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1) 大越皇宫,雕梁画栋,气势恢弘。 夜风拂过,栖凤殿勾檐上悬挂的硕大摇铃,叮当锵锵。 栖凤殿高约数丈,抱大的古木为柱,雕龙刻凤,以色彩艳丽的颜料涂抹,金色的龙、彩色的凤盘桓宫柱。只只凤凰,或舒翼凌然欲飞,或逐龙相绕,神态逼真,栩栩如生。大殿中央,置有一张贵妃椅,刻凤绘花,甚是华贵。两侧,分置仙鹤铜炉,篆烟缭绕,熏香四溢。 大殿之内,无宫人侍候,轻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殿门大开,风从门外侵入,舞动轻纱,扬起帷幔。一个白衣女子俯卧血红地毯之上,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如缎长发只以白色丝带松松束就,尤显袅袅风致;额上有一只红艳如血、烈胜火焰的凤凰,发出摄人气魄的光芒;烟眸枯似毫无活气的井水;倾世的美、迷离的眼,汇为一体。 她几近绝望地仰视着这华丽的宫殿,这样静,这样空,就像她死水般的心境。 “迅儿,我们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那些美丽的过往,掠过她的脑际,她爱他,视他为弟;她恨他,胜过仇敌。 如此的爱,如此的恨,纵横交织,形成一张偌大无比的天网,令她走不出,逃不掉。 她懒懒地摊开掌心,是一枚暗红色的药丸,失神地呢喃道:“隽永在哪儿?他在哪儿?是死了吗?” 宫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她紧握着药丸,缓缓地坐起身,目光呆滞地望向殿门方向。 绫纱宫灯映衬下,拉出一抹长长的阴影,宫殿若大,却被这阴影遮去了大半的光亮。 一袭紫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殿门口,驻足而立,看着大殿中央一袭白色纱绡宫裙的她:“夜深风凉,怎不好好侍候皇后。” 话落,左右涌出十余名宫人,为她宽衣解带,说是宽衣更似强扯硬拽…… 她,不再挣扎,于她没有任何的意义。 皇帝有旨:驾临栖凤殿,皇后需赤(和谐)身侍候。 几名宫娥搬入暖炉,令偌大的宫殿弥漫丝丝暖意。但这暖,却暖不了她心底的寒冬。 她,是大越皇后,传说中集万千宠爱,让当今皇上痴迷难拔的妖孽。 没有挣扎,没有怒骂,如木头般任由宫人宽去外袍、中衣…… 站在大殿的石阶红毯上,如瀑青丝披散开来,撒开一世纠结、一生忧伤。 皇帝衣袖一挥,示意众人退去。 偌大的宫殿,是霸道逼人的他与落漠无助的她。 ------------ 楔(2) 她总是这么吸引人,令他无法将目光移到别处。“近来皇后变得很乖。”走到她的身前,握住她如削的双肩,用力扳转,在她洁白如玉的后背,是一只只鲜艳夺目的凤凰,或凤凰于飞、或凤凰浴火、凤凰傲目……不多不少共有九只,从颈后一直盘桓至腰身,遍布整个后背,艳得张扬,明得惊人,给人一种惊痛。 握着瘦弱双肩的大手,用力地捏下…… 痛,钻心的痛,仿佛要将她的双肩与肉体剥离开来。 她固执地、倔犟地咬着双唇,不让自己支出一声。 “何雨姗,你给朕的耻辱,岂能就此结束。” 抓住她的长发,目光冷冽地望着她的脸,低首张嘴咬住她的肩。他就不信,她就成了石头人,不知痛,不知苦,本是试探,可一口含下,她竟无任何反应,他加大力度,最后嘴里竟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血,快速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她依旧不语,任血珠随着香肩滑落,染红胸前如雪的肌肤。 他的唇上皆是鲜血,伸出灵舌,舔食着血液。 这样毫无生趣的她,令他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他气愤地将她一把摔在地上:“何雨姗,朕就不信你还能做块石头。” 是,失心的人不是石头还是什么? 她不看他,只有满心的沉寂,握着毒丸的手越来越紧:她好恨,从来不如现在这般恨。十余年来,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竟换不来他的成全。 不想他死,他死,她不会快乐。 亦不愿让他活,他活,便无她的活路。 她想活,想像一个人样的活着。 她眼神变幻,内心纠结。他于她,是一个恶魔,但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是借机毒杀他,还是用毒药成就自己灵魂的自由? 他冷笑一声,道:“想见崔隽永么?想知道他在哪儿么?” 听到这个名字,她死水般的眸子突然燃起生气、有了涟漪、有了光芒,拽住皇帝的衣袍:“他在哪儿?他不是死了吗?” “死?你以为朕会轻饶了他,朕要他生不如死!” 是怎样的折磨?是如何的不堪? 血有流尽时,泪有枯竭日,这样的苦痛何时有尽头。满心的恨,满心的屈,都无法淡去数日来的煎熬、挣扎…… 时光飞逝,光阴流转,从何时起,柴迅、崔隽永与她三人命运紧紧缠绕,剪不断,理还乱。那些尘封的旧事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而今,仙侣璧人各西东,杳无音讯,她困于寂寂深宫,他下落不明,世上痛苦的煎熬莫过于此,明明相爱,却被迫分开。 记忆之门在此刻缓缓拉开,痛苦思绪回到数年之前,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三人之间展开一世纠葛,缭缭交错,丝丝缠结,爱与恨共生,哀与怨并行: ------------ 第1章 弟弟毁婚(1) 第一章弟弟毁婚 落日余辉照耀在晋西王府,整个王府显得华丽而静谧。春日微风袭袭,院子里浅粉色的杏花瓣如雪纷飞,飘飘荡荡,有几片不听春风命令的花瓣调皮地从窗入屋。 轻纱缥缈若雾,层层飞舞,或粉或蓝,纱幔肃然静垂,汤池内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潺潺流水恍若山涧小曲。香汤至清,数色花瓣漂浮其间,加两滴透若冰玉的紫色浆液,顿时暗香浮动,水质如绸舒爽柔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清澈水面,青丝如墨散开,洇染如泼的墨色荷叶,雪白晶莹的肌肤浸没水间一片朣胧。 水响水起,一个芙蓉出水般的女子破水而出,红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犹似泪流满面。十指纤纤,抚上脸庞甩开水珠时的动作优雅得像是舞蹈。生得西子容貌,肤似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张朱唇不染而艳,双眸剪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与飘渺的水雾,似乎能看透一切,又似将所有心事都化成如丝凝雾藏于眼底。她直起身子,浑身上下溢出醉人的馨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张开双臂,粉色的缎子包裹而来。一双玉藕般的足精致若雕,轻踏在泉池畔的莲花状汉白玉石阶上。 “禀郡主,你要的莲子羹到了。还有,安嬷嬷已把备好的嫁衣送来,说再请郡主试试。若不合适,今儿连夜着人修改。”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干练的婢女。 她,是晋西王府内尊贵的郡主,闺名流锦,当今圣上赐封号:锦华。 锦华郡主回眸望向门口方向,叠叠纱帷之中八名着粉衣青褂的侍婢鱼贯而入,或捧粥点、或捧嫁衣。只一刹,她的目光定格在纱窗外,夕阳下的男子身影上。对她,这是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锦华郡主微微一愣,对左右道:“都退下,这里留桃子侍候。” 十余名侍婢半蹲身子,齐声应道:“是。” 桃子是此刻正与她一样享受着温泉香汤的侍女,听到郡主提及自己的名字,从泉池中站起身来,随手抓过一边的缎子裹在身上,道:“郡主要按摩了吗?” 少女看着纱窗外那个眨眼即逝的身影,缓缓移到莲子羹,用银制汤匙搅动一下,道:“桃子,把阿黄抱来。” 桃子应了一声转入更衣内室,抱着一只金灿灿的可爱小狗。锦华盛了几匙莲子羹于地上,小狗见到食物从桃子怀中挣扎落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奔向食物。闻嗅一遍,津津有味的舔食起来。 只片刻,小狗呜咽一声倒地而卧,不再动弹。看着尚未吃完的莲子羹,桃子面露惊色:“郡主,阿黄死了?” “没死。”锦华手臂一挥,明天就是她出阁的大喜日子,是有人要阻止她嫁离晋地,是谁呢?脑海中灵光一现,她很快就想到了先前纱窗之外出现的男子。近乎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他?” “郡主说的是谁?”锦华并未立即回答桃子的话,这只是她的猜测,因为她着实想不到旁人。桃子骂道:“真是吃豹子胆,居然敢毒害郡主不成。” 锦华道:“没这么严重,他只是想阻我嫁人,却并不会要我性命。” 桃子听她如此说,蹲下身子将手指放在小狗鼻翼尖,脸上溢出喜色:“郡主,阿黄像是睡着了。” ------------ 第1章 弟弟毁婚(2) 锦华想到那人,笑道:“真有意思,为我寻夫婿的人是他,而今阻我嫁人的还是他。” 听锦华如此一说,桃子脱口道:“难道是王爷?” 王爷,这怎么可能呢?晋西王柴迅可是锦华郡主的弟弟,他怎会阻止郡主出嫁,而且郡主未来的夫婿可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皇家国戚、江宁候萧权的三公子。 晋西王乃是晋王柴洋之子,名讳之中单一个“迅”字。到了柴迅这辈,王府内人丁单薄,只锦华郡主与柴迅姐弟二人,上无父母长辈,下无儿辈子侄。按照大越朝的规矩,子袭父爵,若无卓越功绩自降一级,柴迅虽承父爵,却从亲王之荣袭得普通王爷之尊,若到他的儿子一辈,再无功业就降袭为郡王,以此类推。 桃子又有些担心起来,“郡主,我们如何是好?找王爷问个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如今您又过双十年华,难道要留你在王府终老不成?”桃子说起话来像是倒豆子,不带呼吸、停顿的一口气说完。 看桃子如此,锦华反过来安慰起她来:“别急,别急,别一口气憋晕过去。” “郡主,我是着急啊。” 看桃子着急,锦华反而不急。她本是一个急性子,也想去问过明白,又深知柴迅的性情,他是如此固执之人,既然将安神散下在给她的莲子羹就自有打算。若是寻去追问,只会将事情越弄越糟。 锦华道:“从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原以为给我寻个不学无术的萧恒,我自然不会答应。不曾想我竟应了。” “郡主到底是他姐姐,相信王爷定是不愿郡主嫁那窝囊废。” 锦华走到桌案前,为自己盛了一碗莲子羹。桃子欲阻,锦华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捧着漂亮的白瓷蓝花碗将一碗莲子羹尽数吃尽。 桃子看着锦华:“先更衣吧。” 锦华浅淡一笑,主仆二人转入内室屏风后面更好内衫,未待出来,锦华已觉困乏得紧,依在桃子肩上就睡了过去。 既然这是她亲爱的弟弟所为,那么就依他之意。若是柴迅不让她出阁,她的轿子就不能离开晋西,在这数百里的晋西,柴迅是这儿的王,是这儿的皇帝,天上地下他最大。 桃子看着罗帏之中睡沉的锦华,微微颦眉道:“还真的是,明知有药还吃。可是奴婢真是搞不懂,萧恒不是王爷挑的吗?到了这当口干嘛又要阻止呀?难不成要郡主在昏迷之中上花轿?” 桃子越想越糊涂,这对姐弟还真是奇怪,一个设计,一个居然明知是陷井还往下跳。反正这件事太复杂了,不是她能想明白的。索性不再想,用手托着腮帮,看着罗帏之中睡熟的锦华打起盹来。 锦华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待她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时。看着罗帏畔依旧卧于小木箱内的阿黄,她知道这一觉不会只是一时半刻。 ------------ 第1章 弟弟毁婚(3) “真是奇了,今儿的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锦华扑闪的双睫似展翅的蝉翼一般,双眸一闪启开来,像黑夜中灼灼发光的明珠。 一名侍婢不由得笑道:“郡主许是睡得迷糊了,再过会儿天色就该暗了。” 锦华似忆起了什么,如果她睡了一天一夜,那么今儿一早出嫁的人又是何人?她这个准新娘被柴迅算计,睡得天昏地暗,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代她出嫁了。 桃子不在房里,身边侍候的侍婢是晋西王身边的丫头。 就在她思忖之时,门外响起侍婢的声音:“王爷到!” 一声高呼扰乱锦华的思绪,她坐起身子,细细审视着周围。不是她的阁楼、不是她熟悉的一切,看这里的布设应是晋西王府某处的庭院。 今儿的柴迅身穿着一身银色的蟠纹锦袍,头顶梳着整齐光滑的发髻,将发髻套入一个精致的银色发冠之中,银冠制作精美,采花雕刻、编结等工艺,整个镂空皆以蟠纹为纹饰,下平整,刻有海浪暗纹,上面则是祥云图案。银冠之上横插一根款式大方的白玉簪,将银冠与头发固定住。银冠两边垂下墨青色丝质冠带,下额系着一个流花蝴蝶结。行似风,身板是劲松,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透出三分霸道的傲然之气,又略带两分儒雅。一张国字脸,剑眉虎目,五分武将之风。 迈着标准的八字步进入屋中,抬眸一看:三重纱帷内、菱花镜前,坐着一个如梦似幻般的倩影,墨丝如瀑垂落,黑眸灼灼生辉,眼眸深处缭绕着丝丝寒气,缥缈缕缕云雾,春风里微微飘拂的衣袂似翩飞蝴蝶,风吹的发丝随着云纱一起飘舞。 柴迅捂嘴轻咳两声,用手撩开层层云纱站在锦华的身后,如痴如醉的静静凝视着镜子里映出的美丽容貌。无数次望着这样的美貌发呆,无数次梦想着与她相守一生。 锦华不紧不慢地梳理着云鬓,任如瀑的长发垂泄胸前两侧:“迅儿,今晨代我出嫁的是谁?” 柴迅走近,欲夺她手里的桃梳,锦华却躲过他的大手固执地紧握梳子,双臂重重地落在妆台上,面露怒容。 柴迅道:“萧恒就是一不学无术的恶霸,我怎会将你嫁她。” “那你倒是给我挑个好夫婿啊。”锦华露出愠怒之色,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镜子里年轻的柴迅,“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当朝那么多的好男儿不许,却要我嫁给萧恒,到了出阁喜日你却使出这般手段。” 柴迅傻傻笑道:“别再生气了,今日我阻你嫁萧恒,来日自然给你挑个最好的。” “最好的?”锦华一脸肃色,“才貌双全的?文有章氏兄弟,武有林、张二将,这些人个个优秀,若嫁他们我倒不亏。” 柴迅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 第1章 弟弟毁婚(4) 锦华眉宇一拧:“你还没告诉我今儿是谁代我出嫁江南了?” 柴迅敛住笑容,一字一顿用低沉的语调道:“流霜” “流霜?”锦华大惊失色,久久的凝视着柴迅,“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居然会把流霜嫁给萧恒。” 流霜,是柴迅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是姐弟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就算不好,也不能让流霜顶着另一个人的封号嫁去江南,就算是妾室所生的姐姐,她也应该有自己的身份。 “当年是你告诉我,人若敬我一分还以两分,人若欺我一分则要还以十分。”柴迅双手身负后,透过纱窗望着华丽如锦的夕阳,“我不会忘记当年她们母女为我们做下的一切,你不是劝我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么?这么做是最好的。” “如果你把流霜嫁给萧恒是为了报复,那么我呢?”锦华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如今的他是晋地的王,是这王府最有权势的男人。 柴迅灿然一笑,抬臂握住锦华如削的双肩,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伴着痒酥的热气,吐出低沉的话语:“自然是用一生来回报您的恩情。雨姗,你将是晋西王府最受宠爱的王妃,是我柴迅用一生来珍爱的女人。”趁她不备,柴迅一口含住她的耳朵,轻柔地、怜惜的挑弄。 锦华惊诧似见鬼般,道:“你疯了。”欲推开柴迅,他的双臂已经紧紧地箍住她的纤腰,他的厚唇从耳根缓缓游离,像含住了世间最诱人的美味,似欣赏着天下最珍爱的宝贝,蜻蜓点水般地含入口中,用舌头肆意的逗玩,像清晨荷叶上盛蓄的露珠,辗转着、反覆着,温柔的、深情的移向她的脖颈。 “柴迅,我看你是疯了。快放开,再不放开,我可真的生气了!”锦华没有半点感觉,他怎会如此待自己,气急下用力推开柴迅。 柴迅正在兴致上,沉陷得其间被她一推似正烧得正旺的柴禾被扑下一盆冰水。固执地要把她重新揽入怀中,而锦华却连连后退:“柴迅,你今天怎么了?”从来不曾如此过,锦华猜不出缘由,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她曾以为,柴迅阻止她嫁给萧恒,是因为萧恒不足托付终身。可真正的原因却是柴迅喜欢她,要让她做柴迅的女人。 柴迅道:“人言如何?外人怎样不需你去考虑,从今往后这晋西王府再也没有锦华郡主,你是何雨姗,是我即将迎娶的侧王妃。”他退后两步,“杏子,从现在开始小心侍候何姑娘。”看着锦华芙蓉花一般妩媚、娇艳的脸庞,长吸一口气道:“十年了,我早已经习惯与你日夜相处。雨姗,想当年,你为我可以豁出一切,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一起走过,而今日子好过了,我自然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想嫁人,我就让你风光出嫁。” 锦华听起来觉得有些恶心,不让柴迅的大手再接自己的衣袂:“不要忘了,我是你姐姐。” “姐姐?”柴迅苦笑,“雨姗,除了我无法给你正室的名份,这几年来你要什么我都努力满足,嫁给我吧。” 锦华冷眼看着面前的柴迅,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到头来却是他一再毁坏她的良缘。说什么,从未将她视若为姐,拿她当成最心爱的女人。可是她,却从来都拿他当成自己最心爱的弟弟。 她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一直以为被自己视若弟弟的男子。 柴迅道:“除了本王,你还能嫁给谁。”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 第1章 弟弟毁婚(5) “众所周知,锦华郡主今日一早就远嫁江南,所以……从现在起,你只是雨姗,我的妻室、我的女人雨姗夫人。” 他一次又一次地唤着“雨姗”,这让她忆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视他若弟,而他却将她视为女人,即便这十年来他们一直都以姐弟相称,可是他还是动了儿女私情。 柴迅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漫不经心地念道:“三月十六、三月二十二、四月初八、四月二十,这都是最近的好日子。雨姗,你挑个日子,我们尽快完婚。” 他继续道:“虽然本王不能给你正室的名份,但本王承诺,你会是晋西王府里最尊崇的女人,即便是王妃她也不及你在府中的地位。” 锦华气得紧咬牙齿,如今他也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那时候她可以生气,她可以骂他、指责他,可是现在面对他的任意胡为,她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就是她发愣的片刻,柴迅再度拥住她的腰身,用力闻嗅着她的脖颈,从玉颈处传出醉人的馨香:“雨姗身上的香气总是最好闻的。只有你才是我儿子的母亲。”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算是晋西王妃也不配给他诞育子嗣,他们是姐弟,可是他却要她为他生育子嗣。不,她不要这样违心的嫁给他。她爱他,拿他当最亲近的亲人,可她却绝不会嫁给他。看他错,她却不能陪他错。 “让我想想。”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她的心乱了。 这几年柴迅只字不提她出阁的事,声声尊称她为“姐姐”,又一面将晋地的美女一个接一个地娶入王府,看他一次次的踏入洞房,冷眼看他周旋在众多妻妾之间。她总是一次又一次送去祝福、贺礼,偶尔也给他一些意的提醒。在她的心里,柴迅只是她的弟弟,一个需要她呵护的弟弟。 “是三月十六还是三月二十二?” 面对柴迅的追问,她道:“在与你成婚之前,我想去一趟王陵。” 柴迅的面容缓和了几分,带着笑意:“你不反对?” “我反对有用吗?”锦华按捺住所有的愤怒与悲伤,还能如何,一手带大的柴迅竟然如此待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至少在晋西是他说了算,到处都是他的耳目。“我明儿一早就去,就定到三月二十二吧。” 锦华索来不喜欢絮叨,有一句是一句,倒是柴迅一直在不停的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话还没有聊完,一家奴站在门外似在等候,又似有话要禀,徘徊踱步,看那神情似有话要说。 柴迅站起身道:“雨姗,你且歇下,明日一早我送你去王陵。” 桃子不知去向,身边的贴身婢女也换成了杏子。锦华明白这是柴迅后置之招,要将她与以前的锦华分别开来。一再的提到她原来的名字,就是让她明白,十年来她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以前她是晋西王府的郡主,将来是晋西王的妻妾。都是女主人身份,不同的是从晋西王姐姐变成了他的女人。 霸道如他,根本不屑问她愿不愿意,便已经准备了娶妻纳妾的种种准备。嫁衣还是她的嫁衣,不是穿着嫁衣去江南,而穿着同样一件嫁衣嫁给柴迅。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1) 第二章绑架状元郎 桃子是柴迅离开后半个时辰回到她身边的。锦华,不,她现在叫何雨姗,是她本来的名字。 雨姗道:“桃子,今晨出嫁的人是……” “是流霜。”桃子应道。 柴迅并没有骗她,可是听到“流霜”二字她觉得很难过。 她和流霜之间是她冒顶了不应承受的尊崇,还是流霜终于圆了出嫁的梦。流霜今年已二十有五,柴迅在分别数年看到她时,曾用愤怒的、带着怨恨的声音道:“你就老死王府吧。”虽然萧恒并不是一个最佳女婿的人选,至少流霜出阁了、嫁人了,不再老死此处。 无论是她还是流霜,都是可怜的女人。想到柴迅做下的一切,雨姗就有些心痛。思绪在寂静中回到几年前,他们曾艰难地踏上逃亡之路,他们曾一起共吃一只番薯,他们曾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在严寒里相依取暖。 雨姗沉吟道:“他不该那样对待流霜。到底流霜也是他的姐姐。” 回想起来,连她也被柴迅给算计了。从一开始柴迅就没想过要把雨姗嫁出晋西王府,没想过要给流霜寻个好夫婿。将流霜嫁给萧恒这样的恶霸是柴迅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三年了,流霜三年来卑微如奴婢。” 桃子笑道:“而今她一嫁,也该恢复本来的尊贵了。” 杏子道:“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晋西王府的侧王妃了。奴婢在这里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了。” 雨姗觉得很讽刺,她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柴迅这个弟弟。一路相伴十载,她就像是一个过客,看到了柴迅太多丑陋的、善良的、闪光的、阴暗的东西,因为她拿他当亲人、当成最心爱的弟弟,所以她辅助他、支持他也站在他一边。可是今日她方才明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柴迅就不再是姐姐,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柴迅想要得到的女人。 “杏子,我饿了,去厨房取些糕点来。”雨姗吩咐着。 杏子应承一声,退出房间,透过窗棂看杏子走远。雨姗转身欲寻东西,忆起这不是她居住三年的阁楼,桃子像使了法术一般从袖子取出一个长约五寸的小画轴:“郡主可是找这个?” 雨姗大喜,夺过小画轴,缓缓展开来,画上是三个风格各异的男子:章诲,一袭素净袍,手握折扇,笑意盈盈;张瓒,骑在枣红马上,手握长枪,威风凛冽;最后一个,写的是长安王,有文的儒雅,武的威严。 雨姗看着画的男子,长叹一声:“嫁人当嫁这样的男儿,文能治国扬名、诗传百世;武能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亦或做个襄助皇上的皇族。” 桃子听罢,不由得浅笑起来,将手落在画轴上:“三年前,奴婢跟着郡主的时候,这画上有十二个人,如今留下的可是越来越少了。”用手指划过长安王,然后再划过张瓒。 “这是……”雨姗心缓缓落沉,“呀,他们都娶妻了。” “可不,就剩下状元郎章诲了!”桃子感到很扫兴。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2) 被她列入当今佳婿卷的男儿,一个接一个都娶妻了、生子了,可她还待字闺中。以前还常在心中暗怨柴迅不解她的心思,哪曾想柴迅想着娶她。柴迅不是她的佳婿人选,只一个,只剩一个了,再不主动出击,连最后一个也该娶妻了。雨姗莫名地感到无助与伤感,青春可贵,女人最美丽的青春就那几年光景,难道她要在嗟叹中度过。 “王妃到!” 她从阁楼搬到庭院,这么快晋西王妃就知道了。 一个雍荣华贵的少妇只身从门外抬步而入,朗朗笑道:“姑娘住得可好啊?” 少妇见到雨姗并无异色:“王爷着我准备成亲之事,说是日子定在本月二十二,今儿是三月初二,转眼就到了。” 雨姗手足无措,心里觉得很别扭。以前晋西王妃见到她都甜甜地唤声“姐姐”,如今却改为姑娘称呼。 两个女人相对而坐, 王妃的目光无意就瞅见了一边的画轴,只隐隐看到“章诲”二字,虽一眼但心下已经了然,看来那个在婢女间流传的闲话是真的。 寒喧一阵,晋西王妃站身来,道:“我也该回去了,姑娘保重。” 雨姗送王妃至门口,晋西王妃突然回过身来,将嘴附在雨姗耳边道:“听说状元郎章诲被封为钦差大臣,近日已抵晋西,估摸这两日就要私服抵达晋阳。” “啊”雨姗正与桃子谈论此人,就有他的消息。 晋西王妃道:“这是天意,对么?咯”笑声胜似银铃,晋西王妃徐徐回首:“我会帮你的!” “恭送王妃!” 桃子走近雨姗:“王妃说什么了?怎么你听了高兴,她也如此高兴?是什么啊?” 雨姗凝结的眉宇舒缓开来。柴迅不是自以为胜了吗,自以为有了足够的权柄将她握在手心,而她是不会任他摆布。 这是分割线 次日一早,雨姗携着桃子、杏子去了王陵。 王陵建在晋阳城南三十里的地方,几座墓碑座落在不大的山坡上。坟墓周围用一人多高的墙圈围起来,围墙外面有一座尼姑庵,是晋西王府的家庵。在庵堂外约莫百余丈的地方住着三户人家,是晋西王府的家奴家眷,专门负责守王陵。 雨姗今儿打发杏子时常回王府取些东西,从饼饵糕点到衣衫被褥,总之能找多少藉口就找多少藉口。 雨姗叮嘱道:“杏子,带我话给王爷,章诲此人不得不防,让他加倍小心。章诲出生豪门,又是当今章皇后的侄子,能避则避,此人只可拉拢不可开罪。” 杏子得令,离了庵堂。 月上柳梢,雨姗坐在屋子里,周围万籁俱寂,她也该要做些什么了。可目前来看,与其自己去寻章谋,不如让柴迅去寻此人。如此一想,锦华上了软榻。 睡得迷糊之间,隐隐听到低沉的脚步声。启眸时,竟是杏子回来。 “话带到了么?”雨姗问。 杏子道:“姑娘放心,奴婢已经转告王爷了。他说要郡主好生休养。” 雨姗道:“一日不能把章谋收为己用,我就担心一日。”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3) 杏子脱下外袍,走到榻前,道:“听说章诲已抵晋地。看王爷的样子,似乎已有对策。”她必须掌握在晋西王府里发生的一切,而杏子无疑就是最好的窗口,通过杏子就能知晓王府内发生的一切。若要瞒过柴迅,须得先瞒过杏子、桃子。 杏子打开食盒,道:“王妃听说您喜欢吃绿豆糕,这是王妃亲自下厨做的。” 雨姗立即就忆起那日晋西王妃对她说过的话,了然于心,杏子特意说明这绿豆糕是王妃做的,王妃不会愿意多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尤其是对自己地位有威胁的女子。 雨姗道:“杏子,你下去歇着。” 杏子一走,雨姗轻轻掰开糕饼,却见里面有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已觅章诲行踪,近日宿于郊南回马镇客栈。结缘望速!” 雨姗一惊快速将纸条握入手心,掰开其他的绿豆糕都有一样内容的纸条,看来是王妃担心她发现不了。 章诲来了晋阳城,雨姗脸上掠过一丝浅笑,这一次她要亲自出马把他绑来。 桃子道:“郡主,你又偷乐什么?这两日你变得越来越怪异,告诉我嘛?” 雨姗走到罗帏前,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只不大的锦盒,从锦盒里取出一个纸包。桃子这丫头话多,话多之人就容易说漏嘴,不是她信不过桃子,而是此事不容出现意外。“喏,近来春雨绵绵,回头把这包东西下在给杏子的饭食里。” “郡主,你不会是……”桃子用手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放心,不会,这东西只会让她安心睡觉。”柴迅将自己身边的婢女拨给她,明是侍候,实为监视,此事雨姗一早就知晓,只不过没有点破而已。“得手之后,你再回来,我另有事情安排你去做。” “郡主,是什么事啊?你告诉我吧?” “急什么,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桃子得令,拿着纸包离了厢房。 桃子回来,看雨姗恍若无事地看书,心里反倒有些按捺不住了:“郡主,奴婢的药下得轻,我们还得趁早行动才是。” 雨姗放下书,翘起漂亮的兰花指,捏着左侧的一缕发丝,将发丝圈在食指上,一圈又一圈,圈到第三圈时嘴角划出美丽的弧线:“桃子,换男装!”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主仆二人已经更好男装。雨姗化成一个翩翩美丽的少年郎,而桃子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跟班。相视一笑,雨姗伸指欲像以往一样掳住左边发丝,方才忆起自己此刻乃是男装。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4) 桃子忍俊不住,笑道:“郡主,你得改改这动作,莫要露了破绽。” “知道了。”雨姗拽住桃子,二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路走来,雨姗不停的想:迅儿,如今你将所有的心眼都用在我的身上了么?你可知道这么做有多伤我的心。 主仆二人到了一处山坡处,沿着小径往村庄移去。 “桃子,十年前,我带着王爷就是从这条小路逃走的。”雨姗放缓脚步。 桃子曾听人说过一些关于雨姗与晋西王柴迅之间的故事,不由这对这条小路细细地打量起来,仿佛只要是与雨姗有关的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这几年柴迅一直视雨姗为姐姐,只是姐弟情突然变了。弟弟要娶姐姐为妻,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雨姗却被迫答应,如果她抗拒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桃子,我必须逃出晋地,只有这样我才能按照娘亲的心意活下去。”这是雨姗第一次在桃子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 桃子握住雨姗的手:“郡主放心,我会帮你。” “好,你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做。”雨姗在细雨之中将桃子需要做的那一半计划缓缓讲了出来。 “郡主,为什么要准备一对新人的喜服?还要找茅草屋,还得一晚上就准备好?郡主,你……”桃子有一大堆的问题,什么东西落在她的手上,用手一握,竟是一个沉甸甸的银元宝。 雨姗笑道:“按照我说的做,庵堂不能回去了。瞧见南边的山神庙没有,我在那里等你!你安置好后,马上到那找我。” 桃子应了一声,沿着山路往山野深处移去。近来郡主变得很奇怪,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又傻傻的笑,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桃子追问不出来,但她愿意为郡主做任何事,包括服从她的安排。 雨姗在细雨中来到回马镇,到镇上时浑身的衣衫已经被雨淋湿。 已是四更时分,酒肆的人不多,周围只有四、五个半醉半醒的男子。 雨姗重重地将金元宝拍落在桌上,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想要这金子的人就过来,我要请他为我做件事。” 几人快速围聚过来,这样金灿灿的金元宝,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 “公子,要做什么事,我们几个都能做。” 雨姗抓起元宝,说了声:“跟我走!”一行数人来到僻静处,雨姗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影,借出店家的灯笼光,展与众人看,道:“瞧仔细了,我要找这个人。如果你们把他带到镇后山的姻缘树下,我就付二十金。” 二十金,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可是一大笔的财物,可以让普通的五口之家用上好几年了。 雨姗停顿片刻,道:“记住他的模样,此人近日就在回马镇,你们必须尽快找到他。”“莫要伤了他,我要活的。”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不想嫁给晋西王就必须在三月二十二日前把自己嫁了,而章诲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脑海中掠过一个英俊、清秀的少年郎,一袭素净的锦袍将他映衬得温润如玉。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吩咐好众人,雨姗离了回马镇。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5) 来到山神庙,雨姗双手合十跪在神像前,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这次定要如愿,就像小时候跪在神像前请求神佛保佑他们姐弟可以顺利抵京,能够找到可以依靠的亲友。“菩萨啊,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柴迅不会再错下去,护佑雨姗顺利出嫁。” 等待最是漫长,桃子已照雨姗的吩咐好排好一切。可那边还没有消息,如果他们带不来章诲,她就必须亲自出手了。 淅沥沥的春雨犹如纱幕,将阳春三月的万物笼罩雨幕之中,她无边的担忧涌上心头。 雨姗走出茅草屋,刚到院子里,桃子就追了出来:“郡主要去哪儿?” 雨姗道:“你留在这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这样子出去?” 主仆二人藏在山野几日可以,时日长了难免会暴露行踪。 雨姗道:“不碍事,我现在可是男装。” 章诲是她认为的最佳夫婿,对方正值二十五岁妙龄,更重要的未有妻妾,还有他亦出生豪门世家、皇亲国戚,门当户对。柴迅不肯让她外嫁,那么她为自己打算,这也没什么不可。 雨姗来到姻缘树附近,远远就看见几个男子的身影,树下还放着大布袋。 “公子,我们把人带来了!”为首的壮年汉子说着。 “我要看人!” 打开袋子,只露出章诲的脑袋,昏昏欲睡似中了迷药,这几个人虽是莽汉也会使下三滥的手段。用药至少比强绑要好得多,这样他就不会受伤。 确定是他本人未错,雨姗从怀中掏出二十金递与众人。“还请哪位大哥帮忙把他给我扛回去。” “公子,你可只说让我们把人带到这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雨姗道:“四里之外即可,一两银子。” 立即就有三个男子叫道:“我去!” 雨姗挑了一个看上去最老实、憨厚的男子,令他把章诲扛在肩上。为了以防万一,在离茅草屋后面的林子里,雨姗就令男子离去,自己打开袋子。 阴雨绵绵,山风阵阵,一阵冷风从章诲的脖颈处灌入,一个激冷,他缓缓舒醒过来,眼上罩着黑布。 “这是哪儿,你是谁?” “哪有这么多问题,你放心,很快什么都会知道。”雨姗牵着他的手,“如果你不想丢掉性命就跟我走!”她扮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将身子依到他的胸口,“真是一个美貌的男子,真的好喜欢呢?你呢,若是乖乖听话许还能保住名节。若是不然,姑奶奶就在这里强要了你。” 章诲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双臂五花大绑,眼前一片漆黑。他闻到空气里野花、清青的气息,绵绵的细雨落在脸上,冷冷的三月风从脖颈处灌下。“你是女贼?” “香草儿,乖乖听话,跟我走,来!”雨姗说着就去拽他胸前的绳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还真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像你这样的男儿,长得真美。” (注:香草是古代叫美男的称呼) “女淫贼!你最好放了我或许你还有一条生路,不然……” “不然会怎样?姑奶奶为了得到你可是颇费一番心思哦!来,来,先让我亲亲。”雨姗想到章诲一个文弱书生落在自己手里,不好好捉弄一番实在可惜,说完转身就要去亲。 ------------ 第2章 绑架状元郎(6) 章诲一急,连连后退,山野小路本就不宽,他这一退竟退到了径边的大树下。 “香草儿,你退呀,再退呀,你瞧连老天都不帮你呢。” 他章诲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遇到女色魔,还要强占他?他这是撞到什么运气,临离京时母亲居然还替他占卦“此行凶险连连,不过好在有贵人相助,公子红鸾星动,良缘不久矣。”良缘,被一个女色魔霸占也是良缘。他章诲英明一世,自洁一生,如今名节难保啊! 章诲仰天长叹:“救命啊!救命啊……” 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像可口的美味,柔软的、馥郁香甜的…… 雨姗抱住了他的头,在他第二声“救命”未落之时快速地覆上他的嘴,这样一张诱人的唇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无数次幻想着如何接近他,接近他的唇。只一下,一股莫名的火焰从心底燃起,并以大潮卷天之势快速漫延她的全身。她想放手,可是却不由自己的沦陷,贪恋着这种奇异的感觉,一点一点迷陷得不能自拔,甘愿沉伦,甘愿辗转纠结,甘愿这样与他痴缠。 她曾在晋西王府的后花园,无数次看到柴迅与他的妻妾们的亲昵;也曾在皇宫时,听公主们羞涩地讲叙着男女之事。她是生涩,却又有着太多的冒险与好奇,是他迷惑了她,还是她迷惑了他。 他靠在大树干上,感觉很奇怪,被一个女人如此轻薄,他却没有太多的怒意,有的只是奇怪的享受。 雨姗觉得这种很感觉,感觉到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两唇相碰时,她仿佛不是自己,变得贪婪,变得温柔而热情。放开了他的脑袋,离开了他的唇,雨姗瞪大眼睛怪异的看着。以前她觉得章诲最诱人的就是他的眼睛,可现在她发现他的嘴长得很好看,不大不小,不厚不薄,却红得很鲜艳。 “这种感觉真好,我还要。”雨姗脱口而出。 他就这样在山野之中失去了初吻,被一个他不曾见过的女人给强吻了。章诲将头转向一边,雨姗一扑嘴贴在他的脸颊。 “妖女,你再敢凌辱我,我就……” “就怎样?”雨姗反问,“唉哟,大不了我对你负责,我娶你就是了。” 真是遇上女山贼了,还要他做压寨相公。他嫁给女人,这真真是天大的奇闻。章诲怒道:“要杀要剐悉从尊便,请不要再羞辱在下了。” “这里可是野外,你喊救命有什么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余里就只有你和我,没人听见的。你就省省力气吧。”雨姗拽住绳索,“香草儿,乖乖跟我走哦!” 雨姗的话还真起了作用,章诲不再呼救,也不再乱走,跟在雨姗的后面。 “小心,这里有石子!” “有一个小沟,你跨大步点!” “往左转!” 雨姗牵着章诲,一步步近了茅草屋。 桃子远远地就听到了说话声,奔出屋子,就看到那边小径上过来的雨姗,居然带着一袭华衣的男人,这男人被五花大绑的捆绑着,捆得很结实,眼上蒙着一条黑布巾。雨姗手里牵着一条绳子,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回来。 ------------ 第3章 绑入洞房(1) 第三章绑入洞房 桃子惊异地瞪大眼睛,这男人……怎么眼熟啊?再一细看,他可就是雨姗画轴上最后的夫婿人选,真没想到还真把这人给弄回来了。“啊”桃子张大嘴巴一阵惊叫,“老天,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桃子,他长得不错吧?” “岂止不错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呢。”桃子围着章诲,左看看、右瞧瞧,越看看入眼,一个男人细皮嫩肉,长得像朵花一样。可惜这样一个娇男人就要被郡主给糟塌了。 雨姗道:“给我准备新房,明儿我就要和他拜天地入洞房。不,不,改日不如撞日,今儿时候还早,还不到晌午呢,桃子你现在就去准备,去叫几个宾客来,今儿姑奶奶我要成亲入洞房!” 让他嫁给一个女山贼,这万万不能,对方只晓他长得不错,可不知他的身份。章诲厉声一喝:“妖女,你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香草儿别急,我们一会儿就拜天地入洞房。” 雨姗将章诲带入房内,令桃子去附近请几个参加婚礼的人来,依旧是重金请来。媒婆、喜娘是不少的,而围观者也有。 新房是桃子几日前就安排好的,虽不华丽,却很温馨,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糕饼、干果上覆盖着大红“囍”字,大红的被褥、大红的红嫁衣,新房内处处都是大红色,鲜艳夺目,喜色满屋。 看着床上那一袭最平常的红嫁衣,还有那些最是普通的头饰。就这样嫁了,若是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处境的她是否会难过。一想到新郎是去岁登科状元郎,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巡视钦差,想到他也是一才貌双全的男子,那点滴的难过很快就像云烟一般的消失。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婚礼,参加婚礼的只有请来的媒婆、喜娘,还有五六个附近的猎户。 桃子付了银子令媒婆、喜娘给新郎换上喜服,为防章诲闹腾,用了心思才将章诲给制住。看似老实,刚一松绳,他就往门外冲,要不是桃子机警,差点就被他逃走了。 媒婆道:“这位公子真有意思,得了个娘子还想逃走。在我们这儿,不花上几十两银子可娶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年轻人不懂啊,难得人家姑娘瞧上了你。若是其他小伙做梦都会笑醒。” 章诲满腹怒容,拒穿喜服,可是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三个女人,她们三两下就为他套上了喜服。 桃子从地上拾起绳子,双手叉腰气喘吁吁的道:“不识抬举的家伙,给我绑了!” 喜娘乐了:“姑娘该不会让他这样与你姐姐拜天地吧?” 郡主是谁?绑架状元郎、强入洞房都能干出,这绑着拜天地又算得什么。 “刁女,把手拿开!”章诲厉吼起来,“你们……真不知耻,连本官都敢绑。”章诲手舞足蹈,将近身的媒婆、喜娘一一推攘,“本官乃是代天巡视的钦差大臣,只要你们立马通禀官府,本官重重有赏!” ------------ 第3章 绑入洞房(2) 媒婆与喜娘微微一愣,面面相窥,不知章诲的话是真是假。 桃子虽知他身份,可这当口却不能认:“什么钦差大臣?你要是钦差大臣,本姑娘还是贵妃娘娘呢?绑了绑了!”桃子飞扑过来,死死拽住了章诲的手臂。 章诲本是文弱书生,与几个女人纠结成一团失了体统,他是万万不会做的,气愤填膺,继续骂道:“世风日下,这……这如何了得?哪有女子强抢民男的,这……这……” 捆绑完毕,桃子用手轻拍着章诲的脸颊:“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别太过份了!”他的新娘子可是晋西一带出名的美人,还闹腾什么呀?只是郡主还真是,为嘛就不让章诲瞧瞧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许让章诲瞧了,他就不闹了。 “羞煞我也,羞煞我也……”章诲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羞愤。 桃子寻了块布条,捏成一团道:“你就闭上嘴巴吧!”快把她给吵死了,得了美人还不依,难不成想逃走吗? 媒婆近乎自言自语:“姑娘好生了得!” “哼,真不知道她是看中这书呆子哪里了,非他不嫁,我做妹妹的也只好成全了。”桃子这一番折腾下来,累得够呛,捧着腹部,看着一边捆绑好的章诲,真想踹他几脚。“带出去拜堂了!” 花堂上,被五花大绑的新郎木讷而僵硬地站在一边,西堂门口,一位顶着盖头的新娘缓缓移来,步态美好,举止得体。可此刻章诲瞧来:太做作。贼婆就是贼婆,偏偏要装出一副小家碧玉的娇羞之状,实在令人厌恶。她的面容掩藏在大红的盖头之下,瞧得不太真实,只是这身段、体态倒还不错。章诲想:或许是个奇丑无比的女人,丑得嫁不出去才会令人绑个男人来当新郎。亦或者,她是一个被毁容的女人,才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到男人身上…… “站好了,站好了,拜堂了!”喜娘招呼着。 章诲固执地摇晃着身子,不让喜娘触碰自己,却被另外两个男人强行逼站成一排。 “一拜天地!”两名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强势地按下章诲的头,低下腰身,你小鸟啄米一般点了一下。 “二拜高堂”,高堂之上没有老人长辈,是一个灵牌。灵牌做得异常简陋,上面的墨汁还是新鲜,用娟秀的笔迹写着“父母之灵位”,这是章诲见过最古怪的灵牌。 “夫妻对拜!”章诲硬着身子,像石头般伫立,不愿弯腰、不愿低头。他想骂人,可嘴里堵着一团布,除了“呜呜”之声再难发出其他音调。这都是什么女人,只见过男霸女的,这女霸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桃子见新郎不肯拜礼,抬起双腿,一脚踹在章诲的膝盖弯,章诲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送入洞房!”桃子将红绫塞到章诲手中,章诲不由自己地被众人赶到了新房。 桃子笑嘻嘻地道:“小姐、姑娘就好好享受吧,我告退了!” 章诲被桃子的眼睛看得心里毛骨悚然,想到山野之时,她竟然主动……他不敢想下去,不要被人欺凌,他得逃。用力一挣,绳索松开,回想先前一幕,是桃子在临出房时从背后解开了绳索。章诲挣开绳索,转身就去开门,用手拽拉一下,串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声,门被外面的人反锁了。 ------------ 第3章 绑入洞房(3) 不甘心的走到窗户处,不待他用手摇晃,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夫君不必再费心思了。”章诲依旧固执地想要推开窗户,窗户坚固如城墙,竟被人从外面钉死了。章诲的气不打一处奔涌上来,愤愤用手取下口中的布,舌干口燥,转身走到桌案前来不及倒上一杯茶,捧着茶壶咕噜噜豪饮起来。 “夫君只顾自己喝茶,也不替为妻揭开盖头。”雨姗呢喃如吟,语调温和中带着几分嗔备。 “贼妇,想我央央大越,怎会有你这样不识廉耻的女人。”强抢男子入洞房,这是寻常女子不会做的,但凡有点廉耻之心都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个女人一定貌似无盐,丑陋不堪。章诲这一天都未吃过东西,饮罢热茶捧着桌上的饼饵猛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逃走的良策。 “妾请求公子揭下盖头,若是公子嫌弃妾身丑陋,妾身自会令人送你离开。”雨姗有信心,若是章诲见过自己定会生出怜惜之情。 章诲笑道:“哼想骗本官上当?若是我揭了盖头,岂不就认了你是我妻。休想!” 雨姗心中一沉,思量片刻道:“世人都道卫候五子,唯章诲最有胆识,原来竟被我这一山野女子给吓住了,传言有误,不过是胆小鼠辈。” 章诲陡然起身,她说到“卫候五子”,还提及自己的名讳,山野女子又如何将他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你……怎么知晓我的身份。” “章诲离京一路私服,是皇上选派的代天巡视钦差。旁人不知晓,而我却是知道的。” 这究竟是什么人?原来他还觉得饥肠辘辘,此刻却全无饿意。章诲走到罗帏前,看着床上坐着的红衣女子。伸出手来,是揭还是不揭?可不揭,他确实对此女感到好奇。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望国之治,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摘自唐魏征《谏太宗十思疏》,今借用为章诲大考之答题)雨姗朗朗诵出,抑扬顿挫,似热血奔涌,如浪潮翻滚,似展开一幅壮丽的画卷。 章诲惊道:“这是我去秋大考答题。”不由自己地伸出的手已经揭开了她的盖头,他的吃惊更如见鬼一般,他想过那盖头下面的女子,丑、很丑,不曾想却是一个娇胜芙蓉的妙龄女子。 雨姗低垂着眼帘,缓缓起身,脸庞玲珑如剔,好似艳丽的花。她的花,状似最娇媚的花,好像一阵狂风暴雨就能把娇柔的人儿给吹弊一般。亭亭而立,像如火如荼绽放的红玫瑰。对,就是玫瑰,鲜艳得令人无法忽视,美丽得直逼人的心魄。美丽是她的容貌,却是一株带着扎手之刺的花。因为有刺,会伤人,因为有花,又会无意间魅人心智。 “你既知我的身份,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不怕杀头?”章诲问。 ------------ 第3章 绑入洞房(4) 雨姗灿然一笑,移到桌案前,斟了一杯热茶:“公子是想说我胆大包天,还是想说我狂妄放恣?”款款回眸,百媚横生,盈盈闪动的眸子似含露的娇花,剪水生辉,楚楚怜人。 “妖女,休得引诱本官。”不是丑女,却是一倾城美人,章诲心里一片疑云,他不明白这样的美人要嫁个好人家并不难,为何单单挑了自己,还是用强绑硬嫁的方式将他困于山野之中。 “如今你已是我夫君,就算诱你惑你那又如何?那也是夫妻之情啊。”雨姗满心欢喜,觉得上天待她薄,居然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让章诲出现,让她画轴里最后的佳婿候选人出现在晋西。而她略施手段,就把他绑到身边,拜天地、入洞房,她做梦也没想到,成为章诲的妻子并不如想像那般艰难。 “不知廉耻!淫妇!”章诲避让数步,相隔七八步之遥看着雨姗。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回马镇的客栈里睡觉,临睡前还饮了一盏小二送来的一壶上等晋阳清茶,一觉醒来,他就已经与她在山野之中。 这是哪里?他不知道!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遇上了女山贼,可是逼他拜堂,参加婚礼确实山野村民,那憨态可鞠的笑容,那纯朴衣着打扮,是村民而非山贼。 “你骂我是淫妇?”雨姗从来没想到这个的骂名会冠在她的身上,她守身如玉,守节如命,她才不会生气呢?换成是谁被绑入洞房也不会有好心情。 “看你容貌清秀,却不顾廉耻强人所难,绑人洞房,你……真是禽兽不如!”章诲自幼不会骂人,可到了这关口,让他不骂人都难。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难听的话都搜罗来,一并骂她泄愤。 “章诲,你别太得寸尺,你想找死,敢骂我禽兽不如?”她对他做什么了,她可是什么都没做。 “你若是好人,就把我给放了。” 这怎么可能,为了把他绑来,她可花费不少心思。 雨姗无奈苦笑,步步紧移,章诲步步退避,两个人像是玩游戏的孩子,做着猫与老鼠的游戏,一个逼、一个退,章诲不知不觉间就跌坐在罗帏之中,双手触碰到柔软的红绸。 “你还真是虚伪,一边骂我,一边就上床了。”雨姗想到章诲的骂声,就想狠狠的报复回来。自己又不丑,想当年住在皇宫之时,身边并不缺奉承讨好的男子,可是章诲居然躲着她。既然这家伙的胆子这么小,她今儿索性就陪他玩到底。 拿定主意,雨姗一个箭步,她不想投怀入抱,显然是被章诲给误会,章诲连连闪躲,这一闪躲雨姗一扑,两个人正好撞到了一起。章诲受力倒在床上,而雨姗竟压在他的身上。 目光相遇交错,他是愤怒、惊慌,而雨姗却是意外。雨姗感觉有一道莫名的流光从眼睛里钻入心底,很快让她迷失在章诲明亮的眸子。抬起纤纤玉指,轻柔地,轻柔地抚上他的脸:“章诲,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给了自己无数次的藉口,让自己对你的思念可以更少些,让自己把这些好感与喜欢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你一直都在我心底……” ------------ 第3章 绑入洞房(5) 章诲只觉这些话实在不堪入耳,伸臂推开雨姗,纵身一闪站到一侧。 雨姗道:“我是真心的,你不相信我?” “别走过来,别过来……”章诲后退,看着她迈着莲花碎步靠近,想到与她将纠结罗帏,他不愿意。 雨姗满目柔情,她渴望爱情,期盼得到一个能怜她爱她的丈夫。她读过章诲的诗,她相信这个男人是懂女人心的,也懂她的心。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撞柱。”章诲指着木柱,神情皆是坚定与不容忽视的威严。 雨姗止住脚步,突然觉得心痛。他真的太激动了,根本无法听她说话,如果她再要求他结为夫妻之实,只怕章诲真的会做出傻事。她转过脸去,哪个女子不希望三媒六聘,不希望轰轰烈烈、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会如此。 雨姗提裙盈盈下跪,“请大人恕罪,妾若有法子必不会如此冒犯,妾只想请大人相助,助妾返京。” 章诲不看跪地的雨姗。 雨姗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背影。在他的面前,她是这样的卑微,像一个被判定死期的囚徒。她只希望他可以看自己一眼,她只想与自己喜欢的男子结为夫妻,这样也错了吗?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难道就不能听我说话吗?”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自己的骄傲,在他的面前,她愿意暂且放下,只想做他的妻子。可是他,从揭开盖头的那刻起,就没有认真的瞧她一眼。就算是桌的糕点、干果也比她要幸福,至少他曾那些认真的看过一眼。 雨姗道:“不瞒大人,妾在晋西得罪权贵,才会躲入山野之中避难。今有幸得遇大人,还请大人伸出援手助小女子于危难。若回京城,是妻是妾还是奴婢但凭大人作主。在此之前,请大人庇护贱妾。” 章诲依旧是沉默,双手负后,昂首望着墙壁。 是她太冲动了,见到自己多年来默默的男子才会失了分寸。她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坏印象,她要怎么做,他才会与她说话。 “小女子句句实情,还请大人原谅。因为急于寻找一种庇护,才会用这样的方法绑架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再逼大人了。”雨姗从地上站起身。 章诲坐到桌案前,抓了一只糕点,道:“你想告谁?” “回大人,我不告状。只是想回到京城。” 再怎么说柴迅都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一起患过难,她无论怎样都不会陷柴迅于不义与危难之中。否则,这些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章诲越加糊涂,既然开罪了权贵,若是告倒对方这不是最好法子么。而她却只是想离开京城。“对方是当朝权贵?” “请大人莫再追问。”雨姗不想再纠结于同一个问题,“在入京之前,还请大人以夫君的身份庇护贱妾。”她伸出兰花指,本想绞玩自己的发丝,而今她已绾起了发,已嫁作他人妇,左侧曾经垂下的发丝已束起。从袖中取出丝帕,用手指绞玩起丝帕,借用丝帕来缓释自己紧张而自责的心情。 ------------ 第4章 胁迫同行(1) 第四章胁迫同行 “既然你处处要我庇护于你,为何不告实情。” 目光相遇,眼神复杂,不是她不肯讲,而是她不能讲。弟娶姐姐,这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传扬出去晋西王府还要不要颜面。 章诲道:“你有难言之隐?” 雨姗点头。 万籁俱寂,洞房内红烛摇影,两个对方的身影相对无言,她缥缈的眼波、平静的神态、从容的举止,都不似这山野村女该有的。章诲在心中暗自猜测着她的身份,或许她本出身高贵,或许她也是金枝玉叶。 “夜深了,大人还是早些歇下。” 章诲审视一番,新房之内只有一张床,如果他睡,她又睡何处。 “大人请歇息吧,妾在桌上扒会儿。”为了卸去章诲的防备,雨姗坐到桌前扒在桌上。 章诲坐到床前,他实在弄不懂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出现的地点与她的言谈举止实在太不合。 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洞房花烛夜,雨姗想要挽回几分,她不愿留给章诲的印象太差。“其实大人不必如此抗拒于贱妾,我是不会拿大人怎样的?所以大人放心回床睡觉吧。” 夜,更深了。 山风轻拂,周围都是风吹树枝的乐声,沙沙作响,像一首美妙的夜曲,如同妙龄少女在美梦中的呢喃低语。 章诲很快就进入梦乡,翻身时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人。睁开双眼旁边竟躺着已经睡熟的雨姗。 他怎么可以和一个女子共躺一榻,章诲坐起身子就想下床,只听雨姗不紧不慢地道:“听闻大人有柳下惠之风,坐怀不乱,难道还怕与我共卧一榻。”雨姗翻身,继续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今日不睡好,明日你如何翻山越岭寻找自己的同伴。” “我不能坏了姑娘名节。” 名节?和章诲传出丑闻,总好过与自家弟弟结为夫妻,前则被人笑话恣狂,后者却有违人伦。她就是要柴迅知晓,她是章诲的女人,要柴迅断了自己的念想。 “我都不介意,大人还怕人议论不成?”雨姗冷笑一声,揽被而睡。 章诲猜不透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居然连名节都不介意。总之她做的事、说的话,都太违背常理,与这个世道极不相符。章诲哪里还有睡意,与一个女子同榻而眠,他是万万不能做的。索性起身,再去推推门窗,门锁窗钉,恐怕唯有外面的人打开房门才能出去。倒是这不知姓名的女子,出了这等大事居然能够安睡床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得体的举止言语与她的行动形成太大的反差,章诲在心里猜了很多次,她出生豪门?她流落草野?无论是哪一种既相符,又不相符。相符的是她的气质,不相符的是她捆绑一个大男人入她的洞房。 真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柔媚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入屋中,化成点点光花,落在帏帐耀眼刺目。雨姗翻了个身,睁眼就看到日上三杆,章诲扒在桌案上已沉沉睡去。 ------------ 第4章 胁迫同行(2) 雨姗顽皮一笑,带着几分得意与不屑,低声道:“还以为能见识一下南越大才子的坐怀不乱。原来不是什么柳下惠,而是一个胆小鬼!”她身为女子都不惧不怕,反倒是他身为男儿却不敢近她之身。就算他有侵犯意,而她可没有献身想法。 章诲听她说话,睁开眼睛,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你……真是不知廉耻。” 雨姗想到昨晚她竟然低声下气地与他说话就觉得不可思议,她敬重他是大越才子,可是他实在太过迂腐了,就不能把她当成是男子吗?同床又怎么了,同床而不乱这才叫难能可贵。很显然,章诲吃软不吃硬,若是昨晚她用硬的,只怕这家伙会闹腾得厉害。而雨姗最难做的就是用软,她本来就不是温柔之人,偏偏要扮得楚楚怜人搏人疼惜,想起来就觉得太难了。看在还得仰仗章诲之力才能离开晋西,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继续扮可怜。 雨姗应道:“谢夫君教诲,妾记得了。” 昨晚亏得她喝了一点酒,如果没喝酒估计会被自己那样的举动给气晕过去。想到柴迅身边那几位如花美眷,每每说话时,肉麻得她的鸡皮疙瘩摔落一地,难受得她浑身发颤。如今连她也学别人的样子,呵,原来女人装温柔也是这么难的。 章诲站起身,揉揉朦胧的眼睛:“不许叫我夫君。” “是,夫君。”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嫁给章诲为妻,这样柴迅就不能再娶她为妇,她也不用面对一个弟弟丈夫了。 章诲气急,显然对于自己的话这个女口上应承却未必会做。 门外,传来了桃子的声音:“小姐,姑爷,该起床吃饭了。” 正堂的餐桌上桃子摆入了几道可口的米粥、小菜,一股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溢。桃子从怀中掏出钥匙,走到新房门口,刚开匙,来不及取下铁链,“哗啦”声响门已被打开。门口站着一袭喜袍的章诲:“哼”神情焦燥又愤怒。 桃子见章诲冲出新房,并想拽住,可章诲已经离了正堂门进入院子:“姑爷,姑爷,你不能这么走了。” 他要走! 雨姗知道对于章诲这们的读书人,讲道理是根本就行不通的。灵机一动,快速从头上拔下簪子:“桃子,让他走。” 桃子见雨姗用簪子抵住咽喉,惊呼一声:“小姐,不要……” 章诲不愿回头,可那婢女的语调分明就是出了大事。转身时,竟看新娘子用银簪抵住咽喉,泪眼朦胧,水雾盈动就差没有流出来。神情中有酸楚,有痛苦,还有挣扎。 雨姗缓缓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既然夫君不愿救妾于危难之中,这一次只怕我难逃一劫。我不想为难于你,那么就让我自绝于此。你可以不认我是你的妻子,可是我却只认你是我的夫君。若有恶霸逼我易嫁,却是万万不能的。”在两片翼睫合上的刹那,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在阳光下娇弱得如同晨露。 ------------ 第4章 胁迫同行(3) 她要赌一次,赌章诲是一个血性的男儿,赌章诲必不会见死不救。 雨姗往咽喉部下扎丁点,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痛,真的好痛。不就是装死嘛,居然要学那些争宠夺爱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叮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章诲飞冲过来,一掌推开雨姗的手,簪子掉落在地上。 “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迫我接受你?”章诲几乎快疯了,硬的、软的、强势的、柔弱的她全都用上了。如果他离开,这个女人只怕会真的自绝性命,那他章诲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讨厌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但,这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雨姗任泪水横飞,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没想到泪水说来就来。“我一个山野村女怎敢高攀卫候之子,只是妾既嫁你便是你的人,你若弃我离去,妾唯有一死明志。” 章诲面对她的固执,无言以对。他可不想在晋西这个地方闹出人命来,软声道:“罢了,我不丢下你就是。” 雨姗破泣为笑:“请公子用饭。” 转变得还真快,刚刚在哭,现在又笑。章诲瞪了一眼,转身走到桌子前。 桃子盛了三碗稀粥:“小姐、姑爷,请用饭。” 三个人各自坐下,只埋头吃饭谁也不说话。 桃子不解于雨姗的举动,雨姗猜测着章诲的心思,而章诲则是想到自己堂堂钦差大人居然被一个女人所左右就满腹怒容。 吃完饭,雨姗帮桃子收拾碗筷却没有离开堂屋。她不能离开,万一章诲跑了怎么办,这可是她千辛万苦才抓住的救命稻草。 雨姗令桃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包袱跟在章诲的后面离了山野茅草屋。主仆二人皆戴上纱帷帽,当今大越女子但凡有些身份的,出门都会用纱帷帽遮住容貌,雨姗选用纱帷帽是不希望被晋西一带的官员认出自己。 走了一上午,到中午时三人就在林中小憩。 桃子借休憩的工夫去附近小溪里用竹筒打溪水。 雨姗丝帕拭擦着头上的汗珠,纱帷帽下是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庞,白里透出健康的红润之色。体态匀称、婀娜多姿,不瘦不胖自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章诲望着雨姗:“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何。”雨姗看着石上坐着的章诲,“闺名雨姗。”见章诲无语,又道:“公子可以唤我何姑娘或姗儿。” “以后就叫你何小姐。”章诲偏什么都不选。 雨姗将头转向一边,桃子捧着竹筒正飞快地奔过来。将竹筒递与雨姗,她启开红唇,小小的浅呷一口。 桃子道:“郡……啧……”险些说漏嘴,好在桃子反应倒快,改口道:“小姐,这好像不是去晋阳城的路,像是去上党方向。” 不去晋阳正好,她就不用担心被人寻到。 章诲依旧保持着沉默,桃子有些按捺不住,大声道:“姑爷,我们是去上党吗?”将竹筒递与章诲,他颦着眉头,想到刚才这是雨姗喝过的。 雨姗似看出了章诲的心思,生于豪门世家的子弟都会或多或少有些怪癖,道:“桃子,往后取水先让他喝。” ------------ 第4章 胁迫同行(4) 桃子应道:“奴婢知道了。” 章诲饮了一口。桃子继续追问道:“姑爷,你还没回答我,我们是不是去上党啊。你不是应该在晋阳城的吗?就这样去上党,你的同伴能找到你吗?” 章诲不紧不慢地道:“说好三月二十二在上党城碰面。” 桃子哦了一声,望向雨姗那边的方向,吐吐舌头道:“从晋阳山野到上党我们这样走下去,只怕三月二十二日根本就到不了。” 雨姗觉得桃子的话很可笑,章诲又不是傻子,约好了时间、地点自然就会按期赴约。走不到,人家就不知道租马车。 章诲站起身:“往南十里有座小镇,今晚可以在那儿歇息一夜。” 雨姗在闺阁之中待了几年,脚力早不及年少时候,走了一上午浑身又酸又累。桃子倒是越走越起劲,只是因为雨姗总是掉队,不得不边走边等,走一会儿就扶扶雨姗。 章诲少有言语,只是闷着头往目的地走,偶然回头看到走得摇摇欲倒的雨姗,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怜惜。用随身的短剑削了一根拄杖,握手处削磨圆润站在路边等候着雨姗主仆二人。 “给!”章诲不笑不怒,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虽是一根拄杖雨姗心头涌过一丝暖流:“多谢公子!” “我是不想你拖延我们的行程计划。”章诲转身沿着小径继续往南边走去,他能感觉到雨姗那充满感激的目光,心里暗道:带女人上路还真是麻烦,走得慢不说还要人搀扶。 天黑之后,三人进入前方的小镇。章诲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安顿下来,要了两间上房,雨姗和桃子一间,他自己则是单独一间。 次日一早,章诲到镇里雇了一辆马车,上了官道马车直往上党方向奔去。 雨姗与桃子坐在油壁车内,章诲则依窗捧着一本书,将窗帘撩开一角歪身看着书。 “小姐,我们会去京城吗?小姐,京城好玩吗?小姐,京城比晋阳城还热闹吗?”桃子嘀嘀不休,看着窗外飞扑的景物异常兴奋,“小姐,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晋阳城。不过想到能去京城桃子好高兴哦,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小姐,你以前不是去过京城吗?给桃子讲讲京城的事好吗?” 雨姗想打会儿盹,可桃子兴奋难平,硬是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京城很热闹,很大。”雨姗对于桃子有些无奈。 “有多热闹,有多大?桃子觉得晋阳城就很大了,它比晋阳城还大吗?比晋阳城大多少?” “桃子,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你可以幻想一下。”雨姗不想打扰看书的章诸,可桃子说过不停不打扰都很难,“我想睡会觉,桃子你安静点。” 桃子不高兴的嘟着嘴,吐吐舌头,冲章诲扮着鬼脸,用极低的声音呢喃道:“京城,京城,没想到我桃子有一天也能去京城,嘻嘻”还想找雨姗说话,回头时发现雨姗已经合上双眸。桃子咬咬唇,带着仰慕的眼神凝视着雨姗,“这几天你一定累坏了。” ------------ 第4章 胁迫同行(5) 见过男人如此看女人的,而女人用这样花痴的眼神看女人,章诲还是第一次。他不可否认,何雨姗是个美丽的女人,可对于她做出的一切章诲是反感而厌恶的。不让自己看她的脸,也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低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书上。 雨姗听桃子如此说话,浅浅地笑了,用手轻抚着桃子的肩膀,示意她安静下来。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着,雨姗并不是想睡,而是胃里难受,翻江倒海般的汹涌着,酸水直串,浑身就像要拆散了骨架一般的又酸又痛。 想到十年前她与柴迅连夜逃出晋阳城,连夜逃命也不曾这般难过。脑海中掠过儿童时柴迅那圆润脸庞,浓眉大眼嵌在脸上仿佛庙里的送财童子。那是她心中永远不变柴迅的模样,那时候的他们虽然很苦、很难,却可以相依为命。而现在,她被迫离开晋阳,离开了柴迅的身边。如果他们永远只是姐弟,他们只是相亲相爱的亲人该有多好。 桃子终是没有说话,雨姗有些好奇这么长时间她是怎么憋住的。睁眼时,桃子偎依在车板上已经睡熟了,张大嘴巴,清亮的口水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她的梦里许是见到了好听的东西吧?雨姗抬臂一拥,桃子身子就依在雨姗的怀中。桃子换了个舒服的动作,扒在雨姗的腿上放心地睡去。 看着怀中的桃子,雨姗的嘴角溢出了满满的笑容。她仿佛看到当年的柴迅,累了时候也是这样扒在她的大腿上睡觉。他说:“姐姐,在你怀里睡觉就跟在娘怀里一样。”想着柴迅,雨姗用手轻抚着颦眉的桃子,“如若能抚平你微皱的眉头该有多好。”想到这里,雨姗心里一阵酸楚。 雨姗待桃子,就如同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又像一个姐姐对待最心爱的弟弟妹妹。雨姗低声地道:“五年前黄河泛滥,桃子跟着逃难的百姓四处流浪,逃难途中母亲病逝。她姐姐为了安葬母亲就把自己卖进了青楼,不到两年她的姐姐也病逝青楼。老鸨见她生得有几分清秀,就逼桃子卖身接客,她半夜从青楼里逃了出来。那天天很冷,当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就剩下了半条命。她昏迷的时候,不停地说:宁死也不为娼女。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又怎能担负太多的东西。没人愿意背井离乡,也没人愿意逃亡,那天我就告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带上桃子。” 章诲看到了她眼里的怜惜与柔软,合上书本,道:“那你的故事呢?” “就当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好了。” 章诲可不信,哪有孤女穿戴得这么体面的,哪有孤女会有如此的逼人气焰。 “十年前,我的父母亲人都在晋阳灾民暴乱中死了。” 雨姗想到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再也见不到,再出现只能是她的梦里,心便剜割一般的痛,当年深夜一别成永诀。再相见,她和柴迅看到的只是三具焦尸,从母亲的佩物她方才识出,那是一种刺骨惊魂的骇痛,每每午夜梦回,忆起母亲的惨死,她的身心皆裂。 ------------ 第4章 胁迫同行(6) 她用手揉着丝帕,借此缓解心中的痛,道:“家乡已无亲人自然再无呆下去的理由,我想回京城。” “京城还有亲戚朋友?” 雨姗摇头道:“我的亲人就只有公子您了。”严肃的话题太深重,雨姗想要开个玩笑,话一落音章诲紧张的样子还真是可笑。 “我……” 雨姗道:“与公子说笑呢。我们已经无路可去,公子若愿屈尊接纳小女,为妾为奴都可以,只要给我们主仆二人一个安身之所,一口饭吃就够了。” 章诲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对于卫候的儿子们来说,任何儿子的婚姻都不能自做主。需得先经过当今左皇后章氏,然后才是章氏族长级的长辈通过,再卫候章万书点头认可方才三书六聘成礼。 雨姗的脑海中掠过母亲当年说过的话语,“姗儿,身为女子就得依附男子。娘这一辈子亏就亏在不懂退让,否则你爹也不会纳娶妾室。” 她可以依附男子生存,可对方必须是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只有为喜欢的男子,她才可以觉得开心和幸福。母亲虽然嫁了父亲,可是母亲不爱父亲,而父亲若爱母亲也不会纳娶妾室,所以在雨姗的眼里,父母并不幸福。 幸福是什么感觉? 幸福是依在母亲怀里撒娇,幸福是母亲为她做的甜饼,幸福是看到母亲的笑…… 母亲不在了,可她还得活下去,要活着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用了自己最青涩的年华去陪伴柴迅,而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她想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享受一下人生。章诲是那个她正在寻找、等候的人吗?雨姗抬起头来,平视着面前一样打量自己的章诲。 “你感觉到幸福吗?”雨姗突然像个孩子般问出来,对于雨姗突来的问题章诲一脸惊色,“你幸福吗?” “你失去父母亲人十年,那时候你只有六七岁吧,你是怎么过来的?”因为她的问题,章诲开始怀疑雨姗的年龄,如此幼稚的问题一定不会太大,她是十六还是十七岁。 雨姗苦笑:“你还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哦。”说章诲单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不是以貌取人的,她已经二十出头了,别人家的姑娘在她这个年龄孩子都该有几个了。十六、七岁,若是父母健在,她自然也会无忧无虑。 章诲看书,雨姗假寐。 想到从此离开晋阳,离开晋西王府雨姗有太多的不舍。可是她和柴迅都大了,大了就难免会别离,难免会分开,如果在晋西王府呆下去,会造成更大的痛苦。 曾以为,柴迅会派人追寻,不曾想一路过来倒也平静无波。雨姗很快就想到,流霜是以锦华郡主之名远嫁江南的,柴迅不会再以锦华郡主的名义寻找她,更不会以“晋西王府逃跑的女眷”追她。 到了一个小镇,章诲跳下马车,说是要为准备些干粮。 再上来时,章诲将一只包袱递与雨姗:“明天动身前,你们都换成男装吧。” 桃子打开包袱,看看里面的男装扁着嘴:“姑爷,为什么啊?你要我们穿男装?这衣服真难看,灰不溜秋的,一点纹饰都没有,我不要穿这衣服啦。” ------------ 第5章 训斥贼匪(1) 第五章训斥贼匪 雨姗道:“桃子,他是为我们好。” 将男装收拾在包袱之中,雨姗感激地道:“谢谢公子!” “客官,我们是走官道还是抄近道?”车夫放缓步子。 章诲道:“怎么说?” 车夫道:“若走官道,三月二十二日前赶不到上党。若抄近道三月二十一日午后就能抵达上党,不过小道据说近来有盗匪出没。” 章诲思忖片刻,道:“还是走大道吧!” “小哥,抄近道。”雨姗更正道。 章诲有些不悦,“走大道!” 雨姗笑道:“近道好,近道能按期抵达上党。”停顿片刻,“我与桃子两个弱女子都不惧盗匪,公子不会就怕了吧?” “我……才不怕呢。”章诲结结巴巴地道。 “好,走近道。”雨姗最恨的就是盗匪,十年前就是这些人在晋阳城内作恶,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她已经很久没有发威了,这手足都有酸麻,正好可以活动活动。 马车在岔路口转入林间小道,在坑坑洼洼中起伏着、巅坡着。眼瞧着就要天黑了,可前不着后不靠店,进入林间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就更别提房屋客栈。 车夫道:“在天色黑净之前,我们必须到前面的镇子。这一带……”话还没说完,从林间就传来怪异的声音,是吆喝声,频息聆听,雨姗很快就辩出来对方喊的是“冲啊!有货到!” 车夫双手一摊,用马鞭撩开车帘:“公子、二位姑娘,快逃命吧!小的要逃命去了!”车夫跳下马车就往丛中快奔。 章诲盯着雨姗,虽没说话,可那眼神早已经将雨姗给责骂了十回。 “看什么看,不就是遇上贼匪了吗?”雨姗说得轻淡无波,欲拽桃子下车,这丫头听到周围的高喊声,双腿打颤,哪里还有半点力气,早已不由自己的软在马车里,“喂,丫头,你要不要命了,要保命就赶紧藏起来。” 桃子用足力气跳下马车,拽着雨姗的手就找草丛闪躲,好在天色朦胧,如果藏在林子里不易被人察觉。 章诲抱着包袱像兔子一般飞快的奔跑着,口里不停地道:“快跑!快跑!唉,明知有贼匪怎的就挑了这条路。” 雨姗见势,将桃子的小手塞到章诲手中,两个人飞快的奔到丛中。她款款回首,望向林间,周围火把通明,贼匪,可恶的贼匪,她应该给这些人一点厉害瞧瞧。双手不由自己地探上腰间,转身速奔回林,软剑飞舞,剑光四溢,雨姗头顶纱帷帽周旋在众匪之间。 桃子捧着怦怦乱跳的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转身,发现握着的是一只男人手,快速放开:“啊小姐呢?”周围哪里还有雨姗的影子,林子里只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小姐。”桃子想到雨姗可能被人抓住,不顾一切地站起身。 章诲快速抓住桃子的手臂:“你出去就是死。看样子,有高人出面。” ------------ 第5章 训斥贼匪(2) “不,我要去找小姐。我不可以失去小姐的。”桃子固执地推开章诲的手,快速与马车方向奔去。 一个小婢女尚有救主之心,而他却是一堂堂男儿,难道要在这里躲藏不成?章诲快速追上桃子:“你别急,我陪你一起过去。” 近了,又近了一步,躲在丛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林子里的情况,十几名贼匪团团围住雨姗,但见她手里挥动着柔软的宝剑,口里不停的道:“快点,再快点,我打左,我击右,我攻上,我踢下……”“慢,慢!真是太慢了……”絮絮叨叨,话快手快,剑光四射,整个人轻盈快捷得像只燕子,一脚踹中贼匪的下身,宝剑横舞,对方惊叫一声,腹部的衣衫破裂,火光下血液四溢。“四个、五个、七八个,来一个姑奶奶赚一个,来一群姑奶奶杀一群,鬼来杀鬼,魔来除魔,妈的,该死的贼匪,今天你们遇上姑奶奶就算你们该死了……” 桃子讷讷地站在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林子中央:“妈呀,我从来不知道她会武功的,真没想到她的武功这么了得。” 有名贼匪已然受伤,在地上躺了片刻,强挣着站起来,雨姗款款转身,软剑一挥:“不想死的抛开兵器!”雨姗身子一转,正巧看到为首的贼匪欲赶马车逃走,纵身一跃上了马车顶上,软剑飞舞,贼头从马车上跳下打了几个滚就扒在地上了:“女侠饶命!” 雨姗只觉得热血喷涌,很想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帮子贼匪:“妈的,都是些什么人?武功烂到了家还学人家做贼匪。”顾不得礼仪,身子一转坐到贼头身上:“说,十年前在晋阳城放火屠城的是不是你们?” 贼头在雨姗的身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一招一式快捷狠毒,招招置人要害。“姑奶奶,小的如今才二十三岁,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孩子。” “该打!”雨姗手臂一挥,灵蛇般的软剑沙沙作响,在他的脑袋周围飞舞着,贼头只看到星光四射,那软剑仿佛随时都会割下自己的头颅:“姑奶奶饶命,不是小的做的。” 雨姗佯装没有看见,看着周围或伤或跪的贼匪,还因为是一个武功不错的家伙,就这三两下就给搞定了。她继续坐在贼头的背上:“听说你们在这一带强抢了不少财物,今儿你们就把东西还回来吧!” “这个,这个……”贼头支吾着。 雨姗软剑飞舞,贼头忙道:“是,是。来人,快回山寨取金银珠宝孝敬女侠。”贼头回望还未瞧得仔细,脑门上就被重重的叩了一下:“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取来,否则姑奶奶就要了你的命。”雨姗软剑一挥,指着两个被打扒在地却没有受伤的男子:“你们俩回山寨取东西!” 两名小喽罗从地上站起身,连连应道:“是。” “你们快去快回,若是晚了姑奶奶就杀人。从现在开始我从一数到一百就杀一个人。”雨姗说完,左脚不安份的踏在贼头的背上,高声道:“一、二、……” ------------ 第5章 训斥山贼(3) 第5章训斥山贼(3) 贼头道:“还不快去,想害死兄弟们啊。” 桃子见雨姗一个人就收拾了十几个壮年汉子,心里那个激动啊,张开双臂就想跑出去。刚走几步就听雨姗道:“各位就呆在林子里,这里有我呢。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再护送大家一程。”雨姗继续飞舞着手中的软剑,“太平盛世好好的日子不过,尽学人为贼为匪,你说你们是不是讨打。” “女侠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鬼话连篇,因为你们的日子过不好,你们就要继续祸害别人。上山为匪,你们得害多少人家,多少人家破人亡……”雨姗可不管他们的任何道理,总之打劫就是不对。 乱世时,这种营生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天下一片太平,干吗要学人做什么绿林好汉。 “女侠,我们从来都只抢财物、女人,可从来没有伤人性命。” “乱言胡语!”雨姗将胡言乱语颠倒来说,从贼头身上下来,手里的软剑舞得“倏倏”作响,在众人之中来回踱步、徘徊,“抢财物,可知这些财物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他们有可能就靠这一笔两笔的生意赚钱度日,你们抢了东西,他们一年的生活就没指望了。生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卖儿卖女。抢女人,天下女人视贞节最重,你们强抢她们上山,不是等于要了她们的命么?还说没有伤人性命,哼,姑奶奶若是信了你们,母猪都会爬树。” 章诲听到此处,低声道:“她什么道理都懂,可她干嘛抢我入洞房。” 桃子争辩道:“姑爷,这怎么会是一样。小姐可没有毁你名节,还护你去上党呢。” “这也差不多。”章诲细细的打量着林子里的何雨姗,只见一贼匪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怀中,“吱”射出一柄飞镖,桃子惊叫起来:“小姐小心!”雨姗抓住贼头,以他一挡,飞镖打入贼头手臂。 雨姗很生气,她只是打伤他们,可是他们竟有害她之心,对于害她之人,她是绝对不放轻饶的。她重重推开贼头,走到使飞镖的贼人旁边,厉声道:“你想杀我!” 贼人闭上双眼,与其被一个女子骂得如此不堪,不如死个痛快,“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好汉?”雨姗冷笑道:“呸,就你最多算是恶贼,你懂好汉两个字怎么写吗?欺凌百姓,抢劫路人这还算好汉。有本事你们去杀那些贪官污吏,有本事你们杀富济贫啊,所谓道亦有道,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想成好汉呢?给好汉提鞋还嫌你们不够格。”雨姗一脚踹倒贼人,口里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通,“要说好汉,十年前的青龙寨六侠倒算好汉,不过他们的好汉之名在十年前那场晋阳之乱中变成了江湖人人喊打的恶魔。” “你胡说!”其间有个少年从地上弹跳起来。 “我胡说。哼,那你倒说说什么才是好汉?” 少年沉思一会儿,答道:“有情有义便是好汉。” 林中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在近雨姗时却突然嘎然而止,雨姗并没有停止说话,而是继续讲述着自己的观念看法。 ------------ 第5章 训斥山贼(4) “好,今儿就跟你们说说。晋阳之乱,晋阳城化成灰烬,从晋王府到百姓房屋都遭到大火焚烧。若是真好汉,会干出这等事么?有违侠道。再说情,但凡是好汉、大侠,自有一颗为民的自在公道之心。晋阳之乱死了六千四百余人,当年攻城为首者难道不是青龙寨六魔?还有这义,青龙六侠冲入晋王府之时,强夺珍宝,强占美姬,因为一个绝色女人兄弟反目,这便是义么?”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雨姗那激昂的话语,“所以我说青龙寨六侠之名自晋阳之乱之后改为青龙寨六魔。虽事隔十年,江湖中依然有不少仁人志士追杀此六人,可见公道自在人心。”“一世英名尽毁一旦,你们若要改善从良还是有机会的,是步入百姓口中的恶魔鬼怪,还是成为真正的侠者你们自己选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结果,继续作恶,朝廷必派官兵围剿,青龙寨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就算你们死了,也是身后骂名,你们的亲戚朋友、父母兄弟都会因你们而抬不起头来。” 两名小喽罗抬来一口大箱子,在雨姗面前启开箱盖,是闪闪发光的一箱珠宝。雨姗道:“看来各位这几年的收获不小哇!” 贼头道:“请女侠笑纳。” “哼”雨姗衣袖一挥,“可笑,你们难道还当真以为我会贪图这些东西。况且他们本就属于百姓,在下奉劝各位一句莫再作恶。”她转过身去,跳上马车,吆喝一声“驾”马车驶入草丛,雨姗道:“快上马车。” 车夫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暗处,见雨姗击服众贼,一边跑一边高声唤道:“小姐等我!小姐等我!” 林间跃出一匹白马,马背是坐着一袭青袍的男子。他久久地凝视着雨姗离开的方向,她说的话都听见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众贼匪从地上爬起,将青袍男子围在中央:“寨主,那女子好不狂妄,你们可得替我们报仇啊。” “是啊寨主,她居然如此狂妄地辱骂青龙寨六侠,可不能饶了她。” 男子久久地凝视着远去的马车,这样一个女子讲出的却是实情。收回目光,看着周围十几名或伤或败的兄弟,怒道:“哼平时叫你们好好练功就是不听,没想到你们居然连个小女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报仇!” “寨主,如果你在,她又岂会得逞。” 男子看着这一箱闪光的珠宝,她说要财物,却没有取一丝一分,“这女子还真是有趣。” “有趣?”贼头重复着。 男子看到贼头的那半只眉毛不由得大笑起来,用剑剃眉,如果这没有精湛、纯熟的剑法根本很难做到。 贼头觉得奇怪,张望周围的兄弟,不待他问,周围传来了更大的笑声。“七当家,你的眉毛被人剃了!” “请大哥为小的报仇。”贼头双手一抱,耷下脑袋,从今往后他就真的成了寨里的笑料,十几个人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 ------------ 第5章 训斥山贼(5) 青袍男子轻拍马肚,马儿在林中走了几步,他冷冷地道:“把财物带回山寨,我倒要瞧瞧这女子是怎样来路。” 马车奔驰在春夜的山野林间,桃子嘀嘀不休地追问着。 “小姐,你的武功真好,我跟小姐三年了,居然从来不知道你会武功的哦。” “小姐,我拜你为师吧,你也教教桃子武功。” “小姐,你那宝剑是藏在哪里的,我怎么没看到带宝剑啊?” 小姐,小姐,太多的小姐,每唤一声小姐,都是桃子的问题。 “知道吗?小姐,你的剑法真的好厉害,左、右,上、下,就把贼人打扒在地上。还有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就和桃子心目中的女侠没有任何区别,小姐,你是怎么做到……” 雨姗没有回答桃子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含笑着轻拍她的双肩:“其实女人不学武功会活得更轻松。” “不,我觉得学武功好,不但可以保护身边人,还可以保护自己。”桃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已拜雨姗为师。 一路行来少有言语的马夫也壮大了胆子,道:“小姐。” “小什么小?小姐二字我叫得,你却叫不得,我家小姐早已经嫁为人妇了,你得唤她声夫人才是。”桃子娇呼道。 车夫道:“是。”停顿片刻,笑道:“小的实在佩服夫人的武功,居然把白虎寨的土匪打得连连求饶。今儿多亏了夫人。” 桃子道:“小哥,你之前跑得比兔子都快。连马车都不要了。” “姑娘有所不知,白虎寨虽常在这一带劫夺财物,但从未杀人、伤人。我这辆马车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多大用处,而我这辆马匹也不是最好的,料想他们也相不中。” “哦,闹了半天,你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要你的马车和马,所以才会如此。” “呵呵,虽然他们干的劫财劫色的勾当,小的也并不惧怕。” “说得真好听。那先前小哥为何不与小姐一道去打打他们锐气,你倒是也把他们打扒下,让他们给磕几个响头啊。” 车内车外,婢女、车夫你一言我一句地拉起话来。桃子这下感觉不到冷清了,终于有人愿意和她拉话。 章诲猜不透面前这个女人,行事粗莽,可是容貌俏丽,举止也很得体。这是一个拥有双重面容的女人,一面是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一面却是粗鲁的山野女子。先前她与贼匪说的那些话,粗鲁中又饱含着几分道理,看似在骂人,实则是在训斥众人。 一轮残月从东山升起,撒下淡淡的清辉,山水如墨洇散。在小径的尽头看到了疏星般的灯火,狗吠、孩哭的声音相继传来,依如一幅恬静的山野画卷。 桃子道:“前面是村庄吗?” 车夫答:“那是大柳镇。我们今夜可在这儿暂住一夜,明儿一大早就赶路,大约明日酉时就能赶到上党城。此处已属上党地界,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 桃子吐吐舌头骂道:“小哥可真会唬人,之前是谁说明日午后就到,这会子又说明日酉时就能到,若是再过会儿问你,你是不是就该说后日才能到了。” “姑娘哪里话,小的那里敢骗您们,见识了夫人工夫,小的也不敢再乱说话。” ------------ 第6章 诲有所属(1) 马车很快驰入大柳镇,镇头有一棵七八人才能围抱的大柳树,估计镇名因此而来,树上挂着一些红布条。树旁立着一块界碑,用标准的魏碑刻着“大柳镇”三字。 镇子不算太大,只有纵横两条街,每条街约莫长约百丈,与一路行来他们见到的小镇相比,大柳镇算是最大的镇子了。青楼乐坊、当铺、钱庄、文房布店一应俱全,酒旗招展,声乐阵阵,依然一幅喧闹繁华景象。 桃子好奇地看着另一条街:“咦,这么晚了,还有马车从那边过来。” “前朝时,这两条街道就已经有了,一边是河东道,我们走的这条叫山西道。”车夫应答着,“大柳镇虽不大,可若在晋西转河东、山西两道就必须经此。” 桃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雨姗撩开车帘看着夜色中的小镇,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对这个小镇竟莫名地生出一些好感来。 章诲要了两间上房,一间是他与车夫住的,另一间则是雨姗主扑二人的。点要了些还算清淡可口的饭菜,四个人围坐在客栈大厅的饭桌前。 临散去时,车夫道:“夫人,明儿五更启程。” 桃子没好气的瞪了车夫一眼:“就知道你这人一会儿三变,还好不是叫我们半夜就走。” 雨姗沿着客栈的楼梯拾阶而上,桃子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着章诲与车夫顽皮地吐舌头、扮鬼脸。“小哥,你再唬我,今晚就让你做恶梦。” 车夫无奈笑道:“姑娘放心,明日天黑之前我们一定会赶到的。” “如果到不了,哼哼”桃子握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雨姗一抬手,拽住桃子就往客房去,桃子依旧是几步一回头地扮着鬼脸。 桃子叽叽喳喳地问过不停,说的都是雨姗的剑术招式。 “好了,都说了一晚上,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明儿还要起大早呢。” 雨姗狠狠心还是给桃子扑了一盆冷水,这丫头如何再不制止估计让她说到天亮她也能做到的。虽说桃子话多,但雨姗的话她自来都是奉若圣旨言听计从,只要是雨姗要她去做的事,她可以不问原由全力以赴地做好。 桃子吐了一下舌头,上了床拉过被褥,虽然不再说话了,可她脑子里都是雨姗怒打贼匪的情景,还有雨姗骂贼匪的话语实在太解恨了。 雨姗看看身边的桃子,“别再想了,往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桃子笑:“那你教我武功。” 雨姗应了一声,“就我那几招算不得好,遇到高人就没用了。今儿是这些贼人太没用。” “那我还是要跟你学。” “找个武功好的吧。”雨姗道。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雨姗还没有入睡,便见桃子张大嘴巴又开始流口水了。雨姗睡不着,不是因为今天她胜了贼人,而是她不知道章诲是怎么看她的。本来想在章诲面前扮出温柔可人的形象,谁曾想到明明已经藏在远处的他们竟然会返回来。看到她的粗鲁后还不知道他会怎想她呢? ------------ 第6章 诲有所属(2) 明天,要不要和章诲再说说。告诉他,其实那样的自己是被迫的?可有些事就怕越解释越糟糕。 黑暗渐渐消失,光亮缓缓铺散。朦胧光线之中,雨姗隐隐看到房里有个黑影,分不清是梦是幻还是真实,双眼疲惫得睁不开。几日奔波,她实在太累了。 “砰砰”一串惊人的敲门声响起,桃子弹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一口气说了十几个怎么了。 车夫道:“夫人,我们该启程了。” 雨姗忆起半梦半醒间的那个黑影,掀开枕头,她的腰带安然无事地盘桓在枕下。 桃子见她望着锦带发呆,似明白了其间的奥妙:“啊,你的软剑藏在……这里。” 不等桃子说完,雨姗颔首。 桃子会意,低声道:“定是难得的宝贝,所以你才会如此珍藏。” 雨姗道:“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柄难得一见柳叶软丝宝剑,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父亲留给唯一的念想。若是没有这把剑,当年她很能成功从晋阳城中平安逃出去。 晋西自来多矿,盛产井盐、瓷器,农产颇瘠,无数农户都缺食少衣,难以填饱肚子。因为铁矿较多,历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拥有晋西便可打造兵器。 上党境内风景大好,山青水秀,层层叠叠,依如一副美妙的绣图长卷:在田间忙碌的农夫,里金灿灿的菜花,碧绿的麦田,青若碧玉,黄似真金,鲜艳而华丽。蝴蝶舞,娇莺啼,春意盎然,生气勃勃。 一路行来只顾看书的章诲也忍不住撩开车帘,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马车驰入官道,奔得很快,偶尔会迎面碰到踏春赏花的文人雅士。即便坐在马车也不忘吟诗作对,传出众人的浅吟高诵之音。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急驰如飞,很快就越过了前面的几辆马车。 桃子心情大好:“啊,这会儿走得真快!” 车夫道:“不能让姑娘小瞧了去,在酉时之前定要赶到上党城。” “小哥不必介怀,桃子只是随意说说。你好好驾马。”雨姗看着那些成群结对离城的马车与少男少女,三五结伴,有说有笑,一幅世外美景。不由得想到“赏花归来马蹄香”,这样行驶在花丛之中,马蹄儿不香都难。 阳春三月,繁花似锦,红的、白的、黄的……百媚千娇别样红,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衣染馨香。 金阳西斜时分,她们进入上党城。几人在城内一家客栈之内点要了饭菜食物,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车夫告辞说是要去拜访一位自家的远亲。 终于远离了晋阳城,这几年来无论欢喜、忧伤,雨姗总会有意无意地想到十年前的那次灾民暴乱,想到那场冲天的大火,想到百姓们那凄厉的呼救声。对于她来说,晋阳是一个充满着回忆与苦难的地方。 ------------ 第6章 诲有所属(3) 泡在大浴桶内,桃子撒下片片娇艳的花瓣:“唉,往后都不能用香汤、乳液沐浴,你就将就着用些。” “不碍事的,这样很好。”在桃子的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晋地最尊贵的女子自然应该用上最好的东西。 雨姗唤道:“桃子。” “我在。”桃子等候着,“你有什么吩咐吗?” 雨姗道:“我的身份永远都不要对别人提起。离了晋阳,我就不再是郡主。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亲人的孤女,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主仆、姐妹,我叫何雨姗,你叫许桃,我叫你桃子。” 桃子道:“你放心,我明白的。” 章诲可以不再追问,可是他身边的那些人呢。身为钦差大臣绝不会只有他一人,与人约好在上党城碰面,那么其他人或许去了晋西别的地方暗访。自十年前那场骇人的暴乱之后,朝廷对晋西这个地方管理得更严了。 次日,主仆二人醒来时,发现章诲并不在房中,只留了口信说是要出去办事。 桃子道:“真是的,就算出去他也该说一声的嘛,不声不响就出去了。” “你也想多睡一会儿,许是他不忍吵醒。”雨姗为自己寻着藉口,有些担心章诲此去不归。 “这么说,姑爷还是很疼惜你的。”桃子道。 雨姗心里一阵酸楚,章诲对她有抗拒,她绑他入洞房,逼他拜花堂,又那样与贼人打斗定是吓着他了。 “小姐,不如我们到城里转转。” 雨姗也想去,可是转而一想这还是晋西王府的地盘,若是被当地官员认出来就糟了。“我们暂且歇下,待离了晋西自有我们玩的地方。” “我听你的。”桃子傻傻的笑着。 正要上楼回房,只听桃子惊呼一声:“姑爷。” 桃子飞快地迎到门口,门外站着衣着整洁的章诲,还有两个骑马的年轻男子,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生得清秀文弱。两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四处打量,近了见桃子拽着章诲的手臂不由愕然,桃子道:“瞧什么瞧?在晋阳时,他就迎娶了我家小姐。” 雨姗款款移来,近了章诲跟前,优雅大方地施了个万福礼,温柔甜美地唤道:“夫君。” 显然这是她们商量好的,章诲一阵气急道:“秦将军、周师爷,不要听她们胡说。” “妾章何氏见过秦将军!见过周师爷!” 都道大越美女众多,可面前这个女子举止得体,如一粒圆润的明珠般灼灼生辉总能吸引人的目光,论相貌能与章诲相毗,论风韵举止也堪匹配。 秦将军满是喜色,抱拳道:“见过小嫂子!” 周师爷道:“见过少夫人!” 章诲道:“何雨姗,你怎么胡说呢?你……” 雨姗正色道:“那我问你,我可与你拜过天地?” “那……”他不是被她的人绑去的么,根本无法拒绝,是强行被人按下头拜堂。 “姑爷,你倒是说话呀。是或不是,答案就这么简单。” “是!”章诲道。 ------------ 第6章 诲有所属(4) 雨姗又道:“我们既拜过天地就是夫妻,难道夫君还想否认不成。” 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估计这孔老先生也曾被女子算计过,他章诲英明二十几年就栽在这小女子的手里,而今连与他的同伴都认定这是他的妻子,可真真是有理说不清。 一时半会儿与秦、周二人也解释不清楚,章诲道:“桃子好好陪着夫人,我们走。” 他说夫人,是说承认了她的身份? 雨姗尾随在三人后面,进入章诲的客房。 章诲道:“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出去。” “夫君息怒,妾只是想为你们添茶倒水而已,并不会多事。” 章诲声势浩大,几路人马对晋西进行暗查暗访,如果说没事她才不会相信。即便柴迅令她伤心,可她却不能不管柴迅的前途。雨姗强装平静无事,为三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带着桃子坐到床前。 “大人,昨天深夜宝山送来加急书信,说你在晋阳城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秦将军很是好奇,昨夜说失踪,今晨就出现在驿馆,而且还已经成亲了。 章诲很想讲过明白,可是那边就坐着雨姗主仆,只要她们一掺合就越描越黑,越是个说不清楚。除非雨姗自己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可是她一路行来就是不换男装,依旧一幅小妇人的装扮。 “没事,那只是一个误会,是我独自想出去走走。”章诲轻描淡写,不安地看着雨姗主仆,都道小人难缠,女人也一样难缠。 待秦将军与周师爷离去,雨姗含笑看着章诲:“夫君真的承认我了?” 她近一分,章诲就退避两分,不让她的衣袂接近自己。“本官快被你害死了。” 雨姗笑得灿烂无瑕,“章氏家规森严,你兄弟五人,个个都得听从左皇后、章氏族长、卫候的安排,从你们一出生请何人为奶娘,到三岁开始读书识字请怎样的先生都是长辈们一早就安置好的。你们五个,这其间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不抗拒不置问?这样被安排好的人生,真是你们想要的?这样无波无澜按照别人的意愿去生活,真的就可以幸福快乐?” 章诲神色冷厉,她是什么都明白。道:“他们现在倒是没安置我的一生,却被你捷足先登了。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娶你。” “我哪里不好了?你不愿意娶我?” “你没什么不好。”章诲看着雨姗,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久久的停留,“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们章家,我今年二十有五,其他兄弟在这个年龄早已经娶妻生子,我的确抗争过,更想由自己来挑选未来的妻子。”转过身来,他很认真的道:“你不是我想娶的人,不是。” “你心有所属了?”雨姗的心里传出一阵刺痛,“她是谁?” 章诲想到那个女子,眸子里闪发着温柔而深情的目光。 “不要找藉口搪塞我,她是谁?” ------------ 第6章 诲有所属(5) 雨姗的目光咄咄逼人,好不容易狠心把自己嫁了,可这个夫君不承认她就算,居然还说他心里有喜欢的人。是什么女人,居然能令章诲顶住那么大的风险,这个女人一定很美吧。 章诲道:“看你无依无靠,又开罪了官府、绿林,我会带你去京城的。但是何雨姗,请你记住,我不是你的夫君。” “她……叫锦仙。”章诲道出了埋在心底的名字,“我从来没见过这世间会有这样玲珑窍心的女子,柔软而坚韧、忠贞……” 锦仙!锦仙! 这个女人是谁? “她是哪家的小姐?” 章诲道:“我唯她不娶,所以何小姐不要再费心思了。” 看着章诲的背影,雨姗有些感动,还有些莫名的酸楚。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竟然能令章诲唯她不娶。她不是比不是锦仙,而是章诲心中已经有了那个女子。 回到房间,桃子取出一页纸,整齐的铺在桌上。 她,这是失恋了吗?还是她算计错误,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就一定会打动了他的心。章诲虽不曾结婚,可是他的心里早已经驻扎了一个人。 桃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小锦盒,盒子里不是珍贵的首饰珠宝,只是一只只颜色各异的纸鹤,每一个纸鹤的上面都写着蝇头小楷“永康帝某年某月某日”,这一只只的纸鹤都记叙着她的成长历程。雨姗是从母亲那儿学会了叠纸鹤,学会了把心里最不开心的往事都藏在纸鹤中。母亲常说“有些秘密不能告诉旁人,那么你就告诉纸鹤,写下来叠成纸鹤。有些不开心,你也可以告诉纸鹤,写下来让纸鹤吞食你的不开心……” 写什么?告诉天上的母亲,告诉手中彩纸,原来自己错了,即便强与章诲拜了花堂,章诲还是无法接受她。即便她真的成为章诲的妻子,章诲的心还是想着另一个女子。 她跟自己打了一个大赌,她把自己嫁给一个认为可以匹配的男人,她想为自己找到幸福,原来她的幸福只是奢梦一场。 雨姗接过笔,认真细致地记下自己的心情。末了,在彩纸的右下角留下一个梅花小楷“锦”字。锦,她居然还留下这个锦字,她其实是何雨姗啊。是多年来的习惯,她早已经习惯在留下“锦”字。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她只是雨姗,应该留下一个“姗”字才可以。雨姗撕掉一角,重新写了一个“姗”字。 桃子看着锦盒一只只整齐码放的纸鹤,道:“小姐,这些纸鹤也要送到京城翠浮庵去吗?” 雨姗道:“八年前,我在翠浮庵给母亲、弟弟供奉灵位。回晋西几年不知灵前可有人扫蛛丝、拭尘土。” “弟弟?小姐还有一个弟弟,据我所说老王爷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有两个都在暴乱中遇难了,那……”桃子歪着脑袋,满是好奇。她的弟弟不就是晋西王爷的弟弟么? 雨姗听罢,桃子跟她三年,陪她一起逃离晋西王府,她是完全可以信任桃子的。道:“桃子,你知道王爷为什么叫我雨姗吗?” ------------ 第6章 放有所属(6) 桃子茫然,“郡主封号锦华,闺字,呸,该掌嘴。” “闺字流锦,可他却叫我雨姗。”雨姗苦笑着,“其实我的真名就叫雨姗,何雨姗。” “啊,你不姓柴,为什么,为什么?” 雨姗见墨汁已干,将纸对叠过来开始细致地叠纸鹤,一会折角,一会结头,末了,习惯地用在头上点了一滴朱痧,一只漂亮的纸鹤就呈现在她的掌心之中。“我叫何雨姗,是晋王府家将、晋阳守将何大力的长女,我的母亲姓陶。” “啊”桃子一声诧色,她一直以为她是晋西王爷的亲姐姐,所以才觉得弟弟娶姐姐太有违人伦,也才会帮助她逃走,原来他们竟然不是亲姐弟。 “我母亲二十多年前是晋地出名的美人,她自幼在晋王府长大,十七岁那年,老王爷将她许配给了我父亲。” “她姓陶,我曾听王府中的老人说过,当年晋王府里有一名很出色的艺姬,不但长得极美,而且才华横溢,唤作陶妩儿。” 一个艺姬却成为晋阳太守何大力的正室妻子,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雨姗却从不曾感觉到母亲过得幸福、快乐。从雨姗记事起,母亲总爱偷偷的哭泣。 “嘻嘻,原来小姐这么美是承了过逝夫人的美貌。” 雨姗道:“这纸鹤是母亲教我叠的,武功是父亲传授于我的。剑法有一个名字,叫做‘何家剑法’,共有十八式,因为何家有家训,此剑法传男不传女,所以我就只习得十七式。桃子,不是我不愿教你,实在是家训在先不得有违。你若要学武功,我瞧今儿来的秦将军武功就不错,你可以拜他为师。” “哎呀,我另外拜师就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不是锦华郡主,为什么皇上会封你呢。流霜小姐明明是老王爷的亲女儿,皇上没封她,却单单封了你,还有还有,流霜小姐好歹也是王爷同父异母的姐姐,为什么王爷会那么恨她,居然把她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恶霸公子?” “其间的故事说来复杂,往后你会知道的。”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日章公子说另有所爱,就算我还想有纠缠之意,却已经没有这个勇气了。既与他无关系,自然就不能去章府安身。” “不去章府,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去哪儿?这也是雨姗苦恼的事情,“车到山前自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姐既与王爷并不是姐弟,就能嫁给他啊。反正现在你与章公子都走不到一块。” 雨姗苦笑嫣然,桃子又怎能了解她的心情。 “从一开始我就拿王爷视为弟弟,又怎么能嫁给一个弟弟为妻。对我来说,王爷与亲弟弟并没有什么不同。” 桃子人小鬼大,用近乎感伤的语调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喜欢。当弟弟只是一个藉口。唉,爱情啊,你喜欢的,不喜欢你;你不喜欢的,却喜欢你。真是辛苦!” 本是很沉重的话题,因为桃子说话时的肃冷,雨姗忍不住笑了起来,举手一叩,敲在桃子的脑门上:“重要的是你明白就好了。” ------------ 第7章 认识梁骓(1) 第七章认识梁骓 “不过小姐,我还是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当初你怎么会和晋王妃、晋西王爷一起逃出城,你不是应该和你娘、和你弟弟在一起的吗?如果你们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就不会分开,不会……” 桃子总有太多的问题,而雨姗却不想一一解答。 “我说桃子,你开始多话了。我说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小心知道太多会被撑死的。”雨姗站起身,又在桃子的脑门上叩了一下,“记住了,我叫何雨姗,和晋西王府没有关系。” 桃子摸摸生疼的脑门,歪着脑袋道:“何夫人以前可是晋地出名的美人,最美的女人不都是属于王爷的吗?可是……” 第七章认识梁骓 “你这脑袋又乱琢磨了。”雨姗告诫着。 上辈的恩怨里有太多的内容与故事,雨姗所知晓的并不多,但是母亲一直是她心中最敬重的人,对母亲的爱远远超过了父亲、弟弟。从她记事起,父亲总是很忙,只有雨姗陪着母亲。母亲是雨姗的第一个老师,是母亲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父亲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母亲还是很认真的教会雨姗很多东西。 当年,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都能逃出生天,母亲柔软无武功遇害,那父亲呢?她的武功是父亲何大力所授,父亲的武功极高,理应逃出来才是。晋阳之乱平定之后已是她们离开晋阳城半月,城内的死尸堆积如山,烧死的、被暴民贼人杀死的不计其数。新任的晋阳守将上报朝廷说是四千余口,但是据雨姗当时看来,死去的人远远不止这个数。因为她与晋王妃、柴迅在半月后进城处理亲人尸体时,城里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死人,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其间有大部分是死者的亲戚朋友,他们都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暴乱之后,谁也没有见过老王爷的尸体,雨姗在一个又一个的尸体间往返,也没有寻到父亲何大力的尸体…… 雨姗是在寻找三天三夜才发现了母亲与弟弟、流锦郡主的尸体的,因为母亲手上的手镯,雨姗辩认出了母亲的尸体。那是一只铜铁镯子,上面刻绘有兰花蝴蝶图案,早已经被烧得变了色,可那图案还一样清晰可见。母亲死了,死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抱着流锦郡主的尸体,而弟弟的小手则是死死地拽着母亲的手臂。 因为没有寻到父亲的尸体,雨姗也没有发现二娘、三娘的尸体,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的尸体,所以她总是怀疑父亲并没有死,也没有为父亲建立墓碑、灵位。 对于雨姗来说,辩认尸体的三天三夜是一场噩梦,每每回想起来灵魂里都蓄满骇痛。那样的场面,那么多的死尸,那么多失去家人的孩子,整个晋阳城都是震天的哭声。记忆中那座华丽的晋王府也在几夕之间变成了废墟,侥幸活下来的人围聚在晋王妃的周围,哭诉着十月初三那夜所见的惨状。 ------------ 第7章 认识梁骓(2) “小姐,小姐,桃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桃子见雨姗长久的沉默,有些慌乱起来。 雨姗被她一推攘从沉思回转过来,淡然笑道:“好了,我没事。” “卖胭脂喽!上等胭脂水粉……”叫卖声吸引了桃子的目光,她伸出脖颈,“小姐,要不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雨姗道:“出去可以,得改成男装。” “小姐,我才不要穿男人的衣服呢?” 雨姗伸出手指不停的摇晃着:“不可以。这里可是晋西之地,你如果不想去京城可以直接回晋西王府。我想王爷见到你会很高兴的,首先请吃五十大杖,再让你吃吃鞭子。好歹我和他有姐弟情份,他不会打我骂我,可他一定会拿你出出气的。” 桃子听得胆颤心惊,在王府三年她可是见王爷发火的样子,就算是王妃犯了错也会毫不留情的处罚,况且她还只是一个小丫头。“我听你的!”五十大杖还有鞭子,听起来就这么恐怖,桃子捂住耳朵,大声道:“我听你的,听你的……” “这才乖嘛。”雨姗像哄孩子一般。 主仆二人换上男装,一前一后离了客栈。 上党城不及晋阳城的繁华与喧闹,街道两边,店铺林离,店旗迎风招展,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其间,偶见一辆马车驶过,商贩们见到有人经过提高嗓门大呼两声以此招揽生意,卖艺人用足精力表演着各种节目。 女子生来爱美,桃子虽着了男装,一离客栈就往胭脂水粉铺子里扎。桃子选脂粉,雨姗则开始打量起铺子里的文房四宝。 “小……”“你看看,快看看嘛,这盒脂粉是不是很香,是不是丽人坊的?”桃子将脂粉盒递了过来。 雨姗闻嗅一番,用手指在脂粉盒上划了一下,看着手头的绯色胭脂:“丽人坊的脂粉最好,可每年后宫用量极大,有一小部分流入各地,价格不菲。刚才店家说要二两银子,丽人坊的胭脂少说也是二十两,就这价格来说也绝非真品。” 桃子听得连连点头,像小鸟啄米一般。“还有呢?不是丽人坊的,那是美女阁的也行啊。” 雨姗细细研磨,脂粉还算细腻,道:“一两银子,存放两年的美人阁存货。” 桃子笑着,对雨姗的话简直竖起了大姆指了。“我就是不明白,你不用这些东西,怎么就能分辩出来,你说我用了有三年了,到现在都分不出丽人坊和美女阁。” “真是罗嗦,要是不要了?要就赶紧付帐。”雨姗催促着。 桃子小心翼翼地怀中掏出钱袋,里面放着一些零碎银子,可是想想这可是一两银子哦,离了晋西王府,往后谁给她每月发月银啊。“店家,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 “姑娘,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丽人坊的脂粉。” ------------ 第7章 认识梁骓(3) “你少来哄我,粉盒上的标记都没了,谁知道是哪家的货,还有这是两年的存货,一两银子,卖是不卖……”桃子讨价还价的工夫雨姗是见过的,为了省一文钱,她可以磨上一个时辰,估计知道了底价,她可以这里磨上一天。 雨姗继续看货架上的纸笔墨砚,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进入店中,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桃子手中的钱袋,突然他快速奔跑,冲向桃子以极快的速度夺走钱袋。 “啊”桃子一声惊呼,眨眼的工夫就被人抢了,再细看那半大的男孩已经离了脂粉铺,“抢钱了!抢钱了,我被抢了!”桃子的嗓门顿时提高数倍,刺耳欲聋,待雨姗看过来,桃子开始蹦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厉声道:“见鬼了!大白天的居然还有抢钱的,我被抢了。” 雨姗觉得很可笑,被抢了她不是该立即追出去的么,正要发问,桃子已经冲出店子:“小孩,你给我站住,快把钱袋子还我。” 雨姗随即离了店子,桃子追半大的孩子,雨姗则是追桃子,追了一程,心里想到那钱袋可是桃子的宝贝。不是里面那二三两的零碎银子,而是这钱袋是桃子的姐姐留下的念想。望看时,桃子与半大的孩子已经追进了一条小巷,雨姗止步细看,或许她可以抄近道堵住那个孩子。此念一闪,雨姗冲进了小巷。 后有桃子,前有雨姗,主仆二人对换眼神,往半大孩子围聚过去。 一条青影从隔壁墙外飞落过来,不偏不移恰巧落在那半大孩子的身边。半大孩子唤了声:“师父。”青影举手就是一拳,孩子被拳头震得摇摇欲倒,扶住墙壁惊恐地站在一侧,“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再干偷人钱财的事。” 桃子道:“你没搞错吧,他不是偷而是抢。” 青袍男人从孩子手里夺过钱袋:“这是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我们追他做什么。”桃子没好气夺过自己的钱袋,第一件事就是看袋有没有破损,然后才从里面倒出零碎银子。 桃子数了一遍还不够,正要数第二遍,青袍男子衣袖一挥,一只拳头已经伸了过来,桃子眉宇一拧道:“怎么?你想打人啊?”青袍男子缓缓的伸开五指,掌心之中竟一锭五两银子的银元宝:“这个是你的吗?” 银子太亮了,晃得桃子的眼睛发花,快速伸出,尚未触及银子一只柔软有力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雨姗无奈地摇头道:“就你这点家底我还不知道。” “小姐,你干吗帮着外人啊。他徒弟抢我的钱袋,我不报官府,那他送我五两银子又怎么了。”谁不喜欢银子,桃子避开雨姗就去接银子,五两银子的元宝接在手里沉甸甸的,“哈哈,发了,发了,这可是我几个月的月银呢。” “哦,原来不是两位公子,却是两位姑娘。”青袍男子笑道。 雨姗并不搭理青袍男子,道:“把银子还人家。” ------------ 第7章 认识梁骓(4) “我不。”桃子倔犟起来。 青袍男子道:“二位姑娘,劣徒多有得罪,这点银子就算是向二位姑娘请罪了。” 雨姗见说动不了桃子,有点生气。桃子有点怀疑,这可是五两银子哦,将银子放到嘴里咬,还未下嘴已被雨姗一把夺过。 桃子要抢回来,雨姗握住银子,用力向青袍男子砸了过去:“有几个臭银子就了不起啦。” 青袍男子纵身一闪,银子击在墙壁上,掉落地上传出“当当”的声响。 先前他出来的很快,这会儿闪躲敏捷,雨姗瞧得很仔细,对方身怀武功,而且武功并不弱。步履很轻松,衣袖生风。这是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年轻男子,瞧不出的他的年纪,因为他的肤色略黑,浓密的眉毛,眼睛不大却很有神,身材高挑,穿着青衫长袍越发的显得体形修长。 在雨姗暗自打量青袍男子的时候,他也在用心地审视着雨姗。目光相遇,雨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青袍男子却徐徐俯身,朗声道:“在下梁骓,请问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桃子的眼睛依旧在地上那锭银子打转,雨姗冷冷地瞪了一眼。刚走几步,梁骓纵身一跃,张臂拦住去路,巷子本就不宽他一张臂双手就撑在两堵墙上,活脱脱像极了一只长臂的怪物。 雨姗见状,不由得咯咯大笑起来。 桃子不知何故,只是怪异地看看青袍男子,又看看雨姗。 这是他见过最爽朗、最灿烂的笑,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像一朵火辣辣绽放的玫瑰花,笑得让人的心里感觉亮堂,笑得让人也想陪她一起笑。 雨姗一边笑着,一边拽拉桃子,从男子的臂下走了过去。 梁骓不甘,继续道:“请姑娘赐名。”他的本意是想请对方留下名讳,可一急竟说成赐名。 雨姗敛住笑意,徐徐转身,想到他特长的双臂,道:“你就叫长臂怪物如何?” 不笑的她,也很美,没有小家碧玉的羞涩,有的只是大方,就像阳光下最亮丽的色彩。“在下请问姑娘的芳名。” 雨姗淡淡地扫过梁骓,高昂着漂亮的头部,像高高在上的女王俯瞰着千军万马:“是你指使那孩子来抢的钱袋吧?”话落时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像夏夜如钻的星星。 “这……”梁骓心中一沉,望向半大孩子,那孩子老实规矩地站在墙角下:“师父,我什么也没说。” 雨姗冷冷地“哼”了一声,就为了要结识她么,居然用这样的手段。 身后,传来梁骓的声音:“玫瑰小姐走好!” 他叫她什么?玫瑰小姐! 雨姗回过头来,梁骓得意地道:“你给我取绰号,在下也给小姐取了一个。” “何雨姗!” 她不想说的,可是为了将来不多个奇怪的绰号她就必须得说,她叫何雨姗,十年之后第二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站在阳光下如此理直气壮地道出自己的名字。 ------------ 第7章 认识梁骓(5) 梁骓沉吟道:“何雨姗,何雨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走了很远,他还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 半大孩子道:“师父,我真的什么也没说。” 梁骓将手抚在孩子的头上,道:“是她聪明。” 桃子心里还想着五两银子,紧跑几步方追上雨姗:“小姐,你说他们是故意将我们引过去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什么都会有一大堆问题的桃子,尤其在雨姗的面前桃子的问题就变得特别的多。 雨姗不可能全部都回答,但通常都会尽量回答几个:“当我们俩快抓住那孩子的时候,你知道梁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一个院子。” “没有这么笨的贼会把人引到自家门前。只可能是事先就布置好的,梁骓在那院子里等着。所以我们一到,他就出来了。” “那里是他的家?” “不是,只是梁骓事先就在那里。为的就是要把我们引到那条巷子里。”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呢?” “不知道。这得问梁骓。” 雨姗也很想知道原因,不会是晋西王府派出来寻她们的人吧?如果她说了何雨姗的名字,这对柴迅来说不是太熟悉了。 桃子歪着脑袋:“小姐,你先等着,我去问他。” 雨姗想要阻止桃子回去,可是这丫头估计不把那五两银子拿到手会失眠几个晚上。若在以往,她给桃子五两银子就是。可现在她除了几件首饰,哪还有什么银子傍身。绑嫁章诲,新房、嫁衣的就花去了不少金银,再不好好计划,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和桃子都得喝西北风。 雨姗坐在街口大树下,手里揉挫着丝帕。 “啧,这个小公子长得真好看,连动作都这么美。” 待雨姗警觉,身边已经围了一群的女人,从几岁的小女娃到几十岁的老妇人都有。完全忘了这是在上党城,忘了自己是一袭男装,顿时就涨红了脸。 桃子扒开人群,高声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挥手将众人赶退,笑嘻嘻地望着雨姗。 刚才那些女人才发完癫,连桃子也要发一回痴? “知道梁骓公子刚才说什么吗?呵,他说,他说……” “打住,这是你去问的,我可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雨姗才不是三岁小孩会如此轻易地相信对方的话,谁知道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宁可她算计别人,她也不想被别人算计。 桃子道:“你真不想知道原因啊?那我不是白跑一趟。” “就你那点心思还能瞒我?你不是回去问他,而是回去拿你的五两银子。” 桃子像被晒蔫的禾苗,耷下脑袋,低声嘀咕道:“什么都瞒不过她。她又不愁没吃穿,哪里知道人家的打算,人家还不是为她好。如今那章诲公子又是个靠不住的,总得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吧。” “我们出来够久了,早些回客栈吧。”雨姗拽着桃子。 经过脂粉铺的时候,雨姗还是令桃子去把那盒脂粉给买下来了,花了一两银子,如果没有梁骓给的五两银子估计桃子是不肯买的。这丫头花钱、花银子就跟要她的命一样,哪怕是她自己的东西,她也舍不得买。 ------------ 第8章 丢失密旨(1) 第八章丢失密旨 章诲、秦、周三人是黄昏时分才回的客栈,一回来三人在躲到了房间里,嘀嘀咕咕里说着话,房门反闩不允雨姗与桃子去打扰。 雨姗隐隐觉得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可到底是什么她一时也猜不出来。 用夕食时,五个人虽坐在同一张桌上,除了桃子不时说话发问,三个男人谁也没有吭声。人人都板着面孔,肃冷得要把人冻成冰人。 “小姐,你知道那个梁骓和我说什么吗?嘻嘻,挺有意思的。”桃子自顾自地说着,对于雨姗的不感兴趣,她有些失望,但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就算章诲不喜欢雨姗,现在不是又有一个喜欢的男人出现吗,“嘻嘻,他说,他喜欢小姐,对小姐一见钟情。他还念了一首诗,什么磐石蒲苇,蒲苇磐石的。” 周师爷道:“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章诲为什么不高兴,看她阴冷着脸。雨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固执己见地告诉他身边的人唤他夫君,他已经说明了,她也该主动向他身边的同伴解释误会才是。 雨姗放下碗筷,桃子道:“小姐,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雨姗道:“与你无干。”她停顿片刻,道:“今天我有一件事要说,我……我喜欢章诲,但并不是他的妻子。所以请秦将军、周师爷都不要误会。” 章诲凛冽一笑,道:“回头你可以自行离去。” 原来他们不过是闹剧一场,秦将军、周师爷私里都道他有艳福、撞上桃花运,原来何雨姗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妇人。她早不说明,晚不说明,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与大家说明。他刚出了状况步入困境,在他下大狱之前就与他划分界限,这样不是最好的么? 秦将军、周师爷凝重的脸色并无转桓,雨姗道:“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人面面相窥,章诲道:“明儿一早你就回晋阳吧,此事与你无干。” “章公子,我知道你厌恶于我,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得告诉我一声吧。出手还不打笑脸人,况且雨姗是真的想帮忙。” “你离开就是最好的帮忙。”章诲道。 雨姗满是焦急,换来的却是章诲冷凛一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可以肯定是出大事了。 “小姐,我们不要管他们,真是的,你一片真心,全被他当成了驴肝肺。” “桃子,吃你的饭不要胡说。”雨姗巴巴地望着章诲,“你不视我为妻,可我却视你为夫君,我们毕竟是拜过天地的。章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吧?” “多事!”章诲站起身来,衣袖一挥,“看着你就心烦,你立即带着你的丫鬟离开这里。” “章诲!”雨姗望着章诲,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她只是问了一下而已,难道连问也错了?她放缓语调,柔声道:“你不要这样子,我是真的想帮你。”站起身来,款款施了个万福礼:“桃子夹些菜到房间吃吧,我们不应在这里碍眼。” ------------ 第8章 丢失密旨(2) 雨姗带桃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秦将军有些不忍:“大人真不不该如此待她。” “我们犯下的可是杀头大罪。难道要累她陪死?” 章诲会被杀头,他的同伴秦将军、周师爷还有他的跟班宝山也会被打入天牢,他们四人谁也逃不了干系,离京不过才两月密旨就被人盗走了。 秦、周二人哑然。章诲的话不无道理,可何雨姗是晋西人氏,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动用晋西官府力量。 一顿夕食不欢而散,雨姗的房门半掩着,她直直的凝视着门外的一切,今天秦、周二人也在这家客栈住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雨姗迎上二人:“秦将军、周师爷。” 周师爷绕过雨姗身畔,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秦将军紧随其后,雨姗急切地唤了声:“秦将军!”她几步走近秦将军,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能告诉我么?我是真心喜欢章公子的,当然他可以选择拒绝,明知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傻。第一次说喜欢一个人,所以,请秦将军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一个女子大胆的表白,勇敢的面对一份情感。即便章诲不喜欢她,可她还是说出来了。 秦将军沉吟片刻,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将她拉到拐角处,确定周围无人,用极低的声音道:“小姐可知章诲的身份。” “我知道。他是状元郎,二月时皇上御封的钦差大臣。” 秦将军定定心,道:“离京之时,皇上给了我们一道密旨。本来由在下保管,可就在我们入上党不久密旨丢了。” 丢失密旨这可是杀头大罪,所谓密旨都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不仅如此,官文、官印、官袍在客栈都不翼而飞了。现在就算我们要通报官府说是钦差大人一行,只怕也没人可信了。身陷上党,天高皇帝远,我们若不能尽快寻回,只怕唯有等死了。” 雨姗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尤其是那道密旨通常不该看到的人看了都会灭口。若是看到的人越多,死的就越多。 是谁盗走了这些东西? 若是官府,官府一早就得到了皇上派钦差大臣一行进入晋西之地的消息,他们不敢如此。唯一的线索就只可能是江湖中人。 想到江湖,雨姗很快就联想到今儿刚结识的梁骓。 除了江湖中人外,晋西王的嫌疑也很大。雨姗不知道柴迅是否会干出这样的事,但他被封为晋西王之后并不曾有过什么大过,偶有小失却不足问罪。 “小姐想到了什么?”秦将军问。 雨姗忙道:“桃子!” “来了。”桃子应了一声,奔出房门:“小姐,什么事?” “你还知道怎么找到梁骓么?” “啊!小姐,你真要去投奔他啊。”桃子满是欢喜,梁骓的身份虽无章诲显赫,可人家很大方,出手就是五两银子。 雨姗道:“休得胡说。去找梁骓,我有事想要见他。你快去吧,有了信赶紧回我。” 桃子得了令急冲冲地离了客栈。 ------------ 第8章 丢失密旨(3) 章诲讷讷地看了一眼,继续对梁骓道:“本官说到做到,请梁大侠帮忙寻回失物。” “章诲!”她的话就这么不管用,居然不管不顾也要拿她做生意,他真的很讨厌她,讨厌她没有一点的不忍,就像一把刀子捅进她的胸口,血淋淋地剜割她的身心。雨姗反手拔掉后脑勺的簪子,如缎的青丝倾泄而下,直直地垂至腰身。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章诲语调发颤,难不成她又要寻死觅活。 雨姗笑了,笑得凄迷而无奈。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剑身影一转,漂亮的长裙飘飞成荷叶,她手中握着一缕青丝,眼里无泪,有的只是凛冽的决定,眸子明亮中透出狠绝:“我何雨姗在此立誓,今生不得再纠缠章诲。若违此誓,便如断发!”纤指一松,手中断发飘飘而落,落到地上变得更加凌乱,飘出窗外无影无踪。 逼她离开,让她不再唤他夫君,是他一直都想做的,可为什么听她立下这样的誓言,他竟会感到心痛难耐。不敢去看她的脸,不敢凝视她的眼睛,是他伤了她。他爱的是锦仙,是遥远京城的锦仙,红叶如火林间的如雪倩影,那个行若流云,舞胜蝴蝶的女子……她才是他的最爱,他不应该为了一个除锦仙以外的女子而心痛。 雨姗厉色看着梁骓:“不许拿我开玩笑!”“你们认为我放恣也好,认为我刁蛮也罢,我不在乎,我不就是抢了个曾经喜欢的男人和我拜堂吗?也什么大不了的,谁说只能男霸女,姑奶奶我抢一回男人又怎么了。” 三个男人看着雨姗此刻的模样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发笑,但是雨姗的样子很吓人,冰冷得如同千年的寒霜,肃穆得不容冒犯。秦将军和梁骓都强按下想笑的冲动,连连应道:“是!是,不会再拿小姐说笑了。” 梁骓道:“对不住了,何小姐,在下再也不会了!” “哼”雨姗转身离了房门,甩下一句:“我娘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雨姗还未下楼,就听到房内传出秦、梁二人的暴笑声。笑声震耳欲聋,她讨厌被人取笑的感觉,刚才她有那么好笑,可恶的男人,明知她难受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大声。雨姗握住拳头重重的砸倒木柱上。 笑罢之后,三人歪倒在桌上。 梁骓道:“笑死我了,这何雨姗都是什么人啊?居然敢抢男人拜堂入洞房。” 章诲自觉理亏,低声道:“其实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她根本就没怎么样?” 梁骓道:“没怎么样是怎么样?是没拜天地,还是没洞房。” 章诲不想旁人再生误会,道:“我们不是夫妻,无夫妻名,也无夫妻之实。”这样的话已经很是明显了。 秦将军无法再继续笑下去,道:“章大人,其实末将觉得这何小姐好有趣。” 梁骓道:“不许和我争,她可是在下喜欢的女人。” ------------ 第9章 追杀梁骓(1) 第九章追杀梁骓 章诲无法释怀,脑海中掠过某夜她怒打贼匪、斥骂贼匪的情形,其实何雨姗并不令人讨厌。只是有时候她做的事让人无法理解而已。有其他的男人喜欢她,他应该感到高兴,可为什么听梁骓说出来,他有些奇怪的酸意,就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突然被抢走了。 难道…… 这一路过来,相处数日他已经对何雨姗产生了好感? 不,不,他要娶的人是锦仙姑娘,那个在满山烈焰枫叶中起舞、吹笛的少女,那个将万千心事藏入纸鹤的少女,那样的才华横溢,那样的妩媚动人。 梁骓继续道:“这个何雨姗实在太有意思了,你们听她刚才说什么?‘我娘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哈哈” 雨姗很想跑回去,把这三个人狠狠地骂一顿。可她知道,自己若是越生气,他们就会笑得越厉害。“哼,才不要让他们笑得这么开心啦!”她揣着满腹的怒气,重重地踏在木制楼梯上,老板娘正在拨弄算盘珠子,看她将楼梯震得发颤,忙道:“何小姐,小心我的楼梯。” 是在骂她胖吗?就她的体重还很难将楼梯踩塌。“老板娘,连你也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老板娘看着满是怒气的雨姗,连声道:“小姐误会了。” “不是最好。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不要惹我。”雨姗出了客栈,没走多久就看到客栈后院草地上玩耍的桃子与半大孩子。心里暗道:哼,就许梁骓拿她说笑,她也可以拿梁骓说笑一番,不说回来她岂不亏了。 黑暗围聚,光亮尽消。 客栈后面的柳树上挂着两只薄绡灯笼,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柳树下坐着桃子与那半大孩子。 雨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什么仪态、什么身份通通都见鬼去,她现在就是何雨姗,可不是顶着别人名字、封号的什么郡主。 孩子与桃子玩得很开心,居然想到去捉蝴蝶。 “真是小孩子,还干这种事。”雨姗觉得实在太无聊了。 这大晚上的能有蝴蝶吗。纷乱而暴怒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雨姗很快就留意到一个问题梁骓为什么要秦将军、章诲说媒,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雨姗冲桃子与孩子招手,两个人奔了过来,她着桃子去给孩子买糖葫芦,小孩子最是好哄了。 “你叫什么名字?”雨姗冲孩子甜甜的笑着。 美女的魅力在哪儿都不会失笑,况且她只是问问名字。 孩子回道:“我叫冬儿。” “哪个东,是东西的东,还是冬天的冬。” “冬天的冬。” “好名字!”雨姗捧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梭着,“冬儿,你师父真是白马大侠?真是晋西人氏?” 孩子回答道:“那是自然。” 晋西江湖人里,雨姗知道有姓名有名气的人屈指可数,记得最清楚的自然就是青龙塞六侠。“白马大侠,白马大侠……听着这个名字就会让人想到以前那个青龙寨六魔之一的马儿,马维良,那时候他可是六魔之一……” ------------ 第9章 追杀梁骓(2) 不是她多疑,只是初识梁难总觉得哪里不妥。 “姐姐,你为什么恨他们。他们也不是坏人,他们也只是着了别人的道,他们也无心害人的。” 雨姗用手挽着衣襟上的丝带,一边轻移莲步,一边陷入思绪之中。“你这孩子懂什么?他们害死了太多人。” “不是的,不是的。他们都是好人,是很好的人。”冬儿说着冲雨姗发起火来,大声的吵嚷道:“不许你再他们的坏话,讨厌你再骂他们。” 雨姗越发的疑惑起来,她骂几个死去的人都不行。冬儿不许骂,只能说明冬儿认得他们。 不让骂,她还偏要骂:“为什么不能骂?他们就是坏人,坏透了的人。” 冬儿气呼呼地看着雨姗,恨得咬牙切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她算是倒了大霉,被几个男人气得够呛就罢了,居然连个孩子也要和她较真。“柴青山、汪大平、宋长廷、刘贵、马维良、张寿全是大恶魔,大坏蛋,是人人喊杀的大恶人……” 雨姗也气了,坏人就是坏人,居然还有人说他们是好人,她一口气道出当年青龙寨六位当家的名字。 冬儿气急,挥臂就来推雨姗。 雨姗毫无防备,被他重重的推倒在地上:“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冬儿转过身来:“哼你还骂人,如果不是我师父你早就被人杀了也不知道。” “谁敢杀我?我才不怕呢?” “你以为打败几个白虎寨的小喽罗就很了不起,哼,在白虎寨的几位当家眼里,你那只是运气好而已。若不是师父有令,叫我不得伤你,否则我……” 冬儿的话虽没有说完,可雨姗已经瞧出来了。冬儿想揍她,或者更厉害点就是要杀她。 冬儿跑得很快,没跑多远,桃子就买回糖葫芦,自己留下两串要把一串给冬儿,冬儿愤愤地瞪着桃子,将手一推大声道:“我才不吃呢!” 桃子满是不解,糖葫芦不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他怎不要了,带着疑惑的目光,桃子走近雨姗。 她怒打白虎寨贼匪的事共有四个人知道,就算那车夫要传扬出去也没这么快。这冬儿是如何知道的,还说她打赢的不过是一群小喽罗,在白虎寨几位当家的眼里只是运气好而已。她骂青龙寨六魔,冬儿就跟她急,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难道说,冬儿、梁骓与他们有着某种关系。 梁骓,梁骓…… 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梁骓爱骑白马,又有白马大侠的绰号,这不是巧合,而是某种用意,白马大侠、马大侠。六魔之中当年最小的就是一个叫马维良的人,只有十七八岁,他是十四岁入的青龙寨。晋阳之乱之后,六魔不可能都死了,或许还有人活着。会不会是梁骓? 马维良,梁骓。 雨姗在草地上拾了根树枝,写下了两个名字,这么一看她很快就发现了其间的端倪,马维良就是梁骓,把字进行了组合,马卫,改成马维合成骓,良则改为了梁成了新的姓氏。一样的喜欢白马,一样的武功高强。 ------------ 第9章 追杀梁骓(3) 想到这里雨姗的心里豁然开朗,只道梁骓是真的侠肝义胆,原来他认识自己、结识自己都是有用意的。 马维良,当年带人攻打晋阳城暴民的首领之一,六魔之一,不是说他们兄弟六人都死于晋阳之乱么,为何还有一个活着的。 活着的马维良,现在的梁骓就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先前所有的不快,因为识破梁骓的身份而兴奋起来,就像是太阳撕破黯淡了所有的阴暗。 “小姐,吃串糖葫芦吧。”桃子道。 雨姗吐了一口气,道:“你自己吃吧!” 未到客栈门口,就看秦将军正在送梁骓与冬儿师徒二人。各自抱拳道别,仇恨的火焰填满了胸膛,雨姗无法扑灭,这大火正以熊熊燎原之势吞没她所有的理智。手不安的落在腰间,只要她抽出软剑,就能立时夺了梁骓的性命。她要为死于大火的母亲、弟弟报仇,要为与她一起情同姐妹的柴流锦报仇,要为晋阳之乱之中那无数死去的百姓报仇…… 恨,像潮水一般势不可挡,脑海中浮现当年那如山的尸首,那些她熟识的亲人、朋友化成了焦炭,一次次午夜梦回,她依昔还能听到流锦、听到弟弟何修在火海中无助呼救的呐喊。那样的惨烈,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无助,就像是从地狱迸发出来的。 雨姗目不转睛的盯着梁骓的背影,小心翼翼的紧随其后,梁骓师徒二人拐入一道小巷子。她握紧软剑丝鞘追入巷子,几步之外,梁骓伫立不动:“姑娘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话与剑同出,雨姗软剑如蛇,直扑梁骓:“恶魔,什么白马大侠,原来你就是马维良,是当年带着暴民冲入晋阳城的魔首之一!” 雨姗的剑很快,心早就乱了,只有一个念想:她要杀了梁骓。只有杀了梁骓她才会觉得快活。只想杀了梁骓,她才可以解开心中积压许久的恨火,是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是他们害得她十二岁就失去最爱的母亲、弟弟,失去最要好的朋友流锦。 梁骓对突如其来的变幻,尚未反应过来。一天的时间,她就能悟出他的真实身份。他不会杀她,就如她所言,是他们兄弟害得她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梁骓没有拔剑,左手负后,右手接招,只有退让,只有守招。 “何小姐,请冷静,你听我说。” “恶魔就是恶魔,还有什么可说的,是你害了晋阳城百姓,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雨姗的剑越来越快,如灵蛇般纠缠上梁骓,梁骓退一步她就逼近两步,梁骓终是退到墙角。 “吱”雨姗的软剑划破了他的衣袖,“马维良,你不是六魔之中武功最高的么?你出手啊,你出手杀了我?” 雨姗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她不知道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除了不停的运出剑招,如大海浪潮一般,一浪前翻后浪接上,她恨,说不出的恨,就如这连绵不绝的剑招。 ------------ 第9章 追杀梁骓(4) 冬儿见二人纠缠起来,听到声声恶魔的呼唤,心中一急,纵身一闪,快速出招,本想将雨姗打昏,不曾心一掌击在雨姗背后。雨姗快速回头:“滚一边去,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不想与你计较。”话音刚落,梁骓两记重重的耳光已经击在冬儿两颊。 冬儿泪光盈动:“师父,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可理喻。” “住嘴!”梁骓喝斥冬儿,冬儿怯怯地望着他,将所有的话语生生的咽下。 雨姗软剑“倏倏”作响,如草丛里快速爬行的毒蛇,又似夜空里划过杀器,在她的手里孤独的悲鸣着。“马维良,你去死吧!”她快速奔进,软剑直逼梁骓,冬儿惊呼一声:“师父!”剑扎入了梁骓的胸口。 他伸出两指,将软剑夹在指间,许是指尖的力道太小,柳叶软剑还是没入他的胸膛。“如果我死了,你所有的恨是否就可以消除?”“可是你那么喜欢章诲,若是寻不回失物,你可知道章诲必死。” 对啊,她还得借用梁骓寻找失物,那可是皇上的秘旨,不可以丢失的,否则章诲主仆、秦峰将军、周伦文师爷都得死。 梁骓道:“不愧是晋阳守将何大力的女儿,何家剑法十八式,可惜你只会前十七式,否则我必死无疑。” “少贫嘴。”雨姗愤愤拔出软剑,她能清晰地听到梁骓因为忍受不住剧痛的低沉shen吟之声。 “待在下寻回失物,何小姐再取在下性命不迟。” 雨姗不愿去看这对师徒,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我早晚会杀你。今日看在你还有一点用处的份上,就让你多活几日。”她昂起头来,大踏步往巷口方向去。 梁骓捂住伤口,是钻心的疼痛,这种痛一直持续了十年。望着何雨姗的背影,用伤感的声音道:“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师父,她还可怜啊?可怜的人是你自己,居然不闪不躲受她一剑。”冬儿满是不解,扶住梁骓往巷中一处大门走去。 雨姗手握软剑径直回到客栈,时值深夜,客栈的人并不多。店小二看着明晃晃的宝剑,又看看那剑尖之处的鲜血,一阵胆怯,也不敢问她。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去哪儿了,吓死我了。”桃子站在楼梯口,看着雨姗手中的剑,剑尖之上还滴落着血液,圆圆的血滴从剑尖滑落,滴在楼梯上立马就溅出一朵血梅。,“小姐,你杀人了?” “杀了人才好呢?”雨姗冷冷地应道。 想到先前的一幕,余悸尤在。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梁骓的对手,梁骓的武功在十年前就名动晋西,十年后的他只会更高,打十年前的梁骓必败;十年的他,她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听桃子说话的声音,章诲、秦峰、周伦文及宝山等人都一并出了房门。 雨姗木讷的握着宝剑,直直地走到自己的房间。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小姐,刚才你碰到……碰到要找我们的人了吗?小姐……”桃子有太多的担心。 雨姗被她吵得心烦,不紧不慢地道:“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 第9章 追杀梁骓(5) “小姐,你想急死我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雨姗看着桃子,这丫头总是会刨根究底,如果她不说只怕会一直纠缠下去。“我碰到仇人了。” “小姐。”桃子一声惊呼,快速捂住嘴巴:“小姐的仇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烦!她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可是桃子还想知道更多。“啪”重重地将软剑甩在桌上,大声吼道:“臭丫头!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看着雨姗苍白的面容,桃子不敢再问了。还是第一次看她大发雷霆,一定是出了事,可是雨姗不想说,还冲她发火。 桃子无奈地吐着舌头,离了房间,外面其他四人皆是怪异的看着桃子。桃子走近,低声道:“你们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刚才遇到仇人了,估计和人家打了一场,我也看过了她身上没有伤口,那血估计是别人的,最多是伤了别人,因为她说没杀人……” 雨姗起身,走到门口重重的甩上房门。 仇人,她的仇人出现了。她饱受了十年孤独无助的日子,可是他的仇人却在关外生活得逍遥快活。老天到底有没有长眼,居然让恶人快活,让好人难过。 “娘,我看到仇人了,看到整个晋阳百姓的仇人。流锦,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雨姗想着,从包袱里取出那只木制锦盒,盒子里是她叠的纸鹤。 她现在还不能杀梁骓,但终有一天一定会杀了梁骓。 雨姗将彩纸铺好,记下此刻想要大吼的心情。不,她现在就想大吼。雨姗搁下笔,打开窗户对着外面高声大呼起来:“啊啊” 刚几声,就有隔壁的住客嚷道:“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雨姗恍若未闻,继续吼叫。大吼一阵之后,吵嚷的人更多了。 “那女子是不是疯了,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叫什么?” “一个个的说什么?有本事到后面草地上大打一架,如果不想打架就跟我安静些。”雨姗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伸出脖子冲着那些吼叫的住客骂了起来,“喂,有不有要打架的,姑奶奶今天手痒就想找人打架。”如此高声大叫一通,没人与她接话。雨姗见无人应话,坐到桌子前倒也安静不少。低声骂道:“长得人模狗样,一个个全都是胆小鬼。” 整理好纷乱的心情,雨姗坐在桌子跟前思忖片刻,记下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她当时那被仇恨包裹的心。 叠好纸鹤,雨姗和衣躺在床上,揽着被褥,脑子里都是梁骓与冬儿的影子。反复的回忆,回忆着他与梁骓相识的点点滴滴,还有冬儿说过的那些话。 冬儿说过,当年青龙寨六侠也是被奸人利用了,所以才会犯下那等大错。一个人被人利用,怎么会六个人都被人利用了。 ------------ 第10章 身份实情(1) 第十章身份实情 有太多的地方是雨姗想不明白的,她看到了母亲、弟弟的尸体,却没有再发现其他亲人的尸体。难道是被别人错误的收走了,因为没有看到她们的尸体,所以十年来,雨姗并没有替他们立灵位,连衣冠冢也未设。晋阳之乱处处都透出古怪,所有人都说青龙寨六侠死在晋阳之乱中,可是马维良就没死。那么,她的父亲、二娘、三娘也有可能没死。 不,父亲一定是死了,如果没死,一定会来寻她。父亲在三个妻妾之中最宠爱的不就是母亲么,他怎么可能舍得母亲去死呢? 雨姗越想心里就越乱。十年了,她记不得母亲的样子,连父亲的容貌都变得模糊了。 桃子不敢回房,便在章诲主仆的房里多坐了会儿。 几个人坐在桌子跟前,桃子满心都是担忧:“一定是出大事了?我跟她以来,就没见过她这样。其实她是一个很忍耐的人,不会这样失态的。” 秦峰也很好奇,剑上有血,她没有受伤,只说遇上了仇人。“桃子,你们是什么人呢?” 桃子有些为难,因为她答应过雨姗不说的。“我们不是坏人。小姐有些秘密,以前在晋西王府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桃子说完,立即就看到众人那怪异的目光,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 “晋西王府?你们是晋西王柴迅的人?”周伦文似有感悟,看章诲扫视秦峰,眼神变得怪异至极,“曾听说,你家小姐得罪了晋西权贵,不会是晋西王吧?” “不,不是,怎么会是王爷呢。王爷对我家小姐不知道有多好……”桃子的话还没说话,发现自己这张嘴还真是怪不住,三言两语就漏洞百出,人家问什么都能套出来,不停的用手刷了几个大嘴巴:“你不要再问了,我……我是不会再说一个字的。” 章诲若有所思,低声沉吟道:“据本官所知,十年前的晋阳守将何大力乃是晋王的家将、心腹,两家关系非浅。她姓何,难不成她是何大力的女儿?” 周伦文道:“可是,据当时后备守将丁得志所报,何大力一家上下家主、奴仆二十八口人俱死于大火。” 秦峰道:“晋阳之乱当时死了四千余口,清点失误也是有可能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猜测起来,桃子哪是个能不说话的人,道:“小姐说当时尸骨如山,哭声震天,晋阳城死去的人远不止四千余口。”“那些恶魔,四处放火,光烧死的人超过这个数,还不说死在混乱之中的无辜百姓。” 周伦文听桃子说来,眉宇顿舒,道:“桃子姑娘,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 桃子来了兴致:“我家小姐真是很厉害,当年,她和晋王妃、晋西王……”话说一半,桃子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当年与晋西王逃出晋阳城的是锦华郡主柴流锦,自己这么一说不就证明这些来小姐一直是冒名顶替,一直在用锦华郡主的身份么?唉,她是不能说的,不能说啊。“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去问我家小姐吧。” “当年什么?”章诲来了兴致。 ------------ 第10章 身份实情(2) 桃子只顾吃着桌上的糕点,生怕自己又失口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你们问小姐吧。”“从现在起我不说话了,如果再说话我就是小狗。” 宝山与桃子大不了多少,在一边坐下,笑嘻嘻地道:“许桃子,你就说吧,你说了,明天我给你买糖葫芦。” 不说,就是不说,反正她就是不会再说一个字。 周伦文道:“看来你家小姐知道不少啊。” 沉默,桃子捧着糕点一点点地往嘴里送。 “你家小姐是何大力的女儿吗?”周伦文问。 桃子还是不说。 章诲道:“据丁得志报上来的卷宗来看,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晋王府、晋阳府衙、守将何大力还有一些大户的烧毁伤亡情况,我记得在写何大力一家的时候,上面可有二十八具尸体,最明显的就是何大力的妻子与一双儿女死状极惨……” 桃子按捺住好奇心,小姐说遇上了仇人,是什么样的仇家。还有小姐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听他们说起来,原来是被大火杀死的,太可怕了,身边还有一个烧焦的女童和男童尸体。桃子不敢想下去,她怕自己晚上会做恶梦。 秦峰接过章诲的话,道:“所以何雨姗不可能是何大力的女儿。如果他不是何大力的女儿,那么……” 桃子听着他们的话,又一时性起,想为先前多嘴更正一下,道:“她当然不是何大力的女儿。” 宝山看着桃子:“小狗,你是小狗。刚才还发誓说不再说话呢,你又开口了。” “哼,不说就不说,我回去睡觉去。”桃子起身离了房门,走到雨姗的房门外,看着摇曳的烛影,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拍拍胸口轻轻推开房门。 床前,摆着一双绣花鞋,桃子悬着的心复又放下。“小姐,睡着了吗?”没人应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唉,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奴婢小时候经常听娘说,她说人生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桃子不希望你再这样折磨自己,我觉得章公子、秦将军他们都好人,你遇到难处可以与他们说说啊。” 雨姗翻身,辗转难眠,桃子说的她都懂,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自己。章诲、秦峰是朝廷派来的人,可是雨姗只是单纯的想去京城。原以为章诲会守护她,可是章诲根本就不喜欢她。她说过不要再纠缠下去,她是喜欢章诲,因为章诲有才华,因为章诲长得俊美,还因为章诲是她很早就知道的大才子,是她列入夫婿人选的选择之一。 就算有这么多的理由又怎样,章诲已有意中人,只此一条就让她没有勇气再先前。她也是有尊严的,也有自己的处事方法,要继续纠缠她做不到。 “小姐,我知道你没睡着。你的心总是这么重,今天又遇到了仇人,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不光你睡不着,连我也睡不着啊。”桃子一边解开外衫,一边走到床前,“小姐,我今天突然发现章公子他们好像对十年前晋阳之乱的事很感兴趣哦?” 雨姗道:“他们都说什么?” ------------ 第10章 身份实情(3) 桃子爬上床,在雨姗的旁边躺下:“小姐,就说你会不会是晋阳守将何大力的女儿。我已经说了你不是。” 雨姗道:“是你无意间说漏嘴。总是这个样子,我还能告诉你什么话?” “你骗我。”桃子气嘟嘟地坐起来,“听他们说,当年何夫人遗体边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被大火烧死的。你还说自己是何雨姗,你……你根本就是锦华郡主。”“真不明白,做自己不好吗?你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可是你居然要冒充一个死人。” “说够了没有?”雨姗不想解释,桃子根本就不知道其间的内情,“快睡!” “郡主,郡主……你跟桃子说实话吧。”“王爷是不是真的疯了,他怎么能娶自己的亲姐姐呢?可你还要维护她的名声,居然编出这么个事逛骗我。” “快睡!”雨姗心里暗骂桃子自以为是,也不知道听章诲几个说了什么,居然连她的也不信了,还说她就是锦华郡主。 “郡主,我是不是猜中了,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郡主,如果王爷再咄咄逼人,要不我们就告诉钦差大人,让他……” 雨姗翻坐起来,真怀疑桃子是不是被人给洗脑了,不光怀疑她的话,还总是提章诲。 章诲怎么了,他很好吗?好到桃子都要和这些人站在一起?想到章诲,雨姗有些难过,因为他在桃子心里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呆呆地望着帐顶有一段时间了,晋西王府的人并没有出现,是不是说柴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只要她拒绝,只要她说不,柴迅并不会强迫她。柴迅与她自幼一起长大,他是怎样的人,她是了解的。经历晋阳之乱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很固执、霸道,有时候甚至是无法理解。可这十年,他们相依为命,都视对方为最亲的人。 她佯装熟睡,任由桃子在耳边嘀咕,没过多久叨叨中的桃子已经进入梦乡。她有些想念柴迅,十年了还是第一次与他分开这么久,第一次数日看不见他。 窗外,月华如霜,残月徐徐西沉。 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像一剂毒药,从心底升腾,并很快占据了她的身心。雨姗觉得有些冷,刚拽过被褥就被桃子给抢走。桃子在睡梦中霸道地占据了所有的被子,雨姗想抢过来,可看到睡得如此香甜的桃子竟不忍心。索性离了床,披上外袍,缓缓走到窗前。 雨姗穿好衣衫,独自出了房门,一个人站在客栈后面的草坪中。就这样久久的伫立,想了很多,可是脑海里还是空荡荡,胸膛里依旧一片空白,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故事都无法填满她的心。 身后传来了轻低的脚步声,雨姗依旧一动不动的静立着,双臂环抱在胸前,轻风吹拂着她的长风,青丝在风中飞舞。 “郡主。”是个男人的声音,雨姗心中微微一怔,有双大手已经轻柔地落在她的双肩,垂眸处是一件男子的内蓝外黑的斗篷。秦峰道:“见你第一次就觉得眼熟,原来你是晋西王府的锦华郡主。” ------------ 第10章 身份实情(4) “到晋王府时,王府里早已经乱成一团,家奴婢女各自忙着逃命。我扶上病中的晋王妃、柴迅随着逃难的人群从西城门出来。我们刚到西郊山坡上,就看到整个晋阳城化成了一片火海。” “后来,晋王妃就带我和柴迅逃到了西郊的一处庵堂里。这处庵堂本是晋王府的家庵,我们才得以不受流离之苦。我几番想要出去寻找父母亲人,可是一离庵堂就想到四处都是疯狂的百姓,见人就抢。于是吓得再也不敢离开庵堂,一直到十月十五日后,听庵堂的师太说暴乱平息了,我们三人才在两位会武功的小尼护送下回到晋阳城。” “这次暴乱,晋阳城死了很多人。我寻到了母亲、流锦和弟弟何修的尸骨,她们当夜根本都没有逃出守将府就被活活烧死了。晋王妃本就体弱,受此重创竟病得越发的沉重。十月二十日就撒手人寰了。临终前,她将柴迅托付于我,要我带柴迅上京投靠娘舅。庵堂的师太们有些不放心,就私下寻了一位京中做生意的商人,请他将我们二人带到京城。那时候,柴迅才八岁,经历此次大难,整日痴痴呆呆,总把我误唤成姐姐。我不想他难过,也就将错就错。抵达京城后,刘家人又以为我就是流锦,我一时解释不清,索性就错了下去。” 章诲坐下,没想到在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上居然经历了那么多的故事。 “入京后的事大家都知道,皇上仁爱,同情我们年幼失了亲人,下旨让我们住在宫中,得以与皇子、公主一起读书识字的机会。”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知顶替皇族乃是死罪。” “我想过要说。可是那时的柴迅刚失了亲人,我实在不放心,心想我们的母亲交好,而流锦与我情同姐妹,我有责任照顾好柴迅。更有责任帮助他重新振作起来,经历此事之后,彼此就是对方唯一的亲人。”“直至我们三年前回到晋阳城,再见罗妃与流霜,我就想借此机会将郡主之尊的身份卸下。可是柴迅说什么也不同意。” “所以,前不久远嫁江宁候府萧恒的是流霜,罗妃与晋王的女儿?” 雨姗点头。 “你的顾虑都没有了,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晋阳,还要去京城?” “因为……我母亲、弟弟的灵位还在京郊,我要把它们带回来。”当年柴迅受封,她们离开匆忙,而雨姗连去翠浮庵带走灵位的时间都没有,她也曾想过请人帮忙带回来,可是又怕露了自己的身份秘密,这才一直拖延至今。“柴迅已经十八岁了,他大了,不再需要我守护在身边,我也是时候离开。” “我相信你,是因为你的何家剑法。这套剑法就算是晋王府的公子、郡主都无法学得。”章诲笑着,“听你说过缘由之后,我更相信你说的每句话。” 章诲出了凉亭,突然凝住脚步:“昨天夜里你遇到谁了?” “梁骓!” 章诲无法理解,梁骓不是她带来的么,为什么两个人会打起来。 “章诲,你无法接受我,真是因为你心里有另一个女子?” “是。” 他回答得越肯定,她就越无奈心痛。 ------------ 第11章 重回王府(1) 第十一章重回王府 “章诲,那么你就只能娶她。如果你娶了别的女子,我绝不会放过你。”雨姗很认真的道。 如果发现那是他的藉口,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抢一个男人拜堂、洞房,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也用了足够的勇气。 “你要防着梁骓,因为他就是马维良。”雨姗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章诲听得明白,“但愿你不是一个弱质书生,否则你会在晋西死得很惨。” 章诲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可是听雨姗这么说话,觉得她另有所指。难道她已经知道了秘旨的内容?若要知道,除非她看过秘旨。章诲折返回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什么?”雨姗一思忖,道:“你担心梁骓会看秘旨?” 章诲知她是误会了,“你对秘旨知道多少?”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还不至于愚笨到去看不该看的东西。”雨姗昂着头,她的自负彰显无疑。这种样子,难怪秦峰会认定她是锦华郡主,和傲慢的公主并无二样。“我现在总觉得哪儿不对?以柴迅的性子,我走了,她不可能没有任何举动。” 天亮了,朝阳从东边露出了半边灿烂的脸蛋,大地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雨姗依在柱子上困意袭来,突然很想睡觉。不知不觉间就依柱合上双眼。 睡得正香,桃子轻柔地唤道:“小姐,回房吧,这样容易生病的。”看着满是困意的雨姗,桃子道:“你整晚都呆在这里?” 雨姗回到客房,倒头就睡,对于她这是一个很美的梦。说出自己的秘密,她浑身都觉轻松,找一个人叙说心事,比写在纸鹤里好很多,可同时她又有些担心告诉章诲的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无谓的烦恼。 一觉醒来时已过晌午时分,桃子不在房内,她伸伸懒腰走到窗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梁骓。他行色匆匆地进了客栈,莫不是他打听到秘旨的下落了? 门外,传来了桃子的声音:“白马大侠来了,大伙正在喝茶呢,我去替你通报一声。” 雨姗好奇,出了房门,往章诲的房间去,门敞开着,人还挺齐大伙围坐在桌子前。只是原本计划着要说什么的梁骓,却突然凝住了话语。 雨姗佯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桃子,回头你收拾一下,明儿一早我们回京。” 桃子道:“小姐,我们不用和章公子他们一起走吗?” “你忘了,昨儿我才说过,不会再纠缠于他。”雨姗浅饮两口,扫过梁骓,总觉得这家伙的目光有些奇怪,有探究,有回避,还有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的东西。 “小姐,你现在不怕,不怕……那个人了吗?” “有什么好怕的,该来的总会来。”雨姗放下茶杯,宝山让出自己的位置,同时章诲与梁骓也先后离了位置,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离了房间,去了周伦文与秦峰的客房,进去后没有合门,两个人嘴附耳的低语着什么。 ------------ 第11章 重回王府(2) 桃子道:“小姐,我们真的不和章公子一起回京了?” “你烦不烦啊,我已经说了我们单独走。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有我一口饭吃自然就有你的。虽然往后的日子会很清苦,至少我们过得很平静快乐。”雨姗继续饮水,手捧着热杯,“上苍对人是公平的,根本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事,选其一吧,选自己最想要的总会没错。” 桃子习惯性的嘟着嘴巴,然后吐吐舌头,低声嘀咕道:“变得还真快,你是主子你说了算呗。” “去,把东西都收拾一下。”雨姗放下茶杯,拉着桃子折回自己房里。 章诲站在门口,轻轻地叩响房门,雨姗冷冷地道:“没瞧见门开着吗?”他来挽留她,这是不可能的事。“大人有事?” 章诲道:“能否请桃子姑娘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何小姐说。” 何雨姗一边收拾包袱,一边道:“有话请讲,我听着。” 章诲在桌前坐下,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熟悉感,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女人。她说梁骓,而梁骓也在背后说她。他们俩的是是非非章诲不想过问。“梁骓告诉我关于你身份的事,还有……还有你与晋西王之间的事。”章诲认真的看着她的脸,留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停顿一会儿,章诲又道:“他说,晋西王想娶你,所以你才会一心想着要离开晋西。” “你不会是与我核实真假吧?”雨姗放下手中叠放的衣衫,坐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递与章诲:“讲重点。” 章诲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茶杯,在她这儿总能饮到不一样的百花茶。“梁骓调查清楚了,不是江湖人偷盗秘旨,是晋西王府的人。” 雨姗笑了。 “你不信?” “我想不明白,柴迅为什么要这么做?”雨姗眼里的柴迅是个很单纯的人,她陪着他长大,看他娶妻纳妾,看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一个像样的晋西王。 “帮我。”章诲的话很简短,却说得极其恳切。 目光相遇,雨姗移开视线:“你知道的,柴迅虽不是我弟弟,可对于我来说和弟弟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不帮我,我就得入天牢。雨姗,若是皇上追究就不会是你出面这么简单,你也曾在宫里生活过,应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越矩的人。” 是死。皇上会派出大内顶尖高手进行暗杀,所有可能知道的人都会死。那时候就不管是否是真相,只有死亡,牵扯的人越多,死的人就越多。死还是轻的,弄不好就得背负上一个莫须有的重罪。 “我信你,可我不相信梁骓。叫他来说话。” 章诲看出了雨姗的坚定,在他的面前雨姗不屑掩饰自己的,就像他选择相信雨姗,听她的故事。 章诲从门外唤来了梁骓。 “晋西王府的人盗了官印?” “是。上党城的几个江湖中人是我朋友,据他们调查官印确系晋西王府的人拿的。” “我如何信你?” “项上人头!” 雨姗苦笑,这样的话由不得她不信。 ------------ 第11章 重回王府(3) “雨姗,你是晋西王府的人,近来王府加强了戒备,只有你才能进入王府。”章诲望着雨姗,期待着她的答案。 雨姗,今天第一次这样唤出她的名字,是那样的亲切。十年了,她几乎都快要忘自己的真名。她笑,笑得如花盛开:“我去,因为你叫了我名字。尽管我知道,这一次回去或许会陷入困境,可我还是会去。”她缓缓移到窗前,离开不过数日,可她却又要再回晋西王府,当初离开时就没有想过要回去,“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送桃子去京城,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去处。” “小姐。”桃子从敞开的门外进来,“我不要离开你。” “少罗嗦!你这丫头口无遮拦我是怕自己会被你连累。无论你愿不愿意,我已经决定了。”雨姗没有半分周旋余地,走到包袱前,将锦盒取出放到桃子的包袱中:“桃子,就算我不能回京,你记得那个地方吗?” 桃子道:“我忘了,我也没去过京城,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他们的灵位。所以,我不知道该送往哪里?你必须自己送。你不来找我,我就把这只锦盒丢到河里去。” 雨姗苦笑:“不帮忙就算了。”如果真有不测,待那时,她就可以去黄泉路上寻找母亲与弟弟,那些话都可以讲与他们听,纸鹤是根本就用不着的,也勿须去装饰母亲与弟弟那间空落而孤独的灵牌供奉室了。 当天午后,章诲与秦峰将雨姗送到了马车铺,为她租了辆马车着人将她送回晋西王府。 马车就要走了,梁骓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章大人、秦将军,还是让她留下吧。” 雨姗道:“梁骓,如果消息不实,等我回来旧帐、新账一起算。所以现在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多记你一笔账。” 马车走了,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越来越小,最后在上党城外化成了一个蚂蚁般的小黑点。 桃子在一边咽咽地哭了起来,这是三年来她们主仆的第一次分开。 日夜兼程,雨姗脑子里交替浮现着章诲与柴迅的样子。有一天会因为这二人的原因令她难做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那边,但是曾经何时有人这么说过:无法抉择时,就选正义的一边。无论怎样柴迅令人盗取官印就是不对,而且还拿了秘旨,这样会死多少人? 赶到晋阳城时,已近黄昏,暮色中的晋西王府上空是一片绚丽的霞锦。远望而观,飞阁重檐,青砖碧瓦,气势不凡;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亭台楼阁,云蒸霞蔚。 雨姗仔细观察,发现王府多了许多戒备,连屋顶上都设有暗哨。如果没做亏心事,又如何畏惧夜鬼上门。 跳下马车,背着包袱进入正门,她现在是正大光明的回来,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叩响门环,一名家奴快速奔来,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大门一启,雨姗直入府门。 门丁拦住去路道:“姑娘,姑娘,你找谁啊?” ------------ 第11章 重回王府(4) “你瞎狗眼了,看清楚我是谁?”雨姗厉喝一声,旁边有几名门丁围聚过来,其间有人认得雨姗,忙忙道:“郡主,请!” 有人满是不解:“郡主?郡主不是远嫁江南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雨姗视若未闻,提高嗓门道:“王爷在哪儿?我要见王爷。对了,派人马上给我准备香汤,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我。” 没有回曾经暂住的庭院,而是回到了她住的阁楼,还珠楼,她却不是王府的明珠,那个本该享受这一切的明珠早在十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五重纱帷自梁上而下,如彩浪翻滚。沐浴完毕,她慵懒地躺软榻上,目光停滞在纱帷外的人影上。一个华衣男子飘然而至,撩开一层又一层的彩色轻纱,他玉笄高冠,烟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脸上风生水起。 未禀而到,他大踏步而来,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距离凝住,缓缓地在软榻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我的行踪迅儿素来不是最清楚么?”她将一个问题原封不动的抛回来。 总觉得哪里不妥,令她猜不透,原来这晋西之地早已经暗潮汹涌。是年轻的晋西王柴迅与钦差大臣一行的较量,无论谁负谁胜她都不会觉得开心,因为他们在她心里同等重要。 婢女们捧上茶点,柴迅一边饮着茶,一边不动声色的道:“在外面玩够了?” “没够。外面可比这王府好玩得多。” 雨姗的回答令柴迅感到心疼,他不知道该要如何表达自己积压心中的情感。看着慵懒半躺的她,举手投足间都是一个成熟女人的风韵,不矫揉、不做出,就像春日里静静绽放的花朵。不问是否有人欣赏,不在意何时凋弊,就这样为自己绽放着。 “你回来是要嫁给我?” 雨姗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早晚都会想通,她当初大可以要求延后婚期。 她坐直身子,穿上木屐,缓缓地走到阁楼的窗前。还珠楼是王府里高的阁楼,站在楼上她可以看很远,可以将整个王府尽瞰眼下。远远处处的灯火,像天上的繁星。在昏暗中穿梭走动的暗卫透出机警与诡异,原来梁骓所说的都是真的。 “雨姗。”柴迅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伸出双臂却在她的腰身后面外外的停凝,很想拥上她的腰却又担心因此而触怒于她,终于她鼓足了勇气环揽住她的腰身。 雨姗微微一怔,想要挣开。耳畔却是柴迅那近乎央求的声音:“雨姗,就一会儿,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儿。既然已经离开,为什么要回来?你这样反复出现在我面前,不知道对我是一种折磨么?” “不可以。十年来,我一直视你为弟弟,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可我并不是你的弟弟,你是何雨姗,而我是柴迅。” 雨姗再不想任他下去,这只会让他更痛苦,也让自己无路可退。她将手落在他的大手上,用力分开他的大手:“放开,快放开!” ------------ 第11章 重回王府(5) “我不放,我担心自己一放,你就又逃走了。” 好,不放是吧?雨姗一运力,后肘击在他的胸口。柴迅吃疼放开双手,捧着胸口直直的凝视着雨姗:“你……你……” “听好了,你是我弟弟,从来都是。” “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上了章诲。” 他居然知道章诲,那么自她离开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都知晓。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她喜欢章诲,所以柴迅才派人盗走了官印。 “是你偷了他的官印?” 柴迅直起身,坐在椅子上:“你是因为他才回来的?” “是不是你拿了钦差官印?”雨姗可没有好性子,虽然她不懂什么布军之道,可是看到王府里加速了数倍的戒备,还有那么多的陌生面孔不是柴迅所为。 “不是!不是!”柴迅道。 雨姗不相信,站在窗前细细的打量,这么多的陌生人是怎么进来的。晋西王府的主子并不多,用不了这多么的家奴。是谁在看她?为什么她总觉得暗处还有一双眼睛,盯她的时候仿佛要瞪着一个洞。雨姗回头,柴迅并没有看她,而是坐在一边生闷气。 “迅儿,你最近又买新奴才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都不肯嫁我,分明就跟我两条心。” “迅儿。”雨姗走到他的跟前,王府的确和以前不同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晋西王府有了新的幕僚:“你又请新军师了?” 柴迅不说,将脸转向一边。 “迅儿大了,做父亲了,我不该再过问的。可我是真的担心啊。好了,你先回去吧,明儿我再去瞧你。”雨姗不愿再逼柴迅,与其问他还不如找两个王府的老人问过明白。 柴迅站起身来:“你真是自找罪受,摆着一个喜欢你的人不要非要去喜欢章诲。” 五重纱帷缓缓掀起又落下,五重纱帷每层颜色各不同,五种颜色交融,映出奇异的色彩,坐在里面、站在阁外里面的纱帷就像是房中的彩虹。 她一定要尽快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的心越来越不着地。柴迅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孩童模样,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她总是包容他的一切,任他撒娇,任他说话。 白天的时候,雨姗却再细审视各处的守卫情况,她发现换卫很准时,侍卫们肃穆的神情,专一的步法都可以与皇宫大内的侍卫相毗。晋西王府根本没有这样的人物,难道……他们是皇宫的侍卫?如果是宫里的侍卫,他们来保护晋西王府实则就是软禁柴迅,柴迅有危险了? 雨姗胡猜一通,越发难以安静。 夜幕后,她换上桃子的婢女服饰来到后花园。 “大伙还呆着作甚?抓紧呢,王爷、王妃该用夜宴了,快把酒菜送过去。” 雨姗跟随着婢女群里来到厨房,捧着一道道的美味佳肴,老太监令人将菜肴装入食盒。 老太监挑了五名婢女,令各人各拧一只食盒篮,又叫了一队侍卫方才往后花园方向移去。 ------------ 第12章 王府异样(1) 第十二章王府异样 雨姗远远的跟着,发现他们进了后花园北面最冷清的庭院。那边根本没有居住,而且少有人去,这么多的菜肴足够好些人吃了。如果是王府的客人不应该安置在那么冷清萧索的地方。柴迅果真有事瞒着她,不仅是盗取钦差官印那么简单。 “哟,这位小妞长得不错。” 雨姗想得入迷,已有两个男子欺身而至,其间一人勾住了她的下巴,借着弯曲小径两侧的灯笼,细细地打量着她的模样。 “的确不错,若是送给二公子,他一定会很高兴。” “何保,莫再胡闹。大公子正找你呢。” 何保? 这个名字对于雨姗来说实在太熟悉了,这是他二娘生的弟弟。只比她年幼一岁,当母亲正孕雨姗时,父亲何大力就迫不及待的迎娶了当时晋阳城的首富万家小姐为二房。二娘连育下何保后不久,他又迎娶了三娘,是晋阳城丁得志的庶妹。 或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人家刚巧也叫何保。 雨姗想着,从两个男子身边落荒而逃。回到阁楼脱去婢女衣衫,静静地坐在菱花镜前。似落叶着地的声音,烛光下一条影子映在镜中的墙壁上。雨姗快速转身,那影子眨眼即消。 “谁?”雨姗起身寻觅,一股醉人的异香飘来,身子一晃软倒在地上。 黑色的影子遮住了烛火的光亮,沿着黑影她缓缓移眸,面前站着个鬼魅般的男子。他衣着一袭玄色的锦袍,锦袍上是同样玄色的螭龙暗纹,黑发不羁地披散在肩头,双手负后,高昂着头俯视着地上的雨姗。夺人窒息的气势,霸道威严的气度仿佛是魔的化身。 他俯下身子,徐徐伸出大手:“既然不愿嫁给柴迅,那么……你就嫁给我。” 男子将雨姗横抱怀中,大踏步往软榻走去。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 男子将她重重抛入软榻:“这些问题等你成了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告诉你。” “放开我,放开我……”雨姗大叫着,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连大声叫的力气都没,原本的大声化成了柔低的惊恐声。 男子如猛虎扑食,将她压在身下,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她的两颊不停的来回游走,“啧不愧是陶妩儿的女儿,多年不见竟长得如此美貌。呵” “不许碰我。你可知道我是锦华郡主,如果你碰了我,王爷必不会饶你。” “他饶不了别人,可他一定会饶了我,说不准还会将你双手奉上。” 她离开近一月,怎么这府里就突然冒出这么多的陌生人,居然还有人想要染指于她。雨姗挣扎着,才发现自己那丁点的力气在这个强壮男人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离,轻轻一拉,解开腰带。 雨姗但觉心跳加速,对方知道她,可是她却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是此人的气势她如此熟悉。难道她的贞节要毁于一旦,无能她如何挣扎,终是逃不脱宿命的沉陷。她闭上双眼,想把他比自己的身边推开,可是雨姗发现自己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 悲酥清风,她中了悲酥清风,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软筋散。 ------------ 第12章 王府异样(2) 雨姗能感到,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袍,那大人正在腰间游离,一点点的掀开她的中衣,再下来就是她的亵衣。泪水在瞬间暴发,是屈辱,是难过,更是无可奈何的挣扎。 “二公子,你怎在这儿呢?大公子传你过去叙话。”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雨姗感觉不到,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男子在一边坐下,道:“告诉大哥,我一会儿就过去。” “回二公子,大公子正派人四处寻你,再不过去只怕他该要发怒了。” 男子不悦地低声道:“真扫兴!”然后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窗旁,雨姗睁开眼时只见他纵身从窗户上飞出。 重重纱帷之间,隐约映出一个男子的影子。“把你的眼睛闭上!” 雨姗从来人的语调中分辩出,对方并没有恶意,相反还有一份关切之情。乖巧地合上双眼,是一阵低沉而轻柔的脚步,男子近了跟前,她只闭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哪里还那魔般的男子,与那鬼魅一样奇怪的少年。 她坐起身上,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力气。刚才那股恶臭便是悲酥清风的解药。后面出现的少年是来替她解危的。 两个同样奇怪的男子,他们是谁? 那个叫二公子的人为什么说如果柴迅知晓了,会把她双手奉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姗越来越深刻的感觉到,晋西王府暗潮汹涌,或许这些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才是柴迅没有去寻她的真正原因。 迅儿,他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她,是不是被什么可怕的暗势力给控制住了? 雨姗快速整好衣衫,她必须要去找柴迅问个明白。 杏子刚捧夜宵上来,就见雨姗下了阁楼。“郡主,郡主,你要去哪儿?” “我要见王爷,为什么一切变得如此古怪?” 雨姗快步奔跑着,如缎的墨丝长发在夜风里飞扬,衣袂飘飞。 杏子有些不放心,放下手中的托盘紧追过来。 深夜的后花园,静谧而萧索中走过二人一双、四人成队的巡逻侍卫,从南而北,至东到西,来回徘徊着、巡视着。 有人拦住去路,道:“什么人,难道不知道王爷下令,每夜一过三更任何人不得再在王府行走吗?” “闪开!”雨姗没有好心情。 杏子顿首道:“二位大哥,这位是锦华郡主,她有事要找王爷,请大家通融一下。” 雨姗秀眉一挑:“真是奇了,从什么时候起,在自家府里也不能自由出入了。”她不管不顾直往柴迅居住的正阳堂奔去。 正阳堂内,轻纱曼舞,夜风袭袭,在数重纱绡之间隐约显出几个人影,看得不太真切,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不见。 雨姗声声呼唤:“迅儿,迅儿……” 逶迤于地的水色纱裙,摆动出流水般的波舞。木屐奏出悦耳的乐曲,踩在地板声声宛转动听。撩开轻纱,数层纱帷之中、宽大的窗户前,站着一个锦衣男子: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拂舞间透出硬朗的俊颜。 ------------ 第12章 王府异样(3) “迅儿,迅儿……”雨姗放缓脚步,“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此次回来,王府里多了那么多陌生人。迅儿,我们自幼是一起长大的,你应该明白就算我不愿做你的妻子,可是我是在乎你的,十年前我们曾说过,一起分担风雨坎坷。” 柴迅徐徐转身,看着轻纱尽头的她,隔着纱帷,她如同一幅美妙的墨洇画,亭亭玉立而孤傲美丽,目渺渺含忧,肤婉婉若雪,身姿袅袅如纤云,面容濯濯似映莲。 他带着两分责备地道:“既然离去,为何回来?” 雨姗撩开纱帷,重重纱帷如同一重重的大山,隔阻着她与柴迅,纱帷可以掀开,可是这心头的大山又要如何去搬移? 她满是担忧地道:“迅儿,我不放心你。”张望四周,雨姗继续道:“迅儿,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屋里好像还有人。” “没有,这里只有我。你许是看错了。” 雨姗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明明有人,一个和几个她还是分得清楚,先前她清楚地看见这里有四个人,可待她进来这儿却唯柴迅一个人。 “迅儿,出了什么事?” 雨姗审视着,以前的正阳堂并没有这么多的纱帷,以前这里是柴迅的练功室,只有一个兵器架和一张小憩用的软榻。而今,这里有六重纱帷,每一重都有不同的颜色,数种色彩交叠一起异常华丽。四面屏风,藏下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柴迅仿佛看出雨姗的好奇,道:“找我什么事?” “迅儿,刚才我屋里闯进了陌生男子。他还对我下了悲酥清风,他说话的样子很凶,听他的语气似乎认识你。这是怎么回事?” 柴迅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安的看到东面屏风处,拳头紧握。 “迅儿,你怎么了?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雨姗很想知道原因。 柴迅冷冷地道:“没什么事。你走之后,我选了一批武功高强的侍卫,你知道的,这些江湖中人仗着武功好,难免张狂。你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我一定很保护你的。” 十八岁的柴迅,已经是一个身材很高的少年郎,比雨姗高出半个头,她站在他的身边仰视着他的眼睛。眼里有谜样的纱雾,还隐藏着浓烈得无法散去的忧伤。这不是雨姗认识的柴迅,他的眼睛是明亮的、霸道的,可现在一双墨瞳眼波流转,眸子深处缭绕着丝丝杀气,什么时候起他的眼中亦有了这看不透的忧伤。 雨姗道:“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 雨姗伸手,抚上了柴迅的脸庞,微微合上眼睛:“最近,你清减了许多,我几乎都能摸到你的脸骨。迅儿,终有一天我会离开你的,不要让我担心,好好保重自己。” “雨姗。”柴迅心中一软,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她本想拒绝这样的相拥,一声姐姐让她无法拒绝。她是如此的在乎柴迅,十年的朝夕相处,十年的姐弟情深。 “再为我跳一支舞,可以吗?” ------------ 第12章 王府异样(4) 对于柴迅的要求,尤其是一个弟弟对姐姐的要求,她是不会拒绝的。 她含笑退离他的身边,十步之遥时,他摘下腰间的玉笛,笛音缓缓飘荡,雨姗张开双臂。广袖翩飞,衣袂飘飘,如天上轻盈的流云,似花间飞舞的彩蝶,广袖开合遮掩脸庞,越发映衬出雨姗倾世绝色的姿容,只有他的笑和着她忘情的舞蹈。身姿越来越越快,宽大的裙摆在夜风中飞舞,分不清是人还是仙,仿佛她就是一个误落尘世的仙子,一阵风来就是飞天而去。 乐声止,雨姗也缓缓停凝,回眸一笑,百媚横生。以前他们姐弟总会在停凝时相顾一笑,而今天柴迅第一次没有回以她笑容。 他转过身去,手里握着玉笛,若有所思地道:“我总是想要找到幸福的路,不停的追逐,突然回首,才发现我所追逐的幸福十年来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三年盲目的追逐却是背弃幸福的路……”“雨姗,三年来,我是不是伤你太多?” “迅儿。”雨姗柔柔地唤了一声,有一天柴迅也会为情所困,有一天柴迅也讲出这般令人感伤的话语,“迅儿,这三年你做得很好。十年来,我一直视你为最亲的弟弟。当我看到流锦和二弟的尸体时,你就是我的弟弟,我就是你的姐姐。” “雨姗,你还是无法像爱一个男人那样来爱我。” “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弟,我最亲的人。”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一次,不是当成何修的影子,是把我当成柴迅、当成你喜欢的男人。” “迅儿,我做不到。”雨姗回答得很肯定。 柴迅只觉一阵钻心的痛,快速地拥住她的腰身:“雨姗,三年了,三年来我一直疯狂的爱着你。我努力想把你当成姐姐,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艰难。我娶王妃,因为我发现你们的眼睛是那样的相似,我纳玉夫人、柔夫人、贤夫人,因为在她们的身上我总能感受到你的影子……”“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她们不是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发现自己爱着你,痛苦地爱着……” “迅儿,你放开我。迅儿,这不可以的!” 雨姗从柴迅的怀中挣扎开,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她不想停留,她的心乱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回来。她的关心,只会让柴迅越陷越深。 她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她要怎么做?才可以让柴迅只视自己为姐姐。 柴迅定定的凝视着她的倩影,她像一片云,令他望而止步,令他只能远望不容冒犯。 “哼若是换成我,就霸王硬上弓,无论愿不愿意都得逼她做自己的女人。”一抹玄色身影从屏风后面移了出来。 东边屏风则移出紫袍男子,他昂首阔胸走了过来:“十年没见,不曾想何雨姗竟长成一个倾城绝代的女子,难怪三弟会如此喜欢她。” 一玄一紫异常诡魅,像是两个从魔界至人间的人。 ------------ 第12章 王府异样(5) 柴迅衣袖一挥,抓住玄衣男子的衣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染指雨姗?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许碰她。就算你轻薄了柔夫人我也可以原谅,可你若伤害雨姗,我就和你没完!”柴迅说完,一拳重重的击在玄衣男子的脸上。 “柴迅,我看你是疯了。”玄衣男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被墨青袍男子一把扶住。玄衣男子厉声道:“我是你二哥,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居然打我?” “他不是不相干的女人。十年前,如果不是雨姗,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这十年来,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她,当我孤苦无依,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只有雨姗,十年来,我高兴时,她陪着我高兴;我难过时,她想方设法逗我高兴。我告诉你们,谁也不许伤害她!” 柴迅泪眼朦胧,他无法想像如果二哥得手伤了雨姗,他会有如何反应?一定会比现在更疯狂,他一定会杀了二哥。 何保从屏风后面出来,玄衣男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是你给她解的毒。” 何保垂首。 墨青衣男子道:“老二,自己做错了事还怪旁人。你已经娶了何雨娴为妻,你又打雨姗的主意就不该。你忘了父亲的叮嘱?忘了何家与我们家的关系?你对谁过份我都可以不管,但你不能伤害雨姗。” “哼我早就不喜欢何雨娴了。不就是一个何雨姗,至于你们联起手来都指责我的不是?”玄衣男子愤愤然,甩袖离去。 何保缓缓抬起头来,不待说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墨青衣男子大吃一惊:“何保。” 何保想到今晚,如果他再晚去片刻,雨姗就被二公子给糟蹋了,顿时跪地央求道:“大公子、三公子,请你们一定要保护我姐姐。我答应过父亲会补偿她这十年来所经受的一切。” 墨青衣男子轻柔地拍着何保的右臂,将人扶起。 柴迅语调冰洌,虽冷却带着男子富有感染的瓷音。“你们要做的事,我不想过问。只希望你们不要把雨姗拉入你的浑水里,你们如果想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但是雨姗,我会尽快让她离开。” 墨青衣男子道:“三弟,你也是父亲的儿子!” “儿子?哈”柴迅张狂的笑起来,“我还是他儿子吗?还是你们的兄弟吗?我不过是你们一粒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母妃、流锦姐姐、流云妹妹、流霞姐姐、梅夫人、梨夫人……晋阳城近万人都能成为棋子。如今你们需要我了,就认我是你们的兄弟、儿子。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带雨姗隐居山野,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说完,柴迅拂袖而去,他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的不满。想到过往,他要如何面对这些人,这一群在十年就已经死于晋阳之乱的人,他竟然又出现了,他们活了,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有那么多的人就真的该死? 望着柴迅的背影,墨青衣男子长长地叹息一声。 ------------ 第13章 取回失物(1) 第十三章取回失物 有些伤就算经历很久,依旧在心上留下深深有疤痕。有些人,即便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忘记。 何保怯怯地唤道:“大公子……” “我会约束二公子,让他不再乱来。”墨青衣男子说罢也离去了。 窗外,星疏月朗;屋内,纱幔密垂。华庭寂寂,寥意如潮压迫人的思绪,令人无法释怀,就像是压聚了千斤的重负。 偌大的正阳堂里,只留下何保一个人。他想要把一切看得清楚,可未来却像是迷失在浓雾中的船只,一不小心就会迷失,甚至沉覆大海。 后花园凉亭里,柴迅已令人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宴。 雨姗如约而至,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光颜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滑羽;如缎长发只以一条粉色丝带松松地束着,袅袅风致尽现;眉心的银箔蝴蝶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她闲致浅淡的笑、倾世绝色的美、摄魂诱人的眼。依旧是一袭迤逦拖地的水色长裙,走在曲径上,漂亮的兰花指把玩着左边的那缕秀发。 柴迅早早起身,不高不低地唤了声:“雨姗。” “迅儿,坐。”二人各自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红红绿绿,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不但颜色好看,香味扑鼻。道:“迅儿不请王妃一起过来?” 柴迅道:“你失踪后不久,我就令人将她们母送到乡下别业去了,没有三五载是不会回来。” “为什么?” 雨姗的疑云顿生,她越来越相信这晋西王府藏着太多的秘密,连王妃都被送走了。 柴迅为她夹了一些清淡的素菜:“是她逼走你的,这样的妒妇王府里容不下。待她想明白了再接她回来。” 雨姗讷讷的看着柴迅的眼睛,她总觉得这话不太真。王妃自三年前与他成亲以来,柴迅连纳三房妾室,她并没有反对,还亲自张罗料理。 “贤夫人怀孕了,我让她陪王妃一起去了。她们姐妹向来最投缘,彼此之间会有照应的。” 罚王妃去别业思过,短则数日,长则半年就行了,可柴迅居然说三五载都不会回来。再回来这王府有太多地方不对劲,可是她问了柴迅也不肯说。 雨姗突然觉得有些伤心,他们之间不应有秘密,而柴迅的秘密是她无法知晓的。“迅儿拿我当外人。” “是,我拿你当外人。所以这次入府你只是贵客,这次准备住多久?三天?五天还是七天?” 以前她只要说类似的话,柴迅就会很紧张地解释,可是这一次他却顺水推舟。他在赶她走,而且是希望她呆的时间越短越好。柴迅的话把一刀子,刺得她很痛。 “迅儿就这么希望我离开?” 柴迅递过一盏酒:“是,毕竟对于外人你是一个已经出阁的郡主。总住在王府里太引人注意,我可不想你被皇上治欺君之罪。” 雨姗接过酒杯,广袖遮杯,一饮而尽。如果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钦差官印是件很艰难的事,晋西王府把卫森严,只要她稍有举动都会落入别人的眼里。 ------------ 第13章 取回失物(2) 几杯下肚之后,雨姗已拿定主意:“迅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派人取走了章诲的官印。” 柴迅心中咯噔一下:“我已经说过不是。” 雨姗道:“就算不是你,恐怕也是你身边的人吧?迅儿,你不觉得这王府变得越来越怪异了吗?天下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一个人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两个人的秘密是信任,三个人的秘密是结党,四个人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而是阴谋。” 柴迅细细地品味着雨姗说过的话,什么时候起她对自己的话起疑,她已经不如以前那样的相信他了。道:“真的不是我派人拿的。” “可与你有关系。迅儿,这里到底怎么了?我们是亲人,曾共同相依生活了十年,所以我不想瞒你。章诲……章诲一行到晋西,是不是和晋西王府的事有关。” “你想多了。” 雨姗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她就是想知道实情。“如果真与晋西王府有关,那么你们的秘密很可能皇上已经知道。迅儿,我真的好担心。” 柴迅冰冷的眸子里闪出奇异的光芒,这样的光芒一现,让他的整张脸都变得温和起来。他怜惜地凝视着雨姗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寻找更多的道理:“章诲与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只是请我帮他寻回官印。” “你还真是很在乎他。” “不是在乎,是我更担心你的安危。我怕你干出傻事来,迅儿,我不希望你出事,就像你不希望我出事一样。” 这句话很温暖,也很令他感动,可他不能心软,一旦心软雨姗将会很危险。 “雨姗,刚才的话我就权当没听见。这些话你万不可再说与王府里的第二个人。就像你说的,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迅儿,我们是亲人,所以我才会说这些。把官印还给章诲吧,只要他们忙完自己的事就会离开晋西。” 柴迅放下酒杯,因为力度太大,酒杯在他手中被捏碎,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鲜血如注。 雨姗惊呼一声,掏出丝帕,起身为他包扎起来:“迅儿。” “以后,莫再我面前提章诲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有他,你才要离开我身边。我讨厌他。” 柴迅任由雨姗为自己包扎,就像小时候一样,每一次他与人打架受伤,为他上药包扎的人也总是雨姗。那时候是他最快活的时候,他就会感动到自己才是雨姗心里最重要的人。所以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带伤回宫,只为体会雨姗的关切。 “奴婢见过王爷!”一个清秀婢女从西边飞奔而来,“禀王爷,柔夫人又不肯吃东西了。王爷快去瞧瞧吧!” 柴迅在临离开时,道:“雨姗,我去瞧瞧。这几日莫四处乱走,安心待在阁楼,有空我去瞧你。” 一顿酒宴不欢而散,雨姗不知道柔夫人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借此来获得更多的宠爱。离了酒宴,雨姗漫无目的的在后花园转了一圈。王府到底怎么了?这一切都不像是柴迅的作风,柴迅为什么每每提及,神情中都露出无奈与担忧。柴迅才是这王府最高的统治者,连他都管不了,谁还能管。 ------------ 第13章 取回失物(3) 想着满腹的心事,雨姗不小心就撞到一棵树上,不,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穿着墨青色锦袍的男子。 银冠崔嵬,剑眉大眼镶嵌在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上,天庭饱满,肤带古铜色,少有男子长成这种脸形的,一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泛着奇异的神采,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笔直高挺的鼻子,厚厚的嘴唇,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几分狡诘,几分爽朗。 雨姗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欲往左去,男子也移到左边,要走右边,男子也走右边,一番不约而同的同一方向,如此反复五六次,雨姗有些烦了,索性转过身去,徐徐往凉亭方向移去。 “姑娘是这王府的客人?”墨青锦袍男子问道。 雨姗转过身来:“是否是王府的客人与你没什么关系。” 对这个陌生的男人,雨姗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在蔷薇花丛坐下,本是无意间的举动,可男子看来,美人与盛开的花就像是一幅世间最美的画。静静的坐着,身畔彩蝶纷飞,一只黄色的蝴蝶在追逐间停栖在她的发髻。痴痴而久久的凝视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这个时候了所有花朵的露珠已经消失,唯有这待放的花苞还噙着一滴珠泪,像羞涩少女含泪的脸庞。 “我……”男子走近雨姗,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然而雨姗却先一步起身离去。她的步态轻盈美丽,男子看得入迷。 雨姗心里暗道: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而今这王府里的人真是越来越过份了,一个江湖中人也敢拦阻她的去路。 真是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人她总觉以前见过,那样的眉眼、那样的五官就像在哪里瞧过一般。雨姗细细想来,又忆不起在哪儿见过,难道因为他有一张大众脸庞,可男人生得一张鹅蛋脸的实在很少。想不起来,索性就不再想了。 柴迅希望她早日离开,她也不想呆在这里,可还是放心不下柴迅,她此行回来就是为了寻找官印。 雨姗回到阁楼后,站在窗前静静的凝望。扫过远远的巡逻侍卫,大白天还有这么多的人,而这些人绝不是王府的侍卫,也不像是皇宫的侍卫,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从天上掉下来的。瞧得正仔细,雨姗发现对面屋顶站着一个人,是那个她在后花园里碰到的墨青袍男子,他正冲她挥手。雨姗移动数步将自己掩在纱帘之后,那个男人依旧在挥动着手臂。雨姗再一细看,后花园里有一个粉袍女子,一样挥着手臂。 “雨姗。”柴迅撩开纱帷,“明日一早,我送你离开。” “我不走。除非我拿到丢失的东西。”她不能白跑一趟,而秘旨是件致命东西,或许章诲会因此丢了性命,而柴迅也会因此陷入险境,“我必须要拿回去,否则我绝不离开。” 柴迅苦笑,他是了解雨姗的,她固执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转。沉思须臾,道:“我这便去打听官印的下落,若是寻到,你必须尽快离开。” ------------ 第13章 取回失物(4) 柴迅离了阁楼,雨姗在窗前坐到了晌午,又从晌午坐到黄昏、深夜。 相伴她的是一张古琴,轻抚琴弦,往事历历。她的歌舞音律是母亲陶妩儿所授,当时一并与陶妩儿学艺的还有流锦,流锦与雨姗一般大小,两个女孩十分要好,情同姐妹。她们一起学习歌舞,一起学习音律,一起嬉笑、追逐,一起荡秋千,一起放纸鸢……那么多共同的记忆,那么多童年最欢快的回忆,都留下流锦的足迹。 “雨姗!”是柴迅的声音。 雨姗弃了古琴奔至门口中,柴迅含笑望着她,怀里抱着一只灰布包袱:“这是你要的东西。” 雨姗虽未见过章诲的官服、官印,可这两套一文一武的官袍,应是属于章诲与秦峰二人的。还有一只不大的锦盒,打开一看是官印,上有“代天巡视,钦差大臣”之字眼。在皇宫时,曾听宫内的人说过,钦差官印正是这几字,虎头金印,预示着权威,亦有生杀大权之责。还有一截竹筒,约莫姆指大小,长约四寸,两边用蜡封死。 “雨姗,为防有变,你现在就离开晋阳。离晋西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难道晋西王府是真的出事了?所以柴迅才会要她离开。 “迅儿,我走了,你真的没事吗?” “你忘了,我是王爷,没人会把我怎样。” 雨姗道:“那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换了身衣衫,柴迅见四下无人,将雨姗送至侧门,又从怀里掏出千两银票递与雨姗。 侧门外,早已经有备好的马匹。 雨姗快马扬鞭,刚出西门不久,就觉出异样,静心聆听,竟是桃子的声音。雨姗寻声而驰,上了山坡,那处山野乃是她与章诲拜堂成亲时的方向。 主仆二人一碰面,桃子就将雨姗领到山神庙。 进入庙中,章诲、周伦文正围坐在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口锅,水已沸腾,扑吃吃地冒着热气,水气蒸腾,章诲手里握着一只用青竹筒制成的汤勺,正往瓷茶壶里舀热水。 雨姗递过包袱:“你先看看是不是这些东西?” 周伦文接过包袱,一一查验,验毕冲章诲颔首示意。 “大人,确认过了没人跟踪。”秦峰一进庙门就脱口而出。 雨姗但觉一阵心痛,原来他们在怀疑柴迅,疑柴迅就是怀疑她。“你们既然不相信我,何必让我去做这件事?” “小姐,你不能怪他们的。你都不知道,自你走了之后,就有黑夜人刺杀大人和将军。”桃子道。 “有人刺杀你们。” 桃子又道:“不竟如此,有江湖朋友告诉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晋西王府出来的。” 章诲手捧武将官府,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似捧住了心爱的宝贝,微微皱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就似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落地。 周伦文则是将竹筒放在火上灸烤,蜡液滴尽,里面出现一角金黄色的绸布,这种布是圣旨专用的绸料。 ------------ 第13章 取回失物(5) 梁骓似有防备,道:“大人,真的没事吗?” 章诲淡淡地道:“把密旨封好!” 雨姗道:“你们不相信我?” 望着漆黑的长夜,回到晋西王府的这些日子,她日日担心,夜夜吊胆,原来她努力所做的一切,从来换回的是他们的怀疑。 章诲站起身,手捧手茶,带着满满感激,微微浅笑:“喝杯热茶吧。” 这是一句最平常的话,却在瞬间消融她心中所有的不快。原来她就是这么容易被哄骗,接过章诲的热茶:“你信我么?” 章诲道:“我信。” 雨姗接过茶,以袖遮杯,浅饮两口。 “何小姐,晋西王府到底出了什么事?”秦峰问。 “我也说不好,处处都透出古怪。更奇怪的是,柴迅居然会让我走,还说离晋西越远越好。就如你们所说,晋西王府守卫森严,出现了许多连我都不认识的陌生面孔,还有柴迅也变得满腹心事……”她缓步移到庙窗前,透过窗户凝视晋西王府的方向:“迅儿,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桃子走到她的身畔,惊讶的发现雨姗竟然在默默地哭泣:“小姐,你怎么哭了?” 她如何不哭,晋西王府的种种异样都说明柴迅有事,他出事了,可是柴迅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十年来,他们姐弟相依为命,明知他有危险,她却要离开,这样的事她做不到。 “桃子,我必须要回去。我不能丢下迅儿只顾自己逃命。”雨姗转过身来,早已泪流满面:“各位尽早离开晋西,我们就此别过。” 雨姗奔出庙门,身后传来秦峰的声音:“你想回去通报我们的行踪?” “秦将军误会了,若要如此,我可以不替你们寻回失物。丢了官印,皇上一样可以治你们的罪。” 雨姗静立在风中,没有回头。 章诲道:“雨姗,不要冒险,你若回去只会让柴迅逾加难为。” “章诲,我默默喜欢了你七年,无关你的容貌,无关你的才华,只因三文钱,三文钱你就带走了我的心。因为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句温暖的话、给了我一个怜惜的眼神。” 这一回去,或许再也无法离开晋西王府,或许会莫名的死去,或许再也没有未来……可为了柴迅,为了当年她在流锦、母亲坟前许下的誓言,她不能抛下柴迅。 “雨姗,七年前我们有见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章诲望着她的背影,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样的孤寂无助,让他觉得心疼。 “章诲,祝你和锦仙姑娘早日喜结莲理!”雨姗出了庙门。身后传来章诲的声音:“雨姗!” “小姐,小姐……”桃子大声呼唤着。 新月如钩、星似钻,四月的风和暖,可是她的心却是这般的冷。当章诲声声说相信她时,还是不由自己的产生了猜疑。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章诲心属他人,依旧向火焰扑去。 她爱章诲,爱得这样的卑微,爱得这样的执著。或许,她是该尝试着放下了。 雨姗奔了一程,大声道:“请你们照顾好桃子!” ------------ 第14章 死人现身(1) 第十四章死人现身 雨姗奔了一程,大声道:“请你们照顾好桃子!” “小姐”桃子的声音更大了,一声呼出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周伦文一边饮着热茶,一边颇有感触地道:“她是一个好姑娘!” 梁骓道:“是在下不好,我不该胡乱怀疑她。” 桃子满眼都是恨,冲向梁骓大声道:“当然是你不好。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整个晋西王府上至王爷、王妃,下至家奴、婢女没有一个不念她的好。她体贴下人,每月都给本地奴婢放两天假,准允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三年前,王府管家救了我,为了赚银子,骗我签了卖身契,也是她给了我自由,还把管家给训斥了一顿,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的卖身契给烧了。自那以后,每每王府买奴婢,她都会亲自过问,问是否是家人意见、本人自愿……”“我知道,她从来都不会害人。可是你们却不肯相信她。” 桃子走到章诲旁边:“你喜欢锦仙姑娘就可以伤她的心,锦仙姑娘为你做了什么?她可是在救你的命,为救你们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你们……你们都太可恶了。我要回去,我要和她在一起。” 桃子刚出庙门没走多远,就被冬儿拦住了去路:“许桃,我不许你走,你忘了她说的话吗?” “哼,连个孩子都知危险,可是你们这些大男人却在这里猜忌怀疑。” 桃子要离开,可来不及抬步,后颈处被人重重一击,一股剧痛袭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包围过来,桃子身子一摇昏睡在梁骓的怀中。 梁骓将她抱回山神庙,放在杂草堆上:“此地不易停留,我们得尽早离开!” 章诲道:“我赞同大侠的建议,你们看呢?” 周伦文道:“此地离晋阳城太近,得有万全的法子才好,需要分开行动,也免再遇不测。” 秦峰道:“这个好办,我们分成两路。一路是我、周师爷和桃子姑娘。另一路是章大人与大侠师徒。白马大侠的武功最好,由你们师徒保护大人最是合适不过,他才是此次的钦差大臣,他比我们都重要。” 众人皆无异义,当下就分成两路,沿不同的方向离开晋阳。 这是分割线 柴迅坐在阁楼的窗前,看着琴台上的琴,这琴台是他令人为她专门打造的,还有这琴也是他在两年前上元佳节时送他的礼物。为了寻得这琴,柴迅颇费了一番心思。 “迅儿,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柴迅疑似幻觉。门口站着熟悉的倩影,柴迅快走几步,撩开纱帷,一张妩媚的脸庞映入眼帘:“雨姗,你怎回来了?” 雨姗盈满笑意:“不放心你。” “你不该回来。” “但我更不能抛下你就走。” 柴迅虽不希望雨姗留下冒险,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他依旧是雨姗心中最重要的人,十年了,他几乎已经习惯天天看到她,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想她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挽了什么样的发髻,佩戴了什么样的头饰……想她,当他躺在软榻罗帏的时候,她是否已经安然入睡;想她,当他想她的时候,是否也如他一般想念着他。 ------------ 第14章 死人现身(2) 柴迅拉住雨姗,那些深切的凝望着,仿佛要钻到她的心底,看一看在她心中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地位。 “迅儿,我的弟弟,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平安、健康、快乐地过一生。”雨姗呢喃着,她要告诉他,即便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他们也只是姐弟,十年的姐弟也是一生的姐弟。她是流锦的影子,而柴迅便是何修的影子,“我们是姐弟,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姐姐不会抛下你,就像你希望我也平安一样。我们虽无血脉,却是超越血脉的姐弟。” “我要的不是姐弟,是夫妻。” 她坦然面对,而他变了情份。 他也坦然面对着她,依如从前的情感。 她怜他,视他为弟。 他爱她,珍视为世间最爱的女人。 “迅儿,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很好,很好,只是姐姐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章诲吗?” “是,就是他。”雨姗笑着得迷离而酸楚,“迅儿,如果你不想为难我,就让我们回到从前,你只是弟弟,而我是姐姐。好吗?” 柴迅不想这样,可是现在他看到了因为自己给雨姗带去的烦恼与痛苦。他沉默着,当他鼓足勇气告诉雨姗自己的感觉时,就希望能娶她为妻。 雨姗笑道:“头可断血可流,我的命也能交给你,但我们只能是姐弟。如果你想要不做姐弟,在这之前,你就先杀了我。” 这就是雨姗的决定,她可以为柴迅做一切,唯独不能做柴迅的女人。因为她的爱是姐姐对弟弟的亲情,对弟弟的关切。 “当流锦和何修离去的那天,我们彼此就是对方最后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柴迅一阵刺痛,就是说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改变主意。“不是,不是,你还有亲人在世。” 雨姗就是想知道实情,所以她才会如此说。后花园里听到“何保”二字的惊异,柴迅第一次对她撒谎,她分明看到正阳堂里有几个人影,柴迅却说只有他自己一人。 “亲人……”雨姗沉吟着,缓缓移步,柴迅追逐着她的脚步:“是的,我们都还有亲人在世。” 雨姗回头,直视着柴迅。“可是他们还能算是亲人吗?” 她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提。 她坐到琴台前,虽然她的琴技自来都不是最好的,可她突然想再弹一曲给他听。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哀切、孤涩的琴音,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奔涌、翻滚,理不清的爱恨,剪不断的情缘,纵横交织,如一生孽缘,似一世情虐。 最初争执的气氛停凝,只有他醉心的欣赏,还有她倾情的弹奏。他的欣赏不是她的琴音,而是她弹琴时的静谧与美丽,她端坐如雕,指尖却美妙若舞,根根玉葱似的纤指不停地跳动在琴弦之上。她弹响的不是琴,而是他的心弦,他的心随着她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心动,从涓涓细流化成奔涌江河,最后化成了冲天巨浪般的海潮。 ------------ 第14章 死人现身(3) 让他如何能静,让他如何视她若姐。一阵轻风之后,柴迅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举手就抓住了雨姗的手:“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住在一起吧!” “迅儿,你又说胡话了。” 雨姗欲挣扎,却被柴迅紧紧地握住。 心,狂乱的蹦跳,里面像是住着两只打架的兔子。 柴迅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弟弟想保护姐姐的心。”两手相握,柴迅牵着她地往门口奔去,人还没出门,一条黑影仿佛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一双冰冷的眸子闪出剑样的光芒,直直的凝视着二人:“三弟,是你取走了钦差的官服、官印?” 三弟,这个人唤柴迅叫三弟。 雨姗纵身一闪,将柴迅护在身后:“你是,你是……” 十年前,晋阳城的那场暴乱、大火来得突然而莫名,尽管何府里的尸首人数正好,可是雨姗在众多烧焦的尸首里根本没有找到父亲。而晋王府人数众多,不是还有二十多口人逃出升天,人数一时根本无法清点。 “柴通!”墨青袍男子道出自己的姓名。 雨姗惊得目瞪口呆,她无数次地怀疑过,他应该是十年前就死于大火的晋王府大公子,此刻却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十年了,虽然他的容貌有些改变,高了、壮了、黑了,可五官的轮廓没有太大的转变。 “柴通”在后花园她撞上他的那刻间,只觉得有两分面善,可她从不曾往深处想。 与柴迅的目光相遇,面对雨姗的疑惑,柴迅肯定地点头。 雨姗陷入深深地沉思中,步履沉重。十年前,本已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晋西王府内出现的陌生人,是那些并没有真正死去的人。意图轻薄她的二公子柴违也活着,她亲自安葬的异母弟弟居然在十年后出现了。那不是巧合,不是一个与他同姓名的少年,而是她异母的弟弟。 “你们把钦差大臣的官印拿到哪儿去了?”柴通咄咄逼人的问道,“三弟,你不知轻重做出这些,早晚会惹出大乱子。” 柴迅从雨姗的身后走出来:“乱子,现在就要乱了,却不是我和雨姗惹出来的,是你们惹出来的。” “三弟,我不想与你纠缠,你趁早把官印交给我。既然不想掺合这件事,那么你就置身事外,莫再过问。” 雨姗不明白,钦差大臣的官印、官服对他们就这么重要。 “我没有。”柴迅道。 “三弟,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把你拿走的东西还给我。” 雨姗不想看柴通逼迫柴迅,道:“那些东西是我拿的。我已经把它还给章诲他们了,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 柴通扫过雨姗的脸:“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雨姗临离开的时候,他们就说要离开晋阳城,从山野回到王府有好长一段路,这会儿或许已经离开晋阳了。 柴通一记耳光飞了过来,雨姗不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地上。柴迅怒气冲天,他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雨姗说,可是柴通竟然当着他的面给了雨姗一记耳光。 ------------ 第14章 死人现身(4) 柴迅正想开口,柴通手臂一抬,指着柴迅道:“不知轻重!官服、官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至今都没有寻到的秘函。” 雨姗手抚着痛处,章诲他们明明说的是秘旨,怎么又变得秘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笨蛋!”柴通怒骂一声,抓住雨姗的衣襟:“快说,你把那些东西究竟藏哪儿了?” 雨姗闭上双眼,脑海中掠过章诲清俊的容貌。他骗了她,他居然没有对她说实话。如果那只姆指粗线的竹筒里藏的是秘旨,那秘函又在哪里?章诲,她为他出生入死,为他不惜让最在意的柴迅去犯险,可是章诲居然在利用她。痛,从未有过的心痛感从心底升腾,似有人正一刀又一刀地剜割着她的心,任鲜血淋漓,任心碎心痛。 “大哥,这不关雨姗的事,是我把这些东西给她的。”柴迅拽住柴通的大手。 雨姗合着双目,她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帮自己喜欢的人,又却害了喜欢自己的人。不,她需要冷静,需要足够的冷静。她已经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当年,她没有见到父亲的尸体,何保活着、柴通活着,那么父亲与晋王柴洋是否也还活着。想到父亲,想到晋王,又想到死于烈焰中的母亲、流锦、何修,在十年前因为受不住一连串的打击而早年病亡的晋王妃,雨姗的心更痛了。 泪,像决堤的洪,从眶中奔泄。 “晋王、我父亲他们是否还活着?”雨姗启眸时,早已经泪流满面,语调里没有哭腔。泪眼里没有柔弱,只有痛苦与坚强,她咬咬双唇,看着已经怔住的柴通,“回答我,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柴通举起的拳头缓缓垂下,他很想教训一下这个女人,怎能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还让柴迅做出如此犯险的事。 柴通虽没有回答雨姗,可她已经看出来了,他们原来真的都还活着。 雨姗笑,“好一招瞒天过海、好一招金蝉脱窍。为了你们的大计,连妻儿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晋王牺牲他最宠爱的王妃,父亲也牺牲了我母亲和弟弟……在你们的心里,他们的性命就贱若蝼蚁。”“你们可以做到无情无义,可是我不能。所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固执如她,这不是随意说说,而是她的决定。 雨姗伸长脖子:“头就在颈上,大公子要取我的性命,雨姗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柴通面对她的固执,竟一时手足无措:“你……”明明脸上还挂着珠泪,可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却因为她的话暴跳起来:“你以为我找不到章诲一行人吗?”柴通大声高呼两声:“来人,带千里眼、顺风耳。” 千里眼、顺风耳,是两只犬的名字,一只小巧干练,另一只长得状似狮豹。 两条狗围着雨姗转了一圈,嗅罢之后,沿着雨姗回来的路快速离了晋西王府。 柴通道:“带他们到外面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了这两条狗,柴通一定会找到章诲他们一行人。 柴迅带她离了阁楼。 进得房中,雨姗身子一软,坐在软榻上。 ------------ 第14章 死人现身(5) “雨姗,你没事吧?”柴迅在她的身边坐下。 她不知道,突然之间又担忧、又害怕,又愤怒、又悲切,这万千情绪交于心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悲。父亲没有死,为什么他可以带走何保,却不能救何修?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有的可以活着,而有的却一定要死? “迅儿,我二娘、三娘都没死?” 柴迅摇头。 “何保没有死,那雨娴是不是也没死?” 柴迅再摇头。 他们都没有死,只有她的娘和弟弟死了,死在了大火之中。 “我们是两个最可怜的人,都被父亲当成了可以舍弃和牺牲的棋子。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才是应该在十年前死去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是这样呢?”雨姗嘴上不愿承认,可二娘、三娘没有死,何保、雨娴也没有死,父亲们看似最宠爱的妻妾,看似最喜欢的儿女,原来都是可以牺牲的。 坚强的她,这一刻却止不住痛苦而咽咽抽泣起来。看似和睦、快乐的一家人,原来都是假的。父亲们最后带走和保护的女人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亲人。 柴迅捧着她泪痕满面的脸,此刻的她卸去了曾经所有故作的伪装,这般无助、这般柔软,他低下头,吻着她的泪,如此咸涩,一下又一下,似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她的脸庞。 雨姗只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给她一份力量,张臂拥住了柴迅的腰身:“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们都是可以被牺牲的。迅儿,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让我们看到最亲的人死去还不够,还要让我们再受一次伤。” “雨姗,我们不可以软弱。他们不在乎我们,可是我们却不能不在乎自己。”柴迅紧紧地抱住雨姗,十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她的面前是强大,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不用担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护你。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阁楼里陪你,我倒要看看,他们谁还敢伤你一分。” 柴违撩开纱帷:“三弟,大哥有令。何雨姗从现在起搬到家东边绿绮轩去。” “不,雨姗就住在这儿,我也住这儿。” 柴迅将她抱得更紧了,他几乎能感觉到怀中的雨姗正微微的颤栗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发现十年前的人并非死去,而是逃离,可他们却必须被迫面对残局,看到心爱的母亲在晋阳之乱后死去。 “三弟最好还是问问雨姗自己的意思。”柴违坐下,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个人,此刻的何雨姗泪流满面,竟比平日又娇媚了几分,宛如雨洗的梨花,“雨姗,千里眼、顺风耳是我们这十年来最好的獒、牧羊犬,有它们出马,就算章诲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抓回来。如果你真不想因为自己累及三弟的话,就乖乖去绿绮轩,大哥可不是我,会对你的美色感兴趣,他只是不想你再次误事。” 因为她,真的会连累柴迅,也会让柴迅陷入险境吗? 雨姗抬起头来,道:“我父亲在哪儿?” ------------ 第15章 雨姗受伤(1) 第十五章雨姗受伤 柴违道:“当你该见到他的时候自然就能见到。请吧!” 雨姗站起身,她根本无从选择,她是何大力的女儿,父亲已经在十年前杀她一次,她不在乎会有第二次。雨姗相信,父亲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父亲不会这样对待她。 “雨姗。”柴迅握住她的手。 雨姗笑了:“迅儿,我不会有事的。不就是换个住的地方么,有空你还可以来瞧我。” 跟在柴违的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东边的绿绮轩。轩前大片的花艺园地,种植着万年青、松柏、翠竹等树木,一片郁郁葱葱,庭院清幽而雅致。 一名婢女将她领入厢房,后有人陆续将她曾在阁楼时的衣衫用品一应移来。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罗帏,看烛影摇红,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她还是无法想像,父亲会置她们母子三人的性命于不顾,母亲那样的柔弱,到最后父亲带走了二娘、三娘也没有带走母亲。十年来,她一直以为父亲当时要守城,所以才无法亲自救走母亲,原来不是,他当初回来救了人,救的却不是母亲与弟弟。 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泪湿绣枕,被褥也被她的泪染湿了大片。被亲人抛弃的心痛要如何才能痊愈?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她想恨,又能恨谁,恨她至亲的亲人? 近天明时,雨姗才勉强入睡。 朦胧之中,她依昔感觉到床前有个身影晃动,启开双眼,一个男人坐在床前:“常听柴迅夸你坚强,原来也不过是个爱哭的弱女子。” “我坚强还是爱哭和你没关系。”雨姗冷冷地道,这里可是她的房间,而柴通竟然自由出入:“请以后不要再进入我的房间,除了迅儿任何男子都不可以来。” 柴通道:“就算是章诲也不行?” “不行。” 柴通道:“刚才我还在想,要不要把章诲带到这儿来见你。看是你是不想见他。” “你抓住章诲了?”雨姗道。 一觉醒来,柴通便抓住了章诲,郊外那么大,山野那么宽,章诲怎么就被他抓住了。雨姗讷讷地想着,过了片刻方才正视现状。 柴通道:“是不是除了柴迅,章诲也不行?” “不行。”雨姗肯定地道,女子的闺房且能自由出入,柴迅可以来,因为柴迅是她的弟弟,是她可以完全相信的人,“请出去!” 柴通碰了个钉子,转身离了雨姗的房间。雨姗大叫一声:“杏子。” 杏子推门而入:“小姐,什么事?” “从今儿开始,我的房间只有你可以自由出入,由你亲自打扫。除了王爷任何男子都不得进入。” 雨姗这话是故意说与柴通听的,不要以为她现在与他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他就是主人,她可不认,这王府的主人只有柴迅一人。 他抓住了章诲,会把章诲怎么样? 雨姗想到章诲或许此刻就呆在王府某个角落,是贵客,还是阶下囚。 柴通告诉她关于章诲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她若越是着急,柴通就会越得意。 ------------ 第15章 雨姗受伤(2) 十年,为了这一天他们谋划了十年,或者比十年更久。皇族中人,谋划得越深,事情就越严重,他们要的不会是权势,封为王的他们是一方之王、土皇帝。他们想要的就是比王更多的土地和百姓,天下至尊无非为帝王。 移居绿绮轩之后,雨姗越发的冷静了,将他们的图谋看得越清楚,她的心就越冷。 已经整整三天了,除了每日柴迅会过来陪雨姗一起用餐,这里再没有人来看她。 柴迅看着对面的雨姗,颇有些担心:“听说他们抓住了章诲。” “由他们去吧。” “你不担心?”柴迅问。 雨姗道:“如果章诲轻易就让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不值我喜欢。就当是看看章诲的本事。” 柴迅笑:“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她的冷静全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很担心章诲,可是一想到或许这一切都是柴通兄弟设计好的,雨姗反而不急。她挑了几样柴迅爱吃的菜摆放到柴迅的跟前,柴迅则是把雨姗爱吃的菜给摆放到跟前。 “你想见章诲吗?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雨姗看着柴迅。 “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主动要你去见他?这些天我反反复复想了许多,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占有,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好。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快乐!” 柴迅悠悠道出自己对爱的看法,雨姗微微一愣,她一直以为柴迅很难想通,可他真的想通了,这番话是他的真心。 “雨姗,如果不曾有王妃,没有几位妾侍夫人,只有你和我,你会喜欢上我吗?” 雨姗没有想过这个如果,“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一定会喜欢你。” 柴迅道:“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他一边吃饭,一边道:“其实能每天这样陪你吃饭,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如果能看到你的笑容,我就更开心。” 他要看,那她就尽情地笑给他看,笑得最灿烂,笑得可以也让他露出笑颜。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开心的笑着,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和他的声音交于一体,哪怕是笑得嘴里的饭菜喷发出来,他们也不管,只是笑,夸张而快乐的笑。 柴迅停凝大笑,神情变得有些伤感。 雨姗会意而体贴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拥在怀中,柔声道:“迅儿,带着王妃她们离开王府吧,你从小就渴望平静的生活,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适合你。” 柴迅的大手落覆在她的纤手上:“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你在这儿,心也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 雨姗不再说让他离开的话,因为柴迅可以离开,但前提是她必须得陪他离开。而她的心却早已经给了另一个男人。想柴迅说的话,原来柴迅比她更懂爱情。她努力地想着要得到,却从未想过章诲是否会开心,她强迫章诲与自己拜天地,章诲又是否愿意? “迅儿真的长大了,懂得那么多,我真是很惭愧呢。”雨姗说完咯咯笑起来,如夜风吹拂银铃,声声悦耳,柴迅陪她一起笑。 ------------ 第15章 雨姗受伤(3) 这不是真心的笑,脸上在笑,心里却是一片苦涩,其间滋味只有他们各自知晓。 “姐姐,你三年前给我做的钱袋都破了呢。”柴迅从怀中掏出钱袋,这并不是最美的袋子,上面的绣线发毛,其间还有一串米粒大小的小洞。 “哟,真的呢。迅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要什么样的花式,明儿我就给你做。” 柴迅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好。”雨姗笑说。 三天来,每次柴迅过来陪她吃饭,雨姗就会觉得很坦实。柴迅离开后,雨姗就令杏子去挑选做钱袋的布料、丝线。 配好色,又绘了一个样图,坐在灯下开始认真的做起女工。她的女工手艺早年跟母亲学过一些,并不算精湛,后来在皇宫生活的日子里又与宫婢们学了一些,如今算还不错。在给柴迅的钱袋上,雨姗放弃了花花草草、蝴蝶鸳鸯的图案,而是选用了蓝天白云的雄鹰,碧草奔驰的骏马。她觉得柴迅应该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像雄鹰一样的快乐。 绣得正入迷,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家奴、侍卫的脚步声。 “有刺客,有刺客……” 雨姗放下手中的活计,正待细问,杏子从外面跑进来,喘着粗气道:“小姐,不好了。刺客抓住了王爷,正用王爷要胁呢。” 雨姗冲出绿绮轩,门口两名家奴大刀一架拦住去路,雨姗蹲下身子刀下奔出。通往后花园的院子里黑压压围聚了数百名侍卫、家奴,围着一个圈,时左时右,或前或后,火把通明,将圈中人的围得不泄不通。雨姗瞧不见里面的人,索性爬到附近的假山上,往圈内一望:两名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手握刀剑,其间一人手中劫持柴迅。 “三日前,你们抓了我们的朋友梁骓。要想救你们的王爷,立马用梁骓来换,否则,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他。” 蒙面人目光游离,从他们不安的眼睛,雨姗能看出,他们在寻找逃走的路。雨姗抬起头来张望四周,很快就发现屋顶上隐约闪过两条黑影,他们不是孤身作战,后面还有更多的人。 不,如果他们只是想救同伴还好,雨姗担心他们会误伤柴迅。想到此处,雨姗纵身从假山上飞跃圈中。 “雨姗。”柴迅一声惊呼。 雨姗缓缓走向蒙面人:“你们放了他,我可以做人质。我是锦华郡主……”话还没说话,她看见一支冷箭从暗外急驰而来,箭之方向正是柴迅,雨姗惊呼一声:“迅儿小心!”纵身飞扑过去。两名蒙面人顿时傻眼,慌乱之中,松开柴迅转身就跑,“吱”利箭从身后直扎雨姗后背,而她很快就看到,还有一支厉箭从另一方面飞驰而来,推开柴迅,箭扎入她的体内。 “不”柴迅惨烈大叫,飞奔上去,扶住她即将倒地的的身子。 刹时,宽阔的院子里乱成了一团,侍卫分散开来,有人大声道:“追刺客!” ------------ 第15章 雨姗受伤(4) 痛,是这样撕裂的剧痛,这两箭或许刺透了她的心,她感觉自己的肌肉和骨骼似要被拆散开来。她举手抚上柴迅的脸庞:“迅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 她笑了,如果这是她生命的终点,愿意把最后灿烂的笑容留与他:“没事就好。为我……好好……活着。”她的手滑离他的脸颊。 “不雨姗,雨姗!”柴迅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声声急呼。 柴通站在圈外,他瞧得仔细分明,没想到当危险来袭,何雨姗会不顾一切地跳入圈入,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为柴迅挡箭。柴迅不止一次地说过: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我和雨姗之间是怎样的感情,就算为我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以前,他觉得这是柴迅自以为是的看法,但今天何雨姗用行动践行了这些话的真实性。 一个女人用自己的身躯为男人挡箭,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柴通蹲下身子,将手指搭放在她的手腕:“她还有一口气在,是晕过去了。” 柴迅听罢,急呼道:“传郎中,快传郎中!” 柴迅将雨姗横抱怀中,快速地往绿绮轩方向奔去。鲜血顺着箭入肌肉的地方潺潺流出,这么多的血,她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柴迅不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怎样才可以让这些血不喷涌出来。 郎中来了,仔细诊脉后,道:“得尽快止血。” 郎中说着,令杏子脱掉雨姗的衣袍。两只长箭就插在后背,鲜血将衣袍与肌肉粘在一起,杏子剪开她的衣袍。雨姗只穿着肚兜扒在床上,那两支长箭异常醒目。 “你们把箭拔出来,我备创伤药。” 柴迅摇头:“还是大哥取箭吧!”他下不了手,也舍不得让她感觉到半分的痛楚。 柴通走到床前,弯腰看着不停冒药的血窟,狠狠下用力抽出箭。一道血柱喷涌而出,身后“扑通”一声,柴通回头时,柴迅竟已晕倒在地。 婢女杏子搀住柴迅:“王爷,王爷……” 郎中快速从瓷瓶里倒入大量的药粉,一瓶不够,就再倒一瓶,鲜血很快就浸没了药粉,见血不再涌出,郎中才令柴通拔出第二支箭,用同样的方法止血。 郎中交待了杏子几句,要杏子为雨姗包扎好伤口。 杏子捧着长长的白绫手足无措,她可是从来没给人包扎过的。 此时,柴迅已经醒转,看了杏子一眼,道:“我来吧!” 杏子将白绫递与柴迅,自己手扶着雨姗,看柴迅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不像是包扎,更像捧着最心爱的宝贝,轻柔的、怜爱的、疼惜的。 包好伤口,柴迅转身从衣厨里取出一件中衣,为雨姗穿上。“今晚,我要留下来照顾她。杏子,你去煎药吧。” 这一觉,对于雨姗来说很漫长,漫长到看不到光亮,她却倍觉温暖,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总是捧着她的手。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似百灵婉转,有时又像溪水绵绵,亲切而清静的,令她感觉不到半分恐惧。 ------------ 第15章 雨姗受伤(5) 雨姗醒来时,已是两天两夜之后,刚睁开眼,就看到床前扒着一个人,窗外传来了雄报晓的声音。 “迅儿。”她极低地唤了一声,突然想到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或许很困了,心中不忍不再作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外面。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杏子推门而入:“王爷,小姐又该喂药了。” 雨姗道:“让他睡会儿吧。” 杏子一声惊呼:“你醒了!王爷……” “嘘让他睡会儿。”雨姗提醒着,看看床边的柴迅,心里很温暖,回想昏睡时那些感觉,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你把药给我!”雨姗试着想要坐起,再一动伤口就扯得疼痛,最后只能放弃,杏子捧着碗一匙又一匙地喂雨姗吃药。 柴迅醒来时,看杏子正喂雨姗吃药,而雨姗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心中一阵欢喜:“杏子,她醒了怎不叫醒我。” “小姐说你太累了,要你多睡会儿。” 柴迅得很开心,接过杏子手里的碗,喂雨姗吃药,看她一口一口的吃下。 “你怎么那么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办,以后可不许做这种傻事了。”柴迅责备着。 “我也不要你出事。”雨姗笑,尽量笑得开心,“上一次生病好像是四年前,那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喂我吃药,从太学阁下学回来就围在我的床前,那种感觉真的好特别,就像吃太多的苦,我都会觉得幸福。” 柴迅回以笑容,他注意到雨姗用了“幸福”这个词。对他说话的时候,雨姗不再严厉,好像是她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很温柔,不再像以前那样吼他、动不动就用教训人的口气与他说话。 “迅儿,你早些回去歇息。” 柴迅摇头。 “听话,回去睡会儿吧,否则你的身子受不了。” 柴迅道:“雨姗,当你昏迷的时候,我突然好害怕,害怕你从此都不会再醒来,所以我紧紧地抓住你的手不敢松开。虽然现在你醒了,可我还是不放心。我睡会儿可以,我就睡外屋杏子的床。” 雨姗并没有反对,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羽箭时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她不敢想像,如果那个受伤昏迷的是柴迅会怎么样。 柴迅在外屋上床入睡,杏子就陪雨姗说话。 雨姗令杏子将自己扶起来,外面的天越来越亮了,黑暗在曙光里快速褪尽。 杏子叙说着这些天柴迅为她做的一些事,不眠不休地伴在床前,明知她昏睡还依旧不停地说话。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讲长大后他们共同开心的回忆。 走到床前,雨姗看着罗帏中睡得沉迷的柴迅:“我的好弟弟。”是从心底迸发的话语,她不能打扰他休息。雨姗令杏子取了斗篷,坐在绿绮轩院子里的凉亭里,凝视着东边,看碧翠的树叶挂着晶莹的露珠,心里一片温暖。 “雨姗,雨姗……”听到屋子里传出柴迅的声音,雨姗起身缓缓移到屋子,正要说话,才发现床上的柴迅睡得很沉重,竟是在梦里呼唤她的名字。 ------------ 第16章 又冲动了(1) 第十六章又冲动了 他的梦里是她,她的梦里又是谁?昏迷的时候,她并不曾梦到过章诲。 难道…… 雨姗想到这里,连连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退出房门,久久的站立在凉亭中,脑海中都是柴迅和章诲的身影,他们交替出现。“他是我弟弟!是一个让我很感动的弟弟。”柴迅很好,好得令雨姗动容,好到雨姗不忍再伤他分毫,可是她心里已经有章诲了。她那狭小的心,小得只能容下一个男人。对柴迅,她只有一份愧意。 雨姗在心底告诫着自己,纷乱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在碧翠的绿绮轩内,她是这里唯一的红花。 柴通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虽然十年前他们被父亲抛弃,可是十年里他们二人相依为命,雨姗为柴迅奋不顾身,这是怎样的情感。柴通细细想起来,在自己二十七年的生命之中,居然没有这样的女人,竟莫名的有些忌妒起柴迅来。 “何小姐在想什么?” 雨姗望了一眼,伸手摘下一片万年青的叶子,将叶子飘撒在风中。习惯性地用左手捏住一缕发丝玩耍起来:“迅儿以前吃过很多苦。晋王妃病殁之后,他有好多天都不说一句话,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十年来,我和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大哥哥……” 这是小时候雨姗对柴通的呼喊,在雨姗的记里柴通总是很忙,很小的时候就被晋王送到五台山学艺。对于他的记忆,就是冰冷、沉稳和不苟言笑。在此次相遇之前,二人相见是十二年前,那时晋王三十大寿,柴通兄弟二人都回到了王府,只待了三天就又离开。而雨姗也只与柴通说过一次话。 那日,雨姗到王府来寻流锦玩耍,一进王府就遇到柴通:“我是何府的雨姗,大哥哥,我想找锦华郡主。” 柴通指着后花园的方向,道:“刚才看她在后花园。” “多谢大哥哥。” 再后来,流锦告诉雨姗,她进门时碰到的人就是他的大哥,侧王妃的儿子。雨姗记得,是因为当时流锦说了许多关于这位大哥的话,说他木讷、冰冷还有些让人捉磨不透。 雨姗见过柴通的次数唯有两次。 晋王的寿诞是十月初五,十年前的十月初正巧柴通、柴违兄弟从五台山返回晋阳城,那年晋王三十二岁。 柴通道:“如果你想去地牢探望章诲,不妨求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怕你对我有条件吧。” 柴通笑:“你不算太笨。” 他信手掐下万年青的嫩叶,三叶形成一朵花朵的模样,伸手插在她的发髻,雨姗一退,他近乎要胁似地道:“如果想见章诲就别乱动。” 柴通继续道:“你知道了那么多关于晋王府的事,很难离开。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嫁给我。” 雨姗直直的盯着柴通,是不屑,更是愤怒,没想到连他也要打自己的主意。 柴通道:“这是能保住你最好的法子。” ------------ 第16章 又冲动了(2) “哼,真是可笑。”雨姗转身往房里走去,柴通凭什么就认定自己会答应呢。 “抓住章诲五天了,你就不想知道他在地牢里是如何度过的?” 雨姗心中一紧:“你把他怎样了?” 她不希望章诲出事,毕竟这是她生平唯一一个动心的男子。 柴通双手负后,昂首阔胸地望着东边:“想见他就答应我的条件。” “我不答应!”雨姗很认真的回答着,神情还有几分鄙视,讨厌被人威胁,讨厌这种交宜,这让她想到了章诲上次答应梁骓的事,现在想起来就恶心,“对于章诲,我也想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真心话?” “真心话。”雨姗复又回来,只走了三步,“章诲的身上还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你真的会对他施以大刑,哈只怕是徒劳无功吧。章诲这家伙根本就是吃软不吃硬,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好像对我多好,实则你是想利用我找到想要的东西。” 柴通敛住笑意,因为雨姗说的都是他的本意,他是想两边获益,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低估了雨姗的智慧。 “永康帝登基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想要夺取帝位?皇帝就这么好?你们要抢要夺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把我和迅儿也扯入这淌浑水之中。可是不想淌又能如何?毕竟你们是我们的血脉至亲,而永康帝于我和迅儿有恩。所以,我和迅儿注定了两边不讨好,注定了要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所牵连。” “你……大胆!” “我大胆?我再大胆也没有你的胆子大。柴通,别以为你们的事就做得天衣无缝,永康帝可不是昏庸帝王。”雨姗指着胸腔,“他是一个极有抱负和雄心壮志的皇帝,你们步步为营,自以为必胜,弄不好他坐在朝堂正笑着看你们的戏呢。” “你。”柴通握紧拳头,面容气得煞白。 “我一个无知女子都能猜透你们的用意,皇上又岂会不能?”她知道就是知道了,反正她与迅儿已经被卷入这场风暴之中,她也无所畏惧了,想到之前出现的刺客,本来要杀的人是柴通和柴违,却将利箭对准了柴迅。柔弱的柴迅不过成为他们的替罪羊,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却要为柴通兄弟背黑锅。“十年来,你们一直都呆在关外,处心积虑的十年,还真是不容易啊。” 而这些话是柴通从未对人说过的,就算是柴迅也不知道,可雨姗却知道了。“你还知道多少?” 雨姗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他不就是想要对付章诲吗?由他去吧,有了这番话至少会让章诲暂时无忧。 径直回到房中,抬眸就看到盘坐在床上的柴迅。 “你刚才实在太冲动了。”柴迅责备着,“惹恼了他们,他们才不会顾念我们的感受。” 雨姗轻移几步,她也想要冷静,可是被柴通那么一激,她就很生气,尤其柴通说要她嫁给他。 “如果你真想见章诲,我替你安排,但是我要你和章诲离开晋地。” “我不离开。”雨姗固执地道。 ------------ 第16章 又冲动了(3) 当她知道了这么多,是无法置身事外,而柴迅知道的也并不比自己少,无论是自己还是柴迅,他们都会有应对的法子。十年前,已经被抛弃了一次,雨姗深深地明白被抛弃的这种感觉,她又如何能抛下柴迅而只顾自己逃命。 “雨姗。” “迅儿,要走我们一起走。你若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没有结果的争执下去根本无用,雨姗表明自己的想法。 “我是他们的弟弟,他们还不会……” “对于他们,我们才是该死的人。他们可不会在乎在十年后再杀我们一次。” 雨姗不相信柴通、柴违,也不再相信自己的父亲。 背弃过一次,就不会在乎再背弃第二次。 柴迅轻轻地叹了一声:“当年若不是你,我再就死了。那天夜里,你又为救我以身挡箭。所以是我欠了你。” “迅儿,你胡说什么呢?这又不是在店铺里买东西讨价还价。十年来,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坚持那么久,或许早就死了,因为有你,我才可以走到今天。如果要说谢,我要谢,谢你唤我一声姐姐,谢你让我在这尘世还有牵绊……” 还有那么多的谢,不等雨姗出口,柴迅已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唇:“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他会不愿意让她走,不愿意再成全她。他也想谢,谢谢她给了他一个家,谢谢她让他体会到十年的温暖,谢谢她让他明白自己心中的真爱。他也可以这样爱,不再是自私的占有,而是让他学会了成全,学会了为对方牺牲。这样的爱虽然心酸,却让他体会到甜蜜的快乐。 柴迅下了床,雨姗俯身要为他穿鞋,柴迅先一步止住她:“不要为我做这些。”雨姗做得更多,就让柴迅觉得越是沉重。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我回正阳堂,改日再来瞧你,这几天你好好休养。” 柴迅离去了,走得很快,衣袂飘飞,雨姗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他的背影:他在为她打算,他希望她平安。 雨姗的心里涌出甜蜜的感觉,甜醉了心。 柴迅想做的,何偿不是雨姗希望的。现在让她如何离开,她已然知晓了那么多,是很难再离开。若是执意离开,柴通必不会放饶她。 柴迅并没有回正阳堂,走到半道凝眉一思,他应该去地牢瞧瞧章诲。他不了解章诲,但是一个能让雨姗动心的男人,身上或许还有极多的可取之处。 令牢卫打开大门,问了章诲关押的地方。 黑暗幽深的地牢里,到处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恶臭,怪气味令人作呕。昏暗的灯光拉长了柴迅的身影,大片的阴影让原本就不明亮的地牢越发的黑暗起来,几乎长廊两边的地牢都淹没在阴影之中。 柴迅一间又一间地往里走去,每走过一间都认真的打量,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章诲。地牢两侧传来囚徒们的呼吟声、求救声、哀饶声,还有刽子手的鞭笞声、怒骂声。空气充斥一阵又一阵血腥味,与地牢的霉味混杂一起,这里就更像人间地狱。 ------------ 第16章 又冲动了(4) 柴迅在章诲的地牢前停住脚步,这是一间最好的地牢,有桌、有床,还有书,桌上有一盏黄豆般的油灯,灯光摇曳,章诲借着微弱的灯光读书。那样的仔细,仿佛耳畔回响的阵阵痛苦哀叫声、鞭子飞落声皆与他无关,于他这并不是地狱而是一间最清幽的书房。 章诲听到了脚步声,也看到了昏暗中的阴影,未曾抬头,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你想要寻秘函?不是已经令人让我沐浴更衣,我身上没有这东西。” 柴迅道:“章大人,是我。” 他抬眸看着一袭王候锦袍的人,目光里掠过一些未知的情绪,转而变化成了不屑,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冷声道:“哟,正主到了。” 柴迅一阵心酸,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可是所有人都认为要叛逆的人是他。他压低嗓门,招手示意章诲走得近些。 他依旧坐在桌前没有要理睬的意思。 柴迅不停的招手,再招手,“我有话与你说。” 他终是有些不奈烦,估计如果不去,恐怕柴迅就不会离开。走到牢门栏杆处,用讷讷的目光审视着。 柴迅浅笑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章诲没有回答。 柴迅道:“其实,我更讨厌你。如果没有你,雨姗她一定会爱上我的。因为她爱你,所以我决定放你走。” “你要放我?”章诲面带诧色,“你真的要放我?”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臭虫,这鬼地方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了,而他又不能说出秘函的下落。 旁边牢房的梁骓师徒见柴迅与章诲说话,也缓缓走到牢门前。 柴迅一脸痛楚,道:“我可以放你走,但希望你把雨姗一起带走。几天前,有刺客闯入王府,为救我,她险些就丢了性命。我不能再让她出事。” 在她昏迷的时候,他一都被无边的恐惧包裹着,生怕她就这样从此离开。柴迅不要雨姗冒险,留在她身边,除非他有足够的把握给她荣华富贵,给她安宁平静。 章诲一声惊呼:“雨姗受伤了?” 柴迅点头:“章诲,我让她和你一起走,我要你在此立誓,一定会善待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和委屈。” 章诲知道何雨姗很好,可是让他娶她,对他来说还是很困难。衣袖一挥:“既是如此,你还是将我关在这里吧。” 柴迅觉得很可笑,他做梦都想与雨姗结为夫妻,可章诲却丝毫不介意雨姗的努力与心意。“章诲,你若真的不在乎她,就该与她说明白,不该让她越陷越深。” “不管我事。我一早就告诉过她,我早有意中人,是她一厢情愿。” 柴迅无可奈何,若是雨姗喜欢的人是自己,他一定会百般珍惜。“原来如此,与其让她受这等委屈,我还不如将她留在身边。”他转过身去,双手负在后面:“打扰大人了,就当柴迅今日什么也没说。” 章诲不爱雨姗,若把雨姗交与章诲她会受到伤害、委屈。在他的身边虽然他们因为彼此的安危担心,可只要他在,就没人可以欺负雨姗。 ------------ 第16章 又冲动了(5) 章诲以为柴迅是因为何雨姗来求自己,看他离去,才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要呆在这个地方,可性情里的骄傲又不容他向柴迅低头,经过一番短暂思量,章诲拿定主意,抓住牢门上大声道:“晋西王!” 柴迅回望着章诲,目光里皆是期盼。 “我答应你。”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很简单,可对章诲却需要更多的勇气。 柴迅走到牢门前,“我会替你们安排。章诲,若有其他法子,我万不会把雨姗交给你。将来,你若伤她分毫,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明白。”章诲答道,“什么时候放我走?” 柴迅道:“等着吧。”有些不相信章诲,章诲一面说早有意中人,却又答应下来。真的舍不得把雨姗交给章诲,可雨姗和章诲离开总好过在这儿身陷险境,柴迅只想雨姗可以平安地活下去。 现在还不行,雨姗身负重伤需要小心调理,待她伤口愈合,柴迅会考虑安排他们离开。 柴迅想了数种助他们离开的法子,可一种又一种都不可行。他要成功的将章诲等三人带出地牢,另一方面还是为他们设计一条可以成功离开晋地的路线,无论是哪种必须成功。若是离开不成再被柴通兄弟抓回来,章诲必死无疑。章诲若有险,雨姗也定不会开心。 柴迅手里握着笔、捧着书,勾勾点点,画着圈圈,救人还真是一种费脑筋的事儿。 半躺在罗帏之中,想到了章诲,这家伙细皮嫩肉的能吃得了地牢那份苦么?心里这么一想恨不得立马就见到章诲。 携上杏子,二人就往地牢方向走去。 地牢位于后花园储放杂物的库院旁,远远的就瞧见四名来回踱步走动的侍卫。 近了地牢口,雨姗双手叉腰做出一副非进去不可的样子,凶巴巴地道:“我要进去探人。” “请问,可是何小姐。”侍卫抱拳问。 雨姗心里犯疑,好像有人一早就知道她要去地牢探望。 侍卫道:“何小姐要去探人,我们且能拦着,王爷一早就打了招呼。小姐,请” 进去得是否有也太容易了? 之前,柴迅与她说过会打通关节,雨姗不再怀疑,带着杏子进入地牢。 “救我啊!救我啊!” “我是冤枉的……” 数种声音交织在耳边,雨姗加快脚步,恨不得快些找到章诲。 地牢两侧满满都是囚徒,这是雨姗第一次进入地牢。囚徒或伤或病,或绑在刑架声声呻唤,其状极惨。雨姗微闭上双眼,而杏子索性闭上眼睛跟在她的后面。 侍卫道:“何小姐,你要看的人在这儿。” 雨姗睁大眼睛,章诲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左手挠挠,右手抓抓,看到他两手忙碌的样子,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章诲从床上下来,快速奔到牢门口:“你是来救我的?” 雨姗接过杏子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食物一一取出:“这些天,你没吃好吧,今儿让你吃顿好的。” “你不是来救我的?”章诲问。 ------------ 第17章 离开晋阳(1) 第十七章离开晋阳 雨姗道:“我想救你来着,可不能因为你而连累迅儿。你们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就算救也得有万全的法子才行。” 既然不是救他,又干嘛来了,就为了给他一顿好吃的。不过,这些菜式还真是精致,章诲也好些天没沾荤腥了。他不想欠雨姗太多,雨姗为他已经做得很多了。章诲自我安慰一番,很快就平静下来。 “喏,梁大侠,我们有肉吃了。何小姐,给他们分点。” 这才是她认识的章诲,不会自私。雨姗蹲下身子,分了几样菜穿地牢门栏杆递与梁骓。 侍卫转身出了地牢,唯留下雨姗主仆在里面。 含笑看章诲与梁骓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心里满满都是快活:“章诲,你真是让我寡目相看。” “什么?”章诲抱着红烧猪蹄津津有味的啃着。 这是王府的地牢,从地牢口进来,宽约十丈,中间有一条宽约半丈的长廊,两侧都是一间间的地牢,一间与一间之间隔着墙壁,只有巴掌的小窗,与共说是窗,不说是通气口,通过小窗能看到外面的太阳、月亮。 每间地牢的角落里都有一堆草,但见鼠虫爬行,囚徒们蜷缩在草堆里睡觉。雨姗细看其他牢房,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睡得正香,抓住一只小老鼠丢入嘴中,老鼠“吱吱”地叫唤了两声就不再动弹。 杏子看得胆颤心惊,用手紧紧地拽住雨姗,微闭着眼睛睨出一丝余光。 “这样的地方,你竟也能呆得,能屈能伸,能荣能辱,方显大丈夫本色。”雨姗称赞着。 隔壁牢房里,梁骓与冬儿吃得异常开心,仿佛早已经忘记了这是在牢房。 梁骓衣衫破烂,从破布片中隐约能瞧见被鞭笞过的痕迹。 “章诲,他们也对你用刑了么?”雨姗有些担心起来。 章诲笑道:“不就是挨鞭子,死不了。” 这是一个文弱书生说的话,雨姗看章诲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敬重。“你过来,让我瞧瞧伤口。” “不碍事,不碍事,真的不碍事。”章诲双手环抱,不由自己就想到被她绑入洞房的情形。 雨姗忍俊不住,笑道:“看来你还真把我当成猛虎了。我带了一瓶药,回头你自己上药吧。” 梁骓好生羡慕,道:“有他的,有我的没?我们都是沾了章大人的光,才有肉吃。快馋死我了,怎么就没有认识一个相好的,也给我好吃的来。” 杏子秀眉一挑:“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梁骓哑然,主子泼辣,连身边的丫头也一个比一个刁钻。 章诲一边吃东西,一边暗自猜测起来,他以为自己被抓何雨姗一定会尽快来见他,可他一等就是半个月。他以为,何雨姗一出现,就会提及秘函、秘旨的事,可何雨姗却支字未提。章诲吃得很饱,感觉肚里满满的都是食物,半月来剩饭冷菜,这是他吃得最香的一顿。 “你们各自保重,我该回去了。”雨姗把盘碗收入食盒。 今儿瞧上一眼,已经放心,至少章诲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即便是受了鞭笞却无性命之忧。 “等等。”章诲唤住雨姗,“你……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 第17章 离开晋阳(2) “什么?”雨姗反问着,“公子以为我应该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时候放他离开,说用什么样的法子救他出去。章诲希望如此,但这个话题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用极优雅的动作衣袖擦拭着嘴巴,道:“饭很香。” 雨姗心里暗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她笑了,笑得灿烂,头上的步摇乱颤。 虽无话语,但笑胜任何一句话语,这是会意,更是知心。 “等,等等。”章诲再度唤住雨姗,将手从栏杆缝里伸出来:“上次你在破庙说的话,你说七年前就见过我,在哪儿?” 雨姗望着地牢的屋顶,回过头来,依旧是她的笑颜。于她,那仿佛是前世的一个梦,太遥远了。 “章诲,我说过不会再纠缠你。” 章诲突然像淋了一盆冷水,他想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种下情种,什么时候让她对自己动了心。章诲这些天努力地想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被雨姗绑入洞房之前,何时有见过她。 她离开了,火光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长得铺满了狭长的地牢长廊。她的木屐传出锐耳的声响,足踝处的银铃随着她的步子声声摇荡,也摇荡着章诲的心。他扶在栏杆上久久的凝望,他竟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期盼着她的到来。她来了,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带来了美味佳肴,带来了可口羹汤,可是他已经见到了她,为什么看到她离去,心里会觉空空荡荡。就算之前的期盼、等候也比现在要充实得多。 “我……是不是病了?”章诲用手捂上额头。 梁骓透过栏杆,斜斜地看着隔壁的章诲,能勉强见到他依在栏杆上,身子还在往栏杆上挤。“你是病了,得了相思病。” 章诲道:“不可能。” “何雨姗是个好姑娘。” 空气静默,章诲回到床上,纵身躺下,脑海里都是雨姗离开时那灿烂的笑靥。 “梁大侠,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梁骓此刻与冬儿正躺在草堆里,嘴里叼着一根草:“一定能。” 章诲不想死在这里,他讨厌臭虫,讨厌这里发霉的气味,身子又奇痒起来,被鞭笞之后的伤口愈合,还有臭虫的啃咬,令他如坐针毡,令他时时感受着万千虫子吞食的痛苦。 文人的名节、雅士的骨节,让他不肯开口,即便再受一次刑,再受几十鞭,他还是不会说秘函的下落。 这是分割线 雨姗回到绿绮轩,刚进院门,就看到凉亭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负后,迎风伫立,静静的凝视着落日的方向,衣袂飘飘若神君,濯濯而立如劲松,身脚如琢,双肩如雕,峨冠崔嵬,魁梧伟岸,然,如血夕阳下映出他的轮廓却是如此的单薄。 雨姗轻声唤道:“迅儿。” 他徐徐转身,只须臾从凝重化成了灿烂的笑容,那样慎重地望着雨姗,每次一次凝望都视要把刻入心底。 “我令人备下了酒宴,邀你一起用宴。” ------------ 第17章 离开晋阳(3) 自从她受伤之后,吃的、用的都与常人不同,为了伤口复原,酒与辛辣之物一并免去,每日只以清淡的粥羹保养。 柴迅走到她的跟前:“听说你刚才去地牢了,所以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她去地牢,他却没有醋意,眼神里满满都是关切。 大手覆上葱白纤手,她的手总是这样的冰冷,每一次触及都让人怜惜。柴迅垂首弯腰对着她的手哈着热气:“再不去就该凉了。” 雨姗抽回自己的手,笑语嫣然:“没这么冷。” 对于他的体贴,她心里还暖和的,只是不喜欢被他这样捧着手。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一前一后离了绿绮轩。 桌上都是她最爱吃的菜肴,从荤到素,从红烧到小炒,一道道都是她喜爱的食物。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口味与喜好,雨姗在心里暗暗的欢喜着,很想让这一刻停留,只有他与她,只有一个弟弟与姐姐的相聚与家宴。 柴迅斟了一杯酒道:“祝愿你早日康复!”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宽袖遮杯一饮而尽。 数杯下肚,柴迅总能找到可以祝福的话语,雨姗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醉眼朦胧,这就是醉了的感觉吧,她伸出手指想把眼前的柴迅数清楚:“迅儿,三个迅儿,不,是五个迅儿……”“呵呵,迅儿是好人,是好人……”她呢喃着。 胃里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她扒在桌上,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朦胧之间,仿佛有一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那些厚实的、温暖的怀抱。 什么也记不清,什么都是空白,她只记得柴迅一杯又一杯地递过美酒。 他说:“为我们现在还活着干一杯!” 他说:“为我漂亮的姐姐干一杯!” 雨姗想要拒绝,可柴迅的每一个干杯的理由任她无法否决。为他们活着,为他唤出的一声“姐姐”。她希望自己是他的姐姐,是他一辈子的姐姐,她喝,她记不得有多久他没唤她姐姐,没像现在这样亲切的唤她。 生平第一醉了。 过往的一切又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了与柴迅相依在皇宫生活的日子,那样的平静、无忧,和公主们打闹,与皇子们一起念书…… 虽无亲人,可他们彼此就是对方的亲人,她多想那时候停留,多想他们依旧生活在那时候。 忘了后来如何,待她有了知觉,她听到了马蹄的得得之音,还有马车转动的声响。山风轻拂,她的四肢似乎要被人拆散一般,头疼欲裂,空气里飘散泥土与细雨的气息。 “杏子,又下雨了么?”雨姗拍打着脑袋,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放大的面孔,,她猛地坐直身子,这是一辆马车,对面坐着冬儿与章诲。 看到章诲,她所有的醉意与倦意都消散:“怎么回事?” 梁骓道:“前天夜里,我们逃出了晋阳城。” 雨姗快速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一马平川,是真的,这里不是晋阳。她努力地想,想到柴迅让她喝酒,原来他知道她不会抛下他不管,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灌醉,又令人将她送离晋阳。 ------------ 第17章 离开晋阳(4) “迅儿,为什么?迅儿……”雨姗的心仿佛被扎了一刀,就这样离开柴迅,“停下,我要回晋阳。”她撩开车帘,前方有三骑骏马,后面还有两骑快马,她记得他们,他们是那夜夜闯晋西王府的刺客,“到底怎么回事?刺客,他们是刺客。” 前面的人听到,有两人抱拳顿首,道:“何小姐,我等得罪了。” 雨姗还未跳下马车,就被梁骓强行推入车厢,道:“现在还没有离开晋地,我们从这儿入秦,一入秦地我们就安全了。他们都是我的江湖朋友。” “我不想听,你们走你们的,我要回晋阳。”雨姗挣扎着,梁骓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何小姐,你冷静一下。” 她很冷静,用力推开梁骓:“离我远点。” 迅儿骗了她,迅儿将她赶离他的身边。他不希望她陪着一起冒险,不希望她有任何的危险。可他这么做,令雨姗越发难过。 章诲道:“你不能回去,你若回去柴迅的用意就白费了。” “迅儿真傻,他这么做会没命的。” 梁骓道:“小姐多虑了。虎毒不食同类,柴通、柴违兄弟不会拿他怎样的。” “你们不懂。”雨姗在惊诧之后很快平静下来,“我和他是十年前就被牺牲、被放弃的人。如若他们会顾惜我们,十年前晋王妃、流锦、流云、流霞、流玉、我娘、何修和我、柴迅就不会被放弃。看起来,他们是死而复活的人,可实际我和柴迅才是两个应该在十年前死去的人。” 梁骓问道:“你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要牺牲你们?” 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马维良,十年来你从关内追到关外,又从关外追到关内,你不就是在追踪他们吗?我不知道你与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敌人。” “何小姐。”梁骓想要解释,雨姗伸手止住他的话:“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各自心里都明白得很。” “何小姐,我看你是误会了。” 章诲见二人就要争执起来,忙道:“别再争了。”马车内归于寂静,章诲继续道:“入京之后面圣,把你们所知道的都告诉皇上。” 雨姗冷冷地道:“别算上我。此次入京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雨姗!” 她将头扭向一边,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外面的风景:“我不相信你们,在这世上,柴迅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所以,我不会答应你们任何事。对于你们的事,我不想说任何话。当年就算他们做得有多过份,可他们始终是我的父亲、弟弟,也是柴迅的亲人,帮了你们就等于与他们为敌。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上任何忙,也请你们就像以前那样的待我、防备我。” 不要和不相信她的人共乘一马车,冬儿就罢了,那毕竟是个孩子,可是梁骓她绝不。“要让我上京城可以,让马维良下车。”雨姗固执的大声吼道。 梁骓看着雨姗,起身喊了声:“停车!”快速跃下马车,很快就有一位年轻的江湖女子上了马车,她坐到雨姗的旁边。 ------------ 第18章 柴迅自伤(1) 第十八章柴迅自伤 雨姗呆呆地看着外面,柴迅以为这样她就能离开,待她处理好京城的事,她一定会离开。 “雨姗,有什么话你就讲出来。”章诲道。 “无话可说!” 说什么?章诲并不爱她,这是事实。一直以来,一厢情愿是她而已。 章诲仿佛能看懂雨姗与柴迅之间的感情:“你想救柴迅?” “想,当然想了。柴迅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可我根本帮不了他。” “你能帮他。” 雨姗有些怀疑,“说来听听。” “晋西王府的事,我多少也能知道一些。以前不敢肯定柴迅是否在帮柴通兄弟,但是从这次他放我们离开的事来看,他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如果你想救柴迅,就为天朝建功立业,用这些功业来换取柴迅的平安。” “我?建功?哈”雨姗觉得太可笑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章诲却很认真的道:“不要小瞧自己,你也能做成很多事。” 她也可以建功立业,用自己的功业来换柴迅的平安? 雨姗心乱了,对于她这些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双手抚上左边的发丝,轻柔的抚摸着、玩弄着。 马车在小径奔驰着,摇摇晃晃,雨姗将头依在车壁上,微合双目。章诲的话的确很鼓舞人,可是女子建功立业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事。今儿被章诲说起,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复活了。二十二年了,她到底要追求什么? 找一个她爱的男子,为他生儿育女,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 可是,她喜欢章诲,章诲却不把当一回事,而且章诲已心有所属。 “再过一会儿就到前方小镇了,我们可以在那儿小憩。”女侠道。 柴通得到卫兵传来的消息:章诲、梁骓等人不见了,连何雨姗也没了下落。 能在晋西王府干出这种事的人唯有柴迅,他十年来心生愧意的三弟。柴通大踏步往正阳堂方向奔来,轻纱飞舞,在层层纱缦之间传出剑声,和着风声,像一首浅唱的夜曲。 “柴迅!” 柴迅听到声音放缓手中的剑招,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重重击落在左右脸颊,脸火辣辣的疼痛。 柴通面容铁青,双目喷火:“你为什么要放走章诲、何雨姗?” 柴迅笑,笑得讥讽而无力。 “你越来越不知轻重,秘函极有可能将父王所有的计划毁于一旦?” 这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干。柴迅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子、皇帝的梦,他讨厌阴谋诡计,只想与何雨姗过着平静的日子。 对于柴迅的不睬与讥笑,柴通怒气更甚,狂吼道:“我看你真是疯了。”抓住柴迅的衣襟,想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目光交错,彼此都想一眼看透对方。忆起这十年来他们父子欠下柴迅的情意,扬起的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你以为,你能放得了他们吗?这一次他们必死无疑!” 几个字仿佛一把重锤敲打在柴迅的心上,旁人他不想管,可是雨姗不能出事。 柴迅道:“大哥想做什么?” 他不是不理人么?如今知道紧张了?何雨姗无疑是控制柴迅的软肋。 “大哥!”柴迅心往下一沉,“你不会是……是想杀何雨姗和章诲吧?” ------------ 第18章 柴迅自伤(2) 柴通笑。 既然他们已经成为父王最大的阻碍,秘函找不到没关系,杀掉传递秘函的人一样可以起到作用。 “大哥,不要伤害雨姗,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那样纯洁、美好、善良,你怎么可以……” “不希望她出事,那么,你就亲自出马把他们给抓回来。倘若让我下了格杀令,他们必死无疑。” 柴通暗道:他一心想要置身事外这怎么可以,他们兄弟皆是父王的儿子,谁也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为父王的千秋帝业建立功勋。 柴通问:“你不愿意?”停顿片刻,高呼一声:“来人!” 门口出来两名侍卫:“大公子。” 柴通目光里闪出一丝阴冷,“带上千里眼、顺风耳,火速寻到章诲、梁骓、何雨姗,格杀勿论!” 柴迅见识过这两只犬的本事,上次寻回章诲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雨姗出事。只要她平安,他也就安心。他爱她,是那些刻骨的爱着。 “大哥,我去,我去……” 柴通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会派心腹跟你一起去,不要对他们仁慈,你若再仁慈他们就死定了!” 明明是在笑,可说出的话来却十分的狠毒,说到死字时,仿佛早已经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柴迅道:“我明白。” 他去抓回他们,总要过他们丢了性命。何雨姗爱极了章诲,若是章诲有意外,她的余生一定不会开心。 柴迅在柴通数名心腹的陪同下,携着两只猛犬离了晋西王府。 夜色里,微风轻拂,是这样的轻,但对于柴迅来说却是这般萧索,似要残忍地把一切都掠夺。柴通就是要逼他,迫他与父王、哥哥们站在一起,在他们的逼迫下,他的双手早晚会沾满血腥。柴迅觉得很压抑,仿佛今晚的夜色都要迫他疯狂。 走了没多远,就有探子回报:“禀王爷、护法,他们不久就要抵达落凤镇。我们可在那里下手。” 不待柴迅说话,身旁的侍卫头领已经抢先道:“一定要万无一失,女的和那个文弱书生留命,其他的杀!”侍卫头领比划着一个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而狠绝的。 柴迅不是领将,真正的领将是这个被他们敬称为护法的男子。 “是。属下这便令人围住落凤镇,让他们插翅难飞。” 这一切是柴通早就安排好的,柴迅想到十年后相遇的两个哥哥,只有利用、只有残忍的伤害,早已经没有了彼此的血脉亲情。帝位对于父亲、哥哥们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十年前害死晋阳城那么多的人,十年后还要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他是为雨姗而来,又能拿雨姗如何?他不要雨姗死,只希望她可以活着,他不希望雨姗卷入这场暴风雨之中。 柴迅没说话,这些人与柴通相伴数载,奉柴通之言为圣旨,他的话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雨姗可以再次逃走,一方面又害怕柴通的人会对雨姗动了杀机。脑海中浮现出雨姗为自己挡箭的那幕,十年了,他们这样相依为命走过了十年,他该要如何回报雨姗的恩情? ------------ 第18章 柴迅自伤(3) 待柴迅与护法赶到落凤镇时,柴通的人早已经将小镇围得密不透风,站在山坡上眺望小镇,夜色中的小镇静谧得没有一丁点的声响,只有几只夜鸦悲鸣着掠过夜空。 这是分割线 雨姗轻舒一口长气,推开客栈的窗户,望着那昏暗的月色,月亮最是可怜,想要撒下万丈银辉,可总有一缕又一缕、一片又一片的云丝缠绵、笼罩。微风轻拂,雨姗在凉爽之后感到一丝寒意,双手抱于胸前,打了一个寒颤。 客房的门敞开着,章诲与梁骓进入房中。 章诲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不好的感觉。” 梁骓道:“我们小心总是好的。”审视着窗外,一群鸟儿从林间惊飞:“不好!” 雨姗也有不良的感觉:“这镇子太静,还有那林里有飞鸟,恐怕……” 话音未落,女侠已进入房中:“章大人、梁大侠,刚才我们的人发现镇子外面发现了官兵。” 章诲心中一惊,道:“赶紧收拾马上离开。” 雨姗无动于衷,静静地站在窗前:她还是无法逃离晋西之地吗?以前是被弃,如今是被自己的亲人害死吗? 出现的官兵一定是柴通派出的人,如果他们事先早有防备,那么他们又岂能轻易逃走。 林间传来一声雄浑、厚重的狗吠声,穿刺夜空,久久回荡,打破了夜色的宁静。这是“千里眼”的声音,它是柴通从关外带回来的獒犬,嗅觉异常灵敏,能追人于千里之外,故得“千里眼”之名。 “何小姐……”章诲轻唤一声,“我们得尽快离开。” “真的能出去么?”雨姗想问,她不想做无谓的挣扎,或许从一开始逃走她就想到有那样厉害的犬相助,柴通若想找到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章诲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趁天色较暗,我们必须得逃出去的。” 既然已经离开了晋阳城,很快就要离开晋地,为什么不做最后的努力。他们得逃出去,雨姗这么一想,决定跟章诲他们一起试试。 未待众人离开客栈,只听到夜风卷袭着一阵“倏倏”之声,羽箭如蝗,铺天盖地密密飞来,有的落在门上,有的插入窗户,小镇周围响起一个男人的高呼声:“落凤镇的人听着,我等是官府的兵差,奉命捉拿钦犯,若是良民就乖乖呆在屋子里休得外出,我等只捉钦犯……” 箭雨之后,小镇里一阵骚动,在听到对方的呼话声后又突然沉寂下来。 客栈掌柜夫妇手撑着油灯,老板娘骂骂咧咧地道:“该死的钦犯,怎的引来官兵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些箭可是射坏了老娘不少的门窗呢。” 梁骓拽拉了章诲,目光交错,彼此会意,二人带上包袱转入马厩。马车尚未离镇,但见四面八方的官府围聚过来,手握火把,将不大的落凤镇照得灯火通明。 “偶等哪里逃?”护法坐着骏马驶出官兵对列,近了马车放缓脚步,“何小姐,王爷来接你回王府了……” 来人说的是王爷? ------------ 第18章 柴迅自伤(4) 雨姗心中一颤,掀开车帘,她不相信,不信柴迅会来阻止她。在蚁群般的官兵之中,柴迅骑马过来,在明若白昼的灯火下,雨姗看清了柴迅的脸庞。 “迅儿,你真的……”不,他若是不愿成全,就不会为她做那么多的事,雨姗不忍心问出这样的话,或许柴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迅儿,你放我们走吧。” 只要是雨姗说话,他不会再阻拦,这一路行来,他已经无数次的想怎样才可以真正的救她,怎样才可以真正的帮助她。柴迅想到或许有一天雨姗的双手也会沾上鲜血,他就觉得心痛,在他心里何雨姗就像一个圣洁的仙子,他不愿意拉她落凡尘,不愿意看她忍受这无助的苦痛。 拿定了主意,柴迅宝剑出鞘,剑锋一转抵架在自己的脖颈处。 “迅儿!”雨姗一声惊呼。 他是要用死来阻止她吗? 雨姗秀颜苍白,珠泪盈睫,一幕幕思绪飘飞,柴迅的光影滑过幽深眼底,那些尘封的旧事如此清晰,如此刻骨铭心,而今璧人手握宝剑,用自己的躯体为他们挡去危险,让她如何安心,让她怎不动容。 柴迅提高嗓门:“放他们走!” “王爷,你好像忘了主子的交托。”护法道。 “放他们走!”柴迅又提高了几分语调。 挥剑一转,狠狠的扎入自己的右胸,鲜血潺潺溢出,很快就在胸口浸洇出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眸光颤颤,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车厢里的雨姗,目光交融,那般的温柔、那样痴深,流泻绵绵情意。 “放他们走!今日你们若不放他们走,本王就命丧于此。” 雨姗能为他而死,他同样可以为雨姗而死,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是言语就能表达清楚的,十年相依、十年的情感,这比什么都要珍贵,雨姗对他胜过了一切。 是什么刺痛了她的心,雨姗鼻子生涩,泪水盈在眶中:“迅儿,不要做傻事。” 柴迅迎上她的眸子,不再冰冷,不再淡漠,写满了无尽的担忧,这样的眼神是他想要的,浅笑道:“为你死,我心甘情愿。” 言毕,柴迅握住宝剑,再一次扎入自己的大腿,“本王再说最后一次,要么放他们走,要么本王丧命于此。” 众人骇然,上面的命令是活捉章诲、何雨姗,其他人处死,可现在柴迅却以死相胁,面面相窥,左右为难。 “本王好歹是你们主子的血脉至亲,倘若你们逼死本王,他又岂能轻饶得了你们。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此绝命,本王绝不要活着看你们伤雨姗半分。”柴迅再次挥起宝剑,这一次他不再是自伤自己的胸口、大腿,他是要死给这些奴才看看。 雨姗大惊失色。 护法高呼一声:“放他们走!” 字字铿镪有力,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包围圈里余出一道出口。 柴迅悬着的心复又放下。 护法道:“王爷是否该收剑了?” 柴迅厉声道:“不,没有看他们安全离开本王绝不收剑。” ------------ 第18章 柴迅自伤(5) 他若一收剑,他们岂不又要去追杀,数百名官兵对付不到十人的队伍实在容易。柴迅赌不起,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财雨姗的平安。 泪水夺眶而出,雨姗透过车帘久久回望着柴迅,他始终保持着那个自刎的动作,像一尊雕塑一般伫立着。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柴迅是这样的伟岸,是这样的引人注目。那不是人,又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恁她有多少的冷漠,此刻早已消融。 “我不要离开晋地。”雨姗站起身,正欲冲下马车,却已被章诲死死地拽住,目光交错,雨姗道:“让我走,我不能抛下柴迅,他为我,为我们做得太多太多。” 章诲道:“不要枉费了他的心意,他是希望你能够平安。” “我平安?”雨姗苦笑,“是你们想用我来做保命符吧?” 章诲双手一颤松开了雨姗:“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不如此看他,她又将如何看待。他在利用她,她明白的。柴迅无怨无悔地为她,而她却在痴迷着另一个男人,这样的爱都是那样没有回报,就像是飞蛾明知会死依冲向火焰。 章诲定定神,用平缓而认真的语调说道:“你为我所做的,我心里都明白。雨姗,我不是木头,我喜欢你……” 是什么在心底升腾,在瞬间温暖了她的心,她仿佛看到了黑暗包围的世界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章诲说喜欢她?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章诲深深的望着雨姗,肯定地点头:“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 她是离开,还是继续? 期盼章诲为她动心,一直都是她最大的心愿,她木讷地坐下,坐在章诲的身边,他的大手紧而温柔地握住她的纤手:“跟我回京。” 雨姗身子一歪,依在他的胸前,这样的怀抱,这样的相拥一直就是她的梦想。可是,除了先前期盼到等候良久的话语,她觉得开心、觉得激动之外,为何此刻却没有快乐与幸福的感觉。有的只有漫无边际的担心,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还是因为,她等得太久已经失去了耐心? 近来的奔波、劳累,加上她大伤后的体弱,很快就在章诲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待雨姗醒来时,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还有章诲与梁骓的说话声。 章诲道:“这下应该可以避开灵犬的追踪了,我们走水路,此处道路错综复杂,虽是多走两天,但却最安全。” 梁骓道:“上次离开晋阳还以为多走几条大河就可以避开,不曾想他们的灵犬实在厉害。” “数百里的水路,我倒要瞧瞧那灵犬还有什么法子寻到我们的行踪。” 言谈之间不难听出章诲的得意之情。 梁骓道:“秦将军和周师爷已经抵京了吧?” “已经到了。”章诲站在船尾,望着湖面山色若有所思。 雨姗无法轻松起来,想到柴迅为了让他们走居然自伤两剑,伤在他身,痛在她心。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他是否会被柴通责备?是否会受到处罚?是否有人为他包扎伤口……那么多的疑问,那么多的担心。 ------------ 第19章 默绘地图(1) 第十九章默绘地图 雨姗出了船舱,看着章诲的背影,回想起自己睡着前的情形,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床上。她怎会睡得如此死沉,而她更无中迷药的症状,看来是有人点了她的睡穴。而这个人只会是梁骓。 “章诲,那封秘函就藏在秦将军的官袍里吧?” 章诲快速回身,面露诧色地望着雨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记得上次我把官印送到破庙里后,你们查看了竹筒里的东西,而你则是很紧张地看秦将军的官袍,所以我想它一定在里面。” 原来是他的紧张出卖了自己,还好她没有告诉柴通等人。“你为什么没告诉柴通?”出口之后,章诲就后悔了,他不该再用如此疑惑的语调问她,她喜欢他,所以她不做出半点对他不利的事。 “尽管我很想知道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可我知道你们从来都不曾相信过我。所以,还是不打听的好。”雨姗自嘲着。 她一直都不想抛下柴迅,可这次还是失言了。 梁骓走了过来,道:“何小姐多虑了,我们相信你。” 其实,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又有何妨? 雨姗觉得,爱上了谁,谁又爱她,这些都是自己的事。尽管她等到了章诲说出喜欢,可她却不知道是否该要相信章诲。在权谋里诞生的情爱,她更多的是疑虑。就算章诲是真心,章诲的家人呢。章氏一族在大越朝乃是名门望族,会同意迎娶叛臣的女儿为妇么?而她又有足够的勇气与自己父亲、弟弟成为敌人,做到大义灭亲吗? 那么多的问题在向她招手,现在雨姗开始怀疑起自己和章诲离开是否是正确的? 梁骓欣赏雨姗,这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女子,不掩藏自己的情,也不掩饰自己的恨,用最直白的方式表白自己的真心。 “十年前晋阳之乱后,我的几个结义兄弟或遇难或因愤恨而自尽,我就发誓一定要查出背后的真相。” 章诲面露疑色,示意梁骓不要说下去。 梁骓知道章诲对于雨姗还心存顾虑,可是他已经选择了相信雨姗。“章大人,你不是也说喜欢何小姐吗?不应心存芥蒂。” 为什么用到“也”字? “十年来,我一直追随着晋王柴洋的脚步,从关内到关外,再从关外到关内,十年下来我还真查出不少东西。那纸秘函,其实是柴洋在大越的实力分布图。九年多前,当我在关外意外见到柴洋与何大力时,已将这一消息通过江湖朋友传到了朝廷,相信皇上也一早就知晓此事。” 雨姗最初的猜测得以证实,就像她与柴通所说的那样:柴洋父子的叛逆阴谋,当今皇上一早就知晓。他们准备了十年,而皇上同样准备了十年。柴洋与皇上的争斗,将是一场虎与龙的战争,两个势力相近的猛兽相争,结局难以预料。 “相信皇上若是得到秘函,定能趁早铲除各地的异己,也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章诲道。 “但愿如此……”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愿桃子能够顺利抵京。” ------------ 第19章 默绘地图(2) 在路上又行了数日,终于进入秦地,近了京师。 离开京城已三载,而今回想起来依如昨天。记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追思过往,都如昨天般遥远而亲切。 马车近了章府,众人并未从正门而入,一路上换了好几辆马车从偏门而至。 章府院子两侧,种植着丈许高的松柏,修剪有致,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圆柱状,半人高的万年青一律修整成圆球状,远远望去像碧柱之下串着翠珠。绿荫沉碧,百花掩映,花艺园地里,种植着十余种鲜花:蔷薇、杜鹃、月季、芍药……开得如火如荼,若霞若锦,花香四溢,飘满整个章府。 刚进门,便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院子里,含笑凝视着章诲。 章诲快走几步,撩袍跪地,道:“儿见过父亲大人。” 他,便是卫候,当今左皇后章氏的娘家兄长章万书。 章万书搀起章诲,道:“吾儿辛苦了。”压低嗓门,将嘴附到章诲耳边:“皇上在书房等你。” 章诲略为一怔:“这……” “你且先去,这里有由为父安顿。” 章诲顿首,转身离去。 梁骓向前几步,打揖道:“在下梁骓,这位是何雨姗何小姐,这位是在下的劣徒。” 看不出章万书的悲喜,他举止大方,无喜无悲,道:“三位,请” 章万书令管家安顿好三人的住处,雨姗刚入屋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唤声:“小姐,小姐……”回头时,见桃子衣着紫衣小褂飞奔而来,人未至先一下扑向雨姗。 紧紧地拥住桃子,雨姗竟有种隔世相遇的感觉。 “小姐,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小姐,这些天过得好吗?小姐,我好想你……” 桃子又恢复了自己的嘀嘀不休,在雨姗面前像只无忧的百灵叽叽喳喳起来。 “小姐,你们一路还好吧?我们这边,唉,那天夜里竟然遇到了狼群,啊,秦将军的武功好厉害,左一只、右一只杀退了狼群……” 雨姗故作平静,面带笑容地听桃子说着一路上的奇遇。 “小姐,你说奇不奇怪?路上的时候秦将军都好好的,自他从宫里出来就整天闷闷不乐,喏,刚才我还看他在章府的后花园,一个人坐那儿发呆呢?小姐,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这些个家伙都瞧不起人,我好心问他,他居然冲我大吼。” “或许……是出大事了。” 有一种不良的感觉,章诲一回家就神色匆匆地离开了,正说着抬头就看到门外一名章府丫鬟领着梁骓离了厢房。 走到门口,梁骓厢房门口站着冬儿,这孩子一脸茫然。 “冬儿,怎么了?” 冬儿瞪了一眼:“大人的事我哪儿知道。” 一定是出大事了! 正思忖,小院门外奔进一名章府丫鬟,一路小跑近了跟前,小丫鬟施了个标准的万福礼道:“是何小姐吗?” “我就是。” “我家候爷请小姐去书房议事。” “喏,请带路!” 雨姗跟在小丫鬟的后面,不多时就来到书房。 书房里有卫候章万书与章诲,还有梁骓、周伦文、秦峰,几个大男人站在桌案前,面前放着一张偌大的纸。 “禀候爷,何小姐到!” ------------ 第19章 默会地图(3) “请她进来。” “何雨姗见过各位,卫候万福。”雨姗蹲下身子,抬头就见章万书冲她浅笑。 “何小姐勿须多礼。”卫候停了片刻,审视周围,梁骓已将何雨姗为章诲所做的一切简要地说了一遍,既然她已知晓章诲此去晋地的实情,他也不想再骗人,况且现在他们还需要何雨姗帮忙,“不瞒何小姐,秦将军弄丢了秘函。” 雨姗看向秦峰。 周伦文道:“也是我们大意,何时被调换了官服竟也不知。” 章万书的目光锁定在章诲身上,章诲颇有些为难。 “那么……”章诲迟疑少时,“听说何小姐久居皇宫,最喜欢玩拼接地图游戏,不知……不知……” 雨姗明白了:他们是要她绘一副大越的地图,或许这地名可以不标,但大致的形状方位却必须准确。思忖片刻,握住笔沾了墨汁,如行云流水般纯熟的绘出地图来,这里一弯,那里一勾,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章诲的眼睛里喷出赞赏的目光,相识这么久,他竟不知道她有如此的绝技,心中藏有大越江山。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一副完整的大越地图就呈现在众人的面前。章诲接过雨姗的笔,在一些地方标上地名、人名…… 雨姗惊异地发现,章诲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人和地名早就藏于心中。她能绘出地图是因为长久的训练,而章诲却一眼牢记。 在彼此欣赏、吸引的目光里,雨姗很快就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们是如何知道她对大越地理分布图默记于心,知晓的人有柴迅、长安王、几位正值妙龄的公主,难道…… 就在雨姗沉思时,她不由自己地审视起书房,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房内,里面似还有一间小憩室。雨姗一边思忖,一边捏着发丝开始打圈圈,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小憩室,不知不觉得移步走近小憩室。 正要进去,只听卫候急唤一声:“何小姐!” 雨姗回过头,满脸狐疑。 卫候笑道:“那是老夫的小憩室,里面乱得很。” 雨姗隐隐已经感觉到从里面飘散出的威严、肃冷气息,是章万书的紧张,还有章诲的不安。妙龄公主不可以私自出宫,难道是长安王?长安王乃是卫候的外甥,在自己的外甥面前,他没有必要如此紧张。雨姗立即就想到了永康帝,当今的大越皇上。在宫中居住多年,虽少有接触,但雨姗也见过他几次,那是一个威严、冷酷的帝王,只屑往大殿上一站,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势。 退回原来的地方,走近卫候恭恭敬敬地俯身:“候爷,小女有一事相求。” 章诲紧张地看着何雨姗:她不该会是要请求父亲娶她吧? “何小姐但讲无妨。” “几年前,迫于无奈,雨姗竟冒充锦华郡主之名进入皇宫,这本是必死的欺君之罪,还望候爷他日见得皇上替小女在皇上面前求个情。”雨姗能肯定那里面有人,是永康帝,她今日所说的一切,他在里面必然能够听见: ------------ 第19章 默绘地图(4) 他在里面必然能够听见:“当年诸多种种,只是期望能够相伴年幼的晋西王,并无半点恶意。而今雨姗已有立功之心,愿凭皇上差遣,唯愿他日皇上开恩能恕柴迅一条生路。柴迅自幼在京师、皇宫长大,皇上待他如子如弟,他绝不敢有叛逆之意,而今一切都是被晋王父子所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十年前,他们弃柴迅与我的生死于不顾,对于那样的亲人我们早无感情可言,希望皇上他日惩处叛党之时能对柴迅从轻发落……” 章诲以为她是提婚事,不曾想她提的竟是柴迅。她的这番话,情真意切,令他不由得生出两分妒意。 他生妒了?是嫉妒何雨姗对柴迅的情意。 她爱着他,可是她却为另一个男人牵绊担心。 “此事就有劳候爷了,若没有旁的事,请容雨姗告退。”她温文有礼的蹲下身子。 这样的她,不像章诲初识她时的模样,这样的娴淑有礼,这样的高贵优雅,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是这副模样,或许他会对她多生出一份情意。 估摸着雨姗已经走远,永康帝方从后面的小憩室里出来,望着那个已经化得很小的背影,笑道:“朕从来都知道这丫头鬼得很。” “皇上。”章万书毕恭毕敬弯腰施礼,“刚才的话,皇上已经听到了。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亦或以欺君之罪赐死雨姗,亦或真的宽恕她的蒙骗为皇族的欺君之罪。 永康帝抬头望着远方,双手叉腰,霸道之中透出几分无奈:“唉我答应过皇父,一定会善待刘美玉和陶妩儿的儿女。” “皇上。”章万书听永康帝提及二女,她们一个是晋王柴洋的正室王妃,另一个则是何大力的正妻,只是一个出身官宦之家,而另一个却是卑微的艺伎,“皇上的意思是说,她是陶妩儿的女儿?” 永康帝脑海中浮现两个绝美的女人,一如春兰般娇媚,一如秋菊般冷艳婀娜,只是她们都同样死于十年前的大火之中。 周伦文听二提及两个女人的名字,他在晋地之时听说过,思索片刻,眼前一亮,疑云顿散,忙道:“皇上、候爷,难道刘美玉与陶妩儿是……” 永康帝的目光肃冷而威严,像一刀能杀死人的刀子,不得不令周伦文顿时止语。永康帝动作不变,不由轻叹起来:“陶妩儿,陶妩儿……这一生是朕辜负了你啊……” 正在专心写字的章诲不由得抬起头来:当他说到“陶妩儿”三字时,似心有柔情,又似有太多的不舍与牵绊,有懊悔、有歉疚还有太多不易被人的情绪。 “禀皇上,屋子里烦闷,不如到外面走走。”章万书笑道。 永康帝应了一声:“好。”君臣二人一前一后离了书房,只留下依旧在书房里的几个年轻人。 梁骓反复思谅着刚才卫候与永康帝的谈话内容,不由得道:“当年晋王妃与何夫人的死还另有别情?” ------------ 第19章 默绘地图(5) 周伦文道:“梁大侠,不该问的不要问。你不是担心皇上会重惩何雨姗么?至少从目前来看,皇上必不会让她死,相反还有宽恕她的意思,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告诉众人:梁骓喜欢上何雨姗了。而他们都明白,何雨姗喜欢的乃是章诲。 梁骓道:“周师爷休要胡说。” 周伦文朗朗大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竟令人如此糊涂。” 情,究竟是什么?却令一代又一代的男女前赴后继,它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无论江山如何改,无论天下怎么乱,而情却一如既往令人着迷。没得到的人在寻觅,得到的人想要永恒。 这是分割线 雨姗出了书房,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后花园。 章府的后花园比不亚于晋西王府,比王府的花园更清幽、布设得更雅致。雕梁画栋,汉玉石柱,宛如琼楼玉宇。石桥横波,曲径迂回,五步一亭,十步一阁。虽已过阳春季节,,可府内依旧花香阵阵,小径两旁开着品名众多的鲜花,或蔷薇正艳、或月季笑颜,如锦似霞,亦如人间仙境、珠蕊名宫。 沿着铺满石板的小路,雨姗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柴迅已经长大成人了,为何她的心还无法放开。别后这些日子,每每忆起柴迅挥剑自伤的一幕幕,她都钻心般的疼痛。 正想着心事,但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娇呼声:“章谦,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举目望去,小径深处一个衣着紫袍的妇人手挥着扫帚追赶着一蓝衫男子,那男子七八步一回头,刚一回头扫帚便已经飞射过来,端端砸中男子的胸口。 “臭婆娘,你可别太得意了,仗着母亲宠你竟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我不是打不过你,我是让着你……”蓝衫男子骂骂咧咧,踹了一脚击中自己的扫帚闷头就跑。 紫袍妇人在后面气得又蹦又跳:“章谦,我可告诉你,你再敢背着我花街柳巷风流快活,我……绝饶不了你。” 章谦一路快奔,突然她被前方那抹黄色的倩影深深地吸引住了,瞪大眼睛,难道是梦?用手揉了一下,方才看清不是梦,而是太阳下面一个活生生的人,走来一个如梦如幻的女子,如雪容颜笼于金色阳光中,仿佛一朵奇葩仙花汇集天地灵气释放出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一袭橙红色的绡衣锦袍,衬托着莹莹雪肌,长长曳地如莲叶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而动,襟上绣着一排绯红桃花,行止间仿若万千芙蓉迎风绽放。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银丝红珠步摇,一脸如雪俏颜在阳光下溢着近乎透明的光芒,那样的清雅脱俗,那样的轻盈得体,就似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子 很快忘记先前与娘子斗气之事,真没想到自家府邸里居然有个神仙般的姑娘。整整衣衫,风度翩翩地往雨姗移去。 章谦正欲俯身施礼,突然发现那位橙衣少女折路往西边移去。心中一紧,追了过去,没追多远,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妻子的怒骂声:“章谦,你真是越来越过份了,在我眼皮底下你都想干坏事?”冷不妨被妻子拧住了耳朵,“你想干什么?她可是诲弟的女人,难道你要打小弟妹的主意?” ------------ 第20章 不被接受(1) 第二十章不被接受 “你说她是诲弟的女人?”章谦推开妻子的手,定定地看着那抹谪仙般的倩影,“开什么玩意,这几年他可只念着锦仙姑娘……难道她就是锦仙?” “少费话,走,跟我回屋。” 雨姗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桃子已经早早备好了香汤。 香汤里撒下五彩的花瓣,一股花香扑面而来,卧于香汤,心儿早就醉了。雨姗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缩下身子,全身浸没在花瓣香汤之中,水声水响,如缎的长发披散满脸,水珠滴落,她抚住脸庞,身子轻颤,竟止不住地哭泣起来。 桃子听到哭声,奔近浴桶:“小姐,你这是怎的了嘛?小姐,你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么?” 她有一种没有由来的恐惧感,这一刻她猛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即便章诲说爱她,可是她却抓不住章诲的心。在京师,她没有可以倚重的人,除了桃子再无旁人,谁会管她快乐与否,谁会管她是否幸福…… 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可未来如此渺茫,让她如何不难过。 “桃子,你说他们会同意我与章诲在一起吗?” 桃子明白了她的心思:“是为这个难过?”见雨姗默认,桃子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还有桃子呢。小姐入京前,我就对府里所有的人说了你与状元郎的事,姑爷他不敢不认,你们拜堂、你们洞房这些可都是真的,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姑爷母亲耳朵里,待那时她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会吗?”雨姗心里没了底,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自己如同在晋地那般的撒泼缠上章诲,可这里是章府,是人家的地盘,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小姐只管放心,待那时夫人不给你一个交代,奴婢就去找她说个明白。” “桃子,谢谢你了,我可是把未来所有的幸福都寄托到你身上了。” 她和章诲离开了,不能再纠结在柴迅的事上。柴迅是她的弟弟,是她最亲的亲人,但是章诲才是这几年来她心里暗自喜欢过的人。 只是世事就如雨姗所料想的那样,并没有这般的容易。 她来章府已经三天了,每天见到的都是桃子,偶尔能与冬儿说会儿话,而梁骓似乎很忙,总是早出晚归的。雨姗没有见到章诲,尝试过去寻章诲,每次都被丫鬟、小厮阻在章诲的院子外面。 失落感像潮水一般包围着雨姗,她的心就如同迷失在大海上的孤舟,望不到海岸,寻不到港湾。 “小姐,今天他忙,或许下次他就有时间了。姑爷好歹也是状元郎、又是钦差大臣呢,这么大的官,这么多的事……” 桃子变着方儿的想开解雨姗。 “别说了。” 雨姗打乱桃子的话,无精打采的漫步在后花园,她感觉到得章诲在躲着她。他说:他喜欢她。到了这当口,又弃她于不顾。雨姗想骂人,可是骂人又管什么用。她留给章诲的印象已经很差了,即便后来,她如此努力地想要改变,但一切都扭转不回来。 ------------ 第20章 不被接受(2) 雨姗仰望着天空,空中掠过几只飞鸟,梧桐叶儿在风中沙沙作响,点点都似对她的嘲弄。她想哭,可眼泪不是她的特长,好像自从遇到章诲,她的泪水就莫名的多了许多。“桃子,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错了呢?上次我告诉别人,你有多爱姑爷,那些丫鬟别提有多敬佩了,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你更有勇气了,你争取真爱……” “可是桃子,他不想见我,不是吗?三天了,我找了十一次,每一次都被以各种藉口拦在门外。他们说他不在,可是我总觉得他就在那院子里。桃子,我就真的这么令人厌恶么?是不是我太过奢望了,我从来就不该抱有……” 话没说完,桃子用手拽了一下雨姗。 随着桃子凝望的方向,雨姗看到了花园小径上移来的人:一身华衣官服的章诲,正搀扶着一个宛约妇人。妇人举止雍荣华贵,神态安祥,眉宇之间抑制不住欢欣与喜色,他们的身后跟着四名衣着干练整洁的丫头。 快奔几步,欢喜地迎上章诲:“章诲,我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她笑容满面,完全忽视了旁边的妇人,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章诲,能见到他就好了,见到他就像她看到了风雨中的海岸线。 章诲欲言,妇人已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将我儿子绑入洞房的何雨姗?” 这是她生平最不被世人所接受之事。她爱章诲,爱得太过勇敢,也爱得太过执著,或许在旁人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女子。既然已经这般逃避不是办法,高傲如她,又实在无法俯下身子受屈忍辱。 将的视线滞留在妇人身上:妇人目光里里露出不屑与厌恶的表情,是这样的张扬,毫不掩饰的,甚至还带着丝丝鄙视。 “雨姗见过婆母。婆母请歇怒,雨姗……” “住嘴!谁是你婆母,我可没有一个如此撒泼的儿媳。” 一句话将雨姗所有的幻想粉碎,而这本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当真实发生时,她还是无法接受,身子摇晃了一下。 “母亲。” “诲儿,你就是太心软,这样的女人能要吗?居然敢强抢男子入洞房,这等恶女、霸女会坏了我章府的门风,这不是要让其他各房瞧咱们的笑话吗?”妇人打乱章诲的话,“诲儿,你回去看书罢,这里的事交给母亲就好。” 字字如针,句句似箭,细针入指,万箭穿心,一阵烈痛从心底升腾、漫延,痛彻骨髓,凝望章诲期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婆母不认她没关系,章诲认她就好。他不是说喜欢她么?只要他说一句就好,她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只在乎章诲的心意。 章诲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凝视,他很想保护雨姗,可母亲是生他养他之人,他又不能顶撞母亲。章府家规森严,他绝不能做出大义不道之事。 雨姗终是没有等到章诲一句相助的话语,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母亲,我喜欢她。”这样也会给她更多的勇气。然,没有,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他临离开花园时的回望,只是不舍,却令她的心堕入冰窖之中。 ------------ 第20章 不被接受(3) 见章诲走远,妇人冷冷地扫过雨姗,进了凉亭,兀自坐下,一边品茗一边慢吞吞地道:“何雨姗,晋阳城守将何大力与晋王府艺伎之女,哼,你以为自己能做章诲的妻子。本夫人瞧在你真心喜欢我儿的份上,让你做房妾室。但是何雨姗,现在还给不了你名份,这得等章诲迎娶正室半年后才可以。” 不能给妻室名份,要她为妾,还要看章诲迎娶别人之后…… 雨姗笑,觉得真的很讽刺,她热烈地飞向烈焰,而烈焰却是这般的无情,要将她烧成灰烬。 “何雨姗,我不能让你毁了诲儿的前途。他是候爷最得意的儿子,又是天子门生,若是因为你毁了这一切且不太可惜了。所以,你不要妄想做他的妻子。” 原来一直是她在妄想。 离开晋地时,章诲说会保护她,那只是一句戏言,却被她错误地当成了誓言。 雨姗的心里一阵冰凉,她不甘心是这样的结局:“多谢夫人教诲。小女会去找候爷说个明白。小女告退!” 走出凉亭,身后传来妇人的厉吼声,“站住,你以为在这章府就可以为所欲为,居然想去求候爷,只可惜候爷这几日离京办差去了。” “我去问章诲,倘若是他的意思,我无话可说。” 她努力争取的一切,竟是与人为妾,她不要这样。为什么章诲会是这样的,难道他就不能真正做到曾经所说的。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是在骗她,给了她希望,看将那卑微的希望粉碎。因为她爱他,所以注定要被他所伤? 妇人望着雨姗的背影:云袖垂落飘动如流水,矜贵娇弱,孤傲而脆软,仿佛一阵风来,她就要随风而去。难怪章诲会心软,连她的心都有些柔软起来,懊悔先前是否该说出那般无情的话语。可她不无情,这个女子只会痴心妄想。 丫鬟甲道:“夫人,需要像以前一样拦住她么?” 似忆起了什么,妇人道:“你抄小道过去,告诉他们放她进去。今儿,我倒要瞧瞧她是如何死心的。” 她是何大力的女儿,她是叛将的女儿,是朝廷的钦犯…… 这样的身份,又如何能入章府的大门。一个女子居然冒然住到男子家中,又如何奢求得到别人的敬重。她的真心、她的痴情,就注定该受到伤害。 雨姗不甘心,她一定要亲口问问章诲。 近了章诲的院子,雨姗却止步了。她害怕现实的残酷,更担心知晓事实后她会更加痛苦。她想移步,可步子却如负上了千斤重量,心上就似压上了一座大山,她害怕、她不安…… 章诲的院子林荫重重,枝影横斜,森森摇曳,院内深寂,唯有枝叶婆挲之声,房内传出低柔的对话声。 两名小厮守卫在院门前,双手叉腰,面露敌意。 桃子轻柔地搀住她的腰身,道:“我家小姐求见。” 小厮未加阻拦,相反做出有请入内的动作。 桃子欢喜地过来拽拉雨姗:“小姐,他愿意见你了。” 雨姗走在前面,桃子因为高兴也突然安静下来,她很期待二人的见面,或许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桃子欲敲房门,雨姗伸手拦住。 ------------ 第20章 不被接受(4) 两个男人的对话声清晰地从屋里传出。 “诲弟,何雨姗到底是不是你女人?” “三哥,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不是,不是,我和他什么都不是。”这是章诲的声音。 原来,他们什么都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要说喜欢她,是不希望她陷入险境,还只是骗她? 心,这样的痛。 身子无助的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桃子心急一把将她搀住。 “诲弟,我替你寻到了锦仙小姐。” “锦仙,你真找到锦仙了。” 在他的心里,依旧只有最初那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爱的是别人,不是她,而她注定了要饱受一厢情愿的情感折磨。 只是,为什么不愿与她明言,为何要一再地伤她。利用她后又无情地伤她,不,是她伤害了自己,早知他心有所属还与他继续纠缠。 章谦拍打着胸口:“这几年,我和老四可一直都在帮你寻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寻到了。诲弟眼光不错,那位锦小姐可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啊。” “在那儿,我要见她!” 章诲激动着,幻想着那个几次失之交臂的女子即将见面,说不出的欢喜。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与她初初一凝的画面,京城西山之巅的凉亭内,视野开阔,满目嫣红,如梦如幻,树梢红如霞铺染西山凹,两侧的山与山洼便是一片火焰般的红,空中飘飞的艳红姿影在秋风中翩翩飞落,地上红叶铺展,仿佛覆盖了一层明艳的织锦,迤逦入梦来。 鲜艳的红,绚烂成锦的红,刺入眼目的红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良久。大片红叶、红枫占尽秋色,一抹白影夺人眼目,在漫天漫地红艳之中,那抹纤细单薄的白影傲然站立,风仪卓绝,轻薄、柔美得似一阵轻风扫来就能将她带走。云蒸霞蔚的艳红与皎皎如雪的素白强烈相映,逼人屏息,夺人心魄。 她像是烈焰世界里一片纯白的飞羽,又似一只轻若流云白色蝴蝶,她扬起双臂,在久久伫立之后翩然而动,她在跳舞,这是章诲今生看过最美的舞姿,美得只应天上有,衣袂飘飘,背影清绝难忘,如一片天际的雪花轻悠美丽的落入凡尘,与那一大片的火红融为一体,任谁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红抢占了所有的目光,而她却是火红山涧最美的精灵。 只一眼,他对那个女子铭心难忘,一次次午夜梦回,一回回反复追思,她的背影化成了他心底最美的风景。 因为太远,他不曾看清她的容貌,但那白色的衣袂令他终生难忘。找到她是章诲这些年最大的梦想。 “诲弟,你是不是也让我如愿以偿?” “三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番对话,像万千根银扎入心底,随着奔腾的血液,要将她活活的拆散开来。 章谦手扶住章诲:“我喜欢何雨姗,想请你替我说媒,我娶她为平妻。” “三哥!”章诲惊呼一声。 ------------ 第20章 不被接受(5) 桃子很生气,做出要冲出去的举动,却被何雨姗生生的拦下,冲她摇头。 章诲会怎么做?他放弃了承诺,原来是因为他已经寻到梦中的姑娘。一直以来,她都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他编出来的人物,到了今儿她方才明白,锦仙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样?我为你约锦仙小姐见面,你替我说媒,各抱美人归。”章谦笑着,“是不是担以你三嫂,哎哟,都成亲四年了,到现在都没有生个一男半女,我已经和父亲、母亲商量过了,他们赞同我纳妾。” 章诲心动了,想到锦仙小姐,想到几年来的朝思暮想,道:“让我想想。” “真要想?我可是听说锦小姐近来说媒的人不少,连长安王都有意聘她为侧妃……” 章诲但从她轻盈的舞姿,遗世的风姿便已经猜想到她的貌美,但凡家世良好、容貌好又不乏才华的女子,求亲人很多。 不要她嫁与别人,此念一闪,心一硬,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雨姗顿觉五雷轰顶,身子一颤,而此时桃子已经抢先一步推开房门:“章诲,你太过份了。明知道我家小姐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竟然答应做媒将她说与章谦……” 不,她不要哭泣,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 心,是这样的痛,生生地被人撕成了碎片,一片又一片,血淋淋地痛彻灵魂。 雨姗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章三公子、章五公子,打扰二位了,雨姗会尽早离开候府。” 她想闹,可是已经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的勇气。她何雨姗也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自己的风格,满腔的深情就这样被章诲生生的踩在脚底下,不爱她就罢了,却如此虚情假意的说下那些喜欢的话语,让她越陷越深。 她该恨吗? 可是除了心痛,她却恨不起来。 章诲待她,亦如她那样无情的对待柴迅。或许,这就是上苍的报应吧,这么快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雨姗用帕子捂住嘴巴,无声地快跑离去,她不要被人左右命运,更不要被章氏兄弟玩于股掌。 “雨姗,雨姗……” 章诲声声呼唤,雨姗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就算他唤她的名,却再也不会让她心软或欢欣雀跃。是她自作多情,是她一厢情愿,从现在起她都不会了。前些日子,她会因为不经意想到柴迅、担心柴迅而对章诲生出愧意,可是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去管章诲是否会难过了,不会去顾虑章诲的心情。 扒在床上,任泪水飞泄。 桃子急得在床前团团转:“章诲这王八蛋,他实在太过份了,他怎么能这样?小姐,桃子替你出气,桃子去……” 梁骓正巧从外面归来,听到里面的女子抽泣声,还有桃子的怒骂声,心生好奇,正待细问,冬儿低声道:“师父,那泼辣女在五公子那儿碰了钉子。嘻被人拒绝了,没人要了。” 这是一个活得很真实的女子,她比世间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要热情、执著而坚强,只不过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懂她、欣赏她的罢了。 ------------ 第20章 不被接受(6) 梁骓弹着冬儿的脑门,止住他的话:“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冬儿心里暗道:谁说我不懂了,明明就是嘛。 近了门前,梁骓敲门,唤道:“何小姐,何小姐……” 桃子愤愤然地打开房门,梁骓并没有进去,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哭了。” 雨姗用帕子拭去泪痕,强装欢笑地道:“哦,我是想家了。”她才不要被梁骓瞧了笑话,就算是真的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梁骓,“多谢梁大侠关心。” 自古最美的花总是最易凋零,昙花美,却唯有刹那。情到深重处,便已最薄脆。她坚持那么久,只因心中有希望,一旦希望破灭,她还如何坚持下去。不爱便罢,可要将她保媒给另一个人。 她,是时候放手了;她,真的无法再坚持。 过往情深,只不过是一场繁花春梦,花终究是花,也会谢去;梦,就是梦,也有醒觉的一天。 梁骓没有追问,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像两枚熟透的桃子,心底涌出一股怜惜,正欲宽慰两句,雨姗合上房门。 接下来数日,雨姗就再也没有出过院门,只在这小院里踱步,更多的时候则是坐在屋子里。 章诲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爱过……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强迫自己去接受这样的现实,每强迫一次都似要把心与身体剥离开来,是那样的痛苦、纠结。 今儿起来,雨姗就坐在窗前抄写起《法华经》,一页又一页,别人抄经用的是鲜纸,而她抄经用的是五色彩纸,紫色的、绿色的、大红的、紫色的还有黄色,是那样的认真而不苟,每抄完一页就细细的查看一遍,看是否有错漏之处,若有错写污渍便毁了再抄,勿必做到十全十美、准确无误。 桃子乖巧地陪在左右,一会儿端茶递水,一会儿陪她说两句话。她一改往常叽叽喳喳的话语,学会了沉默。看雨姗叠纸鹤,就乖乖的捧着锦盒来,一只又一只地将纸鹤装入盒中。 墨丝如瀑似缎般地垂落在腰身、左胸,深瞳点墨流转,眼眸深处缭绕着一层水雾,缥缈如烟似梦,令人看不到她的心底,凝望久了,竟发现那眸子里竟有诱人的冰冷之气,能直浸人的心底,让人不知不觉的怜惜,不由自己的想要呵护。 这样的她,谁人忍心伤害,桃子想运足全身的力气呵护她,将她捧在手心。 “不要把以前的弄混了。” 一句话扰乱了桃子的思绪,垂首看着盒子里的纸鹤,这不仅是纸鹤更是她所有的心事,一个女子怎能容下这么多的心事,一点一只,一只一个,就像这挤得满满的盒子。 “桃子姐姐,桃子姐姐……”外面传来冬儿的叫声。 桃子欢喜的从窗上探出头去,只见冬儿手提一只纸鸢,正朝她挥手。 雨姗眉梢含笑,道:“桃子,你去吧,我得把这本经书抄写完。” 在桃子看来她的笑比哭更令人揪心,她不想离开,可是留下只觉得房子里好闷。 桃子道:“那好,我去陪冬儿玩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 第21章 进入庵堂(1) 第二十一章进入庵堂 “不急,你也陪我在屋子里闷了好些天,去吧。” 桃子离了房门,拉着冬儿就往院外奔去。 雨姗将一摞抄有经文的彩纸叠成一只只漂亮的纸鹤,在每只纸鹤的头上点上漂亮的红眼睛,红色的纸鹤则是黑色的眼睛。点着,点着,她仿佛看到黑眼的纸鹤化成了母亲的眼睛,黑亮而怜惜地望着她。 “娘,女儿不会去恨,女儿会学迅儿,学会祝福,学会宽容。” 哀伤明眸里浮现丝丝明朗,似万千云雾已被阳光冲散,嘴角掠过漂亮的弧线。 章府里今儿异常繁忙,卫候二夫人正清点着聘礼。想到儿子终于娶得了梦中小姐,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更重要的是那位徐锦娘乃是江南的名门望族,春天时才随大哥到京赴任,还有据说她的姐姐乃是当今皇上的宠妃。 屋子里,章诲手捧着几只彩纸鹤,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锦仙,我终于要娶你了。”几年的相思之苦得以偿解,章诲沉浸在一片幸福与快乐之中。 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胖妇进入院中,远远地就冲二夫人摇着手帕:“二夫人万福,准备好了么?这吉辰可就要到了,该出门了。” 二夫人提高嗓门,大声道:“诲儿,诲儿,快出来,该出发了。” 章诲应了一声,将几只纸鹤装入香囊。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那个在西山红叶林中翩翩起舞的白衣少女,那个如天人临世的绝世美人,今天他们终于要见面了,难怪这几年他遍寻不着,原来她竟随兄长赴任江南。 天遂人愿、上苍怜惜,让他们得以重逢。 在媒婆的陪伴下,携着长龙似的聘礼队伍往章府大门移去。 桃子看到大红的聘礼,大红的彩绸,一把拽住冬儿:“他们是做什么?” 冬儿瞧了一眼,道:“桃子姐姐没有听说么,今儿是五公子去徐府下聘的日子。” 桃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冬儿继续道:“听说徐府千金是五公子寻觅三年的意中人,如今府里上下都传遍了。” 章诲迎娶徐小姐,那小姐怎么办? 桃子想到这里,她好伤心,小姐太可怜了,为了章诲离开了王爷身边,为了章诲再也不能回到晋地,如今章诲就要另娶他人,让小姐情何以堪?别人都道小姐霸道、泼辣,可桃子明白,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何雨姗,她是故意如此的。二十一岁了,还待字闺中,从来不曾有人关心过她的婚姻大事,从来不曾有人明白她的心思…… 桃子不由细想转身奔向章诲,近了,她张开双臂厉声道:“五公子,为什么?我家小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不能接受她么?五公子,不要伤害我家小姐,算桃子求你了。”桃子说完“扑通”一声跪于地上,抬头时早已泪眼朦胧:“求你不要再伤害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小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娶别人。” 章诲不看桃子的脸,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伤及何雨姗,谁让他爱的是如雪纯净的锦仙姑娘。这一生他无法再爱上别人了,他愧疚于何雨姗,但娶她来偿还欠疚并不是唯一的路。 ------------ 第21章 进入庵堂(2) “桃子,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唯独不能娶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知她的心意,你却偏要如此伤他?”桃子咆哮起来,心好痛,若是小姐不知会痛成怎样,或许会痛得生不如死。“五公子,今日桃子就任性一回,我绝不允许你踏出这府门,我不许你去!” 桃子转身奔向府门。 章诲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示意众人从大门出去。在近桃子身前时,桃子快速从头上拔下银簪,抵在咽喉:“五公子,如果你今天非要去,我就死给你看。” “桃子,你这是何苦呢?强扭的瓜不甜,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家小姐。” 桃子可不管,她只知道小姐是那样的喜欢章诲,她竟然知道了章诲今日要去徐府下聘,就不能让他去。 两边僵持不下,章诲要出府,桃子以死相抗,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是绝决。 冬儿转身往厢房奔去,本想找师父,可在厢房里转了一圈也没瞧见梁骓。正欲离开去搬别的人,却见窗前坐着何雨姗正专心致志地抄写着经文。 他奔进窗户,用手拍打窗门。 雨姗抬起头来,温和的望着,“有事么?” “你快去瞧瞧桃子吧!” 看冬儿神色惊慌,雨姗放下纸笔冲出院子。 来到前院,只见院子里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家奴、婢女。大红的喜绸、丰厚的聘礼,还有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章诲,一切都明了。 亦或早在意料中,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痛,只有震撼,以来这一天还早,可终是来了。 桃子挥舞着左臂,右手一动不动地落在脖颈前,厉呼道:“我不许你去,不许……” 明白了桃子所有的用意。 二夫人携着婢女神色紧张地赶了过来,用手指着桃子,喝道:“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想做什么?快给我让开,想在我府里寻死,莫脏这块地方。” 如今她早已经与二夫人、与章诲闹翻了,她勿须再去责备桃子。 雨姗转身冷冷地直视着二夫人,这是一双带着杀气与愤怒的目光,二夫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的目光居然胜过了世间最厉害的刀剑,只一眼仿佛就能刺入人的心脏。 二夫人立刻换了语调,道:“何小姐,她是你的婢女,你自己看着办。” “桃子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或许是我的丫鬟,可在我何雨姗眼里她是我的姐妹。”雨姗说完走向桃子。 桃子早已经因为怒不遏而泪流满面:“小姐,你待他那么好,可是他竟然要娶别人。他……好没良心,从一开始都是在利用小姐。” 这些她都明白了,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她自己。 雨姗缓缓走近,轻声道:“桃子,你冷静,你冷静……桃子,你怎能用自己的性命要胁,不值啊。桃子,我们已经远离了晋地,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你。听话,把簪子给我。”步步靠近,从痛苦的桃子手里夺过簪子,双臂一揽将桃子拉入怀中:“傻妹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小姐,我不甘心啊,他为什么如此薄情,为什么?”桃子嚎啕大哭起来。 ------------ 第21章 进入庵堂(3) 不明白真情的人还以为被章诲背弃的人是桃子。雨姗很冷静,没有落泪,她的泪在章诲决定要为章谦保媒时已经流尽,将泪付诸于一个无情人不值。 雨姗劝下桃子,章诲携着下聘队伍出了府门。 周遭皆是怪异的眼神。这个地方,她再也呆不下去了,也不能再呆下去。 拭去桃子的泪痕,雨姗道:“桃子,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的,小姐。” 主仆二人回到厢房收拾好包袱,冬儿独自在院子里玩耍。 远远地离开这里,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静静的疗伤。 世界上痛苦的事,莫过于爱上了他,却不被他所接受;付出了情,却当成一场闹剧。 此刻的雨姗便是如此,她已经无法再呆下去。章诲即将迎娶新人,而她这个自作多情的人应该离去,她不想被伤得体无完肤。 桃子走近冬儿:“冬儿弟弟,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冬儿奔了过来。 桃子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给候爷的,他如今不在府中我们就不与他道别了。” “你们去哪儿?” 桃子道:“不要以为除了这里,我们就真的无处可去。” 雨姗头也不回地走了,章诲的情是她唯一可以停驻的,而现在这份情早已经不在了。他就要娶痴恋着的姑娘,难道她真要与人为妾,雨姗做不到,从小就看到了母亲的孤寂与无助,看到了父亲的左拥右抱,她是无能如何也无法重蹈母亲的旧路。 出了府门,一路并无人阻拦,雨姗与桃子租了辆马车,付了车钱令马夫将她们送到郊外翠浮庵。 庵堂的后面,是雨姗当年为母亲、弟弟置设的灵堂,那里供奉着母亲和弟弟的画像。母亲手捧书卷正认真细致的为弟弟讲着书里的故事,这是雨姗记忆里最温馨的时刻,成为永远无法抹灭的美好记忆,总是有太多问题的何修,总是喜欢静静聆听的雨姗,也总是有副好性子的母亲。 十年前,因为没有寻到其他亲人的尸骨,她便自以为是的认为他们没死。可当知道他们真的未死时,雨姗的难过并不亚于他们已死。 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静静地凝视着为母亲、弟弟的画影,难道这一方小小的庵堂才是她最后的家园。 “小姐,从晋地传来的书信。” “一定是王爷。”雨姗起身,从桃子手里接过信,寥寥几句,却足以点亮她内心黯淡的世界,将家书捧在怀中,雨姗又有想哭的冲动。 “小姐,王爷说什么了?” 雨姗笑着:“他一切都好,叫我不要挂念。” 他说所受的剑伤已经康复,他说他和他的妻妾们一切平安,这些是对漂泊在外的她最好的安慰。 雨姗迅速跑到佛堂,提裙跪下:“菩萨在上,请您一定要保佑柴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保佑他的两个孩子顺利降生……” 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柴迅平安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 第104章 进入庵堂(4) 拜完菩萨,雨姗方才将书信装入信封,此刻方才瞧见里面还有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心中一暖,在这世上最关心她的还是柴迅,而她却深深地伤了柴迅的心,心中涌起无尽的愧疚,或许在菩萨面前为他祈求是她唯一能为柴迅做的。 “呀,这么大的银票。”桃子惊呼一声,“小姐,我们要用这些银票做什么?” 雨姗望着菩萨,她心里默默地念叨:若是菩萨能佑迅儿平安无事,我愿意落发为尼,终生相伴青灯佛卷。 她可以出家了事,可是桃子呢?桃子正值妙龄,她应该享受属于她的美好生活。雨姗转身看着桃子,眼睛一亮有了主意。“桃子,回头你去把这银票化开。” “哦。” 随手将银票递与桃子:“明儿庵里的小师太要下山办货,你陪她们一起去。” “我明白了。” 自从进入翠浮庵,每日拜佛、为母亲、弟弟敬香,偶尔也去隔壁房里为晋王妃与流锦上香,然后就是抄写经书,依旧是写在五色彩纸上面的,抄写一天后就开始叠纸鹤,将五色纸鹤用丝绳串接起来,一只与另一只之间相隔四五寸的距离,再将纸鹤挂在灵堂,母亲与晋王妃的画影灵堂里挂满了彩色的纸鹤,五颜六色煞是漂亮,微风轻拂,纸鹤们就沙沙作响,像一首温馨的小曲。 将银票化小之后,雨姗又令桃子去山里的村庄里购置房屋、田产。 桃子笑闻:“小姐,我们要当地主婆了吗?” 雨姗回以笑容,手里握着笔,依旧抄写着《华严经》。 桃子看着满屋的彩鹤,又看着雨姗盒子里那满满的纸鹤,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经文写在纸鹤的背面。“小姐,你要这么多的经文纸鹤做什么?” “送人啊。” “送谁啊?” “你,还有……章诲。” 来庵近两月,这是她们主仆第一次提及章诲这个名字,时间有时候就像流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有些人有些事埋于心底,而有人却没有留下痕迹。 “桃子,你就快十九了吧?” “嗯。”桃子总有不好的感觉,来到翠浮庵之后,雨姗实在太平静了。 “桃子,找个好男人招赘吧。丑一点、粗一点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能对你好。” 她也想过平静的日子,可爱过章诲的心已经被堵塞得满满的,那里有回忆、有美好、有快乐、有痛苦……只此一次,雨姗已陪觉艰辛。不想再被情感所累,只想静静地生活。 “小姐,你说什么呢?你比我还大几岁都不急,我急什么?”桃子有些不高兴,嘟着小嘴,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雨姗分开。 “我已经找到归宿了。” “谁,谁啊?”桃子眼睛发亮,移着凳子几乎快要贴近雨姗。 雨姗指着墙上,桃子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挂着一副水墨观音图:“你说什么呢?” “桃子,我是认真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快两月了。或许庵堂才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可以静下来,但是你不能,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那些房产、田地都是我为你置的,五间砖瓦房,五十亩田地足够你和你未来的夫君、孩子安稳生活一辈子了……”雨姗停顿了片刻,站起身,“找个好男人成家吧,过你们稳的日子,不要记挂我,我会平平安安地在这儿陪着母亲、弟弟、晋王妃和流锦……” ------------ 第105章 进入庵堂(5) “小姐,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桃子大嚷起来:“为什么,你怎么就要出家了呢,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抛开了所有做出家人呢?小姐……” “出家人有何不好?再也不会被人伤害,被人背弃,被人阴谋的算计……这里平静如水,才是我一直想要追求的生活。”“再过些日子就是他们的忌日,也是我剃度的日子。桃子,今儿你就回杨家庄吧,好好过日子,恐怕将来你成亲的时候我就不能来贺喜了,但是姐姐会在佛像前为你祈祷平安。” 雨姗双手合十,这么大的事从她嘴里出来,仿佛与自己无关,又似在说别人的事。 相伴古寺清灯,手敲木鱼,口念经文,这是世间最平静的日子,雨姗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抛却三千烦恼丝,剪断去红尘万般缠,不再为情所累,不再纠结于爱与被爱之间,这是何等的洒脱。 放下,彻底地放下。 放下并不是结局,而是另一种开始。 她要放下了,放下身份,放下那万般的纠缠。 桃子抱住雨姗的手臂不停的摇晃着:“小姐!” 微合双眼,心中平静如水,水依旧是水,却是无法再泛起涟漪的死水。她悠悠地道:“记住了,一定要挑个本份老实的男人,宁可你负他,被他所负,笨点、憨点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疼你、爱你……桃子,你回去吧,带上那两盒纸鹤,彩色的是我送你的,红纸鹤的那个是送给章诲的。不要告诉他关于我出家的事,你就在我母亲忌日当天送去吧。” 十一年前的那天,她的母亲与弟弟永远地去了;十一年后的那天,她削发为尼了断红尘百般情。 “小姐——” “走!”雨姗厉喝一声。 抱起两只盒子塞到桃子怀中,将桃子推出门外。止住心中最后的伤悲,跪在蒲团上不停地敲打着木鱼,双眼直直的凝视着墙上的观音像,她必须了断尘缘,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小姐,小姐……”桃子在外面拍打着门。不知过了多久,依旧能听到里面木鱼声声,泪水止不住的奔涌出来。 两名师太搀起桃子:“许施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次日,桃子又来了,她未能进庵。雨姗早早已经吩咐了庵里的师太不许她进去,她只能远远的凝视着。 桃子望着雨姗居住的方向,口里呢喃不停:“小姐,这一切你早就想好了是吗?是你派人托了官媒为桃子说亲,你为桃子把未来的路都想好了,可是桃子又能为你做什么?小姐,你这么年轻、美丽,为什么一定要出家呢?小姐,天下还有那么多的好男人,你为他不值……” “小姐,桃子挑了一个最老实、本份的男人,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她也是一个好人,他很孝顺老娘,桃子想他会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过些日子桃子就要成亲了,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你真不参加桃子的婚礼,不想看看桃子穿上嫁衣时的样子吗?” 微风袭袭,过不了多久就该是深秋了,那时候又到西山枫叶红火之时,十月的枫叶红于二月花,如火如荼,将西山染成一片红锦。桃子一直希望这一天能陪雨姗去西山看枫叶,看来能陪桃子去看的只有婆婆与未来的夫君了。 桃子来了几次,每次都带了自己与未来婆婆做的糕饼,留下就离开了。之后因为要准备婚事,她就有好久没再来。 桃子想:小姐一定不愿意桃子看到她落发时的情景,所以才要在她剃度的那日要她把一盒的红鹤送去章府。 几天前,桃子已经成亲了,如今绾起了头发,也挽住了这尘世的纷纷扰扰,仅有的两身绸缎婢女服被她压在箱底。穿上了和所有村妇一样的粗布衣衫,至膝的短裙,束小的衣袖,头插红色丝绒花,银制的簪子、银耳坠,银制的项链…… 尘世大门之内,她是一个普通的妇人。 桃子时常久久地凝望着翠浮庵的方向,挂念着雨姗,时不时做些饼饵送去。 桃子的婆母是个织布能手,桃子跟着她学会了织布,她的丈夫主要是掌管田里的活,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对于这一切,桃子很是知足。 站在章府的门前,桃子迟疑了。 这座府邸对于小姐是伤心地,而她也不愿再踏进去。每每忆到小姐,桃子都觉得一阵心疼,一个好好的姑娘居然就出家了。 “桃子姐姐……”一声惊呼,冬儿从章府大门口奔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你们到哪儿去了,师父找过你们,我也找过你们……你们会搬回来吗?两日后,五公子就要成亲了。” 他成亲抱得美人归,可小姐却要抛下情缘。 桃子道:“我是奉了小姐之命前来给五公子送贺礼的。” 冬儿地打量着桃子,眼里皆是诧色:“你成亲了?” 桃子羞涩道,一张白脸变成了桃红色。“我家小姐的意思,五天前成的亲,今儿正巧和他到城里办事,所以就来送贺礼了。” “你们的消息挺灵通。”冬儿话落,立即就想到师父近来寻过他们好几次,“桃子姐姐,你们住哪儿?” “小姐替我在杨家庄买了一处房屋,置了一些田地。冬儿,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五公子的新婚贺礼,劳烦你亲手交给他,我……一个乡下妇人就不进去脏了他们的地方。” 与其是说自己脏,不如说是她不想踏入章府。章诲活脱脱就是一白眼狼,枉费小姐待他一片深情,翻起脸来一点不讲情面,想到章诲的脸就觉得恶心,将盒子塞到冬儿手里转身就离去。 宝山讷讷地看着改了装扮了桃子,见冬儿接过盒子,奔了过来,趁门不备一把拽过桃子。 桃子本想大呼,可见是宝山,顿时安静下来,脸越发地红了。 “许桃,你怎么就嫁人了呢?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会……” 一张俏脸化成了严冰,桃子冷冷地推开宝山的手:“那又如何?你家五公子也说过相似的话,可他还是娶了别人。豪门候府的男子没一个好人,你也不是个好人。是,我嫁人了,那又怎样?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你什么?难道要和你一样一辈子做别人的奴才。” ------------ 第106章 真锦仙(1) 不,她才不要呢。 小姐为她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桃子心里感激着雨姗。 桃子用手摸摸发簪、头花,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得意洋洋地离去。 宝山有些疑惑,三月不见桃子就已经嫁人了,紧紧地跟随其后。她一出巷口就上了辆牛拉板车。赶车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农夫,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用灰色头巾包裹着,着一身同样灰色的短衫,是副标准的庄稼汉打扮。 宝山不明白,桃子寻了个这样的男人居然还觉得快活。还以为这男人比他强上多少,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男子。正因为对方不如他长得精神,不如他聪慧,宝山莫名的生气。 近了章诲的院子,小径两旁摆放着婀娜多姿的菊花,白的、粉的、紫的、黄的,两侧对称交错摆放,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穿梭。 冬儿怀抱盒子,道:“五公子,这是何小姐派人送来的贺礼。” 章诲正与梁骓下棋,二人同时抬起头来。 章诲道:“把东西放下吧。” 冬儿有些不悦,难道他就不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应了一声退出房间,心里空落落的,以前还可以找桃子玩,可如今桃子都已经嫁人。 章诲看着棋盘势力相当的黑白双方,陷入沉思之中。 梁骓走到桌案前。对何雨姗有赞赏,有爱慕,可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误会,却是他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不知道何小姐送了什么?” 启开盒子,是几排放置整齐、红胜烈焰的纸鹤,每一只鹤都叠得精致轻巧,挤满了盒子,仿佛随时都要从盒里跳出来展翅飞走,“这何雨姗还真有意思,别人新婚送金送银送珠宝,她倒好居然送了一盒子红纸鹤。” “纸鹤?”章诲心中咯噔一下,走到盒子,真的是纸鹤,满满一大盒子,足有数百只之多。纸鹤不是徐锦娘的最爱吗?章诲手微微一颤,拆开一只纸鹤“华严经,第一百二十一页……” 如此娟秀的字体,如此熟悉的字体,慌乱中,他快速从怀里掏出纸鹤,拆开一只:“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原来她才是锦仙,何雨姗怎么会是锦仙呢……” 四年前,章诲与两个同窗好友相约去西山欣赏红叶。那天,在红锦般的枫叶、红叶林中,他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少女,她翩翩起舞,惊为天人,本想去找她说话打听她的家世芳名,可不巧老天不开恩竟然下起了雨,不待他走近那个少女,她已经很快消失在火红的世界里。 待章诲转身回去同伴,却已经与他们失散了。他迷失在红叶林中,迷糊之间走到了一家庵堂。庵堂不留男客,经不住章诲再三央求,庵堂主持师太将他安顿在庵堂后面的一间厢房里。厢房里挂了许多漂亮的纸鹤,章诲夜里睡不着,就取下一只纸鹤,无意间拆散看来,才发现里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有的是诗,有的是词,还有的写的是心情,更有的写的是自己的际遇……看着那一段段留下的字句,章诲仿佛看到珠华般的少女。 这样的感伤,如此的敏感,这般柔弱,又如此坚韧……她,是这般的特别,又是这般的令他心动与喜欢,从未有过的悸动,不由得忆起红枫之中那抹白雪的倩影,无法淡忘,不能忽视。 次日,章诲向庵堂的师太打听纸鹤的主人。 “公子说的是锦姑娘?” 当时章诲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或许就是自己一见倾心的白衣少女,那个在林间飞舞的少女,清丽脱俗,优雅得体,仿佛是尘世间不容玷染的仙子,“她可是喜欢穿一袭白衣?” 师太笑:“原来公子认识锦姑娘啊?前两天她还住在庵堂呢,据说过几日子要随家人离京,还特意叮嘱我们替你打理那两间厢房。” 因为庵堂的师太们都唤她“锦姑娘”每一只纸鹤诗词、话语的后面都留有一个“锦”字,章诲就唤她“锦仙”,是他心里的仙子。 “怎么可能?怎么她才是锦仙?”章诲的心一阵刺痛。 梁骓不解,他怎么会突然失常:“五公子,你这是……” 章诲倾倒盒子,很快一只只的纸鹤落了出来,在所有的纸鹤后面有几片枫叶、红叶,但见叶上题有小诗《翠浮庵题诗三首》。 其一 西山小陌又逢秋,唯见红叶不见人;珠泪常落花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其二 城上斜阳画角哀,晋府非复旧池台。断肠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心伤十余载,晋府老柳不复在。此身权作飘柳絮,犹忆曾经一泫然。” 其三 路近帝京己怕行,永兴巷中最伤情;车水马龙景依旧,龟石桥畔秋水生。 第三首诗将章诲的思绪带入到几年之前,那时正值是上元佳节,两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孩子围聚在糖葫芦商贩的跟前。 女孩一袭素净的衣袍,虽是旧衣倒还收拾得干净得体。男孩衣着华丽,却极是顽皮,正缠着女孩给她买糖葫芦。 “姐姐,我还想吃糖葫芦,你就替我买一个。” “弟弟乖,出门的时候舅舅就给了一两零碎银子,我已经没钱了。” “我不干,我就要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好不好,吃了这个我就不要了。” 少女满是期盼地望着卖糖葫芦的商贩:“大哥,你能赊一个给我吗?回头我把钱送来。” “小姐,你有钱就买,没钱就躲远些,别妨碍我做生意。” “姐姐,我就要糖葫芦,你给我买一串吧。” 女孩满是难色,想离开,可是年幼的弟弟却缠着她非买不可。 这时,章诲怀抱几本书经过龟石桥,见到此情此景,取出三文钱道:“老板给我三串。” 小男孩望着糖葫芦吞了一口唾沫。 章诲拿着三串糖葫芦递与少女:“小姐,送给你。” “那我欠公子三文钱,请问公子住哪儿,回头我把钱送去。” ------------ 第107章 真锦仙(2) “不过是三文钱而已,小姐不必放心里去。”章诲笑得如阳光般灿烂,少女接过他的糖葫芦,尽数给了身边的男孩,章诲有些莫名的感动:“你是好姐姐,一定要学会坚强和勇敢。” 坚强和勇敢,正是因为章诲初初相识时一句无意间的话,给了雨姗未来很多的勇气,一向柔弱的她再度回到皇宫时就不再沉默,当公主、皇子欺负柴迅时,她总是第一个冲出去保护柴迅。 晋阳城外破庙里,她就曾说过,七年前就已经认识了章诲,还提到三文钱,那三文钱让他种植在何雨姗的心底。他不知道戴在面具后面的是张怎样的面容,但她有一双异常明亮有神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流锦、锦华……”她曾冒用了锦华郡主的身份,闺字流锦,故而才会在那些纸鹤里都留下一个锦字,如今却已经换成了“雨姗”二字,是她,锦仙是她! 她才是锦仙! 他一直以来无情伤害的女子,却是他几年来朝思暮想之人。 这是上苍的捉弄,还是上天的怜惜,竟让他在成亲之前发现了真相。 章诲不待细想,冲出房门,手握红叶,大声道:“冬儿,冬儿!”院门外,抓住冬儿,急切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哪儿,他们住哪儿?” 冬儿道:“五公子问谁?” “何雨姗,她们住哪儿?” 冬儿道:“说是杨家庄。” 章诲转身往马厩奔去,出了城才发现根本就不知道杨家庄的方向,索性又转回城中找京齑官员询问,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杨家庄的方向。 近了,近了…… 桃子的家是庄里不多的砖瓦户富户,庄里大部分人都是佃农,桃子家的田地不算太多。待次日章诲到杨家庄时,桃子夫妇带着短工在田里收庄稼。 “桃子。” 桃子听到章诲的声音,冷冷地瞥了一眼:“哟——这不是章府的五公子么?什么风把你吹这儿来了,明儿不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么?” “我……退亲了。”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愧意,但可以第一时间说出自己退亲的事。 桃子诧异。 章诲跳下马,“雨姗不在杨家庄,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他越是着急,桃子就越是觉得讽刺。 现在记得找雨姗了,可她或许已经削发为尼了吧。世间事就是这般的难说,有时错过就不会再有,难怪老辈人会说:珍惜眼前人。 桃子淡淡地望了一眼,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什么?” 桃子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惋惜,如果在这之前章诲就回心转意多好,她们都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可是他发现得太晚了。“就在昨天,小姐已经剃度出家了。” “在哪儿?在哪儿?”章诲心中更急。 “翠浮庵!”桃子长长地轻叹一声,“近一月来,我数次想见她,她都闭门不见。五公子,时至今日你就不要再去打扰小姐静修了,她不会见任何人的。” 不见他,再也不会见他了。 “不,我不信。” 章诲跳上马背,他信心百倍地来到杨家庄,绝不是这样的消息。他一直以像她这样的女子,如果自己不接受,定然会再觅喜欢的男子,原来不是。 脑海中红叶林里羽白倩影与雨姗的身影巧妙的融合,他仿佛看到坐在章府窗下认真抄写经文,痛苦应对出门下聘的他…… 翠浮庵,座落于西山红叶林深处。当他看到红叶题诗时就应该想到,她就在西山,那些如火如血的红叶,只有西山才有,而他兜了这么一圈。 难道他们之间注定了会错过,也注定了必然会错过。 章诲快马扬鞭,进入红叶林,在林子里看到了翠浮庵。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师太,双手合十轻念:“阿弥陀佛!” “师太,我要见何雨姗,不,不,是锦姑娘。” 师太看了一眼章诲,道:“阿弥陀佛,佛门清修地,庵堂不易收留男子,还请公子早些离开。” “师太,让我再见她一面吧。”章诲一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入师太怀中。 翠浮庵因为地处西山,少有香客造访,自从何雨姗在这儿为晋王妃与母亲设了祭堂,这里便成为晋西王府的家庵,每年都会从晋西王府拨一笔款子供养香油、比丘尼。庵堂不大一共只有五名师太,长者年少时据说是某豪门贵妇,后来被夫君所弃就来到此处出家修行,少的还有出生卑微的青楼女子,五个女人聚在一起彼此照应。 师太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施主请回,慧心今儿一早随五台山云游的师太一起离开了。” 章诲心中一阵刺痛:“那么,她……” “慧心此去,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二十年许都不会再回来。还是请施主离开。” “她走了,她走了……”章诲失魂落魄的念叨着。 是他一再地伤她、辜负她,最终与她错过了,他应该怨谁、恨谁?都是因为他自己,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只因为徐锦娘名字里有个“锦”字,因为徐锦娘喜穿素净衣衫,他便错误地认为,徐锦娘就是锦仙。兜兜转转,千折百回,苦苦寻觅的人儿一直都在身边,他在心里思念了整整四年锦仙就是何雨姗。 “不——老天,我章诲聪明一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章诲跪于红叶下,秋风拂过,无数红叶翩翩而舞,在空中醉人的跳着曲线之舞,飞飞扬扬,轰轰烈烈,像心间那愧疚的火苗难以熄灭。 满目嫣红,红胜春花,红染山谷,在这热烈的红色之间,他依昔看到当年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女,翩翩飞舞,举手投足间像一株洁白的荷莲,不被周围的红色所染,不被周遭的红色所动。 愧,如这红;恨,亦如这红;数载的相思,更似这红。强烈的燃烧着,似要将他点燃,他想见她,倾诉别离的相思。 为什么是她? 初见时的落俗,再遇时的胆大妄为。前者是一见倾心,后者却是一见厌恶。倾心的她与厌恶的她都是同一个人,而他来不及细想就开始寻找她。 是爱她?还是厌她? ------------ 第108章 不该出生(1) 得到真相时的震惊与意外,他只知道: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她。 望着这满山的红叶,他仿佛懂得了她,但他却不懂得自己更趋于何方。 是爱还是厌? 是爱还是厌? 师太合上庵门,转入后院厢房。 雨姗跪在蒲团上,不停地敲着木鱼,一头青丝如瀑似缎地倾泄在身后,直垂至臀部。如烟明眸像枯绝的古井般毫无活人的气息,平静依旧,沉寂依旧。 师太柔缓道:“居士,先前一位姓章的公子来过,贫尼按照你的话转叙于他了。” “有劳师太了。” 师太转身欲去,雨姗唤住了她,问道:“师太,您说我尘缘未了不肯为我剃度。但我知道,这只是您必须拒绝的藉口,到底为什么?” “这……”师太回首时,神情中满是为难之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今日贫尼已经说谎两次了。” “善意的谎言相信佛祖是不会怪罪的,请师太告诉我实情。” 柔缓的声音飘出,依如山涧的泉水,清脆而低沉的。 一早就商量好要剃度,可前日师太却突然说她尘缘未了,允她在庵堂待发修行,说什么也不肯为她落发。最初,雨姗信了。可后来越想越觉得蹊跷,若是不能落发,一早就应该告诉她,不会是近了跟前才说不行。 她若不在章府,唯一的去处便只能是翠浮庵,这个秘密柴迅是知晓的。如果“尘缘未了”是似,那还有什么比柴迅阻止她剃度更合适的理由。 “晋西王府有消息过来?” 师太逾加为难了。 “请师太告诉我实情。” 目光相遇,眼神交流,师太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 “阿弥陀佛!” 师太迟疑良久方才从怀里掏出两封信,一封有着熟悉的字体,一看就是柴迅的笔迹,而另一封龙飞凤舞显得陌生,但笔力刚劲有力。 师太道:“这两封信都是由晋西王府的人送来的,皆是写与贫尼的,可两信自相矛盾,贫尼实在分辩不出真伪,好生为难。” 雨姗掂量一番,先看柴迅的信。信里并未说什么,只是柴迅仿佛知晓她将要剃度为尼的事儿,要师太不得剃度,还说不久之后,晋地才子李牧即将入京,望师太周旋安排他与雨姗相见。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柴迅要为她另择良缘。对方是晋地的才子,其才华不在章诲之下。他有这份心,又如何不让她感动。只是柴迅不知晓她钟情章诲的原因,有些人是无法代替的。 拆开第二封信,写信人自称是晋西王府中人,说柴迅自上次剑伤之后,病疴沉重,早已卧床不起,希望师太能设法将此事转与雨姗。书信最后单落了一个通字,难道是柴通? 柴迅的信只说自己安好,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雨姗的安危与终身幸福。 可柴通的信又说柴迅病疴缠身近似膏盲。 柴通为什么不直接写信给她? 显然,雨姗和柴通父子之间都有太多的隔阂,或者说她对他们都有着极深的防备。 那么,自她住进翠浮庵,她的一切皆在晋西王府的掌控之中,不但柴迅知晓她的实情,连柴通也知道她在此处安身。 柴迅的信里,要雨姗自此不再入晋的想法;而柴通的信,则是期盼她能早些归去。 雨姗转身走到床榻前,从枕下取出离晋以来收到的三封书信,每一封信柴迅都说自己安好,说自己如何的生龙活虎。细细想来,这其间实在太过渲染、夸张,世人都道掩耳盗铃,他只屑一语带过,却过多的形容自己如何的能吃、能睡、能玩…… “他定是病了!”雨姗呢喃着。 想到柴迅卧于病榻,周围都是如龙似虎之人,心中的担忧像无边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不,不能再呆京师,必须回晋地,她要陪在柴迅的身边。受过伤的心,最是理解被背弃、不被重视的感觉,她已经伤害柴迅太多太多,如今回去或许并不算晚。 “师太,你马上替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回晋地。” 起身就开始准备起行装,如缎长发只以一条粉色丝带松松束着,尤显袅袅风致,素颜更显妍净。 站在母亲的画影前,低声道:“娘,您生前与晋王妃交好,而我又与迅儿一起长大,我们相依十余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姗儿累了,姗儿此回晋地,想要陪在迅儿身边,娘在天有灵不会反对吧。若娘同意,就让香烟直上。” 定定地看着篆烟缭绕,须臾香烟直上,化成一条线。这或许就是母亲的意思,同意她陪在柴迅的身边。 雨姗喜道:“娘,您同意了吗?您真的同意了?” 香烟升腾,化成一条线,在线的顶端袅袅升起,如丝如烟,缥缈似幻。 挎上包袱,雨姗来到隔壁祭堂,将自己的决定同样讲与晋王妃听。 庵堂外面,师太已经为她备好了马匹。 转入佛堂,她跪于蒲团,虔诚十足,低语祈祷:“神灵在上,信女何雨姗祈求菩萨保佑柴迅平安,只要他平安,信女愿折寿十载。” 只要他平安,她愿意做更多的事,是她欠了柴迅的情意,她这就回去,陪在他的榻前,相伴他的身边。 正要跨上马背,林间传来桃子的呼声:“小姐,小姐,你没有削发真是太好了。” 徐徐回眸,笑意盈盈地看着桃子:“迅儿病了,我得回晋地。往后你好好过日子。” 是释然,是放手,章诲离去,她还有柴迅可以依偎,柴迅依旧是她心上最在意的人。纵身跃上马背,拍打马肚,雨姗喊了声“驾——”消失在林间小径。 桃子望着她的背影,无限遗憾地道:“小姐,五公子回心转意了,他不会娶徐家小姐了……”这些话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雨姗已经消失在红林深处,山凹之中久久回荡着“小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虽然无法告诉小姐,但可以告诉章诲。 桃子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大喊着,“五公子!五公子!你在哪儿?” ------------ 第109章 不该出生(2) 章诲木讷地站在西山赏景亭,几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看到了林间飞舞的她,一袭白衣夹杂在火红的世界里异常醒目,纯净、圣洁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满山红叶刺目的痛,惊心的疼,唯有记忆里那一抹白衣倩影久久也挥不去。他依昔记得她的舞姿,那般轻盈,似翩飞的蝶儿,又似天上的白云,令他远观而不可近触。 “五公子,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小姐,小姐她……”桃子气喘吁吁。 章诲道:“她走了,云游去了,我终是错过她了……” 桃子不停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小姐并没有削发清修,她……她回晋地了。” 章诲一阵欢喜,他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只要她回京,他们一定会再在一起。“你是说她回晋西王府了?” 桃子使劲点头。 “何时走的?” “刚……刚才……” 章诲听毕,转身就跑。 “五公子,你追不上她的,她是骑马离开的,这会儿怕已经走远了。” 他一定要抓住缘的绳索,一定要追上她,告诉她自己的心里话,章诲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穿过红叶林,一口气奔离西山,远远地只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雨姗!雨姗!”他放大嗓门高声大唤:“雨姗,我在京城等着你。” 秋风呼呼吹过耳畔,依昔飘来一个声音,有人唤她的名,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明天,章诲就要与徐小姐成亲了,最后的希望也在上次章诲决定保媒时破灭。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当年龟石桥畔,那个用三文钱买了三串糖葫芦满足柴迅心愿的少年成了心上逝去的风景。 只是风景,却不能拥有,而她唯用回忆去品味。 日冒风雨,夜披星月,数日后她回到了晋阳城,一路过来换了数匹骏马,坐在马背凝望着晋西王府。 晨曦中的的晋西王府像一个初出的婴孩,披着朝霞,华丽如锦,静谧而神秘。飞檐展翅如飞、纤巧轻灵;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石桥横塘,残荷枯黄;曲径缠绕,形若琴弦;房屋高低冥迷,遥遥互望。 从未曾发现,朝时的王府也会如此的富丽堂皇,她一路心心挂念的柴迅此刻病得如何? 雨姗近了王府,跳下马背,随手递过缰绳。 一名王府门丁迎了过来,唤了声“郡主”。 “王爷在哪儿?病情怎样?”雨姗一边询问一边径直从大门进入王府,没走几步,大门紧合,雷鸣般的脚步声后,被团团侍卫紧紧围住。“什么时候我回自己家里也会被人拦阻了?” 柴违走进圈内,面含笑意:“何雨姗何小姐,你不是到京师告秘去了么?” 言语之间皆讥诮,雨姗却无心与他纠缠。“我要见王爷。”提高嗓门,放声高唤起来:“迅儿,迅儿……” 柴违漫不经心地道:“别喊了,他听不见。” “什么?” 柴违手臂一挥,托起她漂亮的下巴:“何雨姗,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你走之后他就病倒了,这些天昏迷不醒,你喊得再大声,他也是听不见的。三弟还真是奇怪,自己的女人可以放手不管,却唯独被你迷得失魂落魄。” 推开柴违的大手,“迅儿!”转身就往正阳堂方向跑,没走几步,刀剑碰撞,早已拦住去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柴迅,愤愤然看着柴违:“他也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让我见他,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让我见他!” 柴违示意众人退去。 奔向正阳堂,远远地就闻嗅到一股汤药的味道:“迅儿,迅儿。”声声呼唤,撩开重重纱帷,在床榻之前坐着杏子,她手捧药碗,见到雨姗满是惊诧:“郡……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这还是她熟识的柴迅么? 不过几月的功夫,竟病得如此沉重,瘦枯如柴,苍白如缟,双目紧闭,原本圆润的下颌变得尖细,头发凌乱,昏睡不醒。 “迅儿……”雨姗一声轻呼,泪止不住地流,一颗心满满都写着愧意,应该明白他的用意,当她视章诲为唯一、至爱之时,柴迅也视她为最重,她已离开,柴迅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杏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接过杏子手中的药碗,雨姗轻柔地盛了一匙药水放到他的唇边。 杏子道:“王爷私放小姐离开,大公子颇为震怒,下令将他关入地牢。没过几天,他就病倒了。大公子遍寻晋地良医,可是他的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如今伤虽好了,可是病却不见起色,这样昏昏沉沉的已有两天了……” “贤夫人和王妃在别业养胎,那柔夫人、玉夫人她们为什么不照顾他?” “小姐,有些话奴婢不敢妄言。自打王爷病倒,她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从别业那边传来消息,听说王妃……她……” “什么?” 杏子左右张望,压低嗓门道:“几天前听说王妃小产,王爷就病倒了。听安嬷嬷说,王妃是自己服的落胎药……” “别说了!”雨姗打乱杏子的话。药汁喂至唇边,顺着嘴角流泄脖颈,雨姗拿出帕子为他轻柔地拭去药汁。“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王爷。”心很乱,没想到柴迅病得比她预想的更沉重,“迅儿,你一定要好起来,雨姗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倘若你有不测,雨姗就陪你一起去。你才是雨姗的家,是我想要的家……” “迅儿,我求你把药吃下吧,你病成这样不好好吃药怎么能行?” 雨姗声声央求,一匙又一匙的药汁依旧从他的嘴角流出。 不,她不会让他再把水吐出来。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杏子扶起昏迷的柴迅,雨姗将药送入唇边。 又是失败,大半碗的药汁未喂入嘴里半滴。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要柴迅有事,如果柴迅出了事,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自己的自私,害柴迅伤病缠身。 俯下身子,轻柔地吻着他的唇,用最炽烈最温柔地方式启开他的嘴,昏迷中的柴迅似乎有了感知,点点将药水渡入他的嘴中。 杏子看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如此喂药的,雨姗先是浅饮,后面就是大饮几口。 ------------ 第110章 不该出生(3) 正阳堂外,柴通放缓了脚步,深吸几口气撩开纱帷:在床榻之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倩影,再细看时,却见她捧着柴迅的脑袋,嘴对着嘴,心中一颤,见她从杏子捧着的药碗里饮了一口,她用这样的方式喂柴迅吃药。 莫名的嫉妒心冲刺着柴通的大脑,他快走几步。 “迅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要你醒过来,我要你活着,无论未来的路有多艰难,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抛下雨姗一个人,你若死了,雨姗便陪你一起死,上穷碧落、天堂地狱我都陪你一起闯。迅儿,我的迅儿……” 忘记了周遭,看着这张削瘦的脸庞,雨姗唯有止不住的心痛与怜惜,第一次发现柴迅其实长得很英俊,脑海中涌出他健康时的模样,笑的、怒的……与他的妻妾们亲昵的,训斥奴婢们严肃的样子……一张张的脸,一幕幕的回忆,他曾是那样的霸道与意气风发。 回忆中的他与此刻安静的他相比,她越发疼惜。 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眉毛:“迅儿,我要你醒过来,你听到了吗,你必须要醒过来。迅儿……” “小姐。”杏子低声道:“大公子来了。” “杏子,你一个时辰后再送一碗汤药来,另外,你去打一盆热水,我给他擦擦身子。” “是。”杏子应了一声,捧着空碗离去了。 雨姗轻柔地抚摸着柴迅的脸庞,像捧着最心爱的宝贝,看柴迅如此她会难过得想死,痛不欲生便是如此吧,恨不得此刻躺在病榻的人是自己,恨不得能代柴迅承受这种病痛折磨。 “你太残忍了,就算迅儿做错了事,你怎么可以如此待他,明知他有伤在身,居然令人将他关入地牢。”“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哼——好像你们从来就不曾原谅过我们。” 柴通冷若寒冰,他很想冲过去将柴迅推开,或者希望此刻躺着的那个人是自己,如是自己,她会不会也那般温柔而深情的对待。自从回到晋地,见到何雨姗与柴迅,他嫉妒他们之间的情意,两个人都愿意为对方牺牲,都可以为对方去死,柴通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但他渴望得到。 柴通在柴迅几个妻妾的身上,仿佛看出柴迅为何对何雨姗情有独钟。她们一见柴迅病了,有的向他投抛媚眼,有的早早就搭上了柴违,连柴迅结发的元配妻子晋西王妃竟也因为柴迅卧榻病重而狠心拿去了孩子。除了贤夫人,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有了自己新的打算。 与这些女人相比,何雨姗的归来是那样的特别,她就像一颗闪光的宝珠,即便偶尔掩埋尘埃,一旦出现在太阳底下,依旧会灼灼发光。 “刚才你说,如果他有事,你会随他而去?”柴通试探性地问。 雨姗抬起头来,眼里全是坚定:“是,若是迅儿有意外,我绝不苟活。”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如此想不开。” “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但是我愿意为他这么做。十一年了,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他,我还活着做什么?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伤他。” 柴通俯下身子,双手握住她的香肩:“这次回来,你是不是想学你母亲,做那狗皇帝的耳目、潜伏晋地的细作?” “你胡说。”雨姗身子一闪,整个人倒跌在床上。 母亲,她的母亲怎么了?柴通说她的母亲是狗皇帝的耳目? 她不允许有人抵毁母亲,人已仙逝,怎可以再受羞辱。“不要诬蔑我的母亲,她自小就在晋王府长大,她怎么可能与永康帝有瓜葛?” 她躲避一分,他就逼迫她面对两分。柴通欺近身来:“这些日子,你们不是一直在怪父王、何将军狠毒无情吗?谁能想得到刘美玉、陶妩儿会是柴源父子派入晋地的暗人,她们的目的就是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晋王妃温柔娴淑,她不是细作,我母亲自幼就是孤女,她更不会……” 雨姗固执的争辩出,她不会相信的。就算是真的,她们就应该死,她和柴迅也应该死。 “你这女人,嘴总这么硬。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信了。你是聪明人,否则父王、何将军为什么弃正妻不顾却带着了妾室,就是因为她们是细作、是永康帝的耳目,我们当年才不得不这么做。” “就算是这样,流锦有什么错?何修有什么错?他们也是你们的亲人,可是你们却弃他们被活活烧死而不顾。还有迅儿,那时候他才八岁,他什么都不懂,你们怎么可以狠心抛下他。” “何雨姗,你又装笨?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那么,迅儿生病是你刻意所为,为什么?” 雨姗心中一痛,如今又要重蹈十一年前的旧路吗?他们为了所谓的斩草除根,要至他们于死地。 柴通笑,十一年前的陶妩儿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十一年后的何雨姗是当年陶妩儿的影子,甚至更超越前者的风姿,这样的美人,谁会不动心?“迅儿不病,你又怎么会回来?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还真是对你痴情,几次传书都不提自己生病的事,居然还要你永远都不要回晋地。” “你不就是要我死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去死,只要你善待迅儿,他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让你死?岂不太可惜了。”柴通纵身一闪,捧住她的脸,细细地审视着:“瞧,这是一张多美的脸啊,实在不忍心让你去死!” 柴通重重地推开,雨姗跌在罗帏被褥。 为什么柴迅会有这样的兄弟,如此残忍无情。 “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柴通停了片刻,咬牙切齿地道:“像父王一样惩处做细作的女人!” 柴通转身走到榻前,用手掠拂过柴迅的脸:“三弟,哼,你从来都是不该出生的人。不过大哥感谢你将何雨姗给引了回来。” ------------ 第111章 我要解药(1)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雨姗的心头,她快速翻身下榻,未跑几步就已被柴通给拽住,两指叩锁住她的咽喉,深眸熠熠如剑如刀,似要在片刻间剖内她的内腹,掏出她的心瞧明白,狠绝的、无情而逼人的气焰。 雨姗未语,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通红,瞪大眼睛直视着柴通,这便是柴迅的大哥,一个如龙似狼的男子。 柴通加重两分力度,厉声道:“说,狗皇帝让你回来做什么?” 如果说柴违是毫不掩饰的轻薄,而柴通的手段更令人发指,你永远都无法猜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你到京城与狗皇帝说了什么?说——” 她一定会被他害死,看着柴通那血红色的眼睛,雨姗被一阵恐惧包围。她不要死,不要丢下柴迅一个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何保的声音:“大公子,玉夫人问你今儿可要过去用饭?” 柔夫人与柴违眉目传情,而人模人样的柴通居然也染指玉夫人。 雨姗不知该恨柴迅的两位哥哥无情,还是该怨两个女人太不守妇道,引诱谁不成,偏偏是柴迅的两位哥哥。 柴通一松手,她止不住猛咳起来,缓过一口气,满脸通红,依旧未说一字。 柴通大喝一声:“来人!” “大公子。”左右走出两名黑衣侍卫,像是白日里见到的鬼影,一般高矮,一般胖瘦,一样的装扮,一样的动作。 “将何雨姗给我看紧,从现在起不许她离开正阳堂一步。若再生事端,你们提头来见。” “是。” 柴通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帷,匆匆离了正阳堂。 轻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数色纱帷之外洇出何保的身影。灼灼光线下,仿佛一幅水墨的剪影图。是他再一次为她解围,雨姗大唤一声:“何保!” 身影凝住脚步,雨姗徐徐移到纱帷前:“刚才,柴通说的是真的吗?他说我母亲是永康帝的细作?” “我不知道。” “何保,爹呢?他……” 十一年后她说到爹字时万般不自在,忘了他的模样,忘了他的声音。她很想问问:这样的付出值得吗?何家一心为柴洋父子,可他们父子是否拿他们何氏家眷当人看。 何保道:“两年前,他在关外病故了。” “他死了……”她的父亲死了,那谁又能说清楚母亲是否是细作,问晋王柴洋吗?雨姗信不过柴洋,若不是他的主意,父亲一介勇夫哪里会制造出晋阳之乱。 “父亲临终前再三嘱托,要我好好照顾大姐。我不会让你有事。”何保的声音不大,但雨姗能感觉出他话里的决心,不容置疑的,坚定而充满信心的。“你不该帮着狗皇帝,他是谋权夺位之人,晋王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讨回自己的东西。” “何保,我们姐弟不应该卷入他们皇族的争斗中。” “不选一方,难道做墙头草?无论是狗皇帝还是晋王,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墙头草。大姐,我劝你莫要再与大公子作对,若不是晋王有令善待你与晋西王,你们俩早已死十回了。” 何保说完转身离去。 雨姗坐回床沿,看着昏迷不醒的柴迅:“迅儿,你说这都是怎么了?皇帝真的就这么好?大家都想做皇帝,迅儿,我唯愿你能早日康复,你不是说要带我远走高飞吗?我愿意,愿意和你一起离开这个纷乱的红尘。” 她就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的病榻,轻柔地与他说话,回忆着他们小时候在皇宫里的事,开心的、有趣的,一起与公主们藏猫猫,一起与众皇子练习射箭,点点滴滴一路走来都是他与她青梅竹马的印记。 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两天,雨姗仿佛在两天之间就走近了十一年的时间。一次次用特殊的方式喂他吃药、喂他喝粥,为他擦拭身子。 昏迷之中的柴迅似在漆黑的世界里感受到了春日温暖的风,吹过他的耳畔,如此的温馨。仿佛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在追逐着,那是小时候的他与少女时的她。 “刚才是谁欺负我弟弟?”凶神恶煞般的雨姗双手叉腰,怒向公主、皇子。 从来没有敢这样对待皇族孩子,可是雨姗就敢,会因为长安王柴昭不小心推倒了柴迅,拿着棍子追着柴昭满花园的乱躲。会因为公主一句玩笑似的话语,与公主进行一场唇齿之战。 “我告诉你们,以后谁也不许欺负迅儿,你们谁再欺负他,我找你们拼命。” 有公主和皇子向嫔妃娘娘们告了状,她们寻上门来了,雨姗丝毫不惧,竟与他们吵了起来。 “我们无父无母,我是姐姐必须保护弟弟。娘娘们要打我、骂我,我都认罚,但谁欺负迅儿就是不行。”雨姗如此说。 嫔妃娘娘们寻来几次,都无疾而果,说来也怪后来连永康帝也知晓了。他朗朗大笑,对太学阁的先生与皇子、公主道:“往后你们让着柴迅,不要招惹那个恶女。” 那年,雨姗十六岁,便得了一个恶女的绰号。皇子、公主们背着她都唤她恶女。雨姗若无其事,装作并不知情,谁惹她没事,但谁招惹了柴迅,指定是会被她追得到处跑。如此几次,上至长安王柴昭,下至公主,再也没人欺负柴迅了。 在阳光般的话语里,柴迅仿佛回到了幼年。他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绝不让雨姗再难过。他仿佛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额上有温热的水滴滑落。这一定是她的眼泪吧,她为他哭了,她说只要他醒来就嫁给他。 他一定要醒过来! 是什么叩上了唇,温柔的、甜蜜,渡入嘴里却化成了苦涩带甜的热汁,汁水沿着舌根一路流入咽喉、胃里,像一把火顿时温暖了他的身心。他一次又一次地吃着这样的汁液,百吃不厌,而唇总会不自觉地在片刻后张开,有时候是很甜,有时候略涩,但更多的时候却带着兰花的幽香。 看着抛却名节,用嘴喂食的雨姗,杏子更多的是赞赏。“小姐,看王爷的气色,好像比昨儿又好了许多。” “他现在是越来越坏了,明明已经好了许多,可就是不肯好好吃东西,非得吃我豆腐。” 杏子“吃吃——”笑了:“奴婢觉着是小姐在吃王爷豆腐。” ------------ 第112章 我要解药(2) “如今他还病着,待他好了,让他吃我豆腐。”雨姗笑着,嘴里含了一大口粥,俯身将粥渡入他的嘴。 “什么事笑得这般开心?”飘进一个男子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迸发出来一般。雨姗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抬头时,杏子因为胆怯已转身离去。 杏子怕他,她可不怕。 雨姗盛了一匙,缓缓放到柴迅嘴边:“你得多吃一些,郎中说再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三弟真的好了吗?气色恢复得不错。”柴通走近床榻,近距离地审视着,“可是他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这个问题也是雨姗想知道的,郎中明明说脉象、气血正在逐步恢复,可为何他还醒不了?对于无法醒转的事,郎中只说从未遇到过。 柴通将嘴附到雨姗耳边,低声道:“大羲朝时有三件最奇特的毒药,破命、天仙露、牵机。何雨姗,你说如此破命加上提神药丸会是什么效果?” 此三毒相传是宋朝时最离奇的毒药,破命有说是辅助性药物,本身无毒,但与一些草药混合往往会产生离奇的效果;天仙露,是当时最厉害的春;牵机为致命毒药,相传唐后主李煜便是死于此毒。 “是你给迅儿下毒?”雨姗倏然起身,这都是什么兄弟,明知柴迅有病,居然会下如此重毒,难怪郎中找不到原因,却是身中莫名剧毒。 柴通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笑道:“想要解药么?” 雨姗伸手要夺,柴通动作迅敏,身子一闪已灵巧躲去。 “把解药给我。” “给你,为什么要给你?”柴通看似在笑,可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不带丝毫的情感:“何雨姗,你太自以为是,当初我希望你嫁给我,可你竟然拒绝。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拒绝我,而你也不能。” “你想怎样?” “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可以把解药奉上。” “卑鄙!”雨姗愤愤地骂了一声。 “不答应?把药丢入荷花池。”柴通说到做到,伸手将解药从窗户抛出,雨姗惊呼一声,追着纸包飞身而出。 这个玩笑大了,柴通诡异地看着手掌里的药包,被他丢出的只是一个假纸包,没想到她居然会不顾一切的跳下荷花池。 雨姗手握药包,立于荷叶上,脚下不备,踉跄狼狈,陷入淤泥。“该死!” 杏子惊呼一声,立即就过来几名丫鬟奴仆,伸出竹杆将雨姗拽上池子。 雨姗顾不得满身的淤泥,径直进入屋内:“杏子,把药给王爷服下。” 柴通不动声色的看着何雨姗,他真是看不懂这个女人,是真笨还是假笨,居然因为一包药跳到荷花池里。清楚何雨姗对柴迅的感情,越是在意柴迅,柴通就逾是生气。 走到铜盆前,她洗去满手的淤泥,一双莹白发亮的纤手美丽得如同白玉雕琢一般。 “小姐,这纸包是空的。” 雨姗愤愤地盯着柴通,眼冒火光:“你骗我?” “不是我骗你,而是你实在太笨了,居然会相信我会把真的解药丢出去。” “柴通,你……”顿了一下,“你是个王八蛋!” 躺在病榻的人是他的兄弟,居然会给柴迅下毒,害柴迅昏迷不醒。 “你笨得可以,居然会以为跳一次荷花池就能拿到解药。”柴通不以为然,讥诮起来。她越生气,他就越得意:“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又岂会轻易拿出解药。” 她要怎样他才可以把药给她,她不能再让柴迅这样睡下去,是药三分毒,何况那本就是毒药,不能因为长期中毒而伤及柴迅的身体。 “禀大公子,你要的香汤准备好了。” “抬进来!” 柴通面带笑意,眸子里波光浩渺,令人无人揣度,虽然笑得灿烂,浑身却毛骨悚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以极快的速度漫延至全身。 他抬抬手臂,杏子与众侍卫、奴婢一并退出正阳堂。临离开时,合上了门窗。 轻纱停止了的飞舞,铜炉篆香袅袅,分不清是轻纱遮住了眼,还是愤怒挡住了视线。柴通与她就这样久久的站立,她想要把他看透,而柴通的脸上依旧是一尘不变的笑意。 “柴通,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美人,你说我想干什么?” 问题又抛了回来。 雨姗低头就看到自己浑身满是带着淤泥,难道要她当着他的面褪去衣衫。 “从京城回来,你便一直守在柴迅身边,衣不解带,满身都是汗臭气,今儿请你沐浴。” 他请她沐浴,可这屋里除了昏迷不醒的柴迅,便是她与他,要她当着他的面褪尽衣衫,她做不到。十一年来,即便是在柴迅的面前她也不曾如此过,虽然有几次柴迅无意发现她在泉池,但那也隔着重重纱帷。 “你想要我亲自动手。何雨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章诲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与柴迅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要在我面前装纯洁。我,没有多少耐性,数到七,如果你还不入香汤,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真的毁去这包解药。” 她想拿到解药,只有解药才能让柴迅尽快的醒转过来。 而她,更不想对着柴通宽衣解带。 她绑嫁章诲,只因为他是她默默喜欢了数年的男子。 而旁人看到的却是一个放恣、狂妄的女子。 她不想背叛自己的心,也不想置柴迅的生死于不顾。 柴通见她犹豫不决,不失时机地催促道:“另外,再告诉你一句,此药这世上仅此一包。” 已无路可退,必须要救柴迅,哪怕柴迅怪她、责备她。 柴迅是因她而伤,因她而病,救柴迅是她的本份。 昏迷中的柴迅,清晰地听到屋子里男女的对话声。 “柴通,你不可以这样?” “快脱吧,我可不想与一个满身淤泥、满身臭气的女人欢娱。一!” 这就是真实的柴通。 她总是记得十一年前在王府遇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翩翩少年,自负的、高贵的,不该如此龌龊。十一年的时间改变了多少,她在变、柴迅在变,而他们也在变。 雨姗想喊,想骂,可稍一定心,明白今日自己在劫难逃。若不按照柴通说的做,他根本就不会把解药交出来。她是这样的柔弱,她一度引以为豪的武功在柴通的面前就成了花拳绣腿。 “五!” 他打开了药包,只需再数两个数,解药就会在他手中化为乌有,飘散屋中,化成尘埃。 雨姗不敢再想下去,用手拉开沾上泥泞的罗带,外衫从她的双臂滑落。 “六。” 不愿看到柴通,努力让此人当成空气,可她做不到,所有的意识与现状都告诉她,在这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身子看。让她褪尽,要她沐浴,要她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心里暗暗地问道:迅儿,你怎会有这样的兄长?怎会有夺你女人的兄弟?这不是兄弟,而是两个畜牲。 可是心里的暗骂又有何用,改变不了她此时的命运。 外袍落下,中衫着地,她衣着亵衣、亵裤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羞愤、耻辱都不足以代表她此刻的心情。回忆最初,当她将章诲绑入洞房,章诲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刻骨铭心,愤怒难当,难怪后来她做那么多都无法让章诲原谅。这与她今日受辱又有何差别? 她真的做得太过了,将章诲绑入洞房,不但伤及章诲做为男人的尊严,更让她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这世间莫非真有报应一说,她的报应来了。 她爱章诲,暗暗地在心底爱了那么多年。羞涩如她,却不敢向外人坦白自己的真情,还要用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来掩饰,美其名曰:佳婿候选人。没人知晓,其实在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章诲,只他一人。所以她才会如此疯狂地将他绑入洞房。 柴通此刻是否如她当时那般,只想证明自己的真心,不曾想却用错了方法,反而引来对方的反感。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像个大家闺秀、优柔温婉的含羞告诉章诲:我喜欢你。 “快脱!”柴通一声厉吼将她从沉思中回神,微微惊颤,转过身去,背对着柴通,褪去最后的衣衫,抬腿进入浴桶,将身子快速地的没入桶中。 浴桶内飘浮着五彩的花瓣,那样的刺目惊心,红若鲜血,蓝若苍穹,菊花与桂花的香气融合更是刺鼻的让人想吐。她本不厌恶香汤,可此刻胸腔里满满都是羞愤。 柴通走近浴桶,她不由自己地闪躲,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捧住了脸庞。他分不清是她在哭,还是水气盈润了她如花的面容。 “何雨姗,今日之后,我自会禀明父亲娶你为妻,但之前我必须验明正身,若你是完璧之身可尊为妻;若你是残花败柳,就纳你为妾……” 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霸道如他,强势如他,柴通用手扳过她的脸,逼她正视自己。优雅的、豪爽的抛去外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悲愤的秀眸里,缠绕着缕缕愤意,还有丝丝惶恐。 “柴通,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当着迅儿的面……” ------------ 第113章 柴迅醒转(1) “他昏迷不醒,什么都不会知道。”柴通抛开中衣,只着亵裤,用手一捞,就扶住了她的双肩,洁白莹润的香眉,似白玉打磨过一般,漾着盈盈的光亮,身子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清香,景不迷人,人已迷,如此美人让他如何不动心。“趁现在我还没有开始对你惩罚,告诉我,你在京城对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咬咬双唇,他的力道很大,似要将她的双肩捏碎一般。 “何雨姗,别以为自己不说我就不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知晓。” 柴通勾抬起她的下巴,吻疯狂的落下,他迷失在她绝世的风姿之中,捧着她的脸,热烈又温柔的覆下,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脸颊、她的唇……抵死纠缠,任由她的拳头像纷乱的雹子击落在他的背上、肩上、脸上,他不放,就似握住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他依旧不放。似冰冷的晨露在荷叶上反复的滚动,又似炽烈的火星在灶火里跳动,他的胸腔中点点星星之火终被燎拨,以熊熊之势快速地燃烧,愿意为她焚为灰烬,愿意为她变成一头疯狂的猛兽…… 他加剧了力度,捧着她的脸,迫使她从浴桶站起,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渴望征服与得到,大手落在她的纤腰,肆意的揉挫,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 雨姗拼命的挣扎着,双手挥舞着拳头,用力些,再用力些地捶打着,她的愤怒换来更粗鲁的强吻与揉挫。含住柴通的下唇狠狠地咬下,一股血腥须臾充斥着彼此的唇舌。 “啊——”柴通吃痛,推开雨姗。 她的腰身撞击在桶沿,一股天眩地转的刺痛传来,整个人没入香汤之中。 “该死的女人,竟敢咬我。哼,本公子最喜欢胭脂马,尤其是你这等难以驯服的,还想对你温柔,看来今儿也不用了。”柴通说着抬腿进入浴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异响,不待回头,眼前一黑扑倒在桶沿。 昏睡中的柴迅,想要立刻醒来,可是怎么也坐不起来,如何也睁不开双眼,他唯有静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声音。他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扎入掌心,想借钻心的痛,让自己醒转。痛与焦急一并袭上心头,理智终是未能控制住思绪,不听话的眼,不听话的手足。心里一遍遍的呐喊着:“柴通,不许碰雨姗,不许碰她。”可这声音怎么也无法从喉咙里冲出去。他仿佛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柴通不说话了,是柴通倒下去了。能感觉到这屋子还有第四个人,从对方的气息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何小姐,何小姐……”是梁骓的声音。 他怎么来这儿了? 梁骓奔进浴桶,伸手从水中将她扶起,一出水就发现她赤身,手一颤,雨姗又滑入水中。 梁骓转身抱来被褥,一手拥着雨姗,一手快速地将被褥裹在她身上。平放在地上,在胸前一压,雨姗轻咳两声,带着花瓣的浴汤从嘴里喷了出来,长长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蝶儿扑簌的双翅,似要睁开,又缓缓地合上,如此反复几次方才缓缓启开双眸,那一眼的芳华,仿佛明珠放出了光芒。 “何小姐,何小姐,你没事吧?” 雨姗眼前朦胧,来不及反应,只道:“药,迅儿的解药……” 梁骓听罢,转身在柴通的衣衫里搜索起来,取过一个纸包道:“可是这个。” “嗯。”雨姗伸臂抓住了一件衣衫,躲在被褥里给自己套上。 梁骓见她掀开被褥,低呼一声转过身去。雨姗心里觉得可笑,先前她怕自己的身子被柴通看到,而今梁骓却怕看到她。 “梁大侠,把药给我。” 取过解药,走到床前,坐下身:“迅儿,我拿到解药了,听话把药吃了。” 她轻柔地捧着柴迅的下巴,似听到她的话,他张开嘴,任她将药水倾倒入嘴。她转身取过床前桌案上的水杯,含了一口水,习惯性地俯身。 梁骓小心翼翼地偷望一眼,才发现她已经穿好中衫。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喂柴迅吃药,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 要告诉她,章诲并没有迎娶徐小姐,章诲在京城等着她。 可是看情形,她似乎对柴迅已经生出异样的情感。章诲伤害了她,辜负了她,这场情爱谜局里,谁也猜不出结局。柴迅为她做出那么多的牺牲,她不动心很难。 梁骓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关于章诲的事:说?还是不说? “大公子,大公子,刚才府里闯入刺客了……”有人拍打着房门。 梁骓心中一惊,纵身飞上屋顶。 雨姗喂柴迅喝了一口水,确定他已经把解药服下,方才放心。可问题马上又来了,她开始有些担心柴通给的解药是否真的是解药?柴通现在还不至于真的要毒杀自己的同胞兄弟,迅儿现在是晋西王,是他们要利用最好棋子,而且柴洋父子即将起事,为了收服天下人心,他们还不敢手足相残。如此细想一番,她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大公子,大公子……” 雨姗站起身,走到浴桶前,用铜盆盛了半盆水,倾倒在柴通的脸上,随之落下的还有她的脚头:“大混蛋,竟敢打我的主意。如果没死的话就快起来,有人找你呢。” 被冷水一击,柴通依旧没有反应。 雨姗一想,知是被点了穴道,手指一阵胡乱点凿。 柴通醒转,一会儿笑,一会儿叫,一会儿浑身颤抖得像是筛子。 “何雨姗,你想谋杀亲夫啊?” “大混蛋,谁是我亲夫?想吃我豆腐,我让你吃,让你吃过够!”雨姗气急,绝不就这么便宜了这家伙,抱起他的衣衫推开窗户就往荷花池方向抛。 “喂!喂——”“何雨姗你抛啊,你抛得越干净越好,回头这王府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呵呵,待那时,我倒要你还有如何颜面在王府呆下去?” 一时气急连这层都忘了。她将衣衫丢在地上,高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算你狠。迅儿那般宽容,怎会有你这样的兄长。” “大公子,大公子,里面出什么事了?”外面的人只听得柴通时笑时叫,那语调实在吓人,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大声的。 ------------ 第114章 柴迅醒转(2) “我……我没事,快帮我解了穴道,这个妖女竟敢点我穴道……哈……啊——” 两名侍卫推开房门,发现柴通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嘴里不时地传出一些怪声。侍卫解了柴通的穴道,他站起身来,本想好好教训一顿何雨姗,不曾想反而遭人暗算,不会是自己人,他还不敢猖狂到背后下手。柴通立即就想到了何保,上次也是他出现为何雨姗解危。 “何雨姗,你以为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吗?”柴通握紧拳头,做出要将她捏碎般的动作,咬牙切齿。 “滚——”雨姗指着门的方向。 柴通跟着侍卫离了正阳堂。 忆起先前的一切,雨姗心有余悸。 坐在床前,捧着柴迅的大手:“迅儿,你一定要快些醒过来,你得保护雨姗,你病了,他们所有人都想欺负我……” “迅儿,你快点醒过来吧?我该怎么办?柴通他太狠毒了,我有些害怕……” 他要醒过来,他一定要醒过来! 雨姗回来了,就在他的身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他听到了大哥对她的羞辱,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许是沐浴累了,许是近日来太过操劳,她絮叨了一会儿,扒在床前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 柴迅看到了光亮,不再困顿于漆黑的世界。眼睛蠕动,刹时就包围在无边的明亮与彩色的世界之中,那样的绚丽,如此的精彩。右手处传来一丝绵绵的暖意,她手指与他掌心的暖意相互传递,渗透肌肤,流窜全身,一路热到心底,又暖到手足,在他晕迷的时候,一直被这种春风般的暖紧紧的包裹着,令他无法放手。 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围着他的身心,看着她扒在床前竟有说不出的欢欣。 “雨姗……”他极尽温柔地轻唤,熟睡的她微颦双眉,似有化不开的忧伤,他欲抚平她微皱的眉宇,又担心将她扰醒。 杏子手捧着汤羹进入房内,一眼就看到了坐起的柴迅。惊呼一声:“王爷……” “嘘——”柴迅示意她小声些,目光不经意间就落到了地上散乱的衣衫上,还有那一桶依旧冒着热气的浴汤,地上遗留着一条男人的汗巾,雨姗带着淤泥的外袍…… 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记得迷蒙间听到的一切,他的大哥居然想要强占雨姗,拳头紧紧地握住。 杏子道:“小姐是四天前回来的,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身边。这会儿看似累了……”柴迅俊冷、苍白的面容中透出异样,道:“王爷,你哪里不舒服么?奴婢去传郎中。” “你是本王的婢女还是柴通的婢女?” 柴迅突然觉得这身边的人除了雨姗个个都不可靠。身为婢女,在最危急的时候没有想保护女主人,居然开溜得比兔子还快,将孤独无助的雨姗独自留在虎狼面前。 “王爷说哪里话,奴婢自然是王爷的人。” 柴迅压低嗓门,声音不乏肃冷:“下次若再有人对姗儿动歪脑筋,你要拼死相护。否则,本王就让你尝尝这百倍、千倍的痛苦。” “王爷。”杏子胆怯地垂下眼帘,柴迅手臂一挥捏住了她的脖颈:“这几年我之所以留着你,就是因为你还算护主,可今儿发生的一切实在太令本王失望了。” “王爷,他,他……” 柴迅大病刚逾,浑身乏力,见杏子呼吸急促松开大手,面容一如先前的冰冷,一双眸子毒辣得像一把剜心的剑。 “王爷,他是你大哥,奴婢……”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的主子只有两个:本王和何小姐。” 杏子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把她扶到床上。” 杏子很艰难地将雨姗扶到床上,为她盖上被褥。雨姗太累了,睡得很香甜,在杏子笨拙的移动过程中,竟没有醒转,翻个身继续沉睡。 杏子递羹汤道:“这是小姐吩咐奴婢做的,王爷请用。” 很快,他忆起自己昏迷时那柔软的、带着幽兰清香的气息:“本王昏睡时,是谁给本王喂的药?” “回王爷话,是小姐。” 柴迅还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喂,感觉很奇特,她的声音就像一股绵绵的春风,如世间最温柔、暖和的天网,喜欢被这样包围,喜欢这样的感觉,还记得她说过:若是他死了,她就陪他一起死。 “她是怎么喂的?”柴迅咄咄逼人,非知晓不可的样子。 杏子满是羞涩,抬起双臂,两手食指轻轻相碰。 柴迅看了一眼,故作不解。道:“这是什么?” 杏子一急道:“哎呀王爷,就是小姐她……她用嘴喂的……” “是么?”惊喜从心底漫延,他一直猜想便是如此的,听杏子亲口说出来,除了感动还是一份意外,“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等等,传泰伯来见本王。” “是——” 柴迅捧着羹汤,忆起雨姗怎样用嘴喂他吃食,不由自己地笑了。睡梦中的雨姗翻转身子,依旧紧锁眉头,这样的她令柴迅心痛。 “雨姗,本王一定让你做天下最快乐的女人,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放下羹汤,他俯身看着她的脸,十一年来就是这样一张美丽的容颜伴着他长大,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绵软如绸,令人陶醉,他还想再吻,只听睡梦着的她呢喃般地道:“迅儿,再吃一口药,迅儿一定要快快好起来……迅儿……” 他进入了她的梦中,这是他这几年最大的梦想。 “柴通滚开,大混蛋!大混蛋……” 柴迅捧住她挥舞的手,心很痛:“雨姗,我在此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许任何要再伤你分毫。我定为你一雪今日耻辱,让那些欺负你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伸手抚平她紧锁的眉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 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像何保曾与雨姗说的那样,无论是晋王柴洋还是永康帝,他们最厌恶的都是墙头草的臣子,如今的他逃避不是办法,自从柴通、柴违回到王府,他就一直在退让。护不了自己的妻妾,看他们在王府猖狂,如今他们都欺到了雨姗身上,他不可以再忍,如果再忍,他将颜面尽失。雨姗就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必须做得像个男人,必须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变得勇敢而坚强。 ------------ 第115章 王妃下堂(1) 望着她的脸,他遐想翩翩,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老奴叩见王爷!” “进来吧!” 正阳堂很大,周围都是轻纱,门窗十余扇,坐在床榻前能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柴通遇大事都会在此事商谈。他可以拿来作密谈最好的地方,柴迅也可以。 窗外,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月华如练似纱,洒照天穹环宇,笼罩山山水水,一切皆是这样的静。夜风微拂,纱绡轻舞,飘飘荡荡,一幕连着一幕,一层紧拥一层,像奔腾的江水,更像雨姗的舞姿。 泰伯进入房中,垂首静立。 柴迅将她的手小心地移到褥下,一举一动都是无尽的怜惜。 “上次你的建议不错,本王决定采讷。” 泰伯抬首,浑浊的眸子里有了光亮。 柴迅继续道:“本王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越百姓,本王也着实不愿看到天下生灵涂炭。所以泰伯,我们需要一批自己的心腹,这件事就由你去办。一定要谨慎小心!”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会设法将这个消息传过去。” “下去吧!” “老奴告退。” 归于寂静,柴迅已经想了很多,很多。目光久久的停驻在她的脸上,眼前、心里、头脑里都只有她。忆起柔夫人、玉夫人、他的王妃,仿佛她们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他记不起她们的模样。她们是谁?在他卧榻期间,在他水米不进时,她们先后投入了柴通、柴违的怀抱,就连声声说会与他风雨同舟的结发妻子,竟也狠心拿掉了腹中的胎儿。 这一觉睡得很沉稳,长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床很暖、很舒服。雨姗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是柴迅。面容苍白如雪,眉眼依旧俊冷,多了病容,多了柔情,更多了三分儒雅之气。 她竟然上了柴迅的床! 雨姗先是一惊,快速掀开被褥,发现自己穿着中衫,他的大手搭放在她的腰身,不紧不松地自然拥抱。 他是她的弟弟。 可当她再回晋西王府,决定了与他相守一生。即便决定了,这样同卧一榻,雨姗还是心里不舒服。讷讷地看着熟睡的柴迅,她能感觉到他匀称的呼吸声,病容里透出一些微红,他真的已经康复了。 雨姗俯下身,细细的端详,一双大手落在她的后腰,“雨姗,在瞧什么?”听柴迅说话,她快速地将目光移开。 “睡得好吗?”柴迅宠溺地道。 “好。”不看他的眼睛。 在他生死一线时,她会难过,可当他康复时,她又想要逃离。不知道自己对柴迅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感,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就像他为她不顾生死。脑海中不由自己的浮现出章诲的容貌,该死,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已经和柴迅同床共枕,可她居然会想到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不,其实章诲只是太过专情、痴情,他心里只有徐锦娘,除了旁人再也进不了他的心。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她没有这个福份罢了。嫁不了最爱的男人,就选择最爱她的男人,与其爱得痛苦,不如选择被爱。从现在开始,她就做柴迅怀里温柔依人的小女人,一个女人的柔弱,能让一个男人学会坚强。 雨姗一番挣扎,柴迅臂弯力道加大,她身子一晃落在他的怀里。 柴迅紧紧的拥着她,贪婪地闻嗅着她的体香,他虽比她小,可他也曾身边美人成群,这是少女特有的体香。“姗儿,姗儿,本王的姗儿……” 第一次在她的面前用到“本王”二字,雨姗没有半点的抗拒,反而觉得心里很踏实,任由他的拥抱,静静的聆听着他的心跳。她告诉自己:必须爱柴迅,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因为拥得太紧、太近,他的唇不经意地碰触到她的脸颊。柴迅心中一颤,快速而熟练地环上她的纤腰,捧着她的脸,倾情地发泄着自己的热忱。轻轻柔柔地封住了她的唇,温柔而深情地交叠在一起,辗转反侧,徘徊缠绵。 忘了彼此,忘了地点,仿佛炽烈的火焰即将喷爆,无法自抑的感觉如奔腾的洪水袭卷而来,一浪浪,一波波,高过了山,淹没了大地,推赶着身心,直将他的每一个感官都灌满了流火烈焰,以熊熊大火之势,吞食着全身、淹没了理智。环抱纤腰的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她的身子揉搓进自己的体内,仿佛就要化成一个人,生生世世,世世生生都这样纠结缠绵,永不分开。 雨姗初是挣扎、推攘,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你只能是柴迅的,当你回来,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停止挣扎,任由自己沉陷其间,为何脑际还会浮现出章诲: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那些无情的话语……他也曾对她说过“我喜欢你!”简短一句话无休止在耳畔回响,喜欢她,可他终究娶了徐锦娘,可他却在成亲的前一天来寻她,是来羞辱她么?曾以为,她不会再为章诲所心痛,到了此刻回想起来,心依旧会痛。 她要将章诲从心底赶走,彻底地赶走…… 糊涂了,面前的是柴迅还是章诲,脑海是只有章诲,他就是章诲。雨姗热烈的回应着,任一团火与另一团火交融,任它们化成最炽烈的火焰,直至唇齿间盈满彼此的气息,失去平稳而匀称的心跳,撩乱对方的心。 柴迅甘愿为她失去内心的安宁,这是他几年来一直最想做的事,陪她一起燃烧,宁愿在此刻化成一团灰烬,惹燃自己温暖她的心。 这样的爱,又这样的痴。分不清、辩不明的情感似脱缰的野马,只有他与她狂烈的纠结。在唇与唇的纠结中,在脸与脸的触碰下,她的泪染湿了他的脸。柴迅一惊,睁开双眼,在她的脸颊淌出两条泪溪,撕心裂肺之痛似澎湃的潮水:“我该死,怎么能……” “我不怪你。” 柴迅道:“姗儿,我会以正妻之礼娶你入门。” 话未落,门外传来杏子的声音:“启禀王爷,王妃回府了。” 柴迅恍若未闻,用手轻柔地拭去雨姗的泪痕:“姗儿勿须担心,这些事交给本王去处理。” “我还是搬回阁楼吧!” “不行!”柴迅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 第116章 王妃下堂(2) 他不能打赌,大哥、二哥对雨姗的用心彼此早就心照不宣,脱离了他的视线,他们又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不会每次都那样幸运脱险。 “王爷,王爷……妾身回来了,王爷,你好些了吗?”晋西王妃声声急唤,正阳堂的门被推开,她放缓脚步,撩开纱帷匆匆而来。 雨姗一急,她是柴迅的姐姐,可现在他们却……她恨不得立马寻个缝隙躲起来,手足无措。柴迅将大手覆上她的柔荑:“别担心……” 近了罗帏,晋西王妃触电般的凝住,呆呆地看着里面的男女。 柴迅掀开帏帐,穿上鞋冷冷地瞪了一眼王妃道:“不好好在别业呆着,回王府做甚?” “王爷,妾实在不放心你的身子。” “你是恨不得本王病死吧?” 王妃哑然,快走几步近了罗帏:“姐姐,你瞧王爷他又欺负我。” “雨姗比你还小一岁吧?”柴迅走近王妃,抓住她的手,神色俱厉:“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居然敢打掉本王的骨血。杀害皇嗣罪不可恕,你以为自己还配做王妃么?” 晋西王妃反而如释重负,道:“既是如此,那就请王爷给妾一纸休书。” 柴迅听罢,朗朗大笑起来。他现在算明白,她回来不是探他,而是向他讨要休书,休书一拿,她就自由了。 “妾身明白,自打妾嫁给王爷的第一天开始,王爷心里就从未有过妾。既是如此,王爷何不放妾离开。” “你以为离了这王府就可以自由了?”柴迅反问。 “妾身不下堂,王爷又如何给她名份?”王妃指着罗帏内正在整衣的雨姗,厉声骂道:“乱!” “你……”柴迅扬起手臂,想狠狠地给她一巴掌,雨姗急呼一声:“迅儿!” 雨姗出了罗帏,徐徐移近:“倘若你是真聪明,就不会这么做。若是换作我,宁遭冷遇也不会离开王府。” “那是你想的,我可不会干这种傻事。”王妃停顿一下,冷哼一声道:“不要以为你们做的事旁人都不知道,现在整个晋地都传遍了,你们俩一定不得好死。”就算要离开,她也要诅咒他们,这对男女害她守了多少活寡,而今他们竟又干出大逆不道之事,她不要找死,更不要累及整个家族。“如若你们是聪明的,就尽早把休书给我。否则……” 柴迅很想将这个狂妄的女人教训一顿,但雨姗在旁边,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暴虐的一面。 雨姗道:“迅儿,给她吧。” “姗儿……” 目光交错,彼此已经猜透对方的心。 雨姗催促道:“写休书给她,放她离开王府。” 王妃折身走到窗前,铺开纸张,一边砚墨一边昂起头来。两分得意,三分不屑,还有两分鄙视之色,才不要陪着他们一起送死。 “刘氏,你嫁入王府已三载有余,你我相处一场,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雨姗似看破了什么,可那是什么,柴迅却有些茫然。 “哼,我才不要陪你们一起送死呢。”刘氏一把夺过柴迅手下的休书。 携着陪嫁的两名丫头,刘氏头也不回地离了正阳堂:“吉祥、如意,去,快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一下,马上离开。” 柴迅不在乎有多少女人离开,他只在乎何雨姗一个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即便是刘氏也是如此。为了自保,为了不背负上叛逆之名,居然狠心拿下自己的孩子。柴迅对这个一个无情的女人觉得很失望,当初怎么就娶了如此无情的女人。 “刘氏还真是一心寻死!” 柴迅不解,疑惑地望着她。 “听她说话的语气,似对这王府的事知晓不少。你能放过她,大公子能吗?恐怕不待她回到娘,就已香消玉殒了。” 柴迅心中一颤,没想到雨姗早已经想到了她可能遭遇的一切:“姗儿是说她必死?” “大公子行事我虽不曾见过,但城府颇深。若是刘府已被他所收服,刘氏回到娘家只会遭受冷眼,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她无去处又会回转。倘若刘氏不为晋王府所用,刘府就大祸临头。”雨姗徐徐道破,神情中不免有些替刘氏担心起来:“她实在不该选择离开,选择留下对她来说才是唯一的路。” 柴迅恍然大悟:“笨女人!” “是,她是很笨。大公子不也骂我笨。” 柴迅的大手覆上纤纤玉手,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中蓄满了火山喷发似的烈焰,温柔的、炽烈的,更是缠绵的;而她的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与聪慧。 柴迅眼前一亮:“你在给大哥面前演戏?” “那是关切深、心神乱,哪里还有理智。”雨姗笑着,“我和你必须携手共同进退。” 这是怎样的笑,云淡风轻,风华绝代。 柴迅讷讷的凝视,被她的笑意所感染着。 不但有关怀备至,且又生死患难。人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他们之间的情义人间少有。他可为她生,为她死;她亦同然,尘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此。 “迅儿,我们之间要彼此坦承。” “我要你不再独自面对心事。” 两手握得更紧了,他传递着手心的温度,她则用明眸回应,万千言语皆蓄其间,她仿佛又看到了章诲,握住她手的是章诲,盈盈浅笑,姹若流霞,灿烂诱人…… 柴迅笑:“从今往后,我对你不再有丝毫隐瞒。” “彼此坦承、开心!” 雨姗说罢,依在柴迅的胸前。倘若这是章诲的怀抱,她会觉得幸福,可依在柴迅的怀中,她只感觉到踏实。尽管她知道风暴将来,却没有畏惧。 风暴?血腥?生死? 她仿佛看见刘氏一箭穿胸,死于非命,推开怀抱,道:“不行,我还是再劝劝她才好。” “姗儿。”柴迅握住她的纤手:“别再管她,这是她自己选的。” “怎可以不管?好歹我们一起生活了三载有余。” ------------ 第117章 王妃下堂(3) 雨姗固执地离了正阳堂,柴迅一声高呼:“杏子,陪着小姐。” 这几年,晋西王府几位王妃、夫人明争暗斗,争宠夺爱,雨姗都是看到的。她冷眼看过刘氏算计其他的妾侍,看妾侍在背后使暗招……她不喜欢刘氏,就像刘氏厌她一样,可她却不能冷眼看刘氏死去。 十月的晋地,薄雾弥漫,如绡如缕,给笼穿上一层轻纱。晋西王府除了静寂便是肃冷,三五穿梭的家奴、侍婢,其实多半都是巡逻各处的侍卫。 雨姗来到了刘氏居住的庭院。 房内,刘氏带着两名婢女正忙碌地收拾着行装,从穿的衣衫到贵重的首饰珠宝,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收拾了满满的一大箱子。 在心里暗自笑着,身为正室居然不能降服妾室夫人,刘氏的心计本事由此可窥。 提裙进入房内,刘氏看到阳光下的一抹阴影,讥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离开。这么快就想要晋西王妃正妻的名份?哈哈,我不稀罕,现在都给你,我给你。”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王妃是聪明人,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就是蠢事,只为了不想被扣上叛贼的罪名就慌不择路,可她也不想想,既然晋地都传遍了晋西王将反,她又能逃到哪里。即便是上党城,那地方可也是柴迅势力所达之地。 刘氏俏容一拧,从平静化成冰冷,“你想说什么?” “孩子本是你留住王爷最好的权柄,可你居然会拿掉孩子。留下本是你唯一的生路,可你却选择离开。” 刘氏有些糊涂了,她真的没想怎么多,只是被那个传言吓得魂飞魄散。晋西王将反,柴迅若是叛臣逆贼,她与刘府上下必死无疑。若想活命就必须离开,否则有朝一日定会被柴迅连累而死。她不要死,更不想死。 可听雨姗如此一说,她的心却已经动摇了,难道一直以来自己就做错了,道:“你是说,你是说……” 雨姗道:“你再好好掂量掂量,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再说什么?” 言毕,雨姗翩然而去。能说的已经说了,如果刘氏还能分辩是非就应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刘氏犹豫起来,无论是晋西王将反的消息,还是雨姗的那番话,都令她感到彷徨而不安。“吉祥、如意,你们说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她想听听两个陪嫁丫头的意思,她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留下,若留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刘氏一族人的命,她已经拿掉了孩子,对于一个亲生拿掉胎儿的妻子,柴迅是不会原谅的。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是正确的? 没有人能告诉她,但她想听听丫头们怎么说。 二女沉思起来。 吉祥道:“她不想你离开。” 如意道:“奴婢也觉得是。你想啊,小姐在这王府,就还是王妃,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非议她与王爷之间的丑事儿。” “那我们……离开?” 如意道:“我们当然得离开,你想想看,万一晋西王真的叛乱,我们、整个刘家都会被他累及,还有小姐你这么年轻、貌美,怎么能死呢?” “可是她说我留下才是唯一的生路?” 吉祥道:“那是她吓唬你呢。” 刘氏道:“我们离开。” 主仆三人收拾好包袱,各负一二,离了院落。 刚近王府偏门,传来一声厉喝:“做什么的?”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携着两位黑衣侍卫走了过来,扫过三人厉声道:“人可以走,把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 刘氏一惊,从怀中掏出《休书》道:“瞧清楚了,王爷已经休了我,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侍卫头领有些讷闷,此时已有一行三人过来,带头的人道:“她是晋西王爷的王妃。” 两个小头目不知道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还是决定了放刘氏离开,同时抢走了她们所有值钱的东西。 刘氏欲夺,可几人咄咄逼人的气焰令她感到害怕,不像是人的目光,更像是狼的凶残与犀利。 雨姗远远地站在一边,注视着刘氏三人。 “小姐,没有了钱,她们如何离开?” “你放心,她们走不了。就算真回到上党城,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回来的。” 杏子惊异地轻叹一声。 不知何时柴迅已站到了她们的身后,漫不经心道:“姗儿为何如此肯定?” 那边小径上,看到了泰伯的身影。 泰伯,是当年晋阳之乱后晋王府留下的幸存家奴之一,他们重回晋阳城之后就让他做了王府的大管家。 雨姗指着两个小头目道:“那个瘦子眼里并无杀气,而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想,如果刘父不是晋王府的人,他们是绝不会活着放她离开,既然放她是因为自有人会管刘氏。你再看那壮的,神情中居然有喜色,如果我没有猜错,刘氏回上党城还会给大公子带来好处。” 柴迅双手负后,笑道:“刘府不敢得罪西晋王府,女儿自讨休书,通常这种情况会如何与人修好?” 杏子接过话,道:“奴婢听说,那刘府之中还有两个正值妙龄的小姐。她们该不会……” 柴迅与雨姗相视而笑。 杏子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会真的把……” 柴迅“嘘——”示意杏子小声些:“拭目以待,静观其变。” “其实说起迅儿的妻妾们,真正聪明的当属贤夫人。她不闻不问,老老实实地呆在别业养胎。” 贤夫人在雨姗印象,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子,总是不冷不热,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装傻充愣,但却成为与王妃一起怀孕的女人。 柴迅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在吃醋,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的。” “我哪有吃醋?我是说倘若贤夫人能与我们共患难,日后你若得意了,可得善待于她。” 她吃醋?她怎么可能对于弟弟的女人吃醋? 想到自己不止一次地将柴迅视为章诲的替身,与他痴缠亲昵,雨姗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卷涌心头,莹白面容须臾红若朝霞。一股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化成酸楚堵塞住她满满的思绪。 柴迅歪头笑道:“被我猜中了,瞧你……” ------------ 第118章 鸿雁传书(1) 雨姗瞪了一眼,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决定了要放弃章诲,可为什么满脑子想的人还是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为了强迫自己忘记,就将柴迅视若影子。这对柴迅极为公平,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替身居然还笑她在吃醋。 在京城时,她不是已经做到了放手,住在庵堂的那些日子,她不是已经不再去想章诲,为什么回到晋地,他又浮现脑海?雨姗的心乱了,她不知道,不知道……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笑拥娇妻,与她弹琴作赋,和她相对奕棋…… 亦或,对酒当歌,笑吟风月…… 他的妻不是她,不是她…… 每每忆起,她的心都好痛。 最痛的莫过于将柴迅当成替身,明知不对却依旧下去。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忘却,却不知,越是这样,章诲刻入脑中的烙印就更深。 柴迅看着雨姗此刻复杂的神色,道:“不仅善待她,更得善待你。若不是你数日精心照料本王哪里能康复得这么快。” “登鼻子上脸,动不动就自称本王。”雨姗有些惊慌,这样的局面是她自己造成的,后面她突然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与视作弟弟的柴迅相拥过、亲昵过,还如何回到最初的姐弟情份之中。 她不知道,不知道…… 或许放恣如她,狂妄如她,这才是最好的理由。 柴迅道:“礼节不可费,待我们成亲之后,你也得自称妾。” 幼年时的他是柔弱的,他想改变曾经留在她记忆里的一切,他渴望着变得强大,渴望着用自己的强大为她遮避风雨。 雨姗心中被猛锤重重敲打,嫁给他,是她这些年从未想过的事。她从来不曾想过要嫁给柴迅,不,她怎么能嫁与弟弟为妻。不想面对这个令人伤神而尴尬的问题,看着后花园周围忙碌的陌生婢女,还有同样陌生的奴仆,个个神色慌张,走路胜跑。 雨姗岔开话题,道:“这几日王府的人似又多了。” 柴迅为她的细腻欣赏,而她的眼睛则看着来来往往的奴婢。他有些气恼地捧着她的脸庞,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对于二人的亲昵,杏子视若无睹:“小姐这般一说,奴婢也发现的确多了不少人。” “杏子,你去令人准备一桌酒宴。”柴迅解释似地道:“你回来好些日子了,还未为你揭风洗尘。就你和我,我们好好地聚一聚。” 杏子应了一声退去,雨姗却道:“你是故意支开杏子的吧。” “到底是个丫头,不宜让她知晓更多。”柴迅揽着腰身的大手又紧了两分,深情地看着她的脸,真想一口咬下去,“我曾听大哥说过,父王不日即入晋地。冬月初九日是发兵的好日子,一场大战在场难免。” 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与烦忙的身影:“他们都是在为迎接晋王爷做准备?” “据说十年前,父王迎娶了北凉王汗最心爱的公主为王妃,那些丫头训练有素,举止、容貌都不似南国人,如果没有猜错,她们应是晋王妃身边的婢女。”柴迅闻嗅着她脖颈处传来的馨香,醉人的、迷乱的,“姗儿,我们成亲吧。” 柴迅一语道破,她满身不自在。恨不得刹时就把自己藏起来,她的心一片凌乱,不知要如何应对这一切。 “做我的王妃。”她不再是柴流锦,不再是晋西王府的锦华郡主,只是他的妻,“为何不回答?”柴迅有些失望。希望听到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可是她却是沉默,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不是惊喜,而是奇怪的变得黯淡与伤感。 对柴迅的情感,有姐弟亲情、有感动、有愧疚、有依恋,却唯独没有她对章诲那样的情感。她心里明白,所以很难做出回应。成亲之后,她要继续视柴迅为章诲的替身、影子,这对柴迅是极不公平的,更是对柴迅最大的伤害。 柴迅问:“你不愿意?” 雨姗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今日刘氏刚走,你就要娶我为妻,他日……” 柴迅低首覆上她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如春日新柳般柔软轻拂,掠过她左右脸颊,在她殷红的唇瓣前凝住,只一瞬,雨姗快速地推开了他。 不能再将柴迅视为替身,不能再伤害他。 “我不会那样待你。嫁给我!” 雨姗突然害怕与柴迅结婚,想到自己对他真实的情感,心就觉不安,而她不敢告诉柴迅,无情的话会再次伤害到他。 她需要一个藉口,道:“等晋王爷回来,禀过他之后,请他为我们主婚。”等他回来,她却不会同意此事。 柴迅在耳边低咛:“我听你的。” 她的心里被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包围,嫁给柴迅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她不希望柴迅有事,也知道自己的真心,一方面她希望能与他相伴,一方面又害怕面对自己的心。 酒宴并不算丰盛,杏子准备了八菜一汤,碟碟精美,样样美味,或是柴迅,或是雨姗喜爱之物。酒杯交错,杯中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华丽十足。 每一次对视,她都心虚,仿佛心上压上了一块石头,任她如何挣扎,它依旧呆在原来的地方。 上一次喝酒,他灌醉了她,却设法让她离开晋阳城。 经过一番痛苦的纠结之后,雨姗决定:不要迟疑,就让她做他的女人。当事实摆在眼前,或许她就不会再如此纠结痛苦。 “在父王归来之前,你且在正阳堂住下。” 雨姗并没有反对,出了上次的事后,对于柴通、柴违兄弟她也心存防备。既然这些柴迅的意思,她也唯有住下。 柴迅令人在正阳堂多置一张罗帐,两张罗帐之间又隔上一道云屏。 思绪如潮,章诲这家伙伤她如此,可还对他念念不忘。她在心底狠狠地将自己骂了一通,强迫自己合上双眼。 “姗儿,你睡着了吗?” 雨姗未语,对于自己的不争气很气恼。 “看来你真是睡着了。” ------------ 第119章 鸿雁传书(2) 柴迅坐起身子,舒了一口气,整好衣衫,小心地出了房间,轻柔得像花瓣落地的声音,生怕惊扰到她。 翻转身,就看柴迅离去的背影。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儿? 寂寂空屋,心事幻化,如天上的繁星一般数不清,她理不清思绪,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纠结着、彷徨着。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夜静,人却无法安静。 突然,屋顶落下一条黑影。 雨姗正欲拔开柳丝软剑,只听对方唤道:“何小姐!” 梁骓一袭夜行衣,黑色的头巾、黑色的蒙面、黑衣的衣衫,这样的黑,就像漫漫长夜里的一抹阴影,胖瘦适宜的黑衣包裹在身上,像人的影子而非是真实活着的人。若不是他的声音,雨姗很难分辩。 “梁大侠,你还未离开晋地?” 他顿首抱拳道:“何小姐,我是来替章大人送信的。” “信?我和他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了。” “在下以为,何小姐与章大人之间有误会。小姐看过信之后一切自会明了。” 梁骓递过信后快速地退离罗帏七八步外。 这的确是章诲的笔迹,只是他而今再写信于她,莫非是有所央托。在雨姗的记忆,好像只有他用到时才会与她好好的说话。 她已经决定要嫁给柴迅,自然就不能再与章诲有所联系。雨姗并未拆开,将信从罗帏间递出:“还是请梁大侠将这封信带给他吧,雨姗不日即将嫁与柴迅为妻,我……真的不能再答应他任何事了。” “何小姐是误会了。” “梁大侠,请转告于他:与徐氏好好过日子吧。” 雨姗简短一句话,就否定曾经的一切,即便她心里依旧不曾放下,可她不会再因为章诲而昏头转向。冷静对待后的她,分得清轻重是非。她还喜欢着章诲,却无法再相信章诲的话。 “何小姐,在下不远千里来到晋地,就是为了替他送这封信。小姐若是不看,在下如何回京向他交待。还是请小姐看看信吧?” “不看!”雨姗固执地道。 梁骓未接信,她也没有收回手,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就在小姐离京前一天,他已与徐小姐解除婚约。” “他没娶徐锦娘?”那不是他念念不忘的意中人吗? “他为什么要娶,这些年来他记挂的只有小姐一人而已。小姐才是纸鹤的主人,才是四年前十月西山红叶林里起舞的女子……” 也就是说章诲从一开始爱的人是她,是她何雨姗。纸鹤、红叶林起舞?雨姗收回手,拆开书信,里面是两只红紫色的纸鹤,打开纸鹤,唯见两页满满的字:“雨姗,近安?上苍不薄,终于让我寻到自己的意中人。那人是你!犹记四年前,西山红叶林中那翩翩一舞魂梦相系……” 她凝住了,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她才是章诲朝思暮想了几年的意中人?她对章诲有情,章诲对她亦有相思之情。 “何小姐,章大人说,今生非你不娶。所以,还是请小姐随我离开晋地前往京师完婚。” 很快忆起了章诲的母亲,章府的二夫人,她言语刻薄,根本就不喜欢她。 “章大人还说,只要小姐再次进京,他会用一生来偿还小姐的情意……” 想到柴迅,在她离开的时候,柴迅一心求死。她已经伤了他一次,不能再伤他。 “让他忘了我吧。”雨姗再也为情冲动不了,上一次冲动让彼此都饱受痛苦煎熬,那不顾一切的前进似折腾掉她数年的力气。 “何小姐,你这样说章大人会很伤心。” “伤心?谁不曾伤心过。长痛不如短痛,今日我已答应了柴迅嫁他为妻,就不能反悔。” 记忆里除了章诲初初相识时给她的一抹笑容,其余皆是痛。他未能与徐小姐结婚,她觉得很开心,可开心之后却余一地的伤悲。若离开追寻自己的幸福,这无疑是让柴迅再死一次。她不能再伤柴迅,他曾经的成全,以命相救,点点都是她的感动与愧疚。若是如了章诲之意,余生她都要承受这些愧疚,就像是身上的烙印无法抹去。 雨姗披衣出了罗帏,走到桌案前,抬笔写了一封信。 梁骓看罢书信的内容,道:“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什么是残忍?若如章诲之愿,对柴迅就太残忍。当日落凤镇里,他是怎么救的众人,大家心知肚明。我回王府时,他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我已经害过他一次了,我不能再害他。”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唯求心安,即便心里依旧系挂着章诲,却终是有缘无份。你……把这信带给他吧!” 拿定了主意,世间没有两全的法子,她必须要做出抉择,不伤章诲便伤柴迅,权衡之后她选择了继续留在柴迅的身边。风雨来袭,她会与柴迅站在一起,未来的路无论有多艰辛,她都会坚强的应对。 梁骓收好书信,抱拳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保重——” 华丽的房内,唯有她与自己的影子,孤影徘徊,手捧书信,上面还有章诲的气息。终于如愿以偿,为何她感觉不到快乐,只有沉重的伤痛感。 她爱章诲,章诲也爱她,可是他们却无法在一起。 期待着章诲接纳她,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变成现实,她却不能接受。就像一块与自己贴合的肌肉生生地被撕走。 “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走到烛台前,欲将书信化为灰烬,双手发颤,这或许是章诲给她唯一的念想,是章诲第一封写给她的信,是她巴巴期盼数年之后得到的答案…… 不,她无法将它化为灰烬,这是对年少岁月里一份情感的认定。对她不仅是信,更是年少时一场繁华的梦阙。将信叠成了纸鹤,用笔点上了纸鹤的眼睛,将它挂在罗帏之中。 她不知道柴迅为何会半夜出去,她平静的心早已被章诲突来的书信给搅乱了。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现着章诲的容貌,他对她说:“我喜欢你!”,他在信中留下誓言:“今生唯愿娶卿一人……” ------------ 第120章 鸿雁传书(3) 即便章诲之前伤过她,当知晓自己才是他的真爱,心里的死灰早已复燃,星星之光也可以燎原,在梁骓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后,她就疯狂地想念着章诲,恨不得肋下生双翼飞到他的身边。任思绪疯狂的袭卷,任自己被那些漫无边际的遐思越搅越乱。她想章诲,想念他给她一个怀抱,想念他初识时阳光般的笑。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做出选择后,才发现真相? 为什么,要在她平静之后又侵袭心扉? 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人推开房门。一如柴迅离开时的轻柔,他依旧轻轻地走到隔壁床榻前。他并没有立即上床,而是从屏风处探出一个脑袋:“姗儿,本王想和你一起睡。” 雨姗佯装熟睡,柴迅却已近了罗帏,撩开芙蓉纱帐,道:“外面真冷啊!”说着就往床上爬,“喂——”雨姗坐起身来,“回你的床睡!” 柴迅指着自己的脸颊:“那你亲亲,亲亲之后本王就回去。” “好了,别玩了,快回去!”在未看书信前,她或许会,可现在她很明确自己的心,弟弟就是弟弟,雨姗用手推了一下:“回去睡了!” 柴迅揽住她的腰身,吻铺天盖地落下…… 雨姗奋力挣扎着,用力一推,他一个踉跄从床上翻落下去。 柴迅摔得很疼,倏然起身,指着她道:“你……” “对不起,我……我心情不好。” “你有心事?”柴迅不忍怪她,坐在床沿凝视着她的脸。 “没有。” “我们说好了要坦承相待,而你也不能蹙眉不开心。”柴迅伸手抚平她微颦的眉宇,“是我不好,刚才我趁你睡着了偷偷出去办了点事。在父王回来之前,我们得有自己的心腹,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这些年有一些王府的老人还是可信的,我去见他们了。” 柴迅以为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所以她在生气,一古碌儿全说出来。 雨姗被重重的愧疚所包围着,柴迅逾是没有防备地待她,就让她无处可遁。她不能再想与章诲之间的事,不可以想,必须快刀斩乱麻。“迅儿,如果我不发火,你是不是就不会说实话?” “我没想你会真的生气。” “我当然生气,谁知道你半夜三更出去作甚?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我出去私会女人?”柴迅坐到床沿,心里很快活,原来她也会猜疑,也会因他而吃醋,这种感觉很特别。以前身边的女人争宠夺爱,醋意连连,他都厌恶,唯独对雨姗的生气只有欢喜。将她揽在怀里:“傻瓜,你摸摸我的心,全被你占满了,哪里还会有别的女人。这里只有你一人,你可以坐,可以走,永远不会有第二人……” 为什么要说这些,她的心越发的纠结了,哪怕有一点想着章诲都会让她更加的羞愧。柴迅很好,他爱她,将她捧成手中的宝,他可以为她做很多事,而这些是章诲无法做到的。可她的心却从不曾因为柴迅的好而爱上柴迅,如果从一开始她爱的是柴迅那该有多好。 柴迅平静地道:“姗儿,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她当然相信,正是因为相信,她才会觉得这份情有多重,压在她的心头无法轻松。“迅儿,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 “不许说这些胡话。”柴迅止住她的话,“假如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也不要活了,就像你会陪我上天入地一般。” 这一辈子她根本无法摆脱柴迅,逃离了他的视线,却无法逃离内心的折磨。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见鬼去,她不要继续沉陷在矛盾与痛苦之中,她必须面对目前的一切。柴迅一定可以理解的,或许会像以前一样选择成全。 她坐直身子,“迅儿,我……我好痛苦。” 雨姗快被矛盾的心压垮了,胸腔里似积压了一生的秘密,不得不说,柴迅对她毫不隐瞒,她又怎么可以隐瞒。 “你说什么?” “今天,有人送来了章诲的信,迅儿,原来他当年在西山一见钟情的女子是我,他喜欢的人是我。” 她爱章诲,那样疯狂而炽烈的爱着。 可是,她却狠心将章诲退离身边,无法接受章诲的情。因为她的唇曾被另一个男子吻过,因为她的心曾有过背叛真心的想法。单一个爱字,可以将这一切都冲淡。她那样深那样深地眷恋着章诲,魂梦相系。 对,她应该再次请求柴迅的谅解。 “迅儿,你让我离开吧,让我去找章诲。” 柴迅直直的看着她脸上无法言喻的喜色,心中一沉:“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当我以为你会厮守在我身边时,可你……你心里却依旧念着别人。” 她如此说,是她想要离去吗? 没有了她,他也了无生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成全、放手。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柴迅念叨着,将她压在身下,雨姗拼力挣扎着,不,她不要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即便有过忘情的交集,他吻她时,她视他为章诲。 他与她的汇聚,从来都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与替身。 雨姗用力推开柴迅,梁骓离开后她就后悔了。她要嫁给章诲,她深爱的是人章诲。她怎么能做弟弟的妻子、女人? 不,不要…… “迅儿,让我去找章诲吧。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喜欢他?我怎么办?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为这次她回来就不会再离,她会陪在他的身边,她会一直呆下去。 不放手,也不能放手。 他的放手是从此的失去,他宁可不放手,哪怕…… 强占她,将她占为自己的女人。 柴迅拿定了主意,飞扑上去,雨姗痛苦的推攘着、挣扎着:“迅儿,你清醒一点,不要这样,我是你姐姐,你是你姐姐……” “不是,不是,你是何雨姗,你这一生只能是本王的,是本王的……” 顾不得她飞落的拳头,即便击在他的胸膛很疼,落在他的脖颈也痛,可他不想放手。疯狂的拉开绫罗结,撕抓着她袒露的肚兜。 不,她不要。 ------------ 第121章 晋王起兵(1) 雨姗用手护在胸前,挥起巴掌就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你打我?”柴迅气急,不待雨姗回应,手指一凿点了她的穴道。 雨姗瞪大秀目,看他扯去肚兜,痛苦地呢喃:“迅儿,不要,不要,求你……” “本王不要你,你把自己留给另一个男人吗?不,本王要你,现在就要你。” 他俯下身子,衔住她挺拨的秀峰,灵蛇般的舌尖肆意地挑逗着,拂过她的脖颈,含住她精致的鼻子……他恨不得将她的每一寸肌肤就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的痴恋着、陶醉着,多吻一寸,多移一分,他心中的火焰就更强势一分,一点点的烧旺,一步步的飞升。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是辱、是愧,当她想要离开时却已经没有机会;当她有机会离开时,却担心柴迅的安危。 三个人的爱情角逐,注定了伤痕累累,章诲伤,她受伤,而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柴迅也在受伤。 她浑身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他肆意的强占,他粗鲁中略带炽情地侵袭,不顾她的央求。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失声惊叫:“啊——” 惊叫声打破了晋西王府上空的宁静,屋顶惊起几只蝙蝠,掠过月色化成小小的黑点。 柴迅俯下身子,用嘴封住她的唇:“痛是吗?一会儿就好。” 他的动作越来越强势,像一匹狂奔的野马,她的身体是他纵情的天地。 泪,从心底漫延,她想过以姐姐的身份守在他的身边,绝不是这样的占有与受辱。 柴迅,是她十年来最爱的弟弟,是她十年来坚守的真情…… 让她恨? 还是依如以往的爱? 心痛如浪,高高卷起又重重跌落,曾经的相濡以沫与携手并肩的日子如在眼前,一幕幕地旖旎、温馨晃过脑际,而如今,光影幻灭,破碎了曾经的美好,换回的却是刺透灵魂的痛。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他疯狂的强占,不该是她柔弱的承应。 她恨自己,为何不是自己先一步点了穴道。 浑身像被撕裂了一般,她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浑身被弟弟般的柴迅吻过、抚过。她合上双目,任泪飞泄。 柴迅累了,纤长的指头跳舞般地抚过她的手臂,她的胸脯:“姗儿,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她要的不是负责,是自由,是与章诲在一起。 柴迅将她扶起身,拾起罗帐外的内衫,一件又一件地为她穿上,看着绸单上斑驳的血迹,他的嘴角掠过漂亮的弧线。 “姗儿,你冰清玉洁,就和本王这些年想的一样。” 本是穿衣却又换成了亲吻与脱衣,他迷恋她的身体,眷恋她的肌肤,依恋她的红唇……只要是她的,他都喜欢。 他再一次在她无法抗争的情况下强要了她。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他很温柔的、热情地挑逗,而雨姗只有满心的屈辱,还有一颗满是纠结的心,身子不经意间颤栗了几下,但很快用就理智压抑住肉体的不安。 快刀斩乱麻,她还有什么颜面回到章诲的身边,不能再想章诲,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章诲自然有更好的女子相配,但那人绝不是她。就让章诲停凝成一副不变的风景,永埋心底。 何雨姗怎么也没想到,柴迅一时的愤怒、强占,改变他们的生命轨迹。 若干年后,雨姗追思过往,倘若那时不曾如此,或许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种情景。 是她扰乱了柴迅的心,还是柴迅用强势的手段折磨着她的心,一切都在她成为柴迅女人实情时改变了。 “迅儿,迅儿……” 极低的唤出,后面的话未出口中早被一阵痛苦抽泣掩住了后面的话。抽泣声声,呜咽阵阵,似竭力控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正阳堂的周围,让人听来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你是我的……”柴迅不停的念叨,手足并用,将她死死地控制在身下。 漫无边际的自责与苦痛,她似跌落到痛苦的深渊。 他疯狂的占有着她,拥有着她,不仅是她的身,他狠不得在她的心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听到她低弱的悲啼,柴迅没有停止,相反只有更疯狂的冲刺和占有。 雨姗浑身似被拆骨割肉一般的酸痛着,遍身乏力,看着绸单上那斑驳的血迹,她头脑一片空白,但又沉重,似要被什么挤爆一般,空与拥挤在她清晨醒来后交汇一起。 她仿佛看到章诲那远去的背影,越走越远,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桌案前,迎着窗外阳光望着纸张的柴迅。 他已经看那纸张很久,很久了。 她不再流泪,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状。想知道柴迅在看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柴迅转过身来,满是笑意,放下手中的纸道:“章诲近安。一切都是误会。当柴迅挥剑自伤一瞬,雨姗方才明白,心中真爱是他……就此相别,愿您早觅良缘。” 原来他迎着阳光看的是她给章诲书信的内容,上一页取走,可是下一页还渗有墨汁,雨姗不得不佩服柴迅的细腻,居然能从那点滴的墨迹中辩出她给章诲书信的内容。 雨姗浅淡地问道:“看了多久?” 被褥下,她的双手紧握,恨不得重重的打他几拳,指甲深深的掐入手掌之中,钻心的痛。 “不久,一个时辰。”柴迅坐到床沿,看着满是疲惫的雨姗:“昨晚是本王太粗鲁……” 不提便罢,一提雨姗挥拳而出。 说明迟,那时快,柴迅握住了她的拳头,四目相对,她的烟眸里蓄着云雾,闪烁着锐利如剑的光芒,这是恨,是如此深的怨恨。 “你怎么可以变成禽兽?” 柴迅得意浅笑,她居然骂他是禽兽。 是,他是禽兽,是她将他逼成了禽兽。 一直以来,他都是弱势,甚至在她面前卑微地乞求着情感。那是因为,他以前不想累她一起送死。可如今他和她生死都得在一起,当他看清了这个事实,又怎能再放她离开。 不能离她离开,死在一起,生在一起,他的敬重留不住她的心,既然得不到她的爱,让她恨又有何妨。 ------------ 第122章 晋王起兵(2) 推开她的拳头,一手勾起圆润的下巴,另一只手制住她的双手,手指与掌心的寒意渗透过她莹白的颈肤,流窜全身,一路冷到心底,沿着脖颈一路探入衣襟,在她的胸前重重的抓了一把:“面对你,不做禽兽岂非禽兽不如。” 雨姗怒火乱窜,奋力将他重重地推开。 一个踉跄,他跌在窗前的桌案下,桌倒瓶落,瓷片碎了一地。 “你是禽兽的女人!” 他的手按在碎瓷上,顷刻间渗出血珠,仿若一朵妖艳的血花在手掌中绽放。 雨姗的心微微一颤,让她如何面对这个残局。 若以往,看他出了一丁点血,她会比任何人都紧张,可现在她却漠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伤,又如何比她心上的伤痕。 柴迅站起身来,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你能把我变成禽兽,也能把禽兽变成一个像样的男人。你的丈夫是禽兽还是男人全由你决定。” 她抬头愤愤的望着柴迅:“不许再碰我,不许你……” 柴迅狠绝地笑着:“这不可能。一夜和数千夜,两次和数千次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做了本王一次女人,一辈子都是本王的女人。要么接受现状,要么从现在开始夜夜承欢。” 不,这不是她认识的柴迅。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抱头衾枕,雨姗愤愤的砸了过来:“混蛋!滚——给我滚出去!” 绝情书信已交与梁骓,她不该再想入非非,这样一来她也就果断了。 柴迅离开时抛下一句话:“本王可没有多少耐心,希望你尽快给本王回话。” 为什么要逼她? 她是他的姐姐! 可他,却一心想把她变成他的女人。 雨姗令杏子备了香汤,一次又一次地擦拭着身子。 擦不去了,无论她怎么洗,她洗不去已是柴迅女人的事实。 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任性地擦拭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章诲,为章诲的容貌、眼睛总是不听话地闯入她的脑海,涌上她的心头。他的笑、他的声音,就连他那熟练如行云流水的笔迹都令她抹不去。 强迫自己想柴迅的事,想柴迅培养自己心腹的事。在危险与压力面前,就能学会成熟,学会算计,现在的柴迅已经开始算计了。 她不要再和他共处一室,不要住在他的正阳堂。 雨姗带着杏子回到了自己以前住的阁楼,静静地站在窗前,眺望着整个王府。 想到章诲,她的心就一片疼痛。 看书无心思,弹琴差技艺,她承继了母亲在舞蹈上的天赋,会欣赏音律,可她指下的琴音却难以入耳。 正在沉思自己该做些什么好,外面传来柴迅的声音:“正阳堂不好么?怎的又搬回到这里来了。” 雨姗没有回头,她无法原谅柴迅对自己做的一切,却又无法真正的恨起来。 即便成了他的女人,她还是想去找章诲。 站在阁楼,她才发现自己若要离开得有多难,一层又一层的侍卫,每一层保护都固若城墙,那么多的城墙之下,就像是穿上了一件又一件厚衣的人,她要如何逃出去。 “你想做的都已做过了,放我离开吧。” “什么?”柴迅俊脸一变,即便她是他的人,她还是接受不了现状,居然还说要离开。 雨姗固执地道:“我爱章……” 不待她说话,柴迅用手托起她的下颌:“该死,不许想那个人。你的男人是本王。”他气愤地捧着她的脸,吻,铺天盖地落下,直吻着昏天暗地,他不要放手,直至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方才放开,厉声道:“给本王记住,不许想那个人,再也不许。” 雨姗笑,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不再想,可越是告诫,心却越由不得自己。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无休无止。 柴迅觉得她的笑有着太多的讽刺,将她逼近罗帏,雨姗转身就跑,还没走几步就被他拽住了手臂。两个人在阁楼里动起手脚来,不过七八招,她就狼狈地败下阵来。她不知道柴迅的武功竟在她之上,而且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悬殊这么多。 “今儿本王不点你的穴道照样可以要你,直到有一天你对本王说出三个字:我爱你。”他一定要听这三个字,疯狂的想听,他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一再想着别人,即便成了他的人依旧不肯接受现状,那么就让他帮助她接受现状。 她想过,找一个最爱的男人,和他结为夫妻,水道渠成地做这些事,不是这样一次次地被柴迅强占、凌辱。 耳边是衣帛碎裂的声音,柴迅的眼里始终是笑,像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挣扎了几次,也试图从阁楼逃走,失败了,都失败了。 雨姗不再逃了,只是固执地站在罗帏前,用冰冷的眸子看着柴迅:“不要让我恨你。” “恨?一次是本王的人,一辈子都是本王的人,一次是恨,一辈子也恨,来吧!”说到来字时,他将她推倒在罗帏。 挣扎无用,逃跑失败,那么她就大喊。 “来人呀!来……” “叫,你倒是给本王叫叫看。来的人越多越好,本王就让他们看看,本王是如何强占了你,你是怎样承欢在本王的身下。我的姗儿真美,也比那些木头女人强,懂得和本王玩伎俩,这般玩下去,本王会只对你一人感兴趣的……” 大喊无益,只会为她增添更多的屈辱。 雨姗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任由自己再度被吃,她做不到,她要反抗。 然而,她的反抗很快也失效了。 柴迅再度得逞。 销魂之后的柴迅,俯在她的胸前,眼神迷离地道:“快活么?” 她无语。 “本王已经感觉到你的身体背叛了你的心,哈——哈,只要你说一句我爱你,本王能给你无数次这样的销魂感觉。” 她紧咬着双唇。 讨厌身体背叛理智、背叛心的感觉。 她怎么可以这样,居然在他的强占之下发出那样的声音,她实在是太不知耻了。雨姗心里懊恼着,他就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乐师,而她的身体就像是一把琴,他总能让她发现最动人的声音,一次又一次。 ------------ 第123章 晋王起兵(3) 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在对柴迅面前做出无谓的抗争,渐渐的,她甚至习惯了与他同床共枕。而他总有法子让她的身体背叛自己的真心。 他讥讽而得意地看她沉沦、迷醉,看她一次次迷失在灵与肉的矛盾与纠结之中。 每当夜幕降临,她和柴迅耳鬓厮磨,纠结罗帏,让自己生涩而僵硬的身子熟悉柴迅的动作与颤栗,一次次同床共枕、一回回缠绵缱绻……只是在心底残酷地将柴迅视成章诲的影子。 每次痴缠后,她面对着自己越来越苍白、空荡的思绪。年少时偶遇章诲的那次,重复地在脑海中上演,甚至一次次地出现在梦境里。 她没有告诉柴迅,只是搁在心里暗暗想着。 如果她不曾道破实情,或许柴迅就不会疯狂的将她占为己有。 每次说不想,却控制不了自己想得更多。 夜深人静时,她开始透过罗帐、窗户数天上的繁星,一颗、两颗……可繁星虽多,却不及她那满天的思绪与回忆。 柴迅总会在三、四交更之时外出一趟,时间不会太长,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偶尔会有人也进入正阳堂叙事。 他们商谈的内容也从不避讳雨姗,雨姗在紧闭的门窗的正阳堂内,外人很难窥视到里面的事,但里面却很容易发现不速之客。 短短几日,王府下人们几乎都知晓雨姗与柴迅已成夫妻的事实。当发现外人接近正阳堂时,柴迅就扮出怪异的声音:“姗儿,姗儿……你真美……姗儿,本王喜欢你……”引得旁人不敢接近。 见人走远,他的声音方才恢复正常。 每到这个时候,雨姗恨不得猛揍他一顿。如此几回,王府上下皆知道她与柴迅之间的事。 他不但残忍地强占了她,还用更残酷的方式毁去了她的名节。 上下皆言:王爷夜夜承欢何雨姗。都在传说着她与柴迅的帐内疯狂,而她却唯有置若未闻。 夜夜?夜夜? 雨姗偶然听到时,觉得自己被柴迅玩于股掌之间,她想逃,可天下若大,她却逃不出小小的晋西王府。 “禀王爷,据我等观察,玉夫人似一早就与大公子相识。”家仆甲道。 柴迅双手负后,道:“四年前,大公子就开始往王府之中派耳目了。” 泰伯道:“王爷,据我们的耳目回报,刘氏被娘家送回晋阳了。奇怪的事,刘家人先通晓了大公子,却没让我们知道。” 柴迅道:“看来正如我们所预料的,上当刘府是大公子的人。如果整晋地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大公子他们的人,我们便很难为皇上效力了。” 柴迅告诉雨姗:在父兄与永康帝之间,他选择了认为是对的一边。永康帝登基十余载,与北凉订下盟约,内剿大越贼匪,举国一片祥和,是个好皇帝。 泰伯闻罢,欲言又止,虽是不经意的小动作,可已收入雨姗眼底:他似想到什么,手不经意地放到胸前,用手按了两下。 “大家尽好本份,看牢了!” 每次离开时,柴迅都会说类似的话。当他们听他说这样的话时,就知道该散去了。 众人纷纷进入地道,这是柴迅令心腹用了三日三夜挖的一条地道,不大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地道口就设在他们的床榻之下。 泰伯走在最后,正要进地道,只听雨姗道:“泰伯请慢!” “王妃。”泰伯止住脚步,低头唤了一声。虽然现在雨姗还未正式与柴迅拜堂成亲,可柴迅要他们都唤她王妃。 柴迅道:“姗儿有话要说?” 雨姗合上地道,估摸其他人已经走远,方道:“是泰伯有话要说。” “泰伯?”该说的大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老奴……”泰伯的人再度落在胸前,像上次一样伸出手指按着胸口,“无话可说。” 雨姗笑道:“泰伯怀里是什么?能否拿出来让我们参详一番。” 雨姗不待话落,手已经探入泰伯怀里,泰伯又惊又怕。 几天前,有位家奴进来时不时盯着雨姗看。众人临散的时候柴迅说了句:“想保住眼睛就去监室领五十大杖。” 自此之后,无论男女进入正阳堂,都不再敢看雨姗。今日雨姗居然伸手去泰伯怀里掏东西,泰伯早已经吓得面色苍白。 从泰伯的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泰伯忙道:“禀王爷、王妃,这个,这个……” 缓缓打开,是一张大越地图,上面标注了晋地周围的城池及驻守官员名称,这样的图她在京城也曾见过,就是柴通所说的秘函。“我……明白了,这是被晋王府收买的官员名单,奇怪,我记得在京城瞧见时,这上面有一百多人,如今怎么只有二十多个?” 泰伯微微一诧,忙道:“王妃是在何处见过?” 雨姗道:“自然是皇上给我瞧的。” 她能看出泰伯的犹豫不决,或许他现在还无法完全地相信柴迅。身为帝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父兄叛逆的臣子。 泰伯心中暗道:她在皇上那儿瞧过,为何信使没有提及。若她真瞧过,那皇上定然是完全相信于她。只要雨姗忠心,王爷就不会有二心。泰伯笑道:“王妃说得没错,这正是被晋王府收买的官员名单。禀王爷、王妃,老奴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先行告退。” 二人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图纸上。 柴迅问:“皇上是要我们收服这些人?” 雨姗沉思,上次看到的和这个不同,很明显是做了一些调整。有些地方的名字雨姗还记得清楚,如青州卫燎,可此刻上面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在这短短几月内,皇上对名单出现的人已经进行了更换,青州如今换成了一个叫王大鹏的人。 “晋王不惜花数十年筹谋一切,他的计划又岂能轻易能被人识破的。各地臣服官员的名单又怎么会落到劲敌手中?” “姗儿的意思是怀疑这份名单的真实性?” 她不想助他,可是还是不由自己地选择站在他的这边。 爱与恨此起彼伏,像两朵相生相克的毒花,同时滋生,同时成长。 雨姗不愿细想,每每沉思,都只有一颗遍体粼伤的心。 她唯有被迫地接受现状,她已是柴迅的女人,无颜再回到章诲的身边。 让一切都见鬼去! ------------ 第124章 晋王起兵(4) 雨姗道:“我在想,如果皇上得到的名单是假,皇上给我们的名单又是否是真的?” 柴迅道:“这还不容易,只需我亲往几个地方走走,就一定能弄个明白。” 雨姗道:“名单的真假也只是他们斗法的第一步,谁能真正收服晋地周边各地官员谁就能胜出。”她缓缓移步,“迅儿,我们假设一下,倘若晋王故意丢失名单,那又如何?” 若是故意丢失名单,只能说那上面的人都不是自己人。 柴迅想了一会儿,道:“无疑是想借皇上之手除去不被晋王府所用的顽石。” “旁人我不知,但就青州卫燎在朝中声望极高。” 此人乃是镇国公林曜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曾随林曜征战边城近二十载,为人正直,因为厌恶官场黑暗,又是一副直肠子,被永康帝贬至青州为守将。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臣服于晋王府。 “倘若父王给的是假名单,皇上也非昏君,又岂能不识破?” “所以,这是一场龙虎之争。而我们也唯有静观其变……” 当即,柴迅就派了心腹去查名单的真实性。这一次避开泰伯,也避开柴通等人,只是暗中行事。 数日之后,就收到了心腹的秘函,说安排了两批人对名单上的六人进行了试探。六人之中,无一例外都表示了对晋王柴洋的忠心。 柴迅看罢后,沉陷在长久的静默之中。 雨姗静静地立在一边,她仿佛看到了一场无法阻挡的大风暴。永康帝信任的地方官员名单竟然无一例外皆是柴洋的人。 她手捧着斗篷,尚未走近,柴迅一个猛转身,将她揽入怀中,他的眼神那么期待,他的脸色如此孤绝,她终究不忍抗拒,捧住她的脸,慢慢的俯唇。他激烈地吻住她,任性而急切地迫她与自己纠缠,像原野上发狂的烈马,癫狂得令人恐慌,疯狂中聚满缠绵,迷乱里自有深情。 “不,不要……” 自他强占她以来,几乎每次听到“不”字,都是他无法抑制的疯狂。 柴迅顾不得这许多,将她压在身上,迫这及待的撩开她的罗裙,任风从窗外刮入,任轻纱绡缦满屋起舞,如浪如潮,飞扬翻滚,不管是正阳堂的地上,不顾敞开的门窗,只有恣狂,只有燃烧的炽情。 雨姗依昔看到了窗过掠过杏子的身影,她不要这样与他纠缠。 “迅儿,不要……” 然,他却一手揭去了她的亵裤,依是强势而霸道地侵入。 “砰——”冷风吹合了门窗,一扇又一扇。 地上很冷,寒气入骨,雨姗只觉面前的柴迅变得越来载不认识。 不,她认识柴迅,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以前那个成全的柴迅才不真实。 “告诉我,你以前的成全是真的吗?” 柴迅停止抽动,愣愣地看着她的脸,转而笑了。 “既不是真心,为什么要那么做?”彻骨的寒令她不由自己地打个了冷颤。 柴迅离开了她的身子,衣袍一撩,转身整理着衣衫:“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哈——哈,本王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如此容易,而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为了打动她的心,他不惜自伤三剑;为了打动她的心,他做了那么多。现在看来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她的心从来都不曾在他的身上。 得不到心,他也要留住人。 既然无论他做过多少,都无法打动她的心,得不到爱,便让她恨。 “早知如此,本王该早早要你。” 不,从一开始为了得到她的心,他就算计了这一切。任她走,不追不问。 雨姗怀疑起他以前的用意,讷讷地问道:“你不是因为怕我卷入风波,而让我离开的?” 柴迅转过身来,眸子里散发着灼灼的光芒,似要将她烧成灰烬。“以前是不想你丢了性命,故而未派人追你、寻你,是希望你能离晋地远远的。现在要你,是不想你流于乱世受奔波之苦。以前,我怀疑自己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但现在不同了……只要我活着,你便能活着。若我活不了,这世间也无你的容身之处。” 雨姗留意到柴迅说的“现在不同了”,是什么不同了。 他深邃的眸子里藏有秘密,究竟是什么雨姗看不透,但她隐隐能猜到。当初放任她离开,是因为柴洋将反;如今不让她离开,也是因为柴洋将反。 前者,是要她活着;后者,也是生机。 成全她,是为她好;强占她,也是为她好。 她看到柴迅最真实的一面,忆起贤夫人待字娘家时,本已有良缘,是他用强硬的手段夺了过来。 “好像你有多好,说到底,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以前,你让我离开,因为你知道章诲不喜欢我;如今不让我离开,因为你发现我和他之间真心相爱。” 柴迅的心咯噔一下,似什么在瞬间敲碎了煮熟的蛋壳。“本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真是好听,如此伤我,便是你的保护?” 雨姗冷冷地笑起,思绪杂乱无章她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变幻。她曾是那样爱他,视他为最亲的亲人,当他是最心爱的弟弟,可是换来的却是他无情的强占。 柴迅衣袍一掀,本是怒意,少时转而化成诡魅的笑意:“你跟着章诲必无生路,只有本王可以保护你的周全。” 即便他有热情万丈,她只觉压抑而刺痛。 一切都是讽刺,她本想借他忘去章诲,却引来他癫狂的强占与动情。 原以为,拥有着数个妻妾的他,早已经习惯了留恋花间,但他的狂热,令她无处躲闪。 矛盾着、纠结着、怨愤着…… “啪——啪——”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是何保的声音:“王爷、大姐,大公子、请公子正往这边来。” 雨姗透过窗棂望望外面,已过四更。 柴迅道:“似有大事相商。” “我回避一下。” 正阳堂很大,她又能回避到哪儿,雨姗正欲去屏风藏身,这地方除了满屋的轻纱,就唯有两张床、一张屏风,与其躲起来偷听,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自在。 ------------ 第125章 仓促成亲(1) 雨姗整好衣衫,确定自己不会失礼,方打开房门。 今夜无星月,两名侍卫提着绫纱灯笼站在门外,灯笼上写着“晋西王府”几字。柴通、柴违兄弟在门的左右而立,竟有些像是门神。 雨姗笑道:“大公子、二公子,请——” 柴违朗朗大笑起来:“痛快,痛快,父王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 柴迅迎了过来道:“大哥、二哥,这是……” 柴通道:“刚才收到八百里加急文书,父皇在肃州起兵。昨儿一夜之间,河西长廊一带已属我晋西之地。” 大越满天传言说的可都是晋地将反,柴迅大吃一惊:“在肃州起兵?” 雨姗没有诧色,虽然她对晋王柴洋不曾了解,可依他的为人能如此隐忍,自有一番大作为。一夜之间占据河西长廊,分明就是布设好的。西北之地又与北凉接壤,显然是借了北凉之力。说的是冬月初九起兵,而今才十月二十九,比之前足足提前了十日时间。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真真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河西收入囊下,晋地就不再孤立。 “河西、晋地皆属贫瘠之地,这接下来该是鲁地了。”雨姗道。 柴通敛住喜色,有一种不良的感觉在心头漫延,他一直都以为何雨姗只是一区区弱女子,可以她的判断力而言,他自己错了。从怀中掏出秘函,道:“何小姐说得没错。明日此时鲁地就会乱成一锅粥了。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永康帝虽狡猾,可他到底上了父王的当,借用假秘函为我们清除了各地顽石,改用我们的人,哈——” 柴迅神情颇有忧色,道:“只是这样一来,夺下鲁地容易,若再动手取其他地方,且不就太难了。鲁地一失,永康帝必会知晓自己上当,若改用之前的得力之人,这对我们极为不利。” 雨姗怎么听着柴迅的话有些怪,他不是应该帮永康帝的吗?为什么又帮起柴通? 柴通道:“三弟的话不无道理。”转身拍着柴违道:“二弟得与三弟学着点,哈——” 柴违眉头一锁,道:“大哥,他是怎么知道假秘函的详情?” 先前雨姗还与他说到,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晋王会提前动手,还是在永康帝怎么也猜不到河西长廊之地,那边一失与晋地连成一片,西北虽瘠但也能自成一国。 柴迅道:“刚才大哥不是说明日鲁地会乱,可近来我也没发现大哥调兵遣将,小弟就在猜想,大哥说的假秘函,自然是有利此次发兵,自己不费一兵一卒而得鲁地,无非是那里有忠于父王的自己人。” “三弟真是越来越聪慧了!”柴通虽与柴迅说话,可眼睛却盯着一边的雨姗在看,他还真是不能小窥这个女人。 柴通轻舒一口气,道:“不过父王有令,要各地尽快起兵,三兄弟都在,此刻就来议议如何配合起兵。”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铺散开来,里面竟是一张偌大的地图,整个大越皆在图中,“三弟年轻没什么经验,去鲁地最合适,二弟去吴越,这一块乃是大越的根本,此处一乱永康帝不亡都难;而我带人入豫。十一月初六子时,同时起兵……” 柴迅看了一遍,道:“我去豫地。” 豫地有洛阳、开封,是进入京城的兵家必争之地,而这一仗也最艰险。 雨姗有一种被背叛、欺骗的感觉,看此刻的柴迅分明就有帮着自家父兄的意思,可他前不久还在表白着自己对永康帝的忠心。雨姗怀疑是自己弄错了。 柴迅不仅要帮助自家父兄,更有助纣为虐之意。 “大哥、二哥不信我么?这王府不是还有我的妻妾。” 柴迅要把她留在王府,他要只身前往豫地。 柴通扫了一眼,为表他忠心,柴迅将雨姗留下为质,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雨姗的头脑里一片凌乱,凌乱,她看不清熟识的些迅,如此熟悉的脸庞,可他的言语、做法却是那样的陌生,就似她从来不曾认识过他。她不知道,这三兄弟后面又谈了些什么?柴迅居然要将她留下为质,柴迅居然选择了站在父兄这边,要为他的父亲建功立业…… 他难道忘了,当年他们是如何弃他们于不顾,他怎么可以再次相信他们。难道这就是骨肉相连的原因? 他们走了,屋子就剩下她与柴迅。 “姗儿。”柴迅伸手欲抚上她的脸颊,雨姗连连后退。 “你在利用我,连你也要利用我?” 他们说好了坦承相待,可是柴迅还是对她隐瞒了实情,她的坦然就像一个傻瓜,把一切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换来的却是利用与欺骗。 “姗儿,是你说皇上和父王之间,我必须选一个。父王起兵,皇上还能完全相信我?跟随父王是我们唯一的路,姗儿……” “不要碰我!”推开他的大手,只有她无助的心痛,谁都可以欺骗,唯独不能是柴迅,他没有选择正义,而是委以虚蛇,雨姗身子微颤,想狂呼,想大喊,而这些却堵在胸膛之内:“你……不会也想着要做皇帝吧?” “我若为帝,你就是皇后,无限尊崇,这有什么不好?” 这是柴迅吗? 在短短的几日时间里,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雨姗呆呆的望着他,心一阵痛过一阵。 “姗儿,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你。” “为我?这是为你自己。” 分明是他想做皇帝,可为什么偏偏要说成是为她。这就是她回来后造成的局面吗?如果她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宁可毁掉自己。 她忘不了,忘不了十一年前的晋阳之乱,忘了不那一具具烧成焦炭似的死尸……忘不了那如山的尸身,战争一起,又有多少人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命丧黄泉。 “姗儿,别再固执了。我不是骗你,这也是我刚刚决定的事。趁现在永康帝还信我,我可以轻松夺下洛阳、开封等地,倘若我活捉永康帝与众皇族,当建首功……” ------------ 第126章 仓促成亲(2) “我不要听,不要听……” 推开柴迅,她只想放声的大哭,这都是什么怎么了,帝位就如此诱人,令他变了模样,令他宁愿背弃他们的约定。 柴迅讷讷地看着扒在罗帏中痛哭的雨姗:“明儿一早我就要离开,姗儿,你先歇息,我再去找大哥商议一下具体事宜。离开之前,我会与你拜堂成亲。如果你想害死亲夫,就把我的事告诉泰伯……” 他好残忍,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告诉泰伯,从一开始柴迅都是在利用,一面表达自己对永康帝的忠心,一面却在有着自己的计划。他是想两边通吃,利用永康帝对他仅有的信任轻松夺下豫地,然后起兵围攻京城,逼迫永康帝退位。 柴迅翩然而去,门虚掩着,风从门外溜进来,捉弄着门口附近的纱帷。一股凉意从周围包袭而来,一个冷颤令雨姗清醒了几分,她已经闻嗅到战火的气息。 她该怎么办? “禀何小姐,老奴奉王爷之命特来为雨姗梳洗打扮。”安嬷嬷携着一群婢女从外面进来,捧着大红的嫁衣,还有金灿灿得刺眼夺目的凤冠霞帔,安嬷嬷手一挥道:“大家动作快些,半个时辰后王爷就要看到打扮好的新娘子,快……” 安嬷嬷结起罗帏,方才看见泪流满面的雨姗:“哟,何小姐,你怎么哭了?” “出去,出去,我不要穿这些衣服。” 刚刚才骗了她,如今又要如此匆促地嫁给他,让她如何说服自己,让她如何安心。 她被他强占,与他纠结罗帏已属无奈,她日夜饱受着不伦的责备。可现在他却说要娶她,要她与他拜天地,拜堂成亲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被弟弟强占,却又经嫁给视若弟弟的男人。 她做不到,做不到…… 为什么要在短短数日之内,让她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 雨姗愤怒地推攘着安嬷嬷,转身又手舞足蹈地推赶着其他婢女,尽数将她们全都赶出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意袭来,雨姗看到一抹黑影,厉声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姗儿,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能嫁给谁。乖,把嫁衣穿上,这件嫁衣我可准备了整整三年,款式、花样全都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柴迅温柔地低语,冲她笑得优雅。 柴迅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锦袍,头戴金色发冠,金冠两边垂下红色丝质冠带,在下颌处系个蝴蝶结。整个人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柴迅道:“我知道你委屈,刚成亲就要分开,姗儿,我保证,日后一定给你最隆重的婚礼,万人朝拜,万人恭贺!” “我不要嫁给你,不要……”雨姗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你姐姐,怎么能……” 既是他的姐姐,怎么能和他拜堂。 现实与理智碰撞,雨姗仿佛听到无数反对的声音,她说服不了自己。 “别孩子气,把嫁衣穿上。” “迅儿,我是你姐姐啊。” 柴迅笑:“有姐姐和弟弟同床共枕,有姐姐和弟弟痴缠帐内的么?”他无情地道出一个事实,既然真是姐弟,他们之间就不该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的发生床第缠绵之事。 雨姗愣住了,事实最是无情,她不想的,可柴迅却无情地将她推入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强要了她,又强迫她嫁弟弟为妃。 不,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想。 要她如何面对,她不想恨柴迅,可被他说出来,她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嫁给他,不要,不要自己与他都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柴迅手捧着嫁衣,还未走近,一把就被雨姗夺去,她用力地撕扯着嫁衣,但这嫁衣似与她过不去,竟异常的结实,她气恼地将新嫁衣放在地上踩:“我不嫁,我不嫁!” “不嫁吗?”柴迅一急,拽住她的衣襟,强行解开她的衣结,她飞舞着拳头,又推又赶,他快速的,甚至是纯熟地扯去她的衣衫,柴迅咬着牙:“打吧,你想打就打,只是此事容不得你再任性。” 柴迅七手八脚地将褪去她的外袍、中衫,只留下肚兜与亵裤。 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迫她与自己共赴罗帏。 风,很冷,她白玉般的双臂交叉环抱胸前。赌气似的看着柴迅,她才不要退让。 柴迅弯腰拾起地下的衣衫,径直走到窗户前,用力一抛,衣衫尽量飘落到荷花池中:“穿不穿嫁衣你自己决定,你若不穿,今儿就这样出去和我拜堂。” “无赖!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穿是么?”柴迅无屑她的话,大声道:“安嬷嬷,请何小姐出去拜堂。” 让她穿着肚兜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这一定会成为晋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资,不,她不要。 安嬷嬷怪异地看着二人:“王爷,这……” 柴迅很着急,临离开之前,他必须在她的身上冠上“柴迅之妻”的名份,更要晋地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他的“晋西王妃”。 “没听见本王的话么,扶她出去拜堂。” 雨姗推开安嬷嬷,愤愤地瞪着柴迅。他真的会这么做,他就是要逼她出丑:“柴迅,你赢了,你得意了,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安嬷嬷招手,一群婢女鱼贯而入,很快就为她穿上嫁衣,戴上凤冠。 菱花镜里,大红华服,上紧下宽;广袂惊风,袂沿绣着粉黄相宜的海棠花;五色流霓裙,裙裾拖地迤逦,行止间款款摇摆亦如流水龙头;缓鬓倾髻,玉笄插髻,步摇珠光流转,凤冠灼灼生辉;远眉如黛,花钿殷红似梅,灿灼华艳。唯见新人略带泪痕,竟别有一番风姿,柴迅静静地凝视着雨姗。 她穿上他设计的新嫁衣,惊艳脱俗,惊鸿一瞥百媚横生,眼波流转越发迷人。 安嬷嬷道:“王爷该去喜堂了!” 柴迅应了一声,走几步回过头来,目光相遇,是他的怜惜,是她的冰冷。 “姗儿,本王视你为最重,记住我的话。” ------------ 第127章 仓促成亲(3) 一张红盖头落在头顶,雨姗泪如泉涌。十二岁时,她搬入皇宫与众公主住在一起,那时候她看多了永康帝后宫嫔妃们的争斗,那是一个不见撕杀的战场,但同样有阴谋、有血腥,而今她无法逃开相似的宿命。她想逃、想躲,在众婢女簇拥下,她被带到了布置一新,张结红绸的花厅,大红的喜绸,大红的绸花,红得像人的血,红得惊目刺痛。 当初,她逼迫章诲拜堂;而今,柴迅迫她拜堂成亲。这真是上苍开的玩笑,亦或是命运的捉弄。雨姗唯有无声的哭泣,当她进入花厅,想到的却是不想给柴迅太多的难堪,她已是他的人,已分不清柴迅是弟弟还是丈夫? 柴迅变了,她需要重新认识他。 整个拜堂的过程,雨姗木讷的俯身,周围笑语连连。 她隐隐听到泰伯在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泰伯还被柴迅蒙在鼓里,还以为柴迅是去京城报信,却不知道柴迅是要夺天下,是要立头功。 忘了是如何完成拜堂礼仪,待雨姗缓缓回神,她已经回到了正阳堂内。彩色的纱帷尽去,换成火一样鲜艳的红纱、红绸,大红的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剪纸贴满了窗棂,红红的“囍”字抬目皆见,张扬的、刺目的。 她就如此匆忙的嫁作人妇,就如同上次草草地将章诲绑入洞房。有的只是无尽的落漠感,未来的路早已偏离她的期盼,天下乱,她的婚姻也跟着乱了。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看到了穿着滚着红边的男人靴在她的跟前止步,他转过身去,取了桌案上的称杆,揭开她的盖头。 “姗儿,快六更了,还有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柴迅望着外面的天色,“你若不想我碰你,我……” 她怪他,可是他早已是她事实上的丈夫,她还能如何? 雨姗唯有认命了,要怨也只能怨上苍弄人。 就在柴迅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雨姗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迅儿,不要再骗我,以后都不要再骗我。” 她害怕被人欺骗,无法承受这种欺瞒。第一次主动抱住柴迅,嘤嘤地哭泣起来:“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柴迅拥紧两分,双双倒卧罗帏:“我不会有事,你和孩子会在晋阳等我归来,我会为你和孩子活着。” “孩子?”雨姗糊涂,很快忆起葵信已经很久未至,心中一紧,不待她出口,柴迅轻柔地抚上她的腹部:“如果我们幸运,或许你已有身孕。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我一离开你就带着杏子、安嬷嬷搬到别业静养。” 捧住她的脸,温柔如细雨般的落下,轻点她的额头,深情地移向眼睛,她的眉毛、眼睛、鼻子……覆上唇,如清晨的露珠在碧盘荷叶般辗转着、反复着。任澎湃的潮水在心中起伏,也任压抑的火山喷涌爆发,烛火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阳光下扑簌的双翅,睫毛一合,两滴清泪滑落脸颊。 她真的已有他的骨血,这么快就要做母亲了。 她累了,依在他的臂弯。 柴迅温柔低喃道:“听说不日父王的年轻王妃即将入府,还有大哥、二哥的女眷也将入住王府。你最厌烦与这些女人周旋,别业是最好的去处。那里有贤夫人照顾你,还有安嬷嬷和杏子,本王会很放心。”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晋王妃不会怪罪?” “你放心,我已经告诉其他人,说近来你的旧疾犯了。” “旧疾?”她哪里有什么旧疾。 柴迅诡诈地笑道:“我说当年晋阳之乱之后,你就落下了胸口疼的毛病,几乎每年冬天都会静养,若是太过操劳很难康复。等冬天一过,我已回晋阳。若是真能怀上胎儿,那时也能确定,你就更可以住在别业了。” 所有的一切,他已经替她安顿好了。她本想该继续怪他,可还是被他的体贴给感动了。对于已成的事实,她改变不了,强行改变只会害了他。 雨姗轻柔地抚摸着腹部,她不确定那里是否孕育着孩子。“我会在别业等你回来,答应我,保重自己。倘若……遇上到喜欢的女人……” 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人,或许她就不会这么的难过,也不会再沉陷在不伦的自责之中。 柴迅打乱她的话:“没人会入我的眼。”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时辰还早,你歇着,我……” 一阵心酸,雨姗久久凝视着柴迅:“早去早回,我去送送你。” “我看不得送人的情景。” 雨姗心里暗道:她才看不得送人呢,每次送完人,心里都会难过好几天。她总会想到一句话: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时欢笑,别离时伤愁。 “一路保重!” 别人是怎么说离别的话语?分别时的酒,别离时的拥抱与祝福,而这些话他们却在罗帏缠绵时道出,久久的拥抱,她感受着柴迅传出的气息,依如从前的踏实,想到好长时间再也没有这样的拥抱,雨姗心头就无法释怀。 柴迅走了,她只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瘦弱中带着刚强,他终是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呵护,已经懂得如何去选择未来的路。可是,帝王路是那样的孤寂,她万般不希望他选择这条路。他孤独,她就陪他一起孤独,就像十一年前两个孤独的孩子相依就不再无助。雨姗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不同的是或许他们间还多了一个人。 雨姗不想起床,看着满屋的红,它们像一团烈焰,可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冷,很冷,这仿佛是她记忆里最冷的冬天,超过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她蜷缩着身子,摸索着柴迅躺过的地方,这里仿佛还残留有他的气息。 柴迅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雨姗不知道,这一切都像是突然发生的。她还是无法接受柴迅已经长大的现实,才会如此的不舍与痛苦纠结。 桌案上,还放着他穿过的喜服,可他已经出了王府吧。她脑海里会浮现他骑上马背的情景,久病刚逾的他,能经得住长途的跋涉吗?身边的随从可靠吗? ------------ 第128章 监视贤夫人(1) 不该为他操心,可是她还是为他挂怀。他是她十年来最心系的弟弟,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却是:弟行千里姐担忧。 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无论做错了什么都可以原谅。 对于她来说,柴迅做错了什么也都能慢慢的原谅。 现在的她,开始在心里说服自己原谅柴迅。即便她不能将他视若男人般的去爱,但她可以爱弟弟。 她已经收拾好包袱,就要离开王府去别业,他现在到了哪里?已离开晋地了吗?永康帝会知道柴迅的真实用意吗? 别离后,柴迅的安危占据了她所有的心事。挂念柴迅的时候,章诲少入梦镜。雨姗坐在王府家轿上,带着杏子和安嬷嬷等一干王府下人约莫二十余人前往别业。 “禀王妃,别业到了。”雨姗将手伸出轿帘外,两名婢女将她搀出家轿,这是她第一次来别业,抬头就看到别业的红木匾额,上书金灿灿的几字“阑珊别业”。 “贱妾迎接来迟,还望王妃恕罪。” 贤夫人衣着一袭橙色冬袍半跪大门内侧,腼腆大腹,用左手支撑着后腰,头低垂着,面容苍白清瘦,这与雨姗在春天时见她时判若两人,一双大眼睛因为瘦显得出奇的大。 “贤妹妹勿须客气,起来吧。”雨姗径直走近大门。 大门两侧和许多大富大家没什么两样,一对两人多高的石狮,大门上有一对铜环,唯有那块金灿灿的匾额有些张扬,雨姗望了一下:“回头令人把这块匾额换了,做一块普通的牌子。” 进入别业,迎面有一座小院,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穿过前院来到后院,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小桥横波,石桥静卧,虽至冬季,小径两旁菊花依旧,隐隐闻嗅到一股蔷薇花香。假山之后是一丛长得郁郁葱葱的潇湘翠竹,高不过丈许,其下长着几丛雏菊,迎寒而开,幽香暗发。 安嬷嬷吩咐众人各自散去,唯留下杏子与另一对婢女跟随在雨姗身后。 “姐姐的小院已经打点好了。” 雨姗一边欣赏着别业美景,这里很清静,的确适合静养。抬手握住贤夫人的纤纤玉手,道:“往后我们姐妹就在一处了,王爷危难之时,难得妹妹不离不弃,他不会忘了姐姐的好。” 贤夫人道:“贱妾不敢承受,但是王妃为王爷所为才令贱妾感佩。” 雨姗自以为本不笨,可柴迅之事后,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这位贤夫人是真的淡定超然,还是心机深重。无论是与不是,她都得直白地告诫:“贤妹妹听说过刘氏的事么?” 刘氏,以前的晋西王妃。 贤夫人道:“贱妾听人提过。” “你可千万别重蹈刘氏旧路,安心生下这个孩子,王爷自会善待于你。若是你侍候好我,他更会厚待于你。” 雨姗不喜欢弯弯绕,玩心眼她觉得累,贤夫人出生小富人家,她自认对方还没有与她平起平坐的资本。她有必要进门就告诉贤夫人,自己与柴迅之间的关系。 “贱妾明白。” 雨姗笑道:“明白就好。若是真聪明,就应知晓在这乱世如何立身。我和王爷都是知恩图报之人,但也有仇必报。” 贤夫人心中一颤,跪于地上,忙道:“王妃多心了,贱妾如何敢与王妃争什么?贱妾唯求平静度日,安心生下腹中胎儿。” 贤夫人,本姓许,晋阳人氏,家住晋阳城辖下某县某镇,家中有兄弟姐妹数人,因在家排行第七,小家人户不曾取名,只得了七姐的乳名,人称许七姐,父母早已过逝,是大哥、大嫂将她哺养成人。兄弟多,就意味着兄弟间的斗争,争夺着父母留下并不算太丰厚的家产,自小她就知道如何去生活,如何在众兄弟间争斗的夹缝里求生。唯一的法子,就是谁也不开罪,但谁也不靠近。 许七姐在嫁入王府前,本已许了人家。柴迅一次外出,看到了她,就令人前去说媒,逼着许家与那户人家解除了婚约。从第一次见面、解除婚约,再到嫁入王府也就短短四天时间。 许七姐第一次见到雨姗,她就发现,无论是刘氏还是玉夫人、柔夫人和自己,或多或少五官里都能觅到雨姗的影子。如果不是她的眉眼间有三分像雨姗,王爷还会纳她为妾吗?答案是肯定的,不会。她和孩子要生存下去,要么倚重王爷的爱,要么就做个淡然示弱、装傻充愣的女人。前者她不可能做到,也唯有后者一条路。 刘氏是王妃时,贤夫人处处忍让,刘氏让她往东,她就往东,从不争执半句。即便是玉夫人、柔夫人要寻她不是,她只是有忍耐的份。事实证明,她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雨姗看她垂眸低眼自甘示弱,也不再咄咄逼人,道:“你有孕在身,不要动不动就跪下。安嬷嬷,扶她起来。” 贤夫人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雨姗道:“产期何时?稳婆、奶娘都挑好了么?” 安嬷嬷道:“回王妃话,数日前就已经挑好了。还有半月就该生了。” “贤妹妹,王爷外出办差去了,这里的事儿暂由我做主。倘若你希望娘家哪位亲人照应你月子,尽可提出来。” 雨姗一双犀利的眸子,似要将贤夫人一眼看穿般,她很想知道这个将来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她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贤夫人低头答道:“回王妃,别业上下将贱妾照料得很好,贱妾无要求。” 雨姗对于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真的挑不出可以训斥的毛病,捧着她的手:“好妹妹,若是一举得男,我定会重重赏你。” “多谢王妃。” “妹妹体重,早早回屋歇着。安嬷嬷,送她回去。”雨姗吩咐一声。 待人走远,雨姗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杏子,你说她是装着示弱,还是真心示弱?” 杏子沉默一会儿,道:“禀王妃,贤夫人身边的翠儿姑娘和我也是姐妹,几天前回城还特意找了我,说她想到王妃身边侍候。” 雨姗浅笑道:“好,此事就交给你办。” “是——” ------------ 第129章 监视贤夫人(2) 以前是旁观者,现在却成了当局者,倘若贤夫人是假示弱,她就得防备处之,若是真示弱,她就选择信任。她若无心争宠夺爱,但不想无辜被人所伤。 这样防备,这样算计,她很不喜欢,可若不小心,有朝一日被伤得体无完肤,她都不知晓。雨姗明白柴迅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自古以来,帝王身边美女如云、佳丽数千,她要走的是一条艰辛的路。 雨姗来到别业之后,变得越发慵懒起来。 时至深冬,她整日坐在床上,有时候做些女红,有时候看看书。 杏子寻来了翠儿,雨姗赐了座,翠儿中规中矩地坐在一边。 “昨儿,奴婢试探性问了贤夫人,奴婢说,而今王爷新娶了王妃,那侧王妃的位置还悬着,若是得男,可就是许妃了。” 杏子道:“这话是理,那她怎么说?” 翠儿道:“贤夫人听过之后,反而说若是上天眷顾就让她生个女儿。” 皇室之中,最忌讳的莫过于妾室先妻诞育子嗣,如此看来这贤夫人倒不是真傻,反倒是心里跟明镜一样。 杏子道:“只怕她是搪塞你的。” 翠儿摇头:“奴婢瞧着不像。之前下堂刘氏在时,她也曾说过几回这样的话,在寺庙、佛堂敬香时,也说让神灵保佑她生个女儿。” 雨姗依旧徘徊在信与不信之中。 杏子道:“翠儿妹妹,你可是在替王妃办事,对王妃忠心就是对王爷忠心。回去之后,你要小心观察贤夫人的一举一动,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一点不落地报过来。” “翠儿明白。” 雨姗心中已有打算,静静地等候着柴迅从豫地传回书信,这一盼竟是许久也没有消息。日子平静如水地过着,看月圆月缺,她慢慢地习惯了孤枕度日的日子。 十一月二十三晨时,在经过一夜的痛苦大叫后,贤夫人许氏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婴。这个孩子的到来,不仅是贤夫人的期盼,更是雨姗的期盼。 坐在桌案前,雨姗几次下笔,又几次凝住,她想告诉柴迅这个好消息,他做父亲了,贤夫人为他生了个女儿。 如落叶飘零着地的声音,雨姗未曾回头:“杏子,不用陪我,再些歇下吧。” 杏子未语,雨姗颇有些好奇的转过身去,虽然对方一袭夜行衣,可她还是很轻易地从来人身上判断出身份:“梁大侠!” 梁骓抱拳顿首,道:“何小姐,章诲已只身辞官离京,这几日他就住在晋阳城外的龙泉寺,还望小姐一见,这是他给小姐的信。” 他声声唤她小姐,难道他就看不出,她已经绾起了发,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女子:“我已嫁作人妇,还是……” “小姐休言。章诲说了,是他辜负小姐。在他心里,小姐依旧是四年前西山红叶林那个纯洁的女子。” 他不嫌弃她早非完璧之身! 接过章诲的信,虽是轻轻的几页纸,可此刻她却倍觉沉重。 “章诲说,请小姐务必赴约,不见不散!”梁骓说完,早已消失在夜风里。 “那年十月时,枫叶红如花。今年十月时,叶与花依旧。不见那年人,泪湿秋衫袖。相约龙泉寺,新月初上时。” 新月,如今已是冬月月底,他约她腊月初一再相见。 相见又如何? 是随他离开,还是继续陪柴迅走上那条坎坷路? 平静如水的心境被扰乱,雨姗乱了。章诲为她辞官,章诲为她不远千里只身犯险进入晋地……她不能再生疑,她相信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此时此刻,天下已然大乱了吧? 去了鲁地的柴违,抵达吴楚之地的大公子柴通,还有已经进入豫地的柴迅…… 雨姗仿佛看到了旌旗招展,看到了无数人倒下,看到了一片攻地略地的乱世战争之始。 “王妃,你还未休息么?”杏子轻唤一声,从外间的床上下来,随手从屏风上取下斗篷,轻轻地覆在她的身上,见雨姗神游,杏子道:“是挂念王爷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雨姗道:“我不碍事,只是睡不着。” “王妃,我陪你。” 杏子坐在桌案一侧,笑意盈盈的望着她,一副花痴模样。 “你笑甚?” “奴婢觉得近来王妃比以前更美了。王妃,今儿我听家奴们说,二公子之妻何氏是你妹妹?” “你说雨娴?” 雨姗已记不得这个妹妹,她似乎比自己略小五岁,如今正是十七八岁的如花妙龄。想不起她的模样,忆不起三娘的样子。 “今儿别业的贵叔带了几个人回城采办,虽说回府的女人多,可瞧来瞧去还是王妃长得好看。” “休得胡说,那些女人你也没见过。”雨姗早起身,进了罗帏。 杏子替她盖好被子。 “杏子,你去安排一下,初一我想去龙泉寺敬香为王爷祈求平安。” “是。” 雨姗取出章诲的一信,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话语不多,但字字句句都刻在她的心底。他不在意,不在意她的一切,他是真心爱她的。这份情是如此的沉重,她如何回报他不远千里的追随。她要离开并不是真爱的柴迅身边。 柴迅出事,她不会开心。可现在的柴迅让她琢磨不透,她只想要一份简单的生活,柴迅给不了,但章诲能给。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唯求一人心的承诺。 雨姗的心动了,恨不得睁眼便是腊月初一,恨不得现在就去龙泉寺。 等待最是辛苦,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头脑里一遍遍的幻想着、描绘着与他相逢的画面。他会说什么?会说:雨姗,我喜欢你?还是见面时,他张开双臂揽她入怀? 越想越兴奋,她无法睡觉,当知晓章诲是真心时,她想不顾一切地飞向他,扑到他的怀里。 黄昏,雨姗去瞧了贤夫人母女,孩子很安静,吃饱喝足后只管睡觉。贤夫人的气色很好,白里透着红润。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跟章诲远走高飞。而肚子里还有柴迅的骨血,雨姗想好了,若是章诲能接纳这个孩子,她就留下,若是接纳不了,她就为他拿掉这孩子。毕竟,让章诲看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孩子的出现会时时提醒着他:他深爱的女人曾是别人的妻。 ------------ 第130章 一起私奔(1) 闲聊一阵之后,雨姗决定说些正题。 屋子里只有依在床榻的贤夫人,雨姗抬头淡淡地笑着:“明天……我想去寺里敬香。” “我听安嬷嬷说过了。” 雨姗迎视着贤夫人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对她来说很熟悉,不同的是眼神,贤夫人的眼神总是那样的平淡,就像任何的风雨都掀不起风浪。“我曾经派人监视你,担心你是故意示弱,担心你会算计我……” “王妃真是高看贱妾了,我很笨,大字不识几个,哪会这些。” “七姐儿,这或许就是你的福气。留在王爷身边,其实是不需要算计的,也只有不算计才能过得安稳。”雨姗笑着,“王爷身边有你这样的女子,我……很高兴。” 这是雨姗第一次唤贤夫人的闺名,如此的亲近,就像是两个故友在聊天。 “王妃。”贤夫人隐隐觉出了异样。 雨姗忙道:“是真的高兴,我今儿只是想说,七姐儿,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丢下王爷。” “王妃有心事?”贤夫人坐直身子,她说的这些话,还有如此不自在的笑,分明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再迎视贤夫人的眼睛,雨姗低垂着头,双手不自在地揉挫着锦帕,一遍又一遍的:“把王爷交托给你,我……很放心。”她该说的已经说了,雨姗站起身道:“你好好养着,我回去了。” 她想与贤夫人道别,可是她却不能点破。 雨姗走得很快,回到自己的住处,借上香之机逃走,不能带衣衫,不能带贵重的首饰,而她只能捎带上一些银票,将一叠银票小心的收拾妥帖。 柴迅虽说最爱她,却不能视她为唯一,更重要的是,从来她的心里唯有章诲。 一夜,辗转难眠,思绪万千,她不想再犹豫,只想飞向章诲的身边。 天一亮,就有奴仆们准备去龙泉寺的家轿。 雨姗上了花轿,不舍地望着贤夫人居住的地方,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是懂的。 隆冬的龙泉寺,弥漫在一片薄雾之中,寺院周围的梧桐树变得光秃秃的,唯有松柏苍翠依旧,却少了春日生机。 “阿弥陀佛——”一名发须皆白的法师站在寺庙大门前。 雨姗回道:“阿弥陀佛!” 敬香完毕,雨姗打发杏子等人退去,只身呆在香客房内。 她已经来了,章诲在哪儿? 雨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突然有人拍打着窗户。梁骓在她开窗的刹那纵身跃入房中,身上挎着一只包袱。 “何小姐,赶紧换装。” 雨姗换下外袍,简单地将头束在男帽之内。 梁骓转过身来,面前依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相视而笑,确定香客房周围无人,二人从窗户跃出。 从龙泉寺的后门离开进入山野,很快就在小径旁看到了面容憔悴的章诲。 只一眼,雨姗就觉双腿不听使唤,再也迈不开步子。他的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春天的温暖。 章诲呼道:“雨姗。”飞奔过来,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渴望许久的怀抱,如此的温暖,如此的特别,不同于柴迅单纯的踏实,寻到了依靠,寻到了心安,还有一份长久落地的期盼。 二人正陶醉其间,梁骓张望着龙泉寺方向,生怕有人追来:“有事回头再细说,快走!” 进入山野林间,一路都是崎岖的山路,雨姗感觉不到半点的辛苦,拥有的只有幸福的感觉。看他们在河里捕鱼,看他们追逐野物,烤出来的鱼与兔虽然不好吃,可是却很爽口。 一颗心满满都是甜蜜,雨姗坐在树桩上享受着野兔。 初冬的山野,异常静谧,没了夏季时虫鸣鸟语,一片沉寂,仿佛河山都在冬季沉睡,连林间的鸟儿都安静了许多。 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了吆喝声:“来人啊,抢东西啦,抢东西啦!” 雨姗抬头望去,山野小径上过来一行人,约莫有二三十个,个个负着包袱,面容疲惫,似经过了长时间的艰难跋涉。 梁骓道:“瞧样子,他们像是逃难的人。” 从来人的个头来看,身高马大,更像是鲁地一带的人。 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见到雨姗他们正在吃东西,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吞着口水巴巴地望着雨姗与章诲。雨姗不忍,将手中的针递给了其中一个年龄稍小的孩子。 “你们是哪儿人?家里闹灾难了?”章诲也将自己的鱼递给了另一个孩子。 稍大的孩子道:“多谢大哥哥。我们是鲁地曹州人氏,鲁地到处都在打仗,有钱的人家早早就入晋地。” 章诲一惊,倏然起身:“你说鲁地在打仗?” 因为此处属晋地管辖,晋地之内风平浪静,可其他地方早已经一片战乱。 其间有一个中年男子道:“三位难道没有听说么?老晋王柴洋反了,他的三个儿子在各地纷纷起兵造反,听说不光是鲁地,连吴楚、豫等地都乱了……” “天下乱了?都乱了?”章诲呢喃着,他离京不过月余,如今天下都乱了。从京城到晋阳,曾是一片安宁,如今却是战火连连。 “请问三位,这里已是晋地吗?”有人问道。 梁骓道:“正是晋地。” 有人高声大呼起来:“乡亲们,我们入晋了,再往前走就能抵达晋阳城了。” 人们搀扶着、簇拥着往山下飞奔而去,孩子们则像过节一般,飞快地奔跑着。 章诲久久未能反应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大越怎么就乱了?” 梁骓直直地看着雨姗,似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为什么不告诉皇上?”抓住她的衣襟,不停地摇晃着:“皇上待你不薄,为什么?” 她身在晋西王府,对于柴洋父子的阴谋一定有所觉察,为什么之前一点音讯都没有,起兵得突然,得胜得突然…… ------------ 第131章 一起私奔(2) 原本的宁静,在顷刻之间变得喧嚷起来,梁骓怎么也不愿相信,如此的盛世繁华,居然会有战争,一宿之处整片大越山河狼烟四起,百姓们流离失所。 “何雨姗,你也曾饱受过亲人逝去之苦,你怎能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们胡闹,任由他们毁掉天下的太平?” 梁骓的结义兄弟们,被杀的、自尽的……唯剩下他一人,他活着的目的就是要破坏柴洋的计划,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来做,可柴洋父子还是得逞了。 雨姗无语,就算要送消息,但晋西王府把卫如此森严,也根本送不出去。不,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告诉永康帝些什么。 她同情梁骓,就像同情如今这乱世之中挣扎的无辜百姓。战事越快结束,便对百姓们逾有好处。 “何雨姗,你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助柴迅,为什么要帮柴洋?他们是叛臣逆子?” 章诲止住愤怒的梁骓:“你冷静点,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章诲,她一定知道,一定早就知道了!天下乱了,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这下你满意了?” 雨姗痛苦地摇头:“我也不想,可我无能为力。”泪眼朦胧,她唯有近乎央求似地看着章诲:“你信我吗?我没想伤害任何人。” “我信你。”章诲覆上她的纤手,“我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了?去哪儿?你没听到刚才他们说的吗?天下大乱了,说不准连京城也保不住了。” 天下大乱,哪里还有安身处? “梁骓,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京城重地守卫森严,怎么可能出事?雨姗,我们走。”章诲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小径而去。 三个人的心都乱了,谁也不再说话。 梁骓看雨姗的眼睛又多了几分仇恨,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想维护天下的安宁,可他还是失败了。 “章诲,她一定知道很多,为什么不问她?你问她,她一定说。”梁骓想到十年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他不甘心,一定还有补救的法子。 天下大乱,京城失守,皇上去哪儿?百朝文武如何安生? 章诲并不搭理。虽然章诲不说话,可雨姗能感觉到他的震惊,他是章皇后的侄儿,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永康帝能久坐帝位,可是这一天来得太快。 是夜,他们在一家已经空荡的小村落里安顿下来,晚上雨姗做了一些小米粥,可彼此的话越来越少。 新月当空,她已经离开晋地了,离开阑珊别业已整整七天了。 章诲与梁骓静静地坐在寒风里,望着头顶的明月。“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章诲颇有感触地念着诗词。 村头的大树上,贴着一张由晋王柴洋亲笔撰写的“告天下书”:文祯帝圣德安邦,膝下子十七人,洋乃第十三子。文祯帝崩殂,洋尚不足十岁,母刘贤妃被赐陪葬。建仁帝十三年,先帝传洋于宫中,私授遗诏,诺百年之后传位于洋。靖王柴源父子无德,暗施诡计阴谋毒害先帝夺取天下。柴适登基迫害忠良,令先帝重臣人人自危,今柴洋携先帝遗诏讨伐奸佞,清除逆臣暴君…… 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父皇驾崩,年轻貌美的母亲被迫赐予陪葬。雨姗能体会那无望的痛苦,建仁帝在位十七年膝下无子女,倘若传位于喜爱的兄弟也在情理之中。雨姗不知道此事的真伪,但柴洋能隐忍三十余年的苦痛倾于此间,可见城府之深。 梁骓望着夜空,不停的声声叹息:“十年前,我就告诉过皇上,可还是未能幸免。” 雨姗徐徐移步:“这便是无情的皇家,阴谋、血腥。” 章诲道:“若皇上被迫离京,唯有从汉口退回巴蜀。” “我们为什么要退,章诲,我们手上还有何雨姗。她可是柴迅最重要的人,我们用她迫使柴迅交还京城……”梁骓早就疯了,他的徒儿冬儿也在京城,柴迅带兵攻城,边城将士来不及应战,京城便已经破了,皇上唯有从洛阳,而洛阳是柴迅的地方? 梁骓大声道:“我要带那女人去京城,迫使柴迅交出京城。” “交出京城又如何?周围都是晋王柴洋的地方,孤城难守。”章诲很平静。 一切太快,晋王积三十年的心力倾于一夜,一夜之间整个大越狼烟四起。柴洋几乎在数日之间就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他的三个儿子同时出手,令永康帝与他的朝廷措手不及。 长久的沉默与安静。 梁骓快要被这气息逼得几近疯狂,跳起身来,大声道:“到底要怎么办?京城那么多的人,他们如何后退,洛阳又是柴迅的地方,我要去救皇上,我现在就去。” 柴迅和她在失去亲人的日子,是永康帝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处。如果上次柴迅的欺骗是迫不得已,但雨姗相信,柴迅不会赶尽杀绝。 雨姗道:“皇上已经退回巴蜀了!” 二人相继回头看着她。 雨姗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日柴迅会不顾一切地要求去豫地,原来他是想救皇上,想救更多的人。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利用永康帝的信任突然下手,如果去的是大公子,永康帝必然没有退路,但他是柴迅,柴迅不会忘记当年相助之恩。 雨姗道:“永康帝不会有事,他和他的后妃、臣子已退至巴蜀。” “你这个女人,休要骗我。”梁骓一声厉吼,当年他就被人算计成了棋子,如今他明知有一场惊天大阴谋却依旧无计可施。 “梁大侠的武功高强,入皇宫、王府皆若无人之地,倘若我骗你,你日后可以来取我性命。” 章诲道:“雨姗,你真的能肯定柴迅会放皇上一条生路?” 雨姗肯定地点头。 梁骓大怒,道:“只有你这个书呆子才会相信这个女人的话,我看你是被她的美貌迷住了。” 雨姗冷笑着:“你当初还不是一样为我着迷。” 梁骓更气,狂叫一声,挥臂狂奔而去。 冷月撒下万丈银辉,令山川村庄笼上淡淡的光纱,山河朦胧,显得神秘而妖娆。脚下这样一片大好的河山,又有多少人想把它收入囊中。 “扑通——”章诲转身跪于雨姗膝下。 ------------ 第132章 一起私奔(3) “章诲,你……这是做什么?”雨姗欲将他扶起,章诲道:“雨姗,听我把话说完。” 雨姗跪下,两人相对而望。 天下大乱,搅乱的不仅是天下,还有他们彼此的心。 “雨姗,回晋地吧。” “章诲。”她已经决定了随他而去,“不许这么说,不许你这么说……” “雨姗,刚才听你说柴迅,我突然发现,他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之人。” 他配不上她,他带着她只会漫无止境的逃亡,只会追随永康帝过上一个败落朝廷的生活,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或许会吃糠咽菜,或许穿不暖、吃不饱。 “雨姗,回到柴迅身边。他爱你,他可以给你平静的生活。无论他是利用了皇上的信任,还是他利用入豫带兵之机放走皇上,这一切都让我看到一个有智慧、有头脑的柴迅。” 章诲俯下身子,是重重的三个响头,磕在地上,也破碎了她的梦,鼻子发酸,就在她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幸福时,他却已经改变了主意。 “这三个头,是章诲的三个要求:其一,望你能更多的帮助那些困于京城的官员、嫔妃、宫娥;其二,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让柴迅做个好皇帝;其三,望你往后好自珍重。” 他要赶她回柴迅的身边,要她如何回头? 梁骓跑了一程,回头时看到原地上跪着一对男女,男的是章诲,女的是雨姗,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久久的跪拜,竟有些像两个私奔拜天地的男女。 章诲一下又一下,雨姗随之也俯下身子。 居然要离开她,为了和他私奔,她下了多大的勇气。 “雨姗,你答应我。” “你怎么可以一再地伤我?你怎么可以?什么天下大爱,我做不了,我也做不到,为了大爱你要放手,还是说从来你就不曾爱过我?” 雨姗想笑,这三个要求,是那样的沉重,就如同要把大好河山交付在一个女子的手上。而她做不了这样的大事,她的心愿很渺小:找一个心爱的男子,过着简单而幸福的日子。不要荣华富贵,不要权势名利,只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 “不,我爱你。这将是最后一次,章诲一生不会再娶任何人为妻,我只望你可以答应、成全。” 不是他的成全,却是她的成全。 心,一阵剧烈的疼痛,破碎了又愈合。 她不想伟大,更不想去管旁人如何?只想与他在一起,只想随他一起走。而他却要她去做那艰难的事,那样的难。遂了柴迅的愿,遂了他的愿,却唯独为难了她一个人。 “请您答应。”章诲深深一俯身,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的地上。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看他落下又扬起,扬起又落下,像起伏的潮,似沉浮的心。 “章诲,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雨姗,不是逼你,而是我在求你谅解。答应我,回到柴迅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好好爱他。”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担得起如此的重负。 两片羽睫微合,珠泪从眼中滚落,月光下脸颊上泛起一片银色的光芒,那是她脸颊上的泪溪。 “我若不答应,今日你就长跪不起了?” “是!” 一个字刺得她无法拒绝,不想与他分开,只想与她离开,他是她最后守望的幸福。无论她经历了那些,章诲始终是她心头最美的风景。数年来,那个始终温暖在心头的男子。 她定定神,止泪站起身道:“我答应。”看着章诲的脸,想记住他的容貌:“你是真的爱我吗?” “是!” “那你也答应我,今生不会爱任何一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为你生儿育女,也不可以。” “我答应。” 雨姗转身离去,进了农家小屋,透过纸糊的窗口章诲还跪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她的方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躺在农家小床上,雨姗无法安睡,眼前都是章诲不停磕头的样子,那样的果断、绝决。章诲终将她最后的希望扑灭,他亲手将她推向那个冰冷的、充满着争斗的地方。为柴迅算计,为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算计。 孩子,她的孩子。好可笑,居然想为章诲拿掉这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雨姗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月下,两个男子的身影闪进了雨姗的房中。 梁骓问道:“你真要这么做?” 章诲道:“是。为了她,为了更多人,不能让人知道她是自愿出来的!” 梁骓伸手一凿,点了雨姗的睡穴。 梁骓将她抱在怀里,纵身往鲁地一县城方向急驰而去。 “告诉你们的县令,要想救晋西王妃,就放出被你们关押的前县令一家老小。”梁骓站在城外,高声叫嚣着。 有守城的卫兵提起羽箭。 梁骓厉声道:“想杀我,好啊,快射,快射,射死了你们的王妃,晋西王也饶不了你们。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可是晋西王不久前才新迎娶的王妃……” 城墙上的卫兵迟疑了,很快就有人去通报县令。 县令正睡得香沉,听到“晋西王妃”几字,浑身颤抖了一下,忙道:“你没听错,来人的确说的是晋西王妃?” 县令上了城墙,因为天黑看得不太真切。前县令可是永康帝最忠实的臣子,要用那一家老小的性命换取晋西王妃,若是真的那也赚了,未来的前程全都仰仗着这位王妃。 “来人,马上去打听一下,问问谁认得这位王妃。” “是!”卫兵应了一声,飞野似地跑了。 县令大声喊道:“你说是晋西王妃,她就是晋西王妃?本官如何信你?” “柴违兄弟最喜欢用自己信得过的人,你这城里总有一两个见过她的人罢,传来见见不就知晓了。”“快放出前县令一家老小,否则她就没命了。” 县令道:“本官又不是三岁孩童,由你说是便是。我总得找个相识的人认上一认吧。”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半个时辰后,卫兵带了一个男子上去。 将城门开出一条小缝,男子侧身出得城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近了跟前,在女子脸上一照,脸上虽有泥泞、污浊,可不就是晋西王府那个娇滴美艳的何雨姗。 男子惊呼一声:“王妃……”伸手欲扶,梁骓身子一闪,道:“放出前县令一家,否则绝不交换。” 男子望了一眼,转身奔往城门。 “回大人,确实是晋西王妃。” ------------ 第133章 回晋生变(1) 县令骂道:“这些贼人实在可恶,居然捉王妃来要胁本官。” “大人,还是放了前县令一家。这三公子可爱妻极深,她若出了闪失,就算是赔上你、我的性命都不够解恨。再则,你若救了她,她少得在三公子面前替我们美言,到时候大人就官禄亨通了。” “放,放!带那一家九口出来,记住了,一定要确保王妃的安全。” “是!” 很快就从牢里带出九口人,在众人的押送下出了城门,又有一行官差跟着出去,小心翼翼地从柴骓手里扶回雨姗。 前县令头发凌乱,望了一眼梁骓道:“不知阁下是何人?竟会冒此大险相救我一家老小。” 梁骓淡淡地道:“不要谢我,在下有也是受人之托。大人,请吧!你这个的忠臣如今太少了,我奉命护送大人转入蜀中。” 梁骓敬重临危之中依旧选择站在永康帝一边的臣子,既然已经救了,不妨带他们一家老小去蜀中。 待雨姗悠悠醒转,浑身酸痛难耐,睁眼就看到了陌生的房间,明亮的灯光,正欲坐起,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道:“王妃小心!” “你是……” “回王妃,我是新任长亭县县令之妻,是我家大人从贼人手里救了王妃。” 贼人? 她不是和章诲、梁骓在一起吗? “王妃请别动,贱妇来。刚才郎中瞧过了,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妃已有身孕。郎中说你一路奔波,动了胎气,需得静养几日。”妇人一边说,一边从紫砂盆里盛出热腾腾的汤羹:“王妃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于我,我立马就去厨房给王妃准备。” “我……是怎么被你们救回来的?” 妇人心中大喜,人家要听,她自然要讲好一点,未来大富大贵的日子可都指望这位娇滴滴的王妃了:“话说啊,就今儿三更时分,有贼人带着王妃到城外叫骂,说要用前县令一家老小换你的性命……” 妇人少得不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翻,“换人之际,贼人生了返悔之意,好在我家大人还算机警,先一步令左右抓住前县令,大人说:你若不交出王妃,我就杀了他。那贼人心虚呀,就乖乖地将你交给了我家大人,可惜我家大人在混乱之中,被那贼人伤了一剑……” “大人伤了?”雨姗说什么也不信,就算梁骓有多怨她、恨她,也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而章诲更是不会同意伤她半分。 “呵呵,王妃勿往心里去,只是一些皮外伤便是。”妇人干笑着。 “还未请教你家大人是……” 这才是妇人想说的话,将来腾过飞黄指日可待了。 妇人道:“我家大人是以前的长亭县师爷——黄兴旺。”她一说话就摇头晃脑,神情中露出洋洋自得之意,惹得雨姗心里暗自发笑。 “我记住了,多谢黄县令的相助之恩。” “王妃,你也别口上说谢啊。你若真想谢我家大人,改日见了三公子、晋王爷,也替我们美言几句啊。” 雨姗笑,怕的是不提恩惠之事,既然她提了,她反倒可以安心地吃对方送来的羹汤。 接下来数日里,雨姗卧床休养,时至隆冬,下起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飘飘荡荡地下了一天一夜。天气放晴之后,落目之处皆是一片洁白。 “禀告王妃娘娘,我娘说外面太冷,叫你别冻坏了身子。请王妃早回屋里吧。” 这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是黄兴旺夫妇的女儿,唤作菊儿,性子单纯活泼,雨姗来这儿次日,就由黄兴旺夫妇拨来当作使唤丫头了。长亭县衙并不乏丫头婢女,雨姗也曾瞧见黄夫人出门时,身边都跟着两个,他们将菊儿着她使唤的用意雨姗心里也是明白的。 雨姗回到屋子里,黄夫人早已令人在屋子中央生了一盆炭火,盆城的火烧得很旺,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黄夫人扶住雨姗,满是笑意道:“几天前,大人就传人去了晋阳城。大人说,近来新朝很忙,眼下正犯难是送王妃去京城还是回晋阳,想问问王妃的意思。” 天下未定,若是从鲁转入京城,一路上还不定生出什么风波。 “待大雪融化之后,我就回晋阳。” 雨姗满是谨慎小心,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邀功,长亭县上下大肆渲染如何从贼人手中救得晋西王妃,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之起,雨姗竟成为长亭县的风云人物。早早就有人暗中观察长亭县衙内的一举一动,待得十余名衙差护送雨姗上路早就有人留意上了。 为了保住雨姗腹内的胎儿,众人并不敢有所怠慢,黄兴旺特意令人备了大轿,再三叮嘱要平稳小心。 雨姗不想携菊儿上路,怎耐黄兴旺夫妇执意让要她陪着一起。雨姗想到一路上身边都是一群男人,索性就请黄夫人陪自己往晋地一趟。 黄夫人迟疑片刻,收拾好包袱,随雨姗一同出发。 夜间就在客栈歇下,门外轮流由官差守着。黄夫人将雨姗照料得无微不至,生怕冷了、饿了。 次日大早,众人继续赶路。 走到一处山野,突然从周围奔出二十几条壮年汉子,个个蒙面,恶狠狠地盯着众人。 “我等只劫晋西王妃,其他想活命的快滚!” 黄夫人身子一颤,将雨姗抱住怀中:“王妃,我们……碰上山贼,碰上山贼……”浑身似筛子一般颤栗起来。 雨姗反倒异常平静:“黄夫人,他们不会拿你怎样,你赶紧离开。此处离晋地不远,你设法回晋西王府向他们通报一声,就说我又被贼人拿住了。” “王妃,那你……” “我不会有事,你快走吧。” 黄夫人听罢,出了轿子,回头望了望,跟在十几名衙差之后快奔着离开。 带头的蒙面贼人撩开轿帘,里面坐着一身披白锦斗篷的女人,内着粉色华袍,眉眼似画,神情淡定,就像是一粒灼灼生辉的明珠,只是容貌里略带疲乏。 “她怎么不怕?”有人感到好奇。 ------------ 第134章 回晋生变(2) 众人静静地凝视着官轿内的年轻妇人,她缓缓起身,抬脚夫走出轿子:“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带头的蒙面贼人手握大刀,晃了一下,厉声道:“老子是强盗。” 雨姗瞧了一眼,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是么?可我怎么瞧着几位更像是官差?” 她细细地打量着二十几个人,个个身板挺拔,应属壮年男子。从体形来看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岁不等,在雨姗的记忆强盗、贼匪都是些歪瓜咧枣,虽然他们个个遮面,可雨姗依旧能感觉到这些人相貌端正。 雨姗在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面前停住,久久的凝视,这样的眼睛实在太熟悉,她一定见过,可在哪儿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你在看什么?” “妈的,什么晋西王妃,这不就是锦华郡主吗?晋西王姐弟成婚天理不容……”有人骂骂咧地道。 雨姗眼前一亮,知道她是锦华郡主的人并不多,不是皇宫里见过的宫女太监,便是大内侍卫。“你们是侍卫?” 骂人的侍卫身子一颤。 众人面面相窥,带头的道:“既然已被她识破,我们就更不能放他走了。我等此行晋地无法复命,不如带上她回去向殿下交差。”男子摘下脸上的蒙面。 阳光下,雨姗清楚地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四年了,她离开皇宫已经整四年有余。他们是长安王柴昭府里的侍卫,其间有几个还常随柴昭进入太学阁、文华阁。 “瞧什么?快回轿里去。”有人冷冷的吆喝一声。 雨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重新坐回轿内。 轿子很巅坡,摇摇晃晃,没走多远雨姗就被震得五内翻滚,伸出轿帘外大吐特吐起来。手轻轻地放在腹部:孩子,是娘亲不好,你跟着娘亲受苦了。 雨姗道:“各位大哥,能否抬得平稳一些?” “抬着你就不错了,话再多了自个走。” “我是晋西王府,你们可以带我去向长安王请功,倘若我出了事,他也定不会饶了尔等。” “像你这样不知廉耻、伦理尽丧的女人,死了倒也干净。” 她倒希望自己是柴迅真正的姐姐,这样就能与章诲一走离开,就不会让章诲有很伟大的藉口弃她而去。 想到章诲的三个要求,雨姗心上如同压上了一块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坐了两天轿子,众人就转入山中,雨姗被他们绑着双臂牵在手里。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因为不再坐轿子,呕吐的状况倒也好不少。 “大哥,这条路是入蜀最近的路,只是前面山路难走。” 雨姗张望四周,群山隐隐,山风呼啸,缩紧脖子,越发地感觉到冷了。 二十几个男人分工明确,有的负责拾柴禾,有的负责打猎物,在山洞里坐了下来,围在火堆周围取暖。 雨姗少有话语,离开长亭县时备有寒衣,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和肚里的孩子如何度过这个寒冬。她默默地数着天数,如果没有记错,今儿正是年关除夕。而她离开晋地已经整整一月了。 柴迅好吗?他知道自己被人劫走的消息吗? 乱世之中的女人,即便是晋西王的妻子也难逃劫难,平常百姓又将如何。她应该感到庆幸,庆幸的遇到了长安王府的侍卫,而不是真正的盗贼。 “你就不能走快点么?”有人对于雨姗的蹒跚步履感到心急。 “兄弟们,翻过这座山就到了秦岭,过了秦岭就到利州。” 众人每走上一天半天,就找当地问问方向,一路行来,从打听来的消息看,永康帝携着他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及公主、皇子正是沿着汉口入蜀。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有的小径,只容得一人侧身而过。站在小道上,脚下是呼呼的风声,身边是纷飞的孤鸟,还有不停滚落的碎石,雨姗微闭着双眼,头有些发昏,却见前面的人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步子。 “啊——”有人脚下打滑,整个人从山径跌落,脚下是悬崖峭壁,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不,她不要寻死。 她不要带着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去。 雨姗打量前后,人人面带危谨之色,小心地步步轻移。 “啊——卢达,救我!”雨姗前面的人跌了下去,下落不到丈许,他抓住崖上的灌木丛,双脚悬在空中,不停的蹬晃着。 灌木丛难以承负他的体重,身子一点点的下滑,说时迟,那时快,雨姗扒出腰间的柳丝软剑,运力一挥,剑缠在了男子的左臂上。雨姗身后的侍卫握住剑鞘,用力将人拉了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大家先退回来。”侍卫头领道。 众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回来,可还是有一名年轻的侍卫因此丢了性命。 侍卫头领让众人去采蔓藤,结成很严实的小段藤绳,每过三两步就结一个藤绳,直至铺满最难走的一段山腰小径。 雨姗坐在野草中,看众人忙碌。 “据我所知,柳丝软剑乃是晋阳守将何大力的传家利器,它怎么会在你手上?”侍卫头领面带感激地看着雨姗。 “这是我爹在十一年前留给我的。”雨姗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爹,她的爹,十一年了,她几乎已经忆不起爹爹的模样。 侍卫头领坐下身,离她不足半尺:“你爹是何大力?那你……” 所有的目光都惊异地看着雨姗,只听她不紧不慢地道:“我叫何雨姗。” “你不是锦华郡主?” “锦华郡主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于晋阳之乱。” 侍卫头领倏然起身,厉声道:“何雨姗,你的胆子不小,竟敢欺君,该当何罪?” “皇上早就知道了,他都没有追究,你在这里嚷什么?” 他们很是紧张,可她却依旧淡定如水。起身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巨石上静静的眺视着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柴迅在京城,他在做什么?是否如她此刻一样挂念着她? 手在不经意间抚上腹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保住这个孩子,能让他平安的出生。可惜近一月来的风餐露宿,日夜奔波,幼小的他也与她一并承受着这一切。 ------------ 第135章 蜀道艰难(1) “大哥,安全索已结好,可以启程。” 他们管这种结在险径上方的藤索叫安全索。 侍卫头领最先试行,那一头已经有两个走险径的侍卫,抓住藤索,即便脚下打滑,也能安然无佯。 今儿是新春,雨姗隐隐能听到鞭炮声响,依昔闻到了鞭炮中的火药气息。 她从来都不做无谓的挣扎,就像现在,自从被他们抓住,她一直都乖乖的,跟着他们一起走,因为徒劳的逃跑只会让她更累,让腹里的胎儿更累。 雨姗看了一眼路,弯腰脱下脚上的鞋,她不能滑下小径。男人们挥腿纵身立在小径的动作很轻松,可这些却有可以导致她失去腹里的孩子。雨姗心里默默地念叨,双手合十:“晋王妃、母亲、流锦,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将鞋结挂在腰间,雨姗赤脚探上小径。 “她这是不想从小径上摔下去。”有人解释似的说。 有人在腰上扶了一把,雨姗回头,是那个自己之前相救的侍卫,他冲她浅笑道:“小心!” 雨姗回以他一抹浅笑,抓住安全索,移动着脚下的步子。 正月初的天气依旧很冷,虽然今儿晴天,但站在山径上还是很冷。脚踩在地面上一阵刺骨的寒意,雨姗轻量快些的移动着步子,一切还算顺利,很快就过了山径。 这样的小路一直走了四天,火堆旁的众侍卫睡得很香。 雨姗走出林子,眼前依昔看到了灯光,山里居然还有一个村庄。她心中大喜,这些天大伙太累,也太辛苦了。雨姗张开双臂,快速往村庄里奔去。 有人醒来,清一色的男人堆里竟看不到那抹白粉相间的倩影。 “大哥,何雨姗逃走了!” 男子大呼一声,其他人快速睁开眼,顿作鸟散状四下寻了一遍,依旧没有踪影。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除了猫头鹰咕咕的鸣叫就是山里的风声。 侍卫头领道:“这是她自己找死,秦岭难过,不摔死也会被野兽给吃了。” “大哥。” 有侍卫颇是担心,毕竟大伙从长亭县到此处相伴半月有余,看她送死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我们得尽快追上殿下。” 众人正要睡觉,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兄弟们,大家快出来搬东西呀!” 这不是何雨姗的声音吗? 有人迫不及待的寻声望去,山坡那边隐隐有火把晃动,只见几匹牛驮着筐子走了过来,还有几个赶着牛车的村民。 “近来正值新春,兄弟们也没过好节。今儿我请客,请大家喝酒吃肉、还有饼子、馒头……” 村民们搬下美酒、鸡鸭肉和其他食物,其间还有一些香喷喷的蕃薯。 “乡亲们,多谢了,多谢大家了!”雨姗笑着不停地感谢帮忙送东西的村民。 众人寻着村民离开的方向,才发现在那一片苍翠的竹海里竟然依昔有几盏灯光。 侍卫头领道:“你刚才,就去搬这些东西了?” “什么搬,是买,是从他们手里买来的。这么多东西才一百两银子,真够便宜的!” “一百两银子?你被他们骗了,这些东西最多值二十两。” “我愿意。”雨姗启开酒坛,取了一只碗,倒了小半碗,大喝一口,酒入咽喉一阵炽烈,胃里暖和了,浑身都暖和起来,“兵荒马乱的,他们生活也不容易,前些天才有官兵到他们村里取走食物,剩下的本就不多,多给点银子对我没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却很重要。” 众人围聚过来,各自大碗喝酒。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往南有条大河,我们沿着大河往西走上五六里路就能上大道。其实从汉口方向进入利州是有官道能走的。嘻——真正笨的人是你,白白丢了三个兄弟的性命,原来是有大道的。” 侍卫头领被雨姗一急,心里很是气恼。 “那条大道,早年是专门用来运粮、运送税银的,后来因为附近一带的百姓常有因走山径而丧命,朝廷就特意下令,恩准百姓们使用大道。” 雨姗没心没肺的笑着。 对于她的笑,有着一种奇特的魅惑感,这是大家一起以来第一次看她笑得如此灿烂。 侍卫头领道:“你就不怕殿下杀了你?” 雨姗笑道:“生死由命,怨不得人。生也好,死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活得开心。” 她豪饮一口烈酒,许是饮得太急,止不住一阵轻咳,用手捂住嘴巴,抬手就去撕鸡肉,请村民们杀鸡炖鸡,这可不是容易的事,雨姗性急,早在村民家里喝了两大碗鸡汤,饮得那个知足啊。 “你可是柴迅的女人,你想过殿下会如何对待你吗?” “那是你们殿下的事,我想这作甚?” 这是她的坦然,比男儿还能看得开,侍卫头领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和他们同行以来,她从未露出过怯意,比他们这些男儿还淡然。 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吃东西了,喝饱吃足之后,各自偎依在火堆旁,相依而睡。 雨姗也并不象自己所说的那样淡然,她也担心,不是担心自己,更多的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她受罪,陪着她性命难保。只是因为太过担心,她也唯有不担心。 明天就能上官道,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永康帝的队伍。 朝阳撕破了云层,照耀在林间,林间的枯草叶儿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微风一吹,露珠滑落,在落入泥土的刹那耀出五彩的光芒。 一行二十余人离了山坡,沿着雨姗所说的大河一路前进。近中午时,果然看到了一条大道,雨姗找人问明方向,沿着永康帝的逃亡之路而去。 大概是一天以前,他们就已经进入利州境内,可是因为身在山林居然寻不到方向。 待他们到了利州,找人一问,才知永康帝携众人已移往绵州。 抵达绵州,只留下数日前住院的痕迹,驿馆的人说,他们去益州。 ------------ 第136章 蜀道艰难(2) 益州,又称锦官城,蜀绣是大越四大名绣之一,因而得名。益州,还有芙蓉城的称呼,据说每年十月,芙蓉盛开,益州城就是名符其实的蓉城。 益州城守卫森严,侍卫头领派了三个人进城通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从城里出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是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一袭华衣锦袍,行走如风。 近了,雨姗方瞧明白,这正是长安王柴昭。 他也一样认出了雨姗,止不住惊喜。 雨姗款款俯身:“何雨姗拜见长安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雨姗?锦华?哈——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免礼!”柴昭搀住雨姗,两手相碰,雨姗快速地收回手,依旧低垂着头。 侍卫头领携众人跪于地上:“请殿下治罪,我等有负众望!” 雨姗看着众人,长安王究竟给他们下达了怎样的密令。这个任务必须要晋地完成,而晋王突如其来的起兵,令他们的任务无法实施了。 柴昭道:“本王又怎会怪各位,实乃天意如此,人力难违。”“城里难觅安顿处,走,我领大伙去郊外王府别苑。” 永康帝慌乱之中仓惶弃京而去,从京城带着官员、嫔妃逃到益州,益州猛然住进了数万人,客栈爆满,连一些民居也住进了朝廷官员。 益州城一夕之间变得繁华而拥挤起来,从王府、行宫、驿站处处都住满了人。长安王的妻妾大多都住在郊外别苑之内。 说是别苑,其实就是寻常富户人的庭院,分前、后两院,后院多住长安王府的女眷。这与京城的长安王府有着天壤之别,它的大小就如同长安王府的一角,无论从风景布局还是人员来说都难以与长安王府相毗。 长安王与一老者叮嘱了几句,带着雨姗来到后院。 “王爷到!”太监高呼之后,从后院各厢房陆续奔出花枝招展般的女人,叫嚷着、拥挤着奔了出来。 雨姗与长安王年龄相仿,她还清晰地记得四年前的长安王府只有几位侍床的妾室,什么时候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女眷。 长安王妃,本是江南人氏,相传此女美如水晶,因为闺字水晶,得“水晶美人”之绰号。 一个绿衣婢女怀抱着一个可爱瓷娃娃般的孩童。 “王爷回来了!” “王爷万福!” “王爷今儿去哪位姐妹房里歇息呀?” “王爷是回来接我们去大房子住的吗?”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长安王朗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何雨姗何小姐,往后她就和大家一起住了。” “王爷要收她做王妃还是妾室?” 柴昭道:“大家别误会,何小姐是本王的朋友,往后大家要好好照顾她,她是这里的客人。”转过身来,他笑着对雨姗道:“若是章诲知晓你也来了益州,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句话众人都听得明白。 “殿下说笑了,我与他再无瓜葛。” “大家要尽到地主之宜,本王回城还得办些事,告辞了!”柴昭言罢,抱拳而去。 一个紫衣少妇走出人群,提高嗓门道:“姐妹们,各自回房去吧。” 众人吵嚷一阵,退回厢房,就像鸟儿回巢,拥挤的后院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紫衣少妇道:“我是容妃,长安王的侧室。何小姐,请跟我来。这后院就只有十八间厢房,众位姐妹各人一间,就剩下两间了,那间偏房倒也清静,最适合何小姐居住。那间正房,是……留给王妃的……” 紫衣少女提及王妃,神情中露出一丝不安,双眉微颦,一丝难言的忧伤弥漫在漂亮的脸上。 “王妃怎了?” “战起时,她刚巧陪着章皇后在洛阳行宫。后来王爷与皇上都派人去寻,可洛阳早已落在柴迅之手,直至今日也未能与她们联系上。也不知道王妃和章皇后如今人在何方?”紫衣少妇停顿一会儿,又继续道:“京城城破时,皇上在张、秦大将的护送下带我们逃了出来,可还有大半的人未能出城就被困在里面了。不瞒何小姐,我的父兄母亲也未能逃出,真不知晓如今他们怎么样了?” 雨姗心里一阵隐痛,像无边的黑暗包围着。 长安王极爱王妃,奉若珍宝,可唯她没有逃出来,可想他心里该有多着急。 雨姗进和房间,虽说房内简单,倒还算整洁,许是近来实在太过疲惫,躺在床上不多时就沉沉地睡去。 柴迅站在熟悉的皇宫,殿宇气派庄严,雕栏玉砌,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屋顶蟠龙飞绕,朱檐飞勾;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透出皇家的华丽辉煌。 乾明殿是他一直不能涉足的地方,而今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没有得胜感,有的只有漫无边际的失落。 好些天了,还没有打听到关于雨姗的消息。长亭县令将她救出不久,在送返回晋之时又遇蒙面贼人。 她在哪儿?她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那些人会怎样待她? 失去了她,就算登上九五至尊,他也不会觉得快乐。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相伴的日子,看她跳舞,看她巧笑,听她愠怒时的话语…… 柴迅仰望大殿,大声问天地:“姗儿,你在哪里?” “禀——”一声大呼,有信使快速奔来。 “你们可打听到王妃的消息?”柴迅转身看着膝下的信使。 来人一片茫然,道:“启禀三公子,大公子、二公子已带兵抵达京城。” 不是姗儿,他有些失望。 “晋王那边可有消息?” 信使道:“已由重兵护送,不日即将入京。三殿下的女眷将随晋王同时抵京?” “本王的女眷?” 柴迅笑,在他心里只有雨姗最重要,可她却没了消息。他以为,将她放在别业就是最安全的,她不用烦心与继母之间的应酬,不用介入两位哥哥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可他没有想到,还是有贼人打了她的主意,趁她到寺里敬香之机,居然下了手。 “来人,加派人手,继续打听王妃的下落。” 他每每想到雨姗,内心就难安宁,闭上眼睛就仿佛听到她的声音。说好了,她会静静地等他归去,可现在她又在何方。 ------------ 第137章 水晶美人(1) “禀——”来人是洛阳城的守将冯德,是柴迅最近拉入自己幕僚之人,年龄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抬起头来诡异地笑着。 柴迅确定,他没有带来关于雨姗的消息。 “有话快说!” 冯德道:“三公子,末将近日见你闷闷不乐,特向公子献上美人一名。” “美人?”柴迅沉吟着。 冯德双手一拍,一名美人沿着乾明殿前的石阶拾阶而上,她微垂星眸,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胸襟上绣着粉色杜鹃花,裙摆垂下淡薄如清雾般的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玉两色相嵌的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耳旁坠着一对玉蝴蝶耳坠,头顶盘成精致的柳叶髻,左侧横侧一朵白玉吊坠,勺后插着精致的竹制扇钗,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峨眉不描而黛,浓淡正适,浓一分太艳、淡一分又失了她的清丽风姿。目似春泉映月,盈盈漾出跃眼的光芒,可比星月之辉,清秀而不失妩媚。步步轻移,依如踏波而舞的仙子。一袭白纱裙装随着她的轻移而轻舞,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在柴迅的记忆里,雨姗是极美的女子,不曾想这世间竟有这般明丽夺目之人,其美并不在雨姗之下,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小女吴水晶拜见公子!” 这个名字对他很熟悉,曾经何时天下有传晋地明珠、江南水晶之说,指的就是两个名动天下的美人,一个是何雨姗,另一个便是此女吴水晶。她,不是长安王柴昭的王妃吗? “公子,她是不是很美?”冯德讨好似地问。 柴迅很快就忆起了柴昭,他们曾相处了七年,柴昭唤他一声“迅皇叔”,他怎能占有柴昭的妻妾。道:“的确很美,将人带回我的王府吧,稍后,本王重赏你。” 这是冯德第一次向他献美人,他不便驳了冯德的颜面,索性先行收下。 冯德领吴水晶未走多远,迎面就碰到了佩剑入宫的柴通、柴违,兄弟二人经过吴水晶时,都不由自己的放缓脚步。 柴违快奔起来:“三弟,三弟,刚才那位美人是谁?” “是冯将军献给本王的美人。”柴迅尽量说得轻淡。 “三弟,你不是已经有了何雨姗么?把她送给二哥吧,那小眼睛一瞪,二哥这心里就痒了,三弟……” 柴违是个怎样的人,柴迅心里很是清楚。若是将吴水晶给他,用不了多久他依旧会移情别恋。柴迅已经拿定了主意,好歹永康帝父子对他有恩,他先假意收下吴水晶,回头再设法让吴水晶与柴昭团聚。“二哥,我也很喜欢她呢,换个人吧。” 柴通进入大殿,身后跟着冯德与吴水晶。 “你们回来作甚?” 冯德道:“禀三公子,是大公子令我们回来的。” 柴通似乎对吴水晶也生出爱慕之情:“三弟,这位美人是……” 柴迅道:“大哥,我可听说,此次你从江南带回不少美人。” “三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应该把她献给父王。”柴通顿了一下,“父王初登大宝,需要充实后宫,这样的美人我们兄弟三人任谁也享用不了。” 一句话,就将柴迅的计划搅乱,更将柴违的欢喜破碎。 “这……”柴迅走近吴水晶,低声道:“你可以不用答应,只要你不答应本王自会为你周旋,日后送你入蜀与柴昭相聚。” 吴水晶微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柴迅。 柴迅大声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若她愿意,我不拦着。” 吴水晶想与柴昭相聚,那是他的夫君,还有她年幼的儿子。最重要的就是儿子,他还不足两岁,多少次深夜思儿泪思衣衫,多次魂梦相系,依昔听到儿子那稚嫩的哭声。 “姑娘,你可愿意侍奉帝王?”柴通问。 柴迅的话让吴水晶看到了与儿子团聚的机会,应道:“回公子,民女愿随三殿下而去。既然三公子已答应收下民女,一女岂有许几人的道理。” 表明心迹,已表明,之前因答应了柴迅,不能再更改之意。 柴通不知道柴迅与她说了什么,但能肯定是这些话让这美人改变了主意。“罢了!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柴迅道:“大哥、二哥,迅告退。” 吴水晶跟在柴迅与冯德身后离了乾明殿。 柴违瞧得心急:“大哥,凭什么老三得了明珠美人,又得这天仙一般的女子。” 柴通从江南带回不少美人,可哪一个都不及雨姗明珠般灼灼风姿,更无白衣女子的靓丽容貌。 吴水晶在柴迅的王府里住了下来,柴迅令人拨了两名机警的婢女侍候左右。 二月初二,柴洋携晋地众人抵达京城,兄弟三人各领其女眷安顿下来,紧接着就开始筹备柴洋登基事宜。 二月初六,柴洋在京城登基,举国同庆,改年号奉天,史称奉天皇帝。 二月初十,奉天帝下旨封一干有功文武官员,封官赐爵,京城一片欢喜。 二月十六,柴洋下旨,追封亡妻刘氏美玉为孝仪皇后;册北凉国鉴花公主为后;又封妾室宫氏为德妃,封妾室元氏为淑妃,封妾室窦氏为昭仪。封长子柴通为吴王,次子柴违为鲁王,三子柴迅为豫王…… 新帝登基之后,京城逐渐平静下来,朝堂之上依旧忠心永康帝的一干旧臣举家押入天牢。天牢之内,一时间人满为患,当日受永康帝冷落的建仁帝时老臣此刻蹦跳出来,弹劾昔日重臣、权臣,几乎每日京城菜市口都会实行斩首之刑。 待得三月时,京城东郊的桃花溪畔,桃花如约绽放,如霞似锦,鲜艳夺目,年轻男女两人一对,三五为群地结伴赏花,而柴迅却满腹心事地行走在花间。 去年时节桃林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正是他与雨姗最真实的写照,景依旧,人却不在。 许七姐儿的孩子长得越发可爱,携着奶娘、婢女在桃花树下逗弄着孩子玩耍。抬头就看见柴迅闷闷不乐地过来。 “殿下!” ------------ 第138章 水晶美人(2) 从晋西王成为豫王,而今是新朝奉的三皇子,府中上下不再唤王爷,而是唤他一声殿下。 如今已至三月,可依旧没有打听到关于雨姗的丝毫消息。柴迅有些等不住,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实在不知道她会身陷何方,如不曾怀孕,若逃走还是有机会的。可现在,她与她腹中的孩子,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上,他度日如年的等候着从各地传来的消息。 “殿下,上次您说,等孩子百日,你就替她取名,这如今……”贤夫人未敢再说下去,她看到柴迅不耐烦的目光,自从雨姗失踪之后,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贤夫人改口道:“殿下,今儿你上朝之后,宫里又赐了五位美人。” “这些日子,别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也分些心管管府里的事。难得王妃在时,时常与本王赞你贤淑,莫让本王失望。” 柴迅听到王府里艺伎的歌声会烦,看到有人笑会更烦,倘若有人追逐、嬉闹就更烦了。他为此发过几次火,府里上下不敢再弄出动静。 他径直走近为雨姗准备的庭院,这里很清静,布设得当,处处都是按照晋西王府阁楼里的风格装点的,从纱幔、珠帘到花草树木,桌案的摆设无不细致。 手捧着雨姗贴己的衣衫,这上面隐隐还残留有她的体香。柴迅无助呢喃道:“姗儿,你到底在哪儿?” “禀殿下,吴夫人求见!” 吴夫人,吴水晶。 她提裙进入房中,令左右婢女候在门外。 “您与柴昭联系上了么?我何时可以入蜀?”吴水晶急切地问道,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她很想念年幼的儿子,也想念着失散的丈夫。 “现在两边闹得很僵,几次入蜀的人都没有联系上。”柴迅放下雨姗的衣衫,“你就再等等。” “等等?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在这样下去,我就真的等不住了。你答应过我的,会送我入蜀与他们团聚。要不,你派人送我入蜀吧,我……求你了。” “这很危险的。” 大越以汉口至秦岭为界,一分为二,汉口属大越,秦岭以内皆称蜀越。各地大战没有,小战连连,还有一大批不愿归降奉天帝的官员、守将。汉口一带就越发的守卫森严,无论是过往客商还是百姓,都很难通过。 “我不怕,你就派人送我入蜀,是生是死皆不怨你,毕竟这三月来你已经尽心了。”吴水晶见他不为所动,愤然道:“无论你答不答应,近日我一定要出京。这里我再呆不下去。” 看着如此固执、心急的吴水晶,柴迅颇感无赖,想了一会儿,道:“你去收拾一下,我到府里找两个武功好手,明儿一早送你入蜀。” 吴水晶露出甜美的笑容,柴迅一时错乱,分不清面前的女子是雨姗还是水晶,伸手抚上她的脸,尚未触及,她已经躲闪开去。 吴水晶道:“我听府里人说了你与豫王妃的事,你一定很担心她。我答应你,如果她在蜀地,我会派人寻找她的下落。” 这几月,他派人寻了很多地方,她的画像也贴在各地城墙,可就是没有她的消息,也许她真的在蜀地,那里是他们势力无法触及之地。 柴迅当日一念之差,故意在京城通往汉口的地方留下了一条道,永康帝携着众人从那儿顺利逃脱,蜀地及蜀地深处依旧是永康帝的天下。这也算是他回报了当年永康帝对他的恩情。 不愿再等消息的吴水晶,在柴迅安排的三名侍卫护送下,踏上了入蜀的路。 三月的风很柔,吴水晶扮成翩翩少年的模样。马车驰出京城,直往蜀地方向绝尘而去。 吴水晶离去,尚有人护送,可是他的姗儿如今身在何方? 柴迅莫名地被无边的担忧与伤感包裹着,几月来,他几乎忘记了什么是快乐,即便府里人很多,可他还是睡无眠,食无味。望着吴水晶乘骑的马车在郊外化成黑点,他一时失神。 “禀殿下,好消息。” “什么?” 家奴道:“殿下,刚刚收到汉口守将罗东禀报,说昨晨拦下了一个酷似王妃的有孕妇人。他们已经派人将她安顿好了,罗将军请我们派人去查验,说那妇人自称是晋西王妃。” “六顺,你说她是王妃吗?” 自从寻人告示遍贴各地,时有长得相似之人出来冒充。柴迅心系雨姗,又不愿大开杀戒,着官府杖责三十就放了。府里那些熟识雨姗的奴仆、婢女也因为各地报来的消息不停的奔波往返,一次次的失望。 而今有人自称是她,柴迅开始怀疑起来。 等待最是漫长,柴迅再次派了府里的人前往汉口方向,两天就应该到了吧。 这一等就是五天。 柴迅今儿刚起床,正在擦脸,就见杏子站在外面,风尘赴赴,满脸喜色:“殿下,殿下……大喜啊,刚才奴婢听大管家说,已经确认,那人正是王妃。”“是王妃啊,终于有她的消息了,奴婢想去迎接王妃,还请殿下准允。” 半月前,鲁地传来她的消息,他就派了杏子前去确认,杏子出现竟带来这样的消息。 “快传大管家。” 大管家一路小奔近了院子,站在外面。 “快说,这次真是王妃?” “回殿下,是王妃。只是……” “什么?” 大管家道:“昨儿收到消息时已近五更,老奴不愿惊扰殿下,故而未报。已经派六名侍卫前去迎接,估计今日黄昏便能抵达京城。”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可他还得入朝议事。 “杏子,你马上带人去迎接王妃。” 柴迅觉得自己又有了精神,不同于以往的等待,而是满心的期盼。下朝之后,未回王府,而是去了京城郊外,望着一辆辆从汉口方向移来的轿子、马车。他的姗儿也是这样从那里归来的,他有太多的好奇,他想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终于,他看到了一辆由官兵簇拥的华丽马车。 在众人前方,走着个紫褂丫头,那正是杏子。 柴迅只觉一颗心快要跳将出来,仿佛有两只兔子在胸腔里争斗着。 “殿下!”杏子大唤一声,骑马迎上柴迅:“是王妃。” ------------ 第139章 回到京城(1) 柴迅跃上与背,纵身跳上马车,车内坐着一个疲惫不堪、面容清瘦、憔悴的妇人。鼻翼两侧斑点云集,柴迅呆凝:在他记忆中的雨姗,是一个白皙干净的女子。可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往昔的印迹,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熟悉而温暖。 雨姗泪眼朦胧,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是她,这声音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之中。 柴迅跳入车厢,半跪在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脸庞用手轻柔的抚摸,几月的别离,几月的奔波流落,令她原来细腻如婴孩般的肌肤有了一丝粗糙感。“让你受苦了。” 泪水滑落,柴迅揽她入怀,满心都是愧意:“是我不好,没有派人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依在他的胸口,任泪水飞泄。 她太疲惫了,出蜀一路提心吊胆,而今近了京城,崩紧的弦陡然松懈,依在柴迅的怀中她沉沉地睡去。 忘记了是怎么进的豫王府,忘记了是怎么躺入罗帐。 待雨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身边躺着柴迅,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又在一起了,分别三四月,却像别了大半生。 “你在哪儿?我派人寻了好多地方。” “那次离开长亭县遇上贼人之后,我被他们劫到了蜀地……” 雨姗缓缓地讲叙起来,尽量简洁的。 思绪又回到了柴昭在益州郊外那处不大的别苑里。 那日,雨姗正与容妃在郊外散步,突然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柴昭已在她的房里,他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双手负后,凝视着院子里那开得正艳的杏花树。树下,是奔跑玩耍的孩子,柴昭与吴水晶的儿子。 “长安王。”雨姗唤了一声。 柴昭没有回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郎中说,你亦有三月多的身孕。谁的?章诲还是柴迅?” 雨姗想告诉他真情,世人都知她曾绑嫁章诲,可只有她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柴讯,无论她与章诲有着怎样的过去,注定他们有缘无份,他们之间只有情,这份情净如无瑕白玉。 “是……”不等雨姗说出口,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是我的。” 章诲,他竟然出现在这儿。 孩子明明不是他的,为什么要说是他的?雨姗有些不明白。 柴昭道:“为什么现在才来,你怎么可以丢下自己的女人不管。害得本王的家里都快掀了屋顶。” 雨姗有身孕的消息像一股大风般吹拂着长安王府内,他的妻妾女眷皆以为何雨姗是柴昭的女人。柴昭解释不清,也懒得与众女眷说清楚。 “有劳长安王近一月照料雨姗,我这就带她离开。”章诲走近罗帏,用极尽温柔的声音道:“轿子就在外面,我带你回家。” 她隐隐从柴昭的眼里看到了异样,有愤怒、有仇恨,还有丝丝缕缕的杀气。对于永康帝父子而言,柴洋父子就是叛臣逆贼,若直言是柴迅的骨血,雨姗很难保住胎儿。 章诲将雨姗安置离益州城十余里的小镇里,又托一位大婶好生照料。雨姗后来才听章诲说,章皇后在京城城破时于洛阳行宫内服毒自尽了,而柴昭的结发妻子吴水晶因为相伴在章皇后左右也同时失了音讯。 每过两三日,章诲就会从城里带来肉、蛋等物,嘱托大婶做给雨姗吃。 雨姗在小镇里住了半个多月。 突然,有一天章诲带梁骓来了,说是已经商量好了,由梁骓护送她出蜀。 也不知章诲从哪儿弄到了通行令牌,一路上倒也平安无阻,近了汉口城,梁骓突然高呼一声:“晋西王妃在此!”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被汉口城守将带到了官府,等了两日就来了王府的家奴。 雨姗不想柴迅误会她与章诲,跳过碰到章诲之事,只说是柴昭派人将她送回来。 柴迅听罢之后,心中颇为感慨,他的女人在柴昭那儿,而柴昭的女人却在他这儿。道:“就在几日前,柴昭的妻子吴氏还在我府里。也不知道她如今平安入蜀没有?” “入蜀必须要通行官文,若没官文寸步难行。你应该多留她几天就好。”雨姗带着两分责备。 曾以为,这一生是章诲欠了她,而今越发觉得是她欠了章诲。耳畔又回响起章诲说过的三个心愿要求,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些在益州小镇相处的点滴,他始终温文尔雅,不曾有半分不敬与冒犯,将她奉若女神,彼此心系对方,却守之以礼,此番接触、交往,雨姗越发敬重章诲的为人。 柴迅轻点她的额头:“姗儿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雨姗握着他的大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是什么动了一下,柴迅惊呼一声。 “是孩子给了我很多勇气,就像你在十一年前给了我活的希望。” “那我真得感谢这孩子。” 他们俩的孩子。 柴迅起身,将耳朵附在她的腹部,隐隐能听到孩子微弱的心跳声。眼睛不安份地望见她白色绡衣之下那晶莹如雪的肌肤,胸前殷红的花蕾,点燃他心底的火焰。 “姗儿,我想……” 雨姗道:“色狼!我正怀着孩子呢。” “我会很轻的。”柴迅缠上雨姗,像是缠着母亲要糖吃的孩子。 推托不过,只好依了柴迅。 正值阳春三月时,雨姗倍觉春困,日上三杆才懒懒地床上起来。正在梳洗,安嬷嬷就领着太医数人进了馨怡阁。 馨怡阁,雨姗在豫王府居住的庭院。 杏子携着六名婢女整齐站列,静静地守在门外。 几名郎中诊脉之后,交头接耳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安嬷嬷与杏子异口同声:“王妃怎样?” “回二位,从脉像来看一切还好,只是王妃体质太弱,最近半月最好卧床养胎。小人等会给王妃开一些怡神补血的方子,一日多餐,要禁忌孕妇之物,若是再动胎气,就很难保住胎儿了。” 郎中看好方子,递与安嬷嬷。 安嬷嬷瞧了一眼,道:“来人,送客!” ------------ 第140章 回到京城(2) 出得房门,安嬷嬷手舞罗帕厉声道:“你们都听好了,而今王妃有孕在身,你们都得多尽些心。殿下说了,眼下王妃就是府里的头等大事,她若出了闪失,治你们重罪。到了馨怡阁,就得听杏子姑娘指派,动作麻利些,王妃素来喜欢清静,闲来无事别在阁里大呼小叫的……” 而今奉天帝当权,安嬷嬷一跃成为豫王府婢女大管事,与大管家同等,拿着鸡毛当令箭,说话的嗓门严厉着又高了三分。 雨姗装作未听见,一面让杏子给自己擦手。 杏子瞧着雨姗,心里一股悲酸,以前是个多美丽的人儿,竟生生折腾成如今这般模样:“王妃这几月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都过去了。” “那些贼人也着实可恶,也怪奴婢照料不周,让您吃苦了。”杏子想哭,掴了自己一记耳光,愤愤地骂道:“杏子该罚,往后我不会离开王妃半步。” 雨姗一天吃七八顿,过一会儿就有人送来食物。 如此七八日之后,蜡黄色的面容变得白里透红,脸色恢复正常,连鼻翼两侧的斑点都减淡了许多。 柴迅越发地小心,特意在雨姗院门口加重巡逻,每日都有丫头在门外守候,不允闲杂人等进去打扰。 柴迅这日归来,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姗儿,我向父皇讨旨了,父皇已册封你为豫王妃,这里有圣旨和玉碟,还有进宫的通行令牌。” 雨姗启开锦盒,瞧了一眼,道:“杏子,把这些东西收好吧。”停顿一会儿,抬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比晋地上黑了、壮了,不过迅儿更像一个男人了。听说前些日子,皇上赐你美女了。” “本王又不想要,是皇后派人送到府里来的。不想让你烦心,我一早就将她们赐给幕府了。” 雨姗的心依旧纠结在爱与不爱之间,她强迫自己将柴迅视为丈夫,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有多少艰难。她爱不了柴迅,或者从一开始柴迅都只是弟弟。只是如今没有了最初的自责感、不伦感。 听说皇后赐了美人,她没有半点的醋意。 她笑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做,可是万一皇后再赐怎么办?” 这样的话,是一个妻子应该说的,她想着便说出。让她为柴迅去吃醋,她做不来,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这么做。 “昨儿,宫里聚宴的时候,我就向皇后娘娘禀报过了。说我府里有一个温柔贤淑的王妃,不想再要别人了。” 安嬷嬷进房之后,发现二人相依相偎不由轻咳一声。 雨姗有些发窘,将柴迅推开。 “王妃,老奴听说这几日殿下都在你这儿留宿,这样可不好,若是伤了胎儿就更不好了。殿下,今儿你还是去别的夫人房里。贤夫人已满了百日,是可以侍寝,还有刘夫人这些日子可是巴巴地盼着殿下呢……” 雨姗回来不久,柴迅正在兴致时,一时半会儿又不愿去其他妻妾的房里。没想到竟被安嬷嬷给指责了一番,当即就弹跳起来。 厉喝道:“闭上你的老嘴。” “殿下,老奴可是一手将你带大的,你们年轻不懂,老奴总得提点一二。伤了王妃的身子,你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老奴……” 柴迅心烦,不就是抱了一下,居然这么多的道理。他也知道姗儿怀孕,除了回来那日与她,之后只是同床而眠,可什么也没做。 雨姗忍住笑意,道:“有劳安嬷嬷费心了。” “王妃明白老奴就感激涕零,只是王妃你不能再留王爷在你房里了。你瞧这都五个多月的身孕了,怎么……” 柴迅道:“啰嗦!”说完甩袖而去。 “王妃,老奴可是一片忠心啊,你瞧又把殿下给得罪了。” 雨姗示意安嬷嬷坐得近些,十一年前他和柴迅进宫时,刘府就挑出了无依无靠的老婢来照料他们。十一年了,大家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安嬷嬷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奴倒也希望有人,自打老奴记事起,老奴就是一个孤女。早年嫁了个男人,婚后三年未育子嗣,就被夫家赶了出来。后来是刘府收留老奴,这一呆就是十多年,之后又跟了您和殿下。” “安嬷嬷往后就拿我当个干女儿,雨姗自幼就没了母亲,干娘先前那么一说,雨姗这里欢喜得很。” “呀,老奴可担待不得,王妃莫要折煞老奴。”安嬷嬷提裙重重跪下,不停地磕头。 “干娘,使不得,哪有母亲给女儿下跪地道理。快起来,快起来。”雨姗扶起安嬷嬷,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往后在这府里,我们母女还得同舟共济。女儿这肚里的孩子,也是你老的外孙。有外人时,我们是主仆,私下里就是母女。女儿这心呀自私得很,只想干娘有我一个女儿,我可不许干娘再认别人做儿女,往后有女儿一口汤喝,就会给干娘留半口。” 上阵父子兵,同舟亲人行。这是雨姗落难以来误出的道理,未来的路还很长,更充满着无尽的艰辛,除了将府中上下抱成团外,她还得人心。 安嬷嬷又感激,又欢喜,如果雨姗认她做干娘,这就意味着从今儿开始,她就是这王府的主人了,就算她做得过份一点,也有人在背后撑着。 雨姗下了床,站直身子正要下拜,被安嬷嬷一把搀住:“使不得,你今身子正重,莫要伤了孩子。” “干娘,你就让女儿磕一个头,礼不可少。” 安嬷嬷无奈,受了雨姗一拜。 “干娘,昨儿殿下给了我一对羊脂白玉的玉佛、观音,玉佛我且留下,观音就送给干娘了。愿观音保佑干娘平平安安、身体康健!” 又认干女儿,又有礼物收,安嬷嬷心中欢喜得紧。 “干娘,待我身子得便,我定向父皇、皇后娘娘为你讨封。干女儿都是王妃了,我干娘也得有封号才好。” “这……怎么好呢?真是太高兴了。干女儿放心,往后干娘一定替你为你排解难。”身份不同了,安嬷嬷的话意也变了,将白玉观音收好,见左右无人忙道:“干女儿,你可小心了,那刘夫人最近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她家什么表妹弄来了两个,整日里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 第141章 致命的假设(1) “有干娘帮女儿顶着,女儿不担心。干娘,那边桌案上有前儿别人送来的丝绸布匹,你老走的时候挑上一块做件新衣裳,今儿过节女儿不在府里,怕是你忙得连衣裳也未添置吧。” 安嬷嬷近了桌案前,那么多的布匹啊,挑了件暗红色的缎子,笑嘻嘻地抱着绸缎离开了。 杏子捧着莲子羹进来,怪异地打量着安嬷嬷,一大把年纪了走路居然一扭一扭的,好像拣了什么宝贝一般。 “禀王妃,贤夫人求见!” “有请——” 贤夫人衣着干练,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贱妾拜见王妃!” “贤妹妹坐。”雨姗招呼她坐下。 四目相对,雨姗似要将她看过通透,生完孩子后的贤夫人,风韵倍增,浑身上下洋溢着少妇的成熟。 “今儿开始,我会让殿下去妹妹房里歇息。” 雨姗发现贤夫人并没有多高兴,神情总是那样淡淡的。 “我这人是副直性子,当着妹妹的面,也不说假话,除了让殿下去妹妹那儿,别的地方我还真是不放心。” 贤夫人应道:“贱妾明白。” “明白了什么?”雨姗直切了当地问。 贤夫人一脸茫茫然:“唔——” “我已怀孕,在来年春天前,我不希望贤夫人再怀孕。这样不算为难妹妹吧?” 贤夫人吃惊,没想到雨姗会说得如此直白。 雨姗道:“倘若这胎我一举得男,我也希望妹妹能生位小王爷。我是相信妹妹,所以才直言不讳地将这一切都说出来。我容得下妹妹,也想与你一起共侍殿下,但是我容不得刘夫人,她早被王爷休了,凭什么还把自己当成王府的夫人?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居然把她的两个表妹也弄进府来,她想做什么?妹妹和我心里都明白。” 贤夫人依旧无语。 “妹妹的淡然,还真令人刮目相看。曾经何时,我也曾想如妹妹这般平静,不问世事,不争宠夺爱,过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倘若殿下宠幸刘夫人或者她的表妹们,王府还能这样平静吗?恐怕那时,殿下是半年一载都不会去你房里。少不了彼此之间会明争暗斗,轻则伤及大人,重则余及儿女子嗣。”雨姗停了片刻,“就豫王府还算风平浪静,大皇子、二皇子府里的妻妾们都打翻了天,今儿这位夫人中毒了,明儿那位夫人小产了,前儿某位夫人尚在襁褓的孩子出了意外了……” 贤夫人似被雨姗触及软肋,微微抬起头来,定定看着雨姗。 “贤妹妹,我并不是要与你拉帮结派,而是希望我们能够占成一线,保卫身边最重要的人,也保卫王府的平静与安宁。” 贤夫人道:“贱妾明白王妃的用心。” 她出生小户人家,没有惊人的容貌,没有过人的才学,有的只是一份平凡与平静。 雨姗的大手覆上贤夫人的手,紧紧相握:“我若得子,自然会给妹妹得子的机会。我们要这样一路相扶相协。” 贤夫人瞪着乌黑的眸子,嘴唇蠕动,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并不爱殿下。” “妹妹何出此言?” 贤夫人望着一边的杏子,杏子识趣地退离房门。 上次雨姗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就让贤夫人觉得不会如此简单,果然那日中午就听说雨姗失踪了。尽管后来证实是被贼人劫持,但贤夫人更愿意相信,她是自己走的。但现在,她不能说。 “王妃若爱殿下,就不会愿意与人共享。玉夫人、柔夫人、刘夫人,以前她们斗得很厉害,争的、抢的都是殿下的爱。狠不得独占宠爱,可是您却要与我共享,妾不明白……” 雨姗能感觉到杏子并未走远,审视周围时,纱帷里投出一抹阳光下的黑影。从影子下的轮廓来断,应是杏子无疑。 雨姗道:“我爱殿下。妹妹性情超凡淡然,因为你心里自有一方不容别人涉入的圣地,不屑如普通女子一般争夺宠爱,故而,你不会对我造成任何的威胁。”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心里不由自己的伤感起来:皇族的爱,自来都虚无缥缈,我性子直率,难免有一天会失去,到了那一天,也不至落到独占圣宠被无数女人踩压欺辱的下场。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担负着章诲的叮嘱,这是一条极不容易走的路,可她答应了,就想试试,努力试过若是失败她也不会再有遗憾。 “新帝登基,储君待立,我会助殿下登上储君之位。” 贤夫人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我告诉你这么多,是因为我完全信赖于你。我不能让殿下因为王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了心,他是男人,应该去干治国安邦的大事。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大英雄?” “我自然想。” “那么,我们就联手成为站在大英雄身边的女人。” 贤夫人只觉被雨姗说得热血沸腾。 “可是王妃,我能留得住殿下吗?” “我会帮你。”雨姗笑着,“我也想她留在馨怡阁,可是我知道这王府里除了皇上耳目,或许还有大皇子、二皇子的人在暗中窥视,他们恨不得我们豫王府越乱越好,我们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谁都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弟,二皇子并未夺储之心,但他一直在帮大皇子争夺……”雨姗说完,对着那抹黑影大呼道:“谁?”手中瓷盏一颤飞了过去。 人影一惊,杏子奔了出来,跪于地上道:“王妃,是奴婢。” “杏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主子谈话了。” “王妃歇怒,杏子只是无意间听到,并不是有意偷听的。” “罢了,你送贤夫人回去吧。” 杏子将贤夫人送回秋漪院,低头走在偌大的后花园里,耳畔回响起柴迅的叮嘱:你要小心留意王妃的举动,保护她,她与人说了什么,你都得告诉本王。 杏子想了片刻,折身来到书房。 ------------ 第142章 致命的假设(2) 房内,柴迅正在挥笔习字。 杏子将雨姗与贤夫人的对话细细地说了一遍。 柴迅有感动、有意外,同时还有一股莫名的悲凉。 有了她之后,他从未想过再去要别的女人,可是雨姗竟然将他推向了贤夫人。做为男人对女人的了解,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做出的事。这么久了,她对他还是姐姐对弟弟的情义。 他爱她发狂,而她却视他为弟。他渴望着爱情,渴望着彼此能够同等的对待。显然,这一点于她是很难做到的。 柴迅道不清是怎样的心境,酸涩的、纠结的…… 他要她的爱情,这对她就如此难吗? 黄昏,柴迅一如既往来到馨怡阁。 夫妻相对坐在桌案上,他静静地凝视着雨姗的一举一动:“今儿贤夫人来探你了?” “是,说了一会儿话。” “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雨姗淡淡地应答着,放下碗筷,道:“迅儿该去贤夫人那儿歇息了。” 他想听她解释,听她说出心底的真心话:“我们曾约定对彼此坦承相待。”想要走进她的心底,看看她到底有着怎样的心事。 她知道杏子会把听到的话转叙与他,而他也知道她知晓所有的事。 两个彼此都知道,可是她的心里有了重重的隔骇,她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当她与章诲聚而分别的定下了约定,她就再也无法和柴迅坦承相待。在她心里始终还有章诲的影子,他就那样站在他们中间。 “姗儿,此次入蜀,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转变了对我的态度?” 雨姗痛苦地合上双眼,脑子里掠过章诲的笑厣,它就像一个魔咒,任她如何辛苦都挥之不去。她已经成为柴迅的女人,又如何要求章诲的心依旧停留她心。 章诲对她的情是真挚的,不曾因为她失身柴迅而动摇过,相反他理解她、体谅她,甚至是欣赏她。章诲在益州如此护着她,甚至违背实情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保护她,甚至怜惜他,这样的章诲让她如何不爱,让她如何不放在心上。 益州城外小镇里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清晰的、温暖的,他贴在她的肚子里,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听胎儿的心跳…… 章诲总是那样的温润,不紧不慢地与她说话,他的关切蓄在眼中,他的温暖流于话语……一点一滴,都像是阳光、犹如春雨,每每忆起便占据了心间。 柴迅道:“我们是夫妻,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们之间都不能说的么?” 什么是真爱? 雨姗突然想知道柴迅是不是真的爱她,爱她的美貌和身子,还是真正的爱她这个人。爱一个人,包容她的性情,好的、坏的一起喜欢,爱她的心,爱她身上所有的一切…… 她觉得这样才是真爱,视柴迅若弟,却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真情,她这并不是自私,她想把自己的心留给章诲,同时准确的知晓自己在柴迅心目中的地位。若要知道,她就必须一试,章诲能做到的柴迅能否做到? 是对被爱的虚荣,还是刻意要将他推给另一个女人? 柴迅的情像一座大山,压得她近乎窒息。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另一个男人。是她固执也罢,是她不懂他心也好,她做不了,若是强迫,只会是伤害。伤害他,也伤害着自己。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只是突然间想要明白自己在柴迅心中的地位。 这一生,她无法爱上柴迅,对于她太难了。 她要帮柴迅登上储君之位,可同时也意味着,她太难留住柴迅的情。她对柴迅只有姐弟之情,又如何要求柴迅待她一心一意。 矛盾交织,想了一会儿,脱口道:“倘若我曾失身于人,你……你会在意吗?” “你说什么?” “那人是谁?你说那人是谁?” 柴迅不可置疑相信了她这个假设。 她一定是疯了,居然会编出这样的谎言。 她只是太纠结,不想在心里向往的夫君与现实夫君间继续沉陷于痛苦之中,她害怕与柴迅共卧一榻。回来时的那次,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剜割她的肉,脑海里全是章诲的影子。幻想着是章诲,而实际上却是柴迅,就像要将她的血和魂生生地分割开来,她也希望可以分割,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如此痛苦。 她视柴迅为弟弟,却要如此痛苦的面对现实,饱受灵与肉的折磨与痛苦。 “那人是谁?”柴迅起身锁住她的下颌,目光交遇,是他的咄咄逼人,是雨姗矛盾纠结复杂的心。 只要她说:那个人从来不曾有过。 可是,她不想,不想再违心地把自己交给柴迅。她努力想从过往的一切里挣扎出来,却越是挣扎越沉陷,现状就像一滩沼泽地像把她吞没进去。 “说——” “迅儿,倘若是真,你会介意吗?” 她想知道,他的情会不会如章诲那般的宽容与真爱。她所经历的一切,章诲是那样的怜惜,每每提及章诲的眼里都写满心痛。 然而,她没有期盼到想听的话,只有柴迅的愤怒与责骂。 柴迅高声呼道:“你怎么有脸回到我身边,就因为这孩子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爱,柴迅的话一出口雨姗就有些后悔了,她为什么要试探柴迅的反应。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在心底拿柴迅与章诲比较,因为她从来都深爱着章诲,章诲无论做了什么,她都认为是对的,而对于柴迅只有姐姐对弟弟的爱与宽容。 柴迅的几句话将雨姗推到了更加痛苦的维谷之中,她欲进,却如此艰难;想要退,又退到何处。 雨姗讷讷地坐在桌前,看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没有半点的胃口。紧紧地拽住手里的丝帕,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说了,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 可是柴迅的反应告诉她:他不及章诲爱她。心隐隐作痛,章诲是那样的宽容、大度,包容着她的一切,为什么失去的才是最好,为什么失去比拥有的更值得珍惜。 章诲,章诲…… ------------ 第143章 致命的假设(3) 满脑子都写着章诲的名字,满心都是他的存在。 如果,她不曾爱上章诲,或许她会安命于眼前一切。 柴迅狂奔着,眼前浮现出雨姗与别的男人欢娱的画面,像他们那样的亲吻,像他们那样的缠绵,每想一次心就被刺得血淋淋的痛。 进了一家酒肆,柴迅要了几叠菜狂饮起来,家奴不离左右的跟着。 “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 在她的身上也会发生那样的事,她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不瞒着…… 柴迅醉了。 被家奴扶入秋漪院。 一觉醒来,头痛如裂,身边半裸的贤夫人温柔地道:“殿下,该进宫朝会了。” 他拍拍脑袋,坐起身,很快就忆起昨日雨姗与他说的事,想起杏子告诉他的话,她为他做的一切,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她愧对于他。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失身于人,居然还说了出来。柴迅想想都近乎疯狂,他一直认为何雨姗只能属于自己,无论是身还是人,可是他居然失身旁人。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无法想像他们的一切重复在她与另一个男人之间。他的心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切,又将如何去面对他。 他努力不去想雨姗的事,站在朝堂上,像一块木头,群臣说了什么,皇上说了什么,他全然记不得。她要助他登上储君之位,可是现在他却不想要那位置。 朝阳透过窗棂落在屋内,在屋子里透出漂亮的梅花、桃花状光花。雨姗静静地躺在罗帏中,又感觉到腹内胎儿的蠕动。 雨姗将柴迅推开,是她最想做的事,为什么她心里感觉不到轻松,有的却是更加沉重压迫感。 有几天没见柴迅了?好像有五六天了,具体是五天还是六天,雨姗有些糊涂,已经不明白了。这几天,她疯狂的想着章诲,同时也想着柴迅的反应,两个男人交替出现在脑海,折磨着她。 雨姗故作平静地漫步在王府后花园内,正静静享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只见传来一阵女人的娇笑声。不远处的曲径上移来三个衣着华衣的女人。 刘氏近了跟前,站在凉亭外,静静地看着雨姗,冷哼一声道:“哟,这不是王妃娘娘吗?今儿是怎的了,怎么瞧不见殿下?” “表姐,王爷这几日不是在咱们房里吗?” 其间一个年轻的女子答道。 刘氏挥挥丝帕:“瞧我这记性,王妃如今失宠了。”她移步进入凉亭,确定四下无人,有些嫉恨发看着雨姗腼腆的大肚:“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日你趁我有孕之时引诱殿下,今日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诸其身。哈——王妃还不认识这两位夫人吧,她是慧夫人,她是丽夫人……” “妾身见过王妃。”两女拖长语调,却并未行礼,而是和刘氏一样用带着怨毒的目光盯着雨姗。 “两位妹妹,既然她不愿理我们,我们这就离开,哈,王妃可千万保重哦……”刘氏笑声朗朗,声声都是嘲弄与讥讽。 雨姗紧紧的握住手帕,不停的揉挫着。她们得势了是吗?柴迅竟如此不济,为了一些小事就与她闹成这般,雨姗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章诲就如此看中于他。 刘氏姐妹一行三人,轻而易举就扰了雨姗赏花的心情。稍坐一会儿,她也回了自己的馨怡阁。 刚进屋躺下,只见安嬷嬷神色慌张地进了馨怡阁,见屋里无人唤了声:“干女儿,大事不好了。” “干娘有事?”雨姗有气无力地问道。 安嬷嬷道:“变天了,变天了,昨儿晚上殿下居然去了刘夫人房里,今儿一早整个王府都传遍了,瞧她的样子,只怕殿下要立她为侧妃了。” “哦。”雨姗淡淡地应着,脸上扬起一丝苦笑,再深的情原来只是自私的占有,一旦她犯错,他就无法原谅。 “干女儿,你这是怎的了?” 雨姗气恼柴迅的心胸狭隘,更气恼自己会用一个假设扰乱一切。她想跟柴迅解释,可是她现在更气柴迅的背叛,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他居然这么快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不是一个还是三个女人。 “干娘!”雨姗轻唤一声,抱住安嬷嬷肆意大哭起来:“干娘,我该怎么办?呜——我心好乱。” “干女儿,别哭,别哭,殿下还是喜欢你的。他只是一时兴起,好了,我帮你想想办法,你今儿就躺着。” 安嬷嬷叮嘱了几句离了馨怡阁。 柴迅是近黄昏才回的王府,刚一进门就碰到安嬷嬷了。 “殿下,你快去瞧瞧王妃吧,今儿她病倒了,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怎么吃东西。” 柴迅凝住脚步。 安嬷嬷略有些心虚,定定神,继续道:“殿下,她可怀着孩子呢,这样下去可不好,你去看看吧。” 柴迅道:“今儿本王还有事处理,明儿得空就去。” 柴迅的话很快就由安嬷嬷传到了雨姗的耳里。 雨姗还是怀念做姐弟的日子,可以很干净纯粹,而今做了夫妻反倒变得冷漠、无情。听罢安嬷嬷的话,只是笑,不由自己的笑。 一个假设就探出了柴迅的真实面目,她容忍柴迅的一切,甚至容忍柴迅对她的强占,可柴迅呢却容不了她任何的差错。对于柴迅,她有太多的失望。 徘徊逡巡,犹豫在说真话与说气话之间。章诲要她答应的路难走,她根本无法走好。还没来得及尝试,就已经败了,她以为自己对柴迅是很重要的,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在柴迅心中的地位。 “就劳干娘再跑一趟,你就告诉她,今儿若不来就别后悔。” 安嬷嬷去寻柴迅时,他正与刘夫人姐妹三人坐在一起喝酒说话。“殿下,王妃请你过去一趟。她还说,若是殿下今儿不去,希望您不要后悔!” 柴迅听罢,抓起酒盏就砸了过来。 安嬷嬷惊叫一声,忙忙闪躲,“殿下,你这是怎的了?”酒盏掠过安嬷嬷的脑袋,叮叮当当地跌落在地板上,险些就砸到她的脑袋,若是中了只怕会伤得不及。 ------------ 第144章 带球逃跑(1) 柴迅咆哮起来:“滚——” 安嬷嬷还想再说,但见柴迅拾起一样杯碟就要抛过来,她心中一惊提着裙子飞野似地跑了。 雨姗听罢,依旧是笑,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一直以为他有多爱她,一个谎言就试出了他的情意。难怪有人说,永远不要试探爱情真伪与份量,称意的人太少。 雨姗打发了安嬷嬷,又赏了她一些丝绸珠宝。 黑暗,渐渐地围聚过来,如她心头的阴暗。 入夜后,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沙沙作响。雨姗静静地坐在罗帏,婢女们都睡下了,她不想再等下去。留在这里看柴迅与他的女人们上演追逐、欢娱画面,这些早在一年多前她就常见,作为姐姐,她曾一次次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上演恩爱亲昵戏,她早麻木了,也不想再看了。 她想为腹中的孩子守住一份宁静,但柴迅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却唯独给不了这份宁静。静静地收拾包袱,想把自己藏起来,她还想告诉章诲,自己做不到,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百姓留在柴迅的身边。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子,一个只想要平静生活的人。 做一个大爱的女人,对她太难。 她要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不要孩子看到这里纷乱的一切。 雨姗腼腆着大肚从窗口跳出,近了围墙躲开巡夜的侍卫、家奴跳上围墙离了王府。 她背着包袱,独自走在绵绵细雨之中,出了城门,突然觉得如此无依。 雨姗很快想到了在杨家庄居住的桃子,只有她那儿自己可以小住,翠浮庵不能去了,因为柴迅知道那个地方。 雨姗一直静静地坐在杨家庄附近的山神庙里,待天亮之后才进入村庄。 叩开桃子家的房门,在一阵狗吠声中,她听到婴孩的啼哭声。 开门的是桃子的丈夫,他将大肚的雨姗打量一番,只听里面传出桃子的惊呼声:“是小姐。”桃子抱着孩子出了房门,在离雨姗数步之外站住了:“小姐,你……这是……” 雨姗笑道:“我落难了,想到你这儿住上几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另外,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你这落脚,就几天好吗?” “小姐,桃子看你来甭说多高兴呢。” 在桃子住了五六日,雨姗看人家一家四口过得甜蜜美满,想想自己的日子,心头越发难过。或许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能给她想要的平静生活,却唯独不是柴迅。柴迅变了,当初他最是在意她,可一个假设的话语,就让他在瞬间改变了模样。 什么不愿再看她蹙眉,什么要给她幸福,回首过往,那已成戏言。动人、好听的誓言一旦变成戏言,就是心头一把厉剑。 当誓言化成戏言,她无法再相信柴迅,他甚至都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卧床称病,他无动于衷;威胁于他,他还是置之不顾。 雨姗的心很痛,生生地剜割,一颗心被割成碎片。 “小姐,你看这是我女儿杨思雨,好听么?”桃子抱着满月不久的孩子给雨姗看,眉眼里有六分桃子的清秀,还有桃子丈夫的憨态模样。 雨姗将手抚上腹部,到了六七月她也该做母亲了,孩子原来是这般的可爱,无论怎样她都会生下这个孩子,再也不放弃。她为了曾经动过放弃的念头而懊悔过。 “小姐,阿牛说,前些日子在城墙瞧过你的画像,你嫁给王爷了?” 雨姗细细的打量着思雨,用手指轻轻一碰她的樱桃般的小嘴,她蠕动着嘴巴,做出吸吮乳汁的动作,再一碰,思雨有些生气般地睁开乌黑的眸子,像黑夜里星星般明亮。“呵呵,桃子,这孩子好可爱。” “小姐,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告诉我?” 雨姗一时心急,随口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嫁给他我并不幸福,告诉你他如何当着我的面和别人的打情骂俏……” 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自从怀孕之后,她总是喜欢冲动,因为一个突发的念头搅乱了平静,如今还离家出走。不,这不是算离家出走,而是她在那里再有呆不下去。她仿佛感觉到王府上下都是嘲弄的眼神,下堂刘氏又得宠了,她才是柴迅的结发,她算什么? 桃子道:“那小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或许就是这命吧。”雨姗笑,想笑得云淡风轻,可怎么也笑得不自在,心潮汹涌,鼻子发酸,眼里蓄满了泪花花:“我不会再回他的身边了,我会独自哺养我的孩子,和孩子相依为命。桃子,我住在你这儿确实不方便,你替我寻个合适的去路,越清静越好,我想静静地等孩子出生……” “小姐。”桃子满是怜惜,泪水滑落,全都是对雨姗的心疼:“我叫阿牛打听打听,我已经吩咐过我婆婆和阿牛,让他们不要与外人讲你在我这里的事,只要你呆在屋子里,不会有人瞧见的。” “等你帮寻到清静去处,我就离开,这些日子辛苦你婆婆了。” 桃子一家将雨姗奉若客人,杀鸡煮蛋地照料着雨姗。 几日下来,雨姗反倒有此不自在了,看桃子婆媳二人围着她转。她看得出来,桃子现在过得很平静、幸福也很实在,这是她一直最希望的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儿,思雨就躺在屋子里的小摇篮里甜甜睡着,雨姗不想累及他们,更不想把一家无辜的人牵涉到她那些怨恨交织生活中。 桃子送饭菜进来的时候,雨姗就讲了要离开的想法。 “你不要着急,现在你才怀孕五个月,离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呢。住在这里多好,我们都可以照顾你。” “不,桃子,我想搬到山里去住,你不是说那里还有一个小山村,战乱的时候好些人家已经迁入蜀地吗?” 战乱起时,有一些百姓选择了跟着永康帝走,京城附近时有闲置下来的房舍。 入夜之后,桃子将孩子交给婆婆,和阿牛送雨姗去更偏僻的山里了。雨姗换上了桃子的衣衫,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山里村妇。 待天亮时,他们才走到村里,桃子将雨姗安置下来,又交托与阿牛家有亲的一位远房表嫂,托她照料雨姗。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每过五六天,桃子都会令阿牛带些粮食、肉蛋送过来,偶尔还有一些养胎的草药。 ------------ 第145章 带球逃跑(2) 柴迅站在馨怡阁里,瞧着再度空空荡荡的房屋。 她走了,桌上只有一张纸,留有几个大字“我走了!”下落雨姗二字。馨怡阁里连杏子在内一共有七个婢女侍候,可她竟未被人发现。 上至杏子,下到其他六名寻到婢女,无一例外地都在黄昏饮了雨姗赐的银耳莲子羹,经人查验后,在剩下的莲子羹里发现了迷药的气味。为了离开,她竟然将整个馨怡阁的婢女都迷倒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走了,这一次她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衫,好像还有几块布料。 当杏子向柴迅禀报,说王妃走了时,他刚议朝回来,浑身一颤,脱口道:“走了好!” 走了好,她走了,为何他依旧感觉到浓浓的失落感。 “她怎么能带走本王的孩子,来人,全城找寻!” 娶了一个爱上离家出走的女人,柴迅一阵气恼,这王府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如此,她仿佛是曾经刘氏的翻版。刘氏如今落得一纸休书、下堂之后已经变得乖巧了许多,居然还将她的两位美丽表妹介绍给他做妾室。 “这女人就不能惯,你一惯她就登鼻子上脸……”大哥、二哥如此告诉他。 三天了,他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就像上次一样凭空消失。 他又回到了独自一人对烛火的日子,知道她不在府里,他却无法再继续与那些女人们痴缠起来。他曾经那么做,只是想让她服软,让她说一句认错的话。她没有说,却独自离开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那样的突然。 “姗儿,我究竟该拿你怎样才好?” 一个月后,柴迅很快就打听到一些眉目。一直以来,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桃子的离开。到了翠浮庵一打听,方知桃子在去年时就由雨姗做主在杨家庄买房置地许了人家。 她在这京城并无去处,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就在桃子家里。 次日晌午之后,柴迅带了十余名侍卫、家奴就往杨家庄的方向跑去。 问明桃子家的住处,柴迅带人近了她家院门外,院子上方写着并不刚劲但还算公正的“杨宅”二字。 “砰!砰——”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后,开门的正是一个怀抱婴孩的桃子。 她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柴迅,周围还有附近乡村在远远的观望,不知何时桃子家竟有如此显赫的亲戚。 柴迅径直进入院子,没有看桃子,用近乎肯定的语调道:“叫王妃出来吧!” “王妃?”桃子低下头长长地轻叹一声:“三月时,她的确来我家里住了几日。也不说话,后来说要回家就离开了。” 柴迅可不信,一声高喝:“搜人!” 众侍卫、家奴进入杨穴内,院子不大、房子不大,里里外外细细地搜了个遍也没发现她住在这儿的痕迹。 “她去哪儿了?” 桃子摇头道:“她说回家啊,难道家不是王府吗?” 回家?回哪儿的家? 可是她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柴迅根本就没瞧见人。 柴迅着人去向附近的百姓打听,大家就没瞧见他们所说的一个女人,桃子家就只有四口人,年老的婆婆,整日忙着农活的阿牛,还有一直在家照顾婆婆、女儿、做饭洗衣的桃子。问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说没瞧见。 柴迅讷讷地想到:“难道她回晋地了?” 一位侍卫走近,低声道:“王爷,属下觉得那老妇人神色有异,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柴迅顿时计上心来,带人离开,留下六人暗中监视桃子夫妇的动静。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天刚亮,就见杨阿牛赶了头牛,牛背上驮着很多东西。 “阿牛,今儿又要去赶集啊?”有人问。 阿牛笑道:“是,许桃织布的纱又用完了,得去镇里买些。” 阿牛沿着山路向后山方向去,牛慢慢吞吞走了近两个时辰的路,就看到了一座村庄,村庄里人家不多,错落有致的有十余户人家,已是晌午时分,炊烟袅绕,阿牛过了村头的大槐树,走了百余丈拐角向一座茅草屋移去。 其间两人快速绕道跟上。 茅草屋外的院子里,一个大腹妇人正坐在太阳底下做着女红。 “阿牛,来了。大娘和桃子、思雨都好吗?” “谢小姐挂念,他们都很好。” 两人一问一答,雨姗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转身推开房门,阿牛从牛背上取出粮食、果点:“桃子昨儿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两人进了屋,来人不敢跟得太紧,可两上晃动的身影还是引起了雨姗的注意。 “阿牛,这些天没出什么事吧?” 阿牛想了一会儿,道:“几天前,三皇子殿下到了村子,不过已经被桃子给瞒过去了,只说你是来过,却是早已回家了。” 雨姗颇是机警,外面又有晃动的身影。阿牛被人跟踪了还不知道,柴迅以为跟踪他就能寻到自己吗? 雨姗道:“米和菜还是拿到表嫂家吧,反正这些日子都是她在家做好了送来。这样倒也方便。” 阿牛憨憨地应了一声:“小姐,你要保重身子。” “嗯!”雨姗将阿牛送离茅草屋,然后拿着女红继续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番观察后,雨姗发现阿牛确实被人跟踪了,她透过村里的小路发现了几条鬼鬼祟祟的影子,其中四个人已经往树林方向快奔而去。 柴迅会寻来,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在意,她比他更在意。她不要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那样的王府,不要自己的儿子将来和柴迅一样变得冷漠无情。 雨姗回到屋里快速收拾了一些,她要离开,离开京城远远地,或者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平平静静地生下孩子。 在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章诲。 对,她可以去找章诲。他不在意她曾是别人的女人,在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是真心爱她的。 雨姗这么一想,在桌上继续留下了一张字条:不想再见你!五个字,比上次多了两个。许是近一月来运动较多,雨姗行动起来虽然笨重却并不迟缓,很快也进了与监视者相反的方向。 ------------ 第146章 魔变医君(1) 因为阿牛的表嫂说:女人怀孕的时候要多运动,这样生起孩子来才会快,女人才少受罪。所以雨姗运动很多,每日清晨就爬爬后面的山,黄昏就在周围转转,对于这一带的山路却是非常的熟悉。 六个家奴中的两个很快看到了雨姗从茅草屋里出来,身上背着包袱,穿着山野妇人的衣服。 “王妃!王妃……” “快,快追。你马上回王府告诉王爷,赶紧带人过来,倘若晚了又被她逃走了。” 任由后面两个叫破喉咙的声音,埋头只管赶路,进入林间找一丛半人高的灌木草丛就能藏身。她蹲了一会儿,再起身在无路的草丛里穿行。五个大男人进入林子因为对这里不熟,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她寻到了一个山洞,外面长着几根松柏后,将洞口掩得严严实实,这洞是那天雨姗带表嫂的儿子及几个孩子玩躲猫猫时发现的。 休息一会儿,开始担心起那几个孩子来,她知道,那几个孩子也知道这山洞。索性从洞里出来,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离了后山。 柴迅想和她玩,她就陪他玩,不过这一次就算是死她也不要回那个地方。雨姗愤愤地想着,沿着前方小镇的路走去。雨姗一边走,一边想着让柴迅扑空心里就得意起来,这家伙让他吃了那么多苦,活该他今生寂寞。 可是,有几个男人是真正寂寞的,他美女如云,才不会在意她的离开。他不在意,她就在意自己。她一定要比他过得更开心! 她一边从包袱里取出桃子做的糕,大摇大摆地继续走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可她已经错过了在小镇借宿,正在张望,发现不远处有灯光,折身寻着那灯光去,近了发现是家庵堂。 雨姗就在这家庵堂里借住了一宿。 她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找章诲。说什么也不干那些所谓的天下重任、江山百姓的大事,她何雨姗就是一个小女人,做不了! 什么样的女人在路上最安全,就是人见人愁的丑女人。 雨姗故意把自己扮得又脏又臭,一路出了京城,每到有酒楼客栈的地方就买一布袋的食物,有果有干粮,偶尔也买上一只烧鸡,边走边吃,这副样子好不自在。 过汉口的时候,雨姗提心吊胆,紧跟着人群里,还好人家看她也就是一个粗笨的农家妇人,问了声:“去哪儿?” “找失散的丈夫。”雨姗想到蜀地口音,装模作样地应答着,官兵将她放出城门,她跟着人群继续往入蜀方向移去。 有的人是附近的百姓,而有的却是商人,在岔路口站着六个男人,个个愁眉苦脸。 “我们没有通行官文根本入不了蜀地,听说从这开始,每三里就有官兵搜查……” “那怎么办?我娘子就要生了,我可是答应过她会陪在她身边。” “再过半月就是我老娘七十大寿,她可盼了好些年,我一定要赶回去……” 雨姗手提布袋,一路行来都是狂吃猛吃,她不能让自己饿着,得让肚子里的孩子吃得饱饱的。 确定这些都是蜀地中人,雨姗决定和他们一起走:“我知道一条入蜀山路,不过不太好走,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和我同行。” 六个男人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雨姗。 她不说话,继续选了其中一条岔路。当日梁骓送她回来的时候,她就曾问过梁骓,梁骓选读她,走南边的小径就能进入秦岭。 雨姗没走多远,有人就追上了她:“大嫂说的可是真的?” “我也要去蜀寻丈夫,你们跟我走吧。” 一路上,雨姗采些野李、山杏什么充饥,跟着六个男人还能蹭上一顿免费餐,大饱一顿。 就像现在,雨姗狼吞虎咽地接过他们递来的野鸡肉。 “我现在一人吃了管两人,各位大哥没意见吧。”雨姗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污渍,浑身也是脏兮兮的。 “大嫂一个妇道人家,居然会千里寻夫,实在令在下佩服。” 她笑笑:“你们别客气,别客气,尽管吃啊!” 吃,就那一只野鸡都在她手里,人家吃什么。 有个男人无奈地笑着,一边继续烘烤着火堆下面的山药根和蕃薯。 天黑睡,饿了就吃,学着男人的腔调整日里骂骂咧咧的,时而逗乐这几个大男人,时而又装小女人可怜。 “我说大嫂,这都第四天了,我们没走错路吧?” 她怎么觉着这眼前的路以前好象走过,不是被劫的那次,而是一天前。 老天,她迷路了,还带着六个大男人。 她抓抓耳边的乱发:“各位大哥,不好意思,好像迷路了……” 话音一落,几个大男人立即叫嚷起来。 她记得侍卫们在半腰小径上设了安全索,可那个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了,只要找到那儿,她就能知道方向。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不语地坐在火堆旁,好在如今已是五月份,天气转暧,山间也不冷,找个避风的地方就能安歇一夜。 雨姗挺过意不去的,挺着大肚子不知辛劳地选了一个高处,四处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她竟发现这在崇山峻岭之间居然还有一处道观。深吸一口气,就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 难道这里没香,用草泥代替的? 雨姗大叫起来:“各位大哥,各位大哥……”一阵惊呼,吵醒了晨曦下睡得正香的人:“那边半山腰有家道观,我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几个人用了大半天的功夫才走到对面半山腰的道观。 人还未近,就看到一只黄毛犬蹦跳出来,围着众人就狂叫。 “谁啊,谁又来吵我?”院子里传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 大门嘎然而开,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怯生生地望着众人,比划一阵。 “不会是哑巴吧?”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落在雨姗身上。 是她领的路不假,可也不能用杀人的目光看她,她可是一片好意呢。 抛开野杏,她双手叉腰,走近大门“砰砰磅磅”地猛敲起来:“开门,开门,有没有能说话的,找个会说话的来。” ------------ 第147章 魔变医君(2) 里面悄无声息,只有一股难闻的草药气味,熏得人头晕。一阵分辩之后确定没有伤及胎儿的药物,索性抬脚踹门:“快开门啦,我们是过路的,问问路就走。” 就不会说话的吗,害她在外面敲了半天。 “咕嘟”一声,大门上开出一条巴掌大的窗口,一个瓜子脸,脸上比她还脏的男人望外瞧了一眼:“要打听路啊?行啊,你从那棵栀子树上采六朵花下来。” 怎么觉得刺鼻难闻呢? 雨姗回头,才发现道观门前长着一株极高的栀子树,那树的高处有几枝栀子花,花繁如雪,叶翠若滴,白色夹杂在碧翠之间,醒目耀眼,分明是一颗柚子树,却开着栀子花,这令雨姗觉得很诧异。因为花香夹杂在浓烈的药味,所以他们一行数人才没有发觉。 有男人道:“我去!” 瓜子脸脏男子固执地伸着手头:“就要她去,由她亲手摘,再由她亲手递给我。” 搞没搞错,让她一个女人爬那么高的树。 雨姗围着树上转了一圈,这到底是什么树啊,像是柚子树,可那上面分明就又开着栀子花,真真是怪事,柚子与栀子同株。 “大嫂,我们扶你上去!” 三个男人自告奋用,用肩将雨姗送上柚子树,雨姗伸手小心翼地从树上摘了六朵花。 男人透过小窗,静静地看着这个大腹的妇人,突然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珍宝一般,两指间夹着一枚圆药丸,用力一弹。就在雨姗即将着地时,身子一滑,整个人险些跌倒地上,幸好被一位大哥拽住。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她身子一晃,惊呼一声,坐在地上:“啊呀,我的脚……” 就在栀子花即将着地时,脏男人大喊道:“不能把花放下!” 雨姗抬头,愤愤地瞪了一眼,在两名男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近了门口,递过手中的花:“这下你可以说了吧。请问,入蜀的路怎么走?” 他大声唤道:“徒儿!” 一个半大的孩子飞野似地过来,他对孩子道:“带他们去入蜀的山路。” 孩子点了点头,开门从里面出来。 六个男人满是喜色,连连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老子不是道士,不要叫我道长。”脏男人满是不悦。 他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她替他们问了路,可是他们居然都不管她。 雨姗摇晃着身子,忍住脚踝处传来的剧痛:“站住,你们给我站住。我和你们是一道的,你们不能抛下我。” 男人甲放缓脚步,回头道:“姑娘,看你身轻体健,你是故意扮成孕妇的吧?” 说她是装的?雨姗瞪大眼睛。 男人丙道:“不瞒姑娘,我们在汉口城时,就遇到一个装孕妇的姑娘。” 雨姗一急,解开腰带,衣衫一撩,露出一个又鼓又白的大肚子:“我是真的。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敢抛下我,我跟你们没完。” 几个男人面面相窥,这年头真假难辨。 “大嫂要去蜀地寻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帮忙,让你丈夫早些到蜀道上接你。” 她想和他们一起走,可脚踝处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雨姗想哭:“他在益州,是永康帝时的状元郎、章皇后的侄儿章诲……可是,这么远,我们如何联系啊?” 脏男人像变魔术一般从大门里跑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鸽笼子,里面是两只扑腾的鸽子:“哪位要去益州,就帮帮她吧。” 其间有个男人接过了鸽笼。 “牛鼻子道士,你想做什么?我要和他们一起走。”雨姗固执地走了几步,脚踝处更疼了。 脏男人道:“是不是扭伤了脚,疼得很厉害?所以在下奉劝夫人还是别走了,待你在此处养好了伤再去不迟。” “这位大哥说得不错,大嫂还是安心休养,告辞。” 雨姗望着众人的背影,满头黑线:“不带这样的啊。”想着,猛然回头,发现脏男人正盯着自己看,问道:“是不是你害我跌倒的,自我有了身孕,我脚下最稳,怎么会跌倒了呢?” 脏男人笑道:“你怀孕快六个多月了吧。” 她一近这道观就闻到一股药味,难道这家伙是郎中,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怀孕多久? 现在她已经受伤了,不能远行,也只好在这道观里住下来。 道观不大,分神堂、练药房和后院,后院只有五间房,对面是茅厕和厨房,练药房占据了整个道观三分之二的地盘,满院子的药材,还有模样古怪的大锅,有的像炼丹炉。 雨姗带着几分戏谑:“你想长生不老?” 脏男人并没有回话,只是贼贼地笑着。 雨姗就在这家无名道观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天天闻着那股药味,快将她给闻嗅得麻木了。 六月的天气热,雨姗午间收拾了衣衫出门洗澡去了,据说出了道观往山顶走不到一里就有一处温泉,最适合泡澡了。 泡完澡,雨姗静静地坐在石头上,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望着水里的倒影出神,她不是满脸斑点,怎么一月之间竟然消失不见了。郎中说,那是妊娠斑,她现在可还没有诞下孩子呢?一泄黑亮的缎发飘落左右,虽是重孕在身,可她依然美丽。 “扑通!”石子落在温泉里的声音,雨姗快速转身:“谁?谁在哪儿?” 回头时,不远处站着个青袍男子,衣袂飘飞,神采奕奕,瞧着有些脸熟,漂亮的瓜子脸,挺拔了的鼻子,长着一双魅惑人的桃花眼。 男子道:“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丑。” 是那个道观里整日忙着炼丹药的男人,将好好的一座山,弄得药臭满布。只是雨姗没想到,洗净脸的他,居然会如此好看,这是她记忆里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雨姗问。 “你觉得呢?”男人坐在她的身边,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山崖,看崖上杂草横生,其间还有几株栀子花,虽然已过五月,可花儿还依旧开着。 “我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天天就看你带着三个哑巴徒儿晒药、采药。你是炼药的狂人。” “看你一个二十几岁的人,怎比小孩子还笨。” ------------ 第148章 相见心伤(1) 雨姗微微颦眉:“那我怎么猜得出来。那你有本事也猜猜我?” “这样好不好,你不猜我,我也不猜你。我们数一、二、三同时说出来。”男人道,伸出一根指头,两根指头……“我是魔变医君!” 雨姗却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得意地笑道:“我才不上当,魔变医君,天晓得这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 男子暴跳起来:“魔变医君在江湖如此有名,你居然没听过?” 雨姗淡淡地道,眨着明亮的眸子:“我真没听过,有这样取名字的吗?是你的绰号,那你真实姓名叫什么?” “华俊!” “华俊,人如其名,长得是挺俊的。哈——哈——”雨姗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叫什么?” 雨姗瞪了一眼:“我不告诉你!” 她歪着脑袋,摇摆着双腿,神情里浮现一抹淡淡的忧伤。尽管这一路来,她吃了一些苦,可是她觉得过得很踏实,从未有过的踏实。 “你即便有孕,可步态美好;肤似凝脂,面若西子;风姿卓绝……如果没有猜错你出身豪门世间。难道你是……吴水晶。” 雨姗淡淡一笑。 “如此说来,我猜错了。普天之下,除了吴水晶便是晋西明珠了。” 她微微一颤,这家伙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居然轻而易举就打听出她的身份。 “哈,我就知道你是晋西明珠。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当年强抢男人入洞房的就是你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雨姗愤愤地看了一眼华俊。站起身,提起包袱就要走,却被他坐着宽大的裙摆,一不小心跌了过去,脚下打滑,若不是华俊机警,她就跌到温泉了。 目光交错,彼此微微一愣,雨姗推开华俊道:“闪开。” 华俊追了过来,道:“雨姗,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什么?” “我最近配出一个新方子,就差一味引子和试药人,我想你做我的试药人。” 他是不是找死? 雨姗直直盯着华俊。 “此药名为一眼倾城,需要试药人用自己胎儿紫河车为引,服此药丸,能在三个月内产生奇效,平常妇人能在两年之内变成大美人,像你这样的容貌,半年就能变得倾国倾城……” 什么古怪的药,她少女时候呆在宫闱,也没听说有这样一味药,不过这名字还真够吸引人的。 “滚开!”雨姗推开华俊,什么乱儿八糟,还说什么拿自己胎儿的紫河车为引,想打她孩子的主意——休想。走了一截,她回转身来,道:“那几个人也该到益州了,最近有没有我的信,有没有?” 华俊道:“许是他们没打听到章诲的消息。” “我再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还没有消息,我就自己去益州找他。”雨姗道。 每每想到章诲,她就觉得抓住了希望。 就在雨姗准备离开的时候,接到从益州传回的飞命传书。 “大嫂,章诲将于八月初二在益州成亲。” “骗子,骗子,他怎么可能与人成亲,一定是骗我。”雨姗将纸条撕成碎片。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他曾说: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可是他还是成亲了?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满怀信心地飞向他,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她一定要亲眼看看,再亲自问问。 雨姗匆匆收拾好包袱,还有一大抱属于她的东西。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益州,我要问他为什么违背约定。”雨姗咬着双唇,让自己坚强,她必须活得更开心些。 雨姗出了道观大门,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华俊的声音:“小姐留步!” 他一扎入炼丹房,便又恢复了他的忙碌与污浊,一张原本俊美的脸庞掩藏在尘土与黑灰之下,浑身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华俊手里拿着一只小竹筒,竹筒上塞着一团纸:“这是保胎的药丸,一夜倾城必须选取新鲜紫河车为药饮,如果你想通了,可以回来找我。”他抽出上面的纸团道:“这是回来的路线,莫要丢了。” 雨姗接过竹筒,将它收好,大步蹒跚地往当初那几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去,走了一程就迷路,从竹筒里取出纸团,缓缓展开,上面清晰地标注了入蜀的山路、官道,还特意在官道设卡的地方注明。 雨姗很快就寻到了当日与众侍卫走的那条山腰险道。 华俊有些不放心,悄悄跟随其后,见她近了小径,脱下脚上的鞋,赤脚走在小径上,紧抓安全索,小心轻移。口里轻柔地哼唱着小曲:“城上斜阳画角哀,晋府非复旧池台。断肠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心伤十余载,晋府老柳不复在。此身权作飘柳絮,犹忆曾经一泫然……” 看得华俊胆颤惊心,一个重孕妇人居然会如此执著地行千里路,他实在佩服得紧。华俊开始怀疑这孩子会不会章诲的,否则她为何一听说章诲要成亲就有如此大的反应。 走了一会儿,雨姗倒吸一口气,轻抚着腹部:“宝宝一定要乖,娘亲带你去找章伯伯。如果这一次他真让我们失望,往后娘亲就带你一起生活。” 雨姗过了山腰险径,回头凝望着这一段最险的路,正要继续,又掏出图纸来细细端详,分辩一翻沿着山下的路而去。 从雨姗先前行走的经验来看,华俊觉得她以前走过。 她继续将自己弄得又脏又臭,进入利州就租了匹马车,利州之后只有进入城池才会搜查,她一个重孕妇人官兵只是询问一句就放她离去。 六月底的益州很热,可雨姗还穿着布衫,肚子似乎更大了,走上一会儿因为炎热和疲劳她就得歇上一会儿。 益州这么大,又有这么多的人,她该去哪里打听章诲的下落。 雨姗知道的只有长安王在郊外的别苑,埋头就往那边移去。 别苑里没有了记忆中的喧哗,变得很安静,知了烦燥地叫唤不停。 ------------ 第149章 相见心伤(2) 六月的树叶有精无采,像从开水锅里捞出来一般。偌大的巴蜀大地,仿佛是一个大蒸炉,太阳火辣辣地灸烤着大地,走不了多长,雨姗就热得满头大汗。 擦擦头上的汗水,正想叩房门,可是看到自己这副打扮,会不会吓坏了章诲。 这么一想,雨姗又找了附近的农舍,在农舍里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又洗了一把脸,将头发简单的挽好,这才去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者,背腰佝偻。 “请问老伯,章诲章大人可是住在这里?” “章诲?”老者沉思着。 雨姗见他不认识,又道:“那么老伯可认识长安王的容妃?” “长安王啊?四月的时候他们就搬到城里去了。说是……住在什么长安王府里……” “那老伯知道长安王府在哪儿吗?” 正说话,那边过来一个老太婆,道:“我曾听她们说过,好像在益王府南边街口。” 益王府雨姗没有去过,但是想那地方应该好找。谢过二位老人,转身往城里走去。没走多远,就感觉到一阵腹痛,大汗淋漓,在路上歇下来,从包袱里寻出华俊给的药丸吃了一粒,感觉好些了再继续赶路。 雨姗早早订了客栈,身上这身衣服,虽说不特别华丽,但也庄重,只是因为那时肚子没这么大,如今穿上显得尤其的紧绷。 次日一早,雨姗着益王府寻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长安王府,通禀之后进了长安王府。 这所院子比郊外那座别苑大不了多少,但房间很多,分东南西北四座小院,中间是一间单独的大花厅。 容妃的贴身婢女瞧了一眼雨姗,将她领入南院内。 容妃因为天气炎热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小憩,微闭双眼,睁眼就看到了雨姗,微微吃惊:“何小姐,这……” “容妃,我是来寻章诲的,去了郊外才知你们已经搬走了。他现在在哪儿,好久我都没有看到他了。” 容妃讷讷地望着雨姗:“你不是……不是已经离开蜀地了吗?” “我想见章诲。”雨姗说话就几近要哭,她一直都不相信章诲会娶别人,怎么也不相信。她失去曾经最爱她的男人,而今又要失去她最爱的男人。 “章诲没有告诉你么?前不久经益王妃保媒,他正准备迎娶了益王妃的娘家侄女孙氏。”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待我。除非我亲见,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雨姗固执地道。 他曾说,除了她就不会迎娶别的女人,而现实总是最残酷的。柴迅因为一个假设就变了心意,而章诲又要另娶别人。 雨姗不相信,因为她感觉得到章诲对自己的情意,他是真心爱自己的。 “何小姐,你这是何苦呢,何必定要与自己过不去。” “容妃,你带我去见他,哪怕就一眼,我想见他。” 容妃也是女人,看着雨姗那越来越大的肚子,心中一软,道:“三日后是孙将军六十大寿的日子,他或许会去拜寿,你到孙府门外等着吧。” “谢谢容妃!”雨姗欲施礼答谢,身子还未蹲下,容妃已经止住了她:“若是不弃,这几日你就住在这儿吧。” “不了,我已经在客栈订了房间。雨姗告辞!” 雨姗满心都浸泡在苦痛之中。 倘若事实如此,她又如何安身?挺着大肚不畏艰辛来到益州,而结局却是这样的令人震惊与不堪。 雨姗刚走到王府大门,便见柴昭骑马归来,他跃下马背就看到了雨姗。 “长安王。”雨姗微蹲施了个万福礼。 “你这是……” 她抬起头来,笑道:“我是来寻章诲的。听说他要娶妻了,对吗?”她垂下眼帘,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忧伤,近乎呢喃地道:“为什么男人都是如此的现实冷酷?说过的话转眼就可以抛去。就算是您,待水晶也是如此吗?她……平安回来了吗?” 柴昭心中一痛:“自从失散之后,就一直没寻到她的消息。” 既然水晶知晓她离蜀之事,雨姗也不想瞒人,道:“我抵京之时正巧与她错过,三月时就已经有人送她入蜀。只是入蜀通行极难,哪有这般容易。” “那你是如何过来的?”柴昭怀疑即便采取种种防备措施还是有人能畅通无阻,就像面前的雨姗。 她停顿了一下:“我是只身从当初侍卫入蜀的小道而来。” “什么?”柴昭完全震惊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雨姗,良久他才道:“你就如此喜欢章诲?” “是深爱!回京不久,我就向柴迅袒露了实情,被他所不容,所以我只好出来找章诲。”雨姗在自幼相识的柴昭面前,露出了无尽的感伤:“原来,世间没有什么不可以变,只怪雨姗自己太过执著,才会落到如此地步。乱世之中,女人命似浮萍,我如此,水晶如此……”“雨姗想问,您还能如最初一般深爱水晶吗?不计她的过往。” 柴昭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知道水晶什么事?” 雨姗摇头。 “您能带我去见章诲,我想见他。回想以前,我在等柴迅长大,等他娶妻生子,等章诲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一片真情……为了他们,我错过自己最青涩的美好年华。” 可,她的等待终是一片心伤。 雨姗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她想哭,可现在的她是不能哭的,人已经到了怎么也得再见见才是。 柴昭被她的话刺痛了,道:“你稍等,我去交托两声就带你过去。” 雨姗静静地站在大门外,没过多久柴昭就从里面出来。两人并肩而行,柴昭惊异的发现,即便伤感,她依旧如记忆里一样的美丽。他第一次见到雨姗是在十一年前,那时候雨姗才十二岁,她热情、活泼。他亲眼见证了她从青涩纯真到成熟的历程。 在章府门前止步,柴昭道:“你去那边大树下等候,我去找章诲来见你。” 雨姗心不在焉,依旧紧跟在柴昭身后。柴昭回头,望了一眼:“章诲已经订亲,你这样跟进去又是一场风波。” ------------ 第150章 相见心伤(3) 雨姗被迫留在大门外,折身去了那边大树下。 很快,柴昭就拽着章诲出来,他一袭珍珠白衫,上绣竹叶纹饰,整个人神采飘逸,美好得像天上的神人。 出了大门,章诲甩开柴昭的手,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柴昭道:“雨姗来了。” “雨姗?”章诲大笑起来:“你不是开玩笑吧,把我拉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她怎么可能来,她已经被梁骓送出蜀地了。”章诲挽着衣袖,“你还真会吓我,她现在应该住在大越京城的豫王府里,正静静地等待着孩子出生,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再说我就要成亲了……” “章诲。”柴昭看到了从树后走出的雨姗。 他的话,雨姗都听到了,那个传言是真的,他就要成亲了。 章诲沉痛道:“为了章家在益州有个安生处,我必须迎娶孙小姐。” 她为人妇,他为人夫,他们之间终究相隔两条鸿沟。 章诲寻着柴昭的视线,回头看到了雨姗,张大嘴巴,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必须要娶,为了章家他终是将她撇开了,当她听说章诲为她放弃了徐锦娘,她是那样的欢欣,可如今他终是要娶别人。 “雨姗,不要再固执下去了,好好过日子吧。” “固执?原来一直是我太固执。原来不惜与柴迅撕破脸也要来寻你是这样的可笑。哈——”雨姗大笑,笑得头上的珠钗乱颤,因为大笑,腹部一阵隐痛,雨姗敛住笑意捧住腹部:“你放心,今生我都不再愿意见到你。” 她绝决地转过头去,也曾做到了放手,是他用痴情再度撩拨了她的心火。她热情的扑向他,像飞蛾扑向烛火,哪怕会没命,还是那样的执著与无悔。 “雨姗!”章诲大呼一声,“三个要求……” 她回过头来,笑得凄美而灿烂:“对于一个没有信用的人,不配拥有任何承诺。” 为了章府上下,他终是服软了。 一次次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追随,一回回被现实生生撕碎了梦想,而她依旧痴迷不改。不是她改不了,而是她只爱章诲。她爱他,爱得那样的沉重,爱得无法放手。就像她如何也爱不了柴迅,即便被强占,即便与他结为夫妻,在她的心里,柴迅只是她的弟弟。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或者说她总是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她的心也不会动摇。 爱情,只是一个传说。 爱情,只是别人的故事,仿佛从来都与她无缘。 回到客栈,她在客房里坐了很久很久。 她不想回柴迅身边,明明是柴迅的妻子,可心里却总是拿他当弟弟,妻与姐的双重身份,是如此的尴尬。她甚至不敢与他的妻妾争宠,甚至不敢去见她们,她隐隐感觉到她们正用一双双怪异的目光看着她,或许在背后还指不定地如何说她。 不能留益州,终与章诲各奔西东,又不能回京城,她,又能去哪儿? 柴昭不放心地跟在后面,见她进去半晌也未出来,很是担心。 经不得柴昭不停的拍打房门,雨姗启开门,站在门口,转眼已不是那个美丽干净的人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污浊的模样。 柴昭心中一痛,为了与章诲见面,她竟然把自己扮成了乞丐模样,这对于一个自幼长在皇宫、王府的女子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感动于她的个性,感动于她的执著,更感动她炽烈与纯真的情感。这样的女子,如何舍得伤害。 柴昭道:“雨姗,你留下吧,让我……来照顾你。” 雨姗平静地望着客栈大厅,看着进出的客人:“经历了这么多,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唯有自己,唯有他,才是可以相信的。”她抚着腹部,那些轻柔而宠溺地笑着,抬步下了楼梯。 柴昭抢先一步为她结了账。 “你想去哪儿?” 雨姗回头:“去我想去的地方。” 在益州城里租了辆马车,雨姗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有绝决的放手。 她发现自己很傻,冒着重孕在身的危险,一如既往地来寻章诲,那是因为她相信:章诲爱她,深深地爱着她。可雨姗没有想到,章诲为了家族终究决定了放弃。 柴昭讷讷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不由自己地忆起了吴水晶。她在何方?是否会如雨姗一样,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能像雨姗一样走入蜀险径来寻他?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她迷失了方向,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奔驰在前往利州的官道上,来时满心期盼一切都是误会,离开时却只有受伤的心。雨姗又吃了一粒华俊给的药丸,腹部没那么痛了。她突然忆起华俊说的“一眼倾城”,这究竟是怎样的药? 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都是自私鬼,她如此想着,可传说中那些痴情男儿又在何方?她是重新觅缘,还是用别样的方式惩处那些男人。 雨姗想着,不知不觉依在车上熟睡过去。 到了绵州又另租了一辆马车进利州。 如此往复,一路上她已经想了太多太多。 当踏上回华俊道观的路,雨姗有了更多的勇气。 再往前,她就能到华俊的道观了。 叩响房门,从里面传出华俊的声音:“你……回来了。” “回来了!”雨姗淡淡地应答着。 在华俊开门的时候,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外面也挺无聊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目光相遇,华俊道:“我可一直盼着你回来,还等着你给我试药呢。” 雨姗道:“正好,就要生孩子了。你的药还真是管用,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你的药,我能不能撑下去。” “我替你诊诊脉。”华俊将手放在她的手腕处,只片刻,笑问:“你希望你儿子做什么?做皇帝、才子、大侠?” 雨姗想也没想:“做一个快乐的、顶天立地的男儿。豪侠,我想他做豪侠……” 华俊总是会给她太多的意外,他像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哗啦啦地翻了起来:“那我可得为你挑个好时辰,他早就想出来了,如果没有我的药,估计半月前就出生了。” 半月前,她还在益州,而现在她已经回到了秦岭,马车上的巅坡险些让孩子过早出生,如果没有华俊的奇药,或许孩子真的会在途中出生。 “豪侠,哈,有了,后日寅时就是个好时辰,是做快乐男子的命,好了,好了,就这个时候让他出生。” 雨姗被他的话逗笑了:“生孩子还能挑时辰的?” “别人不能,但我华俊——能!” 二人相视而笑。 ------------ 第151章 惊世美人(1) 奉天二年二月初。 入夜后,京城灯火依旧,歌女的歌、舞女的袖,莺歌燕舞,软语柔音,帝王改江山易主,商女不知亡国恨,青楼犹飘《后庭花》,这里是京城的青楼汇聚之地——软红巷。 一名中年瘦妇人衣着艳丽的服饰站在门口,看着往来的风流哥、富贵男,陆续进入对面的怡香楼,而她的百花乐舞坊竟无人问津。 “你们都哑巴了还是死掉了,一个个都没精神,到外面给我吆喝去,老娘就不信不卖身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我说百合姐,瞧瞧你这些姑娘,啧啧,一个比一个丑,哪有我那儿的好呀,什么赛水晶、赛明珠,个比个的水灵,个个可都是官宦之后……” 永康帝携着一干后妃、皇子、公主与朝廷官员弃城离开之后,还有一大部分的官员及其女眷未能脱身。奉天帝重振朝纲,一些真心归降的臣子继续留用,还有一部分酌情处以处罪。他们的妻女沦为官奴,被送到菜市口进行当街拍卖。 今儿说的官宦之后,就是永康帝朝廷弃臣女眷。 “莲花,少来我这儿炫耀你的生意多好。老娘偏不信邪。” 曾经同在一家青楼为姐妹,年轻时恨命运不济沦落风尘,年迈色衰却依旧做起青楼的生意。 莲花是对面怡香楼的老鸨,自从去年从官府手里拍得几个容貌标致姑娘后,生意火红,日日门庭若市。她冷笑一声:“那你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哈哈——”走到自家门前,道:“姑娘们,都给我接客喽!” 夜色中,一个轻盈如鬼魅的倩影一闪进了百花乐舞坊,莲花眨了一下眼,那人影早已不见。 雨姗进入百花乐舞坊,径直走到百合身前,轻轻柔柔地撩开如血如火的帷帽红纱:“妈妈……” 百合听到一句陌生的声音快速睁眼,张大嘴巴就久久不能合上:这是一个极其标致的美人儿,从眉眼到五官,从头发到脚,无一不精绝美伦,百合揉揉眼睛,确定不是梦,而是一个真实出现的女人,艳丽明亮得不可方物。京城青楼地,汇聚天下各地的美人儿,可像这样美得妖艳,美得张扬的女子极其少见。 雨姗软声侬语,道:“小女玉倾城欲投妈妈坊中,不知这等容貌可合妈妈之意?” 百合确定这不是自己眼花,良久才道:“活了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漂亮的人物。” 其他几位无精打采的女子或坐或打盹:“妈妈,不如让姐妹们也开始接客,不要光是献舞啊,在这样下去都得饿死。” “饿不死,饿不死,天上的嫦娥掉下来了,我们又可以唱歌跳舞了。” 雨姗盈盈一笑:“我们赚了金银,五五分成,一起发财。” “好,好,一起发财。”百合应道。 雨姗道:“妈妈这儿可以适合我穿的衣服?” “姑娘这身就很好。” “那好,玉姬这便出去替妈妈吆喝生意。”雨姗转过身,一袭如火的衣衫,抢眼夺目,她转身径直就进了对面怡香楼的门。 怡香楼里莺歌笑语,她撩开一角纱帷,只露出半张脸,在大厅里佯装审视、打量。全厅的男子都被她吸引住,半张脸都如此吸引人,不知她究竟是何模样? 莲花心中大喜,忙忙飞奔而来,人还未至,她已转身翩然而去,径直进了对面百花歌舞坊。怡香楼的客人失魂落魄似中魔一般跟在她的身后,似首鱼领走了一大群的鱼儿,众男子络绎不绝地进入百花坊。 百合站在门口,道:“各位客官,这位是我们歌舞坊新来的玉倾城玉姑娘,又称玉姬,姑娘们打起精神来,开始了!” 百花歌舞坊多数卖艺,也有少数女子也卖身,大越晋乱之后,这行生意冷淡了许多,还有一部分人跟着永康帝转入蜀地。留下的女子不过二十余人,卖身的更少了,而歌唱得好,舞跳得好的也就一两人。 “刚才说谁要卖身来着,老娘不拦着,提前与老娘说声,也好让你卖个好价钱。”百合站在大厅里吆喝着,原本冷清的大厅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雨姗就那样恍若无事一般地坐在大厅里,静静地喝着茶,一启口、一浅呷都美如一幅画。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一动一举都很高贵,惊鸿脱俗又艳丽刻骨。男人们就站立在她的周围,目不转睛地看着雨姗。 “妈妈。”她轻柔着带着自己略沙哑的瓷音,像夜风中响起的玉玲珑。 百合奔了过来:“玉姬。” “妈妈,我的房间安顿好么?” “就好,就好。” 雨姗站起身,欲揭纱帷却反垂下,惊丽一瞥,看着众人引颈而望,个个不无遗憾。 百合领着雨姗上了楼梯,走了几步,她揭开纱帷,嫣然一笑,顿时整个大厅频住呼吸。 有女子道:“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美得也太惊人了……” 大厅里所有的男子几乎望着同一个方向,那样久久的侧目。 百合安顿好雨姗来到大厅,站在楼上高声道:“玉倾城姑娘说了,要点她一支歌舞至少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指头。 有人道:“二十两银子。” 这一直是百花坊一支歌舞的价格,百合摇头。 “二百两银子。” 百合笑:“把银子改成金,底价二百金。今儿开始起价,二百金!” 大厅一片寂静。 坊内的姑娘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也太吓人了,二百金,这得多少钱。” “可以买一堆美人了。” 正议论着,有一个年轻男子举起手来:“我出二百金,不过得让玉姬亲我一口。” “二百金是歌舞之价,至于玉姑娘亲不亲你,得让她说了算。”百合清清嗓子:“起乐!《醉云霞》!” 乐声起,六名清秀少女涌上舞台,翩翩起舞。 “玉倾城,我要玉倾城,叫她赶紧出来。”出了钱的年轻男子开始疯狂的大叫起来。 百合忙道:“诸位请入座,我马上就去请玉姑娘。” ------------ 第152章 惊世美人(2) 不多会儿,从楼上款款移下一袭水红舞衣的青春女子,发髻高挽,但见珠光闪烁,额上花钿红艳似火,面蒙白纱,身材玲珑有致,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酥胸半露,诱人的沟壑间隐隐露出一只蓝蝴蝶。 她站立舞台,微微欠身。乐声起,翩翩而动,纤纤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盈盈绡纱之下,隐约透出凝脂般的肌肤,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缥缈,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似潺潺的流水,若深山中的明月,像小巷中的晨曦、荷叶尖的圆露,令人如饮佳酿无法自抑。 突然,她的水红长袖绕上了点歌舞年轻男子,缠绕脖颈,眼光流转,楚楚怜人,眼神里如丝如雾的流光令人忘却一切。 男子呢喃般地道:“玉姑娘……” “公子先前说要我亲你?” 男子痴痴傻傻恍若梦中,未见真颜,单这一张蒙着面纱的脸就已经令人销魂了。 “还请公子莫要为难玉姬,实难从命,我的唇、我的人……”未完先巧笑,男子越发地迷乱了,伸手拥着她纤细的腰身,一股微暖的体温从掌心传来,他竟似触电一般。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只留给真爱我的男人。”言毕,她轻轻柔柔又不失力度地推开身前的男子,然后落落大方地弯下腰,施了一个漂亮的万福礼,在众人的注目下转身而去。 这一次众人期盼着她的再次回眸,可她却走得那样的坚定而缓慢。当她走出众人的视线,大厅里传出一阵唏嘘声。 二月底,玉倾城之名名满京城,一时间成为传奇一般的人物。 近来生意火红,百合决定为百花坊的姑娘们添置几身行头,首先要去的就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玉姑娘还是坐轿过去吧。” “妈妈客气了,我可听说从百花坊到绸缎庄就一条街的路程。今儿我就陪众位姐妹一起走吧,也顺道晒晒太阳。” 雨姗含笑轻语,她的话不同于青楼女子的柔软、娇滴、做作,柔软着带着两分冷,一分沙哑,三次瓷性,还有两分固执,两分活泼,总能给人无限的遐思。 “好,那就听玉姑娘的。大伙走吧!” 未能做成新衣的人有些不悦起来,百合瞧了一眼道:“叫你们好好习练就是不听,瞧瞧玉姑娘,一支歌舞都能卖到三百金了。” 从来都不知一支歌舞竟能成为天价。 雨姗未走多远,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玉倾城去!” 顿时间,大街上只听到如雷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很快就将整条街堵得拥挤不通。 百合带着两名姑娘当起了护花使者:“各位请让让,各位退一下……” 原本一会儿就能走到绸缎庄,硬是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多时辰。 莲花望着拥挤不通的街头,啐骂道:“百合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也不知她从哪儿捡来一个这样的人物,不但歌舞一绝,还通诗词歌赋。” 绸缎庄也因为玉倾城的到访店内店外挤满了人。 掌柜满是欢喜,老板娘也直直地望着近来京城传说中的惊世美人。 “不知玉姑娘要做什么样的衣服。” 雨姗徐徐移步,望了一下丝绸:“白衣、绯色、紫色、蓝色、浅黄、粉色、浅蓝、浅紫……”她一口气说了十余种颜色,百合听得一惊一乍,但见她款款回眸,道:“妈妈,舞衣由你付,平常的衣衫我自己付钱。” “姑娘不要误会,这些衣服也值不了多少钱,妈妈付。” 雨姗道:“多谢妈妈。” 虽是四个字,没有做作,由衷的感谢。 百合手心出汗,在心里暗怪自己多嘴,十几套衣服,少说又得数百两银子,而且以她的眼光挑选的布料都不会差。 雨姗又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得以回到百花坊,累得众人疲惫不堪。 百合直接软扒在桌子上:“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架式的。你们……” “谁是百花坊管事?”有人站在门口大喝一声,打断了百合未说完的话。 百合站起身,道:“我便是。” 来人抱拳道:“在下是吴王府的管家,吴王明日寿诞,特请百花坊玉倾城前去献艺。你且查点一下,这里是一千金的兑票。” “敢问管家,明儿何时到?” “明日午时。” “是,是,玉姑娘一定准时到。” 百合收到了一千金的兑票,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先前还心疼为她置办了衣衫,如今就有兑票到手。 每晚,雨姗只跳一支舞。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台上一支舞,她却要习练半天甚至一天。听百合说,接了吴王府的邀请,她就习练了很久,确保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每一个细微处都能更加完美。 柴通的诞辰,这就意味着,她会在吴王府里见到柴迅。 柴迅,她曾经的弟弟、丈夫,而今已成陌路。早已有人替代了她心上最重的地位,那就是宝宝、她的儿子。雨姗想着儿子,脑海里就浮出她那胖嘟嘟的脸蛋、水灵的黑眼睛,他是她心上的明灯,无论何时忆起,她的心里都弥漫着幸福与暖意。 轿子进了吴王府的偏门,婢女叩响房门,禀明来意。 在吴王府婢女的引领下,雨姗来到吴王府一处僻静的院内。 “那边准备好了会传姑娘过去,在这之前请姑娘在此静心等候。” 雨姗与婢女应了一声,安心在厢房里坐下。 婢女乖巧地替雨姗整理着舞衣,这次带来的是白如洁雪般的白绡舞衣,舞衣上偶有红梅纹饰。 云鬓高挽,脑勺自然地留下几缕长发,垂直腰身,额间是一枚红艳若血的梅花状花钿,中有一水晶饰物,阳光下灼灼生辉,灿灼华艳;步摇斜插,只选了素雅发饰装点,白绡舞衣正合身姿,上紧下宽,袂沿点绣红色梅花;白色荷叶裙裾拖地,行步如流水,举止似行云。 衣则高贵,饰则淡雅,娇态可人,色却清丽脱俗。 ------------ 第153章 谁算计谁(1) “玉姑娘,王爷有请。” 雨姗随婢女来到花厅,在偏厅静静等候,大厅上歌舞升平,但见大厅上方坐着柴通,左右分别是柴违与柴迅。大厅两侧则是文武官员,皆携女眷相伴身侧,酒盏交错,笑语声声。 柴通拊掌而拍,婢女道:“该姑娘了。” 雨姗与婢女目光交错,彼此会意,她跳着舞步进入花厅中央。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六名美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条彩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彩色波浪,少女凌空飞至彩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她时而轻盈如流云,时而翩飞似穿花蝴蝶,时而静若净荷,动似闪电,或静或动,或飞或轻皆如天人一般。乐声渐缓,身子微微后倾,白色面纱斜拉,露出一张令三兄弟熟悉的面容。 柴迅如触电一般,陡然起身。 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雨姗并不看柴迅,收起舞姿,款款后退:“玉倾城恭贺吴王殿下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 如一涓潺潺流动的春泉,似微风拂过的玉玲珑,虽无故作的娇嗔,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柴迅死死地盯着花厅中央的雨姗,自她翩然离去,他试了很多方法,不曾想他们的再度相遇竟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依旧是豫王,而她却已是名满京城的乐坊艺伎。 是她,她是何雨姗,是他的妻。 这是她的报复,还是她绝决的离开他的身畔。 柴迅凝视着她,他知道她美,可没想到离开他的她可以美成这样,张扬得像天上的太阳,她美丽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雨姗很快就留意到了柴迅身边的美人,不是刘氏,不是许氏,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女子很年轻,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软身半依在柴迅的胸前。 柴通身边的侧王妃笑语嫣然,“玉姑娘的舞姿果然一绝,不知姑娘能否摘下面纱一睹真容。” 迟疑片刻,这么多的人,她的确不能驳了吴王侧妃的建议,缓缓抬臂,优雅地、不紧不慢地从取下纱绡。 三兄弟直视着她的面容。 柴违道:“真是奇了,玉姑娘竟与我三弟失散的王妃有七分相似。不过,她不是王妃,王妃没有她这么年轻,更没有她这般艳丽……” “殿下说得是,小女是青楼艺伎,怎敢与高贵的王妃相提并论。”雨姗一边说着,一边戴好面纱,微微欠身:“小女告退!” 雨姗正要退下,柴违奔了过来,一把就握住她的手臂,张臂一揽,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玉倾城,玉倾城,确实好名字,本王府里还差一位玉夫人……” 雨姗巧然一笑,不紧不慌地推开柴违的大手,推攘之间带着几分冰冷,有拒人千里之意,却又不驳了对方的颜面。“多谢殿下好意,玉姬今儿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她快速退去,走了几步,款款回眸,只一眼,仿佛整个花厅都因她而明亮起来。柴违不觉瞧得痴了,盈盈点头,巧然一笑。 柴违呢喃道:“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名妓,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荣辱不惊……妙!美!心更痒啊!”笑着回座儿,冷不妨被身边的何雨娴在大腿上拧了一把。 柴违低语道:“你又犯老毛病了?” 何雨娴道:“玉夫人是吗?你怎么忘了这吴王府里还有一位玉夫人。” 柴违微微一愣,满是愧色地抱拳道:“大哥,小弟先前口误,万莫怪罪。” 雨姗在吴王府里惊鸿一舞之后,百花坊的生意越发火红了。每日天黑,百花坊内宾客云集,她的歌舞更卖到一支五百金。 穿蓝色舞衣,忧郁而神秘;白色,圣洁如仙子;红色,惊艳而魅惑;紫色,活泼而成熟……她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张扬的展显着百变的自己,这一点是华俊教给她的。 柴违坐在舞台下方的桌案上,高呼小叫,在她一曲舞罢时扬手拍掌。一袭紫绡飞扑而来,轻易就绕在他的脖颈。 柴违派人打听过,这就是玉倾城特有的方式,是几乎所有花金点曲的人特有的方式。他一古脑儿爬上舞台,迫不及待的用嘴就去亲,雨姗却先一步将他的嘴用手堵住,柴违常呆风月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随势抓住她的手就“啵——啵——”的亲吻起来。 雨姗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手推开,道:“您也太急了,怎么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份才是。” 在她说话时,柴违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玉姑娘,你就跟了本王吧。自上次吴王府一别,本王可是对你念念不忘。” 雨姗笑而不语,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淡然,一个旋转从柴违怀中挣扎出来。她不想回头,可柴违是当今的鲁王,是万万不能得罪得的。 上了楼梯,款款回眸,虽是一个看似自然的动作,可她却习练了整整半年。 什么高贵、什么孤傲,什么爱情……通通都见鬼去。 她要跳舞,她要热烈的活着,她要男人的目光,更要自己体弱多病的儿子活下去。儿子是她如今生活的全部,为了儿子她做什么都可以。 柴违快速追上,还未上楼梯就被茶壶拦住:“请客官回到大厅。” “叫妈妈,给我叫妈妈。”柴违厉声高呼,挥动手臂。 百合道:“大爷叫我,有甚事?” 柴违道:“我要替她赎身,你开个价,要多少金银?” 百合笑道:“大爷误会了,玉姑娘乃是自由身。” “啊——”柴违糊涂。 百合道:“玉姑娘不是我们坊里的人,是投在我们坊里卖艺。不光是她,我这坊里投来卖艺的姑娘有七八个,就得问她们乐意否,她们若是愿意了,妈妈我也无话可说。” 自由身,也就是说他想替她赎身还不成,可柴违心急如焚,而今非得不可。“说多少金银,她才能陪本王一夜,让她开价。” 百合道:“您稍等,待我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 第154章 谁算计谁(2) 百合上了楼,进入雨姗的房间,将柴违的意思说了一遍。 雨姗微微浅笑,左右为难,道:“让我想想,明晚回他话。请他准备五千金吧。” 百合张大嘴巴:“姑娘说什么?” 也亏得她敢开价,五千金这可是任何人都不敢开的。 次日,雨姗卖身开价五千金就在百花坊里传开了。 卖身,就算卖出五万金、五十万金,只要开了价,再高的价都是廉价。 雨姗并非贪财之人,可是如今的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一名坊里的姑娘唤作月季地进入她屋里,直切了当地问:“玉姑娘真要卖身了吗?” 雨姗并未回答。 “五千金,是我们一辈子都无法想的,也只有姑娘这样的容貌才能卖出这样的价格。”月季不无羡慕之色:“可惜我就不行,自小就被家人卖断了,十八年来守身如玉,就是开二百银也不无人问津。” 雨姗发现,月季的体形与自己颇似,计上心来,拉过月季,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你想不想赚二千五百金?” “什么?” 雨姗附在她的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月季微微点头。 晚上,柴违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五千金。 雨姗的房里依然布置得如同洞房一般,柴违推门进入房内,一手将金票放在桌上。雨姗瞧也未瞧,只是斟酒给柴违。 她软语娇话将柴违灌得迷迷糊糊,灭了烛火,只留下一盏远处昏暗的灯光。雨姗走到门外,学了一声猫叫,月季从门外而入。 一样的装扮,一样的衣饰,加上相似的体形,柴违拥着月季就切入正题。 月季不敢作声,雨姗扒在床上扮出自己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柴违只当是玉倾城,一夜春宵,奋力把握,要了月季一次又一次。 五更时,雨姗就将月季换走,自己躺在罗帏。 与柴迅重逢,虽然彼此什么也没说,可雨姗已经感觉到他已经生疑了。这么做无疑能让他打消念头。 柴违一觉醒来,就睡见身边的绝世美人:“美人……”二话不说,压在雨姗身上。 “殿下饶命,小女实在受不了啦,再来就要了小女的性命了。”雨姗笑着将他推攘开来,柴违低头看到了床上的斑斑血迹,雨姗顿有一种害人不浅的想法,可月季乃是卖身百花坊,若没有足够多的赎身银是很难离开的,对于相貌平常的她来说,难以遇到所爱。而二千五百金足够她赎身去过好日子了。 雨姗想罢,愧疚的心好过了许多。 柴违道:“那就再亲亲。” “殿下今儿不用朝议么?” 被雨姗这么一问,柴违陡然坐起身,慌慌忙忙离了百花坊。 雨姗将金票私下给了月季,让她去钱庄兑换成银票。 正盘算中平白赚了一笔钱,却见月季撞门而入,大声道:“我们上当了!” “什么?”雨姗心头咯噔一下。 月季泪如泉涌还以为从今往后就能得自由,不曾想竟遇上了一个骗子,白白占了她的清白,还给了一张假金票。 雨姗捏在手里,细细审视,应是柴违给的那张。 还想着要魅惑男人,不曾想被柴违给算计了。她早就应该知道这家伙可不是好应付的,居然把她给设计了。 “月季,你且等等,她一定会再来的。我一定让他拿出真钱票。” “我还等什么?现如今只要有人给五百金我也不会觉得亏。”月季委屈地道。 雨姗这会揍人的心都有,可柴违如今是鲁王,而她只有受栽的份。定下心想想,从怀里取出一张八千两银票:“要不这个你先拿着,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月季见到银票,心下暗喜,难怪有人说越漂亮的女人就越笨,巧施计谋就骗到她。拿了银票,回头就去寻百合赎身。 楼下大厅,众姐妹皆用羡慕地眼神看着月季,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得自由。 月季离了软红巷,一路往前,拐角处从背后传来一股冰冷的寒意,夺人心魄。 “把你的五千金票交出来!” 是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月季身子一颤,手不经意地摸向藏金票的地方,不待她落手,男人已经一把摸出了金票,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不想死的,就赶紧滚出京城,越远越好。” 月季浑身一颤,那可是五千金票,得来易,可失去更容易,待她回头时,那个男人早已消失不见,那声音就是从天下落下来的,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月季不甘心的寻觅周围,没有瞧见半个身影。 雨姗因为假金票的事闷闷不乐,金票没赚到,反而累及了月季,而她自己还白白地供献了八千两银票。 如秋风吹舞落叶的声音,她快速回头,不知何时,房里多了一抹黑影。 “你答应给我万金已经凑足了。” “还差整整五千金呢。” 雨姗想起来就郁闷,以为计划完美无比,不曾想却被别人算计了。 黑影从怀里拿出金票:“这里不是已经有五千金了吗?” “华俊,你……”雨姗倏然起身。 “我实在有些不放心,特意来京城瞧瞧你。” “宝宝呢?” “在家里。” 华俊轻叹一声,看着她越发美丽的脸庞:“昨日听说你要卖身的事,我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你那计设得不错,而月季也很不赖,花二两银子就让人制造了一张假金票。” “鲁王给的金票是真的?”雨姗更吃惊。 她一直以为是鲁王算计了她,原来竟是月季。对于男人她的心里有着极强的防备,可对女人,这层防备却已不在。 “五千金,对于任何一人来说都有足够大的诱惑力。今年你付的万金已经足够了,你是不是该随我离开。” “你要我现在就离开?” “再不离开,会惹上大麻烦。” 雨姗倒吸一口气:“那么,你让我今晚跳完舞再走,我还想再赚给宝宝赚点衣料钱。” 华俊笑,将脸转向一边,“今儿四更,西郊乱石岗一见,不见不散。” 如他来时的模样,华俊悄然而去。 ------------ 第155章 宝宝被抓(1) 一曲舞毕,雨姗站在舞台中央,抬起美丽的下巴道:“这些日子多谢各位的捧场,请受玉姬一拜。”是标准的万福礼,抬头时,她继续说道:“玉姬近来略感不适,从明儿开始会稍作歇息,望大家继续支持百花坊,拜托了。” 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揭下面纱,露出那张有时妖娆、有时艳丽的面容。只片刻,她又重新戴上面纱,拾梯而上。回眸时,她看到了步入百花坊的柴迅,他站在人群里疑惑地看着她。习惯性的浅笑、垂眸,然后留给众人一抹干练而孤傲的背影。 柴迅迷糊了,他分不清她是否是雨姗,是他深爱的女人,只是她的目光如此冰冷而陌生,即便在笑,可眼睛是冷的,就像要把人冻成冰人。 次日,玉倾城从百花坊里消失,就像她突然的来,她又突然地离去。雨姗匆匆回到京师不过数日工夫,不待众人拜访,她已再度失去音讯。 房内,只有寥寥一句留书:“若有缘,来日再相聚。” 秦岭深处的道观里,雨姗怀抱着瓷娃娃般的宝宝,口里哼唱着小曲儿。有时候她会跳舞给宝宝看,陪他一起玩耍。 她突然觉得,其实这样生活也挺好,她可以凭容貌、舞技养活自己与儿子。 这是他们兄弟相聚的日子。 凉亭里,柴违还在夸夸其谈的讲着与玉倾城的那点风流韵事。 “这女人是怎么了,成了我的女人就突然消失了。害得我想了好些天,狠不得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问了百花坊的人,竟没一个能说出她的来处。玉倾城,玉倾城……” 柴迅已经忘了,这是第多少次听柴违提到玉倾城。人已经从京城消失几个月了,可是还时常能从街头巷尾听到她的名字。 柴通道:“三弟还未打听到雨姗下落?” 每次午夜梦回,都是他对她无休的思念,从小时候到现在,点点滴滴,像河水奔腾,无法停歇,无法不去想她的存在。 他后悔过、懊恼过,却不得不被迫地接受这样的现状。 柴迅叹息道:“若是孩子平安出世,如今已有周岁了。” 孩子,他们俩的孩子,会像谁更多一些,像他,亦或像她。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 曾以为,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原来她也会离开。 柴迅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可她却总是从心头涌出,那个玉倾城不但人像,连声音都像极了。 柴通道:“她回来后又发生了什么,怎会让她再度离开?” 柴迅找不到她,她就像在刻意躲避着他。他无数次地想念着她,不是介意她失身于人,只是那时不知如何面对,他的心乱了,脑海里全是他与别人罗帐之内的画面,一幕幕、一次次……他合上眼睛都是她与别人的画面。 他想醉,可醉了那些画面却更加清晰。他与别人嬉笑,用这样的方式来麻醉自己。 努力淡忘此事的时候,却无意伤及了她的心。他想过她千万种与他争执的方法,却不知她会悄悄的离去。甚至不愿再给他机会。 柴违满是好奇,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柴迅不能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不想毁了她的名节。 三人正说话,只见杏子走了过来,附在柴迅的耳边低语几句。二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见柴迅的神情由阴变晴。 “好好盯着!” 眼前,是西山的小凹,小凹两侧是漫山遍野的枫叶、红叶,绚丽如霞铺展开来,地上红叶密布如毯,像一张偌大的血色织锦,旖旎亮丽。满目嫣红,阳面的山是一种鲜艳的大红,山凹是一墨红,阴面却是另一种翠红,三种红交融一体,映入眼帘。秋风拂过,如同一条绵延起伏奔流的血色河流。空中飘落着如雪的红叶,像一场轰轰烈的红雪,迤丽如梦。这样的鲜艳的红,如火似血,似云幻美的红,如浪翻滚的红,铺天盖地,占尽秋色,令人感叹不已。 西山凉亭里坐着一对神仙般的璧人:男子面若秋花,娇艳之中带着一股傲色冷意;女的头顶纱帷,虽看不清容颜,但体态姣美,举止得体。二人一出现,立即就吸引了无数的眼睛。 雨姗站起身,指着红叶林深处的庵堂:“十几年前,我就为母亲、弟弟在那庵堂里设了祭堂。如今回响起来就像昨儿的事。” “当年就是在这儿,章诲看到了你跳舞?” 她的重要,终究敌不过他对章家上下的责任与前程。 一见倾心也罢,一往情重也好,他们注定无缘。 雨姗云淡风轻地浅笑着,仿佛那些过往再勾不起她任何心伤的往事:“我一定要找到幸福,曾经的不顺意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不是永远,我很庆幸,上苍让我认识了你。这些日子你带我们母子去了很多地方,是我一生都梦想去的……” “夫人、公子……” 一名妇人气喘吁吁了奔了过来,捧着腹部:“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有官兵闯到家里,他们……他们抢走了小公子。” “宝宝!”二人异口同声,“是谁?” 她是宝宝的奶娘。 奶娘递过一封信,快速打开,但见纸上写着简短一行字:“想见儿子,豫王府。” 如此熟悉的笔迹,是他,他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即便她遮住了容貌,可她还是难逃一劫。 “宝宝,我的宝宝……”雨姗一阵心痛,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没走多远,华俊拽住了她的胳膊:“雨姗,你冷静一点。” “我如何冷静啊,宝宝那么小,那些人根本不会怜惜他的。” “那也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当初试探之后,她便后悔了,想与他说清楚,也曾借腹中的孩子为由,迫他来见。换来的是他的绝决,他才不会因为孩子就体谅她。 雨姗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他根本就是无情之人。” “你别着急,等晚上我陪你入府。” 雨姗心里暗暗地道:柴迅,如果你敢伤害宝宝,这一生我绝不会原谅你。 ------------ 第156章 宝宝被抓(2) 夜深人静,豫王府上空闪过两条黑影,雨姗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但因曾是长安王的王府对地形还颇是了解。二人转了一圈也没寻到宝宝的身影,现在宝宝该睡觉了,没有了她,他还能安然入睡吗? 孩子的哭声从馨怡阁里传出来,有杏子的声音,还有安嬷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烛光透出柴迅徘徊逡巡的身影,从左走到右,从东墙走到西墙,如此往复踱步。 对于面前陌生的人儿,任杏子、安嬷嬷如何哄骗,宝宝依旧是张大嘴巴伤心的哭着,明眸化成了泪泉,不停地涌出珠泪来。 “殿下,他总是哭过不停,也不肯吃东西,这该怎么办啊?” 孩子的哭声阵阵敲击在雨姗的心上,她不要再听下去,纵身一闪落在院子里,不顾一切地推开房门,“宝宝,宝宝……”快速地从杏子手里夺过孩子,柔声安慰道:“宝宝乖,宝宝不哭,娘亲来了……” 孩子看到雨姗,睁着泪眼细细地打量,确定是自己的母亲,哭得轻缓了些。 柴迅静静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她,她竟然会是玉倾城,这样的眉眼,这样的声音,一年多未见,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美了。 雨姗快速转身,柴迅身子一闪挡在门口:“你往哪走?” “请殿下放过我们母子吧,你有那么多的女人,也会有很多的孩子,可是宝宝对我无可替代。他可以没有父亲,但不能没有母亲。” 宝宝在雨姗的怀里止住了哭闹,瞪着乌黑的眸子看着周围的陌生人。 “他是本王的嫡长子,本王不会允许把他带走。” “殿下真的在意这个孩子吗?当我怀着她,被贼人劫持,翻山越岭,严冬赤脚走在冰冷的崎岖小路上,你在哪里?当我一次又一次因为体弱难保胎儿,你又在哪儿?当我饱受委屈、痛苦、浪迹山野,当我独自面对狼群追赶,当我风餐露宿……你从来没有尽过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在你心里,我和宝宝与那些为你暖被,成为你发泄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殿下,请不要把我们最后姐弟之情都折腾掉,不要让我在对你充满怨意之后,又对你生恨。” “我原谅你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你留下。”柴迅设想过她那些漂泊日子的艰难,所以他努力劝说自己学会宽容。 雨姗笑:“我从来就没做错,并不需要你原谅什么。今日,我实话告诉你,那个假设只是假设。” 安嬷嬷与杏子离了房间。 “为什么?”一个假设让他沉陷于痛苦的深渊,也让她再度离去。 她已经不屑再对他撒谎了,一点也不值:“当日我在龙泉寺被劫,其实那不是被劫,是章诲不顾自身安危入晋寻我。那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你。尽管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强迫自己爱你,可时间越长,我就越痛苦,我根本……无法爱上自小视作弟弟的你。”“章诲明知我已嫁你为妇,明知我已有你的孩子,可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同样真心的爱我?” 血淋淋地撕开那个伤痕,她残忍地道出一个事实。 当他不屑于她的存在时,也是她对他的伤害。 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怀里的宝宝,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原来那就是你的爱,连一个假设的考验都经不起。当我让安嬷嬷传话,其实是想告诉你,那只是一个假设,是你不肯来。尊贵的殿下,你可知道,当我看着你拥着别的女人是什么想法?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你付出同样的代价。于是,我成了玉倾城,我刺破手指血洒罗帐,也要让柴违认为我是清白的女人,当我与他合欢交好,就觉得痛快,便已经断绝了所有的退路,上天入地,我都不要再做你的女人。” “从来你都不需要女人,就像我的身边不乏男人一样。柴迅,你知道当我上次离开时,我心里多怨你,又有多恨你吗?” 雨姗一手抱紧宝宝,一手压下衣襟:“这蓝色蝴蝶本不是蝴蝶,而是恨,我欠了你三剑,我就自凿自己三剑,一样的位置,胸口、手臂、大腿,胸口和手臂的疤痕我令人纹成了蝴蝶,大腿的剑伤疤痕犹在。我告诉自己,如果有幸不死,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的自私,不原谅你给我带来的痛苦,就像不会原谅章诲一样。” 柴迅凝住,他没想到有一天,雨姗会如此怨他,怨得无路可退,怨得再无转桓。 雨姗侧身走过他的身边,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如洪水漫延,包裹着柴迅的身心,一浪一浪推赶着,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姗儿……” “豫王殿下,民女不敢当。” 柴迅一把夺过孩子,将孩子放在地上,就在雨姗未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吻,像无情的雹子落在她的额头、脸颊。 “啪——”雨姗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雨姗的模样吓住了宝宝,他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放,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即便你怨我、恨我,我也不会放……” “柴迅!”雨姗一声厉喝,拔出柳丝软剑,如灵蛇般颤动的软剑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这是她在百花坊里最常见一招,“一切都回不去了!” 柴迅毫无惧意,步步紧移:“如果注定了要失去你,我宁愿死在你的剑下。” “是吗,你就如此求死,那我就成全你。”雨姗看到了从屋顶跃下华俊,他一手抱过宝宝,熟练而轻柔地亲吻着宝宝,另一只手快速一凿,雨姗褪开软剑。 柴迅重重跌倒在地上,他高呼一声:“来人,谁也不许王妃和嫡长子离开。” 外面响起如雷的脚步声,整齐有致,窗外掠过一支支的火把,将馨怡阁外面映照得通明。 怨雾如天幕般弥漫,很快就弥漫在她的心头:“你带宝宝马上离开,不能让宝宝落到他们手里。” ------------ 第157章 宝宝被抓(3) 华俊示意,纵身一闪上了屋顶,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抓起地上的柴迅:“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肯放手。” “我放过手,是你自己回到我的身边。当我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无法再放手了。我要你再重新爱上我。” 重新爱上? 他可知:她从来都视他为敌,从不曾将他视若男人,更从未对他有过男女间的情肠。要她如何再爱,她试过,她无法爱上他。 现实总是这般残忍,雨姗厉声道:“有时候,我很想杀了你……” 突然,身后一麻,眼前景物模糊,这王府居然有这等高手,会隔空点穴。 柴迅被侍卫解了穴道,从地上站起,神情肃冷地道:“以后,任何人不得对她下手。” 昏迷中的她,是这样的安静,即便现在她有怨,可她再未蹙眉,恬静得像熟睡的婴孩。 柴迅坐在床榻前,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的脸,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可发现她真的变了。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征服、占有,冷傲独立,当她在吴王府里看着他时,就是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他不安与心痛。 睡梦中的她,嘴角微翘,露出几分笑意,那是怎样的美梦,令她不由自己的欢欣:“宝宝……俊哥……” 梦里,她与华俊、宝宝追逐着阳光下,周围盛开着漂亮的野花,红红紫紫,就像漂亮的西域地毯。宝宝跑着,突然跌在地上,他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宝宝,宝宝……” 雨姗坐起身子,失神地惊叫起来:“宝宝犯病了,宝宝犯病了……” “姗儿,姗儿!”柴迅将她拥入怀中。 雨姗定定神,看着身边的柴迅,奋力推开:“你滚开!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宝宝怎会一出生就中毒。柴迅,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雨姗冷静下来,近乎呢喃自语:“又该给宝宝买药了,我得去给宝宝买药。” 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地独自承受这一切,柴迅满是愧意:“姗儿,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必须让我离开,宝宝不能断药,否则他会死的,三岁以前,他若解不了毒,就活不过十五岁。不能让他离开我,豫王殿下,你开开恩放我离开,我还得替他去求药。” 柴迅道:“大越皇宫什么药没有,你不要再找离开的藉口。” 雨姗冷冷地凝视着,他就知道会如此说,和她想像的一般模样。 他想知道,那她就告诉他:“宝宝中的是化心散。神医说,这是我怀宝宝五月时中毒所致,治愈此病有两种方式:十五岁前换心,要么在三岁以前寻到解药。” 他以为她在骗人,但看她凝重的神情根本就不似在骗人。 “化心散,比蚀心散厉害数倍,只屑一点就能让人痛不欲生。但此毒还有更离奇的地方,一旦下于孕妇,母亲并不会中毒,却会令胎儿毒亡母体。” 化心散少于江湖、民间流传,是宫内禁药,因其虽对心脏有损,但同时又能有很好的麻醉效果,所以宫里太医院会每过几年就配制一些。 “宝宝怎会中这种毒?你告诉我,怀他五月时,我正巧回来过一趟,许桃夫妇与情同亲人,除了是你还会有谁?”“豫王殿下,倘若宝宝有三长两短,我绝不苟活,你若想把我困于此处,尊便!” 说完自己的话,雨姗躺下,转过身并不看愣住的柴迅。今儿她该说的都说了。 “春天时,你以玉倾城的身份出现在百花坊,就是为了……”为了赚钱给孩子治病,她不惜把自己卖给鲁王。 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的隔阂。 约好了坦承相待,说好了不再伤她,可原来伤她最深的是自己。 “我们之间再无话可说。” 柴迅久久地站在床前,望着她的背影,满心都是沉重。 不知过了多外,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深深地道:“告诉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谅我。” “放了我,忘了我,永远也不要来打扰我和宝宝的生活。” 她合上眼睛,决定了不再跟他说话,可还是忍不住回答了他的问题。 十月的风,从屋外刮过,风过无痕,但各自心上却印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些伤痛,时常会涌上心头,无论他有多努力,都无法抹去那些痕迹。 柴迅道:“我明日再来瞧你。” 出了馨怡阁,柴迅望着漆黑的黑夜。 这一夜,雨姗失眠。 柴迅也失眠了。 她在想着宝宝的病,还要下一步要去寻的药。 而他,却想着未来的路。失去又得到,他倍觉珍惜,准备了一肚子可以打动人心的蜜语甜言。面对雨姗,柴迅却再难出口。他从来不知道她这一年多是怎样过的,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裂痕,他想弥补,可是她却不再想要一只出现裂痕的瓶子。 从宫里回来时,天色已晚。柴迅从太医们那儿打听到的消息,雨姗说的都是真的,三岁以前许能治愈,是因为那时候孩子的心肺还可以在将来的成长与调养中恢复过来。可若在这期间无法完全解毒,孩子这一生都毁了,余生唯有在病痛折磨中度过。 不知不觉间近了馨怡阁,从里面传出雨姗的声音。 “宝宝乖,把药吃了。” 摇摇学路了孩子一听是药,瞪大一双眼睛直摇头。 “等你把药吃了,娘陪你去抓小鱼,然后我们再抓几只小虾陪宝宝玩。”雨姗笑着走近孩子,还不待抱住,宝宝扭头就跑。 “爹,爹……” 柴迅心中一阵欢喜,快走几步,近了院门,却发现宝宝往一边的灰袍男子奔去,口里叫嚷道:“干……干……”华俊弯腰抱住宝宝,道:“宝宝,你看娘在哭呢?她说宝宝不听话,所以娘哭了。” 宝宝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雨姗,雨姗用捂住眼睛,装出呜呜哭泣的声音:“娘哭了,娘哭了,娘好伤心啊,呜呜——宝宝不听话,娘哭了。” 宝宝从华俊怀里溜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雨姗跟前,拽住她的衣袖,用稚嫩低沉的声音道:“娘,娘……” 雨姗道:“娘不哭了,不过宝宝得乖乖吃药。” ------------ 第158章 争做丫鬟(1) “苦。”宝形容词嘴里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但心里还明白的。 “娘给你吃蜜栈,甜甜的就不苦了。”雨姗将孩子放在腿上,华俊捧着药碗,宝宝又开始调皮地摇起头来,抗议这太苦的药。 二人目光相对,雨姗的眼里只有坚决,华俊捏住宝宝的鼻子,趁他正要张嘴大哭的时候,一古脑儿将碗放在他的小嘴边。两人配合得很好,未洒半滴,待华俊松开手,宝宝“呜哇”大哭起来,雨姗随势从碟里拈了一粒蜜栈塞到他嘴里。她宠溺地亲吻着宝宝的小脸蛋,温柔而慈爱地念道:“宝宝要勇敢,等宝宝病好了,再也不用吃药。” 雨姗站起身,怀抱宝宝不停地轻拍着。 “我白天就这样进来找你,真的没事吗?” “你不要想多了,为了宝宝我连娼人都做了,如今哪还能管旁人如何看?只要宝宝的病能好,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是懂医的,把宝宝将给旁人还真不放心,但你我却是放心得下的。”雨姗一边走,一边哄宝宝睡觉,“告诉奶娘,宝宝体弱,就让她多帮着带些日子,银子我会多给的。” “九味奇药,而今才找到三味,剩下的一味比一味贵。这次对方要价多少?” “一千金。” 雨姗道:“这样说起来,春天时筹的钱还是不够。俊哥,要不我再去做两月的玉倾城,再苦不能苦了宝宝,也不能让你连自己的生意都不做围着我母子转。”“我何雨姗这辈子最怕欠人情债,到底欠了你的。” “说了多少次,你不要有任何负担,钱,我会帮着想办法。” “你可不能借高利贷,到时候恶人再伤了你,我会更愧疚的。呆会儿宝宝睡着了,你就把他带回去。” “明天还带宝宝过来?” “叫奶娘帮着喂药,我不想让宝宝见到那人。昨儿我告诉他宝宝病情时,他根本就不相信,到了如今,我也不想再解释。” 将孩子递给华俊,二人进了屋中。她搬出首饰等物,包裹在一块绸布上:“这些东西都带去吧,或许能变些银子给宝宝买药。” 华俊很快就将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布料上,这是一件男人的衣袍,珍珠白绸,带竹叶暗纹的缎子。 “你在给他缝冬衣?” “他是三皇子,宫里自然有人为他缝衣。这件衣服是给你缝的,那儿还有两块布是给奶娘和小芝的,若是小芝得空,让她帮忙给宝宝缝上两身。一切就辛苦你们了!” 两人谈话中,早已将柴迅视若外人,而他们却像是两个亲近的夫妻。柴迅一阵心酸,静静地站在馨怡阁外面,脚下沉重得如同重负千斤,迈不开腿,更多的则是心上的愧疚。 男人怀抱宝宝,挎上包袱,跳上屋顶,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夜里。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柔肠百结。出了会神,转身回到屋里,正要合上房门,却已瞧门外的黑影,望了一眼,重重地合门。 她不想见柴迅,似要把他关在心门之外。 柴迅没有进去,可他们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 近了门口,轻咳一声,道:“还需要多少银子?” 她不要与他说话,手里缝着冬衣,一针一线,都充满着她对华俊的感激之情。埋头飞针走针,缝上一会儿,重新引线,再行继续,她静静地坐在灯前蚊丝未动。 夜,很静。 她在里面,他在外面,他望着她的影子,而她却视若无睹。 令人窒息的安静,静谧之下却是心底的滔天巨浪,逼得柴迅想要狂吼。 杏子捧着莲子羹,看到门外的柴迅,道:“殿下不进去么?” 他想进去,比任何时候都想,可是这一道门却将她隔阻在千里,心中的距离要如何跨越。这一道无形的沟壑,让他几近失望,明知她近在眼前,而他却怎么也接近不了。 雨姗平和而略带温暖地道:“把东西从窗户放到桌上吧。夜深了,你回去歇息,我喜欢清静,往后天一黑就不用过来了。” 杏子也感觉到了,这次王妃回来,没有以前的随和,有一种冻人的冰冷与孤傲。冷与傲同时存在,令人无法靠近。冰冷与威严不容任何人触及,拒人千里之远。 “王妃,殿下在外面。” 雨姗道:“杏子,明儿令人在大门开个小窗吧,大小能送进碗,往后我不想见任何人。” 在她怀宝宝的时候,就曾住在这里,是谁下毒要害她,要害她未曾出世的孩子,雨姗不知道,这个地方让她觉得不安全。她分不清这王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好人,谁又是恶人,她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住在这院里的任何人,包括柴迅。 “王妃,殿下呢?”杏子看着一边的柴迅:他实太可怜了,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里面的人根本就不理他。 他曾是她最在意的人,可有一天,他们之间已成陌路。 “你今儿的话太多了。”雨姗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从窗户上抓过羹汤,动作迅猛地将碗砸了过去:“滚!让你送过饭就多嘴多舌,老娘可不想呆在这鬼地方,是你们强行将我留在这里,有本事就饿死老娘!滚出去,都给我滚出这里——” 雨姗咆哮地大吼起来,羹汤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洒在杏子身上,也泼溅在柴迅的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触怒王妃……” “别在我面前提死字。死还不容易,大河无盖,吊绳可寻……活着才不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柴迅不语,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找不到可以请求原谅的话语。转身出了馨怡阁的大门,杏子惊慌失措地从地上拾了碗、筷就走。 见二人离开,雨姗怒容满面地冲出房,重重地甩合房门,他们听到大门上闩的声音。 杏子道:“王妃这是怎了?这次回来像换了一个人。” 偌大的馨怡阁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感觉不到孤寂,因为心里早已经被宝宝塞得满满的。满得只能容下宝宝一人,那些曾经的过往在她心底早已经泛不起任何的波澜。 雨姗继续飞针走线,全神贯注地缝制着手下的寒衣。对于华俊,她满心都是感激,而她来回报的只有这些小事。 ------------ 第159章 争做丫鬟(2) 周遭安静,传来低沉的敲门声。 雨姗抬起头来,正欲发火,却是安嬷嬷的声音:“是我。” 她打开大门,只见安嬷嬷张望周围,手里提着食盒:“干女儿,这可怎么能行,听说今儿一天你都未怎么吃东西。” 安嬷嬷打开食盒,从清淡的小菜,到可口的羹汤,还有颜色鲜艳的糕点…… 准备这些东西都会用很长时候,还不说用做。 雨姗道:“是他让你来的?” 那个他,自然是指柴迅。 安嬷嬷微愣,笑道:“不是,不是,是我一定要过来的。” “干娘,今年二月底,可曾收到一包二十两银子;三月中,又有人送来两块春衫布料和寿桃相贺;八月中秋前夕,又收到十两银子……” 安嬷嬷恍然大悟:“是你……” 雨姗点头,“就算我不在府里,可从来都未忘记过干娘。您老若是合着外人骗我,就太让女儿伤心了。在这王府,我谁也信不过。到今儿,我都不知道当日下毒害我和宝宝的人是谁?可干娘是我在这儿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安嬷嬷垂下脑袋,“对不起,这些的确是殿下让我送来的。” “干娘,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是亲母女却并不比亲母女情浅。你担心我,就像我担心宝宝。这孩子体弱,加上出娘抬就中毒,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想请干娘一件事,我要离开这儿,却给宝宝寻药。” “是谁毒害我外孙儿,老婆子一定给你报仇。一定是这王府的哪个女人,我饶不了她。” “干娘,事已至此,找到那个人又如何?宝宝已经这样了,我只想快点治好宝宝的身子。可今儿困在这里,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干娘若是真想帮我,就按照我说的做。” 安嬷嬷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人如此真心的待她。记得她三月生辰,还送来贺礼,她曾想过很多人,到了今儿才知都是雨姗派人送来的。 听罢雨姗的计划,安嬷嬷沉吟一会儿:“你安心去给外孙寻药,这里有干娘替你挡着。” “有劳干娘,请受女儿一拜。” 雨姗欲跪,安嬷嬷一把搀住,道:“希望孩子能早日康复,这样你也不用受这份罪了。” 二人相视而笑,雨姗是苦笑,安嬷嬷则更多是的担心。 “你好歹也吃些东西,我去准备一下。” 安嬷嬷离了馨怡阁,没多长工夫再度回转。 雨姗脱下锦缎华衣,换上小丫头的服饰。 安嬷嬷带雨姗离了馨怡阁,到了偏门,门口守着两名门丁,甲道:“安嬷嬷,这么晚还出去。” “去办了点事,我一会儿就回,你们可得给我开门。” “安嬷嬷吩咐了,我们可不敢睡。” 安嬷嬷扬起头来应了一声,扮出训人的口吻道:“丫头,往后都学机警一点,在殿下、王妃面前侍候,就算是让你取火里的栗子,你也得不皱眉头地给我取出来……” 雨姗埋头,华俊武功极高,他能进出王府如无人之地,而她却做不到。她住的地方周围都有太多的侍卫,稍有不慎就会计划落空。 雨姗远离了豫王妃,在僻静处脱下婢女服。 “女儿只管去,这里有为娘给你周旋。” “那我去了。”雨姗只着短裙衫子,一转身就往小巷深处奔去。 安嬷嬷在外面兜了一圈,发现路边有对男女,瞧不出是夫妻还是姐弟、兄妹,她咳嗽一声道:“你们可想吃饱饭?” 两人快速点头,想到饭不由得咽了几口唾沫。 “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女相对望:“她是我姐姐,家里过不下去了,继母要把她卖了,我们就逃了出来。” “我是豫王府的安嬷嬷,王府还差一个劈材挑水的家奴,你们跟我走!记住了到了王府要少说多干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王府除了殿下、王妃还有几位夫人……” 安嬷嬷寻到在京的熟人家里,令女孩梳洗一番换上雨姗之前穿过衣服,领着姐弟二人从偏门进入王府。 熟人相问,只说王府还缺人手,赶巧看到一对姐弟,觉得合适就带回去了。 雨姗将手帕蒙在脸上,很快就到了百花坊里,在红极一时之后,百花坊在短短半月间又突然冷淡了下来。每日只有为数不多的常客捧场。百合在雨姗在时,也赚了盆满钵满,这半年正在精心调教一些新买来的艺伎。 雨姗进入大厅时,舞台上只有几个跳舞唱歌的艺伎。 “姐妹们,妈妈呢?”她不高不低地问。 舞台上的众女见到雨姗,顿时大惊起来:“是玉姑娘回来了,快请妈妈,玉姑娘回来了!” 雨姗微微欠身,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心急的姑娘间,早已经有几个奔到门外,提高嗓门大喊起来:“头牌玉倾城回来了!” 今年金秋,是奉天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恩科,软红巷里车似流水,人如龙,自古以来自风流才子娇俏美人,软红巷各青楼楚馆的生意也进入近年来最好的时候。整条巷子,红纱灯笼高高悬挂,年轻、貌美的姑娘们或站在青楼门前、石阶、或立于二楼栏杆处,挥舞着手中的折扇、锦帕,莺莺娇呼,软侬轻唤,直引得大街上行走的男子张首翘望。 美人如花,花似锦,花不醉人,人自醉,走在软红巷里,被一阵从未有过的繁华笼上心头。商女不解乱世时,依然跳舞,依然欢歌,就似这千年不变的青楼行,就如四季变幻的百花,凋了又开,谢了复绽。 百花坊里的姑娘一阵吆喝:“百花坊玉倾城姑娘回来了……”一传百,百传十,百传千,气势不亚“某人意外得了万金”,像一股风,很快袭卷着整条软红巷。 莲花见大厅里四下散去的人,心中一紧:“这玉倾城到底是什么人物,她一出现这全京城的男人都疯了。” 看着大厅里剩下不多的人,几乎尽是熟客。 回到自己的房间,雨姗左右审视一番,和她离开时一般模样。 ------------ 第160章 争做丫鬟(3) 百合进入房中,门外围聚着二十余名年轻伎人,像看稀奇珍宝一般静静地望着。 “玉姑娘,自你离开后,这里我可是一点都没动过,每日里依旧让人清扫整理,妈妈可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等你回来。” “有劳妈妈了。”雨姗说了一声,礼貌地欠身行了个万福礼:“今儿有些累了,明儿献艺,还是老规矩,一支舞曲起价三百金……” 话还没说完,就从大厅方向传来男人的喝声:“刚才不是有人说玉倾城回来了么?我们就是冲她来的,快把她唤出来。” 百合道:“来人,去瞧瞧大厅今儿有多少客人?” 有人应了一声,转身往大厅方向移去。 百合挥舞着帕子,用手指点着门外的姑娘道:“看,你们不去张罗生意瞧什么瞧?还有你们几个,跟玉姑娘多学着点,你们若是练好了将来也能像她这样。” “坠儿!” “妈妈。”人群里走出一个干练的清秀丫头。 百合道:“由你侍候玉姑娘吧。” 坠儿欢喜起来,身子一闪进了房里,嘴巴甜甜地道:“奴婢见过玉姑娘。” “妈妈!”其间另一名精怪丫头站了出来,“你不能偏心,我们几个都是婢女侍候人的命,若说侍候人,我们几个哪个不会,凭什么单单派给坠儿……” 坠儿低垂着头,抬起时道:“你们抢什么?这是妈妈安排的。” “春天时,玉姑娘一离开,巧儿就交了赎身银子,还在城外小镇买房、置地,这些钱还不是玉姑娘赏的。如今大伙心里都明白,谁侍候了玉姑娘,就能自赎,还能落下不少钱。” “就是,谁不知道玉姑娘待人好,手又大方,你会做的,我们可都会。妈妈可不能这么偏着她。” 百合眉头一皱,“你们还想翻天不成,老娘的话都敢不听了。” “妈妈,不是我们长幼不分,今儿你就是不能偏心。” 五六个丫头站在门外,就大吵起来,七嘴八舌地争执不休。 新来的姑娘不明白所有,只是巴巴地望着吵得一团乱的长廊上:“什么怪事都有,居然还有争着要做丫头的。” 很快,她们就发现,有几个本是学跳舞的姑娘也加入进来,吵嚷着侍候人。 旁边一个知底细的道:“这你不明白了,玉姑娘是自由伎人,舞跳得好、对身边人又大方。就春天时她离开,月季就跟她这么一哭诉,出手就给了八千两银子让她赎身。” “八……八千两?” 这么多的钱,伸手就给人了,的确够大方。 “听说巧儿侍候她就两个月,也得不少钱。否则哪有钱买房置地又自赎的,现在这楼里,谁不知道玉姑娘是棵摇钱树。” 左右一嘀咕,很快又有几个姑娘加入了争执的队伍里:“妈妈,我们也愿意侍候玉姑娘。” “去,去,你们几个跟着起什么哄,你们的家人当初卖你们时可说是伎人。她们几个卖的是奴婢,老娘可是很有分寸的。就别跟我添乱了,惹恼了老娘,回头就让你们接客去!” 几个姑娘只好巴巴地退让一边。 坠儿纵身一跳就进了房里,嘴甜甜地唤着:“玉姑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厨房令人去做。” 其他几人也冲了进去,用力推开坠儿:“姑娘,你开开金口就挑奴婢吧。奴婢在我们几个人里,最可怜了,自小没有父母,家里就一个瞎眼的奶奶,和一个十三岁的妹妹,她们就指望我挣点钱过冬……我奶奶……” “玉姑娘,你发发善心要了我吧。奴婢最勤快了,也最忠心,奴婢可是敬仰姑娘好久了……” “你们都给老娘闭嘴,快给我闪开,再不闪开,就拖到刑房里吃鞭子。”百合厉喝一声,众婢女退出数步,“妈的,瞧瞧你们这种奴婢样。姑娘,你喜欢挑哪个?” 桃纹镜里,容颜依旧,此等情势,是争执,也是无奈。若非情不得已,没有人愿意买了自家的姑娘。若非想早早离去,也不会有人争着侍候人的丫鬟。 “不如就让她们抓阉吧,抓到谁便是谁?”雨姗转过身,看着旁边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模样怯生生的,但眼睛很亮,雨姗发现自始至终她只是站在这群婢女堆里一句话都没说过,指着道:“那个穿绿衣服的,我要了,另外一个让她们抓阉。” “姑娘挑碧菱,那可不行,这丫头被卖进来不足一月呢。根本不懂侍候人,姑娘还是挑别人吧。” “我……就要她。”雨姗站起身来,看看其他几人:“让他们抓阉吧,有了结果让人过来。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想洗澡。碧菱,去给我准备香汤!” 碧菱垂首,弱声应道:“是!” 其余人皆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碧菱:凭什么她一个新来的就被玉姑娘瞧中了。就因为她不说话,早知如此她们也跟着装哑巴。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跟我回房抓阉。”百合讨好似地道:“姑娘这法子好。” 原以为这抓阉就是好法子,待百合将几个丫头领回房,一下子更乱了。 百合用墨汁写了几个黑色的喜字,又用朱痧写了一个红色的喜字,同坊里的姑娘们一起将纸团揉挫起来。 “抓住红色喜字的就去侍候玉姑娘,愿赌服输,谁也不许抢。” 看看这个纸团,瞧瞧那个纸团,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 有人抓了纸团就是不打开,有人却偷窥着其他人的纸团。 “啊,我这个是红色的,我抓中红色的了。”坠儿大叫起来。 “啊,我是红色的!” 百合糊涂了:“妈的,老娘明明只写了一个红喜,哪来两个。” “是巧儿在捣鬼!”另一个抓红色的女孩厉声指责着。 软红巷,青楼地,能培养出百媚千娇的绝代佳人,也能培养出牙尖嘴利的人物。 一时间,百合房里更乱了,两个抓住红色的赤搏上阵,其他人去抢他们手里的红喜。 一会儿后,几乎所有都吵嚷着自己抓住的是红色。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雨姗正要宽衣沐浴,几个坊里的姑娘进来,叫桂香的道:“玉姑娘,快去瞧瞧吧,妈妈把所有闹事的丫头都给送到刑房了。” ------------ 第161章 贵公子来访(1) “可不,她们也太厉害了,居然把妈妈房里弄得乱七八糟,只怕会罚得不轻。” “明明瞧见只写了一个红喜,怎么弄出两个来。” “妈妈正在审坠儿和玎儿。” “碧菱。” “姑娘。”碧菱走了过来。 雨姗道:“告诉妈妈,让她给我一个面子,莫要重罚她们,关上一夜就算了。至于坠儿和玎儿,就别再审了,逢双日坠儿侍候,逢单玎儿侍候。” “姑娘这样,岂不是便宜那个使诈的。” 雨姗轻描淡写地道:“其实我这儿有碧菱一人就可以,多个跑腿的倒也不差。夜深了,众姐妹先回去歇着吧。” 几人面面相窥,即便同是伎人,她们也想巴结一下。 众人道:“打扰玉姑娘了!” 雨姗沐浴完毕,碧菱才怯生生地走了过来,乖巧地替她梳理头发,低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是哪家的千金?” 雨姗话落,碧菱的纤手颤动了一下。 “是入蜀官员留在京城的小姐,还是家里遭了大难?” 碧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俯贴于地:“求姑娘不要说出去。我……” “既然我挑了你侍候,是计划为你赎身的。若你不说,我便不再问。往后好好侍候,她们过来时,小心应付,莫让她们随意进我房间。” “姑娘防着她?你怀疑其中一个捣鬼?” 还以为这丫头不会有好奇心。 雨姗只吩咐她,可她却已经想到另一层意思,的确是个很聪慧的姑娘。她转身进了罗帏,碧菱愣愣地瞧了一眼:若不是亲见,她还不愿意相信天下竟如此美丽的女子。她哪里露出破绽了,竟让她一眼就识破身份。 碧菱望着雨姗:这样的女子也会沦落风尘,何况是她呢? 主仆二人一觉睡到了日上三杆,碧菱还未起床,外面就传来坠儿的声音:“玉姑娘,我送热水过来了。” 碧菱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坠儿恶恶地瞪了一眼:“真没眼力劲,你是来做丫头的,可不是来做姑娘。姑娘们要睡到日上三杆,你也跟着睡,成什么样子?滚开——” 碧菱不睬坠儿,坠儿说着就要往里屋里,碧菱双臂一张道:“姑娘还歇着呢,让她多睡会儿。” “哟——你才来多久呀,一宿的工夫居然就开始管起我来。” 坠儿要进,碧菱就是不许,固执地将她拦在珠帘之外。 “好了,你们别吵,还让不让人睡觉?”雨姗还没睡醒就听到两个丫头吵嚷。 坠儿不悦,恶狠狠地瞪着碧菱:“臭丫头!”坠儿做出要离开的样子,突然一个猛转身,碧菱不及,她伸腿一挡,碧菱重重的摔了个“狗啃食”,坠儿道:“哼,想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坠儿得意地进入房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玉倾城的床,内罩白纱上绣荷花锦鲤图案的床帐,外覆粉色纱帐,金灿灿的帐钩如喜鹊立巢,床头摆着一只半人高的仙鹤铜炉,篆烟袅绕,香气馥郁,周围轻纱飞舞,红、橙两叠,窗户旁垂着珠帘,微风拂过,珠帘传出沙沙的声响。 房内,有雕刻精致的衣厨,上面挂着一把比拳头还大的铜锁,绣锦屏风上鸳鸯戏水图案,还有几叶碧翠莲叶,内盛晶亮的露珠,坠儿走近,方才瞧清屏风上竟嵌着圆润如滴的珍珠,阳光下灼灼生辉,煞是华美。临内的墙上摆着一个架子,从棋盘、古琴到绸扇、水袖不一,还有两层的书籍。 坠儿打量着房子,雨姗则在暗自审视着她。 碧菱奔了进来,道:“吵到姑娘歇息了,是奴婢的错,奴婢……” “罢了。你侍候我起来吧,坠儿,去厨房替我取吃的来。” “是,姑娘。”坠儿应了一声,得意地瞧着碧菱:使唤她,也不使唤碧菱。 坠儿取食回来,雨姗已经起床,碧菱正在那儿替她挽头发,横挽竖挽却怎么也弄不好。坠儿走近,一把推开碧菱,低头道:“姑娘喜欢什么发式?” “挽个干练的吧,一会儿我还得去习舞,太复杂了回头还得重梳。”雨姗淡淡地应道。 雨姗用过早点,着坠儿收拾东西,留碧菱独自一人在房里。 一大早,几乎所有人都在百花坊后院里,见雨姗蒙面纱过来,众人退立两侧:“见过玉姑娘。” “各位姐妹好!”雨姗回了一声,开始今天的习舞。 如天女舞霞,似仙子踏波,长袖飞舞,身若无骨,孤傲的,忘我的,只见她身影恍动,长袖在她的手里似长了翅膀一般。 “桂香姐姐,她跳得真好,我什么时候能赶上她就好了?” “没睡醒吧?”桂香道。 “听妈妈说,她至少有十五年的功底,且不说容貌,但就舞技整个京城就难寻出第二个来。” “十五年以上,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玉姑娘可是京城双绝名妓,容貌一绝,舞技一绝。” 浮华缭绕的乐音中,百合的笑声徐徐传来,众人纷纷引颈望去,但见百合领着一名年轻男子款款而至:一袭暗红色的锦袍,纶巾折扇,一条暗红的丝带垂泄而下,广袖飘飘,洒脱倜傥,风度翩翩,文儒之中自有气概。笑如初雪中绽放的腊梅,清雅中蕴涵着孤高,虽处严寒却自有一种于春天的温暖。 待得近了,雨姗不由一阵惊骇:他,长得太像章诲了。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风度…… “玉姑娘!”百合轻呼一声,“这位可是今科的状元郎崔隽永崔公子,特意来拜见姑娘的。” 不是章诲,他是另一个人,只是他们太像了,就如同是一个人人。只是面前的男子更为清瘦些,广袖宽袍令他现出三分忧郁,两分不羁,还有三分风流,而这些都不是章诲所有的。 雨姗看他,他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翩翩起舞的她。 他怔住了:太像了,这个女子像极了豫王府失踪的王妃。不,她回来了,又回到了柴迅的身边,如今就住在豫王府内。悠悠真情、款款痴爱,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他与她终究错失了。何雨姗是高贵的豫王妃,怎会沦落至此,这是一个比她年轻、比她妖娆的女子,他们只是长得太相似了。 ------------ 第162章 贵公子来访(2) 雨姗收住长袖,止住身子,目光相遇不经意间相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诧异。这样的异色,她已经看得太多太多,有太多的男子对她的美表现出惊色。 章诲惊诧。 她面上故作平静,心底却早已波涛汹涌。 不久之后,雨姗已经可以确定,这人不是章诲。 坠儿连蹦带跑了地过来,手里捧着热茶:“姑娘累了吧,奴婢给你捏捏。” “坠儿,往后我练舞的时候不用侍候。你去忙自个儿的吧。”雨姗并没有接热茶,而是淡然地扫过百花领来的探花郎:“妈妈,我忘了我说过的话。” “姑娘,他可是京城一大才子。是右相崔大人的公子。” 右相崔玄明,乃是奉天帝的幕府、军师,奉天帝得了天下后,擢升他做了右丞相。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雨姗可不想得罪这等人物的公子,可对方分明就是章诲,怎么就变成另外一个人。雨姗向前几步,落落大方的施了个万福礼:“请公子谅解,玉姬白日素不见客,实在失礼,请公子黄昏之后再来。”雨姗转过身去,唤了声:“坠儿,我们走!” 坠儿回望着这位状元郎,是个长得不错的人物,可玉姑娘硬是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你们愣着作甚,就会在一旁瞧着,快给我练习,今晚玉姑娘就要上台献艺了,你们都得抓紧练习。” 崔隽永望着她的背影,这是一个孤冷的女子,面纱下面究竟是何等容貌,全京城都将她捧上了天,赞说能羞煞西子。失去了年少时深爱的女子,找一个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儿以慰相思。拿定了主意,崔隽永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塞到百合手中,道:“还望妈妈周旋,与她好好说说,我想见她。” “这……公子就别为难贱妇了,你也听到了,白日她不见客的。素来白日也只做两件事,看书写字、习舞弹琴。” 他继续道:“还请妈妈收下,我——想见见她。” 这种情况,百合见得多了。以她的经验,崔隽永看玉姑娘时虽有些惊愕,却自有一番深情。千金易求,真情难得,索性替玉姑娘拿了主意。 回到房里,雨姗换了平日穿的罗衫。 碧菱结起窗前珠帘,将纸笔铺好,雨姗走到桌案前,手握笔,流畅地书写起来。“西山小陌又逢秋,唯见红叶不见人;珠泪常落花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眼前依昔浮现出宝宝那稚嫩可爱的模样,雨姗心里暗道: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火蟾蜍。 坠儿又去厨房忙碌雨姗要喝的午饭了。 “玉姑娘,你这儿还差些什么,若是还需要什么不妨与我说一声。” 百合人未至,声先到。 碧菱随着雨姗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妈妈来了!”碧菱抬头就看到百花身后的锦袍男子:约莫二十多岁,风度翩翩,五官清秀。 男子看着桌上了字:“姑娘真是好才华!” “碧菱,请公子去外间叙话。”雨姗道。心里暗道:此人乃是右相公子,或许知道一些关于火蟾蜍之事也不一定。 百合见雨姗没再执著地将人赶出去,悬着的心复又放下,吩咐碧菱好生侍候。 撩开珠帘,徐徐移来,碧菱泡了两杯清茶,又有坠儿送来果点,从苹果、橙子到漂亮的糕点。 坠儿来后站在一边,目光怪异地瞧着崔公子:眼神里缥缈着水雾,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一分杀气。 就是杀气,雨姗看不懂为何坠儿的眼里会有这样的杀气。 崔隽永轻呷一口,梅花香气四溢,唇齿留香,细看下,竟是一朵朵色彩鲜艳的红梅:“梅花茶。” 坠儿道:“这是我们姑娘自制的。” “雪后初晴,专采含苞待放的花蕾,小心晾晒,待得去了七成水气,就用火焙炒,装入上等陶罐密封备用。入伏盛夏之时,再搬出陶罐散去潮气。这样梅花茶即便两三年也不会败了口味。”雨姗继续道:“我这儿还有柳尖、荷叶尖、五彩百花茶,公子若是喜欢,回头我让碧菱给你包上一包。” “姑娘精通炒茶?” “谬赞,略懂而已。”雨姗淡淡地应着,与碧菱使了个眼色,碧菱退回房里,雨姗道:“架上第三排有只花瓶,竹筒上写有百花茶。” 学会采茶、制茶,还是她与华俊学的。华俊除了医术精湛之外,就像一本百科书,对什么都懂。雨姗按照华俊所说,如法刨制,说来简单,其实制作起来工序极为繁复,她也是失败无数后才真正掌握出的方法。 坠儿听雨姗说得如此细致,有些不放心地进入内室,见碧菱捧着竹筒就要出去,不由得啐骂道:“真是猪脑子,没听见姑娘说包上一包,你全都给人了,姑娘往后喝甚?” 碧菱应了一声,启开竹筒,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挑了一张纸,坠儿倒了一些百花茶包好了。 雨姗微闭双眼,闻嗅一下,花香袭人,陶醉在茶香之中,缓缓舒眸,像阳光下扑颤的蝴蝶双翼,用手轻摘面纱,启开殷红小口轻呷一口。 他像着魔一般地盯着她,虽是饮茶的动作,但也可以美得如此惊人,那是一张玲珑剔透,白皙间透出微红的肤色,像一只刚剥皮的鸡蛋,又是似熟透的水果,透出诱人的色彩,恨不得咬上一口。 不是她,不是何雨姗。 何雨姗没有这样优雅的动作,雨姗是粗鲁的、泼辣的、率真的。崔隽永如此想着,与以前的何雨姗相比,他更迷离面前的女子,一切都可以这么美,美得不像是红尘之中的女子,就像一幅画,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像一个魅惑的精灵…… 坠儿捧着百花茶出来,道:“姑娘,包好了。” 崔隽永回过神来,佯装饮茶。 坠儿道:“姑娘,已经晌午了,要留这位公子吃饭吗?” 崔隽永左右为难,他想留下,可是又不便提出来,知她白日从不见客,已违常规。 “百花坊的食物粗陋,比不得相府的精致细腻,玉姬不敢挽留公子。” ------------ 第163章 发现真相(1) 这话说得很婉转,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没有留客之意。崔隽永不想离开,世间怎会有如此的巧合,不但人长得像,就连声音都有几句相像,如果何雨姗的语调里流露出的是率真与活泼,而玉倾城却是优雅,抑扬顿挫,柔暖之中自有一番自己的风情。 他一时茫然,分不清面前是何雨姗还是玉倾城,相似的人,却有不一样的风情,对于玉倾城的风姿于他是陌生的,她就像一轮炽烈耀眼的太阳,令人无法忽视,照得人心乱神慌。 崔隽永道:“姑娘吃得,我也吃得。” 坠儿有些不高兴起来,道:“姑娘,奴婢明白了。” 在雨姗的神情中瞧不出喜怒悲哀,只是她凝眸时目光里缥缈着水雾,让人看不到心底,而她却能在落眸刹间犀利如剑般将人看得真真切切。不经意的目光交错,雨姗平静如水,而他的心底早已经卷起冲天巨浪。 “不知姑娘为何会落入风尘?” “在这软红巷之中,哪位姑娘没有伤心事。滚滚红尘,有人求自由,有人求荣华,还有人追逐名利,而玉姬就是一追名逐利之人。”雨姗自嘲地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儿,云淡风轻的。 崔公子道:“在下觉得姑娘不是。” 她笑得浅淡,神情中多了戏谑的玩味。 坠儿带人很快奉上了菜肴,菜式不算多,六菜一汤,但还算做得精致。 雨姗没有饮酒,两个人相对无言。 这样的相聚,静静地看她吃饭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她吃得很缓慢,举手投足之间都很自然,没有故作的优雅,大方却细腻。 崔公子吃罢,雨姗推说要小憩,令坠儿将他送走。 疑惑涌上心头,难道这只是一次巧合,崔隽永只是一个与章诲长得酷似的男子。她在心头开始暗暗猜测起来,或者是他没有认出自己。 雨姗看了一会儿书,继续去后院练舞,任由旁边那些模仿学习的姑娘,只是尽情地跳自己的舞。她的母亲陶妩儿曾说过:永远不要刻意的模仿动作,这样你的舞姿再纯熟,也少了灵气。你要相信,自己就是最好的舞姬,能跳出天下最美的舞,你是舞,舞就是你,这才是最美的境界,吃饭能跳舞,睡觉能跳舞,沉思也能跳舞……这就是舞的最高境界,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如舞蹈一般的美。 玉倾城今晚献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儿,传遍了整个软红巷。 天色刚暮,百花坊楼下大厅就已经汇聚了百余男子,莺歌燕语间,楼上楼下已热闹喧哗起来。 “各位客官,大多都是为玉姑娘而来。今儿,我们楼里又有两位姑娘要开苞,叫琼花。” 百合的话刚落,有人大叫起来:“我们要见玉倾城,叫她出来,叫她出来。” 百合笑道:“各位放心,一定让大伙见着玉姑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我们琼花姑娘也是如花似玉。” 一位衣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在两名姑娘的搀扶下步入舞台中央,静静的伫立。 二楼玉倾城房内,雨姗头发高挽,绘好淡妆,秋眸剪水,眉似远黛,浓淡正好,眉心红艳如烈焰般的红蝴蝶似要燃烧起来,一袭浅蓝色的绡衣,透出冰玉般的肌肤。 碧菱和坠儿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她化妆完毕,换完衣纱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 桂香在门外道:“玉姑娘,妈妈问今儿姑娘的舞名。” “《凌波曲》。”雨姗应答。 桂香微愣,这首曲子可是皇宫乐坊里最著名的名曲,市井乐坊少有人会,众人也只是一问。“告诉妈妈,《凌波曲》起价五百金。” “是。” 坠儿满心欢喜,听到五百金时,仿佛看到了一堆金灿灿的金子。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雨姗只是一页又一页的翻着书页,其实她根本无心看书,一颗心早已经飞到宝宝的身边。耳畔是刺耳的喧哗与吵嚷声,而她的内心却平静如镜,泛不起丁点的涟漪。 “玉姑娘,该上场了。” 雨姗站起身,双臂一伸。 碧菱不解,坠儿却已经悟出其间用意,伸手摘下她身上几近透明的绡衣。 碧菱道:“姑娘,这样出去……” 已经穿得够露的了,酥胸半露,还将绡衣也脱去,这一双玉臂且不白白便宜了那些外面看的男人。 雨姗道:“去把那条水蓝色的纱菱取来。” 水蓝色的纱菱缠绕双臂,长长地拖于身后,雨姗站起身,走在长廊上,到了廊上铁门。为了将卖艺与卖身的女子分开,卖艺女子住在东楼,中间特设一道铁门,百合是不想她们被楼里的客人缠上。 浅蓝色的舞衣,上紧下宽,无袖,大小合适的包裹在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内里那件水蓝色的抹胸,上绣蝴蝶芙蓉图案,纤腰朦胧可见,下身内着浅蓝色的裤子,浅蓝色的绡纱烟罗裙,裙摆垂地,纱菱逶迤于地,步步行来,宛如踏波仙子。 傲然立于舞台中央的楼梯口,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舞台中央的桌上。是他,白日刚刚见过的崔姓探花郎,都道最是风流少年郎,此言不虚,雨姗这么一扫,发现他的桌子旁边还有两位同样年轻的公子。 雨姗有些糊涂,崔公子与章诲是什么关系,两个人太像了。 她缓缓福身,乐声起,纱绫飞舞,十二名少女拥上舞台,舞动水色长绫,她在乐声纵身一跃,立于长绫中央,绫绡飘飞,如仙子临世,长发飘飘,衣袂纷飞,她轻盈落地,周围皆是惊叹唏嘘。 乐声止,她静立舞台中央,轻轻柔柔地蹲下身子,抬臂轻启面纱,众人瞪大眼睛,欲一睹真颜,她却只揭开一角,抬头时已戴面纱,微微浅笑,百媚横生令人窒息的风华。 “玉倾城多谢崔公子捧场!”她稍稍低头,算是与桌子中央的崔公子打了招呼。 “傲骨梅有仰面花!”崔隽永左边公子倏然起身,脱口而出。 雨姗垂下眼帘,抬头时朗声应道:“虚心竹有低头叶。” “山童采栗用箱承,劈栗扑噜。”崔公子右边书生也站起身来。 ------------ 第164章 发现真相(2) “野老卖菱将担倒,倾菱空咙。”雨姗应对。 这样的游戏,当年在皇宫太学阁时也常与众皇子、公主们玩耍,而今当年的人都已分散。最初雨姗不喜,可时间长了,却也能大胆应对。 “雾锁山头山锁雾。” 雨姗回:“天连水尾水连天!” “檐下蜘蛛一腔丝意!” 雨姗答:“庭前蚯蚓满腹泥心。” 大厅之内,但凡懂得诗书的人,皆齐望雨姗与崔公子一行三人。 “月朗晴空明朝断言无雨。” 这个难对,雨姗目光一闪,心中早有一联,可却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口。 崔公子左边少年洋洋自得起来。 雨姗应道:“只是对联,望众位莫作他意。”继续答道:“风寒露重今夜必定成霜。” 少年敛住笑容。 雨姗低头,拾阶而上,回头欲说什么,只是淡然地望了一下,终是没有出口。 崔公子看着左右,道:“我可被你们俩害死了。” “仁兄,这玉倾城果然不一般,反应机警,对答如流,我还想着让她上当,她竟然早就识破。一句‘众位莫作他意’,竟让我们白白失了机会。” “五百金啊,就……”一支舞就没了,这可是三个人好不容易才筹起来的,本想圆圆某人的相思之苦,故设一联让她应对,倘若雨姗说出:“今夜必定成霜”,他们就可以说:姑娘一言九鼎,今儿一定成双。 还以为可以设个对联局套住玉倾城,不曾想人家未进套,反而轻易就拿走了金票。三人垂头丧气,各自豪饮几杯。 正要离去,但见一绿褂婢女奔来,福身道:“玉姑娘有请各位。” 三人面面相望,随碧菱来到百花坊后院。 十月风冷夜深,远远望见凉亭里一抹白衣倩影,她静立凉亭一侧,仰望头上的明月。柔纤合度,风姿清绝,仪宁休闲,一袭深色斗篷,披一层浅浅月华,仿若整个人都散发出柔柔光芒。 “禀姑娘,人到了。” 雨姗缓缓转过身来,借着亭里纱绡灯笼的光芒道:“软红巷不是中第之人该来之处。五百金票请收回。” “姑娘……”崔隽永一声惊呼。 哪有到手的金银不要的。碧菱面露诧色,五百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往后,好好做官,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雨姗见崔隽永不收,将金票置于凉亭石桌,带上碧菱翩然而去。 “姑娘,请留步。”崔隽永飞奔追上,拦住雨姗的去路:“明日辰时,清园凤台亭不见不散。” “崔公子必是误会了,玉姬不会见你的。” 崔公子望着她的身影,高声道:“姑娘不来,在下就不离开。” 她不再应话,沿着长廊,迤逦而去。 她想过要利用,可是就在他们向她提出对联那时,雨姗就有不好的感觉。她不想与这些人有太多的交集,百花坊只是她偶尔献艺之地。 她本无心,却会害他人有情。 无心、有情本是苦,亦如她与柴迅今生纠缠不清的缘份。谁伤了谁,又有何人能说得清。 回到房里,泡了个热水脚,坐在灯前继续缝补起来。 碧菱瞧得出来,这一件男人的寒衣,她缝得很认真。 “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雨姗道:“碧菱,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把金票还给他们?” 碧菱点头。 雨姗道:“他们刚刚中第,筹这么多的钱不易,或许是找朋友借的,或许是用了很久才积攒下来的。就算我现在急着用钱,可我以前拿的皆是该取之财。” 碧菱心中一颤:在这风尘之地,还有如此心善之人。“难怪有人说,像姑娘这样的人不该沦落风尘。” 雨姗笑道:“在我看来,不该沦落至此的却是你。”她停顿片刻,道:“我始终相信上天是有眼睛的,你若作恶,他一定看得见。” 日子又恢复如常,她继续跳她的舞,赚自己的钱。 早已经忘记了崔公子所说的相约,她没有去,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转眼间,又过十余日。 雨姗今儿心烦,正准备带玎儿、碧菱上街,还未走到门口,百合就大叫道:“茶壶,快带几个人保护姑娘上街!” 白天的百花坊紧闭房门,常有年轻公子在周围打转。 原本并不会有人生疑一个戴纱帷的女子,可是被百合等人百般护着,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玉倾城出来了!玉倾城出来了……” 周围的人相互高喊着,很快,整条软红巷里挤满了人。 这一次雨姗去的是家文房铺,两名婢女死死地护住她,一眼望不到头都是人头,有男人、还有一些好奇孩子、女子,亦不乏青楼里的姑娘们,都欲睹玉倾城的真容,人群不停的拥挤着,推推攘攘间,有人倒地了。 柴迅坐在王府家轿里,还没走多远,轿子就停下了。 “出了何事?” 一名家奴飞野似地奔了过去。不一会儿回来,禀道:“殿下,听说是百花坊玉倾城出来了。” 玉倾城?她是何雨姗,她不是在馨怡阁里平静的呆着吗?会不会是有人冒充玉倾城?柴迅想着,道:“快走!”他得回王府去瞧过明白,自从馨怡阁的大门开了窗口,她就再也没出来过,每日一日三餐由杏子送去,他站在门外说话,她从来不理。 “殿下,不光是我们,好些散朝回家的官员都被困住了,整条软红巷都是人,挤都挤不过,还堵住了我们出去的路。” 于是,有文人做了一首诗:百花坊里倾城女,惊世一舞千金去;回眸一顾百媚生,浅浅盈笑断人魂;美人出坊临街上,人如浪潮呼相迎;可怜幼子不会言,陷入人群险丧命。 这首诗是说,有一位父亲带着年幼的儿子上街买东西,走到街口听说玉倾城出来,急着去看美人,年幼的儿子就因为太多人与父失散还险些丢了性命。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街上拥堵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柴迅早已经等不住,待他下轿,早已有五六个官员站在路口,望着那边如潮的人群:“这玉倾城究竟是何方人物?” ------------ 第165章 特别的价格(1) “听说是一绝色女子,最近京城都在流转此女有赛过西施之貌。一舞千金,迷住了不少京师富贾、公子。” 正说着呢,后头轿上奔过来柴违,像看稀奇物一样望着人群,嬉笑道:“若说这玉倾城啊,不但舞跳得绝,这模样更是惊艳……” 柴迅可没心情与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听柴违说了前面,他就能猜想柴违会说玉倾城与他的风流韵事。 回到王府,柴迅径直往馨怡阁去。 “砰!砰——”一阵急促的敲打,他一定要弄清楚,是不是雨姗又溜出去了,可这几日她能吃能喝的,“快开门,再不开门,本王就令人把这门给砸了!” 阁里并不是雨姗,而是安嬷嬷从外面带回来的姑娘,此刻听到有人叫门,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兜兜转转一圈,索性躲到床下。 安嬷嬷闻到音讯,一路赶来:“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王妃的性子……” “来人,把门砸了!” 几名家奴七手八脚地砸开门,阁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 柴迅径直进入房内,一切依旧,却没有瞧见人影。“快滚出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王妃。” 一种从未有过的欺骗羞辱从心底漫延开来,柴迅在屋里屋外走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人,打开衣厨,无人;转入屏风,无人…… “来人,给本王搜!” 七八名侍卫进入馨怡阁,并一会儿就发现了藏在床底的姑娘。 她身穿着雨姗的衣衫,头上戴着珠钗、发簪,一张脸扑满了脂粉,柴迅指着她的脸:“是什么时候开始住进来的,说!” 姑娘浑身颤栗,哪里瞧过这样的架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不说是不是?来人,拖到府监室乱棍杖毙!” 姑娘扑通一声,惊扒地上,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竟然无人知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听说要杖毙,恐惧中已经爬至安嬷嬷的身后,在她爬过的地方撒下一地的湿印,空气里弥散着尿臭的气味。 安嬷嬷低垂着头,道:“殿下恕罪,是奴婢等失职,竟被这丫头冒充了王妃。” “翻天了,出了这等大事,你们竟敢欺着、瞒着。” 安嬷嬷心里明白,以她现在在王府的地位,根本不能应下此事,弄不好连自己的老命都保不了。柴迅如今还深爱着雨姗,只要将事情推到雨姗身上,他便无话可说。 “禀殿下,此事定是王妃的主意。若没有她将这丫头安置到府里,奴婢们如何敢做?” 柴迅看着地上花容失色的女子,是她安排的人,他就算要杀这女子之心,却不能草草杀了。“来人,将她给本王关起来。”他近乎疯狂暴跳,这半月来,他说了那么多请求原谅的话,竟然是对个外人在说,“何雨姗,本王饶不了你。” 安嬷嬷对左右道:“把她关起来!” “嬷嬷救我,嬷嬷……”姑娘大呼高叫着。 她离开了,玉倾城出现了。一定是在百花坊里,她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他并不缺金银,只要她开口,要多少他都会给她,可她偏要用这样的方式。 柴迅紧握着拳头,一掌击出,重重地打在馨怡阁的墙壁上,鲜血直淌,她就这么怨他,不肯给他丝毫的消息。既然他的迁就、礼遇都不要,那么他就用自己的方式。 夜暮后,柴迅令管家准备了满满一盒的珠宝首饰。 软红巷里莺莺红红,乐声、欢笑声充斥着整条街巷,街道两边红灯悬挂,无数的牌子挂了门口,在风里轻轻地摇晃着。 柴迅在百花坊门前止步,带着两名家奴往大厅中央一站,高声道:“五百金点玉倾城一舞。” 柴违一听,回过头来,笑嘻嘻地望着柴迅:“三弟,你怎么也来了?” 看着柴违,柴迅仿佛就看到他与玉倾城纠结罗帏之事,心中一急,抬手抓住柴违的衣襟:“你也来……” “三弟,她早是我的相好。既然她回来,我自然要来捧场的。喏,夜明珠,雨娴我都没舍得,就给她留着。” 家奴低声道:“主子,周围都瞧着呢。” 柴迅放开柴违的衣襟,满腔的怒火,如果以前那是她试探真爱的假设,如今这一切都变成了真的。当他迷失时,她已经偏离最初的约定。 “各位客官,又到今晚的重头歌舞,玉倾城今儿的舞曲是《羽衣曲》,起价五百金。” 柴违大喝一声:“我点。” “我出六百金。”柴迅不动声色地道。 柴违站起身,好奇地看着柴迅:“三弟,自家兄弟你这是何苦?” 柴迅冷笑道:“今儿本王非得不可。” 柴违神色一凝,大声道:“六百五十金!” “我出七百金!” “七百五十金!”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随着价格的越来越高,两人之间也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已经高达两千金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柴迅起身,打开桌上的锦盒,将盒一倒,满桌的珠宝首饰,其间还有灼灼生辉拳头大的夜明珠:“倾其所有,得玉倾城一夜。” 柴违见此,急得跳了起来:“老三,你这是故意和我作对。” 作对是的他,何雨姗明明是他的妻子,而柴违更妄想占为己有。 柴迅不想道破,只因为她是他的妻,他欠她太多。 “来人!回去把所有的东西都取来。老三,她是我的人,今儿我就把她买回去,我倒要瞧瞧,你如何跟我抢!”柴违衣衫一挥,翘起二郎腿坐在桌子上,傲然霸气尽释无疑。 百合瞧这状况,今儿闹大了。 一路急奔就到了雨姗房里:“玉姑娘,外面今儿来到了大主,出的那个价呀。” 坠儿好奇:“多少?” “其中一人搬来了一大盒的珠宝,少说也得值百万俩银子,还有一个不甘心,已经令人回家取珠宝金银去了。” 坠儿大喜,拍着巴掌道:“看来我们就要发了,要发财了。” 如此的阵势,雨姗倒也对方的来头,今儿出门的动静太大,该不会是他来了?道:“带他们到后院去。” ------------ 第166章 特别的价格(2) 她先一步携着坠儿、碧菱来到后院,令坠儿回去取茶。 坠儿的茶未到,柴氏兄弟已经进入凉亭,雨姗起身徐徐施礼。 “二位殿下,请坐!”雨姗对碧菱道:“去把那边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是!”碧菱转身往长廊小门奔去,合上门,插上闩。 见碧菱走远,她低声道:“今儿有了新规矩,不要金银珠宝,我要火蟾蜍、冰银蛇、天池之巅的血莲、千年之久的红参。” 柴违脱口而出,惊叹道:“你……” 这些东西闻所未闻,二人呆若木鸡,良久才缓缓回应过来。 她继续道:“持任何一物,都能得玉姬一夜倾情;若拥四物,玉姬愿相伴一载。” 什么金银珠宝,全都见鬼去,这次再出现,她可不是为了金银而来,是为了这最后四样难以寻到的药物。身为母亲,她不能看自己的儿子在怀中柔弱的死去,她必须要救他,哪怕出卖自己,哪怕赴烫蹈火也在所不惜。 “一载太少,我要你一生。”柴迅霸道地道。 目光相遇,雨姗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四样得一样已属不易,若得四样,比登天还难。” “若得此四件,我定要你用一生相换。” “今儿新规矩的期限是一年半,一年半后一切无效。” 这是怎样绝决的眼神,那乌亮的眸子里升腾起水雾,让她看起来凄婉而美丽。 “玉姬,你怎么能说改就改,我可是令人回家取珠宝了。” “鲁王殿下,真是抱歉,都怪玉姬没有说清楚,还请殿下恕罪。”雨姗蹲下身子,欲行礼,反被柴违一把拥在怀里,吻上她的玉颈:“玉姬,你就别再折腾本王,这般下去,本王可只剩半条命了。开个价吧,多少都行,就是别说那些奇怪的东西……” 柴迅紧握着拳头,当着他的面,竟如此轻薄她,正要挥拳,却见雨姗浅笑着推开柴违。 小门外,坠儿带着怒声地吼道:“碧菱,你干嘛上闩,快把门打开。” “二位既然来了,不如陪玉姬小饮两杯。请——” 坠儿讨好似地道:“姑娘,这是你的百花茶。” 雨姗将两杯清茶分送给柴氏兄弟,柴违不忘握住她的手。雨姗瞪了一眼,只一眼,柴违就老老实实地挪移开:“玉姬,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莫要再拒绝了,我这心可受不住。” 倾世之色当前,他不动心实在太难了。 雨姗道:“世间男子,一旦得到,便弃若敝履。”笑意盈动,摘下面纱,她于柴迅是如此,柴迅声声说爱,可回想起来,点点蓄满伤害。 柴违望着她的脸,多望一眼,多一分蚀骨之美;多看一次,就多一分无法自抑的心动。瞧得失神,手一颤,茶水倾洒衣袍,湿了双手、湿了裤子。 “若得姑娘,方不枉此生。” 雨姗笑:“玉姬能应的唯有一夜。”抬臂勾起柴违的下巴,半是娇媚,半是诱惑:“只此一夜,鲁王当真还不知足?” 柴违迷醉了,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只一眼就足让他魂散魄丢,静静地望着,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脑海。他抓住雨姗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肤如凝脂,从皮肤上传出淡淡的温度,放在鼻息间,似有浅浅的花香。 “玉姬,莫要赶本王离开,你听,这颗心都要碎了。” 雨姗娇嗔道:“碎了才好,王妃一块、各位夫人再各分一块。” 柴迅起身,他紧握着拳头:她怎么可以这样,当着他的面,与柴违打情骂俏。他忍不了,忍不了,从柴违手里夺过雨姗的手,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肃色道:“从今儿开始,不许你再如别的男子这样,否则……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百花坊。” 柴违起身大声问道:“老三,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要胁了玉姬,否则她怎么会拒绝我?” 雨姗道:“公子误会了,我与他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柴迅根本就不领情,道:“是又如何?你若再敢打她主意,我就将你在百花坊的事告诉二嫂。” “你……”柴违跳了起来,“你以为我当真怕那母老虎,说了正好,休了她,本王就可以迎玉姬进门。” “两位公子息怒,何必为了玉姬闹得不可开交。是玉姬不好,是玉姬让你们兄弟……” 雨姗本想往好里说,可是柴违看她一乱,那双眼睛居然蓄着水雾,缥缈若丝,令人无法捉摸,整个人娇媚柔弱,又不同于故作柔弱的女人,这样的水泪不出,这样的为难模样,更令人怜惜。 柴违将雨姗护在身后:“老三,我可告诉你,你再敢要胁玉姬,我也不怕。” 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 “坠儿、碧菱,送三公子离开!” 二人的身份唯有彼此心知肚明,雨姗并未在二女面前透露身份。 柴迅不愿去,可身边两名婢女不停地道:“三公子,请——” 雨姗心下一动,觉得捉弄柴违也是不错的主意。她可以解闷,而他乃是情场老手,更不会动心。 柴迅离开,柴违抱住雨姗的纤腰,又搂又抱。 “二公子,快放开。” 他并未放开。 任由他亲吻她的脖颈,虽然细密,却并不粗鲁。 雨姗笑道:“世人都道你不解风情,粗鄙不堪,玉姬却不以为然。风流只是公子的外装,内心的茫然、孤寂才是真实的你。” 柴违放开了雨姗,从未有过的肃严,整个人似僵在那里一般。 她随意玩笑,不曾想触动了柴违的心弦。 “情场之中,游戏其间,也许能得到稍许的欢乐,可静下之时,谁又解其间滋味,茫茫人海,莺歌笑语,又有多少真切。” 柴违坐下身,满脸苦楚,捧起清茶,一饮而尽,却被热茶烫住,不忍开口叫疼,疼了唇舌,烫疼喉咙,一路疼到了心底。 “玉姬愿做二公子的红颜知己,不求金银,不求富贵,只是朋友。这么多年了,公子一直戴着伪善的面具,难道不觉得累么?你是爱美女,可还不至于爱得放浪不羁。” 柴违没想到,看透自己的人居然是一个风尘女子。 ------------ 第167章 特别的价格(3) 当父兄皆以为他是风流又下流时,她却看透他的无奈。 她声若春泉,潺潺流过心底,令他干涸的心间多年来感受到温暖,干土突然吸引到水露,是放松,更是心间莫名的悲凉。 “玉姬出身风尘,不配与公子为朋友,今日公子就当我从未说过,往后也请不要再来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雨姗,笑道:“往后会再来。” 今儿她本想捉弄一般,故弄玄虚,竟然说到了柴违的心里。他还真是装出的风流不羁,装出的放浪多情,他为什么要装? 如果柴违一直都是在装,那他可比柴通危险得多。身为皇子,谁不想做皇帝,只怕就算是柴违也一样。 还有一个可能,皇子之中亦有只想平安度日的,不想成为众兄弟利用的对象,他们就只能装疯作傻,不被父亲欣赏和喜爱,自然就免了诸多麻烦,也不会成为众兄弟的眼中钉。 那柴违,又属于哪一种? 想着满腹的心思,对柴违有诸多的猜测,忘了柴违是何时离开,如何离开的。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房中。 百合一阵呼叫扰乱了雨姗的思绪:“玉姑娘,玉姑娘,五百金,该你献艺了!” 她定定心神,令碧菱取出羽扇。 柴违在大厅饮了几杯酒,只见一袭白衣的雨姗手舞羽扇从楼上翩然而下,圣洁如她,玲珑如她,热情如她…… 这,竟是唯一懂他之人。 她一举一动,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曲舞罢,大厅传出雷鸣般的掌声。她时而魅惑,时而纯真,时而安静;突然的来,突然的去,浑身都带着谜。 翩然惊鸿,一瞥倾世,这样的风姿,这样的美,纵观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会如此,聚万千风情于一身,汇千般柔情于一体,她拥有着倾尽天下的容颜,更有着令世人疯狂痴迷的舞姿。 她去了,只留一抹白色倩影,柴违希望她是一只纸鸢,这样可以将线头紧紧地握着手里,而她孤独得像空中飞舞白羽,风来起舞,风去继续飘荡,无法抓住,也无人可以抓住。她的眼睛里有着不容侵犯的傲冷,有时候又犀利如剑,有时候又寒若似冰冻。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大厅,一阵骚动之后恢复平静胸,有人在惊叹之后开始离开,有人还傻傻地沉浸在之前的倾世的舞蹈之中。 雨姗会不经意间忆起与柴违说的那些话,说他时,又何偿不是在说自己。繁华的软红巷,热闹的百花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繁华过后,是一颗孤寂的心。 想得沉着,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还没睡着呢?” 转身时,罗帐之外站着华俊。 “宝宝怎样了?” 华俊道:“他吵着要找你,不肯乖乖睡觉。” 她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宝宝了。 “我换件衣服,这便去见他。”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能偷偷离去,回到华俊与宝宝居住的地方,抱一会宝宝,陪他玩耍一阵。宝宝会安抚她孤寂的心,无论她奔波有多疲惫,她都会觉得开心,看到宝宝所有的倦意尽消。 坐在床前,看已经熟睡的宝宝,可爱的小嘴蠕动两下,似在梦里吃着美食。 “我把剩下那四种难寻的药告诉柴迅和柴违了。” 华俊舒了一口气:“以他们在大越的地位有把握找到。” 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华俊来自江湖,一有药的下落都能第一时间知晓,现在她所发挥的是朝廷、皇宫的力量,为宝宝寻药。 想到对柴氏兄弟的承诺,雨姗讥诮沉吟:“一年半内,得一样陪一夜,得四样陪一生。” 一阵担心与恐慌涌上心头,她既期望早些找到剩下的药,又担心真被柴迅所得,因为她实在不想与柴迅有任何的纠结。 华俊道:“不用陪一生了,我已寻到千年红参,只是价格高了些。” 一句话打消了她的不安,神情中皆是释怀。 雨姗道:“不要紧,能寻到就好。” 华俊轻咳一声:“得一样陪一夜,听起来很销魂。” “可恶,连你也拿我打趣。这个约定,只是针对他们兄弟而言。”雨姗很快就忆起了坠儿,坠儿看崔公子、柴氏兄弟的眼神,都很奇怪:“你江湖中的朋友多,能否找人查查百花坊丫头坠儿的情况。” “那天我去寻百合,无意间进了她的房间,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锦盒,用你教我的法子打开了锦盒,所有丫头的卖身契都有,唯独没有坠儿的。可我曾听人说过,她是卖身百花坊的丫头。” 华俊笑:“你不是最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我是与你说正经事儿呢。”雨姗道:“如果她本是自由身,为什么要留在百花坊,不用歌舞音律,就为了侍候人?而且我刚回百花坊时,百合就将她指派给我。” 华俊道:“我帮你打听。”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总是会应承,从不提任何的条件,只有默默地付出,他是医者,是江湖中人人都又怕又敬的魔变医君。 忆起在百花坊里曾听某位江湖中人说过关于他的事,雨姗悠悠道:“魔变医君,栖云庄长老之一。既为长老,这年龄……” 俊妍若花,清秀如水,风姿卓绝,飘逸似仙,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但,据雨姗的了解,他远不止这个年纪。魔变医君,还真是魔变的家伙,年轻的面容掩去了真实的年龄。 “三十八!” 这个话题太沉闷,雨姗巧笑嫣然:“你也服了自己孩子的紫车河?” 几分莞尔、几分调皮,还有几分戏谑。 华俊极尽魅惑,如此美貌的男子,六分男子儒雅、柔弱,四分绝色美人的风姿,真真是男女通杀的人物。面容一沉,绽出两分阴狠之意,愠怒道:“你当我是女人?” “你若是女人,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会拼命相随。” 华俊敛住怒与笑意,变得平静无波,道:“你会不会嫌我老,我可比你大了一轮还多。” 移开视线,不看他的脸。是他要她淡看情爱,可这样的玩笑很不喜欢。平静地看着睡熟中的宝宝,轻柔地为他盖好被子。 ------------ 第168章 右丞相府(1) 华俊道:“雨姗,我不是开玩笑的,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我……” 想要逃避,她已经没有说爱的权力。受伤的心,不愿再受伤害,也不想伤害别人。 屋外的风,很轻柔,像情人的呢喃细语,柔有时候比强势更令让人心痛。雨姗此刻便是如此,她害怕他继续说下去。 “让我照顾你们母子。我们可以去苗疆寻找火蟾蜍、天山雪池找血莲、极寒之地觅冰银蛇。” 一路走来,他已经做了很多很多,是宝宝亲生父亲不曾做过的,也是雨姗这一生中为她做得最多的人。 “我们母子已经欠你太多了。”她平静地应答着,“你是那样完美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华俊道:“我只想与你、宝宝在一起。希望你们可以平安无事。” 心乱了,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封闭,当华俊说出来时,却已被叩响,泛着涟漪的心波起了波澜。 “你让我再想想。” 一年多来,她知晓他的关切:当宝宝犯病,他不比她轻松。如果没有他,她和宝宝或许都不在这世上。华俊是她与宝宝的救命恩人,她尊敬他、重视他、感激他,但这不是爱情。这些日子,她也接受着他的帮助与援手。 手捧起包袱,感激道:“这是我给你做的寒衣,你去试试看是否合适。若不合适,我再替你改改。” 华俊心间一暧,满心欢喜地接过寒衣。 目光交错,眼神交流,他温和,她淡定;他面容苍白,她却略带窘色。 华俊手捧寒衣,转入屏风后面。 夜,静谧。 就如同安静而充满希望的宝宝,无论长夜有多漫长,都会有天亮的时候;无论雨天多难熬,天也有放晴时。 她情感的阴霭远去了吗?她还能得一份纯真的情感? 缓缓起身,静静地望着窗外,前尘往事恍若一场繁华梦阙,不知何时就醒了,回首过往心头依旧会疼、会难过。 “雨姗。” 华俊是最好的衣架,一袭珍珠白色寒衣穿在身上越发魁梧,没了清瘦,更像一个英武的将军,风姿飘逸如仙,身材颀长,像一轮寒夜悬挂在天空的冷月,肃然而孤傲地散发出光辉。 走到他的身前,用手弹着微有皱褶的地方:“大小正合适,只是这袖子好像长了一点。” “不长,到冬天时可以把手缩到袖子里,这样更暖和。” 迷离的桃花眼,秋水般的眸子,四目对望,是那样的平静,像大河碰到了湖水,奔腾的心与平静的心相撞,要么两心安宁,要么一起沸腾。 她双肩如削,柔弱薄脆,握住双肩,她的脖颈缩了一下,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气氛,他每一次提及情感的话题,她都是躲闪,总是岔开话题。 “这些是我近来赚回的银子,刚买了千年红参,你这儿剩的钱也不多了。” 总是这样平静地说话,可他看得出她的心并不平静,依如他心内的滔天巨浪。 “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瞧……宝宝。” 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华俊道:“皇族不适合你,不要卷入他们的战争。” “我明白。” 离了静寂的小巷,走在冷清的街头,加快步履,不久就近了百花坊的后院,正要纵身跳入围墙,只听到一声“吱嘎”声,她快速躲藏起来:后门开了,人影鬼鬼祟祟地张望,黑衣合身的夜行衣精巧得像个寒夜的鬼影,仿佛只是一抹阴影,并不是真实出现的人儿,月儿躲入了云层,繁星如钻,万里夜空笼罩朦胧的云纱。 黑影清瘦纤弱,举手投足皆是少女体形,如此熟悉,雨姗心中一沉,心里暗呼:“坠儿!” 决定跟去瞧瞧,没走多远,身后被人轻轻一拍,正要拔出柳丝软剑,来人道:“你不要去,若是对方的武功比你高,很难脱身。” 雨姗道:“你跟着我?” 回头时,身旁站着一抹俊逸的男子,正是华俊。 即便是真的跟踪她,她也不会怪他。 华俊道:“我是担心你遇到坏人。” 只简单一句,雨姗打消所有不好的念想。在华俊的面前,她不能把他想得太坏。 华俊低声道:“交给我。” 他快走一阵,很快就跟上了坠儿,站在清园大门口,她左右张望,确定无人才进入清园。 坠儿站立凉亭,亭子一面靠湖,一边是大片的草坪,踩在草坪上,仿佛踩踏在软绵绵的地毯。 若再跟就会被对方发现,华俊藏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况:坠儿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着斗篷的男子走了过去。 因为隔得太远,华俊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坠儿先行离开。 斗篷男子则往另一边方向而去。 坠儿回百花坊方向,那男子又去何方?华俊觉得自己应该跟着那个男子。紧跟其后,男子穿过几条小巷,进了一座豪门宅院,所有的好奇都被对方给吊了起来,他纵身上了屋顶,一路随着斗篷男子来到一处安静的庭院。 轻轻地移开琉璃瓦,屋子里是两个人,斗篷男子半跪地上:“殿下。” “说——” 斗篷男子抬头,复又垂首,道:“禀殿下,珠玑回禀:前夜鲁王和豫王险些因为玉倾城发生争执。为了讨好玉倾城,豫王准备倾尽所有钱财。只是玉倾城好像对珠玑颇有防备,每当关键时候就打发她去倒茶。”“还有,珠玑对碧菱的身份也有诸多疑惑。” 对于玉倾城其人,柴通疑窦顿生,很快他就忆起前儿从豫王府传回的消息,说柴迅大怒,馨怡阁的王妃居然是人冒充的,真正的王妃又失踪了。 柴通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将近日来打听到的消息连贯起来,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打破夜的宁静,久久回荡在上空。 柴通道:“玉倾城竟是何雨姗,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斗篷男子抬首,仰视着案前的柴通:“殿下,这怎么会?豫王妃……” ------------ 第169章 右丞相府(2) 柴通颇有些得意起来:“本殿下一早便知这女人不是常人能驯服的。”停顿片刻,道:“你放出所有不利玉倾城的风声,越多越好。前夜,豫王柴迅和鲁王柴违在百花坊因为玉倾城争风吃醋可一用,上次她出坊堵塞街道的事也可做做文章。” “是。” “下去吧!” 柴通坐在桌案前,面容阴森恐怖:“三弟,我倒要瞧瞧,如果父皇下令将她打入天牢,你又将如何?”捻动玉扳指,眉宇一拧露出狠毒的杀气,“若是心爱的女人成祸国的妖孽,你还能如何救他?” 华俊听罢,心中一阵颤栗:雨姗的身份已经暴露。竟成为柴通对付柴迅的棋子、厉剑,他不能让她卷入其间。得尽快把这一切告诉雨姗。 可是,今儿已经太晚了。 看着罗帐之内睡熟的雨姗,华俊竟不忍将她唤醒,静静望一眼,这是他亲手创造的神话,“一眼倾城”也令她轰动全京城,名扬天下,而他也不由自己的沉陷,陷在她的美貌,陷在她的舞姿里。 离了百花坊,华俊如月下的蝙蝠一掠而去。 一夜无梦,雨姗睡得正香,碧菱将她唤醒。 “姑娘,妈妈找你。” 百合进了房间,站在床前,道:“玉姑娘,今儿一大早右相府就来了,叫姑娘过府献艺。” 右相府,就是崔公子的府上。 妈妈道:“订金都收了,姑娘就走一趟吧。” 雨姗颔首,梳洗一番,带上玎儿、碧菱坐上右相府的华轿。 让她献艺,难道是崔相府上有喜庆、酒宴?而相府里,出人意料的寂静,从偏门而入,未走多远就到了相府后花园。 后花园布设平常,青石幽径,弯曲迂回,小径两边是半人高修剪整齐的万年青,一样的宽,一样的碧翠若滴,十步一棵丈许高的椭圆松柏。花艺园地里,有已枯黄的小草,残留依旧翠绿的月季、花叶残枯的蔷薇、还有依旧傲寒盛放的菊花,以黄色和白色居多,偶见几株紫色、粉色的菊花,就如湛蓝如洗的天空出现亮丽的彩虹。石桥横波,清澈见底的小河里清晰可见撒置的卵石,以青、白居多,偶有其他颜色的石头,河流之中有几尾锦鲤自幼追逐。小河两畔种着荷莲,而今只剩下枯黄的残叶,一阵风过,残荷传出落漠而凄凉的声响。 过了石桥,有一凉亭。一对中年夫妇并肩而立,似已等候多时。男的中等身高,一身儒雅之气,女的雍荣华贵,体态丰盈。 男子道:“你就是玉倾城?” 是置问,更有几分不屑与敌意。 雨姗虽是初次相见,但心下已经大致猜出中年男子的身份,应是奉天帝朝廷的崔右相。 “小女正是。”雨姗徐徐施礼。 崔右相细致地打量一番:目眇眇含忧,肤婉婉胜雪,袅袅穆若清风,濯濯净莲照水。一袭绯色锦袍,蝶翼颤飞,碎珠灼灼,华美锦袍红彤彤、晶莹莹,白绡面纱遮去容颜,绯衣映得白纱如红霞遮面,耀花人眼;海棠形珠钗嵌入云髻,梅妆妍秀,长眉红唇,眉梢启笑,玉润中略显羞赧。 崔右相冷哼一声,道:“果真是个狐媚妖孽。” 崔夫人不安的用衣袖拽拉着崔右相,柔声道:“相爷,这里有妾身就是,你去忙吧。” 崔右相扫过雨姗,在看妇人的霎时流露出怜惜与柔情,一闪即过:“有劳夫人费心了。” 即便是冷情的男子,对待爱妻也可以如此温柔,雨姗心间竟有说不出的感慨。 崔夫人见右相走远,满含歉意地道:“他性子素来直爽,还望姑娘莫怪。” 雨姗道:“夫人多心了。” 但凡是像崔右相这样的人物,有几个不对青楼女子另眼相看。不是瞧不起人,而是瞧不起身在青楼的女子,不喜欢她们的举止,不喜欢她们的身份…… 崔夫人握住雨姗的纤手,道:“姑娘,今儿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帮忙……” 话还未说完,已泪滴涟涟,掩不住的担忧,说不出的难过。 雨姗道:“夫人莫急,请慢慢说。” 崔夫人掏出锦帕,拭去泪痕,道:“我家隽永,如今病得神智不清,还请姑娘帮帮忙。我们老夫妻就这一个儿子,实在不愿他有个三长两短。” “崔公子病了?” 雨姗方才忆起半个多月前,他约她去清园的事儿,被她早忘得九霄云外。 崔夫人道:“姑娘,请跟我来。” 今儿的舞衣、行头都备齐了,却不是跳舞献艺。 穿过相府后花园,来到一处庭院,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墨竹轩”几字。东、西墙角下种着几丛翠竹,竹下有几株兰花,院子中央有张石桌、两只石凳,小径两边摆放着几只花盆,盆里是清一色的野菊花,或黄或白。竹香四溢,菊香浮动,清幽得像是山野的庭院。 这样的感觉,如此的布设,令她仿佛回到了昔日章府,章诲的院子也是这般模样。章诲喜欢竹、兰、菊、梅,而这里也有耐寒四君子。 门口,站着一名小厮。见有人至,迎了过来。 崔夫人道:“公子今儿如何?” 小厮道:“回夫人话,还是迷迷糊糊的。” “药吃过了么?” “吃了就吐,刚才再劝他吃,却怎么也不肯张嘴。” 崔夫人转过身来,双目含泪,盈盈闪动,心伤心痛,柔声道:“一切有劳姑娘,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若有三长两短,这可让我们老夫妻如何活呀,如今他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如此下去怎了得。还请姑娘帮帮忙,解开他的心结。只要姑娘开口,要多少银子都成。” 同是父母心,他为宝宝不顾一切,崔氏夫妇对崔隽永也是如此。 不忍拒绝,雨姗道:“夫人放心,我自当尽力。玎儿、碧菱,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 推开房门,屋子里有几排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桌案上放置着一张古琴,低案上有纸笔墨砚,还有一地的丹青诗词,画里清一色都是她的身影,或飞舞,或静默,或捧杯浅饮……栩栩如生,一颦一笑捕捉得当,都是她最动人、最妩媚的模样,在这满屋的丹青之中,浓缩着所有的她。 ------------ 第170章 右丞相府(3) 小厮撩开珠帘,走到榻前,低声道:“公子,公子,玉姑娘来瞧你了。” 崔隽永未睁双眼,迷迷糊糊地躺着,用无力苍白的声音道:“莫要骗我,父亲怎会同意我去见她。” “公子,我没骗你,是玉姑娘来了。她现在就在门外。” 见他不信,雨姗唤了声:“崔公子。” 崔隽永缓缓睁开眼睛,朝阳下站着一个人儿:红得娇艳,红得鲜丽,阳光下光泽渐变,红光闪闪,如骄阳般的灼痛人眼。珠钗无风亦晃,一张明珠般生辉的脸庞漾出奇异的柔光,美若仙子。 “玉姬,玉姬……真是你么?” 倏然起身,双臂支撑着瘦弱的病体,直直的凝视。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梦里的人儿会突然出现。 “公子,是我——玉倾城。” 她梦想真情时,却得到假意;无心儿女私情时,却有人至真、至纯、至性地付出。 雨姗很难过,她辩不清面前的是章诲还是崔隽永,若是章诲,她不愿意看他如此伤及身子。如果是崔隽永,更不愿意他为自己伤情。 “公子,快躺下。”雨姗在小厮送来的凳子坐下:“半月未见,公子怎的就病成这般模样?” 崔隽永道:“不碍事,那日我在清园等候姑娘,没等多久,就被父亲强行带回家中。等我悄悄从府里溜出去时,却再也没有见到姑娘,姑娘一定是等不及先离开了……” 不说实话,只会害他越陷越深。 婢女送来汤药。小厮手捧汤药,低声道:“公子,该吃药了。” 崔相本是文儒,就连府中的小厮都多了三分文雅之气。 “给我吧。”雨姗接过药碗,小厮将崔隽永扶起,“公子,其实那天我并没有去。玉姬出身风尘,而公子洁如璧玉,实在不该有任何交集。” “我以为,你和其他女子不同。虽然你要价很高,可你并不爱金银。”崔隽永目不转睛地望着蒙着轻纱的她,多想留住这一刻,一生一世都将她留在身边,看着她的脸就足够。 雨姗用木匙搅动着碗里的汤,一下又一下,就像给宝宝吹着烫人的药。这本是无意的举动,可崔隽永瞧来比画还要美,那样温柔、大方、专注。她低首,用鼻翼触及升腾的热气来确定药的温度。 “公子,不烫了,你喝了吧。”雨姗转身,对小厮道:“有蜜饯吗,取些蜜饯来。” 崔隽永捧住药碗,一饮而尽,一碟蜜饯托在她白玉般的纤手上。他拈了一颗塞入嘴里,果然很甜,再没有恶心想吐的样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雨姗已经决定了,不愿让他再沉陷其间。道:“能麻烦小哥出去一趟么?我想与公子单独说几句。” 放下碟子,扫过满屋的书画,道:“我配不上公子,几年前玉姬就已经嫁人了。” 崔隽永有些意外,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这样平静地听她说。 “不瞒公子,玉姬落入风尘,是为了给儿子治病,我儿子很可爱的,只可惜小小年纪便身染重疾,若要给他治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请公子忘了玉姬吧……” 是雨姗? 是玉姬? 两个相似的人儿,分开又合二为一,合着又分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容貌……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女子。 崔隽永一时失神,辩不明真心,是依旧眷恋着何雨姗,还是如今刻骨铭心地爱上了玉倾城。她们都是极美的人,不同的是何雨姗泼辣而固执,玉倾城却柔弱而柔弱,前者让他生惧,后者让他想要保护。 定定神,崔隽永问道:“你丈夫就不管你们母子吗?” 若是嫁了人,她怎会再抛头露面,就算给儿子治病,不是还有丈夫吗? 雨姗道:“他妻妾成群,就在我怀着儿子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别的女人了。” “你在骗我?” 崔隽永满是痛色,抓住雨姗的柔荑,似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意放置在她的手心。 错过了与何雨姗的情缘,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何雨姗之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可如今爱上了。爱上便不再放手,本想唤“玉姬”,脱口时,却成了:“雨姗,雨姗……” 一声雨姗将她震得满是惊诧。 四目相对,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温和的、柔暖的:“你……真是章诲,这……” 崔隽永是章诲? 他,是两个朝廷的状元郎。 雨姗思绪凝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掠过章诲的影子,再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章诲意气风发,一身傲气,可这些却在崔隽永的身上捕捉不到。那又是怎样的故事,而他又饱受了怎样的经历,才会有着如此截然不同的变化。 一声章诲,更让崔隽永确定自己的错觉是真实的:她是何雨姗,玉倾城只是她的另一个身份。 两手相握,她垂首,他依旧痴情的凝望,满心都是他的歉意,满心都是他的愧疚。 长久的沉凝,深情的对望,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与记忆像洪水般泛滥,包裹着心灵,追赶着思绪,一件又一件,一幕又一幕…… 静寂的房内,铜壶滴漏传出声声美妙的嘀嗒声,和应着心跳的节拍,一下又一下,忘了时间,忘了地点,一切都停凝在对方的眼眸里。若是时间可以化成物什,捧在手心,她愿意让她停凝,不再先前。可时间,就像一个法力高强的道人,就在她想要握住的时候,匆匆地指缝溜走。 他,打乱了平静,用伤感的语调缓缓讲叙起来:“我本是崔隽永,二十多年前我父亲赴京城赶考,母亲一路相随,抵达京城盘缠用尽,正赶上父亲染上重疾。母亲无奈之下,就将我卖与卫候府二夫人的娘家兄长。二夫人当时身怀有孕,为了与府中妻妾争宠,发誓定要诞生男婴。谁知竟生下一个死胎,为保荣宠,便偷偷令人在城里买下一个男孩。” ------------ 第171章 右丞相府(4) 他带着讥讽地笑着:“我本要与孙小姐成亲,不曾想章二夫人病故,兄弟争宠,奶娘也将我的身世真相道了出来。孙家只愿与卫候的亲生儿子联姻,孙小姐虽钟情于我,却不能与父母执拗。我便离了益州,沿着你说的那道条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果他不曾踏上雨姗走过的蜀道小路,他不会知道她经历怎样的九死一生才得以相见。陡峭的太白峰,飞鸟难过,而她却那样艰难地走过太白峰的千丈峭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他那样无情的待她,章诲懊悔、痛苦,一次次地回味着雨姗相识、相知的日子,每一次回忆心间都多出一份自责与煎熬。 “我拿着章二夫人留下的银镯打听亲生父母的消息,就在今年三月,梁骓找到我,说是得了一个江湖朋友所托帮崔右相寻找儿子。许是上天开眼,我竟然是他们当年无奈中卖掉的那个男婴……” 这就是他们冥冥之间的机缘? 能握住的唯有现在,过去如流水东逝,未来又虚无缥缈若烟。 对于未来,她一片茫然。 章诲不叫章诲,他真实的身份居然是右相唯一的儿子。 以前错过了,如今就能重新相聚? 若重聚,那将会是另一场大风波,她不愿意再执著下去,即便她心里还有章诲,她却没有这份精力了。 “崔公子还是忘了我吧,京城的好姑娘很多,不要再让你的父母为你担心。” 她看看外面,虽是清晨,可风挺大,玎儿、碧菱有些受不住。“请公子好好休养,玉姬告辞了。” 她徐徐起身,立身走去门口处。 崔隽永道:“你落入风尘,我只会更怜惜于你,又怎会因你嫁人就放弃,玉姬,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今天,她沦落风尘,依旧还有人喜欢。 世间,最广阔的是草原;比草原还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男人的心胸。他依旧爱她,包容她的一切,怜惜她的不易,这……又需多么广阔的心胸。 曾经,因为自己嫁人而怀疑世间是否有真爱,当章诲道出时,她感动了。 她不能感动,崔隽永应该拥有一段匹配的婚姻,而她配不上他。 “你一定要好起来,好好休养身子,莫让你的父母担心。”雨姗柔声说着。 崔隽永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样的孤冷,这样的令人心痛,他都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此生最爱的女人。以前怀疑过对她的情感,可当他能够证实时,他们却已经错失了太多。 这一次,他要牢牢的握紧。 “雨姗,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保护你、怜惜你……” 她转过身来,泪眼朦胧,不要流泪,更不想在他的面前哭泣,虽然现在的日子艰难,但不是她哭的时候。咬咬双唇,倔犟地道:“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别这么说,雨姗我们都经历了太多,余生……” “有些事你不懂的,你是崔家的独子,自有可以匹配的女子。我……我……” “不许你这么说,你心里一直都有我,就像我有你。” “有又如何?现实容不下你、我。隽永,忘了我吧,这样你会过得更快乐。” 忘了吧! 放手吧! 这样的话是她向他说出来。 “不,我要娶你,我也只娶你一人。” 一人?若是以前,她会很高兴,可如今她答应不了。 “隽永,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只娶我一人?” 况且她现在是青楼女子,况且她曾是豫王柴迅的妻室……这是怎样的艰难,如何的尴尬。 “雨姗,我能做到,我会说服父母,让他们同意我娶你!” 这真的很诱惑,嫁给年少时喜欢的男子,看到那一抹年少时最灿烂的笑颜,是她多少年的心愿,而隽永后面的话,令她一阵心痛,并很快恢复了理智。 他满是憧憬地幻想着,迎望着朝阳,抑扬顿挫地道:“我们成亲后,生几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我教他们识字,你教他们音律……” 孩子,她和隽永的孩子?雨姗道:“隽永,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你……说什么?” “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今生今世除了宝宝就不会再有别的孩子。”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了房门。 隽永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他有千百种说服父母同意的法子,可她却用一个最残酷的现实让那些法子顿时化为乌有。 她再也不会有孩子,这便是她不顾一切也要救孩子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在分别的日子里,到底又发生了多少事?是他不曾知晓的,为什么她会沦落青楼,为什么她要跳舞献艺赚钱独自承受这一切…… 想到这些,满心都是疼痛,脑子里浮现出数年前西山红叶林里翩翩起舞的少女,涌现出百花坊里再遇时的画面…… 他应该从她的舞姿里更快地认出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她是另一个与何雨姗没有关连的人。 爱情和孩子,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她有孩子,却不是与深爱男人所生。她想要爱情,可是却不能与相爱的男子再育儿女。 原本可以相融的两者,却成为他们前进中最大的阻力。 崔隽永是独子,他能说服父母,可是他的父母又怎会愿意迎娶一个不能再生育子嗣的女人。 雨姗无法做到自私,自私一点厚颜嫁给崔隽永。 她也知道,若是无法诞育崔氏子嗣,崔氏的两位老人还会逼隽永再纳妾侍。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天下间本就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 出了墨竹轩,远远就看见曲径上静候的崔夫人,她的身后站着捧着红绸覆盖托盘的婢女。 雨姗近了,崔夫人含笑,揭起红绸,里面满满一托盘金灿灿的元宝,阳光下闪出诱人的光芒,耀眼夺目。 崔夫人道:“姑娘,这是余下的四百五十金。” 她看也未看,欠身道:“请夫人收回吧!” 崔夫人诧然。 雨姗道:“右相清廉,连这座府邸都如此简洁,雨姗虽是风尘女子,可素来只取良心所得。” ------------ 第172章 火爆赎身(1) “好一个良心所得!”那边小径上移来了崔右相与柴通,话是柴通说的,“姑娘一舞五百金,还说是良心所得?大越立国以来,何时有如此天价?” 雨姗微微欠身:“一舞五两,对于百姓之家来说不值?一舞五百金,对于富贾豪门公子却值。殿下会花一千两娶个丫头为妾,还是会花一万两迎娶名门淑女为妾?虽同是女子,殿下更易选择后者,因为有个身份,身份不同,自然价值不同。玉姬一舞,不是平常艺伎之舞,舞既可以是五两银子,为何就不可以五百金?向来货物只卖出得起价的人,若说不值,当日殿下何须花五百金买玉姬一舞?” 柴通暗自惊叹:好一张伶牙利齿。道:“那日,本王出五百金便值,今日崔夫人同样出五百金为何又不值了?” “未曾一舞就收五百金,良心何安?” 柴通再道:“崔夫人,你就让她在此一舞,人家才肯收下厚酬呢?”半是讥讽,半是得意。 雨姗道:“卖艺殿下,玉姬心安理得收取五百金。可对崔夫人,玉姬即便一舞不收分文。” 柴通面容苍白,这就是公然与他为敌,居然敢和他对恃:“你……” “殿下不就是想说玉姬一舞五百金,等同劫财,那玉姬也告诉殿下,玉姬之舞卖权势、豪财之人,但不卖像崔丞相这样的好官、清官。” “你是在说本王不仁喽?” 气氛急转而下,崔玄明心中大骇:一个风尘女子竟敢如此直言顶撞柴通,实在不得不叹服她的勇气。 雨姗浅笑:“公义自在民心,难道殿下也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说罢之后,她走近崔丞相,款款施礼,“盼崔丞相莫负民心,普天之下也能少几个像玉姬这样迫落风尘的女子。” 柴通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本想给她难堪,反被她抢白,让自己成为不仁不义之人。 雨姗道:“崔夫人、崔丞相,另外五十金,玉姬会令人送回贵府。玉姬告辞!” “送客!”崔夫人唤了一声。 主仆三人离了崔府后花园,玎儿实在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姑娘,那可是五百金,你居然不收?” 雨姗转过身来,扫过碧菱与玎儿:“人的一生,有很多事可以做,也有一些事不可以做。进入右相府,你们对崔府有何感觉?” 玎儿颦眉一想,道:“无论布设还是奴婢,与普通富户并无不同。” “崔丞相乃是布衣才子,为人性格虽然直爽、怪癖了一些,新朝之中也就他还算是真正的忠臣、能臣,从府里布设来看,他的确清廉,那五百金许是皇上登基之后重赏于他,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足为惜,但对他来说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人,难免会遇到生活的困难,这笔钱或许能让他应应急,不是为崔丞相,而为了崔夫人母子。但凡清官,注重气节,苦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至亲之人。” 碧菱听到一愣,感佩之情急速攀升。 “你们两记住了,回百花坊后,莫要提及此事,妈妈那边我会去说。”雨姗上了相府家轿。 这翻话自然被相府家奴听见,回头不免在私下里传扬开来。 雨姗回到百花坊只对百合说不曾献艺,而崔公子病了,所以这钱也就不能说。百合也未说什么,当即令人将五十金送回相府。 晚上,依旧是歌舞升平,重复着上演百花坊的歌舞。 百花坊的门口,站着四名体形高大的汉子,对于进入门内之客进行挑选。 雨姗不得不佩服百合的经商头脑,居然会想到挑选客人,这在整个软红巷可是闻所未闻的:衣衫不整者,不入;身份不尊者,不入。 这几日,百合又花重金新买了一批姑娘,有的擅长丹青、书画,有的精于小曲。雨姗有些好奇,这百合怎的一夜之间就似换了一个人。站在楼上,静观大厅里涌动的男女,这里变了,变得仿佛更像怡香院。 夜,静阑。 碧茜纱窗映出一抹孤寂的倩影,久久坐在案前,手捧书籍,凝视着摇曳的红烛,一只夜蛾飞扑入火,这样的它多像当年的她。眼看飞蛾扑落红焰,她用锦帕挥赶飞娥,爱上烈焰的飞蛾在空中兜转一圈,再度飞扑红焰。拔下发簪,挑剔红焰,看着偏向一边的红焰,雨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暗夜中,一抹鬼魅般的黑影眨眼即逝,似花瓣入地浅柔。如约好的,她未睡,他来临。 雨姗首先想到的是孩子,悬着的心提得很高。 “宝宝,他……” 华俊道:“别急,不是宝宝,是上次你问我的事儿。昨晚本想找你,见天色已晚,故而今日才来。” 随后,华俊将在吴王府里听到的事与雨姗细说一番。 “不能再在京城呆下去,再呆下去一定出更大的乱子。” “柴通这一招够狠,不但可以让皇上对柴违、柴迅失望,弄不好还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雨姗怀疑过坠儿的身份,如今得晓真相,还是不免大骇一惊。“近来百合变得怪异,楼里又新来一批艺伎,显然之前就是训练好的……” “她们一部分是入蜀官员留在中原的姑娘,被柴通收入百花坊的。” “你是说……”心石一沉,仿佛如一枚石子落入湖底,泛起一串的涟漪:“百花坊成为吴王的产业?” “吴王是百花坊的靠山。” 或者换句话说,百花坊是吴王的耳目,借此烟花地,关注京城内的一举一动。“可是,吴王害我,也会间接累及百花坊,他这一招实在很险,为了打击对手,不惜连自己名下的百花坊也一并赔进去。” “这样一来,就没人相信会是他做的手脚。到时候百花坊被查封,他就派人以最低的价格买下这里。你一舞五百金,让他看到了最快最简便的获利方式,他要培养的不止是一个玉倾城,或许是十个、百个。” ------------ 第173章 火爆赎身(2) 这才是柴通真正的目的,他要钱,也要用最厉害的方式打击对手。自古帝王传位: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新后膝下唯有公主并无皇子,柴迅是孝仪皇后之子,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得尽快离开。” 雨姗沉思:若不离开,必会引来一场大风暴。 只是,她应当如何离开,从柴通开始放传流言开始,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雨姗拿定主意,道:“下月初二一早,我们就离开。” “好,我令奶娘和小芝收拾好等你。” 华俊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难以平静下来,不想卷入别人的是非,只想治愈宝宝的病,过最平静的日子,看来她从来都不是平静的人。 次日,雨姗佯装无事,依旧在舞台翩翩起舞。 一曲舞毕,拾梯到了楼上,回房还未坐热,便见坠儿来禀:“姑娘,贵客在后院求见。” “贵客?”雨姗想着。 坠儿近来已经分明感觉到了,同样是玎儿,对方却没有这么深的防备。她需要得到对方的信任,压低嗓门道:“是崔丞相。” “哦!”雨姗应了一声。 携碧菱来到后院,凉亭里坐着一袭布衣的男子,昂首挺胸,双手负后,似在观赏,又似在想着纷乱的心事。 “玉姬拜见大人!” 崔丞相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一眼:“姑娘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不光是小儿,连我夫人也被你迷住了。” “大人……” 崔丞相直切主题:“离开京城,离开我儿。老夫不会让隽永迎娶一个青楼女子入门,这盒里是老夫所有家当……” 雨姗笑。 这就是父亲,为了儿子可以不惜一切。可是她的父亲呢,却将他们母子三人抛于晋阳,害她母亲与弟弟丧命火海。 “请大人收回这些东西,玉姬牢记您的教诲。” 转身欲去,崔丞相厉声道:“不要在老夫面前摆出一幅不慕荣华、名利、钱财的孤傲,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迷惑更多男人的心。” 在他的心里,原来是这样看她的。她真心的相待,真心的话语,原来是迷惑男人心的手段。雨姗笑得很灿烂,满满都是自嘲。 “倘若我是大人,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收起你的钱财离开吧!” “你……”崔丞相大怒,在别人面前装装就罢了,他这一生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你就不必再装了!” “我会离开,但不是因为你的钱财,是因为你的爱子之心。”雨姗笑得连自己也辩不出是感动还是讥讽,头也不回地离去。 或许她只为自己,不想让柴通的奸计得逞,想留着性命为宝宝治病。 碧菱迎近崔丞相道:“大人的钱财与豫王殿下相比如何?” 崔丞相道:“老夫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赏赐的,自然比不得。” “豫王倾其所有以换姑娘,都被她婉言相拒,大人以为她真是为了荣华、钱财吗?”碧菱说完,施礼而去。 难道是他错了? 崔丞相近来听人说过此事,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如果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求荣华,那她又求的是什么?他看不懂这个女人。 雨姗回到房间,着人去传百合。 若百花坊遇险,最可怜的莫过于卖身此处的丫头、姑娘,她们因为不得自由,无法离开,或许会生不如死,亦或再度落入人牙子的手里。女子的命运犹似逐波浮萍,她想帮她们。 百合进入房中,道:“姑娘找我?” 雨姗起身道:“今儿,我要替几个丫头、姑娘赎身,妈妈去把卖身契拿来吧。” 不光碧菱吃惊,连坠儿也大吃一惊,面面相窥,皆怪异地看着雨姗。 “这个……” “又不是替所有人赎身,妈妈尽管取来,我瞧着赎几个。”雨姗说得轻柔如风,就像在对卖糖葫芦的商贩说:你给我挑几串糖葫芦。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得人的自由,更可以换衣食,出门更离不得。 雨姗已经决定了去寻最后三样药,而这些药是极难买到,她们能做的就去可能有的地方去抓。如今积赞下的钱买这些药已经绰绰有余,钱够花就行,多了未必就是福。 在离开时行善,期盼能得上苍护佑,所有福荫,助她早日寻齐药物。她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她并非心软之人,但从不作恶的原因。 玎儿一阵欢喜,出房门转入厨房,立即就把消息给传出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几乎所有想赎身的丫头、姑娘们都齐聚在外面。 “玎儿。”雨姗念着一个名字,一手轻扬,妈妈从盒里挑着她的卖身契,“碧菱,把我的盒子取来。” 碧菱接过她手里的钥匙,启开衣厨,从里面抱着一只暗红的木盒。 打开木盒,从里面抓出一大叠银票。 “玎儿,是三年前入的百花坊,卖身银子二十两,妈妈以为我应付多少?”言毕,雨姗放开嗓门,道:“我这儿就只有三万六千两银票,倘若妈妈卖得高了,恐怕最后剩下的姐妹玉姬就难以帮忙了。” 雨姗一说,有几位姑娘就进了屋子:“请妈妈不要要价太高,妈妈……” “妈妈,我们跟你一场,如今难得有人想帮我们赎身,你老人家可不能要得太高了。” “妈妈,你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最后把我困在这儿!” 众人七嘴八舌,百合有些气急地看着雨姗:“老娘在这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姑娘替姑娘赎身的,看你仁义,老娘也不要太高了。” “玎儿,二百两,少一文都不行。” 玎儿一急,叫道:“当初家里人把我卖来就二十两,你开口就是二百两,还说不高!” “姑娘要赎不赎,做这行的,可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 二人对恃,百合笑,雨姗也赔着笑脸,可同样是笑脸,宛如刀对上了剑,谁也不让谁。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换庆儿。” 雨姗在拿定主意之前,就令玎儿打听了一番,很快庆儿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污浊,半张脸掩在鸡蛋大小的胎记之中。 ------------ 第174章 火爆赎身(3) “这个丫头么,一百两就给你。” “八十两!” 百合又取出庆儿的卖身契,与玎儿地就放在一起。 “换豆儿。” 谁也猜不到二人这是什么意思,点一个,雨姗都还一回价,可也没说成交,就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放在桌子上了。 “这回是桂香。” 人群中,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桂香,她已有二十多岁了,眼瞧着容颜老去,早年卖艺,如今遇到上好价也卖身。在这行也算打滚了十余年,可男人们只说要赎身,却从未有真心要赎的意思。 “我……妈妈帮帮忙,可不要要得太高了。” “一只舞就五两银子,一夜也才十两,能卖什么价。好了,五百两。” “成交!”雨姗道:“拿银票给妈妈。” 碧菱挑了张五百两银票递给百合。 百合一手递过卖身契。 雨姗道:“桂香姐,你再瞧瞧,可是这张!” 桂香双手不停的颤栗,相貌平平的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为她赎身。不停地点头道:“多谢姑娘,你可是我的大恩人,请受桂香一拜。” “起来吧。” 雨姗夺过卖身契,细细地看,谁也想不到她会做什么,只见她抬臂一放,卖身契近了烛台点着纸,火苗跳动,一张纸束住了多少女子的自由,一张纸让她们沦为青楼女,如今烧了、毁了,她们也得回了自由。 “你别往心里,刚才那一拜我受了,这些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从了良好好过日子!先站在一边,回头我还有话说。” ……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着,依旧是雨姗与百合的讨价还价,谈不下来,就将卖身契放在桌子中央,谁也不提,而今已经有六个被赎身了,最高的是五千两银子,最低的是五百两。 谈定一个,当即付银票,雨姗无一例外地将卖身契烧掉。 “现在是碧菱。” 百合凝住,过了片刻,才道:“她不行。” “卖我个面子,把她的卖身契给我,你只管开价。”最高不过是五千两,雨姗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替碧菱赎身。 “老娘说了不行。”一个时辰的讨价还价,弄得百合有些心神不宁,眼瞧着就快五更天了,她再也抗不住。 可门外巴巴等待的人就等着雨姗喊到她们的名字。 雨姗道:“你跟我来!”拽起百合就往里屋走,百合死死抱住盒子,桌了还有四个人的因价谈不拢的赎身契。雨姗经过玎儿的时候,低声道:“那些几张给我烧了,出事我担着。” 玎儿一愣,见百合被雨姗拽走,就抓起卖身契就烧掉了,这一烧,四个人也站在被赎身的行列之中。 百合道:“你要说什么?” 雨姗压低嗓门,眼睛里喷出狠毒的烈焰:“我知道你应了什么人,但是那人不是要把她推入火坑,弄不好她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好歹跟了我,我也能给她一口安稳饭吃。” 百合大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我是什么人物?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知道不了的。你最好开价,否则有一天你会引火烧身。” “翻天了,老娘就知道那小蹄子来者不善。” “卖是不卖?倘若你那主子问起来,你可以说我是强行要买的,回头你就配合我演出戏,我来抢她的卖身契,这样一来他也无法怪你。” 百合猜测过玉姬的身份,知晓她的背后不会这么简单。犹豫一会儿,道:“好!” 二人出了里屋,雨姗道:“把卖身契拿来,没见过有银子不赚的人。” “碧菱我不卖!” “卖是不卖!快给我!” 雨姗一把夺过盒子,快速递与碧菱:“快把你的找出来!” 百合大急:“来人啦,抢东西啦!” “什么是抢,我可是替人赎身,你开了价,我付你银子,难道我这银票是假的不成?” 平日与百合交好的姑娘本来想帮忙,可刚进门,就被其他人恶狠狠地盯着,尤其是玎儿:“替人赎身可是大善事,有阻人做恶的,可没阻人行善的。” 几个姑娘相到一望,很快退去一边。 碧菱见雨姗与百合纠结成一团,手下越发着急,一不小心,满盒子的卖身契跌到地上,风从窗外刮进,卖身契,起舞飞扬。碧菱一边忙着拾起,一面寻着自己的。 雨姗没想到这丫头竟是这般笨,啐骂一声:“倒是快把自己的找出来,你找不出来我如何帮你们。” 一句话,门外的人听出了门道,冲入屋里,几十个人争抢着买身契,个个都挑着自己的。 “反了,反了,这当真还翻天了。” 碧菱在人堆里转了半晌,总算寻了到自己的,喘着粗气,挥着卖身契:“姑娘,我的……我的……” 话未说完,就被百合给夺了过去。 百合如今算是看明白,折腾了一宿,竟是被玉倾城给摆了一道,这哪里是来红百花坊里,敢情就是一只硬尾巴的大灰狼。百合看着碧菱的卖身契,还未拿稳,就被雨姗快速地撕去半边,雨姗低头一看,正是签字画押的那边,心中大乐,消灭这东西最好的法子就是烧掉。 百合是真的急了,走到窗户上,高声大喊起来:“人都死哪儿去了,快来人,快把那小门给老娘堵死了,今儿谁也别想走。” 混乱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吵嚷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说话,百合瞧着手里的只剩一半的卖身契:“好!好,老娘将她卖给你,一万两,少一分都不行。” 雨姗想过五千两,可没想到百合居然会要价一万两。 碧菱满是愧意,怪自己太笨,连寻都不会寻,还无意间触怒了妈妈。 雨姗心一横,一巴掌拍在桌上:“一万两就一万两,碧菱付银票。” “姑娘!” 百合怒火燃烧,用手指着众人厉声道:“老娘不卖了,剩下的一个都不卖了。妈的,看你们个个都疯了,竟敢抢起老娘的东西。” “妈妈,是玉姬不好,你不能这样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 第175章 安顿众人(1) “住嘴!今儿你给我惹的乱子还不够吗?她们都走了,老娘这生意还要不要做?” “妈妈息怒,妈妈息怒啊,刚才不是都好好的嘛!”一名姑娘迎了过来,另外几个平日与百合交好的也围了过来,“你老静静心,有话慢慢说。” 碧菱退到被赎身的行列之中,站在离雨姗最近的位置。 “抢了卖身契的,赶紧把东西给老娘放回去,老娘这心里跟明镜一样,哪些人赎身了,哪些人没赎,可清楚得很。” 说话间,众人就看到门外出现的八个彪形汉子,在这软红巷里哪家青楼没有几个打手,他们打起人可是不要命的,能把人往死里打。虽说百合较好,可整起人来也是不要命的主。 姑娘们乖乖的将各自的卖身契放回锦盒。 百合看着一张又张如落叶飘回的卖身契,取出来一张又一张地数了起来:“谁吃了豹子胆,这里怎么会少了四张,快交出来。” “瞧我这记性,是玎儿、庆儿、喜妹、春娘四个人的吧,不是说好了她们四个八百两的么?碧菱数八百两银票!” “八百两,是啊,你不信就再算算,玎儿一百五、庆儿八十,喜妹二百,春娘的是四百两,哎呀,是少了三十两……”雨姗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碧菱,再给妈妈三十两。” 碧菱弱弱地看了一眼,半晌才道:“姑娘,就五十两的银票,没有三十的。” 雨姗手一伸,学着精明商人的样子:“给我二十两,我给你五十两的。” 百合满是怒火:“你胆子不小,敢算计老娘。” “哎哟,妈妈息怒,我们好歹也相识一场,玉姬哪敢啊!好了,好了,这二十两算我给妈妈以压惊。” 百合唯有认栽的份。 雨姗道:“还剩多少银票?” “回姑娘,还有六千两。” 雨姗笑,媚惑而动人地:“妈妈,再让我赎上两个?” “老娘不卖,让她们老死在这儿都不让你赎!” 雨姗站起身:“姐妹信,玉姬惭愧得很,本来还想再赎两个,可是妈妈不允了。回头你们再与她好好说说,谈好了价格告诉玉姬一声。” 百合像抱着心肝宝贝一般,死死地将盒子护在怀里,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气得蹦跳起来,说是赎和抢又有何差别,这戏也演得太真了吧,差一些这百花坊就全乱套了:“老娘一个也不准赎了,不准了!” 雨姗说了话,未被赎成的丫头、姑娘追着百合跑:“妈妈,妈妈……” 在喧哗之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雨姗坐在桌案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东方隐隐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雨姗出了房门,走廊那边围着留宿的客人,还有几个衣衫未整的姑娘。 “今儿是怎么了?” 有人道:“我们真是倒霉,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可以赎身,妈妈居然不干了。” “啊——有人惊呼一声,赎身?你们都凑集了赎身银子。” “哪有啊,今儿赎身的是玉姑娘,一晚上就赎了九个……” 坠儿站在人群里,满是惊色:她出去一会儿,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雨姗转身回到房里,碧菱为她斟了一盏茶:“姑娘,请饮茶。” 雨姗定定神,用手按着太阳穴,玎儿乖巧地走到身后,为她按摩起来。“好了,说正事了。有去处的站到右边,无去处的站到左边。” 很快,九个人分站两边,有去处的有五个,没去处的有四处。 “有去处的往后可不能再被人卖到这种地方。没去处的,我会想办法给你们安置去处。” 雨姗话一落,有两人从右边转到了左边,她瞧得糊涂,这个人是碧菱和庆儿。雨姗摇摇头:“罢了,罢了,有去处的,天亮之后你们整理一下东西,离开这儿吧。” 雨姗只觉很困,想痛快地睡一觉,但这一夜闹腾太大,只怕不会平静:“碧菱,去我衣厨取那只蓝色碎花的包袱来。” 包袱沉甸甸,待雨姗打散开来,里面竟是一堆香囊。 “你们都过来,每人领只香囊,里面是我前些日子令玎去兑换的零碎银子,一人二十两,回家和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众人心里一阵温暖,不仅替她们赎身,还给了她们回家的银子。 要走的三人齐跪地上,高呼道:“多谢玉姑娘,玉姑娘可真是活菩萨呀。” “好了,好了,姐妹们都起来吧。回家之后好好过日子!” “桂香姐,帮忙送她们出去!” 桂香应了一声,将三人送出走廊,天色渐亮,外面还有人缠着妈妈。 三人出了廊上铁门,齐齐跪在地上。 桂香道:“你们也起来吧,早些回去,借玉姑娘吉言,往后别再来这儿了,好好过日子。” 未能赎身的姑娘无不羡慕地看着这几个即将离去的姑娘,这是多大的机缘啊,尤其是碧菱到这儿还不到三个月就有人为她赎身。 桂香转回房里,雨姗坐在桌前正在写信。 “桂香姐,我在西山杨家庄有个好姐妹,你们拿着这封信去找她,她会帮助你们。到了那儿,你们跟着她学习织布,就算将来寻不到可靠的男人,也能养活自己。杨家庄民风淳朴,到了那儿你们别提在百花坊的事儿,用你们以前的名字。” 雨姗唯独留下了庆儿与碧菱,同样给每人发了银子,比之前的要稍多。 “每人二十两零碎银子,八十两银票,这八十两是给你们买织布机的,得与我那姐妹好好学习。她待人不错,待你们安定了,我会托她为你们寻个好人家。” 桂香见雨姗处处都为她们设想到了,心中倍感温暖,道不出的感激,道:“姑娘替我赎身已经很难得了,这银子,我们就不要了,姑娘可以留着帮助其他姐妹。桂香这十几年还攒了些银两,我答应姑娘,待她们都学会织布,我替她们每人买一辆织布机。” 雨姗笑道:“既是这样,我就不多说了。那你们一路平安,愿以后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 第176章 安顿众人(2) “多谢姑娘!” 有家可去的是丫头,无家可归的是卖身此地的姑娘。 送走四人,这下就剩下了庆儿与碧菱了。 雨姗浑身疲惫,饮了一盏蜂蜜水,精神好了许多。 “庆儿,去准备早点吧!” 庆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雨姗定定地看着碧菱:“你怎么惹上吴王了?” 碧菱低埋着头,不敢正视雨姗的目光。 “如今我都替你赎身了,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么?你若不说,我帮得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说吧!” 碧菱老老实实在地站着,雨姗转身慵懒地半躺在罗帐。 “回姑娘,我……我是永康帝时户部侍郎刘元恩的女儿。” “刘元恩?”雨姗呢喃着,很快就想到小时候在柴迅舅家居住的情形,舅舅也姓刘,唤作元龄,“刘元龄和你家什么关系?” 碧菱道:“是同宗兄弟,祖籍皆是江宁人氏。” “罢了,你跟着我算是跟对人了。”雨姗顿了片刻,“庆儿是什么人?瞧你们的样子,似早就相识了。” 碧菱道:“庆儿是京城守将王童之女” “王童?” “京城城破之时,王童夫妇双双自尽身亡,只有长子王飞在永康帝身边做侍卫方逃过一劫,她两个姐姐因长得貌美,被官府拍卖,一个而今困身怡香楼,还有一个被卖入了鲁王府为婢。她为了保住名节,只好……” 二人正谈话,外面传来庆儿的声音:“禀姑娘,早点备好了。” “碧菱,我瞧你和她体形相似,取一套衣服给她。”雨姗站起身,她能做的并不多,乱世之中,女子命似飘萍,能助人一把何乐而不为,“庆儿,回头拿着银票去替你姐姐到怡香楼赎身吧。” “姑……姑娘……”庆儿一阵惊疑,她自小就与碧菱相识,定是碧菱说出去的。 “不要怪碧菱,是我逼着她说的。安心呆着吧,我只会给你们安顿更好的去处。去的时候请上楼里的白薇姑娘,她的嘴最是能说。” 令碧菱与庆儿一并坐下,雨姗已经决定了要离开。用不了多久,她在百花坊所做的一切就会传出去,她不是圣人,也非菩萨心肠,只是希望能让老天保偌宝宝,能如愿意寻得其他三味药。 吃罢饭,碧菱取了六千两银子给庆儿,雨姗则回罗帐补觉。 碧菱对雨姗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但她更信了一句话:自古侠女出风尘。她就有一副侠义心肠,为了赎身不求回报,还给大伙都想到了去处。那她和庆儿又去何方? 罗帐中的雨姗睡得很香,碧菱从架上取了一本书,细细地看了起来。 过了很久,门外传来白薇的笑声:“玉姑娘,你托我的事,可替你办好了。莲姨可真够黑了,要了八千两,我硬是生生的杀到五千两,呵呵……来,快进来!” 碧菱出了里屋,打开房门:“嘘——昨儿姑娘折腾了一夜,这会儿才刚睡着。姑娘说了,回头再谢谢白姑娘。” “哎哟,什么谢不谢的,我们这行能做到玉姑娘这样的,可是替我们长了脸。世人都说青楼女子无情无义,玉姑娘如今可是天下皆知的名人……” “碧菱带白姑娘进来吧。” 白薇转入里屋,雨姗已经从床上进来,笑意盈盈地请白薇坐下。 “一下子就走了七个人,坊里感觉冷静了好多。”白薇笑着。 庆儿携着姐姐跪下:“我们姐妹多谢姑娘厚恩。” 庆儿的姐姐道:“多谢姑娘的搭救之恩。” “都先起来,回头去帮我办点事。”雨姗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百合的声音:“玉姑娘,玉姑娘……”一声比一声媚,一声比一声让人心里发麻。 “妈妈请进!” 百合进了房门,一眼就瞧见庆儿的姐姐:“这不是怡香楼的墨姑娘吗?” “是庆儿的姐姐,刚替她赎了身。” 百合听白薇说完,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这又是玉姬干的事:“哎哟,玉姑娘可真快成了大善人。” “妈妈有事?”雨姗问。 “有钱了,又有钱了,瞧,刚从豫王府送过来的一千金,豫王府今儿有喜事。” 雨姗道:“不会和上次一样吧,到了崔府却自讨没趣。” “不会,不会,我可打听清楚了,说是今儿是豫王殿下和王妃结婚两周年的喜日,殿下……” 百合后面说了什么,雨姗没有听进去,转眼眼她和柴迅结为夫妻已经两年了。 去,还是不去? 很想就如上次一样,静静地离开,可眼下三位出生官宦的女孩又如何安置? “姑娘,你去是不去?” 雨姗接过金票,笑道:“有钱赚,为何不去。” “那姑娘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好了,知道了!” “姑娘若要去,现在就去吧,豫王府的轿子可在外面候着呢。” “现在?”雨姗站起身,走到窗前张望着后门处,门口可不有两位豫王府的家奴。“好了,你们三个都打扮精神点,跟我一起走。” 三个姑娘应了一声,各自梳洗打扮一番,皆是奴婢装扮。 临离开时,雨姗取了一只装有碎银的香囊给白薇,感谢她出面帮忙赎了墨姑娘。 一行数人,出了百花坊后门,碧菱怀抱着她的舞衣、首饰跟随在轿子旁。 雨姗一袭紫色衣衫,整天脸掩藏在纱帷帽之中。 轿子径直到了后花园。 杏子奔了过来,道:“殿下有令,玉姑娘跟我走,其他姑娘去偏院歇息。” 雨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在杏子身后,近了馨怡阁,杏子道:“姑娘请,殿下在里面等着呢。” 杏子想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会把一个青楼女子带到王妃的阁院,若是王妃知晓岂不又要不高兴。 推开大门,馨怡阁里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每一只灯笼上写有“百年好合”、“天造地设”等吉祥词语。大红的菊花,大红的彩绸,大红的罗帐……红红的剪纸…… 一袭大红喜袍的他负手而立,站在院子,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院门合上时,雨姗道:“你想做什么?” “我答应过你,会弥补你一场更盛大的婚礼,婚礼一时无法弥补,但年年今日我和你……” ------------ 第177章 下毒之人(1) “你不小了,今年有二十一了吧,怎么还像个孩子。”雨姗一句冷静的话,如一盆凉水浸透全身。 她过来还有事相托,这个时候与他闹僵显然不是最好的法子。 雨姗违心地道:“不过,我很喜欢。”就算是对他的努力做出的嘉许,想好了不再原谅,想好了不再回头,如果不软语应下,只会换来他更强势的举动。 柴迅笑了,欲挽她的手,雨姗道:“今儿我来,想与你说重事。” 既然帝王路是他选择的,她不能陪他,看在宝宝的份上,也为了宝宝她不能知道却装着不知道。若是柴迅有差错,有一天宝宝问她:我爹是怎么离开的?她将如何应答孩子,告诉她:你爹是被人算计死的。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两人相继进入房中,烈焰般的红刺疼了眼,雨姗眨眨眼睛,并未揭开纱幔。 “我托了江湖朋友帮忙调查柴通,他已经做起青楼生意,鲁王府、豫王府都有他安排的眼线,你和鲁王的一举一动尽皆他的掌握之中。不但如此,他还派人潜伏到朝中权臣、重臣府中,一则监视,二则是为了将他们拉为己用。” 柴迅欢喜起来:“你还一直关心着我?” 她可没心思说这些无聊的话题:“我今儿是想问你,倘若你选择继续争逐帝王路,你知道自己面对是什么?你有把握斗得过柴通、柴违?” “本王才是嫡子,他们凭什么和我争。如果我做不了储君,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待那时,我保不了自己,也保不了你。哼,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子居然会做起青楼生意来,他素来最瞧不起青楼女子,背地里做这种勾当。” “你就别在这儿诧异了,就我个人来讲,我不希望你介入这场皇子之争中。可是不争,就并不意味着别人会放过你。所以,这主意还得你拿。”雨姗不想做站在他背后算计人的阴险女人,也不愿看柴迅伤得遍体粼伤。 真真是好矛盾。 “我们都错看了鲁王,放浪不羁、风流多情也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机其实并不在吴王之下。你不但要小心吴王,也得防备着他。”雨姗从桌上抓了只苹果,咬了一口:“吴王步步为营,鲁王扮浪装愣,你的两个对手可都不弱。如果你真要走这条路,就必须寻到最好的同盟者,你需要拉拢武将,因为他们手握兵权,自古以来,握兵权者就握住了权力;其次,你需要最好的军师为你出谋划策;最后,你需要人心。” “这里,我有几个建议,合不合适由你权衡。”雨姗就像在和一个孩子说:今午吃什么呢?馒头还是米饭?自始至终,都轻淡而平静的说着,就像这些事与她无干,“皇上登基之后,对忠心跟随永康帝的臣子进行最严厉的打击,他们的妻子儿女,或沦为奴婢,或贱卖青楼,你可以设法帮助他们。对于永康帝时留在京城、各地的官员,有能力的,你也要帮则帮,这些臣子的关系错综复杂,弄不好你今所帮之人就是某人的表兄弟、学生、老师……” “姗儿真好,没想到即便你人在百花坊还处处想着我。” 柴迅欲揽他入怀,雨姗却已经闪躲开来,继续吃着苹果。 “今儿我带回了三个姑娘,她们是永康帝时京城守将王童的两个女儿,还有一个是户部侍郎刘元恩的千金,我要你善待她们。” “王妃有令,本王不敢不从。”柴迅一阵欢喜,俯身要拜,却被雨姗一把制住:“还有一事要交托你办。” “什么?” 雨姗很快就想到了安嬷嬷,她答应过她的事至今都未办好:“改日得空,见了皇上、皇后,为安嬷嬷说说好话,在皇上那儿讨一纸封赏,一、二品的诰命夫人不想奢望,封她个三、四品夫人就行,毕竟你我都是她一手带大的。还有大管家泰伯,他以前虽是永康帝那边的人,你也要全力收服,如果你连身边的人都收服不了,往后还如何图谋大事。” 柴迅满心都是感动,狠不得一把将她吃掉。 “帮我请安嬷嬷过来说话。” 柴迅出了房门,令杏子去请人。 雨姗拍着有些昏昏乎乎的脑袋,昨儿一宿未睡,今儿白天就睡了一个时辰,浑身都不自在,难道她当真是老了。 “老奴拜见殿下,见过王妃。” “干娘,进来吧!”雨姗随口一句。 柴迅眉宇一拧,满是诧异,她何时认了安嬷嬷做干娘,他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雨姗道:“请殿下回避一下,我与她有话要说。” “是。”柴迅转身离去,大门未关。 安嬷嬷进入房中,道:“干女儿,怎么当着殿下的面叫我干娘?” 雨姗一愣,她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道:“唉,着实女儿大意了,近来发生了太多事,一时未注意。”拉安嬷嬷在身边坐下,雨姗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这是给干娘的零花银子。宝宝的病越发沉重了,近来折腾得食之无味,寝又无眠……” “都是那刘氏姐妹干的好事,我饶不了她们。” 柴迅想知道雨姗与安嬷嬷之间还有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饶到馨怡阁的后面,纵身一跃落在院里,屋子里很静。 “干娘真是查清楚了?是她们……”雨姗还有些不信,她们住在豫王府,哪来的化心散。 安嬷嬷冷声道:“干女儿,我派人查得真真的,确实是她们姐妹三个干的。那毒,是刘氏从她吴王府妹妹那儿要来的,就前些天贤夫人怀了身孕,刚一证实就落了胎。我死死瞒住消息,说是胎儿保住了,正在养胎。想借此引出背后下毒的人,后来有人说,就在贤夫人落胎之前刘氏吴王府的妹妹来过,姐妹二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半晌。我就特意留意贤夫人的饭菜,私下令几个心腹倍加小心,就在刘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下手时,竟被我抓了个正着。这件事,我不想惊动殿下,就先行压了下来,夺了那丫头的药,私下请了郎中来看,确定是化心散。” ------------ 第178章 下毒之人(2) 安嬷嬷说完骂道:“这个恶毒妇人,竟害你如此痛苦,害我外孙儿吃了这么多苦,我真恨不得把这药也下在她的食里,也让她生过一出娘胎就中毒的孩子……” “干娘,你说刘夫人也怀孕了?” “最近她老是称病不出门。每次传郎中,都那一个。前儿我出去,正巧遇到吉祥从外面抓药回来,我问是什么病,只说是风寒。我可不信,就夺了吉祥的药细细地闻了一遍,别的我不知道,当年在宫中时,娘娘们吃的保胎药闻得多了,一闻就是安胎药。她这是做了亏心事,怕有人用同样的法子害她,故而怀了身孕也不敢张扬。她们姐妹三人,素来一心对付贤夫人,也不知是刘夫人怀孕,还是慧夫人、丽夫人?” “干娘,你可不能做出害人胎儿的事。有过是他们的母亲,和孩子没关系。宝宝一出娘胎,没学会吃饭就先学会吃药,这种心情我最是了解。你把那药给我,我可不能让你老因我去害人。而今宝宝病得沉重,我只是希望上天怜见,能让我尽快寻齐治病的良药,也让他早离病痛。” “女儿,你傻不傻啊,她们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要帮她们,你忍得下,我可忍不下。” 柴迅在二人谈话中,听得真真的,他一直生疑,可就是不知道是四个妾室的哪位,之前虽有怀疑,但今从安嬷嬷的话里已能证实。 “干娘,你把药给我。” “早丢了,没有。” “干娘……” 雨姗急了,她也不是心善之人,只是现在宝宝病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得上天眷顾。“干娘,算我求你了,你就把药给我吧。宝宝已经这样了,我们可不能像她们那样去害人。雨姗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的亲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女儿,为娘真的早已把丢了,真的丢了。” 雨姗央求无用,安嬷嬷一口肯定只说是丢了。 “真的丢了?” “丢了,我怎么会留下那害人的东西。” “丢了就好。还有,此事你、我知晓就行了,莫让殿下知道。他若知晓,这心里头一定会很不舒服的,再则,我就要出远门了。” “出远门,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去天山、去苗疆,我要去给宝宝寻药。剩下的几样,问了好多人都没找到,只要去那些地方看看能不能寻得。” “和殿下说过了?” 雨姗摇头。 “就算他知道,还不是干着急,宝宝剩下的日子就一年多,我总不能坐在这儿等。我等不了,出去找找机会总要大些。殿下不曾带过宝宝,和宝宝的感情较淡,若是孩子有一天去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痛苦。我只希望,其他几位夫人能为他生下健康的孩子……”雨姗泪水涟涟,用帕子拭去泪珠,“我一定不能让宝宝有事,干娘若真为我好,就不要害人,就算是为宝宝祈福了。” 她又要离开,却不告诉他。 柴迅的心很痛。他窗下起身,安嬷嬷见到突然冒出的人,惊叫一声。 “你什么时候也偷听起人说话了?” 难怪她要他替安嬷嬷讨封,竟是因为认了安嬷嬷做干娘。 “本王若是不曾听到,你们俩还打算瞒多少事?” 她要离开,这样的消息撕得他的心好痛,柴迅一个箭步,将她紧紧地抱住:“姗儿,我错了,你不要离开……” 撩开纱帷,雨姗泪似雨下:“宝宝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必须为他治病。你不要这么自私,那也是你的孩子啊,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他被病痛折磨,看他不到十五岁就命丧眼前……殿下,我做不到啊。你让我去寻药吧,让我错过为宝宝治病最好的时机,我劝不了自己,你若阻拦,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连劝她的机会都没有,柴迅却唯有选择让她离开。 “我放你离开,那你……还能回来么?我去哪里找你。” “你在京城也不要闲着,托人打听那些药,千年红参我已经买到了,其他三个再找找,多方找找,总能找到的。我想上苍不会这么残忍,不会让宝宝继续承受这种痛苦。王府里面,干娘会帮衬着你,你要待贤夫人好,她刚落了胎,心里一定很难过,抽空过去看看她……” 柴迅将头埋在她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安嬷嬷出了馨怡阁,老泪纵横,握紧拳头:“我饶不了你们!” 如果最初,她明白那是雨姗与她示好,更多的则是利用,可这一年多来雨姗时常令人送布料、送银两,那些关怀早已经打动了安嬷嬷尘封的心。 这一夜,相对无言。 满桌的菜肴,雨姗没有说话。 如果寻齐了药,她不会再回到这里;如果寻不到药,她余生也将生不如死。 山高水远,她是不想回来了。 尽管她面上与柴迅说话,可心里还在暗自埋怨柴迅。 她阻止安嬷嬷用同样的方式用在刘氏姐妹身上,那是因为将来,或许能陪柴迅身边的就她们和贤夫人了。她已经没有再陪他走下去的勇气,看到了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妻妾间的算计,她离开的心更坚定了。 “答应我,无论走到哪里,都给我捎封信。” 雨姗笑:“天山雪池,了无人烟,就算想送,我也很难做到。” “倘若我寻到药,又如何联系你?” 这倒是一个问题。 想到宝宝,雨姗必须要留下与他联系的方式。 “若是寻到药,就去西山顺遂居,放心把药交给他们。” 雨姗实在很困了倒在罗帐,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时分,床前扒着柴迅,他一夜相守。若是以前,她会怜惜,会心软,可现在却没有半点这样的心绪。 雨姗陌生地看着柴迅,她想告诉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从此后,她会躲他远远的。可她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她就很难离开。 她已经不再爱他了,甚至将曾经的姐弟情也折磨殆尽。 雨姗下了床,走到几步,身后被柴迅紧紧地抱住:“姗儿。” “往后,你要怎样都由你,我不会再管你和多少女人好过,四个、五个,还是四十个、五十个……” ------------ 第179章 中天仙露(1) 她不在乎,即便和他生了宝宝,可她从来都不曾拿柴迅当自己的丈夫、男人,只是弟弟。姐姐又怎么会吃弟弟的醋,又怎会在意弟弟有多少女人。 “不,我只要你。当我看到你和柴违那样时,才知道有多在乎你。我都了解,原来我和她们亲近时,你就是这么痛。姗儿,原谅我,你发誓,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雨姗给不了他任何的承诺,因为她不想回来,要她如何答应。 吻,密密地落下,覆在额上,点在腮边,像夏日清晨的凝露,轻柔地滑过她的脖颈,温柔地落过她的脸颊,最后叩在唇瓣,一点点的滋润,似蜜蜂眷恋着初开的花蕊,似雨露滋润着大地…… 这是怎样的痴情,又是如何的温柔,可她平静得像冰山,静静地站着,她在冒险,也在用心掂量他们之间的情意。 爱,还是不爱? 她以为自己可以理智,当肉体的欲望冲破最后理智的闸门,她失去了方向,如淤泥软在他的怀中,她用力想推。 “快放开,快放开……” 就在她想要挣脱的时候,她却被他点住了穴道。 柴迅将她抱入罗帐,解开她的罗衣,直至彼此袒露相对。 “不许碰我!”雨姗绝决地道。 “姗儿,你不也很想吗?半年多了,我就没有真正碰过别的女人。” 想骗她,她可不是小孩子,这样的鬼话谁会信。 柴迅道:“你不信,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贤夫人、刘夫人……只有我在喝醉时才能把她们当成你。这些日子,我醉了几次?七次,每次都是因克制不住的想你……” “不许碰我。”她不该想要用肉体与理智来掂量轻重,她未沉陷,却让柴迅疯狂,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在她的身上发泄着欲望。 这是他压制许久的相思之痛,这是他一次次魂梦之间渴望得到的人儿。 他累了,侧卧在她的身边。 她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的感觉,突然她觉得他好脏,她有好脏。浑身动弹不得,可心却痛得了一个窟窿,血从那里涌出来,一点一滴似要把她抽空一般。 柴迅的手指轻柔的、美妙的像游走在琴弦上,漂亮的弹跳着。 “你又想做什么?” 雨姗厌恶地看着他,脑海里都是先前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血淋淋淌血的心。耳畔忆起了华俊说过的话,她怎么可以…… 雨姗道:“不许再碰我。” 她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在柴迅略施小计的伎俩,她就变成如此的柔弱,就像小羊羔遇到了大灰狼,她注定是那个被吃掉的人。 柴迅对她的话根本不屑,笑得诡魅非常,他居然诱惑她。 雨姗止不住笑了,是讽刺的笑。 “你终于笑了。” “快解了我的穴道。” 昨夜他扒在床前一宿,还以为他是敬重,她的心刚放下防备就被吃干抹尽。 “不解,不解,本王今儿还没把你侍候舒坦呢。”柴迅诡异地坐起身,伸手取了地上的锦袍,裹在下身,他走到门口对着外面高声道:“来人!” 一名家奴飞野似地过来,他附在耳边说了两句。家奴打量着柴迅,将头探进房内,尚未瞧得真切,柴迅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妈的,王妃是你瞧的,快去。” 不一会儿,小厮就回来了,柴迅拿着一只小瓷瓶,笑嘻嘻地走到罗帐,坐下身:“姗儿,这可是好东西。” 雨姗一望,只见那瓶子里贴着一张红纸,上写“天仙露”,这是皇宫内不外传的迷,据说效果尤其好。应天帝登基,各地敬献美女无数,为了让自己大殿雄风,他没少用天仙露。这药的离奇之处,就是男女通用。 “柴迅,你又想干什么,快拿开,再不拿开,我就……” 话还未说完,柴迅打开瓶塞将两滴天仙露滴入她的嘴里。 “呸!呸——”雨姗喷出两口清泉,“快解开!” 柴迅面上中了两口,知她是真的生气,忙解开穴道。 雨姗气愤填胸,内腹里蓄着一团火,是她的怒气。她能如何,已经被他吃过一回了,而她却只有甘受。 雨姗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衫,刚走到门口,腹内灼烈的火焰更胜了,她定定神,回头时柴迅已经开始整理衣衫。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夫妻间有这样开玩笑的吗?给我下媚药,你脑子有问题啊!” 她不是已经吐了两口么,为什么腹内的火焰越来越甚,体内像有万千只虫子在挣扎着,撕咬着,脑海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有幼时公主们偷出来的春宫图,还有柴迅与妻妾们交合的场面…… “你说夫妻,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妻子了?” “快把解药给我,解药,我要解药。” “我就让取了药,可没……” 柴迅话还没说完,雨姗披着长发跑出馨怡阁,这一次肯定出大笑话,重要的是,她已经不爱柴迅了。这不是让她为难么?她一定要找到解药,这东西应该是在书房吧。 “喂,喂——” 柴迅追了过来,雨姗没跑多远,血脉贲张,药效发作,浑身发软,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两滴天仙露,一滴就难以抵抗,这两滴…… 雨姗回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柴迅,她好像看到一个绝美的男子走过来,笑得魅惑,风度翩翩。 柴迅被雨姗疯狂的推倒在地:“姗儿,姗儿……” “闭嘴,老娘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 两个人纠结起来,一路滚着到了小径旁边的草坪上,初冬的草坪有些凉。 有人惊呼一声,柴迅大声道:“快,快拉帘子!” 帘子,这可是在草坪,哪里来的帘子。 几名家奴听到,很快就在草地上铺下红毯,一张开网般的红绸铺天盖地落下,像一只大罗罩,将二人罩在其间。 男女的高呼低吟,众家奴、侍卫只听到红绸罩里传出的男女之声,时而像从胸腔里迸出的高吼,时而又柔似呢喃,红绸时而鼓起,时而凹进。最近的地方站着两名王府的太监,随着二人的动作不停地拽拉着罗罩。 ------------ 第180章 中天仙露(2) 安嬷嬷过来时,便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正欲大怒,却见草地上有只圆形的红罩,什么时候殿下准备了这样一件东西。 正待问,一名侍卫过来:“嬷嬷请回去,殿下不让人接近这里。” “姗儿,姗儿,姗儿……”一声高似一声,柴迅传出杀猪一样高呼声。 雨姗却早已经骂了起来:“你搞什么鬼,你想害死我,下药的是你,现在你又?” 柴迅道:“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也来点。” “你当这是酒啊,喝那么多?” 草坪时传出一阵阵的高声呐喊,回荡在豫王府的上空,如大海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一浪接着一浪,整个园中除了两名侍候的太监,再无旁人,无论侍卫、家奴还是婢女一律退避。 不知过了多久,雨姗才慢慢恢复了神智,自己身在圆球似的红罩之下,浑身赤裸,忆起柴迅喂她服天仙露之事,愤怒、懊恼一并袭来。扬手就是一拳,重重地击在柴迅的胸口:“王八蛋,你敢算计我。” 柴迅药效发作,她再重的拳都感觉不到丁点的疼痛,只有疯狂的纠结、痴缠,这样的眷恋,以这样的怨恨着,令彼此都无法抗拒,唯有尽情的沉陷,倾情的缱绻…… 待柴迅药效散尽,两个人皆似被抽干的躯壳,软卧在红罩之中,不知何时太监们塞入了两床被褥,他和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绸顶,看着阳光透过红绸的缝隙,露出奇异的光芒。 “你就是这样和她们玩的?”雨姗头脑里一片空白,她早已经糊涂了,辩不清说不明的情感爱恨,都像死水一般的沉寂。 “不,和她们是想你想得醉了,她们从来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替身。”柴迅担心她误会,将她揽入怀中:“第一次对女人下药,第一次为你服这种药。” 为什么听他说第一次,她会觉得心里有些欢喜。 “不许用她们用这种药。” “我答应!” “不许再喝酒,不许把别人当成我,不许……” 柴迅直直的望着她的脸,轻柔地抚摸,光润的、细腻的,像婴孩弹指可破的肌肤,这样的她才是他想要的,这样的她更令他不可自拔。亲吻上她的额头,柔情万千:“早点回来!” 雨姗一把勾起他的下巴,放纵的、高傲的盯着:“给我记住了,要是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再敢乱来,我就不回来了,让你和她们玩去,别以为除了你,我就嫁不出去。” 她要离开,却不能刺激到他。当初被他强占、被他强娶就是最好的证明,柴迅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刺激。 “怎会呢?你可是有一大堆的追求者。” “滚开,拿出点男人样给我瞧瞧,别让我小瞧了去。”雨姗一扰推开柴迅,从红毯上拾回自己的衣衫,套在身上,整好衣衫出了红绸罩:“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东西?” “为你准备的。”柴迅得意的笑着。 她算是掉进他设好的陷井里了,她一心为他,可这家伙把所有的心眼都用到她身上了。雨姗想着,心里更气了,弯腰掀开红绸,柴迅叫了一声。 “你就喜欢玩这些,以后给我老实点。” 听到雨姗那训人似的腔调,柴迅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他就是要找回原来的她,他就是要迫她与他好。 雨姗刚出了园子,那边小径上就看到庆儿姐妹和碧菱,三人正缠着杏子。 “姐姐,这都一宿了,我家姑娘去哪儿了,求求你了,带我们去见姑娘吧。” 雨姗调头就想开溜,杏子唤了一声:“奴婢见过王妃。” 雨姗不理,继续要走。 杏子道:“王妃还生奴婢的气呢?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害得王妃和大公子受了那么苦,奴婢……” 雨姗挥着手,一手捏着嘴巴,抢出异样的声音:“好了,好了,都忙去。” “是!”杏子应了一声。 碧菱听说是王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禀王妃,我家……” 话还未说完,就被杏子一把捂住了嘴巴。 雨姗闷头飞野似地往馨怡阁奔去,不敢让碧菱听到自己的声音,更不想被她们认出来。 庆儿道:“姐姐,我家姑娘……” “还说呢?知不知道我家王妃刚和殿下和好,若是让她知道殿下带了玉姑娘回来,又是一场风波。你们给我记住了,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玉姑娘的事儿。” “可是,我家姑娘在哪儿?”碧菱不甘心地问,大家是一起进的王府,玉倾城没有下落,她们三个都是跟着玉倾城的。 安嬷嬷带着两名侍婢走了过来,在数步之外停住,歪着脑袋将三个姑娘打量了一番。道:“你们就是昨儿刚进府的婢女?” 三个齐齐施礼。 安嬷嬷道:“殿下交待过了,往后你们三个就在府里任职,你们跟我走吧!” 碧菱道:“那我家玉姑娘知道么?” 安嬷嬷颇有不耐烦地道:“就是她央托殿下照料你们的。走吧!” “玉姑娘现在在哪儿?” 杏子快把碧菱给烦死了,道:“出府了。昨儿她刚进王府我家王妃就回来了。殿下只好先将她送走,堂堂豫王府难道还不比百花坊里好,真是固执。” “姐姐,姑娘真的走了?怎么没和我们打招呼?” 杏子再也受不了,大声道:“我说你烦不烦啊,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她真走了。” 安嬷嬷转过身来,看着众女,道:“殿下交托过,以后你们三个都是这王府里的上等丫头,说话做事要有身份,不乱问,不乱说,不乱做回头我会把府里的规矩教给大家,等你们对各处熟悉了,我会派你们去各处管事的。” 杏子不解,道:“嬷嬷是不是听错了。她们三个是从青楼来的,殿下要派她们管事?” 安嬷嬷瞪了一眼杏子:“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府里的规矩你是懂的。今儿你问得太多了,殿下要怎么安排,我哪里能问。” 杏子忙忙应道:“是,是,是奴婢多嘴了,望嬷嬷恕罪。” ------------ 第181章 进宫见帝(1) 安嬷嬷安顿好三个姑娘,找了府里老人教她们背豫王府《府规》。 杏子还是有些好奇。 安嬷嬷料理完事,就来了馨怡阁,进门就瞧见柴迅与雨姗正在用膳。 正要退去,雨姗唤了声:“你老进来吧!” 安嬷嬷进入房里:“禀殿下,你交托的事已经办好了。” 四下无人,反正她已经说漏了嘴,雨姗也不避讳,道:“干娘,今儿我带回来了三个丫头,你好生照料一下,别让人欺负她们,等调教好了,将来能派大用处。” “你带回来的,不是说是什么?”安嬷嬷小心翼翼地瞧着柴迅。 雨姗笑了一下,站起身用筷子夹了块松软了红烧肉,道:“干娘,你猜不到吧,名动京城的玉倾城就是你干女儿我……” 安嬷嬷张大嘴巴,红烧肉从嘴里滑落下来:“这……这……这成何体统……” “你干吗吓成这样。这事儿就我们三人知道,我在百花坊里都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不去百花坊我还能替他打听到那么多的事。他都不计较,你老就别再担心了。” “可是……” “哎呀,没什么可是。只是干娘你不说出去,谁人会知道。”雨姗反问着,“你今儿也忙了一天,这儿也没外人,一起坐下吃吧。” 柴迅表情淡淡的,当雨姗说“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时,抬眼看了一下,心里暗道:柴违到处宣扬说他如何与玉倾城风流等等,还有他亲眼瞧见的亲昵之举…… 雨姗起身闩上大门,坐下身来,接安嬷嬷坐下。 “今晚,你去把宝宝接回来吧,我准你外出寻药,可你们离开之前,我得让父皇见见宝宝,让父皇给他赐个名字。” 雨姗听罢,扑腾一声放下筷子:“他是我儿子,别想让他和你一样,一辈子过不上清静日子。要立长、立世的让别的女人生去,别打我儿子主意。” 安嬷嬷却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笑道:“王妃,你别和殿下争吵。宝宝是你儿子,不也是殿下的儿子。哪有孙子不见祖父的,孩子都有一岁多了,你再不让他拜见祖父实在太失礼。” 她才不要进宫去那个什么父皇,想到晋王妃母女,母亲和弟弟,她不想原谅那个人。就是柴迅这家伙,她还未真正的原谅。 柴迅不紧不慢地道:“我可听人说,前些日子北凉送了一只血莲给皇后补养身子,明儿不去,回头被皇后煲汤吃了,你可别后悔。” “血莲,真是天山雪池百年难见的红雪莲,红若鲜血的那种?” 柴迅忍住笑意,频频点头。这个时候,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只有她想要的东西。 “那你说,宫里会不会有火蟾蜍和冰银蛇。”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去求父皇,会比我开口容易得多。” “为什么是我求?你才是他儿子。”她算哪根葱,儿子永远是儿子,可这儿媳以前是刘氏,现在是她,天晓得明天又换成谁。 “你要跟人讨血莲,怎么也得把孩子带上,若是皇后知道我们不是贪心,而是真的为了给孩子寻钱,她不会不给的。” 雨姗心动,望着外面想了起来。柴迅的话似乎有些道理,手捧耳际的一缕发丝:“最好别骗我,否则我饶不了你。如果是要进宫的,索性就多要点东西,干娘去、大郡主去,我和你带着宝宝也去……” 安嬷嬷得令,去贤夫人那边传话。 贤夫人的女儿如今已近两岁,好几次想让柴迅取名,柴迅道:“你瞧着取个吧。” 贤夫人识字不多,想了很久也没挑个名字,又担心取不好让人笑话,便一直耽在今儿,只是整日“乖女儿”地唤着。 午后,雨姗骑马离了王府,刚出门不远就发现柴迅跟了过来。 任雨姗怎么甩,就是甩不掉,柴迅就像是影子一般紧追着她。 不想让柴迅见到华俊,也不想华俊与柴迅说话。两个男人聚在一起,就准好事。 雨姗想了一会儿,调转马头迎上柴迅。 柴迅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似要逃避她的责问。 “你们俩离远点,我和殿下有话说。” 两名侍卫退闪一边,雨姗道:“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人家是郎中,只有他能救宝宝,你一出现,万一他不给宝宝配药怎么办,虽说药能寻齐,可如何配制只有他知道。” 柴迅心里想道:鬼知道,那人是做什么的?上次他在馨怡阁外面瞧见过,那人长得像个妖孽,柴迅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人,俊就俊罢,居然美得像仙子。 “别以为不理就成,马上带人离开,不许跟着我。再跟着,今儿我就不去接宝宝了。” 雨姗的固执柴迅是领教过的,见她真的生气,只好带着侍卫站在原地,未再跟去,大声道:“我在这儿等你,别太久了。” 雨姗烦得紧,没有应话。快马扬鞭,很快就离了柴迅的视线。 华俊携宝宝、奶娘等人住在郊外一处幽静的小宅院里,依山傍水,古木遮天蔽日,绿荫沉碧,枯叶飘洒,金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织就成无形的金网。人行林间,仿佛披上世间最华丽的袈裟。 青墙青瓦,一人多高的篱笆墙上爬满绿藤,时至初冬,早已一片枯黄、凋零,唯有笆墙下的雏菊笑放依旧。 近了院,狗吠声起,雨姗将马儿拴在院门外的大槐树下,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随意的一句,她已把有宝宝的地方当作家。 对于孩子,母亲就是孩子的家;对于母亲,孩子就是母亲的家。 华俊与奶娘闻声离房:篱笆墙外,一抹熟悉的身影,含笑顿首,两分羞涩,三分欢欣,像一只欢快的鸟儿、似翩飞的蝴蝶,从笆门外飞奔而来。 华俊道:“还担心你回不来呢,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就离开。” 心头泛上愧意,雨姗抱住宝宝。 宝宝看到雨姗熟悉的脸庞,小脸一挨,亲昵地在她的脸上衬着,母亲的肌肤如丝绸般光滑,是他的最爱,他已经习惯了与母亲这样嬉闹。摩挨一会儿,宝宝一下又一下地亲着雨姗,嘟得她满脸唾液。 ------------ 第182章 进宫见帝(2) “你怎没有带包袱回来?”奶娘问。 “我有话与你说,先进屋吧。” 小芝在厨房忙碌,奶娘藉口说要帮忙。 “他说,北凉给皇后送了一株血莲。我想带宝宝进宫讨要,如果拿到血莲,我们就剩下火蟾蜍和冰银蛇了。” 华俊的心,从云端飘飘悠悠落起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次进宫不会如此简单。宝宝进宫,见到奉天帝、皇后,就成为豫王府的嫡长子。 华俊喜欢宝宝,更喜欢雨姗,同时失去两个喜欢的人,他很担心。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你是天下最好的郎中,除了你没人能给宝宝治病。” 雨姗不愿去想今日上午发生在豫王府的事,她违背了自己的心愿,违背了理智,可是天仙露的药效令她心神大乱,令她不由自己的犯错。 “我在这里等你,三天后,你不来,我们就先离开。” “我会在三天内回来,我一定要拿到血莲。” 令奶娘收拾了宝宝的两身换洗衣衫,雨姗背上宝宝踏上回京的路。 没走多远,宝宝反应过来是要随母亲离开,哭闹起来,吵着要华俊,雨姗边跑边安慰。 走到最初分手的地方,就见柴迅站在路口,满脸笑容的望着她们母子。 将包袱抛与柴迅,从背上放下宝宝,抱在怀里,宝宝伸手抚摸着雨姗的脸蛋,细腻如水:“娘,娘……” “我是娘,不过两三日不见,你不会连娘也忘了吧。” “不——忘——” 雨姗乐了:“几日不见,宝宝又有长进了,会说两个字了,来,娘亲亲。” 回到王府,宝宝已经睡熟了,雨姗轻柔地将他放在罗帐,正要转身宝宝“哇——”大哭起来。柴迅坐在一边,看她哄孩子。 宝宝半梦半醒间,闭着眼睛只闹,雨姗似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衣衫。 “你做什么?”柴迅问。 “孩子抱奶娘的习惯了,让他抱着也死不了。”雨姗继续解衣。 柴迅霸道地道:“不行。” 雨姗眯着眼睛:这都什么人,这可是他儿子。“为什么不行?” “那地方只有我能碰,不许让他摸。” “莫名其妙!”雨姗正要继续,柴迅大声道:“来人,把大郡主的奶娘叫来。” 大郡主的奶娘来了,见到一个瓷娃娃般的可怜男孩,解衣躺在罗帐,宝宝一手奶娘的胸脯,一手轻柔地抚摸。 “还真是本王的儿子,比本王还色。” 雨姗推了一把:“不许胡说,他可是孩子。”打开包袱,从里面拧出一只纸包:“找人把这药煎了,宝宝可不能断药,弄不好就会犯病。” 柴迅提了药往外走,雨姗拉住他,叮嘱道:“宝宝有病在身,不能再中毒。这会要了他的命,找个可靠的人去做,明儿六更时送来,四碗水煎成两碗,连煎三天。” “我亲手给他煎,行不?” “得,你煎药,还不得煎坏了。找个熟手,让人看紧了,若是宝宝再被人下毒,我找你拼命。” 宝宝就是比他重要,现在她心里哪还有他的存在,她一颗心全被宝宝占完了。 奶娘早已将柴迅与雨姗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即便贵为王妃,依旧难免别人陷害,这么个可爱漂亮的娃娃,居然有病。 给孩子喂药是件很辛苦的事,雨姗让柴迅将他抱住,自己捧着药碗就要灌。安嬷嬷在旁瞧得心疼,这么小的娃就得受这份罪。 宝宝看着药,可怜巴巴地盯着,不停摇头,口里嚷道:“不吃,不吃……宝宝,不吃……” “怎么能不吃呢?你不吃药,回头犯病,还不得吓死娘啊,乖啊!”雨姗狠狠心,学着华俊的样子,一把拧住宝宝鼻子,宝宝张大嘴巴,她扣住宝宝下巴,将药灌了下去,突然宝宝不哭了,雨姗一惊放开手,宝宝喷出一口药汁,放声大哭起来。 安嬷嬷在一旁瞧不下去,道:“真是作孽啊!” 宝宝挣开柴迅,落在地上就往安嬷嬷身边藏。 “宝宝,来,还没吃完,乖——” 雨姗要去抓他,他抓住安嬷嬷衣袖不停地摇晃:“姥姥,不吃,不吃……” 雨姗愣了一下,昨儿晚上回来时,安嬷嬷带了小孩穿的衣服过来瞧他,雨姗告诉他:这个得喊姥姥。幼小的他,竟然记住了。 安嬷嬷见宝宝唤她,心中一暖,将他护在身后道:“哪有给这么小的孩子喂那么多药的,不吃,我们不吃了。” “不吃怎么能行,吃完了药就能进宫了,可耽误不得。”雨姗要抓他回来,可安嬷嬷死死地护在怀里,就是不让雨姗碰到孩子。两个人对恃一番,雨姗有些急了。 安嬷嬷道:“喂药也不是这样喂的,你教给我吧,我有法子让他吃下去。” 安嬷嬷抱着宝宝到外面呆了一会儿,杏子将药换到了一只竹筒里在上面插了两截麦秸。 雨姗心急如焚,眼瞧着就到了进宫的时辰,奶娘带着大郡主早早就在外面候着。 “宝宝,来,我们玩,这里有很好吃的东西。” 宝宝看着安嬷嬷,她低头捧着竹筒,假吸了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着嘴唇:“呀,真好吃!”她将另一支麦秸递给宝宝:“你试试。” 小孩子最是好哄,宝宝低头吸了一口,用手指着道:“苦,苦的!” 安嬷嬷又低头,再假吸一口:“不是呀,是甜的,很好吃呢。该你了!” 宝宝又吸一口,抬头道:“苦的……” “怎会是苦的?明明是很好吃。”安嬷嬷自言自语,语调轻柔:“你再试试。” 宝宝再吸一口,这一次他抬头看着笑容满面的安嬷嬷,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弄错了,几口之后,好像并没有预想的那么苦。 就这样一来一回,连蒙带骗,宝宝居然把一竹筒的药水都喝完了。 “是不是很好喝?” 宝宝打着饱嗝,点着小脑袋。 “真是乖孩子,今儿你的表现很好,赏你两个甜枣。”安嬷嬷拈了两粒枣,塞入宝宝嘴里。 “还是你厉害,自他一岁后,就没自己吃过药。” 安嬷嬷得意起来,道:“这小孩子就得哄,有时候还得用点心眼。每次你们都拿碗灌,弄得孩子看见碗就怕,偶尔花点心思,换换装药的东西,就会消除他的恐惧。” “你老说得是。”雨姗抱着宝宝,给他换了外袍,一行数人坐上了轿子。 雨姗抱着宝宝,安嬷嬷则带着大郡主,三骑轿子往皇宫方向移去。 ------------ 第183章 进宫见帝(3) 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楼殿连阙,雕梁画栋,华丽辉煌,肃严静穆。或铸铜作柱,或两人围抱的古木为柱,黄金涂抹,朱赤为壁,橼饰金纹,刻玳瑁、龙虎禽兽,橼首皆作龙形,螭首翘望,口衔数丈流苏,下系硕大摇铃,风过处,铃声轻响,声声悦耳。 “皇上口谕,宣豫王夫妇!” 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传到太极殿外的柴迅耳中。 “儿臣(臣媳)拜见父皇万岁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玉体安康!” 太极殿内,华庭寂寂,黄幔耀眼,漆亮精彩,处处艳丽锦绣。龙座之上,端坐一名黄袍男子,两侧各坐俏美佳人,紫蓝、绯红宫装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撒发龙座两侧,依如两朵盛开的芙蓉。紫蓝清丽而素美,绯红高贵而华丽。 柴迅见到左侧的素衣美妇,微微一愣。 皇后笑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几日前新封的丽妃。” 雨姗道:“拜见丽妃娘娘。” 抬眸时,正迎上丽妃莹亮的眸子,目光交融,眼神交流。 雨姗惊异于丽妃的美貌,就像一块混在石头中的美玉,灼灼生辉,耀眼夺目,一袭华丽的宫袍,更衬出几分雍荣华贵。 皇后笑道:“晋西明珠、江南水晶,天下扬名,今儿两位美人都算瞧着了。” 这样的风姿,这样清丽脱俗的容貌,除了吴水晶还会有谁?柴迅不是派人送她入蜀么?怎会出现在宫里。 柴迅一手抱着宝宝,一边指着随安嬷嬷入殿的大郡主,道:“禀父皇,他们是儿臣的一双儿女,至今还没取名呢?今儿特意带进宫来,请父皇赐名!” 奉天帝走下龙座,缓缓近了两个孩子身边:大郡主少见生人,早已经闪躲起来。宝宝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奉天帝。初生牛犊不怕虎,模样甚是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看看雨姗,用稚嫩的声音道:“宝宝。” 奉天帝笑着,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宝宝算什么名字,呵——” 宝宝看着奉天帝,小脸一挨,在奉天帝脸上亲了两口。 奉天帝顿愣,须臾哈哈大笑:“真是个小机灵,好,皇祖父给你赐名,叫什么好呢?” 世人都道隔代亲,抱着宝宝奉天帝满心欢喜。“来人,把上次钦天监给皇孙们挑的名册拿出来。” 一岁多的宝宝,虽说好多话还不会,可已经能听懂大人们的话。 奉天帝落坐书案前,腿上坐着宝宝。打开长卷一般的书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奉天帝近乎自言自语:“柴适的子嗣皆是单字,我的孙子们皆为两字,这一辈该是日字当头,柴通的儿子选的是昱字,柴违的儿子选的是显字,那么……” 宝宝伸出可爱的小字指头,指着上面一个名字:“景,景……” 雨姗道:“宝宝,不要乱说。” 奉天帝笑,“你认识这个景字?” 宝宝点头,用手继续指着其他的字,念叨:“元、文、天……” 奉天帝笑得很大声了,“多大的孩子,居然会识字了。”“皇爷爷的乖孙,皇爷爷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名字,最好的。” “景隆,柴景隆。”奉天帝将那个名字指给他看,宝宝道:“丑……” “丑?你说这个字长得丑?”奉天帝依旧笑着,“那你喜欢哪个名字?” 宝宝只挑了那几个识字的得,最后落在“天”字上。 “景天,你喜欢景天这个名字?” 宝宝点头。 “柴景天,不错,这名字够响亮、够霸气,比皇爷爷有眼光,好,皇爷爷就赐你柴景天……”话还没说完,宝宝又在奉天帝脸上亲了一口。 乐得奉天帝欢喜不已,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孙子,也是最爱他的女人的外孙。爱与被爱的结晶,对宝宝更有一份说不出的喜欢。 雨姗道:“父皇,这里还有一个呢。是豫王妾室贤夫人女儿,豫王长女……” 奉天帝今儿高兴,用手示意孩子过去,可大郡主除了母亲、奶娘,少与旁人接触,安嬷嬷她也见过数回,今儿出门,就与安嬷嬷熟络些。见奉天帝招手,听得又躲到安嬷嬷身后。从安嬷嬷身后露出一双胆怯的黑眸,只一下,看罢之后又躲起来。奉天帝心里略有不悦,一相对比,越发觉得宝宝可爱。 奉天帝思忖片刻,道:“就叫沐锦吧。” “沐锦?”雨姗不明白是哪两个字。 一边的皇后笑道:“沐浴之沐,锦绣之锦,是个好名字。” 其实奉天帝想说的是“慕锦”,羡慕之慕,可因皇后如此一说,又不便驳了面子,道:“正是这两字。” “皇后,今儿难得豫王夫妇进宫,你去准备一下酒宴;丽妃,去备歌舞。” 二人各应一声,离开太极殿。 众人齐声高呼:“恭送皇后,恭送丽妃。” 奉天帝依旧怀抱着宝宝,现在他叫柴景天了,瞪了一眼柴迅,颇有些不悦地道:“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带进宫里给朕瞧。你们俩实在过份了,还有你,身为豫王妃,动不动就闹离家出走,成何体统?” 安嬷嬷见奉天帝指责二人,放开沐锦跪在地上道:“皇上错怪了。”“老奴禀奏皇上,大公子一出生,就身中剧毒,王妃着急难过,这才带了大公子在民间访药,这孩子瞧着可爱,谁能知道,这孩子若不及时解毒,怕是活不过十五岁的。” 安嬷嬷一说,雨姗开始在一边难过起来,想到宝宝或许真会如此,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滑。 “谁害朕孙儿,朕将她千刀万剐。” 安嬷嬷见机会难得,禀道:“是王府里之前因为私自服药堕胎的刘氏,王妃怀这孩子四五月时,被她毒害,大人无碍,可毒气却转到这孩子身上。” 奉天帝细细地审视着璧玉一般宝宝,颇有些不敢相信,道:“传太医!” 很快,就有三名御医过来。 轮番给宝宝诊完脉,奉天帝道:“情况如何?” ------------ 第184章 讨取血莲(1) “回皇上,皇孙心肺虚弱,似从胎里带来的,像是……” 奉天帝道:“说!” 太医乙道:“像是中了化心散之故。这种药最忌孕妇沾上,不但害母亲从此难育子嗣,更会害孩子一生。不过,好在这孩子还算有福气,遇得名医,懂得如何为他调养,如今虽心肺虚弱、心脉不稳,但一时无性命之忧。只是……” 柴迅听罢,脸色巨变:中了此毒,母亲会从此不育,而孩子也会中受害不浅。为什么她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她要与另一个男子分担这样的痛苦,却不向他支吾半句。 奉天帝瞪了一眼。 太医甲示意,继续道:“好在孩子尚小,若遇良医定能扭转。若是不然,怕是活不过十岁。” 十岁,华俊告诉她,可说的是十五岁。如此可爱的宝宝,视若自己性命的孩子,或许竟活不过十岁,一颗被拧得生疼,一阵失神慌乱,雨姗的眼泪化成了泉水,是震惊,是意外,她不要哭,更不要在太极殿上流泪,强迫自己咽下泪水,可眼里的水雾与莹莹光亮,没有逃过柴迅的眼睛。 他本想责备,可看她意外的神色,心中暗自思量:难道连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从此难育子嗣。或许宝宝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 奉天帝道:“太医之见,可有治愈的法子。” 太医道:“回皇上,我等医术不精,普天之下怕只有魔变医君能做到。” 还真是她们母子造化,居然一早就认识华俊。 “不瞒父皇,若要治愈,尚须几味极为关键的药,其中之一便是天山血莲、火蟾蜍、冰银蛇。” “天山雪莲,朕这宫里多得是,回头赐你们几棵。” 太医乙明白,道:“禀皇上,王妃所指的血莲,乃是天山之巅,百年难遇的红色雪莲,其色红胜鲜血,故而又称为血莲。” 奉天帝愣了一下,第一次听说雪莲里,还有红若鲜血的雪莲。 三名太医议论起来:“先用火蟾蜍吸毒,再用冰银蛇养心肺,的确是治逾此病最好的法子。” “只是这三味药,普天之下实在难寻。”雨姗福身,“倘若父皇这里有,还望得父皇恩赐。” 太医甲道:“微臣听闻,火蟾蜍喜呆潮湿之处,据说苗疆一代有此东西。冰银蛇则生长在雪山之中……” 太医乙反驳道:“医书记载,冰银蛇长于炎热大漠中。” 两人各抒己见,竟争执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 “是。”三名太医正要出门,太医丙却不忍离去,临离开时,对雨姗道:“王妃若是方便请移驾太医院。” 难道与她有话要说? 说了会儿话,宫女来禀,皇后已在栖凤宫设好家宴。 宫里,歌舞升平,丽妃穿着华丽的宫服翩翩起舞。 皇后近来瞧她越不顺眼,道:“皇上,臣妾听闻豫王妃舞技一绝,今儿不如让跳上一曲。” 雨姗不惧跳舞,只要能拿到血莲就好。 离了家宴,将宝宝递给安嬷嬷照看,安嬷嬷一人要照两个孩子,好在沐锦怕生,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传,旁人也不理会,而她则跟在宝宝后面。 奉天帝望着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女子,思绪飞到了二十多年前。 晋王府里,花厅之上,同样的女子也拥有过人的舞技,她不但歌舞一绝,容貌更是闭月羞花。 “你是不是靖王府的奸细?” “王爷,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那你为什么想要勾引本王?” “奴婢没有。” 他在矛盾与纠结之中,狠心将她嫁给了手下大将何大力,亲手将她嫁出王府。 在她款款步入轿子的刹那,她回过头来:“我不是奸细。” 那是一双令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眼睛,将她赶离了身边,他总会在歌舞升平的人群里寻觅她翩翩的舞姿。她是世间最好的舞者,但她不该成为奸细。 再相见,已是数年之后,她静静地站在王府的后院,是来寻何大力的。 她胆怯地抬头看着他,只一眼就拨动他的心弦。 她说:“他已经有两月没有回府了。” “你去守将衙门找他,怎会来王府?” 她低垂着头,道:“晋地要出大事了?” 柴洋惊叹于她的聪慧,一双敏锐的目光直视着她:眼波平静如水,没有在王府里的慌乱与柔情,只有淡然。 “我该死,王妃该死,但是他们不该死,请不要抛下他们。” “他们?是谁?”柴洋问。 她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妾室、孩子,将军的妾室、孩子,还有这……” “你知道得不少吗?你以为知道得这么多,今儿还能活着出去。”柴洋愤怒地锁住她的咽喉,越来越紧,似要把她的颈骨拧断一般,她没有挣扎,微合双目,从未有过的平静,她说:“能死在心爱男人的手里,我无怨无悔,你杀吧,死了什么都解脱了,十三年了,十三年来我活得生不如死……” 柴洋放开她的脖颈,她的眼里没有放松感,相反是更沉痛的绝望:“为什么不下手?” 柴洋道:“你要去向靖王的鹰犬告秘吗?” 她笑了,笑得凄美:“晋地鹰犬早就被你杀尽,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女人或许就该呆在男人的背后,不该参加到你们男人的战争之中。只是,阿洋,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吗?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 “你懂什么?你有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活活赶入坟墓时的痛苦吗?你有感觉到绝世的孤独与无助吗?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是建仁帝自己许诺,只要我母亲自愿殉葬,他就会善待我。他若无子嗣,就会让我做皇帝,否则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去死……”“是柴源父子阴谋夺位,他们才是叛臣逆子。” “既是这样,那你就把戏做足吧,莫让他们再有怀疑。”她痛苦的说着,眼神全都是绝望:“我愿意为你们去死,是我欠了你们,是我被人利用,我若死了,就没人会知道你们还活着……” ------------ 第185章 讨取血莲(2) 这就是她的选择,他一直以为陶妩儿的心里只有柴适一人,不曾想,她对他是真心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当看着从城里出来的人群时他迫不及待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没出来,她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她死了! 她说:“我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阴谋和诡计。” 她说:“终结痛苦的方式,或许就是死亡。我不要自己的孩子重复这样的路……” 可谁能想得到,他爱的女人和爱他的女人都死了。 面前的他们,是她们的儿女,当她们最后都选择死亡,为他掩饰他的行踪。只有她们死了,他才是最安全的,柴洋感觉到生平第二次刻骨铭心的伤痛。 为了回报刘美玉,他登基之后就追封她为孝仪皇后。 可是,陶妩儿呢? 思绪回来,奉天帝道:“皇后,朕记得,前些日子,你母妃派人给你送了一朵血莲。” 皇后想了一下,道:“你说它呀,昨儿二皇子缠着我非得不可,我实在磨不过,就把血莲给他了。” 奉天帝看了一眼柴迅,像是在说:血莲已经有人拿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酉时分,柴迅夫妇才离了皇宫回到自家府里。 如愿以偿地,次日就接到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豫王柴迅之子景天,聪敏可人,册豫王府世子;长女沐锦封沐锦郡主;贤夫人育长女有功,今封为豫王府侧妃;豫王府安氏,十余年照料豫王、王妃,功不可没,今封四品义安夫人…… 这一天,豫王府很是热闹,贤夫人最是开心,不但自己成为侧妃,更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有了封号,如今是王府的沐锦郡主。 圣旨到时,柴迅并不在家。 安嬷嬷如今成了义安夫人,不再穿奴婢的服饰,换成了锦衣华服,头抬得老高,走在哪儿都有人尊一声“义安夫人”。 经过刘氏姐妹住的西边时,她的头抬得更高了。 两名安嬷嬷的心腹丫头,喝了声:“没瞧义安夫人来了吗?” 众婢女齐呼:“义安夫人安康!” 走过之后,刘夫人颇有些不解起来:“这年月什么怪事都有,王府的大管家泰伯居然也封了五品管家,还有一个老奴才竟也成了五品义安夫人……” 心腹丫头道:“义安夫人,她们在说你坏话。” 安嬷嬷回转身子,双手叉腰:“是谁在背后咬舌根子?”她挥挥衣袖,道:“别以为叫你们一声夫人,你们就真成了王府的主子。哼——”她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在众人面前一晃:“瞧见了没,这可是皇后娘娘御赐的。” 金灿灿的银牌之中,豁然刻着“义安夫人”四个大字,周围还刻着藤萝状的漂亮花边,上嵌一颗橙色宝石。 安嬷嬷身边讨好的另一丫头道:“你们瞧见了没,不光是我们义安夫人有这牌子,就连许妃也有一块这样的牌子,有了这个才算是府里的主子。” “哼,就是,就算她们有了皇后御赐的品阶牌,最多也是个六品,我们夫人还是比她们要高出一级。”“以后呀,你们可别想使唤……” 义安夫人正在得意,那边小路上跑来一个婢女,欠欠身道:“禀夫人,世子又不肯好好吃药了,王妃请你过去。” 想到世子一落娘胎就生病,义安心头气,今日她一切的风光都是雨姗帮忙讨来的。说来还真是奇怪,雨姗一开口,不但皇后帮忙,连皇上也一口应承。大管家、老嬷嬷由皇上下旨御封的事自古少有。 义安转身走近三人,道:“你们知道世子的病是谁害的么?” 身边的婢女接过话,满是惊色:“夫人,是谁啊?世子那般可爱,是谁这么歹毒。” “是她,就是她,这个狠毒的女人在王妃怀孕时派人下毒,这才害得世子小小年纪就整日吃药。” 刘氏身边的慧夫人、丽夫人一听,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就是她害的,昨儿皇后就想派人赐死她,是王妃心善替她求情,说刘氏回禀怀了身孕。”义安一定要报复,狠狠地报复这个女人,她眯着眼睛,道:“你这肚子最好能争气,数月之后生不出孩子,你就是欺君大罪。”义安说完,阴狠地道:“还有你们两个,整天和她一唱一和,拿她当好姐姐,知道为什么就她怀孕么?是因为她派人在你们的食物下了药,让你们怀不上孩子。” 慧夫人、丽夫人听罢,满是惊异地看着刘夫人。 刘夫人忙道:“别听这老婆子瞎说,我哪有?” “哪有?你还要想否认?知道如意为什么失踪吗?她早早就招认了,你若再敢否认,我就拉你去见官……”“恶毒的女人,害王妃就罢了,连自己的表妹也算计,也就你们两个傻子,被人算计,还当她是好姐姐,哼——愚蠢至极!” 周围全都是鄙夷的目光,刘氏仿佛在瞬间堕入谷底。 义安继续道:“以后离王妃和世子远点,你再敢使诈,我绝饶不了你。” 慧夫人、丽夫人冷冷地看着刘夫人。 “亏得我们拿你当好姐姐看,原来你一直都在算计我们。” “我就奇怪,也得了殿下不少宠幸,怎的偏就怀不上孩子,许妃才两次就能怀上,原来是你……” 慧夫人与丽夫人交换目光,已知刘夫人害人之事连皇后都知道了,再跟着她,她们的小命都能玩完,哪个女人不希望母凭子贵,是刘夫人剥脱了她们这样的权利。 二人撇下刘夫人,往后花园方向移去。 慧夫人道:“真是被她给害惨了,难怪连大管家、安嬷嬷受了封,却没我们的份,竟是被她给连累的。” 丽夫人道:“再不看清形势,我们就真的完了。回头得备上厚礼去瞧瞧王妃和许妃才好。” 慧夫人道:“得离开那个扫把星。难怪昨儿丫头告诉我,说许妃的胎儿是她害的……” 墙倒众人推,刘夫人在顷刻之间就孤零零地落在花园里。 吉祥颇有些胆怯地瞧着她:“你……你真让如意做了那些事?” ------------ 第186章 女眷册封(1) 刘夫人欲解释,却无从出口。 吉祥愤愤地道:“你真是糊涂啊。王府上下谁瞧不出来,殿下最在乎的是王妃,你居然胆大连她也敢害,就算十月怀胎你产下儿子,也再难得宠了。” 刘夫人拽住吉祥:“你不会也要离开我吧,如今我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吉祥道:“那往后,你可得听我的。回头你就备礼去见王妃、许妃,先给人认个错。” “我不去。” “不去,你就真的完了。” “她早该完了!”一个声音似从地底下迸发出来的,扭头时,假山后面走出柴迅,他面容阴冷:“刘氏,若不是看你怀了身孕,本王恨不得现在就把你交给内务府重办。”柴迅身后还跟着一个郎中,挥一挥手,郎中走了过来。 “刘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我……我……”刘夫人欲逃,却被柴迅强行抓住手腕,将她的手递与郎中。 柴迅也不说话。 郎中诊断完毕,低头道:“回王爷,确实怀孕了,已有三月身孕。” “好好养着吧!”柴迅冷冷地说了一声。 郎中退去,柴迅负手而站。 刘夫人感觉得到空气里肃冷的气息,冷痛身心。 “吉祥,你下去,本王有几句话要与刘夫人说。” 吉祥担忧的退去。 “殿……殿下,请殿下饶命,不要让我拿掉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呀……” “本王的孩子?景天也是本王的孩子,你怎就下得如此狠心,居然加害于他。如今你有了孩子,就希望他平安无事,你觉得这公平吗?” “我……”刘夫人无言以对,“只要殿下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叫我做什么都行。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柴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 刘夫人道:“不要,我不要服化心散。” “还说不是你干的,你怎么知道世子中的化心散?啊——”柴迅倏然起身,放开刘夫人的衣襟。 “不,不……” “还说不是,自己就服下这毒,它不会要了你的命。”柴迅勾起她的下巴,说着就要将纸包塞入她的嘴里。 刘夫人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 柴迅蹲下身子,轻柔地拂过她的脖颈:“你这个自私狠毒的女人,一辈子也就配做个九品奉侍,刘奉侍,哈——哈——” 什么意思?九品,还是奉侍,再也不是夫人了。 刘夫人一急,她才是他的结发妻子,却落到如此地步,扒在地上抱住柴迅道:“殿下,殿下……” 刘氏方才忆起,上次两个妹妹们来时说过,奉天帝已令礼部重新拟定新章待拟定之后,等级分明,夫人除了特允,便是官员妻妾方可称为夫人。连个安嬷嬷都是五品,往后还不会骑到她头上。 “笨女人,你以为自家姐妹就亲,她借你之手害我子嗣,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想做侧王妃是不是,那就做给本王看。”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被自己的妹妹利用了么?要做什么,用同样的方式让她妹妹去陷害吴王的子嗣吗? “我听殿下的,我听你的。” 柴迅将纸包塞到她手里,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今儿,柴迅去了趟鲁王府,血莲没能讨到,还被柴迅给讥讽一场。他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刘氏身上。 来到馨怡阁,远远地听到一阵女人的笑声,这才是他心目中应该热闹和喧闹的地方。 进入房中,慧夫人与丽夫人起身,道:“拜见殿下。” “哟,消息够灵通。你们也是为了讨封而来吧,选得不错,各王府报嫔妃名单的事是由王妃说了算。”柴迅在雨姗身边坐下,回头望了一眼摇篮里已经睡熟的孩子,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早些报上去吧。” 雨姗启开,但见上面写着亲王府嫔妃等级情况,大致如下:正一品:嫡正王妃(一名);正三品:侧室,侧王妃(两名);正五品:王嫔(四名);正七品,统称为承训(若干);末等,为正九品,奉侍(若干)。每一级之间悬殊两品,而奉侍是最末的等级,只有九品。 “礼部说各皇子府报上六品以上人员名单,稍后统一册封。王府就这几个女人,你若嫌麻烦就不用报了。”柴迅捧着桌上的清茶呷了一口,“还是我们府里清静,先前我去鲁王府,一大堆的女人快把老二给烦死了。五品以上就七人,王妃占了一个,还剩下六个名额,可他府里却有十八个女人,报谁又不报谁?的确是个大问题,光整理女眷娘家材料也得半天,这一次父皇是准备大赏天下,你父母、兄弟的我稍后会呈报上去,今儿下朝的时候,何将军向我问起你的事儿,说是明日要带母亲来瞧你,还有……” “报我父母作甚?”雨姗实在不明白,她父母皇上还不比谁都清楚。 “许是厚赏厚封,吩咐大管家,派人再核实一下许妃娘家的事,整理好了呈报礼部。”柴迅说完顿了一顿,“吴王府两名侧妃的娘家父兄都封官进爵,也不能亏了他们。” 慧、丽二人一听,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一旦自己封了品阶,连娘家都能沾光。 雨姗颇有不耐烦,随手将礼部给的官文一放,道:“你是想多弄几个女人回来,还是故意与我为难。要说底细,刘夫人可比我还清楚。” “她是万万不能报的,毒害子嗣的事连宫里都知道,你这一报上去,父皇、皇后那边也都不应。”柴迅心里已经决定了,不会轻易放过刘氏,“杏子,传义安夫人和大管家来,有些事还得与大家说说。”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到了。 “朝里又有新规矩,官宦妻妾可称之为夫人,皇族女眷都订了品阶,王府中再无夫人一说,这是朝廷的新规矩,都认真看看。”“皇子妻妾,最尊为嫡正王妃,最末为九品奉侍,今儿开始刘、慧、丽皆称为奉侍。”柴迅说完贼贼地看着雨姗,他是把报与不报的事给她了,就给这三个女人皆定为最末等的,也免得向朝廷上报了。 还真够烦得很,雨姗瞧了一眼,道:“那我们府里就真不报了?” ------------ 第187章 女眷册封(2) “你如今一心都在世子身上,哪有事折腾这些。”柴迅转而又对大管家道:“泰伯,回家你把王妃、许妃娘家的事再核实一下,令文房先生写成奏章送到礼部去。” 不会真不报了吧? 慧、丽二人着急起来,忙道:“王妃,我们多有得罪,你可千万别不报,这……”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失了机会,以后恐怕就真的再难往上爬了。 “王妃,就劳你动动手,把我们俩的名字都给写上去。我们俩便感激不尽了。” 雨姗瞪了一眼:“你们也早些给殿下生个一男半女,我报上去也好说话,可以说你们诞育子嗣有功。现在如果报,五品以上禀报朝廷,总得寻个功由吧。” 义安夫人瞪了一眼,道:“她们二人哪有什么过?反倒有过,伙同刘奉侍毒害皇家子嗣……” 雨姗道:“二位妹妹,你们虽无功,但也无甚大过,我让殿下立你们做七品承训,日后待你们育下一男半女,我再上报礼部不迟。” 二人相对而望,虽是七品承训,好歹也算有品阶,总比那个末等来得光彩一些。 “多谢王妃。” 雨姗道:“往后好好侍候殿下,别再捣弄是非。都回去吧!” 很快豫王府要向朝廷报请女眷名单的事就传扬开来。 慧、丽二人心有不满,可都怪之前和刘奉侍走得太过亲近,也至于未怀子嗣不说,反而受其连累。 雨姗看柴迅有气无力的模样,猜想他在鲁王府碰了壁。 看来这一回,她还得扮次玉倾城。 夜深之后,雨姗换上一夜行衣,正待出门,柴迅过来,赶巧看到她的装扮。 “你想去鲁王府?” “我拉下脸去求求鲁王,让他把血莲让我给。” “不许去!” 柴迅拽住雨姗。 “你若把血莲带回来倒也好了,为何不许我去,总不能眼瞧着天儿的病不管。”雨姗推开柴迅,腰身被他死死地抱住。 柴迅道:“你就安安心,我一定帮你拿到血莲,可好?” “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三年之后?我可等不了。”雨姗依旧要走。 两人拉扯之间,吵醒了旁边罗帐的景天,他坐在床上,瞧了一眼“哇——”大哭起来。 雨姗见孩子啼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现在就要血莲,我非要不可,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一定要治好天儿的病。你今儿答应我得去,不答应我也得去,所以你别想拦着我。” 柴迅为难了,就是说无论如何她也要去。须臾之后,柴迅道:“罢了,你换件像样的衣服,我陪你去。” 雨姗微微一愣:这样去,柴违真能给吗?她是玉倾城的事,还不得立马露馅。 “你又在想甚?你不还说老二并比不老大差,你的身份许他早就想到了。” 雨姗本想放下景天,可他哭嚷得厉害,索性更衣之后一并带上他。 刚要出门,义安夫人赶了过来,从她怀里接过孩子,颇有责备地道:“这么个大冷的天,把他带出去也不怕生了病,好了把他交给我吧。” 义安夫人抱着景天,小心安抚,景天很快就安静下来。 夫妻二近了鲁王府,令人通禀。 鲁王府之前也是一位豪门府邸,虽不及吴王府的华丽宽阔,但也不比豫王府差。深夜时分,王府里异常喧哗,音律飘扬,轻歌浅唱,整个王府沉浸在一片华丽与热闹之中。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王府,被人一路领到花厅。 远远望去,但见花厅彩袖飞舞,女人的嬉笑声不时传来。 “启禀殿下,豫王殿下夫妇求见。” 雨姗步履轻缓,到了这里,她才知道柴迅有多痴情,柴违坐在鲜花丛中,环肥燕瘦各有其美,或妩媚、或娇巧……亦如一朵朵开得正艳的花。 “呀,是三弟、三……”柴违产生了奇怪的错愕感,分不清面前的人是何雨姗还是玉倾城,当两个人影交错成一人,心莫名的被撞痛。 “雨姗见过二皇兄、见过二皇嫂!” 与之发讷的还有从座上缓缓起身,满是惊色的何雨娴,她久久的凝视着雨姗。 这是她们姐妹在分别十几年后的第一次重逢,雨娴之前有想过要去拜访,可每一次得到她回来的消息时,她已经再度离开。几乎在所有人的心里,豫王妃是一个爱使小性子的女人,会时不时闹离家出走,而且一走就是很早的时间。 “大姐……”雨娴脱口而出,看上去她更像是姐,雨姗却是妹。 雨姗从身后家奴手中接过备好的礼物:“一直就想登门拜访,可一直都抽不出时间,请您收下。” “哪有大姐先拜妹妹的道理,雨娴愧不敢当。”一面接下,一面握住雨姗的手,目光相遇,雨娴道:“听说姐姐带侄儿回来了,怎未一起领他到府里来?” “他身子弱受不得风寒。” 雨娴道:“你们兄弟聊,我带姐姐去屋里坐坐。姐姐,走,你还没见过我的孩子吧。” 雨娴生的是鲁王府的大郡主,此刻正睡得香甜。 “姐姐今儿来,是想求妹妹一件事。” “姐姐请讲。” 姐妹之间有着较强的陌生感,可血脉相连。雨姗犹豫一番,决定从景天的病开始说起。 雨娴听罢,道:“原来这两年姐姐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唉,所有人都误会你了。” 雨姗道:“要治天儿的病,尚需天山红雪莲入药。前儿听皇后说,那支血莲给了鲁王殿下,今儿想请妹妹帮忙,把那支血莲让给我。妹妹不白给的,我们付钱可好?” 雨娴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情感,为了孩子雨姗竟吃了那么多的苦,带着孩子寻医问药。“姐妹之间说什么钱字。母亲在世时,就时常念及大娘的好处,若不是大娘尽早通知我们离开,我们就……”(死于大火了) “你说什么?你说当年是我娘通知你们离开的?” ------------ 第188章 女眷册封(3) 雨娴笑:“难道姐姐不知道么?是大娘提前备好马车,让我们坐上马车及早离城,当时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我们出城还不到两个时辰,就看到城里一片火光。我娘和二娘站在别业大门前等了许久,也没等你们出来,后来是爹先找到我们,当天夜里我们就离开了晋阳,一路到了北凉草原。一直到爹爹临终前,我们才知道大娘和修儿丧于火海……” 那时候,她娘明明有离开的机会,为什么不走?她为什么不走? 雨姗的心一阵揪痛,娘明明可以离开,可以活命,却选择了留下。 “知道爹,临终前说什么了吗?”雨娴低下头,努力地回忆着,那些都是记忆里痛苦的点滴,“他告诉我和哥哥,倘若有朝一日回到中原,一定要好好弥补你。他欠了大娘母子太多,要我们替他赎罪……”“十五岁那年,爹爹把我许给了鲁王。我们成亲不久,他就因病而去,不久,我娘也跟着去了。就留下哥哥和二娘相依为命。” 雨娴说完,站起身道:“姐姐且在这里坐会儿,我这就给你取血莲。” 雨姗静静地坐着,目光投入久远的夜空,繁星点点,像数不清的眼睛,娘说:人死了就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星。雨姗走到窗前,静静仰望:“娘,为什么,当初你为什么不肯出城?为什么要带着二弟一起死……” 她一直以为,是应天帝、父亲抛弃了他们逃走,原来是娘选择了这样的死法。雨姗不明白,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得正入迷,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回头时,柴违已经进入房中,他审视着雨姗,笑了一下道:“我真应该早些想到,你就是何雨姗。” “对不起,我……” 柴违示意她不要说话。“刚才三弟已经说了,这两年你一直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这样的。” “能把血莲让给我吗?” 雨姗心下生出几分愧意。 柴违从袖里取出一只小锦盒,缓缓地递了过来。 “多少钱?” 柴违笑:“我不要钱。我们说好了,一样东西换一夜。” “这……”雨姗哑然。 “和你开玩笑的,你比我更需要它。拿去吧!” 雨姗接过锦盒,轻轻启开,的确是一株红艳似血的雪莲,即便干了,它的颜色依然,红得耀眼夺目。 “我已经令人去苗疆捕捉火蟾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我骗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这是雨姗记忆里,柴违少有的严肃,与平日仿佛就是两个人。 他转过身去:“只因为你看懂了我。” “为什么要故作不羁?是逃避兄弟间的争斗算计,还是为了和吴王一样的目的?” 柴违回过头来:“你觉得呢?” 雨姗茫然地摇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现在连一起长大的柴迅都看不懂,又如何能看懂柴违。 “小心吴王,即便你无心争储,可他已经在你周围安插了眼线。”雨姗收好血莲,正要往外走,柴违道:“你为什么要去青楼?是为了柴迅,还是只为了孩子?” “只为孩子。即便明天他会离开,今天的我,依旧会倾尽一切为他寻药。” 柴违问:“明知化心散之毒难解,你也要去尝试?” “是。哪怕明天一切都会失去,但是今天我还是想种下玫瑰。”她款款回头。 柴违似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第一次笑得真心而灿烂:“十五年前,你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我问你,明知道你爹不喜欢在府里种上竹子,你为什么还要种,明知他会把你的竹子全都铲掉,可你还是傻傻地到城外去挖竹子。你说,总有一天,你爹再不会铲掉竹子,那时候你的竹子就会成长一片竹林……” 岁月流逝,物景人换,又有多少人会不变。柴违发现,她或许就是那个从来不曾改变过的女孩。 “如果,当年你和我们一起离开;如果,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晋阳,我们会是什么样?雨姗,那次在晋西王府阁楼里,我是真的想把你占为己有,我从来没有像那时候一样渴望得到一个女人……” “我该走了。”雨姗像在百花坊时那样,蹲下身子,一个漂亮的万福礼,回过头时,走出了她的视线。 柴违久久地凝望,低声道:“十五年前,我就一直暗暗地喜欢着你……”“倘若早知你未死,我是不会娶别人的……” 雨姗离了雨娴住的院子,刚出大门就碰到她从一边过来,身边跟着两名婢女。 “柴违那家伙把药藏哪儿了,害我寻了半天也没找到。” “雨娴,刚才鲁王过送血莲过来了。”雨姗轻描淡写地道,“这次真是谢谢了,不知该如何谢你呢?” 雨娴道:“自家姐妹不须言谢。我送你出去吧!” 姐妹二人相携走到大门口,一路行来都是府里的几个妻妾。 雨娴时不时地骂道:狐媚子!妖精…… 大门外,柴迅已经早早等候了,目光相对,雨姗道:“拿到血莲了。” 柴迅道:“多谢二嫂帮忙。” 雨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没帮上什么忙。回头我让哥哥再打听一下其他药的下落,或许能早些找到。” “有劳。”雨姗道:“夜深风重,你早些回去吧。” 雨姗紧紧地捧住血莲,夫妻二人的手紧握。 柴迅道:“你就别再去寻药了,这几日我已经派人去天山、苗疆寻找。” “我还是想出去找找,一旦出去了……” 柴迅的手轻柔地探入她的衣袖,怜爱的、挑逗性的抚摸着:“你是不是又想着离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剩下的两味药就让别人去寻找吧。” “不。” 柴迅捧着她的头,炽烈的吻覆落下来,像春风拂过湖面,似花儿在阳光下摇曳起舞…… 雨姗再也不想,用力将他推开,道:“我没心情。今儿又有了慧承训、丽承训,你去找她们吧。” 他进一寸,她就退两寸。 她还是无法彻底地原谅他,想到景天受的罪,心一阵阵地痛。 ------------ 第189章 为子寻药(1) 次日一早,雨姗去探望许妃。 她坐在门外,并未进内室:“天儿的病,你也听人说过了吧?” 许妃道:“还真应了王妃的话,你没逃过,我也没逃过。” 雨姗道:“我准备离开京城,去给天儿寻药,天儿这病三岁之前还有治,过了三岁怕就……”“今儿来瞧你,是有件事想托付给你。好好照顾殿下,照顾自己。” 她想将孩子就放在王府,可王府里这么多的女人,雨姗又突然放下不下,她必须和孩子在一起,即便是离开,也一定会带上景天。 雨姗像与久违的朋友聊天,轻柔地道:“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打理王府,义安夫人会帮衬着你。本来还想着把天儿留下,可思前想后,实在不放心啊。一会儿,我就离京,就不与殿下道别,他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怕是不允我离开。让我留在府里等消息,我会比等死还难过,没天儿之前,我最在意的是殿下,有天儿之后,最在意的便是天儿。若是殿下遇上其他喜欢的女人,你就让她们做个九品奉侍,至于旁的待我回来之后再说。遇事可以与义安夫人商议,切莫让殿下太过分心,好好养身子。” “劳王妃挂念,卑妾感激不尽。” “你也别这么客气。”雨姗看了一下屋外与奶娘玩耍的沐锦:“瞧沐锦这模样,若是这胎没有滑掉,许就是个男孩,还真是可惜了。你心里也不要太过难过,孩子这样去了倒也好了,不像我看着天儿这般日日难受。” “王妃姐姐只管去,府里我会多上心的,定不会再出差错。” “好,我就先告辞了。你保重!” 离了许妃的院子,雨姗轻舒一口气。 雨姗也未说太多,只道自己要回何府瞧二娘与弟弟。 大管家早早备好家轿,雨姗带上礼物,抱着儿子往何府方向移去。 雨姗令何家家奴让轿子先回去,只说要多坐一会儿。 何保不在家,雨姗就与二娘静静地坐在花厅里。 聊了一会儿家常,二娘看到景天很是欢喜,又谈到何保的婚事上,何保如今已二十多岁了,京城中说媒的人不少,可总是低不成高不就,至今还悬着。 和二娘说了会子话,便独自抱景天离了何府,租了匹快马径直离开京城。 来到郊外小宅,奶娘、小芝和华俊正等着她们母子俩,当天午后就离了京城。 柴迅回到豫王府时,便接到了义安夫人送来书信,雨姗终还是去了,对于雨姗的固执柴迅也只有轻叹的份。一方面继续派人去寻找火蟾蜍、冰银蛇,一方面全身心地放在与柴通、柴违的明争暗斗上。 雨姗与华俊带着刚断奶的景天到了苗疆。 为了方便,三人就在苗疆通过江湖朋友租借了一座民宅。白天,华俊出门打探前于火蟾蜍的消息,晚上就回到民宅里。 这一住便是半年的时间,虽然有人说在森林里见过,可谁也没有真正抓住过火蟾蜍。只是说它出现在那一片山林里,雨姗越发地着急起来,让华俊在家看孩子,自己进森林寻找火蟾蜍。 如此好几次,有时候雨姗会在那片林子周围转上好几天,最长的一次是六天。 数不清是多少无功而返,但她从不曾恢心,就像她说的,即便知晓爱情不在,她还是会种上玫瑰。 人需要希望,生活更需要希望,只要努力希望就有意义。 “三天前,又有一位猎夫说在森林里见过火蟾蜍,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华俊总是如此安慰着她。 不愿看到她落漠的样子,而她总过上一段时间就去森林,继续在周围百姓们口中的那片林子里转悠。 一回回暗夜里默默祷告上苍,希望可以早些找到火蟾蜍;一次次站在碧纱窗前,静静地祈求神灵保佑。 夏天的苗疆,如彩墨泼洒的画卷,山花烂漫,挥映点缀着山野,处处都绽放着不知名的山花。粉的犹似云锦;白的胜似洁雪;红的如火像霞;层层叠叠,如丝如缕,渲染、装饰着林间。 刚出门不久,就开始下起雨来,雨一直下了好几天,雨姗在森林里住了下来,心里暗下决定:找不到火蟾蜍就不离开。 几乎每一次出来,她都这样想,可过上好几天对儿子的思念如潮,无法压抑的思子之痛令她走出森林。 今儿一早天刚放晴,露水还未干透,她就在林子里转悠起来。 雨姗听附近的村民说过,好像这里曾经出现过火蟾蜍。 “咕呱——”随着近乎蛙鸣的叫声,雨姗快速扭头,眼前掠过一团火样的东西,还不待她看得明白,那东西就不见了,空气里有股奇异的怪异,带着强烈的鱼腥味,雨姗寻着气味就来到一条小河边,是从河里传出来的,河周围还有一些早已经腐烂的黄鳝、泥鳅,亦有老鼠的痕迹。 一阵风过,雨姗浑身发冷,张望左右,暗淡阴森。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由自己的打了个寒颤,这个季节可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雨姗沿着小河再往前走,冷意越来越重,就在她准备要沿路返回时,她又听到了一声“咕呱——”的声音,一个火样的东西在空中划出漂亮波浪形的图案,一蹦就跳到了一丛荆棘之中。 难道这家伙喜欢藏大刺堆里? 雨姗想着用手小心地扒开荆棘,发现竟是一个山洞。小心翼翼地进入山洞,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从包袱里取出火捻子,借着微弱的光亮,雨姗不由大叫起来,脚下盘桓着无数的小蛇,还有洞顶的毒蜘蛛。她对有毒无毒的东西并不了解,但华俊说过,越是色彩鲜艳的东西,毒性就越大。 她想后退,可想到年幼的景天,定定神,双手合十地念叨道:“各路神灵,请保佑雨姗,我只是想救儿子,只要火蟾蜍和冰银蛇,其他的我不伤害。” 雨姗拔出软剑,轻轻地挑开路上扑动的小蛇,继续寻找着火蟾蜍的影子。 越往里,寒气越来越重,雨姗再向前几步,“咕呱——”一个大红的东西跳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只,雨姗顿时呆住了,原来这里竟然有两只火蟾蜍,两只蟾蜍一前一后的蹦跳着。 ------------ 第190章 为子寻药(2) 雨姗道:“我不想伤害你们,看得出来你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是我必须得救我儿子。我生了他,却没有给他健康的身体,请你们原谅。”她取出布袋子,用力一抛,袋子扑了个空,两只火蟾蜍欢快地继续蹦跳着,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雨姗急了:“你们俩不要气我!” 突然一只爬在另一只的身上,依旧蹦跳,却显然没有先前那么利索。雨姗在布袋里放了块石子,一抛,将两只蟾蜍都罩在袋子里,动作迅敏地系好袋子,为防万一,再套一根袋子。 这山洞可真冷,雨姗又打了个寒颤,这都是什么洞啊,怎么有那么多的东西? 雨姗不由多想,拧着布袋一路小心地出了山洞,沿着记忆中的路出了林子,这片林子她走过很多回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雨姗高呼大叫着。 华俊从厨房出来,望着雨姗:“你这次呆得更多,居然……” “我抓住火蟾蜍,两只。” 华俊有些不敢相信,雨姗递过布袋,一股浓烈的腥味传来:“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冰银蛇?” “冰银蛇?”雨姗反问,“我是在一个很奇怪的山洞里抓住它们的,那山洞里有好多蛇,还有一些毒蜘蛛……” 华俊道:“难道你找到传说中的毒虫穴?” “毒虫穴?” 华俊打开布袋,只一眼,果然是两只活着的火蟾蜍,快速合上袋子:“你是怎么抓到的?”据他所知,这家伙很机敏,蹦跳的速度极快,就算是轻功好手也很难捉到。 “它们像是一对,交媾的时候正巧被我抓住。” 华俊赞赏似地道:“有了它们,天儿的毒就能清除干净,但我们还得找到冰银蛇,它能帮天儿强健心肺。” 次日,华俊就将收集回来的药开始给景天配制药丸,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些天。雨姗学着义安夫人的样子,哄天儿乖乖吃药。 看着一天天康复起来的景天,雨姗觉得很快活,她的儿子再也不用吃药,只要再找到冰银蛇,景天就能恢复健康。 看华俊与天心在院子里追逐着,雨姗突然想留下这一刻该有多好。 “雨姗,你带我去那个毒虫穴吧?” 雨姗点了点头。 家里无人,雨姗也不放开把景天一人留下,将他背上一起进入森林。 两人在森林里转了三天,才找到最初她看到的那条小河。 华俊进入山洞,立即就欢呼高叫起来:“是毒虫穴,是毒虫穴,原来这不是传说,它真的存在的,哈——哈,数百年来,有多少人一直梦想着找到它,居然被我们发现了。雨姗,雨姗……你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你找到了天下至毒、至药……” 这里可就是所有至毒的洞穴。 雨姗仿佛又看到了华俊最初对炼药的迷恋。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有比冰银蛇更好的毒虫,这么重的寒意,一定有冰蚕,它可比冰银蛇更好,走,我们找找去。” “冰蚕?” 雨姗跟在华俊的身后,一步步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不知过了多久,洞里越发地黑暗起来,寒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在火把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着周围的东西,只见各种毒虫横行,传出一阵倏然发颤的声响,再往里走,毒虫的痕迹少了许多,只是更冷了。 “我不想进去了,里面太冷了,我担心天儿受不了。” “好,我进去瞧瞧。”华俊接过火把,只身往里走。 “娘亲,我冷。”景天呢喃着。 雨姗用手握住他的小手,道:“一会儿就好了,你义父进去瞧了。” 一刻钟。 半个时辰。 华俊还没有出来,雨姗冻了自己的外套给景天裹上,抱起孩子往里走。借着火光下,她发现华俊站在一张空旷的洞室里张望着墙壁四周,壁上结着一层寒冰,不像是石室,却更像是一间天然的琼楼玉宫。 “这么厚的冰,如果我没猜错,冰蚕就住在这里。哈,哈——雨姗,天儿有救了,天儿有救了。” “娘亲,娘亲,虫子咬我……”景天大叫起来,雨姗低头时,发现他的整只手都在瞬间冻成了寒霜,景天手里抓着一只食指粗细的蚕样东西,蚕不停的挣在他手里挣扎着,再挣扎,寒气越来越重,雨姗感觉自己就快被冻成冰块了,说时迟那时快,华俊冲了过来,用力一推,冰蚕跃入了景天的嘴里。 “天儿快咬,咬死它,咬死它你就好了。” 景天合上嘴巴,一口咬下,只听他说了声:“冷……”当即昏了过去。 “天儿,天儿……”雨姗满担忧。 华俊道:“以他的体力会睡上两天,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他醒了,他就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分别。” 雨姗抬头,很快就发现壁上还有一只冰蚕,正以极快的速度奔走着,它的身后还有两只较小些的冰蚕,寻到一只就是奇迹,可这里居然同时出现了四只。 “这里是毒虫穴,是你帮我找到了这里。这件冰室是无数武林中人最梦想的地方,不但能助人功力大增,而且因为吸食众多毒虫身上散出的毒性,还会产生抗毒性。” 雨姗道:“你是说,如果呆在这里,将来一般的毒都伤不到他。” “是这意思。” 雨姗低头就看到了景天,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希望他再受到丁点伤害:“我想回去取些东西来,我们可以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将孩子递到华俊怀里:“好好照顾天儿,我去去就来。” 说是去,可这一去一回又得五六天的时间,待雨姗再寻到这儿时,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儿蹲在毒虫中央,正在捉那些毒虫玩耍,惊呼一声,用手帕拍掉毒虫。 她很生气,华俊这家伙又犯了老毛病,如今对这些毒虫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哪里还顾得上她和天儿。华俊一会儿抓条毒蛇,一会儿抓只毒蜘蛛,有时也抓上一只毒蜈蚣……将不大的山洞变成了他的配药室。 ------------ 第191章 为子寻药(3) 冰室无疑是这里至寒之地,除了冰蚕别的东西也不来。 雨姗到外面寻了些干树枝,在冰室里搭了一个简宜的床,铺上被褥,还是觉得冷。很想搬到外面去,可是想到这间冰室或许对天儿有好处,她又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夜里好几次被冻醒,侧身看着旁边的景天,竟然睡得离奇的香甜。 景天很快就会山洞里的毒虫们做起了朋友,有时候学着华俊的样抓一条毒蛇玩耍,其间也被咬了两次,但华俊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解毒的法子,以毒攻毒,时间一长景天似乎在这些毒虫身上掌握了经验,不再轻易受伤或被咬。 雨姗每日的任务就是替这两人捕猎物,烧水、做饭。好在因为是森林,吃的不愁,她走不了多远,就很容易遇到野兔、野鸡,加上又是春天,食物更加容易。 一个月后的某天,景天意外发现了一只红狐狸,缠着华俊给他捉。 华俊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毒虫身上,不想理他,终是被景天缠不过,追了两天才抓到一只红狐狸的幼崽。在抓的时候,华俊被红狐狸给咬了一口,他方知在这洞穴周围的东西几乎都有毒性,很快在周围寻了草药敷上。 “这地方可真是宝,不光毒多,药更多,哈——” 已经两个月了,华俊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雨姗很怀念这两年她与华俊相处的时光。 他曾含蓄地表达了对她的好感,雨姗想再和他说说这个问题。把话谈开了,她的心会豁然开郎,也不再纠结在情感的漩涡之中。 “华俊……” 有多久没有唤他的名字,雨姗记不得了,早已经习惯与他说话时用“你”,这是暧昧的说话方式,雨姗站在冰室门口:“眼瞧着就要到冬天了,我想带天儿离开。华俊,以前你说,希望和天儿、我在一起,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天儿,你把那只盒子里的蜈蚣给我拿来。”华俊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盒子里蛇与蜘蛛的战斗,而景天也一动不动地蹲在一旁,仿佛对那两个东西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听华俊吩咐,他站起身抱过盒子。 “天儿,你猜如果蜈蚣放下谁会赢?” 天儿摇头。 她说了半天,他根本就没有听下去,雨姗有着强烈的挫败感。 华俊对毒虫、毒草的兴趣远远胜过对她,这样的男子当一件事投入时,就会忘记一切。 雨姗苦笑着,走到他们的身后,看着大盒里,蛇、蜈蚣、毒蜘蛛的战斗。蛇吃掉了毒蜘蛛,蜈蚣又蜇死了蛇。 “天儿,瞧见了没有,蜈蚣才是很厉害的。” 听华俊这么说,景天起身从另一边再抱过一只盒子,用小手一倾,从里面掉出一只冰蚕。只片刻,冰蚕将蜈蚣给冻死了。 华俊有些气恼,挥手拍在他的小屁股上:“臭小子,你给我捣乱,谁让你放冰蚕的。” 华俊整天都想知道,什么样毒虫克制另一种毒虫,还没弄明白蜈蚣的克星直接就被冻死了。 景天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华俊不屑一顿,又从另一只盒子里放进一只蜈蚣:“以后不许捣乱!” 雨姗抱住景天:“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别给我叫,不许他捣乱,我没心思和你吵,出去,你们都出去。” 她曾想过,此次离开就不再回去了,可华俊却在发现这洞穴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雨姗抱着景天离了洞穴,她还没缓过神,景天却已经早忘了先前的事,他继续钻进山洞里,去找华俊。 雨姗不愿意景天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可豫王府也不是她所喜欢的。 晚上,雨姗炖了一只兔子。 三个人坐在冰室里一起分着兔子肉吃。 华俊抬起头来,道:“回到他身边去吧。” 雨姗讷讷地看着他,有太多的不明白。 华俊继续道:“你瞧见了,我是个狂人,对毒药从小很着迷。没有八年十年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已经飞鸽传书告诉我的徒儿们,也告诉了……那人。” 雨姗满是怒容,又能如何,他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只有他才能给你安定的生活。你应该回到他身边,这几日我又替你和天儿配了一些药,走的时候带上吧。明儿就回到我们之前居住的地方,他会派人到那儿接你。” 景天埋头喝着碗里的肉汤,偶尔抬头望望华俊与雨姗。 不过三月时间,她却像过得比以前两年多还要漫长的日子。她何雨姗还真是够呆的,看不懂任何人。现在连一个两岁多的娃,她都有些看不懂了。景天似乎对那些毒虫尤其的感兴趣,整日跟在华俊的屁股后面帮忙,一会儿抓条毒蛇过去,一会儿用小盒装只蜈蚣进去。如果是以前少见毒虫,雨姗会觉毛骨悚然,可现在看自己的儿子摆弄这些虫子,她捧着腮帮子看不懂。这玩意儿如此好玩么,居然弄得两个老、小男人围着它们转。 “天儿过来,让娘抱抱。” 景天盯了一眼雨姗,很快摇头,捧着装有蜈蚣的盒子跑了。 她才不要儿子将来和华俊一样,她得改变,可京城真的不想回去。世人都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若是景天回到柴迅的身边,是不是会和柴迅一样学会算计、阴谋……甚至和柴迅一样整天做着皇帝梦。 雨姗越想越郁闷。 她要怎么办?才是对景天最好的,她既不想景天变得和柴迅一样,也不愿意景天和华俊一样,她的儿子应该是一个快乐而豪爽的人。 雨姗问:“华俊,武林中谁的武功最高?” 华俊道:“栖云庄庄主。” 这个人实在太老了,她没有兴趣。 “有没有年轻的?” 华俊有些迷糊,拜师父不都找武功高的吗,这与年纪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笑得诡异:“你是想找男人,还是想给天儿找师父?” 她实在简单,怎么对方看似无心,也能猜中她的心思。 华俊低头继续凝视着大盒子里两只毒虫的战争:“豫王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就不要去祸害人了。” “我祸害谁了?”雨姗气急。 ------------ 第192章 离开苗疆(1) 她可从来没害过一个人,好像一直都是别人在伤她,当然那是因为她爱钻牛角尖又固执自找的,至少经历那两次之后,她已经变得百毒不浸,尤其是服了华俊的“一眼倾城”,她让人别人难过,是不会轻意再让自己难过。 华俊道:“天儿,你娘美还是花美。” 天儿茫茫地抬起头来,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问题,很快就道:“娘美。” “那你娘有趣还是这些虫子有趣。” 天儿指着虫子:“它有趣。” 这是什么人啦,居然连她和这些毒虫相比,雨姗很想发火,却见华俊站起身来,翩翩而至,满脸的污浊,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雨姗,这就是你想等的答案。你很好,可是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那你在京城又说……”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可华俊对她有恩,又不能表现得太过高兴,淡然而平静地接受这样的现状。这一直就是她所希望的,希望他们只是朋友,没有男女之间的杂念、私情。 是什么人说过:男女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友谊,雨姗觉得这句不对,是有友谊,就像她和华俊。 华俊正色道:“你是我四十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心动的女人,但我不适合结婚,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女人,我不想害你,回到柴迅身边去。但我要告诉你,你是此生我最爱的女人,往后只要你有所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他看着蹲在盒子旁边的景天,“天儿很聪明,我们谁也不能替他选择未来的路,让他自己去选,这就是对他的真好。” 华俊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这是我给你配的药,皇族身边的女人,留住青春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再拒柴迅,以他的身份、地位,你拒他无疑是把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没有一个男人会选择永远等候下去,次数多了,他也会对身边的某个女人心动,当她代替了你,你就是第二个刘氏。” 她以为他的心思都在药上、毒上,他却把这一切都看得异常的分明。 “雨姗,女人永远不要做出超越男人心里防线的事,否则男人将来的心就会更狠。记住我的话,为自己留住真我。” 华俊走到景天身边,弯腰将他抱在怀里:“天儿,亲亲义父。” 天儿亲他,他却扭头在雨姗的脸上亲了一下。 天儿笑了。 雨姗垂首低眸,第一次在华俊面前露出娇羞。 华俊以为她会难过,解释道:“我是天下最好的良医,但永远做不了好丈夫、好父亲,跟着我,任何女人都不会幸福的。” “别说了,我懂。”雨姗打乱他的话。 她感激华俊,不求回报的帮助、付出,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付出得越多,期望回报的就更多,可是华俊却在治愈景天之后要她离开。 他的爱,不是她的包袱;他的情,圣洁若雪,炽烈如火,温柔似水…… 这一生,她只是柴迅的妻,虽然她不想被困缚在他的身旁,却已经无法更改的现实。 雨姗接过天儿,道:“我会尽快收拾一下,然后离开这里。” “有事去郊外顺遂居传信。” “嗯。” 这是三个多月来华俊第一次走出洞穴,森林里光线阴暗,可对他还是有些刺眼。 雨姗背上景天,走出森林,华俊爬上大树看他们母子远去才调转身子入洞。 她一手提着红狐狸,一手是景天的冰蚕、蜈蚣等毒虫,一只又一只的小盒子摞起来,竟有五只之多。 以前居住的民宅依旧,空空荡荡,桌案上落满了尘土。 景天学着华俊的样,把一只只的毒虫放在院子里,许是地方太大,它们并未能打斗起来。华俊为了防备景天再被毒所伤,这些备用他玩耍的东西已经去了毒性。景天有些生气,将要逃走的蜘蛛给抓了回来,强行放到蜈蚣面前,寻了根枯草挑逗着,不停地道:“打呀,快打架,快打架……” 林间小径上,“得!得!”传来马蹄的声音,黑、枣、白三匹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两男一女,毕着束身短袖的长袍,手握宝剑。 前面一人跳下马背,走到景天跟前,笑道:“请问小弟弟,这里可是孟寨?” 景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打开小盒子,道:“你帮我把它抓到地上,我就告诉你!” 男子看了一下在盒子里快速爬行的虫子,一只洁白如雪的蚕,浑身雪白通透近乎透明,捉住雪蚕,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来,仿佛要把他整只左臂给冻掉。“啊——啊——”一阵惨绝人寰的呼叫,快速抛开冰蚕,冰蚕落地,蜘蛛和蜈蚣忙忙闪躲,但依旧没逃过被冻死的命运。 雨姗在房里听到声音,探头出来,只见景天站在院子咯咯大笑,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天儿,又胡闹了。”雨姗看着众人颇有些不好意思,“请公子见谅,孩子小不懂事,你手无碍吧?” 生气地看着景天:“还不把它捉回去,回头丢了,又得去寻。” 景天追着冰蚕,伸出两指,将它捉回盒子。 一行三人皆是诧异地看着雨姗,在苗疆深处,居然还有着中原汉服的女子:风姿卓绝,风情万种,静若净莲,动似红花。 男子不语,只是愣愣地望着。 雨姗道:“公子稍等,我去房里给你取药。”转身回到房里,很快就取了一竹筒专治冰蚕毒冻之伤的药酒:“这是专治蚕毒的药,一日三次,两日就可痊愈,小儿给各位添麻烦了。” 女子走了过来,抱拳道:“请问大嫂,这里可是孟寨。这附近可有一个姓华的郎中?” 是来找华俊的,华俊呆在毒虫穴就像得了宝一样,哪儿都不想去,更是三个多月没出洞一次。 “天儿,把你的东西搬到屋里去。”雨姗见他幼小的身子抱着几只盒子,爬上回屋的楼梯,道:“这里正是孟寨。只是三位说的姓华的郎中,还真不认识,不如几位到前面寨子去打听一下。” 男子听完,道:“怎么办才好呢?唉,也只有找到此人才有法子。” ------------ 第193章 离开苗疆(2) 雨姗正要进屋,不由得放缓脚步。心里暗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径直进入屋中。 她的迟疑,映入那位女侠的脑海。 男子正要走,女侠低声道:“二哥,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四妹不要胡说,人家不是已经说了不知道吗?” 叫二哥的男子想了片刻:“的确有些怪异,你看那孩子居然和毒虫在玩,我抓毒蚕就中了寒毒,可是那孩子却安然无佯。” 兄妹三人一商量,近了门前,女侠道:“大嫂,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洛阳万花山庄的人。是来寻华神医求药的。” 雨姗也曾千辛万苦的求药,她深知其间的辛苦,求药不苦,苦的是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为何人求药?” 女侠沉吟片刻,道:“不瞒大嫂,我大姐一年前嫁入吴王府为承训,两月前产下一子,不曾想竟中了化心散。听江湖朋友说,要解此毒非华郎中不可。” “化心散?”雨姗很快就想到同样中毒的景天,那毒是吴王府的妾侍刘氏给了豫王府的刘奉侍,毒本是宫里所有。而太医院对此药的管理极为严格,若非太医院主管特批否则极难拿到。只有一个可能,这药是吴王柴通从宫里太医院取出来的。 雨姗扬首,道:“此毒解去不易,十八种药材之中,有九种天下难寻。曾听闻有人为了给孩子解此毒,花费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足迹踏遍了整个大越,倾巨资两万金方才寻齐,三位就算找到华郎中也无济于事。” “大嫂是在吓我们?”女侠有些不悦。 “各位若是真心寻找华郎中,就到南边寨子候着吧,他的爱徒常到那边寨子采办食材,倘若幸运,半月后就能碰到他。” 三人齐声道谢。 雨姗回过头去:“若是见到他,千万莫提是为吴王儿子求药。” 女侠道:“这是为何?” 华俊不喜欢与官府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豪门王府之人。雨姗对于华俊来说是一个例外,因为雨姗爱极了孩子,为了孩子愿意倾尽一切。 雨姗道:“听不听由你们。” 合上双门,马蹄声后,三人已远。 又等了两日,柴迅派杏子、侍卫四人前来接他们母子。 雨姗带上景天,匆匆踏上了回京路。 抵达京城时,正值腊月末,京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城里城外银装素裹,原驰蜡象,山舞银蛇。皇城在大雪中焕然一新,窗明几净,银雪耀天,处处圣洁如琼宇,漫天雪花轻盈飞舞,京都寂寂,寒气逼人。 大雪之后,众人继续上路。积雪厚达尺余,马车前行艰难。放眼望去,万径人踪灭,千里鸟飞绝,一地寒天雪。 城门口,早有一行家奴、侍卫骑马相候。 “禀王妃,我等奉殿下之命特来相迎。” 马车里,景天继续玩着他的宠物:笼里红狐狸、盒里冻僵毒虫,处于休眠中的冰蚕。 景天大声惊呼:“娘,它们不动了,不动了……” 雨姗有些心烦,道:“天冷人都不想动,况是它们。你就消停一会儿别再烦它,你困了还要睡觉,它们也得睡觉呢。” 杏子笑着望着景天,近一年时间没见,这孩子又高了许多,一双眼睛异常明亮,越瞧越像豫王殿下。道:“王妃,世子爷的病真的好了?” “嗯,好了。这下总算是好了,不用再继续吃药了。” 景天病愈,她长久以来悬着的心落地。说到已愈时,满心都是欢喜,对于一个母亲,孩子的健康与平安就是最大的欣慰。 杏子道:“王妃不在,殿下一直为你们担心呢。” 雨姗道:“大家都好吧?” “好!大家都好。” 杏子目光闪烁,似有不安。 一股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雨姗暗想:自己离京良久,总不会有流言谣语袭击于她。她不在,就不会有关于她的话题。 雨姗道:“刘奉侍生了么?” “孩子是平安出世了,可人没了。是难产,临死的时候本想把孩子托给许妃,可许妃记恨她下毒落胎的事,死活不接。后由殿下做主,就把那孩子给了丽承训。” 离开一年,又该会出多少事。 “她临死的时候,不停地说对不住您。” 雨姗神情淡漠,仿佛那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伤她如此,害景天如此,一句对不住又岂能淡去。只是人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再去纠结,若是有过,这一切都是因柴迅惹出来的。若不是他三妻四妾,刘奉侍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对付她。 “是个女孩,殿下取名叫沐纱。长得和刘奉侍很是相似。”杏子又道:“因为长得像刘奉侍,不得府中上下喜欢,真是应了那句话,会有报应的,应在刘奉侍身上,也应在二郡主身上。”“之前还好,三月前丽承训有了身孕,对那孩子就越发的淡了。” “丽承训好歹是刘奉侍的表妹,孩子跟了她倒也比别人强不少。”雨姗说着,回眸就见景天伸着指头去逗弄狐狸,挥手抓住他的小手:“你就不能停会儿,手都红了,给我坐下。” 雨姗心里暗自啐骂:真是个风流种儿。她们在外巅坡寻药,他在府里倒是快活得很。 京城,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酒旗招展,旌幡迎风,一片沉寂,深巷之中难见行人,店门半掩,街道上偶有挑着货担的商贩,稀疏地吆喝两声。有人开始清扫街道上的雪,不怕寒冻的孩子在雪地里追逐、嬉笑。 景天用手撩开布帘,看着街道两边的孩子,长这么大,他从来不曾与同龄的孩子玩耍过。 “娘,娘,那是什么?” 随着景天指的方向,雨姗道:“雪人。” “他们在做什么?” “玩雪仗啊,小时候娘和你父王也经常玩的。” “我也要玩。” “好,好,等回了王府你就找姐姐玩去。” “姐姐?”景天疑惑着,“姐姐是什么?” “姐姐是人,也是你父王的孩子,是你许母妃生的。” 景天懵懂点头。 近了王府,一声高呼,鞭炮齐鸣。 王府门前,一对近人高的石狮,昂首挺坐,口含石珠,目似铜铃。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站在两侧的家奴、婢女队伍,男的灰衣短褂,女的紫衬绿衫,一样的装扮,一样的服饰,训练有素地静立两侧。 ------------ 第194章 莫名的冷落(1) 柴迅携一干女眷站在门口,许妃在前,依次是腼腆大肚的丽承训,然后是慧承训和另两名不曾见过的年轻女子。大管家泰伯与义安夫人,紧随女眷之后。 柴迅身着厚重的冬袍,神采奕奕,墨眸难掩冷意:“姗儿。” 雨姗将景天递与柴迅。 杏子招呼着众人把景天的毒虫、火狐狸一一取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不许动我的东西。”景天从柴迅怀里挣扎出来,抢过火狐狸,又去抱装有冰蚕的盒子。 小狐狸已经长成了大狐狸,他本是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却偏提个大笼子,竹笼子竟与他一般高矮,提在这里极不协调。 景天紧跟母亲身后,雨姗回头:“就不能让别人拿?” 景天道:“会吵醒他们的。” 雨姗接过他手里的狐狸,道:“给你父王拿。” 景天望着柴迅:“父王是什么?娘,我不是已经有个义父了吗?” 柴迅听他提到“义父”二字,神情骤变,阴暗难看,玉笄高冠,风仪皎皎,疑色丛生。 一时也解释不清,雨姗干脆直接地道:“他是你亲爹。” “我亲爹?为什么以前我没见过?” 景天已全然记不得一岁多时的事情,不记得以前柴迅也曾抱过他、亲过他,对于父亲的印象只有华俊。虽是义父,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华俊就似他的父亲。 不待雨姗回答,义安夫人奔了过来,喊了一声:“世子爷回府了,还认得我么?” 今春时,他不过才一岁多,而今又过近一年。 景天瞧了一眼,问道:“我叫你什么?” “安姥姥。” 景天快奔几步,抓住母亲的纤手。一会儿看看左右的奴仆、婢女,一会儿审视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女眷。 “恭迎王妃回府!恭喜世子爷康复!” 两侧众人齐呼高喊。 沐锦羞怯地藏在母亲与奶娘身后,偷偷地探出脑袋,景天一个急转身,双手放在腮边扮着鬼脸:“啊——” 沐锦一惊,快速躲藏起来。 一行浩浩荡荡,进入豫王府花厅,雨姗与柴迅坐在中央。 许妃携上沐锦,微微欠身:“拜见王妃、见过世子爷!” 雨姗道:“给许妃赐座。” 慧承训、丽承训相继来拜,丽承训令奶娘抱来了刘氏的女儿沐纱,尚在襁褓中,孩子睡得很安祥。 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还会拿别人的孩子胜过亲生。加上刘奉侍以前的所为,丽承训心里对刘奉侍的怨便无形间转移到了沐纱身上。 雨姗道:“丽承训怀了身孕,若是慧承训不介意,把沐纱带去哺养吧。民间有种传说,不孕的女人若是领个孩子养,会有胎福。” 许妃道:“难怪丽承训这么快就怀孕,原是得了沐纱的福。” 正说着,两名妙龄女人迎上前来。 “奴婢李奉侍(罗奉侍)见过王妃,拜见世子爷!” 雨姗眼波一转,盯着柴迅。 她离开不过一年的工夫,这府里就添了两人,声声说痴情,原来也不过如此。本该怒,她却怒不起来,只有讥讽而怪异地笑,云淡风轻,一笑即过,犹似风过无痕。 柴迅用手捂嘴,咳嗽一声。 许妃起身道:“王妃息怒,妹妹已经调查过了,她们二位身家清白,是妹妹在八月时做的主,劝殿下纳了她们。” 纳便纳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这分明就是柴迅的意思,可他却把所有的不是推给许妃。 雨姗在心里暗觉可笑,道:“既是自家人都坐下吧。” 柴迅的妻妾队伍壮大了,或许他只纳可数的几房妻妾,已经很重情。吴王府、鲁王府的妻妾队伍早就壮大到数十人的队伍。终有一天,柴迅的女眷也会越来越多,而她只是这如云女人,如花园子中的一个。 她旁若无事地浅饮清茶。景天蹲在花厅中央,继续逗弄着笼里的狐狸。 沐锦有些好奇,也学着景天的样子蹲下,望着笼子里面的狐狸:“哥哥,这是什么,长得可真好看。” 许妃忙道:“错了,错了,你才是姐姐,怎么能叫弟弟为哥哥呢。” 景天立起身子,有些不满地道:“我才不要做弟弟,我要做哥哥。” 许妃笑道:“这孩子,谁让你比沐锦小呢。” 景天一把推开许妃的手:“你是谁?” 许妃道:“我是你父王的侧妃。” “侧妃是什么?” 义安夫人走过来,指着承训、奉侍等人道:“就是你父王的女人。你娘是,她们也是。” 景天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再看周围,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包围着。他跑到雨姗身边,茫然地望着父亲,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人。他在苗疆山寨时,那里的夫妇一双一对。道:“你有那么多,我就一个,不许和我抢娘。” 一句话惹得众人乐起来。 景天坐在雨姗怀里,抓了桌上的饼饵吃,咬了一口直赞好吃。 众人聚了一会儿,各自散去,雨姗带着景天回到了馨怡阁里,一切依旧。 景天最关心的依旧是他的狐狸、冰蚕和毒虫。 沐浴之后,雨姗换上了华丽的锦袍,披上御寒斗篷,静静地站在梅花树下。大雪之后梅花绽放,红与白相映,越发鲜艳,寒梅不争春,先把春来报。梅花已开,春天不会太远。可,她人生的春天又在何方? 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正想得入迷,传来柴迅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雨姗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柴迅,她越来越瞧不懂,是她不愿意去看懂,曾经的弟弟柴迅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熟识的男子。 “还在想李奉侍和罗奉侍的事?” 雨姗未语。 柴迅道:“我纳她们是有原因的。李奉侍的父亲是御林军统领,罗奉侍是崔丞相的外甥女。”停了片刻,道:“我希望你能找合适的时机向内务府禀秉此事,让她们二人做奉侍有些委屈,侧妃之位还剩一个,你就让她们做嫔,这样可好?” 他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吗?她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她为他的两房新妾请封。 雨姗定定神道:“既是你的意思,我照办就是。” ------------ 第195章 莫名的冷落(2) 她们比她要年轻,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这是多好的年华。 “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姗儿,我还有些事要办,回头再来陪你。”柴迅道。 雨姗颔首。 刚要进屋,只听景天唤了声:“安姥姥!” 义安夫人站在门口,身后站着四名婢女。 “我特意令厨房准备一些小点,看上去世子爷很喜欢。” 婢女将糕点摆入在桌案上,雨姗请义安夫人坐下。 “女儿还在想李奉侍和罗奉侍的事?” 雨姗道:“干娘,我是不是老了?” 义安夫人笑:“哪能就老了呢?你干娘我才是老了。” 义安夫人细细地审视着雨姗,人靠衣装,换上这身华丽的罗衣,雨姗就像一颗灼灼生辉的明珠,怎么也忽略不去夺人的光芒。 没向义安夫人打听李、罗二人的事,回来已经整整五天了,柴迅每日都会来,长的时候喝一盏茶,短的时候站在院子里说两句话。 回到王府,雨姗突然觉得令人窒息难受。景天不用她照顾,饿了有婢女侍候,冷了有婢女侍候。景天每天唯一的事,就是在院子里和沐锦里玩毒虫。沐锦还是不敢伸出手去抓,这孩子才刚被蜈蚣给蜇了一下,若是有毒估计会吓得够呛,虽无毒,但那痛已让她不敢再伸手。从沐锦怯弱的目光里,雨姗能看到她的惊怕。 雨姗觉得有些闷,只携了婢女来到后花园。 五天来,她是第一次走出花园。 园内,花繁如霞,叶碧如染。曲径幽深,小桥横河,花木园内,松柏绿浓,浓到深处,化成墨青。这色彩亦如人世间的情爱,情到浓处,失了方向,变了滋味。 园子那头,笑声朗朗,将至新春,王府已是焕然一新,屋明地净,红幔飞跃,高挂红绡灯笼。曲径两侧的树上十步一纱灯,凉亭鲜亮如新,亭椽垂挂红绸、绯色流苏,在风中摇晃。 步步行来,笑声更甚,夹杂着柴迅的笑、女子的娇笑……每笑过一阵,就沉静一会儿,似有人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又是一阵潮水般的笑语。 酒香扑鼻,寻声觅香而望:一宽大的凉亭里,坐着柴迅与李、罗、慧三人,见到雨姗面露异色,三人快速起身。 “见过王妃!” “罢了,你们尽兴,就当我不曾来过。” 他总说自己有事,总说他很忙,原来他忙着和妾侍们饮酒、寻欢。雨姗微微颔首,转身而去,甚至都不曾认真的望上柴迅一眼。 她不爱他,又如何渴求他对她有特别的情意。 不爱,所以不觉是伤。 亲见他左拥右抱,见他与她们打情骂俏,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嫁与不爱的男子是一种折磨,强迫自己留在不爱人的身边更是一种痛苦。 她一次次想逃,一次次又回到他的身边。每一次逃走是因为受伤,每一次回来也都会受伤。 步上横河石桥,斥退左右,静静伫立。 头顶发过一群野鸽,她仰头追望鸽影,倘若自己也是那鸽子该有多好,不会呆在牢笼似的王府。不用面对不爱的男子,不用觉得窒息、难受…… 小桥那边,一名精干的丫头领着青衫男子徐徐而来。 依栏而站,孤傲地、落漠地,到底是应验了华俊的那句话。都道女人心海底针,原来男人心也一样抓摸不住。柴迅骗她,不曾问过她离开后都经历过哪些?到底是淡了,若从来都是姐弟,或许还有一份惊喜与关爱,可如今什么都没有?甚至不屑知晓她离开后发生的事,不想了解,她所经历过的奇遇、见闻。 被重重的失落与失望包裹着,她从不曾抱有更多的希望,因为她知道柴迅终有一天会爱上别人,就让她这几年也暗自喜欢着不同的人,即便跌得遍体粼伤,她也依旧执著如前。 “玉……玉姑娘!”一声惊呼,雨姗款款回眸,眼里泛着伤愁的光芒,婢女与男子异口同声,皆是惊异地看着她。 雨姗微微顿首,算是与人打招呼,一声玉姑娘,她仿佛又回到了百花坊,仿佛又是那个风华绝代,整日醉心在舞蹈之中的女子。 “豫王妃,你……”崔隽永嘴唇颤动着,止不住的激动,目光很快就留意到她身后的画面:谈笑风生,风流倜偿的柴迅,心莫名地被扯动。 庆儿满是惊疑:这明明是玉姑娘,为什么崔公子却唤她豫王妃?快走几步,关切地问道:“玉姑娘,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我和姐姐、碧菱打听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 “娘,娘……”景天在婢女的带领下,奔了过来,远远瞧见雨姗的背影跑得更快,人未至,张开双臂飞扑到她的腿上,拽住她的衣袖,仰望道:“娘,你怎么出来了?天儿好担心,天儿以为你不要我了。” 雨姗蹲下身子,道:“你是娘的全部,娘怎会不要你?”抬头时,崔隽永看到了凉亭里的男女:他们丝毫不顾她的感受,公然亲近着,什么礼仪廉耻皆抛一边。柔弱的她如何受得?她的丈夫、二皇子、豫王殿下,全京城百姓口中传扬的那个最重情的男子,竟是这般待她。 崔隽永近了凉亭,道:“隽永拜见豫王殿下。” 柴迅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罗奉侍身上,道:“你表哥来瞧你了。” 罗奉侍站起身,笑道:“表哥今儿来有事么?” 崔隽永道:“就是来瞧瞧你,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回头时,雨姗和孩子已经走了很远,穿过圆形大门,母子二人的身影隐没有园子之中。 崔隽永感觉得到她内心那份无助与凄苦,她本可以更幸福,是他将她逼回到柴迅的身边。她若不曾回到他身边,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说到底,是他伤了她,深深地伤了她。 而柴迅,是另一个伤她极深的男子。 雨姗捧住景天的小手,用热气哈着小手道:“外面冷,回去吧!”看着庆儿与崔隽永,道:“告辞了!” 匆匆相逢,匆匆别。 母子二人离了石桥,景天用稚嫩的声音道:“娘,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问?”雨姗随意答着。 ------------ 第196章 莫名的冷落(3) 景天歪着脑袋,看着母亲:“我知道娘不开心。可是你为什么不开心?是想义父了吗?”耳畔回响着男女的欢笑声,景天指着凉亭里人柴迅:“是因为他们吗?” “我们回去吧。”雨姗轻柔地笑着,她才不要管柴迅这么做的原因,只想景天平安健康就好,握着他的小手,步履坚定地移离花园。 庆儿在身后听得真切,这些天常听府里人说王妃带世子爷回府了,这几年她一直都在给世子爷在外寻医问药,似吃了很多苦。 庆儿提着裙子,快奔几步:“你真是豫王妃?”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玉倾城也好,豫王妃也罢,只是一个虚名而已。重要的是健康、开心。庆儿,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庆儿被她是豫王妃的真相怔住了,她有太多地方好奇。 雨姗努力让自己故作平静,她实在想不明白柴迅为什么要骗她?又为什么要与那些女人如此亲近,这几日正是新年,比她这几年在外浪迹时的年还过得冷清。 每日午后,景天都会小睡一会儿,雨姗一如以往的坐在窗前,或看书、或写字,叠纸鹤一直是她不变的习惯。 “见过殿下。” 听到婢女的声音,雨姗并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继续看书。她的心已经无法再平静,看书不过是强迫自己平静而已。 雨姗带着些许冷讽:“我记得你是不愿进我屋的。” 柴迅扭头出屋,不否认,自己的确不愿意踏进来。 “为什么?”雨姗问。 她没想到夫妇二人之间这些细微的变化,连幼小的景天都能看出来。 柴迅背对着她,冷冷地道:“问你自己做过什么?” “你想说什么?”雨姗又问。 柴迅满是怒容,从外面进来,愤愤地盯着她的脸:“为什么那么做?是为了报复我,还是因为你原本就是放浪狂恣的女人。” 说她放浪狂恣? 她又做什么了。 雨姗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巴掌,巴掌未至,柴迅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知廉耻!”用力一推,雨姗一个踉跄撞在桌案上,人未倒,却推倒了桌案,发出“怦啷——”的声音。 “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明白?你还有什么颜面让我派人去接你?” 她更怒了,她什么也没做。她与华俊虽然走得亲近,可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柴迅,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说什么你忙,原来你根本就是逃避我。” 雨姗推倒桌案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景天,他坐起身,透过罗帏看着外面的二人。 柴迅大声道:“你说,你在外面干了多少丢人的事?你到底……到底和魔变医君之间……之间……” 景天爬下床,冲向柴迅,一把推开他道:“你是坏人,你欺负我娘。” 柴迅看到景天,气不打一处涌来,用手一挥,景天小小的人儿就跌倒在地上。 景天大哭起来:“坏人,坏人……” 雨姗一个箭步,扶起景天。 手臂却被柴迅捏得近乎要粉碎一般,一阵胜过一阵的痛。 “何雨姗,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是不是,是你和章诲的……” 一股莫名地怒火人胸腔里串出,她迅速地扬起巴掌,“啪——”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这一次,他没有阻挡住。“你不但在侮辱我,更在侮辱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以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绝不让你好过。我可以忍你三妻四妾,可以忍你所做的一切,但你若是伤害天儿半分,我会和你拼命。” “你敢做,怎么不敢认?我在京城、在天下就是一个笑话。你背着我做了多少出格的事,你心里明白。你怎么有脸面回来,你怎还敢生气……那个该疯狂,该生气的人是我,是我……”柴迅暴跳着厉吼。 雨姗怀抱着景天。到底是怎么了?他听到什么,所以才会这样待她。 柴迅走出房门,道:“不想要王妃之尊,你说一声。你不要,想要的女人多了。” 景天依旧大哭着,雨姗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两张脸紧贴在一起。 “请义安夫人。” “是——” 雨姗又哄了一会儿景天,他方才止住哭声。然后到馨怡阁的院子里去瞧狐狸。 “禀王妃,义安夫人到!” 义安夫人进入房中,雨姗斥退左右。 两人相对而坐,雨姗道:“京城到底有什么流言?” “干女儿……”义安夫人不想提,这些流言一直是豫王府的禁忌,从上到下都不曾有人提过。 “说——”雨姗抬头,“我想知道。” 义安夫人低下头,颇有些为难,一抬头就看到雨姗带着冷厉的目光,道:“我是相信你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出去的。”犹豫一会儿,义安夫人道:“三个月前,不知怎的京城流传你并不是替什么世子爷看病,而是跟一个美貌的江湖神医走了。说你们……说你们……” “说——”雨姗一声大喝,义安夫人心中一颤,继续道:“说你们如何在山林野合,说你如何的放浪……总之要有多难听,便有多难听,那些传说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你与一貌美的戏子生了一个女儿……” “还有呢。” 仅凭一些流言,就能让柴迅改变主意,他们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而这次他居然会相信。 “就在你们要回来之前,有人用飞箭射了一张罗帕、肚兜到王府,说这是你与神医山林野合时落下的证物;之后,又有人送来了你体己的肚兜……” 雨姗呼吸加促,是气愤,会是谁居然这么做? 是谁?是谁? 定定心,很快就想到了吴王柴通。 做这种事的通常有两类人:一个是最大的获益者,另一个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情敌。 “罗帕和肚兜呢?” 义安夫人道:“在殿下那里,那些东西我们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当然是了。” 没有道理送假罗帕、肚兜入王府。贵为豫王妃,她的罗帕多了,肚兜就更多了,单同一颜色的不同款的就有数个,况且是是不同颜色的,多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张、多少件。 ------------ 第197章 请贬庶人(1) 这便是柴迅,便是他对她最真炽的爱,原来不过是世间最薄脆的情况,就像只水晶瓶,一不小心落在地上,就会化成无数的碎片。 雨姗眸子一亮,计上心来,道:“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柴通一直就想用流言来对付她,对付柴迅,她实在想不到除了柴通还会有谁?只是柴通花这么大的精力对付她,还真是看中于她。 既然柴通看中她,她又怎能让他失望呢? “谁?”义安夫人问? 笑意浅浅,心波淡淡,现实无情,柴迅说过的话语,字字如刀,伤及人心。 敛住笑意,她轻叹道:“到底让我失望,原来一切都抵不过流言。” “干女儿莫要多想,既是被陷害,你还得设法向殿下解释才好。” 他们之间,无关怀备至,无体谅知心,虽有生死患难,却无心心相印,更无携手默契,让她的心如何偏向他,他以为强占她为自己的女人,强娶她为妻,就是对她最好的交待,声声说给她快乐,他到底是那个伤她之心。 莹白十指,近乎透明,指尖脉络清晰,在她握紧锦帐之时,她拿定了主意。 “干女儿……”安嬷嬷欲宽慰几句,她伸手示意安嬷嬷:什么都不要说。颇有些疲惫地道:“干娘,我没事,你去忙吧。” 安嬷嬷忧色浓重:“你可得好好与殿下解释。” 解释?还有必要解释吗? 他不信她,却相信那些所谓的“事实”。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要解释,她也不会解释给柴迅听。解释的是另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为她化解眼下的窘境。 夜已深,看孩子睡得沉稳:景天的小脸洋着平静的微笑,红红的小嘴蠕动了几下,似在梦里吃到了美味。灭掉烛火,换上夜行衣,纵身上了屋顶。 跟在华俊身边有几大好处:第一,可以学得一些很管用的武功,譬如轻功;第二,了解到江湖,知道江湖各大门派。 一路来到郊外顺遂居,手一伸,将一张百两金票拍放桌上。 坐在她对面的蒙面黑衣人拾起金票,审视一番,决定金票是真。问道:“做甚么?” “一枚吴王府的侍卫令牌和吴王的亲笔手稿。” “什么时候要?” “三天后此时,我会来取。” 蒙面黑衣人吸了一口气,看不清蒙面后面的女子容貌:“再加百金。” 这一行自有这一行的规矩,根本活的轻重,会适当要求加价。 “我加!取货时,会带来。” 走到门口,她消失在黑幕中。 顺遂居的人办事谨慎放心,从买人命到办一些难办之事,只要你肯出钱,都能办成。顺遂居,外表看起来像是文人雅干的聚集地,实则是天下第一消息楼的分堂。 三日后,雨姗取过东西,验货完毕,心中甚是满意。 黑衣人似乎知晓她要这些物什的用处,道:“京城王记文房铺,有个叫王老三的掌柜,专为人制造伪书,可乱真伪。” 雨姗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这个消息也要收费?” “不加价,你也算是我的客户,免费送的。” 蒙面人的眼睛:太熟悉了。 少时,她的脑海不由自己地涌现出梁骓的眼睛,对,这就是梁骓的眼睛。 即便他改变了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可她怎会忘记梁骓的眼神。犀利又平静,仿佛是一面明亮的镜子,能把人的心照映出来。 梁骓怎会成为顺遂居的人? 她知道这一行的规矩,不能打听对方的身份。 她认出了他,那么他也从她的声音、体形上辩出了她。 目光相遇,梁骓的目光并没有多少寒意,相反居然还蓄藏着三分怜惜。 一定是他了! 雨姗抱拳:“多谢,告辞!” 若说害人,她也会,但只为自保。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东西其实是伪造。她不会等着别人变本加厉地来伤害,她一定要反击,一定要走出这样的困境。 回到王府,雨姗令人请来义安夫人。 “明早,替我安排家轿,我要进宫。” “王妃怀疑是宫里人的做的?” 雨姗回头:“我什么也没说,你也莫要乱猜。你照我的话去安排就是。” 夜深寒重,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 碧茜纱窗内映出她徘徊逡巡的身影,来回踱步,双手环抱胸前,头微微低垂,是不安,更是心中的暗自谋划。她不可以输,也无法输,王府数百人,她却寻不到可商量的人,这只是她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倘若失败,只会累那人获罪。 柴迅与妾侍们吃酒经过,站在馨怡阁外,静静的伫立而望:为什么不找他解释,为什么不告诉他,那只是流言…… 每一次她都如此的平静,如此的将这一切视若无睹。他那样的爱她,只希望她能说几句话,可已经几天了,她依旧没来找他。 为何不像别的女人那般,依在他的怀里,做个知足的小女人。 她任性、她刁钻、她视他付出的痴情踩在脚下,他想让她吃吃苦头,或者说让她受受冷落,即便他爱她,却无法再由她任性。 想到她不肯认错,柴迅的心情急剧恶转,怨气、怒气丛生,她不认错,他就不去她房里,他倒要瞧瞧,她还能忍多久。柴迅不想回自己的院子,转身又去寻其他妾侍。 西边,传来宛转的音律声,打破了王府的寂静。有人欢喜、有人忧,她已经彻底对柴迅失望了。 次日一早,柴迅参朝离开后,雨姗带着景天也进宫。 这一次,她带上了义安夫人。 先送几粒养颜的药丸给皇后娘娘,然后在皇后陪伴下来到太极殿。 奉天帝见到景天,欢喜得紧,景天依旧像上次那样又抱又亲,惹得奉天帝满是欢喜。 雨姗坐在一边,沉默良久开始伤感起来:“今日雨姗拜见,有一事相求皇上、皇后。” 奉天帝与皇后目光交错,她不再唤父皇,而是说皇上。 雨姗早起身,款款下拜,道:“若是我说得不对,还望恕罪。”其实无论怎样,她今儿都要一吐为快,站起身时,她道:“十几年前,母亲和何修,孝仪皇后和锦华郡主死于非命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今又有人迫我如此,雨姗唯求皇上将我和景天贬为庶人,将我们逐出京城,还我们母子一个平静的生活……” ------------ 第198章 请贬庶人(2) 奉天帝哪里舍得,近一年未见,怀中的景天越发机警的了,这孩子胆大,而且心还很心细。 “出了何事?” 雨姗倒吸一口寒气,道:“皇上高坐龙庭,哪里知道几位皇子早已经开始明争暗斗。就连雨姗也成为他们陷害和利用的对象,天儿有病皇上是知晓的,当日也曾令太医诊断。可京城漫天流言,都说雨姗借皇孙体弱有病为由,在外放浪成性败坏皇家威严……数日前回府,本是想与豫王夫妻团聚,可他却早已因为这满天流言相辱于我,我还有何颜面担豫王妃之名,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所以雨姗泣泪恳求皇上,将我母子贬为庶人,也逃离皇子之间的争斗……” 皇后看了一奉天帝,道:“你声声说是皇子害你,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自然是大皇子。”“当日我离开京城,走到半道,曾遇蒙面人袭击,争斗之中他不夺金银,不抢珠宝,却单单夺了我的衣衫。口说无凭,雨姗呈上证物,请父皇过目。” 太监奉上证物,奉天帝瞧了又瞧,这侍卫令牌,这笔迹却是柴通无疑。 “皇上,雨姗实在不愿意卷入他们兄弟间的争斗,请皇上开恩,将我们贬为庶人。雨姗愿远离京师,天涯海角,只要能与天儿平静生活就好,请皇上成全。” 没有撒娇似的恳求,如菖莆坚韧,自有一番女子的魅力,就似她在百花坊里别具一格的风姿,有一种媚惑是装出来的,而她却是诡魅。眼里水雾弥漫,缥缈着失望、伤感,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人在望着她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奉天帝听罢,一掌击在案上,仿似偌大的太极殿都为之颤抖。 景天望了一眼,用小手摸着他的脸庞:“他们欺负我娘,他们坏;他们惹皇爷生气,他们更坏……” 被小小的孩子如此一说,他知晓在景天心里,自己的地位是如此之重,宠溺地凝视景天:如何舍得他们母子离京,怎样舍得看这年幼的孩子再受折磨。 奉天帝道:“来人,传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 “皇上,请成全雨姗吧,如此下去,终有一日雨姗会和母亲、孝仪皇后一样踏上不归路,雨姗并非怕死之人,可是天儿还这么小,我实在不想如此死去,请皇上成全……”“请皇上将我贬为庶人,请皇上让我与豫王和离,雨姗求皇上成全……” 她不要再违心地留在一个不爱的男子身边,也不想看柴迅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与其他女人恩爱的画面。这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是一个煎熬、折磨 奉天帝见她固执,有些不悦,道:“你且起来,朕为你做主。” “今日入宫,雨姗并非是要讨个公道,一波平一波起,他日之事如何预料?离开才是唯一的选择,雨姗跪请皇上成全。” 雨姗俯下身子,只是不停的磕头,再磕头,她不要留在京城。 景天见母亲跪地不起,放开奉天帝的手,也跪在母亲身边,学着母亲的样子一下又一下连连磕头。 一大一小的人儿,像起伏的浪潮,伏下又望起,望起又伏下。 “天儿……”奉天帝轻唤一声,言语之中尽是怜惜。 “娘亲不开心,天儿也不开心……” 稚嫩的孩子,只记得母亲回到京城以来就一直不开心,景天打一出生就与母亲在一起,在他年幼的记忆里母亲是最亲的人,刚学会懂事的孩子看到母亲流泪也陪着一起哭。 奉天帝倏然起身:“若是豫王欺负你,朕让她向你赔不是。” “皇上,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离开,若是皇上念及骨肉血脉,雨姗愿退让一步,请皇上收回天儿的豫王府世子之尊,封他一州、赐他为候即可,这一生我愿与天儿相依为命。” 奉天帝脑海里交替出现刘美玉与陶妩儿的身影,那些远去的人,早已经化为尘土,可身边的人还在为名利、权势算计着。 当年是他的筹谋,而今轮到了他的儿子们。 当柴通、柴违、柴迅进入太极殿时,看到的是一对大殿之中跪着母子。 “儿臣拜见父皇!”三人齐齐高呼:“父皇万岁万万岁!” 声落时,雨姗继续道:“为了皇位,死了多少人?永康帝父子不惜伪造遗诏,迫害先帝忠良臣子;为了皇位,皇上忍辱负重三十年,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活活殉葬……看到这么多残忍和血的现实,我怎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我不愿再看见兄弟相残之事,请皇上准允雨姗带天儿离开。雨姗不愿意成为皇子的女眷,所以斗胆恳求,请皇上夺去雨姗母子名号……” 这是怎样的豪迈与洒脱的话语,雨姗跪于大殿,不卑不亢,昂头凝望着奉天帝。 奉天帝沉思良久,道:“你甚至都不愿再给豫王机会,不愿意让朕还你一个公道。” “我问心无愧,其实有没有公道又如何?我只想要平静而自在的生活。”雨姗俯扒地上,重重一磕,道:“何雨姗斗胆以父母和孝仪皇后之名恳请皇上成全!” 奉天帝浑身颤了一下,他走近蹲下身子,低声问道:“你一切都知晓了。” “是——” 她是听雨娴和二娘说的,原来她一直都误会了,那条路是孝仪皇后与母亲自己选择的。只是可怜了流锦与何修,竟陪她们一起去了。 “迅儿,你可都听到了。雨姗恳请朕夺去名号,她要与你和离。” 柴迅怔了一下,看往雨姗那边,她的额头印下鸡蛋般大小的红。 “皇上,雨姗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去了雨姗,往后还有张氏、钱氏、李氏……可对天儿来说,亲生母亲只有一个,就像于我儿子也只有一个。”“皇上应知晓,身中化心散的孕妇一生再难孕育子嗣,若是天儿有事,雨姗定不会苟活。待那时,皇上就会心安吗?” ------------ 第199章 请贬庶人(3) 奉天帝定定神,仰天长叹,道:“来人,着文华阁拟旨,取消何氏豫王妃名号,取消豫王府柴景天世子之位。” 雨姗转忧为喜,是真心的欢喜:“多谢皇上隆恩!” 豫王妃之尊,有多少女人在争,可她却不想要。 奉天帝又道:“柴景天永远都是朕的皇孙,你是他母亲,就为他挑一个喜欢的去处吧。” 她要与他和离,出格的是她,本应是他离开她,却是她选择了离开他。 雨姗心里暗道:柴通在吴,柴迅在豫,柴违则在鲁地,她可不想离柴迅太近。道:“我愿携天儿去襄阳。” 奉天帝道:“襄阳不行,选其他地方。” 襄阳古又称荆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永康帝未灭,夹在蜀越与奉天帝的大越之间。奉天帝不想把那个地方给她们母子,不希望她们母子犯险。 雨姗思了片刻,既然襄阳不行,她就只能选更远的地方,道:“福州如何?” 奉天帝道:“你可知福州在何处?” “大越之南,面临大海,看看大海也不错。”好像那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从繁华的帝京放弃一切去南边的福州。 柴迅起身,道:“父皇,你万万不可答应啊。” 雨姗望着奉天帝:“皇上金口玉言,雨姗感激不尽,余生日夜定会为皇上祈福。” 奉天帝苦笑:“你就真的不愿意再给迅儿一个机会。” “我伤他,他伤我,再留下去,终有一日反目成仇,与其这样,倒不如分开的干净。雨姗并非贞节烈妇,有朝一日会再寻良人,待得那时还望皇上莫要相阻。” “你……”奉天帝大惊,他的圣旨未下,她却已经想到以后了皇子弃妻,竟然敢再嫁旁人。转而一想,或许就是她的胆大独到之处,大笑道:“朕不允你嫁官宦之人。” 雨姗轻淡无波,“雨姗谨记旨意。” 母子二人双双起身,雨姗款款施礼:“天儿,给皇爷磕个头。” 奉天帝挥臂道:“去吧,这两日暂且住在宫里,待一切安排好了,你就带景天离开吧。” “谢皇上。” 母子二人还未出大门,柴迅一把就拦住去路:“为什么?你怎有颜面向父皇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没错。为何会觉得不好意思?柴迅,恨也好,怨也罢,一切都到此为止。” 雨姗绝决地推开柴迅,头也不回地带着天儿走了。 柴迅转回来:“父皇,为什么?你怎么会答应她离开,那个女人……” 话未说完,只听“啪啷——”一声,奉天帝抛出两样东西,一件是吴王府的令牌,另一件便是吴王的手书:“人言可畏可攻之。”虽只有几字,但已经证实了一切。 “若不是雨姗来禀,朕还不知道你们兄弟之间竟争斗得如此厉害。柴通,京城里所有不利的谣传,是你干的吧?” 柴通心中一震,弯腰拾起地上的吴王府侍卫令牌与自己的“手书”,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写过这样的字,但是谣传的事的确不是他干的,惊呼一声:“父皇,儿臣冤枉,不是儿臣干的。” “雨姗说,当日离京之时,遭遇黑衣蒙面人偷袭,不夺金银珠宝,专夺包袱衣衫,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父皇,我……” 他没干过,可这手书,还有这令牌,都是自己的。 证据凿凿,百口莫辩,越辩便越显心虚。 奉天帝挥臂大怒:“你们三个都是朕的儿子,可为什么会弄得如此水火不容。这件事的真伪,朕会派人调查,若让朕查出是你们间的人所做,朕绝不轻饶。你们……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还能干成什么大事?实在令朕太失望了!” 是他错了,他居然栽在别人的圈套里。 柴迅很快就悟出其间的原由:“请父皇责罚,是儿臣伤透了她的心,还请父皇收回成命,不要让她离京,不要让她与儿臣和离。” “迅儿,这件事你不该求朕,而应该去求何雨姗。” 在一旁静坐的皇后,想到何雨姗竟有些感佩起来,缓缓移下大殿,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爱子如命,可谁又知道,身中化心散的女人再难有孩子,这几年她一定承受了一个女人、母亲都无法承担的一切。就算是本宫,也会对这样的丈夫失望,况且是她那样有主见之人。先前本宫已经看到了她的决心。豫王,她不会回头了。既是如此,就此放手吧。” “我不要和离,我不要……”是她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困绕,可最后竟然是和离,“就算一定要分开,也是我休了她。” 柴迅莫名地开始恨起她来,她一早就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他,而是直接把事闹到了父皇这里,让一切都无法再挽回。 她不信任他,明知是被人陷害,却不肯与他说出实情。 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竟已恶化至此。 “父皇,本王是皇子,之前自己的爱妾被两位兄长所夺,而今妻子又要和离,要我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 奉天帝有些为难起来,和离本没有什么,可是对于皇族来说,若提出来的是女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皇后仿佛看出他的为难道:“不如,派人走一趟,去问问她的意思如何?” “皇后退下吧,朕想再与他说说话。” 这哪是说话,而是奉天帝一顿暴训,他几乎要把十几年来的话一古脑儿全倒出来,有回忆、有感伤,更多的则是龙廷大怒。 殿门久久闭合,没有宫娥、太监,只有奉天帝的怒喝声,一声高过一声,时而夹杂着杯碟的破碎声与拍桌的骂声。 所以侍候的宫人,仿佛觉得这天要塌了,宫殿将倾,是一场卷天的巨浪,是一次天崩地裂的灾难。谁也不敢进去侍候,就连帝王身边的主事公公也躲得远远的。 偌大的太极殿,唯有奉天帝和他的三个儿子。 良久无法变缓的骂声,不间断的破碎声、桌案倒地声……交错传来,像一场疯狂失常的乐曲。 兄弟三人静默跪在大殿,谁也不说话,深深地低埋着头。 ------------ 第200章 雨姗的心(1) 雨姗在宫娥的带领下,来到琉璃宫前,这是一座空置的宫殿。没有栖凤宫的气势,亦没有馨怡阁的清幽,却自有庄严肃穆。 孩子犯困,她静静地抱着景天,嘴里哼唱着曲子,不多会儿,景天就睡得沉稳。 “禀豫王妃,丽妃求见。”宫娥道。 “请——” 吴丽妃携着数名宫娥进入琉璃宫大殿,雨姗快步迎上,“见过豫王妃……” “唉,还什么豫王妃啊,今儿已经在大殿请为庶人了。我比你虚长几岁,若不弃就唤我一声何姐姐吧。” 二人相携而坐。 宫娥们好奇地打量着两个同样的当今天下的绝世美人,就如传言,一个玲珑如水晶,一个耀眼似明珠。 “我与丽妃说话,大家都退下。” 大殿上唯有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愿打破宁静,只是彼此静静地凝望。 “我在宫里,听说过姐姐的事。大家都说你为了孩子不惜踏遍大越山水也要为他寻药。” “是孩子成全了我自由的心,我一直以为再也无法挣脱豫王,可今儿总算摆脱了。” 吴丽妃实在想不明白,忆当初她与长安王柴昭失散,日思夜想,茶饭难进,别离的痛苦难以忍受,还有她年幼的儿子如今怎样了。转眼已近三载,如今已到背诗习字之时,每每忆起都是痛苦。 “乱世之中,即便是你、我都似逐水飘萍,可见这天下还有多少女子也似我们这般。”雨姗不由感叹起来,在百花坊献艺之时,怡香楼里就有许多沦落风尘的官宦女子,“我实不愿意如此漂泊,所以才会执意与柴迅断了。” “姐姐不爱柴迅?” 不待雨姗回答,宫娥禀道:“禀吴丽妃、豫王妃,皇后驾到!” 起身相迎驾,皇后身着烟霞翠锦长裙,挑得身姿纤长,广袂似彩云迤逦,步摇凤钗晃曳,容颜端庄秀丽,明眸檀唇皓齿,仿似牡丹盛开,几分华贵,几分婀娜。 皇后扫过吴丽妃,墨眸流转,停凝雨姗,道:“雨姗,豫王不同意和离。”她停了一会儿,道:“他要休你。” “好,我等着拿到休书。” 他不堪由她先提出来,而她只想离开,不在乎声名。经历此遭,她的声名已经更差,不是她所能在乎的,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声名。 皇后坐下身来:“你们聊些什么?” 吴丽妃答:“禀皇后,刚才她在说自己与豫王殿下。她说的话,我还从未听过。” 皇后微微一愣:“本宫知道她行事特别,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望自己是最尊崇的。就说豫王府里的女人,哪个不希望坐上嫡正王妃的位置,可她倒好,居然会恭手相让,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雨姗道:“其实我只是想得极为简单,平静的日子,快乐的生活。”她可不想有着太多的背负,继续道:“如果不是他妻妾成群,我的天儿就不会一落娘胎就身中剧毒。看似他最心爱的女人,却是他身边受伤最多的人,被他的妻妾所伤、被他所伤、被他的对手所伤,可他声声说保护,却不知他的保护也是一种伤。离开他,或许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也是对天儿的保护。曾以为,离开柴迅会活得艰难,聚聚散散、分分离离,才发现那些风雨坎坷,早已经将我和他分隔开,他的生活我不意走入,我的梦想也是他无法触碰的……我为天儿学会了自私,他为自己学会了如何坚强,既然我们都已经找到各自的重心,就该曲终人散。” 吴丽妃静静地听着,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些问题,一个女人居然会勇敢地提出和离。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皇后指着雨姗:“丽妃妹妹听听,她那脑子里尽是些古怪的念头。” 丽妃道:“看似古怪,但却不无道理。” 顿时,三个女人都沉默了。 皇后在想自己走过的岁月;丽妃却在思念柴昭与儿子;而雨姗却是勇往无前地想要离开。 雨姗道:“身在世间,身为女人已有诸多不易,何苦要彼此伤害?” 皇后没有说出来。“你真的不介意豫王休了你。” “由他去。”言语轻若流云,二人皆听得出这话是真心,没有做作,没有防备。 吴丽妃满是愧色:“要何姐姐这般气量才真正是有福之人,天下的女子怕再难寻出第二个。” 皇后见雨姗毫无心计、手腕,加上她曾是豫王之妻,心里也无防备之意。道:“本宫还是不明白,当初你完全可以挑江南之地,怎的先选襄阳、再选福州,江南富庶去哪儿不比去这两个地方好。” “我想得简单,只是想离他们三兄弟远远的。我是晋阳人,也曾想回晋阳,可晋阳之乱于我在心上还有隐痛,我实在不想回去。去个陌生的地方未偿不是好事,福州虽远,但可以平静生活,于我足矣。” 晋阳虽有隐痛,到底是她的家乡,可雨姗不能要。晋阳对于奉天帝有特别的意义,那是他当年的封地,他也是从晋阳一步步壮大起来,一步步得到天下。 皇后笑了:“像你这样率真的女子,连本宫和丽妃都很喜欢,何况是男子。有你在这宫里,我们倒也不闷,你的性情真像北凉女子,本宫瞧着就很亲切。” 说完,三人皆笑。 丽妃的笑,羞涩里带着会心;皇后的笑,是爽朗中透出泼辣;雨姗的笑,是灿烂而阳光,没有一丝的阴暗。 前者笑,让人心生怜惜;中者笑,是敬畏;唯有后者笑,才能感染人心,它就像阳光,可以从脸上播撒到心里。 太极殿上,奉天帝一阵怒斥之后,罚三人跪于大殿。 大殿上无宫娥、太监,三兄弟面面相窥,彼此的怨意更甚。 “大哥,你为什么要害她,就因为看不得豫王府平静?” 柴通瞪了一眼,道:“我已经说过,那不是我干的。”目光一转,看着旁边的柴违。 柴违抖抖衣袖:“三弟,你若休了她,我立马上门求亲。我子嗣单薄,收了天儿做儿子也不错,听说他颇得父皇喜爱……” ------------ 第201章 雨姗的心(2) 柴迅一把推倒柴违,厉声道:“你敢——” 这个时候任谁也不承认干过的坏事。 你看我,如剑刺;我看他,胜刀割。虽不言,却胜过最激烈的刀剑相向,一切皆在眼神里,皆在无法言喻的神情中。 太阳转到了西边宫殿,阳光一点点黯淡,黑暗如潮汐漫延合拢。 奉天帝离了御书房,太监推开太极殿的门,三兄弟还跪在地上。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在暮色之中越发的庄严肃穆,金灿灿的龙椅、金灿灿的龙案,金灿灿的仙鹤香炉,篆烟缭绕,香雾弥漫。 奉天帝径直走到龙案前坐下,肃冷地扫过殿前的三个儿子。 “说吧,朕该将何处封给何氏母子?” 柴违颇是不解:“父皇想如何封赏?” “特一品夫人、亲王。” 兄弟三人惊诧不下,要封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做亲王,这可是闻所未闻。 柴违嬉笑道:“听说京城有个玉倾城,不如就封她倾国夫人,哈哈——至于景天嘛,他们不是想去福州吗?福州在闽地,不如封为敏王,敏捷的敏。” 柴违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嬉皮笑脸,本是个严肃的话题,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是做小孩子家的游戏。 在柴迅看来,柴违这话分明就是讥讽,他知道雨姗为子求药入青楼的事,特有所指。 奉天帝不瞒地看着其他二人:“你们之意呢?” 柴迅低垂着头,好歹景天也是他的儿子,如果儿子封为亲王,随母离京前往藩地,等同他的封地也在无形间扩大了许多。 柴通一片迷雾,他实在猜不出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厚待何雨姗母子。 “柴通,你有什么意见?” 柴通道:“闽地富庶,父皇真要把这样一个地方封给一个孩子?” 奉天帝冷笑一声:“不仅是闽地,珠崖、粤也打算一并封赏给他。” 兄弟三人面面相窥,心中更是惊诧不已。 奉天帝暗自打量着三个儿子,道:“不过何氏已请辞,只要福州。”站起身来,心中也很不解,一生命运沉浮,自认见过的女人无数,可何雨姗竟让他有感动起来,“她是一个好母亲,很像朕的母亲,为了孩子不惜付出所有。闽地民风淳朴,文人、武将辈出,还有南岳少林,或许正因如此她才选择了福州。” 柴迅俯在脚下,奉天帝对雨姗母子的厚待,都似隐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到底是什么?他猜不出出来,但他已经感觉到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如果留住雨姗母子,是否自己为储的把握就更大。 想罢之后,柴迅道:“禀父皇,儿臣不愿与她们母子分开。” 奉天帝扫了一眼:“三日之后朕会下旨。都退下吧!” “父皇万岁万万岁!” 柴迅暗自思忖起奉天帝的话,三日后下旨,是不是说如果在下旨之前雨姗改变主意,他就能留得住她。 思前想后,柴迅决定再找雨姗谈一次。站在琉璃宫外,听得里面欢声笑语。 皇后的小女儿约莫四岁多,此刻正与景天一起玩耍。时不时惹得众宫娥与太监捧腹大笑。 “禀豫王妃,豫王殿下求见!” 雨姗敛住笑容,出了大殿,往凉亭方向移去。 正月的风很轻柔,柔里带着刺骨的寒冷,像一把世间最温柔的刀子。刀子,就是刀子,即便温柔,一样可以要人性命,而温柔又锋利的刀,夺人性命更是于无形之间。皇宫里一片热闹,张灯结彩迎接着后日的上元佳节。 “三殿下,请坐!” 曾经何时,她唤他弟弟、迅儿,后来是殿下、如今却已经变成了三殿下。 柴迅坐下,定定地凝视着她,结为夫妻以后,他总是徘徊在幻得幻失之间,得到又失去,而今又面临再次失去。 雨姗从宫娥手里接过热茶,放到他的跟前:“三殿下今儿来是送休书么?” 柴迅的心很痛,“姗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雨姗坚定而绝然的笑:“三殿下,你就饶过我和天儿吧。你的女人很多,不久之后,你的孩子会更多,身为皇子的您不缺女人,更不缺孩子。但是我却赌不起了,我不想介入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之中。” “我可以保护你们。” 她曾经静静地等待着这样的话,可如今她的心底再也泛不起涟漪,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嫁给他,从一开始他们只是姐弟该有多好。 “姗儿,我可以保护……” 雨姗摇手:“我已经无法再相信你了。三殿下,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你难道忘了,成亲之时,我们说好了要承坦相待。” “你还说过,不会让我受苦,会让我开心。”雨姗冷淡地反驳着,如何了结那些过往,“那些只是年少时的戏言,我不能当真,你也从未做到,还是忘了吧。这样彼此都轻松。” 她竟然对他绝情如此,她不再是那个将他护在手心的女人,会为他去死,而他也愿为她做得更多,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心,撕裂一般的痛。 泪,不由自己的滑落,他想拥住她大哭一场,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再和他相拥。因为她的眼睛告诉他:她真的已经不再在乎他了。 “姗儿,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雨姗道:“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问他自己,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好吗?”他的大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手还未落下,她却已经将手移到了另一边。 “三殿下,我是一名节尽失的女人,配不上你,请你忘了吧。”起身,缓缓移步,广袖垂落,“做你妻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事。” “我相信,我相信……” “你信不信已经无所谓,因为我对得住天地良心。”她转身离去,摔下一句话:“明天把休书带来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与他绝决,而他却想挽回。 是他追不上她的脚步,还是他早已经偏离曾经约定的道路。 她没有泪,没有伤感,可他还无法放手。 ------------ 第202章 上元宫宴(1) 柴迅飞身冲了过去,抱住雨姗,吻铺天盖地地落下,他想霸道地将她禁锢,想将她死死地握在掌心,他不要放手,以为自己可以冷静接受,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想到有一天她远离京师,他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啪——”雨姗重重地击在他的脸颊,花容失色俱是怒:“不要再试图来轻薄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真实的用意,你并不是真的悔过,而是因为皇上对于我们母子的厚待,让你认定我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 她,竟然是这么看他的。柴迅手抚着被击得很痛的脸,她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是他却看不懂她。 “这一生,我绝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如果你非要如此,那么我告诉你,你所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大。因为天儿的原因,我不想恨你,但是怨,永不能消。” 不,她已经在恨了,眼睛里恨火犀利如剑,正一下又一直地割着他的心。 柴迅道:“我是你弟弟啊!” “我弟弟何修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代流锦扮演了十二年的姐姐,已够了!现在我不想再继续扮演任何人,只想做自己,真正的自己。”雨姗看着柴迅,全是淡漠与冷傲:“无论你同不同意,明日我都会接到圣旨,如果不愿和离,那么就把休书给我。” 她伸出手来,这不是讨休书,更像是讨要他欠她的债。从幼年时到如今,他欠了她太多太多。 “把休书给我!”雨姗咄咄逼人。 柴迅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休书:“如果你接旨,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 雨姗冷声道:“我不在乎。” “我这就去告诉父皇,我要天儿……” “你若把我们母子分开,我不过是一死而已。” 她不怕,即便他要抢走孩子,她依旧在笑,笑得凄美而绝艳,这样的笑是目空一切。 柴迅突然好恨,他不知道是恨她,还是恨自己,一掌重重地打在旁边的假山石上。鲜血如注,潺潺流出,滴撒在地上,立即就洇染着一朵血色的花。 “你受伤了,快离开吧。” 雨姗再一次的冷淡让他如堕地狱,他曾记得,如果他有一丁点的伤害,她总是最紧张、最慌乱的一个。而今,她却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神情到行动,都没有半点的紧张。 她转过身去,留下一抹绝决而陌生的背影。 他们之间,终是结束了吗? 柴迅咆哮着大呼起来:“何雨姗,我会让你后悔的,会让你为今日的选择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她没有应话,双手捧心,心依旧不安的蹦跳着。他受伤了,可是她不能心软,她不能让天儿再陷险境,也不想天儿有一个被流言伤得遍体粼伤的母亲。 奉天四年的上元佳节,雨姗母子是在宫里度过的。 柴景天,封敏王,赐闽地,王府设在福州。 何雨姗,封华国夫人,正一品。 天一黑,宫里华灯初照,将偌大的皇宫照应得越发的富丽堂皇,太极殿上早已经设下酒宴,不仅有众皇子携女眷,还有四品以上的京地官员。 大殿内,鎏金璀璀,高足金杯盛满醇香美酒,金制碟碗上贡美味珍肴。台下吉祥话语连连,不绝于耳。奉天帝携皇后、丽妃持礼而饮,面容光熠明华,神采奕奕,一改犀利双眸,浮现少有的浅淡笑容。 雨姗坐在靠近龙凤宝座的两侧,鲁王柴违的侧座,豫王柴迅的对面。景天第一次穿上了由宫人精心绣制的王服,坐在母亲身边,他饮的不是酒,而是由宫娥特意制作的果液,甜里有些微酸。 斛杯交错,笑声朗朗,歌舞升平,莺莺燕燕,翠翠绿绿,柴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今儿盛装出席的雨姗母子,全然顾不得身畔坐着的美艳佳人,仿佛眼下的盛世之景不在眼底,身旁的女子更不在他的眼里。 对于他怨毒的目光,雨姗视若无睹,满心都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如这一切与她无干,只有儿子才是她所有的注意力。景天用手指了指鸡腿,雨姗用筷子给了夹了一只。含笑看他吃着东西,景天咬了两口,抬头就看到母亲未吃,用手就去抓另一只鸡腿。 雨姗柔声道:“不可以用手抓,要用筷子。” 景天握起筷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去夹,一下又一下,力道太小,好不容易夹住,可鸡腿又滑了下去,如此往覆,他不离不弃,始终在那儿夹鸡腿。不知过多久,终于夹住了鸡腿,笑容甜美的夹给母亲。她接过鸡腿,大大的咬了一口,赞赏的轻抚着景天的额头:“你做得很好,娘很满意。” 景天得到母亲的夸赞,笑得越发高兴了,然后又伸着筷子去夹别的东西。 几乎一整晚的时间,景天都在用筷子夹东西,夹完这个又去夹那个,每夹一个都冲母亲甜美而得意地笑着,雨姗每接过一个都咬上一口,即便那不是她爱吃的。 景天因为有了新的玩耍方式,无心看歌舞,玩了一会儿就扒在母亲的腿上睡着了。雨姗轻柔而温和地看着腿上的孩子,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很轻很轻地用帕子拭去景天嘴角的油渍。 她们母子,就像是这世界之外的人,不在乎周围怪异的目光,只有她和景天在一起。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华丽生辉,满殿璀璨灯光掩不住她的风华,任谁都会被平静的她而吸引。 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幸福的微笑,真诚的眼睛就是最美。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道:“敏王睡了,你也早些回宫吧。” 雨姗将他横抱在怀里,落落大方地施礼:“谢皇后!”“禀皇上,雨姗告退!” 雨姗刚放下景天,有宫娥来禀说皇上要见她。 正要往太极殿去,却被过来的太监带到了御花园。 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笼罩琼楼瑶台,却是如此的凉,洒于御花园,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银霜。云纱缭绕,可数的几颗星相映成趣,失了光亮,如依有宝钻之灼。 奉天帝负手站在凉亭,久久眺望远方,身畔立着几名侍候的小太监。 ------------ 第203章 上元宫宴(2) 听得缓缓而至的木屐声,轻柔而有节律地和着远处飘来的宫乐,他颇有感叹地呢喃道:“再过几日你就要离京了。朕曾答应过你父亲,一定会厚待于你,我们都欠你、和你母亲太多。” “皇上。” 奉天帝回过身来,目光交错,“你想知道你母亲的事吗?” 她摇头,不,她很想知道母亲更多的事。在很多人面前,她可以真实,但对待此事上,她却必须违背心意。道:“皇上愿意告诉我,雨姗愿聆听;倘若不愿意,雨姗不听。” 奉天帝笑,“还真是妩儿的女儿,和她一样的善解人意。迅儿没能留得住你,那是他没有福气。” “皇上,是我没有福气做你的儿媳。雨姗自幼无母,又与父亲失散,你就是我最亲的长辈。谢谢您的厚待,谢谢您成全了雨姗。” 这是最真心的话,她的眼里有着极为分明的感激之情,就像这天上的明月一样照亮人心。 奉天帝斥退左右,道:“你母亲陶妩儿,本是江南陶钧山的的孙女。” “是江南名士陶钧山吗?建仁帝时,因为写了一首梅花诗而被下狱的陶钧山?” “烈烈北风满院栽,寒梅傲冷香自来。他年若是为青帝,报与桃李一处开。”这是江南名士陶钧山的诗作,因为一首诗而落下“谋反”罪名,被建仁帝打入大狱。 “那年你母亲十一岁,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和陶府女眷一并贬入宫中为奴。十二岁那年,偶遇柴适,见她风姿卓绝收入靖王府,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之后,靖王父子将她交与心腹人牙子辗转进入晋王府。她舞姿一绝,颇得朕的欢心,虽为王府舞伎,却被朕引为知己。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本王和父亲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为了迎娶刘氏,朕不愿再与她有任何纠结,便将她赐给你父亲为妻。” “在出嫁之前,她告诉朕,这一生她爱过两个人,一是柴适,另一个便是朕,前者让她做奸细,后者却让她明白了真爱……” 难怪当日她随章诲来到京城时,柴适明知她可疑却没有选择囚禁,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毕竟陶妩儿真爱过柴适,永康帝是因为陶妩儿而放过她一命。 “你母亲一直活得很痛苦,她纠结在三个男人之间,不想有负柴适,也不想害我和你父身陷绝境。她明明一早就看出我们的用意,却没有告发,而是在青龙寨八大侠攻入晋阳城之时选择了留下,和她做出相同的决定还有美玉……” “那时候,因她们俩有着相似的过往,情同姐妹,感情深厚,可是因为尴尬的身份,实在难得丈夫信任,过得并不幸福。原本,你们几个孩子是可以逃过一劫,可是最后她们为了迷乱靖王父子,助朕成就大业,竟然不惜……不惜让你们一起留下……” 奉天帝抬起头来,眼睛里蓄着泪光:“不是我们当初要留下你们,而是她们的选择。为了协助丈夫,她们都选择了死。你母亲一定是觉察到了美玉也会如此,所以才让你带着柳丝剑在混乱中去找她和迅儿……” “可是母亲,为什么要何修和流锦一起死,他们,他们还……” 如果她和柴迅可以活,为什么流锦和何修不行。 “流锦不是朕的骨血。” 怎么可能,流锦怎么会不是他的骨血。 奉天帝顿了一下:“美玉嫁入王府不足七月就产下了流锦,她不是朕的骨血。” “那何修呢?他那么可爱,母亲实在不该让他陪她一起死。” “何修身有痼疾,就算那时候不死,也难活过十八岁。倘若你母亲一死,你父亲便很难照应到他的周全。” 真相是这样,她一直暗恨着父亲,恨着奉天帝,而内幕却如此的离奇,一切皆是“母亲自己的选择”。 “你不要怪孝仪皇后,她也一定不愿意那样的……” 流锦是孝仪皇后刘氏的女儿,却不是柴洋的骨血,这是怎样的尴尬。 “朕从来不曾责怪过她,甚至拿流锦当自己的孩子。朕待她们越好,她就越痛苦。她们选择流锦,不仅是因为她不是朕的骨血,还担心有朝一日她会反伤于朕。” 雨姗似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她……她是……” “靖王柴源的女儿。他原本希望是个儿子,这样将来就能成为晋王府的嫡世子,不曾想却偏偏是个女儿。其实就在你们八岁那年,靖王府就有人进来找寻过她,流锦是知晓自己身世的。” 也是从哪个时候起,流锦不愿意呆在晋王府,一有机会就来何府,说是找陶妩儿学习歌舞,真相却是:她不愿意面对自己尴尬的身世。 因为这样的羞辱,因为幼年时亲眼看见母亲走入皇陵,柴洋才会忍辱三十年,才会为自己夺下江山…… “今日,朕看到迅儿,就想到了自己。柴通、柴违确实做得过份,朕是担心他们会把他逼上绝路。” 两位哥哥轻薄妾侍,而柴通居然还设计毁他妻子的名节,夫妻被迫分开,这诸多种种与当年柴洋的妻子未过门就被人染指是如何的相似。 父母仇、夺侣恨,自来最深、最重。 “雨姗,朕不希望你和迅儿绝决,就算要离开,你也要消除他心里的怨恨。朕真的很担心啊……” “皇上。” 雨姗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切,她已经选择了离开。 奉天帝步下凉亭:“朕看得出,你才是他最在意的人。答应朕,永远是他心中最重。” “我……”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有选择吗? “也许有一天,真正能制止他做恶的就只有你。雨姗,答应朕。” “皇上……”雨姗的心乱了,她如何去阻止柴迅做恶,“有皇上在,他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朕在北凉十载,染了一身伤病,白日在群臣面前朕龙体健康,可只有朕自己心里明白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三个儿子里,柴通残忍毒辣、柴违玩世不恭,都不得朕心,可是迅儿心里的怨恨太深。你一定要答应朕,即便离开京城,也要以皇家儿媳之尊爱惜名节、守身如玉,永远都不要背弃迅儿……” ------------ 第204章 上元宫宴(3) 她以为,有了休书,离了京城就能过自己的日子,原来并不是这样。 “皇上既要我如此,为何又应允我去闽?” 她一心想远离是非、争斗,即便可以离开了,却是帝王的私心,却是另一场别具用心的谋划。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可现在无疑已经成为奉天帝的棋子。 “朕不想迅儿后继无人,皇子相争,谁胜谁负难以预想。你在他身边,他就会有太多顾虑,而你们母子是他最大的劣势。朕要的储君,不仅懂得如何争斗,还得懂得如何生存,如何运用手中的权势。到了闽地之后,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这封秘函你收下,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接应于你。” 她的离开不是离开,而是用另一种身份襄助柴迅。 “皇上……” “只要你能有法子让他消除怨恨,朕就能让他在成功之时接你回宫。” 不由得她不答应,不由得她不选择。 “为什么不能真正的成全我?” 奉天帝眉宇一扬,肃色丛生:“何雨姗,你是迅儿的妻子,倘若迅儿与柴通、柴违斗败,你以为他们会让你安危无佯。你想逃离,想要袖手旁观,你当知道,当你成为他的女人、生下他的儿子,你与他一生都不可以分割开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你不该不懂。” 是置问,是责备,更是一个长辈对晚非的训斥。 她该怎么做? 皇家像一张无形的牢笼,令她无法挣脱,自由于她就真的这么困难,给了她希望,却又将她的希望扑灭。 她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至少离开了京城,她可以感觉到轻松。 柴通、柴违若胜出,她们母子便无活路,她的命运也会变得不堪。 她没想过,她以为只要远离,就可以保住自己,原来不是这样。她必须和柴迅站在一起,她必须答应奉天帝的所有要求,必须按照帝王的话去做。 “为朕跳一支舞吧!” 奉天帝坐下,雨姗微微一愣,张臂起舞。奉天帝一把握着酒壶,一手捧着酒盏:“人生得意须尽欢,此情此景,妙——” 这样的情绪从一个帝王身上散发出来,显得有些怪异。 正讷闷,不远处传来皇后关切的声音:“皇上,你最近龙体微恙,太医叮嘱不可饮酒,怎又饮上了。”皇后款款移来,进入凉亭就夺了他的酒壶,颇有怨嗔之意。看看一旁跳舞的雨姗,道:“你也不劝着点。” 雨姗道:“禀皇后,雨姗不知龙体微恙。” 皇后道:“罢了,不用再跳了,回去歇着吧。” 奉天帝挥一挥手,示意她退下。 皇后对左右道:“扶皇上回栖凤宫歇息。” 奉天帝醉意朦胧,摇摇晃晃。 先前分明未醉,皇后一来他就醉了。 夫妻相对却要伪装,雨姗做不来。面对一个不爱的男子为夫,她觉得痛苦万分,还如何共同生活一生? 宫娥甲道:“皇后,刚才华国夫人她……” 这个时候,皇后最不想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迷住奉天帝的心。 皇后止住她的话,“别人我信不过,但她不会。她根本就无心宫闱之争。” 宫娥乙道:“皇后,我们还得让皇上尽快立珠嫔的儿子为太子才好。” 皇后有些忿然道:“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大皇兄的宠妾,处处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 宫娥甲道:“他若敢坏了王汗大业,我们何不……”说着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皇后长舒一口气,道:“且再观察些时日。” 四更后,夜风吹得大了。天气转冷,一轮明月躲到云层背后。 雨姗回到琉璃宫,启开秘函,共有三页,细细瞧罢,按照上面所说将第一页毁掉,只留下两页。 只是现在,要她如何再去见柴迅。 让他不恨,要她永不背弃。 她已经无路可退,必须按照奉天帝的话去做。 罗帏之中,景天睡得很沉稳,传出低沉而匀称的声音。看着身边的儿子,雨姗却怎么也睡不着。 奉天帝的话是什么意思?无疑在说,柴迅是他最看好的储君人选。要她按照他的吩咐做,那她就是在帮柴迅,若是将来再回宫闱,她便是柴迅的后妃,而景天依旧是奉天帝的嫡长子。 她终是逃不掉了,她逃不掉…… 不想让景天重复柴迅的路,可如今她根本无从选择。看着景天,雨姗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次日一早,雨姗别了皇宫,带着景天回娘家何府暂住。 何保没有娶妻,但经不住二娘软磨硬说,只纳了位年轻貌美的妾侍。 这姑娘是朝中某官员的庶女,言谈举止倒也得体。 “禀夫人,何将军求见。” 奉天帝登基之后,封何保做铁骑大将军、定国公,着兵部行走。 “请他进来。” 雨姗坐回到桌前,何保一身戎装,外罩铠甲,内着白锦中衫,斜披外黑内青的宽大斗篷。头顶戴着一顶战盔,战盔顶上留有一缕红色丝穗,威风凛冽,好不气派。 姐弟二人目光相对,雨姗令他坐下。 “听母亲说,过两天姐姐就要去封地了。” “嗯。”雨姗手里正绣着一张锦帕,但见双蝶纷飞,两朵漂亮的并蒂莲开得鲜艳,“今儿叫你过来,是有大事找你商量。” “大姐请讲。” 雨姗道:“瞧三位皇子殿下只怕往后会斗得更盛。二弟是个武将,站在哪边都不合适。所以出宫的时候,我已经试探了皇上的意思,他很希望有个心腹大将去镇守襄阳。不如二弟找个机会请守?” 忆起当日在奉天帝与永康帝之间,她就说选择逃避,而今天她又要他选择逃避。何保笑:“大姐多虑了。” 雨姗正色,道:“我要你这么做。” 他自小和柴通、柴违长大,以何保的性子选择柴通的机会更大。柴通是长子,奉天帝登基之后将他母亲封为贵妃。 “大姐在宫里觉察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我不想卷入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同样也希望你不要卷入。何保,你是二娘唯一的儿子,我不希望你出事,二娘年龄大了,也不能再因你担惊受怕。你是幸运的,拥有母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不要让她为你担心。” ------------ 第205章 女眷求药(1) 何保想了一会儿,“让我再想想。”他走到罗帏前,撩开纱帐,看着床上睡得甜美的柴景天,“大姐,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放弃豫王妃之尊,只要你留在他身边,我是一定会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 如果她不曾与柴迅分开,何保会选择柴迅。可现在他选择柴通还是柴违。 雨姗不想他出事,毕竟是血脉至亲的姐弟。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真的不想再失去亲人。 “二弟。”雨姗走近,扑通一声跪于膝下。 “大姐,你快起来。” 何保急忙搀扶,她固执地不愿站起身,道:“二弟,不要卷入他们兄弟之间。我们何家就剩下你一点骨血,你若出事,如何面对父亲?离开京城,做一个武将应有的本份,娶妻生子平静度日,也让二娘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行吗?” 雨姗颇有些强人之难,她离京之后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事,她可以抛开柴迅的问题不想,却担心何保走错路。何家与皇家的关系,众人周知,何家为将,崔家为相,皆是当朝重臣。也是柴氏兄弟希望可以拉拢的人,若是选错了人,就会给全家惹来灾祸。而避开,就是最好的自保之法。 哪个人不希望能建功立业,定国安邦,倘若成事,他就会建立首功,成为两朝元老重臣。 “大姐……” “二弟,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去地方做守将,但万万不能留在京城。” 这样严厉的话,自从父亲去后,何保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搀起地上的雨姗,他沉重的点头:“但愿大姐这么做是对的。” 可何保心里并不服,柴迅如此伤雨姗,令他心里疼痛。 “二弟,你答应我好吗?” “我应你。” 这天夜里,京城下起细雨,霪雨霏霏,朦朦胧胧,一望无际的雨幕。整个京城,可触目处皆入雨幕之中,旖旎迷蒙,似美人含泪中的景色,涂抹上一层重重的感伤。 就要离开京城远去闽地,可她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原有的欢喜被无尽的担忧所笼罩,就像她站不出这偌大无边的雨幕。 院门深锁,一扇茜纱绣花窗半开,清风越入,拂动碧纱珠帘呤叮轻响,吹动垂于软榻的霞烟紫绡衣袂。 她半躺在罗帐之中,一副慵懒,正月不是春时,可她却感到莫名的春困。 天刚放晴,雨姗就坐在何府后花园内,景天做纸鸢。 景天满是期盼地望着母亲手里的竹条、剪刀,看母亲像变法术般地制出一只蝴蝶般的纸鸢。 “禀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谁?” 婢女道:“她自称是吴王府的花承训。” 雨姗并不认识什么花承训,心里暗暗思忖起来。 “夫人,她说如果你不肯见她,她就在外面长跪不起。” “请她进来吧。” 何二夫人带着景天去一边玩耍,自打雨姗带孩子回来,何府也热闹了许多。 不一会儿,婢女领着一个华衣妇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对紫褂婢女,这是吴王府婢女的统一扮,一个体形偏胖的妇人手抱着婴孩。 “吴王府承训花氏拜见华国夫人,夫人玉体金安!” “花承训免礼!” 她是一品之尊,而花氏却是五品承训。 这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一张丰润的满月脸,五官端庄,举止之间,犹如三月杨柳,有新枝的柔,亦有新枝的韧。 “贱妾冒昧来访,想求夫人一件事。” 雨姗傲然而立,不热情,也不冷淡。对于一个陌生的求上门的女子,她无法表现出热情,却又不便拒人于门外。 婢女奉上清茶,花承训并未接盏。道:“贱妾听闻,当年夫人的孩子是在怀孕四、五月时中的化心散,夫人为了给孩子治病,踏遍大越山水,吃尽了苦头,花尽数万金方才得愈。贱妾与夫人无怨无仇,还请夫人救我儿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入耳里,份外不悦,言下之意似在暗示:下毒之人与她有关。她们中毒之时,她远离京城,再则,虽然义安夫人有此意,她已经百般相阻。就算后来中毒,她也是不知情的。 她快速回头,目光冷厉地看着花承训:“让我救你儿子?” 就算要她讲,也不需要用近乎要胁的言语。 “不是么?当年害夫人孩子的又非贱妾,望夫人伸出援手。” 花承训到底知道什么? “闭嘴!”雨姗打乱她的话,“我不是郎中、名医,我也没有菩萨心肠,你想救自己的孩子应当去拜访名医才对,跑到这里来搬弄是非,你到底想说什么?”猛一垂眸,蹲下身子,怒视着花承训:“你以为你与孩子之毒是我下的?我何雨姗若要害人还不屑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她真的很生气。知晓当初刘奉侍的“化心散”从何而来,她未怪,却被对方寻上门指责不是。 花承训身后的婢女闻言,跪于地上,道:“请夫人恕罪,花承训是太想救孩子了。听说夫人与魔变医君颇有交情,是想请……” 不提便罢,提到魔变医君,雨姗的气如洪水。厉声道:“本夫人怎么做,那是我的事,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指点点。我认识魔变医君又如何?那是我们的缘份,与你们有何关系。” 雨姗总觉得她们的言谈之中有另外一种意思,近来宫里传扬得厉害,都说是柴通派人抵毁她的名声,才至他们夫妻反目。 花承训花容失色,心乱如麻,除了磕头央求,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自己的孩儿。她的孩儿,又一个身中化心散的女人,或许今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了。 央求道:“请夫人救我孩儿,请夫人救我孩儿……” 本想再斥几句,看着无助的花氏,雨姗却无法再狠心斥骂。道:“不是不肯救他,而是有些药材实在难在配齐。” 花承训道:“我听人说,夫人这儿有一只冰蚕,还请夫人赠与贱妾。” ------------ 第206章 女眷求药(2) “赠?我为什么要赠?”雨姗说完,冷笑两声,她恩怨分明,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知道昔日我为了买下一根千年红参花了多少金银?五千金。这只冰蚕得来不易,你若想要,非万金不可。” 如果她免费赠送,那就真的是恩怨不明了。 雨姗想到自己这几年受的苦,心里不恨不怨绝无可能。柴通派人害了她们母子,她为什么要免费相救柴通的子嗣。 花承训星眸泛忧,道:“万金?就算是搭上整个万花山庄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她很快忆起,在苗疆时曾有几个万花山庄的年轻人求见华俊。她亦是万花山庄的小姐,难不成他们是一家。 她不曾有害人之心,但柴通的两房女眷与孩子中毒,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 雨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只是冰蚕的价格,还有千年红参、天山血莲、火蟾蜍、的价格也不菲,单是血莲和火蟾蜍得来就更不易了,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冰蚕是解毒之后才能入药,而今你儿子的毒未解,又如何用得……” 话还没说完,婢女一路小奔:“禀夫人,吴王府卫嫔求见。” 花承训神情慌张:“夫人,请帮帮忙,把那冰蚕给我吧。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钱来。” 雨姗衣袖一挥:“有请!” 人未至,女人的哭声由远而近。 声声悲泣,痛彻心扉,似悲痛难耐,又似释意宣泄,呜咽之音频频飘传,让人听来心生怜惜。 卫嫔跪于亭下,道:“华国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 雨姗令二人坐下。 吴王府两位女眷的儿子都中了化心散,是谁在背后使了狠手,这样的狠毒的手段伤害他们。 两个女人话还未说,早成泪人。 “夫人,听太医说,一旦中过化心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是吗?”卫嫔哭问。 雨姗也是听华俊说的,轻轻点头。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此事是真的。 “那么,贱妾一生唯六公子一个儿子了。” 雨姗无语,花承训也陪着大哭起来。 “你们府里怎会有两个孩子中了此毒?” 花承训止住哭泣,道:“不瞒夫人,与我们同时怀孕的共有三个人,另一位是卢奉侍,产下的是女婴,不久之后就发现孩子中毒,还没来得及请太医,那孩子就夭折了。孩子一去,卢奉侍也悬梁自尽了。” 卫嫔道:“若是六公子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身为母亲的苦,雨姗是了解的,当初她也是这么想的。 “来人,去把小王爷的冰蚕取来。” 孩子有两个,而冰蚕却只有一只。 景天见有人拿他的冰蚕,哭着追了过来。 卫嫔与花承训疯了一般从婢女手里夺过盒子。 “你们都死了吗?还不过来帮忙!”卫嫔见自己争抢不过,怒骂着一并跟来的婢女,很快几个婢女都加入到抢夺的队伍里,不大的何家后花园顿时乱成了一团,先是抢盒子,后来竟是抓扯、撕拉。 景天大嚷着:“我的冰蚕,我的冰蚕……” 被何二夫人紧紧地拽住,他只有干瞧着看的份。 突然,盒子跌到地上,盒盖一启,冰蚕从里面快速地爬了出来。 “快抓!快抓!”卫嫔惊叫着扑向冰蚕,人还未触及,指尖就传来一股剧烈的痛,痛彻心扉,快速地闪躲一边。 花承训跑尽冰蚕,伸手欲抓,瞬息之间,手就被冻成了冰块,这样的痛令她无法再继续。 景天急得大哭起来:“水,娘,有水,我的冰蚕,我的冰蚕……” 雨姗纵身快跑,在冰蚕快滑落河边时,一把抓住了冰蚕,手臂在众人的眼中快速地化成了冰霜般的颜色。 “夫人,给我……”卫嫔与花承训异口同声。 将冰蚕放到盒里,走到景天的身边,道:“好了,把它带回去吧。” “夫人!”异口同声地。 坐下身子,中了冰毒的手臂痛得几近难耐,不知是刺痛,还是冻痛,整条手臂快速麻木,雨姗道:“去房里取解蚕毒的药酒。” “夫人……” 定定神,望着两个女人:“你们都触碰到那冰蚕,卫嫔是一瞬,而花承训却坚持了片刻。我们的孩子中的是一样的毒,要给孩子解毒,需要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你们俩能行吗?毒尚未解,就一心想得到冰蚕,贸然给孩子服冰蚕,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更痛苦。” “来人,回房取笔墨。” 雨姗握着笔墨:“我知道一种能暂时控制这种毒的方子,你们拿这方子给孩子服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碗,但这只能控制毒性,三岁以前最好寻到能解毒的九种药材,若不能解,体质好的活到十五岁,若是体差便只能活到十岁。我会把解毒的方子也一并给你们,你们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去配药吧……” 卫嫔与花承训忍受蚕毒的痛苦,但见雨姗额上渗出密密汗珠,神情却依旧平静。 何二夫人从婢女手里接过药酒,揭开雨姗的衣袖,一整条胳膊都变得比纸还白,一股寒意从肌肤上传了出来。 婢女各分了一点递与卫嫔与花承训。 涂上药酒后的刺痛,令卫嫔破口大骂:“啊——啊,你个死丫头,轻点!” 雨姗瞧了一眼,道:“都是做母亲的人,花承训就做得比你好。”垂下眼帘继续写方子,“往后无论谁的孩子先解毒,都可以派人到福州取冰蚕。” 雨姗写完,一式两份,令婢女各给了她们一份。 “一定要按时给孩子服药,否则他就会犯病,每多犯一次都会增加风险。” 花承训接过方子,看了一遍。 卫嫔则是一边看,一边疑惑地道:“这都是什么?都不曾听过,血莲,你是不是写错了?” 雨姗道:“没写错,是我大意了,应该再向你们解释一下。血莲,乃是天山之巅百年难遇的红色雪莲,因而颜色鲜艳若血,又叫血莲;火蟾蜍,是给孩子最好的解药,火若烈焰,喜欢极潮之地;冰银蛇,浑身若冰,月光下会泛着银光,毒性犹烈;千年红参,不是长了千年参,而是指存放千年之久的熟参,最好是生长百年以上的……” ------------ 第207章 女眷求药(3) 卫嫔动摇了,双手发颤,笑道:“京城人都说你为了给孩子解毒吃尽苦头,哈——哈,我还不信,现在信了,这些东西我怎么给他找,我找不了,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我的儿子……” 花承训则是神情凝重:“夫人当日可有给孩子用剩下的药?” 雨姗无奈地摇头:“这些东西本就难寻,再则化心散之毒难解,不曾剩下。若有,就只有那只冰蚕了,对了,冰蚕可以代替冰银蛇,但其他八样药物还得你们自己去寻……” 卫嫔絮絮叨叨地抱着孩子,手里捏着方子离了何府。 花承训看完方子,小心收入怀中,施个万福礼,她看着雨姗的眼睛:“王府里有传言,有人说这是报应。还有人说,吴王府的毒是你派人下的?是你下的吗?” 她终是问出来了。 雨姗摇头,肯定地道:“不是我做的。” 花承训道:“我相信你。”停了一下,又道:“我会像你一样做个好母亲,不惜一切去为孩子解毒。打扰夫人了!贱妾告辞!” 喧闹的何府安静下来,笼罩心头的疑云却越聚越浓。 如果说是报应,雨姗不相信。 更不可能是吴王自己给自己的孩子下毒,同时中毒还有三个女人、三个孩子。 那么…… 会是谁? 雨姗记得曾听义安夫人说过,从豫王府刘侍奉的婢女如意那儿搜出了化心散。后来雨姗几次想要毁掉,义安夫人皆说是丢了。 越想越觉得可疑,如果那些信没丢,已经足够去伤害三个女人了。 她一定要当面问问义安夫人。 当即,雨姗派何府家奴去豫王府请义安夫人。 一阵寒喧之后,切入正题。 “干娘,当日从如意那儿搜出的化心散去哪儿了?” 义安夫人神情一凛,道:“你不是叫我丢了吗。” “我可不信。你告诉我,到底去哪了?” 义安夫人道:“当真丢了。” 和她也不说实话,雨姗一巴掌拍击桌上,怒目圆瞪:“吴王府那三个中毒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我可告诉你,吴王府已经禀报内务府了,只怕不日就要查下来,你若不说实话,我如何救你?” 义安夫人一听,顿时慌了神,提着裙子“扑通”就跪在地上:“夫人,我……老奴……” “好了,你且说说,我看还有没有法子相救。” 雨姗连蒙带骗,柴通令人下毒豫王府女眷,他定然也不敢往上报,若是上面查下来,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些话也就是骗骗义安夫人。 义安夫人道:“干女儿,你可得救我啊。那药我的确放了,只是后来殿下从我那儿硬讨去了。我可不敢不给啊,至于后来去了哪儿,我是真不知道。” “你确定给了殿下?” 柴迅令人毒害柴通的子嗣,这一点她不会怀疑。如今的柴迅早已经没有年少时的善良,有的只是狠毒。他可以冷漠地待她,残忍地对待旁人便极有可能。雨姗的心头一阵冰凉,从心底快速漫延,伴着手臂的冰蚕毒,很快凉透快身。 “是,我可不敢在您面前撒谎。是殿下拿走了,当时他还份外生气,说是饶不了他们。” 如果是柴迅拿的,那指使下毒的一定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本是兄弟间的争斗,却把无辜的女人、孩子牵涉进来。而吴王柴通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又岂会不知是柴迅干的。 吴王府认为是她做的,柴迅声声说爱,却将她推向风尖浪口。 离开,只要不在京城,她也会觉得踏实。 义安夫人以为雨姗不信,继续道:“干女儿,真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雨姗神情凝重,眼里都是痛色,他以为柴迅是风流的、多情的,不曾想有一天,他也会变得残忍而残酷。满心都是难过,没有心痛的感觉,或许她的心早已麻木。 她呆呆地道:“回头你叫他来见我,我有事和他说。” 奉天帝说得对,柴迅心里有极重的怨恨,可是她真是他的良药吗?雨姗不知道,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在柴迅心里的份量。 记不得义安夫人何时离去。脑海里都是幼年时的柴迅,文静的、沉默的,高兴的、难过的……他曾是一个阳光少年,什么时候也会下毒害人,也学会了算计。 正月的雨绵绵地下着,不过只有晴了两天,又开始连雨天。绵绵细雨落在纱窗户上,传出沙沙的声音,午夜梦回,错当成春天已至。 茫茫的雨幕,迷蒙了她的眼睛。她静立窗前,景天继续与红狐、冰蚕玩耍着,它们对他来说不仅是玩伴,还是朋友。 手中的锦帕图案已成,却少了一份生机,蝴蝶成双,花儿并蒂,色彩鲜艳,双双对对却是别人的梦想,与她无缘。 “禀夫人,豫王殿下到了!” “带小王爷去老夫人那儿玩。” 不想让年幼的景天知道大人间的争斗与算计,她只想寻一方平静的净土,为什么就不能遂愿。早早泡了两盏茶,然后今日来的却是两个人。 李奉侍,兵部尚书的千金。今着一袭橙色长裙,上紧下宽,广袂沿口绣着金色的海棠花纹,臂挽迤逦浅橙绡绫。纤纤细腰,浅橙色绣着金边腰带紧束纤纤细腰,顿显袅娜的身段。高挽柳叶髻,玉钗斜插,步摇晃曳,长长的珠坠摇摇垂下,香唇嫣红如丹,百媚含娇,灼丽华艳。 这样的装扮,依然是王府侧妃的服饰。 李奉侍笑容灿烂,两人并肩慢走,更似亲昵、依偎,柴迅的大手覆捧她的纤纤腰肢,说不出的痴情、温柔。 雨姗在心里暗觉可笑,他以为与别人扮亲热,她会吃醋,为他妻时不会,现在的她又岂会在意。在她眼里,他们就是一对玩着孩童游戏的男女。 二人从小径行来,徐徐近了跟前,在离她五六步外停凝脚步。 雨姗对婢女道:“请李妃去后花园走走。” 柴迅拉住李妃纤手,道:“有什么话就说,不用她回避。” 她想为他留有余地,既然他不要,她也不介意让第三人知晓。道:“既是如此,我就直言。吴王府有三位女眷中毒……” ------------ 第208章 做足的戏(1) 她的话还没说完,柴迅道:“宝贝儿,你去花园,回头我再来寻你。” 当着她的面唤李妃宝贝儿,李妃若是他的宝贝儿,她是什么?是他的姐姐妻? 她诮笑依旧,对于二人故作的柔情,雨姗视而无睹。 静寂的阁楼里,只有她与他,透过门窗可以看到无尽的雨幕,而她则像在这幕里的尘埃,渺小若尘。 “假若你成了储君,会如何?” 柴迅站起身,冷冷一笑:“你不会无聊到要离京时与我说这些。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又何必还要记挂着你。” “没有不想要自由的小鸟,也许今生最大的错就是认识了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过你。”话锋一转,她道:“逃避又管什么用,眼前的难关才是更重要的。你想做储君,是因为你不做储君他们不会放过你。既是如此,我给自己打了一个赌,我用手里的证物到御前告了他们兄弟一状,这么做,让皇上看到了兄弟之间争斗的残酷,更为你拉到了皇上对你的同情和信任……” 她对自己没有太多的信心,她本就不善于算计,可皇上却要她必须如此,以前分明是逃离,却想改说成是自己的伟大。“我离开你,除了一方面想要保全自己之外,我在江湖还听说当日中原起兵之时,有一批永康帝手下的能人逃到南边孤岛,他们中有当今天下出名的贤士,还有一些郁郁不得志,却胸怀天下百姓的谋士、隐士。今,天儿得南边封地,若是得到这些能人义士相助,我们胜算的把握就更大了。” 她一意孤行,让他恨、让他怨,却是为了要帮他。 柴迅心中一暖:“你是说,你这么做是为了……” 雨姗点头,道:“最初因为你的冷漠,我确实有些心寒,可是想到我们一路走来的十五年,实在放不了手。吴王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可以伤害,他又怎么配坐拥天下。”她用手轻柔地捧住柴迅的脸,“所以,一会儿我们还得继续演戏,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绝裂了,这样我在南边就更容易行事。” “姗儿……”捧住她略带寒意的纤手,柴迅仿佛又看到了耀眼的光芒,“你在帮我,我真笨,怎么一点都没瞧出来,你会帮我……” “迅儿,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其实你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紧紧地相拥,雨姗早已经感觉不到被爱的欢喜,爱的快乐,心头弥漫着像这无边细雨般的担忧,无法预知的未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而她必须去做,必须如奉天帝所愿,助柴迅登上皇位。 柴迅欲吻上她的唇,她却已经将脸转向一边:“我也不想离开,可是我们一家却不能坐着等死。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皇上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我离京之后,你要多进宫走动,多敬孝心。明白吗?” 她踮脚吻上柴迅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轻轻柔柔,却已泛起他心头的涟漪,他拥得她的腰身更紧了。 迷离的眼神,蓄着意外与激动,覆落她的唇边,一点点的探入,一步步的长驱直下,启开她带着花香的小口,唇齿纠结。他享受着她的热情与温柔,愿意就此沉醉,她合上双目,把他幻想成别人,是谁? 是章诲(崔隽永),他已经走远,他们间再不会有交集;是华俊,他的笑颜浮现脑海,却不足以掀起冲天的巨浪……隽永、章诲,经历这么多,他已经藏匿于心,从不曾离开过,即便无法相守,他依旧是她心中最爱的男子。 理智令她清晰,她面前的是空荡荡的心。心底无人,谁也没有,唯有景天那柔弱而纤小的身影。心底有一团火,烦愁的、伤感的、无奈的汇聚而成,正在熊熊之势吞食着她的理智。 她不爱柴迅,却要离别的时候强迫自己和他……厌恶他的身体,他曾经与多少女人这样过,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在离开的时候让他对自己难忘。他的难忘,是将来天儿唯一的活路,是天儿将来的所有…… 脑海里掠过一些在宫里看过的《春宫图》,魅惑的、缭乱的、香艳的,她跳动着迷离的舞姿,抓过桌上的酒盏,透明的琼浆化成一条小溪直入红唇。 唇舌纠结,她忆起了当年如何将药渡入他的口中,注入他的嘴,他们一起醉…… 双双滚入罗帐,雨姗醉眼迷离:“用你的方式演好这出戏,让所有人都认为,在休我之后,你用最残忍的方式凌辱了我。” 柴迅示意,可让他用残忍的方式待她,他还是有些做不到。 犹豫间,柴迅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又是天仙露。 柴迅抱住瓶子,饮下几滴,只片刻霸道的吻如雹子般飞落…… “来人啊,快来人啊……” 柴迅道:“你想走,你永远是本王的女人,永远都是……” 雨姗的呼救声,很快吸引了众多的家奴、婢女,有人跑着去找何老夫人,还有人去花园寻李妃。 待何老夫人近了阁楼,远远就听到雨姗的声音:“来人呀,快救命啊!救我——” 何老夫人一路急奔,踹开房门,罗帏之中是不忍观看的画面,拼死挣扎的雨姗,和粗鲁疯狂的柴迅纠结在一起,她身上的罗衫早已被他撕裂。 “三殿下,三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柴迅抬起血红色的眼睛,厉喝一声:“滚——她想逃走,这一辈子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雨姗一阵急呼:“啊——”是痛,剧裂的痛,柴迅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一阵钻心的疼袭来,“这是本王给你留下的印记,臭女人,不许忘了本王……” 众婢女不敢看房内的情形,顿作鸟兽散快速地奔下阁楼。 “放了我,放了我……” 何老夫人硬着头皮,冲入房门,还未走近,柴迅道:“你再敢过来,我便连你也一起吃掉。” 何老夫人心中一颤,急急出了房门,大声道:“来人呀,快找将军,快找将军……” 李妃上了阁楼,只看到两具纠缠在罗帏之中的身影。 ------------ 第209章 做足的戏(2) “本王的事儿,你最好少管,滚出去!”柴迅一声高呼,李妃不敢再进房门半步。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恨,像火山爆发,如洪水奔涌,铺天盖地的淹没,女子的求救声,男子的厉喝与霸道的怒骂声交于一起。 所有人不敢上楼,家奴们更不敢上去,偶有胆大的过去,人还未靠近就发现凳子、瓶子一并飞来。 “再有人上来,本王就让他死!”柴迅阴狠地道。 这日,何府得力的家奴、护院都随着何保离开了。 留下的都是女眷,闻得阁楼传来的呼救声渐弱,何老夫人的心揪到了一块儿,景天站在楼下,望着阁楼放声大哭,好几次都想要冲上去,却死死被何老夫人拽住。 一阵海浪般的潮水卷来,柴迅拥住了她的身子,轻柔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演得很足,如果……如果我不曾告诉你实情,你……” 雨姗难忍浑身的疼痛,尤其是肩上那口,齿痕分明,渗出血珠。 柴迅勾起她的下巴,肆意揉捏着她的胸部:“如果你是真心离开本王,将来的代价比这更重。姗儿,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柴迅放大嗓门,一巴掌打在她的臀部,骂道:“你想逃离本王,休想,你休想!” “柴迅,你混蛋,我恨你,我恨你……” 平静之后又传来二人的争执声。 远外,隐隐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还有人的惊呼声:“将军,大事不好了……”后面的话淹没在阁楼里传出的女子求救声和柴迅的厉吼声中。 柴迅狠狠心,举起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就比打在他脸上还疼上十倍,“姗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对天盟誓,今生若再负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不需要誓言,只是她已经答应了奉天帝,她就必须要这样做。让他成为储君,助他登基。只因她们母子的命却与柴迅紧紧相连,保柴迅周全,就是保住天儿和她的将来。 何保看着阁楼周围惊慌的人,痛苦流泪的母亲,还有不停啼哭的景天,拔腿就往阁楼奔去。 “姐姐,姐姐……” 何保踹开房门,手握宝剑,“嗖——”架在柴迅的脖子上:“我要杀了你,我要……” 不待动手,雨姗已经推开柴迅:“二弟。”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这对她并不是戏,而是真的,她没想到今日柴迅是有备而来,如果她说出绝情的话,下场会比这戏更惨。这场戏,是她自愿。她却已无法忍受,倘若是真,定会生不如死。 “姐姐,他该死。”何保不敢看她的身子,快速将脸转向一边。 雨姗拉过被褥,遮住自己的身子:“他是皇子,你不能鲁莽,他若有事,皇上也不会饶了何府上下。二弟,让他走,让他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柴迅得意地冲何保笑着,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你浑身上下都是本王的,这一辈子你就算逃到天边都是我的女人!” 何等张狂,何等霸道,他出了房门,扬臂大笑起来:“我告诉你何雨姗,别想逃走!” 蜷缩在罗帐之中,脑海中又掠过那日琉璃宫里他说过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雨姗绝望地望着帐顶,泪不停的流泄。 被他再度强占不是辱,而是她居然会背叛自己的心去演这场戏。她辱没了自己,玷污了自己,不仅是身,还有心与灵魂。这样的出卖,与青楼的伎人又有何差别,她一度引以为傲的灵魂,被她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姐姐,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她快速地抓住了何保,微合双眼:“就当我今日是被狗咬了。还是算了,反正我就要离开京城,由他去吧。” 这狗不是柴迅,是她自己,她狠狠地在心上自伤一剑。 “姐姐!”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想要静一静。” 何保刚离房门,屋子里就传出雨姗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声,一声高过一声,悲怆如瀑。这不是装出来的,是她真真切切的痛。 柴迅下了阁楼,李妃携婢女几步迎上:“殿下。” “打道回府!” 景天挣开何老夫人,奔上前来,挥起拳头不停地击打着柴迅,一下又一下。 “臭小子,和你娘一样不识抬举,要不是看你是我儿子,真想摔死你。”柴迅一把将景天推开,幼小的他重重的摔在草地上,他固执地咬着双唇:“大坏蛋,你欺负我娘!” 柴迅离了何府,天仙露药效似浪再度袭来,轿子内,他不顾一切地将李妃压在身上。 眼前,是她的泪眼,是她白皙躯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清她的身子,那样的丰盈而完美。 不,他不能再辜负她。 为了帮他,她忍了这么大的羞辱;为了助他,她成为被兄弟利用、陷害的对象…… 李妃闭上双目,翘着小嘴等候着他的亲吻,不曾想柴迅却愤愤地将她推到一边。 “殿下……” 柴迅瞧也未瞧。 李妃伸手轻柔的逃逗着,柴迅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要再来碰触本王,否则你将承受比她多十倍的痛苦。” “殿……殿下这是怎的了?刚刚还好好的,不过是个下堂妇,她也值得你……” “本王的事不劳你操心。” 一路回到王府,柴迅令下人们备了浴汤,是寒若彻骨的浴汤。 早知道何保会那么快回来,他饮一滴天仙露就行,可现在他却不想要任何一个女人。 白日的光亮褪去,黑暗包围过来,大地又笼罩在夜色之中。 阁楼里一片安静,整个何府像死一样的沉寂。在枯井般的静谧中,是何府所有人内心的滔天巨浪。 于何保,这是此生最大的羞辱,他眼睁睁地看着柴迅凌辱自己的大姐。他对不住父亲的临终托付,他终是保护不了她。 何老夫人怀抱着已经睡熟的景天,满是痛心地道:“我对不起你父亲和大娘,没能保护好雨姗。” 何保紧握着拳头:“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也尝尝羞辱的滋味。”骨头咯咯作响,让他如何忘记今日所见。 ------------ 第210章 转入封地(1) 何老夫人道:“要不,请雨娴回来一趟。她是鲁王妃,请她到宫里求求情,这般下去,雨姗怕是没好日子过。” 睡梦中的景天,声声唤“娘”,何老夫人与何保同时将目光关注在孩子身上。 何保道:“早知今日,她跟了大皇子、二皇子也比跟了那禽兽强。” 何老夫人道:“这许就是她的命。现在我还真希望他们母子早些离开京城。” 雨姗泡在香汤里不停的挫擦着,肩头的齿痕很痛,不停地渗出血珠来,她不要留下他的印记,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按照奉天帝的话做。 她不在乎,不在乎,只要天儿好就行,只要没人能够伤害到天儿,再大的羞辱她都能承受。 令婢女取来创伤药膏和玉颜膏,分别抹在伤口与脸上,脸颊有些浮肿,还能看到五个指头的印子。 穿好衣衫,她简单地换了件锦袍,来到何老夫人的院子。 “二娘,我来带天儿的。” 何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启开房门,她站在夜色中,身后跟着一名婢女。 景天在何老夫人的罗帐已经睡着,她弯下腰将他抱在怀里。 “雨姗,你真不要紧吗?要不找个郎中来瞧瞧?” 她笑着,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二娘,我没事。为了天儿,我不会允许自己有事。” “雨姗,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雨姗不想哭,可她那失魂落魄的笑颜却比哭更让人瞧了难过。 何老夫人扶住雨姗,满是愧色地道:“是我不好,竟然不能保护你。” “不关二娘的事。做他几年的女人,多一次算不了什么。”她抱着景天更紧了,看着儿子清秀而恬静的脸,她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和她几年的漂泊求医路相比,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雨姗突然忆起今儿居然忘了问柴迅,吴王府那三个中毒的孩子是不是他做的。忘了也好,因为答案已在她的心底。柴迅今日的戏比她预想的更强烈,入骨七分,不像是戏,更像是真。就像柴迅说的,她若不道破“实情”,今日的处境会比此更甚。 很快,雨姗在何府娘家被柴迅凌辱的消息不胫而走。 先是何雨娴怒气冲冲地到了宫里,向皇后讲叙着姐姐的遭遇。然后,柴迅在散朝离宫的时候遇到了何保,他直接挥臂就是一拳,打在柴迅的腹部,柴迅疼得半晌才伸起腰来;最后是柴违,他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柴迅,神情中都是鄙视,这样的眼神最让柴迅难过。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对雨姗下了重手,粗暴的占有,粗鲁的打她,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积蓄了太久的怒火、怨恨都在那一刻爆发,任他无法压抑。 “禀殿下,王妃捎话给您,说明儿一早华国夫人和敏王就要离京了,问你回不回何府参加酒宴。” 柴违可以去送她,可以和她喝酒,而他却不能参加。 柴迅木讷地上了轿子。 此日起了大早,早早就站在前往福州方向的路口上,这儿离京城约有十里之遥,应该不会有人再看见。 一行数十人的马车移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六人一列的侍卫队伍,之间是一辆青色的油壁车,后面还有几辆装满物什的马车,最后面是几名家奴、婢女和六人组成侍卫。 青壁车,紫色丝幔随意飘动,花锦鸟纹帐垂立,描金绣丽,车顶璎珞流苏随着行进的步伐轻轻晃动。雨姗怀抱景天端坐其间,绯红轻纱覆面,墨眸生辉,玉质柔肌。 碧菱听说雨姗离开豫王府的消息,两日前到何府投奔雨姗,愿意终生相随。“禀夫人,豫王殿下在十里亭设下了栈行酒。” 庆儿和墨姑娘未来,说是墨姑娘如今已是豫王府的奉侍,庆儿被拨去侍候墨奉侍。 雨姗下了马车,走到凉亭里。 柴迅手捧酒杯,两人相对,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却似隔了三五重山。雨姗声飘而未唇动,缓挪几步,道:“继续演戏。” 他和她也只剩下演戏了,彼此间还有多少真情,谁也衡量不出。接过酒杯,雨姗将酒一泼,撒了柴迅一脸。 一句话未说,她转过身来上了马车。 “姗儿,姗儿……”柴迅追着马车。 长蛇似的队伍很快往南边移去。越来越小,隐约之中,他仿佛听到一首熟悉的曲子,是他幼时最爱的曲子。她极少抚琴,因为宫里的人说:她舞跳得好,但这琴技实在太差。 柴迅苦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差劲……”可泪却不由自己的流下,只有他懂她的离去,可这是怎样的心痛。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小太监道。 他不想走,只想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突然,他不想让她为自己做什么?他身边有很多的女人,她们可以做,可任何一个都不会比她做得最好。 正看得入神,不知从哪儿飘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夫人!华国夫人……” 一抹珍珠白袍从京城方向奔出来,策马扬鞭追逐着已经走远的队伍。 柴迅没有瞧得真切,那人一掠即过:“那人是谁?” 小太监道:“奴才没瞧清楚。” “回城!”柴迅走到亭子边,系下缰绳,纵身一闪上了马背。 相反的方向,却是一致的目标,柴迅脑海中都是雨姗的身影,全是他服了天仙露后疯狂的举动,耳畔仿佛又听到了衣帛撕裂的声音。他挥鞭策马,马儿狂奔,周围的树木飞快地倒倾,眼前都是她美丽的身躯…… “姗儿,姗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柴迅回城之时,已近散朝时分,索性不再提入朝的事儿,躺在馨怡阁里,仿佛看见雨姗站在窗前盈盈浅笑。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她,愧疚、担心和向往一齐包裹着心,他真切地期盼与她早日重逢。 依偎车壁,对于家乡她没有太过执著的依恋,晋阳之乱是她心上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她愿意远离熟知的环境,对京城她一样没有依恋。甚至是期望早些离开,京城就像一座巨大而无形的牢笼,令她几近窒息。三位皇子间的争斗就像冰川下的火焰山,一旦爆发将不可收拾。 ------------ 第211章 转入封地(2) 景天的精神很好,一会儿玩冰蚕、一会儿和红狐狸玩耍。 “华国夫人,华国夫人……” 一个声音由远而近,不待雨姗瞧得仔细,碧菱探出脑袋,道:“夫人,是崔公子。” 心为之颤动,她快速地撩开车帘,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映入眼帘。就如她年少时的记忆,只是不再有雪后阳光般的笑容,只有他的款款情深。 目光交流,他未语,她无话,只有久久的对望。 碧菱见二人只望不语,心下已经猜中几分,问道:“多谢崔公子来送我们。” 崔隽永从沉思中醒觉过来,纵马走近车窗,垂首道:“请夫人留步。” 雨姗道:“公子有事?” 崔隽永抱拳:“夫人请先行一步,待隽永禀明父母,定前往福州夫人相聚。” 她没听错,他说的是相聚。 相聚,是不再离开她了? 这样的情深,她如何担待。 在她声名狼藉之后,不离不弃,只要崔隽永来送她,她就已很开心。 感激,心动,暧声道:“多谢公子相送,就此告辞愿后会有期,请公子保重!” 太多的话语未能出口,只有眼神的交流。她没有拒绝崔隽永前来福州,孤独无助的她,渴望一份友情,希望身边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而崔隽永无疑是她心头的不二人选。 马车在停下片刻之后继续启程,她款款回眸,看着大道旁边的崔隽永:衣袂飘飘,风姿飘逸,谪仙温润,脑际又浮现年少时在石桥畔遇到的那个少年…… 心,隐隐作痛。 他爱她。 她亦在心底深深地爱着他。 可是他们之间,却有太多的阻隔。 无法孕育子嗣,是她心头最大的障碍。倘若,崔家有后,这障碍是否就不在。 想到此处,雨姗跳下马车:“隽永,隽永……” “夫人……” 弃马的他,飞奔的她,像两片流云,快速地相聚,在相隔两步时,彼此止住了脚步,是最深切而不舍的凝望。 突然不愿离开,这里有他,在别离的霎时,她仿佛明白自己的心在他身上。 “雨姗,你先行一步,我一定去福州找你,往后,再也不离开。” 她蓄着泪光,不让它流下,笑颜如霞:“隽永,纳妾吧,给崔家留下香火、血脉,有她和孩子陪在老人身边,你父母也能觉得欣慰。” “除了你,我谁也……” 白玉纤指封住他的唇:“不要这么说。给崔家留下血脉是你的责任,不要再怨你的父母,那时候他们也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将你买了。给他们两个孙子吧。” “不……” “别说不,若是我还能生养,是万万不会如此劝你。答应我,纳妾生子。否则,你就不要来福州。” 她不是大度,只是不想欠崔家太多。 她爱崔隽永,如此深的爱着,无论受苦、屈解,从不曾改变。 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徐徐回眸,百媚丛生,凤姿卓约,目光交流,他垂首答应。生儿育女,是天大的事,她无法给他,但她可以让别人给他,这是她和他共同的责任。 再回首,她深情地道:“我……和景天在福州等着你。” 说完,她快速地奔向马车。 碧菱瞧出了雨姗与崔隽永之间那份特别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竟有了这样的默契,是上次她去瞧生病的他吗? 早上启程时还是晴空之象,走到了半晌又下起绵绵的细雨。 因为正月以来的阴绵之雨,惹得的心很是烦燥。 为解闷,碧菱为雨姗弹起了宁心的曲子,声声如诉如泣,雨姗不得不承认碧菱的琴技在自己之上,合上双眼,静静地品味着过往点滴。 她逃过,躲过,既然无法循人,那么就让一切都来吧。 福州如何?雨姗一路已经描绘了无数次,进入闽地,她才发现这里完全与自己的想像不同,百姓的服饰、口音与京师都大有出入。 闽地盛产茶叶、瓜果,亦有种桑养蚕纺纱的传统。 雨姗携着景天站在王府偌大的院子瞧了许久:不及京城豫王府华丽,也就如同京城五品官员的府邸。地方很大,花园设置别致,五十丈一亭,百余丈一阁、院落,楼台庭阁皆是闽地风情。小径无石,皆以海沙铺路,曲径五颜六色煞是漂亮,低头时,却是铺置有序的海贝。 时值三、四月,园子里百花盛开,除了常见牡丹、蔷薇等,还有南国特有的花,一丛丛如锦似霞,如梦如幻,绚丽夺目。芭蕉树或长于墙角,或绿叶点缀园地,处处皆见其影。美人蕉颜色众多,黄的、红的、粉的、紫的,散发阵阵醉人的馨香。 大管家是福州当地人,据说之前是福州衙门的编撰。 按照大管家的介绍,此处前朝时本是行馆,专供途经此处的官员歇脚,后来有位建仁帝时的宠臣本是当地人,特意买下废弃的行馆,加以修缮,就成了如今的模样,永康帝登基后那位宠臣失落,发往珠崖任职,此处也被官府没收。早先住着福州官员,听说敏王母子要来,闽地官员特拨此处作为王府,大越开国以来,福州还不曾有皇族长住,即便偶有皇族驾临,也是为了赏景而来,像她们母子这样要长住的还是第一次。 景天仰着头看着母亲:“以后我们都住这里?” “不错,这里很好。改日还可以看大海,观海潮,多吃些海里的东西对孩子也很不错。” 碧菱听来,感觉她就是为了吃海产而来,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雨姗被她的笑声吸引,回过头去。 碧菱道:“听夫人这么说,我也觉得很不错。这府邸可比豫王府都大。” 大管家听完,道:“难得各位如此喜欢。”转而又问道:“夫人,闽地各官员急着要为小王爷洗尘,你看何时合适?” “我们是来长住,那些规矩就免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不能说官场话,又不善饮酒。他们若是有事,通禀一声,我见他们便是;若无事,各自做好份内事。大管家先去安置他们吧,我带着小王爷四处走走看看!” 碧菱因为忙着要收拾雨姗母子住的地方,早早地离去了。 ------------ 第212章 转入封地(3) 时光如梭,转眼已过了好几个月,雨姗已经习惯了这里盛夏的炎热。她开始接管敏王府下面的田地、庄园、船只,看着书房里厚厚的账簿,有些头疼。 她该怎么做?又如何做?才能助柴迅。 顺遂居通过暗人送来的信已经是第五封了,可是雨姗还没有摸着一些门道。皇上说的那些人,她也见过一些,一律安置在王府之中,成为她的幕僚。 盛夏的福州很炎热,景天闲呆不住,整日曝晒阳光下,皮肤略显黝黑。 崔隽永是在她们母子抵达福州三月后到的。 这日,雨姗在书房习字,他负着包袱站在门外,静望着痴迷于书法中的她。 倘若,不曾强绑他入洞房,初见时的她不是一副女匪模样,他定能对善舞、能诗词歌赋的她另眼相看,心生爱慕,百折千回,兜兜转转,他们却已错过太多,但他重新面对她、审视她,才发现以前对她的所识都是假。在她不羁、刁钻的背后,是她的无奈与挣扎、煎熬。 时间的河流无声流淌,过了良久,雨姗看着手中的书墨,方才留意到隽永。 一阵错愕,她险些快把别离时的约定再当一次戏言,而他却来了。 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滴落纸上,无声的交流,只有彼此深情的对望。 打破书房的平静,雨姗柔声问道:“家里好吗?” 崔隽永垂首,走到案前,细细地看着她的字,比以前更纯熟,更流畅了,行云流水,字字娟秀、工整,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的大气。 “好,都很好。” “纳妾了?” “嗯!” 虽是最不经意的应答,可雨姗的心还是为之一痛。她选择成全崔家的责任,是为了和他更好的相守。 “那日别后回府,就将我们之间的与母亲说了。母亲做主,在府里挑选了两名丫头为妾,半个多月前,听说她们怀孕了,我便辞去功名,离了京城……” 为她,别了父母,别了两个娇美年轻的妾侍;更为她,辞去功名,先前的些许疼痛被无边的暖潮包裹着。 “我真的值得你这么做么?” 迎上她的眼睛,深眸熠熠,春波粼粼,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隽永认真的道:“值得。” 依偎入怀,闻嗅到他浓浓的汗味,她迷醉其间,这是属于他的气息。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娇肩,怜惜的、温柔的、深情的,一点点的加重,似要将她融入体内。 抬起如烟明眸,唯留痴情,目光相对,她缓缓地合上双睫,如阳光下两片合拢的蝶翼。唇瓣交融,气息迷漫,谁不清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她的,这样的眷恋,这样的情深纠缠,款款缱绻,直至呼吸急促,直至唇舌发木…… 放开怀中人,离了她的唇,崔隽永被莫名的自责包围: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她?“对不起……” 她启开双眸,他又映入镜眸之中,看到自己留在她眼底的人儿。 雨姗柔声道:“情到深处无对错,勿言对不起。我们俩虽无夫妻名份,却早已心心相印;虽无山盟海誓,却有携手之意。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唯一真爱的男子。” “隽永何德何能,得夫人倾心。” “不要这么说,是雨姗的福气,能得你如此相随。” 看不够彼此,想不够彼此。每一次对望,双双沉陷,停凝了时间,各自眼中只有对方。 “娘,娘……” 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景天一阵急呼,扰乱了彼此的沉思。 雨姗寻声望去,只见景天一身泥污,身后跟着碧菱。 “夫人,小王爷实在太调皮了,非要去池里洗澡,你瞧弄得满是都是泥。” 蹲下身子,雨姗用锦帕子擦拭着景天,三两下一张漂亮的锦帐就变成污浊不堪:“想洗澡与人说一声,令下人们准备便是,瞧你哪还有王爷的样子,快成河里的泥鳅了。” 景天快活的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啊,也到了该读书识字的时候。” 隽永深深一揖,道:“夫人若是不弃,在下愿作小王爷的先生。” 雨姗看着碧菱,碧菱则颇是意外地看着崔隽永,说来还真来了,这可是两朝状元郎,当今天下的大才子,是花多少金银都难得请来的人物。 “你作景天的先生,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景天不过三岁多,启蒙先生选谁用谁,都是很关键的,雨姗说是屈材,可这心里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比隽永更合适的人选。 隽永看她怀有景天,也知晓她为景天所付出的一切,雨姗的有情有义令他感佩。道:“还请夫人准允。” 彼此心意明了,雨姗不再推托:“好,我依先生。先生一路奔波,刚抵福州,且休养两日。” 隽永成了景天的先生,颇是负责,对景天也是严格。景天尚小每日上午、下午各有一课,其余时间在府里玩耍。 近来,雨姗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孤独了,决定为他寻几个同伴入府。 聚贤馆里,早已经有十几名文人雅士候在花厅。 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两列衣着粉褂的婢女簇拥着一袭紫袍的妇人,面笼轻纱,上衣内着绣有海棠花抹胸,外套一件薄似蝉翼的浅紫色外袍,凝脂胜雪,隐隐绰绰,逶迤拖地紫色烟纱裙,梳着柳叶髻,步摇斜插,凤钗挥映,浅紫丝绦迎风翩飞,头饰多一支嫌多,少一支又少了一份雅致,恰到好处,面纱之下的容颜,浓淡相宜。 站在聚贤馆花厅大门,她放缓脚步,落落大方地扫过众人,手臂一抬道:“各位请坐!” 在她抵达福州时,华国夫人的美貌早已经在四下传开。当世两大绝美人,晋西明珠人如其名,就像一颗灼灼生辉的明珠,坐在花厅中央,两侧文人雅士皆频息而望,或小心偷窥,或暗自打量,每多看一眼,就加快一分心跳。 碧菱与崔隽永交换眼色,碧菱从雨姗身后向前几步,道:“今儿夫人来,是想与各位贤士商议大事。”碧菱停顿片刻,见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今儿夫人要说两件事,一,夫人准备出巨资在福州建书院,各位都是闽地的贤士,还望大家各抒己见;二,夫人还是建书院,是女子书院……” ------------ 第213章 建造书院(1) 碧菱话落,周围的议论声更多了。 碧菱又道:“女子书院,不同于男子书院,主要传授女子们女红、织染技巧、厨艺、相夫教子,对于不同出生的女子,我们将进行不同的教育,若是贫困女子夫人将向她们提供免费食宿……”“今儿商议的主题是,选书院设计者、督工者,还请各位贤士多多谏言。” 其间有位白衣男子,豁然起身,道:“禀夫人,闽地私塾不少,但真正有规模,有影响的却很少。在下敢问夫人,要建一个怎样的书院?” 他的话里分明还有另一层意思。 雨姗道:“贤士尽管直言。” 白衣男子道:“以前也有官员说要建书院,提过不少回都未能成功。今日夫人又说要建书院,不知夫人想建一个什么样的?在下以为,若是花二三十万两银子建一座书院,不建也罢,这种规模的闽地已有三家。倒是女子书院,在下甚是期待。” “陈文翰,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男子书院就没有建的必要?” “就是啊,闽地是有三家书院,可规模都不是很大,而且若要入院很难,书院的学子大多是官宦、富贾公子,像我们这样的根本进不去。” 崔隽永有些按捺不住了,今儿他任了回记录,搁下手中的笔道:“夫人建的男子书院,是真正贤能之士的书院。入院考试都有严格的要求,若是家境贫寒者,夫人会免去生活费、学费,能者入之,若是达不到入学要求,即便你使千金、万金也难进入。资金方面各位不必考虑,因为夫人与小王爷来到封地之前,皇上特意拨了一笔巨资……” 众人听罢,士气高涨,也就是说这家书院不同闽地其他地方的,只要有才华都能得到同等施展的机会。 “夫人志在为朝廷培养更多的贤能之士,所以各位勿须对夫人的诚意持有怀疑态度。请大家畅所欲言。” “禀夫人,在下以为福州城西五里不错,那里风景宜人,是块风水宝地适合建造书院。” “在下觉得城东不错,在官道附近,而且那边有一家小书院,我们可以直接把那家小书院给买下进行扩建……” 碧菱与雨姗、崔隽永交换眼神,从雨姗手里接过一份卷轴,缓缓打开:“男子书院分设计、督工、材料管理、工头等,先是设计,在座各位谁愿意设计书院?谁能在一月之内设计出初稿?” 众人面面相窥,陈文翰站起身道:“禀夫人,在下愿意。” 雨姗微微低头示意,算是赞赏,道:“你一人难以单独还需得有人辅助于你,设计者还得定夺书院选址,有谁愿意协助陈贤士?设计完成之后,便是督工,得负责后期工期进展和工程质量,是该项书院工程中的重中之重。” 有两人同时起身,道:“禀夫人,在下愿意。” 雨姗站起身,扫过众人,揭下面纱,捧起桌上的茶盏:“我不善饮酒,暂以茶代酒,望各位倾力相助,为我闽地建造一所更好的书院。设计完成后,还有备料、工匠人选等诸多事项,望各位多多引荐能工巧匠,善于精算者等诸多人才……总之我相信,在座各位都能在书院建设中找到可以做的事。具体事宜,各位可以找崔先生商议。”一饮而尽,雨姗放下茶盏:“府里还有别的事务,本夫人先行告退,拜托各位了!” 她蹲下身子,微微欠身,漂亮、大方的万福礼,起身蒙上面纱,携左右婢女退去。 揭开面纱时的风华,绝世脱俗,只知她是美人,竟不曾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女人,没有故作的娇媚,是一种自然的、成熟的风韵。 崔隽永走在最后,双手抱拳:“各位,书院之事还望大家鼎力相助。” 陈文翰一把抓过崔隽永,道:“夫人只说要设计,选址未定啊。” “你是闽地人,应知闽地风情,夫人说民风民俗不可改,这是闽地人自己的书院,也是天下贤士的书院,陈贤士只管放胆去做。”二人说着出了聚贤馆,“夫人说了,书院以文为主,以武为辅,建议在书院里设计一处习武堂……” 陈文翰听罢,眼前一亮,不想知她竟已经想了那么多的细节处。 “可是要把男子书院与女子书院分开?” “自然要分开的,女子书院最好与男子书院相隔一段距离。女子书院要求离水源最近,毕竟是教授女子女红、织染技巧的,这点也很重要……” 没几日,华国夫人母子要在福州建书院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就走了样。 “听说了吗?敏王爷要建书院了,还是男、女书院,入男子书院能免乡试、秋试,直接拿到进京赴考的机会,这女子书院可更了不得了,那出来个个都是妃嫔、夫人……” 谣言最是害人,雨姗听到这样的传言时,正在书房与崔先生、陈文翰商议设计图纸的事。 碧菱把听来的话,在三人饮茶之时说出来,雨姗一笑置之。 两个男子皆看得痴了。 “夫人,你还笑呢?若是传扬出去,以后怕是女子书院无人过来了。” 雨姗道:“女子书院的规模、设计都不及男子书院一半,人多了还真是容纳不下。”她放下茶杯,细细地查看着男子书院的设计图纸,从大门到各院、讲学堂、藏书阁……无一不细,“那些传言暂且不管,待书院建成,再张贴告示避谣。” 碧菱道:“为什么是那时?” 陈文翰道:“那时传言到最后会更离奇,夫人发告示避谣,很快会人尽皆知,来报考书院的人就更多了。” 谣言越离谱,就会让书院越出名;倘若将来再避谣,书院的名气就更大了,在挑选学子上就会形成一种名气与效应。 雨姗会意浅笑,暗惊叹陈文翰的思辩能力。 “男子书院这边,我基本没有异议。只是女子书院的设计图,未能突出主题,看来还得寻一个精通女红的女子才行,女子书院再小些也可以,毕竟是以传授技艺为主。为了方便,不妨开几家织染房、绣房、绸庄……这样一来她们的技艺就能更加纯熟,而且这些地方赚出来的钱也可以用于女子书院的开销……” ------------ 第214章 建造书院(2) 陈文翰道:“夫人这么一说,在下倒是想起一位精通女红的老奶奶。或许,我可以请她帮忙。” “男子书院设计图,二位先找聚贤馆的贤士们再商议一下,不求十全十美,力求更适用、完善。 陈文翰离了书院,刚出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微愣,那孩子已经奔了过来甜甜地唤了声:“二叔。” “陈廷胜怎会在这儿?” 碧菱道:“夫人听说这些日子你忙着书院设计的事,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侄儿,所以令大管家将他们一并接来照顾,一则廷胜可以陪小王爷一起读书、习武;二则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好让你安心书院之事。这些日子,陈老夫人和廷胜就住在离聚贤馆附近‘玲珑居’,公子得空不妨去看看老夫人。” 待陈文翰到了玲珑居,才发现这里不光住着他的母亲、侄儿,还有几位贤士的家人也住在这儿,玲珑居虽名为玲珑,却很宽敞,是一个有十余间厢房的院落,有三个厨房,厨房一应俱全,从米粮到蔬果瓜果一并俱全。 陈老夫人抓住儿子的手,眼睛早已经瞎了。 “阿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是华国夫人派轿子把我祖孙接到这儿来的。”陈老夫人伸手抚摸着陈文翰的脸庞,“瘦了,也壮实了。他们告诉阿娘了,说你在忙着建书院。建书院,这可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呀,听说是建女子书院,这可更好了,自古以来,我们女子就没有自己的书院,夫人做到了……你可得认真为夫人办事……我和廷胜住在这儿挺好,有吃有穿,还有王府下人照料,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 雨姗免除了贤士的后顾之忧,安排下人精心照料他们的家人。 在抵达福州的第五个月,书院在城郊开工了,场面热火朝天,工匠也是一早就挑选好的,备料的、管里账目的,分工明确。 只是女子书院还未能尽快订下图纸,因为那位传说中精通女红的老妈妈至今也没有找到。 贤士们想尽一切办法,或穿行大街小巷,寻找一些精通女红的人,或做织染生意的商人征询意见。 书院工程浩大,整整修了一年半时间才得以完工,刚一完工女子书院的设计图也定下来了,离男子书院相隔约莫一里之遥,依山傍水,修得很是精致,从浣纱池、纺线阁到织布、染布……都很精细。 应天五年初,雨姗令聚贤馆众人拟定一份招生告示,一则是避谣,二则清楚分明地说了入学规矩。 应天五年春,男子书院正式命名为鹿鸣书院,女子书院命名为巧手书院,男子书院之雅,女子书院名称的随和。 因为免除贫困学子的学费、生活费,一时间闽地、粤地、珠崖的学子云集到福州。 鹿鸣书院外面的石阶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或背着包袱,或背着书囊,都是来应考的。 敏王府书房里,雨姗又和陈文翰、崔隽明聚到了一会儿。 “书院需要一名院长,虽然已聘到一些名士为先生,但这离我们的要求还有一大截。隽明,我希望你能担任院长一职。” 陈文翰倍是吃惊,他一直以为这个位置是他的。他在家乡终于能有一番作为了,但最后华国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落到了崔隽明的身上。 崔隽明道:“不,这我不行的。我都没做过这个。” “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以后有合适的人选,你再回王府便是。只是眼下实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陈文翰抱拳道:“若是夫人不弃,在下愿担此重任。” 一个想做,可雨姗却不想;另一个她让他做,可崔隽明却一再推托。 雨姗道:“崔先生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王府轿子会把你送到鹿鸣书院的。” 陈文翰满是失望之色,正要离去,只听雨姗道:“请陈贤士留步。” 目光相对,失神只是一瞬,雨姗发现他的眼睛极像章诲。“你在怪我?” “在下不敢。” 雨姗坐到桌案前,示意陈文翰坐下:“能帮我一个忙吗?” “夫人请讲。” “亢龙岛住着一位隐士,宇文鉴。我想请你劝他为我所用。” “夫人想请他做鹿鸣书院的院长?” 这是陈文翰第一次看错雨姗的用意,虽然她已经先后将四名能人介绍给了柴迅,但真正能成为柴迅军师的人非宇文鉴不可。 “只要你把他请入敏王府,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雨姗舒了一口气,道:“待贤士完成此事,稍后我会另有大事安排于你。” 陈文翰的能力雨姗已经见识到了,是不可多得的能人,办事谨慎、心细,更难得的是能吃苦。建造书院时,日夜都在工地忙碌,工程质量上雨姗很是满意,这一部分的功能都得归功于陈文翰的用心。 陈文翰暗自猜测后面的大事,只听雨姗道:“想做伯乐就证明给我看,倘若你连宇文鉴都不能说服,我又如何相信你是一个好伯乐。去吧!” 陈文翰很快就联想到这近两年来,离开闽地远游的四个贤士,难道他们的离开和她有着莫大的关联。他们自然不会死,因为他已经见识到华国夫人的求贤若渴。 “夫人到底在为谁做事?” “为天下人。” 陈文翰微微一愣。 雨姗笑:“我就知道贤士不信,可我是为了天下人。自太祖皇帝建立大越以来,后虽有大统皇帝一统南北,这种局面也不过只有七十余年。近年来,天下战乱连连,北方凉国称霸,西有蜀越,已是三国鼎立之势,天下百姓需要能人贤士还他们一个太平,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无疑宇文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希望他能为天下人所用,而不是躲在小岛上做什么隐士。小隐独善其身,中隐故作洒脱,唯有大隐于朝才是真男儿本色。身在这样的世道,上苍给了每个人不一样的才能,应对得住上苍,更得对住自己的良知。 ------------ 第215章 建造书院(3) “人生一世,既然无法逃避,为何不轰轰烈烈的活着。都道不慕名利,尚未真正拥有又何谓不慕,不是不慕,而是无法求,若求得而放手,才是真豪杰……” 他知道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但这番话从她嘴里出来,陈文翰还是觉得惊诧。 陈文翰躬身道:“在下定不辱使命,一定说服宇文鉴。” “明日一早辰时二刻,城南渡口有去亢龙岛的船。” 雨姗已经完全放弃了自由、幸福的追求,覆巢之下怎有完卵,保住柴迅方才能保住景天。而今她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不可强求,随其自然即可。 与崔隽永是知己、是朋友,二人时常在一起商议大事。 偶尔不经意的两手相握,是温馨,是失神时的动情…… 她巧然浅笑,他柔情似水,两年的朝夕相处,两载的一路随行,彼此虽再无涉足“情爱”话题,可谁都在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唯一”。 情之唯一,是不可替代,是无法放弃。 两大书院办得有声有色,雨姗从几大官员、书院先生子弟之中挑选了六个孩子,有男有女,划出一座学院作为他们的私塾。 七个孩子中,三女四男,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只有三岁,陪景天一起念书、习武。 闲来无事,碧菱弹琴,雨姗站在后花园里翩翩起舞,倾情的、迷离的,过往种种于她就像是一场梦。跳着,舞着,她仿佛又回到了百花坊的舞台上,台下都是欢呼的男子,一双双的眼睛翘首以盼。 碧菱的琴声已止,而雨姗还在翩翩起舞。 “啪——啪——”从旁边出来一个衣着不整的男子,轻佻的、傲慢的移过来,东瞧瞧、西望望:“偌大个敏王府,没一处入眼的,也就这美人还不错。” 来人身材高挑而清瘦,留下几缕胡须,模样端正,歪裹头巾,斜穿衣衫,言谈举止里皆傲慢、轻浮。 雨姗看他,他亦用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这么个美人搁在这王府里实在太可惜了,来,来……让哥哥亲亲,也慰孤寂之苦……” 这家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男子不由细说,揽住雨姗就往怀里靠:“好香的身子,好细的腰……”说着一口就亲上了雨姗的脸颊。 雨姗愣了,在敏王府里居然还有如此放肆之人。 “陈文翰,告诉你家夫人,我就要她了,让她做我的妾侍倒也不错……来,来,让哥哥再亲一口。” 那边围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文翰跳了出来:“宇文先生,宇文先生,她……就是华国夫人。” 他一入花园,就看到一个舞姿翩翩的美女,纵情的、热烈的飞舞着,还以为是这王府的艺伎。 宇文鉴心中一颤,道:“你拿我取笑,华国夫人怎么会,怎么会……” 话未说完,雨姗衣袖一挥,进入凉亭,反问道:“我不是华国夫人,又该是何人?” “夫人恕罪,宇文先生并非有意冒犯。” 雨姗道:“宇文先生轻薄华国夫人,此罪不小,传扬出去,只怕想要你性命之人不少。”她手捧茶盏,道:“陈贤士请坐!” 陈文翰道:“夫人,要拿他如何?” “轻薄华国夫人的罪名不小,将他押解入京,等候发落吧。” 雨姗并没有把握说服此人,只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极差,人长得不差,但却是一副市井痞子的模样,袒胸露乳,穿了衣衫跟没穿差不多。天下闻名的隐士就是如此模样?她想到了初识华俊的模样,那家伙比宇文鉴还不如,浑身都是药臭味,可人家好歹还算衣着规矩,哪像他…… 她看他,他居然撅着嘴巴继续挑逗起来。 “当今天下两大美人,明珠、水晶,啧——啧,在下看来,明珠之名不足配与夫人,在下有一个更好的名号可配夫人。” 陈文翰知雨姗正在气头上,人是他带来的,他也不希望宇文鉴一入敏王府就得罪了华国夫人,忙道:“先生不妨讲来。” “玉人轻移下琼台,倾世如仙飘飘然;城郭失色春意动,也是妩媚更嫣然。” 雨姗冷笑一声:“世人都道先生才华出众,这诗竟是狗屁不通。” 目光相遇,宇文鉴面露得意之色。 雨姗神色一凛,每一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正好是“玉倾城也”,他是如何瞧出自己便是名动京城的玉倾城。她可以确定,自己不曾见过此人,记忆里寻不到半点关于他的印象。陌生的背影,陌生的面容,陌生的眼睛…… 来人相貌平平,一张瓜子脸,眼睛不大不小,肤色黝黑,容貌难与华俊相毗,气质难与章诲相论,往人群里一站,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他。 雨姗一掌击在木桌上:“来人,将此人给我关入地牢,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本夫人与青楼女子相毗。” 宇文鉴并无怯意,反而伸出双手大声道:“来,来,把我绑走,有美人相伴,在下死而无憾。” 就算是走,他还不忘用嘴而弄出“啵——啵——”的声音,尽皆挑逗。 雨姗气急,酥胸起伏不定:“不许给他饭吃,先饿上两天再说。” “夫人,万万不可,他冒犯夫人固然该罚,倘若夫人真的重惩于他,外人又当如何看待夫人。”陈文翰俯下身子,据他了解,宇文鉴也不是这样的人,可不知怎的,他一见到华国夫人就像变了一个人,衣衫不整不说,居然轻薄了人还不肯认错。 雨姗觉得陈文翰的话颇有些道理,定定心,道:“贤士辛苦了,回家瞧瞧家人吧。” 碧菱手捧果点款款移来,与陈文翰的目光相遇,碧菱快速移开眸子,放下果点,道:“刚才小王爷问,今儿中午是陪你一起吃还是和私塾的孩子们一起吃。” “这些日子几个孩子相处不错,且由他们去吧,往后他若想陪我一起吃,提前说上一声,若不想就和私塾的孩子吃。” 雨姗说到景天,心境很快就平静了许多。 “你且陪陈贤士说会儿话,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歇息。” ------------ 第216章 再返京城(1) 碧菱满是诧色,见雨姗走远,方才道:“陈公子,刚才出什么事了?”一路随雨姗走来,碧菱多少已经摸透雨姗的性子。 “宇文鉴吟了一首,触怒了夫人。” “什么诗?” “玉人轻移下琼台,倾世如仙飘飘然;城郭失色春意动,也是妩媚更嫣然。” 陈文翰一吟完,碧菱大吃一惊。 “怎么了?” 碧菱沉吟道:“莫不是他以前见过夫人。” “你是说……说夫人真是……” 陈文翰曾听过一个传言,有人说当年华国夫人还是豫王妃时,夫妻感情不合,为报复豫王柴迅的风流,化身青楼女子在京城软红巷中的献艺。 “那一直是夫人不愿提起的往事,小王爷自落娘胎便中剧毒,为给他求医问药,夫人不惜进入青楼,一方面为小王爷赚金买药,一方面打听奇药下落。”碧菱转而又道:“我就是在百花坊里认识夫人的,是她为我赎身……” 陈文翰满是痛楚,不停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青楼女子,夫人又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方,不可能……” 陈文翰快速奔出花园,雨姗走出芭蕉林,在碧菱身边止步。 “夫人,我就说了他一定会介意的,介意我的过往,才刚说一半,他就被吓跑了。” 雨姗轻抚上碧菱的双臂:“万事强求不得,早些让他知晓何偿不是好事。这些读书人尤其古板,有时候转不过弯也是正常的,再给他一些时日,或许陈文翰便能想明白。” “是奴婢对不住夫人,竟然连你的过往也告诉了他。在聚贤馆众人心里,夫人如同神人一般,如此一来……” “把我抬得过高,有朝一日跌下来也会摔得最疼,让他们早些知晓也何偿不是好事。反正我已经习惯背负带在污浊的声名。” 她总是这样的淡漠,不在意过往,不在意名节。 雨姗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宇文鉴。 关了宇文鉴两日,她相信他已经很冷静了。 敏王府地牢内,灯火昏暗,灯光拉长了她的身影。 近了宇文鉴的牢房,站在牢门栏杆外,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桌案上,挑着油灯,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 雨姗道:“先生还真是很自在呀,竟把敏王府的牢房当成书房了。” “夫人也不简单,居然能公然挑恤皇家的权威。” 雨姗心里咯噔一下,所有的好奇都被宇文鉴给拨弄了起来。 令牢卫打开牢房,斥退左右,她进入牢房,人还未站稳,就被宇文鉴一把抱住。 她无半点惧意。 他暗自审视。 身子旋转,徘徊逡巡,雨姗努力地想,确实忆不起在哪儿见过此人。 “玉姬,玉倾城,哈——哈,谁能想得到呢,名动京城的艺伎竟然会是高高在上的华国夫人。” “之前,你并不曾见过我,你怎么……” “曾听一位朋友说过,你是天下最好的舞者,你的舞圣洁时宛若天人,狂乱时会魅惑人心,今日见你一舞,我便知晓你的身份。” 宇文鉴肆无忌憧地、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用手一挑,揭去她的面纱,这是一张绝美的脸庞,她很美,和传闻并无多大差别,他身子一倾,嘴唇近乎要贴在她的脸上,雨姗推了一把,他依得更紧,两唇之间相隔只有不到半分的距离。 “看着你,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停顿片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美,这样的女人一眼难忘,细长的手指掠过她细腻的肌肤:“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魅惑的女人。只要你说,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雨姗有一种感觉,这家伙一定是出入烟花之地的常客,足够风流,也足够放纵。推开宇文鉴,他还不足以魅惑她。 “我要你去京城做豫王柴迅的军师。” 宇文鉴视线移转:“世人都说,是你自请离开他,原来这都是你们的计谋。”他暗自思量一番,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雨姗:“我喜欢美丽的女人,更喜欢聪明而富有才华的女人,玉姬,你把这几点都占全了,哈——哈,又如何让我不喜欢。” 宇文鉴像个鬼魅,身子一转,又依在她的身前,令她无法闪避:“你会武功?” “会武功算什么?”望着她的眼睛,他很快迷失在她的明眸之中,唇快速地落下,轻轻一点,他已经离开:“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为了你,我可以去京城襄助柴迅。” 雨姗觉得这人满有意思,明明是自己想要出山,非说是为了帮她。 她笑了,“我会替先生安排,事成之后豫王殿下不会忘了你的好。”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且他付我的报酬和奖赏实在太诱人了。”宇文鉴笑得很张扬,甚至是放纵的。 这是一个自负的人! 但凡有才学的人要么骄傲,要么自负,宇文鉴就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连他的笑都是如此张扬。 “别再被美女迷惑,豫王殿下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碰他的女人,我几次离京,他身边都会多几个美人,尤其是这次离开之后,他府里的女眷就更多了。” 雨姗想告诉宇文鉴,让他收起这些轻佻的行为,即便现在柴迅会忍,若是柴迅握权就必不会放过得罪他的人。从柴迅令人毒害吴王府女眷开始,这一点已经暴露无疑,他连未出生的孩子都可以毒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无论他有多少女人,你始终才是他心里唯一在乎的女人?” “不。做为皇子,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女人,他们最爱的是权势。” 宇文鉴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帮他。他是辜负你最多的人。” “是责任。” “看他拥有那么多女人,你不会觉得难过?” 怎么谈到她的问题上,雨姗方才警觉自己才被宇文鉴牵着走,道:“你的话太多了,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好好收拾一下,随我离开地牢。” 雨姗在地牢门外等候,不一会儿宇文鉴抱着几本书出来。 ------------ 第217章 再返京城(2) 她无语,径直将他领到一座庭院前:“先生今儿暂住此处,明日一早送你离开福州。” 宇文鉴是不是答应得太过爽快了? 雨姗现在想想,在她派陈文翰去亢龙岛之前,柴通、柴违便已经派人去请他出山。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没有问题交给柴迅去选择。 陈文翰接管鹿鸣书院之后,更少来敏王府。 雨姗在后园起舞,崔隽明静静的看着,他又做回了景天的先生,他喜欢呆在敏王府,喜欢远远地看她跳舞,就像是当年坐在百花坊里仰视她的舞姿。 日光荏苒,转眼前又是两年,他们母子来福州已经整整四年了,景天快七岁了。景天时而闽语,时而京城话,两种口音掺杂在景天的话语里。如今的他会剑术、刀法、棍法,还会背诗词歌赋。 有时候他会像隽明一样站在一边看雨姗跳舞,嘴角稍稍一提,然后甜甜地唤一声:“娘!” 鹿鸣书院成为闽地最好的书院,巧手女子书院也有百余名女学子,有附近一带的贫家女学习纺线织布,还有不远千里听得消息来这儿学习的。她们学习的时间短的三个月,长的三年,学会之后无去处的就留在敏王府下面的纺织间里干活儿,每月还能领一些工钱。 “禀夫人,从京城传来的公文。” 景天接过大管家手里的公文,先行拆开,瞧了一眼,喜道:“娘,是皇爷爷送来的?” 雨姗捧着书信,秀眉微颦,道:“大管家速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入京。” 脑海中又浮现出应天帝说过的话语,一遍又一遍。 “朕看得出,你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三个儿子里,柴通残忍毒辣、柴违玩世不恭,都不得朕心,可是迅儿心里的怨恨太深。你一定要答应朕,即便离开京城,也要以皇家儿媳之尊爱惜名节、守身如玉,永远都不要背弃迅儿……” 那些话句句在耳,皇上传来的书信里却病疴沉重,怕是不行了。临终之前,他想见她,想见景天。 屋子里,碧菱收拾着包袱,景天也重新将火狐狸和冰蚕关好。 看到冰蚕,雨姗方才忆起昔日与花承训的约定,已经四年多了,她们都没有派人来取冰蚕。他们的孩子是解毒了?还是不在人世,或者虽然活着依旧是个病败的身子。 雨姗交待好王府事务,急匆匆携上景天坐上了马车。应天二年曾开恩科,新朝成立,将三年一次的恩科更为两年一次,如今又逢金科大考。京城内,各地学子云集,与他们一并入京的还有十二名鹿鸣书院的学子,因为京城路远,雨姗特令准予同行。 入京这日,满大街都是行人,商贩的叫卖声,客商的讨价声,还有卖艺人的吆喝声混成一片。马车在行馆外面亦是走走停停,歇歇走走。 因为客栈爆满,雨姗特意在母子二人安歇的行馆里划出一所小院供众学子住宿,每日令行馆奴仆一日三餐的供养着。 六七岁的景天早无少时的安静,与狐狸、冰蚕玩了一会儿就了无兴致,对武功剑术有着特别的喜爱,每每烦了,就习练一会儿武功。 几名闽地学子在屋子呆得闷了,也离了行馆,寻了处安静的茶肆坐下。 茶肆里坐着一位说书老人,手握响堂木,正口若悬河地说着故事:“今儿说的是天下绝色《玉倾城》,自古侠女出风尘,说到这位玉倾城,可是青楼女子中的姣姣者,她本有三绝,一容貌绝色;二、舞技无双;三、精通诗词……” 闽地学子有些不服,站起身道:“要说天下奇女,当属我们福州华国夫人。到福州办书院,还建造了天下第一所女子书院,在我们闽地提到她,无不称赞……” 旁边有人问道:“老大爷,江湖有传言,说玉倾城就是华国夫人,这华国夫人还有一雅号倾国夫人。这是真是假呀?” 闽地学子大怒:“大胆,竟敢抵毁华国夫人。” “大伙也就是随意聊聊,这位公子何必动怒。不过我也听闻,倾国夫人确实是华国夫人,可惜她整日以面纱遮颜,也未有几人真正瞧过……” 正说着,外面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倾国夫人离馆了,倾国夫人离馆了……” 众人奔涌,如潮围聚到行馆周围,凝目相望,但见不远处的行馆门口站满一列整装待发的官兵。门口停着华轿,粉红纱幔外覆,绯色帷帐内盖,华丽高张但见轻纱绕轿,华轿外覆着珠帘,秋风一拂,珠坠碰撞,煞是悦耳。华轿旁站着四名一样装扮,紫色服饰娇娥,手捧竹篮抛洒五色花瓣。 四名婢女簇拥着一个面蒙轻纱的华衣妇人,一袭华丽衣装衬出雪肌莹莹,逶迤曳地的裙裾行止间绵延如水,锦上丝绣醉芙蓉,秋风中仿似千万朵芙蓉。莹白纤手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相携上了华轿。 “起——”一声高呼,马车徐徐驰来。 景天望着母亲,道:“娘,我们今儿去哪儿?” “鲁王府今儿设宴,请我们过去小叙。天儿还记得么,鲁王府就是你姨母和二伯的府邸,一会儿见了人可要记得礼貌。不再是几年前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得拿着当家王爷的样子。不可失礼!” 景天似听明白了,对于母亲所提的两个人,他已经忆不起来,但听母亲说起来,应该是家里的亲戚。自他们母子迁入福州,少有亲戚上门,大多都是朋友。 景天道:“母亲放心,孩儿不会失礼。” 近了鲁王府,出来一行婢女、家奴,俯下做凳子的,忙碌着搀扶的。 “姐姐来了,我们可盼了好些日子。”何雨娴走出鲜花一般的队列,拉住雨姗的手。 景天向前几步,低头躬身,道:“小侄景天见过姨母,姨母玉体安康。” 何雨娴细细地审视着景天,这孩子长得更像柴迅,眉宇间竟有六七分神似。几年不见依然像个半大的孩子。 ------------ 第218章 柴迅登基(1) “难得你唤我一声姨母,来,姨母给你的见面礼。”雨娴摘下腰间的羊脂白玉挂佩,塞到景天手里。 景天望着母亲。 雨姗道:“既是姨母给的,你收下。” “多谢姨母。” 一行来到花厅,两侧已经坐满了人。 雨娴拉雨姗在花厅前方左侧的位置坐下,刚一落座,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汇聚在雨姗身上。 雨娴道:“各位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就是各地富贾名流,这位是我娘家姐姐华国夫人。今儿我把各位请来,是想做个媒人……” “媒人?”雨姗迷糊,只听雨娴继续道:“家父临终之前就对我这姐姐极不放心,我虽是妹妹可姐姐至今孤单,只想为她寻得一个好归宿……” 景天脸色俱变,六、七岁的孩子已是什么都了解,尤其是他这样三岁就开始读书识字的孩子。 雨姗倏然起身:“雨娴,对不起,我告辞了!” “姐姐,姐姐……”雨娴一急,已将雨姗紧紧拽住:“皇上有旨,你不得再寻官宦、爵位之人,这些人可是妹妹花了好些功夫才为你挑选的。” 雨姗推开雨娴的手,道:“这一生我已有天儿。你是真为我好,还是有另有打算,各自心里明白。告辞——”牵着景天离了花厅,身后传来雨娴那急切的声音:“姐姐,你不能现在就走啊!” 雨姗闻而未听,继续往府门方向移去。 近了府门,外面出现几匹骏马,来人辩出雨姗母子。和几年前一样,她几乎没有变过,改变的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更平静了。 “华国夫人……”柴违迎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柴迅。 “这是你二伯鲁王殿下。” 景天躬身道:“侄儿拜见二伯。” 柴违看着景天,宠溺地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脸蛋:“哟,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姐姐,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岂不是让人瞧了我的笑话。”何雨娴飞快地追来,拽住雨姗的手,雨娴看到了柴迅,逾发得意起来道:“今儿,我寻了十六个和姐姐匹配的男子,她可倒好,一见有人扭头就走。姐姐,你是喜欢江湖大侠,还是江南富贾,那里面都有,有的是至今未娶,有的是早年丧偶,妹妹可都调查清楚了,家世、背景都足可与我们何家相毗,姐姐,你就回去坐坐,或许有能看入眼的,走吧,走吧!” 景天拽住母亲的手,不愿离开,指着柴迅问道:“母亲,他是谁?我怎么瞧着眼熟。” 当然眼熟,他可是他的儿子,父子二人容貌相似,对镜之时瞧惯自己的容貌,看到柴迅就会觉得眼熟。 柴迅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们是他的妻儿,可今见面却形同陌路。尤其是景天那句天真的话语,勾起他无限的遐思。 柴违道:“景天,他是你父王。” “父王?是那个休掉我母亲,又险些害我丧命的人?”景天的话顿时惊住了所有人,他嘴角一翘,神情中露出一丝不屑与怨恨。 雨娴继续拉着雨姗,景天一个急转,推开雨娴的手,道:“景天已经长大了,自己的母亲知道如何照顾,就不劳姨母操心。娘,我们还是回行馆吧。” 雨姗微微低头,道:“告辞了!” 母子二人相携而去,匆匆走过柴迅的身边。 柴迅心痛,想抓住她的手,终是未能伸出。她为他,默默地承担了四年,四年的艰辛不能毁于今朝。 望向柴违,扫过柴迅,不光几年的时间,他们竟然都变了模样,尤其是柴迅显得憔悴而落漠,胡须长出来,看她的眼神有太多的心痛纠结。 不愿再瞧下去,垂下轿帘,一声高呼往行馆方向移去。 次日,宫里派人来,请他们母子入宫小住。雨姗带着景天又回到了琉璃宫。 与皇后、丽妃说说笑笑,景天则与皇后的女儿很快成了朋友,要么在一块儿射箭习武,要么在一块儿做游戏、捉弄宫娥、太监。这是景天第一次与人玩得如此尽兴,以前在敏王府因为他是王爷,大家都让着他,但在这里他是侄儿,对方是皇姑,只有他被捉弄的份,几次下来,景天学得机警、狡猾起来,开始捉弄起两位公主来。 皇后、丽妃散去,琉璃宫又恢复了平静。 雨姗许是聊得太开心,有些累了,躺在罗帏睡过去。 朦胧间,仿佛看到床前有个人影,快速睁眼,柴迅负手站在窗前,久久伫立,未说一句话。 “你怎么来了?”雨姗问。 柴迅转过身来,泪眼朦胧地凝望:“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姗儿,我好想你……” 拥住雨姗,又闻到她发际熟悉的花香,伴着她柔软的身子,他的吻深情的覆落在她的额头。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姗儿……” 话未落,外面传来景天愤怒的声音:“出来,给我出来!” 雨姗一急,推开柴迅,只见景天手提宝剑已经冲入内殿,眼里全是愤怒,宝剑一挥对着柴迅道:“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绝不允许你再伤害我娘。 “天儿,你胡说什么呢?他是你父王,不许拿剑对着他。” 景天转头望着雨姗:“娘,你傻不傻?他从来就不曾真心待你,为什么要任他欺负。” 这都是怎么了?雨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景天会拿剑对着柴迅,心中一痛,夺去景天的宝剑:“不许胡闹!” “娘,他残忍、绝情,你待他那么好,他却一再负你,不管中毒的我,不管无助的你,还逼你以玉倾城的身份去青楼献艺,给我赚钱治病……” 她从来没有向景天说过这些,“你听谁说的?” 景天泪眼朦胧,却固执地不让泪水流泄:“先生说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娘,却有一个天下最坏的父亲……” 未待景天说完,一掌击出,重重地甩落景天的脸颊:“不许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因他拿剑对着柴迅,而是她不能让崔隽永卷入进来,四年的默默付出,四年的不离不弃,四年的相依……不可以让隽永身陷绝境。 ------------ 第219章 柴迅登基(2) 泪,夺眶而出,景天手抚脸颊,指着柴迅,道:“你从不打我、不骂我。可为他,居然打我。娘,为什么?我们母子不是过得好好的么,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会伤害你!”吼完自己要说的话,景天转身奔出了琉璃宫。 雨姗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该打他的,可是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步步沉重,景天口的中先生,她心爱的男子,了解所有的内情,而这些却被柴迅一直视为耻辱,有些事即便是崔隽永也无法了解。 柴迅垂下眼帘,道:“是我做得不好,没想到天儿他竟然会……” “不,你不要怪他。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闽地长大,难免对你疏远,以后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不要怪他,若是你们父子离心,我会很难过。” 紧紧地拥住她的身子,柴迅满心都是愧意,轻点她的额头,大手在她的腰身抚摸着、游离着,是不舍,更是紧张,她的身子是他几年来的梦想。 “姗儿,我不会让她再等下去的,谢谢你几年来为我做的一切。”他也不想让景天讨厌他,柴迅终是放开她的身,将她扶回罗帏。 雨姗一觉醒来,景天扒在榻前已经睡熟。 轻柔地抚过景天的小脸,景天翻翘的睫毛一颤闪出明亮眸子,满是关切,满是忧心,呼道:“娘……” 担心娘不再理他,担心娘还生他的气。 “天儿,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父亲,你怎能拿剑对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你怎能说出如此伤心的话。不要怪他,他也不容易。” 有些事,景天不明白,他不喜欢父亲,因为从他懂事起,都是一个完美得近乎仙子的母亲,一个残酷无情的父亲。道:“难道先生说的不对么?” “天儿,这里是皇宫,不是闽地,更不是敏王府,说话行事都要小心谨慎。你不该说那些话,弄不好,会要了先生的命。” 景天怔住了,他不懂,在这儿话不能随意,事也不能做。 “行差踏错,就会害我们身边的人丢命。天儿,在闽地你是孩子,但在这里你就是大人。不可以乱说,只能听、只能看……” 他不明白母亲的话,却迷迷糊糊地点头,娘是他在这世间最敬重的人,她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景天明眸闪光,道:“娘,我去见皇爷爷了,他想见你。” “你这孩子,怎不早说。” “见你睡得香,就没唤你。” 母子二人整好衣衫,站在太极殿外。 殿门启开,大殿上只有卧于病榻的奉天帝和一名太监。 “皇上,我们来瞧你了。” 奉天帝坐起身,看看雨姗,又看景天:“长高了很多,你没变。” 奉天帝咳嗽一阵,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又是喝水又是粗喘,气色大不如前,本是五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更像七十多岁的年迈老者。 雨姗为他拍击着后背,景天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奉天帝。 “天儿将来会做个好皇帝吗?” 景天肯定地点头,道:“我会比豫王做得好。” “比父亲做得好,好哇,这样皇爷爷就放心了。”奉天帝笑着,“你母亲为你吃了很多苦,要善待你的母亲。” 雨姗道:“皇上,我并不希望天儿将来做什么皇帝,只要他快乐平安就好。再说几位皇子都有几个儿子,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的天儿?他们谁做都一样。” 奉天帝道:“你啊,就是心太静了,也太善良了。” “皇上,天儿做敏王就很好了。” “这几年,你们母子将闽地打理得很好。” 奉天帝长长地叹息一声,半卧榻前,含笑看着景天:“这孩子越瞧越像迅儿小时候,当年我们离开晋阳,他和天儿一般大小,也喜欢这样瞧着朕,转眼连迅儿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朕老了……” “皇上不老,皇上还要看天儿娶妻生子呢。” 奉天帝长长地叹息一声,“雨姗还记得朕说过的话吧?” 雨姗道:“记得。” “朕怕是无法阻止他们兄弟的相斗,雨姗,你能,明日一早他们兄弟相约去郊外秋猎,可朕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就似会发生大事一般。朕找了鲁王来问,他只说年年都会去秋猎,可朕还是担心啊!” “许是皇上多虑了,会没事的。” 奉天帝道:“雨姗,劝迅儿做个好皇帝……”奉天帝半昏半睡,说着话儿又睡了过去。 看来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皇上像这样有多久了?” “回夫人,已经有五六日了。近来一直念叨着你们。” 雨姗道:“好好侍候皇上。”转而又道:“但愿他能尽早赶来,而今能救皇上只有他了。” 太监不知她口中的他是谁,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瞧过了,怕是皇上支持不了多久了。” “如果那人能来为皇上治病,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监道:“夫人说的是谁?” “江湖神医。”只有四个字,但因有神医二字,眼睛发亮。雨姗从福州出发时就已经给华俊飞鸽传书,按理他应该早就到了才是。 双手合十,雨姗暗暗祈祷华俊能及时赶到。 太监将他们母子送出太极殿,景天静静地仰望着大殿,小手紧紧地握住雨姗。 “天儿,你怎么能说想做皇帝的话呢?” 景天仰望着母亲美丽的脸:“我想和娘在一起,等我做了皇帝,就没人再敢说娘的坏话。” 雨姗蹲下身子,道:“天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你是娘的全部,娘不希望你出事,你若出了事,娘也一定活不下去。” 景天肯定点头,用手轻抚着母亲的脸庞:“天儿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娘。” 母子二人一高一低的身影进入琉璃宫内。 ——蔷薇书院独家连载——姗星作品—— 又到黄昏时。景天爬上皇宫的最高处,静静地站在窗前,他看到了皇爷爷接受百官朝贺的神气,万人叩拜,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这是何等气派。 殿宇气派庄严,雕栏玉砌,黄瓦闪耀,红墙静默,高敞巍峨,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绿枝如云,繁花似锦,美如仙苑丽境。 远远地,瞧见一个身影进了琉璃宫,那个人景天记得,是姨母何雨娴,那个要把她母亲嫁出去的讨厌女人。 ------------ 第220章 柴迅登基(3) 景天快速下了楼梯,一路往琉璃宫奔去。 何雨娴跌跌撞撞地,发髻乱了,步摇松了,进了琉璃宫,边走边唤:“姐姐,姐姐,大事不好了……” 不待雨姗从后殿出来,她已经昏倒在宫娥怀中。 雨姗令人给她灌了半盅参汤,何雨娴方才启开双眸,抓住雨姗的手:“姐姐,姐姐……豫王,豫王……他派兵围住了王府,听哥哥说,今晨秋猎,吴王、鲁王都中了他的埋伏,他们……他们……都身中乱箭生死不明……啊……” 后面的话语淹没在何雨娴痛不欲生的痛哭声中,一声高过一声,久久回荡在琉璃宫的上空。 哥哥,难道是何保。 他到底未能听她当年离京时的告诫,依旧选择站在鲁王柴违一边。 雨姗想到昨晚奉天帝说的话,是她大意,虽然料想到,却以为不会这么快。 “姐姐,求求你了,只有你能救何府上下,只有你能救我的一双儿女,娴儿求你了!” 景天站在宫门口,看着里面花容失色,衣衫不整的何雨娴。 雨姗道:“天儿,你乖乖在宫里呆着,娘陪你姨母走一趟。” 皇子每年秋猎,今年相约的秋猎却暗藏杀气。耳畔回响起柴迅说过的“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不是随意之言,他早就布局好了。 要看柴迅杀了雨娴的丈夫、杀了何保? 不,她做不到,这些人对于何家,对于她都很重要。 雨姗不容自己细想,性命攸关,就如奉天帝当初所言,能阻止悲剧的只有她。 与雨娴奔离琉璃宫,上了马车,近了宫门,不待出宫,只见两名威风凛冽的武将迎了过来,双手抱拳道:“来者何人!” 雨姗掏出华国夫人的令牌,武将一揖,道:“禀夫人,殿下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离开宫门半步。为了夫人的安全请不要出宫。” 正说话,后面传来了急呼声,是景天,他一边奔一边大叫道:“娘,娘,小心有诈!” 雨娴心中着急,从袖中掏出短剑,剑光一闪已逼近雨姗的脖颈:“不要动,倘若你一动,我可不敢保证能否保住你的小命。” “娴儿。”雨姗惊呼一声,难道景天说的是正确的,她上当了,在景天的声音之后,还有碧菱的声音:“夫人,夫人……” “鲁王妃,你想做什么?”武将厉喝一声。 雨娴的一颗心早已经乱了:“我必须拿你去交换鲁王殿下,他若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不能没有鲁王,你们都退开,我一定要带她出去。” 碧菱与景天在马车前止住脚步。 景天声声急呼:“姨母,你不能伤害我娘。” “我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鲁王,我必须拿她去换鲁王,换我儿女的平安。” 远处,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以极快的速度将围堵宫门,两名武将在众人威逼之下,被夺去兵器。 雨娴搞不清状况,雨姗则是望着远处奔来的骏马,站在最前面的是柴迅,身穿铠甲,外披外黑内紫的斗篷,威风凛冽:“何雨娴,本王命令你马上放开华国夫人,否则本王格杀勿论。” 雨娴看着柴迅,满是狐疑:“你……你和吴王才是一伙的,是你们算计了鲁王?” 柴迅听罢,仰天大笑道:“吴王叛党已被本王制服了,马上放了华国夫人,否则本王定饶不了你。”敛住笑意,一字一句都如刀似剑,不带丝毫的情感。 今晨他们兄弟和往年一样去秋猎。昨夜,鲁王一宿未睡,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吴王出了杀招,一直和府里的谋士在商议如何应付吴王、豫王的事,雨娴只是不曾想到,今儿午后何修回来通禀,鲁王中了埋伏,可不知道是谁的人马。雨娴立即就想到了雨姗,这个令三兄弟都神魂巅倒的女人,哪个男人不爱美女,情急之下就先进宫。 她还是晚了一步,本想将何雨姗献给吴王,却遇到来人是豫王。 “放了鲁王,我就放了她。” 景天站在一边,他欲大叫,却已经平静了下来,突然,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飞镖,直闪过来。雨娴虽然得父亲剑法,但剑术不精,未来得及闪躲,第二枚飞镖已经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雨娴挥舞短剑猛刺过来。 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雨姗看着雨娴,两指间夹住一枚飞镖:“天儿……” 她不是要算计,不是要伤害雨娴,而是为她接下一枚飞镖。 “可恶!”柴迅怒骂一声,拉开长弓,箭未发作,只见她身子旋转,像舞蹈一般挡在了雨娴身前:“不要……”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姐姐,姐姐……”雨娴拥住雨姗,满心都是愧疚,拿她当人质,可她却救了自己,如果不是她接下飞镖,她定会香消玉殒。 景天呆愣在一边,看着鲜血从母亲的腹部涌出,血流如泉很快染红了粉色的宫袍。 “娘,娘……”疯了一般推开雨娴:“你是凶手,是你杀了我娘,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在救你,可你却杀她……” “夫人,夫人……” 柴迅纵马奔近她的身边,将她抱在臂弯,心痛得无法忍受:“姗儿,姗儿,你醒醒,姗儿,你醒醒,我发誓,若是你有事,我要吴、鲁两府所有的人为你陪葬!” 将她横抱在怀中,鲜血洒落在宫路上,一滴血化成一朵血莲,夺目惊心,景天疯狂地追在柴迅的身后,众人皆惊异地看着一幕。 柴迅抛下一句话:“所有人听宇文军师调遣。” 进了琉璃宫,派人请来太医,终是止住了血,可人还是未能醒转。 ——蔷薇书院独家连载——姗星作品—— 夜,漫长。 太极殿前,皇后进入大殿。 一近龙榻跪了下来,轻声道:“皇上,皇上,你为什么不肯听臣妾所言早立珠嫔的儿子为储君,如今……几位皇子反了。咽——”一边抽泣哭诉,一边拭着眼泪,“吴王设伏射杀鲁王、豫王,豫王又携人马反攻吴王,而今宫里宫外都是豫王的人马,皇上,你快醒醒,再不醒,怕是臣妾的性命也难保了……” ------------ 第221章 不想为后(1) “皇后,豫王往太极殿来了。”太监惊呼着。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出现在殿门前,他在大门前凝了片刻,大踏步走到龙榻前,俯下身低唤道:“父皇,儿臣来了。”扫过一边啼哭的皇后,道:“来人,请皇后移驾寿宁宫。” “柴迅,你阴谋夺位,你不得好死……” “阴谋夺位,天朝皇规,传嫡不传庶,本王乃是嫡子,理应接替皇位。父皇,儿臣说得对么?” 听到外面纷乱吵杂的声音,奉天帝启开双眼,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柴迅,柔缓地笑了一下,指着枕下,旁边的太监明了,从枕下取出圣旨。 柴迅打开圣旨,里面的内容令他神色一凛,道不出愧疚还是懊悔:“为什么?你竟然早有立我为储之意,父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雨……雨姗……”奉天帝的嘴巴一张一合,太监俯下身子道:“雨姗是个好女人,为了帮你不惜潜伏青楼,为你受了很多苦,望你登基之后厚待于她……” 柴迅看着气若游丝的奉天帝,大声道:“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五名太医鱼贯而入,三人轮流诊罢,在一旁小声议论一番,推选一人为代表说话。但众人的微带喜色。 太医甲道:“禀殿下,皇上的体虚一时昏睡过去,从脉像来看比昨儿竟好了许多。” 太监听罢,由悲转喜:“没有瞧错。” 太医道:“没错,皇上确实已经大好。只需静养数日,继续服药定能转安。只是最近是谁在皇上瞧病……” 太医们齐刷刷汇聚到太监身上,很快他就忆起今日黎明时分,曾有一个奇怪的黑影出现在龙榻前,他一揉眼那影子就不见了。曾听华国夫人说过,能救皇上只有神医,道:“难道是华国夫人请来的神医。” 柴迅闻罢,如果奉天帝就此殡天,他一定会很难过,更会终生遗憾。心中一暖,呼道:“姗儿,姗儿……” 拥有传位诏书的柴迅,于奉天帝八年八月初十登基,改年号为进坤正,史称坤正皇帝。 已经是八月十二了,而雨姗还没有醒来,一向活泼的景天静静地呆在母亲的榻前,一张小脸变得憔悴而伤感。 坤正帝站在她的罗帏前:“姗儿,你素来不是最心善吗?朕告诉你,中秋佳节之前,朕要你陪朕一起度过,否则,朕就让何府、吴、鲁两府为你陪葬,给朕醒过来,你给朕醒过来……” 景天见他抓住衣襟不停的摇晃,就算是正常人都要被摇晕,何况他的母亲已经昏睡不醒。景天一急,扑了上去,抓住坤正帝的大手,大声叫道:“放开我娘,放开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坤正帝大手一推,景天重重地摔在地上,数日来的紧张与不安令他无法承受,这重重一推嚎啕大哭起来:“你坏,你不讲理,你打人……” 朦胧中的雨姗听到儿子的哭声,惊呼一声:“天儿,天儿,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睁开双眼,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刚翻下床,腹中传来一阵刺痛,扒在地上。 景天见她醒来,紧紧抱住母亲:“娘,你醒了,你醒了……” 坤正帝看着面前紧紧相拥的母子,早知道孩子一哭她会醒,他就多打几下柴景天。 “天儿,刚才谁打你了?” 景天望着坤正帝,父子目光相遇,一眼的眉眼,一样的眼神,他快速垂首,道:“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真的?” “不信你问碧菱。” 碧菱忙道:“是小王爷自己摔了一跤。” 雨姗站起身,重新回到榻上。 “天儿,不许再和你父王怄气,大人的事你不懂……” “娘,我懂的,我懂的……”可心里,景天对柴迅的怨忿从来不曾消除过。 柴迅厉声道:“不许再叫娘,从今往后得唤母后。” “由他去吧,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娘要做皇后了。” 她从来不曾想过做皇后,想到他那一大堆的女人就心烦,可是事已至此,她还能往哪里逃,罢了,罢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 雨姗看着柴迅,发现他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九龙在身,依然是九五至尊。笑了,不再是云淡风轻,而是难掩内心的酸楚,这是一条难走的路。 “皇上,不,父皇怎样了?” 柴迅垂下眼帘,满腹心事。 碧菱道:“太上皇病重,已移居永泰宫休养。” 琉璃宫里一片沉寂,雨姗坐起身,捧住柴迅的手道:“不要再怨了,先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当年晋阳之乱,不是他们抛下我们不管,而是……” “姗儿,你总是这么心善,这样下去你会被人欺负的,后宫那些女人一个个……” 景天道:“娘,我会保护你。” “去,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来人,从今儿开始,殿下就住太子 宫,不许他有事没事就往后宫跑。” 景天抱住雨姗,叫道:“我不离开娘,我才不要离开呢,我要和娘一块住。” 雨姗宠溺地看着景天,道:“就让她先陪我住一阵子再说。” 柴迅恶狠狠地盯着景天,这么大的孩子还和母亲住一起,算怎么一回事,狠狠心拽住景天的小胳膊就往外面提。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娘身边……” 柴迅将他往宫门外一丢,道:“去传义安夫人、杏子,殿下往后就交给她们了,每过一日朕会查考一次功课,做得不好,她们俩就陪殿下一起受罚吧。” 雨姗有些不忍,景天这才多大呀,不过六、七岁而已,正要起身,却被柴迅一把制住:“慈母多败儿,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你贵为皇后不可废了规矩,待你伤好了,朕为你举行盛大的册封典礼!” 想到自己要做皇后,她心里还是有不舒服。 雨姗低头道:“能不能再晚几天?” 柴迅目光犀利,道:“你又想做什么?” 雨姗还是不想做皇后,可是事到如今不做都不行:“可不可以不做皇后,这皇宫让我心烦。” ------------ 第222章 不想为后(2) “不做皇后,那你想做什么?” 雨姗用手托着腮帮:“我不想做皇后,我想出宫。” “来人,给皇后准备马桶。” 她说的是出宫,而非出恭。 雨姗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一急,骂道:“你还怎样?我真的不想嘛?” “再说不想。”柴迅几近威胁,勾起她的下巴,吻热烈的覆下…… 门外,景天不肯离去,扒在门缝里瞧:“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朕不欺负你娘,你从哪来的?” 景天还想看,被义安夫人强行拖走:“殿下,快随安姥姥回宫吧。” 她何雨姗的生活从这一天开始改变了,一切变了模样,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舒服。 八月十五辰时,皇宫一片热闹繁华,何雨姗被册立为后,举国欢庆。人人都很高兴,唯独不高兴的只有她,穿着华丽的凤袍,戴着凤冠,她总觉得身边一双双的眼睛都灼烈如火,令她如坐针毡。 整个封后大典极为隆重,坤正帝携着他的手登上宫墙,接受万民朝拜,如云的人群,振山的海呼,她却只有寂寂落漠感。 坤正帝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姗儿,这就是朕给你的礼物,让你一起陪朕享受这万丈荣光。” 雨姗浅笑着:“万丈荣光,万人中央,万丈孤寒……” 坤正帝原本大喜,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生气地道:“你……”不忍责怪半分,低声道:“我们相互陪伴,就不会孤独。姗儿,朕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个位置才做那么多,你爱朕,你是普天之一唯一一个真正爱朕的人。” 目光相遇,他的热情却无法温暖她冷寂的心。 他曾经年轻貌美的嫔妃们仰望着她的尊贵与荣华。 八月十八日,坤正帝立嫡长子柴景天为储君,赐太子 宫。 她住进了无数女人向往的栖凤宫,看着满屋乱转的宫娥和太监,心里更烦了。 腹部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她不知道何府怎样?吴、鲁王府的人又如何了?因为伤口未痊愈,两人相拥,四目相对,却不曾有何交集。 碧菱再传太医,为她重新换药、包裹。 昏睡之前,她仿佛听到了华俊的声音,是他轻轻地叹息。他说:你太过善良,这样留在宫里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是他救了她,已经是多少救了她,她已经记不得了。 雨姗不想睡,她想等,等着见华俊一面。 她半依在罗帏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黑影一晃,华俊见她未睡,正欲转身离去,却已被雨姗紧紧地抓住:“华大哥……” 她曾唤他:怪人、疯子,后来是神医,也曾唤他名字,如今是声真切的“华大哥”。 华俊转过身来,揭下脸上的蒙面:“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若是我再来晚来两个时辰,你就保不住性命了。” 雨姗笑,“我知道你就在京城附近,你一定会救我的。太上皇的病渐入大安,谢谢您了。” 华俊为她诊脉完毕:“他本不是什么重病,只是阳气精绝才会如此,若是往后远离女色,会多活几年,倘若继续,难熬过这个冬天。” “华大哥为什么要躲我?” 华俊从怀里掏出几只竹筒:“这瓶是给你的药,一日两粒,早、晚各一次;这瓶依旧是驻颜延身之药,是我特意为你配的……” 雨姗固执地道:“为什么躲我?” 他一定就藏身于宫廷某处,却从不出现,每天给太上皇、为她治病也只是躲于暗处。 “你了解自己的丈夫吗?” 雨姗心中一沉,她不会在华俊面前说任何的假话:“十八岁以前的他,我自认了解,可如今真的不了解。” 华俊道:“我见过他为你的疯狂,他是真的为你才做皇帝的。雨姗,这个时候,只有你才能劝得住他。” “华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华俊转身要走,又再度被雨姗拽住了衣角:“华大哥,帮我个忙。带天儿走吧,这孩子让我瞧了害怕。” 华俊苦笑,似想起了什么:“你还是和他商议一下,三日之后,我会再来。我可不想得罪一个天下最强大的男人。” “那你三日后,可一定要来。你是天儿的义父,把他交给你,我放心。” “好,三日后我再入宫。” 华俊说完,纵身一闪,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雨姗手握着只竹筒,这一辈子注定了欠他,其实做一对兄妹又何偿不是最好。 刚躺下,正在半睡之中,传来男女的对话声,雨姗不由惊醒过来。 坤正帝问:“皇后今儿好些了吗?” 碧菱似在替他宽衣,低声道:“说来也奇怪,太医们也不敢开药,只是每日过来瞧瞧,皇后的伤竟一日好过一日了。” “嗯。今儿没人来烦她吧。” “没有,只是念叨了几回太子殿下。” 坤正帝上了凤榻,轻轻柔柔地躺下,雨姗转身,四目相对,他颇是惊诧:“你未睡着?” “皇上,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太上皇和我的病都是神医治好的,今儿我见到他了,他在躲我,说是不敢得罪你。”雨姗笑着,垂下眼帘:“我想要天儿跟他走,华大哥除了医术无双,文武兼备,更难得的是他是天儿的义父,天儿若是跟了他,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迅儿,你说这样可好?” “不许叫朕迅儿,听上去貌似朕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心里暗道:不许叫迅儿,他还整日叫她姗儿呢。 坤正帝在脸上亲了一下,道:“不过你可以叫朕三郎。” “你说让天儿跟他走好不好?” 坤正帝合上双目,半是思索半是说话:“你还是担心朕身边的那些个嫔妃,有儿子的想让自己的儿子得封更多,没儿子的千方百计生儿子,的确令人头疼。若是朕不应你,你整日如坐针毡,可你偏又不愿与那些个女人一样,朕应你便是。” “迅……三郎,我替天儿谢谢你。” 坤正帝将她搂入怀中,虽然他的女人不少,但唯有她可以枕在他的臂弯,就像天下所有平常的夫妻一样:“但是朕只能允许他离开三年。天儿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 “三年也太短了,八年可好?” “不行太长了!” “那七年。” ------------ 第223章 不想为后(3) 二人在凤榻之内,讨价还价起来。 坤正帝一口咬定“三年”不松,而雨姗却更想要七年。 “三郎,要不今晚我给你,但你得给天儿七年时间,就七年。” 坤正帝诡异一笑,双手撑在她两耳附近,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 吻,像三月的春风,轻柔的、细密的。 刚有感觉,坤正帝正要加快速度,低头却发现身下的她微颦双眉,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立即停凝:“伤口又痛了?” “不碍事,只要你答应让天儿离开七年,我……” 处处都是天儿,坤正帝颇有些生意,身子一转,坐在她的旁边:“你为了他,还真连自己的命都不可以不要。五年,就五年,不许再和朕讨价还价。” 这满腔身的烈焰如何扑灭,尽管他有千个、百个想要她,看着她伤后未愈的痛楚,坤正帝离了凤榻。 雨姗撩开纱帷:“你去哪儿?” 坤正帝一边整着衣衫,一边用玩笑似的话语道:“以前你不是私下嘲笑永康帝是种马吗?而今朕也去做种马。朕在你面前才是男人,在别的女人那儿就是播种的种马。” 雨姗有些生气,重重地甩开纱帷,纱太轻,在空里飘舞起来:“以后在碰我之前把自己洗干净了,我可不要在你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气味。” 不想与他再行帐内之礼,可她是他的皇后,不想做皇后,又不能太过强硬的拒绝,她的强硬、执著,换回的是他的疯狂。 折磨她,他则折磨着自己的灵魂。 坤正帝转过身来,坐到榻沿,暧昧的勾起她的下巴:“也就是你能说这样的话,换成其他嫔妃早死十回了。” 雨姗越想越气,碰了她,又急着去宠幸别的女人,推开他的大手:“走开。” “案上有一份嫔妃册封的初稿,你再看看,修改好了交给礼部拟旨。” 雨姗听完,好像搞明白他今儿来的原因,抓起枕头就丢了过去:“你就不能是真心来瞧我,闹了半天,你是为了那些女人,走,走,你快走!” 坤正帝转身像小时候那样贼贼的笑着,正要离开,又听雨姗道:“你等等。” 坤正帝复又回来:“娘子还有何旨意?” “华大哥说太上皇的病是纵欲过度,你……你悠着点,若有个三长两短,天下打你老婆的男人可不少,不想你老婆染指,就给我长命百岁。” 雨姗说的老婆,不是自己,而是柴迅后宫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 她不在意他有多少女人,不在意他爱上了谁,只希望自己能够离开。 坤正帝笑,不知道是因为她的醋意而乐,还是因为她这番话。 “好了,好了,朕不去别的嫔妃那儿,朕是书房还有一些奏章要看,回头来瞧你。”坤正帝轻抚着她的脸庞,每一次离去,都觉不舍,走了几步,对左右道:“好好侍候。” 值夜的人应了声:“是——” 离了栖凤宫,坤正帝回头看着那块匾额,他说过给她的一切都是最特别的,道:“明儿把那匾给朕改了,栖凤宫改成栖凤殿,太极殿改成卧龙殿。” 太监连连应是。 雨姗脑海中都是华俊说过的话,他话里有话,为什么说柴迅为帝是为了她?她从来就不曾相信过,自始至终雨姗都觉得柴迅是为了自己对权势的欲望才做的皇帝。 心下有些不放心,翻身起来,怎耐伤口一阵刺痛,索性又卧床静养,因为伤口较深,她已经在床上呆了那些日子了。 “碧菱!” “皇后,碧菱姐姐已经歇下了。” “哦——” 碧菱听到雨姗的声音,从一边小跑过来,整着衣衫就近了跟前:“皇后有何吩咐?” 雨姗倒吸一口寒气:“派两个机灵的人留意皇上那边的去向。” “是。” 雨姗闭上眼睛,伤口处有些隐隐作痛,又服一粒药丸方才睡熟。 两日后,伤口有些发痒,这是愈合之状。偶尔能下地行走,伤口也没有那些难受了。 “皇后,皇后……”杏子一路急奔进了栖凤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禀皇后,今儿一早皇上就派人把太子殿下带走了,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太子殿下还没去太学阁,这……这可如何是好?” 又搞什么鬼?柴迅不是把景天的功课看得极重,每隔一日都亲自检查一下,无论多忙都会花半个时辰的时候考验一番。 雨姗道:“扶我去卧龙殿瞧瞧。” 因为大伤初愈,她走得极是缓慢,隐约之间听到景天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卧龙殿前站着几名侍卫,正要阻拦,杏子厉声道:“可瞧清楚了,连皇后你们也敢拦?” 左右相顾而望,抱拳道:“皇后,请——” 雨姗早已经戴着面纱,即便在宫里也半遮容颜,因为腹有伤口,双手捧胸,模样竟是十分的妩媚娇弱。 卧龙殿大门启开,但见柴迅坐在龙榻前,榻前扒在景天,周围还有几名太监。 雨姗道:“皇上,你今儿是怎的了,留他在卧龙殿做甚?” 柴迅对景天道:“扒着,别动。”快奔扶上雨姗,看着她额上密密的汗珠:“你伤未愈就别过来,有事派人传句话,这个样子朕心里瞧了难受。”话还未说完,已将她揽入怀中,“从栖凤殿到卧龙殿这一路不近,一定很疼吧。” “不碍事,我……是不放心你和天儿。对了,天儿扒在那儿做甚?” 景天咬着牙齿,后背的剧痛阵阵传来:“父皇说,得给孩儿背上纹上飞龙。娘,父皇背上已有一只,还说待你好了就给你也纹只凤凰……” “真是胡闹。” “父皇说,我们一家三口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雨姗明白了柴迅的意思,他是怕景天弄丢了,所以才会在他的背上纹只龙形图案,这样别样的彩龙,民间、江湖的纹技艺人根本不会,即便会了这些颜料也难以备齐,是一只火焰中戏珠的天龙,栩栩如生,颜色鲜艳若滴,似随时都要从他后背挣脱出来。龙与烈焰早已绘成,剩下那粒灼灼生辉的明珠,白里透着蓝光。 ------------ 第224章 至虐报复(1) “我说轻点,别把他扎疼了……” 柴迅每次见她为孩子分心,心里就冒出一股酸意,将雨姗横抱怀中:“你还是回栖凤殿安心歇着吧。” “皇上,我……才刚来啊……” 柴迅抱着她,大气不出一口气就回了栖凤殿,将她放在罗帏,吻热烈的覆下,顾不得周围宫娥、太监的目光,只与她缠绵纠结。 “来人,皇后未愈之前,不许她再到处走,凤体安康要紧,否则朕拿你们试问。” “你……”雨姗挣扎坐起,柴迅半是挑逗,半是暧昧,欺身将胸膛贴在她的酥胸上:“再不听话,朕可就真生气了,乖乖休养。”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最快,这天夜里华俊来了,柴迅与雨姗带着天儿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到来。 只简单交托了几句,华俊抱起睡熟的天儿就离开了皇宫。 那时,整个栖凤殿里只有他们夫妻。 雨姗也有太多不舍,依在柴迅怀里哭了一会儿。 柴迅好言宽慰了一阵,陪她一起入寝,因为她的身子未愈,两人相拥却无交集。 一觉醒来,身边空荡,雨姗坐起身:“碧菱!” 碧菱飞奔而至:“皇后。” “皇上去哪儿了。” 碧菱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观察了几日,皇上近来常去西宫的云粹宫。” 雨姗指指案上的卷轴,那是坤正帝即将册封的后宫嫔妃名单及各嫔妃居住的宫殿名字,缓缓启开,一一看罢,并不曾发现云粹宫几字。 “替我更衣,传几个精干心腹,摆驾云粹宫,动静莫要太大。” 整好衣衫,两只宫灯相拥,只带了四名太监和碧菱一人。 云粹宫里。 形若瘫子的吴王柴通无力依在榻上,纱帐轻晃,轻纱帐外是他的妻妾。坤正帝端坐椅上,两侧站着年轻、精干的太监。 “脱——”坤正帝一声厉吼,众女眷浑身颤栗。 柴通几次想要挣扎着坐起,怎耐浑身无力,对于这样的场面,他而今已不是第一次,自从被毒箭所伤,又服了坤正帝的毒药,他就成为一个废人。 女人们动作迅敏的快速脱尽罗衫,一丝不挂地站在柴迅的面前。 柴迅冷冷地道:“今儿是谁最慢?” 一名太监指着其间一个女人:“回皇上,是那个女人。” 柴迅站起身,缓缓走到一个鹅蛋脸女人的面前,勾起她的下巴,肆意揉捏着她的酥胸:“哼,吴王府的媚承训。朕该把你赏给御林军将士,还是该把你赏给宫里的太监?” 媚承训快速蹲下双膝:“贱婢……贱婢愿侍候陛下。”抱住柴迅,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大腿。刚几下,柴迅踹开媚承训,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因为恐惧、害怕,止不住的抽泣起来:“皇上,贱婢求你了,贱婢不要去御林军,也不要……”旁边的两名太监贼贼地笑着,媚承训浑身一颤,“贱婢愿意留在皇上身边。” “哈——留在朕身边,你且不是第二个玉嫔,是想留下来毒害皇后呢还是谋夺朕的性命。”柴迅说罢,衣袖一挥:“来人,今儿她是你们俩的了。” 每次他来,都会有一个女人的命运发生改变,或沦或营妓,或成为太监们的玩物。 其他女人长长地疏了一口气,柴迅厉声道:“其他人都退下吧!” 剩下的女人顿作鸟兽状,惊散奔离。 两名太监将处于惊恐之中媚承训拖到屏风后面,媚承训痛苦的挣扎着,呼救声:“吴王救我,皇上饶命……” 柴迅走近罗帐,掀开轻纱:“柴通,朕永远也忘不了你对朕、对姗儿做的一切。在朕病重之际,你居然不念手足之情,给朕下毒,逼姗儿就范……哈——哈,朕比你幸运,朕还有一个肯为朕去死、去付出一切的女人,可是你呢?你瞧瞧你的这些女人们,看着朕一点一点地折磨你,她们没一人肯为你牺牲……” 柴迅叩住柴通的咽喉,厉声道:“听,这是你最近三个月最宠爱的媚承训在求救,你想救她吗?你为了迫姗儿离开朕,居然散布谣言,毁她名节,既然你这么喜欢毁掉女人的名节,朕就亲手毁掉你所有女人名节……” 柴通双唇颤栗,直直地看着柴迅:“你……你太可怕了。父皇看错了你,你才是我们兄弟三个里最阴险,最狠毒的人……” “父皇?哼,父皇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他当然不会知道你还活着,更不会知道朕是如何对付你这丧尽天良之人。”柴迅推倒柴通,从怀里掏出天仙露:“既然你那么想染指姗儿,朕就让你死在女人堆里,不是有句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屏风被太监推倒,露出了其中一名太监的下体::竟然是个假太监。双眉一颦,宝剑出鞘:“大胆!”一剑刺中了他的下体,那人失了命根,鲜血如泉涌,痛苦的蹦跳着,双膝跪下,不待开口说话,柴迅厉喝一声:“来人,把这欺君妄上的人乱棍杖毙。” 什么时候,这后宫之中竟然混进了真男人、假太监,衣袖一挥,指着卧龙殿的主事太监道:“明儿把后宫的太监都再检查一遍,若再有男人,提头来见!”字字俱严,声声皆厉,威严十足。 主事太监胆颤心惊地应道:“是——” 几名太监从偏殿涌出,七手八脚很快将地上的污渍清扫干净。 柴迅启开瓶塞,用力启开柴通的嘴巴,天仙露的汁液随势而下,落入柴通的嘴中。 “来人,把吴王的女眷全都叫出来。” 柴迅附在柴迅的耳边:“大哥,三弟就不奉陪你快活了,但愿明儿你会对三弟做的一切心存感激。” 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进入后殿,道:“禀皇上,皇后往云粹宫来了。” 柴迅站起身,将天仙露瓷瓶递与太监:“给众女眷每人服两滴,那个女人三滴。”柴迅指着被太监压在身上的媚承训,说完携着两名太监扬长而去。 ------------ 第225章 至虐报复(2) 刚到外殿大门,正巧看到雨姗。 “三郎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这里藏了什么娇美人?”雨姗身子一闪就往里走,却被柴迅用力拽住,落入他的怀抱,他笑得灿烂、爽朗:“你就不要去打扰别人的好事。” “别人?后殿是什么人?”雨姗很想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人,值得他动不动就往这里跑。 柴迅将嘴附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姗儿的床第工夫实在很差,倘若你真想学习,朕不拦你。” 雨姗愤愤的瞪了一眼,推开他的大手:“我偏要瞧瞧这后殿是什么?” 携上碧菱,只听碧菱惊叫一声,急急往回路奔来。雨姗好奇,挑开珠帘,后殿是一幅不堪入目的活春宫图,七八个女人衣衫不整,要么一丝不挂,在罗帐之中撕扯着,还有几人在帐外追逐…… 雨姗垂下珠帘,一颗心怦怦乱跳,回头看柴迅,他一幅洋洋自得的样子。 “姗儿可真要瞧?” “倘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和他们……”她说不下去,神色中皆是担忧,“你不是不知道重服、常服天仙露的后果,你……你怎么能为此事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我们分别数载,你这么做,不是在剜心上的肉吗?” 雨姗想到,这些日子他竟然驾驭数女,长此以往,今日的太上皇就是明日的他。太上皇不过五旬,却已经因纵欲过度而过早衰老。泪水蓄着眼眶里,睫毛一闪,划出两条泉溪。 “你如今已有十九位妻妾,对你来说就真的不够吗?三郎,我不要你有事……” 柴迅见她哭,心中一紧,忙道:“你是真误会了,难道就没瞧出来那些女人是吴王的人吗?朕再不济,还不至于去碰兄弟的女人。” 雨姗止住泪,这眼泪居然说流就流,她只是着急、难过:“吴王的女人?”她实在看不明白柴迅这么做的用意。 柴迅笑道:“朕听说吴王皇兄自受箭伤之后不举,这些美人如何受得,所以朕就想帮他一把,也解众美人的思念之苦。” 雨姗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也管起别人床第之事来。我现在是越来越瞧不懂你,不过三郎,万事不可做得太过。” “好了,你身子刚愈,朕陪你回宫。” 正要离开,媚承训赤着身子冲了出来,一把推开雨姗,抱住柴迅就道:“皇上救我,奴婢受不了,你给我吧,我不想死,快给我吧……” “来人,将这个女人拉开。” 两名太监飞扑上去,将媚承训给拽开,药效发作的她像疯了的母狮,摔开太监又扑上柴迅,挥动手臂撕扯着柴迅的衣衫,突然雨姗手臂一挥,点了她的睡穴。 雨姗心里一颤,这女人分明就是中了天仙露,一丝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给他们服了多少天仙露?” 柴迅笑,“我们回宫吧。” 雨姗推开柴迅的手,转身回到后殿,里面的场面更乱,几个女人争抢着床上药效发作的男子,撕抓着,拉扯着,如此下去,恐怕没等解毒,不是被抓死,就是被拽死。 “来人,马上准备七桶凉浴汤。” “姗儿,我们该回宫了。”柴迅去拽她。 雨姗秀眉一挑,心更痛了,看那床上的男子中毒不浅。 很快,几名太监将一个又一个又的女要泡在凉汤之中,只留一个纠结罗帏。 雨姗坐在大殿上,这是她这辈子干的最无聊的事,居然要去管家别人的房事,每过一会儿,就喊一声:“下一个。” 柴迅猜不透她的心情,只是觉得这种事貌似还挺好玩的。 近五更时,几个药效极轻的女人已经恢复了理智,着好衣衫出来见雨姗。 “求皇后救命,请皇后赐罪婢一死。” 数日来的羞辱,数日来的惊恐,还有今日药效发作的疯狂,早已经令她们的尊严尽失。她们都曾是官宦之后,名门之女,何时受过这样的凌辱。 雨姗坐在上面,不说一句话。 媚承训是衣衫不整爬着从内殿出来的,她俯在雨姗的脚下,想到自己先前所为,又愧又羞,又担心自己因为冒犯柴迅会被赐死。 当最后一个解除药效的女人出来时,她飞奔雨姗跟前,在离雨姗两步之遥时跪下:“请皇后救吴王一命,再这般下去,他的性命定然难保。” 雨姗站起身,冷冷地扫过脚下的八个女人,她想到了冰蚕,可就在儿子离开之前,它就被华俊带走了。凉水对天仙露的药效发挥有抑抗作用。 “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们进去继续为吴王解毒。” 虽能解毒,只怕用不了多久,吴王就真的死在床上了。 雨姗瞪了一眼,柴迅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怒意,垂下眼帘,挥动双臂道:“哟,这天要亮了,朕还要上朝,就不陪皇后管别人的闲事了。” 明明是他干的,如今他还说得如此轻巧。 “去御膳房取冰块,你们两个马上把吴王泡到浴桶里,不停地将冰块加到他身上。” 雨姗吩咐完毕,吴王痛苦的呻吟声已经轻弱了很多,静静恢复了平静。 八个女人齐跪在雨姗脚下,“吴王府里有多少女眷?” “回皇后,有二十三人,有九人育有子嗣,至今还关在天牢里,还有六人……” “说!” “还有六人被皇上赐给御林军了。请皇后救我等,要死要活但凭皇后一句话,就算吴王以前冒犯了皇后,冒犯了皇上,我们也不敢受到这等羞辱……” 几个女人一一将这些天经受的事细细地说了,直听得雨姗胆颤心惊。 柴迅变了,她知道,可不知道的是柴迅变得如此阴险、狠毒,他不曾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可却用比强占还在厉害的手段凌虐着她们,让她们的身心整日都处在惊恐之中。 听罢之后,雨姗重重地跪下。 众女齐唤:“皇后!”扒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下,又一下,她重重地磕在地上:“是本宫不好,是本宫累及了各位姐妹。倘若当日失势的是皇上,今日的你们或许就是本宫了。这件事是皇上做得不对,我代他向各位姐妹请罪,请你们原谅皇上,你们要打要骂都冲本宫来,皇上是陪本宫一起长大的,是我让他变成了这样,罪魁祸首是本宫……请各位姐妹原谅,请原谅我……” ------------ 第226章 吴王女眷(1) 雨姗的耳畔又回响起当日太上皇的交托。 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就是挽回一些颜面。 雨姗站起身,道:“各位安心在这儿住着,我这便去见皇上。” 雨姗不能冒然撞朝议,待柴迅下朝,已是两个时辰的事儿。 “三郎,你想拿她们怎么办?” 雨姗在云粹所做的一切,柴迅已经听说了,“倘若当日失势的是皇上,今日的你们或许就是本宫了。”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赢了,若是输了,他的女人、妻妾们就会如今日的吴王女眷一样受辱而生不如死。 “三郎,一切都过去了,我不要你仇恨,不要你再痛苦下去……” 将柴迅拥入怀中,是她痛苦纠结的心,她从来就不是伟大的仙子。 “可是朕,在一个时辰前已经下旨天牢,令人毒杀了吴王所有的子女。” 他料定她会求情,在她未开口之前就令人下手。 她虽心痛,可对于既定的事实却只有接受。按捺悲伤,强迫自己平静,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斩草要除根,是历来帝王们必须要做的事。” “你不怪朕?” “不怪你。因为你现在是皇帝,是皇帝就必须这么做。”雨姗轻吻着柴迅的额头,满是怜惜地看着他,在迷乱中看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她是他心灵的家和港湾,“三郎,放吴王一条生路吧,他的女眷愿留在他身边的则留下,不愿留的遣往尼姑庵或准允自行配人。” “朕近来很累很累,姗儿,这件事由你去做。” “好,我替你去办。”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这令她想到小时候的他们,每到受了欺负、责骂,他们就这样相拥安慰对方。 见坤正帝恢复精神,雨姗这才离开卧龙殿。 碧菱紧跟着雨姗身后,道:“皇后想怎么做?” “你马上派人去御林军,把那六个贬为营妓的女人送到慈恩寺。” 慈恩寺,大越天朝的皇家寺院,里面清一色都是女子,大多是历代帝王过世后留下的嫔妃。 “育有子女的女眷已经被皇上赐死了,着令礼部厚葬她们,就在离皇陵以西二十里的山坡上一起安葬吧。” “剩下的八个女人呢?” 雨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去与吴王商议一下,看他的意思如何?” 云粹宫外,站着四名身佩兵器的太监,见到雨姗退闪两边。 雨姗进入大殿,吴王柴通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榻边坐着两个,一畔跪着媚承训,梨花带雨,周围还有几个女眷。 “皇后驾到!” 柴通用力抬起头来,浑身乏力,在两名女眷帮衬下方才坐起身。雨姗在众宫娥、太监簇拥下,面蒙轻纱款款移来。 成者王,败者寇,自古如此。 “罪臣柴通见过皇后,皇后千岁,咳……” “罢了,吴王勿须客气。今儿本宫来是有事找吴王商议,本宫代皇上向你赔不是。本宫已经令人去御林军把那六名女眷送去慈恩寺,如今留在你身边的八名女眷,吴王想如何处置她们。宫奴、留待身边亦或将她们贬为庶人逐出宫门。” “罪臣但凭皇后做主,而今罪臣最大的心愿就是求皇后开恩,放过罪臣六子。” 雨姗满是歉疚之色,只有一瞬,她反问道:“若是当日成的是吴王,那么……你会放过皇上的四个儿子么?” 吴王明白了,期望柴迅放过他的儿女已不可能。 雨姗道:“我已令人厚葬吴王妃等一干女眷子嗣。吴王即将贬为庶人发往皇陵,倘若你还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 吴王满是痛色:“他们是何时被赐死的?” “今晨。” 吴王府六子和五位可爱的小郡主无一例外尽数被赐死,与他们一起赐毒而亡的还有他们的母亲。 吴王看着周围的八名女眷:“她们若是愿意留下,罪臣就带她们一起前往皇陵。若是不愿意,就放她们离去罢。” 雨姗沉思片刻:“吴、鲁二王叛逆,刑部捉拿了少官员,本宫听说吴王的女眷大多是吴党一脉的官员。若是逐放出宫,免不了担上钦犯的罪名,不如本宫奏请皇上将他们贬为宫奴。” 吴王狠狠心道:“不愿留下的随皇后去吧。” 宫奴、钦犯,都是苦差。 八名女子中,相顾而望,媚承训第一个站了出来,经历昨夜被太监狎亵之后,她已经再无颜在吴王身边呆下去,媚承训出来,又有两名女子站了出来。 吴王道:“请皇后开恩,罪臣想在离宫之前再见见父皇。” 雨姗沉思片刻,或许在彼此的心头尚有解不开的心结,见一面也好,柴迅已经登基,无论是吴王还是鲁王已不能对他们带来的威胁。 “来人,带媚承训等人去浣衣监。”走出一名太监,领了三女离开云粹宫。 两名太监将吴王扶上椅子,抬着椅子往永泰宫移去。 永泰宫里,两名小公主竞相追逐、嬉闹着,孩子最不懂大人的忧伤,依旧玩得开心。太上皇坐在深秋的太阳底下沐浴着阳光,身边站着几名宫娥太监。 “父皇……”吴王一声唤出,泪似泉涌。 太下皇睁开双眼,将眼睛眯成一缝,看不清来人,虽然华俊为他保住了命,可视力、耳力都大不如前。问道:“是吴王还是鲁王?” 柴通哭得更伤心,很快脸颊上流出两道泪溪。 雨姗近了跟前,蹲下身子道:“父皇,我带吴王来瞧你了。” 太上皇看着雨姗,伸手握住她的手:“雨姗来了,迅儿可好?” 雨姗应道:“好,都好着呢。” 太上皇似乎忘了一边还有他的亲生儿子:“天儿怎么没来?” 雨姗道:“这几日功课忙,待他得空就会过来瞧你。父皇这几日睡得可好?” “还好,就是睡着了总是梦到孝仪皇后、你娘、大力……还梦到了何修跟我讨颜料,寡人记得何修最喜欢丹青了,呵——呵——” 柴通近了跟前,唤道:“父皇,我是通儿。” 太上皇这才定定心,直直的凝视着柴通,伸手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一番端祥之后道:“真是通儿,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 第227章 吴王女眷(2) “儿臣未死,可如今和死了也没多大差别。”柴通道。 太上皇面有堪色:“寡人告诫过你,叫你不要逼柴迅太甚,是你不听,是你不听哇。” “父皇,为什么?你为什么把帝位传给三弟,我才是长皇子,我才是……” 雨姗见他们父子谈及此事,道:“父皇,臣媳先告辞。” “不用回避。”这句话太上皇却说得尤其的清楚和精神。 雨姗在太上皇身后站定。 太上皇道:“当年,朕知孝仪皇后母子未能逃出晋阳,着你回去寻人,你是如何办的事?” “儿臣回去寻了。” “寻了?是这样吗?为何寡人听说,你当初根本就没有回城,而是带人去抢出城富贾的金银。在你心里那些金银比孝仪皇后母子三人的性命更重要?通儿呀,从那时起父皇就对你失望了。” “她该死,她是靖王父子派人晋地的奸细,父皇不该因为一个奸细而在心里责怪儿臣。”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在孝仪皇后十三岁那年,寡人就认识了她,寡人真的很喜欢她,她怀里总是抱着一只小白猫……”“其实无论她做过什么,寡人都不怪她,况且后来有了迅儿之后,她还一直帮朕欺骗靖王等人,寡人是越来越喜欢她。” 因为喜欢孝仪皇后,因为心存愧意,无论柴通有多努力,他依旧没有把帝位传给他的意思。 太上皇回忆着,仿佛看到了阳光下一个可爱的少女,一袭粉色的华衣,挽着漂亮的发髻,怀里抱着一只洁白无瑕的小猫,冲着他盈盈浅笑。 “父皇一早就知道不是儿臣救不了,是儿臣不想救他们。” “寡人记得,什么都记得。迅儿出生百日那天,王府来了一位僧人,他为迅儿占卜,说他有帝王之相。那时候你和违儿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从那天开始你看迅儿的目光就带着恨意。你不救他们母子,是因为你不想让迅儿抢走寡人的宠爱……” 记忆长河里的点点滴滴涌来,柴通才明白也许就在柴迅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孩子。 “迅儿六岁那年,你将他推下了荷花池。虽然迅儿一直说是自己掉下去,但寡人知道,那事是你干的,是你把他推了下去。通儿,是你没有做好一个大哥,父皇心里一直很痛,总想给你更多的机会,是你不听,是你不听啊……”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才是父亲最在意的儿子,从来都不是。 “父皇,如果没有三弟,你会立孩儿为帝吗?” “不会。”太上皇回答得很直接干脆,“如果没有迅儿,今日坐上帝位的就是违儿。”奉天帝缓缓地道破一个实情,像一把锋利无双的刀子,剜割着柴通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看到的都是眼前,而违儿看得比你要彻底,为了逃避兄弟间的争斗,他宁愿醉心花丛;而迅儿看得比你要真,比你能忍,更重要的是,朕答应过大力、陶妩儿,若是雨姗能够活着,朕要让他们的女儿做皇后……” 太上皇说着,合上双眼又沉沉地睡去。 柴通怔怔地望着熟睡中的太上皇,呢喃道:“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在他心里却是最失败的……” 太上皇老了,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原本是五旬的人,却如同七旬的老者,眼花、耳背。 雨姗道:“带吴王回云粹宫,帮忙收拾一下,明儿一早送他们去皇陵寥园。” 皇陵附近有一座宅院,名为寥园。 柴通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瞬间破碎,他奉若神明的父亲,从来就不爱他,甚至在他心里连柴违都不如,是他心中最不屑一顿的儿子。 雨姗欲先离开,在御花园要分手的时候,柴通唤住了她:“何皇后,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你说。” 曾经武功高强、雄姿风发的他,成为一个最柔软、最无助的男人。 斥退左右,阳光下只有坐在凉亭的她,与坐在凉亭外面的他。 秋风拂过,芙蓉花瓣落英纷飞,枯黄叶影划出弧线,如梦缥缈的美景,红的花、黄的叶,犹如一场花叶的雪,满目皆是秋的悲凉,翩翩飞落,迤逦入眼,占据所有的目力,心头涌过无限秋的感伤。 柴通伸手,想抓住一片枯叶,叶子却从他的指尖飘落,若在以前,他可以抓住很多,可现在连到指的叶子都抓不住了。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我没有毁你名节,即便我知道你是玉倾城,也曾想过利用打击老三,可细想之下,觉得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并没有这么做。我有很多次可以对付你的机会,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些“证物”是假的,是她花了大笔的金银买来的。可她却不想认:“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 柴通笑,带着无尽的讥讽:“是你派刘氏给我三房妻妾下的毒?” “没有。” 是她肯定的神情,眉宇之间有孤傲,越是骄傲的人,便越是不屑做下作之事。 柴通道:“卫嫔、花承训,都不及你做得好。哈,卫嫔见过你之后的夜里,亲手捂死自己的儿子;而花承训则是疯狂地为孩子求药,这几年她的眼里只有孩子……可到底被老三给赐死了,她不用再受苦了,孩子也不用再受折磨……” 雨姗问:“是你把化心散给了吴王府的刘嫔,令她指使刘氏对我下毒?” “不是。本王还不至于做出如此有损阴德之事,况且若真要对付,本王有很多种法子。” 他可以派杀人行刺,可以派人设计陷害…… 真的有很多种。 以为是事实,原来却不是。 而这些事,早已经走远,是谁在这中间动了手脚? 他已经相信她的话,可她当年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对付他,完全视他为敌。 心里堵得紧,雨姗突然想告诉他实话,道:“如果不是你,毁我名节的又会是何人?”不是柴通,便剩下情敌,是谁?只能是柴迅身边的女人。 “是李妃。” ------------ 第228章 吴王女眷(3) “李妃?”她想过是李氏,许妃出生低微,罗嫔虽是右相外甥女,但还不足成为王妃,她被休之后,李氏就荣升为豫王府侧妃。 “当日你误以为是我做的,可并不是我。而今知道是李妃,你会怎样?让她也付出代价吗?哈——哈,她疯了、老三也疯了,她为老三疯,老三为你疯……何雨姗,本王真是很期待,你们三个往后要如何下去?你不爱老三,一点也不爱,你一心都想逃离……” “你胡说。”雨姗止住他的话。 知晓她情感的唯有崔隽永,而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约好了这是他们二人的秘密。 “你不爱老三,本王在你眼里看到了和老二一样的眼神。你和老二一样,都不屑争权夺利,你想要的是自在,是你们女人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老三永远给不了你。你是老三的最爱,可你永远也成不了他心上的唯一。本王劝你,要懂得安份,否则有一天,老三会用对我的手段来对付你。” “胡说八道!” 她不相信,柴迅才不会用这样狠毒的手段来对付她。 不过,柴通将他们的情感看得真切:李妃真爱柴迅,这是事实。 不想给柴通再说下去的机会,雨姗停顿片刻,继续道:“想知道那些证据是怎么回事么?是我花钱买来的。知道为什么宇文鉴做了皇上的军师,却不肯为你和鲁王效力,他是我的人……” 柴通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雨姗:“原来本王不是输在老三手里,是输在你手里,是输给了你。” 雨姗得意地笑了。 “那些证据,只是让你与老三反目,好让我再无法怀疑你,没想到你却一直在暗自帮老三……”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即便被伤得体无完肤,依旧无怨无悔地帮助柴迅。就像柴迅所言:今生最大的优势,就是有一个肯为他去做一切的女人。 柴迅不是因为得到了父皇特别的爱护,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特别的妻子。 “哈——难怪,难怪他会封你为后,不仅因为最喜欢你,而是因为你为他付出最多……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声声大笑,怆然泪下,世间最大的可笑莫过于堂堂吴王输于女人之手。他只道她无屑争斗,却轻易就将他打败,轻易就让柴迅得到了宇文鉴等一大批的能臣、幕僚相助。 “你在闽地忙得团团转只是掩饰真实用意,为老三笼络人才是真。” 如果没有奉天帝给的名单,没有他给出那些贤人、志士的下落,她不会做得这么好。她不过按照旨意行事:“我没你想得这么好。” 柴通止住笑声,歪着脑袋细细地打量,这样的女人无疑才是最让男人心动与敬佩的。不贪功、不慕荣华,善良而坚强,是她身上最大的优点。当他在晋西王府遇见她,只知道她貌美,却不知道她如此能含屈忍辱。 “来人,抬回云粹宫。” 柴通以为了解,他知道的只是假相。她是被迫的,不希望看柴迅做皇帝,不愿意为后,甚至不想让景天为储君…… 柴通走了很远,他回过头来,凝视着她的风华,心为之颤动,突然狂声笑道:“我输给了女人,我输给了一个女人……” 他输了,万劫不复,一无所有,宠爱的妻妾没了、儿女子嗣也去了…… 他,还活着做甚么? 他争、他夺,却不是父亲中意的儿子,自负心机缜密,却输在一个女人之手。他的一生啊,充满了太多的坎坷。 耳边,仿佛又听到一个稚嫩清脆的女童声音:“大哥哥,我是来找流锦的……” 万籁俱寂,雨姗想将真相告诉柴迅,当她毁自己名节的是李妃。 离了栖凤殿,就看到李妃携着宫娥往卧龙殿送膳食。 在她离京的日子,柴迅的起居饮食都是她在照料,她比许妃更像是女主人。 李妃,是众多女人里最爱柴迅的一个。 看在他是她弟的份上,就为他留下最爱他的女人。 雨姗打消了说出真相的事,就让那陈年的往事埋在心底。 次日,雨姗尚未起来,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进了栖凤殿。 “禀皇后,吴王……吴王服金自尽了。” 过了好一会儿,雨姗才缓缓回过神来。 云粹宫里,吴王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罗帐之中,面容苍白如雪,衣着紫红色锦袍,上绣蟠龙图案,依然是吴王时的宫袍华服,整个人洗得很是干净。 一名女眷道:“昨儿回来之后,他一言不说。到四更的时候,令奴婢为他沐浴净身,今晨我们起来看时,他已服金自尽。” 拳手紧握,雨姗俯下身时,掰开他的掌心,里面有张纸条,上有一行字:“丫头,来世再见。” 丫头,是她年少时,柴通对她的称呼。 记得分离十年后,第一次在晋西王府遇见他时,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霸道、魅惑,而今却是这般的落漠。蹲下身子,为他盖上白绫。 “吩咐下去,让他与吴王妃合葬,葬礼要隆重,从吴王府家奴之中挑选几人去吴王陵守墓。” 一名女眷道:“禀皇后,奴婢愿前往吴王陵。” “好,去吧!” 雨姗应了一声,看宫人将吴王柴通的尸体敛入一具棺材之内。几名女眷扑到棺材前,呼天抢地的哭着。 “其他女眷一律贬为庶人,派往浣衣监为奴。” 柴通死,是因为他看到了生命的绝望,无论他做得多好,都不是太上皇心目中最好的皇位承继者。 雨姗很快就忆起了鲁王夫妇,雨娴怎样了? 那日雨娴一剑伤她不轻,她险些就丢了性命。但她不希望何保与雨娴出事,到底是血脉至亲,柴迅对柴通赶尽杀绝,但她不希望何家一门也手足相残。 雨姗道:“马上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宫去趟何府。” 她是一介俗女,最想保住的自然是自己的家人。 何府门前,站着一列侍卫。 碧菱朗声道:“皇后省亲。” 何府的家奴从门缝里望了一眼,飞野似地去回禀何府。 何府大门启开,大门两侧跪满了府中上下的家奴。 ------------ 第229章 救鲁王党(1) 何老夫人跪在地上高呼:“迎驾来迟,请皇后恕罪!皇后千岁千千岁!” 雨姗瞧了一眼,在她离京去闽几年,何保终于迎娶了一房美娇妻,未看到正室,只看到他的妾室携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跪在一边,手里还抱着一人。 “二娘平身,随我到花厅说话。”雨姗径直往花厅方向移去。 何老夫人跟在后面:“请皇后恕罪,娴儿实在不象话,居然敢行刺皇后。但这儿绝不是何保的意思,何保可从未想过伤害皇后……” “二娘,我问什么,你只管回应。” “何保是吴王一党的,还是鲁王一党?” “回皇后,他帮着自家姐妹。是鲁王一党,娴儿被下狱,她现在如何了?何保夫妇也因为帮衬鲁王也被皇上派人打入天牢……咽,雨姗,他们好歹也是你的手足亲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何保终是没有听她的告诫,道:“我会设法保住他的性命,你只屑把他们的下落告诉我,其他事我会想办法周旋。但是二娘,何保若是平安放出来了,该罚的还得罚,不许再如此不分轻重。还有娴儿,也实在太过份了,为了鲁王居然连自家姐妹都算计,我可以饶了她,但皇上能否原谅还得另说。”雨姗几句话一说完,道:“我出来不仅是为了何府一家的事,你把其他几家的情况也说说吧。” 何老夫人有些糊涂,不知道雨姗所说的几家是哪几家。 碧菱道:“老夫人,皇后的意思,就是与鲁王亲近的其他几家。单救一家,皇后也无法向皇上开口,总得寻个原由弄清原由,这样也好在皇上面前求情呀。” 何保的妾室在外面听得,心中一急,奔了进来:“请皇后救我父兄一命……” 何老夫人道:“柳氏娘家父兄也是鲁王幕府的,都是何保说服他们父兄站在这边。” 雨姗还是没有摸清状况,道:“能遇到一个知内情的人么?要救人,本宫也得知晓详情才好。” 何老夫人道:“回皇后,袁氏倒也知晓不少,可是却被刑部一并下了大狱。这……” 碧菱有些着急起来,看雨姗的脸色并没有反对她多舌的意思,道:“那你们尽快找个知晓内情的人来,把那日秋猎的前因后果细细讲与皇后听,吴王案一结,就该查鲁王案了,在刑部之前,我们必须得救人,否则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们尽快想想办法,去找个知内情的人来。皇后从宫里带出的人听你们使唤,快去吧!” 雨姗坐在花厅,何老夫人与柳氏亲自侍候着,碧菱带了两名精干的太监与何府家奴离了何府。 一个时辰后,从鲁王党另外几家寻来了一名男子。 他跪在花厅中央,细细地回忆起来。 “那日,吴王、鲁王、豫王,不,和当今皇上约好了次日一早去行猎。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来禀说是吴王昨夜暗自调兵。鲁王急了,直说不去,可是一干幕府都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以谋逆之罪拿住吴王。说好了像往年一样,三府的人在城南十里亭相聚,鲁王便从城北而出,行了不到二十里还未转到十里亭就遭遇伏兵。他们个个凶狠,只是发箭,鲁王身中两箭在众侍卫的护卫逃了出来,可刚逃不多远,就碰到了豫王,直说鲁王叛逆,便令人将我们围了起来。” 雨姗有些理不清头绪,在心里想了良久,难道说鲁王柴违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算计,他往北是为了设伏还是为了逃避兄弟间的相残。 “后来,我们才听说,吴王一早就控制住了城南、城北,城东、城西则是由豫王抢先,豫王带人从城东迂回围住了吴王,见人就杀,这才令吴王慌了神。待吴王正准备回府时,御林军统领李将军已经一早控制住了全京城。” “如此说来,鲁王并无反意?” 男子道:“鲁王早得消息,若是自保,他便不会出城。当时他对左右道:‘皇家本是百姓典范,兄弟相残着实不该。明知凶险为自保袖手旁观,决不是大男子所为’。” “此话当真?” “禀皇后,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 雨姗站起身道:“本宫会派人再查。来人,起驾回宫!” “恭送皇后!” 雨姗放缓脚步,欲说什么终是未出口,径直离了何府上了宫辇。 回到宫里,雨姗令人去传宇文鉴过来叙话。 与第一次见他不同,现在的他规矩老实地站在栖凤殿前,昂首挺胸地将栖凤殿审视一番。 珠帘轻挑,雨姗从众多宫娥中缓缓移出。 “臣宇文鉴拜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能受你如此大礼,还真是折煞雨姗了。听说宇文丞相近来很忙啊。” “不敢,不敢,微臣比不过皇上日理万机。”宇文鉴似笑非笑。 她尚未赐座,宇文鉴却已经坐下。 栖凤殿的主事太监见此,厉喝一声:“大胆!” “罢了,我与他也是旧识,免了这些俗礼。”雨姗也懒得与他计较,左右宫娥奉上清茶叶,雨姗轻呷一口,道:“丞相以为,吴王、鲁王中还有哪些人可用不妨直言禀报皇上。” 宇文鉴道:“本朝规矩,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就不怕……” 宫娥、太监的脸色皆变,后宫之中皇后为尊,可谁也瞧得出来当今皇上畏惧皇后,皇后嗓门一大,他就慌神。纵观各宫,以侍奉栖凤殿为幸,次之才是卧龙殿,但皇上喜怒无常,而皇后待人随和,他们更乐意留在皇后身边。 雨姗不以为怒,反而笑道:“是这规矩,只怕历朝历代在皇上吹耳边风的后妃也不少。本宫行事是直接了些,不都是一个目的,丞相希望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本宫亦是如此。吴王一派的臣子里有些也想真心为朝廷效力,既是如此,何不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蜀越、北凉虎视睽睽,秋猎之乱的案子拖得越久对他们便越是有利,还望丞相在朝上多多奉劝皇上早做决断。” ------------ 第230章 救鲁王党(2) 宇文鉴高傲放纵地饮着茶,一边喝一边弄着“叭嗒”的声音,雨姗视而未见:“丞相也该成家立业了,可有瞧中意的人,本宫代你说合。” 宇文鉴放下茶盏,道:“微臣确实瞧中了一个,唉,只怕很难。” “谁?”雨姗好奇起来。 宇文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雨姗左右张望,目光一下子就落在碧菱身上。 宇文鉴见她误会又道:“这等庸脂俗粉不瞧也罢,微臣的妻子一要天下绝色美人,二要有真才实学,吟诗作对她得会;三、更得歌舞一绝,微臣弹琴时她得伴舞……” 如此一说,偌大的栖凤殿里谁都瞧明白这宇文鉴的意思,天下绝色,当今皇后有晋西明珠之称,市井又称倾国夫人,可是第一大美人,若说吟诗作对皇后也不弱,这第三点若是皇后舞技第二,就没有敢处自称第一。 雨姗笑道:“宇文丞相就会说笑,天下哪有如此女子,不过本宫记下,定在群臣之中为你寻觅这样的女子。” 她的笑令原来尴尬的气氛变得随和起来。 宇文鉴在栖凤殿坐了一会儿,碧菱将他送出大殿。 临分别时,碧菱道:“丞相往后莫再说胡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可就惹火烧身了。” 宇文鉴笑道:“在下见到美女就发痴,不过惹皇后生气倒也不错。”言毕哈哈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碧菱嘟着小嘴:“真是不识抬举,好意劝他,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晚上,柴迅到栖凤殿歇息,雨姗不在,一问左右,方知她去了温泉宫。 柴迅又来到温泉宫,深秋水雾缭绕,里面人影晃动,撩开纱帷,但见水池之中坐着一个绝色美人儿。只一眼,他就望得心旌动摇,双臂一伸:“宽衣!” 来不及等太监脱去内衫,他已走入水池,众宫娥快速退去,偌大的池子里唯留下他与雨姗。 景天离开了,她不安的心便已放下,却的景天心头依旧压着石头。 想得入迷,冷不妨有人拥住她的身子,雨姗惊呼一声,看到柴迅:“吓我一跳,还以为宫里进了色狼。” “你又拐着弯骂朕呢?” 雨姗只是笑。 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肌肤相贴,他的心跳加快,纤长的手指仿佛会跳舞,在她漂亮的肩胛一路跳到她的胸前,低头含住蓓蕾,他突然想把她揉碎在自己的体内,几年来无数次地幻想过,可她因为受伤,令他靠近不得,这样的幻想让他痛苦而痛快。 缠绵的肢体,相濡以沫的唇舌,一片光亮在视觉外闪亮璀璨。这感觉如此特别而强悍,销魂蚀骨,熟悉又陌生,忘其所有,被拥抱住的身体融化,如云轻盈,似棉柔软。她睁开双眼,眼前一亮,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融合着、纠结着。眷恋她的唇,依恋她身体因为兴奋所散发出的气息,重重纱帷之中,她丰润的身体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见过无数女子的身子,没有一个能如她这般令他着迷。一股冲天的巨潮从心底漫延,在瞬间燃烧,他仰天高呼,她快速地用唇堵住他的嘴,不让他的声音再飘散。 软俯在她的身上,水雾升腾,他望见水中属于他们的影子。 “姗儿,姗儿,这种感觉很特别,朕还想……” 雨姗从一侧拾起丝绸轻柔裹住身子,还未走远,她的手臂已被他拽住。 “宇文鉴这穷酸书生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打你的主意。” 雨姗再抓起一块丝绸,丝绸一挥,将自己与他裹了起来:“他说出来,说明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那些不说的难道就不想。但凡是能人、隐士,总会有些古怪脾性,他就是想占占嘴上便宜,心却不坏。” 他紧紧地抱着她,任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她用力一串,两人一起落到池子里,溅起水花无数。对于他,她是诱惑的、魅力的,许是因为她平静的心,而他这几年善于算计,水影之中,他似比她年长许多一般。 “姗儿……” 他划动水波追在后面,人未抓住,只握住她身上裹着的缎子,缎子沾入软滑如泥鳅。雨姗上了白玉石阶,动作美似舞蹈,一块白绸裹在身上,长发上滴下水珠,她巧然一笑:“你多久没去别的嫔妃那儿了?要不我令人传两个过来侍候?” “真是扫兴,刚刚有了兴趣,你又提旁人作甚?” 女人伤感地垂下眼帘,她不想用女人伎俩,可既然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就想与他相伴一生。“三郎,没人愿意和别人共享夫君的爱,可你是皇帝,是所有嫔妃的夫君……” 他隐约之间看到了她眼里不舍的泪光,心里一阵隐痛,上了白玉石阶:“既不愿意就不要把朕推给别人。” “宇文鉴几句戏言,你都会吃醋,我……我又何偿不是如此。可是三郎,不要把尽数的爱给我,后宫女人怨毒的目光都足能杀我千次。你明白吗?” 他仿佛忆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爱她,却将她推入众多女人的争斗之中,爱她,他伤她,他的女人也去伤她……” 柴迅笑道:“朕听你的,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你传她们来,不过姗儿,你在栖凤殿等着朕,等朕打发了她们,朕就过来陪你。” 她留下一抹醉人的微笑,青楼的经历并不是不无用处,而今她用上了,懂得什么样的笑才是最迷人的。 他抓住她的手臂,看她一步一步不舍的离去。 雨姗出了汤池,定下心来道:“把不曾育了子嗣的嫔妃名单取来。” 碧菱从太监手里接过名单,雨姗瞧了一下,道:“传罗嫔、伍承训、章奉侍过来侍浴。” 她挑的女人,都是对柴迅来说不足也诱惑的。 当晚,雨姗与柴迅商议册妃:许妃封为许元妃,排众妃之首;李妃,因育三皇子有功,得封淑妃;慧承训,育二皇子有功,封为慧媛;墨奉侍,育四皇子有功,封为墨媛;丽承训,封为美人…… 次日一早,太监捧着圣旨传达到各宫,午时再传召罗嫔、伍承训、章奉侍三人。 ------------ 第231章 后宫宫会(1) 次日一早,太监捧着圣旨传达到各宫,午时再传召罗嫔、伍承训、章奉侍三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嫔妃罗氏萍萍,端庄贤淑,德才兼备,今册封为秀嫔,享正二品。伍氏芳娘,册封为芳媛,承正三品;章氏绣屏,册封为四品美人。赐,秀嫔金步摇一支、耳环两对,绸缎四匹;赐,芳媛,步摇一支,花钿一对,绸缎两匹;赐章美人,步摇一支,绸缎两匹。” 坤正帝登基,再改后宫嫔妃等级,妃三人,正一品;嫔四人,正二品;媛五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奉林若干,正六品;御女若干,正七品;采女若干,正八品。 御花园里的众人眼巴巴地瞧着几个被册被封的嫔妃。 总管太监瞧着三人道:“奴才恭喜秀嫔娘娘,恭喜芳媛娘娘,恭喜章美人,喏,那几位宫人是皇后赏的,各自领回宫去,秀嫔娘娘六名,芳媛娘娘四名,章美人两名。” 罗秀嫔满是喜色,昨儿侍浴,今儿就得了封赏:“公公怎么叫我娘娘?” 伍芳媛也跟着随和道:“是呀。” 总管太监双手一抱,道:“宫里的新规矩,凡三品以上的嫔妃皆可尊称娘娘。 这是册封育有子嗣嫔妃后第一批被册封的嫔妃。 李淑妃正在凉亭教二皇子背诗词,看那罗秀嫔得意的样子,不满地啐骂一声:“哼,瞧那样子,得个二品秀嫔就高兴成什么了。” 许元妃淡淡一笑,并不出声。 总管太监看着旁边一干未被册封的,道:“你们几个也争些气,加把劲,听说过些日子毓秀宫就有新人来。这次可不同以往,新主子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各位娘娘、各宫的主子,老奴告退。” 李淑妃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不满地瞧着其他人,双眉一颦望着许元妃道:“你说他那话什么意思?” 丽媛笑了一声:“还什么意思?等新人入宫,她们若再想得宠就难了。皇上年轻气盛,哪里还记得她们几个。” 几个正在说话,那边杏子携着两名太监过来。太子离宫之后,杏子和义安夫人又回到雨姗身边帮忙。 杏子走到哪儿,无论是嫔妃宫人都唤一声:“杏姑姑”胜是得意。 杏子走近许元妃,道:“元妃娘娘,皇后请你去栖凤殿商议新人入宫之事。”张望一下周围,很快就发现那边的罗秀嫔,杏子走近,道:“请秀嫔娘娘也一并过去。” 李淑妃站起身来,叫了元妃、秀嫔却没喊她,这不明摆着让她难堪吗? 杏子瞧了一眼李淑妃,道:“皇后懿旨,既然淑妃娘娘近日不适,请安心休养。” 李淑妃近乎弹跳起来,正要辩驳几句,只见元妃、秀嫔跟着杏子离了御花园。 丽媛摇曳着身姿,走近李淑妃:“你以为称病不去,皇后就没人可用。我听说近日皇后就要将各宫事务派下去,元妃为西宫之首,皇后为中宫之首,南宫尚无主子,淑妃若是不想,妹妹可就自请去了。” 几人正说话,那边就见义安夫人携着几名丫头过来,如今她已升为二品诰命夫人。 “你们几个不要没事就在这儿闲聊,皇后、元妃和秀嫔都快忙不开了,能帮上忙的也去请些事做,不要占着位置不干事。对了南宫的主事是谁,怎么也没人过去,还有北宫的人也赶紧过去,难道非得让皇后娘娘一个一个地请吗?” 庆儿用手推了一把姐姐道:“你不是住在北边么?如今三品以上的可就你一人。” 被庆儿一提,墨媛带着宫娥就往栖凤殿方向跑。 义安夫人瞪了一眼,道:“你们可听好了,往后你们各宫短缺了什么只管找主事的讨要,你们不要整日聚在一起聊长短,今儿也派人过去报各处的名册,有了封号的从本月开始就是领奉银的,宫里规矩每年只报一次,眼下还有好几个月你们若是不想领就甭去了。” 庆儿欠欠身,大胆问道:“夫人,北宫那边可是我家娘娘为尊?” 义安夫人正忙着去内务府,抓住机会好好地将众人训了一顿,放开嗓门道:“中宫是皇后娘娘,东、西、北三处,皆以位最尊者为首,西宫元妃已去,南、北二处也抓紧派个人去。” 丽媛听罢,新朝刚立,后宫一片混乱,现在正是自己抓住权利的机会,大声道:“夫人,我是南宫的,我去。” 李淑妃听罢,心中一急,将孩子交托宫娥领着几名宫娥也往栖凤殿跑。 待李淑妃近了栖凤殿,才知大殿上已经有好几名嫔妃。众人皆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正好奇,只见皇后身边坐着坤正帝。 坤正帝一脸不满地盯着李淑妃。 雨姗道:“昨儿下午本想通知淑妃,听说是最近身子不适,所以就先通知了丽媛。只是丽媛今儿不该来这么晚。还有北宫的墨媛,往后要多看看后宫望春亭上的布告。” 碧菱道:“禀皇后娘娘,昨儿奴婢带人去通知的时候,墨媛刚巧出门,许是不知晓,但奴婢有告诉她宫里的其他人。” “今儿之事就罢了,往后各宫再有迟疑滞后,自请处罚。还有……”坤正帝看着众人,他也不想分辩其间的原由,但给雨姗难堪就是不对,“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往后再有人如此不懂尊卑,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不要以为生了皇子就上了天,往后就算病了,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朕或扶或爬地过来,若不想为主,朕这后宫有的是人。” 大殿之上一片肃静,李淑妃面容苍白,心中越想越不平。想她本是御林军统领胞妹,论功勋,兄长功劳最大,若不是大哥守住京城,控制皇宫,坤正帝哪能登基。可眼下,她只能巴巴地看着皇后之位落到自己身上,谁知华国夫人一入宫一切都变了,她非但未坐上后位,还有两个女人压在头上。 ------------ 第232章 后宫宫会(2) 碧菱启开卷轴,道:“新君初登大宝,后宫力倡节俭,妃以上膳食安排如下:早膳,一粥三小菜四样糕点加馒头包子;午膳八菜一汤;晚膳各自安排,但不可超越午膳标准;嫔,早膳一粥两小菜三糕点加馒头包子;午膳六菜一汤;晚膳不可超越午膳标准;媛,早膳一粥两小菜两糕点,午菜四菜一汤;媛以下所有嫔妃,早膳一律一粥两小菜馒头包子,午膳为三菜一汤,晚膳标准不过超越早、午膳。妃,月俸纹银八十两,四季绸缎各四匹;嫔,月俸纹银六十两,四季绸缎各三匹;媛,月俸纹银五十两,四季绸缎各二匹;美人,月俸纹银二十两,才人月俸纹银十五两,四季绸缎各二匹;奉林,月俸纹银十两,采女月俸纹银八两,御女月俸纹银六两,四季绸缎各一匹……” 碧菱收起卷轴:“若遇侍寝会另有奖赏。新规稍后在望春亭里公示给各位。” 雨姗听着有些头痛,指指了旁边堆放银两布匹。 杏子道:“各宫派人来领吧,回去再转发给各位。” 李淑妃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竟是派发月俸,心里老大不高兴起来。月俸才那么一点点,哪里够花,而且吃连用膳都规定死了。 碧菱道:“各宫倘若觉得膳食不合口,可以另外支付银两给御膳房采办。” 雨姗留下杏子及几名干练的太监分发月俸,自己说是撑不住,早早回了后殿。 庆儿此刻过来帮墨媛,见碧菱看她们姐妹冷冰冰的眼神,欠了欠身道:“碧菱姐姐,妹妹哪里得罪姐姐吗?” 碧菱并不看她。 庆儿道:“昨儿真没人告诉我们今儿午后会有宫会,所以我们才来晚了,若不是义安夫人在御花园里说,我们差点就……” 碧菱也不说话,走到杏子那边,道:“各宫把该发的东西转发给大家,拿好各自的清单,未曾下旨册封的嫔妃一律按才人领取月俸……” 庆儿跟在碧菱身后,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 墨媛领完东西离了栖凤殿,原本这些事是由内务府去做的,可是近来内务府实在太忙,雨姗就暂时代劳,随便将新规矩向众人传达。 次日又再下圣旨,将余下未曾封位的嫔妃以美人、才人身份定位份。 吴王叛乱案已结,愿为朝廷效力的一律降级准予将功补过,开始审理鲁王叛乱案,坤正帝下旨着令刑部五日之内结案。 经最后查证,鲁王柴违并无叛逆之举,但在叛逆之案中处于中立地位,虽无大过,但更无功。 坤正帝下旨降爵为咸阳郡王,责令不日迁往咸阳,鲁王一党未重处,一律降职。夺何保护国公之爵,保留铁骑大将军之职,任襄阳城守将。 雨姗出了皇宫,直奔何府。 何府内一片欢声笑语,一场劫难平安度过。 “皇后驾到!” 雨姗下了凤辇,在众人簇拥下步入何府大门。 何老夫人、何保奔出跪迎。 雨姗将二人扶起,抬头就看到一边跪着的柴违与何雨娴,道:“听说弟弟和咸阳王将要离京,今儿特来送一杯栈行酒。众人都退下,本宫与何将军、咸阳王有话要说。” 三人进入花厅,雨姗在首座坐下。 “你们服气吗?” 何保一直都想不明白,柴迅如此残忍待她,她怎么可能还是留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原因,从一开始雨姗就在帮柴迅,那次离京前的凌辱也是在做戏。 “姐姐,你为了助他登基,真是颇费苦心。臣弟服!”“臣弟服的不是他,而是姐姐的一片心。现在臣弟才想明白,姐姐当初离京去闽地,竟是为了帮他收罗人才、收服人心。” 雨姗道:“服气便好,这一次本宫拿自己的性命在救你们。襄阳是蜀越与大越的兵家必争之地,派你去镇守襄阳,看护门户,你就要尽心尽力,何保,我相信你的忠心,但却怀疑你的能力。到了襄阳要多看兵法,勤练武功,更要学会带兵打仗,你保护的不光是天下、百姓,更是在保护姐姐和您的外甥……” 言谈举止间,更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雨姗神情俱严:“争取早日将功补过。” 柴违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雨姗道:“咸阳王还有不甘吗?倘若赢的是吴王,你以为自己还有性命吗?” “没有。”柴违回答得干脆。 雨姗道:“在宫里之时,本宫也曾问过呈王,若是他胜了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兄弟。他说了四个字:斩草除根。所以你怪不得皇上对吴王子嗣残忍,对于没有争夺之心的你,他和吴王相比已经很仁慈了。”停顿片刻,雨姗悠悠道:“本宫又何偿愿意看到兄弟相残的局面,只是我们必须学会自保。咸阳王,本宫知道你心里对皇上不满,你有把握自己为帝就一定比他做得好?” 柴违灿然一笑,是释怀,更是坦荡:“若论输赢,本王输在没有早些娶到你。你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为了助他不惜潜伏青楼对付吴王,甚至自毁名节离京入闽,我和吴王都以为你一定恨透了他,谁能想到是你帮他说服了宇文鉴、孟藻之等重臣、贤臣,有了这些天下名士相助,他不赢都难。” 柴违想到这样的奇女子居然成为柴迅的女人,心中一痛:“他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也许有一天他会背弃你……” 雨姗不敢想这个问题,她怕自己会痛苦,所以宁愿只看眼前,宁愿握住现在一切:“那又有何妨,待得那时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他下旨让我死之前就自尽了结。” 柴违突然大笑起来:“你若死了,他一定会很疯狂的。” “有些事可以预料,有些事却不能预料。咸阳王,本宫希望你在咸阳王府安安份份地做个王爷,不要再有任何的过份举动,若是你有不二之心,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柴违依是大笑,是她故意装看不懂,还是她真的从不曾看懂过她。他收住笑容,道:“那夜在百花坊的女人是谁?” ------------ 第233章 后宫宫会(3) 他想知道,她就告诉他:“艺妓月季。” “我一直以为,赢不了你一生,但赢了你一夜,你却为他守身如玉。” 他不会明白,当初雨姗其实只是单纯地为了儿子。但是后来她无意发现了太多的事,打听到一些意外的消息,于是她在青楼也成了勇敢与智慧的举动,是为了他才伏在青楼,美其名曰:对付吴王。 柴违看不懂雨姗的心,就像雨姗依旧不懂柴违是否有争帝之心。被贬为郡王的柴违,就像一只被扒去了刺的刺猬,他没有实权,到了咸阳也只是过着被监视的日子。他也许会因为秋猎之变付出一生的自由,除非他能足够地证实自己确实无争帝之心,才能真正得到自由。 “咸阳王,本宫希望你能早日想得明白。大越天下终究姓柴,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记得回京说一声,相信皇上还是愿意给你报效朝廷、一心为民的机会。本宫也曾逃避过身上的责任,希望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简单的生活,可有些责任你不能逃避一辈子,我们得学会面对,学会承担,上天生你之才,不是为了孤芳自赏,而是让你有机会立于天地之间,做个坦坦荡荡,有功于民的人。七尺男儿,理应胸怀天下,民间文弱书生都能如此,你就更不该忘掉身上的重任,回首浩浩青史,文豪、诗人,哪个不是念百姓、怀天下,他们没有找到发挥自己报效天下的机会,可是您……有!皇上会给你!自古以来,都道没有并肩治理天下的皇族兄弟,但你们一定可以,他为皇上,你依旧能为他出谋划策,和他携手共创太平盛世,百载千年之后,后人评论,会说曾经有一对这样的兄弟,弟为皇帝,兄为王,两人开创了大越繁华盛世……” 雨姗的话令柴违心潮澎湃,他撩开长袍,跪于地上,望着她倩秀的背影:“臣听皇后一息话,受益匪浅,臣牢记皇后教诲。” “证明给本宫看,就从咸阳开始,走到任何一处都能给百姓带去安宁、繁华,他就是一个有益于民的人!” 雨姗倒了两杯酒,分别递与何保与柴违:“功成之日,本宫再亲自替二位敬酒。天下面前,本宫要你们抛却个人荣辱,一心为国,一心为民,若将守家保国,臣系百姓,就一定能再创盛世!” 二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宫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本宫先告辞,二位保重!” 来去匆匆,路上时间远比停留时间还长。雨姗想到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烦。 上辇不一会儿,依在座上就睡着了。 碧菱为她盖上斗篷,刚盖上雨姗就已醒转。 “那日为何没有通知墨媛宫会?” 碧菱低头。 雨姗道:“你与她们姐妹发生了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奴婢瞧见她们姐妹就越来越不舒服。墨媛当日在怡香楼是什么状况,大伙心里都清楚,可她……” “我们相处数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碧菱在一边坐下,只有在雨姗面前她才会如此自在,外人时她们是主仆,但更多的时候就象是朋友。“你要小心她们二人。” “听见什么了?” 碧菱经不得雨姗再三询问,方道:“当年墨媛引诱皇上就罢了,可是墨媛背后竟然四处张扬,说您……的坏话。我听了就不舒服,以前有宫人与我说过,可我不信,那日无意间再听到,就越发不喜欢了。” 雨姗反倒安慰起碧菱来:“由得她们去,这样一来知道她们姐妹的为人不是更好。你可想做嫔妃,若是有这心思,我替你安排。” 碧菱忙道:“不,不,您莫误会,我是万万没有这种心思的。能跟在娘娘身边奴婢就已经深感荣幸了。奴婢很愿意留在你身边,这些年跟着您,奴婢学到了不少,也没白在世上走一遭。” 雨姗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道:“嫔妃之中许元妃是真聪明,宫女之中你是真聪明。元妃聪明,不争宠夺爱,总是那样淡淡的,让人看不透,但也从不在背后论人是非,本宫让她去办的事,总是尽心尽力。虽说元妃无子,却能位于众嫔妃之首,她身上是有许多可取之处。你聪明,知晓自己的本份,宫女成为嫔妃不是不好,而是有朝一日一旦失宠,下场比宫女还悲惨。” “娘娘是不是不喜欢李淑妃。近来她可张扬得很,处处与元妃为难,还动不动就称身体不适。” “由她去罢。李淑妃并非无可取之处,至少她有一个低调、识时务的兄长,她兄长自然懂得劝阻于她。这些日子,你对宫中的事务多担待一下,大事与我说一声,小事你自己处理,我得分些心在皇上身上。” “是!” 两手相握,雨姗忆起了远在福州的陈文翰:“你是不是在想陈贤士?” 碧菱一张脸涨得通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拍着碧菱的后背,雨姗道:“若有机会,本宫一定成全你与他的良缘。只是他只想做先生、担院长,并不想入朝为官,要把他引来京城得费些心思。” 已是深秋时节,因为今岁科考期间正值新君登基,发榜时间比往年延后数日。宫门前,围聚数百名考子,有官兵大声念叨着金榜名单。 “这次闽地就有六人入围。” “唉,近水楼台先得月,谁让他们是福州鹿鸣书院来的。” “我可听说,入名次的六人皆出身寒门,在南边一带都是出名的才子贤士。” 碧菱撩开车帘,瞧着外面的考子,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神情大喜。 雨姗用纤手挑开车帘一角,凝视着外面的人群。说是无所谓,可是心里还是不由自己地寒了一截。听闻闽地学子高中六名,欢喜冲淡太多的感伤。 碧菱捧住她的手,认真地道:“无论何时,奴婢都会陪在您身边。” “陈文翰呢?”雨姗瞧得出来,碧菱喜欢陈文翰,而陈文翰同样对碧菱亦有好感。 主仆二人正说话,便看见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名紫袍官员,后面跟着数十名的随从,两人一组,抬着用红绸包裹着的贺品。 ------------ 第234章 宫宴(1) 凤辇经过众人队伍,他们停止脚步,有的低头,有的则偷视着凤辇。 “他们是什么人?” 太监回答:“禀皇后,是蜀越派来的使臣,听说皇上登基特来恭贺的。” 那个几年来本已走远的背影,在此刻回眸,雨姗撩开珠帘,望见了一张熟悉而略显疲惫的面容,这样的眉眼,这样的五官……竟是章谨,他竟是蜀越派来的使臣。 目光相遇,章谨先是惊诧,很快慌张地垂下眼帘,俯了俯身。 乾明殿方向,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呼:“吾皇口谕,宣蜀越使命觐见!” 几年后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面之下,二人隔着凤辇,只听雨姗说了声:“回宫!” 凤辇往栖凤殿方向驰去。 那些走远的过往,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雨姗仿佛又忆起了石桥畔那个怀抱书的白面少年郎。 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个为她支付了三文钱的少年,却在她少女时代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耳畔回响起他的叮嘱:“回到柴迅身边,为了天下、为了更多人……” “皇后回宫!”高呼声扰乱她的思绪。 栖凤殿里众多宫娥、太监快速奔出,站立宫殿两侧,搬凳的、递水的……接过翡翠玉碟,轻启红口,饮下琼汁,在口里渡了一下,吐至铜盆;碧菱接过一盏暖热的茶水递与雨姗,她只饮两口。一行众人径直往栖凤殿里奔去。 义安夫人迎了过来,急切地道:“刚从乾明殿传来旨意,今晚皇上要在宫里宴请蜀越使臣。皇上说,今行午膳时要在卧龙殿召见今科得中的三甲,就不过来陪娘娘用膳了……李淑妃今儿违了规矩,私自从内务府绸库里挑了三匹上等的缎子,这本是归许元妃管的,她问皇后应当如何处置……” 义安夫人说话不带喘息的,一口气把话讲完。 雨姗坐到凤座上:“按照规矩来,告诉内务府从她的月俸里扣。”“把元妃、秀嫔、芳嫔、墨媛叫来。” 雨姗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心烦,一个人快忙成几个人了,是得要划分后宫事务了,元妃办事倒也稳妥,可惜大字不识几个,有些事办起来就逾加艰难。 “元妃(秀嫔)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雨姗道:“赐座!” “芳嫔,淑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芳嫔有些迟疑,谁都知道李淑妃近来在耍性子,不是生病,而是不想听皇后差遣。犹豫一番,道:“回皇后,臣妾已有好些天没见着她了。” 杏子道:“几天没见着,许是病得更重了。” 碧菱手捧着数个小牌子从后殿出来,众人伸长脖颈瞧着牌子。 “今儿开始分派各宫负责事务,皇后掌尚工局,元妃负责尚服局。这是掌管令牌。” 尚工局,下辖四司:司制,掌营造裁缝;司宝,掌金玉珠玑钱货;司彩,掌缯帛;司织掌织染。 尚服局,又下辖四司:司玺,掌琮玺符节;司衣,掌衣服;司饰,掌汤沐巾栉玩弄;司仗,掌仗卫戎器。 “芳嫔暂代李淑妃,掌管尚食局,待李淑妃玉体微合将令牌转交李淑妃。” 尚食局,下辖四司:司膳,掌膳羞;司酝,掌酒醴、益醢;司药,掌医巫药剂;司饎,掌廪饩柴炭。 “墨媛乃北宫之首,掌尚仪局。” 尚仪局,下辖四司: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司乐,掌音律;司宾,掌宾客;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 “秀嫔,掌尚寝局。” 尚寝局,下辖四司:司设,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司舆,掌舆辇伞扇,执持羽仪;司苑,掌园御种植,蔬菜瓜果;司灯,掌火烛。 “义安夫人行走各局,有监管、督促之责。今儿晚上,卧龙殿有宫宴,大家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是搞砸了宫宴,自行去暴室领罚。不明白的地方大家请教义安夫人和杏子,明白了就出去。” 众人讷讷地相互凝望,这些大伙从来都不曾管过。 “没能力主持大局的就说一声,若有人不想干,这后宫里头想干的还排着长队呢。”义安夫人没好气的看着众人,“以后各局若出差错,追管事之责。大家快出去忙吧。” 雨姗站起身,道:“今儿本宫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就劳义安夫人操心了。” “皇后走好!” 雨姗不喜张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都好久没有跳舞了。 几宫的人在外面愣了一会儿,被义安夫人这么一催,顿时惊散。 墨媛离了栖凤殿不久又调头跑了回来,道:“夫人,今晚宫宴是不是还有歌舞啊……” 杏子道:“先去问明各司掌管的事务,与各司掌制细问不就知晓了。墨媛娘娘,今儿的时间可不多,我们栖凤殿也是刚收到消息,快去忙吧。” 雨姗睡了一觉起来,碧菱弹琴,她就跳舞,好不自在。 义安夫人进来,轻叹一声,道:“干女儿是装糊涂么?怎的把各司都分派下去了,老婆子活了一大把年纪,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喜欢权势,可你倒好,手一推尽给了别人。” 雨姗双臂飞扬:“免得她们整日没事干,也让她们忙活一阵,皇上登基,这宫里都乱成一团。李淑妃这回的担子可不轻,尚食局都归她管,芳嫔拿不下来,我倒要瞧瞧这回她担是不担。” 芳嫔在家也就是娇滴滴的小姐,哪里弄个这种大事,本想自己承下来,结果忙活大半天,硬是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雨姗一会儿派个小太监,一会儿又派个宫娥去催:“芳嫔娘娘,今儿的宫宴准备好了吗?多少菜,怎么个安排,还有和北宫的墨媛娘娘商量好了吗?今儿的歌舞节目都确定了么?” 芳嫔气得团团转,已经被催了三回了,急道:“没一个能帮上忙的,害得本宫几边跑。” 栖凤殿的宫娥不紧不慢地道:“夫人说了,若是你真拿不下来,就请淑妃娘娘出来吧,必竟尚食局是划给你们东宫的,若是你们东宫没一个人能拿事的,夫人就禀了皇后,将尚食局派到其他宫去……” 宫娥正说着,那边就见淑妃领几个宫娥过来。 ------------ 第235章 宫宴(2) “夫人是担心你们东宫没一个能拿事,所以让我来瞧瞧,再有一个时辰就该要开宫宴了,让蜀越使臣瞧了笑话,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拿不下事,现在说还来得及,回头若是晚了,那可是大罪……” 淑妃看着面容一阵白一阵绿的芳嫔,娇喝一声:“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一听说要派任务,跑得比谁都快,而今拿不下整个东宫都陪你挨骂。把调令牌给本宫拿来……” 芳嫔夹在两宫中被骂,此刻心里乱成了一团,当即令人取了调令牌给了淑妃。 淑妃先去了尚食局,问了个明白,多少人数,以往这种规格是如何定的标准,很快摸了清楚,当即与尚食局各房订了各种食物标准,如何摆放,先上哪些、再上哪些。 不过半个多时辰,淑妃就把宫宴之事给料理完毕。 太监一路小奔就近了东边,边跑边问道:“一会宫宴就要开始,准备好了没有。” 淑妃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地道:“好了,催命鬼,一下午尽见你不停地催。” 太监欠了欠身道:“刚才皇上那边传话过来,请皇后、元妃、淑妃及三品以上嫔妃参加宫宴。” 淑妃急得弹跳起来,这剩下就不到半个时辰了,居然要去参加宫宴,她还是沐浴更衣、打扮。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盛大宫宴,不就是…… 她想骂人。 太监道:“淑妃娘娘,栖凤殿这边也是刚接到消息。奴才还要去其他几宫通知别的娘娘,奴才告退。” 穿什么样的宫装是所有人烦恼的事儿,上面压着的后妃越多,顾忌就越多,无疑雨姗是最不需计较穿什么样衣服的。三品以上的嫔妃,可说来也不少,也有六、七人,雨姗看着满衣厨的锦袍,这件看看,那件望望,还真是不知道穿哪件。 碧菱道:“皇后,穿哪件啊?” 雨姗摇头,她现在也没想好呢。 义安夫人道:“你不选,其他几宫的人更不敢擅自穿衣。” 雨姗走近衣厨,很喜欢那件白色的宫袍,可今儿这样的日子显然不合适穿白色的,拿了红色,又拿紫色,最后又看了蓝色。 就在雨姗犹豫不决地时候,杏子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元妃今儿挑了蓝色,而淑妃娘娘挑了大红……” 在浅橙色宫袍面前她停住了游动。 义安夫人道:“这也太素净了吧?” 杏子道:“夫人说得是,奴婢也觉得太素净了。” 碧菱道:“要不就紫色。” 雨姗摇头,指着浅橙,道:“就这件了。” 因为衣衫挑了浅橙,帮忙梳妆打扮的宫女们又得重新搭配首饰,雨姗依旧挑了几件素净的首饰,着了淡妆,令杏子在自己的额上贴上了大红色的花钿。 众宫娥、太监看得眼睛发直。 义安夫人道:“皇后穿什么都好看,刚才大家都觉太素净,被你这么一穿眼前一亮。” “这些天大伙都辛苦了,回头本宫在皇上那儿给大家讨赏。” 众人大喜,忙道:“谢皇后娘娘。” “本宫有些累了,弄粥点来。” 义安夫人一惊,道:“娘娘,这可使不得。” 栖凤殿的主事公公道:“夫人,你也太小心了。皇后饿了,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参加宫宴。” 不一会儿,就有宫娥捧来粥点,雨姗吃了一碗。 殿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启禀娘娘,皇上在催了。” “其他人都到了?” “是。淑妃去得最早,然后是秀嫔、芳嫔、丽媛、墨媛和元妃。” “启驾栖凤殿!” 雨姗站起身,身后是整齐的八名宫娥,托着裙摆。 内罩浅橙色暗绣海棠花华服,外套橙色纱衣,上紧下宽,广袖惊风,袖口绣着黄粉相宜的海棠花;五色流霓裙,裙裾拖地,行止间款款摇摆亦如流水,如仙子凌波,轻盈华贵;玉笄插髻,珠钗闪烁流转,步摇摇曳,远眉胜黛,花钿殷红似梅,灿灼华艳。 衣则高贵,饰则华美,娇态可人,姿容惊艳。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呼,大殿两侧的官员齐齐望殿下望去,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人影晃动,众多宫娥簇拥着一橙色妇人缓缓移来。 “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 抬头时,就看到坐在坤正帝两侧的嫔妃,淑妃依然是一袭紫色华袍,幸而她未穿紫色,看来即便是宫人给的消息有时候都不足以信。 坤正帝眼前一亮,撩开帝冠珠坠,细细瞧了一瞧,这才是她百花坊里那个风华绝代的玉倾城,一件最平常的宫袍穿在她的身上,居然如灼灼明珠生辉。 坤正帝下了龙座,迎上雨姗,两手相握:“皇后辛苦了!” 眉目流转,她浅淡一笑,百媚横生,坤正帝失视凝望良久,雨姗握着的手使了两分力,坤正帝方才醒悟过来。两人相携步上主座,二人落座。 李淑妃愤愤地瞪了一眼:“皇后辛苦什么呀?今儿的宫宴可都是我与墨媛两宫准备的……” 坤正帝坐下身,看了一眼坐上的菜肴,抬眼时眼里尽是不满。 “今日蜀越使臣到此,正值今秋大考揭榜,第一杯,愿我大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敬天地神灵,谢上苍护佑!”坤正帝站起身,将酒盏琼液倾于地上,两侧众人学着他的样子将第一杯酒倒于地上,“第二杯,愿蜀越、大越亲如一家!诸位共饮!” 广袖一遮,坤正帝望着雨姗,一日没见,只觉添了风韵,雨姗一饮而尽。 “第三杯,同贺今科高中举子,尤其是金殿三甲。” 三杯之后,坤正帝道:“蜀越使臣、各位爱卿自由饮酒。” 墨媛拊掌而拍,乐声起,一群宫娥如彩蝶翩飞齐涌大殿。 雨姗看着别人跳舞,有些心痒起来,拽着坤正帝的手,道:“皇上,臣妾也想跳舞。” 坤正帝笑,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道:“今儿是免了吧。” “臣妾也想跳嘛,你让臣妾跳一支好不好?” 章谨有心,是因为在卫候府花园意外相遇。 坤正帝道:“好,你跳吧,朕也有好久没看你跳舞了。” 雨姗携着两名宫娥退出座上。 ------------ 第236章 不许离开 (1) 大殿上,众臣陆续向蜀越使臣章谨等人走去,开始逐一敬香。 这是一首《凌波曲》雨姗换成了水蓝色的舞衣,十二名宫娥衣着彩衣,她翩翩而动,水袖如波,人似精灵,面蒙水蓝色的轻纱,步态美好轻盈,十二名宫娥长绫飞舞,她纵身一跃落在长绫之上,众人频住气息,她缓缓落下,面纱轻扬,展露出一张惊世的容颜。身子柔软无骨,时而是翩飞快乐的蝴蝶,时而是踏在荷莲之中的仙子,时而又化成了误落人间的魅惑精灵……一个人竟在舞蹈之中拥有着无穷的变幻。 低头垂眸时的静谧而哀怨,抬头时的妩媚惊魂,一个转身,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无数的目光。 坤正殿早已再度失神地迈下龙座,进入舞场,拥住她的腰身,目光交融,却是她的孤傲与淡然。坤正殿抓不住她的目光,就像抓不住她摇摆不定的心,揽着的腰身又紧了两分,欲揭开她的面纱,她却灵巧飞舞,美丽的逃避开来。乐声止,众宫娥退去,她跟在众宫娥的身后,他目不转睛的凝望她的背影,她嫣然回眸,轻淡一笑。 坤正殿冲着她悠悠一笑。 待雨姗换罢衣衫重新坐回,周围都是一双双怪异的目光。 李淑妃似与人生气一般,愤然地抓了一只鸡腿,一口咬下,满嘴油腻。 坤正殿张臂抚上雨姗的腰肢,带着几分怨忿地道:“以后不许在群臣面前跳这样的舞。” “瞧你,不就是一支舞,你何必这么认真。” 他不喜欢,很不喜欢,都是男人,他自然了解男人的心思,满殿的男子目光里蓄满了欲望的火焰。 坤正殿压低嗓门,道:“往后只许跳给朕一人看。” “小气。”雨姗啐了一句。 她最是受不了孤寂,而今景天又不在身边,她总得为自己想法子解乏,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与其追在他的后面打听他去了哪儿,倒不如让他围着自己转。 让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的方法有很多,一则让他看到她的优点,二则就是让他时时面临着失去的危险…… 雨姗的视线,不经意间与章谨的视线相遇,她快速地将目光转向一边,章谨的对面坐着一位武将,雨姗瞧着有些眼熟。很快,雨姗注意到一边的李淑妃与那武将竟有四五分的相似,尤其是眉眼神态,就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坤正帝揽腰的手又重了两分,霸道地低语:“不许看别的男人。” 宇文鉴站起身,翩然而至,一袭官袍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精神而有风度,手里捧着宫宴酒杯,道:“皇后娘娘翩然一舞恍若天人,微臣敬皇后娘娘一杯。” 这算怎么回事?哪有臣子给后妃敬酒的道理,还先把皇帝给撇在一边。 坤正帝握起酒杯,道:“共饮!” 宇文鉴摇摇晃晃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臣敬给皇后娘娘的。” 雨姗捧起酒杯,笑道:“宇文丞相请——” 坤正帝喊了声:“且慢!”用手摘去她脸上的面纱,广袖遮面,虽只是饮酒的动作,却遮不住刹那倾城的风情。宇文鉴眯着眼睛,望着雨姗笑道:“好看,好看……” 坤正帝听罢,气得拳头紧握,拉起雨姗就走。 雨姗急:“皇上,皇上……” 坤正帝一直拉着她离了卧龙殿道:“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 “皇上,宫宴还未结束呢?”雨姗就要往回走。 坤正帝厉声道:“回宫等着朕。” 雨姗还是想回去,不看惹坤正帝生气的样子还真够有意思的。她没想到,本是孩子般的斗气,立即在皇宫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坤正帝回到大殿,宇文鉴依旧东张西望地寻觅:“皇后娘娘呢?刚才,微臣还瞧见了!”宇文鉴摇摇晃晃往大殿外面移去,一边走一边念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坤正帝令太监将宇文鉴送走,可待两名小太监出来,宇文鉴竟然没了踪迹。 深秋的夜风有一点凉,雨姗走了一截打了个寒颤,先前几杯酒下肚略有些醉意,此刻却已清醒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坐会儿。”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与柴迅开玩笑了,才刚开个玩笑,就被他赶了出来。酒宴才进行到一半呢? “皇后娘娘!”宇文鉴一声轻唤,从屋顶翻身落下。 雨姗吓了一跳,看着从天而降的宇文鉴,又望望屋顶。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你不是知道我会武功的么?” 雨姗道:“早回大殿吧,若让皇上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她转过身来,往栖凤殿方向去,身后传来宇文鉴的声音:“雨姗,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一点儿也记不得我?” 雨姗回过头来,在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宇文鉴是在福州的敏王府,然后便是之后的再度见面,实在想不起曾经何时再见过他。 “二十年前,晋阳城何府……”宇文鉴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铃铛,记忆之门缓缓打开。 那一年春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个翩翩少年郎,他腰佩宝剑。 母亲很奇怪地没把客人带到花厅,而是将他安置在府里一处最僻静的厢房里。 “你为什么不开心?”雨姗歪着脑袋望着少年。 在她的记忆里,他来府已经好些天了,他的话不多,但母亲对少年的态度很奇怪,很喜欢,却又像在防备着什么。 “如果人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 “不要不开心,你不开心还是得生活,开心还是得生活,那么你就开开心心的吧。我把铃铛送给你,不开心的时候你就摇铃铛,我爹常说,铃铛就像人的笑声,摇它的时候就像听到我的笑声……”“我笑给你听,你觉得它的声音是不是很像。哈——咯——” 雨姗接过他手里的铃铛,轻轻地摇动:“鉴表哥,你是鉴表哥?” 母亲让她唤他叫“鉴表哥”,他在晋阳城住了一个多月,就又离开了。他就像是突然离开的,后来雨姗听母亲说:鉴表哥负了重伤,是来家里养伤的。伤好了,自然就要离开。 ------------ 第237章 不许离开(2) 宇文鉴含笑看着雨姗,一字一顿极其认真的道:“我的真名叫——陶——鉴——” 雨姗那时候也曾追问母亲,是哪家的表哥,母亲的脸上总是聚着阴云:“你记得他是你表哥就行了。” 陶鉴,那么他是舅家的表哥,是陶家如今留下的唯一血脉。 宇文鉴笑:“你已经猜出来了。二十年后,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你的舞跳得和姑母一样好,不,你比姑母跳得更好。”他转过身去,望着苍穹:“陶家世代书香,名士辈出,就因为太爷爷一首诗,全家就落到如此下场,我讨厌皇族,是为了你才决定助他。雨姗,如果我早些去寻你,今日陪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那次去晋阳,姑母就已经决定把你许配给我,只是后来听说你们全家都在晋阳之乱死了……天意弄人啊,我不该相信那个传言,应该早去晋阳……” “鉴表哥!”雨姗唤了一声,这也是她的亲人,原来他们是如此亲近的关系,一直都单纯地以为是陈文翰说服了他,原来他出山是为了帮她。 宇文鉴将她拥入怀中:“雨姗,雨姗,我……好想你……” 多想这一刻就此停留,她的容貌,她的美曾无数出现在梦里,年少时那个瞪着乌黑大眼睛的小姑娘竟已出落成风华绝代的倾世佳人,拥着她是这样的熟悉,虽然不曾相拥,可这感觉从来不曾远离。 宇文鉴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只听一声“咳——”,像是从天空劈下的惊雷,宇文鉴往那边望去,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柴迅已近在跟前。 柴迅行走如风,三两步挥手推开宇文鉴:“丞相想干什么?” 宇文鉴再次握住雨姗的手:“你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宇文鉴,大胆,你竟敢跟朕如此说话。” 宇文鉴长在江湖,因为饱读诗书,名士之中又有“十车诗书宇文鉴”之说,据传在他二十岁前已经读完了十车诗书,是天下首推的第一隐士。 “当年,我们曾说好,若是我助您登上帝位,你就替我完成一个心愿。微臣今日就是告诉皇上,微臣的心愿就是娶何雨姗为妻。” 柴迅暴跳起来,衣袖狂挥:“好敢跟朕抢女人。” “不是在下和你抢,是你霸占了本应属于我的女人……” 柴迅额上青筋暴出,雨姗轻拽一下宇文鉴道:“丞相今儿喝醉了,当不得真。” “雨姗,你屈于他的淫威,可我不怕。帝王金口玉言,不可失信于人!” 两人目光相遇,柴迅看着雨姗:“你什么时候又变成他的女人了?你……” “皇上嫌她一度沦陷风尘,在下不介意,在在下心里,她是真正的重情重义之人。她的过往滴,只会让在下更加怜她、爱她。既然被皇上撞见,在下现在就带她离开!”宇文鉴言罢拉住雨姗的手就要走,没走几步,柴迅纵身一闪,紧紧拽住了雨姗的另一只胳膊。 “雨姗表妹,我们走。他有那么多女人,少了你一个,又不会在意,走,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柴迅死死拽住不撒手。 最辛苦的莫过于雨姗,站在中间被两个男人抓扯着。 “我们走!” “不许走!” “我们走……” “不许走……” 雨姗感觉自己的两只胳膊几乎要被两人生生的撕裂下来,“啊——”惊呼一声,摆脱开二人。 “你还留下做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你,雨姗我们已经不欠他了,你为了帮他不惜潜伏青楼,为了帮他,你受了那么苦?他是怎么回报你的,左拥右抱、妻妾成群,跟着他你不会幸福。跟我走,我们远远地离开这里,过自由自在日子……” 听起来很不错,这样的日子曾是她无数次最梦想的生活。 “宇文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诱拐朕的皇后,别以为朕不敢杀你,就狂妄自大。” “在下早就知道你动了杀我之念,你杀,你杀呀,老子不怕你杀,但是你若杀了我,天下悠悠之口你堵得住吗?坤正登基,大杀有功之臣,往后谁还敢为你做事?还有,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雨姗表妹八岁时就许给了我,她本应要嫁的人是我,是你强占了她……” 这个家伙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出来就说是他强占了雨姗。 柴迅暴跳起来,今儿她一跳舞,他就感觉不对劲,原来宇文鉴早就留意上了。重用他、信任他,却留了一只狼在身边。不图天下、帝位,单单是帝王最宠爱的女人。 宇文鉴纵身一闪,近了雨姗跟前,捧住她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雨姗表妹,你感觉到了吗?我一颗心在为你跳动,大殿上张臂一舞,令我无法再冷静下去,跟我走,我们远走高飞,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柴迅一阵恶心,险些喷吐,何雨姗什么时候成了宇文鉴的表妹?冲上去,一把推开宇文鉴,指着他的脸厉声道:“不许再碰皇后。来人,给朕抓住这个狂妄之徒!” 几名太监听罢,一字排开,准备抓住宇文鉴,只见宇文鉴纵身翻上屋顶,站在屋顶上摆弄着奇异的动作:“雨姗表妹,改日我再找你叙旧,不要让恶皇帝碰你。” “宇文鉴,你这个狗臣子,跟朕站住,来人,把他给朕抓回来……”柴迅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鉴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雨姗有些发蒙,宇文鉴是她的舅家表哥,为什么小时候母亲没有说。 柴迅捧住她的脸,细细地打量:“不许想刚才的事。” “我……” 不待雨姗说完,吻热烈的落下。 “不许抛下朕,不许跟别人走……”他一边重复的呢喃,吻越来越烈,烈得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在片刻间将她化为灰烬。 是什么,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是什么,点着了积压心底最后的底线? 顾不得这是皇宫御花园,顾不得周围还有一双双的眼睛,他不由她拒绝,他火山般的爆发,与潮水似的热情,交融一体,火样的情,水样的柔,温柔而深情地交叠,辗转反侧,徘徊缠绵。 ------------ 第238章 不许离开(3) 他化身成拥有高超技艺的琴师,她的肌肤是最好的琴弦,纤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身子,她配合他跳动的指尖传出动人的乐章时低沉时高昂,时宛转时娇唱,这样的爱像无法熄灭的火焰;这样的怒又似大海的浪潮。 他不会放手,不要放手。 太监们很快拉上了在周围铺上了红毯、拉上红绸,所以的一切都笼罩在红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环抱纤腰的双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她的身子揉搓进自己的体内,仿佛就要化成一个人,生生世世,世世生生都这样纠结缠绵,永不分开。 柴迅看着身下衣衫不整的她,认真而迷离地道:“不许离开朕,不许离开,你是朕的,你是朕的……” 宫灯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同蝶儿扑簌的双翅,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合上双眼,感受着他狂野的热情与温柔的奔驰。 什么也不说,她给不了他任何的承诺。 一次次诺言变成了戏言,她已经要不起任何的承诺,她能握住的或许只有现在。 未来如何交给未来做主。 对于她的沉默,柴迅有些失望,动作更加狂野而放纵起来,他俯下身子,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你说,说永远不会离开朕。” 她却唯有苦笑。 他笑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孩子,疯狂的想要听到想听的话,而她只是笑,任由他激情的放纵,就是不说话,能给的只是她迷人的笑,那笑里有魅惑,有辛酸,还有太多他不曾看懂的东西。 她累了,就那样躺在铺着红毯的地下,深秋的寒意从地下一点点渗入肌骨,她始终保持着一个美丽的动作,似在沉思,又似在假寐,思绪像一片无根的云漂浮在空中,寻不到家园。 柴迅道不清是怒还是恼,大声道:“不许你想他。” 雨姗看了一眼,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他?” “无聊!”雨姗站起身,整整衣袍。 “今儿不说清楚不许离开。” 被宇文鉴这么一闹,他就变成一个孩子。 “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是在想……” “想天儿现在在做什么?” “不许想!你看着朕,朕是你丈夫,你想的人只能是朕。” 雨姗生气地推开柴迅,见他重重地甩在地上,回过头来:“景天是你儿子。”莫名其妙地吃醋就罢了,连景天都不能想,“你有那么多女人,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早就死了。”她提着裙子,掀开红绸,还没走出去,就被柴迅再度拽了回去。 “柴迅,别太过份了。这里可是御花园,有事回宫再说。” “今儿说不清楚不许离开。” 雨姗头昏,现在应该已经很晚了吧,她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报更声:“四更!天干物燥,注意防火……” 柴迅道:“不许离开朕!” “嗯!”雨姗依在他的肩上低柔地应了一声。 “不许喜欢别人。” “嗯——”雨姗有气无力,虽说宫宴是李淑妃安排的,可她一大早就出宫送咸阳王和何保,早想睡觉了。 “不许……”柴迅回头,发现她已睡沉,心中有些无奈,微微笑了一下,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朕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 将她小心地横抱在怀中,捧起最心爱的宝贝,掀开红绸往栖凤殿方向移去。困意正浓的她,恬静得像个婴孩,没心没肺地抱住他的脖颈。 栖凤殿的人将柴迅抱着雨姗回来,正想接驾,柴迅先道:“不许吵醒皇后。”众人大气不敢出,碧菱与杏子走在最前面,掀开珠帘,一手护住珠帘轻轻地,轻轻地放下珠帘,生怕一丁点的声响都吵扰到睡梦中的雨姗。 柴迅将她放入凤帷,坐在凤榻前,就这样静静的伫立,默默地凝视,这样的一张脸对他极为熟悉,可就算看上很久他也不会觉得累。她还是和他记忆里没什么改变,反倒是他,这几年却显得有些苍老。 一名小太监奔入内殿,低声道:“皇上,没抓住丞相。” 碧菱蹲下身子,轻柔地掀开被褥。 柴迅道:“你做什么?” “回皇上,娘娘这样睡觉容易感染风寒,需得把宫袍脱下才好。” 柴迅手臂一挥,碧菱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以后皇后的身子谁也不许碰,就是宫娥也不行。”他俯下身子,解开衣带,一件又一件地脱去她的宫袍。 雨姗并不是孩子,只是从小到大都没人这样做过。小时候,她困得紧了,有几回和衣睡下,却被母亲唤醒脱了袍子。她享受着柴迅的宠溺,翻了个身,任他取走宫袍。 柴迅像是完成了一件很艰难的工程,望着她的脸笑了,笑得没有半分杂质,这是纯粹的笑。雨姗朦胧一眼,半睡半醒间她似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纯粹的少年,总是相伴在她的左右,总是声声唤她“姐姐”。只是她怎么也忆不起来,是什么起他不再唤她姐姐,而是用“你”代表曾经那一声亲切的呼唤。 她已经无心儿女私情,可是情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来临,是柴迅从未有过的宠溺与醋意,还有宇文鉴突然的表白,被爱的虚荣填满了心胸,隐隐还有一份难言的不安。 柴迅宽衣进入凤帷,绯色的凤帐上绣着牡丹富贵图案,凤伫立、凰低凝,凤深情的凝视,令凰羞涩的低头,外覆粉色冰绡,红与粉相融,映透出奇异的色彩,红得晶莹,仿佛整个凤帷都透出盈盈的光亮。 他轻轻地挤了挤,她往里挪了一下。 柴迅俯身看着她的脸:“你没睡着?” “嗯……” 柴迅轻疏一口气,“宇文鉴怎会唤你表妹,你们是……” “他的真名叫陶鉴。” 柴迅明白了这其间的关系,道:“以前怎未听你提过。” “我是今晚才知晓的。”雨姗先前很困,但还不至于困得什么也不知晓,尤其是宇文鉴道破其间的关系时,她的一颗心乱了:“我八岁那年,他到过晋阳城。当时他伤病缠身,母亲便留他在何府住了好些日子,后来伤愈之后母亲就典当了自己的首饰换成银两送他离开。” “你父母真把你许给了他?” ------------ 第239章 出宫风波(1) 雨姗望着帐顶,依昔的记忆里好像有这么回事:“听母亲提过。他是我母亲堂兄的儿子,是江南陶家唯一的后人。在母亲与他言谈之前,我瞧得出来,母亲对他抱有极高的厚望,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天下闻名的隐士。” 柴迅怎么也没想到,宇文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欠了宇文鉴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在朝廷之中有两成以上的官员都听说过。 “那么……你会跟他走?” 雨姗眼波流转,只有心寒没有心痛,再没有心痛的感觉。 “你不会真有跟他走的意思吧?” “如果你放手,我会跟他走。” 一路走过了多少风雨,可他居然问出这样的话,雨姗有些难过,但这难过就像六月变幻的天气一般很快就消失了。 柴迅道:“朕不会放手。”看着身边的雨姗,他莫名伤感起来,“你在外惹了太多情债给朕老实呆着。” 雨姗腾地坐起身:“你说什么?” 她惹情债,他妻妾成群、三宫六院的嫔妃又算什么? “柴迅,谁都可以这么说,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你有多少女人恐怕连你自己都数不清,居然还说我惹情债?” 他今儿的心情已经不好了,不许她跳舞,她偏跳,这一跳宇文鉴就借酒失态,还有周围满朝的文武那狼般的眼神,盯着她就转不停。 “朕是男人,是皇帝。” 跟她提男人、皇帝,雨姗的火气乱串,抱起枕头就砸了过来:“你是男人,又不是我一人的男人,把你的眼睛也放到别人身处去,不就是和宇文丞相说了几句话,你就整晚寻我的不是,你不烦我还烦,走,走!现在就离开栖凤殿,本宫不侍候。” 雨姗连推带赶地将他推离凤帷,跟她摆皇帝的架子,她还是皇后呢。 “何雨姗,你别以为朕没地去。” “是呀,你多风光啊,天下女人最多的男人。三宫六院上千个女人等着你,走,走,赶紧走。” 柴迅的话还没说完,直接在吵嚷着被她赶出了栖凤殿。 “何雨姗,你敢赶朕……” 门吱扭一声开了,柴迅大喜,正要进去,从里面塞出一团龙袍。 天下也被皇后赶出宫的皇帝?被皇帝废掉的皇后倒是不少,柴迅站在栖凤殿外,怀里抱着龙袍。 “你们几个一并给本宫出去,本宫瞧着烦。”雨姗连带着将太监、宫女一并赶出栖凤殿。 义安夫人听得吵嚷声,整着衣衫跑了过来:“我的皇后啊,你这又是唱的那出,怎么把皇上赶出去了。” “谁都不许说情,谁说我赶谁?做皇帝就了不起,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天下第一号风流种,居然还在这儿教训本宫,拐着弯的骂本宫。” “你赶朕,朕还告诉你,你这儿朕往后都不来了。” “不来正好,本宫落得清静。” 这大冷的天,已是四更之后,柴迅不想离开,可面子上又抹不开。定定神道:“朕再给你一个机会,立马把门打开。” “你烦不烦,刚才还说不来了,怎么又要我开门了。走,走——” “何雨姗,你不要后悔!” 柴迅整好衣衫,站了片刻,带上太监离了栖凤殿,没走多远又回过头来,依旧未见有人开门。这一次他一定得给她厉害瞧瞧,非让她认错不可。柴迅想着,不知不觉到了西宫。 雨姗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用了早点就在后殿跳舞助兴。 跳了一会儿,觉得没趣,突然忆起章谨来,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正想着,宫人来禀:“皇后娘娘,丽太妃请你过去叙话。” 雨姗换了件宫袍,来到永泰宫。 丽太妃面容憔悴,握住雨姗的手就止不住的落泪:“这辈子,我怕是见不着丛俊了。” 丛俊,吴水晶与长安王柴昭的儿子。 “我想出宫见章谨,向他打听一下关于丛俊的情况。可是我困在这永泰宫里却是哪儿都去不了,姐姐心慈,妹妹也只好求你了,望姐姐能成全。” 都是做母亲的人,吴水晶的心情她是理解的。 吴水晶而今是太上皇的嫔妃,可雨姗和她依旧姐妹相称,顾不得那些俗礼。 “你别着急,我令人去准备一下,回头我陪你出宫。反正这几日我心头也闷得很,出宫走走也是好的。” 不多会儿,两边都打听好了。 雨姗与吴水晶坐上宫辇,马车飞快地驰出宫门,一出宫门雨姗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 乾明殿。 一名太监快速地奔到坤正帝身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出宫了。” 坤正帝快速在大殿一扫,很快就发现右丞相宇文鉴居然没有参加朝会,顿时弹跳起来,顾不得正在禀奏的臣子,拂袖而去。 宇文鉴没来,她又出宫,他们俩…… 该不会是要私奔逃走吧? 坤正帝这么一想,就忆起昨夜撞见二人相拥低语,那副亲昵的样子。怒火乱串,道:“给朕把人追回来,朕要亲自去趟右相府。” 总管太监道:“皇上,还未散朝呢,你这般出去,文武百官如何看?” “朕……”他管这些做甚,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皇后跑了,她若跑了他这个皇帝的颜面可就真的丢大了。一番思量之后,坤正帝回到大殿,朗声道:“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众臣面面相窥,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待众臣回应,坤正帝又道:“退朝——”拂袖而去,正想往栖凤殿瞧过究竟,人都已经出宫了,再迟疑从右相府出城只是片刻的事,他不会放她离开,不放手。 坤正帝上了龙辇,令人快速往右相府奔去。 右相府出奇的安静,除了开门的老家丁,站在府里就没瞧见旁人。 据说,宇文鉴性情怪癖,喜静,府里除了厨房的老妈子,打扫庭院的家奴,便是大管家和两名看门的家丁,屈提一数就能数清他府里上下的人数。 坤正帝望了一眼,一抹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偌大座府邸也太不像府邸了,比佛家寺庙还要清静。 ------------ 第240章 出宫风波(2) “宇文鉴在哪儿?” 大管家约莫四十多岁,低头道:“昨儿右相大人又醉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是醉了还是跑了?”坤正帝反问着,“带朕去见他。” 坤正帝来到后院,远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院子里一片狼藉,零落地摆放着酒坛、酒杯、花生米和几碟小菜,大门敞开着,站在院子里就能一眼望到屋里地情况。 榻前,歪躺着一个拥银酒壶的男人,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男子呢喃般地细语道:“我舞影徘徊,我歌风轻和,啊……妙,妙极的舞姿……再来一曲……再来一杯……” 太监站直身子,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宇文鉴睁开朦胧的醉眼,不满地道:“见过皇上!”嘴里说见,可依旧斜歪在榻上,豪饮两口烈酒,脚步蹒跚:“咦,还真是你啦?怎么有空到我府里来?” 坤正帝气不从一处来,他是皇帝,可宇文鉴居然没当一回事,衣袖一甩,拽住他的衣襟,宇文鉴身子一倾险些跌倒在地上,衣服被坤正帝拽扯下来,目光相遇,是他的放纵与不羁,而坤正帝怒火燃烧。不敬他就罢了,居然胆敢调戏皇后。 “皇后在哪儿?你把朕的皇后藏哪儿了?” 宇文鉴冷冷怪笑,不紧不慢地问:“你老婆不见了,找臣下做甚?” 坤正帝张望着房里:“别跟朕打哈哈,若不是你引诱皇后,她怎会一早就出宫了。把皇后给朕交出来。” 大管家道:“禀皇上,奴才等一直都在府里,确实未瞧见皇后娘娘。” “没有?她去哪儿了?” 宇文鉴听罢,更乐了,醉笑几声,道:“雨姗表妹有魄力,也只有她敢做出抛弃皇上的事儿。哈——哈,和我对脾气,嫁架状元迫嫁章谨,进入青楼一舞倾城……有意思,有意思……” “宇文鉴,你打死!”坤正帝此刻急得像火烧的猴子,可宇文鉴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听着宇文鉴的话意,好像他知晓什么:“皇后去哪儿了?” 宇文鉴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有了些理智,道:“她能去哪儿?自然是去会情郎了。” 情郎? 不是宇文鉴还会是谁? 坤正帝被宇文鉴这么一提很快就想到另一个人——章谨,数年前雨姗可是对章谨一往情深的。难道是去见章谨了? “起驾行馆!”坤正帝气匆匆地离了右相府,拳头紧握,今儿他杀人的心都有了:“章谨你这穷酸书生,敢碰朕的女人,朕绝饶不了你。” 宇文鉴望着坤正帝的背影,颇有感慨地道:“帝王又如何?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枉为男人。女人多又如何?征服不了最爱女人的心,就是失败……” 又说他风凉话,坤正帝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鉴:“宇文鉴,等朕了结了那酸书生,朕再和你计较。” 宇文鉴挥挥手,道:“不送,不送……” 宫辇在京城的街头奔驰着,周围都是一双双怪异的眼睛。 行馆内,雨姗与众使臣寒喧几句,各自散去。 章谨长躬跪下,道:“娘娘驾临行馆所为何事?” 昨夜一舞,勾起他无限的追思,当年西山红叶林里也是这样的舞姿,今日回想起来,那人确实是她,一样的《凌波曲》,一样的背影,不同的是当年的她衣着一袭白衣,昨夜的她则是一袭水蓝色的舞衣,前都圣洁,后者诡魅。 “在下数年来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娘娘。” 现在听来雨姗觉得很恶心,而且很是滑稽。雨姗转身,笑颜动人,章谨心中一暖,继续道:“这是臣昨儿为娘娘写的诗,还请娘娘收下。” 章谨正要递给雨姗,不曾雨姗打量周围,竟往那边小门移去。 “娘娘,娘娘,这是在下为娘娘写的诗,请娘娘……”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诗?什么诗?给朕瞧瞧。” 章谨一看是是坤正帝,浑身一颤,顿时软倒在地上。 雨姗启开小门,冲外面招招手,吴丽妃在一名宫娥相伴下走了下来。“妹妹放心,我已经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有什么话你可以尽管问章使臣。” 吴丽妃瞪大眼睛看着坤正帝,见他一把夺过章谨手里的纸鹤,满脸怒容地道:“朕倒要瞧瞧,你又在使法子引诱皇后。” 顺着吴丽妃的目光,雨姗回头,吃了一惊:“咦!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上朝么?怎的跑这儿来了?” “云作衣裳胜花容,一枝红艳露华浓。若非群艳殿中聚,巧见瑶台仙子逢。”这是一首写昨夜雨姗卧龙殿风姿的诗作,雨姗笑道:“写得不错!” 雨姗拽过坤正帝:“你就别在这儿品诗了,让他们说会儿话。” 坤正帝看着吴水晶,更生气了,她自己不顾言行举止就罢了,居然把太上皇的嫔妃也一并带出宫来:“你……太胡闹了。” “什么胡闹?吴丽妃想念蜀越的儿子了,我只是想让章谨告诉她关于那孩子的事。你这人……也太无情了吧?”雨姗不由细说,拉着坤正帝就往旁边的小院移去,“你就让他们说会话吧!” 到了小院,雨姗拉他坐下:“你今儿出宫做什么?不用上朝的吗?” “你……朕……” “你,你什么?皇帝没个皇帝的样子。”雨姗猜想着,很快就道:“啊——你也太过份了,吃了饭不干自己的事,居然跟踪我?啊哟,太上皇肯定没你这么无聊,你也不会是跟踪我,啊呀呀——你该不会是为了跟踪吴丽妃吧,我说三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大事不做,居然干起这种事来……” 他追了一早上,折腾半天,她竟然是为了吴丽妃想念儿子的事儿。还平白地被雨姗给抢白一场,坤正帝倏然起身,厉声道:“何雨姗,你太过份了。” 她不满地瞪了一眼:“纸鹤,是我的,给我。” 雨姗伸手就要去抢,坤正帝霸道的将纸鹤拽得紧紧地,打开第二张:“春蚕到死丝方尽,细数红豆到天明……啧!啧!何雨姗,你瞧这么肉麻的话居然也能写出来,还什么思方尽,你瞧你干的好事,宇文鉴的事你还没说清楚呢,如今又出来一个蜀越使臣章谨。” ------------ 第241章 碧菱的秘密(1) “关本宫何事,他们爱喜欢我,我管得了自己,可管不了别人的心思。” “你……你还说,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皇后,你怎么可以?” 雨姗根本无心听他的话,只顾着喝茶吃早点。心里暗道:他凭什么说她,自己的事都没弄清楚,就管起她来。他有一大堆的女人喜欢,她亦不乏倾慕者,这样正好。 “你以为装着不理,朕就可以不了了之。你今儿得把这件事给朕说清楚……” 雨姗道:“碧菱,去瞧瞧那边情况怎样?差不多就回宫。” 雨姗将脸转向一边,他就走到一边,继续他的叨叨:“姗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里是京城,你不是华国夫人了,你现在是皇后……” 她不悦地转到另一边。 他追了过来,又道:“朕是想与你好好相守,你也不能再这样下去,朕是皇帝,你置朕的颜面何在?” 她装着没听见,任由他的唠叨。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无聊到跟踪她? 没多久的工夫,吴丽妃就从那边院子出来,雨姗吴丽妃上了宫辇,正要上去,一把被柴迅拽住:“跟朕走!” 她不想走,被柴迅强势扛上龙辇。 柴迅揭开她的衣袖,放在鼻息尖。 “你这是干吗?” “他没碰过你的手吧?” “无聊!”雨姗收回手,想到柴迅就心烦,什么时候还被个男人缠上。 柴迅看着两首诗,微颦双眉:“你就这么喜欢情诗,回头朕也给你写,要多少写多少?” 雨姗依在辇壁上,合目佯睡,柴迅继续道:“对了,今儿你真是为了吴丽妃,没有别的心思?” “没有,没有。” “真没有?” 雨姗瞪开眼睛,满是怒容:“坤正,你非要问是不是,你说有就有喽,我说这两日你是怎的了?昨儿变得古古怪怪,现在又疑神疑鬼,你就不能放点心事在正事上,你是皇帝,有点皇帝的样子好不好?后宫那么多女人你还不嫌烦啊,还管我的事来,把你自个儿的事弄明白了再说。” “还说朕,也就是你,若是其他女人,早就被凌迟处死了。朕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朕,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雨姗大声道:“停辇,停辇!” 纵身跳下龙辇,回到自己的凤辇上,再被他说下去,她直接被烦死。 柴迅静下来,满是好奇:他怎么就变得这么紧张。害怕她跟别人走,害怕她私见别的男子…… 两骑宫辇驰入皇宫,雨姗令碧菱送走吴丽妃。 虽然吴丽妃什么也没说,但雨姗能感受到她的思子之痛。太上皇行将就木,而吴丽妃正值青春留下来最终就是落得被赐死的下场,她想帮吴丽妃,可雨姗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徘徊在栖凤殿内,眼前总是吴丽妃那双痛苦、含泪的眼睛。 柴迅满是怒气,看着心事重重的雨姗。 雨姗道:“我想让吴丽妃出宫。” “什么?”柴迅一直以为,她在想章谨。 “吴丽妃想念儿子,你看父皇现在的身体,一日不及一日,送她离开,让她随蜀越使臣一起回去。” “你是真心想送她离开,还是别有用心?想让她去找你的旧情人。” 还旧情人,柴迅还不知道章诲其实就是崔隽永。 崔隽永回条亲生父母身边后,就用回本来的名字,少与人提及“章诲”,偶有人将他错认章诲,他也说:“抱歉,阁下认错人了。” 卖子治病,成为崔右相夫妇心头的隐痛,也是崔家的秘密。柴迅不晓也在情理之中。只当她找章谨是因为章诲,却没想章谨居然写了几首情诗。 她看不懂柴迅。她想到了章谨,难道他还怀疑她与章谨有什么。雨姗笑了,他紧张她,按理她会觉得开心,相反只有心头的沉重。 “我不与你说,我去找父皇。”雨姗要走,被柴迅拽住手臂,很疼,努力推开他的大手:“又怎么了?” 柴迅捧起她的脸,霸道而固执地道:“看着朕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老样,只是那眼里有了太多莫名的情绪。 雨姗可没心情瞧着他的眼睛,推开他的双手:“你想说什么?” “重逢以来,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瞧过朕。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其他嫔妃那样,仔细地瞧朕一眼。就一眼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无理取闹!”雨姗想走,而柴迅拦住了去路。 “在你心里,是不是就不曾有过朕,你能不能把朕当成一个男人来爱?” 雨姗有些糊涂,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说重点。” “我要你爱朕。” “爱?”雨姗想笑,可这样的笑流露出来竟比哭还难看,听起来好像很诱人,这也是她曾想要追逐的,“爱是什么?我忘了。”温热的东西从眼里滑落出来,她好奇的伸出纤指滑过,是水,是她的泪,她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有泪,“我要的爱,你给不了。你要的爱,我曾经给过,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的要求,现在这样挺好,至少都还能有所保留……” “朕觉得不够,朕要你的爱。” 她缓缓抬头,不再流泪,没有心痛,有的只有更多的勇气:“如果你真是为我好,就让我离开这皇宫,或者永远别跟我说什么爱。” “为什么不行?” “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帝王来说,是永远不会有真情的,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绝爱,就像我选择了做你的皇后就必须绝情。” 她是他的最爱,却成为了他的唯一。而她只视他为弟,如果只有责任,不谈情爱,她会更自在一些。 雨姗领着宫娥翩然离去,柴迅仰望着偌大的栖凤殿,为什么不行,就因为他是帝王。他快速转身,厉吼道:“何雨姗,你要么爱朕,要么就失去朕。” 雨姗放缓脚步,款款回眸:“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心,有些痛。 她走得很坚决,来到永泰殿,太上皇依旧躺在太阳底下,慵懒地、自在地。 “父皇。”雨姗蹲在他的身前,像女儿依恋着父亲。 “雨姗来了。” ------------ 第242章 碧菱的秘密(2) “嗯,是我。”雨姗淡淡地应着,“父皇,让吴丽妃离开吧。” 太上皇睁开双眼,看着金灿灿的太阳,又望着雨姗的脸:“你今天带她去见蜀越使臣了?” “是。她想念孩子了。” 太上皇摇着摇椅,像坐在秋千上慢慢的晃动:“她是寡人的嫔妃。” “在这之前,她也是柴昭的妻子。父皇,让她离开吧,为什么男子总是想着自己,就不能为她们也想想,不问她们愿不愿意留下,总是固执的束缚在身边,自己痛苦,别人也痛苦……” 太上皇道:“你还是不想呆在宫里?” “我想天下间没有几个女子愿意失去自由。”雨姗轻声道,“让她离开,她还那么年轻,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 太上皇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着。 雨姗站在一边,她在等,等太上皇答应。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无声无息,一阵秋风过,从不高的柳树上飘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里飘飘荡荡地飞舞,倾叙着对树的依恋,树叶终于落地。 “让她走吧,朕不想再见她。告诉外面,就说吴丽妃猝殁。” “雨姗代她谢过父皇。”雨姗回头对碧菱道:“请吴丽妃!” 吴丽妃走了出来,雨姗斥退左右宫娥,带她离了永泰宫。 栖凤殿内,雨姗令她换上了宫娥的服装,将通行令牌给了碧菱,让碧菱送吴丽妃出宫。 “皇后娘娘。” 雨姗站在窗前,眼睛一直盯在外面,她在想今天与柴迅说过的话,是不是自己太过了,不应该那般绝情。 “碧菱,如果你想家人了,就和水晶一起回蜀越吧。” “娘娘,碧菱不离开你,碧菱要留下来。” “送她离宫吧,记住了,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到蜀越使臣身边。” 吴水晶与丈夫、儿子分别已经近十载了,这其间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而雨姗只是同情,同情皆为女子的不宜。 天色渐渐地暮下来,可碧菱还没有回来。 雨姗坐在大殿上,再过一回宫门就该下钥了。 “碧菱还没有回来吗?” 杏子道:“按理早该回来了。” 义安夫人道:“皇后娘娘,这丫头该不会真的要去蜀越吧?这几年你待她可薄哇。” 碧菱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不会去蜀越的:“不会是途中出了其他什么事吧?” “皇上登基之后,京城一片祥和应该不会出事。已经过三更了,娘娘早些歇下。” 雨姗应了一声,在宫娥簇拥下进入内殿。 她一颗心莫名的不安起来,怦怦乱跳,斥退左右,独坐菱花镜前,拆下头饰,任缎发倾泄而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雨姗隐约听到碧菱低沉无力的声音,回头时,碧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站在内殿门口:“碧菱,你这是……” “娘娘,我没事,我想沐浴,我想洗澡……” “碧菱!” 碧菱泪眼朦胧,雨姗依昔猜到了什么,一定是出了大事,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连声音也变得异样起来。“来人,马上准备香汤!” “皇后娘娘,我想自己洗。” 碧菱表情呆滞。 雨姗离开内殿,不停地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轻轻地回到内殿,碧菱的肩上、后背全是抓扯过的痕迹,心重重从云端坠落下来。 她快走几步,近了浴桶,看着不停用浴帕擦拭身子的碧菱道:“出了什么事?谁干的?是谁?” 碧菱无语,只是拼命地擦洗,一下又一下,次两只胳膊擦得又红又肿。 “谁干的?碧菱,你告诉我是谁做的,我为你做主。” “娘娘别问了。” “碧菱!”雨姗的心很痛,这是种久违的挣扎与心碎,“相处几载,我们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我呢?碧菱,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娘娘别问了……”泪,不停的滑落,滑过脸颊溅落浴汤,溅起漂亮的水花。 雨姗道:“好,我不问,等你以后想告诉本宫的时候再说。” 接下来的好些天里,碧菱的话越发地少了,时常变得痴痴呆呆,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蚊丝不动。 为了保住碧菱的名节,雨姗也不曾告诉其他人,这就是像是属于她与碧菱的秘密。 今儿,司宝房那里又送来了一批新打造的首饰,件件不同,样样精美,雨姗很是喜欢,将首饰分好,准备给后宫嫔妃们分送一些过去。 雨姗见碧菱已经发了几天呆,想让她出去走走,道:“碧菱,这套首饰是送给许元妃的,要不你跑一趟把它送过去。” 元妃性情温和,最好说话。 碧菱应了一声,接过首饰离开。 比碧菱晚去的众太监、宫娥已经早早回来,而碧菱还没有回来。 杏子去元妃那边问了一下,说是碧菱很早就离开了,偌大个皇宫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一丝不良的预感涌上雨姗的心头,这偌大的后宫只有两个男人:太上皇和皇上。太上皇避居永泰宫,而皇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碧菱几天前出事的时候,她正好与柴迅发生了口角。 不,不,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会对她身边的碧菱下手,况且碧菱早有意中人,他也是知晓的。 雨姗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坐在栖凤殿里等候。 天黑之后,碧菱才回来,不同于上次的衣衫不整,这次收拾得很干净。 “你去哪儿了?” “奴婢……奴婢从元妃宫里回来的时候迷路了。” 许元妃的寝宫到栖凤殿她走过了无数回,居然会迷路。 雨姗道:“累坏了吧,早些歇下吧。” 碧菱骗她,而她已经猜到几分,只是不想追问。 心,莫名的伤感。 碧菱退去,雨姗独自坐在菱花镜前,她和柴迅兜兜转转,是他伤了她,还是她伤了他已经不再重要。只是时间与现实早已经将她对柴迅的情折腾得所剩无几。 约好了坦承相待,她错在说了实话,或许有些时候是不能坦承的。 雨姗觉得心烦,带了两名宫娥在御花园里赏秋菊。 秋菊虽好,因为少了蝴蝶就缺了生机,依在栏杆,定定地望着那一盆盆婀娜多姿的菊花发呆。 ------------ 第243章 倾城心伤(1) 正看得入神,晃眼就看到假山那边隐有碧菱慌张的身影。雨姗顿时来了精神,起身道:“你们俩就在这儿等着本宫。”提着裙子就往假山那边奔去,近了,更近了,传出男女的低语声。 “皇上,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了,近来娘娘已经生疑……” “小蹄子,你早就是朕的人还推推攘攘什么?碧菱,朕是真心喜欢你的。” 雨姗顿觉五雷轰顶,鼓足勇气走了几步,假山的凹口处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地相拥着,他重复着与她做过的一切,他的热情、他的温柔,同样上演在他与另一个女人的身上,胸口一阵闷涌,似积压了万千的重负。 “你们……”雨姗转过身去,不让自己去看。 不要看,原来竟被她猜中。 她快速地飞奔着,飞奔着,不愿停留,身后传来碧菱不安的声音:“皇后娘娘……” 柴迅道:“理她做甚,被她发现正好,朕就封为做碧媛。” 雨姗跑离凉亭,宫娥一声急呼:“娘娘!” “你们都退下,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她无力地站在湖畔,头脑里一片空白,猜想的一切得以证实,她还是无法接受。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孤独的、寂寥地临水而站,平静的秋日湖面倒映着她美丽的身影,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她止住了流泪,目光投得很远很远。 “末将拜见皇后娘娘。” 不知何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眸时,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银色的甲胄,身披青色斗篷,头顶甲帽,帽顶上留有一束大红色的丝穗,在风中轻轻地飘动。白袍黑发,青色斗篷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色的光芒。 目光相遇,男子很快就发现她哭过的痕迹。 “你是李淑妃的兄长?” 男子低头,抱拳道:“末将李朔。” 胸口的沉闷越来越烈,伴随着一阵灼痛,像堵了一块巨石,她手捧胸口,身子恍了一下:“啊——”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射出来,李朔眼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皇后娘娘。” 雨姗看着湖面的血渍,像一朵朵绽放的鲜色菊花,抑住满心的伤悲,道:“世人都道何雨姗风流多情,将军信否?” “末将不信。” “不,将军应信。我……风流,我多情,可是谁又曾知晓,雨姗并不贪心,唯求一真心以待的男子。”雨姗停顿片刻,方才发现自己依在李朔怀中,推开他的怀抱,缓缓移开视线,“皇宫是个巨大的牢笼,将军不该把自家的妹子陷入这种地方。” 腹部传出一股剧烈的痛,似要将她在瞬间撕裂一般,雨姗身子恍了一恍,终无力的晕厥过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李朔的惊呼声很吸引了远处的宫娥,两女快速飞奔而来。 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朔掐住雨姗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她方才悠悠地醒转。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边站着的柴迅,他满脸冷漠:“皇后又想玩什么花样,不会连朕的御林军统领也想勾引吧?” 他怎么可以如此冷漠,把她的晕厥当成是她的伎俩。 “你……”雨姗欲骂,总因为浑身的乏力而忍下,笑得凄美而讥讽:“由你如何想,若是皇上以为我不配为后,不妨夺去皇后之位。” “夺去后位,你就想和你的情人远走高飞,哼——朕告诉你,这一辈子你休想踏出皇宫半步。” 雨姗强打精神,在两名宫娥的搀扶下站稳身子:“碧菱,你既是皇上的人,搬离凤栖殿,我会拨宫娥侍候你。” 碧菱跪在地上,道:“奴婢对不起娘娘,请娘娘恕罪。” 最初她不愿意,可已成事实。 她定定神,用平静如冬日冰水般的声音道:“皇上,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会尽快让各地敬献的美女入宫。” “各地百名美女太少了,朕要五百名。” 雨姗笑,笑得魅惑而冰冷,严冰结成的笑,让人为之心痛:“你是皇上,这是你的权利。但是,我……罢了,说这些都没有用,我只有一句话送给皇上。”话音未落,只听倏倏声响,她拔出不在人前出现的柳丝软剑:“从今日开始,何雨姗再不侍寝,若再违心侍寝,便如此发不得好死!” “何雨姗,你太猖狂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宫径之上留下一缕青丝挂在菊花上,秋风一吹青丝飘散在风里。李朔伸手握住了几根青丝,小心地收入怀中。 她要在何处寻找自己幸福的希冀? 雨姗抬起头来,推开身边的宫娥,快奔往栖凤殿方向走去。 她不要再受伤害,不要,不要再被人伤害。 她放缓脚步,止住脚步,喝退宫娥,四指对天,认真地道:“苍天在上,我何雨姗对天盟誓,今生今世宁可我伤男人,绝不被男人伤;既然上苍给不了我想要的,今天开始,我就做一个妖孽,做把剜心的利剑……”软剑入腰鞘,她傲然仰望苍穹,她不要再软弱,也不要再任人欺凌。 栖凤殿上下很快就传遍了碧菱与坤正帝之间的事。 雨姗平静地看着几名宫娥帮碧菱收拾、打点一切,又从内务府那里拨来了六名宫娥,令碧菱使唤。 “皇后娘娘,奴婢不想离开栖凤殿,皇后娘娘……” 任脚下的碧菱如何央求,雨姗只是淡淡地道:“你是皇上的女人,本宫不能再留你为奴婢,去吧。来人,将她送到李淑妃那儿,由李淑妃安置。” 李淑妃,是众多嫔妃里野心最大,待人最狠的人物。 “皇后娘娘,奴婢……” “不想去么?好啊,那你可以去北边墨媛那儿。只是这栖凤殿真的留不得你,碧菱,本宫不怪你,真的,他是皇上,你是宫娥,你能怎样。去吧,从今往后到底都不再是奴婢了,是宫里的主子。” 她站起身来,进入内殿。 ------------ 第244章 倾城心伤(2) 外面传来碧菱的声音:“皇后娘娘,奴婢并不是有心这样的,请受奴婢一拜。” 碧菱走后的第二天,雨姗就大病了一场,躺在凤榻上不停的咳嗽。 迷糊之中,她仿佛又听到了当年华俊告诫她的话:“若服一眼倾城,不可动情伤脾,多伤一次药转为毒,你美一分,但却伤一分身子……” 她一直以为可以做到淡然,但依旧因情而伤。柴迅根本就不值得她再付出什么,所以她不会再拿自己的身子为赌,她会好好的活着,精彩的活着,就像以前那样,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为自己而活。 这牢笼般的后宫,让她心烦,让她讨厌。 雨姗在五日后好转,就像她突然的病倒,康复得也很快。 她就像是一株生在悬崖的菖蒲草,有着坚韧的生命力。 雨姗穿过御花园,远远就瞧见柴迅偎依在一群嫔妃中间,笑声朗朗,就似当初崔隽永在豫王府里见到的一幕。 她恍若未见,在嫔妃们声声:“见过皇后娘娘。”翩然而去,她没有停留,只是留下一句“平身,各自去忙吧。” 她进了永泰宫,抬头看了一眼大匾额,稍微停顿了片刻,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隐忍的人。她要怪应天帝、太上皇,将她再次逼回到这个讨厌的地方。 “太上皇……”她从来都是一个直接又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人。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太上皇睁眼看着进来的人儿:“你和迅儿吵架了。” 雨姗向以前那亲蹲下身子,用手推着摇椅:“今日我来,是想告诉太上皇,我不想做皇后。以前,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如果你真的挂念我父亲、母亲,那么请您让我离开。这该死的皇宫让我憎恶,我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立马就飞离这里。” “你太激动了。” “不,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帮他。只因为你的托付,我从不欠你什么,也不欠他什么,我只想摆脱这一切。所以,你最好能劝他让我走,否则将我逼疯了,有一天我会亲手倾覆这天下。” 太上皇轻轻地摇着摇椅,不紧不慢地道:“看他妻妾成群你难受了?” “是,我难受。这是什么世道?什么天下,凭什么要求女子从一而终,而男子却可以爱完一个又一个。” “寡人答应你的要求。不过寡人希望待寡人过完千秋大寿之后你再离开。” “真的答应我?” “是!” 雨姗欠欠身:“臣媳告辞。” 太上皇看着雨姗的背影,近乎自言自语:“寡人怎么能让你巅覆了这天下,就算你是何大力和陶妩儿的女儿也不行,不行的……”他颤颤微微地站起身。 雨姗离了永泰殿,长疏一口气,有道不出的欢喜,她仿佛看到宫外自由的气息,看到了广阔的天地。离开有望,太上皇都已经答应了。 人,因为有了希望,就不会觉得日子难熬。在她未离开之前,她依旧是大越的皇后。 与宇文鉴的再度相见,是在雨姗去探望许元妃回来的路上。 两个人相对而立,雨姗在看宇文鉴,他也一样打量着她。 斥退左右,两个人蚊丝未动。 “鉴表哥,太上皇千秋寿宴之后,我就自由了,他答应我离开了。” “他真的能答应你离开?” “是,当年我答应帮他助柴迅登基为帝,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他没有理由再把我留下。” “雨姗,你太执著了,这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鉴表哥,就像你说的,那个人不值得我付出,我也不敢再付出,到时候我们一起走,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人生短短几十载,我想要平静、快乐,我想要寻常人的生活,管他这天地如何,和我没有关系……” 宇文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下之大,我们能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只要不是呆在这皇宫里。” “雨姗你是误会了,那夜我如此说,是想帮你夺得他的宠爱,没有想到居然给你徒增了烦恼。” 帮她,所以说了那翻话。 “我是想成为你最有力的支持者,所以我选择了入朝为官。” 而这些,是雨姗从来就不需要的。 她只要简单的快乐,只要正常人的日子。 “我曾说过,真正的隐士是得到后的放手,而非不曾证明自己就藏匿山野。”她笑了,转过身去,悠悠地道:“无论表哥当初那么说那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离开。既然是我误会表哥的意思,我就不邀表哥离开了。毕竟人生天地,各有各的选择。” 宇文鉴道:“你可要想仔细了,皇上……他不会放你离开的。” “不成功便化魂,我不会呆在这里。” 她从未如此坚决过,她只是不想和众多的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也许是她对柴迅的爱不够,或许她从来就做不好一个皇后,无论她做多少,她只是一个小女人。无论外间如此传言,她只是一个小女人。 “小时候,娘常告诉我,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外面的人生活得就有多快乐,我喜欢外面,我要离开。”“表哥,如果你真是我表哥,就为我祝福吧!” 她翩然而去,就如她翩然地出现。 十月转眼即至,皇宫迎来了太上皇的千秋寿宴。 满朝之中凡年满六旬的臣子请入永泰宫一并贺寿。 柴迅携近来新册的嫔妃一干众人进入永泰宫,这是许久以来永泰宫最热闹的一天。 从宫内到宫外满满都是桌宴,宫外空地上搭了一个舞台,大红的地毯,鲜艳夺目,宫廷乐坊的艺伎们翩翩起舞,或高歌浅唱,或狂舞飞奔,说着吉祥语,做着吉祥工作。 雨姗为了替太上皇贺寿,特意献上《麻姑献寿舞》火焰一样鲜艳的舞衣,高高挽起的发髻,在众人的笑语欢声中,她面蒙轻纱上了舞台。 就要离开了,她要留下自己美丽的倩影。 她纵情的飞舞,全身心投入到舞蹈之中,耳畔有喜庆的音律,眼前是欢快的人群,她仿佛看到了宫外的天地,自由的鸟儿、快活的鱼儿……她要做那鸟,如鸟飞向蓝天;要做那鱼,投入大海。 ------------ 第245章 离开(1) “妖姬,拿命来!” 突然,一条黑影从宫殿屋顶飞驰而下,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急驰而来。 大不了就是一死。\t 这曾是她最淡然的话语,她依旧跳着舞,没有惊恐,只是冷静的应对,大不了是一死,也许她并不会死,只要不死,她就有依旧追求自由的信心,追求幸福的勇气。 黑影近了,她依旧在跳舞,舞台顿时乱作了一团,众艺人顿如鸟兽惊散。 “倏——”宝剑一挥,直取她的脖颈,她直视着来人。 这是怎样的女子,没有死的惧意,只有从未见过的冷静与淡然。她面蒙红纱,浑身洋溢着摄人的气魄。她对着他笑,笑得很妩媚而柔软,令人疼惜。笑里有洒脱、有无奈,还有无法用言语诠释的辛酸。 他的剑在接近她咽喉的刹那,手臂一松,宝剑跌落地上。 雨姗道:“带我走吧。” 他愣住了。 “如不杀我,就带我走。” 黑衣蒙面人眼里掠过奇怪的神色,带她走,只一瞬,他揽住她的腰,纵身飞上屋顶。 她没有呼救,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目光相遇,她看不到他眼里的杀气,只有清亮。 “来人,抓住刺客,救回皇后!” 他拥有最上乘的轻功,黑夜里像一只掠过的蝙蝠。然,没走多远,如雷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站在屋顶,能够清晰地看到周围星星般涌动的火把、灯笼,还有一声声的高呼声。 “刺客掳走皇后,抓捕刺客,救回皇后。” 男子回望雨姗,满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不喜欢皇宫。”雨姗回答得真诚而轻松,指着周围华丽的宫殿:“这里像不像世间最奢华的牢笼?” 男子露出一丝笑意:“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子。” “我并不奇怪,只是很多人不敢说,她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说话间,侍卫包围了他们站着的宫殿,里三层、外三层皆是蚂蚁似的侍卫。有人高声喊道:“放开皇后……” 雨姗一急道:“不要理他们,你若放开我,他们一定会放箭。为什么要杀我?” 他从屋顶飞驰而下眼里蓄藏着犀利的杀气,在他们对望的刹那他抛下了宝剑,放弃了刺杀。 男子望着雨姗浅淡一笑:“你要小心。”一样东西也随之塞到她的手里,他纵身张开双臂飞下屋顶,箭似蝗虫飞射而至,他逃离了她的身畔,只留下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看着那人身中数箭,没有痛苦,只有世间最轻松与解脱的笑容。这一刻,雨姗突然觉得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对于生不如死的人来说,死就是天堂。 她愣愣地看着刺客倒地的方向,看他直直地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僵硬着身子,脸上的表情依旧。 有侍卫上了屋顶,将雨姗稳稳地带下。 那人塞入她手中的是一枚令牌,上书“通行令”背后刻有行云流水般的“大越皇宫,坤正元年制”,蟠龙附边。 转至御花园,坤正帝迎奔过来:“皇后,你无事吧?” “很让你失望,本宫居然没死。”雨姗冷冷地讥讽着。 他宁愿她死,也不愿意放她离开。 他要她死,她就偏不死。 坤正帝满腹的担忧换来她冷冷的回应,就似烧得正旺的火被一盆冰水扑灭,从头凉到心底。 雨姗暗暗地想着:她用尽心思,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得不到就宁愿毁去,不过这倒也是柴迅的为人,她死了至少还能维护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她对他所有的情意、依恋,在这一刻死了。 她走过他的身边,没有凝视他一眼。 像甩下所有的包袱,她轻松地走着,不曾回答,不愿再多说一句,径直往栖凤殿而去。令牌握在手掌,她回到栖凤殿,无人的时候反复看着令牌。 那人死之前要她“小心”,她当然会小心。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 每天清晨梳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窗前看院子里那棵柳树上的叶子,之前还有几片,但最近注剩下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树枝上只有一片叶子,或者说那不是长在树上的叶子,而是被树枝强行困住的叶子。那叶子也一定向往着大地,即便有风,因为困住就无法离开柳树。 雨姗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片叶子,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很难离开大树。 “禀皇后娘娘,元妃娘娘今儿请娘娘过去商议明春进宫的秀女名单。” 又将有新人进宫,而她还得被迫留下。 在宫娥的簇拥下,她去了元妃宫里,按照坤正殿自己的要求,一百名不够又改为了五百名。雨姗没有心思看,当宫娥念到一人时,她就轻轻地应一声,而元妃也附的地念起。 她不能再呆了,她强烈地渴望着离开这里。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回到这里,不该单纯地以为要保住景天的命就必须助柴迅。 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她必须面对眼前的难题,如何离开?又怎样离开? 走在御花园,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李朔。 “李将军还真是一个好哥哥,今儿又来瞧李淑妃了。” 李朔低着头,道:“皇后娘娘吉祥!” 看着李朔,想到不久前被射杀的刺客,雨姗有了离开的法子。 她回到了栖凤殿,早早睡下,待得四更时分又小心翼翼地换上宫娥的衣衫,在外面转了一圈,寻了个与自己体形相似的侍卫,将其击晕,脱下他的侍卫服寻了僻静处换上,又带上刺客给的通行令牌。 在五更换防时,她得以顺利地离开皇宫。 这个可恶的地方,她不想回去了,再不要回去。 正要埋头离开,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箫声,她记得这个曲子,在福州敏王府内,碧菱弹琴,箫声相和,她就随乐而舞…… 曾经她是那样的快活。 雨姗站在青衫男子的后面,他外外的眺望着皇宫,那个方向是栖凤殿,过往点滴瞬间涌上心头。 “隽永。”她轻轻地唤了声,心里暖暖的,相处的四年多时间里隽永从未承诺过什么,他总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 “夫人,不,不,皇后……” ------------ 第246章 离开(2) “我不是夫人,也不是皇后,叫我雨姗吧。”她一说话,拉住隽永的手,两个手往僻静处奔去。 隽永如在梦中,望着她的侧面,看着她一袭侍卫服,追随着她的脚步快速地奔跑着。 “隽永,我不要做皇后,我不要进宫,我要离开这儿,离开这里远远的。”世人说她怎样都好,她不在乎,她只要自己自在、快乐,她这些年为别人已经做得太多,她不望有任何的回报,只想要快乐地过完余生。 “你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离开这儿,去哪儿都好。” 到了无人的小巷,站在一棵大槐树下,雨姗抬头望着大槐树,指着一边的石桥:“很多年前,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在那座石桥上买糖葫芦,我身上没钱,可弟弟非要吃,那时候有一个书生用三文钱替我们买了两串糖葫芦。三文钱,就三文钱,他就拿走了我的心,三文钱买走了我十几年的时间……” 那个书生是他,那个女孩是她。 她想圆梦,该做的已经做到,她想要属于自己的幸福。彻底地把自己和以前的一切分割开来。 不知是巧合,亦或是天意,雨姗话还未说完,石桥那边就传来一个老汉的吆喝声:“卖糖葫芦,卖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崔隽永掏出怀中的钱,飞野似地奔向卖糖葫芦的人,傻傻地买下了那人所有的糖葫芦。他捧过糖葫芦,认真地道:“送给你,这都是你的。” “我不敢收,三文钱买了我十几年的时间,这么多的糖葫芦,我怕自己付不了……” “不用你付,我愿意和你一起离京城。” “那你爹、你娘怎么办?” “他们儿孙绕膝,还有两位妾侍夫人会敬孝膝前,二老已有所托。” 她现在只想自私一回,两人相视而望,就这样匆匆地离了京城。 崔隽永令人给父母捎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只说自己想云游四海,先离京了。 景天一次无意间说:“先生说,我有一个世间最好的娘,也有一个世间最坏的父亲。”此言令坤正帝颇为不满,夺去崔隽永所有功名,贬为白衣,他无法跨入宫门半步,但对她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 雨姗谈不上心动,她早已经过了心动的年纪,她只想找一个敢冒大险,敢带她远走高飞的人。无疑崔隽永就是最好的人选,她实在太想离开皇宫了,尤其看柴迅左拥右抱,看他周旋众多嫔妃之间,她心里极为不舒服。她无法忘记,他也曾这样拥着她,他们也曾有那样的激情交集,而这些都是他与别的女人有过的。 道不明是因为失望,还只是为了单纯的逃离。现在的她早已与崔隽永到了江南,她喜欢闽地,可是却不想回到那儿,认真她的人太多,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雨姗的鼓励下,崔隽永重新拿起了画笔,他们在江南水乡一处颇为偏僻的小村庄里安顿下来。一座茅草屋,屋前种植上两排柳树,柳树这东西还真是很奇特,冬天插到土地,来年春天就已经开始吐绿新芽。 雨姗学着做个最普通的妇人,浣纱、纺纱、织布,然后让托村庄里熟识的人将布拿到市集去卖,却买回的银子买米、买盐,也给崔隽永买些纸笔墨砚和颜料。 时间就这样平缓的流淌着,她最喜欢的就是将做好的饭菜送到船上去,崔隽永喜欢画,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绘画。遇赶集日时,他就把几天来画得最满意的画拿到集市去买,从最初的二十文到后来的二十两纹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刻苦、认真,他的画也卖得越来越高,渐渐地成为洞庭湖小有名气的画师、白衣儒士。 柴迅以为永远地束缚了她,她将陪着他永远呆在这寂寂皇宫之中,她终是悄然而去,就像她是晋西王妃、豫王妃那样,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就那样突然地离开。 她居住的栖凤殿依如从前,和以前一样多的宫娥,和以前一样多的太监,义安夫人和杏子也依旧住在栖凤殿里。 对外,柴迅声称皇后身体不适,每过三五日就令一名太监往栖凤殿里走一走、坐一坐,只有栖凤殿和他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她离开了,他派人寻了半年,通过顺遂居也没有查出任何的消息。 他派人问了华俊,华俊回复消息说没有见到她;他派人跟踪宇文鉴,确定宇文鉴也与她没有往来;他甚至飞书在蜀越的探子打听章诲,依是没有消息。 他寻遍了有可能想到的地方,可依旧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难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 柴迅问义安夫人:皇后真的爱朕吗? 义安夫人答:自然爱了。 柴迅问碧菱:皇后爱朕吗? 碧菱低着头,她不善于说谎,因为碧菱不知道答案,想了很久:皇上应该问皇后。 柴迅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可以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如果爱他,为什么要离开;若是不爱,她又明明为他做了那么多。 她可以为他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他不顾及自己的声名,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以为他做到的事;她若爱他,就不该将他独自撇在皇宫。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却不能治愈相思之苦。时间逾久,柴迅对她的思念就逾是强烈。看着栖凤殿里的一切,想着她一次又一次地离去,一次又一次的帮他,他的一颗心早已经糊涂了。 坤正元年隆冬,在一个凝霜满地的深夜,太上皇柴洋崩殂。次日待宫娥们去送早膳时,才发现他已经长眠于龙帷之中。 太上皇去了,柴迅突然发觉自己有多孤独,他想念雨姗,渴望她能陪在他的身边。 太上皇崩殂于次年春,柴迅擢封咸阳王柴违为秦王,赐府邸。 柴违静静地站在卧龙殿,看着殿首孤寂而落漠的身影。 “皇上是在为后宫两位落胎的娘娘难过还是皇后的病不见起色而担心?” 柴迅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 第247章 故人相逢(1) “要不请魔变医君来为皇后娘娘瞧瞧?” 柴迅道:“朕本想让魔变医君将太子送回来,可他自来狂妄又是江湖中人,不肯受命于朝廷,传了三次书信也未加理睬,上次好不容易了回了书,只有几个字:医君唯受命于何雨姗。听听,连个江湖中人也不把朕当回事,只听她的差遣。” “既然他只听皇后的,难道听说皇后病了也不来?” “皇后早在元年秋就离开皇宫了。” 柴迅话出,柴违怔得目瞪口呆,过了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怎么会呢?皇后如此深明大义,她怎么会离开皇宫?如今已是三年五月,她竟……离开了这么久?” “这两年朕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肯回来?每一次朕都以为她不会再走,每一次她还是走得那样的绝然。”柴迅停顿片刻,“朕想了想,医君不肯来,或许是他知道她离开皇宫的事。她若离开,恐怕太子也不会再回宫。” 柴违很快明白,柴迅今儿留他说话的原因。大殿之中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抱拳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柴迅道:“朕比任何人都想出去找皇后。她现在在哪儿,朕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朕是皇帝,就得担起天下重任,朕只能请秦王出马。朕登基以来百业待兴,让你代天巡视,一方监督各地的官员,一面打听皇后下落。” 柴违躬身道:“臣领命!” 次日,柴迅当着满朝文武颁旨,任秦王柴违为钦差大臣,代天巡查各地。 从湘、鄂到鲁、豫,再顺江而下进入江南,从五月就到了深秋季节。 江南的天很蓝,没有一丝云彩,天高气爽,荷塘之内是忙碌的船只,采菱的、挖藕的好一片忙碌的景象。 江南的官员向柴违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洞庭湖有四绝,一是莲藕,二是鲈鱼,三是美人,四是丹青。莲藕、鲈鱼王爷都已经尝过了,今儿晚上大伙特意备给王爷准备了三名美女。” 走到哪儿都是金银、美人,他一直牢牢记着雨姗的话,做一个有益于民的人。“美女就免了,只是这丹青本王倒想瞧瞧。” 令左右丫鬟捧来丹青,缓缓舒展开来,一幅绘着夏日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大片的碧莲,唯有两枝红艳荷花争齐斗艳,一花亦开,一花含苞,不同的风姿,却将整幅画面渲染得热烈而生机。 另一幅画绘的是仕女图,女子唯有侧面,倚坐柳树下,手捧针丝,说不出的风姿与气度。 柴违只觉这女子的风姿似曾相似,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官员似瞧出他的心思,道:“据说这是净莲居士的内人,此女生得美艳,净莲居士新婚燕尔不甘安心学画整日痴迷内人美貌,他内人一怒之下用簪自毁容貌,净莲居士又愧又悔,越发专心学习,如今是洞庭湖一带有名的儒士、画师,时常还有江南各地的才子文人竞相拜访。这两幅便是出自净莲居士之手。” 这等气度,这样的风姿,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雨姗了。可这分明就是另一个雨姗的风情。 “本王还真想见见这位净莲居士。” “王爷若是想去,下官便去安排。” 又过得几日,柴违方有机会去拜会这位江湖的名士、出名的画师。与他一道着便装的还是当地的府尹,两人装成文弱书生的样子,顺水路到了小村庄。 上了岸,走了约莫一里地的路程,就看到一块石碑,上刻“明月村”几字,流水潺潺,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条小河,小河之上横卧弯月状的石桥,桥上刻着“明月桥”。 府尹拦住两名渔夫,俯身作揖,道:“请问二位小哥,净莲居士家怎么走?” 其中一人转身指着村东头的一座雅致庭院:“他家就在那儿。” “多谢!” 二人一前一后近了府邸,远远就听到一阵谈笑风声,有人道:“崔兄家住明月村,今儿大伙不妨以明月为题作对。我当仁不让,先出上联‘士子醉吟江上月’。” 崔隽永沉思片刻,应道:“佳人羞对镜中花。” “这样的对子对于崔兄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几处笙歌留明月’!” 不待有人对出来,府尹叩响院门,朗声道:“请问净莲居士在家吗?” 一名老家奴奔了出来,启开院门审视着柴违与府尹。 柴违道:“我等仰慕净莲居士,特来拜访!” 老家奴说了一声:“稍等!”转入花厅去通禀,不一会儿将二人请入花厅。 柴违一入花厅,躬身道:“在下……”话没说完,他就发现酒宴桌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崔隽永。心中无不震动,京城时有人说他云游四海了,崔老丞相自柴迅登基之后就告老在家,含饴弄孙好不快活,柴迅索性在晋阳城内赐了崔家一座府邸,赐良田百顷,允老丞相回晋地老家。 崔隽永站起身,笑道:“仁兄瞧着面善,请问仁兄是……” “在下姓秦。”他封在秦地,又是秦王。 崔隽永也不点破,道:“来者是客,秦兄请上座。” “这位是……” “是杜兄。” “杜兄请!” 柴违被奉为上宾坐在茶桌上,很快就有一个打扮干练的小丫鬟捧上菜来,小丫鬟一边上菜,一边道:“先生,娘子问可还需再要些什么?” 富贾、官宦之家将女主人称为夫人,民间百姓都统称为娘子。 崔隽永道:“他们几个最爱娘子的糯米藕,就劳烦娘子了。” 小丫鬟听完吃吃地笑起来:“还是娘子知道先生的心思,刚才奴婢与娘子打赌,说你今儿不会要糯米藕,奴婢到底输了。” 有人对崔隽永的娘子感起兴趣,道:“世人皆知,嫂夫人贤淑美丽,今儿不妨请她出来坐坐。” 若是平日,崔隽永不会拒绝,可今儿柴违可是老熟人,他是见过雨姗的。“拙荆之事众人有所耳闻,自她毁容之后,便不再见客,还请各位体谅。” “天下女子美的多了,在下以为真正的美在于心灵。我等都不是以貌取人之辈,敬重嫂夫人都来不及,又怎会轻看于她?” ------------ 第248章 故人相逢(2) 几句话说得崔隽永有些为难起来,索性起身道:“各位稍坐,在下去问娘子的意思。” 崔隽永来到厨房,雨姗忙碌地从锅里铹着好蒸好的糯米藕。 “娘子。”崔隽永避开小丫鬟,将她拉到一边,“秦王柴违来了。” 雨姗喜欢江南水乡,来到这儿之后就没有再离开过:“早晚都有这一天。” “见见几位朋友倒也无妨,可是我看柴违似乎已经起疑了。” 雨姗道:“你莫要多心,而今你并不是朝中官员,连功名都一并被夺了,就算他见了又如何,我们手里不是还有那人的休书,还有当年先皇的承诺,我想他不会怎样的,柴违不同柴迅,柴违看似风流成性,却通情理。” 跟在崔隽永之后,连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很多。 “那今儿,你见还是不见?” “不见了,你且寻个原由拒绝大伙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见不迟。” 虽然无法逃脱,可雨姗却不想这么快就被识破。 崔隽永回到花厅,道:“娘子这会儿在厨房忙碌,穿戴随意,实在不便和各位相见。” “不见也行,在下前些天遇到一个难对的上联,崔兄若是对上了,我和大伙便依了你。” “好!好——” “王兄且说来听听。”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王秀才一落音,满桌的人都开始冥想苦想起来。 “看海,不,不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小丫鬟捧上了糯米藕,竟无人问津:“你们倒是快动筷子,这糯米藕凉了就不好吃。” 小丫鬟看了一会儿,转身离了花厅。来到厨房,将花厅上的事儿与雨姗说了。雨姗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厨房的短凳上想了起来,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好应对,看着打水的小丫鬟,再望望天空,眼前一亮,对上心来。 唤过小丫鬟,低声与小丫鬟说了。 花厅上。 王秀才道:“崔兄对不出来,快把崔家嫂嫂请出来罢。” 崔隽永正在为难,小丫鬟低声道出下联,崔隽永眼睛发亮,应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众人一片喝彩。 王秀才笑道:“刚才那丫鬟一说,你就对上来了,不是自己对的,这可不算。” 有人问道:“丫鬟,你且说说那对子是你对上的吗?” 丫鬟笑:“奴婢哪有这种本事,识得几字也是娘子教的。这下联是娘子对的,娘子与先生本是夫妻,她对出来与先生对出来算是一回事吧。” 王秀才逾发生奇,这对子他寻了很多人都未应出,今儿居然被个女子对出来,朗声道:“崔兄,今儿在下非见见崔嫂嫂不可。快请她出来吧!” 附和之间越来越多。 崔隽永起身,深深一揖,道:“各位见谅,娘子实在不便见客,请各位就莫要再为难在下了。” 皆是文人,自视君子,见崔隽永为难,也不便强势逼人。 王秀才道:“既是如此,改日崔兄一定将嫂嫂引荐给我们。” “好。大伙喝酒吃菜,来——” 众人喝酒聊天一直闹到日落西山,方才各自散去。 崔隽永将众人送离净莲居,小丫鬟开始忙碌地收拾起花厅。 他有些酒意,颇感疲惫,来到后院,就听到一阵机杼声,她又开始织布了。推开后院的房门,看着她的背影,崔隽永打了个酒嗝。 “往日饮酒之后,你不是最喜欢作画吗?笔墨我已经备好了。” 他借着酒意进入房中,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娘子,你跟着我受苦了。” “一点都不苦。是你给了我这样平静的生活。” “我现在已经能养活你了,就不要再织布了。” “相公,人坚持勤劳不难,但若变得倦怠、慵懒也很容易,就像你作画也一样,不能因为有了一点成功就放弃往更高的方向努力。相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若不努力,有朝一日就会被后起之秀所替代。” 崔隽永听她如此一说,满是愧意,捧着她的手,道:“手又变糙了。” “书房已经备好了荷叶尖,你快去吧,我再织会儿布就过去瞧你。” “好,你也早些歇下。” 崔隽永带着醉意离了织布房。 织布房不大,放了一张织布房、纺纱机,还有一张不大的小床,从小床的装饰摆设来看,应该是丫鬟的床。 柴违令府尹在桥头等候,他还是很好奇崔隽永的内人是何方女子。 夕阳拉长了柴违的身影,影子落在织布机上。 雨姗一边摆弄织机,一边道:“相公,回书房习画吧,我再织一会儿布……” 柴违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她皇后不做,居然和崔隽永藏身在洞庭深处,她本应穿上世间最华丽的衣袍,而今却与寻常的山野妇人没什么差别,忙碌于厨房、忙碌于织机前。 “相公……”雨姗柔柔地唤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夕阳的光影下,她瞧见了柴违,不是崔隽永,她微微欠身。 柴违大踏步进来,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在他心里,她是天下最尊崇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当初是谁说要做有益于民的人,是谁说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你告诫着本王做个好皇族,可是你……却私离皇宫,却忘了自己的责任,你是皇后,你怎么可以再私嫁男子……” 雨姗不想辩白,任谁看到今日的她都会是震惊。 余辉照映在她的脸上,柴违看到了她额上那一道难看的疤痕。是心痛,对于美丽的女子而言,容貌犹胜过生命,可她居然为了崔隽永自毁容貌。 “走,跟本王回京。这两年来,皇上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跟本王回去!” 雨姗快速地甩开柴违的大手。 “雨姗!” 她不会回去了,当她决定私嫁崔隽永,便把自己与过往一切剥离开来。她走到门口,合上房门,提着裙摆重重地跪下。 柴违大惊,欲搀,雨姗道:“听我把话说完。” ------------ 第249章 故人相逢(3) “我不会再回皇宫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我多少年来一直想要的。我只想做个平常的妇人,陪着他、看着他,隽永为我放弃功名,我为他放弃后位又没什么不可?”“回去做什么?回去看他一步步如何成为真正的帝王,还是等着有朝一日让自己也变得和后宫那样的女人一样,争宠夺爱,阴谋算计……不,我不要变成那样的女人。是柴迅让我最终拿定彻底离开的主意,你看这个。” 雨姗从小床下面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张皇宫侍卫的通行令牌。 “先皇千秋寿宴时突然出现的刺客给的,他临终之前告诉我有人派出暗卫行刺于我。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是柴迅。是他派的暗卫行刺我?天下有这样的丈夫吗?我怎能再回去,再回去就是死。我并不怜惜自己的性命,只是不甘心,近三十年,我从未体会到做一个女人的幸福就死了,所以当我离开皇宫的那刻,我就告诉自己,这一辈子我都不要再去谋算什么,只做个小女人,我要像天下所有真正幸福、快乐的女人那样生活。是隽永满足了我的心愿,是他陪我离开了京城。这两年,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平静、最幸福、也最自由的日子。” “你是皇族,你可以有实现抱负的机会,我是女人,能为他做的我已经做了。当年,我自请下堂,太上皇就曾提出要我助他夺权登基,说是只要我答应,就给我想要的自由。我答应因为我明白,倘若将来为帝的柴通,他一定会赶尽杀绝,不会给我和景天活的机会,那也是我必须和唯一要去做的事,所以我强迫自己为他搜罗人才,只望求得生的机会……” “今日我不回宫,也是求生的本能。现在我已经嫁人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以他的霸道与无情,他是绝不会原谅的,非但我得死,就连隽永也必死无疑。” “他会杀任何人,但他不会杀你。”柴违怎么也不相信,这枚令牌会是柴迅给暗卫的。 雨姗停顿一会儿,“那个位置足可以把贤人、圣人都变成杀人狂魔,何况是他?”“皇宫从来不缺女人,更不缺做皇后的女人,但是我需要现在平静的生活,隽永需要我,我更需要留在他身边。你若真要带我回去,就带走我的尸体……” 崔隽永听见织布房的机杼声止,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居然听到柴违与雨姗的对话。他冲进房门,大声道:“还有我的尸体。” “相公。” “娘子。” 两人紧紧相拥,这样的依恋,这样的柔情,足可以令任何一个男子嫉妒。两张脸轻柔的摩挲着,这样的幸福,又如此的快乐。 “你若真要带她走,就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不,隽永,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苟活。成亲那天,我们说好了,你若一刻死,我绝不活待二刻。”“我曾说过,嫁给你是何雨姗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哪怕只做你一刻、一个时辰的妻子,我都会觉得知足,况且我已经做了你一年的妻子。我很知足,真的,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每一刻都是赚回来的,我不在乎生死,只要和你在一起。” 崔隽永怜惜的、眷恋地揽着她的腰身,神情中皆是无畏,只有幸福与快乐的感觉。 柴违不愿看下去,他一直以为在何雨姗的心里只有柴迅,她也会这样的疯狂的爱、炽烈的爱,无怨无悔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曾想过,那个人或许是自己,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是。何雨姗居然会爱上崔隽永,这个柔弱的书生。 “秦王爷,你可以自己选择,若是要带我们回京,就带上我们的尸体,请看在当年我救过你女眷儿女的情份上放过我们,就当没有遇到我们,就当不知道我的下落。” 柴违紧紧地握住皇宫的通行令牌,心一阵剜心的痛。是因为它,她才决然地离去,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 “本王可以当作没看见,可是皇上……他派了很多的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那……就等你以后找到我们再说。我们多一天的时间,就多一分幸福。” 柴违道:“那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他知道了,会做出怎样的事?” “不过就是一死。” 柴违还能说什么,什么话在此刻都是多余,她连死都不惧,还会在意什么。他转过身去,道:“你们就当本王从来不曾来过。” 他走了,走得很快,没走多远,复又回转身来:“崔隽永,给一幅你的墨宝吧。我告诉杜大人,说自己是回来求画的。” 隽永方才放开雨姗,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就取了一幅画出来,这是一幅《远山秋景图》,整个画面宁静而致远,平和又富有沧桑感。 小丫鬟跑了过来,道:“先生、娘子,杜公子求见!” 柴违道:“是来寻我的。” “相公,送秦公子一程吧。” 崔隽永应了一声,将柴违送离“净莲居”,一直送到了明月桥外,崔隽永揖身道:“秦公子、杜公子走好!” 崔隽永回到家里,雨姗又坐在织机前,机杼声声传来,回荡在隽永的心头。 “你说,他会告诉那人吗?” “不会。” “你就如此笃定?” “是,因为他还不想我死。柴违看似不羁,但还算有情有义。” 崔隽永在一边坐下,道:“我们搬家吧?” 雨姗想了想,或许搬离这儿也不错,只是在明月村住得久了对周围的人都生出了感情,再搬一个地方容易,又得重新培训新的感情。 “我听说扬州很繁华,王兄就是扬州人氏,我们可以托他在扬州某处寻个落身处。” “我听你的。”雨姗柔柔地笑着。 崔隽永握着她的纤手,两人手牵着手离了织布房,二人的内室安置在书房的隔壁。吃了一些粥点,早早上床歇下,五更之后,崔隽永起来读书、习剑,他的剑法是在闽地时跟书院的武师学的,不算太好,显得有些笨拙,而雨姗则习练一会儿舞蹈,压压腿,活动活动筋骨。 中秋佳节,他们是在扬州的新家度过的,丫鬟和老奴依旧带着,他们是崔隽永收留的一对父女。 崔隽永每月初一、十五在家会客,其他时间都在习练画技,偶尔也与几个精通书法、丹青的朋友一起切磋,到了扬州之后,他的画技又更进了一步。 ------------ 第250章 风雨欲来(1) 坤正三年冬,秦王柴违巡查各地完毕,带着浩浩荡荡地队伍回到了京城。巡查期间每遇大小事皆是官文形势奏报朝廷,回京第二天就进宫见了柴迅,兄弟二人聊的都是各地民俗民情。 听罢之后,柴迅问:“可有她的消息。” 柴违稍作思索,何雨姗的话还犹在耳畔,很快回道:“不曾打听到。” 柴迅道:“朕快有些顶不住了,秋天时何保回京述职,再三请求要见皇后。朕千方百计寻了藉口将他打发走了,但他已经生疑。还有后宫的嫔妃,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私里都说皇后早就不在宫里……”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况且她已失踪这么久,皇上何不再立皇后。” 柴违本是无意的一句话,柴迅脸色俱变:“你怎么忘了皇后当初是如何救你,这个时候居然也和那些百官一样要朕另立皇后,还要朕学什么永康帝不妨立两后。外人如此就罢了,可是你,是朕的亲皇兄,她为朕付出多少你是知晓的,你不该说这样的话。” 柴违听他训斥,又想到了雨姗说过的话,小声嘀咕起来:“自以为有多重情重义,还不是把人给逼走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臣以为纸包不住火,皇上不如就对外宣布,说她已经……” 柴违的意思是想对外宣布皇后病殁,如此一来所有的事都解决了。 “朕找你来是商议的,尽出些没用的主意。下去吧,朕瞧着你心烦。” “臣告退!”柴违离开卧龙殿。 柴迅双手负后,望着屋顶,江湖的人该托的托了,各地官府也下了寻人的密告,怎么就寻不到人呢?偌大个天下就打听不到她丁点的消息。 “启禀皇上,花美人求见。” 花美人,是坤正二年春进宫的秀女,是他近来较为宠幸的嫔妃之一。 花美人携着宫娥,手捧莲子羹道:“皇上,婢妾送夜点来了。” 柴迅吃了一几口,原以为柴违此行能带回她的消息,不曾想依旧没有。“美人乃是江湖中人,你给朕说说,偌大个天下怎的就找不到人呢?” 花美人听完,笑道:“婢妾只知道江湖寻人有自己的规矩,就是找天下第一消息楼,只要肯出钱,什么人都能寻出来。” 柴迅笑:“可是京城郊外的顺遂居。” 花美人正色道:“对啊!” “这两年朕付的钱够多了,接了第一笔后来就不肯再接,只说寻不着。” “寻不着?天底下哪有不愿要钱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出了更高的钱封住他们的嘴,令他们不能查找。” 一语点醒梦中人,柴迅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接了第一次的定金后,之后就不再接了。竟是有人出了更高的钱。 “不久前,听我父亲说,近来江湖又成立了一家新的消息楼。他们若真是买断了消息,这家消息楼的一定没买,皇上不防派人去找他们帮忙。” 花美人离开后,柴迅就派得力的心腹去那家消息楼,花了重金静静等候着消息。 十日后就转回了消息,当柴迅启开红纸信封,上面写着:扬州,梨花村,净莲居。 她在扬州,花美人的猜测不错,是有人封住了她的消息。 柴迅得到消息,雨姗在织布的时候,就听小丫鬟在屋外叫道:“鸽子,有只鸽子。” 她奔出房门,门外的草地上停息着一只鸽子。抓住鸽子就从脚踝处的小玉环里取出一张纸条,只有简单几个字:那人已知下落,赶紧藏身。 在梨花村住了不到半年的他们,被迫再度搬家,这一次不存在买房的问题,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们就租下一处房宅。 雨姗搬离梨花村的第三天清晨,就有官兵寻上了门,只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宅院。 正巧王秀才也来拜访,见到官兵颇有些吃惊。 “告诉你们,住此处的人乃是朝廷钦犯,知情不报同罪。” 王秀才还是不信,只是他们离开也没有打声招呼,往后再要找崔隽永如何去寻。 带头的官兵见扑了空,气不打一处来,交不出人他们也不好向上面交待,目光落在王秀才身上,厉喝道:“抓不住他们,就带他回去,走!” 依旧派人守在梨花村的旧居里,但凡有人过来,就索性一并抓了。 一时间整个扬州弄得人心惶惶,净莲居士崔隽永乃是朝廷钦犯的事很快就传扬开来,与他交好的儒生、秀才十之七八都入了大狱。 柴迅坐在卧龙殿,又另付了重金打听雨姗的情况,这次传来了消息:坤正二年中秋,嫁崔隽永为妻。他顿时觉得头晕脑胀,无论她做得有多过份,他一直相信,她不会背叛他,然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易嫁他人,不顾皇后尊崇的身份,不顾一切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而他却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如今已是别人的妻。 怒火乱串,像爆发的火焰,似奔涌的洪潮…… 他不可遏制地摔碎花瓶、杯盏,将龙案推下石阶,整个卧龙殿一片狼藉。 “何雨姗,何雨姗,朕要你付出代价。” 厉吼声久久回荡在卧龙殿的上空。 雨姗进入书房,隽永已经站在案前发了很久的呆。 “我们不能累及无辜的人,这几日官府抓了十二个人。” 他们都是崔隽永在江南一带结识的文友、知己,而他们关入大狱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累及了自身。 雨姗无语,从一开始她就想到会有今日的事发生。 隽永道:“雨姗,我想去官府。在他心里,你还是皇后……” 因为柴迅爱着雨姗,所以他不会残忍地待她。 “我是崔隽永的妻子。” 当她与崔隽永成亲,以往的一切都成过去,她只是他的妻。 他重复道:“雨姗,我要去官府。” 她听见的,“我陪你去。若要下狱,我们也要在一起。” 一夜痴缠,一夜眷恋,有愧,有疚,还有她满腹的深情与深深的依恋,辗转难眠,纠结在罗帏之中。 ------------ 第251章 风雨欲来(2) 天亮了,他穿上干净的衣袍,她也在嫁他为妇之后第一次穿上了鲜亮的衣衫,额上的疤痕清晰可见,从左眉而上,占据了整个右额,像一条触目惊心的毒蛇盘桓在额上。 抛下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给侍候过他们的家奴、丫鬟,手牵着手,像两个孩子,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两个人站在扬州城官府门前。 “什么人?”官差问。 “崔隽永(何雨姗)。” 她躲避了两年多,既然避不了,她就选择坦然的面对。 扬州府尹杜大人听到何雨姗几字,一路小奔到了公堂,忙忙俯下身,斥退左右,高声道:“皇后娘娘,下官不敢当……” 她昂着头:“这里没有皇后,只有崔隽永和他的妻子。” 杜大人怔住,看着雨姗:“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贵为皇后……” “不,我是崔隽永的妻子。”只是他的妻子。 杜大人见不能令她改口,道:“若是你坚持这么说,在下只好奉旨将你二人押解回京。” “大人请便,但是民妇希望大人能把我们关在同一间牢房,民妇在这里多谢大人了。”她俯下身子深深一拜。 杜大人满是无奈,长叹一声道:“来人,把他们打入大牢。” 狱卫将他们押入狭长的牢门,一股扑鼻的恶臭味迎面扑来。 “崔兄,崔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隽永不曾应话,先进入牢门,俯身用衣袖拂去凳子上的尘土,怜爱地道:“娘子,你坐。” “相公,你坐。” “你坐,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一定很累了。” “我不累。”雨姗笑容盈人,拉着他的大手,两人坐在不宽的凳子上。 旁边的书生,满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兄,你真是朝廷钦犯吗?” 二人目光交错,雨姗道:“就算死,我也陪着你。”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不离不弃!” 她依在崔隽永的肩头:“相公,真爱不是错,可我们不能累及旁人。” 虽没有承认自己是钦犯,可雨姗那句“真爱不是错”已经明确了她们被抓的原因。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雨姗,即便额上有一道难看的疤痕,但她的风姿依旧无法掩饰。是一个美人,一个倾国绝色的女人。 次日一早,官府下令放了王秀才等一干十二人同时,官府也将崔隽永押上了囚车。 而他们就要离开扬州了。 官牢里一片寂静,他和她相依相偎。过往点滴像一涓细细地流水,淌过心底,越过记忆,一起品味走过的路程,一起回味。 崔隽永呢喃细语,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悠悠道:“与你别后再见时,我和朋友凑了五百金想见她,她却未收分纹,反而劝我们以后再不要去那种地方……” 雨姗也努力地回忆着:“还有百合带你去我房里那次。” “对,你送了一包自己亲制的百花茶,很可口。” 他们就像在讲叙别人的爱情故事。 她笑对困境,他淡然以对。结为夫妻,也曾静静享受过夫妻的快乐,对他们来说这便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后来,你离开了百花坊,我才听说是我父母私下找了她。当时很生他们的气,气他们逼走了你。” “不是他们逼我,而是我要去给儿子寻医访药。” 崔隽永笑了,温和而纯粹的笑容。 “再见你,是在豫王府的石桥上,你依桥而站,你身后的凉亭坐着豫王和他的妻妾们,当时我看到你就心疼极了,这样的你他怎舍得伤害。你冷眼看着他与那些女人们打情骂俏,那天,我才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不该逼你回到他身边,不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 “不,你没伤害我。因为有你,我走过很多最艰难的日子。” 隽永于她,就像是一轮灼烈的太阳,让她感觉不到漫长的黑夜。 一问一答,你一言我一语,回味着那些走过的点滴。 “再后来,你带着孩子离开了豫王府,为孩子寻医问药,一去又是很久。当我们再度见面,你挣脱了豫王妃的虚名,却被先皇封为华国夫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平静的生活。可是先皇承诺,只要我助他登上帝位,就还我自由。我必须答应先皇,若不答应,有朝一日或许连孩子的命都保不了。我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为他寻医问药,怎么能看他死去……” “是啊,你是一个很好的母亲,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苦。”崔隽永笑着,“那天,我听说你要离京,便禀了父亲随你而去。”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蜜语甜言,只有两颗彼此牵挂的心,艰难地走到一起,将世俗抛于脑后,将危险置之不顾。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一路走来的不易,坐在窄长的凳子上,太窄咯得屁股生疼。她小心翼翼起身,生怕坐在一侧的崔隽永跌倒。 透过牢房的小窗,望见了头上的明月。月华如霜,孤傲冰冷,就似她曾经的心,是崔隽永融化了她的心。 明天,他们就要上路了。被押解入京,或许是一死,或许是比死还要沉重的羞辱。 “你是文人、儒生,我担心这一路会受尽羞辱。” “为了你,我不怕。” “生死又何妨,只是看你受辱我会难过。”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那么,就为我坚持下去,不到最后谁也不要放手。” 牢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与她的对话,平静得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他们是人人称羡的仙侣璧人,他们是才子佳人,却没有所有璧人、佳侣的美满故事,一见钟情,却生有误会;一往情深,却难有始有终…… 那又如何? 爱过便是一生,拥有过便是一辈子。 他的心始终如一,她的心唯他真爱。 在真心真意的情感面前,苦难与折磨都没什么,它们就像欢笑一样,只是生活里另一种色彩。五味的人生,亦如五彩的颜色,有甜有苦,有红有绿,他们都细细地品味。 “大不了便是一死,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愿了。” 雨姗柔柔地说着,明眸里水雾迷蒙,面容里透出别样的平静,是对得到快乐、幸福的眷恋与不舍。 ------------ 第252章 反算计(1) 多想让结为夫妻的光阴停留,最好能停一辈子。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知道这不可能。当他们离开京城,当他们结为真正的夫妇,就已经猜想得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不让她爱,柴迅可以三宫六院美人逾千,却要她必须守着他,成为他数千女人的一员。为什么她就不能寻求自己的幸福,只要她这次不死,她的心依旧不变。 崔隽永俊颜苍白,珠泪盈睫,是怜惜,是心痛,一幕幕白衣倩影,浮光衣影掠过幽眸眼底。尘封记忆如此清晰,而今良缘佳偶前程难料,或许白骨红颜,生死相别,让他如何甘心。到手的幸福,将如烟幻化;曾经的快乐、痛苦,都似一场繁华梦阙。 虽说得轻飘、淡然,心下的惶恐不安,像一个魔咒压在心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胆怯,与她结夫妻是他今生最大的心愿。 一夜难眠,徘徊缱绻,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唯有深情的相依,她依在他的肩头,陪他望着牢窗外的夜色。 次日,官衙差役十余人将他们夫妻提出牢狱,崔隽永以朝廷钦犯之名关入囚车。 雨姗未押,而是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进入马车前,她笑容灿烂的望着崔隽永。 目光相对,是那样的凄美,婉绝。 京城的路变得很近。 突然希望京城可以更遥远一些,可以多送几次水到他的囚车前,可以在依在囚车前与他说话。 京城近在眼前,入京那天,周围都是百姓,或抛鸡蛋、或丢菜叶不停地飞向崔隽永。 “长得人模狗样,居然会是淫贼,真该死!” 雨姗的心跌入痛苦的深渊,看崔隽永受苦比死了还要难受。 崔隽永被打入天牢,而她则被送回了皇宫。 “娘娘请下车!”是太监的声音。 她走下马车,她还不想就这样死去,她不甘心这样死,不甘心因为自己的缘故祸及崔隽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和隽永在一起。 映入眼帘的是温泉宫巨大的匾额,宫人推开宫门,水雾缭绕,幕幕轻纱在风里飞舞,如今是几月,四月还是五月?她已经分辩不清。 “娘娘请跟奴才来。” 在太监一路引领之下,她站在了温泉池畔,还未瞧得仔细,身后被人重重一推,整个人跌落温泉池,浑身湿透,扑腾着泉水,水滴从头上直流下来,犹如带露的鲜花。水雾之中站着一袭龙袍的柴迅,双手负后,怒容丛生。 雨姗还未看得真切,柴迅跳入温泉,将她的头按入水中,冷声道:“太令朕失望了?将朕置于何地,竟敢易嫁他人。该死的女人,朕待你还不够好?把自己洗干净,朕不要在你的身上闻到野男人的味道?你洗,给朕洗……逃出皇宫私嫁他人,当朕是什么人?看来是朕待你太好了?” 雨姗被按在水里,呛了几口水,再被他捞出水来,不停地咳嗽。 他恨她。 她才应该是那个该恨的人。 柴迅伸手撕扯着她的衣衫,用力将他推开,转身爬上了泉池,站在白玉石阶上,直直地望着他的脸。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曾经,她拥有一张倾国之色的面容,额上的疤痕触目惊心。 雨姗推开他的手,不让他的大手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是他干的吗?你选择了他……” “和他没关系,这是我自己弄的。”她冷冷地应道。 “为什么?” 她转过身去,不看他的脸,目光落在泉水上:“你想把他怎样?” “引诱皇后,凌迟处死。” 抬起头来,迎视着柴迅的脸,这样的脸曾在年幼时无数次温暖她的心,可而今最后的温暖不在,每每忆起只有心底上升腾的寒意。 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她提起湿透的裙子,重重地跪在他的脚下,卑微得像个宫奴:“民妇恳请皇上宽恕我们,放过我,放过隽永。皇上后宫佳丽如云,而我是个让你背负了太多耻辱的女人,请成全我们……” 在他的心里,她总是那样的刁蛮而孤傲,何时会跪地、俯身去相求。柴迅心中更怒,托起她的下巴:“为了他,你居然跪下求朕,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啊——” “是。”抬起了高傲的头,“若是崔隽永有事,我也不要独活。我爱他。请皇上放过他。” 他一直想听她说一句:我爱你。今天听到了,不是说给另一个人,“她爱他”,她爱着崔隽永,他怀疑过章谨、宇文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崔隽永,那个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崔隽永就这么好,以前是章诲,现在是他,就因为那样一张脸,你竟敢背叛朕……” 她不要被他羞辱,更不要被他折磨。 再多的痛苦,她都可以忍受,但不要再成为他的女人。 “皇上,在雨姗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以前深爱着章诲,现在是崔隽永的妻子,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何雨姗,朕不会成全你,朕要一点点的折磨他、折磨你……”他挥袖一推,她再度跌落泉池,溅起水花无限。 他疯狂般地冲入温泉池,用力撕扯着她的罗衫:“你这辈子只能是朕的……” “不是,从来不是。即便当初我是你的女人,可我的心从来不曾爱过你。柴迅,以前你是我的弟弟,后来,后来你把我们之间仅有姐弟情份也折腾得没有了。” “现在重新开始。” 她的心早已经属于崔隽永,不离不弃的相随,江南的夫妻情深,让她如何忘?那才是她一直以来渴望得到的真情,今生今世她的心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不要碰我,不许碰我!”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将他重重的推开,双手护在胸前:“你不能碰我,我……是崔隽永的妻子。” 不许碰她,要她跪在他的膝下求他要了她。 柴迅想着,退出温泉池,出去片刻,再回来时,雨姗呆呆地坐在温泉池的石阶上。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瓷瓶,上面写着“天仙露”。 ------------ 第253章 反算计(2) 她不要服药,更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承欢他的膝下。 她步步退让,他步步紧逼。 就在他接近她的身子时,“倏——”软剑生风,她已从腰间拨出柳丝软剑,剑如灵蛇飞扑瓷瓶,只一刹,瓷瓶化成了碎片,药汁撒了一地。 “你竟敢拨剑与朕对抗,何雨姗,你刺进去啊。” 她不刺,因为他曾是她最心爱的弟弟;她不刺,因为他是大越的帝王,他若死整个天下都乱了。 就在她迟疑的霎时,他握住她的手,夺下软剑,用力按下她的头部,她的头贴在白玉阶上:“把药给朕吃进去,你吃!” 她的鼻翼碰触到地面,她的嘴唇触到了药汁,她不要服天仙露,她不要做出对不起崔隽永的事。频住呼吸,不让自己吞唾沫,不要中毒,也不可以中毒。 不知过了多久,柴迅估计她已经触到了药汁,这才放开双手。 她扒在地上,没有抬头,只是将唾液蓄在嘴里。 柴迅冷冷地道:“来人,替朕宽衣,今儿朕要好好地侍候皇后。” 她早就不是他的皇后。 雨姗走近温泉,低头吐出唾汁,捧起泉水吸入嘴里,漱了个口再吐出,如此往复。她恨天仙露,甚至开始恨起柴迅来。 他不是她曾经认识的柴迅,变得如此冷漠与残忍。她疯了一般地将天仙露用脚推赶到水里,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 雨姗抬起头来,看着周围晃动的人影:“来人!” “皇后娘娘!” “去后宫,带八名美人过来。” 她离开近三年,他的后宫再度充实嫔妃,他的对象应该是他的嫔妃,而不是她,她已不再属于他。 她俯身拾起地上的软剑,用剑锋割破了手指,她走近温泉,洗去指尖的血液,重新藏入腰间,她不要再被他轻易地夺去。 他在宽衣,而她则躲在屏风后面快速地换上干透的衣衫。 待他出来时,看不到她的身影,她缓缓走出屏风。 柴迅冷冷一笑,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朕今儿倒要瞧瞧你还能抗药到何时。” 她坐到一边的软榻上,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女人的莺语声:“皇上,皇上……” 八名年轻貌美的嫔妃鱼贯而入,雨姗道:“皇上传你们侍浴,大家都入泉池吧。” 众嫔妃应了一声,纷纷解开罗衣。 柴迅拨弄出水响,道:“朕今儿倒要瞧瞧,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八名女人簇拥着柴迅,他不是狼,此刻却变成了羔羊…… 柴迅意识朦胧,脑海里涌现出奇怪的景象,都是男女缠绵的画面,看不清身边的女人是谁,只是不由自己。 一名嫔妃惊叫一声,被柴迅压在身下。 雨姗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至色男人属帝王。这句话还真是不假。她转过身去,道:“各位就好好侍候皇上吧。” 怎么回事,中毒的不是她么?为什么他会难以控制,把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视成是她。 雨姗离了温泉宫,脑海中全是崔隽永的身影,她一定要去天牢探他。转身折回温泉宫,在柴迅宽衣的地方拾起了令牌,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她连死都不惧,还会畏惧用这令牌。温泉池方向传来嫔妃们的娇喘声、惊呼声,不用看她都知道,此刻那边正乱成一片,以今日的情形,恐怕柴迅一时半会儿都抽不开身。 耳畔她又回响起华俊说过的话:天仙露与血相融还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效果,男人会对鲜血的主人产生极强的依赖与中毒性,但这种药效只能用一次,因为一个男人不可能同时中几个女人的毒,只能是一个女人。 她并不想害柴迅中自己的毒,只是不想任由他的摆布。 雨姗并没有回栖凤殿而是折去了刑部。 她手握着刻有“如朕亲临”字样的令牌:“带本宫去刑部天牢探望崔隽永。” 刑部官员应了一声,领雨姗来到刑部大狱。 牢房两边传来声声痛苦的呻唤,还有人大声地喊道:“冤枉,冤枉啊……” 在一间光线黯淡的牢房间她停住的脚步,木架上绑着一个男人,嘴里塞着一截木棍,两侧各站一名太监,其间一位年老的太监道:“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敢引诱后妃,老子阉了你……” 小太监诡异地笑着,发出阴森可怖的声音。 雨姗定睛细看绑着的人正是崔隽永,急步进入牢房,桌案上摆放着刀子、盘子,上面还有两枚豆状的东西,头脑一阵眩晕:“隽永,隽永……” 老太监审视着雨姗。 雨姗一声厉吼:“大胆,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你们竟敢对他施以宫刑?” 小太监低下头,忙道:“回娘娘话,我们还未对他施刑。” 她不信,快速取下崔隽永的棍子:“隽永,你真的没事吗?” “雨姗,你怎么来了?” “我奉皇上旨意,带你进宫说话。” 亮出令牌,见牌如见圣旨,众人高呼万岁。 雨姗扶上隽永,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紧紧地扶住,离了刑部天牢。 雨姗看着眼前刑部天牢外的空地,一边是回宫的路,一边是逃亡的路:“相公,怎么办呢?” 她压低嗓门,道:“令牌是我趁皇上沐浴之际偷出来的,这会儿他正与众多嫔妃忙得欢。只怕药效一过,他就会派人追过来。” 隽永道:“不如我们逃到蜀越或北凉去?” “触怒柴迅,他一定会拿崔老丞相开刀,然后再拿何府人下手。如此一来,到时候我们走不远还得回来。” 若是回来,岂不被柴迅治得死死的。 两人往皇宫方向移去,雨姗一边走,一边拿定了主意:“我们就双双回宫,再找他长谈一次,若是不然,再另想他法。” 皇宫,勾檐斗角,蟠龙盘绕,处处皆是一幅金碧辉煌的华丽之景,可心头却说不出的纠结。 近了琉璃宫,雨姗扶住崔隽永:“从今儿开始,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为什么不回栖凤殿?” “你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妻而非皇后。琉璃宫素来都是住宫外女眷的地方,我们是客人自然应该住在属于客人的地方。” ------------ 第254章 反算计(3) 两人相依进入琉璃宫,几位侍候的宫娥见到雨姗,正待问雨姗亮出令牌:“好生侍候。派人去禀告皇上一声,就说他的姐姐、姐夫暂住琉璃宫。” 宫娥认不得雨姗,得了吩咐飞快地奔去禀告。 雨姗拿出令牌,令宫人去太医院传来太医,给崔隽永敷上创伤药,为他换上干净的华袍。 夜幕合拢,华灯蒸蔚,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稀疏的黑暗里,旷寂而冷清。 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 崔隽永哪里能睡着,满心都是担忧。 雨姗道:“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应付的法子。”反正世人都道她刁蛮、放纵,这些年她白白地担了骂名,不妨就再刁蛮任性一回。 隽永正要坐起身,雨姗示意他躺好。 “你到底想到什么法子?” 雨姗笑而不语:“总之,这个法子好使便是。” 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众宫娥、太监簇拥着柴迅,宫灯之下映衬出他伟岸的身子。 雨姗一路小奔,蹲下身子,高声道:“民妇柴流锦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柴迅就知道她拿了令牌而不逃,就一定有了应对的法子,没想到她居然会自称是柴流锦,流锦可是他的亲胞姐。 “哟,皇上弟弟这是怎的了?今上中午姐姐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瞧你在温泉宫那销魂的样子应是很满意喽!” “何雨姗,你……”明明是他的女人,居然爬到他头上自称是他的姐姐。 “皇上这是怎了?民妇可不是你的皇后,我是流锦,柴流锦啊,怎么连你也认不得了?不过也难怪了,我和雨姗自幼一起长大,容貌相似,有几个人认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你再将我认错,唉,就着实不该了。”既然无路可退,她就斗玩到底,要么成功,要么双双丧命,她不惧死,可却不想就此轻易丧命。雨姗不待柴迅回过神来,转身道:“相公,相公,快起来拜见皇上,虽说你是姐夫,可在这儿便是君王与百姓。” 崔隽永强忍满身的鞭痕爬了起来,在雨姗搀扶下双双跪拜。 柴迅气得浑身打颤,他想到了各种方法,不曾想她自称是柴流锦,就这一点就令他无法下手。 “你……你不是中了天仙露?” “皇上弟弟说得是,民妇是中了药,这不是风风火火去找你姐夫解毒么。你应该不会怪罪民妇的啊……” 崔隽永不知道他们又说的是什么话,有些听不明白。 “朕怎会中毒?” 雨姗洋洋得意,故作顽皮地道:“民妇偏不告诉你。” 长久以来积压的痛苦要如何消除,自然非得气回来不可。 中毒的是她才对,可他却中了毒。 柴迅衣袖一挥,众人退去,琉璃宫内唯留下三个人。 崔隽永伸手去取茶杯,雨姗一把夺过:“你可得小心我这个弟弟,他万一将你毒死了,还不得害我守寡。让我先喝!”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浅饮一口,确定无恙方才递与崔隽永,她满目痴情地凝视着他,这样的专注,这样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眼神。 妒嫉、怒火同时蒸腾,柴迅紧握拳头。 “皇上弟弟,我可告诉你,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绝不苟活。到时候你还得落下毒死姐夫、逼死姐姐的骂名。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你在杀了大哥之后,已经不在乎再多杀两个亲人。” 她这话就是在讽刺,为了应对他的逼近,她可谓用尽了法子。居然自称是柴流锦,他总不能强娶自己的姐姐为妻。 柴迅冷笑着:“明日朕就叫人来辩认,看你到底是何雨姗还是柴流锦?” “息从尊便。” 雨姗陪隽永吃了些糕点。 柴迅愤然而去,一切都变了样,他费尽心思将她寻回来,她居然不承认自己是何雨姗。 柴流锦,柴流锦早就已经死了。 他定要将她打回原样,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段会更惨烈,不仅要引诱她的崔隽永付出代价,更要让何雨姗付出代价。 为什么要弃他而去?为什么要易嫁他人? 想到这些,他的一颗心揪结成团,拳头紧握,真恨不得立马将崔隽永千刀万剐。 柴迅离了琉璃宫,大声道:“来人,去通知秦王、义安夫人、所有认识皇后的老人,明儿散朝之后要在卧龙殿一辩真伪。” 次日,近午时时分。 卧龙殿太监将雨姗与崔隽永宣上大殿。 看到突然出现的雨姗,众人皆是一片惊疑。 雨姗微微欠身:“柴流锦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流锦见过二哥,千岁千千岁!” 柴违顿时回过神来:“哦,多年不见,流锦妹妹可好?” 柴迅厉喝道:“老二,连你也帮着她,你可瞧清楚,她是流锦吗?” 耳畔又回响起雨姗说过的话,或许她也是被逼,只有说自己是流锦幸许才能有一线生机,若说是何雨姗,皇后易嫁让帝王的颜面何存。 柴违拿定主意,道:“皇上,虽说多年没见过流锦妹妹,可她的模样为臣还是大体记得,虽和小时候不大一样,可这不就是流锦吗?” “义安夫人。” 听叫到自己的名字,义安夫人上向前几步,看看雨姗,又望望柴迅。 说是…… 还是,说不是…… 倘若说是,何雨姗犯的可是死罪。 若说不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让皇上瞧出她的不忠,这下辈子的饭碗可就不保了。 “流锦见过夫人,何皇后生前可没少说夫人的好话,夫人大德流锦定当代何皇后尽孝跟前。” 义安夫人好不纠结,道:“回皇上,老奴老眼昏花,着实辩不出她是锦华郡主还是皇后?” 都不敢认,柴迅很快就想到了碧菱,她在雨姗身边侍候多年,大声道:“来人,传碧媛。” 碧菱在一年多前产下一子,荣升为碧媛。 雨姗总是抢先一步说话,碧菱站在大殿上,看到雨姗微微一愣。 雨姗道:“柴流锦见过碧媛娘娘!” “碧媛,你且仔细瞧上一瞧,她可是皇后娘娘?” 碧菱有愧于雨姗,也是因为她被临幸之后雨姗才愤然离宫。一双眼睛惊慌不定地四处张望,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 第255章 坦承实言(1) 柴违道:“皇上,她明明就是我们的妹妹,你为何定要说她是皇后。皇后不是常年卧病在栖凤殿吗?而她是昨儿才随崔隽永回来的?” 碧菱听秦王如此一说,壮大胆子,道:“回禀皇上,虽然她酷似皇后,但不是皇后。皇后温婉贤淑,可这女子半点没有皇后的风姿。” 雨姗见碧菱也帮着自己说话,一改往昔的温和,扮出一副泼辣样子,一掌重重拍在碧菱肩上,朗声道:“我就说我是柴流锦,可你偏说我是皇后。我说皇上弟弟,皇后真的不在宫里吗?你不会是思念成狂,把自家的姐姐也认成是皇后吧?这可不好,传扬出去会被天下人认为失了伦常……” 柴迅一张脸气是苍白,一会儿又转为铁青色。本想治她一治,不曾想竟被她倒打一靶。 目光相遇,柴迅霸道,雨姗犀利,刀剑般的目光交融,谁也不让谁。 义安夫人此刻见大势所趋,很明显所有人都在帮着雨姗,身为雨姗的干娘,她也必须帮着,忙道:“皇上,就她现在这气焰确实是锦华郡主。” 柴迅突然忆起,江宁候府可还有一个现成的锦华郡主,笑道:“朕可记得锦华郡主嫁入江宁候府二公子为妻。” “皇上弟弟真是好记性,你不提我还不生气,你这么一提我真是好——生气。当初可是你答应要把我嫁给萧二公子的,可临了跟前,你又说那家伙无恶不作,硬是让流霜姐姐嫁了。你不关心我的婚事,我才在流霜离开之后一走了之。我踏遍天南海北,好不容易才觅得崔隽永这个如意郎君。皇上要不要把他们夫妇也召回京师,问一问她是不是流霜?” 柴迅有理说不清,还讨了一肚子的气受。更可恶的莫过于这些人,他们明明熟识雨姗,偏偏都说她是流锦。 柴违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皇上登基已有几载,重赏有功臣子,也宽恕了为兄之过。为什么就不能善待自己的两个姐姐,传扬出去这着实不成样子。臣万死恳求皇上,请皇上念在先皇份上,厚封流霜、流锦。” “二哥说得是,而今我住在宫里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让崔隽永一个大男人住在宫里实在有失体统。若二哥不弃,妹妹想到二哥府上住上几日。” “这个……” 不就是恢复当年在大越皇宫里的刁蛮、泼辣,她现在可是豁出去了,拽住柴违的衣袖撒娇道:“二哥,你就让我去吧。你说如今流锦多可怜啊,同胞弟弟居然不认,二哥既然认了我,就让我们夫妻到你府上小住几日。二哥,你若不收留,流锦可真没地可去了,你就收下我吧……” 柴违心一软,道:“皇上,臣就先带他们回府了。自家兄妹比不得外人,若是她真无地可去,传扬出去,真真是失了皇家体统。”深深一揖,“流锦、妹婿,跟本王走吧!” “臣(流锦、崔隽永)告退!” 柴迅气得暴跳起来,指着雨姗的背影:“你们……都是皇后身边的人,难道你们真认不得她,她是皇后!” 碧菱这回铁了心,她已经对不起雨姗,不能再对不住她,咬咬牙道:“回皇上,她看起来的确很像皇后,可娘娘脸上完美无瑕,而那个女子额头有道伤痕,言谈举止远不及皇后娘娘……” “皇上,老奴也瞧着不象。” “够了!”柴迅明白了,这些人都帮着她。握紧拳头,厉声道:“何雨姗,你别以为这么做就能够逃出朕的掌心,朕一定逼你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一行三人远离了卧龙殿,柴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望雨姗与崔隽永。 “秦王勿须这般瞧我,我也没有法子,要么唯有一死,只有这样才能有活路。” “以他的性子不会就此罢休,他肯定会派人回晋地。” “回晋地查什么?当年他返回晋地,我的身份一直都是锦华郡主,就算是流霜也一直认定我们是亲姐妹。母亲、何保、流锦死于晋阳之乱的大火中,三具尸体紧紧相连,分都分不开,索性就将他们三人共葬一穴。到时候他若再问,我就可以抵死说那死去的是何雨姗。” “如此一来,问题又出来了。如果何雨姗已死,那现在皇后又作何解释。” “大不了,就说她本是青楼女子,为了接近柴迅冒充的呗。” 柴违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简单:“昔日你做那么多,都是为了帮他,一句轻松的冒充就结了?” “结了。有些事如果一味纠缠下去,伤己伤人,不如糊涂些的好,如果皇上真是聪明人,他就应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他若固执追查,大不了就是咬定我是何雨姗,不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在这之前,我还不想拉相公陪我一起死罢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求死的。” 柴违大笑:“本王今日算是领教到唯女子难缠。” “今日这么一闹,我还真寻到年少时的感觉。想当初和迅儿初入大越皇宫,为了护他,我就是这般刁蛮任性……不错,这样纠缠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崔隽永苦笑,“娘子的机警胆大,我今儿算是领教到了。” “以我对柴迅的了解,他也会来横的。不怕明刀就惧暗箭,现在可要小心了。” 柴违道:“本王倒是乐意看你们斗法,就看谁更胜一筹。你说皇上派暗卫刺杀你,到现在本王都不信。若不是他心里有你,他完全可以赐死你。” “永远不要用常人的观念猜踱帝王的心思,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可是有道理的。” 柴违认同这个观点,就像今日他说雨姗是流锦,也是冒了大险。 “能请二哥帮个忙吗?”二哥两字唤起来异常的顺口。 柴违道:“什么?” 雨姗想了片刻,先置死地后生,她这一生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大妄为,敢寻常不敢做的事。“明日上午散朝之后,想请二哥约皇上到秦王府一坐。” “娘子。”崔隽永紧张起来,这不是羊送入狼口么。 “今儿晚上,请二哥去一趟右丞相府,务必把我的亲笔书信呈给宇文鉴。” ------------ 第256章 坦承实言(2) 柴违恍若忆起,宇文鉴当年可是雨姗推荐给柴迅的,推荐之功想必宇文鉴也还记得。 雨姗定定神,柔声道:“相公此次为我吃了苦头,你安心习练丹青就好,上苍给了人不同的技能,相公的才华在丹青,而秦王二哥的才华则在治国安民。” 言下之意,她亦是有自己的才华。 柴违道:“你的才华是与皇上斗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死就生,既然已嫁与了相公,我就不怕再冒犯皇上。重拾姐弟身份于他、于我未偿不是件好事。” 雨姗精神抖擞,出了宫门,回望皇宫,她挥动双臂:“宫外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自在。宫外好啊!” “可是天下又有几人能看透?” 有柴违相助,还义安夫人和碧菱帮忙,这对雨姗不再是冒险的打赌,而是一次真正的计划。一定要让自己成为流锦,从现在开始她也只能够是流锦。 人生有时候就在一个圈上兜转,十几年前,她以流锦的身份陪在柴迅身边;十几年后,她又以流锦的身份离开他的身边。 柴违令大管家将他们夫妻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庭院里,可以让崔隽永安心地绘画。何雨娴请来了郎中给崔隽永瞧伤,亲自带着婢女给崔隽永煎药。 黄昏时分,宇文鉴来到了秦王府。 “你是在下见过最大胆的女子。” “我素来胆大狂妄、放恣刁蛮。” 雨姗并不认为这是讽刺,反而认为这是对她的赞赏,请宇文鉴坐下,寒喧几句之后切入主题。 “表哥在皇上身边亦有数载,此次我想以柴流锦的身份绝处逢生,想迫他放手,表哥以为我有几成把握?” 柴违与崔隽永皆是吃惊,因为之前从未听她提过宇文鉴与她的关系。 宇文鉴这两年留了个八字胡,在皇宫表白了自己对雨姗的好感后,坤正帝挑了五名美女送给他。他本无心女色,可轮不住五名美女的投怀入抱,到底是乱了心性。 “我不认为你有多少把握,除非你有什么法子说服于他。” 雨姗会意地笑了。“迅儿的性情我又何偿不知,有时候固执起来任何人的话恐怕都听不进去。不过,我也只能再尽力试试,成与不成皆系于此。” 有了宇文鉴的建议,雨姗心底更有把握了。 她期待着柴迅的重逢,这或许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袒承心事,也有可能将是人生里最后一次谈话。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又开始莫名地担心柴迅拒绝与她见面相谈。她像是一个等待判刑的钦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为了避免柴迅见到崔隽永再生敌意,雨姗特意借了秦王府的书房一用。 为了掩饰自己不安的心绪,她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 “朕还以为你有多逍遥自在,原来还是心有余悸啊。” 雨姗倏然起身,款款行礼:“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 柴迅径直走到书房桌案前,占据了主动的位置落座。 柴违亲自为二人捧来两盏热茶,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今日,我想与皇上进行一次长谈,不是皇上与皇后,不是姐姐与弟弟,只是男人和女人的谈话,皇上认为可以吗?” 柴迅笑:“你怕了?害怕朕杀了崔隽永,害怕朕不放手?朕还告诉你,朕就是不放手。” 雨姗浅淡一笑,如今计较谁胜谁负又有何益,况且她要的不是输赢,而是余生的平静与幸福。 本想让他先问,可看他得意的样子,根本就是一种挑恤。她亦只好先开口:“皇上喜欢雨姗哪里?” 柴迅想了一会儿,道:“你有情有义,你美丽妩媚,是男人都会喜欢。” “皇上以为什么是爱?” 柴迅又道:“爱和喜欢是一回事。” “雨姗以为喜欢,可以是欣赏、敬佩,可以做朋友。而爱是不可替代,唯此一人,不愿分享,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他和她对爱的不同理解。 “爱有亲情之爱,父母爱、兄弟姐妹爱;友爱,朋友之爱;唯独爱情是属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对雨娴、何保和皇上、宇文鉴,属于亲情之爱;对秦王、陈文翰,属于友爱。” 在她的心里,他是属于血脉至亲的人,尽管他们并不是姐弟,但她一直视若姐弟。 “终有一日,朕要你爱上朕。” “不可能了,这些年来,皇上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我每努力一分,换来的就是两分的伤害。”雨姗不想再这样纠缠不清,只愿回到单纯的姐弟情,她知道这或许会很难,但她必须一试:“我曾问你倘若我委身他人你是否能原谅。” “朕可以原谅,就像朕一次又一次地临幸别的女人,你都谅解了。” “不是谅解,因为你是皇族、是皇上,也是你无法拒绝这样的路。当年你听过我的话之后,你说:你怎么有颜面再回来,为什么不去死?那是一把比刀子还要厉害的话。那一次,我下定决心要离开,可我念及过往希望告诉你实情,当我痛苦的时候,你却与其他女人享受着快乐。” “朕不知道应对这一切。” “不知道应对就应该伤害我,那时我怀着你的孩子,即便我用死来要胁你,你都不曾过问过。那是怎样的失望,所以我要离开。你根本不知道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多少事,你甚至都不愿问我,那些日夜我是怎样度过的?” “后来,朕派人寻找过你,是你自己逃走的。” “我逃走,是不想让自己再受到无辜的伤害。而事实是,我逃走是正确的。若不曾逃走,我不会知道,自己在你府呆的那几日居然会身中剧毒,这毒是如此残忍,不仅会夺去孩子的性命,更会让一个女人从此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你伤我,连你的女人也一起伤我,一直以来我不忍伤你,也因为你不忍伤害你的女人,可是你们却从不曾对我仁慈。” “怀着景天时,我曾独自从京城步行翻越秦岭入蜀越,蜀道难行,你不曾想像得到……” “你无法忘记章诲,即便怀了朕的孩子,你还是想去找他。” “我感谢生命里曾经爱过他,如果不曾有章诲,那时的我根本过不了那坎,因为有他才让我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坚持了下来。如果不是去寻他,我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魔变医君。遇到了医君我和景天才得以生存下来,而这一切都拜你和章诲所赐。即便是如此,我总一次又一次劝自己原谅你,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心,所以我独自带着景天四处求医问药,那些难寻的药一次次让我产生了死的想法,但我不能死,我若不救自己的儿子,就没人可以救他,所以我入青楼……” ------------ 第257章 坦承实言(3) “可世人都道你是为了朕进入青楼对付叛王柴通。” “我只为景天,我要为他赚钱买药。” “当你终于替孩子解毒,京城却是另一番情景。” “是你的再度背弃,你的冷漠让我寒心,也让我无法再强迫自己对你生出一点好感。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这一生都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纠结,我进宫闹到了先皇那里,苦苦地央求先皇……” “你离开只是想借此更大程度地帮朕。” “不,那时我没想过要帮你。是先皇告诉我,在他心目中合适的储君是你和鲁王柴违,可柴违自小就没有争帝之心,所以在先皇心里最适合的人就只有你。当年晋阳之乱时,我们的母亲放弃了离开,是因为她们皆是靖王柴源父子的奸细,只有她们死了才能保住先皇与我父亲未死的秘密。先皇舍不下孝仪皇后,他曾派柴通回城救我们,可柴通却在路上强劫富贾金银也不肯入城……那时候起,先皇就对柴通失望了,认定他目光短浅。” 这才是他们的母亲死亡的真相,不是被父亲们抛下,而是她们选择了死。 “我本是无意选择福州,离京之前,先皇却给了我一封秘函,上面写下永康帝时贤臣、忠臣的名单。他们中有一大部分的人都在闽地海岛,所以我按照先皇所托,为你搜络人才。我没得选,因为我明白,若是柴通登基,他一定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景天和我,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先皇病重之时,派人给我送了一封秘函,一来要见我最后一面,二来想让我劝阻你。先皇说,如果有朝一日你们兄弟反目,我是唯一能劝得住你的人。” 柴迅道:“先皇说得没错,因为这些年你才是朕最在意的人。” 所以的一切都在此刻坦承相待。 一件一件的往事说下去,雨姗话锋一转:“是你说我们之间要坦承相待,你追问我,想听我说爱你,可我说不出口,想爱的勇气都被无情地消磨,留下的姐弟情也所剩无几,我想做个安份的皇后,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亲近,从不曾顾忌我的感受,甚至向我身边的碧菱下手,我对你便已经彻底地失望了,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我呢?我想要的生活又在何方?” “那天,我去找先皇,告诉他我要离开。先皇承诺待他千秋寿宴之后就允我离开,他也会寻机会与你明言。可千秋寿宴那天……” “有人行刺于你?” “是。那人并没有杀我,我央求他带我离开皇宫。被侍卫捉住之前,他给了我一样东西——皇宫侍卫的通行令牌,他是暗卫队的人,是你派人刺杀我!” 柴迅听罢倏然起身。 柴违却从一边捧上令牌。 她不相信他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认定是他派人行刺她。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今生今世都不要留在你的身边,我要走,我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才不要为你守身如玉,当我坚守自己本份时,你身边又有过多少女人,一百个?两百个?我不和你比谁拥有的人多,我只求一份真心待我好的人。我要和你比自在、比快乐?哪怕嫁给崔隽永一天,第二天我就死了,我也是幸福的……” “最初,我不否认有多半是为了赌气、报复,可江南的日夜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崔隽永。之后,我嫁给了他。和他在一起,让我体会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幸福,我织布,他绘画,有朋友来时,我就亲自下厨……” “我不愿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更不愿留在你的身边。你变了,变得越来越残忍,女人对你可以没有真情,只是一种单纯的发泄,我害怕有朝一日会和你一样残忍,像你一样为了权利杀人。我十二岁进入大越皇宫,冷眼看后宫嫔妃的争斗,最初为了从皇帝身上得到更多的封赏,从首饰、绸缎到父兄、家族的前程,一步步算计着做才人、美人,妃、皇后,等到荣升为妃有了子嗣,又变着方儿地打击自己的对手,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这样的人生,我想想都心寒,一生都在算计,忘记了身为女人也应该自在、快乐的生活,我越来越发现留崔隽永的身边是那样的美好。他爱我,默默地爱了那么多年……” “我一点一点地变了,从单纯地喜欢一个人到慢慢地喜欢上那样简单的生活,相濡以沫,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只有夫妻情深,原来我也可以拥有真正的幸福。而这些是你根本无法给我的,爱上那样的生活后,皇宫对我就像一座可怕的牢笼,我一刻也呆不了,那里令人窒息,只要呆在那里,我随时就像是处于战斗中的刺猬,不敢让人靠近我,也不愿自己去靠近别人。” 柴违和柴迅兄弟俩静静地听着,听她一个人说话,时而她神采飞扬,时而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快乐,时而又被未知的阴影所笼罩……一张脸不再如在皇宫时那样的肃冷而优雅,有了太多丰富的内容与表情,外面世界的精彩与吸引毫不隐瞒地挂在她的脸上。 “迅儿,看在这些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请你成全!” 她提着裙子,跪在他的膝下,就如同那日她刚回宫时的卑微。 原来她要的这么简单,可是他却给不了。他回不了头,他最初是因为她才登帝位,可是她却说要离开。 要他成全、放手,谈何容易。 书房里一片静寂,她细细地说了过往,所有她的感受,原来他也曾有过机会,只是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 柴迅出了书房。 “皇上。”雨姗唤着,用近乎恳求的口气道:“请您原谅,望您成全。” 他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心很痛,从未这般痛过,过往点滴都涌上心头。那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应对,他的不知道却深深地伤及了她。她何偿又不是在伤他,他一直想听她说一句:我爱你,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即便是床第激情的缠绵也从未说过。而今,她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几字,却是对另外一个人。 ------------ 第258章 罗帏之辱(1) 是谁伤了谁已经无关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放,可他的心不允许。 柴违扶起雨姗,道:“你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再想想。” 他的背影伟岸而孤独,浑身都散发出霸道的气息,走得很快。 雨姗猜不透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而她和崔隽永却只有等待,等待…… 一天。 两天。 三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雨姗面带笑容的为崔隽永砚墨,独自咽下不安与酸楚的苦水。 “雨姗,你说他会成全我们吗?” 她不知道,她怎么能猜透帝王的心思。若是柴迅或许会,可今天她所面对的是坤正帝。雨姗希望柴迅能如从前成全她与章诲那样再度成全。 柴违沿着曲径近了院子,院门敞开着,院子里摆着一张桌案,雨姗砚墨、崔隽永绘画…… 这是一副多美的画卷,夫唱妇随,缱绻情深。 柴违轻咳一声,两人纷纷抬头。 “秦王爷!”雨姗迎了上来。 柴违满是笑意:“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儿散朝之后皇上找本王谈话了。请你们夫妻到宫里一坐。” “是吗?”雨姗有些意外,“他是怎么说的?” 柴违清清嗓子,学着柴迅的动作与语调,道:“二皇兄,你转告崔隽永夫妇,明儿进宫吧。” “没了?” “没了。” 雨姗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柴违道:“你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说的可是崔隽永夫妇,也就是说他承认崔隽永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妻子,这不就是说他已经决定成全你们了吗?” 二人听柴违如此一说,欢喜起来,两只手握捧在一起,比过节还要高兴。 柴违连连轻咳:“明早随本王进宫。” “多谢秦王爷!” 柴违道:“叫二哥吧。” “是,多谢二哥。” 柴违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离去。 正午的阳光下,是两个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灿烂的男女。 崔隽永抱起雨姗,快活地转着圈:“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都可以在一起了……” 欢喜的笑声久久的回荡在院子的上空,笑声惊散了停歇在柳树上的小鸟,只留下他们欢喜的声音。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早早换了锦袍华衣,站在院子门前静静地等着柴违。 柴违身后跟着何雨娴,她更是满心的欢喜,自误伤雨姗之后她也懊悔了很久。如今听说皇上要成全二人,替雨姗高兴。 “妹妹恭喜姐姐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多谢妹妹。”雨姗拉住雨娴的手,心情好说的话也更好听了,“我也希望妹妹可以幸福快乐。” 柴违道:“时辰不早了,得赶进宫去,不能让皇上等你们。” 夫妻二人共乘一轿,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柴违将他们夫妻送到御花园,早早就有宫娥太监侍候在凉亭里。 五月的御花园,争芳斗艳,满园芬芳,香气沁人心脾。蝴蝶翩飞其间,停停这朵,留恋那朵,忙得不可开交。 “二位先坐,待皇上下朝归来就会来见二位。” “公主、驸马,请用茶。”一名乖巧的宫娥奉上茶点。 雨姗接过,揭开茶盖,一股异香扑鼻,竟是百花茶,颜色鲜艳夺目依如这御花园的花儿一般。侧目看看崔隽永的茶盖,却是一碟清茶。 宫娥似看着雨姗的诧异,道:“禀公主,今儿这茶是碧媛娘娘准备的。她知道公主最爱百花茶,所以特意令人送来的。” “哦——”雨姗淡淡的应了一声,一口呷下,芳香溢人,的确是上等的百花茶,轻轻地用盖划拨着茶水:“碧菱还真是聪慧,就听我说了一回如何制茶,居然就学会了。” 崔隽永听毕,脸色微微一冷:“雨姗。” 雨姗看着崔隽永又饮了一口,方才悠悠地问道:“怎了?”眼前人影模糊,一阵巨大的困意袭来,她身子一晃昏睡过去。 “雨姗,雨姗……”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漫天围聚。 只见太监拊掌一拍,厉声道:“来人,将皇后娘娘移送云粹宫。” 崔隽永起身,将雨姗紧紧地揽在怀中:“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可是皇上请来的客人,不许碰她。” “崔公子,你的胆子不小,竟敢引诱皇后,你犯的可是诛灭六族的大罪。”太监阴冷地笑着,“既然不想与她分开,好,来人将他一并带去云粹宫。” 昏睡的她,清醒的他,双双被太监送至云粹宫。 她躺在松软的罗帐内,而他则是被捆绑在木架上。 “雨姗,雨姗,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崔隽永急切地呼唤着,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他们俩上当了,这只是帝王骗人的谎言,他根本就不会成全他们。 焦急、担心一齐涌来。 太监冷笑一声:“你,就好好呆着吧。” 宫门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寂静的云粹宫时突然从四面暗处涌出近十余名宫娥和太监,纷纷跪于地上。 柴迅道了声:“平身!”众人高呼:“谢皇上。” 他转过身,走近崔隽永就是两记狠重的耳光:“大胆淫贼,连朕的女人也敢碰。居然还敢妄想朕成全,今儿朕就成全你们在一起……” “不关雨姗的事,都是草民的主意,请皇上放过雨姗。” “放过?哼,她是朕的女人,朕要怎样都是朕的事。”柴迅冷冷的说着。 他想过放手,但他放不了,想到他无法得到的心,却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得到,他甚至会在深夜无数次地想起当她投入崔隽永怀抱时的情景,那种痛就像有人一点一点啃咬着他的心,他不要成全,也无法成全,既然他们害他痛苦,他也不让他们好过。 “来人,把他给朕抬到罗帐前。塞住他的嘴。” 崔隽永近了罗帐,帐内的雨姗睡得安祥,不,这不是睡,而是中药后的晕迷。他不停地挣扎着,可手和腿紧紧地绑在木架上,根本无法动弹。 “所有人都退下。”柴迅抛开龙袍,爬进罗帐,动作纯熟的解开雨姗的罗衫:“你背叛了朕,居然还想要成全,朕不会成全的,何雨姗,你加诸在朕身上的痛苦,朕要你付出代价……” ------------ 第259章 罗帏之辱(2) 一声衣帛的碎裂声,他撕开最后一层罗衫,她的酥胸袒露在他的面前。 她并不曾真正的晕迷,她感觉得到,听到了崔隽永声声呼唤,她想回应一声,可声音却被死死地堵在喉咙里。她想睁眼,可眼睛却似被冻结一般无法启开。 她知道,压在身上的男人是柴迅,是她近二十来无怨无悔付出一切照顾与襄助的弟弟。他粗暴地咬在她的肩上,就像以前那次故作的疯狂,不,比这更烈。异物入体的感觉,那样的不安,那样的烦燥,似要把她生生地撕成碎片。 崔隽永亲眼看着柴迅肆意的、疯狂的凌辱着雨姗,洁白的肌肤上留下深深的齿痕,带着血渍,刺目惊魂。 “何雨姗,你是朕的,你是朕的,这一辈子,你休想逃出朕的掌心!” 他粗暴的冲刺着,在她柔软而细腻地身体上不停地留下自己的印记,从肩臂到臀部,从脖颈到小腿,就像雪野里的红梅,又似白绫上的血迹,鲜艳得不忍目睹。 泪,像决堤的海。 不停的滑落,滑落…… 从眼角随势而下,化成了泪溪,滑至脖颈,落在绣枕。脖子上的伤痕沾上泪水越发的疼了。而她却无法让自己真正的醒过来,她像是着了魔,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崩地裂的痛苦,却无法清晰,无法怒斥…… 泪,是她最好的倾诉。 而挣扎却是崔隽永地狱般的痛楚,他眼睁睁地看着柴迅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发泄着兽欲,一次又一次还不够,他居然饮下了天仙露,透明的汁液入体,他越发的兴奋起来。 如果这便是地狱般煎熬的痛苦,现在的他们就沉陷在痛苦之中。 柴迅抓起她的长发,伸出舌头舔食着她的泪,盐涩的味道入口,有一种令他疯狂的感觉:“何雨姗,朕告诉你,这仅仅是开始,除非你告诉朕,你爱朕,你再也不离开朕,否则这些痛苦,这样的侍寝、临幸永无终点……”“朕是为你才做了皇帝,可你竟要抛下朕和别的男人走。崔隽永就这么好,值得你抛去皇后的身份……” 药效发作,他再度疯狂地占有。 “崔隽永,你还爱她吗,她是朕的女人,她的肩、她的腰身……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属于朕的。想摆脱朕,这一辈子,你们休想,我要在她的身上刻下永生都不能磨灭的印记。” 一次次的强势占有,一次次视若玩物的侵袭,而她却依旧处于无力晕睡之中,醒不了,却用清晰的头脑面对这痛苦。身心的剧痛,心底蓄压着一团异物,像巨石、像火焰,那刻骨铭心的痛令她失去了知觉,她真的晕了。 倘若,就这样一睡不醒该有多好。 然而,后背撕裂般的痛,令她从晕迷中醒了过来。 透过罗纱,眼前的一切如此的熟悉,凤帷前站着杏子、义安夫人…… 她又回到了栖凤殿,这个她不愿回来的地方。 “娘娘醒了!” 浑身很痛,像着了火一般。 “我……我……” 杏子扶雨姗坐起身,她很快就忆起饮下百花茶的事,是她低估了柴迅,以为他会顾念情份学会放手。 “隽永,崔隽永在哪里?” 杏子福了福身,道:“禀皇后娘娘,崔公公近日正在养伤,待他伤好了就会过来侍候。” 雨姗一阵眩晕:“崔……崔公公?近日?” 义安夫人道:“回娘娘,你已经睡了五天了。” “五天……” 五天又该会发生多少大事,她缓缓坐起身,没走几步就已经软倒在地上。她的内力全无,浑身似被抽干了一般,她往腰上摸索而去,软剑不见了。 “娘娘想吃什么,老奴令人去准备。” “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雨姗惊疑地问着自己,她如今居然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驾到!”高呼声后,阳光拉长了一抹人的阴影,掠过后殿的大门,占据了一大片的地方。柴迅几步走到她的跟前,看着脚下的雨姗,抬起她的下颌:“还不扶皇后起来。” 雨姗站起身,两眼喷火,抬臂就挥了过去,巴掌未落,却被柴迅紧紧地握住。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柴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太可怕了,你折磨就够了,为什么要对他下手,是我引诱的他,是我求他带我走……” 柴迅拽住她的手臂,神色俱厉:“不说便罢,你一提朕满腹都是怒火。这辈子,你休想逃出宫去,就给朕呆在这栖凤殿,你不是怨朕嫔妃成群吗?从现在开始朕夜夜临幸于你。”“皇后休息了五日,这身子也该复原了,来人,宽衣侍寝。” “不许你碰我,不许你碰我。你对我下了毒,你对我下了悲酥清风?柴迅,你卑鄙!” 她从来都不愿恨他,不想因为恨就抹杀过往的一切,可如今让她不恨又是如何的艰难。 恨如潮水,无休无止,一波高过一波。 雨姗拼力挣开宽衣的宫娥,跌跌撞撞地冲到柴迅面前:“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杀你?朕怎么舍得杀你,朕是这样的爱你,费尽心思将整片江山捧给你,你居然不要。”柴迅将她拉到菱花镜前,额上的那道疤痕化成了一只烈焰中冲天飞舞的凤凰,鲜艳夺目、诡异惊人。 柴迅俯身解开她的衣衫,她的肩上、后背,全是一只只的凤凰,这么多的凤凰,伫立傲视的、翩翩起舞的、烈焰浴生的……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皇后,你的身上有着朕亲赐的印记,你还能往哪里逃,还能如何逃?你若再敢动一次逃走的念头,朕就服天仙露迫你侍寝。这次承欢过度,你躺了五天,你惹恼了朕,朕便让你在榻上躺一生……”“不,不,朕舍不得你躺一生,如果后宫没有你承欢,朕又该去找何人,朕现在对你的身子越来越迷恋了……” 他粗鲁地含住她的唇,她挣扎着,固执地用双手击打着他的双臂:“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逼我恨你,不要让我背叛自己的心。” ------------ 第260章 罗帏之辱(3) 她不爱他,即便被强占,她依旧无法爱他,这恨正一点点地升腾。 中毒后的她,是那样的软弱无助,终是被他推进了凤帷。 她恨透身上的凤凰,就像他身上那一只只纹上的龙,她九只,他亦有九只。 “只要你说一声爱朕,朕就可以原谅你的背叛。” 她紧咬着双唇,独自承受着身心的痛,不是对他,而是对崔隽永。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崔隽永?” “你们不是想在一起吗?朕成全你们,他做了太监就可以陪在你的身边,而这样你也可能性陪在朕的身边,一举两得,这法子是不是很好?” 她瞪着他,满心都是怒和恨。 他疯了。 他要逼她也发疯。 难道让她也成为一个疯狂的女人。 她不要他的临幸,不要他特别的爱,他从来都是她的弟弟。 她不要再被他凌辱,如果一句“我爱你”可以让她不再受辱,那么她就违心地说一次。 雨姗拿定了主意,她的身是崔隽永的,她的心也属于崔隽永,早知是这样,他们当初应该一起赴死。可是她,不想这么死。 “我爱你!”这三个字冲他说出来,她觉得恶心,说得极快。 “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我爱你!”她放缓了语调,但心里却想着:你卑鄙!你可恶! 她单纯地以为,只要自己坦承相待,他就会放过她。没想到她的坦承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再说一遍。” 她怒,已经说了两遍,还要她说。胸口一阵刺痛,“啊扑——”喷出一口鲜血,血击在罗帐上,立即洇染出一大朵血色的牡丹。 她不要晕,晕了正好被他利用。 她要醒着等崔隽永,既然逃不过,她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柴迅眉宇拧结,抓起她的头发,狠绝地道:“何雨姗,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即便是死,也绝不让你逃离朕的掌心。” 她已经说了他想听的话,依旧换不来他的放饶。 似要将她的根根长发拔掉,她不让自己出声,既然说了也无用,她后悔说了“我爱你”。很痛,却笑得肆意,笑得如同春风里烂漫盛开的山花。 “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拿你当过男人。你是弟弟,只是我的弟弟。” 他讨厌听她,一次又一次地拿他当弟弟,因为他比她小,所以她总是无法接受他的情感。 “何雨姗,你找死。居然说不爱朕,说,说你爱朕,说——” 他迫她正视着自己,目光相遇,是他的疯狂,是她的讥讽冷漠。 “说你爱朕——” 她想笑,崔隽永虽是文弱书生,可他一身傲骨,断然受不得那样的宫刑。若柴迅的话是真,隽永一定死了;若柴迅的话是假,她就一定要坚持到与隽永重逢的那天。 “说你爱朕,快说!” 他那样的爱她,每每想到她,身心俱是痛,他的人生全都是他与她的记忆。为他,她做了那么多,为何不肯爱他? 她忍住剧痛,合上双眼,痛波掠过头皮,拂过心头。然,剧痛令她珠泪滑落,盈盈划过,她紧合双唇,不再求饶,也不再违心的说话。 “后宫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给朕戴了一顶最大的绿帽子,居然妄想让朕成全。何雨姗,你实在白日做梦。” “我休书在手,便不再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嫁,为什么不能嫁?从来你都是自私的男人,你自私……” 她想骂,为什么世间如此不公,身为男子就可以任意胡为,却要给女子那么多的三从四德,她只想寻到真爱,只想过着简单的生活,这有什么错。 “当年,你成全我与章诲,并不是真的为我好,那是因为你知道以章诲的高傲,无法接受大胆悖逆的我。并不是你所谓的成全,那只是你想得到我心的一步计划……” “就算你说的是真,那又如何?后来你还是成了朕的女人,还是承欢在朕的芙蓉帐中……” 是真的,她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她曾一次次被柴迅的成全而感动,原来从一开始都他是颇具用心的设计。他以前不认,现在他终于承认了。 “朕为了让你动心,不惜自伤三剑,换来了你的愧疚,却不是你的真情,你知道朕当时有多恨。朕告诉自己,也要让你体会到恨的滋味。” 为了让她体会,所以他用卑劣的手段强占了她。 冷漠地看她沉陷在爱恨纠缠之中,看她在现实与痛苦与挣扎。 为了得到她,他居然不惜设下这样的局。 一切,都只是霸道、自私的他颇具用心的计划。 “何雨姗,朕恨你。恨你不懂得吃醋,恨你不懂得服软,更恨你无法爱朕……对你的爱有多深,对你的恨便有多深。当年,朕说想要成亲,找你商量,其实是想告诉你,朕想娶的人是你,可你倒好,居然让媒人为朕说亲……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朕就娶刘氏,在你的面前和那几个女人扮恩爱,装多情,朕想让你吃醋、生气,可你居然无动于衷,你知道朕当时有多恨。朕那样的爱你,你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整日躲在阁楼里望着那些所谓的‘佳婿人选’发呆。” 那时候,他回晋地不久,对她居然生出了别样的情意。 她一次次地捧着“佳婿人选”的名单发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章诲,其他的人只是绿叶,她不想让人瞧出,从来在她心底的都只是章诲。 当柴迅提出要娶她时,她并没有慌乱,因为那时候她有千万种应付柴迅的方法。可她却不想错过与章诲的缘份。 “摆着一个要娶你的男人不要,居然将一个男人强行绑入你的洞房。朕愤怒、朕震惊,朕第二次开始恨你。所以朕,任你去逃,朕要陪你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当你再回来,朕就想用你强迫章诲的法子来强迫你……” 他的强迫,居然是她给的启示。 当曾经的过往,被血淋淋地撕去伪装,真相袒露,是更令人痛苦不堪的实情。 难怪她越来越看不懂柴迅,是他躲在了伪装之下。 “章诲与梁骓入晋,你以为朕当真不知。朕什么都明白,你……” ------------ 第261章 爱恨纠缠(1) 他怀疑景天的血缘,那么…… 雨姗定定心,痛苦地问道:“当年,我……我中毒……” 在柴通临死前,他曾说过,想要对付雨姗,可一次又一次他都放弃了。 “哈——哈——” 他笑得张狂,她恍然大悟:下毒的人是他,是柴迅,居然会是柴迅。 她还是纠结、痛苦地问出,有些答案不能放在心里瞎猜,她想知道真相:“是你嫁祸给刘氏,真正下毒是你?” “朕爱你,但朕还不至于糊涂到纵容你生下孽种。” 他说孽种,景天是他的儿子。 “朕不缺为朕生育子嗣的女人,既然你放恣不贞,朕便要你永远也做不了母亲。只是朕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中毒之后生下孩子……” 她捂住双耳:“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不会是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握住她的柔荑,强迫她放开双耳:“既然无法爱朕,你就恨朕。就像朕一样的恨你。化心散之毒是朕给刘承训的,在朕迎娶刘氏之前,刘承训就是朕的女人。” 是他给刘承训,而刘承训以借吴王的名义给了刘氏,才会让所有的人都误以为这是吴王干的,而他只是受害者的夫君、父亲。 谁会想到,柴迅竟有如此的心计,他处心积虑,不但对付着柴通,更残忍的伤她。 得不到爱,便得到她的恨。 他撕去了最后的伪装,袒露出实情。 没有什么痛苦,比这样的真相更令人意外心痛。 他勾起她漂亮的下巴:“不要朕的怜爱,那么朕就给你屈辱。来人,传旨栖凤殿上下,从现在开始,朕驾临栖凤殿,皇后必赤身侍圣,若有不从,栖凤殿上下各领三十鞭。” 他,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她认识的柴迅,她虽知晓他的霸道,他的忍耐,可他不应是这样的。 一声令下,左右奔出数名宫娥,抓扯着她的衣衫。 失去内力的她,像一个待宰的羔羊,锦袍、罗裙,中衣、亵裤…… 她身无一丝地软倒在芙蓉帐中,怀抱被褥,久久无法回应过来。 “你赐死我吧。” 如此屈辱、没有尊严的活着,还不如死去。 “你还不能死,朕的一颗心,全都在你的身上,对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提不起兴趣。倘若有一天,朕对你再无兴致,待那时你就真的该死了。” 无法闪躲,不可避免,他再一次成功的得手。 她,不再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只有冲天巨浪般的恨。 他的恨化成疯狂的侵袭,将她打入地狱,徘徊着绝世的痛苦之中。 他像一头发狂的雄狮,对美味的羔羊吃干抹尽,甚至连骨头都不要吐出来。 浑身似被抽干了一般,她再一次经历着被拆骨分手的痛苦。 她的身体,是他疯狂的乐园。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在香泉池里滴上自己的鲜血,她一定是傻了。 如失去灵魂的躯壳,木讷地躺在芙蓉帐内,眼神久久地凝视着帐顶绣着的祥云凤凰图案。她和柴迅怎的就到了这一步,走上了今天的路。 她从发髻取下银簪,只要将它插入咽喉,一切都可以解脱,可是隽永在哪儿,他在哪儿?她的不甘心,换来了他们的屈辱,早知如此,应该一心赴死。 她以为,柴迅会念及过往情份,成全她,放饶他们。 是她太过看重这份情,十余年来,柴迅一直都沉陷在爱恨交织之中,而她却不曾知晓。 心死与身伤交于一体,她在帐中一躺就是五日,徘徊在生死的边沿,纠结在爱恨的大网之中。想求死,却又挂念着隽永,她想见他一面。 雨姗千般央求,才说动义安夫人在宫里打听,已经五日了,还是没有打听到关于隽永的消息。 他真的受了宫刑成为太监? 他是否被柴迅杀了? 她浑身无力,这是五日来第一次走下罗帐,第一次站在栖凤殿的红色地毯之中,没走多远,就无力地软扒在红毯中。 白色衣袂,血红地毯。圣洁的白,血腥的红,混为一体,透出诡异,纤细单薄的白凄美而卧,仪态慵懒,神情绝望,眼神枯竭若井水,似一阵轻风扫来就能将她卷走,又似血海中卧血而眠、孤傲漠然。 “迅儿,我们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那些美丽的过往,掠过脑际。 她爱他,视他为弟;她恨他,胜过仇敌。 如此的爱,如此的恨,纵横交织,形成一张偌大无比的天网,令她走不出,逃不掉。 懒懒地摊开掌心,是一枚暗红色的药丸。这粒药丸一直伴随着她,她深知皇族争夺之路难走,原本是留作有朝一日自用的。它一直藏在她胸前的梅花珠链上,可现在她想用它来要柴迅的命。 讨厌被他残忍的强占,没有温柔,没有体贴,只有疯狂的侵略。 “隽永在哪儿?他在哪儿?是死了吗?” “皇上驾到!” 她紧握着药丸,缓缓地坐起身,目光呆滞地望向殿门方向。 绫纱宫灯下,拉出一抹长长的阴影,宫殿若大,却被这阴影遮去了大半的光亮。 一袭紫色龙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殿门口,驻足而立,看着大殿中央一袭白色纱绡宫裙的她:“夜深风凉,怎不好好侍候皇后。” 话落,左右涌出十余名宫人,快速抓扯她的罗衫…… 几名宫娥快速搬入暖炉,令偌大的宫殿顿时有了暖意。 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怒骂,像块木头般任由宫人脱去她的外袍、中衣…… 赤身站在大殿的石阶红毯上,如爆似缎的长发披散开来,散开一世纠结、一生爱恨。 皇帝衣袖一挥,示意众人退去。 偌大的宫殿,只有赤身的她,与依旧身中华袍的他。 她总是这么吸引人,令他无法将目光移到别处。“皇后变得很乖。”走到她的身前,握住她如削的双肩,在洁白如玉的身躯上,是一只只鲜艳夺目的凤凰,或凤凰于飞、或凤凰浴火、凤凰傲目……不多不少共有九只,这样的色彩密布整个后背,盘桓于纤腰之上,艳得张扬,明得惊人,给人一种震撼的骇痛。 ------------ 第262章 爱恨纠缠(2) 他的大手肆意地握住了她的绣峰,用力地揉挫着、玩弄着…… 痛,钻心的痛,仿佛要将她的肌肤生生地与肉体剥离开来。她固执地、倔犟地咬着双唇,不让自己支出一声。 “何雨姗,你给朕的耻辱,岂能就此结束。” 抓住她的长发,目光冷冽地望着她的脸,低首张嘴咬住她的肩。他就不信,她就成了石头人,不知痛,不知苦,本是试探,可一口含下,她竟无任何反应,他加大力度,最后嘴里竟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血,快速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她依旧不语,任血珠随着香肩滑落,染红胸前如雪的肌肤。 他的唇上皆是鲜血,伸出灵舌,舔食着血液。 这样毫无生趣的她,令他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他气愤地将她一把摔在地上:“何雨姗,朕就不信你还能做块石头。” 是,失心的人不是石头还是什么? 她不看他,只有满心的沉寂,握着毒丸的手越来越紧:她好恨,从来不如现在这般恨。十余年来,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竟换不来他的成全。 不想他死,他死,她不会快乐。 亦不愿让他活,他活,便无她的活路。 她想活,想像一个人样的活着。 既然,生与死必须了结,那她就亲生要了他的性命。 他冷笑一声,道:“想见崔隽永么?想知道他在哪儿么?” 听到这个名字,她死水般的眸子突然燃起了生气,有了涟漪、有了光芒,拽住皇帝的衣袍:“他在哪儿?他不是死了吗?” “死?你以为朕会轻饶了他,朕要他生——不——如——死!” 是怎样的折磨?是如何的不堪? 血有流尽时,泪有枯竭日,这样的苦痛何时有尽头。满心的恨,满心的屈,都无法淡去数日来的煎熬、挣扎…… 任时光飞逝、光阴流转,尘封的旧事依旧清晰,刻骨铭心。而今,仙侣璧人各西东,杳无音讯,她困于寂寂深宫,隽永下落不明,世上痛苦的煎熬莫过于此,明明相爱,却被迫分开。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生死,而是不知对方生死下落。 “皇上……”扒在他的脚下:“婢妾恳请皇上,请皇上成全妾嫁别人,请皇上告诉婢妾隽永的下落。” 柴迅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双肩,看鲜血继续流淌:“为什么不知退让,为什么要一再触怒于朕。” “为什么你口中的爱是无尽的伤害,为什么你说的特别,却是禽兽般的行为……” 即便跪在他的脚下,即便有求于他,她的言辞依旧犀利,依旧不服服软。 她的目光化成明晃的厉剑,掠过杀气。一定要杀了他,不能再心软,他是一个恶魔,曾以为他柔弱,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穿着华衣的禽兽。 叩住她的下巴:“你……找死!”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当年死在晋阳之乱。” 没有了泪,在他的面前,已经不配再得到她的眼泪。“柴迅,今日我想告诉你实话。就算没有崔隽永,还会有李隽永、张隽永……我一直都怨你,怨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推向风尖浪口,冷眼看我痛苦、挣扎,所以我也要你痛苦,要你为之付出代价。” “说什么,你是为我才登基为帝,其实是为了你自己,那不过是你给自己的一个理由。柴迅,你瞧瞧自己,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什么才是你真心想要的?你不懂,你……” “住嘴!”他厉喝一声,“你以为自己了解朕吗?” “不是我不解你,是你不了解自己。”她落漠地扒在地上,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已经被他强占了那么久,这副已经无所谓,可她的灵魂、她的心是高傲的、纯洁的、善良的,“你从来都不曾爱过我,你只是受不得我的忽视、我的漠然、我的不懂,就像现在你受不了我嫁给别人。你早有所爱的女人,但那不是我。”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爱的那个女人另有其人,你爱她,舍不得伤她,舍不得她不安,甚至害怕将她推到更高的位置,害怕让她受到其他女人的伤害……你对我更多的是感激,却错误地以为是爱,所以你无情的伤害我。柴迅,你好可怜,连自己究竟爱的是谁都不知道,总是分不清姐弟情和男女爱,你如此伤我,伤了一个视你为亲人,伤了一个为你赴烫蹈火的女人,我敢说,你心里那个最爱的女人,根本没我为你做得多……” “你胡说!你胡说……” 雨姗曾听柴通说过:李淑妃疯狂地爱着柴迅。 她去闽地几年,柴迅最宠爱的妻妾是李淑妃,尤其是李淑妃产下儿子之后,有近三年的时间,她几乎专宠王府。只有在她癸信之时,柴迅才会宠幸其他妻妾。 柴迅虽然阴险,可他是一个不会违背自己心意的人,尽管最初他与李淑妃的结合基于联姻,可他已经动心,却浑然不觉。 他,长久的沉默了,雨姗的话不经意触及他的心思。 他慌乱之中夺门而去,宫娥们重新捧回了宫袍,为她穿上。 难道,真是这样? 柴迅可怜,她何偿不可怜。 她被他残忍的伤害,而他真爱的却另有其人。 她,已经无法再爱柴迅了,爱不了,再也爱不了,无论是弟弟还是亲人,柴迅死了! 她孤傲地站在栖凤殿里,静静地等待着义安夫人为自己捎回消息。 夜,难眠。 辗转反侧,皆是雨姗说过的话。 他想要保护的女人,是谁?她是谁? “皇上,臣妾想做皇贵妃,你封臣妾做皇贵妃吧?” 封后之后,李淑妃曾不止一次地缠着他,想要升得更高。 “好了,淑妃之尊就够了。” “不嘛,不嘛,臣妾想做皇贵妃,才不要让许元妃骑在头上。” 他未立她为后,因为雨姗为他做了很多,那个位置只能留给何雨姗。 他让许元妃之位列于淑妃之前,因为元妃为人低调,与各宫更易相处,而李淑妃任性、霸道,是不想她与嫔妃树敌…… ------------ 第263章 爱是什么(1) 难道,雨姗说的都是对的,这些年来,他真爱的女人是淑妃。 不,怎么可能? 他爱的是何雨姗,只有何雨姗。 再也睡不着,他从龙帷之中坐起身,大喝一声:“来人,更衣出宫。” 软红巷繁华依旧,三更之后更是一天里最热闹、喧哗的时候,灯红酒绿,莺莺燕燕,软语侬音。 一间偌大的厢房里,崔隽永面容苍白,憔悴不堪地扒在床上,一个肥胖奇丑的男子整着衣衫,抛出一锭银子,砰啷入地。 让他如何能忘,叫他怎能忘却,这是怎样的辱,居然受辱于男子,成为青楼的男倌。他要活着,他要见雨姗,他答应绝不轻言放弃。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这些天,他已经死了无数次,生生地被残酷的现实杀死了。 厢房的门开了,肥猪男人走了,只有那锭银元宝还闪烁着光芒。 厢房合上,又有一个男人进入房中。 崔隽永抬起头来,疲惫的眸子里死灰般的沉寂,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柴迅。 他莞尔一笑:“堂堂天子、九五至尊,什么时候也爱上男色了?” 这些的语调,皆是讥讽,就像雨姗的话语,柴迅道:“和她还真是很像。” “你拿她怎样?” “还能怎样?朕不过是夜夜迫她侍寝而已。” 她受辱,他亦受辱。 让他不恨都难,无边无际的恨包裹在他的左右。 柴迅径直坐在案前,道:“告诉朕,爱是什么?怎样才知晓爱上一个人?” 他是骄傲的,即便受辱,也不能让他改变初衷,尤其是柴迅的面前。隽永了解他登基所有的真相,如果没有雨姗,他根本不会如此轻松地登上帝位。 崔隽永哈哈大笑,衣衫不整,放荡的走到案前,伸手夺过柴迅手里的茶盏。 “爱一个人是怎样的?”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隽永三两口饮尽茶盏:“我还真是可怜你,居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爱是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携手默契,是心心相印,是你侬我侬……是让她快乐,让她幸福,是将她捧在手心……” 雨姗也说可怜他。 崔隽永和何雨姗才是一对,连说出的话都如此相似。 崔隽永道:“但我知道,你真爱的那个人绝不是雨姗。你若爱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她、伤害她。哈——那又是没有关系呢,我爱她,就算她沦落风尘,就算她失身于人,我还是爱她,就像我如今被你囚禁青楼做了男倌,她依然不变……” 再倒一盏茶水,明明是水,却像在饮酒,一饮而尽,抿抿发白的嘴唇:“帝王根本就不配得到爱情。嫔妃如云又如何?没有一个女人会真心爱他,即便有真心,那个肮脏得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会磨灭真心,唯留争斗、算计。” “你……诅咒朕?” “诅咒?不,这是实话。你不信认真细瞧你后宫的女人,除了何雨姗以外,哪个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许元妃不是,李淑妃也不是。” “不是?”隽永再笑,九五至尊又如何,上苍是公平的,给了你至高的权力,必然会同时收走另一边的优势,他无权,但他有才华,有爱情,而这些是柴迅都没有的,“许元妃不是?她讨好你,还是为了娘家讨得更多的封赏,看似不争宠,只是未到时机,若是他的势力在朝占有一席之地,还会如此沉寂吗?李淑妃不是,他爱你,只是因为你是皇帝,想从你那儿得到更高的荣辱,我敢说,如果你不是皇帝,如果当日败下来的人是你,她会第一个跪在吴王的脚下,以色引诱吴王……” “像你这样残忍算计的帝王,也只配得到虚情假义的女人。” 隽永的挑恤与仇恨毫无掩饰,除了嘲弄还有不羁与无畏,这样的屈辱他都受了,还有什么可惧的。 “朕就不信,后宫就没有一个真爱朕的女人。雨姗她……” “她是我的妻子,即便你强占了她,她的心从来就不属于你。” “是你夺走了她的心。” “不,是你强占了她。” “朕先与她成亲,而你们不过是……” “错了!在晋阳山野,我和她就已结为夫妻。” “你……是章诲。” 如此相似的容颜,只以为雨姗是移情别恋,崔隽永居然会是章诲,他怎么会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他们长得相似,竟是章诲,是章诲! 隽永笑得风轻云淡,倒了第三盏清茶,走到一边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只杯盏,还有一枚白色的蜡丸,用手一捻,取出里面一粒如红豆大小的紫色药丸。将药丸快速放入盏内,拾了一张白色罗帕,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你可是皇上,不能用脏碗奉圣。”一面用白色罗帕擦拭茶盏,一面将药丸涂抹在茶盏之上,只涂半边,心中暗自记下。 倒了一盏茶,递过茶水,道:“不喝一杯。” 柴迅迟疑地看着瓷盏。 “怕我下毒?堂堂天子竟是如此胆小之人。”隽永在茶盏上含了浅呷一口,“瞧你口渴,不妨喝盏茶。” 柴迅方才接过茶盏,隽永见他饮下,顿时心中暗乐。 这一生,他体会不到像崔隽永与何雨姗般的爱情,无怨无悔,抛开生死,只有一个爱字。 此刻想来,是那样的美好诱人,如此刻骨铭心,如此义无反顾,如此死生相依,如此不离不弃……令人向往、渴求,在雨姗的心里,只视他为弟,不曾是男人,即便有夫妻之实,她的心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柴迅饮罢,抬头就看到崔隽永阴暗又略带得意的神色:“朕绝不会再让你得到她,她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是崔隽永告诉了他:何雨姗有多可贵。 隽永笑:“是么?恐怕有些事,连皇上也由不得自己吧?” “你……”柴迅立感异样,是隽永的目光掠过杀气,看着桌上的茶盏:“茶里有毒?” “普天之下唯我有解,若想活命,就用我娘子来换。”他也会疯狂,这一生求不得安宁,也不会让柴迅好过。 ------------ 第264章 爱是什么(2) 一个儒雅的书生,为了爱情,也会暗动杀机。 柴迅一阵绞心之痛:“化心散!” “差不多,不过没化心散的功效大,此毒叫作肝肠寸断。当年,不是你害我娘子母子么,今儿也让你尝尝毒之苦。对了,再告诉你一句:这毒是你儿子配的。” “天儿……”竟然让景天配出这样的毒药,崔隽永竟胜景天的毒药来害他,世间最大的讥讽莫过于此,只是他与雨姗说的事,隽永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栖凤殿里还有带消息的人,不,除了他和卧龙殿的大总管公公,没人知道隽永在怡香楼,“你如何知晓此事?” 隽永冷笑道:“吴王服金自尽之前,曾与我娘子私下谈询。吴王否认,并非他指使人下毒他们母子,在下一直在想,会有什么人如此颇具用心地想要伤害她。想来想去,这件事古怪的地方实在太多,结合此次回京,你待娘子的态度,爱恨纠结,在下大胆推测,下毒之人是你。如此一来,你不但可以报复刘氏当日的背叛,更可以将所有的矛头引向吴王……” “不是朕。如果是朕,朕没必要也害许元妃的孩子。” “你害许元妃,只是因为你知道义安夫人那段时间正在调查当年中毒之事,是想尽快的得手而已。再则,对于你来说,你并不想让雨姗、许元妃诞下孩子,因为在你内心,你还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皇子母亲。” 崔隽永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难道就如雨姗所言,雨姗了解他,唯独他知道看不清自己。 “不是朕。” 隽永道:“是也不是,答案在你心里。但是在下觉得,你虽是帝王,却是一个阴狠、歹毒、自私、霸道、无情、心胸狭窄的男人……” “大胆!” 他和何雨姗一样的狂妄,是如此的相似。 因为他们相似,柴迅更难过了。明白了,他与何雨姗之间的距离,她默默地付出,而他却一直残忍的强占、索取……他们虽自幼一起长大,但他们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内心世界。她一如从前的善良,而他却早已经变得不再认识自己。 隽永从枕下取出一柄短剑,缓缓走近,短剑一挥,抵在他后背:“短剑之上已经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要么带我进宫见娘子,要么今儿我们就一起死。你若死了,柴景天登基为帝,我娘子贵为太后,再也没人可以伤害她,这……不错。” 他要反客为主,不要被人要胁,他一定在等柴迅到来,若他出现,就一定会设法制住。 “休想。” “是休想带我入宫,还是休想让我娘子成为太后?” 隽永怪异地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肝肠寸断”药效发作,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柴迅感觉自己的五腑内脏都快要被搅碎了,痛,无法压抑的痛,痛得几乎晕厥,却晕不了,唯有承受这种痛苦。 “崔隽永,你要胁朕,就不怕朕灭你九族。” “皇上,我叫章诲,我的九族可都在蜀越呢,想要灭族,还得等你一统天下之后再说。” “你……到底是谁?” “等见了娘子,你自然会明白。坤正帝,你可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在鸡鸣之前就得拿定主意,否则你会命丧黄泉。” 他忍不了这样剜心的痛。 “坤正帝,当年景天犯病之时,就是这种痛苦,娘子所承受的却比这更多。你……不是一个好男人,不过是个禽兽帝王。” “你是禽兽帝王!” 这样的一句话飘入耳中,柴迅进来很久了,总管公公推开房门,崔隽永手一挥,露出短剑:“带我入宫见娘子,否则我便要了你的命。你可以杀我,若是杀了我,天亮之前你也会毒发身亡……” 总管太监惊呼一声:“皇上!”急急跪下身来。 柴迅思索片刻,居然要求进宫,这不是自求死路么?应道:“朕应你,快备车辇。” 崔隽永小心翼翼地劫持柴迅,二人上了车辇,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往皇宫方向奔去。 娘子,他的娘子这些天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在意自己所受的苦、所受的屈,只有她的安危。 栖凤殿。 雨姗静静地躺在芙蓉帐,眼前全是隽永的影子:他丹青时的样子、读诗书的声音、舞剑时的情形…… “娘子,娘子。” 两声呼唤传来,一定是她的错觉,她已经不配再做他的娘子。 他在哪儿? “娘子!”又一声传来,不是她的错觉,她倏地弹坐起身,掀开纱帐,奔往前殿,茜纱灯下,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相公,相公……真是你吗,真是你吗?” 她飞奔到了大殿,近了跟前,才看到崔隽永的手里握着一柄短剑,她与他之间隔着柴迅。彼此眼里只有对方,跨越柴迅,他就是一个透明的窗纱。 她望着隽永笑。 “娘子,你受苦了。” “相公,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压抑许久的泪,夺眶而出,可她依旧笑得开心,像含露带雨的芙蓉,为他绽放,为他美丽。 “姗儿……”柴迅急切地唤了一声,“朕中毒了,让他交出解药。” 雨姗不再看柴迅,眼里唯有隽永,满心都隽永:“相公,我对不起你,我的身子……你还要我吗?” “我也对不起你,被囚禁怡香楼,做了数日的小倌。” “不,相公,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我怜你、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这样俗事。” 隽永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无法阻拦,她爱得无怨无悔,这样的情,任是石头也会暧和。 “押他到后殿去吧。” 外面紧跟着十余名侍卫,还有数名宫人,雨姗广袖一挥,厉喝道:“这里无尔等之事,本宫保证不会伤皇上分毫,若是你们不退避,本宫可就不敢保证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威严,目光里皆是冷漠与绝决。 三人来到后殿,雨姗点了柴迅的穴道,因为失了内力,试了五六次才成功,柴迅暗抑痛苦。 两个人紧紧的相拥,抛开一切,吻,铺天盖地的落下,她热情似烈焰,他痴狂如奔腾的江河。 柴迅无法言语,看她与他滚入芙蓉帐。 她在他的面前,从来不曾如此热情,不曾如此的媚惑,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崔隽永传出绵延的喘息满足之音。 ------------ 第265章 相约来生 他们像两只纷飞的蝴蝶,在崔隽永的面前,她是一个娇柔而软弱的小女人,享受着他的爱抚,享受着他的怜惜……她的身体不再是顽石,不再是木头,幻化成世间最美的乐器,随着隽永的弹奏,传出醉人的馨香。 “相公,相公……我……我快受不了了……” 他和她双双飞上云霄,道不清是二人真情的反击,还是对柴迅赤裸裸的报复,柴迅的心被他们撕成了一片又一片,肝肠寸断,她不再在意他,不在乎他的生死,眼里只有崔隽永。 她走远了,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他已经再无把握可以留得住她。 夫妻二人软卧在帐内,各自整理着衣衫,雨姗手握着一粒药丸:“相公,皇上不会成全我们,我们也被世俗所不容,不如我们一起上天入地,如何?” 生死在他们的面前,说得极是轻浅,就像说今天在京城游玩,明天去洛阳吧。 不,他不要她死。可柴迅说不出半句话,他想成全她了,真的想成全了。也许他们是对的,一直以来错的那个人是自己。 可他就是吼不出事。 雨姗将药丸丢入嘴中,与隽永深情亲吻,用另半粒药丸渡入隽永口中。 她附在他的耳边:“此药名为牵机丸,有牵机之效,却又不同牵机毒发时的痛苦,一粒药丸可毒死十头牛,我二人服用绰绰有余,此刻就算神医在世,也乏天无术。今生今世,再无人可以相阻你我。我的身体,是别人发泄的玩物,可那人掌控不了我的心、我的灵魂。” 她一袭纱绡白袍,他一袭珍珠白中衫,这件中衫是雨姗一针一线为他缝制,分别后,他一直穿着。 “相公,我讨厌束住我自由的宫殿,帮我烧了它。” 崔隽永顿首,走到烛台前,用蜡烛点中了周围的纱幔。 雨姗轻移莲步,平静地走到柴迅的身边:“皇上,你再也掌控不了我的人生。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我愿从来不曾认识过你。你走吧!” 让他走,过了许久,她想反应过来,他被点了穴道。 “相公,把解药给我。” 火着纱幔,快速地燃烧起来,夜风一过,烧得更旺了,后殿死一样的静寂。为了防备义安夫人、杏子再助她逃走,以前的宫人都换了,全是柴迅的心腹。 有两名机警的宫人进入后殿,看到大火,不由得惊叫起来。 “不许动,你们若动,我便要了你们皇上的命,这后宫有那么多的女人,就像皇宫有很多的宫殿,今儿没了栖凤殿,明日会有凤鸣殿、鸾凤殿……我最爱的是相公,这世间也唯有相公是真正懂我之人。” 崔隽永紧握着解药,柔声道:“娘子,我们还不能给他解药。得让这大火无法扑灭之时才能交出来。” “相公说得是,只有火大了,才能把我们烧得干净,呵呵——相公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这儿还有一种最奇特的毒药。” 崔隽永意识有些模糊起来,眼前的人有些摇晃,雨姗一把将他扶住,他随手将解药塞到雨姗的手中。 附在雨姗的耳边,低声道:“来生,我一定要第一个遇见你。” 雨姗道:“相公,我们要怎样认出对方。” 目光相遇,在彼此的眼时都是释怀般的欢喜。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雨姗应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声音很低,低得只有彼此能够听见。 崔隽永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合眼之前,他依旧笑得灿然。 将他放在芙蓉帐内,雨姗紧握解药,将药抛向宫人,道:“这是皇上的解药,不想他死,就扶他出去。”火越来越大了,熊熊燃烧,就算扑灭又如何,谁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生死。 她,终于自由了,解脱了。 “娘子,今生我们再也不分开。” “相公,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你还丹青、吹箫,我还织布、跳舞……” 总管太监进入内殿,失声大叫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柴迅不想走,可他无法行动,他不要她死。 她坐在芙蓉帐,抱拥着崔隽永的身子,取下一只耳环,拧开来时,是一滴怪异的药水,水入隽永的身体,快速的融化,像冰化成了水。 她要死,却连一个尸首都不肯留给他。 他要她恨,他终于达到目的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痛快,只有刻骨铭心的痛。 一阵灼烈的剧痛传来,柴迅来不及惊呼,昏厥过去。 火越来越大,宫人们乱成了一团,雨姗听到义安夫人那发狂般的声音:“娘娘,娘娘……” 身边的崔隽永终于合上了双目,雨姗笑意盈盈,有烈焰烧着了她的衣袂,她却不想甩开。她想到了景天,但是呆在华俊身边,她相信华俊会将景天照顾得很好。 “告诉景天,永远不要回宫,不要做太子、不要做帝王,做一个幸福自在的人……” 义安夫人想冲进火里,只耳畔重复的回响着这一句话:“叫他不要回宫,不要做太子、不要做帝王,做一个幸福自在的人……” 一遍又一遍,声音渐渐的弱下去,直至熊熊燃烧的呼啸声取代了一切,栖凤殿的大火很快就映红了整个皇宫,宫人们奔跑着、呼救着…… 宇文鉴抬头望着皇宫方向,手中的酒盏倏然落地。 “相爷,这是怎了?好像皇宫起火了。” 宇文鉴的心一阵揪痛:“那……那是栖凤殿。” 栖凤殿,一定是那儿,他甚至看到了两个人相拥赴死的情形。 多少年没了泪水,泪悄然滑下。 他不该袖手旁观,或许帮帮她也好,至少她不会死。 柴违在一阵家奴的惊呼声中走到了院中,眺望皇宫。 “王爷,是栖凤殿吗?是姐姐吗?” 柴违的神情里莫名地掠过一丝羡慕:“他们终于解脱了!” 活着受辱,不如解脱。 但他们一定不愿意死,只是生的希望已被剥脱。 皇宫,终于静寂下来。 京城也安静下来。 栖凤殿的宫人们或被灼伤,或衣衫不整地站在一片废墟中。 坤正帝柴迅从昏迷中醒来,是她的噩耗:皇后殁天了! 一切都没了,宫人们只在后殿凤帷的地方什么也没发现,甚至没看到一具尸体。 义安夫人亲眼目睹雨姗从一个美丽的女人化成一滩血水的事实,就那么须臾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后来,才听人说,那是江湖中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化尸散。这种毒不同于其他,以毒制毒,一点化尸散可以制造成更多的毒药,一化二,二化四,四而八,八而十六……用隽永制出的毒药,足可以将何雨姗在顷刻之间消失。 柴迅浑身发软,身子颤了两下:“皇后……皇后说什么了?” 杏子低下头,正要开口,义安夫人抢先一步道:“回皇上,她什么也没说,一点迹象都没有就突然起火了。皇后说,希望皇上能做个好皇帝,勤政爱民,她还说叫皇上别再服天仙露了,先皇就是这么去的……” 柴迅惊疑地看着废墟,高声道:“姗儿,为什么?即便是死你也不肯和朕在一起,姗儿……” 在许元妃的招呼下,众宫人陆续退去。 杏子低声道:“夫人为什么不让我说。” 义安夫人瞪了一眼:“不知轻重的丫头,你想害死所有人吗?如果皇上知晓实情,所有听到那话的都得死。” “可是……” “至少这么说,大伙还能保住命。毕竟一直以来,皇上最听皇后的话。” 义安夫人音落,将众人叫到一起细细地叮嘱了一遍:“皇后临终前说:要皇上做个好皇帝,勤政爱民,要皇上别再服天仙露,别再沉迷女色……” “是!” 很快,义安夫人的话就在宫里传扬开来。 柴迅在痛失皇后之后,消沉了近一个多月,慢慢又恢复了往昔的神采。 又至两年一次的选秀了,宫里即将开始新的角逐…… 秀女入宫之前,柴迅下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后贤良淑德,恩泽天下,朕每届秀女只挑八名,容貌一律以先皇后之容为矩…… 雨姗之容,既是找与雨姗长得相似的女子。顿时,各地方官员纷纷拿到了雨姗的画影,遍寻与画中之人相似的女子。或眉眼神似,或红唇一般,或五官相近……或仪态举止酷同,在短短数年间,陆续从全国各地汇聚于京,她们在众人的关注下步入宫闱,开始了她们作为别人替身、影子的命运。 ------------ 第266章 柴迅和梁骓 她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她临死前的绝决,与那如烟如雾的眼神。 他迫她恨,原来她不恨他,那如烟的眸子里是鄙夷的目光。她瞧不起他,甚至将自己的尸首化成血水,也不给他留下念想。 她不恨他,却比恨他更令他痛苦。 他爱李淑妃吗? 柴迅不知道,但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证实自己并不爱李淑妃。他爱着雨姗,疯狂地迷恋着她身上的味道,还有那双如水的眸子。 为什么彻底的失去,才知道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死了,他却活着。 他痛苦,是自己亲手逼死了她。 站在废墟、残垣前,曾经华丽无限的栖凤殿不复存在,接连好几个月栖凤殿的位置都飘散着一股烧过的怪味。 宫人们传说着皇后的鬼魂还流荡其间。 “臣妾拜见皇上。”李淑妃站在一边,近来似乎变得很温柔、体贴,近了他的身畔,轻柔地握住他的大手。 他厌恶地甩儿她的纤手。 “皇上,臣妾已经令宫人备好了酒宴,请皇上赴宴。”李淑妃字字柔软,句句如莺啭。 柴迅道:“为什么?” 李淑妃道:“什么为什么?” 柴迅一个急转,眸子冷冷地盯着她:“你做过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当年是你放出流言伤她。” “皇上……”李淑妃眉宇闪烁。 柴迅突然觉得好自责,可他是皇帝,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的错,也不能承认,他不能认错,但他只能改错。雨姗说得没错,他声声言爱,却是伤她最深的人。“他伤她,他的女人伤她,他的爱伤她……”为什么直至她死去,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其间真正的含义。 “李淑妃,你是个怎样的女人,朕心里明白,往后好自为之,不要妄想成为六宫之主,也不要妄想朕为会册你为后,朕的皇后一生唯她一人……” 话未落,便见那么袅袅移来一位年轻妩媚的美人,行止间仿若雨姗再生。 柴迅丢下李淑妃,快走几步,近了,瞧得更加仔细,动作有六分相似,容貌更有七分相近,只是眼神有异:“姗儿……” 年轻美人微微蹲身,柔声道:“奴婢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姗儿,朕想你好苦哇!”柴迅一把将她拥在怀中。 女子紧紧偎依,享受着柴迅的痴情。 李淑妃瞧在眼里,恨在心头,衣袖一挥:“哼,皇后走了不过百日,他就另结新欢,难怪宫里都说是他逼死了皇后……” “娘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她认命了,只是不肯服输,处心积虑都想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他却说不会给她,连皇贵妃都不行。她得不到,也休想让任何一个女人得到。与先皇后长得相似又如何,不过是别人的影子,她好歹还是自己。 “娘娘,听说今年进宫的秀女,个个都像先皇后,尤其是碧媛、元妃宫里的,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不知那位是元妃那儿的还是碧媛的?” “咱们等着瞧好了,到底是谁会笑到最后。”李淑妃狠狠地道。 一场新的宫闱之争拉开序幕,一段帝王与嫔妃的爱恨也由此开始…… 只是主角变了,故事换了,只是宫闱的爱恨情仇却依然延续着。 番外之梁骓 顺遂居里,梁骓眼望京城,冲天的大火照亮了皇宫的上空。 一丝不亮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该满足崔隽永的愿意,不该给他那样的毒药。 天下的事难说,明明是璧人般的佳偶男女,却平生这么多的枝节,到底未能成就美满良缘。终于双双仙逝,或许这世道太浊,也至于容不下净荷般的她,谪仙般的他。 脑海中浮现出初识章诲与何雨姗的情形。 “雨姗,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喜欢,真的希望你可以幸福,否则不会如此用心地为你们保守行踪秘密……” 望着皇宫方向,他纵身飞跃,站在宫殿之巅,静静的眺望,是栖凤殿,居然是栖凤殿着火了。 他揭下蒙面,露出一张清瘦、憔悴的面容,道袍迎风飘舞。 “若有来生,愿神灵庇佑,给你一世平静的生活。” 他愿意在神像前日日祈求,为她换一世如愿的人生。 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没有爱与被爱,只有她与隽永两个人。 而他,再与红尘无缘,红尘之中,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淡看云卷云舒。 世间的事,难以评说,柴适父子是正统,就不应算计、谋害建仁帝;奉天帝若为正统,不应以晋阳无辜百姓为棋子…… 谁是正统,谁才是应该承袭的帝王那又有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谁是一个好皇帝。 他这一生,没看清太多,也做了别人利用的棋子。 消息误人,当年,是靖王柴源传来消息,说柴洋王府的仓库有百万担粮食,晋地旱灾、虫灾,颗料无收,灾民无数,他与众兄弟是晋地出名的大侠,怎可袖手旁观。大哥与众青龙寨的弟兄浩浩荡荡领着无数灾民入城,不曾想他们竟着了别人的道,柴源递的消息,柴洋的局,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了柴源父子要拜于柴洋之手。 是他轻看了柴洋,本想探出实情,不曾想得到的秘函都是假的,反借他们之手打压重臣,让柴洋得到了天下。 只是这三国鼎立之势,要如何了结,何时大好神州方可一统,百姓方能得到一片安宁祥土。 梁骓说不清,他只是一个游侠,虽然出家为道,依旧悟不透这世间的恩怨、算计。就像柴迅,他得到了帝位、江山又如何,到底得不到心爱女子的心,还用最残忍的手段迫她与另一男子死去。 为什么不能学会成全,为什么不退一步…… 厌倦了继续游侠生活,厌倦了阴谋诡计,只想平静下来。 他这一生,两度被人利用,一次是柴洋,第二次还是柴洋。 柴洋谋得了江山,却英年早逝,可见世间之事,真难说清。 为了弄清真相,他投入顺遂居,安心做一个消息暗人,一面查清晋阳之乱的真相,一面要知道建仁帝到底传位于何人。他无意帮到的,才是真正的叛臣逆子,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为帝,不惜派人毒害建仁帝。 这个纷乱的红尘哦,让他看迷了眼。他看懂的只有隽永与雨姗,他想守护这对佳偶,但事与愿违。 夜空中,飘过一首凄的歌:富贵难久长,恩与怨互消长,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伴着郁郁流年,飘散风中…… ------------ 第267章 陶鉴和吴水晶 爷爷说: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友为鉴能知己之优劣。于是,他的名字就是“鉴”,陶鉴。 在他年少时,因为爷爷的一首诗,陶氏一门被定为“叛逆”,当时他正在外面玩耍,有小伙伴过来告诉他全家上下都被官兵带走了。 好心的邻里,骗官兵说:所有人都在里面。 年少的他,开始长达半年的躲藏生活,之后他拜江湖高人为师,潜心习武。 他一心想查明真相,是与陶家有仇的学子做的,把爷爷做的诗告诉了官府,而官府得了那家的银子,逐级上报,终于传到了建仁帝的耳里。 十六岁那年,他寻到了那个学子,想要为家人报仇,没想那学子竟做了朝中宠臣,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仇人赴任途中得手,可自己也身负重伤。 他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堂姑母,就在晋阳城,冒昧前去相求。 堂姑母见到他时,默默流泪,将他小心地收留在府中,还花重金请郎中为他疗伤。姑母家有一个可爱、水灵的小表妹,她长得与姑母很是相似,颇得姑母真传,会跳天下最漂亮的舞。但他不能告诉小表妹自己的身份,担心如此单纯的她因此招来大祸。 姑母常笑说:“姗儿如此喜欢缠着表哥,不如把你许配给他。” 小表妹一听,红着脸跑了。 他是一个钦犯之后,怎么能连累表妹一生呢。陶鉴笑着谢拒了姑母,只说希望表妹快乐就好。 就在他离开不久,就传来了姑母一家遇难的消息。 他细细想来,警觉姑母当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或许是希望表妹可以活着,却被他无情的拒绝,若是答应,或许姑母就会让他带走表妹。 若干年后,再相见,小表妹成为华国夫人,而他却是南国一带狂妄的隐士。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是自己的表妹,跳着姑母喜欢的舞,连那模样与像极了姑母。 他第二次后悔,当年为什么没去晋阳寻找,或许就真的能和小表妹在一起。 陶鉴看得出来:小表妹并不幸福。她是被夫君休掉的女人,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儿子生活,而柔弱的她居然要助无情夫君登上帝位。 他怜惜她,想帮她,陶家的后人不多了,就剩下他与小表妹,他珍惜这最后的亲人。 为了小表妹,他做了豫王府的军师,为柴迅出谋划策。 柴迅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帝王,小表妹也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她,并不快乐,甚至并不幸福。 想要她幸福,所以他故意设局与小表妹倾诉情意,就是要皇上怜惜她、爱她。 他以为看懂了柴迅,可他却忘了,自己并没有看懂小表妹。一场好意的拨弄,却为小表妹带来了大祸。 他来不及劝小表妹把握君心,她就再度离宫出走了。 这个爱上离家出走的何雨姗啊,令他不知如何下手。 走便走了,可传来的消息却是:小表妹易嫁他人了。 堂堂皇后,皇上正值青春壮年就易嫁他人,有史以来闻所未闻。 陶鉴越来越不懂小表妹。 再相见,小表妹求他出主意,他终于看懂了小表妹的心:她只想做个平凡的女人,有平常的快乐与幸福。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女子的心,可这与后宫的女子无缘。 小表妹成功了,她用死书写了这不是梦,而是属于她的传奇。 天下流言诽语,有人说她放恣大胆,还有人说她淫乱宫闱,可陶鉴知道:小表妹渴望一段最平常的真情。 他了解柴迅,只要她活着,是万不会成全,也只有她死了,她方可以得到自由。 这个该死的令人窒息的皇宫、朝廷…… “视功名如粪土,那是因为不曾得到,得到后再弃之如弊,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当年陈文翰劝他出山曾如此传来小表妹的话语。 他贵为右相,大越栋梁,可他不想做官了。 带上最爱的两名妻妾,携着三个儿女,在一个深夜弃了丞相府走了。 他是陶鉴,不是宇文鉴,貌似这陶家的后人都喜欢干这种不辞而别的事。他得保命,再不离开,早晚有一天会被柴迅治罪处死,柴迅的无情他见识到了,自幼长大的青梅姐姐尚可如此残忍,况且是他这个外人。 番外之吴水晶 她,是名扬江南的绝色美人。 十四岁,美名传遍江南。 十五岁时,吴家接到赐婚圣旨,出生名门的她,成为长安王柴昭的正妻。 柴昭爱她,她也敬重他。 婚后第三年,她们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那年秋天,婆母章皇后要去洛阳休养,捎上了她。 她从来不曾想过,战火会波及到皇族,累及到她的身上。她会往常一样陪婆母沐浴更衣,突然就听到一阵吆喝声,晋王柴洋三子柴迅攻陷京城、洛阳…… 比这更坏的是,永康帝和她的夫君带着群臣弃宫逃离,一路从汉口转入巴蜀。她和婆母被夫君抛弃了。 婆母不堪受辱,在当天夜里悬梁自尽了,她也想死,可攻入洛阳的将军捉住了她,把她当成礼物献给了柴迅。 柴迅说可以助她回到丈夫、儿子的身边,她信了。柴迅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乾明殿前一见,柴通对她就打了主意,一直派人留意她。当她与豫王府的侍卫离开京城不久,吴王府的高手就杀了侍卫捉住了她。 她,再度成为礼物,由柴通献给了柴洋。 那日,她正在宫里沐浴,喝醉的柴洋撞进了寝宫,柔弱的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强占了。随后,她夜夜承欢,成为美人、昭仪、丽妃,在帝王万般宠爱的背后,是她以泪洗面的日子。她想念儿子、想念柴昭,可失了名节的她,难有颜面回到他们的身边。 是豫王妃开解了她,说像她们这样的女子都无法保全自己,天下这样的女子多了,不是她们的错,是这个世道不好。 柴洋喜欢美女,除了她之后,他还有更多的嫔妃,为了尽性,他常饮天仙露。她日日在心里诅咒着柴洋早日归西,这样她就不用受折磨。 许是上苍开眼,柴洋快速地衰老。 柴迅在秋猎之役中大获全胜,成为储君。她也从丽妃成为丽太妃,依旧陪在柴洋的左右,只是柴洋对她已经没了最初的兴致。 何雨姗说服了柴洋,放她出宫,她终于可以见到儿子了。 十几年后再见儿子,他已经是翩翩少年,用陌生而冰冷的目光远远的凝视着她。 她心痛,却又欣慰,她是长安王府里不受欢迎的女人,连儿子都羞于认她。她不在乎,因为她想到了何雨姗,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人,所以她会依旧留在丈夫、儿子的身边,她要看儿子娶妻生子。 可是,何雨姗为什么就死了? 对于她的死,天下纵说纷纭,偏远山村或许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却一定听说过倾色皇后的丑闻,她是无处不在的秋风,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奇女子。 有人说:这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皇后。 有人说:她倾色美丽。 有人说:她是转世的妖孽。 婢女还在市井给吴水晶买了一本书,书名《倾色皇后传》,上面讲叙了她与坤正、崔隽永之间的恩怨情仇,据说这书在大越那边是禁书,但在蜀越却颇得学子、文人的喜爱。 吴水晶一页页翻看,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何雨姗,她的情,她的爱……让人身入其境,就像熟知她的一切。 她合上书本,菱花镜中,银丝如雪…… 她老了,可何雨姗却在世上心中留下了不变的美丽。 雨姗美丽的死去,吴水晶却慢慢的苍老。 岁月青史是一个离奇的得道仙人,会让岁月记下你的美,也会让岁月无情地将美变成老丑。青史就像时间一样的公正,它记下的是一代代英雄美人的传奇,何雨姗这个充满着传奇色彩的女人,在这厚重的青史之中,有着属于自己的一页。 ------------ 第268章 千金若婢(1) 雨姗感觉不到痛,就像在梦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像一片浮云。周围好热,似要把她烤化一般。 抬头时,看到了崔隽元,他衣着华丽的锦袍,就似他们初识时那般的儒雅。 他冲着她笑。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一阵夜风袭来,同样轻飘的他被卷走。 她想呼,她想喊,却追不上风的脚步。 遥望着风去的方向,数百里之外应是洛阳城。他去哪儿?他们不用去地府么?正想着,一阵风来,似有股巨大的吸引力,雨姗被什么东西吸走。 头好痛,似要爆炸了一般。 耳畔,传来了一个女人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小姐,小姐,快醒醒。” 睁开眼,面前坐着位衣着干练整洁,一袭村妇打扮的妇人。 她,重生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永康帝的旧臣户部编撰何先平的女儿,名唤何姗姗。当年永康帝辗转入蜀,而何先平因官职低微只能留驻京师。膝下只有一女,京城城破时,何先平带了奶娘、家奴逃到京城乡下祖屋。为了生计,三十而立的他不久之后就迎娶了本村一富足寡妇为妻。寡妇有一女,成亲之后,那女子易名何妍妍。二人成亲次年生了一子,日子虽算不是富裕,倒也衣食不愁、平静安宁。 今年,又值两年一次的朝廷选秀。 陪在何姗姗身边的是她的奶娘,名为奶娘实则情同母女。 刚醒过来,还没搞清状况,门外飘进继母的怒骂声:“让你嫁给高家怎么了,这本是替你姐姐许的好人家,若不是你姐要进宫做娘娘,哪里轮得上你,居然跟我寻死觅活,老娘告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奶娘满是同情之色,道:“皇上有旨,有婚约的女子不入选,可他们硬说是你与高家公子有婚约。” 应选女子通常都在十三至十七岁,可雨姗因为不足十三,今岁不在入选之列。但年满十五的何妍妍年龄刚好,为了不错过,何家夫妇一商量就把何妍妍给送进宫去了。 雨姗道:“正好,我才不想进宫呢。” 那个地方,是她前世一心都想要逃离的所在,如今再世为人,她不想回到哪里,那座华丽的笼牢令她感到窒息。 奶娘用手拂掠她额前的秀发,语调柔和,神情全是怜惜与疼爱,道:“今次选妃不同往年,各地都拿了先皇后的画像四处寻人。”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调,是完全属于一个慈母的。一睁双眼就看到这样的妇人,雨姗的心里一阵温暖。问道:“这是为何?” “本届选妃只挑五人,还得个个貌似先皇后。百姓们都传扬开了,若是被选中,这入宫后都是娘娘。不光如此,去岁秋天时皇上念皇后心善,放还三千宫女回归民间。” 雨姗下了床,坐在鸾镜前,不由得快速地捂住了嘴:这……不是她以前十二三岁时的模样么?瞧过之后不由得大笑起来,上天是厚待她,还是跟她开了玩笑,居然变成了十二三岁的样子,三十岁的人变成小女娃,她可真是赚了。 “奶娘,我今年多大?” 奶娘一惊,用手抚着雨姗的额头:“我的小姐,你该不会是被夫人给气病了吧。” “你就告诉我吧,我多大了?” 奶娘道:“待得六月中浣就该十三了。” 中浣,应是中旬的意思,古人也有上、中、下浣之说。 “哦。”雨姗傻傻地应了一声。 她一直就后悔何雨姗时候的少女时代全赔给柴迅了,现在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乐一回。可她乐不起来,在她灵魂附身成为何姗姗的第三天,她还没来得及去见上一面何妍妍,她就已经入宫了。 雨姗在何宅转了一圈,大致摸清楚了。何宅是一处不算华丽的院落,就如所有的小富人家一般,石砌墙垣高约丈许,绿色蔓藤爬满墙垣,墙角两侧长些杂草、野蔷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灼灼知花,菲菲红粉,虽是些杂草小花,可花的香气并不压于牡丹、芍药这样的名花。花草嫩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微风一过,莹珠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奇丽的光芒。 宅院为四进门,坐南朝北,大门在北,东、西、南各有一道偏门,宅内共有五座阁院,主院为花厅,属何先平夫妇居住,各带数间厢房,每厢房又各带耳房。姗姗与奶娘居住在西边院子,何妍妍住的是南边院子,还有一院专属何家长工、奴仆居住。家里的丫头婆子不多,姗姗虽是何先平的女儿,是家里的二小姐,平日也干些洗衣、做饭的零碎小活,就更别提身边侍候的丫鬟了。而何妍妍则是一副大家小姐般的尊崇与娇惯,身边还有两个干练、勤快的小丫鬟伏侍。 “姗姗,今儿你和奶娘把这些衣服洗了,记住了,你弟弟的洗过之后再用热水烫烫,这布粗陋,别咯坏了……” 雨姗忘记了这是多少次继母派活,虽然她和奶娘一起洗,可大多时候却是奶娘在洗,她只管提水、清衣。 看到水井,她不由得忆起了与崔隽永之间的约定:印月井,印月影…… 她想隽永,疯狂的想着他。 她得以重生,他又在何方? 脑海中浮出隽永俊朗的模样,每想一回,心下就莫名的隐痛。难得他陪她一起赴死,难得不离不弃、死生相随,既然上苍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她便只嫁他、只爱他,也还自己上世欠他的情,世世生生都与他做夫妻。 雨姗凝望着头顶的太阳,看到阳光才确信自己活着,活生生的活着,是有生命、有血肉的人。这一生,她都不要再遇到柴迅,即便他贵为帝王也好,是爱她疯狂也罢,不要遇见他,也不要让他知道,她又回来了。 奶娘见她醒来后总是心事重重,心里暗想:许是这孩子被要嫁高家公子的事给唬住了。道:“小姐,莫要想多了,听说高家公子不错。” 奶娘是想安排雨姗几句,雨姗反问道:“他好与不好与我无干。” ------------ 第269章 千金若婢(2) 就算真要她嫁,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况且今次选妃就五人,天下这么大,又有这么多的美人,她长得酷似前世,何妍妍本与她不同父亦不同母,不可能与自己长得相似。所以对于嫁高公子的事,雨姗心里跟明镜一样:何妍妍落选的可能极大,她若归来,嫁高家的自然就是何妍妍了。 对于不会发生的事,雨姗没有必要去担心。 她要去找崔隽永,可现在她还没准备好。 正发呆,继母抱着孩子站在一边,厉声喝道:“今儿洗不完衣服没有饭吃!” 奶娘抬首,望向何夫人那边,低声道:“小姐,帮我提水。” 雨姗应了一声,移到井边,可一看到井,就会想到崔隽永;对镜绾髻,她会想他;吃饭的时候,也会想他…… 她觉得时间太慢,时时刻刻都是一种煎熬。相思如潮,包围左右;思绪如浪,任她无法去思忖旁的事,只有他,只有崔隽永。 继母与何先平等待着宫里的消息,每日早晚继母都会派家里的奴仆去城里打探一番。何先平依旧在户部任编撰,这是一个很小的官职。他指望着家里出现一位嫔妃,从而也能父凭女贵,平步青云。 各地的美女抵京入宫,从第三日开始就陆续有美女被遣离宫闱,有高兴的、亦有伤心的。何妍妍进宫参选半月后又重新回到了何府。 归来那日,何先平亲自去皇宫武门外相候,她站在长龙一样的美女队伍里,显得平凡而又普通。 何先平无不遗憾失望,长长的叹息一声,带何妍妍上了自家的马车。 何妍妍坐在车里,整个人神思恍惚,这是她今生唯一一次入宫,皇宫里琳台楼宇,小径曲深,长廊曲洞,别有一番气势,宛如阆苑仙殿,气势恢宏。而她却无缘在那儿多作停留,想到这里,何妍妍有些不甘心,从怀中磨蹭良久:那里有一幅画,她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给继父。 何先平审视着何妍妍,以为她哪里不适,道:“身子有恙么?” 自从何先平娶了她的母亲,何妍妍就没与何先平说过几句话,只是这件事可大可小,为什么长得像先皇后的不是她,却是继妹,她羡慕这样一张倾色的容颜,只有这张脸才能带来荣华富贵。 难得继父真心关心她,何妍妍心中一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影:“父亲看看吧,听人说这便是先皇后。” 何先平满是疑惑,展开画影,眼前一亮:画中人的眉眼,竟与自家女儿有七八分相似,不,尤其是那双眼睛更与姗姗无二样。 因为何妍妍落选之事,何先平深感郁闷,在看到画影的刹那,顿时舒展开来,瞬间乐成了一朵花。 “呵呵,两年之后我家姗姗就十五了,正巧可以应选。” 继母本来难看的脸色,也在看到画影时顿时转阴为晴。 首先造访雨姗住处的是何妍妍,速速更衣后就走了过来。 人未至,声先入:“妹妹,妹妹……” 何妍妍站在院子门口,快步近了大木盆,夺了姗姗手里的衣服:“堂堂何家小姐,怎能干下人的活?”自从有了继母、姐姐,她就一直小姐身、丫鬟命,下人口里唤着小姐,而她却干着丫鬟的活。何妍妍满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妹妹,我在京城买了漂亮的头饰,你到我房里挑几样喜欢的,姐姐送给你。” 礼无好礼,从奶娘的支言片语间,雨姗知道继母与姐姐待她并不算友善,继母拿她当丫头,而何妍妍更是视她为不相干的人,今儿居然对她这么好,定另有用意。不会是高家公子的婚约,因为高家公子本来就是许给何妍妍,若要成亲,也只需由继母说一句话而言。再往细里想,雨姗心里漾起不安的预感。 何妍妍落选回来就待她好了,那么一定是在宫里发现了什么。 雨姗如此想着,可又不能拒何妍妍的热心于千里之外,就算她不喜欢那些东西,但还是会挑上两样,算是给何妍妍面子,毕竟她现在还太小,而且何宅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去,她得让何家上下放松对自己的警惕才行。 在何妍妍满满一大盒的妆盒里,都不是珍贵、值钱的东西,珠钗、金钗、银簪,珠坠,值钱的东西就那么两件,一支珠钗,一支金钗,珠坠和银簪都是集市上最常见的饰物。今儿何妍妍让她自己挑选,是花了很大的血本。 雨姗想戏弄何妍妍一番,故意挑了珠钗、金钗,往自己头上一插。 何妍妍满是怜惜、心痛,一颗心怦怦乱跳,像是心里有两只兔子在乱撞。心里暗暗骂道:这丫头也太会选,一眼就选出这两样,光这两样都比那一大盒的首饰都贵。后悔将它们一并放在妆盒里,后悔事先没有藏起来。 雨姗对着桃纹铜镜,左看右望:“瞧来望去,还是姐姐戴着比我好看。” 若在前世,这珠钗、金钗都是最差的,她不喜欢头饰,唯爱用丝绦束发,雅俗共赏,清丽出俗。 雨姗挑了一支最普通的银簪子,笑道:“我喜欢这个。” 何妍妍微拧的眉宇顿时舒展开来,乐道:“妹妹喜欢只管拿去。” “多谢姐姐。”雨姗福身,谢过何妍妍。 姐妹二人在何妍妍的闺房里叙聊一会儿,雨姗岔开话题,笑道:“姐姐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怎的也落选了,难不成当今皇上要挑个仙女不成?” 何妍妍神情微凝,道:“今岁所选的新妃要求和先皇后相似。” “相似?这哪里找得到啊。”雨姗颇有些担心的样子。 何妍妍一急,脱口道:“宫人们都有一副先皇后的画影,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 也就是说,何妍妍也看过那画影。 难道…… 何妍妍已经知晓她与先皇后一般模样? 雨姗的心拧得更紧了,后面的话虽未问出口,可何妍妍待自己的好已经证实:自己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 第270章 再续前缘(1) 何妍妍满面是羡慕之色,望着雨姗走神。 雨姗的心里逾加不安起来:今生不要进宫,不想再遇到柴迅,那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而何宅她再也呆不下去了。何先平夫妇看她目光,就像猫看到老鼠;而何妍妍看她,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虽是羡慕,却羡慕得如同一把厉刀。 何家上下对雨姗的态度有了巨大的转变,府中上下众星捧月般的侍候中。没几天,何先平就花重金请来了舞师,强迫雨姗进行一系列的学习。 许是何姗姗自幼不曾习舞,雨姗跳起舞来很是艰难,手足僵硬不听使唤。而舞师得了何家重金,更是尽心地想要把全身的舞技都灌到她的身体里。一段残酷的训练下来,何姗姗的身子骨起了变化,能够被雨姗灵活的应用,一板一眼到位而纯熟。 何先平瞧见时,不免将舞师夸赞一番,何夫人一乐就是又送了一些值钱的首饰给舞师。在几人目光的交流间,雨姗仿佛看到类似“猪儿肥了,可以屠宰了”的喜悦面容。 她才不要进宫,更不会做那只待宰的肥猪。 五月的深夜,雨姗想到了一个可以逃离进宫命运的好办法。从床上摔了下来,不小心撞翻了开水。 奶娘听到声响,起身过来瞧。 雨姗捂着左脸直叫疼,不让奶娘瞧。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你给我瞧瞧。” 经不得奶娘的再三要求,雨姗露出左脸给她瞧:整张左脸都烫起了水泡。 半月后,她的脸好了,可脸上依旧有深深浅浅的烫痕,继母和何先平看着她的脸无不痛惜摇头。 雨姗却在心里暗自得意着,只要不进宫,让她毁了容貌又有何关系,况且她不是真正的毁容。继续没心没肺地享受着这个年纪里应该品尝的一切,只是她很想念崔隽永,他在何方?她不知道该要如何与他见面,每日坐在窗前发呆,更多的时候是躲到何府后山林子里偷偷地跳舞、习武练剑。 秋天时,何府大小姐何妍妍出嫁了。 雨姗站在阁楼,静静地看着大门口,依昔听到何妍妍哭嫁的声音。 “今儿府里很忙吗?”雨姗问。 奶娘道:“是啊,很忙。到底不是亲娘,你瞧大小姐出嫁夫人就陪嫁了两个丫头,可你也是小姐,这么多年了身边连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 有没有照顾又有什么,她的身边还有一慈若母亲的奶娘。再说,没有丫头更好,她可以更自在些。 雨姗道:“奶娘,我想离开这儿。” 奶娘待她很好,整日照料她的起居饮食,还处处教她一些做人的道理,虽然她心理的年龄并不比奶娘小几岁,她是尊重奶娘。 奶娘满是惊色,道:“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于奶娘来说,何姗姗从未离开过何宅半步,虽然自小没享过什么福,可也没受过什么苦,是一个容易被人遗忘、冷落的女子。她静静地在这里长大,静静地呆在这里,就像是何家多余的人。 “我当然知道。说趁今儿人多,我们离开这儿,你瞧我爹眼里只有那个八九岁的儿子,而继母眼里只有姐姐和弟弟,哪里还有我?如今我容貌俱毁,有朝一日,他们为了钱会草草把我嫁了别人,与其等着别人欺我,不如现在就离开。奶娘,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们马上趁今儿府里人多就离开。” 奶娘还没反应过来,雨姗转身回屋挎上包袱,手里握着一把最普通的宝剑,竟是一早就已准备好了的。 奶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便要离开? “你……” “奶娘放心,往后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说走就走,奶娘膝下无儿女,在乱世之中产下一女,可孩子过早夭折,迫于生活她就到了何府做奶娘。何姗姗就是她的女儿,她将余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何姗姗身上。 姗姗受过委屈她懂,姗姗若要离开,她自然会跟着。 主仆二人从何宅偏门小心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雨姗只在房里留下一封给何先平(父亲)的书信,说自己要出去闯荡。 来这儿不久,可突然要说离开,还是有些不舍,奶娘三步一回头地望着何宅。被雨姗一拽,才狠狠心离了何宅。 离开京城,直往江南方向奔去。 雨姗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可以重生,隽永也一定可以。她想到江南去找他,如果上天真给了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就一定会把他带到她的身边,让他们继续未完的情缘。 到了洛阳,再换马车去徐州。 雨姗像个小大人,与马铺的老板讨价还价一番,付了银子,租了辆簇新的青帏油壁马车。 正要上马车,不知从哪儿蹦着个少年,纵身飞上马车就跑。 雨姗大惊,正要发作,却见后面追着一群官兵:“别跑,别跑……” 奶娘着急,道:“小姐,该不会是大人报官了吧。” 何先平是个小小的编撰,哪能指挥得了洛阳城的官员?但倘若有人知晓将她的容貌画像禀报到官府,就难免不会有人来追她。雨姗想到其间关联,纵身跳上马车,拉上奶娘。正要令车夫离开,只见一个少年已跳上马车,挥着马鞭儿,赶着马车往城外飞驰。 “我说,你能不能慢点儿,你是什么人啊?那些人干吗要追你?还有,你怎么能抢别人的马车,这马车可是我花钱租来的……” 雨姗有一大堆的问题,那人并不应话,只顾挥鞭赶路。 将后面的官兵远远地甩在身后。巅得奶娘晕晕乎乎,而雨姗像个没事人般,唯见窗外景物往后飞扑,看京城远离,洛阳城而大化小,最后隐没在一片葱郁林间。 估计是没人追了,少年方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姑娘、大婶,谢谢你们的马车,我们就此道别。” 雨姗撩开车帘,道:“等一下!” 少年峨冠崔嵬,面若冷月,色似春花,鬓如刀裁,眉似墨画,脸若桃瓣,睛若星辰。眼神迷离多魅惑,一张俊颜泛红霞。发束玄色纶巾,横插白玉无花簪,云浪穿花玄色箭袖,腰束刻丝攒花红绸绫,外罩大红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红缎玄底短靴。身后负着葱绿色的松花绫包袱,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 ------------ 第271章 再续前缘(2) 雨姗莫名的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她看他,他亦一样打量着雨姗:两鬓各挽了编辫小髻,总归至头顶,用一根月白色滚金边丝绦束住,左右各垂下半尺来长的丝绦,飘飘曳曳,无风亦舞,一动更摇。头上无珠钗金银等俗物,丝绦是唯一的饰物。耳上饰有一对小小的竹叶碧玉耳坠,更显端庄秀丽是、清雅脱俗。容似珠玉,貌若西子,黛眉浓淡相宜,目似点漆蓄波忧。穿簇新月白色墨染竹叶的寻常缎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的纱衫,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如一朵含苞的清晨百合。葱白纤手如白玉雕刻一般,盈盈握住一把长约尺余、明晃晃的宝剑。 雨姗启开不点而赤的樱桃小口,打乱尴尬的对视,道:“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我们没有车夫,又不会赶马,你将我们母女抛在这里,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少年面露异样,双手抱拳道:“看你随身带剑,也是懂功夫的人,不屑在下相护。告辞——” 少年转身要走,说时迟,那时快,雨姗纵身跳下马车,挥出宝剑:“说走就走,再怎么样你也得把马车赶到徐州再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少年一脸莞尔,心里有几分懊恼起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敢威逼于他,而他偏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物。 “不听,那就让剑说话!” 雨姗握紧宝剑,不是柳丝宝剑,使起来也不如以前的纯熟,但一招一式还算标准。少年的剑招比她更烂,招式之间生涩而僵硬,一看就是初学剑法不久的。没几个回合,少年连连后退,就在雨姗得意的时候,少年的宝剑已架在脖颈。 “你的剑法谁教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次换成雨姗被胁。 奶娘道:“这位公子,别和我家小姐一般见识。小姐,快跟人赔过不是。” “你的剑法谁教的?” 奶娘望着雨姗:“小姐,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武功的,还有你这把剑从哪弄来的。” 少年笑得更狡诘了,身子一附,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雨姗眼前一亮,真是崔隽永,扭过头来,支支吾吾地道:“你……你……” 是高兴,她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相遇。 “丫头快对下句,对不出来,嘿——” 雨姗一听,撒娇道:“讨厌。”推开少年,应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少年的宝剑一擅滑落地上,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不是做梦吧,是你吗?娘子。” “相公,是我,是我,我是何姗姗。” “我是崔隽铭。” 奶娘急了,这一切太古怪了,两个男女怎么就抱到一块儿了呢。 “公子,快放开小姐,这成何体统,快放开。” 两人久久未能放开,雨姗泪眼朦胧。上苍待她不薄,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还给了他们这样重逢中的开始。 在奶娘一再催促下,二人方才放开,雨姗回到马车,依旧是崔隽铭赶马车。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认识陌生男子?”奶娘有太多的好奇。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 雨姗想说,若说实话,这一切都太过诡异,普天之下恐没几个人能信。 崔隽铭接过话,道:“是这样的。去年上元佳节,我在京城认识了你家小姐,当时我们就订下誓言,今生非卿不娶,非郎不嫁。还没有通报在下的身份,我是洛阳府尹崔成的大公子。” 雨姗贵为皇后时,曾听人说过崔氏一门在晋地盘根错结,当今天下崔姓官员大多都与晋地崔氏有所关联。问道:“你和崔老丞相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堂伯父。” 她落在一个名字相似的女子身上,而他却重生在堂弟身上。 崔隽铭继续道:“几天前,家父逼我迎娶朝中新贵孟玉嫔的妹妹。今儿又说要我去京城下聘,所以……嘻——嘻,就先逃出来了。” “这样逃走真没关系吗?”雨姗讨厌自己现在的声音,带着三分稚气的童音。 崔隽铭道:“没关系。我家里还有一个二弟,我不娶,自然由他去娶。父亲是拿定了主意要与孟家结亲,我先脱身要紧。” 相视一笑,情蓄其间,心头涌过前世种种无奈与辛酸,还有一份对上苍的感激之情。上苍待他们到底不薄,他们又能在一起了。 他们到了徐州,换水路登舟抵达江南。 又是明月村、又是明月桥,还是净莲居,别后快一年了。 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繁华梦阙。 崔隽铭花钱买下了这座院子,三人住了下来。他依旧迷恋丹青,雨姗依旧喜欢跳舞,时光静静的流淌,他们不再担心有任何人打扰到他们。 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看他醉心丹青,赏她翩翩风姿,如此的迷人,如此的惬意,仿佛璧人成双、神仙眷侣。累了,就这样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翘望着朝暮霞光,看那半边彩霞染红天际,映照花玉容颜。 看到这样的男女,奶娘忍不住的觉得开心与幸福,有种像在梦里的感觉,偶尔她会双手合十,呢喃祈告:“夫人,你看到了么?小姐过得很幸福,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歇了。不过,我会好好的看着小姐,在他们成亲之前不会让小姐做出越矩之事。” 奶娘转身移到厨房里,再出来时,一对男女早已经各自回房,崔隽铭回到书房习练丹青,而雨姗则在香闺之中。 奶娘推门而入,雨姗对镜绾纂,是很随意的小纂,简单而干练,奶娘抬目望去,看到一张完美如璧的面容,心中咯噔一惊,快走几步,惊叫道:“小姐,你连我也骗?”雨姗的手里正握着一张制造粗陋的透明皮面具,皱皱巴巴,原来上次被烫伤竟是她伪造出来,那些疤痕也是她巧心制造出来的。 雨姗轻飘飘地道:“要骗过所有人,自然得骗过您。不骗过你们,爱慕荣华的爹爹还不得双手把你捧给皇帝佬儿。” ------------ 第272章 故人重逢(1) 奶娘讷讷地站在一边,这不是她带大的何姗姗小姐,一切都变了,何姗姗小姐没这么多的心眼,更不会弄出这么多的事来,她胆小、沉默寡言,而且还很爱哭,一遇到事就害怕得不知如何应付。可面前的女子,不仅胆大而且有勇有谋、敢作敢为,以往若是被她指责一句,何姗姗都会紧张地连连解释,可她却把这样的欺骗说得云淡风轻。 “奶娘在瞧什么?” “你不是我家小姐,你是谁?落水醒来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奶娘,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以前我心里也很明白,只是不想说出来。不是有句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而今的我就是一只被逼急的兔子。” 就算是这样,奶娘还是不信。何姗姗不会武功,何姗姗不会跳舞,虽然大人请舞师教了一月,她也不可能学得这么快。 雨姗拨开衣襟,露出胸前那片红色的胎记:“我是何姗姗,你真是想多了。我以前可是很爱看书的,这些都是听书里说的。” 尽管如此,奶娘依旧不信。但是雨姗身上的胎记又让奶娘不得不相信:她是何姗姗。这样的脸、这样的声音,还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何姗姗变得太快了,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 雨姗不再解释,有的事越解释越乱,她给了奶娘很多时间来接受现在的她。 她待奶娘很好,从不拿她当下人看,让她与他们一起上桌吃饭。 崔隽铭给自己取了个别号:濯莲居士。 雨姗为了免去奶娘更多的担忧,开始与村里的人学习纺纱、织布,村里几个会的女人还是雨姗以前手把手传授的,她装装样子,免得奶娘的疑心更重。学了几天,雨姗就让隽铭给她买了纺车和织布机,与奶娘白天黑夜的轮流纺纱织布。 时间过得很快,雨姗在满十四岁后的中秋佳节披上了红嫁衣,在明月村里举行了隆重而热闹的婚礼。奶娘成为他们二人的长辈,接受他们的跪拜。 这一年的冬天,经郎中诊断,雨姗怀孕了。 崔隽铭便特意请了一个粗使丫头打点家里的大小事务,奶娘主要照料怀孕后的雨姗。 坤正六年六月二十,雨姗在经历一天一夜的痛苦阵痛后产下了一名女婴。 崔隽铭欢喜地抱着孩子,给孩子取名映月。 孩子出生,崔隽铭又托朋友为孩子寻了奶娘。 曾经属于崔隽永的朋友们也逐一登门到访,因为崔隽永的关系,他们也份外关照隽铭。隽铭依旧喜欢与他们讨论诗词、丹青。 映月还未到半岁,雨姗又怀孕了。 生气的她,挥着扫帚追打着崔隽铭,奶娘在一旁大呼:“小心胎儿!” 前生的遗憾在今生得已满足。 坤正七年十月十九,雨姗产下了一个麟儿,而这时的崔隽铭已是名满江南的大才子、大画师。 崔隽铭给孩子取名叫“江流”,很让雨姗生气,执意不肯,二人商议之后定为孩子的乳名为江流,大名待他们的爷爷来定。 崔成接到家书,听说崔隽铭在短短几年内成为名誉江南的人物,原本的怒气已经消尽,到底是父子情深,不再计较崔隽铭离家出走的事,只被信里说在江南娶妻生子,才气扬名、已有所成等诸多事所感佩,满心欢喜。信里,崔隽铭问道:家父气消否,若是气消,孩儿就携妻儿回洛阳。 崔成老泪纵横:“这臭小子,还给老子来这招。” 崔老夫人道:“那你还生气么?若你真生气,他可就不回来了。”转而又道:“你不要儿媳、孙子,我还想见见呢。真想瞧瞧,是哪家的小姐,居然能让隽铭变得如此有能耐。” 崔成笑着:“到底是晋地崔氏的后人,我就说嘛,若是隽铭转好,崔家无人可比。” 崔老夫人站起身,看着身侧侍奉的次子与次儿媳,道:“你们俩啊,也该争争气了,你大哥、大嫂比你们成亲晚,人家孩子都两个了。” 崔隽安低下头,应道:“母亲说得是,说得是……” 崔二夫人却早已不满,用手碰了碰,道:“婆母,这事也不能怪我,隽安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人家怎么怀上孩子嘛。” 崔成瞪了一眼,道:“你大哥在江南也算是功成名就,真没想到濯莲居士居然是我儿子,哈——哈,他现在的成绩可是远远超越了隽永侄儿。”提到隽永,崔成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天妒英才啊……” 崔隽永一直是崔氏一族人不愿提及的人儿,每每想到,都化成一声长叹,心底里泛起连连的惋惜。 崔老夫人道:“好了,别再叹息了。隽安,你赶紧给你哥回封信,就说今年上元佳节,我们一家人都等着他们回来团聚。” 带着摇摇学步的女儿,抱上襁褓中的孩子,六个人踏了回洛阳的路。 路上时,雨姗也给何家人写了一封信,简单地说了这几年自己的事儿。特意提到了嫁给洛阳府尹崔成长子崔隽铭为妻的事儿。洛阳府尹乃是五品官,对于从八品的户部编修来说这不算辱没。 雨姗满心都是担心,这几年她长得越来越像当年的何雨姗了,就像是前世的模子,加上她的灵魂,言谈举止更像。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属于何姗姗特有的娇脆,但她说话的方式还算得体,听起来就显得逾发地动人。 抵达洛阳时,已是正月十二。 崔府上下早早候在大门口,崔隽安骑在马背上来回奔跑报告着关于隽铭夫妇的事儿。 一近大门鞭炮声就惊扰到襁褓中的孩子,“哇——”就大哭起来。 奶娘快速护住孩子的双耳,将乳头放入孩子嘴里,他立马就止住了哭声,吸吮起乳汁。 车帘轻启,雨姗将映月递了出去。 崔老夫人眼前一亮,目光锁定在玉娃娃般的映月身上,孩子扎着漂亮的小髻,一男一女的两个孩子,皆着葱绿色松花小袍,煞是白皙可爱,像从年画里跳出来的人儿一般。看得崔老夫人越瞧越喜欢,只一眼,她就从两个孩子身上寻到了崔隽铭幼时的几分模样。 ------------ 第273章 故人重逢(2) 十七八岁的雨姗因为生过孩子,风韵成熟,举止得体,下了马车,迎近众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在她的身上:珠圆玉润的身姿,嘴不点而赤,目如点漆,顾盼生辉,秋波流转,看到孩子就喜欢,再看到这样的媳妇,崔老夫人微微一愣,瞧着竟有些眼熟。 崔隽铭挽着雨姗的纤手,迎近崔成夫妇,介绍道:“姗儿,这位是父亲大人,这位是母亲大人。” “儿媳拜见父亲大人,儿媳见过婆母大人。” 崔成的目光凝滞了片刻,眼前浮现出一个相似的美人,就是她累及隽永丢了性命。少时之间,由喜转厌,竟比翻书还快,崔成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雨姗一脸茫然地迎视崔隽铭。 彼此对视,崔隽铭温和地低语道:“不碍事。” 崔老夫人似看出崔隽铭的三分担心,笑道:“儿媳,你翁爹就这副臭脾气,可他心地不错。来,都进府。” 本是一家人团圆的喜庆日子,可是崔成却没有半点好脸色,只有不安与愠怒,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雨姗的厌恶之情。即便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隽铭向父亲陪着不是,只说于坤正四年上元佳节在京城与雨姗一见倾心。 雨姗心里也知道,翁爹不喜欢自己。毕竟隽永的死对于崔氏人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他与先皇后双双自焚宫闱,更成为崔氏一门的隐秘。尤其是崔老丞相膝下唯此一子,竟活活死于宫中,而真正的死因还不得公布出去。 回到何府后,雨姗努力让自己做个称职的儿媳,襄助崔老夫人打理府中事务。只是崔成依旧对她冷眼相看,即便雨姗做得很好,依旧会因为一点小事将她训斥一番。好在崔老夫人体谅雨姗不易,时常护她一二。 又一年,雨姗再产一儿子,这让崔府上下又高兴了一场。 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崔成有了让隽铭纳妾的想法。 隽铭不应,当即驳斥父亲:“姗儿哪里不好了?是未替崔家诞育子嗣,还是不曾敬孝公婆,以后谁再和我提及此事,我就带着她和孩子到外地去住。” 崔成气了一阵子,也就不再提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年,因为雨姗不想要孩子,隽铭也不想再让她饱受产子之苦,索性花重金配了药。服药之后几年里,雨姗再未受孕。 雨姗这几年过得很平静,虽然不被公爹所喜,但她有一个疼她、懂她的丈夫。日子虽偶有不顺,可因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所有的困难都能度过,安安心心地做起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隽铭不愿入朝为官,崔成少不得将这个原因怪到雨姗的头上。加上隽铭与父亲每次争执,几乎都是因为雨姗,崔成对这个长媳越发地不喜欢。 坤正九年的冬天,父子间再次因为雨姗的事大吵了一场。当天午后,隽铭就带了雨姗的奶娘和三个孩子离开了洛阳。一家几口在京城郊外置了处宅院,又请了几个丫鬟、家奴过起了自己小日子来。 坤正十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到了,隽铭在丹青方面的才华很快名动京师。不久之后,隽铭受邀去秦王府作画。一来二往,隽铭渐渐和柴违成了朋友,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时间一长,柴违便邀隽铭的女眷到府里作客。 这日隽铭说罢,雨姗就是好长时间的沉默。隽铭说:“如果你为难,就不要去了。” 柴违熟识雨姗,倘若她一出现,定会发现其间的端倪。 自从成亲以来,雨姗便视隽铭的朋友为朋友,视他的亲人为亲人,她几乎与外界隔阻了联系,就算是何宅娘家也少往来,只是逢年过节派人送些礼物。 雨姗了解柴违的为人,就算真的被他识破,她亦有法子应对。应道:“我会去的。” 令家奴套好马车,将两个年幼的男孩留在家里,只带了映月去赴宴。 年幼的映月,总是有太多的问题,就像景天小时候。 景天,曾是她前世记忆里最爱的亲人,如今他已贵为太子,近了京城,她对景天的思念也时常泛滥,可她却不能见他,只能把对景天的思念封锁在所有的理智之下,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送去对他的关怀。 “娘,这里就是秦王府吗?好大、好漂亮。” 雨姗牵着映月的小手,在王府丫鬟的带领下往花厅方向移去。 未到花厅门口,就遇到了隽铭,他接过映月,抱在怀里,在映月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三个孩子没累到你吧?” 雨姗轻缓地摇头:“自己的孩子累一点心里却觉得很踏实。” 花厅两侧坐着七八位携着女眷的同僚,雨姗站在门口款款施礼:“民妇崔何氏拜见王爷、王妃。王爷金安!王妃吉祥!” 时间、空间的错落,柴违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雨姗,相似的人儿、一样的举止、动作,不同的声音。 何雨娴推了一下柴违,他方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 何雨娴道:“坐。” 雨姗感激地点头,在隽铭身边落座。 无数双眼睛交汇到同一个人的身上,先是柴违的恍若隔世重逢之感,再是何雨娴的惊魂未定,然后又是身边那相识和未识的眼睛,陆陆续续、身不由己地汇集。认识的,仿佛看到了数年前活着的先皇后;不识的,则是异样的看着柴违夫妇那怪异的目光。 有人好奇的附在一人耳边:“这是怎了?” “难道你没认出,她长得像极了先皇后么?” “你见过?” “没有,不过在下见过先皇后的画影。还有皇上这几年得宠的嫔妃,她们身上都有与她太多相似的地方……” 虽然宾客议论的音低,可整个花厅里的人还是很快就知晓:崔隽铭之妻崔何氏酷似先皇后,就像一股风,又似一道最美的风景,在片刻之间照亮了众人的眼睛,任谁都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 第274章 相夫教子(1) 当夜,乎所有人都不停地为隽铭敬酒。 “先生的画名动京师,尤其是那副仕女图,风姿卓绝,前无古人啊……来,在下敬先生一杯酒。” 说这话时,有人发现那画中的仕女的仪态、举止竟有七分与崔隽铭的妻子崔何氏酷似。 “先生才华横溢,美妻娇女,实在羡煞旁人,在下敬先生一杯酒。” 众人名目多多,或说为崔隽铭欢喜,为送上祝福,鱼贯而近的宾客各敬一杯酒,前者退,后者至,不待崔隽铭弄清敬酒人的身份,却因对方那些话语而不得不饮。 不到半个时辰,隽铭醉扒在宴案上,俊脸飞霞,身子如泥。雨姗难带他回去,只好陪他留宿秦王府。 映月睡了,隽铭醉了。 秦王府的厢房里,一片寂静,雨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隽铭扶入罗帐之中。回头要哄映月睡觉,才发现年幼的映月已经睡熟在矮案之侧。 如此的相遇,这样的相逢,是雨姗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一面逃避着与前世相识的人相遇,一面却又挂念前世的亲人、朋友,而对柴迅巨大的担忧、恐惧心理却像无边的暗夜一样包裹着身心。 今儿的宾客有些反客为主,忘了柴违才是真正的主人,居然围着隽铭敬酒,雨姗有些莫名地担心起来。她以为这只是一顿简单的秦王府小宴,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宾朋、门客。 正思忖,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丫鬟声音:“禀娘子,我家王妃有请。” 雨姗看看外面的月色,已过四更天。按理,雨娴应该对于一个长得像自己姐姐的人心生好感,可当她踏入花厅的一刹,除了意外、震惊之外,她还流露出一丝厌恶,更有不安。 “今儿太晚,能不能告诉王妃明儿再见。” “娘子莫要为难小的,你若不去,王妃会怪罪我的。” 雨姗无奈,只得离了厢房,随婢女来到秦王府的后花园。 一入花园,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何雨娴怎么可能让她到花园说话,凉亭里看到了秦王柴违的身影。他负手伫立,霸气而孤傲。 “你究竟是谁?” “民妇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柴违转过身来,逼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一样的容貌,一样的风姿,一样的举止、甚至连你们的眼神都是一样……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她,可你们实在太像了。” 目光相遇,她没有闪躲,只有淡然与直视,只有她才能这样。 “你不可能是何雨姗。今夜开始,你是本王的了。”柴违拽住她的手臂,弯腰一揽横抱怀中。 “王爷,使不得,王爷……” 柴违不管不顾,将她抱往自己的书房方向。 进了书房,门嘎然而合,他的吻正欲落下,雨姗纵身一翻,袖中短剑出鞘:“真没想到,连你也对何雨姗有这样的心思。一直以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赞同隽铭继续与你交往下去。” “你真是她?”柴违欲夺短剑,雨姗后退两步:“我派人调查过你,你确实是户部编修何先平的女儿,你……” 雨姗警惕未松,傲然而站,并不回答他的话。 “你是何姗姗,可你更是何雨姗,本王记得你的眼神,记得你的风姿……” “是又如何?难道你要第二次将我推给那人,第二次再害死我吗?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何雨姗和崔隽永是死了,可是上苍怜悯,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 柴违沉思片刻,道:“崔隽铭就是崔隽永,何姗姗就是何雨姗,难怪他的画风与崔隽永恍若一人,难怪你的风姿、眼神都和她一模一样。” 书房里一片宁静。 柴违颇是匪夷所思,可除了这样的解释,他实在无法解释这意外的酷似了。心莫名的裂痛,前世今生,与她有缘的终究不是自己,而是崔隽永,他们才是天造地设地一对。他渴望拥有,可前世他们的命运柴违知晓,若是自己也如柴迅一样的霸道和强占,只会是又一个悲惨的结局。他只能是他们的朋友,只能真心的祝愿她幸福。 柴违道:“今儿在场的不乏皇上的人,你出现在王府的事,皇上很快就会知道。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多谢王爷相告,崔何氏会尽快带他们离开。” 雨姗将短剑回鞘,往隽铭父女居住的院子奔去。 秦王府周围,突然变向明亮起来,照亮了天空。 柴违长叹一声:“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雨姗回过头,王府周围响起了齐整的脚步声。 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终究逃不出的掌心。 雨姗无助地后退几步。 柴违道:“不用担心,后宫与你相似的女子已不下八人。只要你能让他看到更多的不同,他不会对你有兴趣。” 雨姗会意。 原本三年一次的选秀更为两年,每本每届近百名的秀女改为五名,他只要求和前皇后长得酷似,长得像前皇后几乎成了当今天下选美的标准。不管出生山野,还是生于豪门,只要长得像前皇后就是大美人。 “皇上驾到!” 柴违神色匆匆地迎向大门处,高声呼道:“臣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万岁万万岁!” 雨姗见柴违离去,沿着记忆中秦王府的路线回到厢房,刚进屋,一婢女就奔了过来:“禀娘子,王爷传你到花厅说话。” 雨姗随着婢女来到花厅,头埋得极低,“扑通”一声跪在地花厅门口,浑身不停的哆嗦着、颤栗着,牙齿也磕得“咯咯——”作响。 柴迅今儿听人禀报,说秦王府来了一位女眷,生得酷似前皇后。就是这个因为恐惧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女人?“把头抬起来!” 雨姗猛地抬头,没了往昔的平静与淡定,是突然抬起,只一刹又重新低下头来,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恕罪,王……王……爷……恕……罪……” 没听见完整的话语,只听到牙齿磕碰的声音。 这是一个畏缩的、胆怯的小女人,除了有一张与雨姗相似的容貌,柴迅再也找不到和雨姗相似的地方,她的眼神闪烁,而风姿、气度更令他失望。 ------------ 第275章 相夫教子(2) 柴违道:“还要继续见下去么?” 柴迅摆摆手。 “娘子下去吧。” 雨姗知趣,速速退离。 空气里,飘过一股怪异的气味。 柴违也闻到了:“什么味?” 那边雨姗走了几步就跌倒地上,然后快速爬起来,往厢房方向跑去。 一边站着的婢女掩嘴窃笑:“回王爷,娘子被吓得小解了。” 烛光下,一股水渍清晰可见。 柴迅脸色俱变,这些臣子还真是能吹,居然把这女人捧上了天,说有多像前皇后,就这样都能吓得小解失禁,还真是与众不同。 柴违道:“请皇上恕罪,小地方的女人没见过世面,见到为臣时她也是这般,突然看到这么多人也是难免的。”心里暗道:何雨姗还真是何雨姗,为了不被认出来,这戏演得还真够逼真,若非他提前识得她,恐怕还真被她给骗了。 兄弟二人在花厅闲聊了几句,柴迅满是失望地携宫人、侍卫离开秦王府。 雨姗回到厢房,闻着自己满身的尿臭味,好在这些年她一直带着三个孩子,这种气味早已经习惯,并不觉得有多恶心。脱下湿掉了裤、裙,套上隽铭的外袍到井口清洗,重新转回屋里坐在火烛前烘烤。 映月一觉醒来,嚷着唤“娘”,许是做了恶梦,雨姗抱了一会儿,低声安慰一阵,她又重新睡了过去。 柴违送走柴迅又来到厢房,没有进去,只是望着厢房里一会儿抱孩子,一会儿烘衣服的女人。 “跟他在一起,做一个最平凡的女人,你真的快乐吗?”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相夫教子,虽然单调却很知足。” “崔隽铭如今是大越最著名的才子,你真甘心做一个站在他背后的女人?” “民妇从来就不曾拥有什么,站在他背后也是我的选择。今生的我只要过着平静的日子,看儿女们长大,看他的丹青越来越好。” 这就是她的追求,他还能说什么呢。 柴违望着她的背影,眼前是数年前百花坊里那个倾城之姿的女子:“明早离开京城吧,今儿你的戏演得太过,本王担心回头皇上想起来会再生变故。” “多谢王爷提醒,我们会离开的。” 隽铭醒来后,雨姗便将柴迅见过自己的事细细地说了。 次日,隽铭就携妻女回到郊外家里,一家人收拾一番迁离了京城。 再一次的离开,隽铭带着雨姗回到了祖籍晋地。 这一住下来就是多年,两个儿子五、六岁的时候,雨姗将他们送到了五台山习武,用她的话说:与其遗子千金,不如授子一技。 长子十二岁后,夫妇二人派人将两个孩子接了回来,隽铭将他们叫到书房讲了好大一通道理。随后,又将女儿送到洛阳崔府。夫妇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去福州求学。 陈文翰听说是崔隽铭的儿女,忆起崔隽永,又见到了酷似雨姗的何姗姗方才勉强答应收两个孩子入学。 两个孩子初到福州诸多不习惯,为了陪他们度过最不习惯的时候,夫妇二人就暂留福州。隽铭依旧作画,雨姗就打理家里。每遇休学日两个孩子就回家与父母呆上一天,隽铭与雨姗少不得问一番学业、武功之类的事。 看着两个孩子慢慢地习惯了鹿鸣书院的生活,雨姗的心也平静下来。刚送孩子出门,回来时便见隽铭手捧家书在书房发呆。 雨姗道:“家里出事了?” 隽铭看着雨姗:“是映月……” “这孩子怎么了?”雨姗颇是担心,如此方才忆起映月离开她们的身边已经整整两年了,这两个她的心思都用在相夫教子身上,却忽视了自己还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儿。 “映月有了意中人了。” 映月已有十五,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莺长时飞,映月也到了当年她嫁给隽铭的年纪。 雨姗不得不感慨寒暑的轮回,时间的流逝,悠悠道:“我们该回洛阳看映月了。” 收拾包袱、物什又花了数日时间,待两个孩子再来时,夫妇二人就将他们唤到书房。 “你们的姐姐许是要出阁了,你娘和我准备回洛阳。” 两个孩子如今十三、四岁的模样,听到这儿将目光投向母亲那儿。 雨姗道:“你们是男孩子,男子自当顶天立地,所以我希望你们以后学会照顾好自己。哥哥照顾弟弟,弟弟照应哥哥。” 雨姗拿出两个盒子,用手启开里面满满都是纸鹤,温和地笑道:“青色的是给羲元,蓝色的是给羲之。” 羲元是长子的学名,羲之则是次子的学名,兄弟二人眉眼中六分像雨姗,四分似崔隽铭,一样的眉清目秀,一样的凤仪皎皎,如璧似花,虽是少年郎,可已能看出脱俗的姿容。 兄弟二人常看将母亲写诗词、警句写在彩纸上,然后叠成纸鹤,这几乎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爹和娘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们想家就拆开一只读读,每人都有三百六十五只,一天拆一只,拆好之后再叠好。”雨姗微笑着看着两个儿子,“爹、娘在家里等着你们学成归来。你们要学会自己面对困难。” 送两个孩子回书院的第二天,夫妇二离别了福州,踏上回转洛阳的路。 四月的洛阳城,牡丹花团锦簇,城里街道两边三盆一组,五盆为列地摆放着各色绽放的牡丹,一朵朵似美人的笑颜,一簇簇如华丽的锦绸。 入城不久,还未待马车停下来,就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福叔、爹、娘……” 雨姗撩开车帘,在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身边站着一个如花的少女,一张白净妩媚的脸庞就如街上的白色牡丹,眼似弯月,娇胜红霞,挥着双臂迎上马车。 赶车的福子减缓车速,少女纵身上马,身姿灵巧轻盈,仿若一只春日燕子,不待雨姗反应过来,一个飘着少女体香的人儿已经落入怀中。依在怀里,娇滴滴地道:“娘,你总算是回来了,太好了,终于看到娘了。这两年映月好想娘,好想爹!” 隽铭在三个孩子的面前扮演着严父的形象,而雨姗则是一副慈母的样子。 雨姗含笑将女儿拥放怀中:“映月大了,要出阁了。” ------------ 第276章 红鸾星动(1) 看着如花妙龄的女儿,雨姗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一个人身上居然能有她与隽铭的影子,不得不感慨上苍的厚待。 映月继续撒娇道:“娘,你可要站在女儿这边。爷爷要把映月嫁给三皇子,映月不喜欢他嘛,映月不嫁。” “映月连三皇子都不嫁,那要嫁何人?”心里微微一愣,原来映月并不喜欢三皇子,初看映月的书信,按捺不住的少女萌动之心,还以为是觅得了良缘,她不嫁三皇子,许是心里已有中意的对象。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映月不愿入宫,这点还真像娘啊。” “女儿才不是呢,女儿早有喜欢的人了。娘,我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好了,等回到家里,再讲给娘听。” “不嘛,我现在就说给娘听。” 映月撒着娇,十三岁以前她从未和母亲分开过,可是父母为了两个弟弟不得不将她送到洛阳爷爷、奶奶家里。这两年她与二叔家的孩子倒也相处得和睦,崔隽安的元配一直未曾生育,后纳得妾侍,妾侍入门之后连生了四个孩子。 原来,就在今年上元佳节时,映月和堂妹映雪带着丫鬟去赏灯。二人都扮成了男儿装扮,得遇了三个年轻的男子,映月对其间一个一见钟情,可另一位公子却爱上了映月。 直至不久前,三皇子派人上门提亲,映月才知道,那天他碰到三个人皆是当今皇族。而她喜欢的那个正是当朝太子殿下,另两位是陪太子殿下陪来洛阳游玩私访的。 “太子殿下?你说你喜欢太子?” 雨姗一阵头昏,眼前浮现出景天小时候那瓷人般的模样。而今的他也有二十多岁了,她虽重生为另外一个女人,可这些年来她从来不曾忘记过景天。前两年还常派人给景天送去礼物,可是最近几年就没再联系了。 隽铭的脸色也随之剧变,道:“姗儿……” 雨姗摇摇手,道:“长途奔波有些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拜见过公、婆,雨姗就告身子不适早早回屋休养。 隽铭在花厅与父母、弟、弟妹们叙了一会儿,方才回院探望雨姗。 进到内帷就看到满心心事的雨姗,心里一软,道:“姗儿是在为映月的事烦心。” “该怎么好呢?我一直不想他们与皇族再有纠葛,而今看来到底是躲不过,隽铭,你觉得呢?” “此事你做主就好。” 到底是男人,遇到这种事居然像个没事人。 她的女儿嫁她的儿子,虽然映月与太子并不是亲兄妹,是可以的,但雨姗的心头还是不舒服。今生的女儿爱上前世的儿子,怎么感觉像是不伦之恋。 隽铭的大手覆落在她的纤纤玉指之上,目光温和,柔情百折,道:“不用太担心,能阻则阻,实在阻不了便成全。” 隽铭又说了些宽慰的话语,方回书房习练丹青、书法。 他刚走,映月就蹑手蹑脚地进入了内帏,缠住正在假寐的雨姗,“娘,娘,你去和爷爷、奶奶说说,映月喜欢的是太子,我要嫁给太子。” “太子喜欢你吗?” 映月哑然。 以映月的性子,如果太子对她有意,只怕早就嚷嚷出来了,可这会儿却是沉默。最烦恼的事应是你爱他,他却并不爱你,满腔痴情不被人晓,不被人所接纳。 雨姗道:“映月,不是娘泼你冷水,嫁入皇子为妻妾,需要付出很多。”“皇子们妻妾成群,女人们争宠夺爱,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有儿子的想让儿子成为长子、世子,没儿子的变着方儿想要儿子,为了不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下毒、使诈……可谓无恶不做,娘不希望你嫁给皇子。一入候门深似海,宫庭寂寂独徘徊,你不要看到他们美好的一面,娘不想你(重蹈覆辙)……想想先皇后,即便独占帝心,也逃不掉被别的女人算计、伤害的命运,你呢?你如今都不确定太子是否喜欢,就想着要嫁给他。” 雨姗顽皮地捂住耳朵,固执地叫嚷道:“娘,我不听,我不听嘛。你又不懂那种生活,怎么就一棍子把人都打死了。映月就是喜欢太子,就是喜欢他……” 对于痴恋中的女子,任何人的话语都听不得,喜欢的男子就是眼前唯一的风景,是心头认定的人儿。 “娘,我要嫁给太子,我喜欢太子。” 雨姗被缠得心烦:“好了,你让娘再想想罢。” “娘,三皇子都派了两回媒人了,爷爷、奶奶下次若再来就派人应承了。我不要嫁给三皇子。” “太子殿下已有妻妾。” “映月不管,就算是做他的小妾映月也认了。我不喜欢三皇子,我只喜欢太子。” 妻不为而宁愿为妾,这是怎样的情感。就像她不做皇后也宁可嫁布衣为妻。 雨姗听映月这么说,她知道女儿已经拿定了主意。一个女子在不乎名份的尊崇,只在乎那个真心喜欢的人,就已经决定了为他吃苦,这是一种决心,更是一种决定。 想了一想,道:“娘不同意你嫁给太子,不同意你嫁给任何一个皇子。” “娘。”映月水雾氲氤,满是茫然不解:“娘,为什么?” “嫁给皇子你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雨姗认为:幸福不是荣华富贵,是平淡如水的日子;映月觉得:幸福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虽是母子,但对幸福的理解却大为不同。 景天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二十多岁的男子,应该很高大、很魁梧,他到底未能听她的话,远离皇宫、远离那些纷扰的争斗,居然回宫做了太子。 他,有儿女了吗?他的妻子是不是真心爱他? 雨姗从映月口里听到关于太子的事,突然想知道更多更多,即便换了身体的主人,可她的灵魂,她对景天的母爱从来没有停息过。 接连好几夜,每每想到景天,雨姗辗转难眠。 隽铭问:“你要把映月嫁给太子?” “不是我想,而是映月非他不嫁。三皇子是什么人,皇亲国戚,如果皇上对太子是愧疚,而对三皇子却是父子情深,谁不知道三皇子是皇上最得意的儿子之一,我们是得罪不得的。要么让映月嫁给三皇子,要么遂她之愿,让她嫁给太子。可是嫁给谁她或许都不会省心,但只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觉得幸福。” ------------ 第277章 红鸾星动(2) 映月留书出走了,她的闺房之中只留了一封信,说是去京城找太子。 崔成看到书信时气得指责雨姗的不是:“瞧瞧,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说走就走,传扬出去如何了得,崔家的颜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雨姗低垂着头,默默承受着崔成的责备。这些年,她早已习惯翁爹的斥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即便没有听进去,可她还得扮出一副恭谦的模样。 隽铭如今也学得乖巧,若是自己护雨姗,崔成就会更气,索性由崔成去责骂,待老爷子气消一切又风平浪静。 映月离家半月后依旧着男装回来,她欢喜地告诉崔成、雨姗:“太子殿下答应我了,说待到端午之后就会来娶我。”手里还拿了一件螭龙纹玉佩。 崔成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等待最是辛苦,映月日夜坐在阁楼里盼着太子上门求亲的日子。 到了端午节。 过了端午节。 一天、两天…… 眼瞧着五月就要过完,可太子殿下还是没有出现,甚至连个提亲、说媒的人都没有出现。 映月的心情落到了低谷,整日以泪洗面,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太子的事,甚至连三皇子也不再提了。 更糟糕的事,映月有一天突然晕倒了,传来郎中,“病情”令雨姗和隽铭惊呆了。 “小姐有喜了!” 隽铭满是忧色。 雨姗静静地坐在床前,作为母亲,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事。 当映月醒来后,雨姗道:“告诉我,是太子的骨血吗?” 映月的纤手抚上肚子,这就是她换回来的答案。 “我的女儿,你选了一条世间最难走、最残酷的路,现在你还想嫁给太子。” “娘,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不能嫁给别人,只能跟他了。” 雨姗站起身来,神情淡然而犀利:“你安心养身子,娘已经叮嘱过郎中,他不会乱说话,有喜的事儿暂时瞒住家里人。娘去京城为你讨个说法。” “娘,你要做什么?” “让太子娶你。” 雨姗离了映月的阁楼,回到院子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隽铭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太子。” “你这一去,不是往刀锋上撞么?” “难道要看映月难过的消沉下去。隽铭,我是你妻子,但同时也是一个母亲,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更不希望他们是伤人的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说服太子迎娶映月的。” 雨姗当夜骑快马离了洛阳,隽铭不放心,悄悄尾随其后。 在客栈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就派人给柴违送了一封信。 柴违午后来客栈见雨姗。 两人相对而份,柴违讷讷地望着她不变的容颜,眼似秋波,明亮却平静;眉若远黛,浓淡相宜;一张精致的五官如精雕细琢一般。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就像一朵太阳底下开得正艳的花,张扬的、夺目的。 “瞧够了没有?” 柴违笑:“第一次看你着男装的样子。今儿找本王来有什么事?” “我会到贵府叨扰两日,你设法帮我把太子约出来,我想见她一面。” 不是商量而是近乎命令的语气。 “你不会是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吧?” “没这必要,我只是想让他娶映月。映月这孩子还真是傻,居然会爱上景天……” “本王听淑妃娘娘说过,好像景文喜欢映月。” “我不管,总之我得让他娶映月。” 柴违颇有无奈:“你还真是一个很霸道的母亲。” 雨姗依旧以男装住进了秦王府里。 她的庭院少有人至,从不离院门一步,婢女们将饭菜送到院子里的桌上就离去,也不进门相扰。 柴违在两日将正值青春年华的太子柴景天领到了她的小院,隔着三重纱帷,或月白轻纱绘墨竹、或松绿纱印兰花,或鹅黄纱点墨梅,他站在外面,她站在里面,虽隔轻纱,却似隔离了生生世世的距离。 柴景天负手而站,峨冠崔嵬,头戴着金色镂空王冠,穿着江河海水五爪腾龙白蟒袍,腰系嵌玉玄色鞓带,面如冷月,目似火炬,衣袂飘拂,剑眉朗目,高鼻方颌,风仪皎皎,举手投足间透出威严的霸气。背影像极了当年的柴迅,冷傲的、漠然的。 “民妇是洛阳柴映月的母亲。上次映月抵达京城,太子殿下可曾对她承应了什么?” “柴映月?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柴景天的话令雨姗顿时落到了谷底,她浑身颤栗了一下:“你怎么如此说映月?”她不要冲动,她得冷静,得冷静:“殿下既然不喜欢她,会什么要毁了她的清白,你可知道她已怀了你的骨血……” “骨血?”柴景天冷笑两声,“夫人是不是弄错了,在下自洛阳一别之后就没再见过她,她又怎会怀上本殿下的骨血。自己的女儿还是多管管吧?” 几句话,刺得雨姗浑身冰冷,寒彻骨髓。 这就是她曾经深爱的儿子,居然会变得与柴迅一般的冷情。剧烈的心痛从心底升腾,以奔涌之势快速漫延至全身,一阵胜过一胜的寒意。 景天冷笑一声,近乎自言自语道:“二皇叔还真是,居然让本殿下来见这样一个妇人。还诬我玷了她女儿的清白。” 不,她不相信这就是她的儿子。 雨姗定定神,道:“映月的孩子确实不是你的吗?” “笑话,是本殿下的为何不认。但本殿下还不至于把别人的野种认成自己的孩子,本殿下不在乎太子多一个女人,但不是本殿下的,本殿下就绝不会认。”柴景天转过身去,正要跨门,道:“贵千金单纯活泼不适合呆在宫里,三皇子景文擅长易容术。” 景天拂袖而去,他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以他的名义去骗别的女孩子。 雨姗相信景天的话。 不过,她还是要亲自弄清楚真相。 景天离开后,柴违进入房中。 “三皇子擅长易容术,王爷听说过么?” ------------ 第278章 难结良缘(1) 柴违道:“这倒不曾。”他停了一会儿,继续道:“坤正七年,李淑妃将三皇子送出皇宫,他在宫外呆了三年方才回来。但本王曾听人说过,他拜了高人为师,学得一身的本事。自然,若论本事,他不足与太子殿下相毗。太子殿下背后有整个江湖支持,而且殿下精通药术、毒术,在朝中的人脉与三皇子也是相当。” “如此说来,他刚才倒也不是敷衍我。或许真是三皇子做的。” 柴违道:“你女儿怀孕了?” 雨姗胸口一紧,做为母亲她不想毁了女儿的名节。 柴违道:“本王的世子显扬对令千金颇有好感,只是介于三皇子喜欢一直不敢表露。” “当日陪太子、三皇子一起去的另一个是你儿子?” 柴违浅笑着:“只是显扬已有正室,怕要委屈你女儿为平妻了。” 雨姗苦笑:“你还真会添乱,我现在心头都乱成了麻。看来这件事确实是三皇子做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两个选择,一,将她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二,嫁给本王的儿子为平妻。” 雨姗敛住笑意:“以你对我的了解,你以为我会选哪条?” “不会。既然映月喜欢的是太子,你或许会说服太子让他娶你女儿;第二嘛就是让你女儿和你一样,找一个布衣男子,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雨姗站起身:“你既知道还说这么荒谬的话。” 两人笑,雨姗是满腹的担心,而柴违却是得意,为自己看懂了她的心事。 次日一早,雨姗就离了秦王府,正要出城,迎面就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崔隽铭。 目光相遇,雨姗道:“你怎的来了?” “不放心。” 夫妻二人回到洛阳崔府。 看着躺在床上的映月,雨姗不知道如何开口。 “娘,你见到太子吗?” 雨姗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好吗?” “好。” “他会娶我吗?” 雨姗哑然,孩子并不是景天的,又如何要求景天娶她。 “娘,你说话呀。” “映月,拿掉这个孩子吧。” 面对一个和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这是怎样的心情,雨姗最是能理解,更重要的是三皇子是用了欺瞒的手段得到了映月。 “娘,不要。你说过,你会帮我,娘,我不要。” “既然不要,娘为你寻个好去处,你躲到乡下把他生下来,然后独自哺养她,如果你自认很坚强,娘不反对你这么做。” 她不想映月受伤,可是她应该知晓真相,只有知道了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我要嫁给太子,我也要这个孩子。” 雨姗纠结着:说还是不说? 映月难过,她也不会好过。 映月自小就不喜欢他们搬家,而雨姗和隽铭却把每一次搬家当成了习惯,当成了一次云游的机会,这十几年来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江南、晋地、京城、洛阳、通州甚至是闽、粤等地。映月说不喜欢搬家,不喜欢那种流浪的感觉,所以雨姗才会把她送到洛阳崔府,是希望她可以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 “我已经查清楚了,三皇子擅长易容,是他扮成了太子殿下的样子骗了你……” 映月花容失色,从罗帐之中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人是太子……” “我见过太子。他说自从你们洛阳一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你,而且就在你进京那段时间,他从未离开太子半步。那么……映月,你是在哪儿见到的他。”雨姗按照自己的方式道出真相,“你大了,娘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是娘大意忘了告诉你一个女孩子应当先学会保护好自己。如今,你有四种选择:一,将错就错,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二,拿掉孩子,娘再去求一次太子,让他娶你;三,你生下孩子,余生与他为伴;四,拿掉孩子,养好身子,找个可以真心疼你的平常男人为妇。” 映月痛苦地摇着头,现实是这般的残酷,她巴巴等不来太子,却是被另一个男人骗了。她恨,恨自己的单纯,恨自己的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娘,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 “映月,胎儿现在还小,一切都来得及。你必须自己做决定,这件事没人能替你决定。你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个永远站在你身边的娘,你自己选择吧。” 雨姗正要离开,映月将手抚在肚子上:“娘,我不要这个孽种,你告诉我,我真的还能嫁给太子吗?真的可以吗?” 雨姗倒吸一口寒气,映月的固执并在她之下,微合双眼,将泪抑在眼中,道:“你爱太子,娘明白。可太子并不喜欢你。” “不,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他是喜欢我的。如果不是三皇子从中使诈,我怎么会……怎么会……柴景文一定以为,这么做就可以得到我,我不要嫁给他,我才不要嫁给他。娘,我想好了,我不要这孩子,我要嫁给太子,娘,你能见到太子,等我养好了,你带我去见他,我只嫁给他……” 为什么会是这样,映月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一样的固执,所以她理解、明白,也在女儿的面前强忍下所有的心痛。 “明儿一早,陪娘转到京城郊外住些日子。” “娘,你一定要帮我见到太子,一定啊。” 雨姗唯有无奈地长叹。 崔成又对雨姗要搬去京城小住的事感到愤然,但雨姗自来固执,骂也骂过了,依旧带是老奶娘和一名家奴离了洛阳。 这是雨姗记忆里唯一一次与崔隽铭分开,隽铭因为忙着要在洛阳开一次画展,所以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在家里备画。 濯莲居静静伫立,这里面就住着一位瘸腿的老奴。离开这儿也快十年了。 为映月调理好身子,雨姗就令奶娘去抓了最好的堕胎药,孩子就这样落下了。雨姗为映月调理好身子已是盛夏时节。 映月喜静,小时候雨姗要授她舞技,可她学了一阵子就不学了,琴技倒也出色,她弹琴,雨姗就在后院翩翩起舞。 ------------ 第279章 难结良缘(2) 虽是母女,看着却更似是姐妹二人。 一曲止,映月拽住雨姗,娇嗔地道:“娘,你答应过我的,还带我去见太子殿下。娘,你就带我去吧。” 雨姗宠溺地掠着她的头发,笑道:“安心等着吧,不出三日他就能来见你。” “娘,你是怎么认识太子殿下的,上次我到京城找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有些事你不需知道。”雨姗道。 这日午后,天气异常的炎热,有人叩响了门环。 是一行三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其间一个年龄略大,另外两个很年轻。 老家奴开门后,大声唤道:“大少夫人,客人到了!” 雨姗未出门,倒是映月先一步冲了出去,看到是柴显扬和柴景天,顿时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眼睛里漾出奇异的光芒。 “太子殿下,真是太子殿下……”她压低嗓门:“原来娘真的没有骗我。” 奶娘从屋里出来,笑道:“三位贵客请凉亭叙话。” 映月将三人领到后院凉亭,奶奶为众人捧上雨姗亲制的茶叶。 映月小饮一口,满是羞涩地望着景天发呆。 柴违站起身,道:“这儿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本王四处走走。” 说是走,其实是想见雨姗。 小院不大,分前后两座院子,小桥流水,凉亭秋千,小径两畔种植着蔷薇花,在烈日之下花朵耷拉没了精神。 柴违转到前院,中间是花厅,两侧一边是书房,另一边是厢房,门窗大开,透过书房的窗子隐约能望见里面一抹蓝色的身影。他将手捂在嘴上,轻咳数声。 雨姗不紧不慢地道:“来了?” 柴违进得书房,发现一边的案上摆着两只茶盏,而她俯在桌前正在勾勾点点:“中秋前后隽铭要在洛阳开画展,我想替他布置一下如何摆设。洛阳诗韵堂就那么大,是进门就挂山水图,还是挂仕女图好?” 柴违走到桌前,看着她的字:“你的字写得比以前更流畅了。” “跟在隽铭身边十几年了,时常陪他一起写、一起画,时间长了也就纯熟了。” 柴违看着书架上墨汁未干的牡丹图,掳着胡须,道:“这是你画的?” “嗯。”雨姗随口应着:“你且先坐,别拿自己当客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只听到一阵“呜呜——”哭泣的声音,映月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雨姗就扑了过来,拥住母亲,道:“娘,太子殿下不喜欢我,他说不喜欢我,呜——怎么会这样,我那么喜欢他,可他却说不喜欢我。娘,你说过要帮我的,我只嫁他,我只要嫁给他嘛。” 映月哭着,看到柴违,刚才谈话间已经知道他是柴显扬的父亲,纳闷道:“娘,你和秦王很熟吗?” 柴违笑:“难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你五岁那年,你母亲曾带你去府里住了一宿。本王和你父亲、母亲都是莫逆之交,是知己好友。” “咦,娘,是这样吗?为何我从未听你和爹讲过。” 雨姗依旧温和地浅笑着,轻柔地、怜惜地抱着映月,掏出帕子为她拭去泪痕。 “一厢情愿的感情是很辛苦的,映月,娘劝你就此放手吧。” “不,我就喜欢他,就喜欢他一人,就像娘只喜欢爹一人一样。娘,你去帮我问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已有太子妃了,我不在乎,我只要嫁给他就行。” 雨姗若有所思,没有责备,拉映月在一边坐下。 “娘,我和你说的,你听见没有?我就喜欢他……” 雨姗转身在书架寻觅起来,找到了一只盒子,启开盒子,从里面找出一本小札:“你把这个看完再来跟我说,若待那时,你还是这么想的,我就去找太子。” 映月接过书来,看着卷首赫然写着:《后宫风云》,“娘,这是一本什么书?” “哪有这么多的话,待你看完再说。没事就去先陪陪客人,人家好不容易来了,不要太失礼。” 映月拿了书离去。 再坐到凉亭里,已经不哭了。 说了一阵子话,柴违带柴显扬、景天在濯莲居里吃了糕点就先行离去。 离开的时候,景天发现地上落下一本小轧,不同于市井中的书籍,页面小,而且还很厚,拾起来轻轻翻看了一下,写的都是后宫故事,这样的书他从未见过,心下好奇索性收在怀里。 这边映月丢了母亲给的书,在前院、后院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景天回到宫里,正在阅看奏章看了几卷,千篇一律,突然忆起《后宫风云》的小轧,缓缓启开,立即就被里面漂亮的梅花小楷所吸引,从字体上看,应是一位女子所抄,字体娟秀而不失妩媚,言语温和。瞧着瞧着,竟被里面的故事所吸引,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一个多情的帝王…… 书看完了,最后写着:“皇宫,是世间最奢华的牢笼,它笼罩着世间最奇丽的光芒,外面的女子向往,里面的女子渴望着出来。后妃路,是一场没有刀剑兵器的战场,有阴谋、亦有算计,爱在这里不是牺牲而是残忍的杀戳。” 最后还夹杂了一封信,从年代上来看已很久远。 “映月,我最爱的女儿,在你五岁前母亲就已经为你写了这本书。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后宫最真实的写照,现实比这个更为残酷,母亲希望你是自由的、快乐的……所以,母亲不希望你入宫,更不希望你与皇族的男子有任何的瓜葛。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母亲不会强迫你,只是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和快乐。荣华不等于幸福,财宝也买不到快乐,既是如此,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真爱你的男子为伴。红尘万丈,真情无价……” 写这本小轧的人是崔映月的母亲,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子吗?不曾进宫,却冷眼将宫里的纷争写得如此刻骨,那一群杜撰出来的嫔妃,或单纯、或善良,但最后都厮杀在后宫的战场。 莫名地,景天对映月的母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为了女儿会勇敢地站出来。 ------------ 第280章 难结良缘(3) 是因为她像他的母后一样勇敢,所以连二皇叔都要帮她? 过了几日,景天又邀柴显扬一起来到濯莲居。 映月告诉他们:今儿日她的母亲就去寺庙敬香去了,家里就留映月和瘸腿的老奴与刚从洛阳那边过来的小丫鬟。 趁人不备的时候,景天将小札还与了映月。 映月不免惊异一场。 两人在濯莲居待到黄昏时分才离开,临走的时候,景天一反常态地告诉映月:“转告你母亲,下次本殿下想与她商议我们的婚事。” 映月欢喜起来:“你要娶我了?” 景天绽露出少有的笑容,与显扬离了濯莲居。 雨姗回来后,映月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母亲。 她坐在客房沉默良久:“你没看我给你的小札?” 如果看了,就不应该对太子的话如此欢喜。 映月道:“娘,太子殿下说,叫我不要看。” “他怎么会知道小札的事。” 映月只好将那日无意间弄丢小札的事说了一遍。 雨姗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今晚你就别睡觉了,把小札看完再说。” 虽然她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映月明白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天气炎热,雨姗沐浴之后在院子里纳凉,转入后院,看到映月还老老实实坐在桌前看小札,不安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她不希望映月踏入宫闱,那条路太难走了。 倘若映月看完还要坚持自己的路,雨姗不会再反对。 她不愿涉足宫闱,可是她的女儿会固执地选择了这条路。 这日午后,下了一场暴雨,雨后西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雨姗依旧在书房看书、习字,她的心平静如镜湖,没有丁点的涟漪,就像这纷乱世界之外的人。 “娘,娘……”随着两声急切的呼声,映月进入书房。 雨姗没有抬头,挥毫泼墨,看纸上洇散着一副浓淡相宜的画卷。 “娘,太子殿下到了。” 雨姗的心一沉,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你还是决定要嫁给他吗?” “娘,他人就在门外呢。”不待雨姗说话,映月奔出房门,将柴景天领了进来。 雨姗快速地转过身去,一颗心乱了,上次他来,她没有勇气迈出房门望上一眼。他是她前世的儿子,今生相遇她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她久久的用背对着门,望着书架上挂着的丹青,像一块巨石般伫立。 “娘,映月已经想好了,我要嫁给太子,我喜欢太子。” 她按捺住乱跳的心,故作平静地道:“好,我知道了。太子以为如何?” “本殿下听闻,晋阳崔氏一门最重礼仪。夫人以背示人,难道这就是崔氏门规?” 映月道:“殿下息怒,我娘平时不是这样的。” “映月的婚事,民妇做不了主,还是请殿下派人去洛阳崔府吧。若是映月祖父、父亲不反对,民妇已无话可说。不过映月,你记住了,这是你选择的路,你就得为自己担起所有喜怒与磨难。” “娘,你不用担心了,你给女儿的小札我都看完了。” “既是如此,把小札放回来。为娘的有些话想说。” “娘,你说。” “你若嫁入宫闱,一,不要叫娘去宫里探你;二,嫔妃争斗,这条路难走,不要因为荣华富贵而蒙蔽了自己的良知;三,入宫之后,你可以学后宫许元妃,许能平安度过一生;四,永远不可以伤害太子殿下的子嗣……” “娘,为什么?你难道不和女儿回洛阳了吗?” “明儿一早请太子殿下派人护映月回洛阳,明日娘就去寺庙静修,为你祈福,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雨姗停顿片刻,“映月可以退下了,为娘有几句话想与太子殿下单独说。” “是!”映月应了一声,合上房门。 黄昏的夕阳从窗棂时照射进来,在屋子印出一朵又一朵的光花。 有些人是无法逃避的,雨姗长长地舒一口气,刚转身,就发现身侧站着一个人,一袭华丽的锦袍,银冠束发,气宇轩昂,两个人久久的对望。 景天的眼里全是惊诧:怎么可能?世间真会有如此相似的女子,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风姿…… 不,他的理智又清晰地告诉他:这不会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已经仙逝十七年了,再出现唯在他的梦中。 雨姗福身,漂亮的、优雅的万福礼:“殿下恕罪,民妇失礼了。”她抬起头来,悠悠道:“从能记事起,父亲、继母就常夸我与先皇后相识,先前以背示人是不想太子殿下太过惊异。映月年幼不懂事,既然她执意要嫁入太子,我也不能再相阻拦,只望殿下日后善待于她……”她再次福身,郑重地行了一个礼:“就拜托殿下了!” 景天看着雨姗,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十几年来,父皇后宫搜罗了近三十个与母后相似之人。真没想到这宫外还有一个如此与母亲酷似之人,不但人长得像,就连气度、举止都犹似一人。” “殿下说笑了,民妇不过是山野女子,出身卑微又如何能与先皇后相比。” 她移着莲花步,近了案前,斟了一杯凉茶递与景天。 只一口,这凉茶的味道与感觉如此熟悉,就像是小时候母后喂他喝的凉茶味道。 景天道:“你真的很像我的母后。” 雨姗垂下眼帘,走到桌案前,看着桌上的画。 “世人都赞崔隽铭才华横溢,没想到连夫人也如此令人惊叹。” “与他相伴十七载,耳濡目染便略学得一些丹青、书法,让太子见笑了。”雨姗添了几笔,勾勾点点,纸上的画更迷人的,祥和着透出静谧。 映月手捧着瓜果、糕点推门而入,道:“殿下、娘,吃些东西吧。” 映月递了一块西瓜给景天,又挑了一块递与雨姗。 雨姗道:“还是你吃罢,我还不饿。” 映月一口咬下,瓜汁四溢,雨姗温和而慈爱地望着她,掏出袖里的罗帕,为她轻柔地拭去嘴角的汁液:“映月,你出嫁的时候娘就不送你了。你是知晓的,娘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别离。” “娘,女儿明白的。既是如此,明儿一早我就和太子的人先回洛阳。” ------------ 第281章 母子相见(1) 景天离开濯莲居的时候,还不忘再望上见眼,这个女人真的太像他的母亲了,眼神、一颦一动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因为母亲写了一本《后宫风云》的小札,他就改变了主意迎娶映月,还是因为映月的母亲像极了他的母亲,他要迎娶映月?景天已经分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映月母亲的身上有太多地方与母亲相似。而她绝不是像后宫那群女人一样装出来,无论装得有多像,但到底是装出来的,永远也替代不了他的母后。 他的母亲是天下独一无二最好的母亲,在他心里无可取代,在父皇心里也是如此。 次日一早,映月与太子的家奴离开京城。 映月启程之后,雨姗也离了濯莲居,她回到了翠浮庵。 对于和当年与何雨姗相似的女子,老尼们有些惊异,很快就明白她只是另外一个女子。皇上能在十几年前找出三十个相似的人,宫外有这么一个实在稀松平常。 雨姗在庵堂里呆了两个月方才转回洛阳,而这时映月已经出阁了。崔成难免又责骂了一通,雨姗无言以答。 崔隽铭夜间不免也责备她:“就算心里再怎么难受,可你到底是映月的娘,怎么能出嫁都不送女儿呢。“ “这样的场合难免抛头露面,到时候再让那人知道我有多像先皇后,岂不又是一场风波。” 这才是她真正的原因,她为丈夫未能看透而有一些难过。 雨姗道:“已经平静地过了十七年,不想再惹出风波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完,道:“你的画都备好了么?眼瞧着就要到中秋佳节了。”“这些日子,我根据韵堂的风格,划了几片,进门处悬挂仕女图,雅俗共赏,二楼主墙悬挂山水风景画,侧墙挂花鸟图……” 很快就撇去了那些烦人的话题,切入到画展上来。 画展很成功,展出了七日,八成的画都卖了出去,这对崔隽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雨姗自来就厌烦崔府里的争宠夺爱,看不得崔隽安的妻妾相斗,也懒得与隽安的妻妾斗法夺管家之权,中秋之后又在府里呆了半月,夫妻二人双双别了洛阳来到京城濯莲居。 闲来无事,夫妻二人去西山赏赏红叶,偶尔去野外外采几束雏菊,日子过得逍遥而快活。不被孩子们打扰的日子,两个人又似乎回到了最初相识时的甜蜜。 陪崔隽铭习画之后,他吹箫,她就在后院之中翩翩起舞。 崔隽铭一时心血来潮,想要为雨姗作一幅画影。 雨姗也未反对,手执长箫,时而吹曲,时而跳舞,几杯酒下肚,双颊发火,竟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这日,映月在宫里受了太子妃的气,又不能传母亲进宫,只得带了丫鬟寻到郊外来。刚出宫,就遇见景天,索性陪她一起来到濯莲居。 箫声飘荡,衣袂飞舞,雨姗醉意朦胧,迈着舞步,围着崔隽铭起舞旋转。 “我说相公,你这儿都画了一下午,怎么还没画好?” “就好,就好了。” 雨姗摇摇晃晃,看着案上的画:“我真有这么好看吗?怎么瞧着不像自己。” 崔隽铭再点几笔,拥住她的腰身,目光里蓄满了柔情,视线交融,是她的妩媚、他的炽烈。 雨姗推开隽铭,张臂纵情地飞舞:“如此人生无忧无虑,是我一直都向往。”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底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映月进门唤了几声,未听到人应答,只从后面院子传来零星的箫声,时而还有男女的应和之音。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常圆。” 崔隽铭言罢,朗朗大笑起来:“姗儿文思敏捷,你看看这画应该题首什么诗好?” “画是你画,这诗自然由你来题。” 映月奔进后院,自己受了委屈,可她的爹、娘依旧像个没事人一般,而且还很快活。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大嚷几声:“爹、娘……” 雨姗有几分醉意,看到映月突然衣着华丽的出现在面前,笑道:“怎的溜出宫来了?” 映月提着裙子,道:“女儿被人欺负了,你们还在这儿玩得这么开心。娘,我该怎么办啊,娘……” 雨姗定定神,依在崔隽铭肩上:“那日我就告诫过你,这是一条极难走的路。你一旦选择就得为自己承担一切,喜与怒一并咽下,如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又能怨得何人。” 映月听母亲这么说,觉得这话也太冷漠、无情了一些,道:“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女儿。娘,你的法子最多了,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不要被她们欺负。” 崔隽铭看着满是醉容的雨姗:“她现在都醉成这样,你还和她说,她也无法回你了。早些回去吧!” “不,不,我就不要回去。娘,你帮帮我好不。” 雨姗指指凉亭的琴:“抚琴吧,今儿让为舞得痛快了,就告诉你。” 映月执拗不过母亲,只得坐到凉亭里弹起琴来,雨姗闻音起舞,时而飘逸,时而妩媚,时而热情,时而温婉…… 一个女人却会在舞蹈时展露出不同的风姿。 崔隽铭挥笔作画,所有的热情皆付笔下,这里一勾那里一点,雨姗的热情生于画中。 景天见映月去后院半天不转,闻琴音来到后院。 院子里雨姗如一只忙碌花间的蝴蝶,满脸红霞,目光迷离妩媚…… 景天快走几步,近了崔隽铭跟前。 琴声嘎然而止,雨姗停止跳舞,看着突然出现的景天,醉意在瞬间醒了六七分。小时候的景天看过她的舞蹈,她有些不安起来。福身道:“民妇拜见太子殿下!” 崔隽铭放下手中的画笔,道:“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映月道:“爹、娘,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如此客套了。” 二人应了一声,收起礼节。 雨姗有些头昏,许是今儿饮多了的缘故,她强装镇定,可怎耐眼前人影重重,索性进了凉亭,用手托着脸颊,三分醉意,三分慵懒,两分妩媚,两分娇俏。 ------------ 第282章 母子相认(2) “我最爱的两个孩子到底没能按照我的心意去走,这或许是上苍的安排,作为母亲也只能淡然应对。天儿,我的真实身份知晓的人不多,莫再你父皇面前提起,有空的时候劝他别再服天仙露,先皇就是纵欲驾崩的。” “你府里如今有几个子嗣了?” “三个,两子一女。” “善待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虽然她们有些并不是真心爱你,而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但娘相信终有一日,你会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人。记住娘的话,你若真爱她,不要立她为后,让她成为后宫尊崇位极第二、第三的女人,你将她推得越高,她被人伤害的机会就更大,而有些伤害即便你贵为帝王也是防不胜防。不要让别的女人瞧出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但你得让她知道你最爱的是她。她若真值得你爱,就不会计较身份的尊卑,只会默默的协助你,真心的爱你。” “你有真心相爱的女人吗?” “喜欢我的,可我又不喜欢她;我喜欢的,却不怎么喜欢孩儿。” “感情最是强迫不来,你也勿须为此担心。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努力也得不到,不如学得淡然一些。今儿既然你来了,娘就将这十年来摘抄的《醒语》送给你。” 她在桌案下取出一只盒子,推开盒盖,里面是一本手工缝订的《醒语》,“这里有一些是名士对做一个好帝王的良言,还有一些是娘在书里看来的,共有四卷,你都拿去吧,若觉得有用不妨看看,若觉无用就当是消遣,但我觉得你或多或少能从中获益。” 柴景天接在手里,雨姗继续道:“本来是想在离京前让映月转给你,如今这样给你也很好。” “娘,能不离开京城吗?孩儿刚与娘相聚,实在不想与你分开。” “京城不能呆得太久,久了必生风波。”雨姗看他难过,将他扶起来,道:“隽铭这些年颇有心得,待你将来登基为帝,娘就劝他为你所用,这部《醒语》都是我根据他和朋友们之间的所言所悟得出来的。还有洛阳府尹崔成,做了一辈子五品官,有机会多替他美言几句。” “孩儿听说他待娘并不好,时常责斥你。”可是她还在帮崔成说好话,居然要他提携崔成。 “他脾气虽坏,但为人正直,也算是个好官。只是因为他是崔隽永的叔父,所以皇上一直未能重用。崔隽安为人谨慎、细致,若是户部有缺可以一用。你不能再退让了,朝廷官员得用自己的人,否则有朝一日会被柴景文所取代。” 雨姗寻了一张纸,挥笔写下了一些书名:“这些书不妨让你的妻妾们多读读,尤其是太子妃,若是不能有母仪宽容之风,是做不了正室的,若实属朽木,你得早些物色能真正襄助你的女人。你父皇此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后宫太乱,皇家不宁何以安天下?” “你宫里有几位嫔妃?” “五个。” “嫔妃不在于多,而在于贤良。若是她们不够贤良淑德,就得另物人选,模样可以差些,但一定得有能力。” 雨姗说完之后,不由得苦笑起来:“想我最忌男人三妻四妾,而今轮到自己的儿子了,却也失了自己的本份。罢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娘相信你一定考虑周全了。” 濯莲居外,停着几匹骏马。 景天跳上马背,雨姗并没有出屋相送,而是静静地站在窗前,冲他挥挥手臂。 又住了些日子,雨姗与隽铭离了京城。 此次他们去的是蜀越,从鄂地登船,沿江而下,江陵风光映入眼帘,别有一番风韵。 在蜀地一呆又是两年,吹箫跳舞是常有的事儿,这一次雨姗没有带奶娘上路,而是将她与老家奴一并留在了京城郊外的濯莲居,留足了够他们生活三年的银两。老奶娘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那里织点布。为了打发两个老人孤寂的生活,雨姗花银子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两个女孩相陪,相信有了她们,他们的日子会充实很多。 坤正二十三年春,景天飞鸽传书,说映月产下一名女婴。言辞之中很是欢喜,说映月是众多妻妾里唯一认真看了雨姗推荐的书的女子。从景天的言语里,似对映月越来越满意了。 坤正二十三年秋,崔成擢升吏部侍郎,连升两级;同年秋,崔隽安进入户部任职;不久,洛阳崔氏举家迁至京城,坤正帝敕建府邸。 坤正二十五年春,再收到景天传书,说柴迅病重。 行至中途驿馆时,遇到离京赶来的柴违。 屋内唯有雨姗与柴违,四目相对,身边一干人等相继退下。 看着令坤正帝纠结痛苦一生的女子,柴违的心绪复杂:“数年前,秦王府一见,你当真以为他没有认出你。” “否则,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么?” 如果柴迅认出了她,为什么会放过她?雨姗庆幸于这一生不再与他有任何的纠结,她恨过、怨过,可现在过往种种都化成云烟。 柴违苦笑,笑意一瞬即逝:“如果你视他为弟,不妨入宫相见。” 她不想再见他了。 雨姗与隽铭连夜从都江堰出发,待他们风尘仆仆赶往京城,刚抵洛阳就听到消息,坤正帝驾崩了。 待他们夫妇二人到京城时,景天已登基数日。 人刚到濯莲居,就发现外面早已候着等候的马车。 雨姗与隽铭上了马车,马车一路进入皇宫。 坤正帝的一干嫔妃,有子嗣的一律择日随子迁往封地,无子嗣的一律移到北边章台宫居住,还有一干年轻受宠的嫔妃殉葬。 坤正二十五年四月初八,景天改年号明隆,史称明隆帝。 四月初十,景天封赏一干助自己登基旧臣。因柴景文在先帝病重期间被举有叛逆行为,经查实他借自己精通易容术,假冒先帝有欺君罔上之罪,贬黩为庶人,发往皇陵。李淑妃听说儿子被废,悬梁自尽。 许元妃被尊称为许太妃。 ------------ 第283章 母子相认(3) 未满十五岁的坤正帝皇子准予暂住宫内,二品妃以上的儿子一律加封王,四品以上为郡候,五品及以下一律为二等公。 四月十六,明隆帝册封一干嫔妃:太子妃因其善妒,封为元妃;太子嫔崔氏,封为淑妃;太子侧妃刘氏,封为德妃;其余众嫔妃有一人为嫔、一人为媛、三人为美人。 四月二十,明隆帝再封元妃父兄为一等候;崔何氏姗姗封为敏国夫人,封崔隽铭为敏国公;封崔成为宣国公,崔老夫人为宣国夫人;刘德妃父兄等一律封为二等公。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猜不透新君的用意,同时封了三位妃,谁也不知道他会立哪位为后。 映月又怀孕了,已有六月之重,崔家上下,尤其是崔成和崔隽安巴巴地期望着她能产下一个男孩。这样他们就可以与其他两妃竞逐后位。 明隆元年八月,在满朝文武的一再请求下,明隆帝决定册后。 因为三妃娘家人在朝堂上争斗得极为厉害,加之映月诞下皇子,谁也不肯让谁。 崔府之内一片肃静,没有了往昔的静寂,取而代之的是国公府的繁华。 雨姗正陪隽铭在书房绘画丹青,只听外面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明隆帝已近在书房之外。 雨姗已将景天知晓实情的事告知了隽铭。 他早早退避书房外室,留母子二人在书房内谈话。 “娘,朕想在嫔、媛二人之中立后。” 雨姗知道这两位嫔妃,娘家父兄皆是地方官宦。 “她们二位,一个出生书香门第,一个乃是武将之后,确实不好定夺。” “娘不想建议朕立淑妃为后?” 雨姗摇头笑道:“映月这几年虽经磨砺,但还不能为后。她性子虽温和,性情太过直率。皇后之人需得宽容大度,还得有母仪风范,这二人谁为皇后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不如你讲来听听。” 景天沉思片刻,道:“静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温婉贤淑。伶媛性情活泼,颇有女将之风。” 雨姗发现当他说到静嫔时,眼睛放光,连说话的语调都柔缓了许多,心里有底了:“天儿最喜欢的女人是静嫔吧?” 景天缓缓垂下眼帘,雨姗便愈能肯定了。 “元妃善妒你不喜欢,那德妃呢?我可是听说她待宫人最好,与各宫之间相处也最融洽,所以你才封她做了德妃。更难得的是,她懂得制约刘氏一门却为人谦让,天儿不觉得她就是能襄助你的皇后人选吗?” 景天放声大笑几声,道:“那娘可知道,这是刘氏一族使的诡计,表面上让她劝阻,背后却令父兄收买百官,娘还会劝孩儿立她为后?” 雨姗笑道:“既是如此,那你还问我做甚。” 景天衣袍一放,手落在案上,道:“朕想立淑妃为后。” “映月不宜为后。” “不,孩儿认为她可堪为后。她是您的女儿,有娘教导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后。” “得了,你还是立静嫔为后吧。” 雨姗可不想映月被推到风口浪尖,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了,静嫔为后,而静嫔未育子嗣,景天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她望向景天的眼睛,有一丝得意之色,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想立静嫔为后。如果他立静嫔为后,那么静嫔就不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可他又特别提到了淑妃,而且还是两次提到。难道映月才是他心里喜欢的女子。 “你爱上映月了?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景天反问着,“孩儿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和娘相似,淡然、无争,心地善良,还有纯洁、正直,这几年相处下来,孩儿无法不喜欢她,虽然她的才华难以与娘相比,但孩儿还是喜欢上她了。更难得的是,前几日朕问她要不要做皇后,她居然说立德妃为后。” 雨姗长长地叹息一声:“映月到底是长大了,悟到了如何在后宫生存。” “立静嫔为后吧。” 母子二人商议之后便定下了。 次日,明隆帝在朝堂之上下旨,册静嫔为后,入住凤藻宫,当年的鸾鸣宫更名为凤藻宫。 端午佳节前夕,明隆帝封崔隽铭为文华阁大学士。 日子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崔隽铭出仕之故,雨姗在京城住了下来。 明隆二年二月,元妃因设计陷害皇后流产,被夺去元妃位,降为宁媛。同年三月,各地选送的二十名秀女入宫,经过一番筛选之后明隆帝只留下了两名女子,将其余的女子赐予皇族兄弟为妻妾。 明隆二年秋,淑妃再产一子。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转眼又是几个寒暑。 明隆五年春,大越、蜀越战起。明隆帝派人从秦岭小径直扑利州,打开了入蜀之路,蜀越危及。登基不到一年的柴丛俊被迫投降。明隆五年秋,明隆帝一统南边,将柴丛俊封为洛阳候。 明隆五年夏,皇后产下一女后险些丧命,虽保住了性命却被告知再难侍寝、怀孕。 明隆五年中秋佳节,淑妃崔氏省亲回府。崔府之内张灯结彩,一片忙碌热闹。 更重要的是崔府的两位公子:羲元、羲之学成归京。 兄弟二人回京不久,媒人就络绎不绝,说亲的队伍不亚于皇帝选妃。 羲元早心有所属,据说是陈文翰的千金。 羲之无心官场,决定子承父技拜父亲为师学习丹青。 明隆六年秋,羲元高中状元,不久娶陈文翰次女为妻。 羲之开始了父亲当年的云游之旅,别了家人前往江南。 明隆九年冬,皇后病殁,明隆帝赐封号:慈端,尊称为“慈端皇后”,葬于皇陵。 明隆十年正月,明隆帝封淑妃崔氏为贵妃,掌理后宫,尊为后宫之首。又过两年,明隆帝见映月确有凤仪之姿,立为皇后,封三皇子为太子。 老了,老了…… 雨姗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身后书房里是沉浸在丹青、墨宝之中的隽铭。月上柳梢头,因为是炎热的夏天,孩子们还没有睡觉,三五成群地在后园里吵闹着。 “姐姐,推高点,再高点……” 荡秋千的、捉迷藏的,玩得极是欢快。 步入而立之年的羲之,手里捧着一副画卷,匆匆近了院子,道:“娘,你再帮我瞧瞧,我现在与父亲的丹青相比如何?” 雨姗拿着画走到书房,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就这竹子越来越像你父亲画的了,可别的么,还总是差那么一点,不是功夫不好,而是心境没你父亲的宁静……”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边的崔隽铭就哈哈大笑起来,而羲之则是满脸愧色:“娘,这竹子是父亲先前去我那时画上的。” 雨姗诧异:“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儿子,好好学着吧。再过五年你若还追不上为父,这辈子你怕是追不了。哈——哈——” 笑声久久地回荡在院子里,雨姗依旧望着头上那轮明月,她还想跳舞,可老了,腿脚越来越不方便了。 看着月亮,她好像望见了柴迅的脸,他死了,她再也不用浪迹。 雨姗近乎呢喃地道:“希望你来生也能寻到幸福。” 如果,他们不曾相识,她的生命里不会有那么多的磨难;如果当年逃出的不是她和他,他或许不会一生都沉浸在爱、恨之中。 “忘了吧,重新开始吧……” 她回到屋子里,合上书房的门,似要彻底忘记那些不开心的过往。 闭上眼睛,耳畔回响着孙子、孙女们的欢笑声。 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她也和他们一样,和流锦坐在秋千上,比着谁的秋千更高,比着谁的技艺更好。 能活着,真好! 能这样平静而幸福的活着,更好! 其实生活很简单,不需要荣华富贵,只要平淡就好。 平淡的生活里有幸福,平淡的生活更充实、安宁。 听着孩子们的笑声,雨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仿佛自己回到了快乐的童年,有流锦、有何修,还有柴迅,身边陪着孝仪皇后和母亲,他们六个人挤在一骑青帏油壁马车里,驶离晋阳城,奔向广阔的北凉草原。 他们在草原上赛马、追逐,在一个开满鲜花小河旁,青春年少的她,遇到了一个白马少年,他冲着她傻傻地笑。 雨姗看着他一袭南国服饰,好奇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也是从晋地过来的吗?” 少年笑道:“我叫崔隽永,我的父亲是崔先生。” “崔先生,是那个白天在帐篷里教孩子们认字的崔先生吗?” 少年笑得很灿烂,就像草原上的太阳一样的明媚:“那是我。” 雨姗被这样的笑感染了,说道:“我喜欢有才华的人。你觉得我好看吗?” 隽永点头。 “那么,你就娶我吧!” 隽永诧异,对于她的大胆瞪大眼睛。 雨姗又道:“你敢不娶我,我就把你绑回帐篷去。” “不,我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雨姗,是何将军的女儿,你一定要来哦,我在家里等着你。”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得跑回去告诉娘,不用再找媳妇了,今天有个长得好看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隽永觉得很高兴,跳上马背往自家的帐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