意回我,可他想了一下又说,“但,宫中这么多娘娘,还能谈什么对皇上有没有指望的,也不多啊!” 我一愣,看着这个我一直当他老实孩子的如意。他才十三岁,知道什么有指望没指望的? “刚才那女人说什么没指望了。如意说说什么叫没指望的?”我诱导如意。 “皇上对后宫没什么热情。”如意说,“这半年里可只翻过楚贤妃一人的牌子。我听说,许多宫里的小主子早已经想到了退路,如今都盘算着这回宫里放人,申请回家呢。她们这种,是有指望的。” “还有就是冯淑妃、楚贤妃、柳修媛这样的,生得貌美,皇上也喜欢……至少曾经喜欢过,这也是有指望的。” 我冷笑一声,他说的这些,有的人其实也已经没指望了。 “还有就是生的不美,脾气不好,犯了过错被皇上惩罚的。这些都是宫中没指望的人。” 我沉吟了,她们中的确有些人没指望了,我心里比如意更清楚这一点。想来她们自己也应该心里明白。那么,她们会因此而杀人吗? 我沉吟着,现在我渐渐相信,后宫中的女人全都不简单,她们的意志有时就如战场上的将军,甚至比将军们还嗜血能拼。我是个蠢货,有人想靠流血让宫中改天换地。 我的心中加快,无论是为我还是为了阿南,我得尽快挖出这个人来。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通报:“邓将军求见。” 我眼睛一亮,“传!” 如意一听,立刻迎了出去,不一会,他引着风风火火的邓芸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有楚弦那孩子默默地捧着一只药罐子跟着。 “皇上,阿南怎么不在长信宫?”邓芸一进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我,“我哥哥专为她熬了一贴药,要我看着她喝了再去回报。可我到长信宫时,弦子说姐姐还没回来。” 楚弦飞快的向我点点头。表示邓芸所言不虚。“姐姐一直没回来。” “弦子今天早上一直没见过姐姐吗?”我跳了起来。 ------------ 69宫 阿南失踪了! 别说弦子一上午没见过姐姐,便是我派去各宫打问的人也都回说没见过阿南。 我带了人冲到梅花坞。梅花坞是在两片坡地间的小山谷里,位子就在长信宫的后面。这些梅树都是老梅,和长信宫一样,还是前朝旧宫的遗迹。此时梅花开得正艳。一片香雪海中,梅香坼风,枝如虬龙。一条溪水穿谷而过,还能听到冰结的水面下泠泠的波声。 我原本好几次想带了阿南到这里赏梅,却总是没得时间,对阿南说了,阿南还笑我故作风雅。 今天我终于来了,如此好景,却独独不见阿南的影子。 “阿面,阿南。”我大声地叫。空谷回音,间以鸟鸣,唯独不见阿南。 邓芸心急,他跟在我后面唠叨,“皇上这么点大一个后宫,还能把阿南弄丢了种田钱途无量全文阅读!” 我没心思与他争辩,急急忙忙向梅林里冲。我带的人他散开来四下搜寻,哪里有阿南的影子。 此处离外的宫殿都远,想去问人都无从问起。 寒风割面,冻去低垂。眼看又要变天,阿南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我只觉手脚冰冷,连同心都结了冰一样。 如意在一旁分析:“贤妃若直接回长信宫,根本不用走进梅林去。只从这边路上走过而已。这路上地势开阔又是直通御花园的大道,走过路过的人极多。贤妃走时,身边还带着个阿瓜,那阿瓜虽然呆头呆脑,但也是能喊会叫,两个大活人走在路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他眼光转动,“也许是楚贤妃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只是各宫都说没见过楚贤妃,这才奇怪呢。” 如意说的很对。 邓芸心急,“那还不各宫搜人?” 楚弦似乎有些害怕了,他伸了小手,默默的抓着我的衣摆,期待地看着我,“要下雪了,姐姐怕冷。皇上快找到姐姐。” 到了此时,我的肚肠已经纠结到百转千回。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阿南好好的在宫中,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她为人小心,尽量不让自己卷入宫中的明争暗斗。按理本不该遭人怀恨。可她近日在我这里爱宠却是尽人皆知。宫中女人原本都是这样,最爱争风吃醋。 若是以前的冯嫣儿对于三千宠爱在一身,倒还能应付裕如。因为现在看来,冯嫣儿那女人心黑手狠,仗着我宠爱时,还不知悄悄干掉了多少与她争风的女人呢。 可阿南不行,阿南善良,常与人留有余地。更何况,宫中女人最会做表面文章。面子上看起来与你交好,背地里使绊子的大有人在。 我重生以后,算是把后宫的嘴脸看得清楚了,想起母后以前告诉我的一些事,更是对此深有体会。 我一咬牙,对身边人说:“去禀告太后娘娘,就说我要搜宫,让各宫都不要随意走动,见到可疑速来报告。” 若要搜宫,还得母后主持。我怕阿南是遭了什么人的黑手了。若还没死,一定是被关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就像弦子所说,阿南怕冷,若是时间耽搁久了,我真怕她身体顶不住。我这后宫,也就这么点地方,阿南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不见。我一个宫一个宫的搜过来,不信找不到阿南。 我开始分派我的内卫人马。准备在整个宫中大张旗鼓的搜人。 邓芸和弦子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们在想什么,我不用猜也知道。后宫一场血雨腥风怕上避不过去了。 就在此时,守门的司阍官急匆匆进来向我禀告,“前门西侧长乐门外有个小童来找皇上和邓将军。说是楚贤妃回到公主府了。叫皇上不要担心……” “什么?公主府!”我第一个反应是大声质问。问过之后,才突然觉得奇怪,阿南回了公主府? 司阍官一下子被我惊得手足无措,竟是没敢回答我。 我从江南回来,就曾许过阿南,我不会用我的宫把她锁在宫中。这也就是说,阿南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只要她告诉我一声就行。 但阿南从来没有实行过这一特权。宫中人多眼杂,她不出宫还有不少资闲言碎语,若真的常出常入,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祸事呢。 可现在,听到司阍官说阿南在公主府,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邓香才刚回来,阿南就突然出宫了? 此时,我脑子还算冷静,我盯着司阍官的眼睛问,“楚贤妃几时出的宫,你们为什么没有报上来?”经过最初的混乱,我的脑子多少反映了过来重生盛似夏花全文阅读。 我这才注意司阍官惊恐的脸色,见我质问,他慌忙跪下,哆嗦着语不成句,“臣根本不知道楚贤妃出宫。各门也没有记录。臣正是为此惊疑,楚贤妃是如何出宫的?难不成竟是能飞?” 邓芸和弦子听到这话,哪里还有心思深究此事,他们早就抛下我飞奔而去,才不管我纠结不纠结的。 我一跺脚,顾不上和司阍纠缠,赶紧去追他们两个,只在嘴上吩咐我的内卫,“押着司阍去各门把今日的出入记录全给我收上来!” 阿南又回到了公主府?我竟是一点也没想到。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甚至有些不太好的想法,其中的酸甜苦辣正如打碎了五味瓶一般。中间当然还本能的加杂着深深的嫉妒。 难道是因为邓香在公主府? 我直扑长乐门。长乐门外,果然有个梳了垂髫的小童站立等待。见了我倒也不认生,只是长长一揖,“我家先生说,皇上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受了轻伤,已经无大碍。皇上可以徐徐而来。” 我再一次觉得头如重击,耳鸣如鼓,小童其它的话,我再也听不清楚。阿南怎么还受了伤!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昏乱如麻,什么都不愿想了。 去他的徐徐而来!我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 我飞身上了亲卫拉来的枣骝马,提缰挥鞭,纵马狂奔,恨不能一步便踏过洛京那弯弯曲曲的街衢。邓芸和弦子两个早被我甩在了后面。 阿南的公主府,本是在城西,依山傍水,别有清幽之地。当年洛京王侯想要这处佳地的不在少数。阿南与归命侯北来,父皇说归命侯是待罪之身,南楚亡国之君,与楚烈帝的娇女不可比肩。便让他们叔侄分居,将这块好地赠与阿南作为公主府邸。 那两年阿南带着幼弟便在府中植木凿泉,让这里成了洛京城中的最隐秘的胜景。 我驰马到了公主府门口。不待侍卫跟上,自己跳下马背上前去叩门。拍门的声音很大,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了。“你们都不许进来。”我命令我的亲卫,“就守在门边好了!”阿南的公主府,可不能让他们这些粗人糟蹋。 “可是……皇上,你看那是什么!”有亲卫指着门边的一辆黑漆油车,“这不是归命侯的马车吗?”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上面还有爵徽。 我心中一跳,果然,那就是归命侯的马车,他的马车怎么会停在这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归命侯怎么又与阿南有了联系? 此时,公主府黑漆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又是一个青衣小童探出头来。我顾不得多想,推开他就往里闯,“你师父呢.”我猜他又是酩香先生的小童。 “师父在等穿着一身黑衣的皇上。”那小童倒是伶俐,“想来尊驾便是了。请跟我来。” 我以前从未来过公主府,才一进门便发现此地果然是好地方。迎门就是一片竹林,此时压着雪,仍然是郁郁葱葱。清风吹过,雪便簌簌落下。天地和响,苍翠共色。 另一侧则是一片小湖,湖中几块平石,断断续续把人引向湖的对岸,而对岸在一片经冬更绿的松柏间,隐隐能看见茅屋数间。 那小童在前,引着我沿着湖与竹林间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向前,绕过了那一片茅屋松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白墙黑瓦的敞屋。 小童向我竖了手指,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用手指着那边正屋,眨着眼小声说,“归命侯还没走古大陆传奇。” 我心里一动,也向那边看了几眼。 小童带我推开一处侧篱,这才看见一个小小的雅致院落,院落中也是遍植修竹,几只白鹤在院子里阔步。 “阿南!”我大叫了一声。惊得那几羽白鹤扑了翅卬卬大叫。 里面立刻应了一声,“在这儿。”是酩香先生的的声音。 我遁着声音直冲入屋内。 眼前是一间小小的屋子,陈设清雅,一床一几一屏风。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酩香先生,一个就是阿南。 此时的阿南半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轻轻的哼着。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阿南,你这是怎么啦?”我扑上前去。 “皇上别动她!”酩香先生本坐在阿南脚边床头,此时出声警告我,“阿南头上挨了人的闷棍,肿了好大一个包,皇上小心。” 我定住了,呆呆看阿南。 阿南也呆呆的回看我,我很怀疑她此时还认不认得我,因为她的目光散漫,似乎不能聚焦。好在,她终于低低叫了一声:“皇上,我没事。” 我立刻俯□去抱住了她。阿南的眼睛不似平日灵活,但她还有专注的盯着我,“我不该走进梅林里的。”她喃喃地说。 “别说话了。”我小心搬动她的头。用手轻触她的后脑。指尖轻轻拂过,觉得有一处鸡蛋大的肿包。 阿南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我的手忙离开了。 “谁干的!”我的声音忍不住又高了起来。 阿南张着大眼睛看我,一脸的茫然。 “阿南不知道。”邓香代替她回答了,“有人从后面袭击阿南,阿南脑袋受创,她只记得自己掉进结冰的溪水里,后来的事全不记得了。”邓香向我解释。“好在梅花坞的溪水不深,只是冻着了阿南的脚。归命侯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时,阿南的脚已经没了知觉,我想这么冷的天气……” 这时我才发现,阿南的裤腿此时被挽得好高,两条白嫩的小腿露在外面,酩香先生邓香,正用黄豆在给她搓腿。豆粒滚过阿南腿上的筋络,阿南因疼痛而不时的哼一声。 “热了吗?”邓香问阿南。 “疼!”阿南哼哼着说。 “疼说明刚有知觉了,还不够,得搓到热起来才行。”邓香说。她手上动作不停。 我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阿南两条白腿发呆。 邓香的手正肆意在阿南的腿上揉搓,我直着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吧,”我突然反映过来,一把推开邓香,自己去占了他的位置。 邓香被我推开,只是略愣了愣,接着嘴角便噙起一丝笑意。“皇上别太用力气。”他说着便也退后几步,坐到几案边去。 我当然不会太用力气,阿南的腿这么白皙细腻,我怎么舍得用力?! “其实……”邓香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玉笛,拿在手上把玩着,“我若是皇上,便先问问,为什么是归命侯把阿南送到我这里来了。” ------------ 70阙 这回轮到我发笑了。我一边仔细观察阿南的脸色,一边小心的为她揉腿,同时嘴上反问邓香:“你以为归命侯的口中会有实话吗?” 我不是看不起南人,但归命侯这人,绝对不是个南楚好的代表。从他在歌舞升平中败我大肇,我就从来没正眼瞧过此人。在我看来,他这人,若非真痴,就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记得当年他儿子买通宫中太监妄想造反夺宫,事已败露,我的人打上门去。他竟是正在搂着一群姬妾在裸戏。见了我的人,他只推说不知儿子们在哪里,还说他与儿子早无联系。就此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我杀他儿子时,他还跪地高颂我的英明。从那以后,别人都道归命侯昏聩,只有我不大相信此人。在我看来,人岂能真的如此全无心肝! 邓香手上捻动玉笛,似乎陷入了沉思。我看不出他对我的话有赞成还是不以为然。这个人太沉静了,让人看来出他真实的性情所在。 过了一会,邓香还是告诉我:“归命侯说他是在公主府的大门口拣的阿南。他本是想来公主府这边看看这宅子的。”说完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他的玉笛,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皇上既是不想见归命侯,我这就打发他走。” 我想起,他这是先问了我才去找归命侯,可见他自己对归命侯也是心存保留。只不过,归命侯是他南楚的代表,他和我对此人的看法终究不太相同。 我冷笑了一声。“他大约还指望与我交换点什么,就这样让他走了,他定然心有不甘。”我知道归命侯想拿什么来与我换。只不知道他想换到的是什么。 邓香站住了,若有所思的看我,“皇上若是觉得人言可畏……” “没什么,”我打断他,“不就是他会四处乱说阿南与你的关系吗?”我挑起眉来看邓香,“朕早就不怕人说,也相信你们的人品。”我们都是聪明人,他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邓香歪头想了一想,淡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我根本不信归命侯只是来看宅子,他肯定是知道邓香已经来了公主府,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那我可不想去猜。 我专心为阿南揉腿,渐渐的,阿南的小腿皮肤现出了红色,阿南的哼哼声也渐渐减弱天帝玄黄录。又过了一会儿,阿南竟然就在我的眼前睡着了。我停了手,摸摸她的脚丫,皮肤还是有些凉。怕再揉下去惊醒她,我索性解开衣襟,把她的脚揣进了怀里。阿南的脚给我胸口带来微微的凉意,我掩好衣襟,又拉过被子来为她盖好身子。自己就这么抱着阿南的脚坐在床头,傻傻地看着阿南的睡颜。 阿南无大碍,这比什么都好。至于有人在背后玩的把戏,我根本不屑一顾。 我得好好想想以后要应付的局面。 邓香的出现再也不可能瞒人,归命侯会将今天的事宣扬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不知会怎么编排阿南。母后那边以后肯定会有压力。保持现状倒也还罢了,一旦想动冯嫣儿,那朝堂上就会群议汹汹,拿出阿南来给冯嫣儿垫背。 总之,以后每走一步都得万分小心。我心里明白,冯嫣儿肯定是想有所动作了,今天听到的那两人谈话,十之□与冯嫣儿有关。说不定这就是拖阿南下水的先兆。一想到这一点我便有些头疼,本来是该冲我来的,为何会连累到了阿南呢? 不一时,我身后的门被风吹开了一点,我不想惊动阿南,便没有起身去关。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伴着药香气一起传了进来,我听得出是邓家兄弟。 “阿南竟在宫中被人打了。”忿忿不平的是邓芸。 “此事的确有点蹊跷,”另一个四平八稳的,是邓香,“宫人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 “宫中又怎样,哥哥不记得当年归命侯最钟爱的李氏夫人了吗?后来查明,她根本就是元家皇帝安插在归命侯身边的细作。” 我不由得侧了耳细听,知道他们说的元氏皇帝应该是说父皇,那时父皇攻打南楚,简直可以说是势如破竹,归命侯军队的调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想来是有原因的。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不得宠,许多事不敢问父皇。后来再细想想,就知道许多事并不是仅仅战场上的争夺。 “不管是谁,想欺负阿南,我们都不能答应。”邓芸说,“被我知道,我定让她全家付出代价。” 我听到邓香叹了一口气,“在宫中,阿南有不少劲敌。” “当年阿南就不该落入元家的手中,这全怪归命侯。”邓芸恨恨的说。 就在此时,我听到白鹤拍打翅膀的声音,又听到碗和罐子撞击的声音。邓香说“别在这里熬药了,这些鹤儿以为是给它们吃的,专来淘气。” 邓芸嗯了一声,似乎在收拾东西,又过了一会儿,邓芸说,“想当年,那李夫人见了男人就勾引,势力一直延伸到朝堂,连……”他们的声音小下去,好像是走出院子去了。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来后宫全都这样,栽在石榴裙下的,也不只我一个。 门被真正的推开了,弦子手里捧着一只陶钵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他似乎还有点意外。那双和他姐姐十分神似的大眼睛转了几转。 “你香哥哥和芸哥哥去煮药了。”我告诉他。 这孩子把手上的陶钵放在了几案上,“是热粥,姐姐能吃东西吗?”他用指尖捏自己的耳垂,可见粥还是烫的。 我看看熟睡的阿南,不忍心叫醒她。 弦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没有去叫醒姐姐,反是在看我,一双眼睛里全是好奇。 我想了想,“朕一定会抓出打了你姐姐的凶手,不会让你姐姐白白吃苦。”我向这孩子保证。 楚弦眨了眨眼,“我姐姐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的重生之嫡女庶嫁。”他说的很笃定,“敢欺负姐姐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我怀里,看看我怀里抱着的阿南的脚。他很快又把目光挪开了。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脸微微的红了。这孩子! 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弦子又开了口,“我也不会放过那人的。”这一回声音很轻,脸也更红了,好像多么害羞似的。 我有个不好的感觉,这个看起来温和柔顺的乖孩子,恐怕也不是个好惹的。他此时不用咬牙切齿,就给人莫名的压力。 “没错,谁敢欺负阿南,就得让她后悔都来不及,不然我这陪嫁之臣岂不是白当了?”邓芸大声嚷嚷着走了进来,显然他听到了弦子的话,他这一叫嚷,把阿南叫醒了。 “起来吃药!”邓芸看阿南睁已经开了眼睛,便一点也不客气。 他的手里捧着一碗药。药香浓郁,估计会很苦。 阿南的目光还是有些迟钝,但神志显然是清醒的。她看了一眼邓芸手上的药碗,嫌弃的别过脸去。 “别听芸哥儿的,”最后进来的邓香,还是用他那慢条斯理的调调说话,“打阿南的,想来是个女人,这一下打得也不重。如果只是为争风吃醋,倒也不必大动干戈。由皇上查清处罚了便是。”说着他看我一眼,立刻注意到我将阿南的脚抱在怀里。他的目光定住了,好久不曾动一下。 “事情绝不那么简单,”我说着,向邓芸伸出了手,要他手里的药碗,“有人把阿南秘密送出宫来,这事就不简单。我会查,而且一定要查清楚。” “就怕皇上查不到什么。”邓芸想了想,显然并不信任我。他终是没把碗给我,“皇上,你算了吧,你这样子怎能喂阿南吃药。”邓芸嗤笑了一声,“你不可能一下子顾两头的。” 他看着我抱着阿南脚的样子,终于放肆的大笑起来。“难怪皇上的后宫这么不肯消停,皇上你也太会怜香惜玉了。我若是阿南,我也抵挡不了你这样的殷勤。” 到了此时,阿南才注意到了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短促的惊呼了一声,把脚飞快的缩了回去,我想抓竟是没能抓住。 “你有空在这里向阿南卖乖示好,还不如好好去瞧瞧你那后宫。养了这么多女人,你一个个这样讨好过来,你不累吗?”邓芸说话一点也不含蓄,“今天为这个暧脚,明天为那个暖手,到时她们七手八脚全上来,今天打了这个头,明天踢了那个腚,皇上你忙得过来吗?” 邓芸坐到了床边,看也不看尴尬的我,他想自己喂阿南吃药。 结果阿南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伸手夺过药碗,一仰脖全都喝尽了。 “今天的事,是我自己不好。”阿南说,因为药苦,她呲牙咧嘴的扮了一个鬼脸,“我早该小心一些的。只是当时,我听得梅林深处有人在喊,所以一下子起了好奇心,便走了进去……” “有人在喊?”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喊什么?” 阿南自己小心摸摸脑后的肿包,触到痛点,又呲牙咧嘴一番。 “在喊什么……”阿南努力回忆,“那婆娘疯了,快拦住她!还说什么……那可是龙种!”阿南有些疑惑。“我第一个反映是不是林美人出什么事了,可又想,林美人不是不出门了吗?本来还有疑惑。可我的在确看到梅林深处有人影在晃动。”阿南结了眉头,“我走了进去,树大林密,走了几步便有些糊涂,本来看到的人影又不见了。我正想退出来,最后记得的,就是头上挨了一下。我收不住脚,一下子跌入了结冰的溪水里。再醒来时,看到我就是酩香先生了。” ------------ 71宫 阿南的解释只让我更加不安。好好的,怎么会有什么疯婆子出现在梅花坞里。我想到长榭里那两个密谋的女子,不免觉得这些事已经连在了一起,后宫之中迷瘴重重,我明知这毒瘴由来,却一直抓不到那个女人的把柄,更重要的是,那个李逸又再一次隐于这迷雾之中,我再也找不出他的一鳞半爪。 邓香已经端了弦子那粥钵坐到了床边,“我是因为归命侯拍门才看到阿南的。”邓南很自然的从钵子里盛出一勺粥来递到阿南嘴边。一边喂粥一边解释,“据归命侯说,他看到阿南被人倚放在公主府的门口。他拍门时没想到我会在公主府里。 “我一救醒阿南,阿南便大吐特吐,那时,她头上的包比皇上摸到时还要大些。”邓香的态度表情都很自然,他喂粥的动作也很轻柔,至少比阿南当初给我喂饭要好多了。 我总觉得邓香是很会照顾人的,比我和阿南都强得多。 阿南大约想起自己的确吐过,此时慌忙四下看看,有些不安。 邓香好像知道她在找什么,“你吐的秽物,我早清理掉了。”他笑着说,“我便是侍候公主的命,公主不必挂怀。” 阿南大窘,她的眼睛停留在邓香脸上,有些难为情的说了一声:“有劳。” 邓香的笑容云淡风轻,把他的关切全藏在他的眼睛里。他的手就停在阿南的唇边,我注意到他的手,玉洁修长,连他手里那只本来粗陋的陶钵也因此别致古雅。 我看得眼热,只好别过脸去。 “若是我住公主府里不方便,还是搬出去好了。”邓香倒是一派坦然,“我总觉得皇上所疑甚是,我长住公主府就怕有风言。尤其归命侯的嘴……” “没什么不便的。”阿南立刻说,“再说这里也不算是给酩香先生住。到底还是弦子在住,弦子在宫中是太后的恩典,这里才是他的家,弦子需要酩香先生的指点。” 我也点头称是,“那些人,越是畏惧他们越是会捕风捉影。大可不必理会他们。”我坐上高高的帝位,若是重生前,大约还有些自谦。如今我倒是想穿了。我能坐上龙椅,大约总有我能坐的原因。至少,我可以不为他人所左右,也从不怕别人舌尖上的毁誉。上一世不怕,这一世更不怕。我从不像老九那样,沽名钓誉的伪装自己。 说到此处,邓芸□来,“谁敢多嘴角,我割了他们舌头。”说完他鬼鬼一笑,“如今他们喝酒取乐,我全都去参上一脚,他们若背地里说些什么,很快就会到我耳朵里。都知我是公主陪嫁,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他们应该先想想清楚。”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了起来,“听说芸哥儿最近和冯家二子唱酬颇多?” 一提起这个话题,邓芸那少年俊秀的眉眼便飞扬了起来,“可不是!冯家一班子弟真是会玩儿。”他欢快地说,“我跟他们相处不过几个月,倒学了不少洛京的风流。垂丸蹴鞠赛马买醉,比之江南,也不差什么。” 我和其它人全都看着邓芸会心而笑。冯家子弟的浮浪之名,看样子还是真的了。 邓芸的面色沉静了下来,“现在我也常招人来我的将军府,找他们玩些射覆围棋一类,他们也都喜欢。过些天还想跟着哥哥学做诗,还能认识不少洛京的文人雅士吧。” 阿南此时已经吃饱,摇着头表示不想再吃泰坦尼克之幸福的日子。邓香收了手,回头笑着对弟弟说,“你想学作诗,早年就该跟着五德先生学。到了此时才想起临时抱佛脚,晚了!若论作诗你还不如弦子。” 我突然觉得,邓芸到底还是少年,他这年纪想作诗倒是正常。至于作得好不好,其实是不用论的。 “说起来,南北互通倒是好的。”歪在床上的阿南突然说,“这两天,我看皇上总是为国库无钱的事烦恼,倒是想过这个法子,以后皇上可以开通南北的贸易,鼓励商旅交通南北。这样就不必去抠那区区几个粮税,只向商人抽个五一之税,每年的税银就很可观。” 邓香抬了头看阿南,目光中有些惊讶。 “酩香先生不必看我,这其实还是在江南时,由那栖纱缂丝的宫装引起来的由头。江南丝织比北朝要精美,北朝的马匹石碳南北也欠缺。贸易是最好的互通有无之方。”阿南的目光扫过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吗?”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光华流溢,竟是连小屋也变得明亮了。 我心中微动,觉得阿南说得其实不错,如今既然已经是一个统一的大肇,就应该鼓励南北之间的互通有无。只是这样的大局观,由一个女子说出,倒让我等男儿汗颜。 邓香倒是没有觉得出乎意料,她只低头想了一回,“阿南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怕……”他薄唇微抿,斜了我一眼,笑了,“只怕施行不易。”似是而非的微笑,虽然并无明显的恶意。可在我听来,倒像是与我挑战。 他这样说,其实我也想到了,朝中总有保守的一批家伙,他们肯定不会赞同南北贸易的。比如他们会说:让南人得了军马,以后南人用来造反该怎么办,诸如此类,总会找到各种借口的。我的朝堂太守旧了,如今还是那个老问题:我缺人! “明年开科就好了。”邓香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慢慢站了起来,离了阿南的床边,捧着陶钵一直退到窗边去,“明年春发,就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开科,也是大肇南北统一后的第一次大比。到时会有许多江南名士、少年才俊前来应考,那时,皇上就可从容选用人材了。”他说话声音总是低沉,但这一回,我却似乎听出他语气中特别的隐忧,他的目光此时既不看阿南也不看我,倒落在手上那只陶钵上。好像那陶钵倒重过江山天下的大事。 “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四,”我说的是开科的日子,“酩香先生可有人材推荐?” 邓香并不答我,他清冷的面孔上,打着窗棱透出的光线,变幻出尘。这让我记起,他对功名仕途并不是那么关心的。 其实现在离大考不到两个月,我连考官的人选都没有公布。此事我曾反复考量,总觉得很难定夺。我不能再导前世覆辙,再让冯家此弟通过考试大批入仕,尤其冯迈不能再高中状元。但也不能过于明显的偏袒以李济为首的文臣保守势力。最重要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得给南朝士子一个机会,让他们真正溶入大肇大一统的格局之中,成为大肇的一份子。 这样的心思,这屋里的人有几个能明白? 门那边传来笃笃的叩门声,我不觉警觉的扭了头去看。邓香展颜一笑,示意我放心。他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两羽白鹤就大模大样的踱了进来。 “它们吃我的伤药吃得久了,一闻到药香就以为有好吃的。”邓香向我解释,“它们这是闻到阿南吃的药香了。” 药并不香,其实倒是苦的,可吃惯了,也许就觉得香了吧。这两羽白鹤显然是惯常的霸道,它们歪着小脑袋四下探寻,很快发现了阿南这个目标,全都挤到床边来了。阿南无奈用臂推开它们,“皇上,我们回宫吧。”她说。可白鹤还是展开巨大的白羽,覆上阿南的身子,亲昵的向她示好讨吃。 “阿南头上被创,不可以轻易挪动。”邓芸第一个出来反对,“依我说阿南还静养两日再回宫,反正已是出来了,也不怕人说。” 我瞪这小子一眼,又看邓香凰鸣无间。能不能挪动,邓香应该比别人有权威吧。只要这位酩香先生不要诓我就好。 邓香的眉头收紧,看着与白鹤逗趣的阿南。竟是不发一言。 邓芸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对他哥哥也不客气,立刻嗤之以鼻,转而向弦子求助,“弦子,你说。你姐姐现在这样子,该不该挪动。她又是吐又是睡的,我只怕她脑子里有些不好。实在是应该静养才对。” “你才脑子不好。”阿南立即反击,“芸哥儿瞎说。” 我放了心,阿南能够利落回嘴,说明她脑子一点问题也没有。我疑心阿南原本就与邓家兄弟这样嬉闹玩皮,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比和我要来得亲昵。 “我听姐姐的。”弦子表态。他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不自在,因为我意识到他们三双眼睛全都以我为焦点。每一双眼睛都显示出不同有内涵。就好像我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外人,其它人都不得不与我客气。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尽量装得从容。轻轻拨开那些一心想与阿南亲热的鹤儿,蔼然的问阿南,“阿南说吧,头还晕不晕?能不能与朕一起回宫?” 我在此时,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是心口不一,如果阿南说不能,我真的会答应让她留下吗?好像也不可能。现在的我,真的好像已经不可能放手了。把阿南交给邓香……我想想也不放心。虽然酩香先生看起来正人君子似的。可我却还是没有那样的大度去交出我的阿南。 曾经,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可如今,我早已不敢再说这话。让我对阿南放手,还不如要了我的人头。 阿南突然向我伸出的手臂,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懒懒的好像是天经地义。 我赶紧起身,向她俯□去,阿南打了个个的哈欠,很自然的用手臂圈住我的脖子。我忙抱起她,看她无力的把头搭在我肩膀上。 我的肩膀略微有那么一点疼,让我记起她咬我一口的事来。我抱紧了她,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又尽量用自己的熊皮披风把阿南裹起来,生怕她再有一点点磕碰。 “那我们走了。”我抑制着心里的欣喜,很正经的和邓家兄弟告别,临了还不忘招呼楚弦,“走,弦子我们回宫去查是谁害你姐姐。” 此时,我觉得怀里的阿南好像就是我的战利品,就算我尽量保持着该有的矜持,可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欣喜。 “阿南要定时吃药。”邓香在我身后说。我此时看不出他那远山般疏淡的面孔上是什么表情。阿南选择了跟我回宫,他就是感到失落,此时也至少没有表现出来给我看。“我把方子给皇上吧,阿南这回冻了脚,只怕肺寒更甚,以后千万再不能让她着凉。”邓香把一张纸递给我,“这方子,皇上可以给宫中太医看过,由他们辩证过后再给阿南用药。” 我此时哪里腾得出手来接这方子。“酩香先生且收着方子。”我说,“过些天,我给你太医院的腰牌,让你可从容进宫。不仅给阿南切脉用药,还可以会会华太医。你们可以互相切磋辩证。”我说完便走,不去看那邓香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们都是阿南的朋友,我明知阿南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们。将心比心,我又怎会隔绝他们与阿南之间的关系?再说,我是帝王,若是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岂不是让阿南看轻。 我抱着阿南,走得飞快,好像生怕阿南中途反悔似的。 阿南把头枕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直喷到我的颈窝里。我以为她又要睡着了,更紧的用我的披风裹严实了她。没想到她突然开了口,“皇上想好怎么应付宫中的询问吗?”她哼哼叽叽的说。“只怕这一回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 72宫 阿南哼哼叽叽的说。“只怕这一回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我没接话茬,只安慰似的用脸蹭了蹭阿南。宫中这回出了这样的大事,别人不闹,我也不能放过。 才一出了公主俯,便看到如意在门口打着转转,见了我,他急走几步上前,“宫中太后已经催问过好几次了。” “你怎么回的?” “我说皇上在公主府与人谈话,让太后莫急。” 我点点头,抱着阿南急急登上如意备好的马车。这孩子行事,的确是十分尽心,我没有看错他。回宫路途不远,就这一会儿工夫,阿南在我怀里又睡着了。我猜她还是头伤的缘故。 回到宫中,我先送了阿南回长信宫,阿南只是想睡,我便让她好好睡下。长信宫里没有阿瓜,我反复向几个大宫女交待清楚了才放心离开。 长信宫的宫女,有一个叫红樱的,我知道是母后指派给阿南的大宫女巨星养成攻略全文阅读。她一直送我走到门外院子里,此时看我的眼神有些畏怯,却又欲言又止。 我站住问她,“有什么话要说?” 这女子跪了下来,“阿瓜在皇太后那里。”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只是保证不让屋里的阿南听见而已。可见长信宫的人已经全知道了。 “阿瓜怎么了?” 彩虹没回答,只恭敬地说:“皇上到了太后那里就全明白了。” 我拨脚就走,母后居然找到了阿瓜!此时阿南头脑昏沉,一时还没注意到阿瓜的不在。我看她平日最信阿瓜一人,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小丫头。若是此时知道阿瓜有什么不好,还不早跳起来去要人了? 红樱看样子还是聪明的。我得把阿瓜弄回来。 没想到,在母后那里的,可不止阿瓜一人。我踏进坤宁宫时,坤宁宫里可是如地狱一般的气氛。 母后的脸冷得像是挂了霜。她端坐在榻上,目光阴沉的扫过一地的人。 连阿瓜在内,地上跪着的,可有十数人之多。可这些人中,只有阿瓜是完全匍匐在地,连额头都抵着地板的,其他诸人全都是哭哭啼啼东倒西歪。 屋子里明明暖气很足,不知为什么,我看这屋子里许多人都好像是怕似的。 我不动声色,大步的走了进去。 “母后,我回来了。”我在母后身边坐了下来。假装没看到冯嫣儿钱宝宝两个侍立一旁。 “楚贤妃怎么样了?”母后问了一句。 “还好。没死。”我简单的说。 母后也就不再多问,她点着地上那一地的人说,“你走后,哀家便搜了宫,楚贤妃宫里这小宫女,一搜便被我搜了出来。他们私藏了一个大活人,还不上报。皇上说,这是什么罪?” 地上的人有人小声的喊了一声冤,摄于母后的威严,很快就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对那些人没什么兴趣,直接问匍匐在地上的阿瓜,“这到底是怎回事?” “奴婢被人蒙了头,捆了身子。并不知是怎么回事。”阿南回说。她虽然抖得厉害,说话倒是不急不徐,有点阿南的风范。 若是她与阿南同时遇袭,她都不知阿南怎么被打,就说明下手的不止一人。 “你们说!”母后让那些人开口。 有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成的宦官开了口,“奴婢是浣衣局总管,这小宫女是奴婢着人抬回浣衣局的。她被人扔在浣衣局外的沟渠边,头上蒙着麻袋,身上捆着绳子。老奴看着是个活人,便想着应该禀告皇上太后。还在拿主意呢,太后搜宫的人就搜到深衣局来了并非老奴有意藏人隐瞒什么。” 母后冷笑一声,“这种事还要拿主意,可见是无孔不入,无缝不钻的小人。若是个好的,看到这样情形,早该脚不点地的报上来了,还有空拿你个腿的主意!”母后出身市井,此时一急,说话便不那么讲究。 母后提高了声音。“都拖出去打吧,打了就不会再钻头觅缝的拿歪主意了。”没有一点容情的意思。 在一片哭嚎声中,十几个人一起拖了出去。 我已经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有人绑了阿瓜,扔到了浣衣局的门口浴火重生西路军。眼下这些人看到阿瓜时,是在考虑是先报太后,还是报了我,又或者报到冯嫣儿那里去吧。拖了那么长时间,明知我在找人而不上报,不过是首鼠两端,不知该讨好谁罢了。后宫只有我一个皇帝,起了这种心的,打死都不足惜。 “这个叫什么阿瓜,也拖出去打。”母后咬着牙说,“她的主子都丢了,她身上倒是毫发无伤,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当奴婢的,跟在身边就是为护主,如今主人丢了,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打还留着用不曾?” 我此时才明白那个红樱为什么要提前告诉我阿瓜在母后这里了。若真的母后从阿南身边夺了阿瓜,肯定是遂了某人的心。阿南为人小心,轻易不肯信人。阿瓜虽然不精明,但好歹尽心尽责。阿南醒来不见阿瓜定是会伤心。 像红樱那种长混宫廷的奴婢,还是怕阿南迁怒吧。 “只怕有人是故意让这丫头毫发无伤。”我冷笑了一声,说完又瞪一眼地上的阿瓜,“你这蠢婢子,你主人伤得沉重。你不去跟前侍候,还在这里迁延个什么?!快滚!” 阿瓜先是一愣,好在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忙向我和母后磕了头,跪着一点点退了出去。 母后不以为然的瞪了我一眼,然后目光中就有了一些忧虑。 我的目光此时把站在母后身边的几个嫔妃全都扫了一遍。如今这里没别人,我觉得可以把话挑明了说。“如今楚贤妃伤重,是谁干的朕定要查清。与其妒狠贪残去算计楚贤妃,不如先看看自己的寿数还有几天!” 我这人,对人一向还算宽和,昏则昏矣,并不残暴。登基至今,在后宫从未开过杀戒。今天我说这话,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的怒气。此言一出,先已经有人急了。 冯嫣儿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脚前。 “皇上让奴家心内难安了。倒好像是宫中姐妹都在嫉妒楚贤妃一人似的,说来臣妾还是后宫排在前面的,皇上心里这第一个怀疑的人想来就是妾了。这让臣妾如何自处。”说着,立刻就眼泪汪汪,一付委屈的样子。 我看着她,这女人到此时还来装腔,我若不是早了解她,又要被她骗过。我知道,若阿南这回受伤的事与她无关才叫咄咄怪事。后宫之中,就数她势力最大,能把阿南送出宫去,同时又暴露了邓香的,除了她还有谁? “罚傣一年。”母后不等我开口,干净简洁的下令,“后宫之首是那么容易当吗?姐姐妹妹都该照顾得到。不然谁还稀罕你来当这个后宫之首!”母后平日对冯嫣儿还算好的,今日大约也是知道此事厉害了。 冯嫣儿的似乎在强忍着眼泪,在母后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臣妾愿意受罚,可臣妾手无缚鸡之力,哪有本事伤人,更没本事挡住那伤人的人。妾一直以来,以为这后宫之中只要自己行事安静和顺,与姐妹们和气相处,不引得别人对自己怀有恨意,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哪想到别人的安危也要压在妾的肩头,这后宫之首不当也罢。” 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圆了,按她这意思,阿南是不安静和顺,不与姐妹和气相处才引得这一场祸事喽?居然还以撂挑子要挟,她真以为我非她不可吗? 不对,现在我不是非她不可,是她的父亲拿着兵权,我得罪不起。这就是外戚坐大,反噬君王的最好例子。 我当君王的,此时不能与她争辩,但我也不愿意就此哄她又让她得了意。我假意沉吟着,好像真的打算去了她后宫之首之位似的。 冯嫣儿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此时,母后先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小小身影,楚弦提着他的小弓正向屋子里探着头。天气寒冷,这孩子小脸已经冻得有些红了。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呀,弦子来了。”母后一看到孩子,便敛了刚才的怒气,笑眯眯的招呼孩子进来,“哀家差点忘了,昨天叫你来看白狮猫如何茜成彩色毛球来着三国好孩子全文阅读。来来来。”母后招呼那孩子进来。 楚弦看到跪在地上的冯嫣儿,有些迟疑。 “你们都退下吧。”母后对着我的嫔妃,脸又板了起来,“这事就这样定了。以后谁有错就罚谁,位高的罚的也重。你们自己去琢磨吧。”竟是很圆滑的把冯嫣儿打发了。我猜母后也并非才看到弦子。 母后又招呼她的宫女去把狮子猫都抱出来,竟是五颜六色十好几只。这些猫一起放在地止,看起来好像一个个彩色的毛团在地上打滚,看得我眼睛也直了。 难怪楚弦要来看。 “母后我自己以前作嫔妃时没本事。”母后看着高高兴兴坐在地板上的楚弦,他此时正左拥右抱去逗那些狮猫,看起来与别的孩子倒也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这孩子担心姐姐,根本就是来探我和母后的口风的。 母后乘着空对我说,“哀家在后宫里即不为先王所爱重,也轮不到人来嫉恨。但哀家还是见过后宫的惨剧的。”她向楚弦招手,楚弦立刻抱了只大红的狮猫倚到母后身边。母后用手捋那狮猫的大红长毛。“原先宫中有位和妃,怀着龙子掉下后花园那个金明池,一尸两命。”母后声音平淡,好像只是说故事而已。 我静静地听着,知道母后说的话都不是泛泛。也许是因为我刚才放了阿瓜。 “你父皇震怒,把整个后宫诸人全都打了一遍,说是不打,杀不了这宫里的妖气。”母后的手深深埋在了狮猫的长毛里,不知做了什么,那猫大叫了声。 楚弦的长睫毛一抖,又稳住了。 “你母后我,也排着队去挨了一板子,”母后微微一笑,“那时哀家根本连话都没与和妃说过。”母后看了一眼弦子,用手轻拍弦子的头,“还有和妃的家人,才死了女儿也没有宽免,叫进来每人五板子。”母后叹气,“打的是不多。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记住!” 弦子抬起了头看母后,他手一松,手上的狮猫从他手上滑跳下来,喵的一声逃走了。 我懂得了母后的意思。我想弦子也懂了。他握紧了系在腰上的小弓,粉白的小脸上涌上了红潮,“以后我当姐姐的护卫,谁敢动姐姐一根寒毛,我就射穿他的眼。”我猜这孩子此时来这里,本就是为他姐姐探口风来的,不想却被母后激将了一下。 “这就对了!”母后一拍大腿,“这样才不枉你姐姐有你这么个弟弟。”母后这样教人家的孩子,她当初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母后又瞪我一眼,“你父皇在世时,总说你仁慈太过,哀家现在看,你父皇说得不错。你要学学你的父皇。不然别说镇守天下,哀家看,我儿怕是连个后宫都镇不住了。” 我怔怔的看母后。 母后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们孤儿寡母无所依仗,我才教你要知进退。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天子啊!天下君王是有进无退的。”母后这样说时,用忧虑的目光看着我。母后年纪大了,现在还能帮我一二,她是担心她自己百年之后,我会怎么。前一世,母后临死都是对我不放心的。只是我当时自己没有好好体会母后的心情。 这一次,我就听母后一回,好让她对我放心。我站了起来,“拟旨!” 掌笔宦官立刻站了出来。 “楚贤妃被袭一事,事关重大,立即严查。务要查到真凶。因此事关涉后宫礼法大体,无可姑息。着:冯淑妃罚俸一年,楚贤妃罚俸半年……” 既然要闹,就不妨大闹一场,连母后都觉得我太过仁慈,那么我就不仁慈一回吧。 ------------ 73阙 我坐在阿南琴室的的锦辱上喝着茶,屋子里又支起了那只红泥小炉,守着火的是那个阿瓜。她对着小炉抽抽搭搭的流眼泪,又不敢高声。 阿南此时伏身在我的大腿上,她样子懒懒的,她伤了头总想睡觉,是我硬把她叫起来的。她此时穿了件小粉花的氅衣,头也没梳,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头。样子还没有母后那几只五颜六色的狮猫有精神。 “还是想睡吗?”我轻轻摸着阿南的后脑,那个肿包消得很快。此时摸着,虽然还有一点鼓起,但阿南已经不觉得痛了。 “皇上,你说母后为什么留下的弦子?”阿南问我。 我笑了一下,“母后似乎想弥补一下她以前教子的不足。她老人家觉得我这个儿子不够好。”我感觉到了,母后今天对我说的话,足以表明她对以前教育我时的遗憾。现在她是想要弦子身上补偿一下。“你放心,看看我元君曜这英明神武的样子,就知道母后不会把弦子教坏的。”我玩笑。 阿南啐了我一声,却又托着腮遐想,“那母后现在与弦子在干什么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都这个时辰了,还能干什么。”此时月亮都升起来了,早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按以前母后教养我的习惯,此时定是塞给弦子一本《兵策》或《十略》《艺文》之类,说不定明天还要考问功课。母后其实很喜欢孩子。当年冯迈初来我的王府,已经十三四了,母后还当个孩子般看待。何况此时弦子更小,正是可塑的年纪。母后一生只我一个孩子,她总有不足之意。 “阿南替我多生几个孩子吧。”我的手不老实,一时绕绕阿南的发丝,一时挠挠她的耳朵。“你生下很多儿子,母后就有事干了,她肯定一个个教养过来。母后早说过,若是我有了儿子,她就叫他阿汪。贱名好养活。”如果真能这样,母后说不定还能更长寿些。 阿南噗嗤一声笑了。 我呷了一口手中茶杯里的茶,这回喝的又是奇奇怪怪东西,茶里似乎有甜姜有大枣,味道醇香,喝到胃里感觉是暖的。这茶是从那只红泥小火炉上的黄铜壶里煮出来的。 “阿南不介意我今天罚了你的俸禄吧?”我问阿南,“我想过了,你自己也有不小心处,这也算是一个警示。”其实这是母后的意思。母后说起那个和妃的家人也被打的事,就是为了提醒我,宫中出事,每个连带人都有责任。尤其是当事人。母后的考虑大约是出于公。而我一面要考虑公,一面也还得面对阿南。不罚阿南,我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处罚别人。 阿南趴在我腿上呜了一声。也不知算是什么意思。我猜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只是不方便表示罢了。算来,阿南该是宫中最穷的嫔妃,别人多少还有娘家支持,阿南除了她当贤妃的那点俸禄,就再没银子的来源了。 “我会着人另送银子过来,”我安慰似的捏捏阿南的耳朵,不指望这小东西主动向我开口要求,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罚,只是明面上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不要。”阿南翻了个身,改成躺在我腿上。她看着我的脸,眼睛一闪一闪,不一会,终于露出她小狐狸般的狡黠,“皇上,我可以悄悄的告诉你,我有私房钱。”她的小模样十分得意,“不过那是我的,不归皇上管剑逆苍穹。”嗯,不仅是得意,还有些傲气。 我点她的鼻子,“私房钱!说!哪来的?” 阿南居然能有私房钱,这倒真是怪事了。 “我自己存的。”阿南粉唇一嘟,拍开我点她鼻头的手,紧接着又眉开眼笑了,“这些年从先皇赐我南乡公主起,我一直都有俸禄。我又没什么花销。存了几年,也有好几百两了。这回去江南,全都交给了芸哥,让他在南方采买了上好的丝绢衣料带到北方来。”她很是得意,“皇上猜,后来它们变成多少两了?” 我不猜,今天我算是头一次看清阿南这小守财奴的本相,没想到她还这么会经营。 “趁着入冬,我又让芸哥用这钱采买了上好的裘皮贩去南方,这一翻,皇上猜我又挣了多少?”阿南一双腿当着我的面架了起来,还打着拍子,白白的脚丫在我眼前一晃一晃,“一转身,我这回还让他们在南方采买了竹子练成的精碳,让他们用小竹蒌分开精致的装了卖。这竹碳烧起来不起烟,洛京大户买了用在年节期间烧碳锅。都抢着买呢,我这才卖了三天,自己手上都没现货了。当然又卖了个好价钱。”阿南眉飞色舞,“皇上猜猜,那几百两银子,现在变成多少了?” 我才不去猜她的小金库里有多少钱,再多的钱也是她自己的。我拨开她那摇来晃去的白脚丫,把它们好好的安放在锦褥上,用手摸摸,觉得还是有些凉,就用我的大衣袖把它们盖起来,“你挣多少都是你自己的。阿南自己花吧。我明天一早叫如意拿银子过来。还有几样上好的金珠早想给你,明天也一并带过来。” 阿南白天还对我说起南北贸易的事,早年因为战争,大肇一直是禁南北贸易的。后来国土统一,却也没有明确改过律法。所以眼下行走南北的行商并不多见,朝廷也没有想过从中征税。 我自己也常听说南北货的贩卖,期间利润能有七、八倍之巨。阿南是见过钱的公主,连她都美得摇头晃脑,可见这话所言非虚。这么大的利润,若是朝廷加以鼓励再征起税来,那各方所得好处,可不仅仅是税银这一方面。 我得认真考虑此事了。 “皇上与其给我银子,还不如快点抓了那袭击我的人。”因为我据着她的脚不让她乱动,阿南鼓起了嘴,“若是被我先抓住,又正好是皇上的某位爱妃爱嫔干的,到时别怪我先下手为强。”阿南此时想起头疼,自己去摸后脑。又大约觉得这样躺着不舒服,复又转身变为趴的姿势。“到时皇上别又心疼来埋怨我。” 我毫不客气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除了冯嫣儿,几时还心疼过除她之外别的女人,连冯嫣儿如今也不过如此了。 大约是壶里的水都快干了,阿瓜把那瓷壶拎了下来,重新续了水,又将它坐到小炉上。此时,反应慢半拍的阿瓜,听了阿南说起被劫的事,好像终于知道了后怕。 “贤妃,”她泪汪汪地终于忍不住,还是要说话,“我当时真的挣不开他们。我要是能挣开,一定会护着贤妃的。” 阿南还是趴在我腿上,“阿瓜闭嘴,叫你别再说这事了!就你,什么时候都救不了我。” 阿瓜坐回她的位置,继续对着小火炉掉眼泪。 “说起来,阿瓜说的倒也有点用,”我说,“起码现在知道,袭击你们的至少有两人,而且阿瓜还看到一只花鞋,足以证明这事还是女人干的。宫里宦官都是一色的皂面小靴。” “肯定是女人!”阿南点头,“若是宦官这一下早把我脑袋打开花了。女人适合的是下毒偷袭。”阿南突然支起身子,伸手去拿旁边放着的她的小碧玉杯。“对,皇上腹内的毒找到下毒的凶手了吗?” 我揽着她的肩把她按下去,替她拿了小杯送到她嘴边。不理她打探我的话题。“我查过出宫禁的记录,你失踪后,出宫的有浣衣局的车一辆,空的,去取新年用的布账子世家庶女最新章节。运水车一队,空的,去拉明天的水,每天都是那时辰出去,第二天天亮前回来。尚设司的车子也出去过两辆,拉新年宫灯。御膳房的出去拉年货……总之出去了许多车子。而且还都是空的。阿南你怎么看。” 阿南乘着我说话,早喝好了茶,此时又无精打采的趴在我腿上打呵欠,“我看都可疑,司阍没有好好察看这些车吧?” 我点头,应该是没有好好查,偷偷向外运人的事也太骇人听闻了,若真察了不会察不到。 “我会处罚他们。”我说。 阿南笑了一下,“就凭这些车出入不严查,我也心里有数是谁干的。” 我沉默了,其实我和阿南想到一起去了,这些车不都是冯嫣儿指派的吗? “我只记得,曾远远在梅林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人影在梅林里跑。而另有人在喊什么疯婆子。”阿南叹了一口气,把脸枕在我的腿上,“我应该知道,宫廷里总是危机四伏。”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抚摸着她瘦伶伶的肩膀,“你父皇只有你母后一个人。”这是我的错,这里的复杂是我自己造成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阿南是位公主,她的父皇给她的是一个单纯高贵的公主生活。与此一对比,我又能给她什么?更让我难受的一是:阿南甚至没有向我要过承诺。她大概从来不指望我吧。 我把在长谢里听到那两个女人说话的事告诉了阿南。“宫中怕是还要出大事,”我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我无法向阿南道歉,只能给她提醒,“你伤了,正好躲一阵子再说吧。”我不仅想让阿南躲宫中的麻烦,还想让她躲过即将到来的汹汹流言。一想到那个酩香先生我就头疼。 “不用,”阿南调皮的啃我的大腿,她不知道我的隐忧,“我该干啥干啥,有事躲是躲不过的。我要抓住敢暗算我的人!”阿南下嘴有些重了,居然把我的腿咬疼了。她也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看她以前我和吵架时的劲头就知道了。 “那也得先养好自己,看你现在这样,眼睛都快闭上了,”我放在手上的茶杯,抱起她来,“去睡吧。”我说,“伤了头就别再多伤脑筋了。”她一发起狠来,连我都有些害怕,我见过她在江南对付老九时的样子,知道她是个不顾一切的女子。 阿南倒也听话,她现在也没力气挣扎,只是伏在我的肩头,任由我抱她去了床上。 一直走到了床边,把她放到床上,阿南的目光落在床边那双鞋上,“刚才就想问了,”阿南一边自己脱衣向被窝里钻,一边很好奇的问我,“我那双棉鞋怎么还拿回来了?已经在溪水里浸过了,再穿也不暖了。” 那双被梅花坞的溪水浸过的粉色绣花棉鞋,此时放在阿南寝室的屋角,看上去又脏又歪斜没了样子。 “是我让他们专门去拿回来的。”我说,“我抱你回来后发现你光着脚,专门让小宦官去跑了一趟。” 阿南的目光便凝在了我的脸上。停了很久,又似突然醒过神来似飞快的挪开,“酩香先生会处理掉的。” “我知道,”我也开始自己解脱衣裳,“他看起来就是个稳重细致的人。”停了一停,我又问,“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阿南在被窝里已经躺好,只露出一只脑袋,她嗯了一声,两眼却望着账顶,不知在想什么。 我静静在阿南身边躺下,紧紧的巾贴着阿南,还从阿南身上拉过一半被子,盖住自己,终于我还是忍不住,“邓香当年是为了你,一直跟随你来到洛京的吧?这些年,御沟下面那条绳索一直是你和他联系的纽带对不对?他为你才去塞北挡你弟弟,为了你不顾一切放下了名利。”我一转身,抱住了阿南,“阿南,我有话想问你。” ------------ 74宫 我一转身,抱住了阿南,“阿南,我有话想问你。” 阿南微侧过脸,她的目光投向我了,闪烁的光彩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投入了小小的暖室,她把一只细白的指尖竖在我唇上,不让我开口,“皇上若觉心中不定,问了也还是不定。皇上若是心中定了,又哪管别人怎样。妾欠着酩香先生颇多,当初他随妾入洛京,一晃已过去四年,如今,我不想再欠下去了。”阿南的羽睫覆下去,把那些星光尽数收回了眼底。 邓香果然已经守了阿南四年,我们这样的年纪,能有几个四年!阿南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世上也许本就没什么完美,我幸运的拥有了阿南,这世上已没人能和我比。 我的心窝里有一点点的痛和苦,那是阿南当初那一滴泪水给我复苏的记忆。我本有千言万语,可我不想让怀里这个女人再哭。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相拥相守。 阿南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阿瓜进来熄灯时,她入睡已深。在我怀里用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浅浅的呼吸拉着悠长的节奏。她的梦并不繁杂。 我小心的护好她的脑袋,也闭上了眼睛。 我们没能睡到天亮,我一早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谁?”我惊问,此时窗棱里才刚刚透入青光财色无边全文阅读。 “奴婢如意,”如意在外间已经点起了灯,“林美人那边请皇上过去。” “生了?”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 “不是。”如意回我,“太后都已经起来了,让人来叫皇上。” 身边的阿南手松开了我的衣襟,一拱一拱的,也想起来。 我伸手按住她,“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不,我也一起去,林美人那边的事,必是大事。母后看独独我一人不去也是不好。” 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放她起来。 我们收拾了赶到紫榴宫,一看那情形,我就知道阿南是先见之明。此时紫榴宫里已经坐满了人,凡是有些头脸的都来了,座位不够,许多还是站着。 我和阿南一起赶到,一屋子看我们的目光都让人受不了。 不等我开口问,母后就先发了怒,“皇上还能睡得着!一个妃子被人打了头,一个妃子又被吓疯了。这样的后宫皇上还能闭着眼睡觉!”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了?我目光扫到了冯嫣儿,看到她好像置身事外似的看着我们。 “林美人这又是怎么了?”我随口一问。 好像回答我似的,里面传来了歌声:“洛水汤汤,宫阙琅琅,南燕飞,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皇孙死,美人殇。”紧接着,是两声类似哀嚎的古怪笑声。 屋中没人说话,全都静静的听完了整支曲子。她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全都回避着阿南。 阿南静静坐在冯嫣儿旁边,她脸色不好,可神态却很自如。好像完全没明白这曲子中的影射似的。 母后瞪着我,“皇上怎么说。” 我笑了一下,“这歌唱了快一个月了,歌词也变了几回,朕倒是第一次听到个全的。” “今夜有人就在紫榴宫外唱此曲,”母后说,“紫榴宫的人出去看,说是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掉了。” 紫榴宫那个我见过的宋嬷嬷忙膝行上前,“老奴开了门让他们去追时,老奴亲见那影子就向着御花园的方向飘去了,看着不快,可就是追它不上。宫中的宦官宫女本是有些害怕,追了几步也没敢再追。急忙回来紧闭了门,不多时林美人就开始惊叫,下面破了水,水中夹红,老奴怕不好,只得四处叫人来看。”说着,又连着念了几声佛佛,向着我和母后连连叩头,“老奴实在是担不起这责任了。林美人生个孩子,比别人都艰难。如今人已经这样,老奴不知该怎么办。” 宋嬷嬷口口声声说是一个影子,还声称那影子会飘。我知道她已经认定那是女鬼。只是宫中讳言说鬼,她不敢明说罢了。 母后并不理她,只对我说,“宋嬷嬷是照顾了你那两个女儿出生的老成嬷嬷,连她都说没见过出生这么艰难的孩子,皇上说,应该拿这林美人怎么办吧?” “那……孩子……到底怎样了?”我到此时,说话竟有些结结巴巴。 “若能就此生下来倒也罢了,”母后冷哼,“刚华太医说可以把孩子剖出来,那样的话大人就不保了。若不剖,此时,林美人生是生不下来的。可能还要挨几天。几天后,母子二人是死是活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哀家让他们叫了皇上来定夺。”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茫然,好像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暧昧邪医最新章节。我把屋子里的人全都看了一遍,她们当然不会给我什么指示。母后和冯嫣儿全都等我说话,连阿南也只管低下了头。 只有一人,此时的目光有些期待的盯着我,那人是钱宝宝。 我突然领悟,若是我此时下令把那孩子剖出来,那孩子就是她的了!钱宝宝!所以此时,我将要作出的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它决定了皇长子的母亲是谁。 华太医走了出来,他见了我也不多言,只恭敬的等在旁边。弄得我更焦燥。 “对了,”我突然想了起来,“荣安宫不是紧贴着紫榴宫吗?钱昭仪可曾听见那女子唱歌?”两宫这间只有一个夹墙。当初原为钱宝宝照顾林美人方便,此时想来,紫榴宫里面能听到的歌声,荣安宫也该听到。“钱昭仪没有派人出来看看?” 我在此时又回头问起这个,引起了许多人怪异的眼神。她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先考虑剖还是不剖,却来问钱昭仪听没听到动静。可我觉得,这个问题更重要。 钱宝宝的脸色变了,她不再直接盯着我看,目光开始游移,有那么一会,她好像在权衡。连母后都觉察了异样,看钱宝宝时眉头皱了起来。 好一会儿,钱宝宝一咬牙,“妾听到了。但没出来看。因为妾早听过林美人自己唱这支曲子。妾今晚以为那不过是林美人又在唱了而已。没错!妾以为就是林美人自己在唱。”钱宝宝恨恨地说。 一语惊四座。 连母后也讶异的叹惜了一声。 本已跪在地上的宋嬷嬷惊叫了一声,接着在地上捣头如捣蒜。 “到底怎么回事?”我声音严厉起来。 “老奴实说罢,”宋嬷嬷慌忙解释,“那曲子林美人的确唱了有些日子了。老奴也不知她是从哪一天开始唱起的。只记得那回从李修仪的鸣鸾殿前回来就开始哼这曲子,不知几时,可词就唱得很全了。老奴不想多事,不敢上报。但昨晚,的确是另有人在宫外唱这曲子,老奴不敢撒谎。” 我看到阿南的脸上笼上了清寒,她若有所思的歪头想着什么。 母后寒霜罩脸,她狠狠瞪了一眼钱宝宝,瞪得钱宝宝一个瑟缩。然后对着我斩钉截铁地说:“皇上现在可以拿主意了。” 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传谶讳之说。原来有人可能还想将此事向鬼神上推。钱宝宝这一吐实,如今看来分明是人为。林美人唱这歌已是大罪,钱宝宝知而不报也难脱干系。宫中之人各怀鬼胎,想借鬼神排挤阿南。 华太医在等着,我不能再让他久等。“不剖吧,”我叹着气说,夹杂着深深的失望,“林美人怀这孩子辛苦,如今弄成这样,着实可怜。好歹也是一条命,朕不忍。至于孩子,是福是祸造化使然,晚几天就知道了。” 华太医没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又进去了。 母后也在一旁点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说这话时只瞪着钱宝宝看。 钱宝宝突然离了座,扑通一下跪在了我和母后的脚前。 “妾知错了,妾只是想着林美人是个孕妇,不想给她添麻烦罢了。并没有有意传谶的意思。”说着,她这么个粗人竟也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妾也是一念之差。”她这一哭,看起来更丑了。 母后用手指点着钱宝宝的头,抖了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我问那个宋嬷嬷,“林美人平日都与什么来往,她是从哪里学得这曲子的?上一回,你们不是都推说没听清曲词吗?为何一个月下来,这曲词比朕听到的还要完备?你们天天跟着林美人应该知道绝代星光。” 里面的林美人又开始唱了。这一回再听,没了先前的诡异,倒是听出了恶意。我看到有胆小的宫嫔已经面无人色,只想开溜。 宋嬷嬷立刻就说:“紫榴宫的,没人会唱。来紫骝宫的,除了摘星阁的人就只有荣安宫的人。” “妾不会唱歌。”钱宝宝立刻说。她虽哭着头脑倒还清醒。 不错,钱宝宝不会唱歌,她的荣安宫也被她管得和她一样死气沉沉。从无鼓乐之声。 所以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冯嫣儿。 冯嫣儿好像没明白,她无辜的看看大家,接着夸张的恍然大悟般一声笑,“都看我干啥?”她很是坦然,也并不离座,“我管着宫中这一大摊子事,我不到这紫榴宫,你们谁还愿意来?林美人从上次滑胎起,就天天给人甩脸子看,姐妹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转了头对阿南,“贤妃好妹妹,你又一天天三灾两病的不能帮我。我来这里哪一次不是硬着头皮不得已啊!若说我传林美人曲子,”冯嫣儿指着屋里屋外一地的奴才,“这前前后后多少双眼都看着呢,我传了还能瞒得住人?”她看似十分轻松,一点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说的似乎有也理。 阿南咳嗽了两声。 “难不成是那个……传的曲?好可怕啊。”柳修媛此时开了腔,她不敢说出那个“鬼”字,便轻轻略过了。说得时候而且脸上还露出了惊怖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她这一说,又吓坏了好些人。 母后一声低吼:“闭嘴!”接着又念了一声佛。 阿南又在咳嗽了。 母后好像才发现了阿南,“楚贤妃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伤了头吗?身体本就不好,不好好养着,大冷天跑出来干什么?”母后轻斥阿南。 阿南忙冲着母后嘻嘻一笑,“我听得母后招唤,心中想着一定是大事,所以赶紧来了。林美人怀着龙种,的确是宫中的大事。不过因为说起了这歌谣,倒让我想起了一点与龙种有关的旧事。” 母后眼睛一亮,“楚贤妃想说什么?” 阿南还是笑,笑得比冯嫣儿还要轻松。“其实,这曲子,妾以前曾听人唱过,曲和词都有些变化,所以妾一时没能想起来。刚才大家论起传曲的事,我才记起以前伪楚宫里有人唱过这曲子。说来也是有人故意传的,为的是扰乱归命侯的后宫。事情的结果么,想来大家都知道。此事最后以归命候身边的李夫人向各位皇子下毒作为了结。那些皇子全都失去了生育能力。归命侯没了皇孙。” 阿南目光灼灼看着母后,“母后,那李夫人好像也是出自大肇。” 母后似乎记起了什么,目光变幻无定,“北燕向南飞,窈窈两阙间,啄失皇孙死,美人归不归。”母后竟是随口唱了起来。唱的哀徊婉转,动人心魄。许多不知道母后能唱的人,都惊呆了。 阿南轻轻和着,“美人归,美人归,北燕南飞终有回。”竟能和母后音合曲畅。合得严丝合缝。 母后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迷离深沉,她看着阿南,“那李夫人后来怎样了?” 阿南摇头,“妾那时住的地方是在伪楚一处角落里的旧宫,名字也有一个榴字,就叫榴花宫。平日妾只管看着弟弟,姐弟相依为命。归命侯他们那边的事,妾从来不清楚。不过妾知道,那李夫人后来没有死。她在破宫之前就失踪了。” 母后的脸越发阴沉了。 ------------ 75阙 从林美人那里出来,我才惊觉天上又在下雪了。母后想着弦子应该起床,匆匆让众人散了。“这么大的孩子得按点起床,每天练功不能荒废了。”母后走得急。 我等众人都走了,这才起了身,走的时候有点迟疑,因为还能听到林美人在里面唱歌。我心里也知道,我今天做决定留下了她这条命,但她这条命以后活着的意义也不大了。无论如何,能母子平安已经是我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了。 我没勇气进去再看这女人一眼,我觉得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是我的错财色无边最新章节。 冯嫣儿走时,向我笑得甜美,阿南走的时候则向我扮了个鬼脸。她们两个其实都看到了眼巴巴看着我的钱宝宝。知道钱宝宝与我有话说。 我一直走到了紫榴宫外面,才站住等着钱宝宝跟上来。 “皇上,”钱宝宝又想跪。 我赶紧说了句:“站着说吧。” 钱宝宝咧了大嘴哭得难看,“皇上,林美人我照顾不了。我没用,有负皇上和太后所托。”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摇摇头,走我的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初向母后同意她的请求,让她照顾林美人时,本来对她寄与厚望。 我上了撵,如意喊了一声:“起。” 我的步撵慢慢起程。钱宝宝哭声一下子放大了。 我在朝堂上说起了开通南北贸易的事,引起的反响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有人反对有人支持,这在我看来都是正常的。 只有冯骥突然向我提出是不是想重用南臣的问题。 我的回答很简单:“大司马以为能够一直用北臣统治整个大肇吗?不然范围再缩小点,只用大肇开国的功臣子弟世世代代统治大肇?”如果真是那样,今天的朝堂上也没他冯骥什么事。我知道冯骥想把话题引到哪里,他自己如今爬上高位就希望一切一成不变,维护他自己的利益,他想得倒美! 南北贸易的事我并不急着推行,因为中间所涉颇多,交通,税务,人户登记全是得深入细节才行。我只让大臣们详议。 退了朝,我急忙去见母后。 不出我所料,阿南在母后这里,弦子也在。阿南在门边窗下,熟练的将母后的几只雀子,一只只捉出来,罩在一只细沙盆里让它们洗澡。而弦子则倚着母后,在看母后的宫女向几簇细铁杆上扎丝钱。母后的腿上还睡着一只桔色的狮猫。 看起来倒是母慈媳孝的家庭画面,这样子让我心里放松不少。 外面下着小雪,我一进门阿南便看到了我,可她只笑着看宫人为我解脱披风掸雪粒。并不上来帮忙。 倒是母后抬了头问我,“今天朝堂上没有争吵吧?” 我并不回答母后,只好奇的看她们在细铁杆上扎丝钱。“这是在干什么?” “给弦子用的,”母后说,“如今宫中没人演武,弦子又不能用利器,他那小弓就没地方练习。我让人将这杆的头上缠些丝线,他就可以沾了茜草汁去射白板,能知道自己射的准不准。” 弦子乖巧,立刻说了声:“谢谢太后。” 我在母后对面坐下,有些好奇,平日在母后这里打花胡哨的总是冯嫣儿,今天怎么就换了阿南。 母后像是看穿了我,“今天哀家有事问楚贤妃。” 阿南立刻在一旁连连点头,“母后还给妾化淤散。” 我觉得和母后不用绕圈子,“娘,儿好多年没听你唱歌了,今天真是难得。”我看着母后,等她老人家给我一个答案。 母后笑了,“可不是,上次唱歌,还是在曜儿小的时候。”她看一眼阿南,“娘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事没什么秘密,那李夫人原是从这宫里出去的绝代星光。”母后有些唏嘘,“今天听楚贤妃一说,我就想起她来了。” “那曲子是那个什么李夫人唱过的?”我问母后 “不止如此,那曲子还是你父皇和几个文臣编的,目的就是引起南楚宫廷的内乱。”母后笑了一下,“曲子变了,词略改了改,其实也还是那个意思。古怪的是,如今竟有人把那曲子改头换面的唱回我儿的后宫来了。” 我想了想,转头问阿南,“归命侯那几个儿子都不能生育吗?” 阿南正把一只全黑的小八哥从它自己的笼子里抓到沙笼中,那八哥无力挣扎,待进了笼子才知道自己被强制洗澡。竟是愤愤的叫了一声,“洗不白。” 一屋子的人全笑了。 阿南也咯咯地笑,偷眼看我,“以前我也有只八哥,一身的黑,可没母后这只会说。”说着,向我扮个鬼脸。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衣,也笑了。 阿南没回答我的问题,大约觉得是在母后面前。 不过我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怪归命侯并不怎么心疼他那几个儿子,亿竟是被个女人迷糊涂了。 可是,那女人现在还在归命侯身边吗? 果然,母后主动开了口,“哀家疑心李夫人又回洛京了,”母后说,“说不定,和老九的事还有些关系,那女人原本就是老九的娘沈德妃的丫头,入宫当了宫女,后来被派去南朝。皇上防着点这人吧。”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不知母后为何要我防她。 此时母后看了一眼阿南。 阿南机敏,立刻站了起来。“啊呀,母后,妾想起来了,我那边过年的贴子还没抄完,淑妃本还约了我一起分各宫的年礼,眼见着就要过年了。” 母后点头,“那还不快去,此事耽搁不得,尤其各位太妃老太妃那里,一定要早早去请。” 阿南带了弦子起身告辞。临走时笑着看了我一眼。 他们姐弟一走。母后立刻摈退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我有些心跳,觉得母后要对我说的是件大事。 果然,母后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说实话,娘对你宠爱一个南人心里总是有些疙瘩。” “娘,”没人时我们母子总是以平常称呼相称。“楚贤妃安静和顺,并没有做到什么啊。”我替阿南辩解。 “虽说这曲子是有人编造,可近日宫中许多事都与楚贤妃有关,她自己难道没有一点责任?我还听说冯淑妃的妹妹因为得罪了她,早早被赶出宫去。可真有此事?” 我摇头,“不过是看我最近宠楚贤妃传出的话柄,冯淑妃的妹妹没来由常住宫中也不好。娘对后宫里这点事,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母后点头,“娘也不想管这些闲事,只要她肚子争气些,能给我生了大胖孙子,什么都好说。娘不过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母后长叹一声,“今天楚贤妃发现那曲子的由来,倒让娘想起点旧事来。那事与老九的娘沈德妃还有点关系。所以娘心里对南人总不那么放心。” “娘不是说那曲子其实还是父皇叫人编的吗?” “是,那曲子本是李济那些尚书阁的老臣当年编的曲子。这事曜儿去问李济,他肯定还记得。” 我暗暗庆幸的是阿南发现了曲子的秘密,轻易让自己脱了身,不然这样的谶纬之谈在后宫是能至人于死地的暧昧邪医最新章节。今天林美人唱起这曲子时,我那些宫嫔中,多少人是幸灾乐祸! 母后原也信这些,但现在看来,母后担心的已经是别的更重要的事了。 “我刚才当着楚贤妃不好说得,”母后坦承,“其实那个李夫人身份并不只是沈德妃的丫头。她后来在后宫事发,沈德妃也说她只是临时采买来的。至于从哪里采买的,只有那沈德妃知道。”母后挥挥手,似乎想挥去烦恼,“这些不去管她!南人狡诈,话也不可尽信。娘只担心那个李夫人若还活着可能会对曜儿不利。” 我愣了愣,那样一个被父皇派去当女谍的女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对我不利。 “你的父皇曾宠过那个女人。”母后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娘还记得,就在娘怀了你已经快三个月的时候,沈德妃带着这个女人入宫。你的父皇眼里从此就只有沈德妃主仆二人,再也没来看过咱们母子。所以此事,终是那沈德妃脱不了干系。” 我慌忙强笑了一下。母后一提起这个,每每总是心酸。我这作儿子的,总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 好在母后继续说了下去,“没多久,这李夫人就先声称怀孕了。”说到这里,母后又笑了,“比沈德妃本人还得利落。当时真是喧赫,才一宣布怀孕,你父皇就提升她为美人。每日赏赐不断。” 我看母后说这个时,不见恨意,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母后笑得越发厉害了,“先开始那李夫人就一直声称身子弱可能会早产,弄得宫中全知道了。这也没什么,身子弱早产在宫里也是常事。可无论如何,她进宫时娘都已经怀着曜儿两个多月了,她再早也早不过哀家去吧。”母后抚掌,不用我问,一气说了下去,“结果呢,她那孩子只比我的曜儿晚生了一天。”说着母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早产吗?我不太清楚早年宫中这些事,只是想到林美人也要早产了。 “还有更奇怪的。”母后拉着我的手,“娘那时是产后,没能去看。可去看的人回来都说。那孩子比我曜儿还胖大许多。曜儿生下来时娘称过,七斤六两,不算瘦的。那孩子据人估算,能在八斤以上。六个多月的早产儿还这般胖大!” 我明白了。林美人可能早产壹个月,已经后宫震动了。 “后来呢?”我问母后。想父皇那性子,绝不能容忍这类事的。 “后来?”母后笑,“谁知道呢!反正你父皇没杀她。看那女人狐媚,派她去了南楚。那个孩子也不知哪里去了,也许被你父皇弄死了吧。因为事情都发生在几个时辰之内,宫里人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沉吟着,觉得这事奇怪。 “不过,”母后又正了脸色,“娘听说,那女人临走时,曾迁怒于咱们娘儿俩。她说若不是被我比着,皇上不会不相信她。”母后冷笑,“她还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不足七个月的早产儿又胖又大,居然还作梦能瞒过你父皇。娘争宠争不过她们这些狐媚,做人确比她们清明。不会凭白心生妄想。” “那孩子肯定没死。”我几乎脱口而出,“父皇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这样的女人去南楚,父皇一定是扣下了这女人的孩子。这才能让那女人老实为大肇了出力。”我对母后说。“那曲子最近也不是凭白入宫,一定与李夫人和她的孩子有关。” 父皇所为很好理解,若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斩草未除根,如今燕北还了。 我与母后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有人来讨二十四年前的旧账了。那个与我同邻的孩子也许已经出现在我身边。 ------------ 76宫 我心里压抑,从母后那里出来,就直奔长信宫,同时让如意把我御书房的奏折也全搬过去。 天上的雪花已经不比入腊时分,此时变得细碎湿润,好像哈口气就会化掉。我似乎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春天的气味。 长信宫的一角,弦子冒着雪在用母后给缠丝铁箭练习射靶。硬木的靶心已经完全被他射成了红色。亏得母后想出来这怪方法,让弦子练得不亦乐乎。 “你姐姐呢?”我刚进了院子就问弦子。 弦子回头见是我,忙向我施礼,“姐姐去了太医院,马上回来。” “她为什么自己去太医院,叫太医们过来就可以了。”我一时没当回事。可自己才说完就反应过来,“酩香先生在太医院?” 弦子的眼皮动了动,没说什么,又擎起他的小弓瞄向箭靶。他的淡定,让我觉得这孩子什么都懂。 我没有去找阿南,虽然我很想那么做。 我在阿南琴室里批我那永远看不完的奏折。一边心神不宁的等阿南回来。 好在她没让我等太长时间,我先是听到弦子和她说话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院子里的鹤鸣。看样子御花园那两只鹤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阿南是随着一阵清香一起走进来的,脸上全是喜色。“皇上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我抬了一下眼,又恰垂下了,“都被人打头了,怎么出门还是只带了阿瓜。” 阿南手上正抱了一大捧的药包。把它们一包包的收在一只小箱里。 阿南在我面前打开一只棉布包,把两只黄橙橙的大橘子递到我的鼻子前。“看,这是我公主府的出产。皇上闻闻香不香?都说南橘北枳,我偏不信。当年种在公主府的橘树应该去年就结果了,可是我一直没见到。这回这两只是酩香先生在雪里发现的。” “早冻坏了吧。”我毫不客气的说。 阿南看看手上的两只橘子,“其实现在也没化,两只冰坨子。”她笑了,“可是没坏啊。只要处理得法,我可以把它们做成蜜橘茶。” 阿南开始在我身边铺开阵势,弄得我几乎没心思看奏折。她连着冰将两只橘子在臼里捣碎,又将蜂蜜拌合进去。接着就是上炉去煮。 我闻到的蜜橘茶的香味。 阿南的眼睛半闭着,好像陶醉在这香气里了。 我心里明白,阿南来洛京已经数年了,可她的内心深处却还眷念着江南的味道上校大人宠入怀。金黄的小烧饼,碧玉般的甜瓜都是她所爱的。阿南从来没对我明说过她对家乡的怀念,可我知道。 阿南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那位酩香先生送这两只橘子来,为的就是这效果吧。 我喝到了橘子蜜茶,阿南调的茶都好喝,这次自然也是一样。只是我觉得好像还是有些偏酸,嗯,至少我觉得的心里酸溜溜的。早知道阿南的公主府有橘子,我也可以去为她摘的。我错过了许多有关阿南的故事,现在想弥补,不知是不是还来得及。 如意早在珠帘那边探了好几次头,正好捧了熬好的药起来的阿瓜看到了,瞪了他一眼。 我盯着阿南吃药,看阿南微微皱起的眉头。阿南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口气将药喝下去的。喝完了,又赶紧喝了一口橘子密茶。 “阿南为什么不叫苦?”我问她。 阿南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注意观察阿南的细节。而且有时在心里不可避免的会将之与冯嫣儿对比。比如喝药这种事,若是换了冯嫣儿早就向我撒娇叫苦了,必得我给她一颗甜梅或是饴糖也行。期间各种小动作小**更是不在话下。 可阿南……我几次看她喝药,都是一鼓动作气一口吞将下去。 “一定是我对你还不够好。”我这样说。 阿南的眼里全是惊讶。 门边的如意终于忍耐不住。“皇上……” 我抬眼,等他下文。 “邓将军求见。” “求见就求见呗,往常也这样逡巡不敢进来吗?”回了头对阿南,“这兄弟两个真有意思,哥哥不肯来长信宫,让你跑一趟。弟弟见我在这里,也不肯直接进来了。” 阿南垂下眼,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如意转了身去传人。 其实我也正想见见芸哥儿, 邓芸进来我没有起身,只把那些奏折向旁边推了推。然后大大方方箕坐着,捋平身上的衣摺。、 果然,邓芸进来也不跪拜,他目光扫过我身边堆着的那些奏折,心神领会地一笑。“早知皇上在这里,我就不选这时候过来了。” 他说话时,目光与阿南一交,两人又飞快的错开了。 有我在,他们终究有些尴尬似的。 邓芸穿了一身白底的绣衣,不是洛京的时样。玉面长身,颇有些特别江南的风致。 “洛京城不久就会学邓将军的打扮了。”我笑叹,“难怪朕隐约听说什么锦绣邓郎冠洛京。” 邓芸厚脸皮的坐到锦蓐的一角,得意一笑,“早有人称臣为玉面锦绣郎。说臣虽不比皇上英武,但比当年九王还要俊秀。” 我笑,“朕兄弟众多,还真没芸哥儿这样风雅脱俗的。” “即是风雅脱俗,皇上何不给臣一个兵部尚书当当。”邓芸紧迫一句。 我看着邓芸,“芸哥已经听说了?冯将军倒的确是保举你来着。” 邓芸并不隐瞒,“臣是听冯家兄弟说的异世学院之瞳帝。当然。臣知道,臣得先立战功,才能升迁。臣听说皇上想教训西戎却苦于无钱。臣倒可以只带两千精骑出一次函谷。” 邓芸如今虽挂着建章军首领之名,但他一直无权调动建章军。一直在做着我与建章宫之间联络矿员的活计。这两天新鲜感过去,终是有些浮躁不安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冯家子弟在一旁比着。我知道他有些心急。 阿南已经调好一杯橘子蜂蜜茶,递给了邓芸。邓芸喝了一口,“江南的味道。” 阿南一笑,起了身,去支起了南窗。 到底是要过年了,从窗口吹进来的风,竟已经不再一味的酷寒,反倒带了些春天饱含水润的香气。 窗外院子里那些树木缀玉枝头,迎风霰落。几只寒鸦依枝而立,像几只高低错落的棋子。弦子练箭的嘭嘭声传了进来。阿南的小院里已经有了些春天的活泛气息。 “要起南风了。”阿南说。 我和邓芸都明白。 “阿南在宫里一定没听说,前兵部尚书何其一的老婆,带着何其一的两个小妾还有子女,此时在刑部问口跪着呢。听说已经跪了有些天了。” 我皱了一下眉,这事,我本不想让阿南担心。 邓芸毫不遮掩的评价此事:“何其一死在牢里,着实有些可惜,不能给他明正典刑,如今竟是授人口辞。” “哦,他们又说什么了?”阿南淡然的问。 “说阿南了。”邓芸回头对着阿南,“他们一口咬定是因为阿南魅惑君王,才导致何其一蒙难。” 阿南啊了一声,又调了一杯橘子蜜茶给了我。我这才注意到,我手中的已经喝完了。 “现在街头巷议好像有些同情何家。”邓芸替阿南着急,“皇上怎么不拿出点厉害让他们尝尝?” 我轻啜手上的蜜茶,“所以邓将军想领兵部了?”我笑,“你以为我严厉处罚的何家老小,再把兵部给你,就能堵住别人的嘴了?”我摇头,“朕从来不缺领兵部的人。兵部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做前方将士的傀儡,就该是做朕的傀儡。这样的人物,朝廷上从来不缺。朕所缺的是替朕出谋划策的人,缺的是一个用兵如神,却又不怀鬼胎的人。”我看一眼邓芸,“不然,邓将军给我推荐一个这样的人选?” 邓芸竟是一下子讷讷不能言,我想他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想说出来。 阿南的眼珠转动,她看一眼有些怏怏的邓芸,眼睛又飞快的扫我一眼,“妾推荐一人为兵部尚书。” 她退开一点,慎重的向我一拜,“妾认为前建章将军曹定合适任兵部一职。” 邓芸的凤目落在阿南身上,有一点好奇,更多的是不解。“阿南凭什么认为我就不合适?” “邓小将军自然是不合适,”阿南白他一眼,“你自己都说自己没有军功。就不怕别人背后议论你吗?”说着,她目光盈盈的看我,“皇上说呢?曹将军随酩香先生一起护送弦子回京后,到现在仍滞留京中。当初明明是他自己挂冠而去,此时不回家乡,定是别有希冀。以他的资力声望,任兵部尚书当无人异议。” 阿南的脸上表情慎而又慎。 我看着她,“我与曹定已经谈过,”我的嘴角忍不住抖了一抖,“曹定也向我推荐了一人,如今阿南又推荐曹定。若朕猜得不错,阿南其实还是想推荐那人为朕的第一谋士吧。那个人,朕倒是想用,但朕不知道那人自己愿不愿为朕所用。” ------------ 77阙 邓芸看阿南的眼神有些古怪,可阿南只当没看见。 我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朕的确已经决定了让曹定出任兵部尚书一职。一来朕收到的保举他的折子极多。今天这里就有十余分是推荐曹定的。二来,曹定曾极力夸赞酩香先生大才。此次朕派去接楚弦的人中,混入了意图破坏南北融合的奸佞。多亏酩香先生早早分辩斩草除根。” 这些事,阿南大概早就知道,所以她听到并不吃惊新世纪的德鲁伊。 我笑看邓芸,“芸哥儿应该帮我劝说你二哥入仕。” 邓芸的脸上飞过一丝隐忧。我捕捉到了,但只装做没看到。 ~~~~~~~~~~~ 除夕就这么到来了,每年最最隆重的节日。 从一大早先由宫竖点了爆竹轰了人早起开始,整个皇宫便热闹起来。从冯嫣儿往下,所有妃嫔,都先到母后那里聚头。连几个有年纪身份尊贵些的太妃老太妃都到了母后的坤宁宫,等年轻一辈的一个个磕过头来。子媳们进了椒酒,母后略一沾唇,算是喝过。小辈再接了母后给的屠苏酒,无论会不会饮,都是一口喝下。 都磕过了头,等级低些的宫人都退下回自己住处准备过年了。只留下宫里有些体面的妃嫔还在母后面前承欢。 到了些时,我的两个小公主被人抱了上来,从母后开始,一个个磕过头来。宫中各位各有赏赐,多半不过是几个制钱。母后今年出手极大,大约是想到了林美人肚里的孩子,说是希望两位公主能带个胖弟弟来,竟是给了她们每人一条玉带。明明母后近日常说别太看重林美人肚里的孩子。如今看来,她老人家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我给了两个孩子每人一对如意锭子。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此时的年纪还是痴痴的憨态可拘。不知怎的,又想起我上一世所见她们的惨状。心里一酸,将两个孩子每个都好好抱了一遍。又给每个孩子抓了一把煎果子。 冯嫣儿给的是一对金镯。两个孩子磕头时,柳修媛仗着平日与冯嫣儿还算相好,推着她的阿呜叫了冯嫣儿一声“亲娘”。这本是曲意逢迎的意思,冯嫣儿也是笑着应了。 谁想阿呜是个孩子,见人肯对她笑,便有意起腻,她想也没想,磕完头后,挣脱了身后嬷嬷的臂膀,迈着小短腿一下子扑到了冯嫣儿腿上。 今天的冯嫣儿穿了一条大红的锦绣百折裙,上面绣得满当当的不知什么图案,连母后都老早注意到了,夸了好几声会打扮。我猜那裙子又是极贵重的东西。冯嫣儿大约没想到孩子会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竟是一时愣了一下。 阿呜的嬷嬷手快,也就在那一瞬间把孩子又抱了回去。可阿呜手里抓的煎果子却散落了下来。有几颗落在的冯嫣儿的裙上。 冯嫣儿在后宫,一直是以举止得体而著称。至少原先我是这么看的。 可这一回,我却注意到,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推阿呜。好在孩子已经被抱离没有推到。冯嫣儿又飞快的用手去掸她的裙子。掸了几下,又猛的停住。以为没人注意,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放下了手。 本是热闹寒暄的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宫中就是这样,人人都是目光如炬。若是以前,人人看我宠爱冯嫣儿,此时早有人上来帮冯嫣儿打圆场了。可今天没有,所以人都只是看着。 柳修媛已经走了上来,“天!阿呜这没规矩的,别是污了淑妃的裙子。”她极近的凑上去,想仔细看看。 柳修媛这人,我是知道的,她哥哥柳安任教坊史,是个宦官,算来也有五品了。但她家里早年极贫。凭她哥哥引荐入了教坊司唱曲。她不算唱得最好,但她长得不错,为人恭顺小心。会看人眼色,会服低作小。我某次大捷,父皇赏了我几个歌女,其中有她。她来后一直为冯嫣儿伴曲,唱了好几年的曲子,被我的注意到了。我喜欢过她一阵子,她和冯嫣儿有些不同,她不用我哄,反是对我一味曲意逢迎。这让我新鲜了几天。待她后来生下阿呜,他的哥哥所度的曲又总不能让冯嫣儿满意,我就很无情的将她抛诸脑后了。 她这个人在宫中,其实是很小心做人的我有夫郎来暖床。此时,我觉得她是真的有些担心冯嫣儿的裙子。 “唉呀,沾上油了。”她有些紧张。 冯嫣儿终于笑了一声,她眼珠流动,注意到此时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没事,污了就污了吧。大过年的,油啊水啊总难免的。我这是沾阿呜的福气呢。”说着若无其事的向柳修媛一笑,“你这样惊惶失措的,看吓着阿呜。” “就是!”母后笑了,“淑妃大气。孩子么,都得当贱物养着,我给她们起小名阿咪阿呜也就是这个意思。和自家孩子讲究什么。继续吧,孩子们还得叩好几十个头呢。” 母后这样一说,再无人去看冯嫣儿。只有柳妃又细看了一眼那裙子,小心的退了下去。 阿南给孩子的,是每人一片小金锁。不过是讨彩头的常例。不足为奇。偏是阿南有心,又添送了每位公主一只越州贡皮纸做的兔儿爷的宫灯,彩线穿钱做的龙形压岁。说是南方风俗。 送年礼这事,不说攀比,但要合谊。你肯为别人费心思,别人自己会明白。此时柳妃就明白了阿南的心意。她站在老远的地方向阿南笑了笑。 我的两个女儿,此时都不足两岁。刚刚会走路。粉团玉润的两个孩子。由老嬷嬷领着,本来不耐烦这强迫的磕头,此时得了这好玩的东西,不免全都分了心。两个孩子拿了东西就想出去给人展示,阿呜已经提着兔灯在屋子里打转转了,嘴里还叫着兔兔兔兔。每次磕头都得费心把她抓回来才行。 我想阿南今天算是在冯嫣儿面前又赢了一阵。 孩子有趣,大人们看着也乐呵,没人注意到冯嫣儿悄悄溜了出去。 不一时,如意出去弯了弯,回来对我说,“淑妃回宫了。” 我点了一下头,不做声。 柳修媛不知何时凑到了我的身边,“皇上,淑妃好像回宫换裙子去了。”她眼巴巴的看我。 还不等我说什么,旁边母后已笑着插了话,“柳修媛莫将此事放心上,淑妃不是那等尖酸的人,她不过是爱个俏,让她折腾去。”又说,“两位公主都被拘束得难受,你们带着她们去各宫逛逛,顺便也讨去两块糖,给那等只管关着宫门自己过年的,也添些麻烦。如今宫中统共就这两个孩子,不许她们慢待了。” 我忙说,“朕也去。等一下有请来的男童进宫来趋疬疫,朕带两位小公主去看热闹。”我自己没有儿子,也没有年小的弟弟留在洛京,以至这种事还要从外面请人。以前,我是从来不去看的,如今我心里存了希望就不一样。一来林美人那边毕竟只差几天就见分晓,二来,现在我心里还十分的指望阿南新一年为我生一个孩子。 母后一下笑了,“正是该这样,”又扬了声,“你们要去看趋疬的,都跟着皇上去吧,我们这些老婆子要围炉说些体已话,不留你们。”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活泼起来。其实过一会儿,就得有那些宫外的皇亲陆续登场。迎来送往又是一大堆繁复的礼节,大家都想抓紧此时的机会散散心。 阿南自然也是一样,高高兴兴跟了我们一起出来。 天气真的暖了,路边堆积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明显变得薄了。扑面而来的风中还带着早上所放爆竹的香气。各宫都在门边屋檐下挑了起了彩灯,花花绿绿的很是惹眼。 阿咪和阿呜一人提一盏兔灯走在最前面。衣裳穿得多,看起来越发圆乎,迈着小短腿很是神气。 柳妃少不了谢了阿南送的玩具。 阿南笑,“等开了春,我再让邓将军带些江南的小竹器给孩子玩重生之花都全才。小篮子小碗,小桌小椅的,可以给她们过家家用。” 柳妃嗤嗤笑,“多备几份,你自己这里也马上用得着。” 便有几人跟着她嘻嘻哈哈附和。她们以前从来不敢和冯嫣儿开这等玩笑,因为冯嫣儿比她们所有人更早到我身边,却一直没有为我生个一男半女。其实她们心中早觉得冯嫣儿是不会生了吧。 奇怪为什么我上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总觉得我和冯嫣儿有的是机会。 两个孩子先把我们引到了钱宝宝的荣安宫。这里离母后坤宁宫最近。 钱宝宝少不了眉开眼笑的将我们向她宫里让。她长得凶些,平时不大能吸引孩子上门。她叫宫人给每个孩子封了一小匣子的糖果,没什么好玩的,又给了每个孩子一朵宫制剪绒的头花。只可惜孩子还太小,一时戴不了。 此时我听到外面有男孩子高高兴兴的笑闹声,“鬼去……福来……疬疫不生……” 我们没在荣安宫久坐。又跟着两个好动的孩子向前走了。小兔灯一晃晃,下一个就晃到了摘星阁。 “咦,怎么关着门?”阿南第一个叫出了声。她本来裹在厚厚的毛皮披风里,走在一群人的中间,一点也不起眼。 摘星阁的门的确是关着。 柳修媛立刻说:“那算了,我们去别处。” “别!”阿南竟是不肯,“咱们上去拍门。大过年的,看淑妃敢藏了好吃的偷吃!”阿南玩笑着。 阿南自从头上挨了闷棍,便暗示过我,她怀疑冯嫣儿。只是因为我没有对她说过我重生的事,她对我的心没多少把握,所以一直没有将此事说破。阿南从来聪明,别人会演的戏,她不是不会演,只是一直不屑罢了。但被人算计而不计较,以阿南这烈性子绝对不可能做到。 此时的阿南,便是有些怀疑的样子。 “喜乐,去拍门。”阿南指使她身边的小宦官。 她身边那个和如意差不多年纪的小宦果然上去把摘星阁的门拍得咚咚响。 拍了好一会儿,摘星阁的门终于打开了,宫女绿翘站在门边。 因为我远远站在人后,这妮子竟是一眼没看见我。她盯着两位提着小兔灯站在她腿边的小公主呆了呆,接着看到了走到前面的阿南,“哟,竟是稀客楚贤妃来访啊,奴婢这就去告诉主人。”说着竟是又要关门。 阿南身形格外灵巧,她的脚一伸,一下子支住了门,“淑妃姐姐忙什么呢,快叫她出来!两位小公主来拜年了,母后说了,不许慢待。”阿南笑嘻嘻的,可我看她已经起了好奇心,想进摘星阁一探究竟了。 此时,那些趋疬疫的孩子似乎经过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欢快的大叫着“恶鬼快去恶鬼快去。”呼啸着又跑远了。 绿翘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又笑了,“淑妃在更衣,你们稍等一下。”说着她转了身,一边将我们这些人向里让,一边高声向内里招呼,“你们快去备两匣糖来,没看见小公主来拜年了!” 她的柳腰款摆,在众人面前划出一条蛇形。 本来还盘在门边向里探头探脑的阿呜,此时突然瞪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风!”她大叫一声,丢了兔灯,转身一头扎在了柳妃的怀里。“风!” 四周静悄悄的,连树枝都不动一下。除了空气里还弥漫的爆竹气味,就只有远处孩子们吟诵的:“疬疫去,恶鬼去……” ------------ 78宫 哪里有什么风!只有阿南了惊吓后惊天动地的哭声。 也许是孩子的哭声惊动了冯嫣儿。我听到一了阵匆匆的楼梯响,夹着杂乱的环珮叮当。我更向人群的后面闪了闪。 阿南已经在门边向里面施礼了,“淑妃,叨扰了。两位小公主带着我们来向淑妃拜年。” 我听到冯嫣儿的笑声,“稀客,大家都是稀客,还站着干什么,都快进来啊。” 阿呜一直抱着她娘的腿在大哭不止,这让柳妃有些为难,她四下看看,“我们回去吧,阿呜好像有些不舒服。” “小阿呜怎么会不高兴了呢?”冯嫣儿笑着从里面跨了出来,伸手去捏阿呜的小脸。 可她与她那丫头绿翘可不一样,她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我无名古卷。 “呀!皇上也来了!”她立刻露出喜笑颜开的样子。放弃了阿呜,急匆匆的向我迎过来。 我注意到,她穿的还是刚才那条沾了油污的裙子。 阿南已经大喇喇地迈步进入了摘星阁,她摆出一付自来熟的样子,一个小脑袋转来转去的东张西望,“咦,这里果然有风,是不是你们后边的门开着” “是,”绿翘答复飞快又慌张,“刚几个掌事的嬷嬷出去了。她们是来摘星阁商量事情的。我们摘星阁就是事烦。”她又大声的吩咐别人,“去把后门关了!” 我身边如意已经在我的手势下,机警的退了下去。而我却不得不张开手臂,扶住直扑到我怀里来的冯嫣儿。这女人身上甜腻的香气直扑我的鼻孔。 阿南不早不晚,正好此时回了头看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快速把我们二人扫了一遍,然后一点也不掩饰的小鼻头一抽,向我坏笑了一下。天知道这一笑算是什么意思。 真是!以后还得向她解释这事不成? 我被冯嫣儿热情的迎入了摘星阁,冯嫣儿逮住这机会拉着我的手,很亲热的当众靠在我身上。“摘星阁是皇上熟悉的,有阵子没来了,皇上可还记得这里的布置?” 此言甚是让人尴尬。 两匣精致的糖果很快由宫人装好了递到孩子的手中。可这一回阿呜怎么哄都还是不开心,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一直呜呜的掉着眼泪,“风……风……”语不成句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阿南索性从柳妃手里把阿呜抱了过去,“阿呜不哭,现在这里没风了,阿呜闻闻,淑妃娘娘的屋子里味道可是又香又甜哦。” 在阿南的提醒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摘星阁里的气味确实是又甜又香。我有心病,经阿南一说就有些不安,恨不能马上屏住呼吸,但看阿南神态安详,也就努力装作不动声色。 小宫女阿瓜把小兔子灯拣起来又送到阿呜手中。阿呜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却还是把脸埋在阿南的肩头。“怕怕……”阿呜碎碎的向阿南诉说着什么。 柳修媛却还是慌张,“不用上茶了,我们坐坐就走。”她担心的看着女儿,忘记了在今天这场合轮不到她来表态。 “什么?”阿南侧了脸,一边用帕子抹阿呜小脸上横七竖八的泪痕,一边轻声轻气的问,“这里哪来的疯婆子,这里只有漂亮的淑妃娘娘。乖阿呜,看看淑妃娘娘多好看呀。” 一声脆响,绿翘手上的白玉杯掉在地上碎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映过来之前,本来刚刚为我奉了茶了冯嫣儿跳起来反手就给了绿翘一个耳光。 突然的变故,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冯嫣儿最先镇定下来,“今日这丫头不知怎么了,神魂颠倒总是出错!”冯嫣儿向大家解释,转头声色俱厉的命令对绿翘,“你去把那些趋疬的孩子叫到摘星阁来,我看你这死丫头就先需要收一下魂。” 柳妃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大过年的,姐姐别生气了。”她的脸上全是本能的担心,“绿翘这丫头在宫里也是一等一的机灵,平日不言不语不多事。难得有个失手,姐姐就当是碎碎平安好了。”她又紧赶着去阿南怀里抱回她的阿呜,“阿呜说话我都常常不能明白,贤妃妹妹倒能听明白?” 这女人也是不笨,已经觉查她是夹在了两妃之间。 阿南笑着还了她阿呜,“我弟弟这么大的时候全是我在教他说话,小孩子说话都是这般吞吞吐吐的。小孩子说话最实在了冒牌大昏君。”她说着话瞥了一眼冯嫣儿。我发现阿南又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了,“尤其是刚刚呀呀学语的时候,绝不会说错。” 她捏捏已经回到柳修媛手里阿呜的胖脸蛋,“乖阿呜,没有疯婆子,顶多是个丑女人。”说完,她回头正了色向冯嫣儿说,“刚才阿呜在门边,不知看到了你宫里的哪位嬷嬷宫女,大约打扮有些不同,把孩子吓着了。” “是嘛?”冯嫣儿干笑了一声,“我这里都是些丑类,让贤妃妹妹见笑了。” 阿南灵动的眸子一转,“姐姐真是太过谦了,”说着抽了一下鼻子,“摘星阁里满室的的桃花香,”又瞥一眼宫人正在收拾的玉杯碎片,“姐姐喝的又是桃花露,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出丑女?” 别人都还是不明所以,我已经明白阿南在说什么了。我看了一眼手边新上的茶,此时哪里还敢去碰。我本就记得那杯钩吻,现在更是怕的厉害。我连忙站了起来。冯嫣儿平日总是在喝一种特别的茶,据她说是养颜茶。我记得她喝了十余年,越到后来茶汤越浓。现在想来,那茶就是这种甜香气。 桃花露这名却是从阿南口里第一次听说。阿南特别提起它,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头一次看到冯嫣儿表现出在面对阿南时的慌张,那目光闪烁又怨毒,好像因为阿南揭了她的底而恼羞成怒。这样的目光若换了我,大概会觉得胆寒的。可阿南却是针锋相对的给了冯嫣儿一个回视。 在我的带领下,一干人匆匆鱼贯而出。阿南留在了最后,我听到她用冯嫣儿惯用的那种与人亲亲热热的腔调对冯嫣儿说:“姐姐再喝不得桃花露了,连这屋子里薰的桃花香也都赶紧撤了。那东西虽然养颜,但多用的结果对女人却是十分的有害。桃花凝寒,姐姐别把个摘星阁当成了广寒宫。”她那调调学得惟妙惟肖,十足十的像极了冯嫣儿平日与人说话那故作体贴的调子。 弄得这们这一行人中几个敏感的,全都听出了讽意,一个个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我已经大概猜出那桃花露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此时的我,连曾经的受伤感觉都没有了。那女人自作孽,随她去吧。 阿南常年被这后宫压抑,如今一有机会发泄,立刻就显出小妖女的本性。 我打着哈哈说:“我们去看那些孩子烧疬鬼吧,等一下,朕还得去接受官员的拜年,你们还得去见那些皇亲。再下来还有大宴。” 此时正好那些男孩子不知从哪条小巷子里钻了出来,手里高擎着彩幡草偶,呼啸着从我们眼前跑过,“鬼去……福来……疬疫不生……” 我惊愕的发现,领头的竟是十一岁的弦子。 弦子的小脸已经跑得通红,看到我们他咧开嘴角,又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又飞快的引着那些孩子向前跑去。 我们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两仪门外,弦子带头把他手上的草偶向地上一扔,“鬼去福来。”他大叫着。 别的孩子效仿他,把手中那些道具全都扔到了一起,弦子又从怀里掏出几小爆竹扔在那堆东西上。示意我们把两位公主抱远一点。阿南笑着把傻乎乎站在最前面的阿咪耳朵捂了起来。柳妃则整个把阿呜的头拥在自己怀里。 弦子这才用火折点着了那堆东西。伴随噼哩啪啦的爆竹声,那些恶疬疫鬼全都被付之一炬。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真的轻松了许多。 此时天气已经接近正午,朝臣要进来拜贺,他们家眷中有诰命的女眷也都要进宫觐见母后。母后那边肯定需要多些人支应。柳修媛想带阿呜回自己宫里。虽然,放了爆竹后,阿呜又喜笑颜开了的玩兔灯了。但柳修媛那当娘的心,我倒也能理解。 其实我知道,我得好好活着,我的两个可爱的小公主才能幸福,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如果不努力,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这两个小女儿大漠邪皇:万岁万万娷。 正好此时我看见如意也远远的走了回来,我便示意大家各自散去。 阿南没有走,她转动眼珠站在我身边一起等如意。同时她向弦子打了个眼色。弦子领悟,他的凤眸略一闪烁,向我一揖之后,便提着他的小弓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不知要去哪里。 我不得不高声提醒他,“弦子可别忘记太后那边还在等着你。” 弦子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今天阿南和弦子都有些神神秘秘,不知他们姐弟在搞什么。 如意见到我身边站着阿南有点迟疑。我示意他但说无妨。 “摘星阁出去的,都是宫里的执事嬷嬷。”如意说,一个个都察过了,没有可疑的人。 我没有太吃惊。冯嫣儿要这么容易让我们抓住把柄,她就不是冯嫣儿了。 阿南的眼珠转了转,“那么,那个装疯的女人一定还在摘星阁中。”她一跺脚,“我就不信我抓不住她!”她说完转身就向回跑。 “阿南!”我一把抓住了她,“你现在去母后那里。”我用的是命令的口气,不容她迟疑。此时前面催着我去接见朝臣,我没时间向阿南细细解释。 果然,阿南的羽睫扑闪了几下,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 “不许去摘星阁。”我强硬地说,“打了你的凶手我自然会抓到。但我相信,肯定不会是冯淑妃本人。” 阿南张了一下嘴,又快速的闭上了。她的眼睛里露出了对我的怀疑。 其实,我知道近日宫中闹鬼肯定与冯嫣儿有关。这一切都和她的失宠、冯家的失势有关。找冯嫣儿算账,在我只是迟早的事情。但眼下,我的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那个在江南匆匆一现身,又隐得无影无踪的李逸才是我眼下的重要目标。他一天不出现,我心里的大石就一天不能除去。 我有一个预感,那李逸此时已经到了洛京,而且已经离我不远。似乎我一伸手就能捉住他了。在这种时候,我得留着冯嫣儿这个女人,等着她把那个李逸再一次送到我的面前。 “这件事阿南不要管了,”我匆匆的说,“你去母后那里呆着,借此还能多认识几家大肇有头脸的夫人。”我很急,因为我真的得到前面去了。 我很怕此时阿南急脾气暴发,又倔犟的和我争执。有些事,我根本没法向她解释。 还好没有,这一回阿南完全没有要和我争执的意思。她只是咬了唇,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了毛绒绒的眼睑。 我在她大眼睛向我闪烁的一瞬间,看到了她的失望。 我伸手把她揽到胸前,“不许去找淑妃的麻烦。”我不放心,又叮嘱了她一次。“这事让我来处理。”我把指尖落在她的鼻尖上,“听到没有?” 前殿的宦官又来催促我了,我等不到倔犟的阿南给我一个承诺,只得放了她。“听话!” 阿南一旦离了我的掌控,立刻向我裣衽一礼,转身就走。好像她比我更急于离开似的。 我对着阿南的背影大声向我的随从吩咐:“你们几个,今天就跟着楚贤妃,给我盯紧了,别让她有个一点闪失。” 阿南脚下一滞,却没有回头,反倒比先前走得更快了。 我知道,阿南这是真的生气了。 ------------ 79阙 除夕其实没多少属于私人的时间。李济冯骥他们都带了几句漂亮话来糊弄我。我当然也准备了漂亮话应付他们。我因为近来与冯嫣儿关系,少不了多看了冯骥两眼。按理,他该等到我众叛亲离人心尽失再发难夺位,但近日里,我发觉他这人比以前更加阴沉寡言,甚至到了目光从不与我交接的地步 在入席前的短暂时间里,我看到邓芸那小子与冯骥的长子冯进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求魔全文阅读。他今天按江南的习惯,穿了一身皂衣。不过他穿黑和我穿黑,总是有些不同,他那皂衣上绣了银花,让他的白皙他的玉濯都更夺目一些。 这小子可能是背后长眼,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突然回了一下头。 我看他一眼起身更衣。 等我绕过屏风,邓芸果然慢悠悠的跟了过来。 我带着他一直走到侧室,如意乖觉的守在了门口。“最近外面关于的阿南的风传怎样了?”我一坐下就问邓芸。 “不好。”邓芸简单的说。 我笑了一下。 “那你二哥怎么说?” 邓芸看我一眼,一点也不客气的与我对面坐了,根本不用我请。“我二哥现在是隐士,他对任何事都不至可否。” “朕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你二哥这隐士最近可没少出门,就在今天早晨他还去了曹定的寓所。” “我们在这里享受皇上的大宴,总不能强迫我二哥一个人凄凉冷清吧。” 我不得不承认,邓芸说的有理,似乎是我太多疑了。 到了此时,邓芸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我:“二哥说,他陪弦子回来路上,皇上所派去迎接的建章营队伍中,有人半路意图不轨。被二哥发现,中间还发生了小小的哗变。”他观察我的脸色,“这是不是说建章营中有人不忠?” 他这是明知故问。我等他下文。 果然,他接下去,“近日我往来于皇上与建章营之间,发觉建章营内,好像有一般暗流。皇上的指令下达,我稍一错眼,就有出现执行上的疏漏。皇上不许我对外人说起建章营的事,可却总是有人有意无意向我打听。自郭兴安事后,建章营封闭已经近两个月,眼下好像有些人心不稳,有士兵嫌关得紧了,总是蠢蠢欲动想要出去。” “你盯紧点,把不老实的人名单报上来。” 我说着着话,从腰带里慢慢抽出一柄软剑,用干布开始擦拭,“凡是向你打听建章营有关事宜的,名单也报上来。” 邓芸没有应声。他的两只眼睛盯着我的手,接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皇上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我们都是解甲入宫。皇上却暗暗带着利器。这样子,倒好像深宫比军营还不安全似的。” 我并不觉得这好笑。祸事常起于萧墙之内就是这个意思,越是近在咫尺的人越是容易对你下手。 “其实阿南在宫中,除了皇上你,她谁都不怕。”邓芸目中有了些刺,他剑眉斜飞,有些挑衅的意味,“只要皇上别欺负阿南,阿南倒也不用别人保护。” 我把软剑又插回腰带里,扣好。“朕也不需阿南来保护。顺便说一下,还记得在金陵时九王派出的那个刺客吗?邓将军最近要留心此人出现在洛京。” 除岁的大宴摆在宫中最大的交泰殿中。大肇有些胡风,到了此时,便可以男女杂处。大臣与他们的夫人间杂坐着,我的妃嫔则与一些年老的皇亲杂坐一处。阿南与我坐得很远。她的左边是我父皇的一位寡姐,右边是我的一位尚未出嫁的堂妹。我记得她是未嫁守节,被我父皇封了公主,等同我的亲妹妹看待。而她原先那未婚夫是我父皇手下一员干将。战死在前线了。 阿南好像左右逢缘,与她身边两人说得热闹。尤其与我那堂妹,两人不时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巨星养成攻略全文阅读。 大家落坐之后,我和母后都得说些场面话再开宴。我说的简单,不过是希望国泰民安的意思。我只不愤,阿南她一直没有抬头看我。难道她还真的生气了?我不过是要她先别动冯嫣儿,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冯嫣儿坐得离我近一些,她倒是一直很专心,我说话时,母后说话时,她都端然的坐着。她一直在看我,那目光有些陌生。我看不出她对我是否还有眷念,但至少,此时她我的目光中也没有敌意。她好像在想着什么,我知道她想的不是我。 她始终即不看她爹冯骥,也不看她娘冯夫人。一眼也没看过。 阿南说,女人想杀人,不过是下毒和偷袭最容易得手。冯嫣儿现在若想杀我,除了下毒还有别的方法吗?我得好好想想。 晚宴一旦开始,立刻进入觥壶交错的状态。几杯下肚,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提到了西绒年年的小规模来犯;有人提到的税收不足;有人提到了南北货的贸易;有人提到了灾荒的防范…… 这些话题,我得不时的参与,不能多说,也不能完全不说。能在这种场合在我面前谈这种话的,都还是真正关心大肇的臣子。 冯骥不说话,他是场面上唯一完全不顾礼节不与人交谈的人。他装得十分端正严谨似的。现在我明白,这就叫城府。在人前装正经,往往是因为在人后不正经。 他进来前也已经搜过身,再说他也不可能亲自跳起来与我拼命。不,不对,真正动手的,应该是个不起眼的人。 我眼神好使,终于找到了弦子,他此时呆在大殿最角落处,正与邓芸那一班年轻点的末座官员挤在一起。那边的座位早乱了次序,凑成一堆都喝得有些高了。弦子很清醒,他那双有长睫毛的凤目一直在一遍遍的扫视全场,带着狼一样的警觉。而那只小彤弓则一直提在他手上。 我想找的,应该是个女人。可在这里我没有看到可疑的面孔。我答了蒋捷那老滑头关于遇灾减税的一个问题,眼睛里却看到阿南还在那毫无心事在与人说笑。她不知对我那堂妹说了什么,把我的堂妹说得低下了头。 新上的食盒揭开了,是黄河大鲤。宫女在每个人的食案上都放上一份。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一几道菜了,反正每年的大宴也就这么回事,“吉啊,余啊都是好彩头,这类菜总是少不了的。 母后此时高声说,“今年的黄河大鲤鱼比往年的都肥,是淑妃提早请人在上游河口处开了冰洞下饵养成的。大家可都得好好尝尝。” 我皱眉看看碟里的鱼块,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明知也并不是冯嫣儿自己去养的,可心里总不不那么放心。更何况,我还有些腹痛的疾患,好像也并没有根除。 母后注意到了,关切的问我:“我儿,这是怎么了?鱼放冷了可不好吃。” 我只摇了摇头。 又一队宫女鱼贯而入,不知这一回食盒里装的会是什么。 冯嫣儿想在这大宴上向我下毒可并不容易。御厨房早几天就已经关门闭户不许随意出入。我的亲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就连冯嫣儿本人也别想靠近。 冯嫣儿和阿南两人提前试吃了每一道菜,定下了各菜的口味。到时按菜单烧煮。旁边都有人看管。 起锅后小碟分装,宫女列队进菜,一路也有我亲卫护送。 上菜时宫女随机取碟,轮到哪碟是哪碟,很难针对我或阿南下手。 下毒,得有接近目标的机会。我想不出那要杀我或阿南的人,怎样才能得手。可若是用别的方法杀人,又似乎更不容易见鬼实录我和我身边人。 我去看阿南,她还是在与两边的人谈笑风生。 到目前为止,菜都上了好几道了,她却一眼都没看过我。无情至此! 食盒又一次被掀开,座中的人暴发出一阵惊讶的叹息。 我盯着宫女们手中的食盒,也有些讶异,“是禾米?” 阿南此时站了起来,她口齿清晰的用洛京雅言说,“不错,是禾米,神农所种,舜禹所耕。妾特地让人准备的,配了洛京眼下最风行的梅酸卤肉汁和蕻菜咸鹅肉汁供大家选用。请大家尝尝南北融合的美食。” 别人都不说话,只有李济哆嗦着白须,“臣从小吃惯了黍米和麦饭……” 蒋捷大笑起来,“不开化的老家伙!禾米可是比黍米细粘得多。你尝尝就知道了。”他站起来,主动从宫人的手上拿了一份去。 “臣最爱吃梅酸卤肉汁拌饭。”他说,“今年河东只是小旱,百姓就有许多吃不上麦饭的,臣从两湖调了些禾米,可救了大急。臣既然窃据户部之位,借此地多一句嘴:谢南乡公主赐禾!愿大肇南北年年丰足,江山稳固百姓安康!” 蒋捷这老家伙滑稽处是够滑稽,可真诚处也很动人。 有他带头,座中人再无多言。其实这两年已经有不少禾米流入京师,达官贵人早见识过这种粘软喷香的食物。都知道它的好处。 按理,此时应该到了奏乐起舞的时候。宫中女乐也准备好了,按班进入场内,她们五彩缤纷有裙摆摇曳生姿。许多人眼睛都直了。 我突然想起冯嫣儿善舞,常与教坊司各部联络,与她们中间许多人都是处得十分热络。 我的眼睛睁大了,开始警觉的扫视那些穿着舞裙的女子。她们纤细的腰肢,飘逸的裙底,都可能藏了利刃。 就在此时,冯嫣儿站了起来,远远跪在丹墀前面“皇上,臣妾准备了一曲霓裳羽衣舞,想在今天为到场众家演示以助余兴。不知皇上是准还是不准。”她恭敬的向我施礼。 一个和旁人穿着一样灰衣的宫女同时跪到了我的食案前,将一份禾米饭放在了我的面前。禾饭的香气扑鼻而来,加上酸梅肉汁的诱人气息。让我一时有点分心,竟一下子无法回答冯嫣儿。 “这舞,嫣儿她准备很久了,难得她费心,皇上就准了吧。”母后在一帝低声提醒我。 冯嫣儿殷殷地望着我。 那灰衣的宫女始终低着头,膝行着一点点向后退。 “这就是冯大司马家的淑妃。”底下有人悄悄的说。有人已经露出的急切的目光。大肇的风气胡汉相杂,就是元家好像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胡人血统,淑妃献舞,在大家眼中也不算逾礼,最多只是李济这些保守老臣有些腹非。 “淑妃请。”我客气的允了冯嫣儿的请求。她想出风头,便让她出吧。既然练了很久,想来也是跳得很好的。她的舞技我一向欣赏。就算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在这方面的天才。 冯嫣儿退去准备舞蹈,我看到她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不明白,准她跳个舞,她有什么可得意的,难不成,她一舞成名,就可以成为天下女皇了?说不定跳得好了,非议更多。天下人心从来都深不可测。 灰衣的宫女已经退到了丹墀之下,她低着头转了身,迈着小碎步想要加入别的宫女的队列。我将梅酸肉卤汁倒入了饭中,我已经急不可耐想偿偿阿南江南的禾米了。 ------------ 80宫 我已经急不可耐想偿偿阿南江南的禾米了。 在开始享用美食之前,我还不忘又用眼睛扫了一遍那衣裙摇曳的舞女。她们的确可疑,可她们站得离我都很远,恭敬的看着冯嫣儿离开。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冯嫣儿的表情。她匆匆离开,脸上的笑容却不曾退去。我最不喜看到冯嫣儿的笑,这总让我心惊胆战。 我的目光又扫向阿南,阿南的笑脸就像是春天的花朵,每一丝都带着温暖的气息。 今天这禾米的确别出心裁。我自己身为帝王,于小事上从不上心,她能想到借此机会来推动南北融合,倒也是为我分忧。阿南一向和别的女人不同。她的眼界和所思所想,都比她们高远。 阿南的眼珠终于转向我了,那双美目从我脸上轻轻掠过帝王歌。这是今天酒宴上,她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向她一笑,希望她知道我感谢她今天的安排,同时也算是抛砖引玉,希望她别再向我板着脸了。 阿南却没有笑。她目光冷淡的看一眼我这边,又看了一眼离去的冯嫣儿的背影。再看我时,她的目光里不仅仅是失望,还浮起了一层嘲讽。 我还没搞明白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见她伸出手,当着我的面,将她面前的那份禾米饭一推…… 食盘掉地上的声音,在这觥壶交错、吵吵闹闹的大殿里并不震耳,大多数在酒酣耳热中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场场小小的意外。可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好像一下子砸在了我的脑子里,我只觉得一般热流直冲脑门,我一下子清醒了。 “拦住那个宫女!”我跳起来大叫。声音大得能掀翻大殿的屋顶。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一下子安静下来,傻傻地看着我。 此时,那队宫女已经排着队走到了门边,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去了。 我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住了,本来移动的人此时全都停在了当地。大殿中间或响起了几声器物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睁着形状各异的不同眼睛,惊恐的看着我。在我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没人敢动一下。 我快速扫了一下那些宫,突然发现,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拦住的到底是哪个宫女了。不对,事实上,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到那个“宫女”的脸。她始终低着头,怕是本来就为掩饰。 才进来的宫女和斟酒侍食的宫女总数不下百人。她们全都穿着一样的灰色冬衣,梳着相差不多的垂鬟,低着头迈着小碎步。, 我这才明白,这就是冯嫣儿唱得好戏!她上来请命要跳舞,根本就是故意来分我的心!让我没能好好观察那个向我进食宫女的相貌。 我一下子傻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了头,指点着那正要出门的一队宫女,对着那伸个脖子正不明所以的老家伙李济问,“李相看什么呢?是不是在这些宫女中看到熟悉的人了?” 李济一愣,茫然的看我。 我的心里,一直怀张那个勾结冯嫣儿与我作对的,是李济的侄女李婉宁。自从她那回自杀未成,被我关在鸣鸾殿中后,我这后宫就一直怪事不断。先是那假谶曲在宫中流传,现在我知道,那曲子本就是父皇当年责成李济这班文臣所编。李婉宁说不定早就会唱。 后来又有人穿着尚设司的的衣裳用麝香让林美人滑胎,而当时李婉宁正在尚设司扫地。 再后来我听到有两个人在商量要害人,说什么“在宫中再无出头机会了”。 所有这一切,分明都直指李婉宁。 我因为怕丢人,当初有意隐瞒了她与外人私通的事,所以一直没能处罚她。没想到这女人不说侥幸,从此安份。反倒想着反咬一口。 我这人一旦认定的事,总有些固执的坚持。对李济这老家伙也顺带看不顺眼。今天,到了该了结此事的时候了。 其实这中间我好几次都想暗暗处理掉李婉宁,可是阿南总是拦着我,她不仅从李婉宁的宫中采过梅花给我,还好几次请求我放李婉宁出家。还明里暗里暗示,是我先负李婉宁在先。 我一拍桌子,“你们都给朕转过来,让李丞相好好帮朕辨认辨认。” 此时,连母后都已经明白是发生大事了,她老人家有些惊慌,但却努力抑制着自己,维持在众人面前端严气象三万英尺追妻记(gl)最新章节。 冯嫣儿此时返身走了回来,忙在母后身边跪下,握起了母后的手。这个女人果然异常狡诈。在母后看来,她是在扮演贤媳,在我看来,她是以母后为人质,以妨万一。 所有的宫人,都乖乖转了身对着我和丞相李济的方向。大殿中有人胆寒,已经怕得要哭了。 李济张着一双老眼,只匆匆扫了一眼那些宫女,就又转而莫名地看我。看上去是真的没明白我的意思,不像是作伪。 我也匆匆把那些宫女扫了一遍,然后吃惊的发现,没有一张脸是我曾熟悉的。这中间没有李婉宁!糟了,我好像真的弄错什么了。 此时,冯骥站了起来,“皇上是怀疑那禾米饭中有人下了毒吗?”他问,态度与平常一样的不动声色。他的目光在细细的剜着我,有一丝丝强抑的得意。 我没回答。阿南推翻自己眼前的禾米饭,肯定是在提醒我禾米饭有问题。我还记得她当时的动作,她是慢慢的把那盘饭推下去的,为的就是要我看清楚。 我现在又去看阿南,可她此时只转动着她的眼珠,若有所思的分辨着大殿中的形式。她把所有人都扫到了,就是吝啬于给我一个眼神。这小东西好像真的生气了。我其实知道她那点心事。她的心里怕是和我一样,早就不那么容易放下。若真能放下,就不会生气了。这个傻阿南! 此时大殿上的人经冯骥一提醒,都慌忙推开了眼前的食盒。可惜阿南精心准备的喷香米饭! 阿南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冯骥身上。那目光充满了蔑视。把个大肇的大司马大将军,真的看成了一堆粪土。 冯骥意识到了有人看她,转头去寻目光的主人,正好迎上了阿南的目光。 只一瞬间,冯骥刀锋般的目光就吓得一缩。再回视时,那目光就变得躲躲闪闪。不知是当年那个一心想得到提升的校尉的目光;还是个暴发户的眼神了。 我确定,这禾米中肯定是有毒的。 “其实容易,”冯骥干笑了一声,躲闪着阿南的注视,“让这些宫女每人都吃一口好了。若禾米饭真的有毒,那个下毒之人,自己肯定不敢吃它。”他的脸板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他的眼睛狡诈的眨了又眨。被我看到了。 我想了想,确定他说的是个貌似合理的馊主意!若禾米饭有毒,没下毒的可能因害怕或以为没毒而吃掉它。而下毒的那个,说不定以为必死或根本就想死,也会吃了它。最后,一下子死掉好几个人,我永远不会知道下毒的到底是谁。而如果这禾米饭没毒……那出丑的人肯定是我。 冯骥这奸贼,出的主意果然没安好心。我不再理他。 但是,我自己还是无法指认凶手,这让我陷入了两难。 就在这时,弓弦突响,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格外清亮。一柄铁箭带着裂空的呼啸突然从大殿的角落里射了出来,直奔宫女队伍中的一人。 “啊!”的一声,其中的一个宫女应声倒地。 这一突变,让大殿中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弦子提着他的小弓慢慢走了出来,他那酷似阿南的眼睛稳稳地扫了一遍大殿上的众人,“刚才给皇上进食盒的,就是这个宫女。”弦子清晰的说。 “你,你怎么杀了她!”冯骥立刻冷声质问。 他不问弦子怎么知道就是此女,却急着指责弦子为什么杀了她。这奸贼是有些慌了吧? “你竟在皇上太后面前利器杀人,”冯骥跳着脚,“你都灭了口,又来随便指认凶手军警情缘(gl)。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欺君之罪!”说完他又回头看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孩子又是什么人?皇上,你认识这孩子吗?” 我冲冯骥笑了。这奸贼着急的时候,刚才那些道貌岸然的样子就抛诸脑后。可算是原形毕露!我知道弦子一定不会弄错,这孩子和他姐姐一样,今天是有备而来。 弦子冷笑了一声,朗声说:“我没有杀她!我用的是太后所赐的无头铁箭,不过刚好一箭正中此女心窝,让她闷过气去而已。”说着,这孩子上前,将那个被他射晕的女人翻了过来。 弦子的小弓看着不起眼,却有五石的强力,一箭正中心窝,的确能让人闷过气的。 地上的女人被翻了过来,可这女人我的确不认识。 大殿中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等下文。 我看到阿南也皱了一下眉,她看着地上的女人也疑惑了。 我的脑子里开始有些糊涂,我一直以为那天在长榭中的两个女人,应该都是我认识的女人。这突然跑出来的陌生脸让我搞不清状况。谋杀皇帝可是凌迟之罪,这个陌生女人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般要铤而走险? 邓芸上前,一杯冷酒将泼到了那女人面上。 那女人在地上蠕动,幽幽地醒了过来。 我想也没想,端起我面前的食盘就走下了丹墀。 邓芸揪着那女人的头发,揪着她跪了起来。 那女人扬起头来,向着我冷笑。 这女人长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面色灰暗。我敢肯定,我以前从来不曾注意过。但她此时看我眼睛我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这眼睛里此时贮满了对我的恨意和怨毒,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直把手上的食盘端到那女人的嘴边。用盘边轻敲那女人的下巴。“吃!”我狠狠地说。 那女人狠狠的别过脸去。 我越发觉得这女人我应该认识的。 “皇上看她的脸!”邓芸惊叫了一声。 这女人的脸上刚被邓芸泼了酒,此时,那些酒渐渐的渗入了这女人的皮肤,她那灰暗的皮肤在酒液的浸泡下正在发生一些变化。看起来万分古怪。 “皇上可记得咱们在金陵遇到的那个刺客?”邓芸提醒我。 他这一说,我恍然大悟,一掌拍过,直接从这女人脸上撕下了一张面具。 大殿上许多人发出了惊叫声。 面具从我指尖滑落,连同我另一只手上的食盘。 眼前这失了假面的脸不仅我认识,这殿中认识她的人应该也不少。就在几个月前,此人还是我的宠妃,宫内外都知她因为美丽,在我的嫔妃中仅在一人之下。我宠她宠到一心要带她去南巡…… 她是何紫鱼! 我已经快要忘掉的何紫鱼。那个本该在冷宫中等死的何紫鱼。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眼前的女人咯咯的笑了,“皇上可还记得你的小鱼儿?” ------------ 81阙 此时,大殿中的光线似乎有些暗淡,空气也十分的污浊,让我有了莫名的烦躁,我已经浑浑噩噩不知道时间。 我有时会好奇人的无耻能到什么样的程度。 比如现在的何紫鱼,她得意的向我笑。笑得古怪又暧昧。我从未称过她小鱼儿,也从未与她有过什么暧昧。她在后宫中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她作为冯嫣儿亲近的人能与我多说笑两句罢了。此时她言之凿凿,倒好像真是我的无义似的。 这个女人明明已经被捉住了,难道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不成? 阿南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我的身后。“何紫鱼?难道在梅林里打了我后脑的是你?”她说话的语气倒是和缓,但明鲜是有些疑惑。 何紫鱼的目光转向阿南了,分明是带着怨恨,“你这妖女!仅一次南巡,便使了法术媚惑了君王。” 阿南看一眼这女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俯□,随手拨了头上的银簪向我失手跌落的禾米饭中一插。 再拨←出来时,那银簪已经黑了。 人们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为什么是向皇上下毒而不是我?你在冷宫又是从哪里弄到的钩吻?”阿南心平气和的问世界级情人全文阅读。 何紫鱼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们真以为我父亲一死,我何紫鱼就没人帮衬吗?这里是洛京!哪里轮得到你这妖女张狂?”她又转头凶狠的瞪着我,“还有你这桀纣!你们睁看看,还有谁在支持你们。” 我一下子觉得血在向上涌,咆哮撕裂着我。这女人似乎说中了我的痛处,的确,他们经营已久,到处都是他们的势力和爪牙。何紫鱼的嘴可真毒。 阿南对何紫鱼的愤怒丝毫不放在心上,她自顾盘算着,“你原本应该被关在梅林西边的堇蓉宫,与宫中那些疯婆子以及有恶疾的女人为伍。”阿南若有所思的说,“难怪你现在装疯卖傻这么熟练。只是堇蓉宫向来是落着锁的,是谁放了你出来?”阿南的问话始终围绕着何紫鱼背后的那人, 阿南自从知道了冯嫣儿与自己为敌后,便起了戒备之心,所以此时问话总向冯嫣儿身上引。当然她的怀疑肯定是对的,除了冯嫣儿,还会是谁敢放堇蓉宫的人出来。 可现在还不到处罚冯嫣儿的时候。更何况冯嫣儿还可以一口咬定不知道。堇蓉宫的钥匙怕是很多人有,每日送水送饭倒香桶的,不知多少人可以进进出出昵。 我去抓阿南的手,想阻止她再问下去。 我总记得冯嫣儿与李逸相互偎依着,一起杀了前世的我。对她来说,那个李逸似乎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当初付出了那么多真心,也换不来冯嫣儿的一点善意。这个谜一天不找到答案我一天不能安心。 此时,我冷眼看冯嫣儿,觉得她一点也不担心。阿南这样向何紫鱼步步紧逼,冯嫣儿却仍然远远站着不动声色。她有恃无恐。 果然,冯骥此时开了口,“何其一的姑娘是吧?”他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才知道这女人是谁似的,“你父亲和你真不知怎么想的,后宫之中的女子,本来应该贤良淑德,贞婉静好。就如小女,虽高高封为淑妃,也是小心勤谨,与宫中姐妹和睦相处。你在皇上南巡路上竟想陷害楚贤妃,这已是不对。既然事发,皇上又没杀你,这本已是天大的恩典。你怎么不知感恩,反倒行起凶来!”他摇着头,多么惋惜似的。又对了旁人说,“这女人死了父亲,自己又是这样,怕是已经疯了。” 冯骥这老贼又在转移视线了。可这番说辞,竟得了不少附和之声。 何紫鱼笑了一下,似乎她早明白了什么,“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杀头。”她看着我冷笑,“只可怜我的娘亲还有弟妹,千不该万不该,摊上我这个没用的姐姐。自己在后宫被人践踏不说,还连累我的父亲。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不知道我死之后,谁来照顾他们。”她目光炯炯的盯着我看。可我却知道,好这话是说给某人听的。 “能把你推出来送死的人,哪里会言而有信。”阿南在一旁冷笑,“你别做梦了。你若真想他们得到照顾,不如此时求我。你若交待出幕后之人,我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答应你,你死之后,我来照顾你的家人。” 何紫鱼的眼珠转动,似乎确实有些不放心了,她开始在人群里寻找。 我突然觉得不妙,说不定,阿南真能说服何紫鱼交待出冯嫣儿来。这可万万不成,此时交待冯嫣儿还太早,别说冯嫣儿可以一口推说不知。就是那个李逸我也还指望冯嫣儿再一次将他送到我面前来呢。 我急忙挥手,“把这女人押下去吧,好好的除岁宫宴全被这女人坏了胃口。朕不想再看这女人做戏。用铁球塞了她口,先关到宗人府,要审她也得等年后再说。” 我这一开口,我的亲卫一拥而上,从邓芸手中夺了何紫鱼,提着就向外走。 阿南有些急,“等一等,”她大喊,“何紫鱼!与其日后与何其一一样被人零打碎敲的拷问,不如现在就说出那个名字,也免了日后吃苦。” 何紫鱼在笑,她一定听到了阿南在说什么网游之所谓依然最新章节。可与她往日那大惊小怪,动辄号啕的形像大相径庭。此时的她,好像被人催眠或坏了脑子。她对阿南的问话充耳不闻,她只看我,而且她的目光充满嘲讽,似乎她也已经明白我眼下的处境。 她已经下好了注,押了冯家会赢。 她什么也没说,人还没被拖出大殿,一股鲜血已经从嘴角流了下来。 弦子大叫一声:“不好!”这小家伙急急冲了过去。可一切已经晚了。 何紫鱼先是呛了一口血,紧接着,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许多喷在了弦子身上。她咬舌了。 除岁的喜宴在古怪的气氛中匆匆结束。交泰殿的血污还得人擦抹。每个离开的人都是一脸的惶惑。刺杀皇帝的刺客除掉了,可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在这辞旧迎新之际,他们像是逃难般的匆匆离开,甚至忘记了向我送上新年的祝福。 母后脸色铁青,回了她的寝宫。她拒绝了冯嫣儿的搀扶,也不要我的陪同。独自一人回了坤宁宫。 阿南自带着弦子下去洗浴。临走时,他们姐弟对我都是疏远而恭谨。阿南的长睫低垂,咬着唇,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后。完全没有邀请我一起过年有意思。 本来按往年宫中的习俗,宫中还要一起守岁至夜半时分,听得洛京城中的谯鼓和长钟齐鸣,放过辞岁迎新的烟花,这才算过了一年。可今年,眼见得大家都作鸟兽散,没人肯留在我身边。 邓芸留在了最后,看着我摇头晃脑,“天色还早,长夜难熬。皇上有什么打算?”他看我的眼神,竟是有些同情的样子。 宫门外响着零星的爆竹声,一声声催着人团聚。 “你的将军府怎么样?”我厚着脸皮问。 邓芸笑,“高朋满座,我们都打算一醉方休。皇上若不嫌弃,就来吧。” 我想了想,“那我找你二哥去。” “我二哥在曹定将军处。他们打算谈武论剑,也许还要比划比划。” 我气馁了。所以,到最后,孤家寡人没地方过年的,只有我一个。 邓芸大笑着踏雪而去,皂衣银花,步带醉态。 交泰殿外,日已西沉,残空中光影模糊,映着灰一样的颜色。 我深吸一口气,又尽数吐出。好像把胸中的污浊也吐了出去。今天也算失败,好歹知道是谁成为了冯嫣儿的棋子,总算何紫鱼死了,冯嫣儿又少了个帮衬。 步撵已经等在一旁,如意轻声问我要去哪里。“太后已经躺下了,说是年纪大了不守岁了。”如意对我说。 我呆站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母后这也睡得太早了,显然是因为今天这事惊着了母后,她不想见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不然去柳修媛那里?陪我的阿呜一起过年?可是我与她娘柳修媛也早没了情谊,阿呜太小,连话都说不清楚,两个早没了交流的大人,两两相对也还是没话说。 我摆摆手辞了步撵,一个人慢慢地走去。我没地方可去,只能去找阿南。其实从重生的那一刻起,能陪我的,也只有阿南了。 永巷里很安静,一路走去,雪扫得很干净,两侧泥墙上的野藤已经返了青。几处小小的冰挂还在滴着水。就觉得有些长。 春天来了,永巷子的春天好像比别处更早火凤劫全文阅读。 长信宫里到处张着大红的灯笼。连院子里的大柏树上也挂了几个。弦子裹着灰鼠皮的斗篷,披着一头湿发在大柏树下撒了些什么,引得那几羽白鹤在他脚边争食。而他,就那么呆呆看着这些鹤,并不急着进屋。 我在门边咳了一声。 弦子回过头来,见是我,倒也没太吃惊。只是向我恭敬的施礼。 我老着面皮问他:“你姐姐呢?” 弦子并不回答,只指指琴室的方向。 我这才注意到,屋子里传来几声零星的弦响,是阿南在拨冰清。 我踌躇着不敢进去。 弦子也不邀请,反是百无聊奈的用手抓了一把鸟食,让鹤儿从他的掌心直接啄食。 “你头发湿着,怎么不进去?”我怂恿他。“当心受凉!” 弦子抬眸看我一眼,神色很是温和,“皇上想进去就进去,姐姐又不吃人。”说完,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我哪里敢一个人进去。 “弦子今天驱疬时与那些孩子在一起,朕倒没有想到。”我没话找话,“好玩吧?” 弦子看我一眼,“没什么好玩的,我不过是听太后娘娘说宫中没什么小男孩,怪没意思的。我便出来吵闹一下,让宫里热闹些。” “你是几时看到何紫鱼混到宫女的队伍里去的?”我点破了他。这孩子满宫的乱跑,不就是这了观察这个? 弦子迟疑好一会儿,终于说,“我只看到他们一早领了个穿灰衣的宫女进了摘星阁,不一时出来已经换了一张脸。而先前进去的那个,一直没出来。” “一直没……”我有些结巴。 “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弦子说,“乘着大宴的机会。早变成一具尸体被人扔出宫了吧。”这孩子说这些时,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不时悄悄的看我一眼。 所以,我们这一群人在摘星阁喝茶时,摘星阁里其实藏着一具尸体!亏得我们还带着孩子去的。若是不小心孩子乱跑…… 弦子的镇定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就是此时,他也稳当当的不急不燥。比起我这个成年人都冷静许多。当然,我性子特别急燥,阿南总是要我制怒。 我突然向弦子出了手,一掌拍向他的心窝。我想试试这孩子的武功。他能拉五石的弓,他的镇静,都让我有些好奇。 当然,我这一掌没使全力,只是试试而已。 果然不出所料,弦子很轻易的就躲过了我的掌风。很快,我们两个就缠斗在一起。弦子借着身后的大柏树,左躲右闪,不时还能找空子攻我一拳。以他的年纪来说,他的功夫确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阿南惊愕的询问。 我急忙收了势,回头看到阿南站在廊檐下,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我和弦子。 我冲阿南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上来找姐姐,又不好意思进门。”弦子在大柏树后面漫声漫气的说。“皇上是想和我们一起过年。” ------------ 82宫 我站在大柏树下有点尴尬,脸上僵硬到笑也笑不出来。 弦子这孩子也太直接了当了,一下就把我这点心事戳穿。让我我掩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阿南在阶上又站了一会儿,此时,她已经脱了外面的宫装,只穿了件居家的兰花小袄,系着一条海底银团的的裙子,卸了满头珠翠。看去纯雅简素,淡如和风。她的脸色已经看不出生气。只是显得有些沉闷而已。 “弦子别闹了,当心踩到雪下的泥地,白糟蹋了新上脚的靴子。”阿南开了口,却是全对着弦子说话。说完一撩门帘转身进了屋子。 我这才发现,长信宫全都换了门帘,原先冬日里用的厚棉帘子,此时全都换成了夏布的五彩撒花帘。暮色斜斜的照着,这些花帘在轻风中微微和鼓动。竟然是我想像中家的感觉。 当年,我等着父皇将我外放蕃王,也曾想像过自己在封地能有一个简单质朴的家,家中的女主人掀开门帘一声声唤我和孩子们回家吃饭。只不过,那个女主人…… 弦子像个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他向院门边那个已经消减了许多的雪人噜噜嘴,“姐姐刚才回来时发脾气,说要推倒那个雪人,她说雪人终究靠不住,守不了她的安全。”说完,弦子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怯怯的。 我苦笑。揉揉弦子的头,难怪母后喜欢他,他说话真能戳人心窝子。这孩子像个小大人似的,知道我听了这话心里会发酸。 阿南哪里知道我的为难,冯嫣儿算什么,我所要的远比那个女人重要十倍。 弦子一本正经的掸掸身上衣襟,检查一下靴底是不是干净。然后阔步的沿着石径向屋子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我没动,大眼睛向我闪一闪。 阿南没有邀请我,可也没说不要我进去。 这就是说,我当然可以进去。我是皇帝,皇宫里的任何地方都是我的地盘。连整个大肇都是我的地盘,更何况一个阿南小小的寝宫。所以,阿南不能拒绝我! 我悄悄地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越过了弦子。 阿瓜早早的为了打起了帘子。看到我,这孩子像是放了下心似的妃本妖娆全文阅读。她向琴室的方向让我,显然阿南在就那里。 阿南的琴室里春意盎然,窗上已经换上了胭脂红的纱帘,小窗半开,纱帘轻灵的随风起舞,一枝红梅斜插在长颈梅瓶中,映得窗外丝丝缕缕的晚霞都黯淡了。 屋子中间,一只小案放在锦褥上,案子不大,可上面放满了点心果子。还少不了各色小菜,当然,还有酒。 阿南独自一人倚着椒墙坐着,腿上放着她的冰清。手里还擎着她的碧玉杯,一只小酒壶就放在她的身边。她正半耷拉着眼皮,不知想着她的什么心事,完全没看到我进来似的。 我抽了抽鼻子,满屋的酒气。拌合着春风的暖意,让人有些薰薰然。。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也不叫上我。”我走过去,想凑到阿南身边,贴着她坐下。 结果阿南动作比我快,她像是被我惊醒了似的,还不等如意为我脱了脚上的靴子,就已经起了身,跪坐在锦褥上,慎重的向我的磕了头。“妾恭迎皇上赏脸光临。” 我愕然地看她,她已经很久没和我这么客气了。 弦子也上了锦褥,他从一只大金瓯里舀出一杯酒来,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嗅了嗅,“这是上好的屠苏酒啊,”我说,“阿南怎么可以独享!” 阿南没喝醉,她的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皇上请。”她向我举了举酒杯。 我踏上锦褥,和以往一样,找个舒服的地方倚了,靠着阿南。“今天过年,随便点吧。”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着阿南质问我。 可阿南没有,她什么也不问,只是殷勤的又为我斟满了酒杯。 她的殷勤中有一种生疏,让我似乎又回到了刚刚与她相交的时候。这样的客气与生疏里,总是有些试探的意味在。比如,此时,阿南又是把她的大眼睛藏在浓浓的睫毛后面悄悄的看我了。 我再一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阿南忙又斟满。 “阿南,今天的事我得谢谢你。”我看着,酒从白瓷的小壶口里流出来,清洌的酒香四溢,“若不是你,我又要……”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胸腹,那种绞痛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今天真的好险,我只为那是阿南提供的禾米,便有些掉以轻心。好在阿南提醒了我。 阿南恭敬地说:“这于妾是应该的。” 我抓走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这回不用阿南斟,我自己夺过酒壶来,可是摇一摇后才发觉,酒壶已经空了。我抓起案子上的金瓯,自己为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不用人劝,自己一饮而尽。 阿南的脸上有点一吃惊。 弦子则忙端起桌上一碟凤爪递到我面前。 我抓了一只凤爪慢慢的跑。 阿南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她变得不动声色,慢慢靠回墙边,好像有些无聊似的,拨了两下琴弦。 “今天弦子也在这里。我索性把话说开,”我索性放下了酒杯。“冯嫣儿那边,暂时不许你们动她。” 阿南静静坐着,好像没听到我的话。她长长的羽睫凝然覆着,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而她的指尖正轻轻捻动着琴弦。却压抑着,不让琴弦发出声音。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伤人。至少阿南现在与冯嫣儿已经是势成水火。且不说那天阿南被她们打了头,就是今天,她们利用阿南的禾米来下毒,那意思也是十分明白了大道主最新章节。就算毒不死我这个皇帝,这黑锅也是打算让阿南来背的。 “不是因为我还爱她,而是……”我伸手握住正在拨琴弦的手,“我留着她有用。再说今天那样的情形,就算何紫鱼指认是冯嫣儿想要害你害朕,冯嫣儿也可以失口否认。你可曾曾确确实实抓住冯嫣儿与何紫鱼来往的证据?没有证据,她还说不定反咬一口。到时你说得清吗?唱歌也好,下毒也好,乃至打了你的头也好,冯嫣儿可没有一次是自己动手的。没有人证物证,追究她的结果,最多也就是她没管好这宫中的事情。” 阿南还是静静的坐着。随着日影的移动,她脸上的阴影在扩大。 “别的不说,你就看今天冯骥一开口说话,就有多少人附和!你今天就算揭露了冯嫣儿是背后之人,也未必会有多少人信你。 有些事与其着急,还不如审时度势,一点点改变局面。比如这次,你被人偷运出宫中,我就顺势严惩了司阍。这样做也是为警示有些看人脸子下菜碟的人。以后一点点严厉起来,依附他家的人才会越来越少。那时候才是一举铲除他们势力的时机。” 阿南终于看了我一眼。 “以前常叫皇上制怒的人是妾。”她有些嘲讽的提醒我,“果然,事情一到淑妃头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讽意那么明显,让我觉得有些百口莫辩。这事,的确是看起来有些古怪吧。 “原本妾一直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夏天里突然来我的长信宫?现在突然想问,那与皇上腹中的钩吻有没有关系?”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好像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什么来似的。 我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阿南一脸恍然,“这就说嘛,原来已经吃了亏了。只是痴情难改,不忍下手。到我这里避两日罢了。果然,再吃一次亏也还是老样子。”阿南的声音慵懒,好像觉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了,“那天皇上在后花园与人蹴鞠,听说伤了头。从那以后,皇上便来妾这里来得勤了。”阿南点点头,这小东西好像自以为很明白了似的,“我原以为皇上是坏了脑子的缘故,现在才知道,其实是先坏了肚子。”她不怀好意地怪笑一下,“从那以后皇上可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蹴鞠也不踢了,也不与那些纨绔斗酒使性了。知道励精图治了。脾气变好了,倒来怪我性急了。” 我可能喝得有些多了,觉得阿南说的话让我昏头涨脑,我向她解释,“我没有怪阿南性急,我只是说今天的事可以缓一缓。何紫鱼的死,让冯嫣儿在宫中可用之人越来越少了,她很难再威胁你了。” “是吗?”阿南立刻反问,她似想反驳我。可想了想,却把一切化为一声冷笑。“皇上还是心疼美人。不然为什么对李婉宁的事就没说缓一缓呢?” 她向窗边的梅瓶噜噜嘴。“这是李婉宁求人送来的,大过年的,皇上把她一人锁在鸣鸾殿里,怎么不说她一个弱女子很难威胁皇上,就放她一马呢?”阿南的脸上一片的茫然,“说到底,李婉宁不过是皇上心中一时过客,怎能和心尖尖比。” 我这才意识到,那梅花格外红艳,不是梅花坞的那些老梅。 我皱了眉,有些不快,再一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女人又想怎样?她为什么送你梅花?” 阿南正经的把她的冰清放在了一边,就在锦褥上正襟向我施了一礼。“李婉宁没有害人,她只是念着旧情,又受人撺掇,拿了几样首饰救穷。她这样做,千错万错,也就错在一个念旧罢了。她所要不多,只求古佛青灯了此残生。” 我忙位住阿南,“你别这样,什么过客,什么心尖的。阿南休要胡说。有些事,阿南不明白。至于李婉宁,你既然替她说了,我准了就是。过了年,外放那些宫人,我便让她剃度了罢。” 阿南的目光有些黯淡,“谢皇上假戏真婚全文阅读!”她说,“妾也不过是可怜李氏罢了,哪个女人不想情比坚从一而终,但天下事往往造化弄人。身不由已。皇上想来也该是明白的。” 这一回,她为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 我自然明白,我娶冯嫣儿时,年纪不到十八,那时候也以为她就是我一身的挚爱。如今我虽不再对冯嫣儿抱有幻想,可心里不可能不为此感到缺憾。就好像原本完完整整的一个人生生的被人切去一块。五、六年的大好光阴,就这样被完全遗忘是不可能的。 阿南也是一样,她的少年光景,是在与邓家兄弟这样的美少年一起冶游中渡过的。他们一声声地叫她阿南,他们在她摔倒的时候对她说:阿南要坚强不要哭。她们在她深居宫中孤独无依时,用一根细绳联起了她的全部世界。 造化弄人,而我又让她失望了。 “阿南放心,”我努力向阿南表现出我的真诚,“我一定会放出李婉宁,她出家也好,再嫁也好,我再不问她。这样总可以了吧?”我想劝慰阿南,同时也想,就算李婉宁再去找九弟,其实对我来说也未尝不可,阿南说的对,李婉宁并没有害我害人,她没有向我下毒,没有挑拨后宫。没有人因她而受罚。她做错了事,我该罚她,可罚了又怎样,只徒添了阿南的不快,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冯嫣儿那边,以后,等以后时机到了,我也会给阿南一个交待。”我向阿南保证。 阿南摇了摇头,不怎么起劲儿,“淑妃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想怎样就怎样吧,皇上说缓那就缓着。”她不看我,只为我的杯中又添满了酒,又用她的杯子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妾也不敢深想,只做梦有那么一天,皇上对妾爱驰的时候,妾若做错了事,皇上也能在处罚前说一句‘缓缓吧’。当然,”她马上又说,“妾是不会加害皇上的。最多就是嘴贱,说错话又惹皇上生气了。” 我盯着阿南的眼睛,深深的看进去。 阿南的乌瞳里浓浓幽暗让我看不到底。 我有些心酸,她终究是不能全然信任我。在她看来,我对冯嫣儿是旧情未了。而我却又没办法告诉她冯嫣儿与李逸的事。 阿南灰灰的低着头,看起来好像没了信心,对我,对她自己都没了信心。她不知道我此时心里的难,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她知道那个真正杀我的人还在宫外。我的手便不自觉的伸向了她。阿南本是低垂着眼睑在发呆,因为我突然伸出的手竟是吓了一跳。 我的手停住,在离她的脸寸许的地方。 “有些事,说出来怕是你也不相信。”我苦笑,手还是抚上了阿南的脸庞,我的掌心贴上她细腻的肌肤,拇指却悄悄向上,探上了她额头处的粉红,“我知道最终会和我一起走到底的人是阿南,直到我走进坟墓的那一天。你放心,这样的伤害再也不会了。”我说。 弦子大声的咳嗽起来,好像他也和姐姐一样肺气不足似的。 阿南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了头,避开了我。 弦子打了个哈欠,“皇上,姐姐,我累了,先去睡了。”他大声的说。 不等阿南开口,我先笑了,“对不住弦子,今天我要占了你的姐姐,害你一个人过年了。” 弦子的脸比他姐姐还红,他又大声咳嗽,然后又放低了声音,“这两年我在北边都是一个人过年的,习惯了。”想了想,又说,“反正就在长信宫里,并不远。”这孩子起了身,施了一礼,“那我先去了。”说完竟是施施然的扬长而去,也不用她姐姐答应。 弦子一走,我立即反身扑倒阿南,“这下,我们可以坦诚相见了。阿南你好好听着!” ------------ 83阙 阿南静静的躺在我身下,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只是那眼睛里的光彩不比前些日子,此时这双眼睛里缺了些热情,也少了许多对我的新奇。余下的,只是茫然圣剑王座最新章节。就好像我又变成了那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人。 “阿南要相信我。”我很认真的对阿南说,怕她不认真听,还随手拎拎她的耳朵,“如果连你都与我生分了,那些人就会更得意了。她们攻击你你生气,其实我更生气。可你想一想,若不是因为我,他们又何必要攻击你。这也足以证明,你我本是一体。”我喝多了酒,噪子就有些响。 阿南小鼻头里哼了一声。 我捏住她的小鼻头,“哼什么!这可不是争风吃醋,”我说,“我说的是很认真的话。” 阿南的眼睛看着我,不知她明白没有。不过在阿南眼中,我与冯骥之流大概也是一体。 “你还记得初雪那天我带你去上朝吗?”我看着身下这不动声色的小东西,与她那么近,总觉得她有些诱人。宫中的大宴虽然丰盛,可其实我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真真切切感到有些饿了,恨不能一口就把身下这丽人吞下肚去。 “还记得那一天蒋大人的提议吗?”我咽着口水,用唇轻触眼前这美味。吃还是不吃,这可真是个问题,“其实,他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我说,“身为帝王,有时我想,我实在是不怎么负责任。” 阿南的眼神告诉我,她深以为然。 “可我现在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头颅会被人挂上城墙。真到那时,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后悔。” 阿南的鼻头一皱,表示她认为我没有机会。 我的唇又轻轻的触她的鼻头,阿南扭了脸回避我。 她不知道,我有过一次机会,而且这机会正是她给我的。 我喷着酒气,“冯家势大,我得谨慎。”我说,“比如军队,建章营的事你也看到了。大肇二十余营兵马,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实际控制有没有一只巴掌多。” 阿南惊讶的看着我。她肯定没想到我这么不堪。 我向她点头,表示我没在玩笑。 “我缺人。阿南得帮我。”我大言不惭的哈着酒气。反正我喝了酒,就可以无耻一点,“比如开春后的大比,我想利用阿南的号召力,多招些南方的士子参与。”我的唇落下去,决定还是吃了身下的丽人。我饿了还在其次,主要是想起,该让她好好复习一下我与她之间情谊,免得她老用现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我。 “阿南,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江南时,你帮我捉到老九的事?”我问她。 乘着她还在懵懂,我已经悄悄抬起她的腰,解她的裙了。 阿南迷迷糊糊的努力回想。 “那个帮老九的刺客所用的面具……” “哦!和今天何紫鱼用的一样!”阿南一下子想了起来。“像是在人脸上贴了个假面,喜怒哀乐都看不出来,只能崩着。没有我给皇上易容的法子好。他们的脸一看就是假的。那刺客一进船舱就被我看了出来。” 阿南的思绪被我引到了刺客身上,话就一下子多了起来。我悄悄解了她的裙她都没注意到。 “对,他们一样。”我说,又悄悄把她的小袄向上推一点,“这下阿南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追问冯嫣儿了吧?何紫鱼死了,那个刺客说不定就会来了,他会通过冯嫣儿再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皇上是说,那个刺客也与冯……他不是九王派来的人吗?”阿南先是不解,既而哦了一声。 我以为她想明白了老九与冯家的关系,忙不叠的点头白领至尊王全文阅读。没想到她却一把抓住了亵裤的带子。一双大眼瞪着我。 我抹一把脸,厚着脸皮,“我们说好了坦诚相见的。” 大眼睛里全是怀疑。 “好吧。”我承认,“我想和阿南亲热了。”我亲亲她,“想要儿子。老九和二哥都有儿子了。阿南也给我生一个吧。” 阿南小心的看着我,防贼似的,“林美人……” “别提她!”我有些沮丧,“我现在只想要阿南生的儿子。”我这回不客气了,粗鲁的扒阿南的衣裳。 阿南没有挣扎反抗,她只是有点吃惊的看着我。好像脑子里有个闸门还没打开,无法把我们谈论的事情与眼下我的急迫联系起来。 “那个……刺客……是……不是……” 此时,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亵裤,我正一边努力挑逗着她,希望她快点打开自己,一边把她的兰花小袄扒了开来。这使得她根本无法好好把话说完整。 “那个刺客名叫李逸,”我说,“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反正我估计再见到他,他也不一定会还用这个名字。” “他……” “有些事,我也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阿南别问我。老九也好,冯家也好,甚至还有那个归命侯,他们如何会勾结在一起我也不知道。” 我三下两下,也扒光了自己。然后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覆住阿南的身体,抱紧了她。好像怕她跑掉了一样,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凉意,可却和以前一样,给我的心温暖的感觉。 “所以阿南对宫里的事先缓一缓,给我点时间,我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用自己的炙热蹭着阿南的身体,急急的想快点得到她。同时把自己的心紧紧的贴着她。 到了如此田地,阿南也只得叹气了,“皇上容妾缓一缓,妾……啊……皇上……缓一缓……缓一缓……” 早晨天没亮,宫里又是钟鼓动齐鸣,想把人早早弄起来。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没有一丝亮色的天空叫苦不叠。夜里玩得久了,此时还觉得有些乏,懒懒的不想起床。可外面很快就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些宫女和宦官们在准备我们祭祖的仪式。今天可是元旦之日。 我揉一揉怀的人,阿南睡得真死!外面这样吵闹,她居然能一动不动。我的手心处正是她最该长肉的地方。现在摸摸,倒是比先前大了一些,软软糯糯刚好适手,小小的一点正好抵着掌心,让人无限的遐想。不过她还是远没长到大包子的规模。只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她,连睡梦中,手都一直舍不得离开。 怀里的人被我骚扰。终于哼了一声。然后放肆的伸了个懒腰,蹭得我浑身一阵酥麻。 “起床!”我下了命令。今天可不是能迟到的,祭祖是大事,大礼服穿起来也很费事。 嘴里说着起床,身体却又骚扰似的对着阿南蹭了又蹭。 怀里的人害怕了,终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皇上,妾想起来了,金陵遇到的那个刺客说话是纯正的洛京的口音。” 我一把推开怀里的人儿,一翻身坐了起来,“到了此时还在想他!” 阿南咯咯一笑,看上去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一定会回来找皇上的。”她说,“皇上可以缓一缓,他那边未必肯缓一缓。”这小东西又来了!为下她牢牢记得我的缓一缓了。我估计我的缓一缓能被她念叨很久很久火影之龙套的逆袭最新章节。 阿南还真记仇! 穿着大礼服的阿南出乎我的预料。她似乎比宫中任何人都适合穿成这样。倒不全是因为她穿着这身衣服时的庄严气象,更重要的是她的淡远的神态和宁静的目光,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穿成这样。有许多人可以装扮成庄重的样子,却不见得有这样骨子里的淡然。那是阿南骨子里带来的南朝风度,天生的公主气质其实是大雅至俗,俗而后雅。 我突然想,若是阿南穿上一品皇后的服色,一定是再合适不过。这宫里没人比得上她这骨子里的从容。 长信宫的门口早被人铺好的芝麻秸。我牵着阿南的手,一路走出去,只听得脚下一片声的劈啪响。 如意领着两宫的宦官大声唱喝:“除岁(碎),大吉(秸)。”一路把我们送到了祖庙前面。 今天很是意外。以往次次比我们早起的母后,竟是还没有来。最爱打花胡哨的冯嫣儿也是连人影都看不见。 比我们到得早的,只有钱宝宝一人。她站在祖庙的空阶下,一个人枯等其它人的到来。此时天色尚早,空气里还有些寒冷。祖庙前大槐树夹列,平日就照不到阳光。这时候更显得阴湿寒凉。钱宝宝不知为什么。也不进旁边的阁中坐着。宁可站在这里等人。 看到我和阿南携手而来,她的目光快速一瞟,又飞快的滑开了。只按着礼节向我的阿南见了礼。 阿南没话找话,问她有没有听到昨夜宫外的爆竹声。“民家的爆竹比宫中热闹,”阿南笑着说,“尤其是午夜时分,天空都染得通亮了。我还扒着窗向外看了一回。”阿南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钱宝宝说。 钱宝宝却是好像没听到,连看都不看阿南一眼。她只紧张稀稀的伸长了颈子,向着前面路上观望。 我看她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林美人那边没事吧?”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 “林美人那边妾已经不去了。”钱宝宝干脆地说,“母后说得对,听天由命罢了。皇上莫以为妾在此事上有什么私心。”她这样说的时候根本不看我。 这让我想起上次没让华大夫把孩子剖出来,其实是对她最不利的。 这样一想,我心里就有些悻悻。不知钱宝宝会怎么想那事。若说起来,我当初的决定就有些私心。第一,我固然是不想就此害林美人一条性命,绝没有为了得一个儿子就杀了母亲的道理。第二,我也确实考虑到我的长子母亲身份的问题。若那孩子剖了出来没娘,势必得给钱宝宝养育。钱宝宝就成了我长子的母亲。我当时心里一转弯,就本能的觉得这事不妥。 我不知道阿南会不会在乎,反正我现在不像我开始时以为的那样随便了。在内心深处,我本能的把那个位置留给了阿南。 我也不知道钱宝宝知道不知道我心里的盘算,反正她现在神不守舍的,看起来很不正常。 “昨日我身边坐的,有一位是归命侯的夫人。”钱宝宝突然说。她还是不看阿南,只对我说话,“那女人说话很不地道,皇上要小心些。” 我愣了一愣,不明白她何以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可说完这话,钱宝宝眼睛一斜,又引着颈子去看道路上的来人。此时又有几个妃嫔走了过来。还是没有母后和冯嫣儿的影子。 钱宝宝嘴唇翕动,飞快的说:“母后边上坐的是冯家诰命。他们都在说公主府的事。” 这一下,我和阿南都明白了。流言飞语终于传开来了。 ------------ 84宫 有钱宝宝提醒,我远远看到母后那铁青的脸时,就没觉得意外。 祖庙前的小路上,母后的仪仗委蛇而来,连同母后的脸色一样,让人肃穆。母后此时身体还硬朗,坐在步撵上腰挺得笔直,看人的目光也锋芒锐利。 空气中还有年节爆竹的香气,可此时我意识到,宫中的年已经过完了。新一轮的杀伐与争锋又开始了。 我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只是一想到她是我的母亲,在我幼小的时候是那个唯一全力保护了我的人。心里便不那么踏实了。 步撵到了我们面前停住了。 阿南和钱宝宝和一干妃嫔立即跪下施礼。 我走上去,伸手扶着母后下撵。母后的手才一搭上我的胳膊,嘴上就说:“楚贤妃起来吧。” 她只叫阿南一个人起来,这事有点蹊跷。此时连阿南这么个万事漠然的人,也显得有些忐忑。 母后下了步撵,看也不看还跪在地上的阿南。“今天的祭祖楚贤妃不用参加了。” 她一锤定音,宣布了她对阿南判罚。此话一出,我大吃一惊。 元旦祭祖的典礼在宫中可非同一般,虽然只是每年的年例,却也是向元氏先祖祭告宫中位次身份的仪式。这中间含有荣耀与尊荣。宫中妃嫔常常看得很重。阿南今年新封,更不该缺席。 我原本还指望母后能给阿南一个解释申辩的机会。结果却是这样。 我心里知道这样不妥。刚想开口,母后刀刃一般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把我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嘴边。 阿南本还跪着没动,她察言观色,乌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快速的垂下了,只向母后又磕了一个头,然后也就站起来凌步青云。我看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要为自己申辩的打算。 我心急,连着向阿南打着眼色。可阿南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她竟是小步的恭谨后退,真的想回宫了。姿态看似恭敬,可骨子里明明带着傲气。 原来,这中间着急的只有我一个人! 好吧,真的只有我一个人。阿南她不在乎,母后她很自负。只有我元君曜才是那个想把她们都好好安顿在我身边的人。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母后,楚贤妃这是做错什么了吗?” 这问话换来的是母后狠狠的瞪我一眼,和阿南脚下的一滞。 我索性硬着头皮,“楚贤妃的事,儿臣全都知道。近日里,我看贤妃任劳任怨,一直为过年的事忙着。头上还无故被人打了一下,又不敢好好歇歇,勉力支撑到今天。怎么母后倒要罚她呢?” 我这样为阿南说话,阿南也许不会领情。我也没指望她能领情。本来,我也不是那个愿意夹在妃嫔与母后之间,自找无趣的人。可阿南不比别人,她本就在洛京孤立无援,我再不帮她,她在宫中如何立足。阿南不地乎这个后宫,我不能不在乎。 母后的眼睛一瞪,“她们年轻的不忙,难道该我这老太婆忙吗?不过零碎做了那么一点事就大呼小叫的。倒以为是有功了不成?” “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此时众嫔妃到的齐了。全都是看戏的嘴脸。有些话,我和母后都不好明白说了。 “你也不用这般心疼,”母后白我了眼,“该说话的人不说,要你来说!!” 我一愣。 是的,我心疼,而且只有我心疼。阿南此时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当然我知道阿南不喜欢为自己申辩,她本就是这个脾气。我在心底隐隐知道,阿南的倔犟背后,有着我所不了解东西。不知为什么,别的嫔妃大凡我对她好些,便多多少少都有些得意和感激。只有阿南不。 也许她是为了不疼,所以就早把那一颗心放下了。毕竟是我先对她不好过。 阿南不在乎,可我却在乎。 母后又发话了,“我不偏心,淑妃一样被我罚了。”她宣布。 我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今天大家到现在也没看到冯嫣儿。今天这种她一向以为最出风头的场合,竟然是没有她的身影! “我已经着人去淑妃那里宣了懿旨,她也不用来了。”母后轻轻一语带过,面若寒霜。“宫中出了昨天那样的乱象,到了该治治的时候了。母后该杀的人要杀,该罚的人就得罚。过了年就从淑妃起,一个个的审过来。皇上没意见吧?” 阿南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母后。 母后威严的看一眼此时肃立的其它妃嫔,“这宫里是有规矩的,不管那身份高低,有错必罚!从今天起淑妃和贤妃两个都在自己宫中禁足半月。她二人不得参与宫中活动,不得见外客,不得接待其他妃嫔姐妹。加上上回罚俸的处罚,过年这半月里,她们也不能接受年礼,声色娱乐一概不许。你们都可以监督着。” 母后一口气说完,目光炯炯扫过一干人等。 阿南又把头低下了。我看她虽然低了头,可眼珠悄悄在转,不知又在想什么。 “二妃从今天起全是待罪之身,随时听诏传唤主宰之王全文阅读。宫中一干事宜,全由哀家亲自打理,”想了想,又加一句,“钱昭仪协理。” 此时,所有人噤若寒蝉,哪有人敢提出异议。只有钱宝宝挺了挺胸。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却突然发现阿南在向我连使眼色,要我别再开口。 母后把所有人扫一遍,长叹一声,“你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阿南默默的退下了。临走还有嘴唇无声的向我说了句:缓一缓。 我想起当众辩论邓香在公主府的事似也不妥,阿南也不愿我再争。只得算了。阿南是个行动者,不太愿意口舌之争。她大概有她的打算。 吉时未到,赞礼宦官恭敬的请母后去一旁的阁中坐坐。母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也宁可站着等。赞礼宦官便一遍遍的去看计漏,显然也是心焦了。 此时,只有钱宝宝一人站在母后的身边,她挺直腰,学着母后的样子。不过她显示出的不是威严,而是门神般的杀气。她的形像其实本来就很威严了。 今天我得好好忍耐这一套繁琐的祭祖仪式,母后也好,钱宝宝也好,都是喜欢一丝不苟的人。本来高高兴兴的事,终于弄得没了乐趣。 而且,我知道我还得去母后那里聆训。今天当着众人母后没有说破,最终却肯定还是想问清楚的。 ~~~~~~~~~ 元旦日,按老礼,该是元氏各家宗亲带着小辈上门拜年的日子。今天母后全都推脱身体不好,挡架了。她专门在坤宁宫里等我。 我没敢再去长信宫打弯阿南,这种时候,我还是少给她惹事为妙。脱了礼服,我就直接去了母后那里。 这一回,母后是在内室中等我。不用母后发威,我自己一进门就先屏退了众人。这间内室,平日除了母后本人在此起居,一般不让外人来的。房间狭小,与外隔绝。此时天气已经不怎么冷了,宫中的烟道却还通着热。小小的内室里空气就有些发烫。而母后又将所有窗子关着,使得屋里更是闷得要出汗。 我一进屋,不得不自己解了外衣的襟带,大口的呼吸。恨不得找个扇子来扇扇。 母后却是正襟危坐,“心静自然凉!”她对我说。 然后又说,“那两个,哀家罚便罚了,也不稀罕听她们的辩解。本来还想将两人全都发到佛堂里罚跪。后来一想又怕这两人在佛堂里当面打起来,污了神佛的眼。大过年的,哀家也不想看那鸡飞狗跳的戏码。” 我沉默。 “昨日那样大事,我儿倒能像没事人似的。”母后瞪我一眼,“今天是祭祖之日,我倒想好好听我儿分辨分辨,曜儿你还守不守得住江山基业?还能不能保住我母子的命在?”母后的声音有些发抖,“别以为我听不出楚贤妃昨日宴上话里话外,都是在直指冯家!” 我干笑一声,心里却一下子重逾千钧。我知道这事瞒不过母后了。 “你们可有证据?”母后问。 我摇头。 母后心痛的看我。 此时与母后坐得近了,我才看出母后眼圈都是微青,知道她老人家怕上一夜没好好睡。为了昨天的事想了一夜。 果然,母后在长时间的沉吟后,又问:“大肇三镇二十四营,你有把握的有几营?”母后一下子就戳到了我的痛处。 说到此处,我几乎要对着母后落泪了,知子莫如母,母后明明白白知道了我的难处病毒天神最新章节。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母后摇头。 母后长叹一声,“哀家就知道!当初那么多大臣反对,你却一意孤行,偏要提升冯家军权。”母后的手指狠狠戳在我的额头上,“你这孩子,怎么竟会一头栽在女人身上。你父皇也好,哀家也好,都不是你这等的情种!” 可父皇也好,母后也好,不也都一直教我仁义爱人吗?我爱了,结果却是这样! “那我儿对此有什么打算?如今娘罚她也只能小罚,人家背后羽翼已丰,你这里又没有证据!”母后看我好似有些恨铁不成钢。 “留着她,儿以后慢慢杀。”我对着母后发誓。“儿总有办法拿回儿自己的东西。” 母后看着我恨的咬牙,“所以你就转了头去喜欢楚司南那妖女了是吧?” 我惶惑不解的看着母后。“昨天是阿南救下了我。” 母后点头,“娘不懂朝政,”母后说,“可你想利用她,就不怕被她反利用了?”母后再一次用手指戳我额头,“为娘总是不信任南人。别的不说,他们男女间放涎没规矩,你知不知道?” “娘,你说的是公主府那事吧,那是有人陷害楚贤妃。楚贤妃天天与儿在一起,绝没有苟且之事。”终于说到了阿南。 “陷害?”母后冷笑,“那我儿来告诉为娘,那个酩香先生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孤身男子,凭什么就住在公主府里?” “那是……” “别忘了你九弟那娘,自己妖冶媚惑不说,还带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进宫。” 我眼睛一亮,“可父皇不也好好的坐着江山吗?” 母后急得用帕子甩我脸上,“你父皇是什么人!更何况,我儿又怎知他们南人的心里,就算此时干净,以后呢?心里呢?我儿凭什么担保那女人在面对我儿时心底无私?” 我发呆,我得承认,时至今日,面对阿南的心……我仍然没有自信。阿南的心我从来把握不住。她甚至不比冯嫣儿,她在我面前连装都不装。阿南在乎南朝百姓,在乎旧友故交。在乎一切她曾经的记忆和附加在她身上的责任。阿南的心那么大,我用什么来填满它? 母后担忧的叹了口气,“娘早不喜楚司南那样的女子,平日里三灾两病的,总不见好的时候。可昨日你看她质问何紫鱼时那汹汹的气势,哪里是个善良女子该有在样子。” 我忙说:“楚贤妃就是那样的人,母后没见她在江南为儿办事的样子,比昨天还勇猛呢。”阿南的确是个奇特的小女人。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其实藏着惊人的爆发力。气质天成,就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母后不与我争辩,“娘要的也不多,只求她别像冯家那位似的,五六年也生不出个蛋来。她若真是好的,快给我儿添丁就比什么都强。” “阿南她肯定行。”我忙说,“别看阿南瘦,她生儿子的时候肯定有力气。” 母后白我一眼,又长叹一声,“你父皇一蹬腿走了,就把个江山天下扔给了曜儿。可我们孤儿寡母的,却是没本事守住这份家业。靠别人又靠不住,这可怎么办?全怪母后我不懂得理政,不然也好帮你一把。”说着,母后哀哀的落下泪来。“以后,母后再不躲懒,这后宫,母后拼着老命帮你看着,我儿就专盯着朝堂。娘就不信,我儿这么聪明的人,还能搞不定那起白算计的小人!”母后咬了牙,似乎有什么打算。 可我不要母后帮我管后宫,因为我舍不得阿南总是受罚,这话我还没对母后说呢。 ------------ 85阙 母后下了决心,我不知这是好是坏。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再重新开始劳心劳力,不知身体不能支撑。 可母后要我别担心了,“娘不会为难楚贤妃,娘也指望着她能为哀家生个孙子呢。”母后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娘倒是另有个提议。关于钱宝宝的。”母后看我瞪起了眼睛,忙说,“娘的意思是,你这后宫到底缺个得力的人,钱宝宝起码做事尽心,若是林美人那边能好好生下那孩子。你不妨赐她的一个德妃之位,让她帮着管事。又不是要你封她皇后。你这么紧张做甚?”母后嗔我一眼。 那阿南呢?母后打算把阿南至于何地? “我儿放心,楚贤妃那边娘也会帮你安顿好的。最近她最好安分点,别再惹事。等过一阵子,外面关于她的风言风语自然也消停了。那时她若能为你生个一个半女,你封她当皇后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很奇怪的看看母后,母后这就谈到封后的事情,想的还真长远。我都还没敢向那方向想呢。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有些不安。母后就这么容易按受阿南了? 母后的雷厉风行,一下子把后宫全都镇住了。冯嫣儿的摘星阁和阿南的长信宫全都变得静悄悄的。阿南也还罢了。且把冰清放上几日也不至于蒙尘。摘星阁里没了歌舞声传出,让宫里许多人都有些不习惯。 对此,我心里倒也不怎样,可宫中有些巴结着冯嫣儿的,怕是都不安了。 我从初三起又开始接到各地上来的奏折,大多都是年前就发出的。三天就堆积得很多了。官员有五天假期,我却其实一天也没有。事实上,我也不敢休息,我的对手除夕都能对我下手,他们岂会放过年节期间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不休息,我又怎敢放松自己! 我把这些奏折都搬到长信宫。倚着窗一本本的看过来。却拟诏,或指示。每事都给个交待。 阿南背对我坐着,她也在看东西,是我给她的关于南北贸易的方案。这是我收集了各方的意见,好不容易编出来的,如今也想看看阿南有什么建议。 阿南一边看,一边煞有介事的在上面批写着什么。 还好,阿南好像不怎么在乎她被关在宫里的事实,当然,我也知道,其实和以前一样,这世上,其实没人能关得住她。她啃着笔头,一边想一边写。把我给她的册子上涂得满满的。还有她的花裙,不知怎的,也沾满了墨汁。她弄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香喷喷的墨香气。 “阿南,谢子楠的奏折上又提新要求了,”我摇着头对阿南说,“这个谢子楠!是我所有刺使中要求最多的。” “他向朝廷要钱了?”阿南随口问,连头也不回。把个乌丫丫的一头墨发对着我。 “那倒没有。这一回他想办学,但打算用民间的钱。这还是那个五德先生给他出的主意,他们想办蒙童书院。”武孝楷那老家伙自从被我放出以后,听说一直致力于教书办学的事。 “好事啊!”阿南说,“南楚本就重视教育,如今算是政局稳定下来了,再办起书院很正常。”她用笔头挠挠自己的后脑。我看见她绾发髻用的,还是我的那枝白玉簪。 “南楚百姓有钱吗?”我反问。 阿南一下子闷住了。终于转过脸来看看我,我看她脸上竟也溅到一滴墨汁,就挂在她的嘴角边,好像她偷吃东西,不小心留下的证据。我不由得好笑。还得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冯骥所谓的南方平叛后,南楚的百姓逃外的极多。我南巡之后在外的流民才刚刚开始陆陆续续回家。在南方,谢子楠的金陵郡也许好一些,有些世家富户可以支撑学业英雄无敌之水系法神。别处郡县可就难说了。我将手上的奏折推开,微微有些苦脑。大肇立国近三十年,多半时间都是在战乱中渡过。民生凋敝,百姓贫苦。的确是到了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了。只是我自己糊涂,到现在还不能给天下百姓一份安宁稳定的保证。 阿南歪着脑袋看我,大约看出我的烦恼所在,“皇上莫心急,此事也可以缓缓办来。积少成多,总能慢慢好起来。”她转动眼珠,“其实,我对此事也有些想法,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皇上。等我都准备好了再说。” 她说着不能告诉我,可又一付心痒难耐的样子。侧坐着身子,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只等我问她。 我偏偏就不开口问,只伸出手去,用手抚她的发髻。她近日因为冯嫣儿的事,多少有些与我呕气,可那支白玉簪子却一直插在她头上。这让我很满意。我此时不能遂了她卖关子的小心眼,不管阿南她想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后她能不让我知道吗?我不问,憋死她! 果然,被我闷住的阿南很无趣的打了哈欠。扭了身子又去看那厚厚的册子。 我心里好笑,在她背后突然伸出手去,一下子将她拉倒在我的怀里。她呀的叫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用拇指去擦她嘴角的那滴墨点。 门外传来长信宫宫竖的高声通报:“掖门将军邓芸到……”话音未落,脚步声已经冲到了门外。 我和阿南都吃了一惊,赶紧分开。早不来晚不来,这小子又在正当口上来坏事! 我暗想邓芸这小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这大过年的,他不该正与在洛京城里与人喝得昏天黑地才对吗?怎么突然来找阿南了?况且此时阿南正关禁闭,母后不许人来见她,更何况邓芸还是外客。 邓芸已经直接冲过了前厅,听脚步声竟是毫无滞涩的意思。邓芸这小子上次来时,还知道装一下礼节。这回简直就是横冲直撞了。 “皇上!”门帘一挑,邓芸已经一步跨了进来。 阿南比我先反应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她惊问,“是不是又是建章营”说着话,阿南已经跳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邓芸叫的是“皇上”。他是来找我的! 而且,今天邓芸的装束也非同小可,身上盔甲整齐,扎束的紧扎扎的。我心里一紧,不会是建章营反水了吧? 好在,我注意到邓芸脸上的神色并无沮丧,恰恰相反,倒有些兴奋的样子。 阿南也看出来了,“是好事!”她说,她看邓芸的目光有些怀疑。“你挖出建章营里搞鬼的人了?”我对建章营的紧张,阿南一直是知道的。 邓芸很兴奋,连连点头,“小爷我这两天虽然一直在人前喝得醉醺醺的,其实是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呢。想算计小爷?作梦!”这少年眉飞色舞,先把自己夸了一遍,“今天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他兴奋的告诉我们。“一早起来就有人领着建章营一些不明真相的士兵哄闹什么:‘不要南人的将官,不被手下败将统领。’他们想解除禁令,冲击营卫。”邓芸看到案上有茶杯,也不管那是谁的,抓起来就喝,“好在我早有准备,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出。今天一举把他们尽数抓获。尤其几个领头的,一个也没跑掉。” 我一下子又惊又喜,一个都没跑掉,这就意味着,我可以追查建章里暗中活动的那些个冯骥爪牙了。我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感染到了邓芸的喜悦。这可的确是件喜事!上回郭兴案事发,曹定出走,我就为没能挖出建章营的钉子而遗憾不已。这回他们终于逃不掉了。 “皇上快些提审这些人,定能一举肃清建章营中所埋所有暗钉。”邓芸竟是催我。 我大笑,耐心等待果然会有结果,我此时也是急不可耐带着盒子去穿越。这事我还得亲自去一趟。有些事,我还是自己掌握比较放心。 阿南赶紧帮我拿了披风配剑。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今天不用等我了,”我对她说,又在她沾了墨迹的脸上抹了几把,“我们肯定得明天才能赶回来。” 阿南点点头,“让如意把你这些奏折诏书都搬回御书房吧?” 我点头,“你自己今天早些睡,别让母后挑刺。” 我太兴奋了,没时间多关照阿南,虽然我应该想到,离了我的眼,这小东西可不是那么安分的。 建章营的审讯比我想像的还要顺利,那些人,根本不足一提,不用动刑就主动一一交待建章营中是谁在挑事;是谁在建章营中散布各种消息。我连夜提审,让人一一做了记录,然后,破天荒的,第一次下令立刻处决相关的人犯,一切都按军法执行,片刻都得不滞留。 营中点着风灯,但暗夜中还是给了人无形的压力。建章营的官兵被我连夜叫起,观看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军营中杀戮。我坐在高高的大椅上,许多官兵可能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帝本人。他们悄悄睁大眼睛好奇抬头想看清我面容。可惜穿黑衣的我恰到好处的溶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才是我常穿黑衣人原因,这是我当年领兵时发现的好方法。黑色,常让人以为神秘,以前宫中众兄弟在父皇面前争夺最厉害的时候,我的士兵则觉得我威严冷酷。而众臣和父皇都以为我还有没使尽的能力。 事实证明,我从中得了好处。 现在我一身黑衣,坐在大片的黑暗之中,威慑着我的士兵。这样的杀戮,比起数年后,他们杀入我的皇宫进行的杀戮要轻微得多。但我相信,这对他们的警示作用会让他们很长时间里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是我登基后第一次如此大开杀戒,在建章大营,就当着众将官的面明正典刑。一夜之间数十人人头落地。他们流出的血将军营的泥土上的残雪尽数融化。这一夜对建章营可不一般。在那几个为冯骥做事的人人头落地之时,建章营终究被我稳稳抓回了手中。这证明,在需要我用鲜血来捍卫我的权力之时,我也能够做到决不手软。 建章营经历了这次清洗,得过上一阵子才能回到正轨。不过剩下的事我交给了邓芸。我不要他领兵,但我需要他帮我牧兵。 显然这一回连邓芸都对我有些吃惊了。他似笑非笑的对我说,“皇上这下能够轻易驾驭任何人了。”这小子年纪不大,居然在我面前装老成。 我一早赶回城中,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事实上也的确没什么事,洛京城还沉浸在年节的气氛中,对百姓来说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街面上行人稀少,大多百姓过年都会晚起一些。他们完全不知道城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马队经过冯骥大司马府时。我看到冯骥的大司马府也是大门紧闭。我微微的冷笑,他是在安心等建章营那边的消息吗?可惜,这一回,他什么消息都等不到了。建章营从此与他没有任何瓜葛。 我抑制着兴奋直冲回宫城,甚至都没有回我自己的承乾殿,就兴冲冲先奔向了坤宁宫……我得赶快让母后和阿南分享我的兴奋。此时天才刚亮,母后应该已经起床了。所以我先到母后这里。 我一拍开坤宁宫的大门就发现了不对。 出乎我的预料,母后竟不在坤宁宫中。宫中几个宫女看到我时都显得慌慌张张,我追问她们母后在哪里时,她们一个个又全都不肯开口。 “皇上也许可以去长信宫看看。”其中有一个小宫女向我透了这半句话。 我有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 86宫 我的母后,无论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还是我登基以来,为人都是温和谨慎的。她的威严恰恰是出自她的谨言慎行。我登基后,她已经贵为太后,也从来没有过擅权刻薄的事情发生。我倒还时常下令打宫人的板子,阿南还为我所伤。可母后在后宫几乎从来没下令打过我任何一位妃嫔。她最严重的处罚一是跪,二是关,三就是抄经。 但我内心知道,我自己的性子在许多方面有些像母后,所有的隐忍都是有限度的。一旦认为必要,该做的事情做起来也会雷厉风行。 昨天母后对我说要我放心时,我就有一种感觉,母后似乎想为我做些什么。 我几乎是飞跑着冲进了长信宫。我并不希望母后在与阿南有关的任何事情上对我有所干预。我不要她为我做任何事。母后她知道吗? 当然,我更不希望阿南与母后成为水火。 结果,我一踏进长信宫的大门,再一次被惊得魂不守舍。长信宫的院门边就躺了一个人,我一眼认出是长信宫的守门宦官。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亲卫都急忙抽出刀来。 他们小心拥着我,一路向里,长信宫里只见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从门口的小宦官开始末世涅凰最新章节。连同几个大宫女大宦官都在内,没一个是清醒的。 早晨的空气本来就还带着冬天的寒意,看到长信宫这样的情形,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阿南不在!当我检视了所有翻倒的人后,确认了这一点。她的寝宫被褥整齐,好像根本就没睡过。连同她那个小宫女阿瓜,两个人都不见了。当然还有弦子,那么个跳脱的十几岁娃娃,此时也没了踪迹。 我听到如意在外面乱叫了几声。他是听说我回宫跟上来的,本来还睡眼朦胧,此时早吓醒了。 “昨日我走时,那个笨阿瓜还叫我今天早些过来,来拿楚贤妃给皇上做的早点。”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那样子像是要哭。“我夜里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们……他们这是都死了吗?”说完索性呜呜地哭出声来。 待我摸着地上人的鼻息,告诉他,他们只是被迷晕了。他才闭了嘴。 其实,我一看到这些宫人都是被迷晕而已,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此时,我一眼看到阿南宫中那个大宫女红樱倒在花厅的门边,好像是想阻止什么人出去的样子。 “去弄点冷水泼醒她。”我吩咐如意。 如意领命而去。此时我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无论是阿南还是母后,骨子里都是很强势的女人。事实上,如今的我,觉得女人们都比她们外表的样子强大许多。 她们大清早的全都不在宫里,她们这到底是去了哪里?! 红樱被如意弄醒,见到我立刻显得十分畏惧,“我什么都没干,贤妃是突然冲出去的。”她战栗着跪在地上,小心的觑着我的面色,“贤妃只将袖子一舞,奴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她这样说时,眼睛睁得老大,如同见到鬼魅。 我冷冷哼了一声。她立刻抖着又匍匐下去。 她这样的宫人,在宫中常处于两难的境地,做事得不时的察言观色才行。她没说她想阻止阿南,只说了阿南的离开。即使我能装得和颜悦色,她也一样会紧张揣摩我的心思。 她已经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之前有什么人来过长信宫?”我问。 红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显然长信宫中这些人都是阿南自己迷倒的。走时她还带了阿瓜,想来她是有计划的出走。只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她为什么会不顾母后的禁令擅自出宫。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况且母后也不在宫中。 我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提起眼前这宫女,“不是你们拦着贤妃,她也不会将你们迷倒。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阻拦她?” 阿南虽然被母后禁足,但长信宫的宫婢却不是宫中执事之人,他们本不该对阿南有任何妨碍,而阿南也不是随便对人下手的人。这些宫人,肯定是知道阿南为什么要离开。 这宫女竟敢迟疑。 我一把将她扔了出去,扔给我身后的亲卫,“杀了她!”我只需要这几个字。 红樱暴发出一声吓人的号啕,“是太后!” 我的眼珠冷冷的转向她。不用我再多说,她自己应该知道说与不说的区别。或者说,她应该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是太后,”红樱边哭边说,爬到我的脚边,同时一下下的用头叩着地板,“夜半时分太后突然派人过来盛世苗疆:巫蛊天下全文阅读。悄悄告诉我们,让我们守住贤妃,千万别让贤妃离开长信宫……还说若是皇上回来……” 我扭头就跑。 母后太小瞧阿南了,长信宫这几个奴才哪里看得住阿南。 我的枣骝马还没牵进马厩,此时正好再跨上马背。 “皇上知道要去哪里?”如意大声追过来问我,“我刚听说,太后宫中的宦官也全都跟出去了。” 他话音未落,我的枣骝马已经跑出了一箭之地。 我早该想到,母后对我说过,她会把一切都安顿好。 我一口气冲到阿南的公主府。 一路上经过洛京的大街时,终于看到街上有了零星的行人。不过,我心里还是希望街上的人能更少一点。若是百姓们知道他们的皇帝此时在为什么事奔忙,一定会吃惊的。 阿南的公主府那地方,算是离群索居,真的发生点什么事,外界也不容易知道。这可算是此事中唯一的万幸。 我跳下马背时,根本就没相好应该怎样去应付我将要面对的局面。 公主府的大门一下就被我推开。这回我顾不了许多,纵马向内冲去,阿南的小园子这回可是被我糟蹋了。 我只跃过那个小湖,就一眼看到了许许多多宫中的服色。 不等我从马背上跳下,他们也已经发现了我的到来,有人已经飞跑着向正厅里的人去汇报。 我暗暗叫苦,母后叫了这些么人来,看样子也是志在必得。、 此时早已是天光放亮,在宁静通透的晨光里,一切都无所遁行。母后是带着杀人的戾气来的。这些四处散着的宦官,人人都怀着利刃。 而我只有在心里暗暗叫苦。 阿南公府的正厅,与别处不同,她那正厅正面有着向湖的一列落地大窗,此时,这些窗全开着,便于母后监视她带来的人行动。我已经通过这些大窗看到内里主位上怒气冲冲的母后了。想来母后也看到了我。 我觉得此时我在母后的眼里,一定是个张皇失措的傻孩子模样。 我极力让自己放松。既然我已经是个能够杀伐决断的帝王,那么也应该能够做一个恰如其分的好了儿子和好夫君。何况我刚刚在建章营里得了利好,不信还搞不定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 我的到来,没有改变大厅里两个女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坐在上面的母后面色阴沉,而跪在地上的,正是那个让我牵挂的阿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后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一边向里走一边打着哈哈,假装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阿南。 母后的眼睛冰冷的垂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倒上跪在地上的阿南,快速的抬了一下头。 “母后突然想来公主府坐坐。”阿南小声的说,低垂的眼睑下藏着深深的不安。 母后瞥了阿南一眼,“我不是来找你的。”她说。语气十分生硬,“我是来拜访一位什么酩香先生。”她狠狠的瞪着阿南,“没想到你追得这么紧,竟然不顾禁令冲出宫来。你……很好!”母后气得够呛。 “妾可不知道母后居然也认识酩香先生。”阿南大大方方地说,“公主府的确有一位酩香先生,他是弦子的先生,他有自己的事情,来去自由,妾可没留意他在与不在红楼之四爷在上全文阅读。” 母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此地显然都是母后自己的心腹,所以她立即就向阿南发作,一点也不隐晦,“谁认识什么酩香先生、暗臭先生的!哀家只知如今街坊间有多少不堪传言都是关于这位什么先生。哀家为什么找他?哀家找他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妖精?” 阿南抬了头,故做惊讶地:“妾不知外面有什么传言,若把天下传言全都当回事,人的耳朵两只都不够用。” 我忙叫了一声:“阿南!”用目光向她祈求。我可真怕她与母后争吵起来。说实话,和母后争吵没多大意思,她老人家是长辈,争赢了又能怎样。 母后想干的事,我已经了然,她这是乘着我不在,召集了宫中一群人来公主府向邓香下手。不知她听了那些长舌贵妇说了什么。让她以为除了邓香,就能让关于阿南的流言彻底消失,就能保住我的名声,就能让阿南死心塌地的给我生孩子。且不说母后有没有那本事让邓香消失。就算是她真的除掉了邓香,其实也只是把阿南推得离我越来越远。 母后真是多此一举,而且她明知我不会同意。却偏偏要在我有事离开的时候来做此事。可见她对我和阿南同样的不信任。 阿南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纵然十分不服气,她至少没有表现出来。 阿南那个宫女阿瓜,此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禀告太后娘娘,禀告楚贤妃,春水发了,”她没头没脑的说。然后一抬头看到了我,后知后觉的呀了一声,又补充,“禀告皇上,春水发了。” 难怪如意要叫她“笨阿瓜。”这孩子真是有些痴痴傻傻的。 阿南一本正经的抬了头看母后,“妾前面所言非虚,”她说,“府里的溪水引自山中,此时已经涨过了溪床。母后再不走,等下走出去就得弄湿裙子。”说着又恭敬的向母后叩头。“公主府的溪床已经好几年没疏通过了。母后别把这事当玩笑。” 母后脸色更加不妙。 我觉得只有我傻乎乎的,不知母后和阿南在打什么哑谜。 此时,我腰眼处有热乎乎的什么在拱着我,我忙低头一看,竟是弦子。 “皇上,”他可怜希希的倚向我,“公主府要被水淹了。姐姐看天暖,想起公主府每年雪水化时都是溪水暴涨。所以带我们回来看看,不想看到太后娘娘……” 我忙捂这孩子的嘴。 我明白,所谓回来看看,只是阿南找的好借口,好像她不是为了救邓香专门回来的。可事实上,她就是为了邓香赶回来的。我知道,母后知道,她自己也知道。什么雪化水涨,都是阿南的借口而已, 我不知道阿南鼓捣了什么,反正现在公主府的水涨了起来,阿南在婉转逐客了。 母后却还不死心,她的长叹一声,“哀家来都来了,怎会就此罢休,公主府只这么大一点,难道要哀家搜吗?” 我急了,母后的脾气也是倔强,和阿南简直不相上下。此时阿南已经给了台阶,母后怎么还在苦苦相逼?! “母后是找酩香先生吗?”我忙□去,心里只是暗暗叫苦。“朕知道酩香先生在哪儿。”两个女人都惊讶的一起看我。 阿南的惊讶自不必说,她刚才还很镇静的样子,现在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皇上知道酩香先生在哪?” 母后则有些不相信似的斜了我一眼。 我已经转身向外走了,“酩香先生的去处,此时只有朕知道。”我简单地说。 ------------ 87阙 母后的坤宁宫里,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母后这回是铩羽而归,而且知道我不高兴了。所以他们全都自己远远的躲开。 我怀疑今天的事若是传开去,还有人会幸灾乐祸。 但这又怎样,人言难塞,总有人会说的。 我推开了窗,放外面的空气和春风进来。 “娘这也是为你。”母后在我身后说,“娘知道你心里喜欢楚贤妃。”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母后在我身后的目光是幽幽怨怨的。当然我也知道,母后今天的所为的确是为我。以前父皇在世时,我与母后在宫中似乎毫不起眼,母后审时度势,为避锋芒,甚至从不主动与父皇说话。从那时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就算母后一直维持着睿智通达的形象,其实在骨子里,她和别的宫中怨女一样,缺乏最起码的安全感总裁的小情人。 这些我似乎全知道,又似乎从来没有细想过。但我知道,母后的确是为我。她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这一点我一直很明白。 我心里唯有苦笑。 “那个什么酩香公子真的为我儿办事去了?”母后试探着问。似乎还不死心 我沉默着,细细观察着母后窗前一株返青的牡丹枝,想着它什么时候能发出新叶来。 “我儿大气!娘很高兴。”母后先夸我一句,“可,人言可畏,要知道世人都说住在公主府的那个人早与楚贤妃有旧。而且还是南楚世家公子,多少人都在看着笑话呢。让娘说,这不怪别人笑。这还不如冯家,冯家至少是淑妃至亲,邓家与楚贤妃算什么呀!”母后似乎不想谈论邓香的名字。但她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那个人留着总归不好。” “邓家与儿也有旧。”我说,同时回过身去直视着母后,“邓家兄弟是儿要用的人。儿确实爱楚贤妃,却并非全因为楚贤妃而善待邓香。”我斩钉截铁地说。 母后的目光中露出不解。 我笑了一下,母后也好,阿南也罢,大约都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执意起用邓芸甚至邓香。当初阿南甚至有阻止邓芸北来的意思。 对此,我有我的盘算,“父皇在世就已经打下了大肇诺大一份基业,儿想儿此生的任务就是要守住它,而且要守好它。儿所要统治的,不仅仅是北方这一片故土,也包括着南方的芸芸百姓。可普天之下,人心最难把握,儿一直在找入手之处。去年秋天的南巡,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儿在南方早年埋下的种,此时终于到了可以生根发芽的时候。”这样说的时候,我颇得意。“儿从第一眼看到邓芸那小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儿在南方是有人拥护的。” 母后有些莫名,但她一定听出了我话里的沾沾自喜。“可别掉以轻心。”母后说。做母亲的,大概最爱在孩子得意的时刻给点敲打。 “邓芸是邓禹老将军留在身边的唯一少子。他在我到达江南的第一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儿知道那是邓禹老将军送给儿的一份信任。”回想起邓芸那傻小子只顾为见到阿南而欢欣的样子。我心里暗笑。他一定想不到,他那个老爹为他求来的记事参军,其实别有深意。 “邓禹老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是儿抓到的,也是儿释放的。那时候父皇曾问过我们众兄弟,对这位南楚第一名将是杀还是放。二哥和老九他们都说该杀,杀了他,南楚就会元气大伤。只有儿一人说放,因为邓老将军无过,错的是归命候那个昏君。” 我突然为自己找到了自信。以前兄弟们都看得我心软、平庸,有些轻视我的意思。其实这世上的善意,总有人能感知并回报。杀伐能让别人畏惧的跪倒在你的脚下,可仁厚却能赢得别人的拱卫与支持。这世上固然看起来小人横行,可这天下大多数人却还是保留着心底的善良。那就是民心了。 “世人皆知邓家欠着儿一份情,”我说,“我如今再重用他家子弟,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儿效命?”其实,我想过了,阿南的南乡公主身份,只是我可以依仗的一部分,驭人之术常在两利之中。我与邓家其实就是这样。 “所以,请母后以后切莫再插手前面朝堂的事情,朝堂与后宫本就勾连难分。对此儿自有分寸。至于有些人的污言秽语,母后不用再听。”我说得斩钉截铁,堵住了母后还想再说什么的意图。 春风拂面,鸟鸣声脆,其实,不仅公主府的春水发了,我走到永巷时,看到连御沟的水也平添了尺余。雪化得真快,冬天终于过去了。 阿南永信宫的雪人已经半化,看不出原有的模样。我有些遗憾,不由得立住脚。没了这雪人,我拿什么哄阿南高兴?我重生时就曾发誓,要让阿南开开心心的带着农场混异界。 门口的宦官见了我本想高声通报,可不知为什么又突然住了嘴,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先以为是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有些不自在。及至看到院中大柏树后的两个人影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柏树后的人,一个衣角生翠,缓带随风,那一定是阿南。另一个却高靴长冠,不是邓芸是谁? “二哥已经搬回山中去了。”停了一下,“我以后也再不来了。免得让你讨厌。”这气乎乎的少年声口,是邓芸在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到阿南急急的说。 “知道你怕别人生气。如今有别人宠你,你也不要我们兄弟了。”他说的别人,一定是我。 “不!”我听到阿南惊慌的叫起来,可停了一下了这后,下一句却又放平了声调,“那你们就不要再管我了,你们自己要小心。” “什么叫不要管你!”邓芸声音高了,“你现在这样,真以为我们能放心吗?”这小子真的情急,声音里都带了嘶哑。“我们不管你,到了紧急的时候你一个弱女子以什么立身?” 我的心一紧,忙大声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再让他们说下去,我怕我就没脸站出来了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说话?”我装做若无其事地问,“当心那树顶的雀子拉下屎来。” 树下两人一惊,都各自跳开一点,又一起抬了头看树顶。 树杈上新来的两只喜鹊正在忙碌着。 我笑,“长信宫的春天比别处来的早,这还是朕看到的宫中第一对筑巢的鸟。” 阿南从柏树后面转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只小耙,她看看我,有些局促,“母后……”她没有问下去。 “若是阿南要受罚,索性不要呆在宫里,阿南回公主府去。当初先帝封阿南南乡公主的时候曾说,阿南为大肇第一外姓公主,永享尊荣。不知怎的又变成了嫔妃,尊荣也没了。”邓芸赌气,可说完了又笑,“不然我陪阿南回金陵也罢,我是阿南的陪嫁,咱们不嫁了行不行?” 我知道他在胡说八道,故意打叉,说来说去就是怕母后或者我罚了阿南。 我走过去伸手揽过阿南,随手抹去她鼻头的一处泥点,“没事,母后没说什么,连你的禁足也免了,母后只说,你从今天起,得每日跟着她一起去佛堂念一回经。” 阿南不相信似的看着我。 其实这是我在母后面前争取来的,费了许多口舌。我总想着,母后是我的娘亲,是生我的人;阿南是我的恩人、爱人,是葬我的人,她们若是关系不好,以后我自己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我得说服母后与我一起先防着冯嫣儿,其它事情最好都能一团和气。 “母后说你性子绢急,得杀杀脾气,所以叫你每日跟去念经。”我实对阿南说了。母后这话不算太错,阿南总是叫我制怒,其实她自己做起事来也是冲动。昨晚她本不该去公主府的。 这事我心里也很难受。阿南一听说邓香有事,就不顾一切跑去救他。我没法说自己不介意。可现在,当着邓芸的面,我不好多说,连脸色也不能摆。 “皇上到底让我二哥做什么去了?”邓芸终究忍不住,“二哥说他昨天一早就不在公主府了。” 阿南也用好奇的目光期待着我。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吧,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我。她跟在母后身后去了公主府,当她发现邓香并不在公主府的时候,不知会是什么心情极品相师。 “这是我和酩香先生之间的事。”我拒绝了他们的好奇心。 邓芸满脸的狐疑,却知道我是不会说了。“这么神秘!”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二哥也不肯告诉我。对了,二哥说他不回公主府了。”显然他们兄弟谈论过昨晚的事,二哥说那些鹤也到了快孵窝的时候,他要带着鹤儿先回山中。” 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我交给邓香办的事想来他还是会办的。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好了,我话传到,也该走了。”芸飞快地说,“我可不想被人污言秽语的议论。” 我动不声色,“没人敢议论你。我已经叫人送了一杯鸩酒去了归命候府。他那新夫人多言多语,已经被钱昭仪指认,那就不用活着了。”我声音故意淡然,好像这没什么了不起。 阿南瞪大的眼睛里,瞳孔都放大了。连邓芸也吓了一跳。 邓芸干笑两声,“如今皇上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反是一拍脑门,“我得走了,今天一定得巡视一下建章营,得在建章营树个新气象来。”说完匆匆施礼,逃也似的飞快离去。 可阿南手里拎着个小耙,还是有点回不过味儿,“皇上真的要杀……要杀……” “此时应该已经死了,”我轻描淡写,“想来归命候不久又得新娶,不知他下回娶的,会不会姓李。”不知为什么,我心头总有一片乌云挥之不去。我隐隐希望,他的下一位夫人真的姓李。 在阿南回过味儿来之前,我抢先叉开话题,“阿南这是在干农活吗?拎个小耙干什么?” “哦!”阿南回神,“我在弄药畦,扒开雪后,去年的缩根就可以早早发芽。”她舞动手里的小耙子。“其实雪已经化了,得把泥土重新翻过。” 阿南歪头想了想,又说,“宫中那几只大鹤都是剪了羽的,飞不高,但到了这季节也要孵育小鹤,我想让它们就在我的药畦这里做个窝,”阿南用小耙指点着,“孵出的小鹤就别剪羽了,待它们长大,让它们自由的南来北往。”她看看我,“皇上看,这样可以吗?” 我点头,这些事,我全由着阿南折腾,只要她喜欢就好。只是嘴里却忍不住酸,“你养鹤的本事,是和邓香学的吧?” “才不是!”阿南小嘴一撇,“是他跟我学的还差不多。当年……”阿南打住了。她抬头看看我,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我默默地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昨晚的事。说不吃醋那肯定是假的,阿南弄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去救人,到现在长信宫这些宫竖们,一个个的连走路都避着阿南。她一甩袖子就放倒一片,以后更要被人说成妖女了。 “母后……母后……”阿南咬着唇,“母后是不是很生气?”她此时看起来惴惴不安了,眼睛冲着我一闪闪。她去救邓香的时候有没有瞻前顾后多想想再行动呢?那时,她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 何止母后生气,我也生气。若我有急难时,阿南肯不肯这样对我呢?也许我不该贪心,可总是抑制不住心里的那点期待。 阿南丢掉了手上的耙子,逡巡着,挪到我面前。她像是我们在床上时那样,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抬起头来看我。我老早就发现了,她睡觉时手上总是要抓点什么,以前是被褥,后来就是抓我的衣襟。整夜都是紧紧抓着,不敢放手。 阿南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强,她会害怕,害怕自己在这世上孤独无依。其实阿南也只是个小女人罢了。 “皇上,妾……”她低垂的眼睑,却说不下去。泪水慢慢的滚落下来,一切都化在无声的抽泣中…… ------------ 88宫 “皇上,妾给你添麻烦了。”阿南说。她躲闪着目光不敢看我,只有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小东西有时候也会犯傻,比如现在。 我静静的用手将阿南的头按在我的怀里。阿南是不容易落泪的,她的眼泪比珍珠更宝贵。只是此时的我心思芜杂,也没办法安慰她。 我的衣襟很快被打湿,像是洒过一阵春雨。 我双手环着的这个热乎乎的身体,口鼻间萦绕着不知阿南还是春天才特有的香气,沉声说:“我以前听得人说,舜造五弦以歌南风: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阿南的名字里就有个‘南’字,对我来说就是那南来的清风。我对阿南的指望还多着呢,靠你还差不多,哪有什么麻烦。” 这话我是发自内心,阿南帮我的时候多了,我一直在依靠她。 阿南的头抵着我的胸口,好像是被头上那白玉簪压得抬不起来。“我只是不愿朋友因我而有什么不好。” “我只恨自己太晚认识阿南,如果一开始就……没关系,你只是年轻。而我虽年纪不小,可还是能够等你,至少还有十年的光景等你。” 怀里的小脑袋不抽泣了,轻轻拱动着抬起头来,满面的泪痕涂得粉面上有些泥花,我好笑的用手去抹,却是越抹越花了。 阿南的黑眼睛十分清亮,她端详着我,好像才认识我似的。 我们都会冲动,其实是因为我们都有在乎的东西。 空气湿润微凉,阿南在我怀里轻咳了两声,让我记起她有肺气不足之症。此时尚在早春,阿南不耐在室外久站。 我立刻推了她进屋。 她松手时,我们同时看到她的手在我的衣襟上留下了两个泥手印。 我们都笑了。阿南的笑里还夹着泪花。看上去特别傻。 如意早把我今天该看的奏折搬到了长信宫。呆头呆脑的阿瓜在锦褥上也为我支好了案子,笔墨纸砚全都一一布好。 我却看到那边琴案上有一碗几乎没喝过的白粥放着超级宠兽系统。伸手便去拿,“阿南这是你剩的?我正好连早饭都没吃。”一早急着去公主府拉架,又到母后那里说项,我一直没时间用膳。 粥碗还没到嘴边,便被阿南擘手夺下,“已经冷了,吃不得!”她嗔我一眼,“当心寒了胃。” 她向阿瓜呶了一下嘴,阿瓜飞跑着出去了。 “我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阿南告诉我,“正好一并烧点扁食,那东西做起来很快,皇上先去忙你的,等等就好。”她宣起袖子来。 此时阿瓜正好领着几个宫女搬了阿南的红泥小炉并一干什物进来。 我看看那成堆的奏折,想到明天就是众臣年后第一天上朝。便也不客气,自己去锦褥上坐了。 我埋头于政务,阿南就在一旁飞快的和面擀皮。她果然动作麻利,不一时,小炉上的锅里就飘出了香气。一缕青烟,夹着美味向着打开的窗扉飘去。 “扁食在南方有叫肉燕的,阿南知道吗?”我把手上一摞子奏折递给阿南。美味当前,我便想偷懒。 阿南迟疑一下接了过去,随手翻看了几本,“怎么又是那啄皇孙的谣诼?”阿南皱着眉丢还给了我。 这奏折有李济上的,也有其它大臣上的。说的都是过年期间,他们听得有人翻唱当年李济和几个老臣编的旧曲。什么燕飞来啄皇孙的,大家都觉得不祥,所以大过年的急急上这个给我。可见此事连他们都觉得有些利害了。 不过,最奇怪的是,这中间有份奏折是冯骥上的,他也要求立即封杀此等妖言。 阿南手上沉稳的盛出一碗扁食来,来放在我面前的案上,“肉燕是给人吃的,害不了皇孙。皇上快乘热用膳,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去。”她说。 阿南这里,这一点最合我意,我总能在此找到热乎的吃食。不必惊动宫中。 “母后刚才还说起,想要你早点给她生个孙子。”我提醒阿南。南燕飞北燕飞,其实全都不关我的事,我想要阿南为我生个儿子的心从来没这么迫切过。 上一世倒不觉得怎样。这一世算是活明白了一些。我若能有个儿子,好多事都不一样了。至少九弟就别想觊觎我的皇位。其实对大肇来说,这也是一件头等的大事,至少它意味着帝国的稳定。有时,帝王也是没有办法,婚姻必然联着政治。 阿南的脸红了,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林美人那边这两天怎么全没消息?太医院那些大夫这两天都是严阵以待,连年都没有过好。”阿南皱起了眉头,“自从钱昭仪不去紫榴宫后,紫榴宫就再无消息传出来了。”她想了一下又说:“我本不想去看,怕惹上事来。但如果皇上……” “别打岔!”我嘴里吃着扁食训斥她,“你自己若早早生上一个,别人就没话说了。” 阿南低垂了头,想了一下,又红着脸端着自己那碗扁食,挨到我身边来,靠在我身上吃。 “看到那些奏折中有冯骥一份没?”我问她。 她点头。 我冷笑了一声,“这谶曲编的时候虽然明着指的是你,可不知为何,民间却又认定歌中所唱实指冯嫣儿。因为她的名字谐音燕儿。”我告诉阿南。“所以冯骥急了!” 这可真是奇奇怪怪的现世报,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阿南慢慢地吃着扁食,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我先吃完了,推开碗,看看靠在我身上的阿南,“阿南你见过那位李夫人是吧?” “嗯,”阿南随意应了一声,“皇上要不要再添一碗?”她更关心的是我的肚子恶人修仙全文阅读。 我摇头,表示不要了。“说说那位李夫人。”我要求阿南。 “南楚许多人见过她,很美艳的女人。归命候在位时,蚕花节,观音圣母生日什么的,这女人次次都会抛头露面。在南楚也算艳名远播了。”阿南淡漠地说。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阿南也吃完了,叫阿瓜过来收碗筷,等阿瓜把东西都收拾出去,她才说,“其实,我正想和皇上说这事呢。”阿南离了我,正正经经的踞坐在我旁边,“关于淑妃生孩子的事,”她说,“皇上有没有让华太医给她看过?” 阿南大概还是以为我与冯嫣儿有点旧情,所以说话时十分小心。 我摇头,华太医说过冯嫣儿宫体寒凉,让我给她补补。可这事,全在冯嫣儿自己的调理,具体如何我一点也不知道。 “除岁那天我们进了摘星阁,绿翘打翻的那碗茶……”阿南有些迟疑。 我看着阿南笑,其实,现在关于冯嫣儿的任何怪事,对我来说都不会觉得惊奇了。 “那碗茶我倒是认得。”阿南说,“名叫桃花露。是上古方士的传世老方了。如今知道的人可不多。” 我凝神看阿南,她倒是知道,这正是这小妖女的专长呢! “那是养颜古方。”阿南告诉我,“三月三的桃花为君,几十种寒药为臣,三水调配――为大雪天的桃蕊雪水、早春第一天的冷露、入秋第一天的凝霜。反正就是取极寒之物配成,名曰桃花露。据说喝那东西,能让女人身轻体软。面若桃花。” 阿南说着,挑了眉坏坏地看我,“女人每天一碗,听说天下男人没有不身陷她的桃花的。”说着,她夸张的抽抽鼻子,“桃花香里春水生,但愿老死花酒间。” 我大声的咳嗽起来,老着面皮向阿南笑。想一想又气不过,一把将她拖到怀里来,“你这阿南身上也有兰蕊之香,我天天来你这里又算是什么呢?” 阿南抿了嘴在我怀里偷笑,既而又认真的告诉我,“不过,那药太过寒凉,能使女宫收缩,女宫就是女人怀孩子的地方。常饮此物,终会断了妇人子息。皇上若想……” “我不想!”我正告这小坏蛋。“现在我只想知道阿南你这里面的宫室可还丰盈?”我的手臂环上阿南的柳腰,另一只抚上她平坦的小腹。“何时这里春水发了,叫我一声。我立刻就到。” 阿南卧在我怀中,挪了挪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我,把头枕在了我的肓胛上。她想了一下,又捶了我一拳,“妾有正经事要告诉皇上。皇上说什么呢。” 她这小拳头打在我身上居然有些疼。 “阿南的事,全是正经事,我听着呢。”我趁她不注意,飞快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阿南又闭上了眼睛,小鼻头抽动,“皇上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她说,“像是大雪后松林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正经事?我低头,寻找她的唇,然后……咬!我闭上了眼睛,细细的用唇用牙磕她又软又糯的粉唇。我知道她在偷看我,她是惯会在别人沉醉时煞风景的,所以我不能给她机会。我的唇贴上去,封了她的唇。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哼哼,我才放了她。 “现在说你的正经事!”我的唇临离开她之前,还不忘警告似的咬了她一口一代天骄。 阿南的面上早染满了粉色,眼睛里一汪春水也快漾了出来,她有些恼怒的瞪我一眼,却又很快低下头去。 “皇上也不问我怎么会知道桃花露的。”她说,“其实,桃花露妾可不是第一次见了。我早年就曾见人喝过,那味道妾再熟悉不过。”阿南停了一下,“喝它的就是在楚宫里唱南飞燕的那位李夫人。妾与她其实算是老熟人了。”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阿南也正了色,她似乎知道我对那女人的好奇。“说来……那位李夫人与妾还有些渊源,”阿南说,“早年,她先是我父皇宫中的宫人。” 听到这个,我好像也不算太吃惊。按母后对我所说,那女人是生了一个和我同龄的孩子后就去了南楚。那时阿南还没出生。南楚是楚烈帝执政。那女人当然本来就是奔着楚烈帝去的,出现在阿南父亲的宫中也并不奇怪。 阿南似有些为难,但她还是告诉我,“那李宫人一直侍候我的母后。妾记得,妾长到四五岁了,那女人还在母后身边鞍前马后的打着转转。她很会说话,母后很信任她。” 我错愕的看着阿南,她母后竟把那女人留在身边那么久。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后来出事,那女人被我父皇赶出宫去,我都还记得。”阿南说,“那是有一回母后带了我回娘家省亲,母后娘家在吴地,来来回回得十余天吧,回来时,这位李宫人就不在了。”阿南半眯着眼睛,“我那时虽小,却也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别的宫人传言,她在我母后不在的时候,某天睡到了我母后的床上…… “我父皇那人,其实不大像一般南人,他虽然读书,但却没什么文人气,常常骑马使刀,还爱喝酒。听说父皇也是酒后,也有人说是下药。反正事后父皇立刻悔了,他把那女人赶到下面做普通宫人。那女人受罚时,曾对父皇恨声说:‘你以为没了你,我的孩子就当不了皇帝吗?’” 阿南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几天,那女人又不知耍了什么神通,立刻勾搭上了归命候,在我母后回来之前,已经自己请辞去了归命候那里。” 阿南摇头苦笑,“这内里的事情妾就不知道了。她走后,母后把宫里的茶呀,药呀全都扔了,重新采购。 “后来很长时间,这女人的消息一点没有。直到父皇去世,妾跟了叔叔归命候生活,才又见到这个女人。也就是那时候,妾听到了桃花露这方子。那女人曾一边喝着桃花露一边对妾说:‘公主又怎样,你母亲楚烈后又怎样,女人只要有貌,没有拿不下的事,男人,金钱,甚至社稷……’”阿南好像有些不寒而栗,她抖了一下。 “她对妾好像很轻蔑。关于她,妾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屋子里的满室桃花香。单看面容,那女人其实不像是真人,艳而近妖,几十年容颜不改。直到南楚亡时,妾看到她,她还是我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可仔细算来,她到南楚都已经近二十年了。” 阿南喟叹着。“真正是驻颜有术!让人不得不叹服。可是……”她小心瞧我一眼,“那女人可一生未育一子,在归命候那里专宠那么些年,一个孩子都没生过。”说着杂南打了个寒战, 冯嫣儿也没生过,在我身边专宠十余年,一个孩子也没生过。满室的桃花香,果然都是一样。 冯嫣儿必定与那李夫人有些渊源,以至于她们相互认识也不一定。至于那个李夫人的孩子……冯嫣儿的情人李逸算起来不是年纪很合适吗?我希望这不是我的胡思乱想。不然李逸为何姓李? 不过,母后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所以,还有冯嫣儿自己也很可疑,她的年纪表面看是小我一岁,可如今我对什么都没把握,谁知道那个当初突然出现的十五岁女孩,到底是不是真的十五岁?更何况冯嫣儿也是妖艳异常,身轻体软,也喝桃花露,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 89阙 初五上朝,最惊人的消息,却是我宣布了我的二哥湘王元君晟将要重返洛京。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朝野震动。 其实,从我发配老九到代郡后,就一直和二哥书信往来,圣旨也早下了,只不过我到此时才宣布而已。 本来我还想看看冯骥彻底丢了建章营后,到了朝堂上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 可是居然没有,冯骥这老贼很能沉得住气。他只是公事公办的谈到南八营的调动事宜,指出如今南方稳定,倒是西戎不太安稳,时有犯边。南八营应该调一部分去西境和北境。 他这提议倒是正中我下怀。 说实话,冯骥这人,还是有些战略眼光的。南八营其实早该调动。但这调兵是他调还是我调,却是大有玄机八荒妖魅录全文阅读。冯骥明显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转移了他的视线。而我,也是对此早有准备。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宣布了诏湘王元君晟入洛京。 我稳稳的高坐在龙椅之上,微笑着看丹墀下慌慌张张的众臣。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比我更懂得权术,反正我觉得我是不大懂。我只是一直以我自己的心来衡量别人。老九狡诈我早就知道,二哥的暴躁我也了解。 只不过我觉得,只要控制得当,二哥是可以为我所用的。毕竟是我二哥,我对他的了解,不比对这些朝臣的了解少。所以二哥对我的危害,也绝不可能比这些朝臣多。 而我要他帮我做的事,他们谁也想不到。当然最终的目的,我是想假二哥之手从冯骥手中夺回南方八营。并且将他们的主力调往西北。南八营本来就是当年对付南楚的主力,父皇去世后,尤以二哥在他们中间最有号召力。 李济和冯骥两个人是朝臣中反对最厉害的,这一回他们倒是难得的一致。当然,他们怕是各有想法。出发点并不一样。 不过,李济告诉我,归命侯已经将他那夫人悄悄发葬,一天也没停灵。“如今应该没有哪家敢把女儿嫁这老东西了,”李济说,“只要冯大司马不再插手,归命侯早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风光。”他低着头,在我面前极力恭敬着。可他明明又顺便又踩了冯骥一脚。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冯骥为什么会对归命侯这么热心,一直在为归命侯提供女人。这事倒是值得深究。 今日廷议时间很长。一大堆的事都在争论不休之中。春天来了,许多蛰伏久了的情绪此时也渐渐萌发了出来了。我喜欢这样的明争暗斗。 退朝下来,按例,我先去了母后那里,正好遇到母后和阿南从佛堂出来。 我细细看看她们两个面色,倒是没看到有什么龃龉。就好像邓香那回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母后叮嘱阿南,教阿南早点把弦子叫回来。“宫里有个男孩子不知要热闹多少!”母后有些遗憾地说,“春天来了,哀家还可以教他怎么张网捕雀子。” 其实弦子是昨天就随邓香去了山中,这一点母后与阿南都装作不知道。而且,我觉得母后那捕雀的本事,怕是还不及弦子的万一。老人家就是怕静,想要有个孩子闹她罢了 我把湘王要来的事告诉了母后和阿南,让她们做些准备待客,“十五之后准到,到底是自家哥哥,准备的亲热一点为好。” 对此阿南倒不怎样,她只是转动眼珠,盘算该怎么接待。母后却又惊又疑,“你这是要老二入洛京吗?你不怕他和老九一样……” 我笑,“朕当然怕。所以老九出事之后,朕借老九之事,先后下了几道诏书,一是减少各藩王的藩卫,二是给各藩所在地的刺使更大的监察权。”其实老九行刺,对我也是个警醒,几个月里,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压制各藩势力。 “其中二哥最为听命,立刻就交出了藩卫,如今二哥的藩卫只剩下百余人了。”我告诉母后,“他是所有藩王中最听命于我的。他们现在都知道,老九虽然明降为侯,实则形同囚犯。大约也都不想落到那个下场。” 其实这中间二哥上的几道表中,都显得谨慎战栗,与他原先的性子有些不一样了。 母后还是有些担心,“老二娘亲早死,从小就性子桀骜,当年连你父皇他都偶有顶撞。如今又怎能听命于你?” 我点头,“儿对二哥也不是全无疑虑,但当年父皇去世,老九骗他,让他都没赶上回京奔丧。他至少应该不会与老九勾结。所以,儿想作个特殊安排,到时一试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在一旁转动眼珠的阿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儿还下了个狠招,先只诏二哥一人进京,他的家属子女全都留在长沙郡百炼飞升录。而长沙郡守是我新用的南楚旧职。一般亲□子两地远隔,总得谨慎些的。”我又悄悄看看阿南。 我很长时间里将阿南与她弟弟他分隔,也多多少少控制利用了阿南。阿南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 阿南点头,似明白了我。她倒没露出生气的样子,只说:“当年湘王赴藩时,都没来得及回京,还是皇上送了他的家人去湘地的。当年的放,今天的留。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其中含义。妾也觉得湘王可用。”说着阿南起身告退,“妾去找钱昭仪,先商量个宴席单子出来给母后过目吧。” 我点头,“规模不要大,就是家宴。重要的活动朕另有安排,到时再与贤妃细说。”现在冯嫣儿好像已经退出宫中管事的第一人之位了。别说是我,就是母后也不能够放心让她参与宫中事宜。 果然,母后叮嘱阿南,“你们就别叫淑妃了,她管事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也该好好反省一回。” 阿南行礼告辞而去后,母后还不放心,反来叮嘱我,“以后你也别再去摘星阁,无论何事都不许再去。娘不管何紫鱼那事有没有证据指到淑妃,只觉着此事这太过凶险。这几天,娘夜里都合不上眼,总想着出了这种事的后宫十分怕人。淑妃那里娘会想办法,娘已经在将她宫中的太监宫女换人。娘总是不放心。” 我点头,母后能帮我看着点冯嫣儿当然好啦。 由此,我想到宫中放人的事,说好过了年就让她们自愿递上呈子来。到时怎么放,放多少都得也有个定数。此时这事也得办起来了。少不了又和母后商量一番。 我们这里还说着话,阿南宫中的小太监喜乐却是风一样的冲回了坤宁宫,他人还没进院门。大老远的就高声大叫,“太后娘娘!不好了!紫榴宫那边怕是要生了!” 我和母后先是一愣,接着都是十分惊喜,“掌嘴!”我说,“要生了怎么是‘不好了’?”我边说边已经向外冲。 母后则在我身后急急的问,“叫太医叫稳婆了没有?” “都已经去叫了,楚贤妃已经派人去叫了。” 虽说如此,母后还是又指派了人去叫人,又忙着叫撵,又叫我等等…… 坤宁宫一阵混乱之后,我们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直到了紫榴宫门前。 出乎我的预料,紫榴宫门前只有阿南带了几个她自己宫中的人站着等我们。紫榴宫门口静悄悄的。 阿南见了我们,不急不徐的先向我们行礼。 母后着急,还没下撵就一连声地问阿南:“人呢?其他人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 话音未落,我听到紫榴宫里发出一声吓人的嚎叫。我一个激灵,竟是有些进退无措。 “太医和接生的老嬷嬷刚才已经进去了。”阿南说。她看起来神色古怪,还有些迟疑,“别的人……一个没有,只有妾一人一直在这门外守着。” 此时院子里倒是有了些人,但也不过是些太医院的大夫和接生的嬷嬷,他们也都是才来,正兀自乱成一团的吵嚷着。见了我们就直接上来挡架。“皇上太后不能进来。” 我本也没想进去,只是心慌的不行。不知该站该坐。 母后好像没听明白,又盯着阿南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没去叫钱昭仪?”边说边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撵。 此时里面又没了声音,我不便进去,只能在外面打转转英雄联盟之职业人生。 “钱昭仪没在她自己荣安宫中,我已经派了人去找她,还不知她在哪里。”阿南回答。想了一下,她又补充,“别人,妾也没去叫,叫来也不中用。妾刚才找钱昭仪商量酒宴的事,她不在,妾就回自己宫中,路上听到这边紫榴宫中有叫声。妾带了人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觉得叫声不对,所以叫了皇上太后还有太医过来。”阿南叹了一口气,“刚才太医院人来了之后拍门,紫榴宫都无人应门。妾擅自作主,叫人破门而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隐忧。“妾自己没进去看过,只在这外面看着,好像紫榴宫里总共就留了几个耳聋眼花一问三不知的老嬷嬷,连原来的宋嬷嬷都不在了。” 我和母后都很震惊,我们相视一眼后,又一起向紫榴宫里面看。果然没见那个还能说上两句话的宋嬷嬷。事实上紫榴宫此时,只在廊檐下站了几个束手发呆的宫人和年纪很小的太监。没一个看上去有用的人。 难怪了没人伸头来看一眼,只阿南一个人守在这里,紫榴宫怕是早已成了众妃嫔心中的是非之地。 母后向那几个傻子一样的宫人招手,他们几个一起挨了过来。 “宋嬷嬷呢?”母后问。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宋嬷嬷调走了。” “调走?”母后吃惊,“谁让她调走?” “不知,反正除岁那天就去了柳修媛那里,我们几个都是那天新来的。啥也不知道。”那几个人看着就不是什么机灵愿负责的人。摆明了是在应付。 那边屋子里林美人已经是怪叫连连,也不知生得怎样了。屋子里的嘈杂专到屋外来,一声声的撕扯着人的脑穴。我除了急得跺脚,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这紫榴宫里,现在谁主事?!”母后的龙头拐一下下敲着地面。老人家也急了。 没有人回答她。 “刚才太医拍门,你们为什么不开门?之前又为什么不叫人?”母后还在问那些人,我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林美人怕见生人,本就不让人进来,连我们靠近,她都发了狂的撕打。我们又哪知她这是要生了!自然还是帮她拒客。”那些宫人在母后面前还振振有辞。 我心里明白,有人不想林美人这孩子好好生下来。他们本就是来折磨人的。至于是谁派了他们,我可不知道。 此时,钱宝宝终于风风火火的带了一干人赶了过来,“这里怎样了?我刚去了摘星阁,淑妃病了。” 已经没人和她说什么了。更没人顾得上责怪她,一位太医从里面冲了出来,大声地吩咐了几句什么,又风一般卷回了屋里,我们全都看见他高高擎着的双手上全都是血。 母后的腿一软,人就要坐下去。好在她身边宦官扶得快。 “母后母后。”阿南和钱宝宝都在大叫。 母后的脸色发青,气都喘不上来了似的。我慌忙上前抱住母后。母后原本还说不在意,到了此时,才看得出来,她比谁都在意这个孩子。这是她第一个可能的孙子,到了这般田地,母后也受不了了。 那边院子里还在乱着,有人大声的要热水,而端出来的水盆,里面全是红的血水。 母后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我看看不行,索性抱起母后,对着钱宝宝大声吼,“还愣着干什么!去你的荣安宫。”又向着紫榴宫里面大叫,快分一个太医过来,太后要晕过去了。” 宫中真的从来没这么乱过。 ------------ 90宫 把母后在钱宝宝的荣安宫安顿下来,隔壁紫榴宫又没了声音。阿南带了太医来看母后,母后好了一些,可又只管推人。让我们去看看孩子生下来没有。 我此时也是坐立不宁,巴不得母后这一声。于是又亲自跑到紫榴宫去听消息。 明明听到阿南说了一句:“让如意看着吧。”我却好似根本没听到,宁可自己来回跑。我知道此时我和母后都样子很难看,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宫中其它嫔妃陆陆续续过来,都是只到荣安宫中坐着。她们每个人都揣着份小心,连话都不怎么说。反倒更添了母后的焦虑。 钱宝宝此时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四下看看,陪着小心问我和母后,“淑妃没到,要不要派人去叫?” 我和母后几乎异口同声,“不用!”说完母后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是母后心平气和的说:“你刚不是说淑妃病了吗?病了就让她好好养着吧。可怜见儿的,一年到头的忙,也是累着了。既是病了,就让她歇着吧。” 说完又看我一眼。 我忙附和:“病了就歇着吧。” 看看此时一屋子一言不发、各怀心思的嫔妃,我止不住想,对一个帝王来说,生育一个儿子真的是件很微妙的事啊。而我,也许是因为前世的经历,比别人更不淡定一些。 我不知道生一个孩子到底要多长时间,只觉得以前柳修媛她们都没用这么长时间。我在两宫之间已经跑的脚都软了,却还是没听到那一声孩子的哭声。 有几个嫔妃安慰我:“快了快了妾这职位。” 可阿南却不说话,她只默默地看着我,忧心忡忡的样子。我本来想抓住她问问她的看法,她是懂些医的,应该知道大概是怎么个情况。可看她这脸色,却又不敢问了。 最后连母后也不再催促,她歪在钱宝宝的床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觉得我也已经耗尽了力气,索性在母后床头坐了下来。连我们都这个样子,林美人那边还能撑住吗?更何况,早已经听不到林美人的叫声了。我有了不详的预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屋子里再没有人说话。 又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我已经没有了耐心,觉得这个儿子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也许本就不是命定的继承人,天不从人愿吧。又或者,我本来就活该是孤家寡人一个,不配有人继承我的衣钵。 若不是母后还在坚持,此时的我都已经想回宫了。 终于,如意飞跑着冲了进来,“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 母后一下子坐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一把抓住如意,“真的?没弄错吗?孩子胖不胖?” 如意其实还没看到孩子,被我一追问,也愣了一下。接着转身又向外跑。 众妃嫔都去搀扶母后,屋子里一片娇滴滴的恭喜之声。 “就别折腾母后了,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这一声十分的冷静威严,一下子把屋子里的人全都镇住了。 我不用去看,就知道这说话的是钱宝宝。 不知怎的,这一瞬间,我心里有些不安。 但母后已经连声说,“对,去让他们抱过来给哀家看看。”母后年纪大了,刚才又受了惊,此时一时竟挣扎不起。不过母后脸上还是十分高兴,她终于有了个孙子了。 我着了人去通知他们。母后又一声声的叮嘱,“裹严些,别吹到风。” 不一会儿,几个老成的老嬷嬷簇拥着,抱了一个红色的包裹卷子进来。我不敢上前,只呆呆的看着。 她们按规矩直接走到我面前,抱着孩子就想下跪,嘴里还说着:“恭贺皇上获麟之喜,皇上请看小龙子。” 母后一连声的喊:“别跪了,当心摔到孩子!” 我只探了一下头,看到包裹里一张皱巴巴的小脸,还没我巴掌大。我立刻缩了回来,也没敢伸手去接来抱抱,立即让她们抱去给母后看。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回格外忐忑。而且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孩子太过瘦小了些。阿呜当初生下来时,比他要白胖好玩儿。 好吧,也许我这态度不对,这是我的儿子,不能以好玩儿不好玩儿论。 母后比我欣喜得多,她把孩子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说:“这孩子挺秀气的,比皇上秀气。”说完又笑,“我生下皇上时,皇上可是恶形恶状的,哭得惊天动地不说,还一直张着小嘴就只知道讨奶吃。”母后说着,细细端详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乖乖的,一点也没哭。 母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孩子你们称了没有?多少斤?” “五斤。”有嬷嬷在迟疑了一下后说。 母后明显愣了一下小说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据母后说,我一生下来,她就让人称了我,是七斤六两。 过了好一会儿,母后才又开了口,“这孩子早了快一个月,小一点也是正常的。能平安出生就好,以后好生养着就胖了。” 一屋子的人,居然没有人应和。 我看看襁褓里的孩子,小得像只小猫似的,有些怀疑连五斤都未必有。而且我觉得,不仅我一个人这样看。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母后怀里的孩子,好像在看什么危险似的。 只有钱宝宝,她看这孩子的目光是一亮一亮的。也是这屋里,除了母后之外唯一一个想抱一抱这孩子的。 我转头四下找阿南,好不容易看到缩在屋子一角的她。她也在看那孩子,可她看孩子的眼神里全是担忧,眉头也紧紧皱着。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林美人怎么样了?”问出这话的是阿南,“奶妈过来备着了吗?” 她这一问,其他人好像才想起这事。 “奶妈一直在我宫里等着。”钱宝宝说,一点也不隐晦。她很从容的向宫人打个眼色,她们去叫奶妈了。 而抱孩子过来的几位嬷嬷说:“林美人还没醒来。” “林美人一醒来,我就叫这些奶妈嬷嬷都去紫榴宫。”也许是看别人都瞪着眼看她,钱宝宝大大方方地说。 我心里的不安在增加。可此时,我也不敢多想。那孩子一直静静的闭着眼睛,他没有哭闹,也没要吃奶的迹象。 “这孩子真乖!”母后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很快散去了,我有些莫名的伤感。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我却一点喜气也无。好像是什么地方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可说不上来。 孩子暂时放在荣安宫,有大堆的嬷嬷奶妈照顾,无需我和母后担心。林美人那边也有太医,只不过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我怕母后支撑不住,先着人送了母后回去,再回头时,发现阿南已经离开了。 我一个人去了紫榴宫,继续等着,我说不上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在这里等一下。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华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美人想见皇上。”华太医说。看起来他也疲惫不堪了。 不知为何,我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原该有的欣喜,但也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我想从华太医脸是捕捉到点什么。可他脸上的表情太复杂了。 我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有没散尽的血腥气。林美人此时躺在床上,半支着身子,身后靠着厚厚的被褥。她看起来不像我想像的那般虚弱,尤其眼睛里的光芒,甚至比平日更锐利。 “皇上,她们想杀妾。”林美人一字一句的说,她的脸色青灰,眸子眼带着怨毒。明知这屋子里气氛不对,可我还是庆幸,至少是母子平安。也算是喜事了吧。 “她们指的是谁?”我问她。以为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皇上知道妾指的是什么!”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刺得我耳朵生疼,“把妾的孩子还给妾!”这女人突然向我扑过来暴君之君临天下全文阅读。我吓了一跳,本是想退,可却又怕她摔到了床下,只得让她扑到了身上。 她扑在我身上,死死抓住了我,“求求皇上,别把妾的孩子夺走,让她们把孩子还给妾吧,还给妾吧!”这女人哀哀的哭起来。 我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去看华太医。 华太医面无表情,“林美人可以自己带孩子。”他简单的说,“也许有了孩子她还能好一些。” 其实对此事,我倒是也同意华太医,孩子是林美人生的。如今林美人竟是没死,那自然该她自己带。我吩咐人去抱孩子。 不一会儿,一干奶妈嬷嬷过来了。 我问这些人钱昭仪说了什么?她们回说钱昭仪什么也没说。 林美人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一遍一遍亲了又亲。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我退了出来。华太医跟在我身后。 不等我问,华太医就主动说,“万幸,再晚一步就一尸两命了。这孩子是寤生的,差点就坏在肚子里了。” “辛苦你们了。”我说。 华太脸上并无笑容,也没有向我道喜,他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再看看吧。”他居然有些含糊。 “是因为孩子个头太小了吗?”我脱口而出,一下子泄露了我的担忧。 可华大夫并不回答我,“老臣今天也着实累了。得歇口气了。”说完竟至跪下向我辞行。 他这般推诿,让我更不安心,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放了他走。 ******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的折腾我也累了。 我去了阿南那里,下赶上阿南用膳的点。我心里有许许多多的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问阿南。我看得出来,阿南心里比我明白,许多话,她咽在肚子里,不一定肯对我说出来。 “皇上多派人看着紫榴宫吧,”阿南先开了口,“也别指望人去道喜了,除非母后去,否则傻子才敢独自去紫榴宫惹一身腥。”她慢条斯理地吃她碗里的菜,连头都不抬一下。我现在给她搛菜已经习惯了,不知不觉,又在她碗里堆了好多。 我向阿南苦笑,觉得此时对满桌的美味也没什么胃口。林美人防贼一样防着宫里这些人,也怨不得别人都疏远她。 “调走宋嬷嬷的,肯定是冯嫣儿。”我咬了一下牙,低声念叨。我想冯嫣儿这女人能派何紫鱼去燃麝香,还叫人到处传唱那妖曲,足以证明她对这孩子是多么嫉恨。她干的这些事,我现在全记在账上,到时新仇旧恨一起与她算。 “未必!”阿南只吐了两个字。 我愕然地看阿南。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我才出来时和柳修媛一起走的。”阿南说,“她怕事,对我说了。那个宋嬷嬷是自己不愿在紫榴宫干了,林美人后来打人打得厉害。宋嬷嬷也被打了,身上现还有伤。柳修媛说本不想留她,但那老嬷嬷哭得可怜。”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不来,也不明白阿南是什么意思。她是想为谁开脱,还是另有深意? 阿南终于抬了头看了我一眼,“害人的方法有许多种,深的浅的都有,那种埋的深的才叫真手段。不然人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阿南言尽于此,到时皇上终会看到的。” ------------ 91阙 一切不出阿南所料,宋嬷嬷那里一口咬定是她自己不愿再在紫榴宫呆下去了。是她自己去向冯嫣儿讨的情面。她给我们看了她身上的伤,青青紫紫的不好看。弄得母后也喟叹不已,不好再说什么。宋嬷嬷也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了,多少有些体面,没有白被人打的道理。 此事只得压过不提,只平添了母后对冯嫣儿的厌恶超能力天王。至于钱宝宝说冯嫣儿正赶着林美人要生的时候把她叫去,这事我也查了,冯嫣儿是真病了,寒症。也不知是我给她吃的三七还是她自己吃的桃花露闹的。总之是病得卧床了。不过,我估计她很快就会好的,爬起来又斗志昂扬。 倒是阿南,母后点了头说:“此事上楚贤妃有功,我儿看着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好好赏她一回吧。” 我嘴里虚虚应着,心想,我能有什么好东西让阿南稀罕,她连我这么大个儿一个天下至尊的皇帝都未必稀罕呢。我准备晚上把自己洗洗干净送到阿南面前,不知她能不能博她一笑。 无论怎样,宫中终于多了一个男丁,母后和我都很高兴。头几天里,母后每日又多了一件事,就是去紫榴宫抱孙子。她不仅自己去,还不时的派人来叫我。我不得不跟着母后去了几次,几天之后,我与母后都不像一开始那么欣喜了。 “曜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太……”母后没说下去。 我早就觉得了,只是不敢说而已。我毕竟是当过父亲的人,知道孩子生下来不是这样安静的。我的两个女儿阿呜和阿咪,都是天天拼命的吃拼命的睡,稍不如意就哇哇的哭。这个孩子可不一样,我和母后无论什么时候去,他都是不哭的。看他吃东西也不起劲,吃的很少,更多的时间是在睡着。 这种安静和所谓的乖,总是有些让我觉得异样。 只是我看着林美人还好,每天高高兴兴的看着自己的宝宝,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和生气,虽然对人还是防备的紧,但至少不再见人就是撕打。我有些话就不忍心说出来。 母后咬了牙,“没事,大肇没有长子继位的说法。曜儿就是老四。这孩子可能只是弱了点。”母后叹着气说,“以后也会好起来的。头一个,弱就弱点吧。”母后这样给我宽心,也为她自己宽心。 我没作声,心里终究有些难受。 晚上对阿南说起此事,阿南倒是平静,她从来没去看过那个孩子,但她似乎心中有数,“到了满月,请李济那些酸腐和钦天监们一起找个好字作名字吧。”阿南说,接着念了一声佛。“菩萨会保佑这孩子好好长大的。”其余的话,她一句没有多说。 此时,阿南小屋那些随风起舞的花帘,将她院中的景色不时卷入我的眼帘。我看到大柏树在暮影中已经有此泛翠的身影,看到泥土间新拱出的绿色。也觉得心里有一点希望。那孩子也许养大点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还是阿南快点给我生一个吧。阿南生孩子的话,我天天自己守着阿南,不假他人的手来照顾你。”我对阿南说。这样说的时候,我自己的心里也是一沉,其实我是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样弱的,说到底,还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阿南的手上拨动着冰清,她只微笑的听了。 “生孩子时也不许他们隔断我们,我得握着阿南的手,看我们的孩子怎样生出来。”我向她说,似乎也是在对自己说。 这回阿南啐了一声。她任我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手上却不曾停。琴声从她手上流出来,我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我听她奏完一一曲,又看她放下琴慢慢倒在我怀里,“皇上知道吗?我本不该管林美人的事。”她说。“那天我从荣安宫出来,听到她的呼叫,根本就不该停步。因为我知道,早就不知有多少人听到了她的呼叫而没有停步。” 我的手抖了一下,却还是揽住了阿南靠过来的身体。 “我只是不忍心,”阿南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她们在背地里,都说林美人的体格像我,瘦。又说她和我年纪一般大。她们都像在看笑话似的。” 我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心揪了起来。 “我怕生孩子,”阿南说,眼睛望向虚空之中,“母后生我弟弟时,从早上一直到下午超能宝鉴最新章节。几乎生了一天。一直生到了日暮。也是这样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伴随着母后的叫声。”阿南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看到那时的场景。 她瑟缩在我的怀时,看起来从来没有的脆弱。她的母后在生下他弟弟不久后死去,我是知道的。也难怪她会畏惧。 我捏着她瘦瘦的小骨架子,“所以我说要把你养胖嘛!”我说,“长胖些结实些,就有力气生孩子了。” 阿南乖乖的让我捏她,似乎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阿南身体看起来的确柔弱了些,可我知道,她的骨子里可不像林美人,阿南要坚强得多,她不会真的害怕生育的。到了那时候,她肯定会很勇敢。 果然,阿南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她半支起了身体,一只手抓住我的衣襟,一双大眼睛与我直视,“妾先承认自己悍妒。”阿南在我面前一旦称妾,必是在说很要紧的话,“妾不要和别的女人争宠。” 我忙着连连点头,虽然心里也不是很明白阿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一旦和妾生了孩子,就只能和妾生孩子,不许再有别的女人掺和到我们中间。” 我愕然望她,这小东西今天的样子好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凶,她这是想咬我一口吗? “在妾生孩子生到奄奄一息,甚至要流尽了血的时候,皇上得一直握着妾的手,不许松开。从此不许松开!不许再拉别的女人的手。” 我好像有些明白阿南了,她果然是怕,怕我只是借她的身子生孩子,怕我对她色衰爱驰。她已经至少两次看到女人在生孩子时,如同走了鬼门关。她害怕了。当然,她的怕里还有别的东西,让我心里很高兴。我看得出,至少她有那么一些在乎我了。 我好好拥她入怀,安慰的拍着她,“我不会松手的,”我说,“我还知道阿南也不会松手。”阿南温暖的掌心,曾捧起了我的头颅,她不放弃,我也不放弃。 “如果皇上食言,妾就……”她的语气里全是愤愤的威胁,像是打算诅咒我了。我忙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堵住了她剩下的话,“不许再说了!你这个小悍妇,我已经知道了,不许再说了!”我亲吻她的头顶。上回她说我若对她不好,她就会带孩子走掉,我还没忘记呢。相信她真能说到做到。 我不许她走,无论如何不许她离开我。 天啊,这下我知道她的厉害了。我果然和一个小悍妇搅在了一起。如果她有獠牙和小爪子,此时一定会撕咬我的,会好好在我身上留下她的印记,然后宣布我是她禁脔。 此时天色晚了,宫女们已经薰好了床,我抱了阿南起身,阿南便搂着我的脖子,依附在我身上。“皇上说过的话都得说话算数。我不要皇上现在发誓,只要皇上以后记得今天答应妾的。” 我没有应声,先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先脱了衣服。回头见她坐着没动,板着一张小脸死死盯着我看。 “母后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正好让你畅意,”我说,“外放宫人的事,以后便交给阿南办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别把自己放出去了就行。”我一边说着,一边就去剥阿南的衣服。而我剥人衣服倒是个好手。 阿南终于笑了,任我急吼吼把她剥得不留寸缕,“难怪母后说皇上一生下来就恶形恶状!” 五彩花账之中,身体的交叠,破碎的呻~~吟。云过巫山,雨露滋润了身下白皙的身体。我眼睛里倒映着阿南含了水雾的眸子,夺去了窗外月华的清滟。 喘息平息之后,我与阿南紧紧相贴,我细吻着她眉眼,“喜欢不?”烫人的肌肤贴在一起,彼此的汗水粘连,让我又有些冲动了,准备再来下一回合冷魅帝少的钻石妻全文阅读。 阿南倒是诚实的点点了头,可马上又说:“男女间的欢好,对男子来说只是愉悦,女人却要承担惨酷的后果,不公平!” 我捏她的鼻头,“又来了,我答应陪你,一直陪你。还不行吗?” 阿南平日藏的倒深,没让我早早看到她这一面。 于是,作为小小的惩罚,我又作了一遍。这一回可不是小雨如酥了。 一早起来,发现真的是下雨了。这算是洛京早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还夹着一点雪花。我从阿南的温柔乡里挣扎出来,阿南慵懒的缩在被窝里,连眼睛都没睁开。 “下雨了吗?”她闭着眼问我。 我拍拍她的脸颊,“睡你的!”我们难得如此旅放浪形骸的过了一夜,不忍心让她陪我早起。 邓香的信就在这时候送到了我的手上。如意把信递进来时,有些忐忑,“这信没说紧急,所以……”想来信是昨夜就送来了,只是如意没递进来。 我打开看了一眼,便又收好了它。 “是什么?”阿南问我。我的手乘机在阿南光滑的肌肤上又抹了一把。阿南缩了缩。 “不告诉阿南。”我说。 阿南连眼睛都没睁,“是酩香先生的信吧?一股子酒气。” 我愣了一下。阿南只这一顺,便让我的心如同那窗外的春雨,一下子夹了雪花。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若是那天阿南随母后到公主府,正好看到母后与邓香冲突,她到底会怎么做。又或者是在我与邓香有冲突的时候呢?阿南会偏向谁?这几天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暗暗纠缠着我,让我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失落。 理智上,我知道自己不该纠结这些旧事,这样做只会让那些小人看笑话。可内心深处,我又不得不反反复复的评估着阿南与邓香之间关系。那块玉牌本是南楚风俗中的定情信物,那可是我上一世亲眼所见。与其说我为那块玉牌劈了阿南一剑,不如说是阿南用那块玉牌在我心里插了一根大刺。 我一起想拨去心中这根大刺,却又无从下手。 我一直在装大度,觉得不能失了体面。可心里却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意,我和另一个男人在抢夺阿南心中那唯一的位置,我还不定能赢。好在这一切,我都只藏在自己心里,没别人知道。 我的敌人也许不是邓香,其实倒是我自己。 窗外的雨打湿了窗棂,滴滴答答的打碎了人心。 “今天阿南陪我一起去看邓香吧,”我故作轻松,“顺便去把弦子接回来,。”我对着床上那个合着眼懒懒蜷缩的小东西说。 阿南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她好奇的看我一眼。 我在如意的侍候下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去上朝了。 “我托酩香先生办的事,他已经有了些眉目。”我故作轻松的笑着,“原说他进城来看我的。可我想,不如我们去看他。反正他住的也并不远。”不远吗?先马车再上山,就得半天时间,“阿南再准备上几坛好酒一并带去,让我和酩香先生一醉方休。”我和邓香,不知谁的酒量更好些。 床上那位的眼睛彻底睁圆了。在我转身之前,阿南高声的叫起来,“皇上等等我,我陪皇上去上朝。” ------------ 92宫 了无新意的早朝,整个都是吵吵闹闹。南北贸易的事,今年开科的事,西戎来犯的事,还有湘王来洛的事。我只坐在龙椅上耐心听他们吵,而心里对这些事其实早有打算。 阿南这回带了笔来,在夹墙里把众臣议的南北贸易的事,都记了下来。 “新推的政策最好一开始就尽量完备,免得以后伤筋动骨的大改动。”她这样对我说。我把我的计划给她看,就认真当回事了。 此时我们坐在马车上,偎依在一起,脚边摆了三坛宫中专为过年准备的屠苏酒。阿南说是我们和邓香一人一坛,看谁先醉,我已经是笑着答应和她比试了。 今日阿南穿得淡素,白色的衣袍只在衣缘镶滚了黑色的包边。她抱着大袖坐在我身边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新奇。看惯了宫中妇人的争奇斗艳,猛然看到这样清减的打扮,再配上阿南的灵动活泼的美目,倒是让我耳目一新。 “阿南真是好看。”我由衷地说。 阿南的脸便红了,像路边才打苞的杏花少年医仙。 此时雨倒是停了,天空中云在散去,阳光懒洋洋的撒了一路。 我们的马车出城南数里,过了伊水,剩下的山路就得我们自己步行。几个和如意差不多大的小宦官抬了酒先行,我和阿南缓缓的跟在后面。 山路曲折,两边是湿润的石壁,天光云影在其间徘徊,隔开了洛京城的喧嚣繁华。我有些好奇邓香怎么会住到这里边来。 阿南好像知道了我的心思,她一边和我并排走着一边说:“这里原是一处洛京财主的别墅,连年战乱,那一家人家业日渐萧条,城外的别墅用不着便想发卖。价钱很合适,酩香先生就买下了。” 阿南在我面前并不避讳她对邓香的了解,他们一直通过御沟相互交流信息,大约什么都会谈到一点。 阿南耐走,看似并不急切,却是一步连一步走得稳健。我倒也还罢了,走了几里地,那几个抬酒的小宦官就先耐不住,不仅被我们赶上,还很快就落下去好远。 “皇上,等等他们吧。”如意请求。 我和阿南都站住了。皇帝出巡,虽是微服,其实是带了众多护卫。我的护卫此时都隐在不远的地方。看是看不见的。那些小宦官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是怕我们先走了,也带走了护卫,没人看护他们。 此时我们站的地方,正是一处小石拱桥,桥的一边,有一截小小的瀑布挂在半山腰上。瀑布飞溅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阳光,有几点一直跳到小桥的桥面上来。几只蜻蜓就在这些七彩的光影中翩翩舞蹈。 桥下小溪水满,清泠泠的从我们脚下流过。 我看到溪边有一处“丫”字型的树桩,上面挂了一张渔网。 这给我的感觉,好像我们这是一脚踩进了一幅画里。路转溪桥,野趣盎然。我只很好奇,这么清的水里怎么会有鱼。 看看那几个小宦官抬着酒坛慢慢走到我们身边,一个个气喘如牛,阿南索性说:“这里景致不错,不妨多歇一会儿。”说着,便迎风在拱桥的石栏上坐下。 春风鼓动她的白衣,越发像是一幅画了。 如意和那几个小宦官都是十分感激的模样。 “如意是哪里人?”阿南突然问。 “荆楚一带的。”我代如意说了。 如意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南楚出来的。姊归人。”他用了“也”字,虽不明显,但多少有些向阿南讨好的意思。 “我宫中有一个叫喜乐的,好像和你是同乡。”阿南笑着说。 “我们原本就是皇上一起带回宫里的。都没有亲人了,承蒙皇上收留。” 阿南哦了一声,“你们口音淡了。” 如意他们跟着我时,才五六岁的年纪,到如今当然口音淡了,不比她阿南,十三、四岁才北来,到现在说话还是又软又糯。 山道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我们就一起回了头去看,一开始以为是邓香,后来才看出是他的两个小童。两个小家伙见了我忙们恭敬施礼。原来邓香的别墅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而他们是来起那渔网,准备用网里的鱼待客。 邓香没出来迎我们,我们看到他时,他坐在一架紫藤下的小竹凳上,正向竹筒里填禾米。他的头发随意用一枝竹簪绾着,有几丝垂落下来,挂在他也穿了白衣的肩上校园花心高手最新章节。 玉白的手指,碧绿的竹筒,宽袖木屐,加上头顶的花影婆娑。让我错觉以为到了江南。 “酩香先生。”阿南老远就叫了一声。 邓香抬起了头来。略一睐视,嘴角就化出一丝笑来,神采精粹,难以描摹。我心中又开始嫉妒,他们邓家的孩子倒都长得俊秀。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只快速将我和阿南一扫,看到我们都穿着便装,便没有站起来。只笑着向我们让座,指点着旁边倚放的几只胡床,“自己撑开坐吧。上午才知道你们要来,一点没有准备,只能疏食野菜待客了。” 阿南亮着眼睛,“好久没吃竹筒饭了。”她一点也不矜持,自己跑去邓香的身边向竹蒌里看了一眼,“还有薰肉!” 弦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一手提着弓,一手还拎了两只竹鸡。见到我们也只是一笑,很随便的点了个头。 到了此时,我也放松下来,在这样的地方没必要端架子。再说,这些都是很了解我的人也藏不了什么。我掂了胡床坐到了邓香对面,看着他向细竹筒里填薰肉和米。阿南已经去旁边引水的竹笕处洗了手,揎了袖子,也过来帮忙。 “没什么好东西,只烧点南方的风味,皇上莫见怪。”邓香对我说,“我们边弄边说话。” 我只是笑,其实我没见过竹筒饭,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煮米的。 邓香又回了头问阿南,“我开的方子你用了吗?如今开了春不大看得出来,等下我给你切一下脉,”他此时手上沾着米,没办法切脉,“我得给你换个方子了。冬病夏治,今夏你尤其得好好养养。” 阿南胡乱挥了一下手,“我的肺不打紧,今年只觉得宫中烟道火力太猛,热得我不得不常开着窗子。”一句话漏道出了她生病的缘由,往年长信宫是不通热的。 我不得不飞快的别过脸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看到如意他们和邓香的小童已经在那边杀鸡剖鱼了。几只白鹤很及时的出现,等孩子们把小鱼扔给它们。 阿南却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异样,她心痒难耐的轮流扫视我和邓香,“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和那个什么李夫人有关?” 弦子擎出两把菜刀来,慢慢走到我们这里,在一旁支了砧板。 我和邓香都没作声。 阿南的眼睛一转,“这是要做鱼圆吗?弦子把砧板拿过来,剁鱼茸的事交给皇上干。” 我愣了一下,我哪里会干这事!这辈子张口吃饭伸手穿衣的我,完全不会这些厨房里的行当。可一转念,也就明白阿南这是在支走弦子。 果然,弦子向着姐姐吐了一下舌,做个鬼脸,很不情愿的把东西搬到我面前。 剖好剔了骨去了皮的大鱼放在了我面前的砧板上,阿南又将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塞在我手中,“剁吧!”她说。 我拿着两把菜刀不知该如何下手。 连邓香都看着我笑了,“等一下我来吧。”他说。 我的菜刀抡了下去。 阿南是个小人精,她倒是一下子就猜中了我让邓香去干的事。 我边剁鱼茸,一边听邓香告诉我,“归命侯的家宴我去了,他的妻妾没有全出来。但我问过他的一位歌姬,他那侯府里没有与那李夫人相似的人物官场之风流人生最新章节。” 这个,我倒没觉奇怪,就凭归命侯那猥琐人物,是留不住李夫那样人才的。 但邓香原本说要面见我,可见他打听到的还不止这些。 果然,“但我听说原本归命侯那天请的客人里,还有冯家的两个儿子,”邓香说,“但最后他们都没来。这让归命侯很没面子。”邓香微笑,“据归命侯宴后带醉发的牢骚,那两位公子原本是洛京凡请必至的人物。他们喜欢与人交际。” 我静静等着邓香说下文,手上慢慢也摸着了门道,轻重缓急左右开弓,剁鱼茸的技术有些像模像样了。手下的刀与砧板发出了的节奏的清响。 “据说冯家来了不少客人,两个儿子都忙着接待,已经顾不上和归命侯这等没用的人物虚以委蛇。他府上的高朋,许多都是今年赴京赶考的举子。” 这个我也早知道了,没什么奇怪。今年的大比安排在三月,有些人早早来到洛京,本就是为了干谒求进。这才过着年呢,李济和冯骥两府接的名刺已经堆着可以用来烧家里的碳锅了。 但接受别人拜访是一回事,从中挑选真正的才俊才是就需要他们独具慧眼了。 接下来,邓香终于说到了重点,“听说冯府今年接到了一个特别的贵客。”他说,似乎也有些兴趣似的,“这人一来就直接住进了冯家家中。冯骥对那人十分客气,还招了歌姬舞妓去侍候那人,洛京城但凡有些名气的歌舞姬都被叫过了。” 我皱了一下眉,手上不由的停住了。“那是个怎样的人物,是不是和我年纪差不多大?” 邓香奇怪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正是,皇上知道?听说那人是个阴沉却俊美的男子。” 我听要耳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感到新的压力来了。此时我觉得自己的袍袖碍事,心里烦燥不安,伸了臂让阿南帮我卷袖子。阿南却只向我摊开她那湿漉漉的手。 我回头大叫:“如意!”声音很响,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邓香看我的眼神便有些好奇。 等如意洗了手,又来为我挽好了袖子,我那狂跳不已的心才好像平复了一些。我看邓香:“酩香先生继续说下去,那贵客身边是不是有个美妇?” 邓香看我的目光若有所思,见我发问才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似的,“的确听说是有一个美妇人始终陪在那贵客身边。那美妇人极美,却不是正常的美,按那些歌舞姬的描绘,那女人竟像是修炼成妖的怪物,美得有些诡异,没人能看出她的年纪,只说那妇人让她们觉得她已修炼千年,只不过面貌还是少女罢了。”邓香一笑,“这应该有些像是皇上要找的人吧?至少我觉得像!” 邓香是见过李夫人的,他说觉得像,应该就是了。 我没有作声,让密密的砧板声代替了我此时的心情。 邓香继续说了下去,“我还听说那贵客对陪他取乐的歌姬舞妓并无兴趣,那人似乎心事重重,稍不如意,还大发脾气。”邓香那长眉轻蹙,好像有些难解,“更可怪异的是,那贵客在冯大司马府里,终日枕着那美妇的腿躺着。那美妇常当着外人的面抚摸那贵客的身体,那贵客从无拒绝。可两人间却又并不调笑。有位舞姬向他们敬酒,不小心将酒洒了些在那妇人裙上,还遭了那贵客的暴打。凡此种种,归命侯府那些歌舞姬看到极多,但外人端的看不出二人是何关系。” 我默默剁着眼前的鱼茸,阿南不叫停,我就会一直剁下去。 我想我知道那两人是什么关系,这世上最黑暗的莫过于相思,而相思的,却不一定都是情人。 ------------ 93阙 阿南用手失捻过鱼茸,觉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去打蛋清,不远处厨房里水已经烧好。邓香准备做鱼圆子了。我又闲了下来,可以看袖手旁观等着吃。 邓香的小院子立在一处小山谷里,四下山坡的积雪还没有消尽。白皑皑的反射着阳光,清辉洒处,还有点寒凉。 那几只鹤显然好的差不多了,不时的振翅在蓝天碧空中翱翔,盘桓于别墅上空,等着它们的同类从南方回来。 我带着如意在邓香的小院子里乱看,看他的桃树,看他的藕池。最后我下了结论:这地方已经有些江南的风味,被江南人士住过到底不一样。 而阿南的长信宫却大开大盍,有些空旷了。 回去要不要在长信宫里挖个水池呢? 等我转过一圈,再回到厨房里,便看到阿南和邓香两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同在锅台边忙碌着。两人都背对着门。 厨房的门窗本就敞着,我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他们也并不怕人偷听。只是恰好,我走到门边听到。 “其实我今年咳的还没去年厉害。”这是阿南的声音,“那些药非吃不可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过完今年夏天再说吧。”邓香对阿南说话,格外的温和。 在一阵沉默之后,“酩香先生真的还想回江南?其实洛京也还不错,芸哥儿就已经适应了。” 我听到邓香笑了一声,又说,“只要阿南能适应就好,我娘上回写信,还说要照顾好公主。但我只怕如今那里面事情多,都是你不能应付的。现在不比在江南,没那么多眼睛帮你看着。” 阿南叹了一口气,“我只小心些罢了。就像当年的母后。” 邓香也叹气,“你若真能像楚烈后倒也罢了,早将那女人圈在身边治的服服贴贴,不放出来祸害人了。” 我不由得侧了耳朵。 阿南咦了一声,“这样说来,我便不敢和母后比。后宫女人都很厉害的,我对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我真想逃开。” “阿南若能逃时……”邓香话说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砧板的一阵急响无限军火库最新章节。 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就算是在忙着俗务的时候,也比旁人孤单高绝似的。我突然便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是夺了别人的好东西了。同时又有些心急,想看到阿南此时的脸色。在这事上,我肯定小气,说来说去这种事都是无奈。 阿南闷声闷气的,“我没有母后那般的刚柔并济的才干,也总是放不下,没资格笑别人。” “你那时太小,不知道内情,其实事情也就坏在你母后离开了那么几天。”邓香说,“不过说来也怪,那女人倒一直对你母后十分敬畏。你父皇母后都去世后,每年都去你母后墓上祭扫的,也只有她了。” 我愣了一下。 正好此时远处弦子大声在问饭桌支在哪里。 我大大方方应了一声:“支在那紫藤架下最好。” 屋里的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 不一时,阿南从厨房向外探出头来,递给我一碟豆蔻,“皇上帮个忙,将这些豆蔻捣碎。” 我看她脸上又沾了东西,似是锅灰,便用手去抹。 阿南仰了脸就我的手。 我便笑,“阿南的脸怎么到处沾东西,上回的墨汁,后来的泥土,今天又沾了锅灰,阿南是属花猫的吗?”口气中就不免带了些爱怜。 说完才发现邓香在怔怔的看着我们。 我接了阿南手上小碟,“捣这个吗?”说完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杵臼在窗台上。”阿南对我说。 我在窗台上看到一只灰色的小石杵臼。光滑坚硬,十分精致。用这个好像比使双刀容易,毕竟我本来是使铁茅的。 我靠着窗台捣豆蔻,邓香此时在切着什么,阿南则站在沸水边向锅里挤鱼丸。 “皇上知道那李夫人曾想收养弦子的事吗?”邓香在里面问,还是接着前面的话题。 我不知道。 “那时归命侯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邓香说,“皇上送家父回金陵后,家父便立即带我们举家迁回家乡秀州暂避。归命侯还曾派人来追,但被我们击败。当时南楚上下,都知归命侯大势已去,就在那时,李夫人想收养弦子。” 我只随意应了一声,对此不予以置评。归命侯本有儿子,那女人居然想收养弦子,真不知怎么想的。 阿南在一旁笑,“我一边派人去通知归命侯的太子殿,一边用大石堵了我当时住的榴花宫的大门。没让那女人得逞。” 我听了只觉得心惊,不由得停下手。 阿南又探出头来问。“豆蔻了好没有?” 我忙把豆蔻递进去。不一时,阿南换出一碟蒜瓣来。我继续捣蒜瓣。 “李夫人本就喜欢小孩。”阿南继续刚才的话题,倒并没有难受或后怕的样子,“她尤其喜欢婴儿,但凡见到人家的孩子,她都喜欢抱抱。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其实不错。后来对弦子也很好。她只不喜欢成年人,别家孩子大了,她便有些恨恨的意思。” 那女人所恨的孩子应该只有我一个。是我抢了她孩子的风光,坏了她的黄粱美梦。 此时厨房里已经飘出些许香气,果然与我平日所吃的不同房术全文阅读。弦子带人在院子里紫藤下支好了桌,又将我们带到的酒搬到一旁,灶下碳灰里,小竹筒开始噼啪作响,弦子又过来帮着拣出来。 我们关于李夫人的话题便就此停了。 紫藤架下,树影婆娑,一阵微风,送来山谷间的凉意。鹤鸣鸟啼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潺潺溪水声,如世外仙乐。 饭桌上的菜算不上丰盛,一大碗扁尖竹鸡,一大碗鱼圆汤,还有一份山蕨炒鱼块。但我们只有四人,够吃了。 菜全是南方的烧法,看似清淡,实则香气浓郁,那味道萦绕在人口鼻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于洛京的天然气息。阿南自然又开心了,眼睛一亮一亮的。这样家乡的味道,一定让她怀想。而邓香也是专为她准备的吧。 弦子不喝酒,但他把我们每人面前的酒碗都斟得满满的。 我这才知道邓香自号酩香先生的由来,他简直海量,喝起来一碗接一碗,也不用人劝。我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酒酣耳热之际,我便试探邓香,“还想请邓先生帮个忙,”我说,一点也没打算与邓香客气,“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朕到现在还没设考官。主考我已经心中有了人选,副考官还待定中……” “皇上不会想让邓先生当副考官吧。”阿南喝了酒,脸上便有了两坨红色,眼睛也比平日转得更活泼。此时她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邓香,再把个脑袋摇了两摇,“不合适。” 邓香和我都笑起来,“人选我倒有,还是皇是见过的。”邓香一开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皇上真的打算任用一个南人做考官?” 他喝酒只管自己,一次也不为别人斟酒,更不让我和阿南。此时我酒碗空了,也便自己倒满。 “这回是一定要任用南人的。”我说,我现在还生怕南人不愿参加这次科举,事实上,我记得上一世,来参加本科的南人确实是少。我需要先取信于他们才行。 “难!”邓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他的面皮上此时也渗出红来,也许是因为肤白的缘故。但他并没有醉,恰恰相反,他此时反更显得的沉稳了。一手稳稳捉着酒碗,一手轻轻捻着腰间的一枝玉笛。“南方许多大儒不一定会愿意来。”他抬眼看我一下,“能问一下吗?皇上想用的主考是何人?此时离开科不足三月,而皇上连题旨都还没想好吧?此人必得能服众才行。更要紧的,这主考得能够代表皇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说话真是毫不客气。 他这是知道洛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儒,怕是主考压不住场。 “这个,我自有安排。”我笑,“反正这回开科定不让人失望就是了。” “那我便推荐武孝楷。”邓香说,“皇上见过的。” 我见过那个齿牙摇动的酸腐老家伙,他原是南楚的翰林,学问声望倒都不用说。只是…… “他很感激皇上,如今整日向人宣扬着皇上的功德。说皇上是仁君呢。”邓香好像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叫他来,他肯定尽心戮力。唯一的担心就是两位考官间的相处,武孝楷那人,脾气耿直。这是缺点也是优点,做考官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我笑,“这个我会考虑。” 阿南突然睁圆了眼睛,“武楷是教我文辞的先生之一,他若真能来洛京那就太好了,我正有些东西想向他讨教。” 邓香微启了唇,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言,将一切化为一笑,淡极了npc种田记(总攻)。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洛京城内倒还一片灯火阑珊。明天就是元宵,人们提前出来玩灯戏耍。我们的马车穿城而过,简直是在一片灯海中穿行。弦子已经在我们对面的椅上睡着了,阿南却还兴奋着,她喝了酒便话多,此时正对着我喋喋不休。 “南楚的纸好墨好,印的书也好。装帧与北边不同,骑缝宽大,留白也多。就是看着舒服。”她的膝上此时正放着邓香送她的几本南楚的古本。她爱惜的一直抱着。 “近年听说也不大好了。”我说,“战后,会雕板的工匠流散,看书的人也少。这行业有些荒废了。” 其实我心里在盘算,我的御书房里也有些好书,但我自己大多已经读过,现在便觉得不足。此时,我想到了印书一事,也许,我可以召集些文人专干这事,把历代图书好好收集整理一番。 阿南此时抱着她膝上的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其实,我一直想在洛京印书。实不相瞒,我从南北贸易之中得了些薄利,便想做些益的事。一个是在洛京办义学,一个便是印些书。我算算我手上的钱,印书已是够了,办学还差着一些。但我想,再往来两趟,钱存起来也快的。”也许是因为喝了些酒,她今天竟把她的小算盘告诉了我。虽然我早料到她会沉不住气,迟早得说出来的。 我一伸臂,将她搂到怀里,“阿南能有多少银子,就想办这样的大事。” 阿南轻轻推我,指了指对面的弦子。 我不理她,弦子睡着,再说我与她是夫妇,搂她不怕人看见。 阿南见推不动,便有些害羞。她低着头不看我,只向我伸出了三根指头。 “三千两吗?”我问,“倒也够印一批诸子了。” 阿南的头一阵乱摇。扬着脸向我笑的得意,“皇上再猜。” 我吃了一惊,把她竖在那里的三根玉指,每一根都细捏了一遍,“竟有三万?!”这一回我真的吃惊了,不过几个月间,阿南的小小金库竟是翻出几十倍的利来! 南北贸易之事看样子得抓紧了。 阿南抿着嘴向我点头。粉红的小脸上更是自得极了。 我一低头便连着亲了她好几口。亲得吧吧有声,才不管对面弦子会不会惊醒。 我想了想,“我再给你七万两,”我说,“以你南乡公主之名,在南北两地都办起义学来。一是洛京一是金陵。让孩子们尽可能的发萌读书。” 此时再看阿南那表情……该我来得意了。 阿南把膝上那些书都放在了一边,急急用手抓着我的衣襟,“皇上说是是真的吗?皇上没喝醉吧?”她又竖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一晃,“这是几?” “一,一心一意的一!”我说着,捉住她这根手指,放到嘴里含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怀里的阿南,用含混不清的语气说,“也是江山一统的一。阿南做的是大功德。” 阿南依偎在我怀里,小脸放出光来。 就在此时,我听到有人凑了车门边的声音,“皇上,”有人低叫。 我听出是我亲卫的声音。 我忙叫停了马车,“说!”我隔着车门命令。 “皇上叫我们侦察的人,已经到了轩辕关外了。此时他们已在轩辕关住下,应该是明天进城。随行只有几十个。”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 ------------ 94宫 为了迎接二哥返京,我一直迎到了建春门外。这里也是上一世高悬我头颅的地方,如今我在这里赌一赌我最后的亲情。此时的建春门外,广袤的原野外已经□出黝黑的泥土,新绿的嫩芽正破土而出。一眼望去,阡陌纵横间一条印着深深车辙的官道一直通向远方。 远处出现了缓缓先进的车队,规模不大,也没有旌旗。 我半眯起眼来,心里琢磨二哥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校花老婆。 当年的二哥,是我们所有兄弟中最意气风发的一个,不用说打仗时总是身先士卒,便是与我们兄弟交往中,他也是最直接了当的那一个。那时,因为他战功最著,父皇封他为常胜王,准他用九重的华盖,龙形的旌旗。让他在洛京城中风光无限。 他曾与我争过冯嫣儿,为博红颜一笑,不惜一掷千金。争到后来,我与冯嫣儿的婚礼他都负气没来。其实那时,他早有正妃,情场上不见得有什么优势。 此时,慢慢驶向我面前的,是一辆不起眼的油壁轻车,因为没列旌旗,看到的人绝想不到这是湘王的车驾进京。 与我列在建春城头遮天蔽日的天子旌节相比,那真是一下子差了好多。 马车终于靠近了城门,还离着千尺之远便停了下来。不一时,车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我忙降阶迎了上去。 认真算来,我与二哥只不过三年未见,可这回我眼前的二哥几乎让我认不出他来。“二哥,你几时畜了这样一部大胡子了!”我笑着去扶起早早跪下三拜九叩的二哥。 二哥大胡子后的脸,便露出尴尬,“老了!”又看看我,“皇上一点没变,还是我们当初在宜城分手的样子。” 我有些茫然,我和二哥的分手是在宜城吗?那么就是我登基前很早的时候了,二哥一直为父皇所重用,总是在外征战,我登基时他没能回来。原来我们不止三年没见面了。 我抬头四下看看,“二哥的雪花呢?”雪花是二哥的坐骑,只因青色马背上有白色斑点,而被称为雪花。据说是唯一能和我的枣骝比肩的好马。 二哥的目光十分黯淡,“雪花也老了,来洛京和路途太远,它不能再陪我走回来了。” 我愣了愣,不过三年,人和马都已经老了吗?仔细算算,二哥也不过三十岁出头。 二哥穿着绛红色番王服色的高大身躯,又要躬下来向我作揖。可被我一下挽住了手臂。“我们有话回去再说,我着人在铜雀大街上为你找了个院子,邻居是掖门将军邓芸。那小子喜欢与人交往,到时二哥不愁没人请你喝酒。” 二哥的常胜王府早被我另做它用,如今给他的是我新找的宅子,那地方比不得常胜王府的规模,但住在那里大家放心。二哥以前是喜欢喝几杯的,但他一喝就醉,醉了就惹事。没少被父皇责打。 二哥显然是知道邓芸,“南楚邓家的公子吗?听说精粹华美,是洛京的名公子之一。,小王正想拜见。” 他肯定也知道邓芸是阿南陪嫁,但他并没有特别提及。 我挽了他的手一直走进城中,今天是正月十五,洛京城里热闹非常。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二哥挽手同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这下百姓都知道湘王元君晟回来了。 在二哥的新湘王府邸中,迎接我们的是阿南。 她领着众多仆佣,夹道等着我们,见了我们,老远就领着众人行礼,口称怠慢。“皇上和湘王殿下看看,这王府可还使得?若缺什么,或有何不便之处还请指点,我立刻叫人改过。”阿南笑眯眯地说。 二哥这次回来,只带了几十随从。是我让阿南帮忙配齐了新王府的所用仆役。 我四下看看,新王府还算得宜。阿南已经领人换了瓦,粉了墙,又补植了花草。看起来倒也不差什么了。 回来头想让二哥再看看,却发现他惊愕的盯着阿南发呆。 “朕让朕的贤妃帮忙收拾的新王府,不知二哥满不满意中式雇佣兵。”我说。 二哥看阿南的目光更震惊了,“你……是南乡公主?”二哥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阿南施了一礼,“正是,二殿下,我们见过。” 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声大笑起来。“这正是南乡公主,如今是我的贤妃,二哥见过的。”最早的时候,父皇是想让二哥娶阿南的。估计二哥和我一样,被阿南那易了容的肿脸骗了。那时,二哥和我一样浅薄。我们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果然,二哥连连向阿南拱手,一付尴尬的样子。“臣眼拙。” 他身形和我差不多高大,一旦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变得卑微,那样子就有些滑稽可笑。 阿南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躲到我身后。“皇上为湘王安排了小小的洗尘宴,就在今晚闹灯的时候,到时除几家老亲外,再没别人,自家亲戚倒是不拘束些。湘王千里迢迢来了洛京,想来也累,可以先在自己府里更衣歇息,到了晚间再来赴宴。”阿南说,说完又笑,“今晚宴上准备的是秦州春,不知二殿下还爱不爱这酒。” 这又是一个老典故,当年二哥为追求冯嫣儿,曾叫人抬了一整缸的秦州春杀到我的王府前,要与我决斗。结果不等我出门,他自己先醉倒在我门前,打着响亮的呼噜怎么叫也不醒。 这酒在大肇,算是最烈的酒了。 二哥窘迫非常,“喝是还喝,只是……让贤妃取笑了。”说完嘿嘿的笑。 阿南她什么都知道。连我们当年同追冯嫣儿的荒唐事她都知道。 在阿南面前,二哥肯定也有那种居然错过的遗憾感觉。就像我曾经有过的一样。当年的阿南曾经骗过的,也不只我一个啊。 我也好笑起来。时过境迁,我们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觉得二哥正是这一点让我放心,他这人,没什么心机。是个直人。 而我给二哥安排的只是家宴,想来任何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二哥担任理要的职位。他得先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接风之后,朕还想请二哥陪我同游一回,”我说,又看看阿南,“既然大家早就认识,那阿南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 晚间的宴席摆在交羽殿的高阁上。若论看十五的烟火,这地方不如摘星阁,至少它没有摘星阁高。但此时,摘星阁已经与我没了关系,我巴不得它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阿南问我时,是我点了交羽殿。交羽殿临街,在这里开宴,倒有些皇帝与民同乐的意思。更何况铜驼大街上花灯游行的队伍也会从我脚下经过。各色彩灯也是洛京年节一景。 今天安排的真是只有几个老亲。连母后阿南在内,不过十余人而已。 阿南不上席,她跪在母后身边,为母后筛酒。母后年纪大了,喝的是温黄酒,不敢碰那秦州醉。 到了酒席上,我越发觉得二哥变得厉害。他喝酒不像以前那样痛快了,除非我让,否则他绝不去碰面前酒杯。 夜暮才刚刚降临,洛京城的远远近近就有许多的烟火爆竹噼里啪啦的腾空而起。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一大朵烟花绽放,菊花吐蕊般的变换着色彩。 大家都转了头去看。 “二哥,你,不像从前了。”我对二哥说。 二哥立刻局促地笑了一下彪悍养成:酋长的爱奴。他不去看烟花,两只眼只盯着面前的酒杯。 “老九变成那样,朕没想到。”我不想回避这个,这是迟早要谈到的话题。以前众兄弟中,就属二哥和老九最为风光。堪称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本来就是那样。”二哥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又闷住了,呆呆的盯着酒杯。 又有更多的烟花在交羽殿周围绽放,光影映在阁中红红绿绿的晃着人眼。 几位亲戚早看直了眼,顾不上喝酒,也顾不上听我们寒暄了。 二哥的眼珠也滑开去,似乎是在看烟火,但分明是悄悄滑向了摘星阁的方向。我突然明白此时二哥在想什么了。 那种荒谬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如果当年冯嫣儿选择了嫁给二哥,那么此时会是怎么个情景。是她一直在怂恿二哥杀了我夺位呢?还是直接想办法杀了二哥,好投奔更有前途的人? “那便是摘星阁!”我不动声色的顺着二哥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朕为淑妃起的。花了近五十万两银子。而朕整个后宫按例一年总共只有这么多拨款。从今年起,这个数字还要精减,减到三十万两。那五十万两是朕命户部额外支取的。朕现在后悔死了。”我直言不讳。 二哥的目光拉了回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最后,他垂下头,“皇上总想着天下民生,连自己的用度也要减省。臣汗颜。” 我苦笑,去看阿南。阿南狠狠的瞪我一眼。 这小醋坛子现在在我面前不假辞色,听到我花了五十万两建摘星阁,她不高兴了。的确,与我刚给她的七万两一比,这五十万两花的不值得。现在,她肯定不感谢我那七万两的小贿赂了。 就在这时,摘星阁上突然也噼里啪啦的放出爆竹烟花来,明亮的烟火好像点燃了半片宫城似的。将宫城内那些层层叠叠的屋瓴照得通亮。而摘星阁在这些烟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俏丽孤傲。 二哥没有再去看摘星阁,他一直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酒杯,而酒杯还是满的。 “母后,这是要回去吗?”阿南的声音打破了宴席上的平静。 果然,母后在拉动自己的裙裾,这是要起身的样子。 母后的声音里带着冷,“摘星阁今天也在放花呢。”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这么稀罕少见的烟花,你们年轻人看着吧。哀家年纪大了,怕见这闪光声响,有些头晕。”母后搭着阿南的胳膊站了起来,“哀家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已尽兴。”她的目光又扫过那些请来的陪客,“哀家在这里,你们年轻的也玩不畅意。哀家还是回去睡觉,你们自便。”说完便走。 母后这是在帮我下逐客令,她看出来,我和二哥有外人在谈不痛快。 更何况,母后肯定是想起了明天冯嫣儿的禁闭令要到期了,她得想办法应付明天又出来管事的冯嫣儿。母后现在已经把阿南管得乖乖的,每天拖着阿南去佛堂陪她念经。 阿南本想跟着母后一起退下,不想母后却又回了头,“楚贤妃别跟着了,你留下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兄弟喝醉喝坏了身子。皇上明天一早还要上朝呢。弦子今天跟我睡了,你别操心。” 话到此处,那些亲戚哪里还坐得住,他们一个个接连起身,匆匆向我告辞。跟在母后身后,一下子走得人影全无。把个交羽阁空荡荡的丢给了我和二哥,当然还有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阿南。 二哥终于开了口,“皇上这回叫臣回洛洛京,是想让臣做什么事?” ------------ 95阙 不等我回答二哥,阿南就走了过来,她眼珠转动,“不如重新布了案子,兄弟二人对案而食,还可好好说些话。”又说,“湘王殿下的酒几乎没动过呀。” 二哥窘急,忙尽了面前的一杯。 有阿南发了话,宫竖们忙上来撤去原来的席面,重新安排了酒菜,阿南也不客气,在下首打横坐了,为我们两个杯中重新满了酒。 她已经领会了母后的意思,来当个女监酒了。有她劝酒,二哥不敢不喝,一下子连着几杯下肚,二哥面上发红,终于多少回复了早年的原貌。 “我知皇上要我回来,肯定是遇到难题了。”二哥晃动着脑袋,“以前征战,皇上便最喜与我配合打围贵妻不为妾。别的兄弟都靠不住。” 我笑,他这也算实话,但却只说了一半,当年他又何尝不是喜欢与我配合呢?他不找我,难道敢去找老九? 老九那人,最喜当缩头乌龟,一遇劲敌就想办法躲,一点也靠不住。比如在金陵,他就派个刺客来杀我,他自己怎么不敢上前? “说吧,是什么事?打西戎还是战突厥?皇上只要为臣找匹好马来,臣一定肝脑涂地为皇上效命。” “打仗的事,以后也许会依赖二哥,不过……,弟弟我现在有别的烦恼事。”我打断了二哥。 “皇上能有什么烦恼事?”二哥张了一双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看我,他不信,“皇上都已经是皇上了,天下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我笑,对着二哥面前的酒杯看。他一旦喝开了,便收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开始阿南见他酒杯浅了,就悄悄为他添满。到了此时,也不用添了。二哥会抓了瓶自己倒。 “正是朕说了算,才得慎而又慎。”我说,“大肇开国三十年,我们元家父子三代经营,到现在百姓也还是贫不堪言,民户数量,国库银税,都不足前朝鼎盛时的二分之一。”我叹着气,以手捻动酒杯。上一世,我没有留心过这些问题,最近看了几本前朝的文书,才知道大肇新朝,任重而道远。 阿南在桌下拉我的袖子,一下一下的。我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已经把酒杯端到嘴边了。只得稍稍抿了一小口又放下。 阿南盯的真紧,真听母后的话! 好在二哥只低了头喝闷酒,他根本没有看我们。 “现在征战,有冯大司马,”阿南突然开了口,她看上去笑嘻嘻的,“皇上对湘王殿下的倚重不在此处。” “冯大司马?切!”二哥冷笑一声,“他若能打仗兔子都能飞了!”二哥一句话,表明了他对冯骥的轻视。他为人耿直,说不定当年就曾说过这样的话。让冯骥知道了,自然不选他作女婿。 于是阿南回头看我。 我脸上没开花,有什么可看的! 其实,我也知道冯骥不能打仗,父皇在世时,他升职缓慢就足以说明问题了。那时候,升职全靠硬碰硬的军功。父皇明察秋毫,哪能容他取巧。 “若论打仗,天下无人能比二哥。”我抬起自己的酒杯向二哥示意。这一点天下尽知,不服不行。“但这回,请二哥回来,的确不为征战。” 二哥抬了醉眼看我,有些不解,“不为打仗?” “不为打仗。”我肯定的说。 二哥终于看见了我高举的酒杯,忙不叠的饮尽自己面前的酒。 我自己又是只抿一口,就放下了酒杯。“这回请二哥来,是想请借二哥的威望一用,”我说,“事关大肇千秋基业的大事。” 二哥脸上凝重起来。似乎是有所期待。我大概会让他失望一下。 “二哥来洛京时,有没有经过伊阙关?”我问二哥。 二哥摇头,“我是从宣城过江的。所以走的是洛京东道。” “二哥真该走走伊阙关,”我说,“沿水路进洛京。伊水岸边沿江立石上,有前代所刻佛陀摩崖,高过数丈,仰视摩天。二哥应该好好看。” 二哥和阿南全都愣愣的看着我狗与地下城。 我是天子,说话时只要不露声色,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我是别有深意。此时的二哥大约也是如此,他又开始紧张了,小心的捧了酒杯遮脸,又喝了不少下去。 “我想为父皇做功德。”我直言,看到对面两人都目光都变得不解。 二哥也还罢了,连阿南都没想到吧。她以为我叫二哥来是做什么? “就像前朝所做的那样,二哥一定听说过宾阳窟。就是那样!朕想为父皇塑个真身佛,就由二哥全权督工。要比宾阳窟的还要大。朕左思右想,如今百姓心思浮躁,各色人等动辄相互诋毁攻讦。南北不合,上下离心。造窟崇佛有利于统一人心。更何况你我皆父皇的儿子,这本是儿子该有的孝心。再说父皇去世,二哥连奔丧都没赶上。这样一来,也算为二哥还了愿了。朕觉得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二哥看呢?” 其实我自己并不如母后那般虔诚礼佛。但我从母后的身上得到了启发。礼佛是一种寄托,也是功德。有利于统一民众,建立国家威信。大肇之朝,得名于禅之肇论,意为万物肇始,开天辟地。这本就是我朝与佛法的缘分。 伊阙关就在洛京南,两岸石峰耸峙,中间伊水奔流。上百年间,有人在两岸高岩上陆陆续续开凿了数座摩崖大佛,依托着壮美山河,临水而望,丰神雍容,尤以宾阳窟为最。我几次乘船经过时,看到他们总觉及其震撼,心神俱化。 “今天的大肇,需要收拢民心,弃干戈化玉帛,人心向善。”我对二哥说。 二哥一连串的点头,深以为然。以前我们都在父皇膝下时,曾不知多少次去看那些大佛,他一定也有深刻的记忆。 “可……”二哥欲言又止。他似乎有一点点的失望,可是又并非十分失望。他原本一定以为我要命他出去领兵打仗,没想到我会要他负责建行大佛。他想了一起,突然又笑了,“这的确是大事,只不知我是不是能干这种事的材料。我原以为我只能打仗呢。”二哥说。他此时说话,舌头已是有些大了,可神志反倒比刚才清醒。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二哥为我领兵,那种事关大肇命脉的事,我怎么可能再假他人之手。 但二哥也绝想不到,我居然要他做这等建立功德的事。 “朕想过了,只有二哥配担当这样的职责。”我已经说过,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二哥的声望。不管让他做什么,我要世人看到,二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当然,我的最终目的还是在于树立我自己的威望。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百姓。但这绝不可能在二哥的参与下进行。 功德也做了,实际好外也占了。我是不是有些小人了? 阿南的眼珠又在转动了。她显然不相信我会突然虔诚起来。 她为我和二哥的酒杯都斟满了酒,微笑着祝祷:“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我和二哥全都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实,造佛也不是我真正叫二哥来的目的所在,我要二哥来洛京,还有别的事托他,只是不知那事二哥干得了干不了。 “过两天,我陪二哥去伊阙关看看吧,看过之后,二哥就会明白朕的心思了。”我说。心里却在想,二哥耿直,最好永远也别知道我的心思。 交羽殿下,已经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应该是那些耍灯的百姓从我们的窗下经过。 不时有金火银花飞上窗口,那应该是舞龙耍狮人喷了焰火。今天是元宵,百姓一年之中最欢快的日子。 我和二哥此时都放松下来,都知道我们算是通过了见面的第一关。二哥开始尽着心喝酒,很快就有些上头哮天犬新传。眼睛里也慢慢浮上一层雾气。 他突然问我:“你知道父皇为何传位给你吗?” 我正沾着酒渍在桌上划圈圈,有些无聊的看着窗外洛京的灯景。听到他这样问,不免回了头看他。 这个问题我自己反复的想过,却也百思不得其解。我总觉得我在众兄弟中最不出色,父皇也从来不曾厚待过我。最后为什么会偏偏传位给我呢? “你厚道!”二哥用一根指头点着我说,“父皇曾问我,若是传位给我,我能不能容下老九。”二哥咽着酒嗝,“我随口说能容。结果父皇冷笑一声,‘你能容?我看你现在就想杀了他!你这人哪懂得什么叫有容乃大。一点小事就炸毛杀人。何况是你久恨的老九。’” 我呆呆的听二哥说,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我答应娶阿南的时候,父皇也这么说过,他说我有大气量。可这不是真的。我只是不比二哥脾气急燥而已。我对阿南就不好,我一直在辜负阿南。我的宽容是是假的。 我十分心虚的偷眼去看阿南,果然,这小东西一付听到史上最大笑话的嘴脸,已经向我咧开了嘴。见我看她,还弯了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好似在问我羞也不羞? 我忍不住,当着二哥的面,用指尖沾些酒弹在她面上,让她收起那付揭穿我的嘴脸。 阿南嗔我一眼,一边用手抹脸上的酒,一边在案下小动作,在我腿上拧了一下。 痛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二哥并没有抬头。“你娶了南乡公主,”二哥说,似乎知道我和阿南在干什么,“父皇又去教训九弟,说九弟只看到南方的丝帛玉女,只盘算得利,没有诚意,不算真聪明。还说他若登基,只会盘剥,兄弟最终也会十不存一。”想了想又说,“公主当年把我们都骗了!” 说完,他还是不抬头,好像不太敢看阿南似的。 阿南嘿嘿地笑,悄悄挨向我身边。 我索性搂过阿南,把她夹在我腋下,有些卖弄地:“朕当年也上了阿南的当,不过……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我的腿上又是一阵剧痛,阿南又向我下黑手了。 “我只记得当年二殿下也是风流不羁的人物。”阿南笑着对二哥说。 “贤妃莫提了!”二哥着慌。想一下又说,“说来说去,我们都是瞎的。到了此时,臣年纪一大把了,才懂得什么叫敬畏。原本的自以为是,早就成了笑话。贤妃莫提了。”又说,“老九没死,已经是皇上天大的恩典了。臣心里明白。” 原来二哥是要说这个。他认为我能够那轻易的拿下九弟,是因为我强大。却又没让九弟死,是因为我要故意显得宽容。他不知道,我能拿下九弟,是因为有阿南的勇气。我能宽容九弟,是学了阿南的以德报怨。我的人生,因阿南而改变,受阿南的影响,才会有今天。 二哥这两年外放蕃王。倒好像变得会琢磨事了。只是他还是没琢磨到点子上。 就在此时,窗外的喧嚣之声突然一变,原先喜庆欢腾的人声里夹杂了奇怪的声音。我不由得侧了耳细听,却又听不出什么。 阿南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站了起来。我想拉她已经来不及了。 我跟在阿南身后走到了窗边,一眼看到我们窗下不远处,当街最热闹之地,跪着何其一的家人。他的老婆带着他的三位小妾,还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全都披麻戴孝。 这下我终于听清了,“昏君。”“□。”一声声的咒骂传了上来。 ------------ 96宫 阿南静静的站在窗,并没有任何尴尬的样子。她像看戏似的看着何家一干众人在当街卖力的表演,似乎与她无关似的。 我想拉她回来,却又生怕阁下街上的百姓看到,更生出污言。 “这是怎么回事?”阿南终于小声的问我,“何紫鱼的尸体不是已经交给大理寺了吗?按理何家这回总逃不过一个连坐之罪,为何他们又跑出来生事?何其一死了,他们船上那回还可以混赖。何紫鱼的事总赖不掉了。”阿南回头盯上了我。 我一下子窘迫不知所措。在阿南面前尴尬的抬不起头来圣道邪尊全文阅读。 阿南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狠狠瞪我一眼,“皇上为了面子,又想把事情含糊过去对不对?” “不,不会的,”我忙说,“只不过现在过年……” “皇上差矣,”这一回发话的是二哥,他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的窗前,向窗下看了一眼,“对这种人,还说什么过年不过年的。”说着,他做了个向下劈的动作,“一个字:杀!” “朕本想过了今天再下他们入狱的。”我小声说,“古礼有记,年节期间不杀生不动刑。就是狱中囚犯还能得到大赦呢。”朕不能坏了规矩。我向他们解释。 这不算是完全的真话,因为我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的确上觉得心软了。何紫鱼我是了解的,她唯一缺少的,其实是头脑,她不过是被那个女人利用了。人都死了,我本不想再计较她的家人。更何况,这中间还有阿南和二哥不知道的微妙事。 二哥喝多了有些站立不稳。随手攀住一个宫竖的身体借力。“皇上这就迂了。规矩都是人定的,古礼也管不着私刑。皇上若总是这样当皇帝,未免也太憋曲了自己。要不要哥哥我帮你杀了他们?” 阿南已经在窗前鼓掌,掌声清清冷冷,却有着从容不迫的嘲讽意味。她肯定听到了二哥说的话,但她有更好的办法。 “骂的好!”她对着窗下大声说。“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明知过了午夜官府就要追究你何家一门的轼君之罪,现在再不抓紧时间骂,待人头落地就是想骂也骂不成了。快骂!现在离年节大赦最后计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如意此时在一旁小声说:“贤妃,要不要用东西塞住他们的嘴?” 阿南不以为然,“现在塞已经太晚了!”她小声说。 我慢慢的走上前去,与阿南并肩站在一起。交羽阁下人流如堵,许多也在抬头看我们。 “看,那就是皇上,多英俊啊!”我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说。 “那位就是美丽的南乡公主,他们今天与民同乐来了。”另有人这样说。 事实上何紫鱼弑君之事,因为就在众臣面前,早已传遍朝野。都道她是为她那贪腐的父亲报仇,没人同情何家。也没人把她们的戾骂当回事。 阿南隔着窗问下面何其一的家人,“你们的主子可曾答应如何照应你家这两个未成年的幼童?他是不是对你们说孩子年幼就可以不杀?你们知不知道一旦审下来诛九族,那意味着什么?” 愚蠢果然是天生的,何紫鱼的蠢今天找到了出处…… “他们说他们可以保孩子平安!只要我们今天来了,他就将把孩子们带离洛京。远远的,让你们再也找不到。”那女人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还带着大义凛然般的得意。 旁边的百姓发出嗡嗡之声。 阿南一笑,“到你后悔的时候,别忘了找对你说这话的人。”软中带硬,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我挥了一下手,大声命令,“看住这女人!等到了子时,把她们抓到刑部牢中,好好审审她们说的这位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我知道的事,可是比阿南要多,此时,不方便明说罢了。 我向阁下民众挥手,“年节最后一天,大家继续游乐,过年本该无刑无杀,休让宵小坏了大家的兴致。” 交羽阁下一片欢呼之声。 阿南走得飞快,我们刚和二哥道别,送了二哥出去,阿南就细腰一扭抛下我不顾而去爱我无需承诺最新章节。我心虚,跟在她身后。宫中此时天已黑了,但好在灯火通明,我们身边前呼后拥的灯笼且不必说,那些过年的花灯也要到明天才收起来。 阿南飞快的在五彩有流光中穿行,一心想把我抛下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形下,阿南当众向我使性子,还是从来没有的。 “那女人竟是敢这样出口漫骂,只是想在过年来恶心我们罢了。阿南别为她们坏了兴致。”我跟在阿南身后说。 “她们才不是来恶心我们的。”阿南恨声说,脚下一滞,回头瞪我一眼。 此时我们身边跟着大批的奴才,阿南一停,他们所有人也停,后面的不知情撞上前面的,一下子就乱成一团。 我站在这团乱麻中,更尴尬了。 “她们是来送死的。她们这样一骂本该招来当场的杀戮,这才是背后之人想看到的。皇上不杀光何家,那些人不放心。他们哪里想到皇上心慈手软,一想到自己当年的爱妃,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杀她们。”阿南气的跺脚。 我去拉阿南的手,“刚才明明是阿南不让杀她们的。” “刚才是刚才,我是看穿了幕后之人的诡计,偏不让他们得逞。”阿南甩脱我,继续向前冲。一大堆人又跌跌撞撞的都跟上。 “那我让刑部速审她们。” “审出来又怎样?皇上舍得动他们吗?”阿南立刻反唇相讥。 我跟在阿南身后碎碎念,“何紫鱼本人都已经死了。我原想,她家里都是些妇孺,应该不会参与到其中。她们只是被人鼓动,旦凡有点脑子也不能出来干这事。这种人其实可悲又可怜,也容易被人利用,杀了她们还会有别的傻子出来给坏人当枪使的。傻子哪里杀的完!” 阿南驻足回头,“傻子多也是皇上姑息出来的。” 我们的身边又是一阵混乱。 “她骂我们又伤不了我们一根寒毛,世人都知道她家女儿在除岁的大宴上刺杀皇帝。这还能逃出罪去?她们这样只是让人知道我元君曜的仁慈。” “皇上总有理由,都是对的!”阿南扭头又走。 “也不是这样说,其实这事并不像阿南表面看到的这样。”我又追上阿南。 阿南不理我,不管我如何解释,她只管在前闷头急走。连我都有些赶不上她的步子。 等她走到长信宫的门口,我们身边的宫奴们已经追得东倒西歪。 阿南在长信宫门口又站住了脚。我也脚下一刹,顺便用手一撑门框,保持平衡。后面一阵稀里哗啦。 “皇上去住你那五十万的高阁,休到我这小茅屋来讨没趣。”阿南说。 “怎么会没趣呢!阿南是最有趣的了。”我死皮赖脸的说。心里盘算要不要想办法挤进去。 明天宫里肯定会传说今夜这出好戏,我已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我笑着看她,不能再求她了,再求真是没法在这宫里做人了。我到底还是个皇帝,一路小跑的追在自己妃子身后,已经很难看了。 阿南没力气与我争执,再说这么多下人看着,她只得闪开了身子。“没有见过你这样当皇帝的!”阿南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阿南这一生见过四位皇帝了,大概我是最不像样的那一个,至少在她面前不像。 我夺门而入,一进到门里,我便是这里的主人了龙骑长最新章节。那些尾巴似的宫奴再也不能打搅我们。又可以搂着阿南说私房话了。 “阿南,我喝多了头晕。”我说着便向阿南内室闯,见了床就爬上去,连衣服也不脱。 阿南捂着鼻子,“皇上喝醉了,明天母后会怨我。” “给我烧醒酒汤。”我厚颜无耻。 阿南一跺脚,“你……” 可想了想,她又叹了一口气,“妾叫人给皇上烧吧。妾自己今天也累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她出去时带起一阵香风。是我熟悉的兰香、 我把眼睛闭上了。阿南好闻的味道在床帐间萦绕。让我整个人慢慢的驰下来。我快要睡着了,阿南怎么还不回来? 阿南屋子里的灯花跳了一下,有些晃眼。 阿南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阿南,我有话对你说,只对你一个人说。其实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何家妇孺朕是有意不抓的。”我与那沉沉的睡意抗争着。我真的是喝多了吗?“朕的心里害怕,害怕那一杯钩吻。而那杯钩吻离朕已经越来越近了” “皇,皇上!”一声低低的惊叫。 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前站的是端着一只碗的如意。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皇上。”他又试探着叫了我一声。 我坐了起来。,“楚贤妃呢?”我问。 “楚贤妃刚说她去弦子的屋里睡了,不过来了。”如意说,同时忐忑的看着我的脸。 阿南还是生气了。在一群奴才面前没下我的面子,放了我进来,此时到底不肯妥协。我长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在我对冯嫣儿的态度上,阿南一直都以为我是有意护着冯嫣儿。如今又扯上何紫鱼一家的事,我更解释不清了。 我的目光落在如意的手上。 “是醒酒汤。”如意忙说,“不过不是楚贤妃做的。是阿瓜做的。”这孩子小心窥探着我的面色,“皇上还要喝吗?” 果然,连醒酒汤都不给我做了。 我摇了摇头。 如意好像很理解,他弯了腰向外退,“奴婢马上回来侍候皇上更衣就寝。” 我懒懒的又躺下去。 才退出去的如意又突然折了回来。“皇上,有斥侯过来紧急求见,传吗?”他手上的碗都没放下。 我一下子又跳了起来,“传!” 我派出的斥侯,在宫内很少公然到我寝宫以外的地方面见我。他们不能随便让人看到。这回一定是带了重大消息回来。 我揉揉脸,让自己打起精神。秦州醉太厉害,就算有阿南盯着,我还是过量了。 不一时,一个瘦小的黑衣男子无声的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跪倒在我的脚下,“皇上不好了!皇上派去冯府侦察的兄弟惊动了皇上要找的那位贵客,折了两人伤了一人,那个人跑了。” 我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 97阙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把抓住跪在我脚下的斥侯。“你们怎么会被那人发现的?” “似乎我们一入府就被人发现了。”那斥侯回。 我不再说话,呆呆的又坐回床边。只这一点,我就没有必胜冯骥的把握,他那大司马府戒备森严,并不容易接近。我的斥侯都是精明强干的好手,居然也不能轻易潜进去。 我让斥侯退下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想了很久。此时杀冯骥还不成熟,我还得继续韬光养晦。当然原本我也没指望此时就能把冯骥和李逸一网打尽的。只是听了邓香带回的消息,想探个究竟而已。 现在看来,邓香的消息不假,那个人应该就是李逸。那回在花船上我就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弱,是个当杀手的好材料。而我派出的斥侯也证明了这一点。这总算是一点收获。 上一世他作为我的禁军总管,可是一直深藏不露,没让我摸清过他的底子。 我冷静下来。又躺回了床上。我得好好想想。 冯骥不过是防范得紧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我与他比的也不在这些小事上,我要的是守住我的天下。要的是最终除尽冯家和冯家的党羽。 今天何家的事其实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早在何其一死时,我就发现,何其一的死并不简单,他并不是病死的,他也是死于钩吻之毒。这一点,我已有经验,不用叫任何人看就能判断。我还发现,何紫鱼原有三个弟妹,还在何其一死前,就已经少了一个,少的那一个还是何家唯一的男丁。 我察过何其一死前访他的人。何其一入狱后,早就没了访客,唯一进入牢房给他送饭的,只有何府的管家。案子审到关键时刻,何其一吃了自家送的东西后就死了。 我不是傻瓜,到了这种时候,我也知道有人在控制何家这些妇孺。今天这一出戏,我更坚定了这种看法。其实有人急着想借我的手把何家斩尽杀绝,因为他们已经对何家利用完了。 而我,还没有挖到何家与冯骥的确实联系。没有证据,以后冯骥的罪状中就会永远少上一条。 此时,我的酒倒是醒了,反倒有些睡不着。 阿南心里只是不快我对冯嫣儿的袒护,她哪里知道冯家的阴险到了什么地步。 如意又走了进来,这回他是来看看我要不要更衣睡下。阿南不在,他有些吃不准我还留不留下过夜。 “更衣吧。”我翻身又坐了起来。明明自己也有些失望,却还得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夜夜与阿南相偎相依,让她死死抓着我的衣襟,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入睡。今天阿南不理我,我也突然变得有些不习惯。 只是想到明天冯嫣儿大约又要出来张扬得意,我不想让别人落了口实。 如意替我一层层脱了衣裳,又打水让我洗漱过了。在替我吹灯前似乎有些逡巡不肯去。 “怎么了?如意?”我问他。 “奴才去请一次贤妃吧。”他说 “不要。” 我也有些负气全能召唤师。哪有妃子这样拒绝皇帝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两眼望着帐顶,心里有些烦乱。阿南的账子是新换的,绣了些五色的花草,此时看来春意盎然。 但此时我一个人睡着就觉得一点也不温暖。是我有些离不开阿南了吧,她脾气本就有些倔强,不肯向人屈服。此时又觉得我在袒护冯嫣儿一党。她那天自承悍妒,就是向我明示她是不肯久居人下的。她一旦真的在乎了我,那就不是一句玩笑。 对这一点,我心里怎能不明白。 “不要去!”我又说了遍。“让朕想清楚再说。” 可如意还是不走。 “皇上……”这孩子有些吞吞吐吐,“钩吻……”他今天好像还有些结巴。 如意年纪其实还小,才只十三、四岁,我因为他前世陪我赴死的缘故,这一世一直提拔重用着他。他也中规中举,小心谨慎的没出过岔子。到如今,我已经建立起了对这孩子的信任。知道他单纯善良没什么坏心。 我看他,钩吻?如意又能知道什么?难道他会知道宫中谁此时手上有钩吻不成? “说!”我命令他。 我的眼睛大约有了些凶光,如意害怕了。 “奴婢在金陵见过皇上生病。”他跪下了,“奴婢不是有意偷听,但日日照顾着皇上,难免听到楚贤妃和皇上说话,皇上在金陵中的毒就是钩吻吧?” 我不作声,继续盯着如意。 “皇上那些日子排的汗啊,净物啊,都是奴婢收拾的。奴婢熟悉那味道。”他说,这一回他说得快了,不再吞吞吐吐,他知道我心急。“当然,贤妃也知道。奴婢本想叫贤妃来为奴婢做证。前一阵子摘星阁里曾死过一位公公。那人死后,被淑妃叫人拖出去埋了。但那人被褥之类一时没扔。后来有一回我路过摘星阁,正发现他们向外扔涤除之物,发现那被褥味道便是……”他不大敢说出来,“我把那被褥扣下了。”如意说。 “钩吻臭?”我替他说了。 他慌忙叩头,“皇上身上排出来并不臭,只是那味道特别。” 我明白,病人总有些特殊的味道,不同的病有不同的味道,不然大夫们在望闻问切中,也不会把闻放在第二位了。 “奴婢鼻子很好,不会闻错。”他向我保证,“不然请贤妃闻闻,她可一定记得那种特殊的味道。奴婢记得贤妃在金陵时还曾当看皇上的面,掩着鼻说过……”如意看看我,又慌忙躲闪着目光,声音压的非常低,“臭皇上!”。他学阿南的口吻。 我一下子笑了,阿南那小东西好像是说过。她那性子有时便是那样,算是直言不讳吧。其实挺可爱的。 “奴婢打听过,死的那位公公叫望寿。原是太后宫里的。脑子有些问题,人很老实。” 我不作声了,知道这又是一个和我宫中董德差不多的人物。母后喜欢这样,控制着各宫的奴才,想由此控制宫中。但其实大部分奴才都见风使舵,没什么大用。比如董德,现在就老老实实,连母后那边都不敢去了。阿南宫里的红樱也一心想两头讨好。 “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望寿死前出宫去见过谁?”如意小声问。 我摇头,“不用问。” 的确不用问,我心里是明白的。再说,让如意出去问也太显眼了。 我躺回了床上,这下真的要睡了,阿南不来陪我,我一个人也得睡呀极品桃花运全文阅读。明天还得早起,看冯骥那越发阴冷的眼神。今夜这一闹,他更得防备我了。说不定他也猜的出那是我的人吧。如果那样他们会不会再不把李逸送到我面前? 不,不会的。我安慰自己。冯骥想当皇帝,李逸恨我,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再出现的我面前的。对了,还有冯嫣儿,只要我对她善加利用,她也会把那个李逸再一次送到我面前来。 我开始深思,怎样才能确保那个李逸再一次被送到我的面前。 也许,我得做一些调整。这样想着,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 第二天,我退朝后,特地早一点赶到母后那里。还好,我来的正是时候。我看到阿南和冯嫣儿还有钱宝宝三人刚好从母后的院子里退出来。她们的步撵就停在母后院子门口。 不用我做任何表示。她们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我。三个人都立刻过来向我行礼,山呼万岁。三个人的表情全都若无其事。就好像我对她们从来没有过什么亲疏远近似的。 到底是春天了,她们每个人都穿了明媚的浅色春衫,和着明朗的春光,远看还真是养眼。只除了不能细看她们而已。此时除了阿南,别人再打扮妖娆,我也全看不进眼里去。而阿南,此时好像昨晚与我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小脸迎着春天薄薄的太阳光,笑意盈盈的向我拜下去。 我忙扭过脸,先笑着和冯嫣儿打了个招呼,“听说淑妃病了。” 我自己坐在撵车上,并没有动。冯嫣儿今天穿了粉红的宫装,西子捧心般的显出娇弱的模样,弱柳扶风似的半倚着她的宫女。 “好了七八分了。”冯嫣儿娇娇弱弱的说,“母后才刚还说,叫奴家别累着,多歇几日。” “正是!是该多歇歇,我看淑妃这两天清减了不少。叫太医院再开几个补药的方子吧。”我嘴上虚虚的寒暄着。 她的所谓体质寒凉,清减消瘦,那是她故意的吧,为的是窈窕貌美。她明明就是自找的,我看她未必肯好好补养。 再说,母后让她多歇几日,只是不想让她出来管事。哪里是真为她好。母后自那除岁之宴上出了事,已经提防着她了。 不管冯嫣儿自己到底有没有明白这一点,反正她现在看起来一切如常,“谢皇上关心。”她看我时眼睛已是有些发亮了。 我忙又转头对着钱宝宝,“林美人那边你最近可去看过?” 钱宝宝忙躬身,“去过,昨天下午去看了一眼,他们母子均安好,孩子现在也吃的多一点了,我看那孩子长大不少。皇上放心。” 连钱宝宝今天也穿了件淡青的绢衫子呢。 我点头作嘉许状,“母后和朕常说这孩子安然降生,钱昭仪是有功的。朕也地考虑此事,到了这孩子满月之时,朕一定要好好封赏你和林美人。”我嘴里这样说着,又想起了那孩子弱弱的样子,便有些惋惜。 我知道阿南从不去看那孩子。从这一点来说,钱宝宝还是不错的。 “孩子满月时,朕要大办。那天还请了钦天监来公布他们为这孩子所择的名字。朕要从中抽取一个大吉之名。满月酒的事就交给钱昭仪准备,务必不要减省了。” 钱宝宝忙满口应承。 我没对阿南说什么。就在钱宝宝向我拜谢之时,我已经示意撵车继续向内了。我用眼角看到她们三个齐齐向我下拜。没来得及看看唯一被我冷落的阿南是什么表情。 ------------ 98宫 剩下的日子,阿南没来找过我,我也没去找阿南。我是有意为之,为的是给冯嫣儿一种宽松的印象。我现在指望她有一天象上一世一样,把那个李逸送到我面前来。这需要让她觉得我又对她旧情复燃才行。我现在经常有意无意的早早去母后那里问安,拣正好能碰到她们的时间。有时我还和她们在一起坐一会儿。说笑两句,虽然没显得厚待哪个,但我坚决不主动与阿南说话。 冯骥现在小心得紧,行事几乎不犯错误,我实在很难抓住他的把柄。不得不拿冯嫣儿下手。 而阿南,天知道她怎么回事。她也不主动找我,和我主动说句话也不至于就失掉她公主的面子吧? 不过有弦子每天被我揪到御书房来看书,阿南每天在干什么我是了如指掌。阿南的药畦里什么花什么药发芽了;阿南院子的大柏树上,喜鹊在孵小喜鹊了;母后给了弦子一只小花狗,它咬了邓芸的衣摆了;邓香又来了一回太医院,给阿南切脉换过方子了……所有这些,弦子都有意无意的会告诉我。 几于下来,连母后都知道我与阿南间闹不愉快的事。这一天,她问我:“皇上怎么又与楚贤妃闹脾气了?” “没有啊。”我一口否认。 “皇上是不是又新喜欢上那位宫人了?没关系,告诉娘知道,娘帮儿参谋参谋,看提她到什么品级方好。只是娘放眼宫中,怎么就没看到有什么可以入眼的宫人呢?” 对母后的热心,我唯有苦笑,“没有的事!儿最近只是忙。” 忙是真的,现在每天上来的奏折能放两藤筐。也许是看出在钱粮商锐上,我都要大动,各州郡上的折子都是想要银要人,修堤修坝修路。他们生怕要得晚了吃亏。这一来,大肇好像更缺银子了。我每天应付这些东西都弄得昏头涨脑。哪有心思去看什么后宫美人。 母后摇头。“楚贤妃给哀家看过外放宫人的名单了,报名的倒有三百之数。这也太多了。这一放,宫中更无人了。我儿还得考虑子嗣问题,哀家已对贤妃说了,让她酌情减一些,留几个好的给皇上。”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这叫什么事!去对阿南那醋缸说留几个好的给我,阿南迟早会把我活吞了。 “一个别留。”我说,“后宫宫人近三千,还有一千宦官,都是花销。要这么多干嘛?难得有这几个愿意走的。”只有三百,我还嫌走的少了。 “不然,皇上把这三百人看一遍再做决定?”母后不死心。 我摇头,“没空。” 母后叹了一口气,“还有李修仪,楚贤妃问我可不可以让她去永宁寺我的功德庵中出家,哀家已是模模糊糊的答应了。皇上怎么看?” 我没作声我的俏娇女上司全文阅读。 李婉宁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了,虽然她也还生活在这个深宫里,但我已经快忘记了她这个人。但其实,我哪能真的忘记她,毕竟与我有那么一些过往,我总还记得她害羞的躲在老嬷嬷身后的样子,也记得她脖子上带着勒痕,紧闭双眼死一般躺在床上。如今我与这女人好像真的已是陌路,几年的情谊早已化为乌有。 可是,我又不怎么甘心放她走。本来是我的,再放手,与那些从来与我无关的宫人还不太一样,至少在感情上,总觉得自己有些丢了面子。 关于这事,阿南倒是没来问过我。是我说由她全权负责的,她也就当仁不让。再说,自从十五那日我和她之间发生龃龉以来,我便再没与她说过话。 见我久不说话,母后喟叹不已,“看样子,曜儿的事还是得我这个当娘的来操心。” 我点了蒋捷这老滑头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又下了旨,调武孝楷入京为副考官。旨意一下,自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朝堂上一下子吵翻了天,有反对南人主持考试的,也有当面质疑蒋捷的。 蒋捷不着急,他摇头晃脑的说:“你们还记得不?去冬第一场雪那天,臣便说今年臣必得皇上重用。你们看,我所料不差吧?臣的才干,只当个户部尚书真正是大材小用。” 脸皮之厚,我都想为他鼓掌了。 冯骥阴着脸站了出来,“臣记得,去年皇上还提及由礼部来主持这三年一次的大比。按古礼此闱也一直由礼部主持。今年皇上为何突然变了祖宗先例?皇上既说是害怕有人托请,改由蒋大人任主考。这个臣无话可说。蒋捷任主考也可以,但皇上既已宣布他的名字,蒋大人也一样存在托请的问题,依臣看,蒋大人就该回避。从今天起不要再交接访客,更不能接受邀请去与人对酒。不然岂不是又一番新的托请?” 他说的很对。 我猜冯骥早已为儿子冯迈游说好了礼部官员,如今我这一大变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不能再让人找蒋捷的关系搞另一种不公平。 “蒋捷一向与李丞相家走得近,李家今年也有人入考。对武将之家是不是又是一种不公平?”另有人也来质疑。一时间朝堂上吵吵闹闹。没个安定。 这些我也有所预料,我的朝堂上一向分为两派,用了这个,那一派不高兴,用了那派,这一派会担心。平日我正好利用他们的争执,慢慢倒也加重了自己的份量。遇到今天这样的场面,我只是笑。 “蒋爱卿,从今天起,你就闭门谢客吧。不要再接受干谒求进的拜贴。也不许出门与人喝酒了。我派执金吾的人守在你宅子门外,一直守到考完那一天。” 蒋捷发出了一声哀号。 我笑得越发厉害了。我的重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考题还在朕的肚子里,到了考试那一天才会揭晓。朕知道今年的大比众爱卿多有子侄要参加。朕很欢迎。但是若想因此投机就算了。若被朕发现了必将严惩不怠。” 其实,大肇在此科之前,因为战乱,三年一比的规矩常不能坚持。过去近三十年,多半时间是在战争之中,父皇的二十年中,只开过三科。这回开科之前已经连停过两科了。正因为如此,这一科春闱对大肇,对我都是重要非常。我不想再像上世一样,留下遗憾。 我顺便说了一下二哥来洛京的事。这倒是没什么人提出异议。二哥素有能战名声,他们都以为我要用他战西戎。只有冯骥阴着脸不语,好半天才说了一句:“皇上要考虑湘王很可能功高盖主。” 我一看到冯骥不高兴,我心里就高兴了。 造大佛的事,我还暂时不想对他们说我的美女房客。免得他们又叫唤没钱。这一次,我根本没打算动用国库。而二哥,我还用更重要的用处,与战争军队无关,今后的二哥,我要将他培养成我的肱骨之臣,能够成为我垫脚石的那一类人物。 当然,二哥能不能勘当此任,我还得试试才知道。 这一天,我的御书房里,我一本本的看着奏折,弦子盘在我的脚下看书。他突然抬了头问我,“什么叫:‘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 我看他一眼,“就是在混乱的局面中,自己要清醒冷静,不要乱了阵脚。别人乱自己不乱,别人慌张,自己信心不灭。” 弦子看看我,“那‘形兵之极至于无形’又是什么意思?又怎样达到‘深间无窥’,‘近人不能谋’的地步?” 我有些无力,承手抄起一本奏折敲在弦子的脑袋上,“是谁让你这么小就让你这样艰深的读兵书的!”我笑,“是邓香还是你姐姐?” “姐姐才不让我读这个,”弦子丢下书本,歪头看我,“姐姐最近好凶啊,不许我来皇上这里。” 我又开始埋头于奏折之中。“你姐姐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她不发作的时候只是在压抑自己。让她骂两句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她骂她的,你来你的。下回我教你体仁之学。” “谢皇上。”弦子乖巧的伏到我腿上,“那皇上也教我弓马骑射吧?我看皇上那匹枣骝马好威风啊!” “好!朕留心着,看到好马驹子给你留一匹。到时教你怎么自己驯马。以后马长大了,才会只听你一人调令。” 弦子那酷似姐姐的眼睛就在我腿上弯成新月状。“那姐姐问起来,皇上也别说是我开口要的。” 我刮这孩子的鼻子,“又怎么了,难道你姐姐连这也要骂你?” “姐姐不许我向皇上太后要东西。上回太后给我那只小花狗,姐姐也怕是我向太后要的,责问了我许久。姐姐叫我在宫里别惹人讨厌。” 这个阿南!又来了!她难道是属乌龟的?我还没怎样呢,她就又将自己缩回乌龟壳里去了。难怪这几天我不找她,她就也不理我。我不过是故意冷落她几天,做给别人看罢了。她却是当真疏远了我。这么生分的话,亏她能对弦子说出口! 我何尝有过一点讨厌她的意思,她这又是何必? 我放下笔,“刚才弦子问我的是兵谋。意思是:用计时,要顺势而为,连自己身边的人一起骗了,这样才没人知道实情。”我摸摸弦子的小脑袋,“用计总是真真假假,甚至有时连自己都会被骗进去。” 我见弦子粉嫩的小脸,还是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忍产住对他说:“你姐姐原是聪明人,就是面对她自己的事时变笨了。” 阿南倔强,我的有意疏远她一定感觉到了。她不像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失落或生气时,多多少少会表现出来给我看。阿南却不一定,她把我的疏远当了真,反倒也疏远起我来。 既然如此,我索性再深间无窥一点。 我叹口气。当着弦子的面唤如意:“如意,你去淑妃那里一趟,就说朕叫她准备好,明天陪朕一起去伊阙看大佛、游伊水。让她打扮精心一点。要陪客的。” 如意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那贤妃呢?” 我一点也不为难的,“贤妃也去。你一样通知。”想了想,又加一句,“告诉她们,谁都不得推脱。” ------------ 99阙 黄河的冰封都在融化了,伊水自然也一样。一川的春水早已经萌动,劈开两岸的石壁,涌动着冲向远处的平原,和平原上的洛京城。 此时的洛京已经包裹在浅浅淡淡的的绿色之中,伊水两岸更是洛京吐绿的龙吻,此时郁郁苍苍染尽了风华。 二哥比我们到得早,他恭敬的立在码头边。见了我的仪驾,又一次早早匐身于地。 我听说那天他和我一起喝酒,回去大醉一场,睡了整整一天。这几天我没有招见他,他就缩在我为他准备的王府中醒酒。其间许多人上门拜访,都被他谢客了。 我疑心他是怕带酒见客出了差错,被我责罚。现在的他明显变得小心。我能深切的感觉到,二哥确实变了。 我带了阿南和冯嫣儿一起走到他的面前。 今天的冯嫣儿和阿南都精心打扮过。 冯嫣儿自不必说,她一向很会收拾自己。按我的吩咐,她今天为自己薄施了脂粉,又穿了华贵的深红宫装,与她艳丽的相貌倒也合宜。只是她本来就长得过于锋利,一付精明强干的样子。此时又带了与阿南比高下的心态,过于浓艳,越发显得尖刻了。 阿南难得的,也好好妆点了自己一回,她皮肤好,本不用涂抹,今天也难得的浅抹了胭脂。但她的用色便比冯嫣儿清淡了许多。连衣衫的底色都用了白。阿南的气质天成,大雅至俗,大大方方的用了金饰,放在她身上居然毫无违和,只显骨子里贵气。我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同时争艳过。当她们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得不承认,其实还是阿南耐看。阿南的美,从目光到神采,都能与天地映合,神魂合一,自然天成。没有一丝的勉强与藻饰痕迹。我早知我上一世是瞎了眼了,此时不能再提。 我领着二美走到了二哥面前,对着二哥的头顶,“二哥真早。”我笑着说,“朕只是想与二哥一起看看伊阙关的山势,看什么地方造佛恰当。二哥不必太过紧张。” 在二哥面前,我二美环侍,与他孤身一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故意的。 “臣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二哥说,始终没有抬头。 “平身。”我笑着携起了二哥的手。 可当我再想与他携手一起走向船上时,他却无论如何不肯了。 我只得带着二妃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他居然一直低着头,没有试图正面看一眼冯嫣儿! 我承认,我带冯嫣儿来的目的本就有试探二哥的意思,现在这样,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二哥本就对我也有所防范?我现在疑心病重,不信他对冯嫣儿已经没了情谊后宫腐女。 二哥远远在跟我们身后上了船。 我们上船坐好。我与二哥对坐,阿南和冯嫣儿很自觉的退到远一点的花窗边。待我们的船缓慢起程,一头扎入青山绿水之间。我这才环视四周,其他三人皆直接扭脸看向窗外,彼此好像故意回避目光交接。 我对二哥说,“二哥留心看了,我们一起先选几个大致合适造佛的地方。”其实我让人在船上又布了酒,但我没有让酒,听二哥自便。这回不敢再上秦州醉了,怕又把二哥弄的东倒西歪。 二哥表情肃穆,“臣不太懂这些,只能走马观花,有个大致印象而已,不敢今天就定下什么。一切还得皇上指点。” “不急。”我一笑。 因为逆水,船行极慢。好在两岸风光秀极,绿岩参差,夹着谷间鸟鸣的回音,倒也让人心神宁静。 我心里有事,也许是其中唯一有些坐卧不宁的人。 清晨江上的薄雾此时刚好散去,能够看到远处龙门山劈开的山体裸~露出岩石的本色,那就是前朝留下的大佛遗迹所在。只是此时我们离得还远,目力无法仔细分辨。 四个人中,先开口的人是阿南。 她此时与冯嫣儿对坐在花窗之前,各自倚着窗向外观望。 “山道上竟有这么多百姓。”她说,“我听说,若从山道上跋涉而来,还得半夜就起身才成。礼佛毕,再赶回洛京又得披星而行。真不容易!难得这些佛徒虔诚。”说着阿南以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她近日跟随母后念经,那虔诚的模样倒学的有些样子了。 若放任我的心,此时我定要上前去摩挲着她的脸与她逗趣。但此时我只能忍着。 她这些话是对着冯嫣儿说的,似在与冯嫣儿聊天一般。天知道这小东西最近正与冯嫣儿暗中斗法,怎么此时能装得如此和谐。 我只记得,冯嫣儿原对母后说过崇佛,但她似乎并不虔诚。 “姐姐可曾来过这里?”阿南又问冯嫣儿。 冯嫣儿也在向外看,但她在走神,听到阿南对她说话,忙若无其事的笑得和气,“我也第一次来……呃,是啊,这些人真不容易,洛京城里也有许多寺庙。”说着向我和二哥的方向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地一笑。 她前言不搭后语,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的异样,阿南也注意到了。不过阿南并无任何表示,她又转头看景去了。反正她现在是铁了心不理我。哪怕去和冯嫣儿说话,也不肯理我! 我倒并不奇怪路上香客之多。 如今已经是景定三年的春天,算来也是天下承平的第三年。也许是日子过得还算恬淡,大肇南北处处显见崇佛兴教之风。寺庙的香火之盛也是以前不能比的。洛京城里寺庙的确不少,可有些虔诚信徒更愿意磨砺自己,远道来龙门山拜佛。 二哥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窗边的两个女人,这一转过去,他也就索性大大方方的看了几眼,先看了冯嫣儿,又看了一眼阿南,再转回去看冯嫣儿。 二哥本来就与她们两个都认识,尤其冯嫣儿,那时二哥还曾对她势在必得。 我不知道他对现在的冯嫣儿有什么观感,是不是会旧情复燃。这是我今天对二哥的第一试,也是我的隐忧,我不相信轻易拜倒在女人裙下的男人。那简直就是另一个我。注定了会最终惨败。而且这样的男人不可信赖。要知道,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正是她们的武器,真正能杀人不见血的武器满城丰乳。 可二哥脸上现在没有太多的表情。 “这地方我来过!”二哥大声的说,“以前我每到出征前,就一个人来这里礼佛,这里山道难行,不能骑马,我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二哥似有些自豪。 我微不可闻的悄悄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这方面我比不上二哥。也许是我从小就少了些希望,因为害怕希望最终加重了痛苦。我原本是个主张及时行乐的人,从来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一点幸福。 二哥把一张害羞的脸藏在他的大胡子后面,他低垂了眼睑对我说,“那时臣其实不懂,我要做的事,正是菩萨不会保佑的。佛书总教人放下屠刀,那时臣最爱的却是杀戮。想着一战成名,杀得血流成河。菩萨只会更嫌弃我吧。” 他向我连连拱手。“臣其实很感激皇上给臣这个赎罪的机会,能供奉在菩萨膝下是臣此生之大愿。” 我抬头去看天上的流云,不禁有些感慨,世间沧桑过,几年不见,我与二哥所说却正好相反,我愿从此提刀,杀尽天下鬼蜮。不到死时,绝不放手。 “所谓佛心不在杀了多少人。”我说。 阿南的脸便在云影下添了些变幻。我突意识到,阿南看的并不是景,她和我一样,是在看风景中的人。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安排? 不过我倒不担心,阿南就算与我生气,我还是能肯定她不会坏了我事的。我担心的是…… 冯嫣儿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我们的案边。“湘王殿下怎么不饮酒?”她问,不用我们开口,她自己打横坐在了我们的旁边。她大大方方向二哥碗中搛菜,“湘王殿下好久不见了。妾怎么觉得殿下好像变了许多。在妾的记忆里,殿下从前可是个豪爽性子。” 二哥没动,但他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我的心一沉。 冯嫣儿不露痕迹的转向了我,“皇上,”她娇滴滴的向我拖了长腔,同时用手牵了我的袖子,“皇上和湘王殿下好无趣,谈什么佛理。妾不懂。”她美艳的脸上似嗔还怨,好像又回复到她原本最自信的年华。 我笑着揽过她的肩,“无趣?那朕看看淑妃有什么有趣的本事。两个兄弟自然无趣,朕本就指望着淑妃呢。” 冯嫣儿咯咯笑了。 在我和冯嫣儿调笑的时候,二哥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他神情木讷,目光看向两岸的石壁。 而阿南,却反倒睁了一又乌溜溜的美目,在看我们三人。她的目光落在我和冯嫣儿身上,定了定,又生硬的别开脸。此时,我真是恨不能扑上去捂住她的眼睛,让她别看了。 我只觉得此时自己的样子一定极丑,被阿南看到真是以后没法再面对她。可我现在需要她生气。她生气,这戏才好演下去。 阿南阿南,千万不要把今天所见当了真啊,我心里默念。你就只当是作了场梦好了。记得我的好,别记得我的丑。 “东面龙门山似乎壁立更险一些。”二哥开了口,“前朝旧窟也多在东山。西边香山山势略平缓,也许可以立座庙。”他说,“不过这只是此时臣远看的第一感觉。不知皇上以为然否?” 二哥的面色很慎重,对我和冯嫣儿的亲昵似乎视而不见。 冯嫣儿的手段难道对他没用了?这女人天生诱惑男人,只要一个小动作,不知就里的男人没有不被勾魂的执掌无限。我又配合的这样好。难不成二哥已经变成柳下惠? 这一回,冯嫣儿的挣脱了我。轻轻推了我一把。若是以前,这娇嗔一推,又要将我迷倒。 可现在,我只是一笑带过,故意调情般的捏她手腕一下,才放开了她。 二哥抖了一下。脸上却是害怕。 我突然觉得似有什么不对,不过只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冯嫣儿这女人竟趁着刚才起身,装做无意,在桌下用腿勾了一下二哥的腿。如今我的不比从前,就算不是鬼神之智,至少也是耳聪目明。桌布下的勾当瞒不了我。 这淫~妇!比我想像的还不堪!我早前为什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冯嫣儿又装模作样的向二哥敬酒了,她的脸色完全是正经的,“湘王殿下,干正事也不能耽误了喝酒啊,妾敬殿下一杯。上回湘王的接风酒,妾病着没能赶上,也在此一并致意了。”她高举了一下自己的酒杯,然后送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再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二哥。 那种寒冷的感觉又上了我的身,腹中却热流翻滚,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在我身体里绞杀,似乎又让我回到了某个时刻。我几乎没办法让自己再装得若无其事。 我不可抑制的想把目光投向我的阿南。我几乎想大喊:阿南救我! 好在此时二哥开了口,他先用大手捂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不,臣等一下还得礼佛,”二哥极冷地说,“不能此时饮酒玷污了菩萨。淑妃的酒,臣只能敬谢不敏,还望淑妃见谅。” 二哥的脸板得和两岸的峭壁一样严实。 这一瞬间,我放心了,二哥通过了我的第一层考验。二哥放下了,又或者是他的定力比以前好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暴躁冲动的二哥,变得能够节制自己。这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不是全然有利。但至少,他对我来说变得可控了一些。 我冲着二哥笑,“今天朕也没喝过一滴酒呢,等一下朕和二哥一起去给菩萨敬香。” “皇上好坏!”冯嫣儿说,她眼睛带着说不出的媚,“也不告诉奴家规矩,奴家都已经将酒喝下去了。等一下不能礼佛了。”这女人的娇嗔让我一凛。 天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下一个动作竟是在冯嫣儿脸上宠爱的轻轻一弹,“有朕呢,菩萨保佑朕不就是保佑嫣儿吗?” 如此肉麻,以前我倒是惯犯,此时说来,自己也觉作呕。 我们都在作戏,怀着阴暗算计,只不知谁更高明。 此时,阿南站了起来,她招呼我们,“船到码头了。”她的声音很淡,脸上全是明净之色。就好像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她的淡然,刹那间把这船舱里里的阴暗诡谲一扫而空。若不是我刚才明明看到过她脸上失落的表情,一定会以为她根本就没把我和冯嫣儿的做作放在眼里。 冯嫣儿看向阿南的脸上带上了得意,好像才注意到阿南似的,“哟,楚妹妹今天真是沉默,刚才我倒忘记叫上妹妹来桌边了。本来大家坐在一起还热闹些。”她一付胜利者的表情。 阿南很安静,没有反驳。她静静的站到了船头去,背对着我们。瘦瘦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宁静。 我已经顾不得去关心此时阿南的反应了。就算伤了她的心也顾不得了。或者说,我这忘恩负义的元君曜今天叫阿南来,就是为了伤她心的。 对不住了!阿南。 我们的船慢慢向水边靠去,我给二哥留的第二个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 100宫 码头的石阶上,迎面就以看到并列的三窟造像。此时迎着晨光而立,春日朝阳柔和的光线,将它笼罩在一层暖暖的金色里。 步行的香客此时还都在山路上跋涉,一时窟前空阶草深,寂静无人。有一只山龟正从窟前杂草间迟缓的爬过,想到水边饮水。 我看窟洞两边的山壁有些崩塌,显是好久没人照料了。佛书讲六境十八界,一步一莲花,毕竟是需要宁静修行才能达到。连年战乱,还是影响了人们在精神上追求。 这里我以前来过几次,窟内的释伽像面容慈祥,望之让人心折。但我更爱的是窟外两壁的前朝帝后礼佛浮雕,旌旗銮舆代表着俗世的热闹与纷扰,还有那些带着希冀与虔诚的世人像,神态各异,活画出人心。 我并不虔诚,但大肇有前朝的遗风,百姓因战乱和游离而崇佛。身为皇帝,我有时也不免在人前作出信徒的样子。人生如戏,演得久了,难免自己也分不出真假。 我这回让二哥来洛京,一方面当然是为了造成二哥站在我这一边的假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我自己积攒坐在这帝位上的功德。 可我那颗世俗的心,在释伽面前终究不那理直气壮。 我们身后起了一些小小的纷争。我回了头去看。舱门边,是冯嫣儿那神气活现的宫女绿翘正斜眼瞪着阿瓜。 今天阿瓜斜背了一只好大的香袋,此时她将这香袋紧紧护在怀里,严防着绿翘似的。只是圆圆的小脑袋低着,看的只是自己的脚尖。 阿南叫了一声,“阿瓜过来。”目光漠然的扫了一眼冯嫣儿。 一得这声,小阿瓜便一溜小跑的凑到阿南身边去了。向她的主人寻求庇护。 在阿南那天生高贵的目光下,冯嫣儿先是一愣,继而似有些不服。这女人战力超强,我生怕她此时就和阿南冲突起来。 正好此时,江中一条小船箭一般跟了上来。 “皇上,是急件。”如意看到那小船上的标志,忙提醒了我一声。 “你们先上去礼佛,朕等等就来。”我对二哥说。 “臣随皇上,等一会无妨网游之重生改命。”二哥忙回。 阿南听到,再不招呼我们,一个人率先跳上了岸边石阶,领着阿瓜先行礼佛去了。冯嫣儿自然不去,一双精明的眼睛只盯着我看。 送来的急件上,清清楚楚印着南八营的火鉴。我当着二哥的面接到手上。 二哥看到忙后退了几步。 我假装在看急件。 却用眼角的余光追随阿南穿着白地墨兰花的身影在释伽的莲花宝座前跪了下来。她默默的双手合十祝祷,不知在求些什么。她的背影似一株兰草宁静恬然,带着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烟雨,化入了北方的深厚的泥土之中。 父皇说,娶阿南才叫目光长远,我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有些神游天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阿南向佛主求些什么。她会不会求佛主能与我生生世世为夫妇?会不会求佛主早赐她一个麟儿?阿南的心事我不知道,她似乎从来没有向我敞开过心扉。 “皇上!妾不能去礼佛,皇上得代妾多烧一柱香哟。”冯嫣儿已经有些不耐,她一惯以她自己为中心,不大愿意忍受等待的寂寞。 不过,这一回她提醒的正是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我的正事。 “二哥,”我叫了一声身边的二哥,等他摆出认真的倾听的样子,我以接着说,“你说南方再发兵变的可能性有多大?” 二哥有些警觉的样子,可他的回答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南方不可能再有大变了,早就刀兵入库,他们拿什么与北边抗衡?” 我笑了一下。这不是实力的问题,这是人心的问题,如今人心思定,应该是不会再发生内乱了吧? “我要调动南八营,调往西北。”我挥动手上那份虚假的急笺,“南八营长久养兵不用,最近有躁动的趋势。” 我要调动南八营,彻底从冯骥手下调出来。但不是现在。 二哥愕然看我,“躁动?躁动就让他们去与西戎血战!” 我把信笺揣入怀里。“我们也上去吧。”我对二哥说。 此时阿南已经在各位菩萨面前前供上了香烛。缓步四下走动,欣赏起石窟中的飞天浮图和石崖两壁上的礼佛浮雕来。 她倒是看起来淡定得很。 我此时却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即希望阿南今天是真的没伤害,又在心里暗暗企盼阿南对我的在乎。 我有时希望阿南能和别的女人一样,在我面前表现出她的醋意,甚至希望她在我面前大大方方的争宠。但我心里也明白阿南她好像不是那种人。她天生的骄傲和自尊让她做不了那样的姿态。 我此时警觉起来,两只耳朵努力捕捉着四周的声音。石窟的顶上是普通的山崖。两边待命了。都有小路通到石窟前面。按我早先我安排,他们应该早就到崖顶等着了。他们本事真好,我都没能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我对二哥说,“我们上去吧。” 按约定,如意立刻就高声呼喝。“皇上起驾啦。” 我为首,起身离船上岸。 宾阳窟前的空地并不大,我带的人一站,空地也便不多了。 妆嫣儿炫耀,立刻率先向前走去,“妾早闻这宾阳窟是前朝帝后为表孝心为父皇建造无名古卷全文阅读。所塑释伽宝相庄严和谐光大。难得来了,参拜瞻仰一下也是平生大幸。” 她迎风站到了晨光里,让我们看她曼妙的腰肢,合体的宫装。 这时,三两个个穿着华美锦衣的少年从石窟一边的小路上走了下来。全都是十五六的孩子,穿着气质都像是富家子弟,行动走路却有兵家气势。他们都大大方方的带了兵器。明明看到我们这一行人,却只当没看到似的。径直走向洞窟中礼佛去了。 这次我们出来,我虽没有带天子仪驾,却也是一身华贵。带着两位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出行。再不长眼的人也该知道我们非同一般。 可这几个少年,摆明了目中无人。走过冯嫣儿身边时,还故意冷冷扫了一眼。 二哥出于本能,一下子觉察到了不对, “皇上小心。”他提醒。 话音刚落,又有一艘小船靠上了码头,三、五个一样配刃的锦衣少年从我们身后弃船登案。 到了这种时候,练武之人天生的警觉让二哥知道有些不妙了。我注意到这几天一直对我恭敬有加的目光,此时向着这些少年亮出了精明。 冯嫣儿还傻着,。 而二哥……我一直都在冷眼观察二哥的反应,说不出来为什么,我想看看,二哥在这种时候,是会冷眼旁观,只表示一下忠心,还是会勇敢的出来救驾。 要知道,这一回他因为是跟我一起出行,身上根本没带兵刃。面对这些手执利刃,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少年,他能有什么办法? 几个少年向我的呈聚拢之势,互相之间却不交一言,明白的显示出不怀好意。而山道上还有更多的少年三三两两的走下来。 冯嫣儿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出于本能,也知道缩在我们身后是安全的。可此时,她直到我们身边来还有几步路。 最早已经走入佛窟中的少年突然折转身,向我们走了过来。 冯嫣儿在前竟处在迎敌之位上。 只在这一瞬间,二哥行动之迅速出乎我的预料,他几乎是在那几个少年行动的同时,突然腾身前跃,在我都没来得急做出反映的时候,已经飞身到了正在浮雕前欣赏图像的阿南面前,单臂将阿南协了起来。又一个转身,飞快的退回到了我的身边。 刹那之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连阿南都是落定之后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而好一会,冯嫣儿才回过味来,娇滴滴的转身扑到我怀里。 二哥握紧了拳头,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不出我所料,二哥的身手果然在这些年里并没有丢下,与以前一样的生猛灵活。但……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到,二哥第一个救的人会是阿南。 我一直在担心的是,遇到紧急的情况二哥是会旁观还是索性落井下石。今天出行,我故意弄个小船,所带随行也不多,就是创造一个试探二哥的机会。 我甚至想到了他可能会念旧情,先去救冯嫣儿。这个倒也罢了,我还不至于为这个小气生气。 我只要知道二哥没害我之心,就已经打算对他委以重任了。 可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二哥会先去救阿南。 好吧,我承认,目前的情形看起来的确该是先救阿南,因为阿南所处之地最危险,她离这帮来路不明的家伙最为接近,而离我们最远不灭武尊最新章节。按常理,的确该先救阿南,可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把救阿南考虑在内,因为…… 石窟顶上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啊呀呀,今天打猎这是打到什么稀奇了?真不敢相信。公主怎么也来这里了?” 邓芸这小子身随声至,他欢快的从石窟边的一处小断崖上飞身而下,“这里好热闹!” 他不看我,先扑到阿南面前躬身一礼,“公主!陪臣邓芸见过公主。”接下来就是原形毕露的一句:“阿南,你怎么也出来了?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他看到阿南的快乐从来不加掩饰。 只是,单这一句,我又被这坏小子气得七窍生烟。我们怎么了?阿南怎么就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二哥已经收了势,他有些好奇的打量邓芸。 “你是邓芸?”他主动动问。 邓芸听见,嘻嘻一笑,忙向我们都见了礼。“这就是湘王殿下吧?小弟我前些天曾去拜访。” 二哥忙着回礼,“小王知道,只是当时宿醉未醒,不敢见人。今天回去马上就去回访。” “那小弟我准备好酒,咱们再喝个宿醉不醒。” 邓芸热情洋溢。 连一直拘谨的二哥也笑了。“好!老哥我一定叨扰。” 他们就这样称兄道弟起来。 阿南有些惊魂未定似的,“芸哥儿你来这里做什么?昨天你不是说要出门打猎吗?怎么打到这里来了?”说着阿南四下看看,“我说我刚才怎么觉得这些孩子眼熟呢,原来是你的三百羽卫。” “我是来打猎啊。”邓芸装无辜,却还不忘向我眨了一下眼睛,“顺便也带我的孩儿们出来玩玩儿。有人说这边山里有老大有猎物可打,我便来试试身手。” “打到了吗?”阿南问。 “自然打到!”邓芸一挥手,他那些羽卫少个便拎了他们的战利品展示给我们看,“兔子野稚尽多。大一点的家伙却一个没有。只遇到你们几个。” 阿南噗的一笑,“滑嘴!” 她从头到尾不肯看我,也不看倚在我身上的冯嫣儿。就好像我们已经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了似的。 我不得不尴尬的咳一声,也装成看到邓芸很新奇的样子,指着四周那些少年,“这都是你从江南带来的那批健卒?他们还曾救过驾呢,我倒一时没能认出来。” “正是他们,我走到哪里都带着。”邓芸得意。“不过不比当年湘王常胜军,这些孩儿还需历练。” 二哥点头,“邓小弟夸奖,小王算不得什么。倒是邓小弟好风采,会领兵。尤其被这些龙行虎步的少年一衬,更显出一股子气势来。”又回了头对我说,“臣也从来不如皇上、也不如南乡公主镇定。今天丢脸了。以前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说着他向阿南行礼,“臣唐突。” 我一股子酸气直冲脑门,他这是又赞邓芸又暗夸了阿南。搞到现在,他们倒好像成了一伙,只我一个人才是外人。此时,只有那奸妃冯嫣儿倚在我身上。他们几个已经团团的聊在一起,说得热闹。早忘记我的存在了。 那只慢悠悠的山龟爬了许久,正好爬到我的脚边。居然就在那里停住了。我瞪着它,这是只笨龟,绝对是只笨龟,一点点小事都搞不定的笨龟。你看人家都有说有笑,只你这孤家寡人在一旁爬不到头。 ------------ 101阙 我们回去的路变得热闹非凡,前前后后被少年们所乘的小船包围着,这些少年喧哗吵闹,驾着他们的小船,在我们的画舫前前后后的或快或慢的追逐嬉闹,激起一片片浪花。他们是南人,驾船最是驾轻就熟。 我独自一人坐的船舱中最好的位置,可是除了放在我膝上的那只笨头笨脑的山龟,没人与我亲近。 阿南和邓芸此时都围着二哥,坐在船舱的一角。他们有些新奇的听着二哥讲佛法。 因为二哥说有都是佛变因果的故事,阿南和邓芸两个大概是当故事听了,都听得津津有味。没功夫理我这个无趣的人。 原来几年不见的二哥,他又多了这项喜好。而且还不是泛泛的喜欢,似乎还有了心得。看样子我请他来造佛倒是请对了人。 冯嫣儿一直倚在我身上。将我的肩头当成了她的枕头。如果不是我腿上的山龟,她大约会坐到我腿上来。但她此时好像知道我心情不好,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打扰我。 我和她此时其实是貌合神离,此时她在想些什么我可以猜得到。而她,怕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这次出游,再一次改变了宫中的形式。她肯定又有了干劲儿。 “奴家愿意为皇上分忧。”某一天,冯嫣儿从母后那里出来竟然直接闯到了我的御书房,她对我说:“奴家身体好多了。” 我不该放她进我的御书房的,但考虑到戏得做足,不然难免让人疑心,便不得不偶尔特殊一回。我既然不去摘星阁,若再不让她来御书房…… 我把事情推母后,“母后说淑妃昨天还有些发晕。嫣儿还是好好养着吧。别对身体的事掉以轻心。”顺便假装关心她。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个女人插手后宫了。 冯嫣儿还是不死心。 “外放宫人的事,楚贤妃一人操持,宫中颇有微辞。奴家也不说是贤妃处置不当。但一下子放掉这么多人,现在各宫都在嚷嚷人手不够。”冯嫣儿一有机会就向我告阿南的状。 “嫌过的不好的也可以离开宫中。”我一点也没客气。我不爱听这话,也不要她来装贤淑。我宁可听阿南说不许我再和别的女人好,也不要听冯嫣儿这种言不由衷的骗人鬼话。 冯嫣儿一愣,马上换成一付乖巧的模样,“皇上说的是,宫中诸位也养的娇了些。只知道抱怨,不体恤皇上的难处。”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我心里冷笑,她现在再使任何招数,对我来说都不管用了。 我身后的屏风后面发出了一点轻不可闻的声响,淅淅索索的。 不一时,我从宾阳洞前拣的那只山龟慢慢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慢悠悠地向我御案的桌角爬过来。冯嫣儿瞪着那只山龟。 “奴家觉得这只龟好诡异。”她说。我听不出她是真的害怕还是在发嗲。 “皇上看它的小眼睛,一直盯着奴家看豪门之女王崛起最新章节。那天我们回来路上,它就一直在瞪着奴家。”冯嫣儿的面色显出一丝惶恐。好像这龟在预示着什么谶语,让她心惊肉跳了。 我把那山龟抱上我的御案,如意忙递上来一碟龟食。 “龟是长寿之物,朕与此龟有缘,也许它是预祝大肇国运长久,朕的基业永固。”我笑,“它看嫣儿,是因为它也知道嫣儿生得美。想来活了一大把年纪,没见过嫣儿这样的人间绝色。”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果然是绝色,喝了桃花露似鬼似妖,早绝了人间气息。 冯嫣儿却好像完全不明白我的讽刺,只当我真的在夸她。“皇上又拿奴家取笑。”她与我隔着御案,不方便身体蹭上来,不然此时早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其实……”她用手捂着脸,“奴家最近容颜也消减了不少。”说完还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奴家一直在请华太医来看,华太医年纪大了。除了啰嗦也没什么好方子。倒是每天打听奴家的饮食和日常起居。问些不相干的话。”冯嫣儿抛着她那迷人的媚眼,“我看华太医是老糊涂了。奴家以后不想再找他看病。” 这好像是上一世故事的重演,冯嫣儿又开始在我面前进华太医的谗言,她这是想赶走华太医好向我下毒了吧。我猜其实华太医也已经怀疑她病根的由来了。不然何必追问她吃了什么。这女人明知她自己行迹已经在阿南面前败露,不过仗着我最近对她的青眼,便一点也不以为耻。 这全怪天下男人多浅薄,看女人只看见色这一味。 “那淑妃想让什么人来为你看病呢?”我问。怀疑她又要向我推荐什么人了。如果她推荐我自然得接受,不然如何让她放心推荐李逸呢?又或者她直接把李逸推荐进我的太医院?这也太直接了吧! 我心跳加快,埋下头看我手上的奏折,那只山龟此时吃完了碟子里的吃食,很无聊的爬到我的袖子边。我正好用它架我的手。 “我看太医院已经新来了一位太医,”冯嫣儿窥着我的面色。“贤妃找他看过,可是……” 原来如此!我大概太心急了。 “奴家昨天看那位新太医与贤妃在太医院的葡萄架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冯嫣儿装作天真的样子,“两人说的什么奴家可不方便去听,但奴家看到,那太医走后,楚贤妃红了一双眼睛,要哭不哭的。呆呆站在葡萄架下半天不动。奴家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她都没理奴家。”冯嫣儿娇滴滴的向我抱怨。 我手抖的厉害,一定是腕下这老山龟不老实。 “我看那位新太医和楚贤妃谈完,就立刻出宫走了,急匆匆不知去哪里。奴家原本还想请他为奴家看看呢,谁想人家只接待贤妃一个病人。”妆嫣儿装得她好像不知邓香来历似的。母后那场大闹,导致阿南和她同时受罚,她能不知道邓香的事? “对了,这话我还没对母后说呢。”冯嫣儿得意的扬了脸,还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知道在这皇宫中,母后和我所关心和担心的是什么。 “如今奴家也不管宫中的事了,真不知已经乱到这步田地,连太医都可以……” 屏风后面又有响动,冯嫣儿愕然的闭了嘴角看我。 不一时,弦子手里持着一卷书,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一本正经。不急不徐的,还踱着小方步。 他那酷似阿南的美目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冯嫣儿,“皇上,什么叫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 冯嫣和目瞪口呆的看着弦子,脸色变得尴尬。 她干笑了两声,夸张的嚷嚷,“这不是贤妃的弟弟吗?那个叫什么来着?他不是归命侯的儿子对吧?我倒有些弄不清了,他应该是楚烈帝的儿子异界之狂徒。” 弦子没理她,这孩子把书卷举到我面前,“书上说,做事前权衡利害才能无往不胜。那么对有些不知利害的人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迎头痛击?打的他知道厉害?还是一举而除之,天下利害再与他无关?” 弦子今天穿了件白色小袍,斯斯文文的,像个小儒生似的。长长的头发却只在脑后随便的拖着,又像是得道的仙童。偏偏说话却是夹枪夹棒,眼神也似箭一般,对着冯嫣儿射了一箭又一箭。 冯嫣儿便有些坐不住,打着哈哈,“这孩子与我弟弟迈儿倒是一点都不像。迈儿这么大时,哪懂这么高深的书啊。南人到底精明些。”想了想又说,“南人都像这孩子的话,今年我家迈儿就艰难了。亏得他苦读了那么些圣贤书。” 我揉揉弦子的头,“弦子听到淑妃娘娘说的没有?这书对你来说太难深了。你看点别的吧。” 弦子没动,还在瞪着冯嫣儿看。粉白的小脸上明显写着“鄙夷不屑”。 冯嫣儿有些悻悻,“这孩子名儿倒不错,弦子是吗?他姐姐倒会抚琴。我那摘星阁也正少着能抚琴的人……” 话没说完,弦子已经解下他挎在腰上的小弓,啪地一声放在我的书案上,“弦响逐轻失,血声沉沙泥。娘娘若是喜欢听……” 冯嫣儿终于坐不住了。 待那女人走了,我摸摸弦子的头,“好了,你去看你的书吧,不然去玩玩儿也行。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你姐姐。” 弦子瞪着眼看我,目光里有不解,有委屈,还有——自然是生气。 这目光让我不安,也是长长的睫毛,也是黑葡萄般的水灵大眼。像极了那个人。我已经又是好几天没见她了。有些想那双眼睛。可我在此时又不能前功尽弃,好不容易这冯嫣儿又主动送上门来。 “你姐姐真的哭了?”我小声向弦子打听。心里有些发虚。 弦子自然是不理我。他闷闷的倚到我身上来,“手里把着书卷一圈圈转着。 这孩子有时好像有些粘人,,赌气也是靠着我赌气。也许是那么小就被我孤身发配之故。对这样的孩子,我更是心里难安了。 “弦子最近有没有见过酩香先生?他有没有劝过你姐姐几句?不然弦子回去好生劝劝你姐姐,有些事别多想,先养好自己的身子。酩香先生给你姐姐开的药,她有没有好好在吃?这两天天气看着暖了,可还是初春,你和姐姐添减衣服别太急,当心又冻着了。如今宫中管事的主要是你姐姐,你去对她说,别太累了……” “这些话皇上为什么不自己去对姐姐说?”弦子突然质问我。将我的碎碎叨叨全都砸回了肚子里。 我用袖子抹抹汗。这孩子问有极对! 我真的觉得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见阿南了。 也许,我可以见见邓香?自从上次访问过他,他几次来宫中,都是只见阿南,不来见我。其实我还托了他通过与归命侯交往,帮我从旁盯着点冯府。虽然我没明说 ,但他一定懂得。这么久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我也想他了。 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背后说人有时会有报应。我正在琢磨着怎么再见邓香一次,外面就有人通报:“酩香先生求见!” “快请!”我来不及高兴,已经忙离了坐站了起来我的魔女仆人。我与邓老将军那点情谊,可能会让邓香有点不好拒绝我的托请。但他能主动来找我,还是让我十分欣慰。他来,必定有大事。但愿不是事关阿南。若是邓香来找我谈阿南,甚至兴师问罪,我倒真不知该怎么应付。 有时,我很奇怪他们南人竟是那么喜欢穿白,据说,江南贵族,每人的箱笼里都有几件白衣。我几次见邓香,他都是着白衣,宽袍缓带,一逼散散漫漫的样子。 邓香跟在如意后面走了进来。他今天又穿白,和我一身黑衣总是相反。 “下雨了?”我问正将雨伞交给如意的邓香。他的油纸伞上滴下水来,将我前殿的青石打湿了。 “刚开始下,”邓香回我,又加了一句,“好一场春雨!来的正是时候。” 如意忙去推开了御书房的窗扇。 果然外面庭院里已经红湿绿翠。我窝在御书房里,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我看到这一回邓香的腰间还系着一只葫芦。一进门,就给我的御书房带来一阵子酒气。 玉壶□,赏雨茅屋,左右修竹,白鹤相随,眠琴伴泉,上有飞瀑。邓香的日子过得比我好。 弦子高兴的跑到了邓香面前,本想文绉绉的向邓香行礼,却被邓香一下子抱着举了起来。“弦子这两天没荒废功课吧?” “没,姐姐盯着我呢。我还在皇上这里看了好多书。” 邓香放下他,回了头看我,“谢皇上指点弦子。” 我大窘,我哪里敢指点人。不过是在孩子面前打混仗罢了。再说,我教弦子,凭什么要他来谢我! 邓香低头俯身对弦子说:“你出去玩,香哥哥要和皇上商量重要的事,小孩子听到不好。”他对孩子说话倒是直接了当。 弦子乖巧点头,到我身边拿回他的小弓。想了想,对邓香说:“宫里有人说姐姐坏话。” 邓香一愣,立刻就明白了,“没事,弦子别理他们。”说着看我一眼。 此时我简直是无地自容。倒不是怕邓香怎样,反正母后闹过那一次之后,他肯定早明白这回事。我窘的是:弦子才多大的孩子,居然连他都能知道。 待弦子走了出去,邓香才回头看我。 我严肃的端坐着,极力装作不动声色。 邓香大大方方找地方自己坐下,解下葫芦放在旁边。 他微微沉吟一下,“我不能过问皇上后宫的喜好,但原本可以由楚贤妃转告的话,此时却不得不我自己来说。我一向不会说话。所以先呈请皇上。若是皇上听了我说出不中听的话,还请恕罪。” 邓香的话绵里藏针,我岂能听不出来。 但在他面前,我可不能示弱,“恕你无罪,请讲。”我不和他罗嗦。 邓香倒也大方,他绝不纠结于旁末,该说的说过了,便直奔了主题,“我这回来,是来问问皇上,皇上是要向南边用兵了吗?为什么这几日总有军官向南边去?他们经过我住的伊阙山下,我不能装做不知道。” 紧接着,他又笑了,“不然就是皇上想在南八营有所动作,弄得有人些急了,抢先派人去动手脚吧?”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皇上能不能把您的全盘计划向我透露个一二。我虽愚钝,但很怕皇上前门拒虎,后室引狼。不管怎样,千万不能再听信人言,轻易向南方用兵了。” ------------ 102宫 我很淡定,“酩香先生以为那些都是什么人呢?你以为我如今能够轻易的用兵吗?” 邓香也淡淡笑了一下,“以我的浅见,皇上对南八营不必担心。”邓香说,“皇上去巡过了歧山营,又刚定了建章营。此时也不是再急着处理南八营的时候。” “那以邓先生之见,朕现在应该优先处理什么呢?”我反问邓香,语气有些不善。说实话,我不太愿意、也不习惯这样被人指点。 邓香的唇上便嵌了些笑意。 “还是今年春闱要紧,”他说,“但我若是皇上,只要在南边广成关外设下伏兵,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想前往南边的汝颖,就全都搜查一遍……” 广成关是南去的必经之路。洛京的南方门户,早年,南八营常驻广成关外,以应付南方危局。 邓香一直看着我的面色,此时,好像突然了悟,“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了!”他想了想,“这不会是皇上布的一个局吧?” 我终于有点忍不住,得意的咧了嘴。 我当着冯嫣儿和二哥的面接了一封从南八营来的急件,让他们以为我要动南八营。他们中有心病的那个肯定会坐卧不安。二哥倒是没什么办法,但冯骥手上却有半块兵符,他可以安排人赶去南八营安插,以应对我的变革。果然现在一切正如我所料,有人坐不住了。 当然,我没有半途截杀这些南去的军官。只让关隘处暗暗记了他们性名。 这也许和我的性格有关,我这人,不到万不得已下不了狠手,再说我好像也不愿师出无名校园纨绔公子全文阅读。 邓香此时确认了这是我弄出来的事,反倒也放松了一些。 “那么皇上的确没有向南方用兵的意思。”他想了一下,“那皇上一定就是想减少对南方的压力了,皇上是想调南八营向西戎用兵吗?” 这个我更不回答他,除非他为我效命,否则我凭什么让他知道我行事的意图。 邓香的手袖入了自己的袍袖里,他从里面掏出几块算筹来,将它们在身旁的几案上排开,“我夜观天象……” 我一下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弄得邓香说不下去。 他耐心的等我笑够,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好在我有自知之明,笑了两声,忙打住了。 “朕的确信天命。”我认真的告诉邓香。 这个我怎敢不信,我与阿南,不就是命运所主吗?不然我们又为何能够相遇?一世不够,还有一世。我想天下没有比这更奇特的命运了。 “朕只是没想到酩香先生还会这个。当初南楚归大肇时,不知酩香先生事先算出来没有。”我总止不住要对这小子进行嘲讽。 “没有。”邓香又把手袖起来了,这回没掏出东西来,实实在在袖起来了。他淡然的看着我,“那时候我还没学会运占之理。”他的样子很笃定,“我只想皇上知道,皇上若想对西戎用兵,可以放在年底入冬之时。到时国库丰足,不会再有人向皇上叫没钱了。” “酩香先生倒很有信心。比朕还有信心。” “皇上不是要开通南北贸易了吗?”邓香并不介意我的嘲讽,“我看过,近日辰星过尾,主王者宁静,万民寿,天下多贤士。这样算下来,应该是国泰民安的一年。到年末自然有钱。” 好吧,他一下子挠到了我的痒处。这个我爱听。 邓香收起了他刚摆出来的算筹,“不算也罢。皇上只要记得,用兵之事,本全在人,不在天。用兵深刻,敢战者胜。”邓香说,他把算筹又拢回了袖中,“皇上不用太过担忧,是你的就是你的。”他抓起他的葫芦,准备离开了。“太白出南方,主天地详和,皇上只要别向南用兵就行。” “等一下,”我出声叫他。 邓香抓着葫芦站在那里。 “那天,阿南为什么哭?” 邓香这个大男人,一瞬间脸上居然会染上了芙蓉色。大概是我问的太直接了。 “皇上应该自己去问公主。”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再说阿南也并没有哭,她只是不开心罢了。你以为你……”邓香咬牙,“阿南的眼泪不会轻易流,若她真的流过了,有的人就得付出代价。”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白面书生,说起话来这么不客气。 不知为什么,我倒并不生气,只是自己心里难受。本来保护阿南、心疼阿南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邓香走了,也带走了一身浓得化不开的春雨。他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像我这样把自己的喜好全都放在表面上。可他也在坚守,分明并没有放弃。一旦我不小心,他就有了机会。这种感觉让我不舒服。 这一天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春天里的喜雨,带去了初春才□黄土的腥气。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新起来。 我一整天埋首在公文奏折堆里,几乎以为自己再不会有出头之日。武孝楷的船已到通州,却正好遇到水涨,竟是一下子到不了洛京;黄何冰封化尽,却在郑、济利息造成了凌汛。死伤不计其数;蒋捷蹲在家里批复了拨款,却只得派冯进去赈灾;各地举子进京,又并非人人都老老实实,相互之间起了各种纷争,互相攻讦不断剑傲云霄最新章节。最终涉及地域,让人不得不妨……这一堆千头万绪,让我一整天不得清静。 到了晚上,我终于放下这些,一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脑子里能想的,只有阿南。 我已经有四五天没见阿南了。上回见她是在母后那里,自然还是未交一言。阿南开了单子出来,是打发那些要回家的宫人所需的银两。包括路费和我答应的补偿。她连这单子都很滑头的交给了母后,让母后再转交给我。 那天她明明看见我了,却是只装没看见。等别的妃嫔都行过礼,她才夹在她们中间打了个混仗。之后冯嫣儿靠向我,她便狠狠的扭过脸去,再不肯看我…… 一想到这些,我便有些失落。我不知道这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只希望自己别演别太久,别入戏太深,到时弄到阿南无法再接受我就糟糕了。 我想的入迷,没注意如意侧着身靠近我,“皇上,已经很晚了。都快三更了,要不要……” 我抬头看他。 “他们今天拿了牌子过来,奴婢没让他们打扰皇上,又让他们拿回去了。”如意说,“如果皇上现在要……” 我不要,但这事的确有些困扰我,冯嫣儿要达到什么程度才会重新又认同我呢?未必我还得和这女人再上床吧。现在我实在受不了这女人,我连摘星阁都不愿意去。摘星阁一年四季桃花盛开。那女人身上全是妖气,说不准什么时候一笑,便从她那腥红嘴唇间露出一口獠牙来。 我站了起来。 如意惊慌的问我:“皇上,还着雨呢,您要亲自去吗?我叫人抬肩舆来。” 他以为我要去哪里? “不用叫。”我说,“朕只随便走走。对了,你去趟长信宫。去了别惊动里边的人,就对他们守在院子里的值宿宦官说:‘皇上要楚贤妃把那个南北贸易的稿子明天还回来。’”想了想,我又补充,“叫楚贤妃明天亲自送过来。快去。” 如意四下乱看,好像不太愿意,“已经很晚了,楚贤妃肯定已经睡下了。要现在去说吗?” “笨蛋!告诉宫人就行了,不用叫醒楚贤妃。”如意怎么这么笨呢? 如意不情不愿,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想了想,老老实实撑了伞走出去。 我看着他走出大门。这才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雨下的不算大,我没有打伞。衣裳湿了就湿了吧,反正衣裳湿了可以换。 如意在前面一跳一跳的走路,到底还是个孩子,深夜无人时,便也没那么拘谨了。 我看着如意向长信宫的大门去了。我自己转了个弯,向着长信宫的外墙绕去。 长信宫的外墙很高。白天看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墙上那些带刺的蔷薇藤都已经绿了,还有些小米粒般的花苞挂在上面。 只不过此时是夜里,乱蓬蓬的墙头像是有许多危险的刺。但这可难不倒我。我只需轻轻一跃,就可以轻松的跳进阿南长信宫的院子里。 我穿着黑衣,又是这样的深夜,不怕别人看到我。 如意在和大门处的宦官说话,比手划脚的说不清楚。没人注意到我这外人的入侵。 我跳上台阶,放轻了手脚,很轻易的进了阿南的宫殿恋爱告疾。这里我熟门熟路,没人能阻挡我。 阿南的外间有阿瓜和红樱两个睡着。此时她们早睡死了。根本没有醒来的可能。 我悄悄掀了门帘,进入了阿南的内室。 我先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阿南细微均匀的呼吸充斥着整间屋子。还有若有若无的清新兰香,无一不表明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人此时就在我的身边。 屋子很暗,我什么也看不见。可我又觉得自己看见了,看见阿南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被褥,长长的睫毛乖乖覆下来。 我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向床边。一直走到离阿南尽可能近的地方。直到我觉得我一伸手就能触到她了,才不得不止了步。 我在她的身边蹲下,明明看不见她,却还是觉得她那细细的眉尖细蹙的样子印入了我的眼帘。她睡着的样子一直都是很美,不用看我也知道。 我将脸尽可能的凑上去,凑到能感受到阿南口鼻间热呼呼的气体喷在我的脸上。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用全身的感官来感受阿南的存在。 静静地,等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漏尽更深,我世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 第二天一早,如意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奇怪。直到我退朝后回到自己的殿里,他才小心的动问,“皇上昨天几时回来的?奴婢一直坐着等皇上,等到天快亮了也没见皇上回来。” 我不作声。 我快亮才回来,回来时就看到如意这孩子坐在门槛上睡着了,我从他身边迈过去都没能惊醒他。 “楚贤妃……”如意开了头。 “楚贤妃怎么说?” 今天我没去母后那边,只推说忙。所以我也不知道阿南今天如何,我昨天晚上的行迹有没有让她生疑。我好像有些不知该如何把我的戏继续演下去了。所以觉得还是都回避了比较好。 当然,我确实忙,看着那好几筐等着我看的文书奏折,我自己也觉得头大。 好吧,这是我该干的事,我没什么可以推托的。我抽出一本奏折来准备看。 “楚贤妃那边已经回过话了,”如意看我这样,不敢再多嘴问我什么,“说今天楚贤妃一定过来。不仅带回皇上的稿子,还有别的事要向皇上禀告。” 如意说着向外瞄了一眼,“是她宫中喜乐来传的话。还特别的问了奴婢,今天皇上这里有没有别的妃嫔在。”他停了一下,又说,“奴婢回说没有。所以……” 我看了一眼如意,“所以你今天挡了谁的驾了?” 我知道如意那点小心眼,他在这宫中,其实是有些偏向阿南的,只是小心不暴露出来罢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反正自从我和阿南效那鱼水之欢,我便觉得这孩子暗地里很高兴我与阿南亲近。这也许是因为他也是南人之故。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钱昭仪。奴婢挡了钱昭仪的驾。”如意老实回报,可他紧接着又解释,“也不能说挡驾。只是钱昭仪也问到皇上忙不忙,心情如何。奴婢就说皇上很忙,心情不好。奴婢说的是实话。”他向我扬起了无辜的脸。 我皱了眉,宫中到底又出了什么要紧事,连钱宝宝都想找我了? ------------ 103阙 阿南进来时,我其实正陷在我的胡思乱想中不能自拔。 阿南的脸色如常,就算她对我失望伤心过,至少此时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迈着她那不急不徐的公主才有的步子,将自己从门外的蓝天白云绿树之中一点点剥离出来。走入我的帘里来。如今阿南是宫中管事,执掌着六宫,为母后分忧。在宫中,她便不复过去那散漫的样子。变得严谨多了。 今天阿南穿的还是白缎的宫装,但比去礼佛那天又不同,她今天不是配墨色的花朵,今天她系了一条妃色的大带,整个人就将颜色提亮了许多。在春天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新鲜光明。 这么一娟好宜人的美女直直到我的面前来,说不动心是骗人的。我几乎不能把持自己,几乎要跳起来把她搂入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了自己。 阿南的神态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她明显的显示出与我的客气疏远。她在恭恭敬敬的向我行礼之后,远远的坐在了屋子的那一头。她从腰带中抽出本小手扎来,在我面前打开。 “第一件事,”她故作姿态,用她那脆生生的嗓音读着扎子,“启禀皇上,皇上向妾要的,关于南北贸易的那份稿子,妾带来了。”她向她身后的小尾巴阿瓜示意。 阿瓜忙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如意,由如意呈上给我重生之嫡女风华。阿南的疏远之意很是明显,若在以前,她早将东西直接丢到我面前来了。 我当初给阿南的是一份薄薄的手扎,此时她还给我的是厚厚破旧的一大本。翻写的多了,边角都起毛卷翘起来。不过,她另处还附上了一本粉红撒金的小扎子。 我看了看我原先给她的那份扎子,那里面早已经被涂抹的不像样子,她在她觉得不妥的地方,都写了她的看法,有时空白处不够,她还另贴了纸。她将她的想法,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生怕我看不懂她的思路。 而那本粉色的扎子,则是她怕我看不清楚,又另外誊写了一份。 我此时没时间细看阿南写的这些,只大略翻了翻就放在了手边。 于是阿南看着她手上的扎子读下一项,“外放宫人的事,共需支取白银一万七千两百二十五两……”她读下去,不过是放出多少宫人,其中某某等级多少人,每人给付多少银,另某某等级又如何如何。冗长的阅读让我困倦,可阿南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很能让我提神。她干什么都是很好看,那种仪态,没有一点矫揉造作。 我看着她的粉唇轻轻翕动,想到昨天夜里,我趁她熟睡,曾悄悄的吻过她的粉唇。她一定想不到,昨夜我就在她的身边,和以住的日日夜夜一样,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发呆。在黑夜之中,没有光线的雨夜之中,我用我的心凝视着她。甚至能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用她的美目看我了。手下也暂时放下她的扎子。“李修仪定在明天走。”她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宫中就不送行了。母后说李修仪这样出去不好看,让从宫中里拿了五百两银子作她一年的供养钱。” 我一愣,想起还有李修仪这回事。其它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刚才没仔细听。不过阿南作事一向是让人放心的。 阿南看起来很淡漠。但我能感觉她的失望。似乎她觉得我们对李修仪太绝情了。 但她想过没有,李婉宁既然背着我用钱去资助她的旧情人。她与我也就没了什么情谊。更何况是李婉宁无情在先。 但我不想让阿南失望。 “给她一万两吧,”我说,“不然她到了庙里也不好看。”虽然五百两也能在庙里过得很好,比李婉宁一年的俸禄还多一点。但天下都是势力人,宫中出去的李婉宁只拿着五百两去庙里。怕是不好过。 母后的行事,我还是了解,背叛她儿子的人,她都不会给好脸的。 阿南冷淡的说:“不用,皇上的钱自己留着吧。我已经找过李相,他拿出一万两来帮衬自家侄女。”阿南的声音冷的像冰。我仔细窥她的脸色,看她是不是又在讽刺我。可惜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以后找了机会,一定得把摘星阁扒了!不然阿南总会想到这些厚薄之事。 “李修仪明天一早就走,时间应该在皇上上朝的时候。这时段,我们应该都在母后那里。但我已经和母后说好,明天我去送李修仪。宫中总得有人出面送她一下,不然太不像了,怕被人说闲话。当然之所以选明早时段,就是免得宫中引人注目。” 阿南扫一眼她手上的扎子。 暖阳此时正好轻柔的扫到阿南脸上,这么远的距离,我却清楚的看到金色的阳光在阿南那长长的睫毛上跳动。她不安了,大约又想到了我的无情。 我不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不会去送李婉宁,我们之间已经连语言都没有了。她对老九是同情也好,爱慕也好,那都与我无关。我再也不介意了。 阿南睫毛一抖,目光又扫了我一下带着警花闯三国全文阅读。 我此时面色大约有些凝重,让阿南有些迟疑。 “你那小扎子上还记了什么,都说出来吧。”我说,虽然还是板着脸,没给她好脸色,可心里其实是在调侃她的。阿南这小东西,一旦摆出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总是特别可爱。她做事一板一眼,特别认真,这一点我早就见识过了。如今她管着后宫,我最放心不过。 “是关于给钱昭仪和林美人封赏的事。”阿南并不看她手上的小扎子。“离满月没几天了。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问,“原说好满月那天封赏她们两个的。妾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为她们两位安排什么样的服色,册封的册子皇上也没让人备。虽说也不是立即就要穿要用,但意思还是要到的。到时一并送到她们宫里,她们也体面些。” 想了想她又补充说:“母后原说给钱昭仪一个德妃,位例宫中第三,林美人封个修仪,好歹生了长子,不能太低了。” 她大模大样的看我。 这些话母后时常念叨,不用她提醒我。但我不太愿意给,总觉得这封赏高了。 我能觉察了阿南也有些不耐烦,就算这小东西努力装做严谨办事的样子,可她骨子里对我身边的其它女人总不那么接受。 这一点上,她其实懒得掩饰了吧。 “此时按母后的意思办好了。”我说。我这算是向母后妥协。 不过是封赏而已,给什么也不过是个名。我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德妃又怎样,她还真想当皇后不成?钱宝宝那人,我原本看着还好。但自从下雪那日,她来试探林美人有子后,她的地位是什么后,我便不大喜欢她。德妃德妃,好女人不该德容兼备吗? “可林美人昨天就在找我,说要和我谈谈。林美人不敢找皇上。”阿南嘴角一撇,“她早先还找过钱昭仪,谈了什么妾不知道,但钱昭仪似有不快,要我今天见林美人时别听她的。所以妾先来请皇上示下,等一下妾见了林美人该怎么说?” 阿南将球推给了我。 我沉吟着,按理说皇长子是林美人生的。也许我的确该给林美人更高的封赏。可一想到她生的那个孩子,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时常去看那孩子,可越看越觉得心惊。我有些不敢多想,一直在回避着什么。 我甚至不想摆满月酒了。不想让众臣看到这孩子。明明是作了父亲,却是这样的心态。连我自己有时都在怀疑自己。 “贤妃什么也别说,听林美人说就行了。最多劝她安心些,好好带孩子,自己也注意保养。”我无精打采。 可阿南这里还没完。她装模作样又扫一眼手上的扎子。“林美人那边还有一事在闹着。”她表情凝重起来,目光在我的书房里一扫。 我立即明白,打眼色给如意。 如意领会,赶紧叫人都跟着他退出去。连阿瓜都一起退了出去,临走还关好了门。 我看着阿南。这才是今天她要说的要紧话吧。还不想宫中其他人知道。 果然,她见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了,这才小心的开了口,“妾听说林美人那孩子不怎么会吃东西。”她皱了眉,“叫了五、六个奶妈,奶还是不够吃。不是吃的多,而是那孩子边吃边溢,吞不下去。这么大了,奶水就在他嘴边,还得好一会儿才知道去吃。至于听到铃鼓响也从无反应。好像听不到声音似的。 林美人不许人叫这孩子母后赐的‘阿汪’,所以至今还没有小名。没人试过叫他,看他能不能回应。” 阿南脸上终于有了关切的神情施主耍无赖全文阅读。 我也皱了眉,只觉心里惴惴不安,我记得阿呜刚生下来,听到铃鼓响是会转头的,听到好听的声音她最开心了。我还说阿呜会像她娘一样爱唱歌呢。 若我的儿子听不见……“这事告诉母后了吗?母后怎么说?”我忙问。这些事我是不知道的,我每次去也就站一会儿罢了,没留心这一层。 “母后不知道。”阿南说,“倒不是林美人,是钱昭仪不让人说。”阿南终于说到重重点了,“妾……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宫中有人送了响铃小鼓过去,回来说的。因为奶妈全是钱昭仪找的,妾不方便去问。” 我愕然的看阿南。 阿南忙解释:“妾看母后也不太愿意别人提起这孩子。而林美人说孩子瘦是先天不足。不让太医们去看。妾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找太医去看一下?” “你去找啊?”我说,心里急的不行,宫中都说到那孩子对声音没反应了,怎么还都这么安然的坐视不管? 阿南冷着张脸,“妾怕妾叫了太医,以后有事会怪到妾头上来。” “你……” 我将剩下的话又全咽下去了,我不能指责阿南。这本就不关她事。更何况,连我这个当父亲的人都管不好的事,凭什么要阿南去管。钱宝宝对这个孩子分明有些觊觎,也是个很有手腕的人。一边嘴里说着她不管了,一边牢牢控制着林美人母子。 阿南何尝看不出这一点。她今天来对我说这个,肯定是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 “没事,”我说,“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太医例行把个脉,看看母子两个养得如何了。” “明白了!”阿南十分简洁,她将扎子一合,利落的又插回腰带里,“那妾就这样去见林美人。”说完便要起身,对我毫无留恋之意。 “阿南。”我出口叫她。 叫完却又心中茫然,我能对阿南说什么呢?说对不起再忍几天?还是说让我为了目的卖身给冯某,你先让一让?明明是我在扮演疏远阿南的角色。明明是我在演戏。难道还能又突然来哄她不成?就算我那样说了,阿南也未必能信我。再说那边的收买与哄骗如今不尴不尬正到半途,又怎能就此缩手。 “淑妃……”我说。却又说不下去。 “母后说淑妃最近在养病中,有事不许我们打扰她。”阿南的目光遥远。似乎她根本不认识冯嫣儿,也绝没有冯嫣儿叫人打了她的头羞辱她的事情发生过。“如果皇上认为这事该对淑妃去说,妾就先去找淑妃。”阿南理会错了我的意思。她以为我是让她听冯嫣儿号令。 她这样与我客客气气的谈冯嫣儿,反倒让我心里更是不安。阿南毕竟在宫中位居冯嫣儿之下,我若让她听命于冯嫣儿,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原本,我与阿南不好时,冯嫣儿还不太把阿南放在心上。如今这样,我对阿南短短几个月的宠爱。反倒让阿南成了冯嫣儿甚至钱宝宝一众后宫人等的眼中钉。她的处境可能比以前我不理她时更险恶。 但……我沉下心来,戏还得演下去,演到冯嫣儿得意为止。 “封赏的事已经定了,淑妃那边你去告诉一声。孩子的事就算了,别对她说。如今淑妃要养病,不要用这些杂事去打扰她。”我一字一句斟酌着说。 明明知道这样更伤阿南,却还是得这样吩咐。冯嫣儿见到我安排过去的阿南,一定会高兴的。若她能口头上占些阿南的便宜,会更满意。女人说好骗有时还真好骗。对此我心里有数。 ------------ 104宫 我不知阿南与钱宝宝和林美人是怎么谈的,反正事后宫中立刻就显出众生相来,有人门庭若市自然也就有人门前冷落。 当天傍晚我就知道,阿呜在钱宝宝的荣安宫打破了一只泥金描花的红玛瑙碗。还知道几个宝林从摘星阁路过去看钱宝宝时,被摘星阁里不长眼的宫女泼了一身水。还知道宫里尚衣局的几位嬷嬷被林美人骂了,据说因为新打样的礼服穿了显胖,林美人看起来还不如钱德妃苗条。 听到这些宫中闲言,我一般都是心中暗暗一笑。在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无动于衷。说实话,女人大多数心思狭小,专在这些细微处花心思,让人不能理解。林美人生过孩子后,本就胖了许多,和钱宝宝也是半斤八两,她以为她还是原先未做母亲的旧模样吗? 我倒觉得她还是胖点好,至少看起来没有原先那种可怕的苍白。如今她精神头尚好,还能与人争风吃醋。 冯嫣儿并没有神气起来,就算阿南上门去向她告知一切安排,但宫中实际的管事人还是阿南家里住着姐妹花。母后说是她管,其实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真正操持一切的全是阿南。母后只帮我看着点冯嫣儿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在宫中已是人人明白。听如意说,阿南坐着步撵在宫中穿梭,所过之处奴才们跪倒一片。“看不出来,说话又软又糯的楚贤妃也有这样的威风。”如意说。 人的威风与人本身的形态其实没关系,威风这东西,从来都是靠周围的人衬托出来的。如意大概不会明白这点,我这急就章上位的皇帝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到了晚间,我看过一大堆秦折,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如意,“今天摘星阁那边怎样?” 一直跪坐一旁等我的如意恭敬回应。“闭门,自从楚贤妃出来后就一直闭门。” 我继续揉我的太阳穴,“也没人去访问?” “有,钱昭仪已经去过了。” 我点点头,不出所料。宫中能干这几个,都是会作表面功夫的。林美人这种就显得太笨了。不管实际上怎么样,礼仪上不该落人把柄。她还想母凭子贵?难! 我站起来,“今天咱们去摘星阁。”我说。 如意惊讶的样子,会让人以为他的下巴要脱臼了。…… 第二天,李婉宁悄无声息的走了。阿南回来向我报告。 “他走时说了什么?”我问。 “什么也没说,只是落发后,她踩着自己的长发走过,突然大笑出声。”阿南如实告知。 我努力想像了一下,那个曾躲在老嬷嬷背后不肯抬头的女人,落发后大笑起来该是什么样子,可惜却完全想像不出。我连她本来的面貌也已经记不清了。 李婉宁一出家,朝堂上冯骥明显比李济要多了些人气。冯骥乘这机会问我南八营可须调动。我回说暂时不动。他看起来并不相信。 我把阿南整理出来的南北贸易的册子在朝堂上丢出来。这一回,反对的人没有上回多,我看时机成熟,决定马上施行新税令了。 最后,我宣布:因考虑到这回新科非同寻常,“只有主、副两位考官,朕还是不能放心。”我说,“责令湘王为这次考试的院监。凡考试举子名单全都要经过湘王审察,从贡试到殿试,全由湘王监考。有乱纪者被查出,湘王有权按军法处置。而且从后天起,湘王开始随众一起上朝。” 最后,我打着哈哈,“你们都了解湘王那人,战场上雷厉风行,他会带到院监之位上来,他可没朕这么好说话。” 下面那些家伙,全都有些吃惊。二哥通过了我的考验,我该可以用他了。最重要的,是他当初救阿南那一次。更证明了二哥的耿直。形式决定行动,那有那么多胡思乱想。 连停两考,近十年才遇的这回考试,我早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冯骥这样的人,将这次春闱看成他争夺人际资源的好机会。上一世,他就是靠这次考试,不仅将他的儿子送上状元之位,还拉拢了一大批大肇的人才。这一回,他想也别想。 我长子的满月之日就这样到来了。之前一天,阿南跪在我脚下,从我手上接了放了礼部择字的金纸。纸上一共四个字,分别是恝、懋、愈、愆。 阿南看着手上的纸,样子有些迟疑,“皇上为什么要妾来择字?此事不该是皇上自己决定的吗?” 她已经知道我前天夜里我去摘星阁的事的吧?虽然我没有在那里过夜,可宫中早传的沸沸扬扬。阿南肯定会有所耳闻幻月风云全文阅读。宫中别人怎么看我不去管他,我现在只想知道阿南是怎么想的。 其实,那天我在摘星阁什么都没干,我哪里敢干什么啊,我怕死,就连冯嫣儿为我沏的茶我都没敢沾唇。我只是坐在那里看冯嫣儿舞了一曲,再说点好听的话让这女人高兴。看看时间差不多,马上打着哈哈告辞,回我自己的宫殿把茶水狂灌个够。 我对这女人万分提防,只是宫中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皇上也许可以让林美人自己看看。”阿南将金纸递还给我。“妾已经对她说好,满月酒后再由华太医去看看这孩子。本来林美人死活不同意,妾颇费了些口舌,只说是皇上好意。” 阿南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便又开始躲事。明显不愿意再参合了。 我手里捏着那金纸,有些茫然,“阿南有没有觉得奇怪,礼部送来的字全都是心字为底。” 阿南的大眼睛向我闪一闪,“有心总比无心好。” 我摇头,“我的孩子,字辈该在德字,已经有心了。” 阿南便皱了眉。但她终究没说什么。 “我想用懋字。”我对阿南说。 阿南不置可否。于是就定为懋。我也不知道这名字好不好。好歹这孩子名字里有了两个心。但愿他是个有心人。 以后阿南有了孩子,不知该如何起名,一定得起一个又好听又好看的名字,方可配得上我和阿南的骨血。 满月的酒席阿南不用参加,她和别的宫嫔一样,送了礼过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宫中嬷嬷抱着孩子在众臣面前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多的话好说,只是人人夸赞这孩子乖,睡的真香。 我却宁可听他哇哇大哭一场,哭出他的男子气概来。但很可惜,这孩子偶尔一哭也像小猫似的,有气无力。还是别让人听到了吧。 没人真正羡艳这个孩子,我这个当父亲便也无趣。我假装更衣,悄悄从宴席上退了下来。趁人不注意,绕过大殿后的回廊,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有几个宦官见了,想跟上来,被我斥退了,让他们去席上陪着母后。只留下如意一个人随我一起走走。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也许是因为走了些宫人,整个皇宫清静了不少。以前我走路时总有些宫人会等在路上,装作是无意碰到我的样子,或唱歌或吟诗,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现在这样的人也少了。 她们大概看透了我的无情,林美人后,许多人已经不再寄希望于麻雀变凤凰。 我老远就听到御花园那边有人高声说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意机灵的先跑过去看了一眼。马上退回来对我说:“是淑妃在与人游玩。还有宫中其他几个嫔妃在一起,人挺多的。” 我立刻转身。 冯嫣儿终于故态复萌了,又想以前一样赫赫扬扬的摆显她的风光。我昨天已经见过她,此时实在没有心情。 我转而向太医院走去,我自己已经好久没见过华太医。自从我自己觉得钩吻之毒已经排清,就再没让华太医把过及脉,今天我想乘这机会再让华太医看看。 此时正是春好,后宫中四外都是莺歌燕舞,我故意拣那不惹人注意的小巷走,寻找难得的宁静。阳光将我的影子投在我的脚下,成了我唯一与我亦步亦趋的伙伴。 “我想等南北贸易令出来,我就可以离开了情人不做,总裁拜拜。”我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愣了愣,一时有些疑惑。四下看过之后,确定绕过前面那段泥墙应该就是太医院的一处侧门。我没走错路。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的幻觉,因为刚才那个声音落在我耳里,分明就是阿南在说话。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有了贸易令,南北很快就能融合为一体,我留在宫中也没多大意义。” 这一回,我确定,说话的就是阿南。 如意已经有些害怕的样子,可他不敢乱动,只战战兢兢的看着我。 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偷听阿南说话,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太让我惊心。我原以为阿南对我多少还有一些感情,此时听她说什么要走,竟是毫无留恋。 “到时,我也可以求皇上准我出家。斩了三千烦恼丝,把自己舍给菩萨。” 我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人用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到脚冷得彻骨。明明是暖阳高照的春天,我却感受到冬日萧索的寒风。我呆站着动弹不得,已经不能分辨出阿南的声音里是负气还是真的决然。 “皇上不会准的。”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说,“阿南你也走不掉。”声音虽淡,却也无限的凄凉。“若是当初阿南你没嫁就好了。” 邓香! “什么叫没嫁就好了?”阿南厉声质问,“嫁了,我也可以抛下。又不是请你酩香先生帮忙,我自己绝不会以这残身去拖累酩香先生。” 我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看不清东西,鼻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阿南竟说出这种话来,她怎么就是残身了,难道就因为和我……当初是她主动来找我的,有一小半还是为了邓香。可我总以为她总有一点是为了她自己。此时怎么又说自己是残身了呢?我有那么糟糕,有那么让她觉得不值吗? 我知道我与阿南的婚姻中有政治因素,谁让我是皇帝呢。可她的心也太硬,为了保护自己,她的心早已铸起了钢铁的外壳。此时只会将爱她的我硌得生疼。 “阿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邓香说,“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如果你不如意……”邓香长叹,“其实,我更多的时间一直在想,阿南何必这么坚忍,早就应该放弃了。只是,阿南你明明做不到,却还坚持。按理说,只要自己快活,哪管天下洪水滔天。女人不都应该这样吗?以前我们在江南,你是最快活的精灵,那时,你从来不委屈自己。你今天这样,其实已不是本来的你,你已经变了。”邓香的声音含糊下去,在我听来,他是喝过酒了。 “他,是让你改变的原因吧。”邓香说。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慢慢的绕过泥墙,一直走到一处小门边,小门的里面是绿莹莹的一片芳草,好久没人打理的杂乱生着,显然不常有人来。院子中唯一的一棵桂树下,邓芸倚树而立,依旧一袭白衣迎风飘飞,手上还拎着他的酒壶。他在凝视着阿南,脸上表情像是风中的云絮,柔和又飘忽。 而阿南坐在离他很远的一张石桌旁边,用手托着腮。她目光黯淡,不像平日那么闪耀。前几天看她硬撑出来的镇定与冷淡此时一扫而空,此时留下的只是空茫。阿南的眼睛曾是我暗夜里唯一的孤星,失去她我会失去我的方向。 我站在门边张了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 “皇、皇上!”一直躲在门边阴影里的阿瓜首先惊呼出声。 ------------ 105阙 阿南和邓香都在听到阿瓜的惊呼后,一起抬起头来向我这边看过来。邓香倒也罢了,他看我一眼便向我摇头,似想对我说什么。我不理他。 阿南却是一眼之后就将小嘴一撇,扭头表示对我的蔑视。 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制怒,什么计谋,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我冲上去,不说话,一把拉住阿南的手臂就将他向旁边一间小屋里里拖。 阿南发出惊叫,但她没有挣扎,被我三两下就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小茅屋里。 邓香跟了两步,却又停住了,我看到他居然还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是苦笑。 我脚跟一带,很响的一声把小屋的小门带上了。慢慢跟上来的邓香,和小跑来救主的阿南全都被我堵在了门外。 小屋里堆放了许多旧麻袋,想来是太医院所弃,这使得小屋里充斥一股子药香。 阿南穿了白裙粉红袄子,看上去像朵芍药化似的开在这药香里。她的眼睛里因为生气烫得像着了火,把眼睛里的水润都烧干了,像是两汪干涸的池塘。而脸蛋上已经要喷出红来了。 我向她走去,她立刻向后退,退到麻袋垛边,脚下一滞,索性大喇喇的坐在了麻袋堆上。那坐姿,悠悠然的显出她的优雅,还有些向我挑战。 她并不着急,对着怒气冲冲的我反倒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坦然。 我气的够呛,发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你……你竟敢去出家!”我本想好好向阿南表示我的愤怒,可真的开口质问她时,说出的语气却更像是埋怨。曾几何时,面对阿南我连发脾气都不会了。 阿南扬起她的下巴,用她的眼神反驳我:“我想走你拦得住我吗?”她坐在那里,我站着,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居高临下的优势。 我上去抓住她的肩,用了力气,想摇摇她,却又不能下手,“你竟还敢想剪掉头发,这好好的长发!你,你敢!”我的手上捏着她的肩却发使劲儿了。 不对!我好像又没抓住重点。我觉得我好像有些说不清楚了,和这小东西绝对说不清楚了。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嘴笨,到了此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向阿南表达我的不快。平日里脑子里有一万个想法,一千种纠结,到了些时全都说不出来。 我索性闭上了嘴,呆呆看了她一会儿。 阿南还是那表情,疏远和冷淡,自尊又骄傲。 许久,阿南冷笑了一声。“皇上有话请快些说。妾还有事要办……都是皇上的事。” 小屋的破窗有阳光照进来,星星点点的打在她的脸上,又为她的脸增加了变幻莫测。 “你还笑!”我一用力,一把将她拖了起来,动作粗鲁的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阿南一个趔趄,一下子撞在我怀里。我的声音在小小空间里有些怪异,连自己都把握不住,听起来又像是在吼她了。 阿南的小手拼了命的扑打我,试图拍开我抓她的手臂,“动手啊,又想打人了是吗?利用完了装不下去了是吗?”她的声音干涩而单薄,无助和绝望全在里面。 我闭上眼睛,任她一下下无力的拍打我。原来她是这么想的,终于说出来了,以为我是在利用她,利用她解决了南北矛盾,如今不想要她抛弃她了。难怪她说南北贸易一开,她便要离开我。她以为我和她之间就只有这一点情谊吗? 阿南身上的气息与我如此接近,软软的身子一下下撞击着我,我的手慢慢放松,只柔柔的轻抚着她的肩头重生之小小农家女。她没有觉察。 怀里的阿南终于累了,她咻咻的喘着动作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住了。她没有逃掉,不知道我已经放开了她。 小屋里又安静下来,阳光中飞尘在打着圈圈。 “皇上想爱谁就爱谁,可是不要拿她来羞辱我。”阿南倔强的说。 我搂着她,轻轻的拍她的背。把我的歉意化入我的动作中。我早该想到,阿南是宁折不弯,在感情上是不肯委屈自己的。虽然她也知道后宫有后宫的样子,但本能的,她就是不肯放低了自己去和别的后宫女人一样。 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倔强的扭动,不肯让我好好的抚慰她。 我只得将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的心贴着我的身体。现在是她的身体在发抖了,一定是因为刚才激烈的反抗。 我倒有些平静下来,开始想阿南的委屈。终究还是我的不好。 慢慢地,她终于累了,伏在我怀里不动了。我只听见她微微的喘息,和两个人错落的心跳。 “我不会允许阿南去任何地方。”我也倔强,先向她申明,免得她心存幻想。 我的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柔滑如绸。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簪我给她的那支白玉簪的?决绝与刚烈,我给她的信物也被她摒弃了。 “不许剪头发出家。”我警告她。 此时邓香和阿瓜应该还在外面,有些话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阿南对你自己要有信心,”我咬着她的耳朵,轻声对她说,“对我也要有信心。有些事不像你想的。”我只能这样劝她了。 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僵硬着无动于衷。 “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阿南,”我说,“一直以来,我都把阿南当成我心里的一滴泪,在我的心窝里和我连为一体,是这世上唯一帮我支撑我的力量。这一回阿南就当和我一起演戏好了,时间不长,阿南再配合我几日。” 小脑袋在我怀里挣扎着扬了起来,毛绒绒的眼睛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懂了,反正她现在不挣扎了,只是半眯起了眼,似乎是因为照在她脸上的光线有些晃眼,又好像是在评估着我。 这小东西真是不爱哭,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的眼睛里只有火,能将我烧成灰烬的火。这我越来越感觉到,当初,她给我的那一滴泪水是多么的珍贵。 我突然想,阿南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若是她不喜欢,应该也不会这样难过。我真想问问阿南,可……做为一个男人,真的很难以启齿。 阿南,你爱不爱我?我用心问了她一遍。 “皇上到底想说什么?”阿南先问我了。她的眼睛里全是疑惑和小心翼翼。 “我……”我很想说出那一个字来,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心阿南应该知道啊,”我说,“这里面只有阿南。”我没法再多说,只能静静的回视她,我的目光交接,我读懂了她的担忧和她的脆弱。我也努力的让阿南看到我的眼底,把我的心门向她打开,让她明白我。 门外传来如意焦急的声音,“太后到处找皇上,”他说,“前面宴席快要散了。冯大人提议立太子,太后不知该如何是好,请皇上快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得不打扰我的抱歉。 我嗯了一声,用额头抵着阿南的额头,悄声对她说,“不管你明白不明白,再忍耐几日,和我一起演下去空间之都市修仙路。其它的以后我再告诉你。”我得走了,没法再做更多的解释。 我放开了阿南,面对她眼睛里多多的疑问,我笑了一下,又强调了一遍,“阿南陪我演下去。”相信阿南这么聪明一定会懂的。 我出来时,邓香向我摇了摇头。好像很不以为然。 我回到宴席上,孩子已经被抱下去了。 母后向我打着眼色。 我笑着坐下,“我去更衣片刻,听说众卿家又有新的建议了?”我已经收拾好了刚才的心情,面对这莫名出现的难题,立储是大事,为何冯骥要如此轻率的提出来? “是臣提议皇上早立太子。”冯骥倒是镇定,将他的理由一五一十的例了出来。说来说去,不过是个稳定的意思。 “依哀家说孩子还小,”母后开口,“可冯卿家还是坚持。” “不是臣固执坚持,”冯骥说,“皇上只要想想九候爷那事就明白臣的苦心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转头看了一眼二哥。 二哥也是来喝满月酒的,就坐在冯骥上首,一直闷头喝酒,很少抬头看人。 “皇上早早立储也免人觊觎。”冯骥说。 砰!一声巨响。二哥桌子上的碗盘乱跳。 所有人一起二哥。 二哥大胡子后的脸红红的。“对不起,想搛菜,撞了一下案子。”二哥大着舌头说。 “湘王稳着点。”冯骥说,“别忘了皇上这回对您委以重任,别坏了皇上的事。” “小王不敢坏皇上的事。”二哥摇着脑袋,“小臣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我点头,“二哥说的好,朕相信二哥。”我向二哥举起了酒樽。 我知道冯骥的意思,他是不愿看我用二哥罢了,以二哥在战场的威名,他这个大将军大司马一比便有些掉价。老九被我弄在代郡形同囚犯,还能有什么力量觊觎皇位?其余几个兄弟中,就二哥有些声名。他这不就是指着二哥吗? 再说,什么立太子,其实是冯骥导演的一出闹剧,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当不当得储君。冯骥好像觉得我只能生这一个孩子了似的,他故意恶心我呢吧。 好在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多。大部分人在这一点上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 想到宫中的冯嫣儿,我突然想:冯嫣儿当初没能弄掉这个孩子,如今怎么像是死了心似的。她对这孩子也和阿南一般,通常只是回避,从来不主动谈起。难道她是学乖了?还是和我想的一样,又要弄出什么事来?我突然有些紧张,为我的儿子紧张。 我推了桌站了起来,“行了,朕长子的满月酒,众卿家已经喝过,此事就到此为止,朕想来以后还得常请众卿家吃满月酒,大家就别贪着这一回不走了。散了吧。”这个话题我和他扯下去,就是我傻了。 我的话说的满座哈哈大笑。众大臣都识相的起身。有人说:“皇上再多生几个。我们等着喝酒。” 这下好了!今后阿南的任务重了! “湘王留下。朕想起一事来。”我最后说,叫住了二哥。 ------------ 106宫 二哥留下了,他坐在那里,两只大手紧紧抱着小小的酒杯,样子很是滑稽。 我降阶而下,坐到他的对面。 “皇上知道了?”二哥闷闷地说。 我的确是在盯着二哥,所以也就懒得否认。“该怎样就怎样,朕知道二哥此时的难处。别人说什么二哥不必放在心上。朕请二哥来做这次两科院监,就是为了保证考试的公正性。文武两科,十年才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回机会,已有将近万名士子入京赶考。朕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听说京中旅社已无空床,娼家舞榭寺庙一概住满。干谒求进踏破官员门槛天逆玄典最新章节。二哥那里想来也好不了。” 话说到这里,我停住了。 二哥便有些紧张,“我原先在确接待了一些客人,只是觉得所有人一概不见也不太好。何况我又和邓小将军往来喝酒。但后来皇上宣布要我监督这回春闱,我便知道了厉害,再不敢见那些人了。” 我笑,“所以二哥得罪冯大将军了?” 二哥尴尬,“只是昨天我拒绝了冯家兄弟入门。”二哥说,“毕竟他家少公子也要参加这科。” “是啊,他们当然会先找二哥。”我到现在还没公布考题,武孝楷也还在半路上,蒋捷闭门谢客。这回他们无处下手了吧。 我站起来,要大殿里走动。二哥紧张的看着我,“我与冯……冯家小姐并无任何……”他以为我在暗示什么。 我走过去拍拍二哥的肩,“知道!”我笑起来,二哥其实比我幸运,沾上冯嫣儿那种女人不会是什么好事。“今天留下二哥,其实是想打听另一个女人。二哥可记得以前金陵楚宫中,有一位李夫人?我记得当初是二哥与父皇一起先入的楚宫。” “是,是我先入的楚宫,”二哥忙不叠的承认了,“可我不记得有什么李夫人。那时父皇说,那些都是祸水……”二哥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连眼睛都变得直起来。 这回二哥回来,我原以为二哥的小心谨慎表明他变得成熟了。现在再看他那神情,我便忍不住有些好笑,二哥还是二哥,不会掩饰自己的那个直性子的二哥。 “那女人漂亮吗?”我问二哥,“父皇留她过夜了?” 二哥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皇上……” “不然父皇为什么没杀她?”我不放过二哥。 二哥喝了太多的酒,大概有些口干舌燥,他拼命的咽口水,两眼直直看着我。 “你不会也和那女人睡了吧?”我试探着问。 二哥更震惊了。看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我明白了,是二哥放了那女人,我把事情的顺序弄反了。二哥放了那女人,父皇才会对二哥说女人是祸水。我就说嘛,以父皇之缜密,攻下南楚时,怎么会让那么个女人溜掉。 “那个女人和冯嫣儿比,哪个美?”我问。如果她们相像,二哥一定会认出来。 二哥摇了摇头,“臣现在这么大把年纪了,已经看透了。”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喝酒,“女人的美不在这里,我在湘地还有老妻,这几年她为我照看着几个年幼的孩子,日日操劳,因我而不能安眠。比起那些会享乐的女人来,她早已容颜先老,鬓发早衰。可对我来说,这才是弥足珍贵。” 我呆了呆,看着二哥,二哥失却了他当年的意气风发,却变得成熟了。 二哥又想了很久,“原来皇上都知道了,”他说,“那皇上一定也知道,那女人当年在父皇宫中曾生过一个儿子。”二哥说着看了我一眼,“我那时已经是练习骑踏雪的年纪了,我原以为我又多了个弟弟呢。” 原来是个儿子!我松了一口气,心里确定了目标。 二哥比我大了七八岁,那女人生子时的确应该是有些心眼的年纪了。他一定悄悄的打探过,也许还有些小孩子特有的嫉妒心。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 二哥问:“皇上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那女人的孩子可能都有皇上大了。” 二哥可能有些误会网游之全职跟班全文阅读。我却懒得解释。 “二哥可知道当初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我假装不经意的问二哥,他既然早留心过,一定知道的更多。 二哥的脸便也有些红,“我其实也不是有意……”他结结巴巴,“那时候我很小呢,只记得跟着宫中的几位老嬷嬷走了不少路,去了一个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种地方。” 妓院!一定是妓院!亏得父皇下得了手,才生下的孩子送到妓院,除了当龟公,也只能做相公。父皇的本意正是如此,却不想有人让那个男孩改变了命运。原来一切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布局,真是非常的深谋远虑啊! 二哥有些不解的看着我,“那时我是年经,荒唐不明白……那个女人……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有些语无伦次。也许想到自己是和父皇的女人。 我拍拍二哥的肩,安慰他,“父皇说的对,女人是祸水。” 我对美女也没什么兴趣了,只觉得天下最美的应该是那个为愿意为我流泪的女人。 这一方面,我倒是和二哥又不谋而合。 二哥说当年那女人生的是个儿子!那就不是冯嫣儿,这下我确定那种被人仇恨的感觉的来源了。我活了两世,利欲熏心想当皇帝的冯骥不算的话,就属那个李逸看我的眼神最狠毒。 至于冯嫣儿,她若足够聪明,就该早些把那个男人交到我手上。 ~~~~~~ 我没想到我会在摘星阁看到阿南,我进去时,阿南正拿着她的小扎子向冯嫣儿读着什么。阿南自然是正襟危坐。冯嫣儿却半倚在榻上,懒洋洋的听着。 我本就没让人通报,猛然走进去时,让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阿南忙站起来向我行礼。冯嫣儿只向我甜美一笑。 “真难得,”我打着哈哈,“好像在谈什么要紧事呢,朕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哪能呢,皇上来的正好,奴家正说楚贤妃呢,紫榴宫中现在一个月的用度比母后那边都高了。这算是个什么体统。楚贤妃也不管管。” 紫榴宫是林美人的宫殿 我不予置评,笑着坐到冯嫣儿身边去,“因刚吃了满月酒 ,倒让朕想起来了,淑妃好像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我用手指去勾冯嫣儿的发丝,笑着问她。 阿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母后那边在叫臣妾,臣妾该过去了,臣妾告退。”她目光躲闪,根本不愿意看我。 冯嫣儿的目光斜看了一眼阿南,又不经意似的转向了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我知道,这座中三个人全都明白 ,阿南的生日也在这两日中。 阿南没明白我早先对她说的话吗?她现在看我和冯嫣儿怎么还是这种冰冷的眼神? 冯嫣儿笑着瞥了一眼阿南,“皇上说笑,这么些年过来,皇上还能不知道?母后早几年就说再也不过生日了。这宫中奴家这样的,哪里还敢过什么生日。有母后面作个榜样,咱年小再不懂规矩,也还得求个寿呢。皇上折杀奴家了。” “不相干,是朕为你一个人单过,不惊动宫中。”我将冯嫣儿的鬓发绕到了手指上。 “臣妾告退!”站在一旁的阿南又一次很响的说了一句。好让我听到。 我这才好像注意到了她似的,“哦,楚贤妃,你这是要走了吗?那好,去母后那里别忘记帮淑妃取了那团扇来敢动朕的皇后,杀无赦!全文阅读。”又回头对了冯嫣儿笑,“是朕前天在母后那里看到好多白团扇面,专为淑妃画了一把。一时忘记带过来了。” 阿南的眼睛低垂,看不到她的心思。她只是向我裣衽,也不多言,转身便向外走。 我皱眉看这小东西,她究竟明白我早先对她说的话没有?她本就沉默退让,不喜在宫中争斗,此时就算是心中有委屈也不会让我看到。 “等等,楚贤妃留步,我还有事呢。”冯嫣儿却还不放过阿南,她咯咯笑着,半支起身子,把已经走到门口的阿南又叫住了,“听说你那陪嫁小子,叫什么来着,给你弄了一船南方的稀罕东西来了,其中有什么紫金掐丝点翠的全套头面。妹妹什么时候戴了出来,也让众姐妹见识一下。今天上午姐妹们游园,全都在说这事了。” 冯嫣儿说话总是有些娇滴滴的,听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娇弱。不过,我猜想,她这种娇弱对女人应该没什么影响。 至少此时阿南的表现就很有趣,她只低垂着头,“宫中奴才眼皮子浅,让姐妹们见笑了。”她说,想了一下,又说了一个“好”字。看起来似乎有些逆来顺受。但这个好字分明又大有学问,更像是冷淡的抵制。 她这个态度让冯嫣儿的挑衅也变得没趣起来。 我趁此机会哄冯嫣儿高兴,“对了,朕那里倒有一套什么镙丝金银镶玛瑙的头面,工细得很,是济州才供上来的。等一下叫他们给淑妃送过来。” “哟,皇上还是留给贤妃妹妹吧,妹妹年经……”冯嫣儿嘴上说着客气话。却一双利目里却是言不由衷的快意。这女人最爱出风头占上风,此时又在阿南面前赢了一局。 阿南已经转身走了。 冯嫣儿咯咯笑起来,扑到我的怀里。“皇上以后注意点,妾看贤妃妹妹这是不开心了。” 我捏冯嫣儿的下巴,“不过是些小玩艺儿,她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只要淑妃开心就好。”我的脑子里盘算着怎么从这女人嘴里套出话来,“冯嫣要什么朕都给你,只有一样,这两天朕可不许淑妃向朕开口。” 冯嫣儿一下子警觉起来,她的眼睛精明地盯着我,似乎是一付早就料到的样子。 我笑,“朕说的就是迈儿的事,”又捏捏冯嫣儿的下巴,“如今迈儿在进京应试的举子中已经有些树大招风了。朕听说许多攻击他的言论。不少还关涉到朕。” 冯嫣儿紧张的盯着我,“迈儿并没有……” “朕知道,这不关迈儿的事,”我赶紧安慰冯嫣儿,“其实只因他是冯家的子弟。这样吧,嫣儿向朕提点别的要求,只要不让朕为难,朕都答应嫣儿。” 她现在可以向我推荐李逸了,他不姓冯,没关系的。我心里期待着。 冯嫣儿却还是一脸紧张,“妾从不敢干政,就算对自家弟弟有些私心,也不敢为此事打扰皇上。”她很小心的样子。“皇上说到哪里去了,妾对皇上本无所求啊,只是心里希冀着能得到皇上的爱怜。” 这女人又在撒谎了。 “其实,妾知道,皇上最近想重用南人。”冯嫣儿突然自作聪明的笑起来,“看皇上前一阵对楚贤妃就知道了。”她用指尖点了我的心窝处,“妾一直都很理解皇上的决断,妾也以为皇上应该重用一批南人才好。” 我的心加快跳起来,冯嫣儿竟有这样深明大义?不,不对,这事肯定有什么不对,冯嫣儿惯会装腔,尤其是在她显得无懈可击可击之时恰恰是最可疑的。 ------------ 107第106章 我这边还在努力琢磨冯嫣儿的心思,猜不透她极力支持我大胆使用南人的用意。外面却已经传来街上南北士子起了冲突的消息。 我倒也不急,一来这两天这种事多了,二来我知道,一群书生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听说他们每次只在太学门口互相攻讦,每每吵闹,最多从口沫横飞到推推搡搡。再闹就怕被官府定为有辱斯文,被取消资格了。 何况这事现在有二哥去处理。倒也不用我费心。 直到后来我听到阿南也去了太学门口,才觉得有了些好奇。 彼时,我正在紫榴宫里看我的懋儿,这孩子从酒席上下来,便好像累坏了似的一直在睡,还不肯吃东西。宫人怕出事,不得不告诉了我和母后。 因为天已经晚了,母后便说不过来了,我不得不一个人到了紫榴宫。 “淑妃贤妃怎么说?”我少不了问一旁的钱宝宝。钱宝宝也是刚刚被人叫来。此时和我一样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紫榴宫里的宫人显然更信任她,纷纷向她诉说孩子的事。 只是钱宝宝和我一样,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这孩子不发烧不惊悸,看起来明明好好的睡得香甜。 “林修仪怎么看?”我问原先的林美人,现在的林修仪。她正一个人远远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满是戒备的盯着我们看。我怎么看,她也没个上嫔的样子。 “启禀皇上,妾看孩子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好好睡着呢?”林修仪回我。 我现在知道阿南为什么说林修仪不喜欢人家说她孩子有病了。宫人都说这孩子两个时辰没喝进奶了,她还在说孩子没事。 “淑妃身体不好,让找贤妃。”钱宝宝说,“而贤妃出宫去了。”钱宝宝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妾不敢拿主意。” 这引得坐在一旁不作声的林美人一个白眼惹上总裁,小妻欠收拾。 阿南出宫干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钱宝宝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离孩子远一点,走到我这边来,“妾听说贤妃是去看那些南方士子了,去了太学门口。”钱宝宝告诉我,“说是去安抚那些闹事的南方士子。她临走时将宫里的事托了臣妾。” 我没作声,觉得也好。算是阿南为我分忧。这些年南方新归附,是我没处理好南北关系。弄得南北百姓间好像也是总有些隔阂。阿南身为南楚的长公主,又是父皇封的南乡公主,出去说几句说不定还有些威慑力。至少,她能让那些南人安心。看到南人的希望。 “贤妃不在,这事还得靖皇上拿主意。”钱宝宝说,又瞥一眼林美人,“妾在这宫里,其实是说不上话的。” 我打了个哈哈,她今天新封了德妃,怎么好意思说说不上话! 我用目光扫一眼林修仪。这女人看自己孩子时那喜滋滋的表情倒是让我的一瞬间的感动。 只是这孩子……我看一眼宫人手里又瘦又小的孩子,“孩子让太医院大夫看看。”我下了结论。再怎么说,这孩子这么瘦,一直不见长,还是让我担心了。 钱宝宝看一眼林修仪,“妾也一直说让太医看看。可妾有时觉得,当娘的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可太溺着了,这孩子总不吃东西,明明自己有奶,多费心喂他几回也不费什么事。” “是奶妈不好!”林美人突然就高了声,恨恨瞪了一眼钱宝宝。然后意识到我的存在,忙又躲闪着,“我的懋儿极好,是这几个奶妈不尽职。天天逼我孩子吃,吃又不让他一次吃够。孩子要睡觉有什么错!哪有孩子不爱睡觉的?” 我惊愕的看着林修仪,原来她凶起来是这样的!那种有些偏执般的样子,让人奇怪。 钱宝宝竟然没作声。那几个奶妈是她请的,林修仪显然是在怪她。 我无奈,也纠缠不来这些女人的事,更不懂得育儿经。只得对钱宝宝说:“那再看看吧,真不行再叫太医。” 说着我忙退了出来。 留下那两个女人乌眼鸡似的对视着。 好在我退的及时,不仅躲过了屋子里即将暴发的暴风雨,还正好堵住了从外面回来的阿南。 阿南刚从宫外回来,她带着身后成群的奴仆,坐了华丽的撵车。显示出南乡公主的气势。 阿南这回看到我,倒也没回避。她坐在撵车上老远看到这边,立刻就跳了下来。只略一迟疑就向我走了过来。 我知道阿南这是有事,忙向如意打个眼色。 如意明白,让步撵停下。待阿南走近也跳上来坐到我身边。 此时天已经全黑,我的随从也少,我立刻伸了手揽在阿南的腰上。阿南身体一僵。 好在她很快又释然了,任我搂着她,“皇上,”她压低了声音,“妾觉得妾今天看到了皇上找的那个女人。”她顿了一下,“李夫人。” 我一愣。我一愣,先是一阵惊喜,又立刻警觉的四下一看,向她嘘了一声。 我的步撵带着我们去了我的寝宫。一进去我就让人关门闭户,再摒开左右。 “皇上。”阿南跪下向我行礼。 我一把揪住她,“别闹了天地情道!这里没外人,你刚才说你看到那个姓李的女人了?” 我有些性急,我一直在找李逸和那个可疑的女人。可自从邓香带给我他们那点消息后,这两个人就变得无影无踪。连我派去冯府刺探的斥侯都铩羽而归。好像他们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此时阿南却突然说是看见了那个女人,这能不让我惊奇吗? 阿南向我眨眨眼睛,“今天妾出宫去了太学门口。”她说,“妾是听说湘王在那边弹压士子们闹事,专门赶过去的。” “这个我知道,”我打断她,“那些士子天天都在吵闹,或结交,或攻击。哪天不弄出点事来!这回春闱实在是规模大了,三科举子汇聚,文武两科齐开。最近,已经把个洛京城吵翻了天。” 阿南点头,“今天妾已经对那些南方来的士子说了,要他们约束自己,入乡随俗,考场上拿本事说话。”阿南对此说得十分简略。但我知道,她今天之所以急急赶出宫去,还是担心我和二哥处置不妥引起民变。 这一回南方士子几千人入京,一旦有变,他们是不是还能洛着离开都很难说。其实我也深知这一点。不然不会专门叫了二哥来。 “不过,妾打听了一下这回闹出事来的缘由,却是十分荒谬。他们这回在太学门口相互攻讦,却是为了长春坊的几个姑娘。不,不是!这也不是重点,”阿南摆着手,她显然知道我更关心的是什么,“重点是,最先闹起来的南北两方的士子都住在同一个地方――长春坊里。而妾想对皇上说的是:妾刚才发现,那长春坊的老鸨,却是妾的老熟人。” 阿南这一说我就明白了。 “你……”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紧张,反正是一把就抓住了阿南的胳膊,“你见过那女人了?” “妾本来也不曾想到。是妾仔细问过两方举子,打听到了事情起因,”阿南说,“那女人搞怪,什么头牌姑娘只接北方世家,不接南方异姓,什么坊中姑娘也分南北,还搞擂台赛,看哪方最后得的缠头多……诸如此类。有的人就喜欢无事生非,专门挑事。”阿南摇头,似乎是回想起那位李夫人以前的种种形状,“妾觉得这事十分荒谬,所以专门问了一下那长春坊是什么人经营。结果听得他们说起那长春坊妈妈看不出年纪的妖状,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是皇上要找的人。所以有意派人叫了她来当面申斥。” “那女人真的你见过的那位李夫人?”我抓着阿南的胳膊将她摇一摇。摇得她头上花钿一阵铃铛作响。 阿南忙说:“所以妾来告诉皇上这事。我看皇上这几天总在打问那个女人。”她想一下,眼睛里对我全是狐疑,“皇上摇得妾头都晕了!不就是个以前南楚的女人吗?皇上为何这样在意?”显然刚才我是太激动了。 可是,我能不激动吗?说到底,还是阿南好,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那女人见了阿南又说了什么?”我追问。 阿南皱着眉头,“其实我也觉奇怪,我发现她是李夫人时真是吃惊极了。她看到我时态度却是很平常,还感慨说公主长大了。”阿南的眼睛滴溜溜转。“她模样没怎么变,打扮嘛……现在看起来就是个老鸨子,据她说长春坊也开了两三年了。我倒不太知道这行业,所以不知道……” 阿南当然不会懂得什么长春坊。连我也绝没想到这女人会隐身在这种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到底是阿南厉害。我找了许久的女人,最后还是阿南留心才发现了。她竟是藏在这样的地方。 我抱住阿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脚下便已经急不可耐的向外冲去。这回说不定能一举抓住那个李逸,这样我就根本不用再去冯嫣儿那里费事了。 阿南在我身后追了两步,又停住了。这回她没向我喊“制怒”。只是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我。 ------------ 108阙 u8小说阿南不知何时到了我们身后,“你们在找什么?”她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把我们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全都吓得跳了起来。 我们每一个人都各怀心思,居然在阿南向我们施礼时全都没有反应。她身后带回了长信宫一大群的宫人。他们也都跟着他们主人跪了一地,向我和母后磕头。 此时我才回过神来,“楚贤妃哪里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钱宝宝也忙急急跟上来说:“楚贤妃可知道,林修仪死了!我们……我们来看看……看看楚贤妃种的药。”她今天说话有些奇怪,居然有些断续。要知道,她本是个说话非常利落的人。 阿南浅笑了一下,“妾听说了,”阿南走过来,“妾一早去了太医院,回来才知道林修仪的事。妾原本还想……算了!林修仪怎么就死了呢?”她不动声色,与我以前映像中的阿南有些不同。这小东西太镇定了,以至于看上去都有些奇怪。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她药畦前,她难道都不对此好奇一下吗? 我心虚,竟不敢再对她多说什么。 阿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走到母后面前。她裣衽向母后行礼。“妾去太医院,是因为昨晚紫榴宫叫妾过去。懋儿那孩子不太好,几个时辰也不吃一回东西。”阿南不问林修仪是怎么死的。 说完,她自己走到药畦边,府身向药畦里看了一眼,“这是谁干的啊!”她冷笑了一声,“我的药畦里怎么凭空多了这么一大株断肠草出来?还和我的金银花挤在一起!” 阿南说这些话时,她那淡定的态度,一时把我们所有人都镇住了。我们竟然没有人意识到她直接说出了最危险的话。阿南承认了她的药畦里有断肠草! 阿南直起身来,目光扫过所有此时在现场看热闹的人。 她的目光在扫过我时,那股子嘲讽让我无地自容。 “原来林修仪是被人毒死了!”阿南好像才知道似的,“杀了林修仪的人这是想栽赃给我啊!”阿南点头,她的目光特别的在我的几位嫔妃的脸上停留了一遍,目光如刃,被她扫到的几位全都低下了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以前一直在犹豫的皇后之位,其实早就没有争议,那个最合适的人就在眼前。阿南以前被我疏忽,一直没有她出头的余地。一旦给她机会,她天生的气质,足以凌人一头。 “皇上曾问妾为什么不喜欢为自己申辩。”阿南的头转向我了,向我点点头,“妾今天实说吧,那是因为妾觉得这后宫中小伎俩太笨了,不值得一辩。” 阿南看着我,看得我心思烦乱。其实此时是应该由我来帮她说话是不是?可不知为什么,我每每总是恰好在不能帮她的立场上。今天也是一样,如果我明着帮了阿南…… 我是皇帝,却每每在自己的后宫中显得无可奈何。到了阿南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只能做出旁观者的样子。但我相信阿南,她聪明且有勇气。她说的对,对她来说,这后宫里,许多人都太笨了。 我回视阿南,用眼睛悄悄给了她一个笑。 阿南的目光移开了,她向那个宗人府的老宦官呶呶嘴,用命令的语气说:“把那棵叶子发蔫,茎枝完全光滑无毛的假金银花拨出来。” 那老宦官听了,忙依言去药畦里连根拨了那花出来,恭恭敬敬交到阿南手上。 阿南手里掂着那棵药草,神情古怪的看了看冯嫣儿,又瞧了瞧钱宝宝。把那两个都看毛了。各自向后缩了一下。 “阿瓜。”阿南呼唤。 跟在她身后的阿瓜立刻上前一步。 “说说这棵草为什么不是原本我药畦里的?”阿南说。 阿瓜上前去伸了脖子向阿南手上瞟了一眼。“叶子蔫了,根上有旧断痕。是从别处拨了刚移过来的。”阿瓜那还带点童音的声音,在安静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还有呢?”阿南追问。 阿瓜又歪头看了看那棵药草,“根上附着黄泥,不是咱长信宫的泥土。咱长信宫药畦的泥土是贤妃从御沟中淘的,是黑色的河泥。这草药原本是种在黄泥里,种入咱家药畦后还没经过水呢。” 阿南笑起来,用嘲讽的目光将在场那些莺莺燕燕又扫了一遍,“这宫里人人都说我的阿瓜笨,可和这宫中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一比……”她随手将那断肠草一扔,一转身在母后面前跪下了。 她膝行上前,抱住母后的腿,“母后,有人陷害妾,求母后为阿南做主!”她竟不是求我。 母后已然信了阿南,老人家见多识广,什么鬼谲没见过啊!她抚抚阿南的肩,“贤妃起来,哀家明白了。”母后的龙头拐又笃笃地敲响着地面了。自从上回母后因林美人滑胎气晕过去之后,母后便片刻不离这拐子。 此时我生怕母后一生气,身体又撑不住,忙上前扶着母后。 母后推开我,“这后宫是有王法的!”母后沉声说,“你们谁干的?此时快些自己出来认了。不要等我查出来!” 我也说,“即是做了,便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母后早说过,后宫如战场,除非是有本事做了不被人抓到,否则输便输了,各自认命。 没人开口,大家本能的都在我和母后的威严中向后退。 我猜阿南已经知道了,可她此时却又不说,只沉默着,局外人似的。我又去看弦子。这孩子居然也不理我,此时跑到阿南身边,依在阿南的身侧。我最近一直让他在我的御书房里随便看书,也没换得他的一点对我亲热吗?这小家伙也精滑得很! “红樱!”母后一声断喝。红樱是母后指派给阿南的,一直是阿南宫中管事的大宫女。此时母后唤她自然因为母后觉得她的自己人。 红樱这一回也不像以前那般害怕推托了,也许是跟阿南久了,被阿南□得差不多,倒有了些阿南那永远从容不迫的仪态。她此时慢慢走上来,跪在母后脚下。“启禀太后,今天一早只有太后宫中的董德来过长信宫,”她竟是一下子抛出了名字,“他说是奉太后之命,来问问我家贤妃几时给太后宫中换纱窗子,太后要艳一点的颜色,纱面子领出来后,让我家贤妃先送给太后看过。他来时太早,我们手忙脚乱不及迎他,他就先在那花畦下站了一会儿。奴婢出去泼贤妃的洗脸水才看到他。” 母后的身体明显在我臂弯里晃了两晃。我忙抱住母后,“母后,我们先回去。” 母后的脸色白下去,又有些发晕了似的。 董德,原本是母后放在我宫中的宦官,因为他向母后报告我的行踪,而被我打了五十大板。他是有些地位的大宦官,那一回被我打得既伤了身体,又失了面子。便在我的宫中呆不下去。后来他自己的要求,又回了母后那里。 我觉得此时,事情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 说实话,林修仪死了,我倒也不怎样。那女人在宫中偏执难缠,得罪人不少。虽说为我生了长子,可她那人的性子,在宫中实在是很难长久的。她死了,我竟是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待到发现有人布局陷害阿南,我也并不十分紧张,毕竟这是我的后宫,只要我坚持也没人能把阿南怎样。只不过阿南以后名声难听,怕是再想问鼎皇后便有些困难。 可是到了现在,当我发现她们竟敢连母后都一起陷害利用时,我已经彻底的绝望了。这是个怎样的后宫啊,人人都说享什么齐人之福,可事实上,女人多了便是这样!连宫中太后也敢不能逃过。 母后努力的支撑着自己,嘴里只恨恨的念出一句:“我的宫中!” “那董德不会已经来了个畏罪自杀吧?”这回我直接问阿南。我看眼下这形式,阿南已经是把局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她是胸有成竹而来,也许一早那个董德刚走,阿南就已经发现了花畦中那棵毒草。 阿南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本曾经是最尊贵的公主,后来却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再后来又更进一步落到阶下囚的地位。她本就聪明过人,后来又遍历人心。经历的挫折多了,那颗心就异常敏锐。我记得我和阿南那时在船上的情景,阿南自己做事是丝丝入扣,对阿瓜的训练也及其严格。那种谨慎细致已经到了事无具细的地步。 人生对阿南来说,就是心里那一道厚厚的墙,把一切可能的伤害挡在外面。 阿南此时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母后,又咬了唇,毛绒绒的大眼睛瞥我一眼。她的目光里有愤慨,但终于更多的是不忍。 “母后别担心,妾猜想那董德也是受人指使。”阿南又反过来宽慰母后。 “大约是因为朕上回打了他而心怀怨恨。”我说,“母后别理这小人,朕马上去杀了他。”我也哄母后。 “可董德他去不了紫榴宫,”母后一字一字的说,“下毒是另有其人。”母后虽然看上去十分不好,可脑子却很清醒,她反手抓住了阿南的手腕,“是谁向林修仪下的毒?”连母后也看了出来,阿南已经控制了眼下的形式。 阿南低了头,似乎并不想说。她那迟疑的样子哪里逃得过母后的眼睛,“懋儿……”母后抓住了阿南的手臂,“懋儿没事吧?你一早去太医院……” “懋儿没事,”阿南忙安慰母后,“这是另一件事。”她想了想,“懋儿不爱吃东西的传言是假的。”阿南说,“今早我带着华太医去了荣安宫。”她看了一眼钱宝宝,“因为钱德妃不在,所以也没有告诉钱德妃。” 阿南分明是趁着钱宝宝在与我们周旋时,硬闯了荣安宫,她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妾一夜没睡好,意觉得昨晚是有人故意引妾或其他什么人昨天去紫榴宫。妾粗通医理,昨天一看,有些怀疑懋儿睡着的样子,像是有人下了药。” “阿弥驼佛!好在昨天妾身没去!”冯嫣儿突然大声的说。 所有人此时已经都明白了,大家一起看钱宝宝。 钱宝宝还兀自硬撑着,她的目光变幻不定,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她的仪态。只是,她那阔大的面孔上有一滴汗流了下来。“看我干什么!”她厉声说。 “那么,懋儿身体其实没事喽?”母后问,老人家听到这个,又有些惊喜的样子,人也一下精神了。 “不,”阿南又回头看了一眼钱宝宝,“华太医说了,懋儿怕是不好,”阿南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问题的地方怕是在这里!” 在我们还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之前,她想了想又说,“孩子因为脑子不太好,只是吞咽困难,并不是不要吃。他需要有而耐心的奶妈。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如今又有人向他下药……” 此了此时,我已经再也听不下去,我明白,这是说我的懋儿是个痴呆儿啊。我本来满怀希望的长子,原来竟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我原以为此生我好歹能有一个儿子,就算他生得弱一些,至少我能将我的希望寄在他身上。可此时,我竟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我也许早该让华太医看看的,阿南告诉我这满月的孩子不能辩声时我就该强制让大夫看看他的。 不!我怎么糊涂了,应该是从这孩子差点滑胎起就已经种下了今天的祸根。后来无论我再做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只可怜我那满怀的希望,竟是空欢喜一场。 天地昏暗,一下子失去了那满眼的亮色,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我脸颊上有热乎乎水样的东西向下滚落。 “你胡说!”钱宝宝一声尖叫。 而母后怔怔的好一会儿,然后身体便软软的倒在了我的怀里。・ u8小说 ------------ 109宫 u8小说大殿里阴沉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得不点了灯。其实此时时间快到正午,本该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 可殿外天空中早积了厚厚的黑云,沉沉的合在大地之上,把个天地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不用阿南那冰清提醒,我也能看出来了。 此时,我承乾殿的一间侧殿里,坐在正座上。淑妃贤妃分侍两侧,只有钱宝宝一人跪在地上。 钱德妃毒杀林修仪的案子已经审了两日。凡与此有关的人,该说的都说了。的确是钱宝宝让董德去栽赃阿南。而那董德想着他当初挨打全因向母后说了我的行踪。便觉得有些恨我,顺便也恨我喜欢的阿南。“当初贤妃知道就不要紧,老奴告诉太后便要挨打,老奴气不过。”这便是他的理由。但他只是栽赃,并不知前情。 不过,紫榴宫和荣安宫的宫人吃打不过,都指称钱宝宝那晚曾给林修仪沏过安神瘦身茶。至此,钱宝宝无可抵赖。 更重要的是,钱宝宝听阿南说了那孩子是个痴呆后,彻底绝望了。“我不会再有机会了。”她说。再也不作争辩。 我已经给了给钱宝宝的父亲一封诏令,有申斥也有安慰,算是向他交待的女儿的后事,他虽为封疆大吏,却不掌控军队,而代郡旁边就驻有我的歧山营,他不比冯家,我倒不怕他生事。 当然,我已经准备立刻调他入京了。 说实话,这种事总是麻烦的。一旦宫中出事,就得想到宫人们后面的娘家,这多多少少有些动摇我的根本。这一次好在新科将开,会有很多新人顶上来。 以后若我的大肇能传至我的后代,我得定个规矩,皇帝再不能与豪贵之家联姻了。 好在钱家这一切,现在还能安排。 另一件让我头疼地,便是我的懋儿。 母后此时一病不起,太医院全体大夫几乎都在坤宁宫侍候。可怜懋儿暂时放在柳修媛那里,柳修媛并不乐意。好在小阿呜不嫌弃弟弟,蹲在弟弟的摇篮边不走。柳修媛这才勉强同意照看两日。这孩子从小痴呆,谁将他养大都得不了什么好处,宫里谁还肯收留他呢? 再想想当初,人人都想与这孩子沾点边有情景,与此时情景一对比,想想也让人心冷。 “董德和两宫宫人已经指认钱妃了,钱妃还有什么话说?”我问钱宝宝。此时我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问话时连怒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钱宝宝这人真敢铤而走险在宫中杀人呢!我看她长得粗笨,像个实在人的样子,谁想她却也能干出此等事来!更何况,她杀人过后,还想栽赃阿南! “总之,我是笨。”钱宝宝低着头说。 自从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在劫难逃后,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你那断肠草是从哪里弄的?”坐在下面的阿南开口发问,她的一双眼睛里此时疑窦丛生,“你可知道断肠草是配钩吻的主要配料?”今天审钱宝宝,其他妃嫔我都没叫,只让冯、楚两位陪座。既然叫了,她们有话自然可以问。 此时听阿南这样一问,我心里一怔,阿南竟是又提到了钩吻。连我都不知道断肠草和钩吻有这样的渊源。我曾中过钩吻的毒,阿南是知道的。 一听到这药名,我的目光便不自觉的扫向了冯嫣儿。冯嫣儿此时面色凝重,看着钱宝宝不知在想什么。我看她时,她猛然一惊,“贤妃说的对,等闲人谁会知道什么断肠草呢,妾便是头一回听说。”她冲阿南一笑,好像急于把自己摘干净。 钩吻!难道此事又和冯嫣儿有了联系?不然阿南何必要提醒我知道。 阿南问的极是,钱宝宝她只算是粗通文墨,会写个字而已。哪会懂得什么断肠草!医理药更不可能涉猎,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断肠草? 我也起了疑心。 钱宝宝跪在那里低着头,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看向阿南,“贤妃莫问了,总之还是我笨。”钱宝宝长叹一声。她此时看着阿南,有后悔也有内疚,更多的是羡和妒,“我不该起什么贪婪之心,早知是这样下场,还不如安心当我的昭仪。” 她曾想过当皇后的,当初母后暗示林美人的儿子可以在她名下后,她还曾来试探过我。当时我心中虽有不快,但说的还是搪塞之语,并没有完全封死她晋升之路。 那时我心里还觉得古人也有以无盐女为后的,所谓重德不重貌,用最丑的为后,可以减少后宫纷争。 现在看来,丑女也不见得有德啊! “请皇上明鉴,”阿南扭头对我说,“断肠草那么大的毒性,只要几片叶子就能要人命的!宫中连太医院都不敢藏此物。钱德妃家人亲戚全都远在代郡。她没旁人帮忙,断然是弄不到此物的!” 钱宝宝抖了一下, “是有人给了你断肠草吗?”我此时反倒和颜悦色,俯身问跪在那里的钱宝宝,“若真有人给你此物,你说出来,朕免你一死。”若她此时说出冯嫣儿的名字,我倒也不吃惊。若她真能坐实了是冯嫣儿弄的毒药,那就更好了,我还可以明正典刑,有了杀冯家一家的籍口。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不能坐实,反倒不好收拾。 钱宝宝抬了头,眼睛里又惊又怕。 天下人都怕死,别看钱宝宝长得粗壮,到了此时,也不免流露出软弱战栗的神情。更何况,她到底也是个女人。 钱宝宝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此事不怨别人,是妾的错。妾笨,笨到甚至比不上长信宫的一个小宫女。”她看着阿南,“在这宫中,妾身一直只佩服楚贤妃一人,先是身份就比别人都强,贵为公主。其次在能屈能伸,一个人的冷宫也住得下去。妾不能,妾要貌无貌,要才无才,论身份也比不得公主。可妾就是不能忍受自己比人低上一头。妾如今也不后悔,谁让妾身又笨又不能忍呢!”她冲阿南一笑,“只是,贤妃还有得忍呢,高贵、聪明、美貌又怎样,不还是屈居第二。换了妾,妾便不能忍。”她笑起来。“贤妃什么都明白,可贤妃什么办法都没有。” 阿南起身,拂袖而去。 阿南近日脾气见长。钱宝宝不过是笑她能忍,她竟以不能忍对之。 冯嫣儿得意了,看着阿南的背影笑了一下,“也难怪贤妃妹妹生气,钱妃的嘴好毒!说什么屈居第二,若是我,此时也要气死了。好不容易在宫中管一回事,还死了皇长子的娘,自己又被人栽赃。真正是为难啊。”冯嫣儿说着也站了起来,“说来钱妃这事与妾无关,妾也告退。”说完她轻蔑的看一眼钱宝宝,“你就没那当妃的命。”冯嫣儿也走了。 阴沉沉的大殿里,只我与钱宝宝一上一下的对峙着。 “皇上的后宫便只能是这样,只要这么些女人住在一起,总少不了有生有死,妾不过是先行一步。死而无憾。”钱宝宝似在对我说话,眼睛却盯着将迈出门去的冯嫣儿背影。 我有些怒意,却不想发作。 钱宝宝临了还在激将阿南和冯嫣儿,她以为这就是高明了吗?且不说我心中早已如她所猜,属意于阿南。就算是真的让阿南和冯和嫣儿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也还是有一个胜利者。而这一切终究与她钱宝宝无关了。她在我面前装不得通达。说实话,这方面,阿南和冯嫣儿的道行全都比她深。 果然,冯嫣儿脚下一滞,便又回过头来,她只向着钱宝宝一笑,居高临下,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那姐姐就好走吧,妹妹不送了。”她这才一扭一扭也走了出去。 冯嫣儿是不能忍的。 等她们都走了,我俯身对钱宝宝说,“到了此时,有些话你若还是不说,就只能烂在你自己的肚子里了。”我此时说话,便不免有了些严厉。“其实你说与不说,朕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了我还能留下你一条命,以后作个证人。若是不说……”我向旁边使个眼色,宗人俯的老公公便捧了三尺白绫上来。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机会,我只想知道是谁把断肠草弄进宫里来的。也许追着这条线索我还能找到李逸。 钱宝宝哭了,一下子咧开了大嘴,号啕了两声,“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还问妾身干什么!若妾身有办法咬定她,妾身早就咬了。只是当时妾为了小心,哪里敢在旁边安放个见证人啊。到了此时空口白牙说了又有什么用?总之是妾自己不好,不该先起了贪心,” 原来这样,果然是个笨女人。又或者说是精明过头了。 我很惋惜的直起身来。钱宝宝小心到连她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相信、,那这世上谁还能为她说话呢? 我看着这女人叹了口气。 阿南行事也小心,可她无论去哪里,身边多少还有人在。尤其是阿南在宫中,几次危急,哪次不是身边跟了宫女宦官,这才让人对她下手不得?做人便是这样,时不时要与自己身边的人形成信任与依托的关系。 这一回,我也有失误。那个董德就是因为我打了他,才故意报复。 其实阿南身边那些宫人,有多少是母后的眼线啊,阿南就能好好的容下她们。到了关键时刻,她们还能为阿南做个见证。 钱宝宝的为人让我只能摇头了。 钱宝宝向我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还赏妾个全尸。千错万错,是妾的错,妾自己长成这样,就不该想那全登天的好事。妇容既无,妇德又失,哪还有脸活着?”说完,她竟是自己站了起来,上前去抓过那白绫。 大殿外起风了,阴沉沉天空下,只有柳丝在风中狂舞。我不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宝宝向我拜别,然后转身离去。这个女人与我没什么情谊,只不过阴差阳错与我结识一场。如果她能有下一世,我倒希望她能找个与她合适的人家,好好让人爱上一回。 钱宝宝一个人抓着白绫,一路走一路嚎哭,一步步走回她的荣安宫去,空旷无人似的后宫里,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哭声。 那声音好像一直在我身边萦绕,久久也不散去。而我,只管坐着。大殿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 如意走了上来,“皇上,钱……”如意不知该怎样称呼钱宝宝,“钱家那位,殁了!”他最后告诉我。 似乎耳边的哭身止了。 我点点头。杀人尝命,没什么好说的。母后说,做这种事得有本事别让人抓到。 “叫宗人府将尸身留两日吧,等她父亲进京来收尸。”我说。这是我给钱家的恩典,没让人将钱宝宝拖到乱丧岗中。 “太后那边还不知道。”如意提醒我。 我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朕自己去说。”我从阴沉沉的侧殿里走出来。 如意马上抱了伞跟上来。雨还没有落下来。它似乎在等待畜积了力量好一下子倾盆而来。空气中似乎已经被水气涨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觉得我吸到胸里的没有气,只有水,涨得我胸口生疼。 我走的很慢,脑子想着怎么安慰母后。 当我低着头拐过一处墙角,如意突然在我身后低低叫了一声,“皇上!” 我抬头,前面铅灰色的天空下,有一个白衣的身影匆匆一闪。 我定了睛去看,这才看到是个穿白小宫女,正沿着御沟对面的小路急急的走着。 “这不是荣安宫的白芍姑娘吗?”如意有些奇怪。 他这一说,我也依稀记起了这位姑娘的面孔,她是钱宝宝的贴身大宫女。 “荣安宫的宫人不是全都在收押中吗?她为什么在外面走?”如意悄声提醒我。 其实我早想到了,这宫女我原本并不熟,因为我很少去荣安宫。但这两天宗人府审人。我时时旁听,所以是刚见过她的。她本在受审之例,此时应该还没放出来。 母后在宫中喜欢给宫女起个带颜色的名字,摘星阁的绿翘,长信宫的红樱,还有柳修媛的碧珠,名字全是这么来的。这位白芍自然也是母后的赐名。 “是不是放来出来给钱家那位办丧事?”如意在一旁猜测。 这也不对,我没发话,谁敢放人? 就在这时,对面那走得很急的姑娘突然抬了头,机警的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天色黑暗,我却还是能觉到那目光里的锐气。 此时我刚转过墙角,在她抬头的一瞬间,我飞快地推着如意向后一闪,恰恰闪入了墙后的阴影当中。恰恰躲过对方的眼神。 那位姑娘什么也没看见。 雨快要落下来了,她加快的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 我呆呆的看着那个身影。 “皇上!你笑得好奇怪!”如意愕然的看着我。 我一愣,这才看到如意用一种被吓到的目光看着我。 我抹了一把脸,重新摆出了正常的神色,“如意你先带了他们去坤宁宫母后那里,就对母后说朕还有点急事要办。”我说。话音未落,我已经几个腾身,悄悄跟上那个白衣姑娘的脚步。 ・ u8小说 ------------ 110阙 u8小说我跟那着白色的身影在宫城内穿行。此时天将雨不雨,我从来没见过白天的天色能这么黑的。天空像是染了墨,随时就会将所有墨汁倾倒下来。这样的天气给宫城里那些看起来肃穆雄伟的高墙凭添了一份神秘,也让人心变得畏惧。又加上钱宝宝的事,整个后里呈现出一片死寂。根本没人走动。 可我的目标还是小心翼翼。我看着她鬼鬼头鬼脑专走避人耳目的小巷,在我的宫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一步步一接近了她的目的地。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面就是摘星阁了,漆黑的大门紧闭,白色的院墙半隐在一片杏林之后。此时早杏已经开了花,若云蒸霞蔚泼红了半片天去。不知为什么,我以前竟没有注意到。 这片红色在黑墨色的天空映衬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画面感。 我能闻到空气中雨水的味道。可这雨却奇怪的并不落下。白衣女子并不着急,恰恰相反,她借着阴沉的天色,身姿灵巧的隐身于墙角边的那成片的杏花丛中。 我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选了一处看得见摘星阁黑漆大门的角落藏起自己。 那白衣女子开始在杏林中唱歌,声音里带着有意无意的断续,清脆却又缥缈的低飞过浓浓的云层下面,“燕儿向南飞,窈窈两阙间,啄失皇孙死,美人归不归。美人归,美人归,燕儿南飞终有回。” 我一愣,竟是这首曲子! 此时摘星阁那挂了铜风铃的宫顶已经完全隐没在天空的浓云中。只有那铃声从高高的地方飘下来,和着飘散在风中的歌声。 我已经很久没听人唱这曲子了,但我知道,宫外这曲子如今正传得热闹。自从此曲在洛京城里传唱起来,就有许多人上书要我禁唱此曲。其中以冯骥最为着急。因为民间传说很奇怪脱离了传曲者最初的险恶用心。百姓们传唱此曲并不针对南来的阿南。却是都说此曲唱的是宫中的长袖能舞的淑妃娘娘,冯嫣儿。人人都说嫣儿娘娘不会生育,还专害皇帝的子息。 此时这曲又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记起了这这曲子当初由何紫鱼最初在宫中唱起来的情形。她们向林美人下毒,这才是我的懋儿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民众总是比帝王更清醒。 歌声里,摘星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慌慌张张探出一个人头来。 这探头的人我认识,是冯嫣儿贴身的宫女绿翘。这位也算是我后宫中最出挑的宫女了,在宫里,那些狗眼看人的奴才可以连有些主子都不认识,却绝对不敢不认识绿翘。此女泼辣厉害,连母后都略有耳闻。 此时绿翘显得很小心,她先四下望望,然后捏着帕子大声的咳嗽了几声,“别唱了!”她心虚的喝了一声。 歌声停了,杏林中的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远远看到绿翘,便停了脚步向着绿翘裣衽一礼,“绿翘姐姐。” 绿翘张望了片刻,这才有些惊疑的说。“白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放了我出来为我家主人打理丧事。”白衣女子言之凿凿。 我的拧眉头却不免拧紧了,哪有此事!我明明吩咐不许放紫榴、荣安两宫的任何一个人出来。 “姐姐借一步说话。”那白衣女子向绿翘发出邀请。 绿翘迟疑。 想了想,她先转了身又进了门去,不过院门倒是没关。等她再出来时,她手上倒是准备着一把精致的花伞。 两个女人在杏林中碰面了。我小心的挨近一点,找一处宫墙的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此时深色的衣衫又有用了,它让我在这愁云惨淡的环境里一点也不显眼。 “白芍姑娘你来有什么事?”绿翘的口气不善。 白芍没有回答,只向绿翘伸出了手,并且摊开了手掌。 绿翘看了看那推开的手掌,“你想要什么?”绿翘惊问。 “我的主人已经死了。”白芍的声音里有些嘲讽,这调调我再熟悉不过,“不该有点什么补偿吗?” 绿翘紧张的四下看看。杏林之中看起来很安全。有黑暗笼罩一切,坏天气似乎倒给了人某种保护。其实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正在说话的宫女而已。我这皇宫,现在还留着近两千的宫女呢。 绿翘放了心,“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欠钱德妃什么。” “钱,好像有人欠钱了的。”白芍说,这似乎有些双关的意思在。“我知道我家主人手上的断肠草是谁给的。” “别胡说!”绿翘一声厉喝,持着伞的手也就随即扬了起来。 可她手上的伞没有落下去。 因为瘦伶伶的白芍姑娘突然亮开嗓子刺耳的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恰到好处,它伴随着远处天边的一道闪电,一瞬间闪电的亮色把绿翘的脸照成一片惨白。这诡异的巧合让人发毛,我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绿翘一抖,手便放下了。紧接着便是远处隆隆的雷声。 绿翘咻咻的喘着,白芍的清亮的眼睛里却全是嘲讽。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 好一会,绿翘的脸上又换了一副笑模样,“你还是随我进里面说吧,我家主人也许愿意听听你的。” “我不进去了。”那位白芍姑娘还是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话。“我怕我进去了就出不来啦,上回拖出去的那位宦官都已经只余一堆白骨了吧。他出去为李修仪当联络人,知道太多死的太快。” 天空中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闪电都伴随的隆隆雷声,离皇宫越来越近。 绿翘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这事我怕做不了主。” “没事,你只要去对你家主人说,我手上有我主人留下的一张小纸条,那上面写的就是我方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是我主人当年为了教会林美人,专门从你主人那里讨的。”白衣姑娘虚好整以暇,“我可以等。不然叫你主人亲自出来和我谈也成。” 我呆住了,一下子记起当初林美人失心疯一般唱这谶曲的样子。先是只会哼哼,直到后来能清晰的唱出歌词。有人说是天传声,有人说是何紫鱼经常去紫榴宫外唱的缘故。就是没人想到其实是有人有意在教林美人唱此曲。更没人想到,其实最方便教会林美人的,是那时与林美人过从甚密的钱宝宝! 只有阿南,当时曾对我说过,有的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忠厚。 钱宝宝自己不会唱歌,但她只要记得歌词…… 绿翘显然心慌了,“不是说已经扔掉了吗?” 白芍笃定的说:“对我的主人来说的确是扔掉了啊。但……它现在在我这里。” 绿翘咬了牙,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我会去对我家主人说的。” 白芍笑了,这是我熟悉的笑容,熟悉到只要看到她那嘴一咧,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要断肠草。”她说,一点也不着急,“我可以和我的主人一样,自己去与那宫外的人联络,出了事,绝不连累你们摘星阁。” 我没有看到绿翘的暴躁,事实上,恰恰相反,绿翘一听到断肠草,就变得更加小心。她又一次慌慌张张的四下看看,“你要断肠草干什么?” “我要下毒呗。”白芍笑得轻松,“我家主人不能白死,德妃对我不薄,主仆一场不是吗?” 这话说的!天知道她要找谁报仇。听她那不怀好意的口气,连我都气得要笑起来了。这小东西!说的和真的一样!真是疯了! 绿翘又四下看了看。其实此时,她们已经根本看不到杏林之外的地方了。天空中没一丝亮色,只有我这样练过武的目力,此时几能看到几尺远罢了。“等等我。”她一转身又回了摘星阁。 等她再出来时,显得更小心了,她拉着那女子向杏林的更深处走去,一直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再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 我耐心等待,并没有怎么担心。天下最机灵最聪明的女人在此,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过了一会,绿翘和那白衣女子就走了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取断肠草,就别再来我们的摘星阁了。”绿翘叮嘱,“你自己去,到时万一出事,我们摘星阁是万万不会认账的。这一点你想来明白。” 白芍笑,“绿翘姐姐放心,事成之后,我就把那纸条交给姐姐。从此两不相欠,谁也不认识谁。” 绿翘点头,“我也不怕你赖皮,皇上最近又开始宠爱我家主人。就算你呈上那纸条,我们还可以坚称是事后抄的。大不了因私传谶曲让皇上责罚一回,总不至于死罪,你自己可就……” “妹妹明白。”白芍咯咯的笑,又推了绿翘一把,“姐姐放心回去吧。我也得回去了。做事就得利落,免得节外生枝。”她那瘦瘦的细腰一摆,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划开一条裂隙,慢慢的走入浓浓墨色之中。 绿翘飞快的钻回摘星阁里,又急急忙忙关好了大门。 我继续跟着那瘦瘦的白衣女子。这一回她走得快了,几乎又是用小跑的速度。间或还有几下轻快的跳跃。 我苦笑了,此时心里已经没什么疑问。走在我前面的,这世上最坚强最柔韧的背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早在御沟边隔水相望,我便一眼看出了蹊跷。 这小东西!你的脸可以易容,可你眼睛里的灵气,嘴角的笑意却是瞒不过这世上最眷念你的那个人。更何况还有这瘦得只盈一握的纤腰,这让我无数次凝视过、抚摸过的我最爱的腰肢!曾经在风雪中的板车上深深的刻在我眼底、心底,我怎敢忘记。 阿南啊阿南,我早就知道是你! 此时天空不时的电闪雷鸣,已经一步步接近到我们的头顶。 白衣的小人儿飞跑起来,前面就是流杯殿,是我用我的白玉簪子换了她的青玉簪的地方。 此时青玉簪还戴在我头上,我那枝白玉簪却不知被阿南这小东西丢到哪里去了。真正气死人的小东西。 流杯殿的敞轩里,不出我所料,小宫女阿瓜伸个脖子急得直跺脚。她一看到白衣女子,立刻一声欢呼,笑着迎了过来。 两个人的身影又一起冲入了流杯殿中。天空中一声炸雷响起,大雨随声而至,几乎就砸在她们的脚后跟上。一时间天地混响,眼前一片混沌。 我没有跟过去,只远远的站在屋檐下。等着看最后那个答案。 不一会,流杯殿里的两个女子终于又走了出来。其中那个个子高挑,腰肢纤细,穿了华丽宫装,挽着高高发髻,由阿瓜打着一把大伞侍候着的丽人,不是我的阿南是谁?从刚才在御沟边那轻轻一瞥,我就没认错了她! 桃花面色细柳腰,红罗伞分玉珠帘。大雨中的阿南一脸的笑意,把她这几天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她不知与阿瓜说了句什么,连阿瓜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呆呆凝视着阿南她们远去,好一会才意识到,我自己没有打伞。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竟是一时进退不得。我现在再也不相信阿南知道天气是因为她有冰清了,她就是个小妖女,妥妥的一个小妖女!不仅仅易容的本事远超过我的想像,而且她对天气的掐算也准得惊人。连我都被她耍了。 ・ u8小说 ------------ 111阙 我跟那着白色的身影在宫城内穿行。此时天将雨不雨,我从来没见过白天的天色能这么黑的。天空像是染了墨,随时就会将所有墨汁倾倒下来。这样的天气给宫城里那些看起来肃穆雄伟的高墙凭添了一份神秘,也让人心变得畏惧。又加上钱宝宝的事,整个后里呈现出一片死寂。根本没人走动。 可我的目标还是小心翼翼。我看着她鬼鬼头鬼脑专走避人耳目的小巷,在我的宫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一步步一接近了她的目的地。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面就是摘星阁了,漆黑的大门紧闭,白色的院墙半隐在一片杏林之后。此时早杏已经开了花,若云蒸霞蔚泼红了半片天去枭宠女主播。不知为什么,我以前竟没有注意到。 这片红色在黑墨色的天空映衬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画面感。 我能闻到空气中雨水的味道。可这雨却奇怪的并不落下。白衣女子并不着急,恰恰相反,她借着阴沉的天色,身姿灵巧的隐身于墙角边的那成片的杏花丛中。 我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选了一处看得见摘星阁黑漆大门的角落藏起自己。 那白衣女子开始在杏林中唱歌,声音里带着有意无意的断续,清脆却又缥缈的低飞过浓浓的云层下面,“燕儿向南飞,窈窈两阙间,啄失皇孙死,美人归不归。美人归,美人归,燕儿南飞终有回。” 我一愣,竟是这首曲子! 此时摘星阁那挂了铜风铃的宫顶已经完全隐没在天空的浓云中。只有那铃声从高高的地方飘下来,和着飘散在风中的歌声。 我已经很久没听人唱这曲子了,但我知道,宫外这曲子如今正传得热闹。自从此曲在洛京城里传唱起来,就有许多人上书要我禁唱此曲。其中以冯骥最为着急。因为民间传说很奇怪脱离了传曲者最初的险恶用心。百姓们传唱此曲并不针对南来的阿南。却是都说此曲唱的是宫中的长袖能舞的淑妃娘娘,冯嫣儿。人人都说嫣儿娘娘不会生育,还专害皇帝的子息。 此时这曲又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记起了这这曲子当初由何紫鱼最初在宫中唱起来的情形。她们向林美人下毒,这才是我的懋儿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民众总是比帝王更清醒。 歌声里,摘星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慌慌张张探出一个人头来。 这探头的人我认识,是冯嫣儿贴身的宫女绿翘。这位也算是我后宫中最出挑的宫女了,在宫里,那些狗眼看人的奴才可以连有些主子都不认识,却绝对不敢不认识绿翘。此女泼辣厉害,连母后都略有耳闻。 此时绿翘显得很小心,她先四下望望,然后捏着帕子大声的咳嗽了几声,“别唱了!”她心虚的喝了一声。 歌声停了,杏林中的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远远看到绿翘,便停了脚步向着绿翘裣衽一礼,“绿翘姐姐。” 绿翘张望了片刻,这才有些惊疑的说。“白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放了我出来为我家主人打理丧事。”白衣女子言之凿凿。 我的拧眉头却不免拧紧了,哪有此事!我明明吩咐不许放紫榴、荣安两宫的任何一个人出来。 “姐姐借一步说话。”那白衣女子向绿翘发出邀请。 绿翘迟疑。 想了想,她先转了身又进了门去,不过院门倒是没关。等她再出来时,她手上倒是准备着一把精致的花伞。 两个女人在杏林中碰面了。我小心的挨近一点,找一处宫墙的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此时深色的衣衫又有用了,它让我在这愁云惨淡的环境里一点也不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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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东西!你的脸可以易容,可你眼睛里的灵气,嘴角的笑意却是瞒不过这世上最眷念你的那个人。更何况还有这瘦得只盈一握的纤腰,这让我无数次凝视过、抚摸过的我最爱的腰肢!曾经在风雪中的板车上深深的刻在我眼底、心底,我怎敢忘记。 阿南啊阿南,我早就知道是你! 此时天空不时的电闪雷鸣,已经一步步接近到我们的头顶。 白衣的小人儿飞跑起来,前面就是流杯殿,是我用我的白玉簪子换了她的青玉簪的地方。 此时青玉簪还戴在我头上,我那枝白玉簪却不知被阿南这小东西丢到哪里去了。真正气死人的小东西。 流杯殿的敞轩里,不出我所料,小宫女阿瓜伸个脖子急得直跺脚。她一看到白衣女子,立刻一声欢呼,笑着迎了过来。 两个人的身影又一起冲入了流杯殿中。天空中一声炸雷响起,大雨随声而至,几乎就砸在她们的脚后跟上。一时间天地混响,眼前一片混沌。 我没有跟过去,只远远的站在屋檐下。等着看最后那个答案。 不一会,流杯殿里的两个女子终于又走了出来。其中那个个子高挑,腰肢纤细,穿了华丽宫装,挽着高高发髻,由阿瓜打着一把大伞侍候着的丽人,不是我的阿南是谁?从刚才在御沟边那轻轻一瞥,我就没认错了她! 桃花面色细柳腰,红罗伞分玉珠帘。大雨中的阿南一脸的笑意,把她这几天的不快都抛诸脑后。她不知与阿瓜说了句什么,连阿瓜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呆呆凝视着阿南她们远去,好一会才意识到,我自己没有打伞。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竟是一时进退不得。我现在再也不相信阿南知道天气是因为她有冰清了,她就是个小妖女,妥妥的一个小妖女!不仅仅易容的本事远超过我的想像,而且她对天气的掐算也准得惊人。连我都被她耍了。 ------------ 112宫 如意找到我时,对我的发呆的样子有些疑惑,他对着我重复了很多遍,我才听到他在说:“皇上,武孝楷的船已经快到了。李济和礼部官员已经去迎。礼部问皇上……” 我抹一把脸,“我马上过去。”我说。 这样一来,我就算有许多事想向阿南,今天也是来不及了。 武孝楷是大儒,大肇近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战争之中,修戎事则文不昌,他这样的儒士在大肇留存已经不多了。所以武孝楷的船沿洛水来到铜雀台下的码头,就算在大雨下,也有许多官员民众自发前来迎接。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邓家兄弟,他们和武孝楷是熟人,见面上前行过晚辈之礼后,三个人都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听他们闲聊几句,句句不离公主二字。武孝楷这回重见,比上次他做阶下囚时精神要好了许多。见了我,几步上前跪下叩头,“皇上别来无恙。” 我笑了,“武大人好,一别大半年,我们又见面了。” 这老头立刻就感激涕零状,“没有皇上就没有武德今天。”他又叩头,“武某不敢忘记。” 我忙上前降阶相迎,扶他起来,“朕倚重武大人这样的宿儒,也希望你能主持好这次春闱,不负朕所望。” 这老书生竟是抓着我的胳膊老泪纵横。 我似乎又收买到了人心。 只不过他毕竟没忘记:“代老朽问公主好啊。” 雨一直在下,安顿好武孝楷之后。官员百姓渐渐散去。 我注意到邓家兄弟两个站在一起悄悄说着些什么。他们兄弟风姿卓然,随便那么一站也引得人不自觉的侧目,尤其邓香,他明明是个白丁,今天也只穿了普普通通一身儒生的白衣,可是在满场的冠带之中却恰恰是最显眼的那个。 我心里突然就不平了,想起阿南在太医院那小院里向邓香哭诉自己的心灰意冷。心便像是被浸到了冰水里一般。阿南心里难受,为什么偏偏找邓香去说? 邓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我扫了一下,似乎还做了一个颔首点头的动作。此人连这样一细微的动作都做得无比潇洒。 邓芸那小子径直走到了我的眼前,“皇上刚才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我愕然。 “百姓都在说皇上英俊剑气冲霄最新章节。”邓芸有些嘲讽的笑了一下,“真是的!我二哥本来号称天下至美。竟也被你比下去了,不过就因为你是皇上罢了。” 我冲这小子苦笑一下,他说对了。就是因为我是皇上,所以十分的邓香比不过一分的元君曜。怎么,这小子还不服气吗?! “皇上笑什么,英俊又不能当饭吃。”这小子立刻就奚落我,“皇帝的职责在天下。”他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来和我这皇帝谈天下,真是咄咄怪事。 “皇上,阿南还在伤心吗?”他直接了当的问我。声音虽说不大,却惊的我差点跳起来。 不等我呵斥,邓芸就抢先开了口,“我可是阿南的陪嫁,她若是不快活便是我的不快活。”说这话,这小子竟是一本正经没一点笑容。“皇上别以为武孝楷进了洛京就意味着南人的全面臣服,今年南方春天多雨,蚕花不旺,已经有人传说是因为南乡公主在宫中命势不旺了。”他很慎重的向我点头,“我二哥说,南北统一容易,融合却任重而道远。得靠一代君主的耐心和仁义长期推动才行。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之。皇上长得再英俊,得不到天下太平,怕是也睡不着觉的。” 这小子竟敢向我说教!想来,刚才他们兄弟说的就是这个,要我善待阿南,拿南方拿天下压我。我对阿南的心,他们两个哪里知道,我哪里需要他们来教我?!只不过现在形式尴尬,我还得利用奸妃两天。 但我看在这小子说得不错的份上,向这小子咽咽口水,忍了! “你今天见过阿南没有?”我问他。想到阿南今天搞的诡计,阿南真要行事,怕是还得向邓芸借力。最后总得让邓芸知道吧。 “没有。等一下雨小了要去的。”邓芸说,“阿南不开心时,我更要多去看看她安慰她。”这小子在我面前一点也不含蓄。“再说阿南办蒙学的事刚开了个头,我看了几处好地方,得和阿南商量选址。还有请先生的事,也有了几位人选……” “那好,”我打断这小子,“你常来宫里看看阿南。让楚贤妃该忙什么忙什么,她要你帮忙你就多费心。” 我想阿南很快就要找他帮忙了。 远处邓香在看着这边,他似乎在想着什么,脸上隐隐挂着担忧的神色。 这样的大雨天,阿南得了她想要的信息,应该正在长信宫中对着她的红泥小火炉,边煮吃的边开心吧。她是不是已经把她前几日的不快忘记了?她知不知道,此时,我们这些关心爱惜她的人,都在一起想她呢。 因为武孝楷进京,少不了又是一翻忙乱,开科的日子早定下了,此时也就差着几天,我得召集二哥、主考蒋捷,副考武孝楷还有礼部的官员商量考试的事,一下子又忙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没工夫在宫里演戏,即没去见阿南,也懒得在冯嫣儿面前打花胡哨。开科是大事,按古礼还得沐浴斋戒。正好成了我不去见宫内妃嫔的理由。 倒是母后那里,我每天几次的过去,母后身体好了一些,能坐起来了说说话了。可她老人家心里总是有些郁结,不停的催我再添子嗣。“不然娘再为你去访访,看哪家还有绝色的小姐?”母后这样试探我。“一旦皇上看得上眼,娘就让他们送入宫来。” 只这一句话就吓得我连连摇手,“再弄人来,儿如何招架得住。” 这全是冯、李、钱几位闹的,我现在对熙熙攘攘的后宫已经有了畏惧心理。 这一天,我刚从母后那里出来,正想回到我的御书房。因为此时到了我和阿南约好的时间,她也该到御书房来见我了。 这是我传她来的风云之傲绝最新章节。我两天没见她,找了个借口,让她向我汇报母后和懋儿两边用药的情况。这些话,不方便让母后及后宫其它人听到。所以我传她到我的御书房来。其实呢,我一是想看看这总是回避我的小东西,二也是想打探她那事的进展怎样了。 我知道,这些日子阿南也没闲着,借了办蒙学的名头她已经出了好几回宫,见了许多的人。不过,她见的人中,好像没有我一直想找的那一个,我也没见她拿到什么断肠草。我一直派人跟着她,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但我又看阿南这几天并不着急,似乎是胸有成竹,又觉得她一定已经摸到点边了。那个给她断肠草的人,不知会不会是李逸。这一点是我最感兴趣的。 今天很是奇怪,我才到了门口,远远就看到冯嫣儿的步撵也向这边走来。我索性停了步,站在门边等着这女人过来。 冯嫣儿的步撵来得很急,远远的还没到我的面前就已经停了下来。冯嫣儿不用人搀扶,自己已经急急下了步撵,“皇上,出大事了!”她踉跄着跑向我。 “爱妃……”我在人前本想打个官腔,却不想冯嫣儿竟几步并作一步扑到我面前来,“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啊!” 我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竟是阿南干了什么事了。难道阿南沉不住气,竟先向冯嫣儿下手了? “爱妃起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我问。一边就去搀扶冯嫣儿。我看她好好的,不像有事的样子。 “是我的弟弟迈儿,他,他被人袭击了。”冯嫣儿向我扬起一张沾了泪的脸,“在这即将入闱的时刻,他竟被人打了。”冯嫣儿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大哭起来。 “迈儿吗?”一时间,我竟有些犯糊涂,这种时候谁人会想打冯迈?若不是我重生过这一世,不然真的很难想像冯迈能考状元。冯迈这人年纪不大,只十七八岁,纨绔气却十足,整日里喝酒使性。在洛京城里大错没有,小祸常犯,走马斗鸡,抢□女的事也干过几回了。多少有点不学无术的样子。 若是认真考试,他是根本不可能考得状元的。这一世,我如此防范,就是针对他来的。 “我家迈儿,好好的,被人打了,就在我家门口不远之处。这是有人故意害他,害他不能参加考试。”冯嫣儿哭诉。 我沉吟着,“抓到打人的人没有?”我没有顺着冯嫣儿的语气给什么承诺。这一世,冯家休想白拣个状元了。 冯嫣儿摇头,“黑灯瞎火的,我家迈儿是个斯文人。” 我心中冷笑,冯迈可不算是斯文人,他蹴鞠打猎都很利落的。只是真正让他习武却又不行,连冯骥的万一都没有。 当然,我此时也不必反驳冯嫣儿。冯嫣儿向我开这回口,她是必有下文的,难道是冯迈不去考试了,向我要个官做? 果然,她马上开了口,“不过我家弟弟却得了那凶手落下的一点东西。”冯嫣儿的眼睛溜向我,“求皇上做主。” 我的心一跳,似乎有什么记忆被触动了。这样的场景分明有些熟悉。上一世,冯嫣儿也曾对我说过她拣到了一点东西。而那一回,我一念之失,铸成了大错。 不自觉的,我的手慢慢收了起来,手指就搭上了腰边的剑把。 “朕一定为爱妃做主。”我说,看着脚下这个女人。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那女人吃了惊,呆呆的看我。竟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恰在此时,阿南领着宫人,远远的,一步步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 ------------ 113阙 我说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看到阿南盛容华服向我走来的模样有时会觉得不太真实。也许是因为生活早磨出了阿南的身上的粗粝棱角,让她脱出了一个宫廷女子的通常的窠臼,她本人的形象远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鲜活得多。 如今阿南在宫中最是气盛,但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虽然说起来还是位居后宫第二,但不知何时,她的声势早压过了冯嫣儿。就连母后也放了手,让后宫中的任何事都由着阿南作主,这似乎已经养成了宫中习惯。 我觉得阿南如今故意显示她的声势是故意的。 从骨子里,阿南也是个不肯认输的人。既然冯嫣儿先向阿南下了手,阿南必然不肯低头。不管阿南有没有理解那天我对她说的话,在她一味忍让冯嫣儿也是必不现实绿茵教父。 她的倔强劲儿上来谁也挡不住。 与这样的阿南在一起,冯嫣儿怎么看都在气势上输阿南一大截,无论如何装饰都没用。 今天的阿南目光流动,似乎也在打着什么主意。她看到我和冯嫣儿如此这般的样子,竟似视而不见。 她一直走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向着我先行了一个礼。 我赶紧开了口中,“我们都进去说话吧。”我需要也让自己先喘口气,我敢肯定,冯嫣儿是故意选了这个时候来见我,而阿南也是有备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只有我不知道。 在我的书房之中,我才一坐定,阿南便上前对我说:“妾有事向皇上请示。”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她边说边从腰带中又取出她的小扎子来。 我用鼻子嗯了一声,眼睛落在眼前御案上。桌上放着我没收起的画轴,这些天,我一直在慢慢的完善它。 画中一片冰雪天地,本是这世上最纯洁也是最肃杀的色彩。我记忆中最凄凉和最美好的事,都是在这样的色彩中发生的。眼前画中大柏树的银冠下,却有一位绿衣少女活泼的睨视着我,为这冰雪的画境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机。阿南可是我这颗严冬的心中唯一的生机。 我不自觉的牵起嘴角,画中少女那衣纹那发丝纤毫毕现,神态娇憨顽皮,活脱脱就是刚刚被我收了心时的阿南。这画可是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画成的。还没让阿南看过。 我慢慢将卷轴卷好,收了起来。挑了眼示意阿南先说。 “妾得请示皇上,”阿南捧着她的手扎的眼珠转得奇怪,“妾的长信宫好像又开始漏雨了,得请人全面翻新一回屋瓦。近来这两回下雨的日子,妾早上醒来时,都看到床边地上有一滩水迹。可是白天细看时却又看不出漏雨处所在。”她古里古怪的看我一眼。 我一下子十分心虚,难道阿南知道了我夜里偷偷去看她的事?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有些乱,倒不是怕阿南真的知道了我这些小伎俩,只是觉得我做的任何事好像都逃不过阿南的法眼。 阿南捧着她的小扎子,开始向我汇报这笔开支大约是多少多少银两,其中瓦工若干,泥工若干。她一本正经的的模样引得我想发笑。这点银子她本不必向我汇报,但我知道她是故意。 我忍着笑,老实等她说完。 “长信宫翻新的时候,楚贤妃打算住哪里呢?”我问。 阿南的大眼睛向我一闪一闪,“上回长信宫翻新时,我是住在皇上寝宫的。”阿南大声说,一点也不脸红。 冯嫣儿发出一声怪笑。 阿南只看我,只当冯嫣儿不存在。 我不说话,作出沉吟状。 “皇上三思,”冯嫣儿大声说,她走到阿南旁边站定,“楚司南一向以妖言魅惑君王。” 阿南要真肯下些功夫媚惑我倒好了。 冯嫣儿急了,“皇上想想,自从皇上与楚司南接近之后,这后宫出了多少事啊!先是何昭仪,接着是李修仪,现在刚死了林修仪和钱德妃。”冯嫣儿那娇滴滴的声音里掩不去的刻薄。“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呢!”对她来说,自从我上回让阿南住进我的承乾殿,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南已经报完了账,收起了她的小扎子。“总计银两不足摘星阁每年的潃漆钱无限之高端玩家。”她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想了半天,不知该答复她才好。这算是配合我演戏呢?还是阿南真的在抱怨? “刚才淑妃的话说了一半,”我转过头去,问冯嫣儿,“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阿南眼睁睁的看着我对她的冷落,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阿南难道是没明白我上回说的话? 我不提这话题还好,一提冯嫣儿的脸又换了一副面皮,“求皇上为奴家作主。”她立刻换上一张泫然欲泪的皮相来,“尽人皆知,我弟弟冯迈是这回春闱的三甲热门。那凶手就是为此来的。” “你弟弟死了吗?”阿南很唐突的插言问冯嫣儿。 冯嫣儿瞪阿南一眼。 “没死怎么会有凶手?”阿南作吃惊状,同时拍拍胸口,“猛然听淑妃说什么凶手,还以为是……淑妃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又转了头向我,“皇上有所不知,洛京城里那些士子,今天一早差一点又起了冲突。好在二殿下坐镇弹压了下去。妾早听说是与冯大将军府有些关系,冯家已经闹上江南会馆。刚才听闻淑妃之言,还真以为是出了大事。” 我大大的吐了一口气,看样子请二哥回来是请对了,越是临近考期这类事就会越多。总有那心有不甘的人不停挑事。十年一选士对许多人来说,这就是一生之中决定命运的唯一机会。冯家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大事,妾有证据。”冯嫣儿瞪阿南,“妾家里送来一样东西,是我弟弟冯迈从那行凶之人身上扯下来的,只要皇上看到这东西就会明白一切。” 冯嫣儿膝行上前,一直到我的御案前,“妾知道,妾若此时说出实情,皇上定会以为妾是为争风吃醋。可妾还是请求皇上听妾一言,洛京城中,一直都有南人的细作长年活动。皇上只要想想去年春上进京的流民之变就明白了。” 我在御案后面的手又一次悄悄的搭上我佩剑的剑把。这奸妃居然还敢提去年春上的事!这不全是他爹冯骥干的好事吗?此时阿南额头的伤疤还历历在目,我每每看到都心痛不已。这全是他冯家害的。 阿南在我面前从不提起额上旧伤,但我却不能装看不见。每每看到这伤疤我第一是恨我自己冲动,第二就是恨冯家构陷。 冯嫣儿不知我此时心中恨意,尤自在我面前夸夸其谈,“那些细作中为首之人姓邓名香,就是楚司南那个陪臣邓芸的哥哥,南楚那死硬的大将军邓禹之子。”冯嫣儿言之凿凿,“此人从南楚陷落之日起,就悄悄尾随随归命侯这些降俘潜入了洛京。至今已经在京中呆了四、五年了。羽翼广布,暗桩众多。” 我沉默着,看了一眼阿南。这事冯嫣儿说的倒是实情。我早已经知道了,御沟下那条随水流飘向宫外的绳索就是阿南与那些人联络的方式。 邓香和他的身后,一直就是那些和阿南互相支撑的南方势力,他们的存在,在过去的几年里,维持了南北间的平衡。 我心里十分清楚,不管我爱不爱阿南,以后他们这股势力都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从任何意义上说,这样势力的存在对帝王都是严重的挑战。更何况,这势力的头目是不是别人,他是与阿南关系非同寻常的邓香!这是个随时都有可能挑战我帝王尊严的男人。 “这个邓香就是向我弟弟行凶的人。”冯嫣儿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凶狠,瞬息间却又换了灿烂的向我一笑。“不过我家迈儿文武双全,又正好遇到一位路过参加武举考试的壮士相助,没让他们得逞罢了。迈儿伤势不重,养上几日就能下床。” 谁关心冯迈伤势重不重,横竖都是骗人,冯迈不想参加春闱,想白白向我要个官做做。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都是敷衍。只要我等到那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他们一个也别想逃掉。 我开了口“让迈儿在家好生养着吧,春闱就别参加了,迈儿是什么人极品美女公寓全文阅读!朕一向当他自家兄弟看待。等他伤好,朕想想怎么安排个官儿给他当当就是了。”我也笑,一样可以笑得诱人。同时向旁边秉笔宦官示意,“将朕刚才这几句话记下来。” “谢皇上!”冯嫣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我的轻易许诺让她喜出望外了。 她急急忙忙跟进一步,“刚才我对皇上说我弟弟从现场得了一件东西,这东西足以证明伤害他的是什么人。” 冯嫣儿此时急不可耐的向她身后的打手势。那个宫女绿翘等待已久,此时忙捧着一只盘子上前,将盘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交给她的主子。 这情景看在我眼里,就好像突然有一把剑向我直刺过来。刺破了我心中努力封存的记忆,阿南的血,我对她最深沉的愧疚,全都像是一块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突然再一次被撕裂。眼前的情景简直就是上一世情景的再现。有那么一会儿,我好像又能感觉到一丝熟悉的燥动从身体里流过。 我的御书房,跪在我脚下的两个女人,交到我面前的一块玉牌。除了前情不同,其它的场景几乎是前世模一样的重现。这难道就是宿命? 我的手已经再一次紧紧握住我的剑柄。 冯嫣儿抬了头向我笑。当初她就是这么笑的。 阿南冷冷的睨视。当初阿南也是这样的眼神。 冯嫣儿白色滑腻的手戏剧性的在我面前扯开了盘子上的盖布。连翘起的小指都与当初相同。 阿南闭了一下眼睛扭着脸去。当初她也是这样不屑的。 我原以为这一世我已经为阿南做了一些事,可为什么这样的情景还是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说我要对阿南好。我真的做到了吗? 我摇了摇头,想摆脱我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可是不行!冯嫣手上的托盘中,有一块青玉牌静静静的躺着。 它终于又出现了,和上一世一样,我再一次看到了它。这一世,我一直在阿南那里找这块玉牌,但一直没找到,我原以为我的命运已经改变,它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开始怀疑我这一世真的做过什么吗?为自己,为阿南,真的努力过吗? 南方旧俗,男子尚公主,会备以刻名之玉牌为聘。邓香有这样一块玉牌,至少说明,他原本是打算要尚公主的。 我闭了一下眼。不能再想了。 “皇上看,这玉牌上有个香字!”冯嫣儿兴奋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可见我不是胡说。邓家兄弟常与人宴饮,洛京城中多少人见过邓香腰上系着的这块牌子!” 我没留心过,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有意,大约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不过我想这事上冯嫣儿应该不会骗人。他们自然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做今天这场戏的。也许真的邓香想除掉冯家子弟,向冯迈下手了。但,更重要的是,邓香为什么会挂出这块玉牌,至少他觉得自己还可以不用放弃阿南是吧? 冯嫣儿趁热打铁,“臣妾想,我家迈儿的事还是小事。结合这次大比,这些南人分明是想除去皇上的羽翼啊。请皇上明断!”冯嫣儿的聒噪听在耳边格外烦人。 那个托盘此时已经快举到我鼻尖前了。我不想看,而我握剑的手开始发抖。 “楚贤妃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说不成?”我闭着眼,却听出冯嫣儿声音里挑衅的意味越来越明显了。 ------------ 114宫 “这是公然栽赃!”阿南的声音清脆。 “楚贤妃何出此言?”冯嫣儿立刻反问,“妾可是有归命侯作证,”冯嫣儿又转而向我陈诉,“香字玉牌本是邓香所有。皇上若还不信,还可以问那些南人赶考的士子,邓香近日与他们来往颇多,他们中有人看到他佩有此牌。” “邓香眼里根本看不上你们冯家子弟,冯迈算什么!邓香又哪需亲自去刺杀冯迈。淑妃以为人人都与你家冯大人一样靠杀良冒功得以上位?”阿南反唇相讥。“至于那归命侯,他的儿子曾经谋反,什么样的人才会拿他的话作为凭证?” “不是他去刺杀,香字玉牌怎会落到我弟弟手上?” “你那块玉牌是假的。” “楚贤妃怎么知道?” 她们二人竟在我的面前就这样争了起来。而我竟是一时不好开口。我的脑子里已经全乱了,上一世,我不切青红皂白就将手中的剑劈向了阿南,这一世,我还是搞不清这块玉牌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阿南的突然沉默引起了我的警觉。对啊,阿南怎么知道冯嫣儿手上的玉牌为假,到目前为止,这玉牌一直地冯嫣儿手上的木盘里,阿南也不过用眼角扫了一眼。 我瞠目看着阿南,只见阿南迅速的垂下长长的眼睫,以齿扣唇,不再看我。这是她紧张时特有的表情。我早已熟知。而她的小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阿南情急之下似乎透露了什么。 冯嫣儿得意了,她看阿南的眼神里已经全是胜利者的姿态。她收回了托着木盘的胳膊,“咦?”她看看木盘里那块玉,装做若有所思的样子,“妾也觉得这块玉牌成色差了些,邓公子乃名门贵公子,好像也不至于用这样的玉。”她那线条尖锐的嘴角向上一挑,“也许真的是有人故意学那邓公子也说不定。”胜利好像就在她的手边了。 她打个眼色,将那木盘还给绿翘,向我磕了一个头,“今天送这玉牌进来的几位冯家老嬷嬷,年老不中用,连话也说不清,皇上容妾再去问问清楚。妾也会让家里去问问邓公子有没有丢玉牌。”说着她瞟一眼阿南,“邓公子的玉牌若还是身上,那真是我冯家多事了。” 冯嫣儿这是在提醒我去查邓香的玉。 阿南低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只怕,邓公子那里也拿不出他那玉牌。”冯嫣儿咯咯的笑,“倒让楚贤妃白白替他辩解了。难怪世人都道楚贤妃与邓香关系非同一般。” 我的心又是一紧。 有那么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梦中,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不再真实。只有眼前的两个女人才是整个梦境中的主角。一个诡异而自得,一个沉默而倔犟。除了这些,其它全都是假的,我的努力,我的隐忍,乃至我的爱,全都化为一场春梦,虚无缥缈到我无从抓住它。 我的手用了力,努力抓住我的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手腕之下似乎有铮铮的响声密十三最新章节。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梦,那么城头上我那孤独的等待,寒冬里那张向我扬起的带疤的小脸。那板车吱吱的辗过雪地的声音。温暖的抚摸,轻轻的一句“活该”,岂不全都都成了我自欺欺人的妄想?!江南画舫中面对强敌的奋勇,回家路上与我争吃甜瓜的顽皮,难道竟是我一厢情愿的多情? 世人说什么我并不在意,自从有了阿南,我后宫之中就再也不全是黑暗与阴影。只是我害怕欺骗和谎言,有些东西的确是再也丢不起。 我站起身,绕过书案,一直走到跪着的二人面前。此时我的眼里却只有一人的身影。瘦伶伶人身体,却有着钢一般坚硬的支撑。转瞬间一抬头,眸子里的光彩似有无数的回旋。我看到了什么? 在我还来不及细细的品味。那眸光又沉下去,黯淡于那层密匝匝的羽睫之中。 “那块真正的玉牌……”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都抖得不再真实。这可能真是的命中注定……只有这一刻我才相信,我真的逃不过宿命。 冯嫣儿笑了。是完成使命的快意。 我抖的更厉害了。 阿南再抬起抬了头,眼睛里就像是多了两团火,熊熊的烧过我心中的一片荒芜,“邓香真正的玉牌就在我这里,皇上要看吗?”阿南咬了牙,一字一顿的说,那倔犟的神色,似乎她已经再也不想在我面前伪装,“前几日我与邓公子见面,硬是从他腰间摘下了那块玉牌据为已有。皇上若不相信……”她的手从她的腰带间一阵掏摸,一块青玉的牌子便赫然出现在她手上。“这就是真正香公子的青玉牌,江南邓氏曾与皇室议过亲,邓香曾有意娶作为烈帝长公主的妾身。这事,妾也不想再瞒着皇上。但,冯家那块玉牌却的的确确是造假无疑……” 我的眼睛里耳朵里已是一片模糊,再也看不见苦笑,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不然我只会更加无地自容。我一直伪装的大度到了此时已经没了再装下去的必要。也许真的有宿命。 我的剑铿然出鞘,白光闪过,挽出一片惨白的雪花。又铮然回归。 我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以至于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 但眼前的景象却明明白白昭示了我的无情。 我的眼睛里一缕鲜红一闪即逝。 阿南跪在地上那瘦瘦的身体几乎是与我的动作应声而倒。她一下子匍匐在地,伴随的着一声痛苦的□。 这一切与上一世的那个让我惊心的场景完全一样,它再一次与我心中的旧影重合,在我心中激起一声巨大的轰鸣。突然间狂风突起,雪山倾颓,冰冷刺痛如利刃划破了我心脏。没有了痛,只剩下悲凉的麻木。麻木到我觉得我的头颅再一次离开我的身体。这想的感觉真好,没有了心,便再也不会疼了。 我的手慢慢松开,软软的下垂,最终化于无力。 也许,我不该又爱上阿南。 一片惊呼声中,阿南带来的众多宫人冲了上来,她们一下子将阿南围在了中间,以至于我再也看不到阿南倔犟瘦小的身影。看不到她痛苦的战栗,看不到她愤恨的决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众人的慌乱中,我似乎听到阿南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带我走。”好像并不分明。可我的耳朵里却全被这声音占据,只一声便撕裂了我的身心。 走?阿南要走了吗? 我的心弦,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断了神圣传说之重生无量。 我一直站着,看到伏地的阿南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我看到她捂着脸的指缝间鲜血殷红。那些血还在不停的从她的指缝间滴落,滴在地板上,留下刺目的痕迹。那红色似乎刺瞎了我的双眼,让我的眼底起了一层白雾,再也无法追寻阿南那灵秀的双眸。 直到阿南被众人簇拥离去,我一直站在那里一动动。短时间的安静,让人以为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只是,地上有阿南留下的鲜红,似乎在提醒我发生过什么。我的心先是下沉,一直沉,沉到渊底,接着便开始上浮,浮到离开了我的胸腔。我真的做了,做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事。 “皇上!”如意惊得惨白的脸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可他立即就向外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快传华太医去长信宫。” 一边喊还一边跳脚。 我瞪着这小子。 他自知失态,却并不畏惧,反是一扭头走了出去。 气鼓鼓的样子似乎在说,“皇上,你马上就要后悔了。” 这让我又呆了一呆。 “皇上。”一声矫饰过的甜美呼唤,将我飞升的灵魂叫了回来。 我打起精神,冯嫣儿还没有走,她跪在我的脚下,脸上是胜利者的欣喜,“楚贤妃手上还抓着那块玉呢。皇上本该没收了她的。”她一脸精明的提醒我。 我看着这个女人,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慢慢的回流,。细致精美的好皮囊,脑子也不笨,又一次计谋得惩,这女人今天一定很得意。 看我一动不动的发僵的样子,这女人主动膝行上前,抱了我的腿,“皇上也不必太难受,楚贤妃行事让皇上失望,皇上若不如此,反倒成了世人笑柄。若皇上喜欢楚贤妃这般容颜,觉得可惜,那……皇上可还记得奴家的妹妹青儿?她长得倒也不比楚司南这妖女差些什么。” 这女人得意起来果真有些忘形。 “来人!”我屏足了力气,“带淑妃回摘星阁禁闭。”我的声音里无法抹去的冷酷,“在朕调查清楚冯迈被袭一事的前因后果前,摘星、长信二宫中人,全都不得与外交接来往。敢违令者,斩!” 我迈开步,将抱着我腿的冯嫣儿踢开。那女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上!”她惊叫。 我看她一眼,提醒她,“欺君之罪,朕也放不过你。” 她向我眨眨眼,回过味来。又扑上来抱住我的腿,“就算冯迈被邓香殴伤这事有些含糊,但妾对皇上可是一片真心啊!” 她又一次摆出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扬起她精心修饰过脸泫然欲泪状。 我可知道她是不会真的流下泪来的,她很怕毁去了自己的妆容。她不是阿南,永远也不会像阿南那样……她那一片心也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李逸此时还不知在哪里笑得快意呢。 我还是从冯嫣儿的手臂间挣脱了自己,毫不介意将这女人又一次拖倒在地,“淑妃还是回摘星阁好好静修吧。”我放缓了声音,“想一想在朕的面前玩这些花样可是十分妥当?想清楚了,朕再来说该如何处罚淑妃的事。” “妾知错了。”这女人还想撒娇,我却已经甩袖而走。我忙着呢,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早已心乱如麻,而阿南……我摇摇头,想甩掉脑子那些乱纷纷的思绪。 “来人,带淑妃下去思过。”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阿南,我该拿你怎么办! ------------ 115阙 宫里的柳树如今绿绦万条,春深重重,在这深锁的深宫里,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春天的味道。 从母后那里回来,我一个人坐在御案后面,面前摆着两块玉板。朱笔还在笔架之上,我却一直没有去拿。这两块玉板是用来写今年春闱的考题的,文武两科,题目早在我的心里,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公布出去。 我的脑子其实完全不在这里,这两块玉板只是给了我目光一处着落点而已。 我已经对母后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母后倒也没太吃惊。自从懋儿的事后,母后便好像受了打击。她如今精力大不如前,就算想帮我也能力有限了。 我安慰母后,“不妨事,” 母后只叹息说:“你在女人事上总是命苦,早依我杀了那邓香,也没有如今这些事了。如果楚贤妃都不再能帮你,为娘死后,这后宫之中你又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我鼻中酸涩,想要落泪的感觉。 我按常规下了令派人去找邓香,当然,我知道,我是找不到他的。他们兄弟两个现在都忙着呢。 我也派了人去慰问冯迈,但我也知道,这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收获。冯迈是铁了心逃避这回春闱,等着我赏赐他一官半职。 我现在脑子里只是一心全在两件事上,一是南八营向西北布局,二是调出那个李逸来。我不知那李逸会不会冒籍混入我的举子当中,但一旦所有举子入闱,我搜他应该容易一些。 还有阿南,我该拿她怎么办呢?此时天色还早,借了今天的事由,宫禁格外严了些,但我还是怕出纰漏。就算我脑子里此时全是阿南,却也只能呆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地面上阿南流的血迹早已被宫人清理干净,可我的眼睛还是不敢向地面上看。我就像个傻瓜,眼看着我周围的人个个入戏,我却只能游离于这一切之外。 我只能寄希望于阿南的善良,最终她也许还是会原谅我吧。等这一切过去,我和她都可以重新开始。如今我心里只存一念,既然上一世阿南最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一世她一定会回到我的心里。 我散出去的斥侯此时有人回来了,向我报告我的人已经各就各位。我含糊的应了,没有先前以为的欣喜。阿南为了我的这些计划付出的太多了,如果这样还不能一举肃清冯氏一党,我就会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日影渐渐西斜,如意从外面曳斜着走了回来。我无处安放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这孩子用眼睛快速扫了一遍书房的地面,看着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才走到我的御案前面来,“楚贤妃拒绝让华太医诊治。”如意向我汇报。 我好像没听懂,目光定定的看着如意。这孩子平常日子在我面前还装老成,到了此时终于露出点与他年纪相衬的孩子气来。他小心在我案前逡巡,“长信宫地些宫人将太医院的大夫医士全都挡在了门外。说是皇上有令,长信宫不得与外人交接。”如意的声音低下去,渐渐就带了些哭腔。“贤妃流了好多血,皇上刚才都看见了,再不诊治她会死的花豹突击队。” 我回过神来,“这半天,你都在长信宫吗?” 如意点头,又飞快的摇头。 我长叹了一声,“宫中近来出了这么多事,倒是头一回见你上心。”我向他指出这一点来,“难道因为你也是南人?” 十三四岁的孩子果然沉不住气,如意跪下了,略略的有点惊慌。 我笑了一下,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起来吧,朕知道你是千里迢迢到了洛京,同乡之谊自然显得格外珍贵。”我现在倒觉得我很能理解这种心态。阿南本就是他们的心中圣洁的公主,他们这些南人至死也是不敢忘记的吧。 如意没有否认,但他却又说:“奴婢主要是看皇上对楚贤妃喜欢得紧。奴婢怕的是皇上伤心。” 我愣了。 如意的头低得更低,“奴婢不知道皇上这些天为了什么与楚贤妃疏远。可奴婢天天为皇上更衣,却发现皇上自从和楚贤妃疏远后,自己身体一天天清减,腰带扣一环环的收进去,衣裳一天天的宽大起来。皇上您自己不照镜子,若是照了,您自己应该也能看出,这些天皇上的两颊都已经陷下去。怎么看都不是快乐的样子。” 我呆呆的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真有那么明显吗? “还有皇上的眼神,”如意看我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看不到楚贤妃时,皇上眼睛里便没了神气。恍恍惚惚,无精打采。奴婢说不上来,只觉得皇上一边惹楚贤妃伤心,一边自己先伤心啦。” 我被如意说得哑然无语。以前我只记得这孩子忠厚到可以随我去赴死。今天才看清他其实也他小小的狡猾之处。跟了我这些日子,竟把我看透了。 我的斥侯又来向我报告了。这回不用开口,只一个眼神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站了起来,对如意下令“更衣!”想一想,“今天不穿黑了。” 无论如何,阿南为我铺好了的路,我若不去走,便是辜负了她。 ▲▲▲ 长春院这种地方,的确不适宜穿黑,能来这里的绝对都是些浅薄爱使钱的俗人。那些人总少不了鲜衣美食以显欢场风流。 明天就到了该入闱的日子,长春院里那些风流子大多也都收敛了一些,各自在自己相好的房中干些临时抱佛脚的事情,至于他们抱的哪家佛爷的佛脚就很难说了。反正我对选择住在妓院里的士子无论如何也看不过眼,但凡正常点的,不是应该都去寺庙投宿吗?那里才是可以清静读书的地方。 李夫人不认识我,这是我的优势。 “哟!来了一位英俊的公子。姑娘们快来迎接。” 在我的脚才一踏进长春坊的地面,就有这么娇滴滴的一声来欢迎我了。 我抬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只一眼就能确定眼前这女人正是我要找的女人。我没办法形容这女人的样子,云髻高耸,腥唇滴蜜,纤腰丰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装点到了极致。可是很奇怪,她给我的感觉不是美,而是惊。我一看见这女人,浑身上下都像是长了刺似的。 我心里很清楚,她的实际年龄应该与母后相差无几,就算小些也小不了几岁。母后已经有些见老,可这女人完全不见年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美而近妖,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她走近我时,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异性才特有的诱惑感觉。 虽然李夫人叫了姑娘上来迎我,可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姑娘出现绝世宠物最新章节。她们此时应该都忙着应付那些春闱士子的最后狂欢呢。 李夫人索性亲自上阵,“真是英俊呢,走近了看更俊!”她笑着向我贴过来,几乎将她身体的全部重量全都放到了我的身上,“尤其这身红衣,年轻公子样貌身材没底子的,绝对穿不出公子这样的风姿。”她留了腥红长指甲的指尖划过我的胸口。我的心口好像被一阵凉意穿透了。 离得近了,我发现这位李夫人笑起来还有笑靥。 她的手停在了我的胸口上“奴家从来没见过的公子呢,不是洛京人吧。”那声口媚态,做作的竟像个少女一般。 我眨了眨眼睛,学了北方的口音。“代郡来的。想来洛京做点生意。” 李夫人的笑靥更深了,“此时来洛京可真不巧,怕是连旅舍也找不到了。何况还是代郡来的。”她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能看见她的毛孔,她的皮肤着实不错,绝对经得起细看,而且由于这女人穿了一身黑衣,更衬出了她皮肤之白皙。我暗暗庆幸自己此时没有穿黑,无论如何,我是穿不出这女人的妖态来的。 “公子是如何来的?这些天听说代郡士庶入京,盘查都严起来了。公子路上没遇到盘查的人吗?”这女人看似产经意般,实则在试探着我,“京城中已经四五天不见代郡出来的客商了。” “好像是盘查紧了。不过我自有办法。”我继续打着哈哈,却是从这女人身上闻到冯嫣儿那里的那种味道,桃花露!我记得阿南曾说过,此药驻颜。 “果然是有办法!我托人从代郡带的槐花粉都被扣在路上了,公子这般龙形虎步之人倒能突破特盘查直入洛京。”李夫人的口气古怪起来。她的手也不安分,对我上下乱摸,看似挑逗,实则在摸我身上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文书,也话是暗器。这女人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我推开了这个女人,四下看看,“是吗?也许就是幸运吧。”我打着哈哈,“我是第一次跑这生意,倒不知道妈妈说的这些事。” 那女人笑了,又欺身上来扭我的脸,“果然是幸运,这回盘查偏对时常来往的客商严格一些。却放了你这俊脸的公子能混过关来,是不是因为公子你的代郡言语中夹杂了洛京口音之故?” 好厉害的女人!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我嘿嘿一笑,握住这女人不安分的手,“也许吧,我本就是洛京长大的。妈妈这样提醒,那我可不能辜负了这番幸运。妈妈手下若有年轻貌美,且脂粉涂的少的京城姑娘,就叫一个来。小生旷得久了,饥渴难耐。”她的手冰凉油腻,让人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对面那女人突然显现出了她实际的年龄,那种老态,那种沧桑,那种掩饰不了的绝望。看来,我这几句话是戳到她痛处了。 但她很快又打起一精神,站得离我远了一点,“我看看吧,”她的声音冷淡起来,“也许还能为公子找个现在闲得无聊的小娘来。不过我可不敢打包票。如今是生意找我,可不是我找生意。”她女人傲气十足地对我说。“年轻淡素的姑娘少见,抢的人却多,未必还能有闲着的。”她似乎有意的将身上黑缎绣的重衣衣领摊得很开,露出大半截胸脯来。很诱惑人的样子,或许是她自以为很诱惑人的样子。 我的眼睛扫过她的身体,却并不停留,“银子我有的是。”我说。 李夫人恨恨一笑,“知道公子的口味了。年轻姑娘么,总能找几个出来。公子先雅座略坐一坐,我这就着人去请姑娘。” 她打个眼色向旁边的龟奴,“带这位客官去菊花厅中稍坐。等一下白芍姑娘来了,直接带到菊花厅去。”说着很特别有看我一眼。 我的心一阵狂跳,阿南要来了! ------------ 116宫 一杯茶未尽,长春坊外就有了些动静。我耳力极好,知道是有人来了。我不动声色,只慢慢享用茶点。 自我自称来自代郡,我就知道已经引起了李夫人的注意。我调歧山营控制西北入京一路,此时已经见了成效。代郡那边等闲人这两天是很难入京的。连钱宝宝的父亲此时都还在路上迁延。 如意有些紧张,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此时以为只他一个跟随我,便有些紧张奋命的意思。不停的在我身后挪动脚。我瞪他一眼,他才消停了。 不一时,我便听到龟奴在说:“白姑娘先这边请,院妈妈已经吩咐了你今天要来,姑娘先喝杯茶等待片刻,院妈妈马上就来。” 我的手便一紧,不自觉的握了自己的衣边,抹去手心里的汗。 不一时,脚步近了,一直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这屋里已经有人吗”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我屏息,有些忐忑。 龟奴的声音不怀好意,“有位男客,可能姑娘会认识。” 外面安静了很长时间,“我认识的人很少。除非这位男客手上有我要的东西。”姑娘的声音十分坚定。似乎除了她想要的东西之外,对其它事全无兴趣。“不是说好今天我可以拿我我要的东西吗?” “哟,姑娘真是沉不住气。”夹杂着咯咯的笑声,李夫人那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姑娘放心,我已经接到信了,答应了姑娘的事自然不会食言。”门被推开了,“姑娘进来坐坐,我还有话要问姑娘。” 有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我的眼睛里看到的自然是白芍姑娘,可我心里明明白白看到了我的阿南。当眼前的女子踏入房间的时候,我的心跳停止了。 白芍在后宫不算漂亮女子,以钱宝宝的脾性,也不会留一下个漂亮女子在我身边拒做填房:农家药女最新章节。就是这样的一个平平常常的相貌,一旦换了一个灵魂,也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美来。就好像平凡芍药开出了牡丹的风韵。 她的脸上看不出受伤,当然,她一定是用了什么易容面具。现在这张脸根本就不是她本来的面目。 我得承认,我毕竟是男子,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子在后宫很难引起我的注意。在我记忆里,连真正白芍的样子都有些模糊。可今天这个白芍就不一样了,对我来说,今天这个白芍只用一双眼睛就能击碎我的灵魂。所有的一切,只在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灵犀一点,蓄积了天下最美的风华。 在这双天下最漂亮的眼睛与我的目光相遇时,我作了那个逃跑者。 我的眼睛四下乱看,就是不敢与阿南交接。 但我知道阿南此时有多吃惊。她一定没有想到她会遇到我,而且是这样一个我。她的目光粘在了我身上。惊诧之后是怒、是怨、是愤愤。 我低着头,任由阿南的目光将我戳得千疮百孔。 “怎么,白芍姑娘还真的认识这位公子?”李夫人以妖娆的身姿倚在了阿南身后的门上。 阿南快速镇定下来,“不认识,白芍一直呆在宫中,见的人少。” “这位公子可是来自代郡呢。” “哦。”阿南收敛了她最初的惊讶,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冷冷地从我身上扫过,“我主子久不与代郡联络了。”她大大方方走到我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我找夫人不是想找人叙旧。”她努力装出宫中宫女该有的谨慎模样,“我来,是因为宫中那位朋友说夫人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李夫人点头,向阿南伸出的手来。 阿南忙将一串珠串放在了李夫人手心里。这应该就是她向绿翘要的信物了。 李夫人只很随意的看了一眼,就将那东西又还给了阿南。她自己也走到下首打横坐了。又挑了一双妖娆的凤眼瞟我。 “那么这位公子可认得这姑娘?她可是宫中出来的。” 我也摇头,“若是宫中的老一辈人,在下也许还认识几个,这位姑娘却从未见过。” 李夫人的眼睑收缩,目光中便有了些凶相。“真有趣,这位白芍姑娘可是钱府小姐的贴身丫头。公子真不认识?” “什么钱府?”我装无辜,抢在阿南前面反问。 “代郡出来的军爷会不认识钱府?”不知何时,这位李夫人和座位已经与我紧挨在一处,她的身子也半倚在我身上。那一身甜得发腻的桃花香几乎让我窒息。我想推开她,却又不能马上下手。 李夫人的手在我胸肌上捏了一把,咯咯笑了,“这位公子就别瞒人了,这样的身板,若非军官,便是高门的亲随。老娘走南闯北,见识的人多了,休想在老娘面前冒充商人。 我明白了,这女人在怀疑我。 我向这女人一笑,手臂一翻,在这女人屁股上也捏了一把。 换得这女人一声尖叫。 阿南垂着眼只当没听到。 “我非钱府出来。”我故作神秘的做了个代表“九”的手势,“妈妈休要错认。” 那女人一愣,推我一把支起自己的身子,看我的凤眼渐渐眯了起来网游之箭破世界。 “那边已经很久没人出来了。”她说。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和老九一直有联络,早已结成了一体。郭兴安事后,建章营又出事,一直就有老九的身影在。毕竟父皇在世时,老九是实实在在领过建章营的。而冯骥却没多少军功,他能有多少号召力呢。 “你是如何出来的?”李夫人并不放心。 我不敢怠慢,慌忙也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交到李夫人手上。这是当初李修仪那只包裹里的手饰中的一件,我也不知道此时还有没用。 “钱大人最近因为应召入京为女儿收尸的事觳觫战栗,顾不上其它了。”我忙向阿南拱拱手。 李夫人接过我的东西看了一眼,想了片刻,“说来我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她的笑靥乍现,却又很快收了起来。“也难怪你们两个互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宫中出来的白芍姑娘,一直跟随钱妃的。这位是九王爷的下属。” 我猜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难道她不该让那李逸来认认我吗? 李逸也曾是老九的刺客,他是认识老九手下的。我今天出来会这李夫人,其实就是想由我自己来调出李逸。我总觉得阿南出来太过冒险。 阿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拿了东西就走。” “姑娘莫急。”李夫人笑得一双凤眼里全是桃花,“急了总是行事难成,你的主人就是前例。姑娘怎么不吸取教训呢?” 阿南低头沉默着,闷头闷脑的样子倒有些像个没什么主意的宫女了。 “我听说今天一早宫中出了大事了?”李夫人不怀好意的试探着,“姑娘嫉恨那人已经受伤被禁足了?”李夫人的目光中分明是在探究,“那人的伤可重?” 阿南依然闷闷的模样,“我不知道,此时宫中两位娘娘都禁足中,我也接触不到她们。”她的语气还真是有些郁闷似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今天这事一出,不仅是阿南避开了宫中耳目,连冯嫣儿也又一次人了与外界的联络。 李夫人点点头,“即如此,姑娘还急什么,你现在连人都接触不到,又怎能下手。” 阿南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却炯炯的看着李夫人。看得李夫人都不自在起来。 阿南终于开了口,“夫人没听说吗?宫中如今的传言是皇上要同时封杀两宫。皇上已经在和太后商量另选新的妃嫔入宫了。”她乖张的冷笑一声,有点学那钱宝宝的风格,“皇上要弃旧迎新了。李夫人还指望的那位娘娘也没用了。” 我乘此机会赶紧插了一句,“元君耀本就是个寡恩负义之人,不奇怪。” 李夫了立刻向我媚笑,将她的座位又向我这边移了一点,一抬臂就将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膝上。“公子说得极对。”然后她叹息,“我哪知道宫中此时的情景,今天是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了。正想向白芍姑娘打听呢。,怎么听说连摘星阁也一并被禁闭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啊?” 阿南不屑于向那女人解释,“帝王心本就无情,我一个做小婢女的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如今两宫被封得滴水不漏,两位娘娘的消息一概不许打听。” “既然如此,姑娘要了我的东西去又打算怎么用呢?”李夫人问。 阿南眼里露出轻蔑的表情,“谁说我要接近娘娘了?” 李夫人和我都是一愣。 阿南目光终于转向我了,“九王的人怎么入京了?是因为家主钱大人最近疏于政事吗?”她怪笑一声,“那个昏君元君耀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该信任何人混世小至尊。明明是勤于王事,却得不到嘉奖,一定要让人靠宫中女儿维持荣宠。难怪宫里宫外一片混乱。” 阿南骂我! 我的眼睛瞪了起来,看着阿南小脸上那轻蔑的表情,真是哭笑不得。可我此时却还不能向她发作。这小坏蛋!她是早想骂我了吧。看我回去如何与她算账。 我假模假样的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极对。元君耀这个昏君!” 阿南的确说的很对,为什么李济钱宝宝的父亲之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不就是觉得外戚势力大吗?我娶了冯嫣儿就提拔了冯迈,大家都看在眼里了吧。 阿南哼了一声,“所以夫人不用担心我如何下手,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李夫人眼睛一亮,“姑娘想向谁下手?” “我要干掉昏君元君耀为主子报仇。”阿南说完还轻哼了一声。“若是夫人怕了就只当没听到吧。这是我的事,李夫人只要把东西给我,其余就与你无关。” “天啊!没想到姑娘真是好胆色。”李夫人欣喜异常。 我心里不自在起来,看一眼阿南,“姑娘好狠!”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酸溜溜的。 我明知阿南只是说说而已,就算她生我的气,也不会真想杀了我的。可她这样说时,我还是难受了。她一定是对我很失望了,才会这样说出来。 阿南又低垂下头,她那小心的表露的恨意和怯弱,正合了她扮演的角色。 “不过……”李夫人迟疑着,“若真是那样,姑娘干了那事后就难脱身了,”李夫人装出一付可惜的样子,可我却分明感觉到含了恶意的幸灾乐祸。“到时宫中必定大乱,所有人都得被审查。万一你被抓了,供出我来,我可怎么办啊。这回不比上次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在宫门口与我的人交接了东西。这一回,你可是直接摸上了我的老巢。知道了我的存在。”李夫人装得很害怕。 “宫中如今防得严,是夫人不愿意在宫门□接将我接来这里的。” 李夫人点头,“今天宫中一出事,宫门口的人全换了。我不得不防。” 我抬头看了阿南,“姑娘,就由我来护你安全如何?”我顺便推开怀里那发骚的女人,“我的主人也是宫中出来,我不认识几个宫中亲卫和某些宫人,到时也许可以帮你一把。”我适当显示我的热情。“我们一起杀了那……昏君,到时姑娘有功,我的主人也不会亏待姑娘的。” 如意在我身后呃了一声。 我向阿南露出魅惑的笑容,“姑娘考虑一下。” “如此甚好!”李夫人抚掌大笑,“这种时候更该同心协力。” 阿南摆出迟疑的样子,“我不需人帮忙。而且……”她又一次向李夫人伸出手来,“我不会使枪弄棒,你得给我那东西才行。” 李夫人一笑,“那东西我这里没有。” 我看到阿南眼睛一黯,“没有吗?”她声音高了,人也随即愤愤的站了起来,“那又何必一直浪费我的时间!昏君不死,你宫中那位娘娘也落不下好去。”她声色俱厉,竟是吓唬李夫人的意思。 李夫人笑得身体发软,顺势倒在我怀里,“白芍姑娘真是性急,我只说我这里没有,却没说不给姑娘那东西。只是钩吻这样的好东西,不会轻易落我手里,姑娘也不是德妃娘娘,若姑娘真想要还得自己去拿。姑娘敢去拿吗?” ------------ 117阙 按我这人的脾气,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实际胆小如鼠,此时也得硬充好汉,说个“敢”字。 所以我以为,阿南会痛快答应去任何诡秘的地方拿钩吻的。 可阿南就是阿南,她永远不会按理出牌,“我胆小,夫人不要耍花招吓我。”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我是不敢去的。而且我也不能离开太久去远的地方。万一被宫中察觉不是玩笑。”她显得十分小心,显出宫中那些宫女特有的谨慎。明明白白就像是白芍该有态度。 李夫人先是愣了愣,紧接又抑制不住的笑起来,“也是,姑娘在宫中也算是号人物,怎能让姑娘无畏担这风险。” “要不然我去。”我赶紧把这事揽到我身上,“我都忍不住对这姑娘的计划有兴趣了,也许能助一臂之力。” 李夫人躺在我怀里,似乎很舒服,她半眯起眼睛,像是猫似的赖洋洋,“公子可真是热心肠。”她好像有点嘲讽,“不过,白芍姑娘不想担风险,我也不想。若我现在就告诉姑娘到哪里去拿钩吻,谁知道姑娘是不是设了套来害我?” “那你想怎样?”阿南戒备万分。 李夫人在怀里沉思了片刻,故意蹭来蹭去。这让我更受不了了。我用求助的眼神去看阿南,阿南冷淡的还我一眼,毫无同情之意。 看样子我是自作自受。 李夫人又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样吧,明日姑娘去贡院门口好了。就赶在春闱开的时辰,那时贡院门口一定人多。姑娘不会觉得害怕,我的人也便于隐藏。我只对姑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姑娘头上需簪一朵白的芍药花去就行。” “白色的芍药?” “对啊,这不是你进宫后那个岑小玉赐给你的名字吗?”李夫人笑得更厉害了,也许是因为她说出了母后的闺名。 “这只是个名字而已。哪来的白色芍药!”阿南表示不满。 “听说岑小玉那女人如今在宫中越发得意了,专喜欢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李夫人像是从牙根进里挤出这句话来,“连一群狮猫也全染了色,她的品位比以前更俗气了。而她那院子里甚至真的种有一株白芍药,这几天开花了。” 我心中一凛,这女人连宫中这些琐事都知道,看样子她一直在关注着宫中,甚至关注着母后尸道圣王全文阅读。二十几年前的事,能有多大的仇啊,这真是让人背后发凉。 “你去岑小玉那里摘上她一朵白芍药来,我便信你不是诓我。这也是你诚意的表示。”李夫人此时说话便一点也不笑。 阿南沉默着。我忙向她悄悄使了个眼色,白芍药我可以帮她去采。 “我簪着白芍药花等在那里就行吗?”阿南有些不信。 “站着就行。” 阿南边琢磨边点头,“我只站片刻。”阿南答应了那个女人。 我想那天我也可以去,一是保护阿南,二是追踪那个有钩吻的人。 “这位公子,”李夫人在我怀里将身子翻转过来,变成趴在我怀里,她仰头看着我,似乎还有些少女般的羞涩。但我又一次发现了到底年纪不饶人,她扭动的姿态已经不轻盈了,腰肢也不够灵活,她的岁月苍老被一层漂亮的皮遮掩着,一想到这一点,我便有些脊背发麻的感觉。 “公子来京城想来负有使命?”她盯着我的脸问我。 我抿了嘴笑,故作神秘。 “奴家想求公子一件事。”这女人的手就那么抚上我的脸来。 我大窘,去看阿南。却见阿南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什么事?”我凝视阿南的背影。 “明天奴家在贡院大门对面的风雨阁订一个位子。”李夫人说,她涂了丹寇的指甲划过我脸上的皮肤,竟有些刺痛的感觉,我一下子有所警醒,看了看怀里的女人。 阿南掀帘走了出去。 “好!”我爽快应声,不管这女人想干什么,反正我是不能赴命的,先答应她就是了,“明天贡院对面吗?我也正好想会一位京城的朋友,那就定在贡院对面好了。”我说。慌慌张张的推开了李夫人,“我也得走了。”我说。 李夫人的身子歪了歪,好歹保持了平衡,她的手伸出来,还想拉我,被如意横插过来挡住了她,“公子,那位白姑娘走了。”如意催促我。 “我们跟上她!”我说,一点也不避讳李夫人。 阿南的脚步声听上去已经有些远,我可不想为了个假装年轻的画皮让阿南有哪怕一丁点的闪失。 “奴家还不知公子贵姓呢。”在我已经走出房门的当口,后面传来李夫人的叫声。 “楚。”我大声的回答她。 走到外面,我才发现天色已晚。此时华灯初上,街头只有些早早出来散心的人。我知道此时盯着阿南或我的人可能不少,我不得不一出了长春坊便闪身于黑暗的阴影之中。 阿南头也不回的向宫城走去,她完全没有想要依赖我,等等我的意思。大概她真的觉得她不需要我了吧。她一个人在街上踽踽而行的样子不免让我心酸。 我并没有跟踪阿南,我只是悄悄打了个手势,我的亲卫会明白,他们远远盯着她就行了。我自己边走边剥去了身上的红衣,团成一团握在手上。此时我身上又露出了我原本穿着的黑衣,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我带着如意七转八转,转到了铜雀大街的掖门将军府。 我听到将军府里有丝竹之声,心里明白邓芸这小子又在请客了。这小子自从北来,就一心广交朋友一代霸神。渐渐的将自己融入了洛京生活当中。也为阿南和南人被洛京城所接受营造了极佳的氛围。这小子聪明活络,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我向如意打个眼色。如意明白,一个人也上前去通禀。我找了个阴暗处站着。 不多久,邓芸跟在如意身后急匆匆走了出来。他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闷闷的站定。也不施礼,也不问好。 “邓公子真是闲情逸致!”我毫不客气,“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宴饮?”他对阿南的事知道多少? 邓芸向我翻了个白眼。“我家里现在请了几个南方著名的文士,他们明天就要入闱,我为他们饯行以壮声势。”他看我一眼,“现在好像不方便请皇上进去。” 我点头,一一点出那几个人的名字,“考的好也还罢了,若考的不好或有人被人指点出有任何品行不端,你可以告诉他们,以后也永远不必再考了。” 邓芸一愣。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没错,我知道他现在的那些座上客都是什么人。 “这几天谁到谁家吃了饭,谁到谁家上了拜贴,朕全都知道。”我点点头,“我甚至知道冯家前天向你提亲的事。” 邓芸面色一黯,“臣无意与冯家结亲,已经拒绝了。” 我突然觉得这小子在这几个月里成熟了不少。 我不想多与他扯淡,便将手里的大红衣裳向这小子手上一塞,“明天让你哥哥穿上这一身衣裳,到贡院对面的风雨阁茶楼去喝茶。” 邓芸愕然的盯着手上多出的那团衣裳发呆。 “这事不许再告诉其它人。只你们两兄弟知道便可。明天行事千万小心,以阿南的安全为要务。” 我说完转身便走,让邓芸自己去想。我此时可没工夫向他细细解释,我得乘着夜幕回宫,还有更要命的事得解决呢。 ~~~~~ 我一回到宫中,宫人们就告诉我,柳修媛今天来过几趟,为的是懋儿在她那里有些发热。因找不到我,留下话来,她怕担不起养育懋儿的责任,请求我还是另请高明。 我打发了人带了些赏赐去安抚柳修媛。心里却越来却觉得难受。再想想阿南,心里就不免更是后悔。其实,这宫里真正能为我分忧的人,也就只有阿南。 等我悄悄走到长信宫门口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去叫门。”我吩咐如意。长信宫隐于深巷,平日走动的人就少,此时长信宫大门紧闭,更显得高墙深院与世隔绝的幽静。清淡的月光下,只有院墙上的蔷薇,不怕寂寞的开得热烈,大片大片的俏生生铺满了墙面。 如意上前,轻轻扣了扣门环。 门开了一条小缝,如意和里面的人轻声说了些什么。 不一时,大门就开了半扇。 我假装从容的迈步走了进去。 门里是阿南身边与如意交好的那个小宦官喜乐,我一进门,他就又赶紧把大门关好,“皇上稍等,我这就去通知贤妃娘娘。”这孩子与如意年纪相仿,也是个没长开的半大孩子,说话时有些怯生生的。他小心的看我一眼,又补充,“贤妃娘娘心情不好,可不一定愿意见……” 他话还没说完,门廊那边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出来。“谁在说话?”紧接着,我听到了弓弦轻响。“想见楚贤妃的先过我这一关。” ------------ 118宫 孩子毕竟是孩子,弦子才十一岁。平日里无论他装得多么老成,此时也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 我听到弓弦响过,却没有看到射过来的箭女神收藏家。连母后给弦子的丝线缠头的箭都没有。弦子只是空拉了一下弦而已。我不知是因为我是皇帝 ,他终究不敢;还是因为他姐姐的缘故。 “若不是姐姐拦着,我这弓上本该会有箭的。”门廊下弦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我疾步上前,“你姐姐呢。” 弦子不做声,一双秀目像他姐姐一样低垂着。小手紧紧握着他的小弓不说话。 我想了想,上前把这孩子搂到怀里,“这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别为姐姐担心,你姐姐的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哇”的一声,弦子就突然放了声,“你还来找姐姐干什么!”这孩子抓着我的腰带,哭得稀里哗啦“皇上都不要姐姐了,还来干什么?” 我长叹一口气,“你听谁说的?我怎会不要你姐姐。”我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有隐隐的痛感。 “姐姐以后怎么办?”弦子边哭边大声的质问我,“姐姐以后怎么见人?她今天一天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连我也不让进去。邓将军来了,也只能隔门说话。” 我苦笑,看样子弦子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弦子太小了,说了他也未必明白。 “我现在就去看看你姐姐,”我安慰弦子,“你姐姐不会有事。放心吧,无论你姐姐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她。” 阿瓜从门里走了出来,“贤妃让弦子早点去睡。”她这话一出口,喜乐、如意他们这些宫人都忙上来劝弦子。他们连拉带哄的把弦子从我身边劝开。带着他回自己的房间去。 弦子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十分不甘心。 “去睡吧,”我说,“你姐姐会好的。” 阿瓜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弦子走了,才不紧不慢的说:“贤妃说,皇上也请回吧。没什么可说的,来了也白来。” 我没理她,派一个小小的宫女还想拦住我? 我几步上前,随手一拨拉,就把呆头呆脑的阿瓜拨到了一边。 “皇、皇上!”阿瓜惊叫着,想再上来拖住我,可她哪敢真的动手。 阿南卧室的门口还守着红樱,她看见我倒是没拦,只是大声说:“恭迎皇上。”嘴上说着恭迎,人可是恰恰在门的正中跪下了。 我隔着门喊:“阿南!连我都不能见吗?” 里面没有回应。 红樱看看我,又向里面打个眼色,“禀告皇上,贤妃身上不舒服,怕是已经睡了。”嘴里说着拒客的话,她的身体却悄悄向边上挪开一点。 “不舒服?那我更要看看。”我说,迈步从红樱身边掠过。 红樱忙装模作样的惊呼一声,向旁边一闪。 阿南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青羊铜灯,远远的放在窗边的案上。而阿南所在的大床上一片昏暗,我只能看到阿南瘦瘦的身子蜷缩在床上被子里的一个轮廓。 “刚才太后才派人来过。”红樱在我身后轻声说,“给了一瓶药膏,劝贤妃让太医们看看。” 我从案子上抓到铜灯,一直走到阿南的床边,把灯放在了床头。 阿南弓身背对我睡着,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丞相的世族嫡妻。 “你们所有人都退出去!”我说,“今天朕就在长信宫过夜,不许人打扰。” 红樱默默退了下去。走的时候随手掩了门。 我又在阿南身后呆呆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的背影,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我知道阿南并没有睡,她的沉默只是表明了她对我的失望。 我索性开始自己脱衣服,解去外袍,只留着里衣,便爬上床去去,又后面抱住了阿南。 阿南还是没有动,她更紧的蜷缩起来。 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夜,那时她便是这样缩着,躲避我的爱抚。那天窗外下着雨,没有今天这样皎洁的月色。 “让我看看你的脸。”我说。试图拨转阿南的身体。 阿南更紧的缩成虾米的形状。 我扑上去,把这只大虾米整只抱在怀里。 “我的剑尖到底有没有触到你?”我的唇触到阿南的耳廓,索性用舌尖舔她的耳窝,“不让我看到我总不放心。”我想用手扭她的脸,却不知为何总有些不敢用力。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回事,当那熟悉的场景在我眼前的时刻,我似乎短暂的失去了理智,总觉得我进入了的个怪圈,无法逃脱那个上天分配给我的命运。那时,,我的手和手中的剑早已不听我的使唤,如果我不作出那个挥剑的动作,让我的心灵就无法安静下来。 我想杀了冯嫣儿。我一直都想杀了她。 但我终究没有那么做,我知道冯嫣儿再奸,她也不过中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我杀了她远不够解我尽头之恨。 我舞出了我的剑,就在那时,阿南惊叫了一声。 从那以后,我的脑子就乱了,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点把握也没有。我看到了阿南流血,整个人就此变成了傻子。 也许我真的失手伤了阿南吧,如果这就是命,我就打算认了这命。只要阿南还在,脸上怎么样终究是不要紧的。 “好阿南,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的手伸到阿南的臂弯里,探向她的脸庞。 我的指尖沾到了热乎乎的液体。我吓了一跳,忙收回手指用舌尖尝了尝,药味和咸! “阿南,不能哭,若是脸上有伤口,你一流眼泪就会把脸上的药冲掉。”我收紧臂弯,把怀里伤心的阿南搂得更紧。“阿南不能哭。” 阿南的哭没有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真奇怪,我总觉得当时我的剑尖离阿南很远,得有好几寸吧,怎么就又伤到她了呢?真的是命中注定吗?当时我的疯狂就如同被鬼摸了头,怒火上蹿,剑不出鞘不能安宁。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本来应该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的。 玉牌!一切都是为了那块玉牌! 我的手不老实起来,在阿南的怀里乱摸。 我的胸口突然一闷,一口气差别没喘上来。阿南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手肘向后,重重的击在我的胸口超级贴身保镖最新章节。 “阿南!”等我能重新呼吸时,阿南早已挣脱了我的怀抱,从床的另一边跳下床去。她远远的站开,用一双恨恨的眼睛看着我。 我在床上缩成一团,夸张的呼痛。偷看一眼站在光影外的阿南。对我的痛苦她无动于衷,一张小脸严肃的板。脸颊上有好大一块黑糊糊的,那是涂抹药膏的痕迹。不过她并没有包扎。 我不叫了,慢慢的支起半边身子,“阿南,真的伤得很重吗?”我向阿南伸出手去。 铜灯里灯花跳动,阿南半黑的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皇上此时不是应该在摘星阁吗?”阿南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我静静的看阿南,她装成白芍时,脸上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所以我终于放下心来,觉得阿南应该是没事。可她此时却又涂了一脸厚厚的药膏,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单看阿南的表情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不会是…… “我对你说过了,要你配合我演下去嘛。”我在床上打了一个滚,躺得舒服点。“你脸上现在还疼吗?” “演什么?”声音依然冷。 “冯嫣儿那里藏着一个我想知道的秘密。”我说,“我不知道她怎样才肯吐出来。所以得糊弄她一下。”我又用眼角扫一眼那个鄙视我的小东西。她可真是严肃的吓人。“阿南流了那么多血,脸怎么不见肿?” 阿南咬了一下唇,“那么,那个李夫人又是什么人?她为何与冯嫣儿熟识?皇上又为何对那个李夫人这么感兴趣?” 阿南的玉牌还没让我找到,她与邓香的事也没给我一个交待。此时她倒先盘问起我来。 我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床帐顶上那些春意盎然的花朵,“说来话长了。”我说,“也许得从我出生时说起。阿南让我看看你的伤。如果你给我看了,我就告诉你所有事情。” 回答我的是长长的沉默。 “我见过你脸上带疤的样子。”我突然说。心便一痛,那是上一世的事了吧,但愿只是上一世的事。可就算我想将那一切当玩笑也还是不时的感到屈辱。“我不可能重新喜欢上冯嫣儿的。”我说,“阿南你应该知道,你才是我这一世最亲的人。” 如今看,母后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也许最终逃不过和上一世一样的宿命,会早早离我而去。可我却希望我的命运能有所不同。我能有一个与我并肩渡过漫漫人生的爱人。而那个人只能是阿南。 “淑妃妖美异常,是个男人怎会放弃了那样的尤物?还有那位李夫人,我看她比当年帮我母亲带我时还漂亮呢。”阿南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与悲哀。 我坐了起来,“胡说,那位李夫人的情况一点也没比母后好。阿南难道没发现?她美丽的皮色下,有一双苍老的眼睛。”我凝神看脸上敷着一大索黑色的阿南,阿南的眼睛很年轻,永远都充满的希望,就如同春天一样 “我见过脸上有伤的阿南,”苦涩从我的嘴角流溢出来,“在我作过的一个长长的梦里,很漂亮的阿南脸上就算脸上有疤,也比这世上任何其它女人都漂亮。” 阿南是我见过最亲爱的美人,不管有没有疤痕都是我亲爱的美人。” 阿南又在咬嘴唇了,她显然并不怎么相信我的话。可她还是低下了头,回避直视我的眼睛。只是长长的眼睫后,一闪一闪的的亮光出卖了她。 我突然长身暴起扑向了她。在她没来得及反应时,用一只胳膊将他紧紧扣在怀里,另一只手便向刀的脸上抹去,“阿南!让我看看你的伤!” ------------ 119阙 我没想到我遭到了阿南的激烈反抗,我不过是抱抱她,又想摸摸她的脸而已。以前这样的调笑阿南都是随我意的。 我的手在沾了一手药膏之后。她锋利的小牙齿一点也没迟疑的在我的手掌边上切了下去。 我一声大叫,怀疑我的尖叫能掀掉屋瓦,把整个皇宫已经入眠的的人们全都惊醒。 好在,我一叫阿南就松了口,退后几步,戒备的看着我。 如意和阿瓜两个冲了进来。 我甩着手跳脚,“给我块帕子。”我大喊。 如意动作快,已经把一块干净帕子拿了出来,这孩子上来拉着我的手,想看看我的手到底怎么了嫡策。我一把将帕子夺了过来。 赶走两个不明所以的孩子,我将已经躲到墙角的杂南拖了出来。 “别这样看我,”我说,“再一次把阿南搂到怀里,你逃不掉的!”我不管阿南如何在我怀里挣扎,牢牢的将她的脸固定在我的胸口,“现在让我看看,那流了那么多血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用帕子轻轻拭阿南脸上的药膏,那臭烘烘的药膏亏得她也敢往脸上抹。 阿南一直的呜呜的挣扎着,将许多药膏蹭到我衣襟上。但她瘦瘦的小骨头哪里是我的对手。我的手所过之处,阿南白皙的小脸上那些可恶的药膏一扫而光,露出她光滑细腻的脸蛋来。 我丢掉帕子,退后几步。仔细看阿南的脸。 阿南瞪着她的大眼睛瞪视着我。 阿南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伤痕,和以前细腻柔滑。可我不放心,转身想去床头取了灯来,好再仔细看看。 阿南在我身后突然推了我一把,直将我推倒在床上,“我没受伤!”她大声的说,“我骗你的!”说完生气转身想走。 我打个滚,索性躺在床上笑,“别出去,出去大家就都知道你没受伤了。” 阿南停住,恨恨的瞪着我。 她的小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我刚才擦的还是生气气的。 “我就说嘛,我明明觉得剑尖应该离你的脸还远。”我有些得意,“我武功虽不能独步天下,但准头也不至于那么差。”我想了想,“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阿南的圆眼睛映着灯光,“石榴汁。”骗了我,害我翻来覆去纠结这么久,她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恰恰相反,她得意着呢。每到这种时候,阿南总是这又狡黠又得意的小模样,我是又爱又恨。 “你居然备了这种东西去见我!”我突然想起来问,“你是事先知道冯嫣儿要干什么吗?” 阿南抬了下巴,一声冷笑,“你那位心肝淑妃又不是第一次害我了。别忘了如今是我在宫中主事,冯家派女人入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无论姓冯的想干什么。我早想好了,这一回不见血不罢休。”阿南的面色黯淡下去,“我只是没想到,向我出手的人会是皇上。”她的声音也一路低下去。紧接着化为一片苦涩,变成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其实我早该知道,皇上能动手第一次,迟早就会有第二次。” “不是这样的!”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看一眼阿南的额头,又缩了回来,“阿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伤害阿南,对我来说,上一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好好的待阿南,没有看到阿南的好。这一世,我也许还是没能做得有多好,但最起码,有一件事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千错万错,至少有一件事,我不能再错,――我不能对不起阿南。我不能再让那个在大雪中拉着装有我尸体板车的瘦瘦女人失望。 “阿南?”我试探着叫她,“你不会真以为我变心了吧?”我仔细打量阿南的脸色,“阿南?” 阿南的脸色始终不变。她也在看我。 “皇上想从淑妃那里得到什么?”她问。公事公办,听不出她的心绪。 我暗暗出了口气,“一个人。”我说,“我一直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人。” “我认识的?” 我先是摇头,又忙点头,“你见过。” 阿南歪头想了好一会儿,“那个李夫人到底怎么了?皇上为什么一直盯着那女人?皇上好像对她很有兴趣嘛倾世红颜落!邓香去查过那女人的底,说是她本就是洛京人士。至少现在她自己是这么对人说的。以前她在我母亲身边侍候时,我只知道她是北方人。那女人得罪过皇上吗?” 我笑了,阿南猜错了。“我对一个以色惑人的妇人能有什么兴趣。”我摇头,“身为帝王,真正能让我关注的,最起码也得是江山天下。” 阿南走了过来,在离我有点距离的床边坐了下来,她不说话,只用一双大眼睛表示她在洗耳恭听。 我凑到她身边去,挨着她坐,“这不是男女之事,”我说,“我实与你说吧,那位李夫人是我父皇派去南楚你父亲身边的。” 阿南歪了头,眼睛里全是惊奇。 我把母后告诉我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阿南,最后总结:“那妇人原本就出自这个宫廷。”我指指脚下,“她曾是我父皇我女人。” 一直沉默的阿南,此时嘴里漏出一声含糊的惊呼。 “没错,说来她其实已经侍候过三个皇帝了。”我笑起来。“这女人也算奇人,与她有过过往的皇帝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就是这样她还不死心,我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还有意再侍候第四个皇帝。” 她侍候过三个皇帝没错,可她没有一次能有始有终。其实这也许倒是这女人的悲哀。 阿南乌溜溜的大眼睛嗔怪的瞪我一眼。 我忙摇手,“别看我,第四个皇帝自然不是我,她另有所图。这才是我盯上她的原因。” 阿南的眼珠开始乱转,转了好一会儿,“你觉得李夫人的那个孩子会不会是老九?” 我噗地一声,“老九是沈德妃之子,李夫人是沈德妃的侍妾。她自己另有一个儿子,没有进入皇家谱碟儿子,就是我上次让邓香帮我打听的。” 阿南沉默着,在盘算着什么。她那细细的眉尖蹙在一起,可爱的歪着头。 我笑着用拇指去她脸上抹刚才没擦干净的药膏。她一动不动,这一回没有躲开,像是想傻了。 我的手指细细的碰触她细腻的肌肤,再一次觉得心满意足,我不用再添后悔忧愁,没有再一交铸下大错。这一切真好。今天真好! 阿南没有事,比什么都好。 就在此时我肚子里咕叽咕叽叫了几声。 我这才想起,今天一直神魂颠倒,没顾上吃饭,到了此时,早该饿了。肚子叫得太响,实在是有失君威,不过这是在阿南面前,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的眼睛在她房间里乱转,找她那只红泥小火炉。 阿南看我一眼,起了身,将她放在案上那只铜鼎抱了起来。 铜鼎有些份量,我忙上去帮她。 阿南又坐回床上,这一回她索性上了床,大喇喇的盘腿坐了。 “是那个冯家接待过的贵客吗?” “阿南真聪明!”我夸她,也在她身边坐下,铜鼎就放我膝上,我打开盖子,看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里面有好几只小小的漆木盒,我随便打开了一只,里面有我爱吃的蜜渍溏心藕,已经切好片的。我忙用手抓了向嘴里送,“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嘴被食物塞着,我说话便有些含含糊糊。“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儿子了。” 阿南“切”了一声,怪模怪样的冷笑,“居然还的这种事仙逑。上回听皇上和酩香先生说起,我还以为你们说的是一对情人呢。” 我嘿嘿了两声。 “所以,皇上其实找的是一个潜在的兄弟吗?”阿南有些不相信似的,她知道我兄弟众多,已经够麻烦了,不差这么一个。 我忙咽下嘴里的食物,“不,不是什么兄弟,从来就不是兄弟。”我认真的反驳阿南,“其实我找的是一个潜在的对手。”想一想,“阿南还记得江南画舫上那个刺客吗?”我问她,“我怀疑李夫人的孩子就是那个刺客。他的名字似乎叫李逸。”再想一想,“他一直想杀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抓住他。” 那人是上一世冯骥在宫廷中的内应,那个打开宫门放入反贼、割我头颅的人。对此,我怎敢有一丝一毫的忘记。有时我夜里都会在梦中梦到他。他和冯嫣儿站在一起,俯视着我身首异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那个阴沉不快乐的男人,这一世对我来说也是一直是阴魂不散,不时的显现在我的脑海里。连带着连我也不快乐了。 我摸摸自己的颈子,那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阿南曾经为我缝合的地方我到现都还记得。 “皇上怎么不吃了?”阿南好奇的盯着我,也许是我两眼发直的样子让她疑惑,“皇上要不要来点酒?我还藏着了瓶上一年存下来的石榴酒呢。” “不,不喝了!”我断然说,“等我找到那人,并割下他的头颅的时候再喝吧。那时我喝的就是庆功酒,到时第一个该赏的就是阿南啊!”此时我已经下了决心,该给阿南的,一点也不能少,阿南天生就该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北帝南后,不仅不会有人诟病,还会得到天下归心。大肇的未来本来就是长远细水,得南北两方共同前进。父皇曾说,限阿南就是娶了大肇的未来,我现在已经体会到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用喝酒也觉得脸上热了起来。忍不住一把握住队南的手,“阿南,到时你就等好吧,我必不负你。” 与我的激动不同,阿南冷淡的白我一眼,她还是在想着刚才的话题,“我还是不明白,你要找的,是那个什么李逸。那么淑妃和李逸又有什么关系?皇上要妾陪你演戏,还说淑妃会把你要的那个人带到你面前来。皇上是如何认定这一点的,淑妃为什么会把那个李逸带到你身边来?难道这冯大司马的千金,还能与宫廷的私生子有旧不成?” 我呆住,嘴里还含着的食物也忘记了吞咽。终于还是谈到了这个,可这事我该怎么告诉阿南呢?要不,我告诉阿南这一切都是我梦里看到的?总不能对她说我死而还魂吧。再说我即使说了,也得她能信我才行啊! 我一下子变得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向阿南解释。 好在阿南已经不再问了,她起了身,“妾明白了,总之他们是有关系罢了。”她的眼里满是嘲讽,“皇上大度,对有些人的事,知道了也可以装不知道,更不会去对人说。” 这口气中,讽刺的意味也太明显了!可我此时却十分笨拙。 “那么妾也的个不情之请,皇上别再追究那块玉牌的事行吗?好歹妾和邓香并无什么关系,不过是儿时的旧友。时过境迁,能留下的不过是些互相帮衬情谊。直说吧,妾怕断了这层情谊,也就断了妾的后路。我楚司南的性格,无论如何,都得挣扎着活下去的。不要把我逼到死角。” 我膝上的铜鼎沿着我的腿慢慢向下滑。我忙伸手抓回它。 那块玉牌,终究是我和阿南之间的障碍,即使我想小心避过,到头来还是避不过去。 “阿南为什么要收那块玉牌呢?难道是没玉牌就没情谊了吗?”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 120宫 每每想起邓香,我其实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大度。现在,我连表面的大度也没有了。我想我无论活多少世,在男女之事上总是参不透其中奥意。爱,总是自私的,我喜欢上了阿南,便不能放手让她再去与别的男人随意交往。我宁愿听阿南客客气气的称邓香为酩香先生,也不愿她与我谈什么与邓香的情谊。 再说邓香也不比邓芸,邓芸多多少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邓香却是个有心人,他若不爱阿南,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阿南不离不弃。我也是男人,哪里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没有玉牌重生之漫漫星光全文阅读。”阿南说。声音很小。看样子她自己也知道说瞎话不那么理直气壮 我只盯着她看,不作声。 在我的目光下,阿南也知道了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会儿,“好吧,我就是有酩香先生的玉牌,”阿南换了口气,“但这和皇上没关系。也不是皇上想的那样。”她在回避,躲藏着自己的目光,“我和酩香先生没有皇上以为的那种关系。” 这我相信,以阿南的性格,到那一步还不至于,但她一旦走出去了,想拉她回来也不容易。而我,怎能放任她走到那一步。 “对那块玉牌,我很在乎。”我说了实话,希望阿南明白我的心情。如果不在此时还在为自己的情绪纠结,那几乎是坐视自己的爱情走向深渊 我不得不有所行动,防止那种事的发生。 “我不会犯以前的错误。但也不会允许更进一步的事情发生。”说这话时,我有些伤心,我很怕像上世那样,我逼得紧了,这块玉牌会再一次成为阿南与我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我不能急躁,尤其是对阿南。 我板着脸向阿南点头,“我相信你,我也一直把邓香当朋友。”此时的我,不自觉的就整个人变得阴沉起来,“明天你去贡院门口去见那个拥有钩吻的人时,我已经托了邓香去为你护驾。” 阿南刚才因为骗过我而有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一下子无影无踪,“皇上是怎么认出白芍就是我的?”她此时有点心虚。 “蟾酥改变脸型是吗?石榴汁做成血液是吗?”我点点头,“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脸变成另一个人的?我倒也没想到,阿南原来是易容高手。嫁我三年,居然能深藏不露,连我也一直被瞒得好紧。” 阿南立刻窘迫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微启了唇似想问我什么,却又有些不敢。阿南小心窥我脸色,“我没用易容术干过别的,这次也只是试着玩的。” “好像比李逸易容的本事强。” “那当然,”阿南的眼珠又在转,“皇上,其实……不用让酩香先生去的。” “我让他穿红衣扮成我的样子。红衣抢眼,也很衬人。放心吧,邓香穿红未必比穿白差。那小子长得风流,肯定让人注意。”我向阿南翻着白眼,“李逸虽不认识我,但我是皇帝,不能亲身涉险。” “你不能这样。”阿南的声音高了,“皇上这是把酩香先生至于险地吗?” 我笃定看着她,“没错!” 阿南张了一下嘴,又飞快的闭上了。眼睛里的些不忿,我觉得她微颤的双唇间已经漏出了,“借刀杀人”几个字。可她到底是不敢说出声来。 我站起来,走到紧张的阿南面前,用手撩起她散碎的额发,“只要阿南没事就最好不过,”我对她说,“我现在第一担心的人就只是你,明天你不要多事,就算看到什么也装没看到。一切有我们为你保驾。” 我有些疑惑,用手抚阿南额上那个处粉色的疤痕。阿南准备了石榴汁来糊弄我,也许是真的想故意引起与冯嫣儿的争执,但更多的怕还是想防备我。我伤害过她,她就想到了并利用这一点。她知道一旦出事,宫中就会关禁闭,无论她还是冯嫣儿,都算了离了众人的眼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好专心干自己的事情。但同时也方便她去为难冯嫣儿。 “答应我,阿南先别去惹姓冯的,再等等看。”阿南这回找到冯嫣儿的罪证,怕是不会放过冯嫣儿了。 我的手抚了她的额头,她睁大眼睛看我,“明天我会帮皇上引出那个人来,查出皇上腹中钩吻的来源。那样的话,皇上是不是就可能让我找淑妃算账了?我想,只要皇上允许,阿瓜甚至能认出那次偷袭我们的人脚上那双绣鞋女配,再见女配。” 果然!我摸摸她的头,“当然,真到了万事俱备的那一天,不用你出手,我也该出手了。” 阿南的高兴有所保留,她好像并不太相信我的话。 她狐疑的看着我,“到时皇上不要舍不得。”而且她的狐疑很快变成了惊诧,“皇上,你干什么?” 我一边脱衣,一边说,“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你了。” “不!”她向后退。 “我是皇帝” “我不想。”她逃到床头去。 “我们都很久没有在一起了。” “是皇上自己去摘星阁的。” “我在摘星阁什么也没干。” 我脱了衣服,回头看阿南,阿南早已经逃到墙角,睁着大眼睛,愤愤的看着我。 “阿南来呀。”我向她伸手。我觉得现在我和阿南作那事已经是天经地义。是她自己选择了给我。我甚至急着想要阿南为我生孩子。懋儿已经不中用了,我还是没有子嗣。不指望阿南,我还能指望谁呢!再说,好不容易关了冯嫣儿,我也忍不住了。 阿南的眼睛中目光变幻,看起来很繁杂。 “怎么了,阿南,”我逼过去。阿南被我从被窝里弄出来,此时只穿着单衣。她紧紧贴着墙,贝齿紧紧扣了唇。我与她已经很习惯了,在没有读懂她眼神的情况下,人便贴上去,手随意落在她的胸上。小小的圆润被扣在我的手心里,幸福的温暖着我的手心。“阿南答应过给我生好多孩子的。”我说。侧了脸去吻她。 阿南似被烫了一下,用了力向后挣。“不!” 我愣了,阿南这是反悔吗?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可能允许她反悔。 “不!”阿南再一次大声说,她的样子好凶,眼睛瞪得那么大,让离她只有咫尺的我的唇,怎么也吻不下去。我呆呆看着阿南,“阿南,你不能拒绝我。” 她大概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我的胳膊一阵巨痛。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一回阿南抱住我不安分的胳膊咬了下去。 这比刚才咬我手缘下嘴还狠,我觉得阿南是把我的胳膊当成肉骨头了。我早松了手,手掌不能再停留在阿南胸口的绵软。但我却没叫痛,只呆呆看着胸口这个正埋头用力的小女子。 疼,我早已经忘了,只觉得从手臂上传来的全是委屈的恨意。她将所有情绪都汇聚在这一咬中了。 她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了?如果她非得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情绪,再疼我也忍得住。 阿南很少哭,也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利用口舌之利。她总是闷闷的承受一切,努力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坚忍而错过了什么? 阿南的小牙齿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臂上好像有一股热流扩散开来。热血流了下来,这一回可是真的血,也好,我早该为阿南流点血的。我没动,阿南一直低着头抱着我的胳膊,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却能感觉到她的委屈和拒绝。当然,可能还有些被我的血惊呆了。 不过她没有躲避,也没有想到害怕。阿南是那种愿意承受一切后果的人。可我也不舍得冲她发脾气。对我,她作什么都是应该的。我这条命都是她唤回来的假妻真爱全文阅读。 阿南瘦瘦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却一直一动不动。 对了,一定是母后送给弦子的那只小狗教会了阿南咬我。她打不过我,没办法发泄她的委屈。 终于,还是我先开了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摸阿南的头,“没事,你真不愿意就算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眼睛潮湿。 我转身离开,不想让阿南看到我流血,更不想让她看到我落泪。 ~~~~~~~~ 我没想到春闱开的这一日竟是下雨的天气,洛京的天气有时有些像江南,三河汇聚的谷地,总是不缺丰沛的降水。 春雨细细的下着,羽毛般轻盈。贡院门口热闹非常,挤满了无视这点风雨并且热心功名的士子。为了这回特别的开科,我早让人扩建了贡院里的板屋,就算如此,近万人的规模还是实在是太惊人了。单是贡院门口搜身放人,估计也得大半天。 加上看热闹的人,一条德厚街上挤得全是人头。 我的大轿倒也不用客气,早早就停在贡院门前。许多人以为这是礼部的大轿,却想不到皇帝会亲临现场。此时我的身边放着那两块玉牍,一片写着文科各题,一片写着武科待考的经略。 这几个题目,我一直在心里藏到今天才写出来。这样他们总不能事先准备作弊了吧。 我躲在轿帘后,眼睛不敢休息。我一直在悄悄的四下观察。我的人,邓芸的人,还有冯家的人,似乎都能为我一一分辨。 只是那些我认为重要的人,却一个也没看见。 终于,我先看到了风雨楼临窗的位子上,出现了一袭红色的身影。风姿卓然,似冰凉的雨景中一抹灿烂的烟霞。 我笑了,事关阿南,邓香果然不会不来。而且他穿红衣的样子,一点也不逊于他穿白衣,公子如玉,放到哪里都是美玉。不过再想想,我心里又不平衡了。红色实在显眼,大街上已经有人不时抬头向邓香那里看过去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邓香,他有本事着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只好奇,李夫人会派什么来认老九的人。是冯家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一位我的内卫与邓香会面,假装是老九的人在与宫廷内卫密谋什么。紧急时也好帮邓香一把。无论是谁露面都不能轻易放过。 我的目光转动,还是没看到那个我最想见到的人。士子们排着队等候检察入闱,我没有看到与我心中那人类似的面孔。雨一直在下,有些没拿雨就有些狼狈,他们都用各种东西遮头,让我想一举发现某人的计划落空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顶画了红梅的纸伞不紧不慢的向我这个方向移过来,鬓角边一朵白芍药玉濯般的映衬出芙蓉色的小小脸庞。平凡的相貌下,一双大眼睛机灵的从花伞下观察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 是阿南来了! 我更加警觉,慌忙用眼睛搜寻任何出现在离阿南较近处的人物。 阿南走的不快,她看上去从容极了。一手撑伞,一手还挎着一只篮子。就好像是一拉刚帮家里买了阿物顺路路过此处的平常人家闺女似的。她一直走到贡院门口,漫不经心的驻了足,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起向贡院门口张望着。 我知道,这时候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阿南。包括风雨楼上那红衣的家伙。 阿南答应了李夫人会向我下毒。可我们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她。如果对方真的斗胆想试一试的话,今天一要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 121阙 雨细细的下着,嘀嗒嘀嗒的节奏让人心慌意乱。 贡院前面的场面倒是忙而不乱,我看到二哥的身影出来闪了一下,又走开了。他很尽责,在里里外外的巡视,二哥本就长得威武,不管识不识得他,单单只见他的模样,这帮士子便不敢再轻举妄动。若再听说过他早年战场上的威名,更是无人不服服帖帖。 眼下,春闱的顺利进行是最大的要务。 但我还是在担心,担心今天会出事。 阿南混在人群中,她也在观察,一双眼睛机警异常。 我知道阿南不会等很久,她在认真的扮演白芍的角色。一个宫中谨小慎微的宫女是不会在外面久呆的。 但奇怪的是,我没看到有李夫人的人接近阿南。根本没人接近阿南。 我的亲卫上了风雨楼,坐到了邓香对面。两个人说起话来,邓香肯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还在懵懂之中。 就在此时,一声锣响,贡院内开出一队护卫。门口那些本来还算有序的举子一下子被推搡着向外溃散开来。一直退到阿南附近的街面。将阿南卷入了其中。一瞬间我的视线中失去了阿南。 我心中一慌,几乎要从轿子里跳出去。听到轿子外扮成小厮的如意咳嗽了两声,好歹暂时忍住了。我安排了许多护卫斥侯,他们应该会帮我紧盯着阿南的。 蒋捷和武孝楷两位主考此时在喝道声中走了出来。他们在大门边恭敬站立。快到吉时了,他们是来等着我拿出写着考题的玉牍的。按礼,这两片玉牍该由礼部从宫中传入贡院。但我今天亲自来了。蒋捷他们绝想不到。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挎刀的二哥。二哥满面虬髯之后的眼睛里,此时也不复前两天的谨慎含蓄,炯炯的四下扫视,很是紧张。自从一个月前,我把维持这次春闱次序的事交给二哥。二哥一直兢兢业业。有了他,洛京城安宁了很多。 贡院门口有个举子似乎有点问题,他被二哥手下的人员拦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三言两语之间,竟是发生了吵闹。 我仔细看那人,是个文弱的书生模样,青布衣衫旧而寒酸。还有些长期伏案形成的驼背。我看着他不太像是李逸,也许是李逸派出的人?我不免警觉起来。 只是我这短短的一个失神,风雨楼上便风云突变。 一声断喝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风雨楼上王朝教父。此时的风雨楼上已经不复风平浪静。在一角一个不起眼的窗口,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拉弓搭箭,居高临下,目标直指楼下的两位主考。那人虽然蒙面,可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身姿。 我的亲卫本与邓香对坐,此时长身暴起,人已经直奔那个刺客而去。 长箭疾飞,真奔武孝楷而来,“南蛮子!”窗上那刺客骂了一声。但他的箭却失了准头,风雨楼上我的暗卫早已出了手,一击得手,那人不得不离开窗边。 我知道,一定是风雨楼上出问题了。只是我眼下的角度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风雨楼上也有安排,应该不会出大事。 果然,听得上面有声音传来。 窗口那个红色的身影动都没动。邓香的注意力,仍然全是楼下、在阿南身上。 一支羽箭就擦着他的面颊飞了出来,却无力的落在楼下的人群之中。 “那不是南楚的邓香吗?”楼下有人大叫。一顶才到的小轿还没停稳,我原以为不会露面的冯迈已经跳了出来。他来得可真是时候! “快!给我抓住那个红衣的逆贼。”冯迈跳着脚大叫。我看不出他哪里受伤了。 冯家那些家丁如狼似虎的也向风雨楼上扑。果然是一出好戏,果然是派冯迈出来认人。他们行事倒也小心,可惜,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在想什么。 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邓芸一下子拦住了冯迈,“冯兄,这是干什么?” 我觉得我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阿南那边还是看不出端倪,我只能看到阿南那把小花伞偶尔在人群中露出小小的一角。现在那边更乱了,一群书生看到刺杀主考官的刺客,一时间全都没了章法。看热闹的有之,抱头鼠蹿的有之,还有人想趁乱混入闱去。 但阿南的小花伞却是我自岿然不动。一直没有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她好像是波涛中的定海神针,有她在,总能让我找到方向。这让我放心不少。只是眼下的场面太乱了,再乱下去,不知会不会出更大的乱子,彻底搅了我春闱的局也未可知。如果真是那样,我这皇帝也不用做了。 好在此时,二哥站了出来,他一声断喝,“谁再乱动就砍下谁的脑袋!”声如狮吼。炸得漫天的雨丝都颤了几颤。 所有人都定住了,连正和邓芸纠缠的冯迈也惊愕的看着二哥,他动也不敢动了。 二哥粗豪的形象,经过血腥战场的杀气,对这些公子哥来说很有威慑。 此时风雨楼上的打斗声也安静了下来,有士兵将一个人拖到窗口,并把他脑袋按着推出窗外。 二哥看了一眼,点点头,“押下去,别让这人死了。” 我也瞟了一眼,不是李逸! 就在此时,一直漠然置身事外的邓香突然从窗边站了起来,在我还没有反映过来之前,那一抹朱红早已从窗口飞身而下。翩然的身影落入人群之中。 我一惊。眼睛慌忙再去搜索阿南,这一回,我发现阿南不见了! 因为二哥那声大吼,让贡院门口又恢复了平静,乱糟糟的人群渐渐散开,在原本该是阿南站立的地方也空了出来。 那里没有了小花伞也不见了白芍药。甚至连刚刚跳进去的那抹朱红也失去了踪迹。 我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根本来不及细想,掀开轿帘就冲了出去晚唐。 这世上什么事,都没有我丢失了阿南更骇人。 我忘记了我的身份,也忘记了此时的环境。我一心只担心阿南会不会出了意外。我疯了一样,冲向人群,想从中找出阿南那瘦瘦的身影。 一朵白色的芍药此时跌落在泥淖中,凋零的纯洁染了淤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二哥和蒋捷武孝楷的带领下,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我眼前的人群陆陆续续的低伏下去,在泥水中乌鸦鸦的跪了一地。 我这才意识到,我是皇帝,我本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 我冒着雨,呆立于当地。 雨淅沥沥地下,我不得不整肃了脸色,做出帝王该出的威严。 乖觉的如意用金盘托着玉牍小跑着跑到我身边。“元君晟,蒋捷,武孝楷,听旨!”他大声的说。 我丢失了阿南,觉得好像丢掉了自己的心。 在如意的合作下,写有考题的玉牍发了下去。蒋捷他们三拜九叩之后,恭恭敬敬将玉牍迎入了贡院。 贡院门口又恢复了次序,举子们如常入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的身边此时站着冯迈和邓芸。两个人站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表演握手言欢的戏码。 二哥依然挎刀巡行。 他们都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人注意到街上少了一个人。 也许只有我明白我丢掉了什么。 我现在寄希望于邓香,这小子的眼里只有阿南,他应该知道阿南的去处吧。 冯迈认出了邓香,也就意味着我昨天作的事马上就会穿帮,李夫人和李逸此时就算不在现场,也很快会知道昨天去长春坊的不是邓香,说不定还马上能猜出那是我。 他们肯定会有所警觉,但愿不要因此而给阿南带来麻烦。如果他们认出了阿南,阿南就危险了。 我的身上在冒冷汗,加上站了不一会儿就被雨水打湿的衣裳,我觉得我浑身都很不舒服。 “皇上该回宫了?”邓芸问,其实他也有些不安,比我的表现还明显。但他看到我身边宫人围拢上来,也知道我这是该回宫了。我有时身不由已,此时脑子里已经全是昏乱。 “冯兄呢?这是要下场考试的意思吗?”邓芸又问冯迈。 冯迈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之色来,“我本想勉力入闱的,可无奈身上伤重……” “迈儿快回去歇着吧,”我马上说,“既然有伤,也不必勉强自己。” 邓芸立刻接上话茬,“我还有些事。”他笑,“不能随皇上鞍前马后,也不能请冯二公子喝酒。”他的脑袋已经在转来转去,“我还得去找个人。” 我强抑着自己的心慌,“芸哥也快去,你们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了,芸哥这几天别忘了去建章营多跑跑,我看刚才风雨楼上那个人有些面熟。” 我说完转身就走。把自己心中的忐忑深深的掩藏起来。这不行!我得马上去找阿南。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任阿南由别人照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些乱,可能写的不好,明天再改。 ------------ 122阙 我派到冯府的斥侯、派到长春坊的斥侯、派到洛京城中角角落落的斥侯全都没有任何关于阿南的消息晚唐全文阅读。阿南好像凭空在这座大城中消失了。 我严令手继续盯着这些地方,不能有半点放松。同时又觉得事情越发渺茫。 其实,阿南不是那种很容易被人绑架或骗走的人。阿南聪明,而且,她虽不会武功,却身上总带着些药。不动声色间,随时都可以向敌人下手。 想打阿南主意的敌人,自己的能力得多高才行!我看冯骥没这本事,李逸也差得还远。 更何况,今天的贡院门口我安排了多少人啊!,层层防卫。还有邓芸安排的人,邓香的势力参与。在那么多眼睛的关注下,敌方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弄走阿南。 我心中着急,带着一点点的希冀,我总觉得这事与阿南自己有关。、 回到宫中,我直奔长信宫。 因为下雨,长信宫的花木入眼都郁郁葱葱。草木森然,配以点缀期间的姹紫嫣红,入眼一片生机,不复冬日晶莹阔大的景象。 我疑心阿南顽皮,藏身于草木之间,一进门便四下张望。 出来迎我的是红樱,看到是我,似乎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先恭恭敬敬的向我行礼。 我想了一下才说:“贤妃呢?” “贤妃没有和皇上一起吗?”红樱随口说,说完脸色大变,“贤妃早上出去时说是要去见皇上。” 我知道长信宫这边是没什么希望了。看样子红樱什么都不知道。 “叫阿瓜来。”我说。阿南平日出门总带着阿瓜,这回只是因为事情特殊才没带,但也许阿瓜知道些什么。 红樱的脸色已经转青,她看我的眼神全是畏惧,再说话时,嗓音已经在发抖,“阿瓜和楚小公子今天一早一起回公主府了,说是因为下雨,怕经过公主府的山溪又涨水淹了院子。所以必需回去看看。” 我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居然是个全身而退的格局,看上去是早有安排。阿南能算天气,连借口都是现成的。 我不由分说先向屋子里冲。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外间的铺了锦毡和琴榻,内里帐缦翩然的睡床。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看不出一丝混乱。但我知道,这不对劲儿。阿南本就身无长物,她自己也不介意。她宁可穿那种简易的白衣,也不喜欢我给她置备的那些宫装。她的便装被我烧过,可后来她还是悄悄做了起来。看这些是看不出什么的。 我发了疯般在屋子里一阵翻找,不见了冰清! 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只觉得冰冷彻骨。 弦子肯定也带走了他的彤弓。 我一开始还担心阿南出了什么意外,此时,我却知道阿南这是有计划的离开了,她走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我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的,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阿南真的走了,我原来总存着点侥幸,明知阿南虽然沉默少言,却是性子刚烈。 我也早知她说的会弃我而去,却不想她会如此决绝的不告而别,她难道对我一点依恋也没有吗? 红樱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她手上抱着一只小花狗走了进来,小狗养得滚圆,还不太会叫,只能咿咿呀呀。不一时它就咬住红樱的袖子磨起它的牙来。“楚小公子走时,专门把太后娘娘送他的小狗嘱托给奴婢,还说什么怕抱走了太后心疼,要我好好照看。”红樱吓得够呛,哭又不敢哭,只是一味的发抖,“奴婢太笨,竟没想到……” 我呆呆看着这只咬来咬去的小狗,手臂处昨天被阿南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毒麦最新章节。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都走了。 我挥挥手,这事怪不得几个奴才,这事连我都没料到,阿南的决绝谁也想不到。 “皇上,贤妃她是不是回了公主府?”红樱试探着。 我跳起来,明知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但还是大声传话,“快快人派人去公主府看看。”我想了想,“再传邓芸入宫。” 我此时脑子里完全乱了,除了邓芸,我一下子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可以让阿南容身。 可邓芸好像料到了什么似的,不用我去找他,他自己入宫送上门来了。 我的人才派出去不过一小会,就见邓芸大声叫着“皇上”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二哥给了我一个信儿。”邓芸一进来就大声对我说,潦草地向我一揖,“二哥他今天就要回山中去了。若皇上要见他,麻烦皇上亲自跑一趟,去端门之外,铜雀台下,洛水旁边,一家名叫煮雨的小酒馆。” 我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我自己是不知道。可邓芸这小子一抬头,看到我的面色,立即向后连退几步,“皇上,你这是病了吗?” 我瞪着他。 这小子知机,眨巴着眼睛,一付了然的样子,“皇上勿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二哥塞给我门房的。是二哥的笔迹不会错。我门房今天值勤的孩子说,二哥一个人骑了他的白马,慢慢沿着铜驼大街向南去了。”他想了想,“二哥还说了,他不会久等,得在天黑前入山。” 我没接那纸条,只是自己在默默的盘算:邓芸知道他二哥与阿南的事有关,显然他认为他二哥没干什么。邓香若是一个人出城的话,就是说阿南并没有和他在一起。邓香在酒楼上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从酒楼上跳下来。阿南离开,他肯定会追上去。他追踪阿南的结果会是什么呢?若是追上了,他为什么没有和阿南在一起,若是没追到,他又怎能放心一个人回家。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走得很急,嘴里大喊着备马。 邓芸也不多呆,他跟在我身后,嘴里碎碎念,“阿南真是!我也被她瞒着呢,我绝没想到她会选择今天溜掉。” 我此时无心与这小子追究,看样子他早知道阿南要离开我,只是没想到是在今天而已。以后有空,我得一点点与他算账。 “邓掖门还是快去建章营吧,朕觉得最近不那么太平,你眼睛睁大点。”我吩咐邓芸。不管怎样,我这皇帝除了家事,还得忙天下事。 如意跟在我后面小跑的追着我,“皇上,您还穿着章华锦服呢。” 我低头一看,忙又折向我自己的寝宫。 不一时,我已经换了一件黔色道袍,随意用碧簪绾了头发。毡笠披风,装扮成普通小富人家的公子哥儿模样。枣骝马早在等着我。我也顾不得那点小雨,飞身上马,一路纵马狂奔。 枣骝风驰电掣破开雨幕,蹄下水花四溅,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雨中洛城的沉寂。 不出我所料,邓香等着我。 此时因为下雨,看不出天色,也不知时辰已经到了几声几刻。只觉得青灰色的天空下,这个湿淋淋的世界处于半明半昏之间。 小小的茅檐酒馆就在南门外不远。出端门下了桥,一眼就能看到它傍河而建的简陋身江山国色最新章节。雨水顺着茅草尖向下滴落,形成一片雨帘,雨帘的后面就是一块破木板上,写着“煮雨”二字。 我老远就看到邓香临窗独坐,他早已换回他习惯的儒生白衣,瘦长清秀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傲。也在我眼前阴沉的画面中格外显眼。 我轻轻一跃,一步跳入了酒馆之内。小酒馆中冷冷清清,邓香是唯一的客人。 不等我来,邓香自己一个人已经喝了起来。他的面前摆着他喝出的若干只小酒瓶。我到他对面坐下,他连头也没抬,只隔着窗,一味看向远处烟雨中的高阙、码头。 邓香总是这么一派寡淡的神色,可我不相信他能放得下他自己心中那份希冀。人与人能差多少呢?我承认我不是个淡定的人,爱也好,恨也好,我都放在心里,绝不忘记。邓香就真能如他表现的这样淡定吗?我看未必,爱憎之心,人皆有之,邓香只是无奈罢了。 不用他请,我先叫小二为我添了碗筷,自己为自己斟了酒。 “朕来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说。 我试着喝了一口酒杯中的村醪,竟是十分香醇,不比那宫廷中御用的酒酿差。我忙自己将面前的酒杯又斟满了。 邓香扫我一眼,“我知道皇上会来,且很快会来。”他的目光与我的碰撞,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火花 “我早说可以赐你府邸。”我马上说,“你也不是非得每天出城的。” 邓香笑了一下,有些讽意,好像是嘲笑我看轻了他。 我们都沉默了,邓香不是武孝楷,他一直都没有想出仕的心。而在他眼里,我的大度也不是那么可靠。 我也斜过眼去看窗外,雨下到此时,反倒小了一些,天色也渐渐明亮,极目远眺,能看到洛水河对岸洛京城那巨大的灰色轮廓。 “我这一世,其实什么都不想要,”邓香说,说完便是苦笑。 我的心便觉得沉甸甸的,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就是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所谓无欲则刚,说的就是邓香这样的人。富贵荣华全不放在心上,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打得倒他呢? “阿南呢?阿南你也不想要吗?”我禁不住脱口而出。说完立即后悔了。 我怎么能问他想不想要阿南?!阿南明明是我的! 邓香大约已经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竟是没有对我这不妥当的问题有任何不满。恰恰相反,他反倒是笑了起来,“阿南?我想又有何用?”他又开始喝酒,而且连饮几杯。 我呆呆坐着,看着小酒馆茅檐上滴下的成串水珠。 “我极爱阿南。”我的嘴里突然吐出这几个字来。 这几个字,我甚至都没对阿南说过。重生的我,原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可上天却偏偏让我遇到了阿南。 天知道为什么我就这样突然的对一个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个人还是个男人、是一个和我一样爱着阿南的男人。 我还没开始喝酒,就已经昏了头了。 邓香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说,紧接着笑了,“不然我何必叫你来。”说完他又扭脸看向窗外。 这小子叫了我来,却又吞吞吐吐,不知算是什么。 我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阿南在哪里?” ------------ 123宫 我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阿南在哪里?” 邓香看了我一会,好像我脸上长了什么美妙的东西,弄得我不自在起来。好在他又很快将脸扭开了。 “皇上果然是急性子啊。”邓香对着窗外喃喃地说。 这个,我不得不承认了,“以前我的性子比现在还急,近来磨得已经很有耐心了。”我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催促邓香将他知道的快点说出来。 邓香没有再争辩,他默默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桌子上。“这应该是皇上感兴趣的东西。” 我伸手想去抓那瓷瓶,邓香却又一把将它收了回去。 “皇上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小心的握着那瓷瓶。 “钩吻,”我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假的话。” 邓香看看我,又把那瓶子放回桌上,“不是假的。”他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宫中这东西不多见呢。”他正眼看我了,对我这人有了些好奇。看样子阿南没告诉他我中过钩吻的事。 我把小瓷瓶拿到手上,不自觉的,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腹部。如今那种不时绞痛的感觉只是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比那疼痛更可怕的是当时我心里那种绝望。我握瓷瓶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好在,关于钩吻,也不全是糟糕的记忆。至少我也记得阿南,在江南她曾经为了我这身体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那个扔个猪皮囊给我降温、那个急吼吼向我嘴里填各种药和食物的小东西,全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她填到我嘴里那些药,最终把我身体里的钩吻排尽了。 “她还真拿到了!”我叹了一口气。 “是有人丢在她篮子里的。”邓香说,“那个人接近阿南时,还以为没有人注意,其实阿南注意到了,我也注意到了。” 我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那是谁?酩香先生可看清了?” 邓香看我,眼睛里又有了嘲讽。 “好吧,你还是先告诉我阿南在哪里,我知道她没事。”我现在觉得肯定是邓香把阿南藏了起来。 邓香摇了摇头,“皇上,你操心的事太多了。” 我无言以对。 我如今的处境危急,还丢了阿南,的确是事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我好像没了阿南就没有了信心。如果我就这样失败,阿南还会来为我收尸吗?现在一切都变了,可又好像没有变。我所面临的形式变了,我的内心却没有变。我和上一世一样的无奈和慌张,我需要阿南那瘦瘦的身体支撑起我柔软的内心。 阿南,你在哪里?原谅我好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我此生的方向,没有你,我心里没底。 “我不知道阿南去了哪里。”邓香的嘴角挑了起来,“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皇上应该知道,阿南骗人的方式很多,她离开现场没几步就进了她早准备好的一间屋子,我们在那里见了一面,她交待了我这个瓶子后就把我弄晕了。阿南从开始也没打算让我知道她的行踪,她早有准备,我虽有那么一点点医术,却也不是阿南的对手。” 我和邓香两个面面相觑,发现我们谁也不能说自己很了解阿南。 我想起阿南也曾向我下药,只为打听弦子的去向。这小东西根本没有个怕的时候,她才不管我们的心情极品都市太子。 我苦笑摇头,“阿南本不必走。” 邓香对我嗤之以鼻,“别忘了阿南是南朝的公主,她从南朝的宫廷内走出来,早见过了最肮脏的皇宫。皇上在她面前玩那些假凤虚凰的小伎俩,真以为阿南看不出来呢?”邓香嘲讽的说。 “即是看出来来了,她为什么还是会离开?” “在皇上的任何一点犹疑苟且之间,阿南都能看出皇上的不坚定。皇上你实说,是不是对冯家还存着一点侥幸,指望对他们能防患于未然。最后什么都不发生就收兵谈和?” 我抬了头看邓香,觉得似乎他说对了。我的确不想最后弄到发生到正面冲突的地步。也许真能兵不血刃就解决这一切。这就是阿南看出来的不坚定吗?可如果那样,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会谈和呢?好像也不会,这一世看起来,冯家只是有野心而已,好像我该放他们一马。可上世,他们可是生生砍下我头颅的人啊。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有些事,阿南和邓得是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上一世我与冯结结下的血海深仇,他们以为我又在心软了。 “酩先生不该在这种时候回山里。”我说,“我也不信你舍得走。不如你用你布在城中的暗桩再帮我几个忙,一是帮我找到阿南,二是帮我盯着冯家。”我手中把玩着阿南弄来的那装着钩吻的瓶。 邓香斜眼看我了,似乎在鄙视我的异想天开。 “如今你们邓氏兄弟已经明显站在我这一边,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们兄弟吗?还有阿南,一旦被那些人先发现其中的端倪,阿南也会很危险。今天我得到线报,南八营那边也有异动。而二哥还得主持春闱,有人以为没有二哥,调动南八营是个机会。”我向邓香坏笑,“他们真调南八营向南与南方发生冲突可怎么办?而对我来说,向阿南篮子里投小瓶的那人也很重要。”我的确事情太多了。 邓香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狠狠瞪我一眼。“南八营怎么动是皇上该管控的。至于向阿南篮子里投小瓶的男人……他也只是皇上的仇人而已,又不是我的仇人。” “这人是什么模样?此时他可能会在哪里?”我逼问。 邓香又开始喝酒。 我提醒他,“我知道你将你当年与阿南定亲的玉牌给了阿南。我对此很介意。但我宁可去问阿南也不会就此事问你。因为我知道你有权利争夺你想要的女人。我这样说,是以男人的身份在与你谈话,而不是皇帝。如果不是看在你对阿南好的情分上,我不会如此。” 邓香好像是被我戳到了痛处,“我认识阿南很久了。” “这事与认识阿南的时间长短没关系。” “因为你,我与阿南再不可能。”邓香慢慢地喝着酒,他看起来并不伤心,恰恰相反,是一种奇怪的释然,“阿南的心早在离我越来越远,不然阿南何必要用药麻翻我?这个,我早想明白了,无论你怎样,阿南都不会再选择我了。我……” 我点头。赞同邓香的话。 我心里居然有些同情邓香。毕竟,阿南还是帮我找到了钩吻,和那个拥有钩吻的人。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死心。更何况还有我对阿南的爱。说到底,阿南至少也是爱对我的,她一直对我那么好! 邓香有意慢条斯理的边喝边说,“那人个子不矮,可能能与皇上比肩了。相貌堂堂,背了个很小的书匣,打扮平常,故意的抹去了个人特色。”邓香停了一停,“皇上得好好感谢阿南,她知道你想要这个人,所以阿南在那人身上作了点手脚方便我盯住那人。” 我眼睛一亮,忙说,“这极像我找的那人,酩香先生快说,那人后来怎样了?”要谢阿南也是我和阿南的事。邓香别想插手。我这人小气,这方面尤其小气奇门赘婿最新章节。 “那人投了瓷瓶后,还以为阿南没注意到他的接近呢,大摇大摆的慢慢走开,却被阿南有意用雨伞挂了一下他的头巾,把一大块朱红染在了他的头巾上。这样一来,人群再拥挤,阿南和我都能很容易的追寻到那人的身影。阿南的红梅伞下端,本就涂了朱砂。”邓香有意在关键处停下。又开始自顾喝起酒来。 我着急,“那人后来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入了闱场?还是说他另有去处?” 邓香不急,他喝了酒,吃了点菜,这才又说:“我看他与阿南擦身而过后,就直奔检查点而去,冯迈与芸哥儿在旁边纠缠,吸引了检察官的注意,那人很快入了闱场中。”邓香说,停一下又补充,“这人去的是武科入闱的那边入口,应该是个考武举的。我疑心他是冒籍,怕检察官多盘问他。” 我一口饮尽面前杯中之酒,然后站了起来。将那瓶钩吻仔细收好。 “皇上这是要走吗?”邓香笑着问,“果然是过河拆桥的主,难怪阿南不相信你。” 我不解,看看他。 邓香的目光转向窗外,并噜了噜嘴。 此时已经日近黄昏,下了一天好雨的洛京城反倒见晴了。天边细细一抹金铜色的天光,将洛水两岸的景物镀了一层通明。这种还带着水雾的通明真让是人心旷神怡。 可惜,远远的,一队人马从城里急匆匆的冲了出来,打破了这宁静美丽画卷。他们清一色的高头大马,远远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商民。 那些人在小店门口停下,有人招呼,“再出城就没有店家了,且在这里歇歇脚。” “真是急不可耐了啊。”邓香莞然笑叹。他目光清明的扫过这些杂色服饰的诡异人物,露出一丝笑意。“都不是什么好人。” “冯家的。”我的手按上了剑柄。因为我没有下令让人南去。这些人显见就是想出伊阙关的冯骥手下。他们是直奔南方去的。不是冲南八营还能是冲哪里?我早已经侦得冯骥在调人,只没想到他会行动这么迅速。 邓香慢慢的啜着他的酒,“他们是想在这里等天黑,好在晚上趁夜色再摸过伊阙关去。” “就凭就这几个吊人?”我嘲骂了一句。 “如果那边没准备,还是可能的。”邓香提醒我。 那些人纷纷下马,不过十几个人,我现在就能解决了他们,也免得他们再去南方惹事了。我跃跃欲试。 邓香现在连瞟都不瞟他们了,“元兄不是城中还有事吗?这么美的风景染了血不好。反正伊阙关有早安排检查的人在,元兄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这一说,提醒了我,我早安排了人悄悄守在伊阙关。自从我在龙门大佛前,当着冯嫣儿的面假装收到南八营急信时起,这两个月里,我将冯骥所有调向南八营的人都一一登记在案,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人连同现在这几个传令兵,全都随时可以人头落地。我现在还急什么! 我按剑的手慢慢松开了,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自己也不由得好笑起来。 “我还是先去找阿南。”我说。转了身就向外走,“你也给我留心着这事,”我对邓香毫不客气,“我会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若先找到阿南,休想藏着。”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我知道你也爱阿南,可你不必心存幻想了,阿南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邓香在我身后骂了一句脏话。这看起来文弱的家伙原来也有脾气! ------------ 124阙 我一路回宫,先顺路了去了邓芸的掖门将军府,又去兵部转了一圈,就在那里当着曹定的面发出几道旨令。。曹定与邓家兄弟交好,大约心里也是早有准备,一接到我的命令,便飞也似的跑出去安排执行。 到了此时,我看看天色晚了,已经到了洛京城里家家炊烟的时候,这才不紧不慢向宫里走。我派出斥信侯一直在来来去去,可关于阿南,却一点新消息也没有。公主府那边静悄悄的,无论阿南还是弦子、阿瓜全都连面都没露过。阿南能去哪里我脑子里全无头绪。但我总是有一个感觉,阿南并没有离我太远,她一定就在某个我疏漏的地方悄悄的看着我红色仕途最新章节。 就好像上一世那样,她一个人住在长信宫中,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注视着我。我的荒唐,我的愚蠢,及至我后来的失败,她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说实话,我现在回想上世一许多情景,发觉也许上一世的我已经爱上了阿南。对这个小女人,上一世的我一直在赌气,总不想承认一个事实――我从来都不曾真正这个坚决不向我妥协的小东西。上一世,我在阿南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丑出错,所以我不想承认她。可从另一面也看出,我对她的观感和评价其实有多么在意。 现在我需要阿南,早已超出了男女之情,我更需要她给与我的帮助和支持,我越是学会了正视自己也就越敬爱阿南。 阿南她一定不会走远,如今南八营的去向未定,南北贸易还没有完全展开。阿南贵为前南楚的公主,她总觉得南方千千万万南人的福祉是她的责任,她哪里真的舍得抛下一切远远的离开呢? 冯骥在我的御书房等着我。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他在南八营那边已经有所动作,居然还敢单独过来找我。此人倒是真有胆色, “冯爱卿!”我故作吃惊的叫了一声,“我怎么来了?” 本来垂头呆坐在客座上的冯骥忙站了起来,向我行礼。他本有优待,见我不必三拜九叩,此时自然礼数简单。但,今天他不呼万岁却让我别扭极了。 我大步走到我的书案后面坐下,“冯爱卿来了几时了?等急了吧?”我笑。 “没多久……刚来,”冯骥支吾着,又看我一眼,“听犬子冯迈说,今天他看见皇上了。”冯骥窥视着我的面色,“所以臣过来……” “对,看见了。”我冷冷地点点头,“迈儿的伤并不重嘛!” 冯骥立刻面色一沉,一丝不安在这个一向装冷静的脸上闪过,“臣今天来正是要说此事。听说小女在宫中被皇上罚了,与迈儿有关。” 我的手摸入怀中,那个装着钩吻的冰冷小瓶还在呢。本来我都起了心,想连夜察那个给阿南钩吻的人,可后来想想又算了。参加武科的举子虽然只有千余人。但就这千余人也是大肇近十年里积攒下来的菁英。我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李逸就弄砸了事关重大的一次考试。横竖李逸已经圈入闱中,他再也逃不掉了。 “冯爱卿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嫣儿她前几日与贤妃争执了两句,不过是些妇人间的龃龉。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只是二妃禁闭未解。这是朕的小小家事,爱卿的关切朕能理解,但罚她们也不过以敬效尤的意思。” 冯骥还在揣摩我的意思,他那双贼眼闪烁个不停。原先此人不苟言笑,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阴沉稳重的人。甚至还曾在心里暗暗的怕过他。可今天我仔细观察这人的眼睛,却看出了他鼠子般的胆小脆弱。 “臣只想向皇上打听一下,嫣儿他这两天可还好?”为何我听得人说,皇上在宫中震怒,要杀了我家嫣儿?而且,刚才臣看皇上不在,本想求见太后,宫人却推说太后病了,概不见人。”冯骥的心虚显露了出来。 这两天摘星、长信二宫紧闭,里外消息一丝不漏。胆敢在这两宫走动的人,全被我拦下收押。冯骥没了宫中的消息,就不知道我在布局什么。更何况,他们现在知道了我曾去过李夫人的长春坊,只怕更是心虚了。 连一向和气的母后都拒见他,冯骥大概有些坐不住了。 我索性淡定的告诉他,“嫣儿这回所惹祸事不小,贤妃受伤,已在宫中引起轩然大波。若是传出去,也必定会天下大哗。既然事已闹大,朕必得细查深究。不然朕对自己不好交待,对宫中不好交待,对天下也不好交待。”我这是直承:冯嫣儿这回逃不掉了桃缘山神。 “皇上!”冯骥大叫一声,目光中凶相毕露。也许是听出我竟有不打算轻易放过冯嫣儿的意思。 我冷冷与他对视,毫无退缩之意。我已经搞定了本与老九渊源深厚的建章营,又一直抓紧西北的一带本来就被我控制的歧山营。大肇三分之二的军队被我牢牢控制。如今只余南八营,我也已经好好布局,还有二哥的声望在我背后支持。我虽然一向谨小慎微,但到了危急关头,也不怕与眼前这人翻脸。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倾全力一拼而已。 好歹我也是多次战场上杀敌血战过的人。难道还怕眼前这个战场上造假的货色吗? 冯骥居然还敢为他女儿的事打上门来问我,可见平日骄横到了什么地步! 冯骥大约感受到了我的坚定。也知道眼下他只身一人在宫中,不免也就垂下了眼睛,“皇上英明!”他说。头一次与我说话这么和软,“臣将小女宠坏了,可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还需皇上好好责罚,让她也懂事一些。”想了一下,又假意关心,“贤妃的伤不要紧吧?” 我没理他,摸出上回冯嫣儿的那块假玉牌,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之上,“冯嫣儿这回的欺君之罪,听说还是你冯家弄的道具送进宫来。我一向很看重爱卿,但这回这样的栽赃陷害之事,朕也不能再为爱卿说话。冯卿今天来得正好,说说吧,冯卿这回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冯骥看着案上那块玉牌,“臣实不知此事,大约是孩子们在胡闹。”他竟然当面将此事推个干净,“不是嫣儿就是迈儿,他们孩子性情……但我家迈儿被我劫打是真,身上也的确有伤!请皇上明鉴。” 我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冯骥。 此人见我不信,居然跪下认真向我叩起头来,再一次说:“请皇上明鉴,那日晚间小儿与人饮酒归来,的确遭人袭击,就在自家门口,打他的人还夺去了迈儿入闱的考籍凭证。要知道这东西补办起来可是颇费工夫。当然,以臣的能力,这个是不成问题的。但,总之事情不假。皇上若还不信,可派人查看迈儿提笔写字那只手臂上的伤口。对了,那人还骂了一句:‘内定的状元是吗?’”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明白了什么,急急问冯骥,“朕听说那天是有人救了冯迈?”这样问时,我整个人都快趴在案子上了。 “正是。皇上也可找那人为迈儿做证。”这话一出口,冯骥突然自己就变了脸,“啊!那人应该已经入闱,不方便,不方便。”说完,一张老脸竟憋成了紫色。 我看着冯骥,已经什么也不用问了。冯家早些时自以为得意,将冯迈会拿状元的消息早早放了出去。人人都道冯家是运用了家族势力,早为冯迈内定了一个状元。这让有的人不高兴了。 可我怀疑的却是:那个不高兴的人,不会是邓香,而是另有其人。 我清清楚记得,上一世我曾眼睁睁看着冯骥对那个杀我的李逸说,“这天下终究是你的。” 我笑了,看着冯骥笑,“冯爱卿还回去吧,事到如今,朕也没办法再给爱卿什么保证了。等一切查出结果,朕自然会给爱卿一个交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 送走了冯骥,我急急去找母后,这些天母后身体不好,我却还是把宫中诸事托付给母后照应。今天冯骥又打上门来质问冯嫣儿的事,我怕母后受惊。 “太后在佛堂呢。”坤宁宫的人告诉我,“还抱了皇长子一同去。” 我吃了一惊,忙又赶向佛堂。 此时早已是暮色四合,弦月升天的时节。这个时辰母后去佛堂干什么? “娘地球上唯一的魔法师!”我看到母后跪在菩萨前的背影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母后没有回头,还是专心念叨着什么。我悄悄走近,看到母后将懋儿放在她膝前的一只蒲团上。孩子和以前一样乖,只一味睡着,母后则捻着一串珠子在念念有词。 我向菩萨虔诚的行礼,然后在一旁静静地坐下。 又等了一会,母后念好了经,抬头看了我一眼,“楚贤妃找到了?” 我摇摇头。 母后叹了一口气,“娘当初若是让楚贤妃来照看林美人母子,不知事情会不会好一些。也许这孩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母后垂头看些眼前憨憨睡着的懋儿,又流下泪来,“我儿到底是喜欢楚贤妃些,她也会更尽心吧。” 我没作声。母后不明白,我没给阿南那样的信心,阿南一直是有些躲事的。再说,阿南也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又不是冯嫣儿,她不喝那绝种的桃花露;她也不是钱宝宝,阿南她貌美如花。阿南是会自己为我生个胖儿子的。 “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孙儿……”母后伤心,“柳家那位实在不愿意养,娘就将他抱来了,好歹娘是他的亲奶奶,我养着他好了,希望这孩子也能好好长大。有总比没有强。” “娘!” “还是想找到贤妃?”母后问我,“我看她连弦子都带走了。也许是不打算回来了。”母后欲言又止。 我知道母后想劝我放弃际南,但母后了解我,她不敢说出这话来让我伤心。 “她会回来的。”我说。十分有信心,我爱阿南,不管天涯海角,也不管别人的阻拦,我总会找到她的。只要我摆平了冯家,坐稳了江山,天下都稳稳被我握在手中,阿南还能逃到哪里去? 我的性子也很执拗,说不放弃就不放弃。 母后捻动佛珠,“淑妃的父亲今日上门来了。” “儿已经见过他了。” “明天钱宝宝的家人应该也到了吧。” 我差点忘记这事了。对了,明天钱刺使也要到了,我还得应付一下。真是头疼。 母后似乎看出我的为难,“皇上有事就自去忙!明天钱家人来了,娘帮你应付。这亲事当年是娘帮你订的,如今看来,全然不合适。本来就该娘帮你擦抹干净。” “娘!”我怎能为此怨怪母后,母后当年也是为我好。 “当初停了正妻,先娶冯嫣儿过门也是娘同意的,看重的是冯家与娘那点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原本看着冯家女儿倒好,谁想竟是现在这样。总之,娘做的全是错。让我儿伤心了。” “娘不必这样,”我几乎要落泪,“娘近日还是先养身体要紧,娘这回病了还没大好呢,还得帮儿管着后宫。是儿不孝!外头的事全都不用母后操心,儿自己的朝臣儿自己面对。”我若连个文臣钱刺使都搞不定,这皇帝真是白当了。就算李济这个丞相的侄女不也老老实实去出家了吗?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钱家女儿也去出家呢!”母后说,竟似乎和我想得合了拍,“皇家的女人出家也是一条出路,三不知的还能蓄发重找人家。以前你父皇薨时,就把那些年纪小又无子的妃嫔全赶到寺里去了,如今好几个已经悄悄还了俗。就是不还俗,也可以古佛青灯,不用受那世人的白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佛堂的青灯下,似乎有那么一丝清亮的光明。那光明直达我的内心,我一下子明白了。 ------------ 125宫 我几乎一夜未睡,为的是南方的的布局,这一回,连建章营都不得不动,毕竟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军队,此时不用更待合时?连邓芸都被我支使了出去以防万一。对这小子来说,当阿南的陪臣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天快亮时,我在龙床上想假寐片刻若雪飘飘。我手下的斥侯回来复命,他们一夜间搜遍了洛京的寺庙,只有永宁寺说是昨天有客人入住。 我的眼睛一亮,翻身坐起来,“如意!” 如意从外间进来,跪到我床边。 “出城,去永宁寺!” 如意竟是有些迟疑,“外面还黑着呢。”他告诉我。 “黑着正好。” 在如意的侍候下,我快速的梳洗了,带了人直奔永宁寺而去。 永宁寺是皇家寺庙,我不知道阿南会不会真的到永宁寺藏身,本来以她的性子来说,绝对不是个会安心出家的人。但世事难料,阿南伤心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连我也料不定。 但母后昨天所言提醒了我,阿南若是还在洛京,那么对她来说,最好的藏身之所就是寺院。在这种地方,带着弟弟的漂亮孤身女子才会不引人注目。更何况,阿南被母后带着,在佛堂里念了几天经后,对菩萨虔诚了许多。上回听二哥讲佛变故事也是很有兴味。今非昔比,她寄身寺庙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此时我心中忐忑,希望能在永宁寺中找到阿南。 我带了大队人马到永宁寺抓逃妻,却将永宁寺的和尚们全都吓得够呛。天色未明,和尚们才刚刚起床准备早课,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官军涌了进来,本来捧着钵打算去用早餐的和尚们被惊吓得抱头鼠蹿。 真是罪过! 我的手下大声叫:“叫你们主持出来!” 永宁寺规模不小,重廊叠宇间,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院落。说实话,若真的让我一一搜过,还不知道要搜到什么时候。 既然我的斥侯已经侦得昨日里永宁寺中收留了人,还是让他们自己交出来为好,。 我站在永宁寺的前院等待,我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前面远远有人走过来。不像是永宁寺的主持,倒像是个女子,不,不对,应该说是位比丘尼。那宽大的灰色衲衣掩不去女性的特征。 这位比丘尼头上的发早已经剃了,面上却蒙了一片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 如意很不安,在旁边“咦”了一声。 那比丘尼在离我还很远的地方站住,双手合十向我欠了欠身。 “李婉宁!”我脱口惊呼出声。 这个女人就算披了袈裟,剃了头发,我也能认出她是李婉宁。我倒是差点忘记了,她是在三个月前在永宁寺出家了,还是阿南替她安排的。 “阿弥陀佛,这位师主,贫尼空见见过师主。” “少来!”我嘴快,同时嗤之以鼻,“是你把阿南藏起来了?” 我是个俗人,装不来假虔诚。更何况她见我也必蒙面,我对她早无了心,她长什么样与我无关。 李婉宁依然双手合十,“无嗔无怒,久善修神通。” 李婉宁果然从本质上就与我不合拍。和我这样说话,我能明白吗? 我想了起来,“主持妙通那老东西竟敢避而不见,永宁寺敢藏着我心爱的人不交出来,信不信我能把这永宁寺拆成碎片片?”我不仅是个俗人,还是个恶人呢。 李婉宁现在比在我身边时出息多了,听我这样说话竟然也没一点怯意穿越之吾心唯道全文阅读。 “阿弥陀佛,罪过。”她说。 “李婉宁你闪一边去,”我说,“要么交出阿南,要么叫出妙通,我不和你说话” “厌离未切终难去,欣爱非深岂易生。” 我听不懂,也不耐烦,我已经放过了李婉宁,她还不明白吗?我放过她,是因为我爱阿南,谁要她出来多事。 我挥挥手,我带来的那帮如狼似虎的护卫也就揎臂磨拳,打算将永宁寺彻彻放底底翻个身。眼看我就要干出那亵渎清净之地的事来了。 “等一等!皇上要找姐姐是吗?”远远的,一声童声传了过来。不一会,弦子那小小的身影从远处的廊檐下跑了出来,“皇上要找姐姐,何必为难这些出家人。” 我看到那个笨头笨脑的阿瓜也跟在他的身后出现了。 弦子人小鬼大,见我注意到他了,他就背着他的小彤弓,踱着小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 李婉宁又双手合十,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我一把将弦子揪到眼前,“终于找到你们了,你姐姐呢?”阿南这小东西,果然投奔寺庙来了。 弦子的眼睛闪烁,“姐姐不在这里。”说完小嘴紧抿,表示他不会再多说。 我看看阿瓜,阿瓜也只管低着头。 我想了想,“信不信我真会拆了这永宁寺。” “永宁寺何罪之有!以无道伐有道,必失民心,其无后呼?”弦子眼睛一翻。 我一时间竟是对此哑口无言,同时还有上地生气。这些还是我教弦子的,他现在拿来教训我! 李婉宁在一旁,又念了一声佛。 我一咬牙,“那,你们两个先随我回宫。”我可以不拆永宁寺,反正我得了弦子,阿南不会不出现。弦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这个宝贝弟弟,阿南绝不会丢下不管。 弦子听我这样一说,突然从我面前后退数步,“不去!”同时紧握了他的小弓。 我又好气又好笑,弦子才多大点的孩子,功夫再好,也不到我的十一,现在居然还想与我对抗,真是和他姐姐一样的犟脾气。 我一把将这小家伙又揪了回来,不管他怎样挣扎,“白对你好了,”我说,“教你读兵书,教你剑术,都是白教了。”我向这小家伙低吼,说来他是我的小舅爷,可我一直将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甚至比对亲弟弟还好,我还没教我的弟弟们读过书呢。 这种小孩子的语言,弦子果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立刻哭丧了脸,“皇上得对姐姐好才行啊。” 他又戳到了我的痛处,我一下子又陷入无语的境地。不想和这么一个小孩子再纠缠,我只轻轻一扔就将他扔给了我的亲卫,“照顾好这小子。”我吩咐,准备自己出手好好搜索一下永宁寺。 “贤妃真的不在这里。”一直一言不发的阿瓜开了口,“贤妃让我们来投奔空见师,她自己不知去了哪里。奴婢此时也在为贤妃担心呢。”阿瓜一板一眼的向我交待。“贤妃说,她有一事不明,想去查清楚。” 一瞬间,我茫然了,看阿瓜的样子,她不像是说笑。再说我也知道她为人老实,根本不会说笑。看样子,阿南真的不在永宁寺中。那她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好像和上次梅林里的事有关驸马在化妆全文阅读。我听贤妃说不能白被那女人打了。”阿瓜果然不是笨蛋,她只是老实而已。 阿瓜这样一说,倒提醒了我,阿南果然不曾安分,她是真有事,并非仅仅是要躲我。可是她在忙什么事呢?她知不知道现在她做什么都很危险? 这时如意不知从哪时弯过一圈后又折了回来,我看他的眼神小心。忙示打眼色示意。 如意附上我的耳际,“酩香先生追到永宁寺来求见。” “快请!” 我丢下这里的李婉宁之流,转身就向外走。、邓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定是有了阿南的消息。 邓香还是老样子,牵着他的白马不紧不慢的向永宁寺里走。 我迎上去,毫不客气的:“你找到阿南了?” 邓香四下看看,“这地方不错。皇上怎么找到这地方来了?难不成突然起了向佛之心?” “少啰嗦!”我知道他不放过任何机会打趣我。 邓香笑了,“若是阿南已经剃了发,皇上欲待怎样?” “不怎样,一样被我捉回宫里去,让她老老实实将头发给我畜起来。”我十分霸道地说。 只要阿南她人还在,管她是不是出家,就算是病了、伤了、残了,对我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动摇。只要她人在,我就要定她了。她哪也别想去。小小的出家能奈我何? 邓香摇头,冲我怪笑了一声,“果然是天下帝王,果然霸气!”他的话里夹枪夹棒,“那皇上还是快去吧,阿南又要惹事了。此时局面僵持,皇上再不去,万一惊动了冯家,就要闹起来了。” 我吓了一跳。“阿南在哪里?” “随我来!”邓香说,翻身上了马,又从马上略带笑意的看着我。 我只是微微一愣,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就让人带马。只要是阿南的事,我怎么可能有丝毫的拖延。 我带了人马,跟着邓香,一路折回皇城的方向。我心中疑惑,难道阿南一直就在皇城附近?我满城搜索却是灯下黑不成? 邓香的马停在皇城脚下不远处一个小巷子巷口,他向我打个手势,率先下了马。 我忙跟着他下马,同时打手势命令的我随从暂且按兵不动。 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但却临着洛水。这地方有些像是金陵城的秦淮河边,白天越是不起眼晚上却越是繁杂热闹。我只抬眼看到那一户户人家门檐上挑起的灯笼,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此时时间太早,不是这种人家做生意的时间,小巷里家家关门闭户。死一般寂静。 邓香领着我向巷子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大门脸前面。他远远的站定,向前呶呶嘴。 我张望过去,这也是一家烟花之家,虽不如长春坊的规模气派,但也不算寒酸人家了。此时,这一家和别家一样,也是大门紧闭。但在他家门口,却多停了一辆小小的驴车。驴车虽小,却是装点了金粉彩绸,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的车。车檐边上挑出一支小小的白纸灯笼,上面描了黑字:长春。 长春坊吗?我一时疑惑,不明白这与阿南又什么关系。却见邓香径直走到驴车前面,看看四下无人,悄悄掀了车帘,抽动鼻子,示意我与他一起闻。 这一闻,我闻出了什么。果然阿南这小妖女又搞怪了。 ------------ 126阙 洛京城中娼户人家数以千计,其中一间来了另一间娼家的鸨妈妈,这事也许不算奇怪。说来她们还是同行,时常交流一下也该是有的。 但如果这位妈妈竟是厚着脸皮来要人的,便有些奇怪了。 邓香带着我走入这一家的正厅时,看到的情景差点让我和邓香两个都惊叫出来。 我和马香两个是硬敲开了人家大门,敲门声大得好像对方不开门,我们就会破门而入似的。开门的龟公刚把门了一条缝就叫苦连连,“姑娘们都才睡下呢。今天这是怎么了,就算我们是吃开口饭的门户,也总得有个歇息的时候,诸位大神也不能这样作践我们啊。” 邓香手上一拨拉,就将这龟公拨了一边,“我们找长春坊的妈妈。”说着便硬是闯了进去。他脸上挂笑,人也厮文,可那气势却是不容人分说, 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配合着邓香一起向里挤。 那龟公的脸上几乎要落下泪来了。“长春坊的李妈妈今天不知为何打上门来,这位活菩萨已是很难应付,这还不够,还拉上两位公子帮衬吗?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招待不起诸位大神啊。” 好聒噪的龟公,我一把将他推开,就向这家的正厅冲去。动作比邓香粗鲁多了。那龟公被我推得踉跄着摔了出去。 等我冲进了这家的正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让我匪夷所思的阿南,不,不对,其实我看到的是一个让我神魂错乱的李夫人。 我和邓香两个全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正厅中最好的主座上,斜斜坐着一个女人,年龄模糊,妆容浓艳,酥胸半露,媚若无骨。以我第一眼的映像,活脱脱就是那长春坊妖形怪状的李夫人无疑。 好在事先邓香让我闻了门外那驴车里的气味,那小驴车里不是那甜腻腻的桃花香,而是阿南特有的清兰香。我与阿南处久了,对她身上的气味熟悉得很。李夫人和冯嫣儿一样,久喝那驻颜的桃花露,身上都是那种十步之外就能闻到的甜桃味道。 而此时,我可没闻到那让人起腻的味道,如果不仔细分辨,阿南身上的兰香几乎都闻不到。眼前的阿南,好像是个裹了李夫人皮的怪物,也难怪我觉得难以接受。 其实,若是细瞧,也能看出这假李夫人是阿南所扮。因为阿南的目光过处,那股子精灵淘气劲儿藏也藏不住。此时阿南看到我和邓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便是先将大眼睛一眨,既而怒目一嗔,再是装模作样的翻个白眼。 我偷偷笑了。 李夫人老态,全在一双眼睛里,可阿南的眼睛一点也不老。 最后,阿南狠狠瞪了一眼邓香。显然是埋怨邓香带着我追了过来。 邓香假装没看到阿南的怒目。他斯斯文文向阿南一躬身,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妈妈,随我们回去吧,坊中小桃红突然病重,请妈妈回去看看。” “我又不是大夫,她病了找我回去有什么用?”阿南怒,一双秀目在我与邓香之间溜来溜去,“谁让你们两个来多事,小桃红病了,请大夫便是,死了就拖出去埋了。为这点事还来找我!”边说还边学着李夫人惯常的样子向我们两个男人抛媚眼。 又把我气个够呛云中凤。向我抛媚眼也还罢了,她居然还向邓香抛!这还了得! 此时我的目光早停在了阿南的胸口处,她竟然也敢!……也敢学那李夫人,好好的衣裳前襟故意半开着,露出好大一截白生生的胸脯来!这样岂不是全被人看去了,而我的眼第一个直了!这还了得! 阿南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低了一下头,一下子明白了,恨恨瞪我一眼,坐正一点,又用手掩了掩衣襟。“这位公子,你来是谁,奴家可不认得你!”阿南明明眼睛里是对我的诸多不满,可脸上还是像李夫人那样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来,她假模假样的伸出了戴着长长甲套的指尖点着我问,“你难不成也和你旁边这位俊俏的小乌龟一样,投到我长春坊门下来了?” 阿南骂了邓香,又连带着骂了我。想想我可是她的夫君,这还了得! 而我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嘴笨,“我……”竟是无言以对。 “妈妈休要说笑。”邓香倒是好涵养,这小子一贯温文尔雅的作派,此时也依然保持,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这位元公子是久幕妈妈之名的客人,对妈妈也是求美若渴,妈妈得好生接待才对呢。所以,李妈妈还是随我们回去吧。” 伶牙俐齿的邓香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白当他是个厮文人了。 “不行!”阿南干净利落的拒绝了,“我得等此间妈妈给我好生回个话才能走。”阿南坚定的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我脑子不免想:要不要将这小东西强行弄回去。 看看邓香,好像没有要配合我的意思,再看阿南,似乎有什么心事,我竟是一下子委决不下。 “李妈妈,我都与你说过许多次了,你说的那个孩子就算早年是在这里寄养过,但如今此间店子已经多次易主。二十多年前的事,叫我这新人如何说得清!我没办法给您老一个确切的答案,您一次次的只管来问是怎地?” 一个中年妇人从后面转了出来,随身带来了阵奇怪的香气,将阿南身上淡淡的兰香盖了下去。显然,她躲在后面观察了些时间了。 这女人涂脂抹粉的作派倒有些像李夫人,可惜,这张脸比李夫人却差得多了,满脸的褶子不说,还有些许宫粉都盖不住的斑点。 我心里一动,看这女人年纪,二十多年前的事吗?她似乎应该知道。至少阿南说什么李夫人以前还来打听过,难不成这里就是当初寄养李夫人儿子的那一娼家?如今李夫人不是早与李逸母子团聚,阿南这又是来做什么? 阿南眼睛一瞪,“谁问你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回我是来问七年前的事。”她的眼角向上那么一挑,居然也学了些李夫人的凤眼斜吊的的妖态,“七年前,你们这里当红的姑娘盈燕儿,在将要梳栊的前一天,突然被人赎身买去。我今天来问,买她的是哪一家?”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绪有些纷乱,似乎在浓云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我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更糊涂了,更多的浓云涌上心头。 这一家的妈妈还没有开口。 阿南又冷笑了,恶意的将那尖尖的指甲套一挑一挑,“我劝妈妈别在我面前推托了。我早打听过,七年前卖掉那盈燕儿的正是你这老婆子!你还由此发了一注大财,使得你有钱将你这里前后人家的小院尽数买了下来,将你的院子扩到现如今这般规模。你家那盈燕儿据称身轻如燕,能歌善舞,尤其是舞技号称独步天下。为了她的梳栊拉客,你在洛京城里广发贴子,极力夸耀她的舞技。可事到临头,那些追蜂逐蝶的浪子们却在你这里扑了个空。那位盈燕儿姑娘就在她正式接客的前一天被人买去了。为此,你还大大做了一回东道,向那些嫖客致歉。” 七年前的事,离现在也还不远。我当年十七八岁,正是现在邓芸的年纪。就是在那一年,我认识了将及笄的冯嫣儿神座最新章节。不到一年后,我与她成了亲。 我已经知道阿南在问什么了。 那位妈妈尴尬干笑两声,竟也没有否认,“李妈妈倒也打听的清楚。”她说,“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和你一样,也不过是烟花行中讨口饭吃,这种事,做过便是既往不咎。别说当年我就不曾打听那位客官的来路,便是今天我就算知道什么也绝不敢多嘴多舌。行里的规矩李妈妈该比我清楚,咱干的本就是那破家卖肉的勾当,知道的多了可不好。” 此妇话里夹枪夹棒,竟有威胁之意。 阿南依然慵懒的靠着椅子,长长的指甲一下下叩着椅面,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位鸨妈妈。那种李夫人特有的笑容,只需两三分,看起来便有些妖怪般的渗人,此时阿南学了,倒有五分像了。 那位鸨妈妈看起来十分心虚,“老身明白了,”她说,“是!你先前找的那个男孩子曾与盈燕儿交好,但那是小儿间的勾当,当不得真的。况且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看一眼阿南,“李妈妈是为那孩子抱不平来的吧?可他们都是我花钱养大的,我想将他们怎样就怎样,这一点谁也挑不得错。” 阿南手指间微动,一幅小小的画儿捏在长指甲间突然抖了出来,“这就是盈燕儿不错吧?” 阿南问得突然,连我也有些好奇。 我乘机也赶紧瞟了一眼,好像没有过多的吃惊,画中之人正是冯嫣儿。说实话,到了此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太吃惊了。 那位鸨妈妈眯了个眼凑将上去,看了一眼后,只是嘿笑无语,分明是默认了。 阿南收起那幅冯嫣儿的小像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妈妈早这么痛快多好,也不枉费我久坐这许多时候。那我不打扰妈妈了,”她说,同时瞟了我一眼,目光中微微露出讽意,“今天我算长了见识,妈妈□的好女儿!我可是自愧不如。也许我那长春坊真的不用再开下去了。”她说。 说完就想走人。 我心里暗暗出了口气,还好,只要阿南能全身而退就好,要知道阿南在这里冒充李夫人可不是玩笑,若被真正的李夫人知道,怕是又一场轩然大波。我还没有得到南方的消息,不想此时就与人翻脸。 “李妈妈请留步,”这里的鸨妈妈此时却不容阿南轻易脱身了。 “李妈妈今天来得蹊跷,老身不得不细致着些。”那女人干笑着说,“以前李妈妈三番五次来这里打听那小厮时,便已经惊动某位老身都不清楚的豪门权贵,如今又打听起七前的秘事,老身不得不得罪了。”说完,这鸨妈妈拍了拍手,扯了个大声向外喊:“留这位李妈妈吃茶。” 我心里一沉,看样子事情不妙。去看邓香,邓香也在用眼睛四下戒备。 我侧了耳仔细去听,隐隐听到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响。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数十人的规模。事已败露,我们再也藏不住了。 我瞟一眼阿南,看阿南倔强的握了起她的小拳头,并把拳头藏到了袖子里。她目光倔犟,一副:我惹的事我解决的架式。 这小东西永远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懂得回避风险,她知道她面对的都是些杀人嗜血的家伙吗?那些家伙砍下我头颅都敢,灭我元家一门也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狠狠瞪阿南一眼,再说阿南心软,从来不曾真正杀人,而在这里用毒药,迟早得让人联系到上回她在宫中供毒翻长信宫中宫人的事来。况且我和邓香没有易容,与那些人连照面都不能打。 我看看邓香,邓香也在看我,此时此地,只有一个可以彻底脱身的办法,我想到了,邓香也想到了。 ------------ 127宫 我猜也许很多年前,冯骥将冯嫣儿这个冒牌“女儿”送到我身边时,早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今天,他不可能完全不做防备。今天阿南的行动似乎启动某个特定的开关,让过去许多年里的事情一件件的暴露地光天化日之下。 门外的声音说明了一切,无论如何,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们准备杀人灭口了。好在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阿南的真实身份,就算猜破他们的脑袋,他们也绝想不到本来应该在宫中养伤关禁闭的贤妃楚司南,会在此时出现在这个风月场中。不仅如此,还妖形妖状,化身成那李夫人出来骗人。 我只赌他们此时还只在疑神疑鬼的阶段,不至于大动干戈到这里来拼个鱼死网破至尊神位。而我这一回一带了人马来的,本来是抢妻行动,此时看来倒不得不变成一场杀戮行动。 要杀就杀个干净,不留活口。我只需几天时间,只等南边消息传过来。 邓香显然也与我想到一起去了。他不动声色的向阿南靠近,几乎与我一起形成了对阿南的左右挟持之势。 阿南立刻觉察到了异样,她机灵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邓香,眉头皱了起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 说实话,自我重生以来,对许多事也早有了预感,阿南今天挖出来的这点隐秘对我也都不能算是冲击。面对死亡,这种冒名,这种狐狸精的小手段都不算什么。我只是为我自己觉得不值。 “来,阿南,我们来玩个捉迷藏。”我挤出点笑容,同时向阿南抖动我的帕子。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这样子怕是很可疑。什么捉迷藏!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连骗人也很拙劣。 邓香毫不掩饰他的不以为然,他轻蔑的摇了摇头。 阿南索性扭开了脸。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近了,有人冲入了院子。我想了想,“等一下阿南最好什么都不要看。” 阿南听了我这话,她的眼睛反倒张大了。很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警觉的也向门口看去。 此间的鸨妈妈以为我们不注意,悄悄的想开溜。 我身体不动,手腕轻抖,剑已经无声的出鞘,剑影划过,毫无声息的拦在那妇人前面,那妇人还想尖叫,邓香肉掌翻转,正避在她的后脑。那妇人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不要杀她!”阿南低叫,大眼睛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担心。她的担心到不是在那妇人身上,她在观察我,眼睛向我一闪一闪。似乎预感到了我要做什么。 我出了手。 这一回,阿南的大眼睛再也不能向我闪了。我欺负她不会武功,手速飞快,只几个动作,便用帕子将她的眼睛蒙了起来,并且好好的扎牢。 阿南没有反抗,她乖乖的站着,任我将她抱起来放回刚才的椅子上去。 “公主只管坐着就好。”邓香在一旁说,“一会儿就完事。” 阿南安安静静的端坐着,也没有回应他。 君子远包厨,阿南不该看我们的杀戮,她自己也不要看。 已经有人探头探脑走进了大厅,我似乎觉得这人还算面熟,我毕竟与冯家有一阵子十分亲近,连他家的家奴都觉得有些眼熟了。我将手指含在口中,打了个响哨。邓香比我还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柄短匕,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飞身迎了上去。 这样的战斗其实毫无悬念,双方战力的对比如此悬殊,且不说我与邓香的身手,单是我手下那些亲卫,许多都是我从战场上带出来的弟兄。是连二哥当初都有些羡慕的精锐之士。只要没把李逸这种蛀虫招引进来,他们就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亲军。此次关门打狗,我占尽的优势。与冯骥这个杀良冒功的假大将军比,我们人的战力差距不是一点两点。 很快,空气中布满了血腥的味道,在颤抖中,一个个生命化为乌有。场面奇怪的安静,只能听到几声尸体倒地的闷响。事实上是对方根本来不及出声呼喊。总共也没来几个人,几乎不够我一杀。若不是因为我需要速战速决,也许我会让他们流更多的血。 我留下了最后一个活口。是一个从进门到现在,除了看到同伙在瞬间一个个倒地流血,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其任何的动作的家伙高手寂寞2。 我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我的亲卫将他一脚踹到我的面前后。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哆嗦着,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的脚踏上去,踏住了他的头。我不动声色,反正阿南也被我蒙住了眼,她没在看就好。我不想让污秽脏了阿南明亮的眼睛。 我脚下慢慢的用力,似乎要把他的头踩入地砖里去。 脚下的人感受到了危险,他的头不能动,身体却开始抽动挣扎,四肢抽搐着不停划动, 我看看差不多了,脚下松开一点,让那人喘口气。 “皇上饶命,我们只是听主人之命来这里杀人。”那人在我脚下哀泣,“皇上饶命。” 我的脚下又开始用力。“饶命饶命,我的主人是冯骥。” 够了!我一脚将此人踹开。 我的手下立刻将此人五花大绑,捆成粽子模样。 我们该马上离开了。时间还早,看天色,此时应该刚刚才到朝食的时辰。我们干净利落的离开,还有时间将这里收拾干净。 我回头去看阿南。 阿南还是端然的坐在那里,她一动不动,神态安然。 我心里不得不感叹,阿南果然是位公主,天生的高贵典雅,所有的杀戮肮脏本来就该远离她的,没有任何血腥与暴力能污染我的阿南。 邓香在一旁问我:“要不要暂时盖过此事?”语气平和,好像说的不是流血杀人。 这小子一场杀戮下来,浑身上下没沾一点血色。一身素袍依然光鲜洁净。杀过人的短匕也隐藏不见。一双手松驰的垂在身边,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好像刚才抹人脖子刀刀见血,刺你胸口只露把手的凶残杀戮不是它们干的。 以前我一直很鄙视南人的矫情和所谓风雅,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感叹酩香先生的风流潇洒不负其名。我这个凶神恶煞,没个帝王气的皇帝怕是拍马也赶不上他了。 我向手下丢个眼色,把收拾残局的事交给他们。自己上前去,又一次抱起阿南,“我们走。” 我不急着为阿南解开蒙面的帕子,先抱着她就向外走。 一直走到了门外,阿南好像终于明白已经远离了她不愿看到了肮脏。“放下我!”她突然说。 我不理她,脚下没停,“阿南随我回宫,有一件事我一定得让阿南看到。” “不要看!”阿南开始推我的身体。 “去看朕怎么对付冯嫣儿。”我简捷的说。 阿南不推了。 如果不是蒙眼,我一定又能看到阿南的眼睛在一眨一眨了。 “我知道皇上现在在想什么。”阿南小声说,并且嘲讽的笑了,“没什么事能比得上皇上现在的耻辱感吧。” 因为两手都抱着她,我用额头不轻不重的在阿南的脑门上撞了一下,让她知道痛。 阿南果然闷哼了一声。 谁让她随便嘲笑我! “你难道不想知道冯嫣儿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吗?”我拿这个诱惑阿南网游之无双教皇。 此时我已经抱着阿南走到了小驴车边。我不由分说,奖她塞入了车中。我且不退出来,身体就那么压着阿南,双手分撑在阿南身子两边,与她脸贴着脸,咬着她的耳朵,“你想不想看到我怎么审问冯嫣儿?想不想看她如何交待天下最蠢的美人计,是如何让天下最蠢的人上当受骗的?想不想知道究竟为什么你会挨了那一棍子?” 我故意让口中的热气吹到这小东西的颈窝里,看她因为痒而缩起了脖子。 阿南静静的坐着,贝齿又轻轻扣了唇,似乎还在考虑。我知道她最终肯定会奈不住那点好奇心,我已经渐渐摸清了阿南的性子,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犟性子,不看到结局一定会心痒难耐。 果然,阿南不挣扎了。虽然也并没有同意随我回宫,可至少,她有些动摇了。 我这才慢慢的退出点身子,伸手解下蒙着阿南眼睛的帕子。阿南睁着眼睛研究着我。 “如果戏不好看,你还可以随时走嘛。”我故意板着脸,“阿南想走,谁还能拦得住!” 这是实话,阿南想走,我能拿什么留住她呢?我可一点头绪都没有。我的眼睛向下溜,先看到了阿南那因为我抱她时挣扎,而弄得更加散乱的衣襟。胸口那一片雪白,亮晃晃的,让我眼睛都要瞎了。 我粗鲁的一把扯住阿南的衣襟,胡乱一通遮掩,又用手胡乱抚平。然后抬头瞪阿南,“以后你再穿成这样,索性就别再穿衣服了。” 阿南向翻了个白眼,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胸口。 我的目光停在阿南的手上,纤纤玉手看起来倒是修美玉白,此时它们紧紧护着的是什么?就算平了点,我也已经爱抚过许多回了。我嘿嘿一笑,“我发现阿南无论易容成什么样子,都瞒不过我,只要让我摸摸就知道了。” 说完我立刻退了出来,不敢看阿南嗔怒的表情。 邓香在我身后咳了一声,“我得赶去芸哥那里。”他说,又看我一眼,“只是防个万一。” 我想到我让邓芸去盯着建章营的事,忙点了点头。也许不会真的有什么事,但只也防范也是好的。我做了那么久的布局,南八营那边但愿能够化险为夷。 邓香又对着小车里,“公主将玉牌还我吧,你用不着了。” 我愣了一愣,看看邓香,他说的玉牌是那块玉牌吗?那块刻着香字的玉牌?他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向阿南将信物要回来? 他这是干什么! 虽然这玉牌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和阿南的事。我已经对邓香说过,这事与他无关,我根本无意要他来出面。 驴车里面有一阵没动静。 邓香又叫了一声:“阿南?” 一只小手很快从车里伸了出来,阿南倒是没有作声,只是她的手稳稳的摊开着,那块玉牌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在邓香伸手之前,我抢先一把抓过那块玉牌。 邓香苦笑了。 我头一次仔细看了看这块玉牌,上等的青玉,透着干净的水漾般的光华。浮突的祥云之间,一个篆体的香字饱满圆容。 我手尖有点颤抖,只要轻轻一用力…… ------------ 128阙 我一直都很介意,阿南一直将这块玉牌宝贝似的藏着,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这样。这多少有点让我倍爱挫折。可是今天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落到了我的手里。简直有些让我难以置信。 我一直认为,这块牌子里,有阿南非常珍视的东西。 此时,阿南终于放手了,摊开手掌,把它亮在了我的面前,她明明知道我很在乎这东西。 而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放手了,还是仅仅为了与人赌气。 还有邓香,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对他们,我终究有些不放心吧。 我一边指尖慢慢用力,一边斜了眼去看邓香。 邓香也在看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肥田仁医傻包子全文阅读。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在紧张在意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样的表情让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的指尖一捻,小小的玉牌飞了出去,直接跳向了邓香的怀中,邓香接了,只向我笑了一下,便小心的将那宝贝藏回怀中。我冷冷的看着他,觉得这小子此时的面目最为可憎,刚与我并肩战斗的那点情谊马上淡了许多。 “别再让我看到这块牌子。”我说。 邓香挑了一下眉,接着就是淡然一笑,“好啊。”他懒洋洋的说。又眯起眼看了看天,“皇上该回去了。” 我的确该回去了,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我摸了摸怀中的小瓶。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此时还在宫中等着她情郎的冯嫣儿。到了这个时候,她在宫中的路也该走到尽头了。其实,这一世,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吧。 ~~~~~~ 摘星阁中,冯嫣儿与往日一样嘻笑着飞扑出来迎接我。粉蝶穿花的宫裙照样富贵华丽。女人可真是神奇,随便什么人都能装扮成她想要的样子。 “皇上好狠的心啊!”这女人扭捏着向我裣衽,“这么些天不来见奴家。我以为皇上又把奴家忘记了。” 我笑了一下,捏捏这女人的下巴,“朕怕是不那么容易忘记你了。” 这话可是真心话。 “我知道皇上在生奴家的气了。奴家不该那样揭露楚贤妃的,可奴家实为一片苦心,并非仅仅出于嫉妒。” 我甩开这女人,在摘星阁内走了几步,“你不该骗我。”我说。我四下看看,这地方以后只能空下来了。有些事,就算后悔也没办法再改变。 冯嫣儿倒也明白,她立刻就跪下了,“奴家也是无奈之举,奴家确实没拿到真的玉牌,可至少这也让皇上看清楚贤妃与邓香之间的关系,我这真的是全心为了皇上啊。”她窥视着我的脸色,知道我不为所动,“奴家再也不敢了。”她可怜楚楚的说,“皇上就原谅奴家一回嘛。”说着娇滴滴的挤下两滴泪来。 我回头看这女人,说的像真的一样,若不是我尝过那杯毒酒,大约又要被她骗了。这女人从一开始的来历都是骗人,她做的事、说的话还有什么是真的! 我转回来,站在冯嫣儿面前,向着这女人叹口气,“你已经很幸运了。那天我差点杀了人。”我想杀冯嫣儿来着,我几乎忍不住了,想让这邪恶的女人早早去见阎王。 “我能明白皇上的心思,”冯嫣儿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显然会错了意,“楚司南也可怜,这样一来全是彻底毁了,妇德妇容全失,以后可怎么安置她呢?若是她像钱宝宝这样子死了,她怕是连个为她收尸的人也没有吧。”这女人来了劲儿,“皇上什么时候放奴家出去?她都这样了,奴家其实应该去看看她的,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奴家倒有些不忍。” 我默默地看眼下这女人,有些为阿南鼻酸。这女人这是在嘲笑阿南在北方的孤苦无依吗?可我想,这世上阿南至少也还有我还有弦子。我这个孤家寡人正好与阿南相依为命。不劳这贱女人来操心。 冯嫣儿果然够狠毒的。阿南并没有对她怎样,她先打了阿南的头不说,现在还一心盼着阿南死了。 “楚司南至少还有个亲生的弟弟,”我说,“是一母亲生的呢。” “啊!”冯嫣儿先是莫名的看我,紧接着快速垂下了眼睛。盈燕儿应该才是真正什么亲人也没有的,她难道忘记了? “朕可以放了你自由,”我慢慢的说,“现在母后身体不好,楚贤妃身体又不痛快,宫中也没人主持末世女配翻身记。” 冯嫣儿眼睛又亮了。 “母后的意思,也是放了你出来,好歹还能替母后分忧。” 我看看满脸期待的冯嫣儿,“来吧,随我到母后那里去。母后有话对你说。” 冯嫣儿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不动声色的转身就走。 她立即跟了上来。同时悄悄向绿翘打脸色,边走,边让绿翘替她修补妆容。 当冯嫣儿在坤宁宫看到站在母后身边的侍奉的阿南时,她那吃惊的表情我没法形容。 此时的坤宁宫早已又回复到葡萄满架,花木葱笼的景象。母后的竹榻也又搬了出来,就摆在葡萄架下。架下两边的檐头上,挂满了母后的鸟笼子。叽叽喳喳的雀子们正展开歌喉一争高下。 穿了身白地绿绦子宫装的阿南正拿着银挑子一只笼子一只笼子的给这些鸟儿添食。几只正换毛的杂毛狮子猫在她脚下滚来滚去,不时绊她一下。 冬天里,原本这些狮子猫被母后茜染得五颜六色,假充稀罕血统,骗过了不少前来拜见母后的命妇皇亲。此时一旦开始掉毛,一只只全都原型毕露了。 母后此时扬了声,“那只黑老八最能吃,所以长得比别家雀儿都大,楚贤妃多给它添些小米。”母后靠在榻上舒舒服服地支使阿南。 阿南脆生生的应了。 那只黑老八也叫:“多吃多吃。” 看到这些,冯嫣儿刚才还春风得意的张狂脸一下子失了颜色。她连向母后行礼都忘记了,只一味呆看着阿南。 阿南的脸上好好的,光洁白皙,不用粉妆也美丽非常。 “哟!是皇上来啦!”母后笑着向我打招呼,“有件喜事要告诉皇上,贤妃刚才答应了我,以后她会好好照顾懋儿。这样一来,娘放心不少,以后就算娘不在了,好歹懋儿也不会没人管了。” 我愣了一愣,去看阿南。 母后最爱抓我的妃嫔们干杂事,这回可算是把阿南捉住了。 阿南没转头,她还是很认真的干她的活儿。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和冯嫣儿的到来。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知道阿南会对懋儿好的。阿南这人,终究还是善良。其实若不是阿南,我连懋儿这个病弱的儿子也不会有,对此,我心里一直很明白。懋儿虽然痴呆,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还是希望有人对他好的。 不过,我和阿南也得加把劲儿了,我们还得再生许许多多的孩子才行呢。 “都备好了,”母后对我说,“皇上看,这席是摆在屋子里呢?还是摆在这外面?”母后这样说话的时候,一眼也不看冯嫣儿。 冯嫣儿似乎心慌了,“母后,”她想起来向母后行礼,“这也太叨扰母后了……” “不叨扰,”母后打断她,“我就喜欢看着小辈们在身边。人老了,怕冷清。”母后示意人来扶她,“那我们还是去屋子里吧。外面这阳光已经有些晃人眼了。” 宫人们上来,搀扶着母后起身,先向屋子里走去。 我看一眼冯嫣儿,咬了咬牙,这女人不是想让我们都死吗?今天她自己也该品尝一下面对死亡的滋味了星际女王-首席指挥官全文阅读。 阿南此时也喂好了雀子。她放下手上东西,由宫婢们侍候着去洗手了。 冯嫣儿没有立即跟上母后,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问我,“楚贤妃的脸……” “阿南的脸怎么了?”我故作惊讶的问,“我看她的脸今天比哪天都粉嫩玉濯,也许是她今天心情好吧。” 冯嫣儿目光变幻了几次,终于露出了一丝害怕,她突然以手扶额,“奴家有些头晕……” 正好在这个时候,屋子里走出个人来,“太后娘娘请皇上和淑妃娘娘娘快些入座。” “白芍!”一直站在冯嫣儿背后的绿翘一声惊叫。她叫得太大声,把这个姑娘也吓了一跳。 站在那里的人,的确是白芍,只不过今天她没穿白,只是寻常打扮而已。这姑娘相貌平常,还真是不容易引人注目。若是让我冷不丁看到,我是一下子认不出她的。 冯嫣儿显然也是有些疑惑,但她什么也没问,先是看看我,又去看了看那个白芍,“是钱宝宝身边那个宫女吧?” 我没回答,率先走了过去。 冯嫣儿马上跟了上来,她经过白芍旁边时,还不忘说了一句,“死者已矣,你也的确该出来侍候皇上太后了。” 我心中冷笑了一声。 母后这边摆宴的速度太快了,阿南洗了手回来,刚一落座,席上菜色便流水般摆了上来。 母后拿出一坛她存了两年的竹叶青酒,心情颇好的笑着让我们,“哀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今天就不喝了,只看你们年轻人喝吧。”她示意白芍上来为我们斟酒。 桌面上非常安静,安静到此时掉一枚绣花针都能听得见。 阿南坐在最下首,她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淑嫣儿,一双秀目只管盯着淑嫣儿的脸瞟来瞟去。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放松,看不出她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冯嫣儿终于被她看心虚,“妹妹在看什么?难不成是我脸上长花了?”冯嫣儿干笑着,“倒是妹妹,我那天看到那么多血,还以为妹妹的脸受伤了呢!”这女人的终究并不放心,“妹妹不是在耍我们吧?”她问。 阿南这才不看冯嫣儿了,她转而看自己面前的洒盅。当然,她也没有回答冯嫣儿。似乎当冯嫣儿这人不存在。 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只白瓷的酒盅。白芍将坛中酒舀出来,小心的为每只酒盅里添了酒,碧绿的酒液倾入酒盅里后煞是好看。 我不动声色,只追着白芍问了一句,“你那东西添到淑妃的酒里没有?” “啊”的一声,冯嫣儿身后的绿翘又叫了出来。 “叉出去!”我说。 不由分说,几个宫人上来,架了绿翘就往外拖。 “真烦这不停尖叫的宫女,以前怎不知道这奴才这么会扫人兴!”我愤愤的骂。 冯嫣儿一时白一时青,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个白芍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来,拧开瓶塞子。将瓶中的液体缓缓倒入了冯嫣儿面前的竹叶青里。液体无色,很快溶入酒液之中消失于无形。白芍大方收起她手中的瓶子,将洒盅在冯嫣儿面前摆正。从始到终,白芍都没有过一丝混乱,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 129宫 我这回将阿南骗回来,其实就是想让她看到我对冯嫣儿没有一点点留恋之意。可到现在为止,我却一点也看不出阿南的心意。她看上去沉默而冷淡,对我所要做的事好像没多大兴趣似的。 从上宴席始,阿南就不曾正眼看我,她看过冯嫣儿,看过倒酒的的白芍,甚至还仔细看了看被拖出去的绿翘。她唯一不曾看的,就是这有我这个今天的主角。 这让我很失落。 也许,我也做得不够好? 冯嫣儿此时已经完全傻了,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酒杯,脸部的肌肉抵制不住的抽搐扭曲。在屋子里不均匀的光线映照下,显得异常狰狞。 亏得我还曾经以为这张脸挺美! “嫣儿,这是朕特地为你准备的好东西。”我有意更进一步,“你喝下去就再也不会老了。”我说。我把我的动作放在明面上,不像这女人只敢暗暗害我。 冯嫣儿几乎已经坐都坐不稳了。她慌忙扶住了面前的案子。 可是这女人到底没有让我失望。在好一阵颤抖之后,她似乎又一次平息她的情绪,作着最后的抵抗。抬她起头来,“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妾!” “嫣儿怎么对朕,朕就怎么对嫣儿。”我笑着,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嫣儿教会了朕许多,朕现在要敬嫣儿一杯。”这样说的时候,我那一直以来不停纠结担忧的心,突然就放松了。 我今天这样做其实也并不完全为了阿南吧,更多的还是我了我自己。为自己曾经喝下的那杯钩吻,为自己的昏庸和糊涂。 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冯嫣儿不敢碰那酒杯,她的眼珠乱转,似乎还想负隅顽抗,“皇上,妾对皇上一直是一片真心。” 我真是服了这女人了。 这些阴影里的怯懦小人,他们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到不敢真正与我面对。他们宁可用一个女人来骗我喝下一杯毒酒,却不敢与我真正对面交战。我的确是傻,但我从来都不胆怯。我不害怕死,只是不甘必死的不明不白。 “真心?”我笑着问她,“你的真心里,是否包括真心想给我一只金盎,金盎里盛满美酒?再向那酒里加些好东西,保证朕喝下去后再也不会忘记。” 冯嫣儿死死盯着我的脸,她还在判断,想看我知道了些什么。 “白芍。”我叫了一声。 白芍立刻恭敬的走了回来。 “退下吧。”我说。“没你事了。你今天表现很好,我会酌情让你将功赎罪。” 白芍立即跪下叩头,又赶紧爬起来转身退了出去。 冯嫣儿两眼发直,一直目送着白芍离开的背影。 白芍的行动非旦没让冯嫣儿放心,,恰恰相反,她更害怕了。她嘴角哆嗦,好半天才挤出一个:“不”字来。 “原来燕儿也有害怕的时候,”我笑,故意将她原先的名字说了出来,“可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若是没做亏心事……” “皇上在说什么大漠邪皇:万岁万万娷最新章节!”冯嫣儿突然咬紧了牙关,“妾一点也听不懂。这白芍姑娘妾并不熟悉,而且还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居然一口否认了她与假白芍真阿南交接的事了,是她拉线让阿南找到了李逸。若不是上世的记忆,若不是那天我亲眼看到阿南与绿翘接触,就凭她这斩钉截铁的否认,我第一个就会相信她。 “皇上怕是轻信了什么人的话了,有人专门与妾过不去,她是在陷害臣妾!”冯嫣儿的目光盯上了阿南,满是委屈和不甘。 冯嫣儿一直是个高明的对手,她很会演和装。而我现在看她的表演,只觉得十分有趣好笑。 阿南已经轻轻捏住了面前的酒杯,她似乎在若有所思。她似乎无心加入与冯嫣儿的斗嘴。 阿南对我还是不曾放心,她要看我的表现。 “干杯。”我轻轻碰了一下阿南手上的杯子。自己率先一饮而尽。然后亲昵的看着阿南。我在示意她放心,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不会容许冯嫣儿抵赖。 可阿南似乎早已冷了心意,她还是没有抬头,她只看着她自己面前的酒杯。我甚至疑心,阿南是不是在怀疑她自己面前的酒,我的戏是不是真的演砸了?又或者说阿南对一切都开始怀疑了。 好一会,我终于看到阿南她缓缓地也端起自己的酒杯来。她的目光斜睨冯嫣儿,“请!”她抬了一下手,向冯嫣儿示意。然后一仰脖,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冯嫣儿呆呆的看这我们,我们的酒杯都已经空了。全都一心一意的等她的动作。 一声尖叫,手臂划动,冯嫣儿疯了一样将面前的酒杯扫到了桌下。 酒杯跌到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场面又安静下来,屋子里只能听到冯嫣儿咻咻的喘气声。 冯嫣儿这回终于失去了她强装的冷静。 “皇上不能这样对我!”她大哭起来,推开桌案踉跄着直退到墙角去。 一直在一旁默默看我们的母后,此时叹了一口气,“都到这时候了,冯淑妃你也不用硬撑着了。还是都老实交待了吧,”母后的样子很疲惫,好像不愿意我们这样耍冯嫣儿。 “你当初如何让何家那位毒害林美人,又如何利用她谋算杀皇上。又如何在梅林里打了楚贤妃,还告诉我说楚贤妃是出宫与人私会去了、演的是苦肉计。对了,你还在宫中散布那曲子,诅咒皇上。”母后的眉紧锁,“还有你喝的那什么断子绝孙茶……”母后叹着气,“你都全说了吧。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硬撑着。都说了,也免得多受苦了。”母后这算是好言好语的劝冯嫣儿了,也许还对这个女人存着点怜惜, 可冯嫣儿并无回应,她反是有些怨恨的瞪了一眼母后。 母后看到了冯嫣儿的眼神。 “哀家只是不明白,”母后伤心的说,她看着冯嫣儿,面色十分凄凉,“且不说我的曜儿对你如何,就说哀家对你,那也一直是疼爱有加。只因看我儿当初十分喜欢你,你说你要嫁进来为大,我就同意了先让你入门。看你能歌善舞,长得好看,只想着你至少能为哀家生个健康漂亮的孙儿。所以凡事处处先维护你一些。在这宫中,你颐指气使,娇纵跋扈,太监宫女都敢随便杀。我也从不说个不字。你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加害皇上?!” 冯嫣儿的眼珠乱转,看看我,又看看母后。她知道大势已去,但此时尤作困兽之斗,“你们不能杀了我,”她大声说,“我死了,有人会来为我报仇的。”她死死瞪着阿南,“此时南边应该已经大乱,南八营的大军已经过江向南,一路杀将过去,杀掉那些姓邓的姓谢的。由此引起民变,你们谁也别想再安稳的坐在这里。到时你们想求和,还得来求我才行。” 我微微一笑,到了此时,南边到底怎样我的确还不知道,但也没有兵变的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我早做好的陷阱已经起作用了网游之弹痕。 “朕为什么要求你?”我不怀好意的逗冯嫣儿,“你真以为盈燕儿是冯家的亲人?你不过是冯家买来的娼妇,冯家哪里会听你的?与其要你去求情,还不如我抓来冯进冯迈做人质呢。” 冯嫣儿先是一愣,既而咯咯的笑了,“我就知道,皇上一旦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不会放过我。”她并不吃惊我知道了她的底细,“我早说纸包不住火,早防着事情穿帮的那一天。可这世上有不介意我身份的人。”她很自尊的扬起脸来,“皇上只知冯进,却不知冯进并非长子。”她有些得意的蔑视我,“冯家真正的长子可是另有其人,而他与我……”这女人竟是在此时犯起花痴,一双眼睛就此明亮起来,“他本领高强,连冯骥也怕他三分。”她到了此时还不忘为李逸张目,“且他与我知心,明知我已被卖也还是一心对我,而我也为他找到了真正的亲人,就凭这些,到时你们这些人的生死,还不是在我一句话间?” 原来是这女人将李逸与冯骥联系在了一起,不!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真正的亲人?她的意思难道是说:所谓李逸竟是冯骥长子不成? 对了,逸者,失也。冯逸,意思不就是冯家差点丢掉的孩子吗?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震惊,原来那李夫人竟是怀了冯骥的儿子入宫来的吗?掐指算来,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二十五了啊!那冯骥为了夺取天下而布局岂不是起于二十六年前?那时他自己也还只是个青年。他本来想以李代桃僵的手段给父皇多添一个假冒的儿子,那时父皇膝下子息还不旺盛,只要李夫人也来个啄皇孙,那不就…… 冯骥在安排在父皇那里事败之后,偃旗息鼓了几年,却又故伎重施,又派了第二个女人到我的身边。这回换了手法,本质却没什么不同。这冯骥对皇位的觊觎竟是不死不休,前前后后钻营了二十多年! 难怪我记忆里,冯骥坐在我的龙椅上时,曾对李逸说:“这位子终究是你的。”也难怪有人说帝王宝座是天下最危险的位子。 冯骥买了盈燕儿嫁给了我,却发现盈燕儿的老相好是自己丢失的儿子。李夫人回来投奔骈骥,也同时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明白了这一点后,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他们对这皇位这是怎么的执着啊!竟是坚持了这么长久。 “我知道那个李逸,”我说出了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其实来自上世的记忆,“也许是冯逸。”我不怀好意的冷笑,“那个男人对我人头兴趣比对你还大。”我高高兴兴的说, 这时母后和阿南似乎也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们一起看向冯嫣儿。 冯嫣儿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她看看阿南又看看母后,最后再看看我。 而我们的目光全都是蔑视的冷意。 “我帮你们把冯家人引出来。”冯嫣儿突然说。看我们都没有反映,“还有李夫人,我也能将到叫进来。” 我们还是都沉默着。 “那……我将李逸也引过来行不行?”冯嫣儿哭起来,人沿着墙壁坐下去,一直坐到地上,“那个男人明知我在宫中担惊受怕却不管不顾,我也不能再帮他了。只求皇上留下奴婢一条贱命啊!” 这女人真是吓坏了。她沿着地砖爬过来,先是抱我的腿,“皇上饶命!”又去抱母后的腿,“太后饶命!”她在我们的腿之间盘桓,不时以头抢地,只为乞活。 阿南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她目光空洞,根本不想看到眼前景象的样子。只是一言不发的推开桌子,转身走了出去。 ------------ 130阙 阿南没有像我想像的那么高兴,冯嫣儿什么都招了,她此时只想活命,自己绝不想喝那钩吻。她怕的要死,恨不得立刻把冯家卖给我。 我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堪一击。和我上一世里看到的那个狡诈的女人可不太一样。 胆怯和求生,毕竟是人的本能。 我以为我揭露了这一切阿南会高兴,可事实阿南却没有因此开心起来。她突然离开了。 我只得先安排将冯嫣儿收监。这才追着阿南的脚步到长信宫。我离开的时候,母后一直向我摇头,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又让母后失望了吧。母后对我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好好的活得高兴,能儿孙满堂,我好像连这些都没能做到。 好在,她是我的母亲,总是能原谅我的。 而阿南呢?我的心里就没底了。近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阿南。我从来没问我阿南对我这个皇帝的观感。因为,我一直以来觉得,我是皇帝,应该是别人来担心帝心难测,不该我来照顾别人的心情及天最新章节。我甚至不知道阿南是怎么看我这后宫的;也不知道阿南是怎么看这后宫里,她这些众多的“姐妹”的。 阿南本是独一无二的公主,她可从来没什么姐妹,更没有见过我这样对她不好的所谓夫君。让她来适应我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 长信宫院墙上的蔷薇开得茂盛,红红彤彤像是着了火。 长信宫里的景象也同样热闹非凡,红樱领着一群宫女在忙着晒书、晒衣裳。这些宫女把这事当成玩乐,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书匣丢了一地,书架子上全是白花花的一片。春风吹过,那些书页就哗哗的翻动。 我的脚步停在墙边的蔷薇丛边,用眼睛搜索阿南。 红樱先看到了我,忙领着众宫人上来向我行礼,她一个劲儿的向我眨眼睛,“是太后让我们将宫中东西都拿出来晒一晒。”红樱向屋子的方向噜噜嘴,“太后说,若是贤妃今年要生孩子,就得留心宫里的干燥清洁。”她又向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随她目光看过去,看到阿瓜正飞快的跑进屋子报信去了。 “太后还说,贤妃身子本来就弱,不能再生病了,连不舒服都不能有,这样才能生个健健康康大胖小子出来。”红樱一笑。 母后真是心急。 其实我早已听到了屋子里传出的琴声,阿南在奏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我说不出曲子的名字,可却能听出阿南的心情并不太好。 阿南的琴声停了。 不一时,阿瓜撑起门帘,阿南走了出来。 阿南远远的,还在廊下就向我施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穿过院子,急步向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怀里。 我什么话也没说。我和阿南本来都不用这么互相假惺惺的客气。是我前一阵子的表现,让我们又回到了重前的疏。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阿南为什么还不重回我们亲热的好时光呢?是不是我真的太为难阿南了?我是真的不明白。 可阿南又好像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她只是微微推了我一下,推不动,也便罢了。老老实实的伏在我怀里。 “阿南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好像与这春天还有些应景,却又似是而非。”我将她推开一点,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阿南立即尴尬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双小手在悄悄的绞动自己的裙带。 “是《凤栖梧》。姐姐弹的是改编过的《凤栖梧》。”弦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手上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鸟,身后还跟了一只滚胖的小花狗。 他一直踏上台阶来,将手上很丑的灰鸟向我和阿南之间塞,“今年新孵出来的第一只小鹤。”他说, 我不得不放了手,将阿南放开,勉勉强强接住这丑怪的小东西。 弦子眉眼一弯,狡黠坏笑的样子便有些像阿南,“这曲子我给它起了个名子叫《凤栖槐》。”他说,“这长信旧宫里没有梧桐,只有一棵大槐树。” “难怪我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我想了想,笑了,“不错,这里没有凤凰可栖的梧桐树,只有一棵傻大的槐树。好个凤栖槐!” “皇上别听弦子胡说!”阿南忙说,双从我手中接过那只小鹤,将它放到了地上。“这曲子就是《鹤栖槐》。”阿南一本正经,看不出是不是在说笑,“为这几只傻鹤做的曲子。” 灰扑扑的小鹤迈着细细的长腿想走回家去,它还太小,走起来东倒西歪网游之乱世英雄传。引得小花狗冲着它不停的汪汪叫。 我拉了阿南就向屋子里去,“弦子,你将这些会叫的东西都哄好喽。我和你姐姐有要紧事谈。”我说。 弦子应了一声,跟在小狗后面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说,“皇上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能坏皇上事的只有皇上自己。”这孩子一脸的老成。 阿南已经暗暗瞪了一眼弦子,却是没机会再多说什么了。因为她已经被我拉回了屋子里。 “鹤栖槐?”我问她。一进屋子就将阿南抱在了怀里,拥着她直接滚到琴室的锦辱之上,“鹤栖槐是不是?阿南决定停留在我这棵大槐树了上吗?”我心里有些高兴。也许我真的算是不上一棵华美的梧桐,但好歹也算高大挺拔,当一棵大槐也不算辱没了吧。 “皇,皇上!”阿南推拒着我,“妾有正经话要问皇上。”她的小拳头一下下拱着我的胸口。 正经话,当然,我们都有正经话,我都忘记了,我们两个间还有很多问题没能解决呢。 我放过了她,看她在我面前坐好,小心的整理衣襟。正正经经的跪坐在我的对面。 “问什么?”我说,“你已经知道我不喜欢冯嫣儿了。” “不是冯嫣儿,是妾自己,”阿南好像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这两天妾想了很多……” 我点头,“是该好好想想,”我说,“你这回逃走,把什么东西丢下了?”我的脸上很严肃,让阿南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阿南悄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眼睑。 她在装糊涂! 我赌气伸手抽去她头上的发簪,看她头上的乌发倾泄下来。 “阿南好狠的心!”我说,“说抛下就抛下了。一点也不留恋。看样子我就没有让你依恋的地方!就算门口那棵大槐还能招来白鹤呢,我却留不住阿南的心。” “不是的,皇上别听弦子胡说。其实,那些白鹤过来是因为我给它们喂食。”阿南胡乱挥着手,她看起来心烦意乱,没注意自己说出了什么。 我问,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丢在她膝上。“连我送你的信物都扔下了,你若是不想要,当初我将它喂给你的时候,你就不该接去。” 阿南呆呆的看看她裙上的东西,好一会儿才说,“这就是皇上给妾的信物吗?”她的眼里全是疑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阿南拣起了膝上的白玉簪子,捏在手上看了又看,“原来这是信物。”她喃喃地说,“皇上连送信物的方式也这么奇怪啊!” 我郁闷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起当初将这簪子扔在阿南膝上时说的话,自己也有些尴尬。 阿南又看了看那枚白玉簪,“咦,这里怎么多了一个字?”她奇怪的抬头看我,“皇上在这白玉簪上刻了个‘曜’字,原先是没有的。” 我已经不敢看阿南。 阿南还是在呆呆的看着那枚簪子,渐渐的,她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太忙了。今天更的少了,望大家见谅! 明天看能不能多写。 ------------ 131宫 阿南的笑容比春天更美好,一看到阿南的笑,我的心都化了。春天在我心里长出了青色的藤蔓,将快乐一点点的延伸到我的四肢百骸。 “南人尚公主,按规矩不是要隽刻男子姓名于玉以为信物吗?”我厚着脸皮对阿南说,“这支你簪过许久的白玉簪上有我的名字了。你不能耍赖不承认。”我觉得此时说这话正好,春意萌发,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南看看我,又看看那簪子,脸一下红了。 “这簪子原本是我常戴的。”我忙向阿南解释,“虽不名贵,却也不是寻常脂玉,这簪子浑然一体,上好羊脂,不带一点杂质。”我向阿南举起一只手发誓,“恰如我的心,坚如磐石。阿南再也不用不放心了。”这话我也不是伤逝说的,我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要与阿南就此形影相随,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了。我忍了许久,等了不是这一天。 可惜我火热的心肠,却没能立时换得阿南的响应。她只低着头,默默无语,只将那簪子握在了手心里。 阿南还在担心什么吗?我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阿南握着玉簪的手慢慢向也那宽大的袖子里缩,一点点的,连同我的玉簪一起,最后悄悄地整个消失在她的袖子里,。我心里悄悄的欢快起来。 觉得和窗外的春天一样明亮了起来。 南人的规矩,公主收下了隽刻男子姓名的玉牌,可是等于以身相许了。阿南不会再后悔了吧? “阿南!”我轻轻的呼唤她。 “皇上……” “嗯?” 阿南咬着唇,仰着小脸眼巴巴看着我。 “有什么话直说。”我鼓励她。我想听她直呼我的名字。 “皇上打算怎么处理冯嫣儿?”她小声问我。 我有一点点失望。“阿南还在担心吗?”我不解,“在对冯嫣儿的事上,阿南你看不出我的决心吗?” 阿南还在迟疑,“冯家本无胆色。”她想了一下,“靠欺压南方百姓起家也算不得什么荣耀。只是妾不明白,皇上……”她突然抬了头,“皇上是爱过冯嫣儿的吧?” 我一惊,立刻便有些心虚,这好像是个很明显的事情,当初的冯嫣儿可是宠冠六宫。可阿南为什么还是要问?我肯定爱过冯嫣儿,甚至可以说是迷恋。可人心是天下最深的渊薮,不到最深处,永远也不知道人家的心底藏的是什么。冯嫣儿曾经让我沉迷,可沉下去的结果却是身心俱残。直到那时,我也才知道我曾经的爱毫无价值。 “皇上爱冯嫣儿什么?”阿南追问。 我更不敢回答了,我想到过阿南终有一天会质问我的反复,可没想到她会问我对冯嫣儿的态度。好歹我还见识过几个女人,别的女人都会问:“皇上爱我吗?皇上爱我什么呀?”只有阿南不同,她问我爱别的女人什么花都酒剑仙。这是对我内心的考问,我不敢回答。 我知道我爱冯嫣儿什么,男人多少总有点浅薄。其实,女人对男人来说,长得好还在其次,曲意逢迎,让男人觉得得到了自尊才是重点。即便是皇帝也会心虚,就和任何男人一样,我这人的骨子里全是虚荣。 冯嫣儿的优势在于:她在我面前说的假话太多了,让我错认了我自己。与其说我曾爱冯嫣儿,不如说是因为我爱上了虚荣的我自己。 我倒也不至于为我的浅薄后悔。这世上很多浅薄的人也好好的活着。只是,作为帝王,浅薄是要付出代价的。深宫重重,每一个阴影都可能掩盖了死亡的阴影。我穿过了死亡,才看到了爱的真谛,比起其它男人,我已经是幸运。 但这话,我到现在也不敢告诉阿南。因为我那点小小的虚荣还一直藏在我的心底。 阿南没有等到我的回答,显得有些失望,“我知道,我不够好。”阿南低了头喃喃的说。 这让我有些慌张。不知阿南想到哪里去了。 “哪有!”我忙说,“阿南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又美丽又善良……”我说不下去了。呆呆看着阿南,这种当面的甜言蜜语面对这个真实的小女人是多么的苍白。 阿南是一面镜子,她的真实,照出了我的苍白。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可阿南也是个小女人,在某些方面,她的心思和别的女人一样,需要一点点温暖。 “阿南最好了。”我摸摸她的发髻,“没有你的支持,我哪里还有今天坐在这里与你相对的机会。”我说的是真话。这样的春日里,口鼻间萦绕着春天的味道,聆听着窗外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之声,与自己心爱的女子静静相对。再去想我们曾经的一起面对的一切,江南的危机,宫中的阴谋。这一切一切,若不是阿南,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幸福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阿南的那滴泪赋予我的新生。 “阿南,我现在才知道,爱有重量,轻飘飘的爱情,经不起时光的考验。”我由衷地说。 轻飘飘的爱情在生死与利益间太容易土崩瓦解,沉甸甸的爱情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到死的那一天才认识阿南,也是在那一天,我也认识了我自己。 我刚刚重生的时候,面对眼前重重的困难,我曾经也是茫然无措。我天生的性情如此吧,退让和糊涂的时候居多,总觉得自己不具备二哥和九弟那样的凶猛。而江山天下不会在一片仁君的颂扬声中统一壮大。是阿南推着我一步步向前。即使她自己也是个善良的女子,却总能在危机时替我做出最坚决的判断。 阿南对我好,我一直是知道的。 我俯视阿南头顶整齐的发线,试着伸手抱住阿南的双肩,。 这一回阿南没有拒绝,特别是她没有咬我,她似乎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我的手臂在悄悄的收拢。一点点的,我将阿南瘦瘦的身子收入自己的怀抱里。最后一下子用了力,阿南热乎乎的温暖慰慰贴贴的伏在我心口处了。 我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阿南,我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我说。“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我答应你。从今往后,阿南就是我的唯一,是这宫里的至尊。” “呜。”阿南大约是觉得不舒服了,她本能的在我怀里扭动了两下。 我抱紧她,生怕被她又逃掉了。 “阿南还记得吗?”我问,“我曾说过,阿南若是那司南,我就愿是那磁石,希望能吸引着阿南再也不会失翻失去方向异界之机关大师。天下虽大,阿南却总要向着磁石的方向。” 窗边的纱帘翻卷,卷入些许春天的暧昧。 阿南不动了,在我怀里好像僵住了。我的臂弯一点点的收紧,勒住阿南瘦瘦的腰肢,让她紧贴着我。阿南虽然瘦,但她的身体却是柔软而有韧性,有着阿南特有的韵味, 春天蓬勃的暖意环绕着我们两个,让人很难把持住自己的那点冲动。我的吻便密密的落下去,落在阿南的头顶上。生怕慢了,待阿南反应过来又要拒绝我。 阿南仰起了脸。 我顾不得许多,唇便本能的追逐着着最美好的娇媚,阿南的额头、眉梢、眼睑、鼻翼……我的吻一寸寸向下。所过之处,蜃间全是蜜汁般的甘甜。 阿南到了此时,终于有所意识,她呜呜的略微挣扎,扭开她的脸,想回避我热情的攻击。 “冯……”她还想说什么。 “不许再提冯字!”我突然就变得粗暴。 阿南她已经无处可逃,我箍住了她的纤腰,让她每一个扭动都变成与我的身体摩娑。她左躲右闪,也依然挣不脱我的怀抱,反倒一次次的激发着我的热情。我的欲在膨胀,在这样的天气里,其实最合适做点什么。一旦阿南落入我的怀中,我便有些忍耐不得。可阿南不知道,她还在一下下的撞击着我,尽管有所克制,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接触。 “阿南!阿南!”我的声音里便带了乞求与索取。而吻已经不能再满足于表面的轻触,我想要更深的探索。 阿南不得已,试图将脸埋在我的臂弯里。她好像不好意思高声,也许和这春天里的气息有关,这脉脉的温暖和暧昧,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沉醉羞怯。 我觉得我遇到一只小小的软刺猬,看着绵软无力瑟缩小心,其实那一身细细的小刺已足够让我无处下嘴。 我索性挽起自己的袖子,“阿南想咬就再咬一口吧。”我瞠目做强忍状。 上一回阿南咬我的伤口还在,此时刚结了痂,微微有些肿起的地方,上面圆圆的一圈,还能看出阿南小小的齿印。这些痂并没有结实,因为刚才阿南的挣扎,此时又有些血渗出来。 阿南不动了。一又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那伤口。 我知道她又心软了。 我心里暗暗好笑,一手揽着阿南的身子,一手轻抚她的长发,用自己胸口的厚度安慰她那小小的慌张,“没事,阿南生气了就狠狠的咬。只要你别伤了自己的心就好。”我小心的抱着怀里的瘦瘦的身子,让她安心的靠在我怀里。 “阿南咬得好!咬得让我清醒。”我故意进一步激她,“所以阿南想咬就咬吧,只要是阿南,怎样都好。”我的厚脸皮轻轻蹭着阿南细嫩的粉面,“可是,我今天实在是想要阿南。”我轻声说,“忍了很久了” 怀里的人儿还是一味的发呆,我再一次亲吻她,她也没有察觉。 阿南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我算是摸透了她的性格,再也不敢触她的锋芒。确慢慢学会了哄她。 “想要阿南!”我这样说。同时用唇点一点她娇艳的红唇。 阿南还在发呆,竟是不知回避。傻傻的阿南更是最可爱的阿南。 “想要阿南!”我再一次在她耳边呻吟,同时开始小心的剥阿南的衣服。这不是我的错,这是春天的错,谁让这世上美好的春光这般的醉人。 ------------ 132阙 阿南就算在我身下喘息时,纤细的眉头还是微蹙多情萌女无情剑全文阅读。这让我觉得她没有拒绝,也并不意味着她和以前一样心甘情愿。 “阿南怎么了?”我尽量放慢我的节奏。整个身体努力完全的覆住她瘦瘦的身子。我对阿南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她喜欢完全的接纳。我缓缓的向她的最深处探索,而男人和女人间的深入探索可不能仅仅满足于肉体。 阿南的目光低垂,密密的眼睫像是小小的栅栏,锁住了她心灵的窗户。我的脸离阿南的脸很近,近到能够数清她这些睫毛的数量。可她这样的动作,却让我觉得自己被拒绝了。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阿南可不会因为害羞而回避我的目光。她调皮起来时可是非常大胆主动的。今天不是这样,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问题了。 我的手轻轻抚上阿南的眉心,想持平她的不安,“阿南到底怎么了?不开心吗?” 阿南慌张的摇摇头,又很快换成点头。 我微微喘息着,不时用唇轻触阿南的脸。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潮红,呼吸随着我的节奏不时发出错乱的颤动。 “阿南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努力的爱抚身下的小人,将她抱得紧紧的,努力的贴着我。 阿南的犹豫被我们身体无间的摩擦化去。 “冯……”她开了口。可惜她樱唇方启,我一下子就堵住了她的檀口。 “说别的!”我奋力一顶,满足的叹息。幸福的感觉自下而上冲入我的大脑。被紧箍的感觉真好,就好像阿南给了我的一个最用力的拥抱。 阿南□了一声,慌忙闭上了嘴。 我乘机动了几下,然后爱怜的俯视身下的阿南。 阿南为什么还要纠结冯嫣儿,到底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冯嫣儿都已经成了我阶下囚。再也不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了。 阿南垂着的眼睫告诉我,我好像又做错了,刚才明明是我鼓励阿南开口的,现在又不让她说。 “我已经告诉阿南了,那一切都是演戏,阿南再别把那些放在心上。”我安慰阿南。 “皇上拨了剑!”阿南终于说了出来。 同时扭过脸去,回避我的亲吻。她的小脸此时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生气。 我愣了愣,不得不暂时停下我的探索,“不是说了我不是冲着阿南的吗?”我与阿南脸贴着脸说,将所有的热气都喷在阿南的颈窝里,“我才拨出剑阿南就流血了,倒将我吓了一跳。”我用手捧起阿南的脸,再一次细细看,“你这小坏蛋假装受伤骗我,把我也吓了一跳呢。”这一回,我索性去亲吻阿南的眼睑,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好好的看一眼我的真诚。“其实,我当时是不得不拨剑,那种感觉阿南不会明白,我觉得我当时若是不拨剑,那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我就得一直担心那个故事又得重演。” 阿南有些怀疑的抬了一下眼眸,只一下,又飞快的瞌下去了。 “哪个故事重演?”她问。 我笑了,没有回答她。 我说的是真话,那是上一世的留在我心底的阴霾,我总得结束它才行。 好在这一切真的都快结束了,阿南没有再为我所伤,冯嫣儿也终于再不能给我一杯毒酒。 我掰开阿南紧紧抓住身下锦唇的修长指尖,将她的两臂挂在我的脖颈上恶魔殿下的绝版溺宠最新章节。然后我自己紧紧抱着身下的阿南,贪恋着她身体的温度,“阿南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要担心任何与冯字有关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阿南是不是真的能够放心,但我已经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突突奔流的热血,我开始在阿南的身体上奋力驰骋,阿南不肯认真看着我,那我就要让她身体能感受到我的爱意。我努力深入,一次次的触动她身体最敏感的地方,逼着她不得不随着我的节奏战栗。我恨不得就此贯穿了阿南,直达她的心窝,让她切实感受到我爱的力度。阿南的随着我的动作,一次次的惊慌羞涩。好在她并没有拒绝,我想她还是愿意承受我的。 我们是如此和谐,让我以为是我在抚弄着冰清,乐声如潮,一波波快乐的冲击着我们的身体,直到我与阿南一起爆发。 我与阿南静静的躺在一起喘息,因为是白天,阿南比平日更加害羞,她抓了我的黑袍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屋顶。 此时外面已经静下来了,也许是不愿打扰我们,长信宫里的宫人全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我透过不时飞起的纱帘,能看到窗外的的蓝天树影。 我叹了一口气,“阿南猜,当皇帝最爽的事是什么?” 在好一阵子安静之后,阿南终于开了口,“能随便花钱起高阁,还不话人议论。”阿南的目光不离屋顶,小脸却是又变得红扑扑了。 我一翻身,半截身子扑过去压住这小东西,“什么!你又奚落我!” 阿南的眼睛眨一眨,脸更红了,“我说错了。当皇帝最大的好外是能够收拢各色美女入自己的帐中。” 我一伸手,拉下她半遮住脸的袍子,在她鼻子了刮一下,又亮了被阿南咬过的胳膊出来,“美女是会咬人的,有什么好!” 阿南扭过脸去不敢看。 “其实当皇帝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把天下最好的女人抢到手。”我说。心里免不了有些得意,想了想又说,“就算被咬了也是甘之如饴。这种滋味别人不会懂。” 阿南嗔我一眼,又悄悄的拉起我的袍子半遮了自己的脸。 我安慰阿南,“以后,我会帮邓香留心的,也许还有邓芸那小子,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闺秀可以嫁他们。” 阿南的眼睛闪了闪。 “是真的。”我说,“我早想过了,他们两个都得在洛京成亲才成。尤其邓香,为了你已经有些蹉跎了。我看他年纪不小,再不成亲,邓老将军得着急。” 邓香再不成亲,我得着急。 我坐起来,收拾扔得到处都是我阿南的衣裳,一件件拣起来,递给身边的阿南。阿南从我的黑袍下伸出手来抓过去,就躲在我的袍子下一件件的开始穿她的衣服。我想帮忙,她将我推开了。 “我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堂妹,”我说,“都是很不错的女子,元家是出美人的,也许还能不辱没了邓香。” 阿南的我的袍子下,用她的眼睛瞪我一眼。 “好吧,不要元家的,李家的如何?李济那老家伙出自陇东名门,他家女子……” 阿南从我袍下钻了出来,她已经穿好的小衣,开始笨手笨脚的穿外衣了。 她抓着那件白色绿绦的宫装看来看去,想找到下手的地方。 “皇上还是先别忙着考虑保媒拉纤的勾当了。皇上不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向冯家下手吗?这事好像拖不得。”阿南穿上了衣服就又认真了起来邪宠妖妃:娘子哪里逃最新章节。“京中冯家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平日冯府都不让人轻易靠近。” 阿南是个小笨蛋,她看了半天她的衣裳,居然找不到袖管和领子。当公主的果然不同,那衣服不过是多了几层,就把她弄糊涂了。 我伸手想帮她。她却躲了过去,一声不响的继续自己琢磨。 “还有那个李逸,皇上明天打算怎么捉到那个李逸?”阿南继续问我。 说起这个,我也有些挠头。“闱场那边明天也散放人了,”我说,“我打算派员在门边设个点认人。一共一千多武举,一个个认过来也不会太长时间。” “皇上亲自去认吗?” 我微皱了眉。由我亲自出面好像是不大好,可又没有别人真正认得这个李某。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此人奸诈小心,好像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今天一早皇上杀了那些人,这事也不可能瞒到明天。对方看自己的人久不回去,迟早也得生疑。皇上不能等到明天了。”阿南说。 我点头,“我有安排,京中已经安排了暗桩,一有异动必然知道。我其实在担心南八营,”我向阿南承认,“灭南楚后,南八营不像其它部曲那样迅速转移战力对付新的敌人,他们留在了南边,专门对付南方异动。而且他们曾经跟随冯骥南征,长期布在江北一带沿江防卫。”我脸红了,“他们这些年又受冯骥辖制,我对他们没有把握。这几天,冯骥对南八营有些小动作。我担心……” 阿南看看我,细细的眉尖也蹙在了一起。“皇上难道得等到南边的消息才行动?” 我点头。“我已经让邓芸这两天呆在建章营中,随时准备调动建章营护卫京师。”我停了停,“最坏的打算,我可能要亲自挂帅。”上一世,冯骥说南人谋反围攻京师,攻击南门的,我不知道是真的南人还是我自己的南八营。每每想到这点,我便觉得寒心。我原本是败在自己手上,我一直没能好好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这一世,我不能再错了,就算是拼到鱼死网破,我也要让大肇的每一个军人都成为我这皇帝的亲军。否则,我宁可毁灭了它。 阿南明白了,“我倒觉得不至于如此。我看过地图,南八营布局极广。一旦异动,无论是向南向北,都必然成为皇上的大患。但人心向善,这一年多,皇上对南方怀柔,推行贸易,提倡文治,友爱兄弟,以仁义治天下。百姓都能感觉到,南八营也必有所感。南方八营所对的各个渡口码头,都是南北间重镇,他们不会看不到这一年来的流民归乡,商贾往来给这些重镇带来的繁荣与富足。” 阿南深看了我一眼,“皇上所为,堪称以仁治天下,民心所向,所向无敌。” 我承认我此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连阿南都说我做得好了,那我一定做得真的不错。 阿南终于放弃了她对那一重重宫装的研究,她看我一眼,向我求救。我于女人脱衣穿衣上最有研究,这是我上一世唯一的所学。 我得意的向阿南狞笑,伸出我不怀好意的的手去。 “禀报皇上!”如意突然在门外大叫,“本酩香先生到访。” 我和阿南都是一愣。 紧接着就听到阿瓜那小丫头的尖叫,“酩香先生留步,你不能到院子里来!” 阿南一声低叫,随即跳了起来,身上还裹着我的黑袍,人像风一样卷入了内室中去。“别!叫酩香先生先等一等。”她大声叫。 我也忙站了起来,这才注意到阿南的屋子窗户大开,风卷起纱帘,根本遮不住什么,而我全身赤果,什么也没穿! ------------ 133番外 我没有选择,我知道大肇皇帝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不适合我。或者,反过来说,是我不适合他们。 呆在洛京两年,我再傻也多少听到了几位皇子的各种传言,天下的皇子王孙大概都是这样,女人对他们来说手到擒来,见得多了,眼界也自然高。而我…… 我自惭形秽。 作为一个公主,我原本不应该这么说。 而且,我知道自己长得并不丑。 我惭愧的是我的脾气性格,还有我作一个女人的技能。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偷偷观察别的女孩子,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不像个真正的女孩子了。最糟糕的是:我不会梳妆打扮,也不会撒娇乞怜。 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羞于用女性的手段达到目的。 连好脾气的邓香有时都会说:“公主,你这性子谁能受得了你!” 就算这世上的人都受不了我,邓香也一定能受得了。我对此一点也不担心。 邓香偷偷跟我的来洛京也已经两年了。 那时候,我知道了他喜欢我。 邓香是我的伴读邓芸的二哥,也是金陵世家邓家的公子。我从小就认识他,不仅认识,还时常玩在一起。那时候,在我眼里,邓香是我所有玩伴中脾气最好的一个,我叫他香哥哥。他比我年长几岁,总是很有耐心的让着我。 除此之外,我也隐约知道父皇曾有意将他和我配在一处。 “若是阿南将来登基,总得有一个特别宽厚的男子成为他的伴侣。”父皇和母后都这样说,“其它几个小子都太躁动了,怕是与阿南没法相容。” 连父皇母后都觉得我脾气不好。 只是我年纪太小,登基的事一直没有定论,邓香与我的关系也就一直不曾说破。可我知道他对我好。甚至好到当我成为别人阶下囚的时候,愿意放下一切,孤身一人培着我来到洛京。 我在洛京呆了两年之后,就有些想嫁给邓香,不管我爱不爱他,我害怕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对我好。 到了我这种境地,我只想要一个对我好的人。 可是不行。 太宗皇帝对我说:“你嫁给我的儿子,稳定了大肇,不仅仅是对南北百姓功德无量,也是握住了你楚家的一门性命。” 我不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香哥哥没办法救下这么多人的命来。 我还是得为活下去而努力,而香哥哥说他只为我。 我赴宴那天,我的香哥哥第一次喝得醉倒在地。从此后他就成了我口中的酩香先生。就算他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我余下的伎俩根本不值一提,我扮丑了自己的面貌去赴宴,却逃不过元君曜的一句:“我娶了公主吧。”的勉强。 我放弃了选择,遵从的莫名的命运。让元君曜选择了我。对我来说反正没什么不同。至少元君曜看起来还是个好人。 可太宗皇帝却异常高兴,“我就知道曜儿这孩子有些傻福。”他居然这样说。还勉励我要努力影响他的儿子,“曜儿比我的其它孩子要敏感一些,但他会成为仁君的。” 我不知道元君曜为什么要娶我,是可怜我还是不耐烦他父皇的催促。他明明已经有了洛京城尽人皆知的美人冯嫣儿,却还要娶我!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激。因为我看出了他以貌取人,他嫌弃我那宴会上易后的脸不够漂亮。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我的脸,一下子信以为真。他还挥着手大度的对我说:“我的侧妃里有不漂亮的女人,没关系,我还养的起你们。” 难道他以为女人嫁给男人就为了吃饭? 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反正他们这些皇子个个都一样的妻妾满堂。至少元君曜还有一个优点――近距离的看他,他显得更帅了! 我怕男人以貌娶我,自己却对男人以貌取人。 我嫁给元君曜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斗不过元君曜身边的那些女人。不管我生的美不美。 我不会与女人相处,看到元群曜身边的环肥燕瘦时,我只有发呆的份儿。我这一生唯一与我亲近过的女人只有母后。而母后是父皇唯一的爱人,她也没给我做出过与其它女人争宠的榜样。 何况,我才一进门,就惹怒了元君曜。“你不是南乡公主!”他说,“那天宴席上你长得不是这样!” 我无言以对。 当我的脸彻底褪去黄肿,现出我的本来面貌后,他更是怒不可遏,“元家人自然配不上高贵美丽的南乡公主,既不愿意,直说便是,何必自污以求保!”他看穿了我,却不谅解我。 何况还有冯嫣儿在一旁说,“真没想到,南乡公主还挺会骗人。” 无君曜拂袖而去。 他的自尊心就这样受到了伤害,果然和他父皇说的一样敏感。 我没办法影响他,因为他对世上所有的人都很好,就是对我不好。 他喜欢的是冯嫣儿那样的女人,能够经常在他面前做出盈盈欲泪模样的女人。 “皇上,奴家好害怕。”“皇上,奴家好担心。”“皇上……” 我做不出那种调调,就算是真的害怕的时候,我也不会向人求乞痛哭。 几天后,元君曜的父皇病重,在病床上宣布了由他的四子元君曜即位成为大肇的下一位皇帝。 其实这是太宗皇帝早就答应我的,以后大肇的天下会是属于元、楚两家的子孙。他没有食言。 可是我没办法让元君曜与我生孩子。 他从他父皇那里回来后更生气了,冲着我大吼:“我元君曜还得托你的福当这皇帝!”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是因为他不愿意当皇帝?还是他不想沾我的光? 我怀疑他的怒意来自他的某种自卑。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劝解他,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当皇帝的准备。就算天下人早就倾向于他,他也没有那足够的自信。 我在一旁默默的注视我的男人。这就是我的夫君,他长得英俊,喜欢美女,善待天下人,却偏偏很讨厌我。 我很害怕,害怕元君曜,可是我不会将我自己的害怕哭给他看。 他讨厌我,喜欢冯嫣儿,喜欢和冯嫣儿差不多的看似柔弱的女人。他将他对我的讨厌放在表面,一看到我,总是要斥责我。哪怕只为一点小事。我羡慕冯嫣儿。 要是能逃跑就好了。可我不能逃。天下是元君曜的天下了,逃到哪里都得看到他对我这类人的厌恶。 没多久,他就将我的小弟弟发配极北。我的弟弟只有九岁,完全是被我的叔叔归命侯害的。元君曜想杀掉楚家所有男丁,但他的心软此时又起了作用。我开了口向他求情,他居然应了,最终他只杀了领头的归命侯两个儿子,发配了所有其他楚家男丁。 我第一次觉得我嫁元君曜还是值得的。至少在新的王朝里,我和弟弟又逃过的一劫。 我发现元君曜这人吃软。若是求他,或是向他哭的话,总会有用。 可我还是不会哭。好像生命中天生缺了那一滴小女人的泪。 会哭的人是冯嫣儿。 “皇上,人人都说我冯家一门无功受禄,奴家不过当个淑妃都那么多人反对。嘤嘤嘤……” 战事就那么起来了,突然得我促急不妨。无论我苦谏死谏还是硬谏都没有办法动摇元君曜那傻瓜。他变得更加恼羞成怒,摆出一付要大杀四方的架式来。 我多么想在那时候能学冯嫣儿的样子哭出来啊。尤其在元君曜发怒说:“你们人人都在指责我,每一个人都觉得我做错了。既然如此,你们来夺了我的皇位啊!”那时候,是他最让人讨厌的时候。 这傻瓜疯了!就为了死不认错,所以要一错到底。 他的玉震纸向我飞来的时候,我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 其实我也想学着冯嫣儿那样,用舌头尖粘糊糊的叫他一声“夫君”,也想拈着帕子站在他书房门前掉落的早樱树下哀凄凄的对他说:“皇上你昨天都没来看奴家。” 可是,天知道!我一开口,发出的声音就是一声硬梆梆的:“皇上。”连自称自己为妾,我都适应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会了。 我总是看到花开,很少注意花落。看到满地的落花,最多想得到这得用去多少人工来清扫。 我的性格就像是一块璞玉,没有经过打磨,看到的全是毛边。 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极了。 我挨了元君曜的玉镇纸后,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心灰意冷。我改变不了这个男人,也改变不了自己。我不可能成为这个男人的一部分,更遑论与他共享天下!我太天真,明明是在做自不量力的事,却还不知改悔。 本来我还想过上几年,再求求元君曜让弟弟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也觉得希望渺茫。他对我永远是怒气冲冲,不知哪来的无名之火。 我一开口已然全是错,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知道外面邓香也在想办法,他早就知道我的处境,我也本来就没打算瞒他。到了那个时候,邓香已经打算自己全力以赴去找弦子,一旦找到就救我于水火。但,我知道,这同样也是一样的渺茫。太为难邓香了。 就在那时候,我劝邓香走,我的一生已经毁了,不想再毁掉他。 邓香的回答是,“当我看到你幸福的时候自然会走的。” 我哭了,为自己,也为自己本来唾手可得的爱情。也许这世上,爱我这样的女人真的太难了。那天,我一个人对着墙壁,哭得昏天黑地。这些泪水多的都几乎冲毁长信宫那摇摇欲坠的残破土墙。 命运就是这样的无常,我的泪不能流在该流的时候,做为一个女人,我流给了我自己。那一天,我对我自己说,“阿南再也不哭了,阿南要坚持。”我没有当成女皇,命运也抛弃了我,我也已经彻底的不再指望元君曜。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好,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却又是个不合格的小女人。连最了解我的邓香都觉得我获得幸福的可能很是渺茫。 但是我要坚持,坚持到与弟弟团聚的时候,坚持到我自由的那一天。我不会撒娇,不会乞怜,但我有足够的坚强等到那一天。 就在我想清楚了一切,决定再不怀希望的时候,那个男人却来了,就好像他知道了我的伤心。他推开了长信宫古旧的大门,嚓嚓地踩着枯叶走到我面前,他伸开了手臂抱住了我,开了口,叫我:“阿南”。 ------------ 134宫 我在窗口探入头向着站在院门边的邓香大喊:“酩香先生稍等。” 本来还只是有些茫然的邓香一眼看到了我,反倒比先前更窘迫了。他连退数步,索性躲到蔷薇花丛的外面。 我得意一笑,知道邓香这夫子见到我□的上身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我倒是无所谓,还巴不得他看到呢。这下他知道他等阿南无望了吧? 我缩回房间,小声叫阿南,“快把我的袍子还我!酩香先生来啦,定有紧急的事。” “唔”的一声,不一时,我的黑袍被阿南从内室丢了出来。 阿瓜和如意两个带了宫人早已经小跑着进来收拾帮忙。一阵子手忙脚乱。外间琴室又恢复了整齐。我也已经穿好的衣裳。 “阿南好了没?”我又扬声问里面。 这回是阿瓜在里面回我,“启禀皇上,贤妃娘娘已经妆点好了。” “那我叫酩香先生进来了。” 没有回应。 我肚子里暗暗好笑,大声宣了邓香。 邓香进来时。我已经摆好了姿势,很随意的半靠在阿南的锦褥上。由着如意为我重新梳起头发。 邓香的脸上还带些红,但他神色平静,眼睛也不乱看,见了我这样子,他只是含蓄的拱了拱手。 “你有什么消息?”我直接了当的问邓香,同时向他噜噜嘴,示意他自己随便找地方坐下“朕这里还没有任何回信呢。” 我算过,南八营那边没这么快,冯家被我盯得很紧,没有消息是应该也还在等着消息。闱场那边也是静悄悄的。 邓香在锦褥的另一头盘腿坐了,他看起来也并不慌张。果然不是什么急事。但他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来阿南的长信宫,不是很重要的事,他也不会来。 我耐心等他主动告诉我。 “不会又是归命侯干了什么吧?”内室里传来阿南的声音。她躲在里面不好意思出来,此时却又按捺不住。 “正是归命侯,”邓香应声,他向着门帘看了一眼,“我刚听闻归命侯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请客。” “请客?”阿南从房间里跳了出来,“他这时候请客请的是谁?不会恰好请了楚家的这些亲戚吧?” 阿南已经换了一件新的宫装,绿裳墨裙,配了她粉面上还没消去的红晕,看上去十分清新可爱。惹得我又有些心痒。 我明白阿南对这类事最为警觉。要知道,当初归命侯降于洛京,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包括阿南在内的楚家大小几百口人,加上南楚的几家降臣,总共得有上千降俘。这些人在洛京城中都是等而下之的降役身份,常供大肇官府驱使。 阿南总以为她对这些人负有责任,她在担心归命侯利用这些人。 我也去看邓香,因为归命侯在这种时候请客,看起来的确不同寻常。上回他两个儿子造反的事还余波未消呢。 邓香点头,“不仅请了这些人,”他说,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同时还请了朝中一些大臣。虽然不是什么重臣,但这些人原本都与冯何两家有些不清不楚。”想了一想,他又补充,“他还请了我和芸哥儿。” “为什么请客?”阿南逼问。 “鳞儿周岁!” “什么!”我与阿南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归命侯几时又生了儿子?”我抑制不住的发起怒来,猛的推开正为我系冠的如意,“这归命侯的儿子已经周岁?他是不想活了吗?别说他根本没有生什么儿子,就算他真的有了儿子,也该立时报知朝廷知道才对,哪有儿子一岁了朝廷还毫无所知的事?” 邓香冷笑了一声,“他声称这儿子是楚家亲族中的,他只是想过继而已。所以我来问皇上一声,这事皇上可曾知道?” 我当然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归命侯这是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过继儿子,他定是有所图谋。 大家都明白,归命侯这种人,还是没有后代的好。 阿南双眉紧锁,远远在窗边案旁坐下了,“楚家亲族中哪有什么刚好满岁的婴儿!”她去看邓香。 邓香立刻很肯定的说:“据我所知,没有!” 阿南的眼珠转动。 我也皱眉,“归命侯还请了朝臣,这事怪了。” 归命侯降了大肇之后,父皇给了他一个侯爵之位。虽有名位,但其实如同囚徒,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虽然经常干些讨人嫌的事,但从不逾矩。在洛京城中,他平日是尽量不与朝中大臣交接的,顶多也就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茶会中露个面。 这一回,他居然大张旗鼓的过继一个儿子办起满月酒来了! “不好!”我突然一拍身下锦褥,“何家!何家还丢了一个婴儿一直没找到!”我跳了起来,“这是有人利用何家的婴儿做文章。” 阿南愕然,“何家不是已经全都关起来了吗?” “阿南不明白!”我跺脚,“何家一案,从何其一始,到现在他家一家的妇孺,全都没有口供。”我整理了衣裳站了起来,“归命侯这是在为为冯家张目,他想利用一些朝臣的同情心。那孩子就是他们当初用以要挟何家的那个孩子。”我气得够呛。冯家这是真要反了,已经开始控制朝臣。那些大臣一旦真去赴宴,不管是否真的同情何家,至少他们全都成了反对我的人质。 “皇上要干什么?”阿南问。 “去把那孩子抢来,我找那孩子很久了。有了他,何家那些死硬肯定都招了。” “众目睽睽下去抢吗?”阿南问我。 “那怎么办?”我反问。去抢的确不好看,但我才不管它,我是皇帝,不能随便被人要挟。 阿南的眼睛又转了转,“若真是何家的婴儿……”她站了起来,她掸掸自己的新裙,“我想去会会冯嫣儿。”她看着我,“当初何紫鱼对她言听计从,不就是因为想保这个弟弟吗?冯嫣儿会有办法将这孩子弄回来的。”她很肯定的说。 邓香立刻点头,“无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归命侯的行动一定与冯家要做的事有关。他们本就一直有各种暗中的来往。最好能不声不响阻止此事。别让人以为冯家还真有机会要挟皇帝,传出去不对皇上稳定江山不好。” 我看阿南。 阿南红晕未褪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妾对冯嫣儿好奇很久了。”她说,“让我见见她吧。妾有些话想问她。” 邓香抿了嘴,笑了一下。 我想了一想,也向阿南点了头。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阿南在与我这一堆嫔妃一起时不爱说话。她们有人攻击她时,她也从不争辩。我一直觉得阿南在她们这些女人堆里,显得特别高傲。好像是不屑于与她们平起平坐似的。她对冯嫣儿尤其如此。阿南与冯嫣儿直接面对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当初我利用阿南激起冯嫣儿的醋意,送了阿南一条裙子,冯嫣儿几次找阿南的茬。也都被阿南回避了。 后来就算阿南被冯嫣儿算计了,被打晕了头,送回公主府邓香的身边,污了阿南的名声,阿南也没有直接找冯嫣儿算过账。 今天阿南终于要与冯嫣儿直接面对。我猜阿南也许是要好好与冯嫣儿算总账了吧。 我自然成全阿南。 ~・~・~・~ 下了步撵我牵了阿南的手,快到宗人府门前时我提醒她:“冯嫣儿现在可是真的离疯不远了。” 阿南静静的跟在我身后,任我牵了她的手走,一边对宗人府低矮的小牢房有些好奇,“妾原本以为,是妾会住到这里面来的。” 好好的,明媚的春光下,她说这样的话!我握着她的手用了力。 阿南立即知道口误,悄悄掩了自己的口。一双眼睛却俏皮的笑起来。 宗人府的牢房低矮,里面黑暗潮湿。若不不掌灯,几乎都无法通行。 见是皇帝来了,宗人府的掌守太监立刻拿过灯来开了狱门。 阿南看我一眼,坚决的从我手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我想一个人见她。” “那女人疯了。”我提醒阿南。但看到阿南的面色,我立刻改口,“那阿南自己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小心那女人胡言乱语。” 阿南点点头,转身跟着掌守太监向内走。 我便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阿南向牢房的最深处走去。 掌守太监的灯光也随着阿南的身影向内里去了。 不一会儿,阿南走到了牢房最深处,她停下了脚步,走了一间牢房前面,“盈燕儿。”她叫。 里面有铁链的声音,看样子冯嫣儿是戴了痂的。 阿南瘦瘦的身影又向前几步,习惯的站得笔直,“你不用哭,我也是女人,你的眼泪对我没用。” 牢房里传来了冯嫣儿的笑声,“南乡公主说得极对,女人对女人,不用那些手段了。” “何紫鱼的弟弟在哪里?”阿南单刀直入,她原本就不喜绕弯说话。 冯嫣儿又咯咯笑了,“楚司南神通广大,怎么问我?” “何紫鱼为你死了,不问你问谁?那孩子不是一直攥在你的手里吗?” 冯嫣儿那边没有声音了。我觉得她是在考虑。原来这女人也并没有疯,她在面对阿南和面对我的时候完全是不同的态度。这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在男人面前和在同为女性的阿南面前可以用不同的手段。她真的是充分利用她的女性的优势,知道怎样把脑子里全是男女之事的浅薄男人怎样耍得团团转。 好一会,冯嫣儿用一种讨价还价的口吻问阿南:“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能在皇帝面前保我不死吗?” 这一回轮到阿南沉默了。她瘦瘦的身体僵直的立着,与牢房栅栏那边的冯嫣儿相对。 冯嫣儿的笑声又传了出来,“我知道,为难你了,皇上对你的宠爱一点也不可靠,到时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都难说呢。” 我大怒,到了这个时候,这女人还想挑拨我与阿南的关系,而阿南又嘴太笨,竟不会反驳她。我已经迈了步打算冲过去了。 “你是一定要死的。”阿南慢悠悠的开了口,“冯家欠南方百姓的命太多了。一场没来由的南征,死亡好几万,这笔账一定要算!”阿南的回答很坚决。 我顿住了脚步。 阿南的思绪全在大局,比我这个男人眼界还要广大。 “不过,你如果能给我一个凭证,让我能顺利抱回那个孩子,我就答应让你死的痛快一点。免得一刀刀的零剐碎剥了。”阿南又说。这一回,她的口气坏坏地。 冯嫣儿在里面发出了尖叫,“南征的事你怎能算到我的头上?我不过是深宫中被人利用的一个小女子罢了,你都知道我是盈燕儿了,为何还将这样的军国大事算到我的头上?都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做什么都只能靠着男人吗?” 阿南一点也不为冯嫣儿的话所动。“你在那里假哭假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事情的后果,在皇帝面前制造谗言本来就罪该万死。” 我开始流汗,女人从来都是靠影响男人来影响外界,冯嫣儿靠影响我而影响了大肇。就算阿南没有明说,我也明白,南方那几万条生命,要怪冯家,要怪冯嫣儿,但更应该怪我才对。 我拭去额头上流下的冷汗。 阿南又开了口,“这样吧,我有几个条件,一是你给我你情郎的这回入闱用的姓名,二是想办法让我抱回何家那孩子。而我,我答应你再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面见皇帝的机会。让你再向他哭一次笑一次。”阿南的声音里竟是十分认真的意味,“既然你觉得你只能靠男人,那让我们看看皇上会怎么处置你,如果皇上再一次倒在你的眼泪的娇媚之下,那么就真的是你的造化了。” ------------ 135阙 天知道阿南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跟在阿南后面的时候,看着她一跳一跳的背影,心里竟是有些气不过的感觉。 凭什么我见不见冯嫣儿,还得她楚司南说了算?她不过是仗着我喜欢她。 可是我真的是喜欢她,看到她高兴,心里便也像是灌了蜜一般。 “我不知道见了冯嫣儿后会说什么。”我对着阿南的背影警告她,“说不定我心一软,就答应放她出来了。”这就是我对阿南赤~~裸~裸威胁了,“阿南到时别后悔此时做出的决定。” 阿南没有回头,她还在极力装做走得庄重的,只是脚底下的节奏藏也藏不住,“皇上的决定的可是金口玉言,到时说了自然算数,我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她背对着我,向我挥着她的小拳头。 冯嫣儿给她的一个张纸条此时就在她拳头里。 我恨不得掰开阿南的小拳头看看那纸条上面写了什么。阿南是打算把归命侯那边的事一手包办了。她不让我参与。她怕我把事情搞大,舆情对南人不利。 阿南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刚才,她对冯嫣儿提出的最后要求竟是:“你求我吧,你若是哭着求我能打动我,我就安排你见皇上。”她站在冯嫣儿牢房门外这样对冯嫣儿说。 然后她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等着冯嫣儿冲她哭。 我当时几乎笑出声来,以为她是想看冯嫣儿落魄的样子。 冯嫣儿果然哭了。这女人的眼泪来得容易。她扑在牢房的的栅栏上呼天抢地,求阿南到我面前美言几句。她将天下能说不能说的卑微语言全都在阿南面前演练了一遍。这女人到也是好本事,居然这么会装可怜示弱。 可阿南并没有因此高兴,她只是看得专心,把冯嫣儿说的一字一句的全听到耳朵里去了。到后来,连冯嫣儿都觉得有些累了,“你还要怎样?”她问阿南。 这两个女人的交流我看不懂。 阿南皱着眉退了出来,嘴里还不知念叨着什么。 我算是服了阿南。 “你只要告诉我那个李逸在闱场中用名字就行了。”我对着阿南的背影说。 “那个冯嫣儿不肯对我说,她留着与皇上做交易呢。”阿南在前面摇头晃脑,“现在就看看皇上对付女人的手段了。我去将何家那个婴儿弄回来。”她向我又摇摇她的拳头。 看样子,冯嫣儿还真与阿南达成了交易,而我就这样被阿南卖了。 “我不想再看到冯嫣儿了。”我说。 “那皇上也不想抓到李逸了吗?” 阿南走了。 把我丢下给冯嫣儿。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阿南是对的,我若是知道了李逸在闱场中的姓名,找他的确简单许多,可我不想与冯嫣儿做交易。更遭的是,阿南竟然不陪我,她去安排人突袭归命侯府了。这事倒的确得靠她,毕竟她是南乡公主,她在那些南方降俘中说话比任何人都合适。 而我,只得听任阿南安排。 冯嫣儿已经被人带到一处偏殿,带着枷跪在一旁等我。 我不知道这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我才迈入殿堂中,就发现她看我的眼睛一亮。 “皇上!”只这一声,就让我想起了上回在江南审的那个演戏的小丑。原来人的表现真的能和演戏一样夸张。 如今的冯嫣儿不比从前了,没了合宜的宫装,也许还缺了点装饰什么的,这女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以前那容光焕发的颐指气使的样子,换成了此时的谄媚嘴脸。 “皇上!”这女人眼泪流了下来。膝行着向我扑过来。她带着重枷,挪动可不容易。 若放在以前,我是多么舍不得这女人柔弱的样子。 可现在,我连退数步,“我要李逸在闱场中的姓名。”我直截了当。可这样子,也有些像是我怕了她。 好在那女人一定能比我还弱。那女人根本好像是弱不禁风,连身上的枷也承受不住似的歪倒在我的脚下。她在地上蠕动着,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我,“奴家一个弱女子,连刀都擎不起来,可他们却还是给奴家戴着这劳什子。我……嘤嘤。” 她娇弱无力的样子应该不是装的,冯嫣儿本来就养得娇,又一味的吃那什么桃花露,弄得越发柔弱了。 我招招手,让人进来给她去了重枷。冯嫣儿不过一个女人,虽说是心黑手狠,但以她现在的处境,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威胁了。 那女人去了枷后,立刻在我脚下磕了好几个头。 “奴家知错了。”她在我脚下说,“奴家再也不敢了。以前奴家被冯公收为义女,贪图富贵嫁给皇上,是奴家不知天高地厚。奴家嫉妒楚贤妃,奴家嫉妒林美人,这些奴家都认了……可奴家对皇上的心……” 我有奇怪的感觉,好像才不过一小会儿,这女人又变了样子了。 “等等。”我说,“别提那些不相干的,朕只问你为何几次三番要用钩吻害朕?” 这女人以为我忘记了她给我喝钩吻的事了吗?且不说上一世,这一世她也三番五次害我了。虽然多半是借刀杀人,可这事总不见得还能抵赖。我虽然糊涂,生死之间却还是能分得清清楚楚。 冯嫣儿又开始哭了,一直哭着爬到我脚边来,她亲吻我的靴面,“我没有办法啊,皇上!皇上已经知道,奴家不过是她们买来的可怜女子,这一切都是他们逼的啊!奴家若是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揭穿奴家身份,那时奴家就得死。奴家怕死啊。奴家一介女流,哪里能挡得住他们的威逼。妾实实也没做什么,说来说去不过是些小女人的手段,多说几句话,哄过几回人,争风吃醋也是寻常事,哪里能够撼动皇上的威仪。” 我的眼睛惶惑的向门外看去,希望看到此时阿南走进来。冯嫣儿的话听起来看有些道理,她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不知怎的卷入了这场权力斗争,她这样的女人,即决定不了别人的命运,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更何况这女人此时哭得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脸上也是泪水冲开了脂粉和脏污,冲出了斑斓的栏杆。我从未见见冯嫣儿这个样子。 “皇上可怜可怜奴家吧,”冯嫣儿还在我的脚下,缩成颤颤巍巍的一团,“奴家不要做什么淑妃了,奴家也不要什么摘星阁。奴家只要能侍候着皇上,哪怕是当牛做马也没关系。” 阿南呢?她凭什么就这样把我丢给了冯嫣儿,她真的不怕冯嫣儿这样柔这样娇的女人再一次占据我的心吗?阿南凭什么对我这样放心?她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通过考验?阿南若是真的在乎我,她此时就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都不需要她向冯嫣儿这样放□段,只要她向我笑一下…… 冯嫣儿正仰着脸看我,“皇上,奴家好害怕……”她悄悄的上来,抱住了我的腿。她的眼睛里搜索到了我眼中的不安,似乎明显的亮了一下。 没有阿南,我也很害怕。我腹内的钩吻虽然已经排清了,可那不时发作的疼的记忆还印在我的脑子里。冯嫣儿不该抬头的,她这一抬头,让我看到她的眼泪后面眼睛里的毒。她又在盘算什么?盘算她是不是再一次稳拿住了我? 我死过一次,唯一学会的就是:太轻易流出来的眼泪常常不值钱。 我有些明白阿南的意思了,她就是想看看冯嫣儿这种女人的眼泪还有多大的能力影响我。阿南这是对我不放心啊。她知道我有时会莫名的对美人心软,比如现在,我又心软了。她肯定早就料到。 我侧了头,听自己的心跳。我好像真的听到了,我的心跳得有力而沉稳。自从我等到了阿南那曾经为我流下的一滴泪,这颗重新复活的心脏就再也跳不出其它的节奏了。 “李逸在闱场中用的名字!”我冷冷的对着脚下说。 我是再一次提醒眼前这个女人,我刚才的问题她还没回答呢。她休想再影响我的心境。 可冯嫣儿永远是避重就轻的高手。“奴家怕。”这女人还在矫情。她把我的关注当成一件可以讨价还价的事了。而且,她还有本事将讨价还价做得不露声色, 我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看样子,朕是没办法让你吐露实情了。” 我不介意,反正我不和这女人作交易。 我看到这个女人的惊慌,“皇上,奴家这条命就算是活着,也只为皇上活着的啊,难道皇上忘记了奴家曾经一次次只为皇上跳舞,只为皇上唱歌,只为皇上……” 我一点点从这女人怀里抽回自己的腿,“李逸也好,你也好,都是非死不可。”我简单的说,“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我总有办法找出冯嫣儿那个情郎的,用别的办法,但我不和这个女人作交易。阿南说得对,她害死了多少人啊,远的不说,就这小小的宫中也已经好几条冤魂了。她看起来是可怜,出身于烟花不是她的错,被人利用威逼不是她的错,祈求一点怜爱不是她的错。可死的那些人呢?他们又有什么错?尤其我那还在襁褓中的懋儿,又有什么错? 我真蠢,居然曾经想过和这个女人作交易,什么深窥无间!分明就是我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套。 我明白了! “不就是李逸用的名字吗?奴家告诉皇上,只告诉皇上还不行吗?”眼看我就要抽身,冯嫣儿尖叫了。 我一脚踢开冯嫣儿,大步的走了出去。 阿南!阿南就站在外面的阳光里,春天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恬静而轻盈。她怀里抱着个襁褓,手还轻轻的拍着,襁褓里的孩子安静的睡着了。 阿南就那么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走过去。 “是懋儿。”阿南动作轻柔的把孩子顺过来给我看。 懋儿只会睡觉,现在把个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我摸了摸这孩子的脸。 “归命侯那边,我拜托酩香先生去了。有冯嫣儿的手书,还有我南乡公主的身份,让他休想过继到何家的孩子。” 我点点头。“我这里没有问出什么来。”我对阿南简单的说,“我不爱看那女人哭。” 阿南也是只点点头。 “阿南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我问。又看看阿南怀里的孩子。 阿南还是怕我变心吧,她把懋儿都抱来了。我有那么不可信吗?阿南真是个傻女人! 阿南想了想,“其实,我觉得无论什么人,哭起来都挺难看的。”她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再美的美人都经不起一哭的考验,什么梨花带雨啦,什么莲清含露啦,全是骗人!” 我哭笑不得,这就是她看了半天冯嫣的哭之后的心得!所以她就要考验我!她真以为我以前会喜欢冯嫣儿哭得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模样?这个傻阿南! 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又去捏她小巧的鼻子,“我是容易心软,”我说,“我承认。但,我不是因为别人哭得好看才心软。我是觉得对方心软才会心软。阿南啊,你有时候在我面前露出一点点你的软也没什么吧?”我说,“你就在在自己男人面前软弱一回,好让我有机会好好疼爱你,行不行?” ------------ 136宫 阿南的性子里,有一种天生日担当与勇气,所以她大约不知道什么是软。 当我对她说要她软一些的时候,她就睁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了。 “皇上觉得冯嫣儿的性子软吗?要不然是觉得李婉宁的性子软?”她的小鼻头皱起来,向我扮个鬼脸。“妾可是仔细看过,冯嫣儿哭的时候,不仅不好看,还有一种潜藏的凶相。软,只是眼泪装饰的表面,在这个表面下,都是女人们早已经坚硬的心。”阿南好好的抱紧了懋儿,将裹孩子有些松开的小被子又重新掖紧,“那女人要算是软,也不会瘵懋儿害成这样了。林美人算是软了吧?可她当初为了这孩子也几乎快变成母老虎了。” 我想了想,觉得阿南说得好似有理,“其实女人们都比男人更强硬。”我承认了,想了想,“可是我还是希望阿南能解偶尔向我撒撒娇什么的。只要偶尔就好。”我与阿南小心的讨价还价。 女人的万种风情,一嗔一怒,粉唇一噘,都是男人的化骨粉。有时候比钩吻还要厉害。 我捧了阿南的脸,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只要阿南有时可以想想你也可以依靠我时,我就很高兴了。”比如,刚才她让邓香去了归命侯那里。这事她就本该与我商量。 阿南不能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危险不说,还让我有些尴尬。 好在这是现在的我,等于是多活了一世,有些事看得透了,知道阿南天性如此。我有耐心慢慢的□眼前这个不肯驯服小女人。她是我的心肝,我要将她的精钢心化为绕指柔。 我隔着孩子,探过身去亲亲阿南的脸。 阿南羞怯,轻轻推我,“当心挤到孩子。” 我得意的笑了,我故意的,这时候的阿南最可爱了。 邓香去了归命侯那里,到了晚间就告诉我那个孩子已经被抱了回来。我又安排了人送那孩子去刑部,让他们准备连夜录何家的口供。我知道他们在洛京的南人间有他们的处事方式,大约我也插不进手去。再说,做这一切的时候,阿南好像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商量。 对此,我实在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对归命侯,我还是另外做了些安排,对归命侯这样的人,我这回也不能轻易放过了。 我没有从冯嫣儿那里问到李逸的信息,这多少有点遗憾。但是,我并不后悔。我心里明白,我不能拿我的感情作交易。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大不了,明天闱场开门,我亲自去闱场门口认人罢了。 想好这一点,我倒也并不太急。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来梳洗,本来还想动作轻一点,不要吵醒身边熟睡的阿南。可我搂着阿南的胳膊才一放松,阿南就在我怀里动了动。 我苦笑,亲亲她的后颈。这一夜,她是背对着我睡的,不像以前那样伏在我的怀里,紧紧抓着我的衣襟。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同床时的样子,阿南想逃,我不放手。 “阿南怎么不继续睡?”我问她。 阿南翻了一个身,转过头来看我,“刑部那边有口供了?” 我玩笑的摸摸她的胸,“阿南有没有发觉,阿南比我们第一夜睡在一起时多长了些肉了。”我的手底闷住那么一点点绵软,轻佻的逗弄着。 阿南红着脸拍我的手,“皇上,妾说正经事呢!” “正经事就是阿南快点怀个孩子。”我认真的说,“你看懋儿,虽说先天的有病,可那孩子的眉眼是多么漂亮。再看看阿呜阿咪,都是很美丽的小公主呢。阿南努把力,你的孩子一定是所有孩子里最漂亮的。” 阿南试图掩住她散开的衣襟,奈何我的手没有退让的意思。我一边揉弄阿南的绵软,一边随手压住阿南欲起的身子。 “都到什么时候,皇上还是这样……”阿南没有说下去,晚间我把她折腾得够呛,此时我还有看到她胸口脖颈处我留下的红莓痕迹。 我腆着脸冲阿南笑,“起不来就不用起了。我就是去闱场门口转一圈而已。”我口中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没有把握。李逸那人阴沉多变,话不多,却是让人很难捉摸。我也担心事情万一有变,我可怎么收拾。更重要的是:李逸这人,无时无刻不是蒙着一层假面,很少直接面对别人。这一世,能认出他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起了身,再留恋阿南,我也不想错过的这个抓住李逸的机会。 “我和皇上一起去!”阿南也随着一跃而起,“我想看看那个让皇上心心念念不忘记的人的真面目。”她竟是十分兴奋。就像上回和我一起去对付老九时一样。 我心里叹气,终是不忍心拒绝她。 我和阿南坐了油壁小车来到了闱场门口,时间还早,闱场的栅栏也没有打开。 “皇上确定能认出那人吗?”阿南问我,“妾虽然也见过那人,可是现在却已经没什么映像了。那天那人的脸上一直戴了假面,只在落水一瞬间露了真面,妾却没能看清。”阿南对我有些怀疑。 我干笑一声,我自然是认得那人,他当我的侍卫总管,跟了我好几年呢。 这时,闱场内传来了铜锣响,阿南听到了,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伸了脖子张望,“开门了!” 不一会,我看到二哥领了人把持了闱场各个出口,二哥在大声的吆喝着,让里面的人不要挤。 我屏住了呼吸。 栅门是猛然被推开的,闱场内的举子瞬间潮水般涌了出来。连早有准备的我,也不禁吓了一跳。 我有些后悔没有像入场时给他们来个搜身通过。我低估了这些举子年轻旺盛的生命力。不过是关了两天,这些举子倒像是久拘的囚犯终于见了天日,他们一个个发了狂的向外推搡,好像是急赶着投胎似的,伴随着吆五喝六相约吃喝的欢快叫声。如狂的人潮奔突而出,踏出一片的烟尘,然后很快消失在两边的街口。 所有这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一瞬之间,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闱场门口又归于平静了。 好一会儿,坐在我身边的阿南长出了一口气,“好吓人!”她说,又小心的盯着我的脸色问,“皇上可找到了那人?” 我茫然的眨眨干涩的眼睛,“没有!” 我在周边埋伏了许多人马,此时我却不能向他们发出任何指令。看着眼前瞬间冷清下来的闱场,我的冷汗流了下来。我又让李逸跑了。 阿南叹了一口气,“妾倒也没有想到,考试这回事,竟是这般可怕。平日原本应该斯文的举子,怎么考个试便成了如此痴狂的模样。” 我想了想,觉得不对,“那人似不在刚才的举子当中。”我说,“刚才虽然混乱,我却还是能分辨得出人脸的。我并没有看到李逸。”我是练过功的人,不可能连这都看不清楚。 “难道是我和酩香先生看错了?”阿南疑惑,“可我明明看到那人进了闱场。” “如意,”我向外叫了一声,“叫湘王过来。” 我已经觉察到了不对。 不一时,二哥从闱场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如意就已经知道是谁在叫他,虽说有些奇怪,但还是站在我的车边就想行礼。被我一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将他直接拖入了车里。 二哥一头撞进来,看到我和阿南,尴尬的低头哈腰,“原来是皇上,这回考试十分顺利,举子们安安静静的考完全场,次序井然。此时场中还在收卷,不一时就能封卷交到礼部了。” “中途可有人退场?”我问。 二哥惊讶看我。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二哥承认,“有一个武科的考生昨天傍晚突然发了痢疾,上吐下泄。自己要求退场了。不过他那时默写和答策都已经完卷,我让人当着他的面封了他的卷子,交给了蒋大人了。” 阿南在一旁发出一声惊呼。 我又问了一些问题,心里已经有数,那个李逸倒是个高手,他居然能提前完卷,并且已经离开了考场。只是他为什么要提前出闱呢?难道是因为他觉察了什么? 不,不会,他在场中应该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除了我杀了他小时长大的那家娼户。其它一切消息我都是封锁得水泄不通。他应该还不知道此时情况已经有变。那么他为什么提前退场呢? 我满心疑惑。 “你说他上吐下泄?”我好奇的问。 二哥想了一想,“这考生好像身体本就不好。他刚入场不久就晕过去一回,但后来醒了,他却不肯退场。一直在场中坚持。” 阿南的眼珠乱转,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狡黠淘气,“刚入场时就晕了吗?是不是入场时出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一切都很是正常,”二哥抓着头回忆,“当时正在封场,考生都进了各自的阁子,木栓拉好,贴上封纸。那考生看着臣的手下刷字,突然就倒了下去。我当时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将这考生就此送出场去。后来他自己要求留下。说是想考一回试试看。” 二哥已经看出我对此事的重视,他派人去考场中拿了那考生的资料出来。 阿南在我身旁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是他了!”阿南乐不可支,“他果然还是着了我的醉红颜!”阿南歪了头看我,“皇上还记得吗?在那画舫中我向那刺客下的药!闱场中刷封条的火漆是红色的。” 二哥连忙一旁点头,“对,各门的封条上都要刷个火红的‘封’字,再打个大大的圈。当时我的手下正是提了那漆桶在逐门刷漆。” 阿南很是得意,“妾早说妾的药厉害,皇上这下信了吧!”她一时忘情,拉着我的胳膊摇呀摇。“我是不是很能干?” 我哭笑不得,倒没想到阿南当初对我说的醉红颜竟是这样的有趣。阿南总算心善,不肯直接下毒弄死人。但那李逸如果真的沾上这见红即倒的毛病,也够难受了。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连滴血都见不得啊。 这样的李逸,好像也没有上一世可怕了。 我握了阿南那不老实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这既是感谢阿南对我的帮助,也是表达我对她的情谊。 二哥一眼瞥到,慌忙别过脸去。 阿南的脸红了。悄悄的藏起了她的小手。 二哥的手下将那考生的考籍呈了上来。 我看了一眼,姓名考籍俱在,若真是李逸,那一定是冒籍,想来原本那考生的真身已遭不测。 “皇上要看这考生的卷子吗?可以向蒋大人要,此时卷子已经归于礼部。”二哥有些好奇,但他还是认真的请我示下。 “不用!”我挥了挥手,“二哥还是照原样将所有考卷押回礼部。一切如常,保证这回的春闱不出纰漏为要。”我说。 二哥领命,退出马车忙他的事去了。 阿南睁着眼睛巴巴看我,“皇上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她问我,摆出一付虚心的模样,乖乖的等我的指示。 昨天我让她在我面前软一些,她嘴上虽然反驳,但明显的听进去了。此时她就是在显示她软的一面,不再抢在我前面拿主意。 我好好的想了一想,“李逸早早出来,一是身体不适,二是怕他们原本的计划,他本想今天一早接手冯家军的事吧。当然,还有南八营。按理说,南八营那边此时应该也有消息了。” “真的?”阿南惊讶,“冯骥会把他冯家的亲军交给李逸?那他自己呢?” 我冷笑,“冯骥自己哪会领军!”说完我自己便先窘了,冯骥可是我封的大将军大司马,我说他不会领军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以我上一世的经验看,别说冯骥,就算李逸领军的能力也是有限,他们主要还是靠着从宫内瓦解我的护卫。领军打仗有许多时候还得靠军功和积累。我从十四岁起随父皇领兵,才不过积累了那么一点点的胆色而已,比起大我几岁的二哥也总还是差得很远。 阿南倒是没有笑我。她只是歪着头想了一想,“那么,依皇上所说,李逸并没有离开京城喽?那就不在紧,只要他还在京中就不怕他,我们可以想办法钓他出来。” “钓?”我好奇,“怎么钓?” 阿南的眼睛坏坏的眯了起来,向着我不怀好意的一笑,“那么大一只香喷喷的肉饵皇上忘记啦?人家可是一心想着投身于皇上怀中呢。”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李夫人!” 阿南欢快有扬起小脸,“既然李逸与冯家还有什么李夫人、归命侯现在都完全勾结在了一起,我们不妨好好计划一下,对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 137大结局 李济与冯骥两个站在我的御书房里,我不用细看,就知道他们两个各怀心思。 今天天气不错,我倒是有心好好的玩上一回。只是我怕我沉不住气,会露出焦急的神色来。其实我早盼这一天的到来,希冀更多于忧惧。 我相信,经过了今天,我的宿命一定会就此改写,我再也不用有意回避去后花园那个叫煤山的小山坡。也不用再每每在睡梦中觉得脖颈处不时的刺痛。我的阿呜和阿咪会安然长大,在花一样的年纪出嫁。她们会有小弟弟小妹妹,大肇会有未来的主人。我自己也可以安然的看着阿南对我微笑,不用再祈盼她为我流一滴珍贵的眼泪。 这一切,在经过了今天之后,一定都会变成现实。 “皇上打算调南八营去西北吗?”眼前的李济担忧的问我,“皇上若是想打西戎的话,国库的钱可支持不了几个月。” 李济那忧心忡忡的语气将我拉回了现实。 这老东西日日只担心我花钱。随便我干点什么,他都像个守财奴似的在我耳边叨叨。但他的叨叨通常没用。我连摘星阁都盖起来了,他不是也没拦住吗?不过,我今天真正针对的只是冯骥,李济只是我叫来的陪客,我没精力和他斗嘴。 我假装没听到李济的唠叨,只半眯着眼看冯骥,“冯爱卿说说对南八营的看法?” 冯骥的面色与往日一样阴沉,迟疑着该怎么回答我。算计太多,忧心的事也多。难怪这个人脸色总是这样晦暗。 “南八营调西北倒是没什么。反正现在天下一统,南北息兵,江防早该撤了。”冯骥竟是支持我。 这与他平日的所做所言可不一样。 我瞠目看冯骥。 冯骥不动声色,他比我稳得住。我看他这人不到最后的时刻,是不会露出本相来的。 此时他也在等南八营的消息,但他却能装得若无其事。而且他绝对不向门外看,不像我,总按捺不住的瞟一眼门边,希望有南八营那边的好消息突然传过来。 “皇上打算派谁统领南八营调动?二王爷吗?”冯骥问我。“大军的调动不是小事,领兵之人得有令行禁止的威望。”他说这话时语气轻率,是看轻了我手下无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这才是冯骥关注的重点――谁来领兵!若是让他冯骥领兵,岂不等于直接将南八宫调入他冯骥的口袋里? 到了这种时候,他能得的利还是一点不让的。 “大司马有可推荐的人选吗?”我随口一问。 此时,阿南那边不知行得怎样了。我和她商量好各自行动。但我总是有点心中发慌,我不仅自己得搞定冯老贼,还总是挂念阿南那边是不是也进行得顺利。虽然我知道阿南的性子比我稳重,可不知为什么,心里为阿南留的那一块在方总是特别的敏感。也许这就是阿南那一滴珍贵的眼泪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吧。甜与涩相混合的感觉,时时让我的心跳为之紊乱。 刚才阿南给归命侯写了一封信,她难得给归命侯写信,却不知这信有没有用。 “若是二王爷来带南八营倒是很好,”冯骥皱着眉盘算着,他似乎不知道我的算计,“在军中谁能比二王爷更有号召力呢!”冯骥悻悻的说,“只是也正因为二王爷的号召力,。我怕南八营将士到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军队,反倒乱了军心。”冯骥这是在诋毁二哥,这也足以证明,他对二哥还是有所忌惮,“我劝皇上对此还是三思而后行。”冯骥已经将二哥从人选中剔除了。 “嗯!”我着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提什么湘王,冯大司马也领过南八营嘛,一场南征,多么大的军功啊!” 这是阿南心中的隐痛,不知冯骥在南方枉杀了多少无辜。这件事上,我实实伤了阿南的心,比她额头上那块伤疤还要让她难受。 就只凭这一点,冯骥也得以死谢罪。 李济听了冯骥的话,也立刻毫不留情的在旁边嗤笑了一声,“好大的军功!”他冷嘲。 冯骥的目光根本不看李济,却狡猾的溜过我的脸,“臣领南八营时情形不同,”他含糊的说。怎么不同他可没敢认真说,“再说,以皇上现在的心境,可能还希望有年轻点的势力融入军中。” 他这话倒也说对了。我的确觉得朝野上下此时的确缺了点朝气。 我说:“朕寄希望于这次春闱。” 冯骥竟是古怪的扫了我一眼。 我的目光投向站在门边的如意,那孩子看似恭谨的呆立着,但我知道,他此时机警着呢,外面稍有风吹草动他肯定会马上迎出去。 “不如,皇上试试邓掖门?”冯骥突如其来的目光一黯,他将了我一军,“皇上不是用他领了建章营吗?能领建章营就能领南八营。如今皇上喜欢用南人,邓掖门的身份再合适不过。” 我知道这老贼在嘲笑我,但就凭他这货色居然也敢嘲笑我?其实邓芸从来没有真正领过建章营,他一直以来都是只能听我的将令行事。我也绝不会再将我的军队指挥权交与任何人了。 蒋捷那滑头至少有一点说对了,以后一切政令军令都得出于朝廷,具体说,就是出于我。 但我对冯骥是不会说透这一点的,“邓掖门啊!不错,很不错,”我打着哈哈,同时努力不让自己向门边看,南八营那边的消息怎么还不来? “其实我原本觉得冯迈那小子也不错,可惜了,他半路上弃武从文,现在又连文也弃了。可惜,真是可惜。”我嘴里胡乱支吾着冯骥。 冯迈是武不成文不就。其实,冯家子弟都是这德性,连同冯骥自己,真能力没有,拍马搞阴谋倒是很有一套。 “皇上真的打算用邓掖门打西戎吗?”一旁李济急了,“皇上使不得,邓掖门年轻……” 我突然看到如意看似不经意的扭了扭脖子。李济再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我知道,这是南边的探子已经回来,在等候我的接见。 我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假装倾听了一会儿李济的长篇大论,然后尽量用和缓的语气打断了他,“李爱卿说得也极有理,”我故作沉吟之态,“这样吧,你和冯爱卿两个好好商量一下打西戎的事。谁能领兵,钱够不够都可以商量一下嘛。你们文武二臣本就该同心协力,有事商量着办。”我站起身来,“对了,可以叫户部的蒋捷一起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支出一笔钱来。”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冯骥看出了我要离开。 “我去看看楚贤妃。”我理直气壮的说,“她最近在养着伤,我今天还没去看过她呢。”冯骥肯定知道阿南受伤的假消息,但他应该还不知道阿南受伤之事的真假。 倒是李济,大吃一惊,“楚贤妃怎么受伤了?”他是连宫中出了变故都完全不知。自从他的侄女李婉仪出了家,他在宫中就没有耳目了吧。 我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冯骥,“楚贤妃不小心撞了墙了。”我说。阿南那是撞了南墙了。又或者说是她的心墙。她伤的不是身,是心啊!那个小傻瓜! 冯骥的脸瞬时黑了。但他还是很冷静的提醒我,“蒋捷大人在礼部关着呢,他还得阅今年的卷子。得有半个月才能出得来。” 我一拍脑门,假装突然想起来似的,“看我这记性!”然后看似随意的来一句,“那叫冯进进来吧,他不是户部度支侍郎吗?叫他来是一样的。”说完迈步就向外走,生怕走得慢了,会被冯骥留住。 蒋捷入闱已经十来天,还不知冯进那厮贪了我多少国库的银子进他家私库呢,我对冯家贪污的事,从早年的收金税,到最近冯进对我南北贸易设的阻碍,都暂时当做不在意,一直不予计较。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不过我想冯家也不过是一口待宰的肥猪,我让他养肥了再杀他,肉也落不到别人嘴里去。 我看到了冯骥脸上的迟疑,但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来人啊,去请冯侍郎。”我吩咐了出去。 我迈步向外走,听到身后冯骥高声说,“其实老臣也认为打西戎并不是时候,老臣只是同意皇上南八营调向西北之议。臣与李相没什么可议的。” “不可议你们也给我拿出个不可议的理由来。”我毫不容情的命令,人已经走出了御书房。“你们把理由给朕一条条的列出来,别敷衍朕。”我得尽量拖住冯骥。 而那边,南八营传回的消息是悲是喜,我还不知道呢。 恰好此时,我竟然迎面看到一脸阳光的向我走来的邓芸。这小子走得很急,脸上都透出了红润。而脸上的神色也是喜滋滋的。 我只看他的脸色,心中就是一松,知道南边的事十有□是成了。 果然,他一见我,就向我扮了个鬼脸。接着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来。 我向他打个眼色,示意他书房里有人,不便说话。 他立刻领悟,只说,“我闲着没事,来看看皇上。顺便问问皇上,我近日训练建章营将士练习马战时用的勾连枪术略有小成,皇上可有时间去检阅?” 他向我一个劲儿眨眼。我知道他这是在问我:他布置的京城防卫是不是可以撤了。 “继续练,”我不敢掉以轻心,“我一有空就去巡视。”我也向他打眼色,让他进我的御书房去,“你来的正好,冯大人刚才还在举荐你呢。想让你领南八营,你进去和他商量一下战西戎的事吧,也向冯大司马学着点。”有邓芸帮我拖住冯骥是再好不过。 最好我这一网能暂时拖住两个,连冯进也一并拖进来,就算是不行,至少我也可以争取到时间,只要我抓到李逸…… 我转身飞一般的快走,“对了,邓掖门别被里面两个老家伙带累疲软了,你年轻,得有好战之心,得有进取之意,才配得上你的年纪。” 阿南那边的网布置得怎样了呢?我得赶紧去看看了。 ------------ 138大结局 我的斥侯也等在阿南那里。但阿南却是并不向他打问什么,见我来了,反是回避开了。 我详细问过南八营那边的情形,才知道我早先安排的人按图索骥开始抓人的时候,南八营中的将士竟是人人支持,还帮忙肃清冯骥的党羽。他们似乎早对冯骥所安排的人有所不满,也对他们自己多年来守无可守的处境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打问是不是要调他们去守卫边境了。为将要为国效力而兴奋不已。 果然军队是不该放在自己国境腹地的。保家卫国才是他们的职责。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连我也不免喜出望外了。 “应该没有漏网之鱼,”斥侯最后向我汇报,“这一回整肃,近来出了伊阙关的没有一个回来的。今天的伊阙关也按皇上吩咐,布防极严,就算有人想过,怕是也插翅难飞。” 那就是说,冯骥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南边的消息,这真是太好了。至少可以拖延住冯家,让他们不会马上狗急跳墙。 说实话,按上一世的情形看,以冯骥的小心,他不是很有把握,也不会急着向我下手。除非是他被我逼急了。他会宁愿再等等消息的。 打发了斥侯,我去找阿南。却看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向脸上涂抹着什么。 我站住脚看她。却发现阿南并不是在向脸上涂脂抹粉点翠贴黄。 只见她手上麻利的用深深浅浅的颜料在向她自己的脸上描画着。不一时,她的粉嫩白皙的脸蛋上,竟是渐渐显出了一条长长伤疤的轮廓。再后来,这伤疤越来越立体越来越清晰,竟是狰狞可怖,像真的一样。 阿南的这个模样我好像很熟悉,上一世的大部分时候,阿南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在我的后宫里神出鬼没。我记得那时,只她这张脸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便躲之不及。以至于后来我好几年都没有见过她。我一直说不清那时看到阿南被我毁掉的面孔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不安肯定是有的,也许还有后悔。 我当时其实不是嫌她,而是是不敢见她吧,如果我真的不在意她,又何必一直躲着她呢。我想,上一世那几年,我与阿南实在是太艰难了。我一次次的伤害她的结果,是我自己不敢面对我自己的内心。 我真的是早就爱上她了,只是自己不敢承认。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好像害怕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是多么不好意思的似的。可是当我的头颅挂在城头上,在那彻骨的寒意中等到了阿南这张带疤的小脸时,我是多么的幸福和内疚混杂啊。那样的心情,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温暖。 我歪着头又看了看镜子里的阿南。阿南也在看着镜子里的我。 “阿南,我想我一直很爱你。”我脱口而出。 阿南还在涂抹的手停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我。好像并不那么相信。我们就这样通过一面镜子交换着彼此的眼神。 “我得走了。”阿南突然放下手中的画笔,匆忙的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脸上的疤。“真的得走了。”她慌乱的说。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想赶紧一头扎进密林里去,好躲避天敌。 我上前一步,从她身后一把搂住这不安的小东西,“阿南,你实说,你那天为什么要假装脸上受伤流血?”我问她。 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上一世,阿南脸上的这道疤也是假的。我记得我上一世那时的情形,我就算在狂怒之中,也不大可能真的用剑劈到阿南的脸。且不说对女人我不太下得了手。更重要的是,我一直也都知道阿南若不是易容,她这张小脸,实在是让我有些喜欢的。 这张脸的美,让人觉得有一种脱出俗气纯真。那是一个女人最可爱的气质。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是这样认为的。阿南其实真的是小妖女,可爱的小妖女,她那些古怪淘气处,让人也是很难索解。 我将下巴搁在阿南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脸与她脸上那片狰狞贴在一起。两张脸在镜子里看起来竟是非常般配,阿南的脸上就算有道疤也还是不掩其美。 我笑了,“爱阿南,也爱阿南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和上一世的那一道疤一模一样,就是阿南在城墙下向我扬起的那道疤。就是阿南对着我的头颅泪水滚落过的那道疤。阿南画画的手法如此,我知道了。 阿南咬了牙,“皇上拿镇纸丢我的时候我就打算好了。”阿南冲着镜子里的我瞪起了眼睛,“皇上连我易容玩笑一下都生气,觉得我骗了皇上。那我总得找机会真的把自己弄丑了好好骗皇上一回,看皇上到底能气成啥模样。”阿南秀丽的眼睛向我一横,“我的身上一直都揣着猪尿泡,里面装着石榴茜草做的假血水汁,哪天皇上再向我动手时,我……我……” 提到被我伤害的事,阿南终究有些说不下去。看样子这小东西一直的隐忍大度也是伪装,骗了我对她来说才真的是很有意义的事。 我紧紧的抱着阿南,脸贴着脸,轻轻地蹭着她,“我后悔,一直很后悔对阿南的伤害,”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怕在阿南面前落了下风,也许是一直担心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南吧。”我叹气 也许真的是这样,阿南不是冯嫣儿,阿南的骨子里是有些真正的傲气的。而我,在宫中多年争夺中,却一直缺少些底气。也许是觉得自己在众兄弟中不够出挑。 这回看到二哥,倒是提醒了我许多事情。如今的二哥其实也有些唯唯诺诺了。他的样子反衬了当初的我。二哥被我长期防范,让他也失去了当年的雄心。 人有时候也是环境使然,阿南的光芒闪耀让我瞎了眼了。 阿南小巧的鼻头里发出一声轻哼,“明明是皇上……”她的贝齿轻扣了唇,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紧接着她推我,挣扎着逃出我的怀抱,“妾真的得走了,如果所料不差。归命侯已经该准备好见我了。” 我放了手。笑着看她,“别忘了,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我笑着说。 阿南已经蹦跳着冲了出去。 ~~~~~~~ 一辆没有徽章的马车悄悄驶出了宫门,驾车的是个骨骼粗壮的女子,人虽长得白皙,可那身架一看就是能干活儿的。旁人看来就像是宫造局、浣衣局一类机构常年役使粗使奴婢似的。 也许因为是白天,这辆马车的驶出反倒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宫中也常有人出门办事,偶尔出来一辆马车,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就像上回冯嫣儿偷运了阿南出宫,简直可以说是如出无人之境。 但这辆马车却有些不同,它一出了宫中,就直直向北驶去,一直驶向了城中的长春坊。到了长春坊门口略停了停,一转身它又驶向了城南的归命侯府。 这样的行车线路,若是细细推究,那是极不妥的,先去一家妓院,后去了一处降奴的府邸。这宫中的奴仆是要干什么呢? 好在这事没人注意,也没人深究,就像当年冯嫣儿把阿南去出宫去一样。 归命侯府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这辆马车,马车才到门口, 驾车的女人跳下车来,才用手拍了一下归命侯府黑漆大门上的门环。归命侯府的大门就立即打开了。 我又远远的等了好一会儿,看着马车进了归命侯府的大门,又看到大门重新关上。 我心里并不着急。归命侯府可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远远比不了拥兵自重的大司马大将军的冯府。归命侯作为投降的伪楚皇帝,他可是一直在我控制之中。我不让他肆意扩张他侯府的规模,也不许他府中随便添置奴役。所以他归命侯就算再贪婪,也还是得在洛京城中逼仄小心的蜷缩着生活。 小小的马车驶进了归命侯府好一会儿了,我看看归命侯府还是没什么动静,这才凑近去,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找到一处树荫浓密处,轻轻一跃,翻身进入了围墙。 阿南本是说不用我来的,可我不放心。反正我的武功也还说得过去,应付归命侯这种矮矮的围墙,几乎无人值守的防卫,实在是不在话下。 这也是我们最终选择了归命侯府行事的原因。 归命侯府的格局不大,很有江南园林那种曲里拐弯的特色,我进来之后,竟是一下子失去了刚才那辆马车的踪迹。 但我还是并不着急,归命侯府总共就这么大,只要有一点声音,站在任何地方,我都能分辨出发声的具体方位。 就在这时,我听到里面某处传来一声笑,媚得让人都起鸡皮疙瘩。 我立刻飞快的移动身形,赶了过去。 我看到了那辆马车,此时,它停在一个小小院落门口的树荫之下。此时,树上已经有几只早早破土的早蝉呲啦呲啦发出单调的声音,吵得人有些心烦。 我远远的隐身于一处坏石之后。 一只白得有些吓人的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尖尖指甲上腥红色的丹寇我倒是熟悉。 归命侯立刻上前扶住这只手。 “看看我们这回弄到什么客人了!”马车里妖媚的声音很是得意,“里面那位小娘子的性子可真是让人没话说。”车帘半掀,先是一只鲜红的绣鞋迈了出来。“她就是胆大,气性也高,一点也等不得。”说完那声音咯咯的怪笑起来。“难怪能混到宫中第一的位置上去。” 她说的是冯嫣儿。 此时我离他们很远,但就算这么远的距离,我也能感觉到李夫人那股子邪门之气。 可归命侯却没有喜色,他看起来很是不安。“为什么这一回要弄到我这里来?还专门写了信给我。这事若是被宫中的人发现了,我可没办法活了。” 那只红鞋就停在了车门边,“你应都应了!到了此时还说这样的话有用吗?”车内的声音尖锐起来。 归命侯一吓,嘴里忙哆嗦了几个“不敢!” 车里的女人也就放缓了声音,“你为她收留了那孩子好些日子,小娘子还是知道你的好处的。虽然你最终还是把事弄砸了,小娘子也还要给你个机会。小娘子不是说了吗?长春坊已经被盯上了。将军那边也不稳便。” 归命侯唯唯。 车中的女人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黑的裙,黑的衣。最后是那浓妆艳抹,且半袒着白花花胸口的李夫人。 “把小公主弄出来吧。”李夫人站在车边抬了腕抹一抹她的鬓边,那得意洋洋的劲儿不用提了,“再泼点水弄醒她。”她下令,接着又假腥腥的,“说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当年我作为奴仆带过她些日子呢。”这女人站在阳光里,抿着嘴笑了,“说来谁让她得罪了我的逸儿,得罪了宫中的小娘子呢!” ------------ 139大结局 我的心跳开始变了节奏,屏了呼息等待着。 我明知这都是阿南那小东西在搞鬼,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李夫人这样说话,总还是觉得非常不安。 其实,事先阿南和我商量过了,她要再演一次被冯嫣儿弄晕送出宫的戏码。但是这一回,阿南是想利用她被我所伤的事来与归命侯李夫人之流拉拉关系。好帮我引出李逸来。 反正上回阿南被冯嫣儿送回公主府,就是由归命侯上门假装撞破阿南与邓香的□,然后满世界传得沸沸扬扬。可见他们之间早在互通消息。 阿南决定这一回利用一下这个关系。 只是,我总觉得归命侯也好,李夫人也罢,全都心怀邪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阿南去与他们周旋难免让我悬着心。 此时,李夫人那腥红的指甲尖挑了挑,马上就有几个丫头上来去掀那马车的帘子。 不一会,我就看到阿南被她们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今天这个阿南是个看上去也就是个落魄女人。只穿了家常衣裳的她,因为脸上有那么长长一条疤痕,而看上去十分凄凉。她的容貌已毁,身上早收敛了她平日的公主气象! 就连一直笑着的李夫人一下子看到阿南此时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也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下了药的的样子,阿南此时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的半靠在旁边扶她的侍女身上,用半开的眼睛看迷茫的四下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阿南口中含糊不清的问。 “公主,是我啊,我们又见面了。”李夫人说。她不待阿南有所反应,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阿南向屋子里扶。 阿南被人把持着,似乎有些身不由已。她踉跄着晃了几步。可是,很快的,阿南身子向着一扑,一下子扑到了李夫人的身上,看似随手似的,一下子紧紧攀住了李夫人的胳膊,“我认得你!” “公主是糊涂了吗?”李夫人不得不摇晃着,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不,她得维持两个人身体的平衡,阿南此时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李夫人身上了。 “公主当然认得我,前几天,我们不是刚刚见过面吗?公主申斥了奴家,说奴家的小店挑唆那些举子闹事。” “对了!”阿南好像才想起来似的,“你是李夫人!”阿南说,同时脑袋四下乱转,她看到归命侯,“你是归命侯!”她好像才看到归命侯似的,“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了?” 李夫人扶住了阿南,保持两个人不会一起摔倒,“公主还是先随我们进屋吧,”她说,“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公主这样子,奴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奇怪,上回咱们见面时,公主还是高贵的大肇贤妃,这一回公主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那女人叹息着,“不过几天,公主的容貌尽毁,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南楚烈帝膝下的天之娇女了。”她的叹息似乎是真的,带着深深的悲哀,“女人啊,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了。”她这样说。 显然,李夫人对阿南脸上的伤很有兴趣,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阿南的脸上,想更进一步仔细看看阿南脸上的伤。 “我想起来了!”阿南猛的一下子推开了李夫人,“是冯嫣儿!”她咬牙切齿的说,同时摇晃着,又把四下的环境看了一遍,“还有归命侯,你们是和冯嫣儿一伙的,是她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的!” 归命侯到了这个时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公主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说来我还是公主的叔叔,就算平日里公主不把我这个叔叔当长辈看,到了这个时侯,公主也得听我一句了:公主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吧,如今你在皇帝那里也好,在我们这里也好,都不是什么热门人物了。实与你说,我是受人之托看管公主,也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你们把我弄来作什么?”阿南问,她向后退,退到马车边上。好像是害怕了。 李夫人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说话还是那么媚,全然没有意识到阿南和她同为女子这一事实,倒像是要与阿南调情似的,“确实是宫中把公主托付给我们看管。看宫中的那位意思,我们最好能将你杀了,这样才能解那位的心头之恨。”李夫人又咯咯的笑起来,“宫中那位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我。” 阿南眨眨眼睛。她索性在马车的边缘靠坐着,离那辆马车近些,离那个赶马车的人近些。我知道,她这是本能,这小东西此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其实心里小心着呢。她知道自己是在与什么人打交道。 “你说的是冯嫣儿吗?”她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对了,这事一定就是冯嫣儿干的,上回也是她吧。”说着,她还横了归命侯一眼。 天知道!给归命侯的信是阿南自己写的,那天冯嫣儿给了她一张纸条,她让阿南去抱回何家那个孩子。阿南就模仿了那字迹,写了一封给归命侯的信。 冯嫣儿此时被我关在大牢里呢,连外面闹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淑妃娘娘不喜欢公主啊!”李夫人假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完又笑,“不是我说,小公主你也真是不济,连连着那淑妃娘娘的道!这已经是第二回被淑妃娘娘弄出宫来了。依我看,公主也不适合呆在深宫,还不如别再回去了。” 阿南似被人说到了痛处,她垂下了眼睛。 李夫人走上前去,伸出她那尖尖的食指,轻轻的去托起阿南的下巴,“看看!原来南楚宫中最那么招人疼爱的小公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阿南那画了疤痕的脸不得不向着阳光。 “那个昏君!”阿南咬牙切齿的说。 李夫人点点头,“公主现在知道啦?”她满意了,放开了手,“那公主的人邓香还帮那皇帝算计我?不仅派人到我这里侦探,还在归命侯这里搅局。”她冷哼了一声。 隐身在怪石后的我心里感叹,“阿南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上一世她才会对着我的头颅说‘活该!’。” 只是我不明白,李夫人怎会没猜出那天跟着白芍进长春坊的人是我?她与冯家是怎么沟通情报的?冯迈没有将那天在闱场门口的事告诉她吗? 阿南恨恨的咬了牙说:“我现在已经将元君曜那昏君看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妾身其实对公主有个不情之请。”李夫人又开始咯咯的笑,像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 阿南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夫人,“夫人请讲!” 李夫人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请公主帮我找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 阿南愕然。她夸张的看看李夫人,又扭头去看了看归命侯。 李夫人扭捏起来,“公主不用这样看我,奴家早与归命侯没有关系。再说,奴家也不是公主以为的那个意思啦。公主这样看奴家,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想吐!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阿南红了脸,“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李夫人认识皇上?李夫人还不如去找冯淑妃,只要她容得下夫人。” 年已经半百的李夫人,竟是红了脸。她还娇嗔的跺了一下脚,“公主不要取笑奴家!我说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接近!” 我的心中一动,竟会是这么容易吗?我与阿南开始商量时,本来,还指望阿南用一张被我伤过的脸来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由此找到李逸,可没想到,事情比想像的还要容易。李夫人自己提出来了。 “我听说公主与此次春闱的主考之一武孝楷十分熟悉。”李夫人试探着问。 “是啊,”阿南立马承认了,“我与武大人还曾有师生之谊,他在南楚翰林院供职时,曾教我十三经。” “能说上话?” “能!” “这就好!”李夫人一笑,“我是想向武大人举荐一个江南举子……,那可是个真人材!” “你这是想干什么?!”归命侯在一旁突然一声大喝,“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一位吗?” 李夫人的眼睛斜了一下,她以一种很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归命侯,“闭嘴!你懂什么!” “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归命侯讽刺的问,“到时父死子继,还不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行这步棋?难不成你想让他只当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就知足了?在我的记忆里,夫人你可是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你是恨不能自己就当个女皇帝的人!” 归命侯倒是没白白和李夫人过那几年,看上去他很了解李夫人似的。 李夫人“切”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也想东山再起重回宝座。皇帝的位子谁不想要,问题是你姓楚的还有这个机会吗” 归命侯又慌张了,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你这妇人休要胡说。我们不是已经都答应了大将军的吗?” 李夫人焦燥,“我从来没答应过任何人什么。”她的一只腥红的指甲伸了出来,直点到归命侯的鼻尖上去,“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边行事的那个样子,还能有什么胜算?!更何况,他嘴上说的好听,事情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到底怎样可是没有任何保证。原本大肇的太宗也答应我生了是儿子的话,就让他当皇帝呢!可事实如何?”李夫人好像是悲痛欲绝,又好像是撒娇似的跺着脚!“你们这些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大将军和你一样,一家子人都很会欺负人。他那几个嫡亲的儿子也都如狼似虎,从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母子。” 我觉得李夫人说的是真话。冯骥地一家子若能容得下这位李夫人,她又何必出来开妓院呢。他们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天知道!比如冯迈挨打那真真假假的事,一开始赖邓香,可我听着,倒像是那个李逸在里面插了一脚似的。不然他怎么那么巧,正好在冯府门前救人? “我看这一回,事起仓促,怕是成不了!”李夫人压低了声音,“看你和我夫妻一场,我只问你一句,你为自己留好了抽身的退路没有?” 阿南睁了一又大眼睛瞪着李夫人,她听傻了。连我也有些惊讶这女人的见识。 只有归命侯那笨蛋好像有些不信,“以大将军现在的声望这事总有个十之□了吧?他不是领着大军吗?再说这一回若是成不了,你也闹不到什么好去!当初我倒是愿意收留你们母子,可你却又看不上我这小庙。” 李夫人向他嫌恶的“呸”了一声,“我不靠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帮忙,也一样能成功。只要……不就是个大将军大司马吗?这回他死了,正好皇帝还得找个新的不是?而我的孩子他还年轻!只要他也有一天能……到时肯定比那姓冯的干得漂亮!” 我竟是有些想笑的感觉,若不是此时不便,我一定已经大笑出声了。 她又转了头看阿南,“公主,你小时侯,我跟随楚烈皇后,也曾带过小公主几日。公主说,奴家对你好不好?” 阿南眼睛里有了一丝茫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时侯阿南还是刚生下来的婴儿,她哪里会知道人家对她不好。楚烈皇后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的身边恐怕也不容易出纰漏。 但是看到阿南点头,李夫人还是高兴了,“我有一个亲人,本领很是了得,以他的本事,如今的大司马大将军拍马也比不上。他今年参加了武举的考试,默经和策试都已经考完。应该考得不错。”李夫人上下打量阿南,“只是他那两天在闱内突然有些不舒服,我怕会出意外。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去武大人那里美言几句。” 阿南眼睛亮一亮,但她努力克制着,“这倒是容易。”她说,“只是这一回春闱,皇上对关说似乎十分感冒。两位主考这两天都关在礼部主持阅卷,怕是不容易见到。” 李夫人拍拍手,“这个无妨,武科不比文科,阅卷之后不是还有试艺吗?到那时,武大人就能出来看演武了。只要试艺时,武大人能认出我那亲人的脸,在他的号筹下把拉弓,举石上多加个几石……当然,最主要是他的身体最近有些奇怪,不是他真没本事。”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这是要阿南认一认李逸的意思吗?这是李逸终于要露脸了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竟是这么容易的就到来了。 我看上去觉得阿南好像也被惊到了,她竟是傻傻看着李夫人,好像不信这是真的。 李夫一笑,“既然如此公主可是不能悔了,这忙公主一定要帮。”她扬了声高叫,“来人啊,去请公子来!” ------------ 140大结局 我的心跳开始变了节奏,屏了呼息等待着。 我明知这都是阿南那小东西在搞鬼,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李夫人这样说话,总还是觉得非常不安。 其实,事先阿南和我商量过了,她要再演一次被冯嫣儿弄晕送出宫的戏码。但是这一回,阿南是想利用她被我所伤的事来与归命侯李夫人之流拉拉关系。好帮我引出李逸来。 反正上回阿南被冯嫣儿送回公主府,就是由归命侯上门假装撞破阿南与邓香的□,然后满世界传得沸沸扬扬。可见他们之间早在互通消息。 阿南决定这一回利用一下这个关系。 只是,我总觉得归命侯也好,李夫人也罢,全都心怀邪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阿南去与他们周旋难免让我悬着心。 此时,李夫人那腥红的指甲尖挑了挑,马上就有几个丫头上来去掀那马车的帘子。 不一会,我就看到阿南被她们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今天这个阿南是个看上去也就是个落魄女人。只穿了家常衣裳的她,因为脸上有那么长长一条疤痕,而看上去十分凄凉。她的容貌已毁,身上早收敛了她平日的公主气象! 就连一直笑着的李夫人一下子看到阿南此时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也许是为了看起来更像是被人下了药的的样子,阿南此时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的半靠在旁边扶她的侍女身上,用半开的眼睛看迷茫的四下看看。 “这是什么地方?”阿南口中含糊不清的问成神全文阅读。 “公主,是我啊,我们又见面了。”李夫人说。她不待阿南有所反应,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将阿南向屋子里扶。 阿南被人把持着,似乎有些身不由已。她踉跄着晃了几步。可是,很快的,阿南身子向着一扑,一下子扑到了李夫人的身上,看似随手似的,一下子紧紧攀住了李夫人的胳膊,“我认得你!” “公主是糊涂了吗?”李夫人不得不摇晃着,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不,她得维持两个人身体的平衡,阿南此时已经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李夫人身上了。 “公主当然认得我,前几天,我们不是刚刚见过面吗?公主申斥了奴家,说奴家的小店挑唆那些举子闹事。” “对了!”阿南好像才想起来似的,“你是李夫人!”阿南说,同时脑袋四下乱转,她看到归命侯,“你是归命侯!”她好像才看到归命侯似的,“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了?” 李夫人扶住了阿南,保持两个人不会一起摔倒,“公主还是先随我们进屋吧,”她说,“有什么话进了屋再说。公主这样子,奴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是奇怪,上回咱们见面时,公主还是高贵的大肇贤妃,这一回公主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那女人叹息着,“不过几天,公主的容貌尽毁,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南楚烈帝膝下的天之娇女了。”她的叹息似乎是真的,带着深深的悲哀,“女人啊,最要紧的就是容貌了。”她这样说。 显然,李夫人对阿南脸上的伤很有兴趣,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阿南的脸上,想更进一步仔细看看阿南脸上的伤。 “我想起来了!”阿南猛的一下子推开了李夫人,“是冯嫣儿!”她咬牙切齿的说,同时摇晃着,又把四下的环境看了一遍,“还有归命侯,你们是和冯嫣儿一伙的,是她把我送到你们这里来的!” 归命侯到了这个时侯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了,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公主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说来我还是公主的叔叔,就算平日里公主不把我这个叔叔当长辈看,到了这个时侯,公主也得听我一句了:公主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吧,如今你在皇帝那里也好,在我们这里也好,都不是什么热门人物了。实与你说,我是受人之托看管公主,也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你们把我弄来作什么?”阿南问,她向后退,退到马车边上。好像是害怕了。 李夫人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说话还是那么媚,全然没有意识到阿南和她同为女子这一事实,倒像是要与阿南调情似的,“确实是宫中把公主托付给我们看管。看宫中的那位意思,我们最好能将你杀了,这样才能解那位的心头之恨。”李夫人又咯咯的笑起来,“宫中那位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我。” 阿南眨眨眼睛。她索性在马车的边缘靠坐着,离那辆马车近些,离那个赶马车的人近些。我知道,她这是本能,这小东西此时看着迷迷糊糊的,其实心里小心着呢。她知道自己是在与什么人打交道。 “你说的是冯嫣儿吗?”她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对了,这事一定就是冯嫣儿干的,上回也是她吧。”说着,她还横了归命侯一眼。 天知道!给归命侯的信是阿南自己写的,那天冯嫣儿给了她一张纸条,她让阿南去抱回何家那个孩子。阿南就模仿了那字迹,写了一封给归命侯的信。 冯嫣儿此时被我关在大牢里呢,连外面闹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淑妃娘娘不喜欢公主啊!”李夫人假作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完又笑,“不是我说,小公主你也真是不济,连连着那淑妃娘娘的道!这已经是第二回被淑妃娘娘弄出宫来了。依我看,公主也不适合呆在深宫,还不如别再回去了。” 阿南似被人说到了痛处,她垂下了眼睛惊魂游乐场最新章节。 李夫人走上前去,伸出她那尖尖的食指,轻轻的去托起阿南的下巴,“看看!原来南楚宫中最那么招人疼爱的小公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阿南那画了疤痕的脸不得不向着阳光。 “那个昏君!”阿南咬牙切齿的说。 李夫人点点头,“公主现在知道啦?”她满意了,放开了手,“那公主的人邓香还帮那皇帝算计我?不仅派人到我这里侦探,还在归命侯这里搅局。”她冷哼了一声。 隐身在怪石后的我心里感叹,“阿南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上一世她才会对着我的头颅说‘活该!’。” 只是我不明白,李夫人怎会没猜出那天跟着白芍进长春坊的人是我?她与冯家是怎么沟通情报的?冯迈没有将那天在闱场门口的事告诉她吗? 阿南恨恨的咬了牙说:“我现在已经将元君曜那昏君看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妾身其实对公主有个不情之请。”李夫人又开始咯咯的笑,像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 阿南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夫人,“夫人请讲!” 李夫人有些迫不及待,“我想请公主帮我找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 阿南愕然。她夸张的看看李夫人,又扭头去看了看归命侯。 李夫人扭捏起来,“公主不用这样看我,奴家早与归命侯没有关系。再说,奴家也不是公主以为的那个意思啦。公主这样看奴家,奴家都不好意思了!” 我想吐!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阿南红了脸,“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李夫人认识皇上?李夫人还不如去找冯淑妃,只要她容得下夫人。” 年已经半百的李夫人,竟是红了脸。她还娇嗔的跺了一下脚,“公主不要取笑奴家!我说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接近!” 我的心中一动,竟会是这么容易吗?我与阿南开始商量时,本来,还指望阿南用一张被我伤过的脸来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由此找到李逸,可没想到,事情比想像的还要容易。李夫人自己提出来了。 “我听说公主与此次春闱的主考之一武孝楷十分熟悉。”李夫人试探着问。 “是啊,”阿南立马承认了,“我与武大人还曾有师生之谊,他在南楚翰林院供职时,曾教我十三经。” “能说上话?” “能!” “这就好!”李夫人一笑,“我是想向武大人举荐一个江南举子……,那可是个真人材!” “你这是想干什么?!”归命侯在一旁突然一声大喝,“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那一位吗?” 李夫人的眼睛斜了一下,她以一种很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归命侯,“闭嘴!你懂什么!” “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归命侯讽刺的问,“到时父死子继,还不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行这步棋?难不成你想让他只当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就知足了?在我的记忆里,夫人你可是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你是恨不能自己就当个女皇帝的人!” 归命侯倒是没白白和李夫人过那几年,看上去他很了解李夫人似的。 李夫人“切”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也想东山再起重回宝座我的美女仙师。皇帝的位子谁不想要,问题是你姓楚的还有这个机会吗” 归命侯又慌张了,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你这妇人休要胡说。我们不是已经都答应了大将军的吗?” 李夫人焦燥,“我从来没答应过任何人什么。”她的一只腥红的指甲伸了出来,直点到归命侯的鼻尖上去,“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边行事的那个样子,还能有什么胜算?!更何况,他嘴上说的好听,事情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到底怎样可是没有任何保证。原本大肇的太宗也答应我生了是儿子的话,就让他当皇帝呢!可事实如何?”李夫人好像是悲痛欲绝,又好像是撒娇似的跺着脚!“你们这些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大将军和你一样,一家子人都很会欺负人。他那几个嫡亲的儿子也都如狼似虎,从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母子。” 我觉得李夫人说的是真话。冯骥地一家子若能容得下这位李夫人,她又何必出来开妓院呢。他们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天知道!比如冯迈挨打那真真假假的事,一开始赖邓香,可我听着,倒像是那个李逸在里面插了一脚似的。不然他怎么那么巧,正好在冯府门前救人? “我看这一回,事起仓促,怕是成不了!”李夫人压低了声音,“看你和我夫妻一场,我只问你一句,你为自己留好了抽身的退路没有?” 阿南睁了一又大眼睛瞪着李夫人,她听傻了。连我也有些惊讶这女人的见识。 只有归命侯那笨蛋好像有些不信,“以大将军现在的声望这事总有个十之□了吧?他不是领着大军吗?再说这一回若是成不了,你也闹不到什么好去!当初我倒是愿意收留你们母子,可你却又看不上我这小庙。” 李夫人向他嫌恶的“呸”了一声,“我不靠你们这些没用的男人帮忙,也一样能成功。只要……不就是个大将军大司马吗?这回他死了,正好皇帝还得找个新的不是?而我的孩子他还年轻!只要他也有一天能……到时肯定比那姓冯的干得漂亮!” 我竟是有些想笑的感觉,若不是此时不便,我一定已经大笑出声了。 她又转了头看阿南,“公主,你小时侯,我跟随楚烈皇后,也曾带过小公主几日。公主说,奴家对你好不好?” 阿南眼睛里有了一丝茫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时侯阿南还是刚生下来的婴儿,她哪里会知道人家对她不好。楚烈皇后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的身边恐怕也不容易出纰漏。 但是看到阿南点头,李夫人还是高兴了,“我有一个亲人,本领很是了得,以他的本事,如今的大司马大将军拍马也比不上。他今年参加了武举的考试,默经和策试都已经考完。应该考得不错。”李夫人上下打量阿南,“只是他那两天在闱内突然有些不舒服,我怕会出意外。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去武大人那里美言几句。” 阿南眼睛亮一亮,但她努力克制着,“这倒是容易。”她说,“只是这一回春闱,皇上对关说似乎十分感冒。两位主考这两天都关在礼部主持阅卷,怕是不容易见到。” 李夫人拍拍手,“这个无妨,武科不比文科,阅卷之后不是还有试艺吗?到那时,武大人就能出来看演武了。只要试艺时,武大人能认出我那亲人的脸,在他的号筹下把拉弓,举石上多加个几石……当然,最主要是他的身体最近有些奇怪,不是他真没本事。”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这是要阿南认一认李逸的意思吗?这是李逸终于要露脸了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竟是这么容易的就到来了。 我看上去觉得阿南好像也被惊到了,她竟是傻傻看着李夫人,好像不信这是真的。 李夫一笑,“既然如此公主可是不能悔了,这忙公主一定要帮。”她扬了声高叫,“来人啊,去请公子来!” ------------ 141大结局 我满是期待的希望这一回终于能看到那个真正的李逸。这个几乎与我同时出生的人,因为上一世看到了我的死,而让我耿耿于怀。至于他与冯嫣儿那点事情,反倒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与我同龄的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上一世他做了好几个的我侍卫长,却是没能让我好好认识他。 正当我的心狂逃不止,我都以为[经会跳出我的腔子的时候,却不料,这世上的事,总不出乎人的预料。归命侯府的家人有人[突然跑进来,嘴里还大叫着不好。 归命侯厉声斥责:“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冯家公子来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哪位冯家公子?”紧命侯问。 “两位冯家公子都来了。” “来就来呗。”归命侯倒也从容,他撩了袍角就向外走,“冯家公子又不是第一次来。” 此叶,别说是归命侯,连我都没明白,冯家兄弟来就来吧,何至于让这些家仆这般的大呼小叫万兽式。不对!我一下子想了起来,我原来让人叫冯进去宫中的,此时他不该来这里。 这样一想,我心里就有此地发毛了,难道是我行事不秘,竟被冯家的人看出了什么?不应该啊!我这回行事,还是只用了自己的亲军,哪会走漏消息!不过,最让我担心的,是此时阿南可是还在院子里,万一有事,得先将阿南弄出来。 归命侯的动作慢了,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人家已经冲进来了。好在我的动作够快,在那些人闯进来之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飞身上了离我不远的一株大树。人多了,我还是小心些吧。 原来冯家兄弟来者不善。他们是带了人来的。 当我看到冯家的兄弟的手下冲进来时,便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我因为已经得了南边的消息,所以正在暗地里布置人悄悄的包围冯家,当然还有冯家的一干羽翼,希望能到时一举拿下冯家这难攻的堡垒。可如今这冯家两兄弟竟是不在家中好好呆着,跑了出来,岂不是让我措手不及?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此时突然又有了这样的变故,难不成他们是觉察了私下里的动作安排? 一想到这一点,我也不免有些心慌。 李夫人的面色可不好看,她见了冯家的两位公子,刚才还在阿南面前堆起的那一层假笑也立刻不见了。 “哟!冯家的两位公子今天可是来得真是时候!”这女人的语气里全中酸溜溜的嘲讽。 本来靠在马车边的阿南站了起来。 为阿南赶车的那个粗壮的女人,也不动声色的向阿南身边靠了一点。将阿南尽量挡在自己身后。 其实我此时的心情又开始发酸,早知道这样,就该由我来扮演赶车这一角色。偏偏阿南和邓香说我扮女人实在不像。其实,我现在看来,邓香他也不像女人啊。这世上最文质彬彬的男人,扮成女人也还是最粗糙的女人。邓香不过是长得白点细点。哪里就合适此时担任与阿南这么接近的角色了?这小子一付男人的骨架子,放在那里很吓人好吧? 没错,那个赶车的人就是邓香,我实在是不放心阿南,便求了他扮成女人护着阿南。 我没想到的是:他倒是十分愿意,扮成女人也毫不介意。 这让我不免觉得,邓香对阿南倒真是上心。同为男人,我对他的心事多少就有些了些感慨。 冯家兄弟我一向很熟,他们虽然出生武将之家。可他们这两个儿子其实没有一个真正是习武之人。长子冯进不用说了,他自己要求去了户部,依我现在的看法,他多半是因为爱钱。 其实我重生后曾经暗地里查过,冯进小小年纪,倒是偷偷干了不少的贪赃枉法的事。我之所以一直隐忍,只不过是因为我想等待他们冯家全体覆没的那一天而已。没想到,他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 冯家兄弟一进来,他们带来的人就先四散开来,将这么一个小小的院落全都围了起来。也将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都围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夫人看起来比阿南和邓香还紧张。她慌张的四下看看,似乎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从这个院子里溜出去,“你们到了此时不好好在家中待命,又跑到这破地方来干什么?” 冯进也许是因为年长一点,倒是不肯随意开口,他只是小心的观察了一下院中的形式,有意将自己藏在了弟弟身后。 此时的归命侯反是得意起来,“真不好意思,两位公子怕是因我而来。”他含蓄的对李夫人笑着,“我每回遇到今天这样的大事,都是先与冯家先通个消息的玉色倾城。”说着他谄媚的向冯家两位哈了哈腰。 冯迈向他一笑,算是对他的褒奖,但他在归命侯面前分明是有些倨傲的样子。我觉得这小子根本没肥归命侯放在眼里。 难到他真的是为阿南而来? 但他的目光却是不看阿南。甚至对阿南脸上这么明显的改变都好像没看见似的。他的眼睛里只看着李夫人。 “你儿子呢?”冯迈问,同时微抬了下巴,毫不掩饰他瞧不起李夫人。 李夫人吃了一惊,她脱口而出,“不是被大将军叫去了吗?”紧接着,她似乎领悟了什么,眉眼瞬间变换,“怎么,冯小公子是找哥哥来了?”她又风情万种的笑起来。 默不作声的冯进向地上吐了一口痰。 冯迈却沉不住气,“闭嘴!”他皱了收眉头厉声说。“谁是我哥哥?我的哥哥只有一个。就是这位在户部任职的五品大员!” 李夫人的笑容却仍然挂在脸上,“你冯逸哥哥和他爹在一起。”李夫人故意说,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好像是他爹有重要的事要倚重他才叫了他去。奴家虽说是他亲娘,却也是没有办法。儿子有本事,当娘的也不能坏了他的大好前程是吧?” 冯家两位公子哥儿不是受不得气的脾气,只李夫人这一句,他们两个便同时变了脸色,“来人啊!塞了这女人的嘴!”冯迈大叫。 居然真的有人上前,而且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条脏稀稀的汗巾来堵李夫人的嘴,把个李夫人吓得尖叫起来。 而归命侯却只在一旁陪着笑脸。 李夫人被冯家兄弟的人五花大绑的捆了个结实,随手就向树下一扔。 可怜一直在装少女娇媚且十分注重容颜的李夫人,到了此时才知道,女人的妖媚之功,也不是时时都能在男人面前奏效的。她立刻哭了起来,可哭声却被肮脏的汗巾全堵在了嘴里。很快这女人的脸上,脂粉被泪水冲散,露出了凄惨难以直视的真容。 捆了李夫人的冯迈将目光转向了归命侯,“你!说说李逸去了哪里?” 归命侯虚情假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宫里那婊#子干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李逸的,既然她将人弄了出来,我不信她没让你告知李逸。”说着他的目光冷淡的扫过了阿南。只是扫过而已,还是好像没看到阿南脸上的伤疤似的。“你去哪里通知李逸的?” 这就是以前在我面前时常表现的姐弟情深的小迈儿。此时倒也不装了,直接叫冯嫣儿婊#子了!以前在我面前那一声声甜得腻人的‘姐姐’,是如何叫出口的? 归命侯那猥琐的家伙不经吓。冯迈才不过这么问一了声,他已经吓得跪了下来,“我不知道冯逸,不……李逸在哪里啊!他早不在原先的住处了。李夫人说他被他爹,不……你们爹叫去了。”这家伙已经语无伦次了。 冯迈却不不信他,只见冯迈一声冷笑,上去就给了归命侯一脚,直把归命侯踢翻在地。“还敢诓你小爷!你和那臭婆娘演得好戏,”他手点着一旁的李夫人,“把一个不知哪里生出来的野种弄到冯家来了!那小子竟还敢抢我们兄弟的势头,想管我冯府的亲军!他也不看看他一个野种也配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就如我所料,冯骥想到李逸比他这两个有名无实的花花公子儿子要强些,就想利用李逸作个帮手,却不想触犯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利益。这两个豪门公子哪里容得下别人抢自己的名位,这不,打上门来了。 这是冯家起内讧了! 归命侯已经不敢说话,只管抱着头缩在地上校园绝品狂徒。今天闹成这样,他大约是万万没有想到。 冯迈气得够呛,“给的搜!”他大声招呼自己手下,“小小的一个归命侯府,我就不信他还真能躲起来!小爷我不能让他白白杀了我的人!” 我在树上偷偷的笑了,看样子,他们这内讧还挺严重!李逸竟杀了人! 我注意到阿南的眼珠又开始乱转,这小东西不知又在想什么了。 一直没说话的冯进突然开了口,“。他不会真去找父亲告状了吧?”说完,他就有些悻悻的,“最近父亲老说我们两个不中用,也许真的是想让那个人……” “阿哥!”冯迈阻止了冯进,“你知道什么!父亲早知道那日伤我的是就是李逸了。”冯迈很不甘,“那野种一直有杀了你我正宗冯氏,以便自己取而代之的意思。只要他存在一天,原本的你这冯家的长子,未来的接班之人,就要将你那位子让给那比你年长的野种了。”冯迈气得跺脚,“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冯进不说话了。 冯迈气势汹汹的揎起袖子,“今天得趁着爹爹进宫,把此事了结掉!”冯迈说,随手抽出他随身带了剑来。“爹是糊涂了。你我可不能糊涂。一旦那小子真的有功,到时咱们两个哪还有立足之地!” 他惶急不安的在小院子里乱转。 “现在怎么办?”冯进年纪大,却是好像比冯迈还没主意,“那小子逃了,他一定会去爹爹那里告你的状。万一爹爹知道你趁着他不在就要杀李逸,肯定得和你急。” 我摇头,果然是不中用的冯家兄弟。竟是干出这种事来。我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活的?居然会败在这号人的手下!今天看了他们这嘴脸,我都为自己不好意思了。 尤其是冯迈。我看他拿着剑都替他担心。他平日不使剑的,看他捏剑的手法就知道他生疏得很。他可别自己把自己杀了。那也太替我省事了。 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阿南慢悠悠的开了口,“冯公子不用担心,”她声音清脆,比谁都好听,“我想你们的爹爹冯大将军还是分得清亲疏的。你们到底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嫡亲儿子,你们爹爹怎么忍责罚你们?”阿南说话时看起来十分真诚,一张小脸装得好像真的在关心别人,要做和事佬似的,“不如两位公子放了李夫人,就此回去?不然李夫人有个好歹什么的,她的儿子还不得找你们拼命?你们武功又是平平,万一再打不过……” 阿南这好像不是在说和吧?我怎么觉得她是在煽风点火? “反正事情还没闹大,冯大将军回来也不过生点气罢了。”阿南又补充说。 阿南又被忽视了,冯迈听了她说话,反倒把他的眼珠又转向了李夫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剑一挥,直抵到李夫脸上,“找不到你儿子我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的说,“你们这对母子间那点关系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他怪声怪气的笑了两声,“我抓了你血祭冯家军的大旗,那个李逸一定会出来的。” 说着手上就用了一点力。 李夫人脸上立时有血流了出来。 但冯迈并不住手,他的剑尖缓缓向下继续,眼看李夫人的脸要像阿南脸上画的那样,多出一条长长的疤了。 李夫人呜呜了两声,晕了过去。 可怜的阿南,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很失望,居然又没有人理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口处传来了冷冷的一声,“冯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 142大结局 李逸就这样出现了。与我之前想像中一千种再见李逸的方式截然不同。 这一回真正见的到的李逸是个压抑着怒气,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看着眼前一切的人万兽式。 冯迈的剑尖就抵在李夫人的脸上,毫发之间,只要他的手一抖,李夫人的性命就要难料。 李逸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他自己的母亲。惊、怒、和真正的担忧。 我有一种恍然的感觉,觉得我好像遇见的不是上一世的遇见的那个李逸。上一世我拖着濒死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后花园那小小煤山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冷冷的跟在我身后,一步步的,绝不错过我绝望死亡的好戏。 他是我的侍卫总管,曾经跟随我好几年,我对他的赏赐和亲近也不比对别人少。可等看我死的时候,他除了对我死相的好奇之外,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 我记得,在我喝下冯嫣儿的钩吻之后,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像个幽灵似的,在一旁等待着收获着他的成果。他没有和我正面交手,他想做的,好像只是看。看一个也许在他心里是仇人的家伙是怎样在他面前死掉。他根本没打算和我真正像男人那样交手,他要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对我死亡的观摹。那样的羞辱比直接杀了我更甚。 而当时的我,就算想与他一拼,也没有了余力。 这才是我对此人一直隐恨的原因。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连树上那几只鸣蝉也似乎感受到了此时微妙的气氛,彻底的闭了嘴。 “你放开我娘。”李逸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这几句话来。 他把“我娘”这几个字说出了重音。 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知道一个人对娘的感情,更何况李逸的这个娘还是失而复得的。 他的手上提着刀,让他说出的话更有威力 我倒是有些佩服李逸的冷静,换了我,也许此时早就急疯了。 冯迈的眼神里有了嘲讽,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敬畏高手,“野种到底是野种。”这小子说。 李逸的眼睛里出现了杀意。 以前,我总是觉得,上一世我身边那个大多数时候阴沉不语的侍卫总管是个稳重的人。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手中提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但是李逸到底没有动,他的娘就在别人的剑尖之下,他不得不抑制了自己。 “你想要怎样?”他冷静的问冯迈。 眼前的李逸和我一样穿着黑衣,但他却不是为了故作深沉。这人好像天生与黑暗结成了一体,还有他那不愿意见光的心灵。 “放了我娘!”他冷冷的又说了一遍,“放了我娘我就退出你们冯家的一切事物。”他竟是与冯迈谈判。 冯迈的眼睛亮了一亮。 但我知道,冯迈若是信了这李逸,他就是太傻了。李逸是个根本就没有信用的人。这李逸在上一世不敢自己向我动手,却是让冯嫣儿先向我下毒。正所谓明人不做暗事,李逸根本不是什么君子。 李逸是个只要结局的人,才不认识“信用”二字。这一点其实是有些像冯骥。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有意思,今天李逸这么站在我面前,我第一次觉得,他其实长得比他的另两个兄弟更像冯骥。 我权衡了一下现在的情形,冯家两兄弟带了不知多少人来,此时这小小的院落里站不下,想来外面还有玉色倾城。李逸则孤身一人,还有个娘需要分心。 但冯家兄弟武功不济,而李逸,我知道,他的武功几乎能和我比肩。在大肇也算是上上之选了。此人并非没有本事,也不是全靠冯嫣儿的耳旁风当上我的侍卫总管。以单人的本领来计,那冯家两兄弟根本不是李逸的对手。 而冯家那边。都是冯家的亲军。别看他们人多,因为冯骥带兵的方式一贯是纵容为多,约束极少。所以他家的兵都有一股子放肆的兵痞气。一旦打起来也是随心所欲,也未必就听冯家兄弟调遣。他们和我们元家兄弟带出来的兵绝对不一样。 两边看起来人数悬殊,但若真是对决起来,谁胜谁负倒也未见得就能一下子判断出来。 我倒很想看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只是阿南现在还在人群之中。 “我才不稀罕与这么个风骚老娘们儿斗法呢。”冯迈笑着收起了他的剑,全不管一个劲儿向他使眼色的哥哥冯进,“你们母子现在全在我的包围之中,想你们也是插翅难逃。但为了证明你的信用,你今天走之前先留下一条胳膊作为你我今天的凭证。” 冯家的亲军向李逸拉满了弓箭。 我的心又开始突突的跳,他们可千万别此时射起箭来,阿南可是还在院子中呢。 归命侯大着胆子爬到了李夫人身边,他拍李夫人的脸,将李夫人弄醒了,“你还不赶紧爬起来?你可以和你儿子一起走了!”他带着哭腔说,“别在我这院子打起来啊!你们在这里打架,事后我还有活路吗?” 我想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他现在已经是几面不讨喜了,无论是我,还是冯家、李逸,全都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不杀,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我早说过,归命侯是个讨厌的人,让所有人讨厌的人。 李夫人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这个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吓人,“逸儿!”她大叫一声,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奔着投到她儿子怀里,“逸儿,你终于来救娘了!”这女人连哭都是十分娇弱。 我打了个寒战。 阿南就趁这个机会,突然一转身,钻到了马车里。 我就知道阿南机灵,她似乎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如今这满院子的弓箭可不是玩笑,她得先藏好自己为上。再说阿南脱了身,我和邓香就可以从容一些。对付这些人更有胜算。 邓香看阿南进了马车,也立刻跳上车辕,他要带着阿南冲出这个乱哄哄的院子。 “不能放她走!”就在这时,归命侯不顾一切的翻身抱住了阿南马车的车辕,“不能让南乡公主离开这里!”他大叫,“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会把一切告诉皇帝的。” 所有人都在看归命侯。 “她知道我们干的事了,”归命侯又惊又怕,“你们还不明白吗?现在事情已经瞒不住人了!而你们还在这里内斗。”他哭丧着脸,“你们在这里打架,我这个半死的降俘倒也罢了,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你们自己呢?” 归命侯大约是我活了两世见过的最恶心的小人。 他这是要把战火引向阿南啊。阿南还是他的侄女,他竟是没有一点亲人的情分。 “楚司南可是原本差点成为南楚女帝的人啊!你们都忘记了吗?”归命侯抱着车辕号叫得歇斯底里。 这才是这个南楚伪帝最在意的事吧。 在现场一片沉默之后,冯迈开了口,“对,楚贤妃也不能走校园绝品狂徒。”他恶意的笑着,“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能随便走。除非……”他说的是阿南,眼睛盯着的却是李逸。 冯迈肯定是想了杀了阿南,但他并没有重视归命侯的话。 没有人把归命侯的话当真。 阿南嫁给了我,成了大肇后宫中众嫔妃里的一个。她那本来闪耀着皇家风华的人生从此不再。他们就因此而轻视了她吧?我感到羞愧。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其实都是配不上阿南。可是却是我害了她,改变了她的人生路。让她为了我面对这么多的困境。 “南乡公主?”李逸却在沉吟,似乎这个名号引起了他的重视,“我见过她。”他的怀里还是一直搂着哭泣的李夫人,像是哄孩子般的轻轻拍打着。 显然李逸刚才一直没能认出阿南来。到了此时才想起了这回事。 我有些紧张,李逸当然见过阿南。金陵画舫中的那一见,是我们彼此今世的第一次交锋。我相信我们彼此之间都对对方留下了深刻的的印象。 阿南这样的女人,很难让人记不住她的。 “你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吧?”冯迈冷嘲,“当心宫中那小婊~子更气疯了。” 李逸没理会冯迈,但他的面色却表露了他真的一直清楚记得阿南。 “原来是那女人!”他咬着牙说,果然记恨着阿南,“不过没关系,”李逸冷笑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他说,同时推开了怀里的李夫人,将她推到自己身边的大门后面,让李夫人借助门板藏起身来。 “娘,看我如何杀光这个院子里的人。”他很冷静的说,“为了你,我要让他们一个也活不到明天。”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纱,非常冷静的用它扎起了自己的眼睛,“来吧,”他从腰间抽出了他的刀,“我的刀想喝血了。” 院子里的气氛现在是剑拨驽张。我却只后悔我派到归命侯这里的人太少。我事先只想着归命侯府几乎没什么守卫,而归命侯和李夫人又都是没功夫。所以只让曹定派了人过来看守。而我自己又没有带什么人来。 我原以为这里不太容易出大事的,哪想到现在这些大鱼会全都投到这张网里来。 不过好在这里除了我,还有邓香。我们两个加起来,应该有很大的胜算。我现在不得不暗自庆幸有邓香这样的朋友了。没错,我已经将他当成我的朋友了,只因为阿南,将我们两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你扎眼睛干什么?”冯迈到了此时竟然不知道害怕,他大约不知道世间的武功高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是看不起我们吗?”冯迈觉得受到了羞辱。 “对!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肮脏的血。”李逸回答。 我想起李逸中过醉红颜的事来。 不过这不重要了,我得想想,怎么把阿南从战团里弄出来,且不妨碍他们互斗。 这时,阿南竟然从她的马车里探了头出来,她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转,“我不走,”她镇定无比,还带着点古怪精灵,“我又不会武功,你们谁赢了,我就任谁处置好了。你们先打着。”她说,又将她的脑袋缩回了车里。 邓香立刻反身去掩车门。 没想到的是,归命侯就在此时已经攀着车辕做了个飞扑的动作,他的目标分明直指阿南,而且手中竟凭空多了一把匕首,只见白光一闪,竟是直刺阿南而去。 ------------ 143大结局 我想归命侯忌惮阿南已经很久了,此时大约也是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心头,总算找了个理由动手杀人。 但他杀人的本事却是不行的。 甚至都不用我或邓香动手,刚刚凑到车门边的归命侯身体就已经摔了起来。 阿南干净利落,抬脚就是一踹,直把个归命侯踢得飞了起来。 阿南虽不会武功,但她一向胆大而冷静。我见过她在多金陵画舫中的勇毅果决。早已认定她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子。 这是个归命侯该倒霉的日子。也许是对他败坏了南楚的处罚。他居然敢挑这个时候向阿南动手,且不说阿南就从没把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全球黑暗期。就是阿南身边的邓香也早就对他这个败坏了南楚大好江山的前皇帝衔恨已经久。 这院子里除我之外的最高手就站在他的身边,甚至是贴身的距离。他死期到了。 邓香是什么人!他哪能容人对阿南稍有不敬,更何况归命侯当年是如何弃邓禹老将军及其长子于险境而不顾!邓香想来想来也不会忘记。 当年邓老将军和长子被大肇军围困,归命侯却无救援,战场上白白折了邓香的大哥。 所以邓香的出手一点也没出乎我的预料。我眼睁睁看着邓香手起刀落,又给摔出来归命侯补了致命一刀。 归命侯就这么死了,他到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一瞬间所有在场的旁观者都只有目瞪口呆。而院子里也不过一下子少了一个人,凭空多出一具尸体而已。 邓香不动声色,就在归命侯的尸体上抹了抹他的刀,又将他的刀放回了他自己屁股底下。 原来他的一直将一把刀藏在车辕下的。邓香的作派有时真让人羡慕,连杀人都杀得很有风度。 一时间,现场十分安静,我想连阿南也都有此些呆住了。好歹也是一代帝王,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在他偷袭自己侄女的时候。生命如娄蚁,归命侯却是自找的。 最先发出惊叫的却是李夫人。但她尖锐的叫声与其说是害怕和吃惊,不如说是有意向她儿子撒娇。她可不肯老老实实躲在门后面当局外人。她的脸上还在流血,她好像已经忘记了。 李逸根本不敢看李夫人,就那么一点点血也似乎让他极度不舒服。他只是口头安慰着他的母亲,又将他李夫人推回门后去。同时他隔着面纱观察着邓香,沉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何扮作女人来到这里?” 李逸毕竟比那些冯家兄弟那些蠢货多了些经验,就算隔着层黑纱他也能看出邓香是个男人。 可是他的喘息出卖了他,看样子就算是隔着层黑纱,他也抵挡不了醉红颜面的威力。归命侯的血让他又犯病了。 我突然觉得阿南给他下的醉红颜有点促狭。一个习武之人见红即倒还怎么混啊!我疑心阿南是故意,她当初下毒之时就有使人向善的意图。阿南不忍心杀人,却不意味着她这小东西不会使坏。 邓香根本没有想回答别人提问的打算,他只端然坐在车辕上。他为阿南而来,在他的眼中除了阿南谁也看不见。 所有人都在看着马车。我猜他们每个人都开始又惊又疑。阿南的身份怕是要瞒不下去了。而我想看他们内讧的如意算盘也要落空了。 在一片安静之中, 阿南在车里欢快的笑出声来,“你们到底还打不打架了?不打我可要走了。” 我几乎能看到阿南在马车里转动她灵活的大眼睛的样子。阿南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害怕。 李逸的唇间发出喃喃地声音,“事情已经败露,大司马怕是不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努力支撑着,让自己不至于晕倒。归命侯的血还是让他体力内醉红颜的毒发作了。我看到他额头上的汗,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无奈。 说实话,我的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快意,看到对方知道大势已去的快意。 李逸的颓丧一目了然。他看着阿南的马车长叹一声。我喜欢这种感觉,他似乎知道他是输给了谁。 不过他的确够精明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都想到了系统特工全文阅读。他从眼下的情景中看到了危机,也认清了形式。只要我在外面找到了他李逸,宫内我的人就会向冯骥下手。 但就算他想到也已经晚了。更何况那虎视耽耽的冯家兄弟根本不听他说话,他们趁着大家都在为归命侯的死而分心的时候,突然向李逸发出了攻击。 事出突然,连我也没料到。 冯迈只微微一个动作,突然之间,小小的院落里失飞如雨。这些羽箭的目标全都直指李逸母子。 冯迈倒是会趁人之危,可见他对李逸真的是十分忌惮。 但冯迈绝对是整锅汤里的那只老鼠,这个公子哥儿败事有余。 李逸是何等样人,哪能轻易被人暗算,只见他手上的刀瞬间挽成一片雪花,所有剑失在他面前纷纷折落。 “蠢货!”他高声斥骂,骂的是当然是冯迈,“还不杀去宫中救大司马,你们的爹已经危在旦夕,你们打赢了我也争不回爹了。 竟在这里与我纠缠。 ” 他这话倒也说的不错。 他话音未落,人随刀至,人已经扑了出去,但他却又并非要杀冯迈,反是直扑向邓香而去。他显然是知道谁才能真正成为他的对手。 李逸这一世好像不可能再仅仅当一个阴沉而自得的的旁观者了。我再一次看到了命运被扭转,这个一直躲在我半明半暗的命运里的怪影此时此刻一下子变得如此具体。在上一世,我的心里总是有个结,觉得自己输的不明不白。到了此时,我反倒一下子轻松了。 我不会把这次与我上一世宿敌交手的机会让给别人。 眼看邓香就得正面迎敌,我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说到底这都是我的事。李逸这个鬼影早已和其它许多上一世的记忆一样,成了我今世命运的一部分。我从来都输的不服气。 我必需凭自己的力量结束这一切。机会终于来了。 李逸一动我自然也动。我不及多在想,口中呼哨着从我藏身的大树上飞扑而下,合击李逸。 我的呼哨是在呼叫周边那些监视归命侯府的人马,也是告知我遍布京中的斥候我这里有危险了。 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亲卫,他们事实上都是我大肇的军人,是我元君曜的人。我必需信任他们。 其实我今天也在反思自己,上一世我似乎是太轻信人了,而这一世我又好似乎太不信任人了。 我可以一人对付李逸,却要借从众人之力解决一干冯家党羽。 现在的李逸可谓是腹背受敌。他不会有任何胜算。但冯家带的人多,却是我一人杀之不尽。 冯家的亲兵看到了我,他们不加思索的调转了箭失。在箭雨中我的刀与李逸的刀相交,发出了金石之声。 我们各自都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在各自狼狈挡过这一波箭雨之后 ,我们互相对视。这是这一世我们第一次这样正面相对,我想他知道我是谁。 我听到李夫人尖声高叫: “我见过这人!” 我听到冯迈冯进两兄弟一起失声出口:“皇上!” 但我已经顾不上去看他们也了,我的耳边只听到一瞬间喊杀震天。外面的人开始向内攻。有人高喊:“救驾救驾。” 我笑了,用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冯家兄弟一下子变得十分慌张,他们无关头苍蝇一般的胡乱指挥着人抵挡罪恶苍天全文阅读。而他们自己则已经在寻找退路。 我不敢对李逸掉以轻心,因为他也正对我虎视耽耽。我们两个凝神于对方,谁都不敢冒然先行出击。 我对邓香说:“带阿南出去!” 邓香还没应声,阿南却在车内欢快的说:“皇上不用担心我,我就留在这里看打架。皇上一定赢!”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不肯离去罢了。可这里其实很危险。那么多敌人环侍。 “阿南听话!”我说。 可我话音未落李逸的攻击就来了。我不得不专心应敌。李逸的武功与上一世我记忆中一样好,几乎能与我比肩。但今天,几招过后,我就发现他的动作分明有些坚滞。 “皇上你好好应付,”邓香轻笑一声,同时催动了马车,“我先带阿南出去。”他说。 我顾不上应他,我正一招接一招直击李逸,这个前世的梦魇如今就要结束在我的刀下。 我听到阿南在大声的抗议。这小东西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她以为这很好玩吗?其实她呆在这里也帮不了我的忙,反倒让我分心。她已经帮我很多了。 阿南的马车冲向外面,无数的箭失也追了过去。而我已经将李逸逼得节节后退。李逸的喘息声越来越响。 我还以为他有多么能干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金陵画舫上就是你吧?”李逸在左支右拙中还不忘问我,“与楚司南在一起,还挡了我一剑。” “没错,那就是朕。” “你们向我下毒!” “没错!” 我终于看到了李逸的一处破绽,刀尖向前,堪堪划过李逸的面门。 李逸的蒙眼的黑纱应手飘落。 此时的院子里已经有官兵的先头 冲了进来,迎上了阿南的马车。院子里杀出了一片狼籍,血污满地。冯迈都已经被围攻得浑身是血。 李逸的眼睛失去了过滤光线的黑纱,他已经无可避免的看到无数的红色。醉红颜,阿南下的天下最刁钻古怪的毒。就这样放倒了我一世的劲敌。李逸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我的面前。 他临倒下之前一定是想喊不公平,可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公平,我有阿南,他没有。 和上一世正好相反。 我笑了,仰天大笑。我的畅意无法用语言述说。 “皇上赢了!皇上赢了!”我听到快要冲出院子的阿南欢快的高声欢呼。我立刻转身向他跑去。应该是我们赢了,这是我和阿南共同的胜利。我要和她分享。 就在这此时,我突然胸口一闷。一口气有些接不上来。我茫然的转过脸去,就在不过五步开外,我之前藏身过的那块怪石石后,冯进手里提着一把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弓,胆怯的看着我。一看到我的目光,他像个女人一样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低下头,这才看到我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箭头已经埋入了我的衣襟里…… 在我眼前发黑之前,我看到阿南尖叫着向我跑过来。 ------------ 145番外 母后竟然来了! 我吓了一跳,忙抱着懋儿迎出去。 太后近来身体一直不好,多走几步便头晕腿软,已经好久没离过坤宁宫了。华太医说是太后年纪大了气血淤滞,只能舒缓,不能操劳。我怕她老人家累着,连懋儿都接到我的长信宫来由我照看。没想到今天母后竟会到长信宫来。 元君曜动作比我快,早已从屋子里跳出来先迎到母后的步撵前,“娘!”他嘻嘻哈哈地叫,随便伸了手想扶。 他们母子之间一向很是随便,常常让我想起我的母后。到底是自家孩子,无论是皇家还是民家,都是一样的亲情浓郁。可惜我却只能一旁看着,太后与我在一起时可不那么易与。 今天老太太来者不善,“楚贤妃。”她只管大声的叫,却不不理她的儿子。 我急忙抱着懋儿出去向老太太行礼。脑子却在盘算老太太今天来干什么。 我还没跪下去,冷眼一扫已经看到老太太的步撵上可不止她一位乘客。就在老太太的脚边,我看到一只布做的南瓜的篮子,篮子里几颗白绒绒的小脑袋正挤在一起喵喵的叫着。 见我吃惊的表情,老太太白了我一眼,“这几只新生的狮子猫不是给你的。”她边说边在奴才们的搀扶下下了步撵,“这小猫是给弦子和懋儿玩儿的。” 我眨眨眼。 老太太走过来,也不叫我起来,先就着我怀里看了看睡着的懋儿,皱了眉,“怎么还是这么瘦?我今天还带了雪糖霜来。还有鸽蛋,给着孩子做甜蛋羹的。” 我低着头不敢回话。心里却琢磨着元君曜那一心想把自己的好东西送人的怪脾气其实有些像老太太。我并没有要什么狮子猫,弦子和懋儿更不会向老太太要。老太太这是自说自话,觉得弦子和懋儿会喜欢,就这么送了过来。至于甜蛋羹,实说吧,如今我管着后宫一切账目,那雪糖霜和鸽子蛋还是我孝敬老太太的。 但我还是没敢多说什么,我可不想让老太太不高兴。 几个奴才把小猫捧到我面前给我看,粉红小花的布篮子里,四只懋儿拳头大的白绒绒小猫脑袋此时正挤在一起看着我。 “这……”我迟疑着,一下子想不好把这四只小猫养在什么地方。院子里的小鹤小花狗已经够热闹了,如今再添这四只还不得翻了天! 老太太把懋儿从我这里抱了过去,抱在自己怀里逗弄着。“曜儿,今天司礼监那边问今年夏至的祭祀如何排班的问题,你也该快点给他们个回信了。” 老太太还是没叫我起来,就好像没看到我似的。 我瞪一眼元君曜,这全怪他,宫中今年少了冯嫣儿和何紫鱼、钱宝宝、李婉宁,妃嫔之数不再齐全。我早说让他尽快给司礼监那边给个明确的诏书,他却偏偏拖着不办。 元君曜向我打眼色,示意我自己起来。 我哪里敢!老太太这已经是来兴师问罪了。如今她的身边冷清,肯定在怨恨我呢。 老太太大模大样抱着懋儿进了我的屋子,“如今这后宫三品以上的,只剩下一妃一嫔,”老太太嘴里数叨着,“我替司礼监想想也觉得难办,这祭祀之典连赞名之礼都可以省了!两个人有什么可说的。何况柳修嫒还托病想不参加。” 我跪在地上也不免偷偷笑了。 元君曜向我扮了个鬼脸。 这事说起来我还是心中暗喜的,也许这就是我不够贤良淑德的地方了,反正我不大方,不喜欢元君曜三宫六院。他要是再喜欢上别的女人,我想我肯定没办法再这个深宫呆下去。以前他与我不亲密时倒还罢了,现在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可能与别的女人亲热,我便会心里来气。好在元君曜目前看来还没有充实后宫的意图。他现在日日只粘着我一人,就像以前粘着冯嫣儿一样。甚至比那时还专情似的。 现在我知道老太太是来干什么了。 “去叫弦子。”我吩咐一旁的宫人,自己也便站了起来,跟在老太太身后进屋。 “母后不必忧心,夏至的祭品由妾一人来安排。”我大大方方对老太太说,同时挽起袖子在铜盆里净手,准备为婆婆斟茶,“典仪也由妾与司礼监斟酌。母后身体不好还让母后挂心,妾真是过意不去。”我的茶蕊茶还是现成的,此时在红泥小炉上正冒着热气,荷花的清香气熏了一屋子。我用银盏斟了,双手端给老太太。 老太太用鼻子冷哼,“哀家知道楚贤妃能干!”她手嘴里说着,却并不看我,任我将茶放在她身边的几案上,手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响铃,在懋儿面前晃动着。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已经将近五个月大的懋儿转动眼珠去看声音的来源。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喜色,“看!”她高兴的说,“懋儿也不是真的不聪明,他也是能听能看呢。” 元君曜和我对视了一眼。 我们都知道,懋儿能听能看,只这几天的事,华太医说比别家孩子已是晚了许多。不过,懋儿还是在进步,这多少让人有些欣慰。这孩子可怜,是我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他才让他落成这样。 对这孩子我有些内疚,这也是我将他接来照顾的原因。若是当初我能多注意他一点,他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但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正惶惑着,自身难保,竟是没有顾他。 我知道元君曜和太后为这孩子的事都很难过,所以有时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老太太的眼睛向我斜了过来,直接落在了我的腹部,“下一个阿汪肯定天下最聪明的孩子。”她说。 我大窘,脸上又觉得像是烧了起来似的。 “娘!会有的。”元君曜突如其来从旁将大手按在了我的肚子上,就当着他娘的面在我肚子上揉了揉,“阿南嘴笨,但一向肚子里有货,肯定会有的。”他一语双关的说。 我脸更红了,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 我悄悄的用肘推他,可哪里捍得动这厚脸皮分毫。 老太太看我肚子的目光很严肃,“要快!”她说,“得让我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才行!” “那当然,”元君曜笑嘻嘻,“母后肯定高寿,要抱十个八个也有。”这家伙果然油嘴滑舌,“我天天都在抓紧,”元君曜十分得意,索性从我身后双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整个肚子都护在他的掌心下,“儿连冯家一案都顾不上审,不就为了忙这个。” 这坏蛋! 听了这话,母后竟是喜滋滋的笑了,两眼放光的的盯着我的肚子,“是该先顾这个,这个比什么都重要。到时也好让冯家知道,想绝咱的后,没那么容易!要不要娘给你们弄些补的东西吃吃?别累着。” 我突然觉得,我连元君曜一贯的厚脸皮都找到了出处。老太太真是口无遮拦。 他们母子可不管我此时窘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此时,正好弦子被人叫了进来。母后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弦子快过来。”她向弦子招手,“又是看书习武了去了吧?”她伸手将弦子拉睛到她身边,拍拍弦子的脸,“多漂亮的孩子啊!”又对我说,“就生一个像弦子这样品貌的孩子就极好。能像曜儿那就更好了。不过儿子多半像娘,曜儿就是像我!所以我不强求,只要个像弦子这样的。” 老太太果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儿子像娘呢!她连都这已经盘算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元君曜那一套果然都是母后的言传身教,只见老太太一招手,吃的穿的流水一样传了进来。连同那四只小猫,一并说是老太太赏长信宫的。也不说是给我还是给弦子给懋儿,也不管我这里到底需要不需要,反正她是放在我这里了。 让我看,其实这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老太太觉得我们可能会喜欢而已。 我算是服了他们母子两个了。 送来的东西里,有一篮子大青梅,一颗颗的梅子又大又圆,青碧碧的盛在紫竹篮子里,看上去煞是可爱。 “给你用来烹茶煮酒的。”老太太对我,“我看贤妃去年就在梅园里看梅子了。但园子里那梅子不好,又小又瘪。烹茶煮酒都不合宜。今天这梅子是哀家让人从李婉宁原来那鸣鸾宫的梅树上摘的。那下棵本是这宫里唯一的佳梅。” 我愣了。去年,似乎已经很遥远了,那还是我一个人住在冷宫里,根本没人理我的时候呢。太后怎么知道我去梅园里摘过梅子? 也许看到了我的失神,老太太突然就得意的笑了,“就像我知道去年冯嫣儿那银红缂丝纱衣来得不是正道一样,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事。”老太太拍拍衣襟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不能总在这里碍着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继续忙吧。”她诡秘的微笑,还不忘记招呼弦子,“来!弦子,哀家教你怎样喂小奶猫。” 又回头,“你们两个别送了,自己要抓紧,抓紧啊!”老太太边迈过门槛边大声说。 这还让我怎么有脸见人! 元君曜送他娘出去,我却有些发呆,老太太说起了那一回冯家姐弟陷害我的事。冯嫣儿那件银红的纱衣是江南两年才出一件的贡品,我记得那一次老太太让我跪在地上等候发落,自己却一直掂量着那件纱衣微笑着。 但确实从那以后,老太太对冯嫣儿就不比以前好了。连我都能感觉得到。老太太不再为冯嫣儿说话,弹压了冯嫣儿想跟去江南的企图。 许多表面上看不出来的事情变得清晰起来。我突然想,元君曜其实是和他娘一样,那表面的呆气里,藏了真正的精明。 我脑子胡思乱想着,不知为何有些忍不住,上前抓了一只大青梅子就向嘴里送。牙齿轻轻一扣,切开了梅子松脆的果肉,酸酸的汁水就一下子喷了出来,齿颊间立时舒爽极了。我贪婪的吞咽着酸酸的梅汁,早把送老太太的礼仪抛诸脑后。 一抬头,却看到已经走出了门的母子两个,都在用震惊的目光回头看着我。 几乎同时,母子两个极其默契的发出了大叫,“有了!” ------------ 146番外 此时的摘星阁,每一个角落里都飘着墨香。我穿了件供素白的单衣,袖子高高挽着,领着一干宫人忙得不亦乐乎。 “快把印好的拿到楼上去晾着。”我大声的招呼。话音未落,阿呜阿咪两位小公主打闹着从我脚边飞奔而过。两个小公主快三岁了,已经跑得很好,有些淘气了。 “我的小公主小祖宗唉!”我的宫女红樱大声吆喝着,去驱赶两个小家伙,“当心冲撞了贤妃娘娘,如今贤妃娘娘身子贵重,有点差池,你们两个小公主可吃罪不起。”她像只老母鸡似的扑腾着双臂,向小家伙们咯咯叫着,把两位小公主拦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阿瓜却只是默默的护在我的身前,她的圆眼睛睁得好大,其实也是十分紧张。 我笑了,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此时还是一片平坦,一切好像并不真实。可华太医言之凿凿,说我已经怀了龙胎。只是此时日子还早,我又没有太大反应,所以自己不知道罢了。 太后着急,逼问华太医,“是男是女?” 华太医摇头,“不知道。” 说完却又向元君曜眨眼睛。 我有些疑惑,我自己本不介意是男是女,反正男女都是我的孩子,母后当年就对我说女子也可巾帼不让须眉,江山天下一样握在手里。我从来不觉得女子一定不如男。可怨知道,老太后和皇上也许另有他想。与我想的不一样吧。 “唉呀!贤妃怎么又来这里了,皇上知道,又要说你。”柳修媛抱了一卷细竹纸迎了上来,“这里有我们呢,贤妃不必这么劳心。”她有些讨好的对我说。 “听说《三苏集》的板出来了?我要看过。”我直接了当。 如今的摘星阁成了我的书坊,每日让宫中嫔妃在这里刻书雕板,一片繁忙景象。我早想过,我想专宠,却也不能让宫中这些宫嫔闲着生事。而我想开书坊宣教文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时机正好,借着元君曜后宫这便宜条件,要地有地,要人有人。何不立即动起手来呢! 柳修退却有些扭捏,“贤妃说,谁抄的版就能在书的夹脊里写上名字。您看……”她将自己的脸半藏在那些纸卷后。 我知道她的意思,如今我已经打算好了,为了让这些宫人干活更有积极性,我早已答应她们能在印出的书里留下她们的名字。谁抄了书,谁雕了版,或字或号都留下点印记。柳修媛大约是看了眼热,也想露一□手。 可是我却很是迟疑,柳修媛连字都识不全,我哪敢让她担当大任。 “我可以把我肚里的曲谱都交出来,”柳修媛急急的说,“和我的哥哥一起。” 我的眼睛睁大了,她这意思,竟是想自己出书。 自我专宠,我最担忧的便是柳修媛。我知她一向为人谄媚,很是小心,不会与我明争。但毕竟她是九嫔之一,还是阿呜的娘亲。我对她一个不小心,还是容易落得人口舌。她能愿意来我书坊帮忙我已经十分高兴。 若她能退而修书,对我倒是好事一桩呢。 “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春柳谱》。”柳修媛说起这个眼睛都亮了,“求娘娘恩准。” 此时宫中都在盛传我马上就要被册封为皇后,诏书未下,她们私底下已经娘娘、娘娘的叫了起来。可我有些惶惑,很怕她们口无遮拦。此时自然是忙不叠的阻止柳修媛。 “姐姐切莫玩笑,出书是好事,我自然全力支持……” “阿南!”身后一声怒喝,“你怎么又到摘星阁来了!”声音中全是暴躁。 我没有回头,知道是那个门神来了。元君曜现在人前人后一概叫我阿南,好像这后宫里他只认得我一人似的。 我心里微微叹气。元君曜现在就是我的门神,天天盯着长信宫的大门,盯得紧紧的连条缝都不留给我。他最不喜我来摘星阁,更不愿意我上摘星阁的楼梯。“那上面有什么好的!风大!”他总是这样说。 真是奇怪了,冯嫣儿在阁上临风起舞时,他怎么不说风大? 柳修媛见了元君曜,像是老鼠见了猫,反倒不敢说话了。只会一味的恭敬微笑。 我笑嘻嘻的回了头,迎着元君曜那假意板着的脸,向他裣了衽,“皇上,妾已经想好了,将这摘星阁改名了。”我说,“从此这里改名叫汇贤楼。以后这里印出的四书五经就叫汇贤楼版。皇上看如何?”我避重就轻,不与这门神争论。一班后宫女子,可不就是群贤毕至吗? 元君曜并不理我,他先用锐利的目光将我全身扫了一遍,确定我无事后。又拉了我的手向外走,“有要紧话对你说。”他一本正经。 我不明白他能有什么要紧话,天天与我厮混在一起,要有话也早说完了。今天不过上个朝而已,怎么又多出话头来了?所以,我被元君曜拉着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柳修媛却一个劲儿的向我使眼色。 元君曜一直拉着我回到了长信宫,一进屋子,他就大声向我宣布:“今天我在朝堂上已经宣布了你怀孕的事。” 我大惊,这事还没个定数呢,他怎么这么急? 不等我开口,元君曜又大声的说:“大臣们都说你合当母仪天下,该晋升为皇后。” 他这一说,我反倒冷静下来,原来如此!柳修媛她们还真猜对了。 所谓大臣们说,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元君曜先在朝堂上提了个头。 “不许你推托。”元君曜语气神态都很严肃,“这事我已经想好,封后的事要速办!趁着你现在身子还算方便赶紧办了大典。当皇后不比当贤妃,有一套仪式要完成,那一天会很累人的。” 在他的语气里,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 其实我早知道我迟早得当这个皇后,因为元君曜琢磨这事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我又怀了孕,且不说这一回生下来的是男是女,我能生育就是当皇后最好的理由。只要元君曜对我不是一时之宠,我的孩子就会有很多很多。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有信心。 只是……我低了头看自己的肚子。 元君曜的两只手握着我的手,“怎么了,阿南,你不高兴?”他高高大大的身子探向我,似乎看出了什么,小心的问我。 元君曜曾一心想让冯嫣儿当皇后。我甚至知道他也曾想让钱宝宝当皇后。他曾经有过的那点心思,我早就了如指掌。在元君曜的后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女子,几乎都曾有过问鼎后位的可能。这让我有了些不平。 这件事,我已经想过很多回。 李婉宁被幽闭宫中时,我常去看她,她就曾对我说过:皇家其实最没意思,予取予求都觉得天经地义。前太宗皇帝的几位皇后都是早逝,当个皇后得付出很多东西去换得那地位稳固。把心交出去的人哪能长寿。 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李婉宁那人的许多行事其实很对我的口味。虽然元君曜一怒之下重罚了她,可将心比心,我总觉得,李婉宁对旧朋友的方式也是我会做的,甚至她的决绝都与我十分相类。如果邓香邓芸出事,我大约也会和她一样出手相助,无论是不是犯了天条都义无反顾。 我是个本来不了解其他女人世界的人,到了元君曜身边后,反倒想得多了。 我看得出来,其实连冯嫣儿对那后位都是半心半意。她若真心想当,只要停了她那桃花露就可以了。可是她并不真的介意。 可见得,那后位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也不稀罕什么后位,可是……我抬了头看眼前的男人。 此时,元君曜正一脸焦急的俯视着我,他没有在我的脸上看到欣喜,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忐忑让我一下子心软。 我从他手中挣出自己的手来。他更惶惑了。眼睛里全是疑问。 我踮起脚尖,用手捧了他的脸,仰着头仔细的观察他。他的脸很英俊,和我第一次在江南看到他时没什么两样。尤其他那双眼睛,亮亮的,黑白分明,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心里干净的人。当皇帝的人能有这样一双眼睛可真是不容易。这是一又我爱看的眼睛。 “阿南?”他将我的腰揽过去,紧贴着他的身体,“你是不愿意当皇后吗?”他想到了这个答案。明显变得不开心了。 我恶作剧的将我的嘴抿紧了,也变得严肃起来,看着他越发垂头丧气。 “不,我一定要当你的皇后。”我说。 我看到他先是傻傻的愣愣,接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了。 不等他的笑容化开,“但要我当皇后是有条件的。” 我话音才落,元君曜又变得紧张起来,“阿南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他回答得太快了。 “你要想清楚了再答应我。”我避开了他贴上来的唇。这不是玩笑的时候,“等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我都想请酩香先生当他的先生。”我飞快的提出了我的要求,“无论我是不是皇后,都不能断了我与以前朋友的来往。” 这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会不会让元君曜又觉得南人男女之风混乱?他以前好像曾暗示过我这一点,我知道他小心眼,又有疑心病。 没想到元君曜这一次答得更快,“那当然,我也一直视邓家兄弟为朋友。”他死皮赖脸的将脸凑上来,细细吻我的面颊,“邓芸为我当掖门大将军,邓香又是我皇子的老师,再好不过了。” “君无戏言?”我不放心的紧叮一句。 “君无戏言!”他的嘴攻城掠地,直逼到我的唇上来。 “妾还有一事!”我大声的说,以回避他的攻击。 “什么?” “我还要先看到你处理了冯嫣儿一案。” ------------ 147番外 我从来都不喜欢冯嫣儿。虽然我早知道宫廷之中阴暗之处极多。但冯嫣儿下手之狠毒仍每每出乎我的预料。我一直在冷眼旁观,发现元君曜身边但凡有可能碍到冯嫣儿事的女子,多半都没有好下场。有时哪怕是元君曜的一个驻足,也可能为某个女子引来杀身之祸。 比如某一次,一位小吏家的女儿簪了一枝新开的桃花。桃花易逝,簪在头上时间不长,那女子大约没有注意,不久那桃花便落茵纷纷,她边走边洒了一地的花瓣。元君曜大概觉得好玩,便冲那女子笑了一下。这一笑就不得了,半个月后,冯嫣儿就寻了个错处将那女子打了个半死拉出宫去。不久那女子就死在家中了。 我猜,这些事是元君曜至今不知道的。 从这一方面来说,我倒是幸运的。元君曜不喜欢我,倒让冯嫣儿在很长时间里蔑视了我,也放过了我。 但是我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女人的注目。因为元君曜突然又喜欢上我了。 我还在小心的试探着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爱情,冯嫣儿已经很敏锐的盯上了我。我因为她受了好几回罚。 冯嫣儿心机极深,从来都不与我正面冲突,直到最后与我当面对质那块假玉牌的事。 冯嫣儿这个人,常常连我都觉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尤其当我从她身边走过,闻到她身上那甜腻的气味时。 背着元君曜时,有一次她曾经对着我说:“你信不信和我对着干的下场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这样说时,向我咧了一下她的腥红嘴唇,露出她那闪亮的牙齿。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我睡在元君曜初始宫那事发生后不久,她终于决心向我挑战的时候。嫉恨和不甘明明白白的写在她的脸上。她目光阴沉,好像是看到了猎物。 可是她不知道,我从来不怕她。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甘心将元君曜让给她。 也许我做女人的手段没有她来的精致,但从另一方面说,她做人的立场也比不上我来得坚定。至少有一点,我认定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不是只能依靠和利用男人。在我的眼睛里,能有男人与我并肩固然好,但若我能与男人比肩就更妙了。 我相信自己,永远对自己怀有信心。与我相配的男人也一定会明白这一点。只要他懂我,我就不怨也不悔。更重要的是,就算没有男人,我也还是独立的我,不会因此而变色。我能在艰难中活着,她冯嫣儿能吗? 失去了元君曜的宠爱,她冯嫣儿还能在宫中跋扈吗?甚至,她连自保都成问题吧。 ~~~~~~~~~~~ 天牢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关着朝廷要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到为里来的。如今冯骥一案的人犯全都关在这里,这大肇天牢难得热闹的时候。 天牢中十分阴暗,环境并不好。元君曜牵着我的手,嘴里碎碎的念叨着要我小心,这里路不平了,那里门槛高了,他都要亲自提醒。 他本不要我来看审案,但他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说是要再见冯嫣儿和李逸一回。这让我一下子来了兴致。 “旧情难忘?”我夺了他手中的酒杯质问他。 他本来正在我这里批奏折,批到半夜,我便给他张罗了宵夜。 他瞠目看我,“什么旧情!不过是实在气不过罢了。” “气不过什么?气不过冯嫣儿竟不爱你?”我不放过他。将手背在身后,他不说实话,休想再喝我专为他酿的竹叶青。 没想到元君曜竟是歪了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他说,也不怕我生气,“我奇怪我怎么会喜欢过她呢?那样的一个女人,凭什么骗了我的感情。”他沮丧的以手托了腮,像个伤春的婆娘们似的哀叹着。 我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又将酒杯塞还给他,“少在我面前装蒜。” 他抓回酒杯后立刻眉开眼笑,“我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他说,“以前的我,总以为自己不如阿南,所以只敢爱冯嫣儿那种假意以弱示人的‘小女人’。现在我知道了,阿南其实才是个小女人,会为我生孩子的小女人。” 他亲昵的靠向我,顺势搂住了我的腰,不敢用力,先小心的向我的腹部看了一眼,才凑上来吻了吻我。 “皇上就直说我不女人好了!”我假装生气,狠狠推了他一下。 而他只是嘻笑着,将脸埋在我的发间,细细的嗅着我。 冯嫣儿竟是与李逸一起跪在我们的脚下。只不过两个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老远的距离。 我留心看他们两人,竟是互相之间看都不看一眼。就当对方不存在似的。早在冯嫣儿出卖李逸这时,我就知道冯嫣儿有感情没有多深。但现在看那李逸,好像也只是寻常路人般看冯嫣儿。 这可真有意思,冯嫣儿在宫中担惊受怕时,宫外那些人好像都是与她很亲密的。他们捏着她的把柄,又给她以希望,就这样将她推到了最前沿。而这女人,若不是太狠毒了些,倒还值得人同情了。 元君曜不急,他先把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顿好,又让宫人拿了小毯盖了我的腿。这才自己去上座坐下。坐下之后,别的事不干,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先笑了。 “我本懒得再理你们冯家的案子,直接拖出去杀了能省我不少事呢。”他说,“后来又想,也许该再给冯骥一个机会。”他有些故弄玄虚,有意停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决定再给你们两个一个机会。” 他的话对下面跪着的两人却是如泥牛入海,没能激起任何反响。李逸很傲气的抬头挺胸,把个下巴对着元君曜。目光却下垂,似乎在数地上的砖石。而冯嫣儿却是畏缩着半摊在地上,根本不敢看我们。 我此时定下心来再看冯嫣儿,不得不承认,她如今素面朝天,其实比她在宫中时还好看。除了面色憔悴了些,这女人的脸庞身材,无一不显精致。果然是人间极品,一等一的尤物。 看人家没有反应,元君曜倒也并不失望。他想了想,笑起来,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突然问。同时却又用他那俊眼笑着向我瞟了一眼。似乎是在问跪在下面的两人,却又好像是在问我。 我愣了愣。有些茫然。今天?今天会是什么日子?我是一时想不起来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元君曜一本正经的说。 我和冯嫣儿都愣了。连冯嫣儿都抬了头看着他发呆。 虽然太后的主意,宫中生日一律从简。但元君曜的生日却是我们后宫之人不敢不记的,那日子绝对不在今天。此时天气初夏,外面阳光普照蝉鸣树间,按例正是宫中最闲的时候。往年大家这时节都是各自守在宫中闲坐避暑来着。 元君曜看我的目光不曾挪开,“那一天,漫天的大雪,很冷很冷。”他似乎在提醒我什么,目光中有深深的眷念,“我在敌人的纵酒狂欢、笙歌漫舞中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弯起来,笑模笑样的看着我,“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南。” 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了,我比他小了七岁,他如何出生时看到了我?再说,今天这样的初夏又哪来的飞雪? 我瞪他。 他向我扮个鬼脸,继续摸自己的脖子,可他不笑了,他的目光又在扫地上那两人。 “我对你们两个很好奇,”他说,“你们一起杀了我。然后呢?你们会在一起吗?”他摸着脖子皱起了眉头。 没人能听懂元君曜的话。 但他拿出了一只小瓷瓶,“这瓶里是钩吻。”他很慎重的宣布。将那只瓷瓶高高的举起,“只有这小小的一瓶,却足够毒死一个成年人了。”他神情古怪的看着那瓶子,“你们两个的案情早已审结,谋反之罪没什么可说了,告诉你们吧,拟定了都是迁到千刀万剐。” 这一回,李逸猛的抬起头来,脸上的惊慌一闪即逝。 “只有一瓶钩吻。”元君曜立刻强调。 我明白了,元君曜早已看出,李逸也好,冯嫣儿也好,这两个月来在牢中早已经受了不少拷问,如今是连死也不能死个痛快。他是想用速死来诱惑两人,看看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的情谊。 而他用来诱惑两人的不是别的,偏偏是那钩吻。钩吻,不就是他自己腹内曾经中过的毒吗? 我不免好奇起来,想看看下面两人有什么反应。 可下面两人的反应却并不如我想像的慌张,相反,两个人都露出了希冀的表情。 “皇上,念我们多年恩情,我又是被他们胁迫,一念之差……”冯嫣儿先开了口。 “皇上,我什么也没干啊,全是冯骥和这女人在皇上身边使坏。”李逸竟是抢着打断了冯嫣儿。 只为求个速死,他们两人也要争吗?我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是谁先想到用毒的?”元君曜问。 那两个人的手几乎同时指向了对方。 “明明是你说能弄到钩吻。” “明明是你说别的方法你不敢下手。” 两人几乎又同时开了口。他俩在此时倒也还算默契。只是心机不对难免贻笑大方。 我从两个人身上看到了怯懦,不免鄙视了一下。 元君曜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打了个手势。如意立刻上去,从他手里接了那小瓷瓶。 元君曜一个眼色。如意就捧着那瓷瓶走到了冯嫣儿面前。在冯嫣儿那惊恐的大睁的眼睛前面,如意直接打开民瓷瓶的瓶塞,做势就要将瓶子里的药向冯嫣儿的嘴里倒。 我觉得我在看一场戏,心里似乎知道元君曜不是当真的。 可冯嫣儿不知道,李逸也不知道。 冯嫣儿刚才听说自己要被千刀万剐时,本来还在争这瓶钩吻,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本能的畏缩了。她尖叫着向后躲,面对如意手上的瓷瓶,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如意好像很失望,叉了一双手去讨元君曜的示下。 是人,面对死亡都不会从容吧。 我有些同情冯嫣儿了。 可元君曜好像还没玩够,他冷嘲的看了一眼晕过去的冯嫣儿。又将他的眼珠转向了李逸。 李逸手上脚上还有铁镣,只看了元君曜的眼神,就已经吓得身上的铁镣一阵乱响。 不等如意靠近,他已经以头抢地,大场呼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我止不住,又摇了摇头。 在元君曜的眼神示意下,如意退了开去。 “你们要我死时,我可没有你们这么胆怯。”元君曜轻蔑地说,“我自己走到了煤山那棵歪脖树下。”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抖,慢慢抬了起来,指点着下面的两个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宁可自己吊死,也不愿意死在你们这些卑怯的小人手里。”他说,“你们既然连死都不敢,那就别怪我来动手帮你们死。我一定要一刀刀的碎剐了你们。”他站了起来。 我忙也跟着站了起来,怕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两个哭哭啼啼的男女面前。 元君曜并没有忘记我,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向我伸了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揽到他身边。我的腰肢还很纤细,看不出什么来。 “我又要做爸爸了,”他大声向那两个人宣布,我想过了,我不用再积什么德,我已经对人够仁慈够善良了,以至于你们这样的小人横行。这回我要为我即将出生的儿子立威,秋后伐西绒,就拿你们的人头祭旗。 他傲气十足的扬起头来。拉着我向外走,在冯嫣儿那嫉恨的眼光中,我们走出了天牢那阴沉沉的走廊。 “皇上,你说的那个煤山、上吊是怎么回事?”天气虽然热,我还是依靠在他身上问他。而他,也很自然的揽着我,没有一点嫌隙。 我心里有了一个让我自己也觉难以置信的想法。按理说,那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也不该将事情去向那样的方向想。可是,这一年里,元君曜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加上他那莫名其妙的突然转性,让我不能不有所怀疑。 元君曜又牵着我的手了。我们漫步在热烈的阳光下,头上虽然有巨大的华盖,可我还是不得不眯起眼来看我身边的男人。他握我的手很用力,捏得我都有些疼了。 “阿南,自从那一天起,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心。”他也转头看着我的眼睛,发誓般的说,似乎急于扫除我的某种疑虑,“以后也永不变心。”他承诺,也许看到了我的迷茫,“那一天就是我的生日。是阿南给我的生日。” 我眼前一亮,想起了什么,“皇上说的生日是不是你突然走到长信宫来的那一天?” ------------ 148 尾声+番外  深秋之后的洛水两岸,风景早已经是一片肃杀。皑皑白雪覆盖在远近高低的山峰上,掩去了夏日里的一片苍翠。阳光虽好,天气却已经凉得透骨。我穿了黑熊皮的大袍都有些挡不住风寒。 我跨下的枣红马已经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身上有隐隐的热气蒸腾了起来。我有些心疼马儿,却又不敢让它停下脚步。若是找不回邓香,我怕阿南会生我的气。 邓香的离开十分突然。在这之前,他一直留在他洛京山中的别墅里。一边收拾着归命候死后留下的南人事物。一边也答应了当我儿子的师傅。 其实,我和阿南心里都明白,邓香这样的人若不出仕,对朝廷对他自己来说都是十分不利。以他之能,若是流落江湖我会不放心。以他邓家的未来,他不出仕怕也会让邓家的百年世家难以为继。 可他似乎为了阿南的缘故,总是不那么愿意为我所用。 今天一早,邓芸突然入宫,一看到阿南就大呼小叫,“你儿子的酩香先生逃走了!” 只这一句就吓的阿南直跳了起来。 如今阿南身子不便,腹部圆的像抱了个球。小宝贝每日在里面舞手舞脚。弄的阿南苦不堪言。这样的状况,她每日被母后死死的盯着,就算她自己满不在乎,她的一蹦一跳却全都在母后的掌握之中。所以,阿南一动,宫中震惊。 我这才不得不骑着枣红马直追了出来。 转过一道山梁,前面的地势稍稍开阔,我极目向前看,隐约看到了一匹白马的身影正划过前面河滩的转角。 “酩香先生留步!”不用我开口,我身后的亲卫已经着急的放声大喊。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在其次,主要是别让宫中那位怀龙的的皇后娘娘不开心。 皇后娘娘虽然好脾气,但对皇上却很有威慑力。娘娘不开心,那就是皇上不开心,皇上不开心,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别想开心。 我亲卫人多势众,一时间喊声震天,引得山谷回响。几只惊鸟冲天而起。 我忙出声制止,怕他们惊了邓香。 前面的白马竟然停住了,似乎是在等我。 我有些惊喜,本来还担心邓香会因为害怕,听到我亲卫的呼声反而更快马加鞭。 我阻止了我亲卫,一个人紧催着马赶了过去。 果然是邓香,穿了一身白狐皮的袄子,白衣白马,越发俊美得耀眼。他远远的看着我,在马上恭敬向我行礼。 “去你的!”我说。冲到他面前率先跳下了马背,“少在我面前装酸。” 邓香笑了一下,也跳下了马背,“皇上还是来了。” 我们都放了手,让两匹马儿自己去远处的山脚找雪地里的干草吃。 我怎能不来,我不来就让他这样离开,阿南会怪我的。 “你这样不告而别,阿南会伤心的。”我正告他。心里也有些生气。 阿南伤心倒还在其次,阿南会生我的气那是一定。 怎么说,我都不算是个小心眼的人吧,至少对他邓香一向都是很有气概。就算中间明明暗暗吃过几回醋,但那也不算太明显嘛。邓香这小子不够意思,竟然就想这样离开,岂不是让阿南以为我元君曜小气不能容人?看在天下人眼里,还以为我与他邓香真与有什么过节呢。 邓香只是笑,这家伙长得秀气,所以笑起来也就斯文。连牙齿都不露。 “如今海内澄清,冯家党羽尽除。南北贸易通畅,正是朝廷用人的时候,也是我需要人扶助的时候,你也好意思走?”我质问邓香。冯家连同党羽月内才刚刚处决了,一干人等死的时候没一个硬气点的,哭爹喊娘,软成一滩。这点最是让我悔不当初,以我元君曜之勇,竟能被这些胆怯肖小使阴着算计了。真是荒谬绝伦。 邓香浅笑,“你有的是人才,不差我这一个愚夫。今春一科你就取了文武进士好几百人。你哪里缺人!” “可你答应了我和阿南,当我们孩子的先生。”我不得不提醒。 “我的确答应过你们。”他承认,同时在自己怀里乱摸,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我看着他, 好不容易,他摸出了什么。却是紧紧捏在手里。“不是给皇上的!”他说,说了又笑了一下。 我讨厌他的做作,“和我一起回去,有什么东西,你自己给阿南。”我这人真的是很大方啊!都邀请自己的情敌回去了。 这回邓香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不是答应了教我儿子的吗?”我质问他,“你不能言而无信。” 邓香看我,“我不会言而无信,”他说,“所以将这个交给你的儿子。”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我,“将来这东西对他会有用的。” 我本能的去接邓香递过来的东西,小而光滑的一块,落在我的手心里,竟有微微的暧意。 是那块铭有“香”字的玉牌! 我看着这块玉牌惊呆了。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任你。”邓香说,他不笑了,看我的目光幽远而深长,“我本该恨你。” 这回轮到我笑了,我一笑便忍不住的咧开了嘴,“我也想将你当敌人来着。”我说着。悄悄收好了那块玉。“可后来想想,你这人着实不错,一直帮我守护着阿南。” 邓香的面色便灰下去,变得有些沧然,他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并没看见我,他的目光穿透了我,似乎看到什么让他刻骨铭心的画面,“你要好好对阿南。”他说,那口气就没有了一开始假装出来的恭敬,“你若敢对阿南不好,我不会放过你。”他的目光里有了咄咄逼人的锋芒。他是认真的。 我得意一笑,“这你放心,阿南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不会对她不好。倒是你,其实也该考虑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了。你年纪不小了,我劝你留在京中,让我来为你参谋参谋,皇亲国戚也好,高门世家也好,只要你看得上眼的女子,全包在我身上。”我拍了胸脯向邓香保证。 邓香不回应,只是看着我沉吟,“阿南很固执,”他说,“她总是向着她认定的方向。她遇到了你,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祸。”难道我竟是阿南的方向? “是福。”我口气尽量笃定,心里却虚了一下。阿南是我的福气无疑,可我给了她什么呢?无论是穷是达,阿南总能轻身上阵,可我好像总是那个拖累了阿南的家伙。我在那回审冯嫣儿李逸时向她暗示了我曾经的经历,想让她明白我对她的看重,我可又不敢把话说透,把她会误会了我对她的爱与眷恋。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没有,不过从那以后,她常歪着头看我,然后突然就笑起来,很庆幸的样子。我想这是这是我与阿南之间的秘密,可以用我们的一生来慢慢的分享。 “是的,”没想到邓香竟是点头了,“你是阿南的福,”他说,“你能给她她需要的一切,尊荣、地位、安定,这是我不能给她的。只要你爱她宠她,你就是她的福气。” 我呆了呆。 邓香苦笑了一下,“所以我该走了。不再打扰你们的幸福。阿南有了你,她就不再需要我。”邓香转过脸去,似乎在寻找他的白马。“我的父亲年纪大了,身边没人陪伴。在外面这么多年,我也该回家了。”他喃喃地说。 “可是你答应过要当我孩子的先生。”我再提醒他。 “所以我给了你儿子那块玉啊,”邓香一笑,“等你儿子到了能读书习武的年纪,你让他拿了那块玉牌到江南来找我。” 我瞪眼。 “皇上是怕回到阿南那里不好交差吧。”邓香终于还是忍不住戳破了我的窘境,说着,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点,脸上又浮现起一层笑意,“这普天之下,皇上现在最操心的事也就是阿南和阿南肚子里的孩子了。”他似乎拿我打趣。 他说的极对,我一点也不怕承认,我就是怕回去阿南那里没法解释。我今天不把他邓香接回去,阿南会不让我进长信宫的,而且她一生气,再闹个不吃不喝什么的,她肚里我们的宝贝岂不是也一起受苦? “不然这样吧,”邓香狡黠的向我眨眼,“皇上就把那块玉牌给阿南看。她看过之后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他说的话好似有些道理,我总不能硬是绑了邓香一个大活人到阿南面前。有了邓香的信物,好歹证明我好好的劝说过了。邓香心意已决不肯跟我回去,阿南总不能怨我了吧。 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什么不对呢?我却说不上来。我早已不介意阿南拿着邓香的玉牌了。不过是一块玉牌而已,一个死物难道还能比得过我和孩子这么些大活人?等我和阿南儿女成群,她也没功夫看着玉牌想邓香了。 就这么决定了!我拿了玉牌回去向阿南复命,邓香回他的江南。以后孩子大了,该读书的时候,再请邓香进京也还不迟。 邓香的呼哨声响起,他那匹白马小跑了过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反悔之前,邓香已然飞快的飞身上马。“那么我们后会有期。”他说,不等我应声,他已经带转了马缰。白马一声长嘶,立刻撒开四蹄狂奔起来,矫健的身姿箭一般穿过了山谷,消失在两山的夹隙之间。 我掏出邓香那块玉牌看了看,挠了挠头。 三天后,我退了朝去阿南的琴室里看奏折。 一进门就发现了气氛不对。 阿南正坐在琴室窗下的一张椅子上,双手拄在自己的膝上,支撑着自己日渐笨重的身体,呼呼喘着,对我怒目而视。一张比先前圆了一圈的小脸此时涨得通红。 我大惊,“我的小祖宗唉,”我口不择言,胡乱叫着,“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是觉得热呢?还是觉得累?”我凑过去,想摸摸她的脸。 啪!我的手被阿南拍开了。 “皇上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声音很低,却明摆着是有意克制了的。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心虚了,赶紧四下乱看。 阿南向我摊开了一只手,“拿出来!” 我看看阿南摊开的白净小手,又看了看她小脸上气鼓鼓的表情。本来还想说点别的,可突然又泄了气,只得认了栽,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牌,放在她手上。“阿南别生气,我就是好奇而已。你气坏了身子不好。看你累的,要不要去床上歪一会儿?”我小心的劝着阿南。 阿南接过那块玉牌仔细看了看。 我悻悻的干笑两声。看到阿南因为生气,鼻尖上有了点汗珠,忙用指尖去为她拭去。她竟也没有躲。只抬眸白了我一眼。 “我没打算瞒着阿南。”我忙申明,“我只是好奇这玉牌与当我儿子的先生有什么关系。邓香那小子说的古怪,我就有些好奇罢了。他说了这是给咱们儿子的。” 阿南又狠狠瞪我一眼,“皇上怎么不来问我?” 我语塞。 “小心眼!”阿南骂我,“你那些斥侯今天一连几遍的到我长信宫来探头探脑的,我就知道你又有事了。没想到竟是这事!” 她当着我的面将那玉牌收了起来,“这玉牌又不是给皇上的!” 我忙连连点头,“不是给我的,我不要,邓香说了,给咱儿子。”我看看阿南的脸色,“阿南别多想,还是去躺一会儿。身子都这么重了,还为这点事生气。” “是你气我!”阿南声音略略高了一点点,有些嗔怪的意思。 我忙抱了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阿南,是我错了。不然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谁稀罕打你这皮厚的……”阿南没有说下去,却是自己也笑了,“你若真是怕我知道,就不该天天赖在我这里与我厮守着。你躲着我点才瞒得住我呢。那样的话,我也好瞒着你想情人。”她挑战般的向我扬起脸。 我笑了一下,“这玉牌不是定情信物吧。”我说,看着阿南的脸。 “本来就不是。”阿南大大方方的说。 我叹了一口气,“邓香这是真正放弃了对吗?”我摸了摸阿南的头,“这块玉牌是可以调动南方暗桩的令牌是不是?” 阿南睁大眼睛看着我,这回她真有点吃惊了,“是!”她承认。 我爱怜的与她对视,在她大胆的目光中找到了她对我的感情,心里的某一处就那么突然一动,接着是酸酸甜甜的感觉扩散开来,“那就为我们的儿子留着吧,天下之大,南北合一,一切都是属于将来的。”我说。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