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一、排队等死要有耐心 写在前面的话: 亲爱滴读者小盆友们,超大的连环坑和大家见面了。 在阅读此坑前,有几点我要声明的。 第一是,这是网络游戏魔兽世界的同人文,为了使整个小说中的战斗看起来不像是一篇战斗记录,我强行取消了所有职业的复活术、战斗复活、干涉等等技能。并且所有的治疗职业均无法在战斗中治疗,(要治疗的话需要远离战场)。所有职业保留基本的、具有标志性的技能。此外,取消血量的概念,超级牛逼的人,如果被一刀捅了心脏也会死,所以不要说xxx被ooo打一下死不了的之类的话。 第二是,我还没有看完所有的官方小说,我的时间线可能与正史有所出入,打过游戏的朋友们,大家领会精神就可以了。 第三是……本书的某些章节需要您满足以下条件:请确保您已经年满十八岁,并且对耽美文化以及同性之间的某种行为抱有认同,如果您未满十八岁,在看到某些不懂得情节时,……请跳过,千万不要在家长的辅导下观看此书。 -----------------------------以下是正文--------------------------- 本周以来,丧钟镇负责烧尸体的摩尔多大叔已经婉转的提醒我多次,一个血精灵是不可以像亡灵一样在此沉睡。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里虽然有着被遗忘者特有的黑色幽默细胞,但是更多的是写在脸上的:你是神经病,这五个字。 于是我耐心地告诉他,我可以等。 摩尔多看了看我,他的眼珠一闪而过一缕金色的磷火,歪了歪嘴,苦笑一声走开了。谁都会死的,被遗忘者有的是时间去等待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的确是一个被遗忘者,一个真真正正的亡灵,但是我的故事没有人会相信的,或者说,我也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一个被遗忘者的灵魂怎么会在一个血精灵身上的秘密。 当然了这个故事很长,为了解释清楚这件事,我只能简单扼要的说明一下我现在的状况:我的名字叫弗莱雅-雷德帕斯,是一名被遗忘者战士,生前,我的父亲在曾经花了大力气教育他的女儿,也就是我做一个圣骑士,(但是我没有通过最简单的考试……)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要叙述的重点,重点是……我是怎么来到这个身体里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个女人,没错,那是一个人类骑士,她和我很早就认识,所以我的第二次死亡就是为了掩护她摆脱考林路口的憎恶……任何人都会以为我疯了才会这么做,事实上我很清醒,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将会去追求她,可是…好吧,你们都看到了,就是这么回事… 原本我以为我就这么玩完了,而我童年的好友马库斯却找到了我即将消失的灵魂,运用了某些巫毒法术和炼金术把我的灵魂钉在了一具男性血精灵的新鲜尸体上。 我曾经以为是马库斯为了救我而杀了人,事实上的确没有,因为后来我发现这个血精灵并没有死,他的灵魂在潜意识里封闭了与外界的联系,也就是一种假死的状态。重生后我一直在银色黎明服役,在一次斯坦索姆的援救行动中,我被恐惧魔王巴纳泽尔打上了一个印记,它间接导致了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苏醒,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弗雷-迪恩。 让我费解的是,他并不想夺回身体的归属权,相反,他想尽一切办法继续沉睡,我们处得并不好,总是争吵。后来,变成了男人的我对那位女骑士提出了交往的要求(似乎是很傻的一件事),虽然都是银色黎明的一员,但是她还是没能跨越种族的障碍拒绝了我,这一点我能理解。再以后……我就在这里了,这是古老的、被遗忘者特有的、治疗心灵创伤的方法,就是沉睡。 睡个几年,足够忘记一切的烦恼,等到我再次从墓穴爬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女王忠诚无情的战士了。但是我并不清楚这个身体能否承受长达几十年的沉睡,(虽然血精灵都能活个几百年),所以我在等,等那个别扭的血精灵再次与我对话。 于是我塞给丧钟镇开武器铺的兄弟一些钱,他们便收留我在此居住,三餐自己解决。时间久了,他们便懒得再管我,我也乐得住在如此清闲的地方。 丧钟镇最像样的建筑应该是山脚下的破教堂了,每当阴雨连绵武器铺开始漏水的时候我就去教堂避雨――就像今天。 “早安,马奎尔。”我走进教堂,向从里面走出来的亡灵牧师训练师马奎尔-乌木打了个招呼,我不指望寡言的她能回答我。 “哦,弗雷。”马奎尔端着一个餐盘,我偷偷瞄了一眼,里面是积了好多灰的牛奶和被老鼠啃过几口的面包。 “祝你好胃口。”我随口说。 “等等……”她把餐盘举到我面前,“这些面包似乎还能吃,你要一些吗?”没想到她开口了,这倒让我受宠若惊,她平时没事是不会和别人说话的。 “不了,谢谢……”我怕这个身体受不了,如果是原来的身体,我也就笑纳了。 “欧,那可真浪费。”她沙哑的嗓音不无失望,“算了,我去问问鲁道夫要不要。” 是的,我认识她。活着的时候她曾经在我父亲的军营里寻求庇护,马库斯每次见到她都傻笑个没完。马奎尔喜欢酒和烤蝙蝠肉,拿着面包我能理解,但是她从生前开始就不喜欢牛奶,这点我记得很清楚。 “你有客人吗,马奎尔?” “客人?”她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我倒是希望那能叫做客人,……或许我该给你个建议,血精灵最好别扎堆跑到这里来等死,丧钟镇不是自杀圣地。” “等等……扎堆是什么意思?”整个丧钟应该只有我一个血精灵而已。 “算了,反正那人也是来等死的,给你看看也无所谓。”她回身上了楼,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支噶声。 我跟上她,在推开一扇斑驳掉漆的门之后,我看到了一个散发着腐烂发霉味道、到处挂着蜘蛛网的房间,在壁炉里居然燃着一团无精打采的炭火,而壁炉的烟囱因为常年不曾使用导致通气不佳,烟灰的气息倒灌回房间里。 被遗忘者不需要取暖,所以这间房间一定是住着一个活人。我四下打量,终于在一床发黑的、满是积灰的被子里发现了一个凸起物。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掀开了被子,果然看到了一个马奎尔所说的、“扎堆来自杀”的血精灵。见多了尸体的我看到了这个人以后也有些犹豫――这真的没死? 一个血精灵男人斜倚在墙上,低垂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一头长长的金发因为多时没有清洗,像稻草一样披散下来,脸上有血迹和殴打留下的瘀青,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有的血块从脸上蔓延到头发里,和头发凝固成一团,绿色的眼眸已经泛灰。他发着高烧,体温已经烫得吓人,但是手指还是冰冷的。 情况很不好,我接近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到一丝求生的意志。 “我不得不说如果你也是来等死的,那么他的效率比你高得多。”马奎尔慢悠悠地说。 看起来是这样,我苦笑了一下。 “你天天给他送吃的吗……”如果他的确是来等死的,那么马奎尔根本不用给他准备食物。 “是的,可是他根本什么都不肯吃。” 不是不肯吃,他怕是已经咽不动食物了。 “前几天有人到我这里来,要把他留在我这里,”马奎尔说,“还塞给了我一点钱,说让我收留他,让他活着就行。” “你就收下了?”我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 “5个金币。够我把教堂的屋顶修缮一下,还够……把卫兵的盔甲换一批新的……”马奎尔把双手互握在身前,她在该不该收留他的问题上有过挣扎,最终选择了同意。丧钟镇靠的是每个月来自幽暗城的一小笔经济补助来维持日常开销,但这样是不够的,5个人都不到的卫兵队要修缮盔甲、更换兵备、要训练,客房要采购食材、房子坏了要修、同时这个镇子还要纳税…… 所以常年住在丧钟镇的人都会想办法赚外快补贴一些钱,顺便捞点零花钱。 但是身为被遗忘者的她显然不懂如何照顾一个病人,这个人在送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乐观了。 “要不了两天他就会死了,要准备棺材的话趁早。”我不打算继续忍受房间里焚烧潮湿木炭,以及病人身上发出的腐烂臭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站了起来。 “他真的会死?”马奎尔追问了一句,她脸色不太好,左手的拇指用力掐在右手的虎口。 “他现在和死有什么两样?”多管闲事无益,我索性从那房间走了出来,马奎尔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 词条:联盟与部落 魔兽世界中的两个主要阵营分别是联盟和部落。 联盟: 在魔兽世界游戏里面的一派势力,由暴风城的人类、铁炉堡的矮人和来自诺莫瑞根的侏儒流亡者、达纳苏斯的暗夜精灵、新加入的埃索达的德莱尼人组成,和部落相敌对。 部落: 部落(the horde) 魔兽世界中的部落(the horde),是由兽人、牛头人、巨魔、亡灵(被遗忘者)、血精灵(第一部资料片:《魔兽世界:燃烧的远征》中加入、以及地精(第三部资料片《魔兽世界:浩劫与重生》加入)所组成的一派势力,与联盟相对立。 由于主角是被遗忘者,所以这里加入被遗忘者的词条 被遗忘者 成员:高等精灵及人类亡灵,原天灾军团士兵 阵营:部落 从属:天灾军团(曾经);现属被遗忘者种族 领袖: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简介 历史:由于伊利丹使用萨格拉斯之眼攻击了冰封王座,巫妖王耐奥祖的力量逐渐从王座的裂缝中流失,被霜之哀伤的死亡力量变成女妖的高等精灵游侠希尔瓦娜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恢复,并最终获得了自由的思想,于是率领一部分为自由而战的亡灵并摧毁一切敢与他们为敌的事物。这群亡灵自称为被遗忘者,他们效忠自己的领袖:女妖之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这些黑暗的战士在人类王国洛丹伦的废墟遗迹之下建立了一个秘密的城堡。犹如迷宫一般的幽暗城。秘密的组织着自己的力量以抵抗新的巫妖王阿尔萨斯和燃烧军团的攻击。在这个黑暗笼罩的国度中,希尔瓦娜斯的皇家药剂师们正在研制开发新的毁灭性瘟疫――这种瘟疫目标将不仅仅是为了向他们所憎恶的天灾军团复仇,另外还要消灭所有的人类。为了他们进一步的黑暗目的,被遗忘者和那些简单野蛮的种族结成了联盟。对于新的盟友,被遗忘者并不会有真正的忠诚,他们的目的是驱使部落其它的种族来对抗其共同的敌人――巫妖王。谁也不知道这些死亡信徒的复仇之路究竟会走向何方。 种族特长 被遗忘者的意志 - 主动 移除魅惑、恐惧和催眠效果,没有免疫效果。-冷却时间2分钟 食尸 - 主动 5码有效距离 - 瞬发 - 2分钟冷却时间 激活之后,每2秒回复总生命值的7%,持续10秒。只能对半径5码范围内的人型生物或亡灵的尸体使用。在食尸时进行移动、做出任何动作或受到任何伤害都会中断这个效果。 水下呼吸 - 被动 水下呼吸时间延长233%。 暗影抗性 - 被动 使你被暗影法术命中的几率降低2%。 起始地点: 提瑞斯法林地-丧钟镇 主城: 幽暗城 种族坐骑: 骸骨战马,亡灵战马 可选职业: 法师, 牧师,盗贼, 战士, 术士 死亡骑士 ------------ 正文 ------------ 二、吃面包不喝水会噎死 丧钟镇是个好地方,清静,不是太热,就是空气不太好。这是所有的被遗忘者“突然醒来”的地方,也是我们永远沉睡的地方。 夜里我在墓地里逛了一圈,既然打定主意进入沉睡,也该看看挑选什么位置好。 “谁在那里!”有个佝偻的身影拿着一个油灯在夜晚紫灰色的雾中走近我,橘色的火光明灭着,他走向我。 “是我,摩尔多先生。”我听出了他的声音,迎了上去。 “血精灵小子,你不应该在那里。”他的眼神有些警觉,语气也不如白天那么慵懒,甚至有了些敌意。 “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我决定长话短说,这里是被遗忘者沉睡的墓地,是必须好好保护的地方,他神经紧张一点也是无可厚非。 - 在承诺了立刻回屋去睡以后,我告别了摩尔多。 也许是我运气比较背,我竟然看见马奎尔在夜色中蹑手蹑脚提着一袋子面包走进了教堂。半夜三更并不是用餐的时间,就算熬夜的人觉得饿,也不需要这么大一袋。 ――弗莱雅,别这么敏感,只是面包而已,一袋面包能干什么?我这么对自己说着,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铁匠铺特有的钢铁味道让我觉得安心,于是我倒头睡去,本想很快就睡着,但是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血精灵泛灰的眼睛,和他头发里的血块。 孤独的在那样的房子里死去的确是不好受的事情,但是如果本人没有求生的意志,就算强行救回来,花下去那点精力还不如直接让他变成被遗忘者来得干脆。 生死有命,帮不了你了,我把毛毯拉了起来。 - 长夜竟然很快过去,第二天我是被外面的骚动吵醒的,我批了一件外套就走了出去。很多人围在栅栏旁,而外面推起了半人来高的僵尸的残骸。在那堆残骸上还插着一把长长的剑,这把剑上有一个精美的花纹,做工不错,不过我没有仔细去研究――这无疑是一种哗众取宠的行为,做这事的人在不久的将来定会吃足苦头。 打了个哈欠,我决定找点东西吃,无意中瞥见马奎尔阴沉着脸,双手环抱,低头走进了教堂。看到她我想起了昨天那个血精灵,不知道他死了没有,我很有兴趣看看血精灵变成的被遗忘者是什么样子。 半小时后我边啃着烤蝙蝠翅膀边走回丧钟镇,没看到马奎尔,我还特地给她带了烤翅。 昨天夜里马奎尔带我来的那间房间门虚掩着,我却犹豫要不要进去――我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也许是设想过在这间又脏又阴暗的小屋里死去的时候的感受,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的感觉。 就在这时房间里面突然传来盘子翻倒在地板上的声音,我立刻推门进去,一进去就看到马奎尔正骑在那个血精灵身上,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 “住手!你在干什么!”我赶紧把她拉下来,然后扶起精灵查看他的情况。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两颊因为短暂的窒息微微地发红,一张脸在阴影中显得很憔悴。 他还活着。 “想送他上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皱眉道:“你不是收了别人的钱吗?怎么还去掐他?” “他们…………来了……”马奎尔坐在地上缩成一团:“那些僵尸……就是他们干的。” “谁?他们是谁?” “弗雷……帮帮我!”她突然抓住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那些尸体只是一个警告。” “那到底是谁啊?”我被她眼睛里的亢奋吓住,从来也没见过马奎尔出现过这种表情。 “送他来的那些人……我见过那把剑……”她沙哑的喉咙粗重地喘气,微微发颤的声音让我背脊发毛:“都是这家伙的错!明明自己要死还要来害人,……” “我不明白……” “原本我以为只要收留他就可以,……他们……突然改口要我保证他不死,混蛋,可是他明明自己想死让我怎么救啊!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他们说,只要让他活着就好,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 这么一来,5个金币救这么一个人,真是亏本的买卖。 我撩开他散乱的头发,发现他脖子上除了刚才的勒痕以外,还有一条被暗影魔法穿透以后留下的深深的伤口,这条伤口出人意料的长,一直蔓延到衣服里面。我伸出一根手指按进他的伤口里,慢慢往下探,伤口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忽然,在我面前的如同尸体一般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 吟,像是把一块石头扔进了万丈深渊,过了很久,以为绝对不可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底下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音。 这是一个微弱的希望,在痛苦面前的呻 吟,在我看来是对生的渴望,在我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丝转机。 能够觉得痛,未必是件坏事。 - “马奎尔,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拉开被子,把那个精灵抱起来。真看不出来他比我想象的高,却轻得吓人,浑身的肌肉因为心脏功能衰弱引起的低血压显得非常松弛,要不是他的伤口发出的恶臭味,这还是个抱起来很舒服的人。 “那个……你要干什么?”马奎尔疑惑地说。 “呆在这样的屋子里科多兽都会死的。”我侧身走出了门:“过来帮把手,我要热水,要一大桶。” - 事实再次证明多管闲事没好处,我的床被人占领了……不仅如此整个房间充满了腥臭的味道。 我想给他喂点水,紧接着我发现――他嘴里有东西,掰开他的嘴唇一看,我差点下巴掉到地上。于是连忙把他侧抱过来,撬开他的嘴,伸出手指把满口的面包抠了出来。原来马奎尔昨晚带面包进教堂是为了……太乱来了,她大概以为活人的话只要吃点东西就会康复,可是这个人根本咽不动,更别说把面包强行塞进他嘴里,他没被噎死已经是奇迹了。 我白了搬热水进来的马奎尔一眼:“如果你下次想赚外快……最好换个别的工作……” 马奎尔自知搞砸了事情,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现在出去回避一下吧!我要给他洗澡。” - 可是就在我把他抱起来扒 衣服的时候,他忽然动起来,似乎是本能的抗拒我,一只发颤的手,更是抓住了我扯他衣服的手。 “喂……你害什么羞?你身上有的我也有,怕什么?”我有点不爽,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事?可是他却紧张起来,浑身都在颤抖,那双泛灰的绿眼睛似乎露出哀求的眼神,他大概觉得性命根本不算什么?反而不让别人看见身体更加重要。 拜托,至于么? “切,想死的话没人拦你。”我恼怒地想抽回手,却发现他居然抓着我的右手不肯放,这不像是阻止我脱他的衣服,更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原本憔悴的眼睛此刻竟像回光返照般亢奋地看着我,同时难以置信地轻轻摇着头。这样的感觉让人不舒服,我用了点力使劲拔出了手,而他则在激动过后晕了过去――看起来像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在空气中一点点丧失了活力。只是从他的轮廓和干净平整的指甲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曾经拥有过尊贵身份的人,可能是个法师或者牧师,在重病中依然习惯性的微微昂起头。 - 半小时后,他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亚麻长袍躺在被窝里,湿漉的头发在枕边散开,像具尸体般一动不动。事实上在我比较粗鲁的洗涤过程中,他一直没有醒来过。这样也好,很方便,至少昏迷的人不会反抗,我省去了在装热水的大桶里与他肉搏的工序。于是我打算在铁匠铺里找一些小块铜锭给他物理降温,等铜锭被他的身体捂热了就换冷的进去。 - 且说现在,我。虽然是活蹦乱跳的一方,但是此刻我呆呆地望着那桶洗下了泥污和血迹的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如果我刚才还觉得他是个对肢体触碰过于敏感的变态,那么现在的我完全不会这么认为了。当我脱下他的衬衣时,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垂死挣扎抗拒我――一颗像心脏那么大的绿晶石正插在他的胸前,附近那些凸起的、发红的血管聚集到宝石后面。那块宝石隐隐地闪着光,他也随着闪光的节奏慢慢的呼吸着,仿佛是这块宝石提供了他呼吸的力气,所以我也不敢把它拔下来。 我当然明白这个人是绝对救不回来的,这样做只是让他死得慢一些罢了。刚才替他洗澡的时候我看了他浑身的伤势,除了那颗看上去很值钱的宝石以外,胸前、四肢上到处都是魔法灼烧以后留下的皮下出血的痕迹,背后还有细小的匕首捅过的刀伤,没有挣扎的迹象――他是被围攻的,就在几周前。 而他一心想要求死。 年轻人,死不解决问题,看看我就知道了,没解决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就算死了也是。 - 安顿好他以后我找到了马奎尔,此刻她正呆在楼下的锻炉旁边发呆,看到我下来她便站起来走向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暂时死不了。”我直接在盔甲堆旁边坐下来:“如果你还有面包的话就给我一个,另外我还要狼肉和宁神花,还有一口锅,帮我找过来,要快。” 那人至少要吃些东西,就算吃不下也要用汤把他的食道冲一下,想起他嘴里全都塞满了撕碎的面包的样子我就有点受不了。 ------------ 三、也许是你的记忆 我做梦了,也许是使用了活人的身体以后让我起了一些变化,以前我从不做梦。 - 梦境一直在我的理解之外。 梦里的我随着一支血精灵部队出征,战斗艰苦异常,我不断的咏唱着复杂的暗影法术,直到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坐倒在地上。在队伍中间有个高大修长的法师,他穿一身鲜红的法袍,金色的长发在魔法掀起的热浪中飘飞,炙热的火焰在他手中凝结,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甩出去。队伍边战斗边撤退,这位法师自愿走在最后一个殿后,从后面追来敌人一次次被他的龙息术轰了回去。那时候我回头正好看到他的背影,他在队伍后面筑起烈焰风暴壁垒,将如潮水般的亡灵天灾挡在外面,火焰在他面前炸裂,他的鲜红袍子和金色长发翻飞着,宛若一只美丽的凤凰。 - 我虽然不熟悉法师这个职业,但是他的不凡身手吸引了我,可是随即我听到了他用尽全力后的咳嗽声。 然后画面跳转,在一个临时行军帐篷里,我离那位法师很近,他不时地轻轻咳嗽,尖尖的耳朵和绿色的眼眸证实了他是一名血精灵,长得和我正在照顾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精灵非常相似。他的金色头发不再飞扬,但是我却觉得如果现在触摸上去,仍有火焰的温度。 - “我想我们有两小时时间……它们不会那么快追上来。”他轻轻说,声音非常年轻和清澈,有些沙哑,看来还没有恢复过来。我递上一杯水,他却孩子气的摇摇头,像逃避吃药的孩子。这时候随军医师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扯下他的披风,解开他的袍子,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我看见了他裸露的背,上面有无数魔法攻击留下的皮下出血伤痕,还有一支箭头嵌在里面没拔出来。 “翼龙钉刺……”医师摇摇头:“忍耐一下,我这就为您取出来。” 只见他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把箭头一把拔了下来。法师只轻轻哼了一声,他似乎在拼命忍耐,在别人面前绝不露出脆弱的一面。 - 紧接着他恍惚起来,拔出了翼龙钉刺的反应之一就是犯困。睡一下也好,硬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转。我扶住他躺下去,他的身体因为疼痛有些发抖,我再次将水杯送到他面前,他没有拒绝,乖乖的喝下了半杯,像个累坏了的小动物。 我把一床毯子拉到他身上,正要离开时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两个小时以后叫醒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记住…我们必须要快……”疲惫已经占领了他的身体,他一边说话,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我好累,我醒不过来的话……你可以用冷水…………”当他眼睛闭上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垂在躺椅边上。 - 冷水?用冷水干嘛? 泼? - 我想我不能用冷水去泼他,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我去考虑怎么去叫他起床,因为还不到时间他就从梦里惊醒,我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把脸埋在手掌中,金色的长发挡住了我的视线。 “睡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们的时间宝贵。”他注意到我走进帐篷,故意推说是自己不需要睡觉,实际上他的精神已经很衰弱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身为一名军人,我不会对他说出类似您需要休息之类的话,因为当时的战事已经相当紧张。原来一场战斗法系职业的精神力消耗是那么的大,这是我新体会到的。但是当这位法师看着战场地图,一边清点手上的资源数量,一边披上战袍拔起营寨继续前进的时候,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信心与机智,他似乎是周围人的精神支柱,只要他没有倒下,就有希望。 - 我对这位法师产生了好奇的想法,他究竟是谁?这些梦境是如此真实,我一个单细胞战士不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难道……是某个人的记忆? “您到底是谁?”我情不自禁的问出这么一句,而他却没有理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紧接着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怒吼:“出去!!!” - 我惊醒过来,突然觉得有人在拉我的手,这才发现我趴在床边睡着了,而拉过我的那只手则在吵醒了我以后掉了下去,那个人的身体浸透在月光里,伏在床沿上,一头长发披散在床上,右手原本是伸出来抓我的,现在则垂在床边。 “喂,你醒了?别乱动,我来我来……”我把他按回去躺好,他微睁着那双绿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两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我把耳朵凑近他,可是依旧听不清楚,他的嘴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只能从口型上看出来他在说血精灵语:水…… 于是我把他扶起来一些,拿着一杯热水送到他面前,看着他一点一点喝着水,然后虚弱地靠在我身上。奇怪的是我在做这点事情的时候非常的放松,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甚至扶他躺回去的时候还顺手撩开他的头发摸了一下额头才拉上被子,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我已经这么做过几百遍了。 好在他还能吞咽,于是我把面包泡烂糊在他嘴唇上,就这么喂他吃下了半个面包,直到他沉沉睡去为止。 还愿意吃东西这一点很好,如果完全由绿宝石供应生命迹象的话,我的行为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欣慰,却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活下去吧!你现在还不能死……”我伸手托住他的脸颊,借着月光,我看到我的病人正平稳地呼吸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对这个世界不再眷恋的从容。 ------------ 四、做不好牧师可以改行厨师 一周后,我坐在一张到处有弹簧窜出来的旧皮沙发里,如临大敌的看着我面前的人。 我的病人躲在一面墙后面,先是探出半个脑袋来看,看到我没什么动作,便又探出一些来看第二眼。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没有梳理,看上去是毛茸茸的一团。 “那个……”我的嘴角在抽 搐,他看到我出声以后连忙又躲到了墙后,似乎打定主意不出来。 虽然说是从昏迷中醒来了,但是现在他的态度突然转了弯,看到任何人都会害怕,现在他活动的范围不会离开那面墙,尤其是喜欢呆在壁炉旁边看着火苗发呆。 这难不倒我。我把行囊拿过来,将没用的一大堆磨刀石和绷带倒出来,最后倒出一个盒子,盒盖一掀开,立刻就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溢出来。 不出我所料,他果然从墙后探出头来,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发呆,还是不敢过来。 “要吃吗?”我把盒子里的焦糖布丁移到盖子上放到旁边,算算时间他也在那儿躲了几个小时了,差不多该饿了。他开始犹豫,于是我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回过头,那个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甜点拿到了手里,又跑回角落里去了。 既然愿意从我这里抢吃的,那么其他就好办…… “喂,我说啊……”我一点点往他那儿挪:“你叫什么啊?” 他没理我,继续吃。 “你从哪儿来?” 他的耳朵动了动,咀嚼的动作停了一拍,又继续闷头吃。 “那……你总能说说今年几岁吧?” 他再一次停下了,这回态度有所好转,但是回答依然没什么诚意:“……我不知道。”说完话以后,他渐渐胆大起来,把吃光的盖子还给我,直勾勾得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发毛,再一想,我得出了结论,这家伙还没吃饱……回答我的问题也只是为了继续要下一顿。 “唉……知道啦!我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你就是啦……” 这家伙的确是个奇怪的人,他在连续一周半的高烧以后遗失了很多记忆,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了高烧前决心去死的那种表情。 渐渐的他的眼珠恢复了一些晶莹的绿色,灰斑在减少,金色的长发也有了一些色泽。然而身体依旧虚弱,一旦旧伤复发他就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只愿意躲在他的角落里。 身体情况比较好的时候,他喜欢裹着毯子坐在锻炉前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火苗看,有时候他会忽然对着空气说:“看,火焰在召唤我。”然后伸出手就往炉子里面探去,我抓住他的手把他扔回沙发里,然后警告他,再乱动就把他绑起来。 然后他会缩在沙发里不说话,把毯子拉紧了一些,眼睛还是看着火焰。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安静的样子很好看。虽然脸色憔悴,但是可以想象他没有受伤以前完美的容貌——像火焰般飞扬的长发、英俊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倔强而优美的唇线,还有那双充满魅力的、仿佛可以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般的眼睛。就像……我梦里的那位法师一般。 - - “关于你的要求,大家都商量过了。”摩尔多在我的病人能够下床走路后的第七天找到了我,他的脸上写着无奈:“我们能进去谈吗?” “哦,请进吧!房间很乱。”我把他让进了铁匠铺底楼的锅炉房,把椅子上的工具拿掉:“请坐,摩尔多先生。” - 摩尔多干咳了一声,没有要坐的意思,他似乎想长话短说。 “弗雷先生,昨晚暗影牧师萨维斯大人找大家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十分糟糕而且疯狂的主意。但是我们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你的要求,马奎尔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总之。虽然我们认为你的体质无法承受长眠,但是……好吧!我们已经同意了,你可以在教堂后面的墓地靠槐树的地方得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万分感谢您,摩尔多先生,您帮了我大忙。”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摩尔多往灰影墓穴的方面瞥了瞥嘴:“当然了,你要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也可以随时结束长眠,教堂对面的客房里有吃的。” 他们大概把我的长眠计划当作笑料了,都等着看我什么时候饿得受不了跑出来找吃的。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提出长眠的申请并非是草率的,我也会尊重身边的被遗忘者盟友,不会打搅他们的。” 摩尔多仍然像在看一出疯狂的闹剧一样看着我:“那么,回头见,小子。做个好梦。” 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就像他闲逛的时候一样慢吞吞的姿势,也许一个亡灵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惊讶,我奇怪的举动也只是他所经历的漫长时光中的无聊闹剧之一。 - 摩尔多先生一走,马奎尔就跑过来钻进了铁匠铺。 “你满意了?”她用一种难以接受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刚才为摩尔多清理出的椅子上。 “是的,这都要感谢你的功劳,牧师训练师小姐。”我帮助马奎尔照顾病人也并非是无偿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计划,在讨论我是否有资格拥有长眠资格的会议上,马奎尔的话无疑帮了我大忙。 “哦,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已经辞职了。”马奎尔用一种随口的态度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我真的不会照顾人,这对一个牧师的训练师来说,也是不称职的,所以……我辞职了,让给了更适合做这项工作的人。”她尽量想让这句话听起来轻松一些。 “听着,没人会因此责怪你,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已经决定了,再说,我一直想做个面包师,现在也有时间去尝试了。”马奎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仿佛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个活着的人。“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你费尽周折,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这个么……” “哼,反正我也理解不了,你们都是什么都不肯说的人。”马奎尔歪了歪嘴:“现在看起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上天送你来此。” “什么?” “自己去想吧。你的病人看上去好了很多,接下去你的打算呢?” “接下去?我沉睡了以后照顾他的工作仍然是你的事情,直到他可以自理,明白吗。”烫手的事情最终还是要扔回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精灵还能活多久。 “恩……好吧。”马奎尔耸耸肩说:“我忽然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去沉睡了,那么……晚安。”她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木质门扇被拉开,一股清新空气吹了进来。 - 水气缭绕,我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从天而降的水珠凌乱地落到杂草丛生的地上,溅在马奎尔裙子的下摆,她穿着麻布布靴,慢慢的被雨水打湿了。 一阵风夹着水珠扑进门来,早春的雨水竟让我觉得阵阵寒意。这场雨过后,我就要在这湿冷的土地里,长眠。 “弗雷-迪恩,回答我。”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就像我以往的无数次的徒劳无功的呼唤,给予了我身体的的男人始终没有了任何声音。或许他和我一样,期望一次长久的、寂静的安眠。 也许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也好,弗雷也好,还有楼上的那个垂死的男人。 我只是想忘记一个女人,一个占据了我全部的诱惑和思念的女人,活人说,牵肠挂肚的思念只有时间能化解,但是我有更好的方法,睡着、忘记,多么好。 - 我慢慢地伸手关上了门,我一直计划的事情就要实现了,但是我却雀跃不起来。 长出一口气,我回转身,正对上了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的他。我的病人看了我一眼,然后坐进了锻炉前的沙发里。 “我快死了……”声音微弱而从容,苍白的嘴唇有些发颤,他轻轻开口:“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费神照顾我。” “死哪有这么容易,你别多想了。”也许他听见了我刚才和摩尔多说的话,我安慰他几句,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我好像认错了人!”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手掌中:“你似乎和某个人很像,可是我……总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明明那么熟悉的……” “你不该从床上下来!”我走上去拉开他抱紧脑袋的手:“想不起来就算了,忘记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人会烦恼有时候是因为记性太好。” “好像有道理。”他笑。 - ——弗莱雅,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这个人背后的故事显然是你惹不起的,死亡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而你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这几个星期所做的事情无非是为了你的计划,不要在节骨眼上再出现什么麻烦,你只有一次机会。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会在你身边的。晚安。” 也罢,顺其自然吧。 ------------ 五、传说中的掀棺材 翌日,我精心整理了我的板甲和武器,连同行李一起。 雨已经停了,这是个还不错的阴天,这是出行的好天气,也是我开始沉睡的日子。 只是无人相送,这个无形的仪式,只有我一个人。 什么都要靠自己,自从我成为了被遗忘者以后,这句话就经常在我脑海里时常想起了,现在也是。我爱的女孩啊!我很快就可以忘记你了,高兴么? 仰望天空,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黑色的枝桠像枯爪般插进白色的天空里。虽然有风,但是仍然吹不散天上的阴云。我躺在这方寸空间里,手和脚都难以动弹。我将双手在胸前互握,让肺里浸透丧钟镇特有的、混杂着燃烧尸体和蝙蝠粪便散发的味道,一切思维停止,然后,我将棺材盖合了上去。 可是为什么我听不见那一声“嘭”的声音? 一只手在盖子即将合上的时候抓住了它,然后天空霍得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连同那一张熟悉的,憔悴的面孔。 “你要做什么?!”他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又有点好奇。 “放手。” “……”他抬起一边的眉毛,以为我是在和他闹着玩:“不放。” “你自己说叫我去做自己的事,我正在这么做。”看来指望他老老实实回去是不可能了,还得靠连哄带吓:“你乖乖回去,马奎尔会来照顾你的,我很忙的。” 他看了看我,然后做出了一个我绝对猜不到的举动――他也躺了进来。虽然他在昏迷中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他,但是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离我那么近,那头金色的长发几乎要覆盖我的眼睛。 “你做什么!”我一把揪起他把他从棺材里扔了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说我需要什么都可以跟你说的啊。”他很快爬起来,又往我这里挪了一些:“事实上……屋顶漏了。” “哈?” “屋顶漏了,水滴下来……我睡不着。”他眨了眨眼睛:“帮我修啦。” “额……”我再次嘴角抽 搐。如果我听的没错,那些站在墓地门口的哨兵正在偷偷窃笑。 “你先回去,回头让马奎尔给你修。” “我找不到她,再说,她那里又没有布丁。” 我看出来了,修屋顶是假,找吃的才是真正的动机。 “那么,你先去屋里等着,到了晚饭时间就有人帮你修屋顶,还会给你布丁吃。” “哦……”精灵点了点头乖乖退到旁边去了。 他没有再来破坏我的行为,我也懒得管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 又是梦。 似乎又继续了上一个梦,我气喘吁吁随着车队急行军,那些都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魔法车,因为可以浮在空中的缘故,经常被用来装载脆弱的物资。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梦境里一直是一个术士。 不得不羡慕游侠们,他们负责确保没人掉队和观察敌人的动向,走了那么久还有体力在森林里的树上跳来跳去。不一会,我们的队伍碰上了一支军队,为首的是两位暗夜女子,一个骑白虎,长发湛蓝,另一个用面具遮住脸,浑身都藏在宽大的披风里。 终于,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红色,他正站在队伍最前面和她们俩说话,尽管疲惫,但是他努力站直了身体。 - “太好了,她们答应帮忙。”他简单地说着。 “可以出发啦。”其中骑着老虎的女人说道。她还算温柔,旁边那个就有些凶了。看着他露出的浅浅笑容,我突然意识到他还是个孩子,在这把年纪的寻常孩子都在干什么呢?上学?聚会?交女朋友?冒险?他都没经历过,他想要朋友。但是我们对他来说即便是年龄相仿也不会有朋友的意义,在他眼里,我们都是责任,是他背负的命运。 事情不太妙,不死族源源不断的从埋伏中跳出来袭击车队,敌人并不强,但是耗时太多,总之我们的日程表被影响了,入夜之前要是走不出这片森林,夜色中天灾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活人在晚上占不到任何便宜。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脸上有些焦虑一直挥散不去。 “游侠们报告说一小撮天灾正向我们这里来。让大家做好准备,只要撑过这一波我们就安全了。”身边的游侠队长挤过来小声对我说:“让亲卫队保护好……”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了争斗的号角。我立刻奔跑起来,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寻找那一抹鲜红色,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似乎我们的命运正面对一条冗长黑暗的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你怎么样?!”眼前的镜头跳转,我终于在队伍前方找到了他,我亲眼目睹了他脚步踉跄,一边咳嗽一边坐倒在地的过程。我冲过去扶他,但是他推开了我,又一头扎进战斗的阵型中,我感觉到手掌中有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竟然发现那全都是血。 果然他在乱战中再次支撑不住自己,我的暗影箭把他背后的一个食尸鬼炸的挫骨扬灰,然后跑上去抱住了他。他尚有意识,但是他拒绝上车休息,我只能把他塞在几辆马车中间叫了一个医务兵去照顾他。我觉得懊恼,所谓朋友就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互相没有必然的利害关系,可以互相帮助和倾吐心声的人,我自认为我对他非常关心,但是……我果然还是在依赖他吧? - 他靠在马车上,眼睛低垂着,像是快要睡着,他坚持不让医务兵碰他,只接受一些简单的治疗术,看到我过去,也只是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又低下头去。“不要担心,主人,我去让这场战斗结束的快一些,请你相信我们!”我在他面前单膝下跪,他苦笑了一下,充满魅力的绿眼睛让我有点不敢直视。 “我一直相信着你们。”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么,……请你…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了,能否请你把我当作朋友与您一同分担呢?”我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我和他的身份太悬殊,说出这种话不是让他笑话么?我算什么东西?我一下子满脸通红地跑掉了。 我短短的人生中……终于干了一件最傻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他的面前。 我越想脑袋越是发涨,只能发狠的念着咒语来平复心情。 战斗和我预想的一般在凌晨结束了,身边的战士擦了擦汗,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有一些游侠一脸严肃告诉我,平时原来你一直在偷懒。我承认我有些失控了,刚对他说:“我去让战斗快点结束”,现在我做到了,却再也不好意思回到他身边。一连几天我都躲着他,服侍他日常生活的事情拜托了医务兵,巡逻的时候我也尽量走在最后面,同时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忘记我说的傻话。 为了平复心情,去后勤组整理他的行李,――他惯用的羊皮纸、羽毛笔和茶叶要放在专门的地方等侍女送进去;其他大件的行李要检查打包以备随时开拔启程;还有因为坏习惯导致每次磨损都很严重的手套和战靴都要一一修缮。算了,反正大家都会慢慢适应,我又何必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呢。 虽然这么开导自己,但是却仍然觉得有些失落,我发呆了很久才把心思拉回到手里的工作上,然后发现手套少了一只。他又稀里糊涂把手套乱丢了?还是那只手套在混战中弄坏了?如果一个法师的手套在打斗中毁掉了,那他准是又受伤了。犹豫了一下之后,我决定到他房间里去找,现在是早晨,他房间里进出的侍者一定很多,我偷偷转一圈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对,完全不需要担心。 我把兜帽拉到头上,外面看的话只能看到我的眼睛以下的部分,然后轻手轻脚走进他的房间。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房间,桌上堆着凌乱的纸张和地图,地上也是,他安静地坐在椅子里,背对着我,腿上的毯子滑下来一半,看起来是睡着了。而我要找的那只手套就压在他的手指下,看起来没有损坏,他也没受伤,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我轻轻走到他身边,悄悄伸手把手套抽出来,我不想打搅他得来不易的睡眠。 就在我大步往外走的时候,我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由于我走的太急,一下子甩脱了那只手。我一紧张,不敢回头看,只想走出房间再说。 “雷……”我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怎么也迈不动脚步,我站在原地,仍然不敢看他。 “抱歉,那个天灾突袭的晚上,我直到早上都没找到你,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 “我……”我全身血液都快凝固了,麻木地单膝跪下:“我一直在巡逻,我担心天灾会反扑,主人。” 他似乎叹了口气:“雷……我好痛,我一直忍着没说出来,……那支箭头还卡在我的肩胛里,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你说什么!”他疯了吗?他拖着鲜血淋漓的的肩膀在战斗结束以后一直在走来走去找我?! “我现在就叫医务兵帮您取出来!”我站起来要往外走,他几乎在低声哀求:“等等,弗雷,不要去。”他颤巍巍伸手抓住我,那双火焰法师的手竟然冰凉如雪,掌心微微湿润。我鼓起勇气,伸手摸他的额头和脸颊,他烧得厉害,浑身都是粘连的虚汗。 “你可别介意……我很想找到你确认你的安危,但是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他想从椅子上面站起来,但是肩膀上的伤口让他行动艰难。 “主人,我怎么敢有责怪您的意思,我没有考虑周全…这是我的错。”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更不敢伸手扶他,高高在上的他居然在我面前露出了那么柔软的一面,他还说要亲自找我,这怎么是我能够相信的事情呢? -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只见他鲜红色的法袍裙摆突然被一张毯子遮住――它从他膝盖上掉了下来。他咬着嘴唇,硬是站起来,绿色的眼眸似是浸透在怒火中:“行了,主人长主人短你有完没完!……通知部队启程!”他像是小孩子一般发着脾气,一边要绕开我往外走,可是鲜红色袍子下的身躯却忽然栽了下来。我连忙接住了他,他的金发从额前滑过,我看到他疲惫的眼睛――他熬了几天没有睡过,再加上身上的伤在不断侵蚀他的精神,他在硬撑,却不肯闭上眼睛去睡一觉。 “主……请你去睡一下,我会叫你起来的,我保证。” 他艰难的推开我,再次站直了身子走出了帐篷。我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房间里有被他扔了一地的带血的文件、还有留有他体温的毯子,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刚才为什么生气,难道是为了我说了冒犯他的话,想给我点教训? 行走,又是长时间的行走,银松森林渐渐出现在我们面前。人类元帅加里瑟斯的部队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就是噩梦的开始,而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代价,是鲜血和眼泪。 ------------ 六、冰法可以用来灭火 我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不禁苦笑出声,原来我还是无法顺利长眠的。就算我按照以前的方式封闭了自己的意识,但是梦境还是钻进了脑子,再这么下去我就该饿了,而外面的人正等着看我的笑话。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再试试,我稳定了一下思绪,闭上眼睛。 - 沙……沙……沙…… 一片寂静中有什么东西在砸我棺材盖上的土,越来越近,每砸一下我都可以听见泥土飞扬出去的声音,摩尔多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尽职了?我记得从前他从来不把土填上,以至于来沉睡的人都要自己带防水布,那段时期真是……灾难啊…… - 我想着心事,却没注意到那个砸土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突然一道霹雳般的白色撕裂了我原本黑暗的空间,而随着这道白色送入我视线的,则是雪亮的锋利光芒――一把匕首已经扎透了棺材盖子,离我的头仅仅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拔出随身的短刀朝上面捅了过去,咔嚓一声整把匕首没入了木板里,然后棺材盖子弹跳了一下,好像有人被短剑捅到以后,从棺材上跳了出去。我用手去推盖子,但是刚刚抬起来一些,又被一个重量压了下去,那是一个柔软的分量,似乎是一个人的身体,紧接着我听到了火焰冲击短促的爆炸声。 一脚踢开了棺材盖,我迅速站了起来,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迅速从我身边逃开,一身紧身皮衣的人几个起落消失在房屋后。而我周围的墓地已经是一片火海,卫兵正忙着救火――墓穴下都是沉睡者的被遗忘者,如果在这时候被烧着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别跑!!”我正准备追上去,突然有人拉住我,转过头才发现我的病人正将我往回拉,浓烟让他的长袍沾上了黑色的污渍,他跑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喂!你来这里做什么?快离开!”我拽着他往没有火焰的地方跑,他的脚步很慢,还止不住的踉跄,我不得不停下来等他,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胸前已经血红一片。 “出什么事了!”摩尔多从灰影墓穴跑出来,目睹了眼前的景象:“我的天呐……” 情况不太妙,火势根本控制不住,水似乎已经无法扑灭地上的火舌,这样下去,一定会殃及周围的人。就在这时我怀里的人却抓住我的肩膀硬是站稳身体,双手抬起,轻轻念一段咒语,天空中便下起了冰雨,火势顿时小了下去。忽然我旁边的一处墓穴上的土动了起来,我连忙帮着把棺材盖子掀开,一个娇小佝偻的身影跳了出来,她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想和她解释,但是我的病人却支撑不住受伤的身体倒了下来,刚被压下去的火苗又窜了起来――很显然,这是有人用燃油纵火。我索性把他抱起来,逃开蔓延过来的火焰,浓浓的黑烟呛得我无法呼吸。就在局势失控的时候,冰雨再次降下,似是一场华丽的流星雨,明艳的冰之光辉照亮了夜空,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仿佛置身冰窟。 这场冰雨的始作俑者正是刚才从墓地跳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单手指向天空,导演着这场冰霜的舞蹈,原本势不可挡的火焰在她随手挥出的冰锥中悄然熄灭,只剩下挥散不去的浓浓寒意。 - 烛光在油灯里跳动,丧钟镇在经历了少有的沸腾之后又浸入了死寂。 我把手里的绷带绑紧了些,刚才扯开他的袍子准备包扎的时候,他身上的刀伤被胸前的绿晶石发出的光芒基本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口子。带着这块晶石,他就算自己想死都死不成。 - “弗雷……”马奎尔轻轻叩了叩门,站在门口叫我。 “是你啊。”我无精打采的说,就在刚才几小时前,摩尔多大叔向我代为转达了暗影牧师萨维斯大人取消我沉睡资格的意思。这不怨他们,谁让这种事发生在我沉睡的那一天,偏偏又发生在我的那口棺材上,这可以算是丧钟镇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治安事件了,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来吧!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你已经陪了一天了,去休息一下,你毕竟是个活人。”马奎尔小心的不说任何刺激我的话,端来一盆热水。 “额?……”我对她态度的变好有点不知所措,但是还是决定自己来做:“哦,不,我来就可以。” “跟我客气什么?”她搓了一条热毛巾给我的病人擦脸。 “不用,我来。” “说了不用客……” 【别碰他!!】 “我说了你别碰他!”我站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毛巾。 - 马奎尔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根本没打算吼她。但在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在脑海里大吼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自己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动他,我根本不能控制自己。“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这两天总是不对劲。” “你不用道歉,弗雷。”她一点都没有恼怒的样子,于是退到一旁坐了下来:“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她也像你一样有时候会干出冲动的事情,但是却总是替别人着想,也许那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战士吧……” 她说的人应该是我――亡灵战士弗莱雅,我认识马奎尔已经很久了,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种话,应该是褒奖吧?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我明天再来看你们。”马奎尔站起身来朝我挥挥手,走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剩下了我和他,我无力的在他的床沿上坐下来。 、 ――“我知道你醒着,弗雷,出来和我说话!”我开始默语:“刚才是你干的吧?” 【……抱歉。】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讥讽我么?怎么现在突然客气起来了。” 【那个……谢谢你,照顾他。】他嗫嚅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把身体的掌控权让给我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哦,当然,只要你别把我赶走,我现在没地方去。”我立刻同意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知道。我之前完全没有处理过这样的状况。】他想了一会儿,【这样吧!你尽量放松精神,就像是……就像是睡着一样。】 ――“这样吗?”我放松了意志力,闭上眼睛,但是几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倒是我快要真的睡着了。 ――“怎么样?起作用了吗?” 【还是不行,再试试吗?】 ――“恩,再试试。” 第二次的努力有点起色了,手指有些麻木的感觉,似乎它并不属于我,它们动了动,很快又恢复正常了。弗雷没能适应这样强度的精神消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我们过会儿再试,你就别勉强了。” 【……只能这样了。】 ――“呐,弗雷……你说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火场呢?他不像会做出纵火这种事的人,他自己就是法师,就算要纵火,根本不需要借助燃油。” 【我才醒来,刚才的事也只是看到了一点点,现场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离开的人影,还有一个就是他。】 “喂,坐以待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那个人匆忙离开,一定会留下线索。”我站起身来,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剑。 ------------ 七、有空还是练练拷问吧 丧钟镇已经远远的被甩在了我身后,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尽量不让板甲战靴发出太大的响声。追踪这种事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困难了一些,而且血精灵的眼睛不像亡灵在夜里看得远,好在丧钟镇对我来说简直像是在自家的花园。我伸手托起一片灌木的叶子,在月光的照射下,那片反射着银白月光的叶子上,滴着一点像红宝石一般的血珠。新鲜的血液,就像在为我领路一般,在我面前画出了它的主人行动的路线。 看来是个新手,受伤以后根本不懂得怎么办,还暴露了自己的踪迹,真是太笨了。恩,我也挺笨的,居然会被一个菜鸟打搅了计划,连他也被搅进去了…… 连绵的血迹蔓延至一个山洞口消失了,黑乎乎的洞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一脚踏进去,只见大群的蝙蝠呼扇着翅膀飞出洞去。这个山洞我是知道的,黑暗的洞中,满是充满着剧毒的黑寡妇蜘蛛。虽然是可怕的虫子,但是本质上还是怕人的,只有招惹了它们,或者是在发情的季节,它们才会主动攻击。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向洞的深处走去,洞内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煤油灯燃烧着的味道。 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山洞最里面找到了那个脚被我捅伤的人——一个血精灵女人卷着毯子躺在里面,周围扔满了带血的绷带,手边点着一盏煤油灯。 “谁!!”她发现了生人走近的声音,挣扎着抓起匕首坐起来。 当我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竟然脱口而出:“……王子!哦,不是……什么嘛”她松了口气。 我承认弗雷是个很迷人的精灵,但是再帅也不能见面就叫王子吧?这难道是血精灵女子赞美男士的方式? - “晚上好,纵火犯小姐。”我估计了一下右手离剑柄的距离。 “什么纵火?你说的……我不明白。”她咬着嘴唇看着我。 “我不记得我们见过面,或许你应该告诉我你半夜三更跑来捅穿我的棺材的理由。” “这不关我的事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靠着墙站起来。 “哦?那么……”我拔剑砍在她脖子旁边的墙上:“现在能说了吗?” 她一惊,往旁边挪了一下,但是脚受伤了以后动作很不灵便:“别杀我!要是你杀了我,那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 我把她的手拧在背后,把那手里的匕首夺过来,她的整个人被我按在墙上背对着我。 “让我们从传统问题开始,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我漫不经心地问,一边问一边向她大腿内侧摸去,她一紧张,身体触电般颤了一下,而我则在她的皮甲裤腿上拔下了她事先绑在腿上的飞刀,扔在一边。 - “我……我叫诺拉-飞火,我……我是来找人的……喂,你不要乱摸啊!” “继续说,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把你的手腕拧下来。”我在拧着她的那只手上加了一点力道,她忍不住哼了一声。我也没闲着,把她的腰带连同藏在腰带里面的毒针也扔了出去,继续说道:“然后呢?谁派你来的?你要找的人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因为我越来越过分的非礼而紧张起来,腰和腿都不自在地扭着。这种举动看起来真的是个新手,老手的话,早就上来勾引我了吧? “现在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撕开她贴身的皮甲里,从胸衣里把几支飞镖搜了出来,一分钟过后她那副藏着钢丝线的手腕也被我脱了下来。我暗暗摇头,这什么世道?现在的盗贼怎么都花样那么多?你们在盗贼学院里到底学的是刺杀还是手工艺啊!……真正的刺客仅仅凭着一对匕首和一袋毒药就可以把人玩弄于黑暗之中了。我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把扯下她的胸衣把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诺拉尖叫一声,将**的身体拼命往墙角缩,一边涨红了脸怨恨的看着我。 “现在我们算是没有隔阂了,怎么样?可以说了吗?”我一时兴起伸手爱抚她的面庞,甚至往她的下身探去,那如同玉石般光滑的皮肤裹着她充满弹性的大腿和腰肢,她紧张地收紧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此情此景要不是我心里早已有了人,真想把她就地正法算了。 “我不说就是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她涨红了脸,喘着气大声叫嚷着。 我能怎么样?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身为一个健康的男人,应该怎么做?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我一下子有点不明白她到底是个菜鸟还是擅长装嫩的高手。 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银晃晃的液体,放到她面前:“你是个盗贼吧!那么,你不会不认识它吧?我先声明,我也不是一定想听你的故事,你怎么死的我也不在乎,或许我只是想尽兴……” 她的眼神变了,盗贼学院里不会没上过用水银剥人皮的课,那种活活痛死并且死得极其难看的方法想必也是每个人都听说过的吧。 “别,别这样……”她紧张地喘息着,让一个美丽的血精灵姑娘血肉模糊地从自己的皮里钻出来,恐怕她是死也不愿意忍受的:“我……我说就是了……”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我把水银放回兜里,一边对这么快就能撬开她的嘴窃喜不已。 - “我是……日怒军队(日怒军队是至今仍然跟随逐日者王族的一支军队,被多股势力追杀……)的士兵……,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是来这里找我的主人凯尔萨斯?逐日者的……我们走散了。”她像个斗败了的公鸡,我就是喜欢看高傲的女孩子的这副表情。 “哦?丧钟镇有这样的人么?这和你纵火有什么关系?” “我并没有放火!”她忽然抬起头瞪着我:“我来的时候,火就已经烧起来了,我这几天一直在监视着这个镇子,我看到你钻进那个棺材里。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但是当时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他,你们两个太像了,所以……我想敲开棺材的盖子把凯尔萨斯救出来,可是就在这时候,扑过来一个血精灵跟我扭打起来,直到他的火焰冲击轰在我身上,我才知道我认错了人,这个人才是他。然后你就把我捅伤了,我一紧张就用匕首推了他一下,我很害怕,那时候已经有丧钟镇的守卫看见我了,我就跑了……” “对了,刚才你叫了我王子?王子是谁?” 她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瞪着我:“凯尔萨斯就是王子啊!你身为一个血精灵怎么不知道这个?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族人,就算是高原精灵也应该知道……” 我大囧,只能现学现卖编了个从小与双亲失散被牛头人夫妇抚养大的故事,好不容易搪塞过去,说是我审问犯人,却差点露了自己的马脚。 - “他现在一定觉得我是想要加害于他,可是?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她无视我那蹩脚的临时借口,粉色的小嘴一扁,泪水就掉了下来,就这么在刚才还压着她吃豆腐的人面前哭了起来“你能说服他见我一面吗?他听你的……” 我皱了皱眉,一下子知道了那么多关于我的病人的事情,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只是接手了马奎尔的一个病人,也许我是热心过了头,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血精灵的王子凯尔萨斯,这事情说起来完全没有存在感。其实,我并不熟悉血精灵,就连血精灵宣誓加入部落的那一天我也没去奥格瑞玛看热闹,而是在雷霆崖挤在莫高雷年度烤肉节的餐桌上。需要说明一点,我并不是一个不重视盟友的人,而是对新闻后知后觉罢了,我总告诉自己,我是一个战士,不要搞得像法师和术士一样神经兮兮。 - 但是,要不要答应她的要求呢?他自己都因为高烧忘了自己是谁了,就算安排他俩见面,这有用吗? 我犹豫了,而她还在期待地看着我,泪光盈盈的眼睛那么楚楚可怜。 “我会考虑一下,回见。”我转身走了出去,走出很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喂!把我解开啊!” “你的头发里不是还藏了一把刀吗?别以为我没看到。”我朝后摆了摆手。 ------------ 八、憋不住说话了吧? 【喂……你觉得如何?】 一个年轻而温柔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略显金属质感的嗓音磁性而诱惑。这就是,那个别扭的、我的身体本来的主人。 “哼,现在知道出来跟我讲话了?”我顾不上被人听到,一串连珠炮接了上去:“你一早干嘛去了!那个血精灵到底是不是你们的王子,阵营首领怎么会跑到丧钟镇去的……” 【别激动,…听好,他的确是凯尔,但是别跟他挑明……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你信么?】 “嘁,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在撒谎。” 【我们难得意见一致。】他轻轻笑了,声音很疲惫。 弗雷的意识刚被唤醒不久,看来的确很虚弱,从蜘蛛洞走回丧钟镇的短短半小时里,他已经又睡去了。 - 事情有些变了味道,我的病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如果是一个阵营领袖浑身是伤地出现在丧钟镇,那整个事情的走向就不是我能够掌控的了。正挣扎着,我抬头看了看天,居然已经发亮了。 - 丧钟镇在晨雾中显得格外静谧,当然了,还有昨晚的火灾留下的阵阵青烟。我丧气得地下头,一头钻进了武器铺。 “奇怪,马奎尔呢?我还以为她在看着他呢?唉!到了关键时刻就靠不住啊……”看到房间里没有别人,我摇了摇头。 我的病人,不,应该是凯尔依然沉睡着,脸色苍白,眉头因为痛苦而拧在一起,丧失了光泽的脸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昨天挨的那一刀虽然已经愈合,但是毕竟丧失了很多元气。丧钟镇没什么医疗条件,把他送出去治疗的话或许会好的快一些,但是谁又能接受胸前有块奇怪晶石的人呢? 不管那个女人说的话当中有多少谎话的成分,他毕竟是血精灵的王子,让她带走他的话,至少不会亏待他吧?至少比我这个战士能照顾他,留在我这里他恐怕不会活过两周时间,所以,回头我还是得找她谈谈。 - 匆忙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我决定先去找点东西吃。 走进饭厅的时候居然又看到了昨天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小个子法师,她正坐在角落里捧着一碗鱼汤喝,齐肩的青色头发下露出的是一张小巧妩媚的唇。我要了几个面包和一杯牛奶做到她旁边的位置:“早安。”我说。 “哦,是您啊。”她连眼皮都没抬:“您的那位同伴还好吧?”悠悠淡淡的态度问候别人的伤势。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实则进退两宜,冷暖自知。 “他啊……伤口没什么大碍,只是本来身体不太好。” 她叹了口气,说:“我只睡了两周,就遇上了这种事……但来沉睡还真是有点风险。” 我只当没有注意到她话里面讽刺的意味,继续啃着面包。 “我有些注意到你们的事情!”她放下了汤罐子:“所以问了一下这里的卫兵……要我说,您呐,真是个任性的人。” “什么意思?” “且不说您为什么要来沉睡的问题,您也许不知道,您在下面睡了两天的时间,那位同伴一直呆在你的棺材旁边,谁拉都拉不走,也不肯吃东西和睡觉,然后又被人揍了,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 她又接着说:“就在起火前,有人看到他离开了一小会,我猜是去找东西吃,然后就着火了……真是惨呢?现在都有人怀疑是他放的火了,我要是你,我就离开这,走得越远越好……” “真的?” “真的。” - 当我跑回屋子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早就站了一个人,正在往麦片里倒牛奶。 “马奎尔!” “哦,弗雷,你回来了。”她继续在做手里的事情:“我带了一些活人适合吃的新鲜食物回来,要尝尝吗?” “不,谢谢。……他怎么样?” “没有醒来过,喂下去的水全都吐了。”她摇着头说,这两天一直守着墓地,把他积累的体力耗得干干净净。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让他到丧钟镇外面去求医。 “马奎尔,看着他点,我出去一下。” “啊?哦……”她还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对于我的神经质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 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几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诺拉的双手依然被反绑着,衣服凌乱,看起来就是我走后的样子。她的一张脸已经是青紫色,十指甚至有些发黑,全身裸露的皮肤都有大大小小的出血的红点,这情景我再熟悉不过――她死在这洞里的剧毒蜘蛛手里,但是那么多蜘蛛同时攻击一个人这是我闻所未闻的事。而且,在诺拉受伤的脚踝旁,多了一条细小的伤口,不过这种程度不足以致命。 我伸手将她未瞑的双目阖上,一瞬间我如刺芒在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正在暗中看着我和整个丧钟镇。它似乎在说,所有人,所有人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我不禁后悔当年怎么没跟盗贼队友学一些侦破的手段,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死因非常的明显――蜘蛛毒,之前说过,蜘蛛不会轻易的群起攻击一个人,除非是受到了刺激。今天最大的发现是――我在诺拉脚踝上那一条来路不明的伤口上,找到一些致残毒药的痕迹。身体的麻痹是她无法逃跑的原因,但是最关键的,蜘蛛伤人的原因还是没找到。 煤油灯里的火还在静静的跳动着,它一点都没被打碎或者翻倒,而诺拉的背包却已经不见了,我明明记得看到过她带了一个包的…… 我叹了口气,轻轻把绑住她双手的胸衣解下来,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死了至少也有三个小时。我费了些力气才把她的双手拗成在胸前互握的姿势,然后又把我的披风摘下来包裹住她半裸的身体,抱起她走出洞去。 阴天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我这才发觉她是那么年轻,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似乎不应该属于战场,她还那么幼小,却要为这种王室之间的仇杀付出代价。我把她埋在了附近的山头上,然后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向丧钟镇走回去。 ------------ 九、喂,小祖宗啊…… 丽莉啊!你要是看到了我这副样子,你又会说什么呢? 我是明白的,我忘不掉你的,就算睡了再长时间,睡到巫妖王老死,我也是忘不掉的。其实所有的被遗忘者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依然会这么做,就像那个推巨石上山的蠢货,即使知道推多少次石头还是会滚下去,仍然要一遍一遍的重新尝试。只是这一次我任性地搭上了弗雷,也许真的睡下去了,醒来的时候也是个被遗忘者了。 - 不管怎么样,我这次算是身陷麻烦中了。 可是?在丧钟镇,还有个比我身陷更大麻烦的人,他能不能活过这两周还是问题,更何况还有个高手想要他的命。 - 折腾了两天没睡,我此刻只想回到住处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不知道这个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回到住处,发现马奎尔把食物都留在了桌上,早已回去了,我找了块布,使劲擦着指甲里的泥土。 那个霸占了我的床的元凶凯尔忽然翻身,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我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看他,发现他其实并没有醒,眉心却早已拧了起来,脸上似是有一层细密的汗水,那双覆盖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睛跳动着,他在做梦。 怕是噩梦吧!他的动作似是若有若无的挣扎,手里攥紧的被单几乎要被抓破了,似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呻 吟。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讲话的时候,他的绿眸子忽然睁开,但是没有焦距,非常茫然。嘴唇微微张开说着什么?是辛多雷(血精灵的意思)语,我用力聆听才听懂那么几句:“……你们要去哪里?…等等我,等等,别走那么快……”只能听清这几句了。 我狞笑一声,伸手去刮他的鼻子,但是就快碰到他坚挺的鼻梁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液体无声地落下,画出一条蜿蜒的轨迹流进了头发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睑微颤一下,他忽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醒来以后他立刻意识到面前有什么人,本能地往后缩,就像他习惯性地躲在墙角。我叫他,他才慢慢镇定下来。 这个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精灵,在我面前流露出的头一种强烈的情感便是――深深地恐惧。 这种恐惧并非因为有人举刀向他,而是因为这个寒冷的世界。 - “别怕,我回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惶恐地看着我。“抱歉,我又成了你的麻烦。” “不。我才是个胆小鬼。”我把帮他躺回去:“我只是想忘记一个女人,所以根本不顾后果的想去沉睡。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那啥……”我最擅长的就是嘲讽,可是要安慰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舌头打结,什么话都说不利索。 “你不应该在这里。”他淡淡的说:“去旅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离开我。” “凯……”我惊觉,我急刹车。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这点你很明白。”他轻声说。 ------------ 十、这东西可不能拔啊老大… 武器工匠哈罗德-莱姆斯捂着后腰坐在一楼铁匠铺的熔炉旁,脚边都是回收的旧铁器和坏掉的盔甲以及相当一部分烧焦的东西。这显然是昨天火灾留下的善后工作,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富裕,所有的物件必须贯彻物尽其用和废物利用,这个工作最后还是落在了哈罗德身上。 “欧,迪恩兄弟,晚上好。”他见到我之后,朝我挥了挥手。 “你在干什么。” “正如你所见,很多东西被烧坏了,我得把它们都收回来重新铸造。这可把我的腰腿累坏了,欧,我的骨头在呻 吟……”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哈罗德?”这些事情间接引我而起,看到他这样子,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嗨,你真是好心肠,迪恩兄弟,我正需要有人帮我收集一些情况还不是太坏的铁器和资源,你如果能帮我收集一些,我是非常欢迎的。”他拿起一块铁板朝我摇了摇,我以为他只是想客套一下,没想到他那么直白…… “好吧!我一会儿回来。”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了,去就去吧。 - 很显然,人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当我一身臭汗在废铁堆里奋战的时候,一块锋利的铁片划破了我的手。而这行凶的凶器则是一把长剑,这把剑被丢弃在路旁一大堆杂物里,可是剑身上的花纹实在是我想装做不认识都不行――这就是为了警告马奎尔的那个人留下的剑。 “啧,痛死了!”我的左手掌心出现了一道两寸长的刀口,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掉下来。 这把剑是诺拉的吗?不,应该不是,很显然这是一把双手剑,真要挥舞起来,怕是只有魁梧的男性或者女战士或者骑士才会使用它。也有可能是诺拉带来的,但现在她死了,我无从对证。 应该还有人,还有一个躲在黑暗中的人…… 这种被偷窥的感觉让我有点不爽,没有心思继续收集物资了,干脆明天再说。我找了点破布把剑包了起来背到身上,又用绷带把伤口绑了一下,带着整理好的几捆废铁回到了我的住处。 “哦,弗雷,你回来了。”马奎尔正在和哈罗德-莱姆斯聊天,见我回去了便懒洋洋地向我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的视线要被这些铁块挡掉了:“帮个手吧!把这些拿过去。” 马奎尔哦了一声,伸手将我面前的东西一捆一捆地搬掉,我看不见前面,只能听到哈罗德略带沙哑的唠叨:“欧,迪恩,你可帮了我大忙。” - 突然我的视线被某个东西吸引住了,不仅如此,整个身体也有点僵硬――马奎尔的虎口上出现了一样让我眼熟的东西,一青紫色的小圆点,那是被蜘蛛咬过的伤口,黑寡妇。 “这些真重,你真应该去问莱姆斯收钱。”马奎尔对我的异样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又说:“弗雷,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的病人换点干净衣服。 - “不,我来,这些不算什么。” “你确定?”她疑惑的看着我。 “是的,我很好,有女士在他是不好意思换衣服的……”我连忙阻止她。 “哦?……活人真是要求多呢。”她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我立刻浑身不自在。 “喂,你忘了东西。”就在我向楼梯走去的时候,她把挂在小臂上的袍子举向我:“连衣服都没拿,你拿什么给他换?”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紧张过了头,没拿衣服就往卧室走。我慢慢走过去,看到马奎尔脸上有些嘲弄的笑容,手心竟有点出汗,那件薄薄的法袍似乎是比一件武器更可怕。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我伸出三根手指把那件法袍拎了起来,右手一抖,把它搭在我的手臂上。在这个简单的动作过程中,我和她似乎都心怀鬼胎地想在对方脸上寻找些什么?我甚至做好了她突然袭击的心理准备。 “瞧,我拿好了,你该回去了,怎么能老是麻烦你。”我把衣服收在身前,盯着她,下了逐客令。 “时间的确不早了。”她忽然抬起一只手,我紧绷的神经立即作出反应,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她只是挠了挠下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对我露出了一个单嘴角往上的笑容。 -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而且,我一直很讨厌这种对峙的场面,以我的性格,在这种无声地战斗中,自己是捞不到任何便宜的。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她似乎已经意识到我发现了什么?如果她真的和凶手有关系,那么接下去我的处境也很危险了。 “马奎尔!”武器铺的门口忽然堵上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执政官阿伦站在外面叫着她:“发什么呆,有贵客找你。” 我从门里面看到有两个身穿幽暗城统一制服的被遗忘者走了过来,马奎尔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匆匆握了一下手,就去了对面的教堂。我竖起耳朵只听到“土地,……教堂”几个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她走远了才转身奔回楼上的卧室。 - “喂,起来,我们有麻烦了。”我迅速关上了房门,凯尔似乎早已冷静下来,背对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对床单和被子做了什么?现在床上一片狼藉,像是刚刚有人在上面打过架。 “喂,你怎么了?有那么困么?”我走过去把袍子扔在他床上,忽然我的动作僵住了,马上扑过去把他翻过来,因为我发现他身下的床单透出了红色的血渍。 这是什么情况?我半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右手,他的手上和胸前满是鲜血,已经差不多干涸――这些血的来源便是胸前与绿晶石接触的地方。再看他的一张脸已经惨白得吓人,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没有晕过去,双眼微睁着,嘴角诡异地向上勾起。 “你回来得……真快。”他的声音像是在空气中飘的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他已经不行了。虽然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但是还是觉得难受,我完全不能忍受他慢慢死去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 “我是死不了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看着。” 凯尔抓住我扶他的手,用我的手扣在他胸前的石头上用力一抠,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我连忙抽出手:“你要干什么!!” 他抬手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身体因为剧痛软在我的手臂上,胸前的绿晶石开始发亮,片刻之后伤口的流血竟停止了。只要绿晶石在,他就死不掉,我担心他似乎是多余的。 - “我一直在想我能给你什么……”他抓起我的衣领,力气很轻,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发抖:“这块石头不错吧?恩?” “别说话。”他光靠手里的力气根本抓不住我,我只能抱着他。 “……把它挖下来,卖掉……弗雷”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兴奋的光芒:“那个幽暗城的炼金学会一定很感兴趣……” “闭嘴,你在说胡话!” “不,我很清醒……”他用力抬起头:“是我自己想要这样,你一直在照顾我,现在你应该得到报酬……我要付给你报酬。” “…………” “愣着干嘛?动手啊!还是你觉得用刀割下来比较好?” “你不要太过分!”我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 - 他没有躲,也没有格挡,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不呢…………我…早就受够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你应该杀了我,这是你应该做的事……” 【弗莱雅……听得见吗?】这个躯体原本的主人突然开始和我说话,他把刚才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是的。” 【把身体让给我,就现在!】弗雷头一次显露出了慌张,【再试一次!】 我能感觉到弗雷的愤怒和痛苦,不仅如此,我的头也开始胀痛起来。然而这一次的尝试比上一次成功得多,我似乎从这个世界上脱离了,一切都没有真实感,我自己只是一双观察世界的眼睛。 然后,我看到身体脱离了我的意志动了起来。 “告诉我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弗雷小心地扶着他。“你做过的梦,告诉我吧。” 屋子里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凯尔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大群人,我的族人,他们本来和我同行,越走越快,我追不上他们……他们似乎是原本和我认识的人…………” “你认识他们么?” “不……我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但是我就是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一旦掉了队……那就什么都完了。”他突然抓住了弗雷:“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来不及完成它了,来不及了……” ------------ 十一、玻璃窗上的礼物 昏黄的烛光在房间里跳动着,我的面前放了一盆热水,水中漂着几张当毛巾用的符文布――就连我也不敢保证能再丧钟镇里找出一块完全干净的布。 凯尔身上的血迹被我奋力洗去,换了一件干净的符文布法袍,原本那件沾满了血和脓水的亚麻法袍被我丢到火里去烧了。我看着洁白的布料,忽然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华丽的宫殿接受臣民的朝拜,或者是在图书馆里研究一些我八辈子看不懂的东西,或者是在皇家魔法学院里讲课,总之去哪里都好,就是不应该呆在这里――阴郁而充满污渍的发霉的房间里。 突然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投射在我的脑后,猛地回过头,只见窗口的其中一块玻璃上出现了一个人脸,我吓了一跳。 面色青白,金色的瞳孔磷火盈盈,亚麻色的长发紧贴的头皮,一双薄薄的嘴唇虽然有点妩媚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合时宜地绷着,一副生气的样子。她冷冷的看着我,这副样子,…………不是我又是谁呢? 如果我在窗外,那现在这个握着符文布、长着浅黄色长发的精灵……是谁? - 我大步跨到窗前,伸手去拔窗栓,可是窗外的“我”也举起了手伸向同一个窗栓,就连疑惑的表情也一摸一样,紧接着我发现…这似乎是一个镜像世界,这层玻璃只不过是一面镜子,但是照出来的确实我原本的样子。 【别太惊讶,别人是看不到我的。】窗外的我开口了,我脑海里响起了一个略带金属感的男性嗓音。 “弗雷……”我差点叫出来:“你怎么变成我的样子了!” 【不喜欢吗?我调取了你的记忆,原来你是这样子的。】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我的样子没这么可笑吧? “不太习惯罢了。”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了,说起来还真怀念的。 【说正事吧!我……额…别再抠脸了,我做这个幻象出来不是让你糟蹋我的脸的,喂,你听见没有,你挤的是我的脸阿!】 正在对玻璃抠尸斑的我悻悻地放开手:“这是你做的?为什么?” 【反……反正,你已经很久没看到自己的脸了,何况这几天你一直陪在他身边………也没得着什么好处,所以…………】他有点扭扭捏捏的,我几乎要笑出来,难道这也是个傲娇? “这是谢礼么?”我把手掌按到玻璃上,和他的手贴在一起:“我很喜欢,真的。”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弗雷非常的温柔,初识伊始我居然把他当成了恐惧魔王巴纳泽尔的帮凶。 【现在说正事,弗莱雅。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他轻咳一声,随后立刻进入了状态。 “你怎么看,弗雷?”我用余光瞟了一眼凯尔,他睡得很沉,应该是听不到我的话的。 【那个叫做诺拉的女人撒了谎,其实谎言就好像是一张破碎的拼图,仅仅知道哪部分是谎言是不够的……说穿了,有时候谎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撒谎?她想掩盖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要去掩盖它?】 “虽然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的确,谎言不过是谎言,对事情起不了多大作用,关键是为什么。 - 【我们一定还遗漏了什么?某个事实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我有这样的感觉。】 “马奎尔……你觉得她知道多少?”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额…………】他的声音忽然断了,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你怎么了?弗雷……” 【……果然,做那个幻象有点累……不过没关系…的……】 “别说话,去休息一下。” 他刚苏醒的灵魂果然还是经不起使用法力的负荷的。 【喂…你有客人……】他说完,窗户上的影像便消失了。 - 有人在门外,我听见那个轻轻的脚步声,但是并不是那种刻意的放轻脚步,而是这个人本来就是非常轻盈的缘故――是个女人。 我把通往二楼的门锁住,然后才去理会那个敲门声。 “晚上好,迪恩先生。”站在门外的是那个灭了火的小法师。 “哦,是你啊。”门外不是马奎尔,我松了口气:“对了,你叫什么?” “您可以叫我暮蓝!”她微微一笑,从地上提起一个背包:“我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不准备带太多行李,有些东西您可能会需要。” 那双苍白的小手伸进包里翻找了了一会,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徽章递给我。这东西是银白色的,有着像齿轮一样的轮廓。 “这是什么?” “这东西是我偶然得到的,叫做莫里斯元帅勋章,它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提高一些的防御技能。本来想送人的,但是这个人已经不需要了,给你吧、” “这礼物……对你来说太特别了,我想我不能收下。” “我不喜欢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给你你就拿着。”她把东西往我手里一塞,拖着大包就往外走。 “你愿意喝一杯茶再走吗?”看到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我,我耸了耸肩:“至少作为谢礼。” - 我和暮蓝坐在锻炉旁,壶里的水在火上沸腾,我把行囊里压在最下面的晒干的宁神花翻了出来。 “您有心事,迪恩先生。”暮蓝从杯沿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别想那么多,原本我想把它送给的人……是我的…男朋友,这么说你们活人也许容易理解一些。”她喝了一口茶:“在我们约好见面的前一天,他死了,就是这样。” “抱歉。” “不,都过去了、”她看了一眼墓地的位置:“我来这里沉睡也是为了忘记他。” “抱歉,因为我们的关系,打搅了你的沉睡……”我把头埋得更低。 “不沉睡就想法子旅行呗……总会有办法的。”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过,您想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什么都瞒不过你?……恩,我的确有想知道的事情……”我干脆点头承认。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等待着,没有好奇,也不带任何窥探的意思。 “你知道日怒军队吗?那是什么?”虽然这么问很有可能被当成火星人,但是我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哦,那个呢……故事有点长。”她抱起杯子一口气喝下大半杯,然后开始叙述…… - 半个小时后,我的脑子已经是一片浆糊。 “这么说……能理解了吗?”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等一下,我得缓缓,一下子接受的事情有点多。”我抱着头咕哝着。 “确实有些复杂,总之,占星者、破碎残阳、日怒、纳鲁、还有逐日者王朝的关系就是那样了……”她说的太多所以抱起杯子猛喝,而我因为脑子太糊,也开始猛喝。 “您没去过外域,自然也不明白这些事,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去旅行。”她顿了顿继续说:“您一直护着你的朋友。虽然有点死脑筋,但是拿着盾牌的样子很让人安心,作为您队友的人,一定很幸福吧……我得走了,祝你好运。” ------------ 十二、我的手好吃吧? 这一次的梦很恍惚。 -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和加里瑟斯将军对峙,这个傲慢的人类将军刻薄地数落他的迟到:“你迟到了。我以为你们这些精灵是很守时的。” “抱歉,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群……”他虽然可以从容应对战斗场面,但是要他和人类打交道他还是不习惯。 “不要跟我狡辩,你的责任是服从命令!听清楚了吗?但愿你的长耳朵比较好用。” “我……明白。”他在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 “现在,我们的部队要从银松森林出发在洛丹伦阻止天灾军团的进攻。” “是的,我和我的人民已经做好准备……” “不,我们不包括你,你们要留下来把后面的三个了望塔修好,一边观察敌人的动向。”他傲慢地说。 - 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吗?这根本就是杂役的工作,完全不应该由正式部队去做。 “可是……我们是战斗力,不是……”他还是想努力一下的,现在的血精灵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向联盟证明自己,去渺茫地争取一点来自盟友的信任。 “你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我完全不能想象他能接受有人这样对他说话,可是他忍了:“不,长官。” 可是加里瑟斯似乎不愿就这么结束对他的刁难,他向前一步,盯着法师的脸:“请你注意你的态度,长耳朵。我仍然不能相信你刚才说的迟到的理由,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把你关进牢里。” “我有证据,我们确实遇到了敌人,长官,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那就拿出来给我看。” - 我的手心捏了一把汗,以我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谈吐在对峙的时候很容易造成碰死的局面,就算调解开也不一定能愉快收场,何况,对方并不是一个可以打完架以后用一场酩酊大醉来和解的豪放民族。 法师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在两军阵前脱下了鲜红的法袍。全场蓦然。 一支黑色的箭贯穿了他的肩膀,血和脓水反复的流出和干涸,看起来的确是已经中了箭好几天了。 “就算是天灾,他们用的箭支也是有特殊的记号的,只要把它拔出来,就可以在箭头处找到记号。这样就能证明我所言非虚,不是吗?”他直视着加里瑟斯。 “好啊!一言为定。”加里瑟斯脸上有些按奈不住的笑容:“不要让我们失望。” -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直不让所有人动他,为的就是这一幕。但是在法术的世界里他是神,在肉搏的世界里他是羊羔,更不用说从身上拔一支和血肉长在一起的箭。就算是久经沙场的硬汉,也够受一阵子了,他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摧残? 加里瑟斯手下的医务兵走了上来,确认了他的伤口的确是几天前20米以上的距离射过来的以后,朝加里瑟斯点了点头,后者则满意的用欣赏电影般的目光笑着看着他。 我对这个元帅的言行感到一阵恶心,他似乎在等待眼前身材单薄的法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不了拔箭的剧痛而出丑。该怎么办?以他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受不了这种剧痛的,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坚持这么做,并且在自己的军队面前装出坚强的样子。 我把手伸进背包,盲目的翻着,应该会有什么东西帮得上忙吧?治疗药水?不,这东西会让他在加里瑟斯面前抬不起头来……灵魂袋?里也空空如也,前一晚的战斗中碎片全都用光了(术士施放高等技能时都要消耗一块灵魂碎片,灵魂碎片可以通过击杀敌人获得),不巧的是术士小队远在50米外,现在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我推开人群跑到没人注意的地方,从背包里拿出一柄晶莹透明的匕首――灵魂之刃。谁都不知道我在出门之前把这东西带出来了,本以为没什么用场了,呵,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成为我的王牌。 保佑他。 我默念着这句话,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古怪的法阵,把左手按在法阵上,举起匕首切了下去。没有血光四溅的镜头,匕首穿越过我的手臂,如同幻象,但是我明白,我的手从此以后属于恶魔,而我的口袋里多出了一块奇特的灵魂石。我跑回去,把灵魂石藏在袖口,提起一瓶烈酒朝他走去。 我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他却闹脾气一般的把脸别向一边。 “请允许我为您消毒。”我把烈酒浇在他的伤口,他微微皱眉,袖子下的拳头也攥紧了。这种程度就觉得痛了?你一会要承受的比这个要多好几倍……有些事情不应该由你来承受的…… 我把袖子下藏着的灵魂石包在一块毛巾里面,举到他面前,用无声的唇语对他说:咬住。他的眼中有一些掩饰不住的紧张,把毛巾咬在牙齿中间,我的手指却不争气,喧宾夺主似的记录下了他柔软的唇的触感。 - “喂!你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我被几个人类士兵拉开,加里瑟斯的医疗兵走了上来,他麻木地找来一块布包住露在外面的一部分箭身,然后用力往外拽,看上去用力的角度完全是错的。他痛得脸色苍白,几个士兵按住他的身体。医护兵重新抓紧了箭,第二次用力,我似乎听见了血肉被撕裂时的那种声音,但是那块布已经被鲜血染红,根本抓不住光滑的箭身,终于在拔出了一半的时候脱手。 你故意的! 我看见加里瑟斯满意的表情,如果眼神可以成为一把刀,那么他现在就被血精灵们愤怒的眼神捅成了马蜂窝。箭在第三次发力的时候终于被拔了出来,我已经不敢去看他的脸,直到他脚下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小小法阵――那是我的灵魂石被他在剧痛中咬碎了,里面的能量帮他抵过了这波疼痛伤害,以他的身体,是断然挺不过这波剧痛的。 箭拔出的一瞬间我冲上前去撞开医疗兵用披风包裹住他,他则推开我向前一步面对着加里瑟斯,而后者根本没怎么看箭头,就干笑一声领着部队从我们身边交错着出发了。 他默默看他们离开,然后慢慢转身,似乎是想走向我,但是只踏出了一步就倒了下去。紧绷的弦突然断裂,他的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光芒,就像是一个汹涌的浪在沙滩上搁浅,浪尖上的光芒渐渐沉入了沙砾中。部队呼啦一声围住了他,众人簇拥着他七手八脚把他送回了帐篷,我隔离在人群之外,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我明白从此以后,身上带着恶魔气味的我再也不能去见他了。 - 有得必有失,你说对不对? 我轻轻抚摸兜里的小刀,裹紧披风站在深夜漆黑的帐篷区外。左手在夜晚到来的时候开始剧痛,使用灵魂之刃的后果我从来不曾见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远离了人群,独自躲在货车巨大的车轮中间。如果副作用大到我无法控制,我就只能在这里自裁了。 靠在车轮上,我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和闪亮的星星,四周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我往他所在的帐篷瞄了一眼,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应该是侍女点燃的床头灯。他一连昏迷了两天――心灵和身体都非常疲惫的情况下做了那样的事,当然够呛了。 我想见他,告诉他当时我有多么担心他,但是这念头仅仅能维持一个火球从开始咏唱到发出去的时间,因为……唉!我的手啊!看看,从刚才到现在,这个手已经变成了焦黑的爪子,皮肤一块块的开裂,裂痕中间细密的泛出红色的光芒,宛若流淌着岩浆的地表。剧痛让我无暇顾及明天应该如何隐藏我的左手,我侧躺在地,一边用战靴曾着地面的泥土来发泄疼痛,不要叫出声来,不要叫出来!我睁大眼睛看着这片夜空,祈祷痛苦快些过去,浅黄色的头发凌乱地遮盖了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眼前渐渐发黑、连剧痛也开始麻木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死亡有时候真的是一种解脱。 你完全被恶魔反噬了啊!呵呵,我突然笑了。此时的左手已经开始抽搐,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和恶魔做交易,但是毫无悔意。我从腰间抽出了法术匕首,高高举起了手,听说英勇战死的灵魂会由天使指引回到家乡,回到……奎尔塞拉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待遇,我想,终究我还是想家了……啊!奎尔塞拉斯金色的阳光…… “为了辛多雷……”然后刀尖反转…… ------------ 十三、赶紧逃命吧哥哥… 我从梦里惊醒,这个梦一直连续着,我在这个梦中只能观看,不能采取主观行动。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梦里的我竟然是这种下场,为了主人的安危,与恶魔做了交易,最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我并没有妄想症,就算偶尔做些有剧情的梦,也不会这么冗长和真实。不像是梦,更像是某个人在给我看他的回忆,我记得很清楚,在梦里,我是一个血精灵的男术士,官衔不小――术士小队的队长,并且拥有一头浅黄色的长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说话的声音和弗雷非常相似。 弗雷,这是你的记忆么? - 我解开自己的盔甲查看了一下,胸膛紧致而健美,确实没有任何刀疤。 - “我们要走?”凯尔很配合的开始穿靴子,语气像是等着去闲逛。喂,这可是逃命啊!哥哥…… “是的,你走得动么?去看看你原来的那个房间里还有没有要的东西,我们要离开了。”我粗糙地拍着他的肩膀,单腿站立的他差点摔下去。 “也好。”他点点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等他走后我从窗户往道路对面的教堂看去,马奎尔正站在教堂前,擦拭着一块大理石砖块。 - 我从来没见过马奎尔用一种如此之复杂的眼神看着某样东西,而且还在小心呵护――那是教堂门口的一块奠基石,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上面写着出资建造这座教堂的人名、此人的家徽、教堂的奠基日期等等。 虽然眼望窗外,但是我手里却没闲着,把那柄捡来的剑上的图案用纸拓写下来――丧钟镇也许有人知道这个图案的来历,哪怕只得到一点点线索也是好的。正盘算着,忽然有个人窜进了我的视线――凯尔下楼后对穿过街道,和马奎尔错身走进了教堂。而马奎尔虽然没搭理他,但是似乎有意无意的往他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诡异。 我咬了咬牙追了出去,就在这推门、下楼、穿过街道的时间里,她已经不见了。 快步奔上楼,只见凯尔站在那间最初见到他的房间里,呆呆的看着屋子里凌乱的床铺。 “喂,你愣着干嘛?快点,凯……”我刹车,我闭嘴。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皱着眉转过身来看我。 “啊?什么?我没说什么啊……”我决定装傻。 “你知道我叫什么?”他上前一步抓住我, “告诉我,……告诉我我是谁!” “额……那是……哦,我给你起的名字呗。”我急中生智开始瞎掰:“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鹦鹉,叫凯文……你不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吗?我图方便才临时这么叫的,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哎吧?” “凯文?”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换一个,我还养过一条小狗,名字也是我起的……叫……” “凯文就凯文吧!名字也只是叫起来方便的。”他眉毛一扬,连忙阻止我将狗的名字强加于他,算是允许了我这么叫,我一边庆幸他没有发觉,一边夸奖自己聪明。 - “我好像没什么东西要带走,本来我就没带什么过来。”他有些窘迫的对我说,确实,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穿了一件睡袍,口袋里啥都没。 “那更好了,连包都不用准备了,走吧。”我飞快地扫视了一遍这个原本属于马奎尔的房间,忽然听到衣服擦着墙壁的声音,还有木头的摩擦声。凯尔转身的时候擦到了墙上挂着的照片,照片里是瘟疫之前的马奎尔,那时候还是个面容清秀,金发卷曲的大小姐,她几经漂泊,却舍不得扔掉这张照片。 只见那相框摇了几下,从墙上滑了下来,我连忙接住了它。忽然墙上原本挂照片的地方却吸引了我的视线,细看之下,忽然全身僵硬。 “弗雷?怎么了?” “没什么?快走吧。”我铁青着脸色走出了房间。 - 在饭厅里吃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手里攥着那张拓写下来的剑身图案偷偷的问了不少人,一无所获,就连暮蓝都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吃得惯吗?蘑菇汤?”我转了一圈以后无精打采的回到凯尔身边,他倒好,姿势优雅地舀了一勺汤往嘴里送。 “还好,原料很新鲜。”他抬头看了看外面,我想起镇外的僵尸,满脑袋竖线。都说蘑菇长在越脏的东西上面越好,比如食尸鬼的头发里可以发现不少,但我以前却从来没意识到这小子原来大有腹黑的潜质。 - “吃东西还吐吗?”我漫不经心地问。 “不吐了,但是吃太多就会恶心。”周围的人刷的一下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扭捏地低下头,不解的看着我,我一愣,然后再次想吐血。 “没事,你继续吃,这顿算我的。”我干咳一声忍住笑,干脆直接开始调戏自己盘子里的菜,不看他处。 “嘿!弗雷兄弟。”哈罗德?莱姆斯抱着自己的餐盘坐到我面前:“要知道这是我冬幕节以来起得最早的一天,你要一些花生吗?” “不,谢谢。”我连忙拒绝他,我可不想让其他种族的王子看到哈罗德从耳朵里面挖花生的样子。 “我说,你们两个长的还真像,是兄弟吗?” “怎么可能?!不,我是说,真的有那么像?”我用餐叉比划着我和他,心里盘算着怎么让他闭嘴。 在说话的时候,我不经意回过头瞧了凯尔一眼,忽然发现我和他的身高正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感上,我一转头可以很自然的平视他的眼睛。也许两个人的身高是一模一样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带着这样的主观意识,稍后我竟然又发现,他和我肩膀的宽度也是如此的相似。 接手了弗雷的身体以后,我一向是大大咧咧,极少修饰和观察自己的容貌,过去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很多时候都会忘记现在长什么样子。平时我习惯将自己的长发束起,而今天则忘了这一步骤,让头发披散下来,正好和他的发型一样。 一种隐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甚至打算叫他回过头来对比一下容貌,但是哈罗德的声音打算了我的想法:“额……你们的确是有着显著的区别,你会光顾我,他不会,哈哈哈……”他干笑着把面包咬进嘴里。 我继续吃喝,过了一会把那张拓了图案的纸片从桌面上推到哈罗德的盘子旁边,他瞟了一眼,立刻把纸片压在盘子下面。 “你拿这个做什么?”他的声音从面包后面钻出来,若有所思。 “我要知道那是什么?哈罗德。”我也是低着头,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扫一眼他的脸:“这对我很重要。”我停止了动作,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别这样,弗雷兄弟……你知道这样我很为难,死人从不纵容自己的好奇心。不过你对我不错……额,好吧!其实也没什么?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只是一个家徽,在大瘟疫之前,一个叫做阿加曼德的家族建造了这座教堂,后来他们搬家去了布瑞尔,布瑞尔在当时是个大城市,有钱人家谁还会呆在这儿呢?瘟疫过后,那家族几乎灭族了,只剩一个私生女,具体是谁我可不知道,她……继承了这座教堂的地契,这个家徽,正是当时留下的纪念。” “谢谢,哈罗德。”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图案并不是什么玄妙的暗示,只是原住民的一个家徽而已。而把大瘟疫之前的原住民和血精灵王子联系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不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 十四、怪癖与相信 吃完了早饭,我带凯尔回到住处,开始脱盔甲。 “你干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你也脱。”我瞄了他一眼,凯尔有些为难的抓着胸前绿晶石的位置。 “全都脱?”他迟疑着开口。 “让你脱你就脱。” “…………哦”他虽然脸颊微微泛红,但是还是照做了。 “穿得动板甲吗?” “应该可以。”他似乎明白了我要干什么?伸手接过我的盔甲穿戴起来。 我换上他的白色法袍,把长发从衣领里撩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弗雷果然是个妖艳的类型,一时间唏嘘不已。可是再一看凯尔,他正笨拙地伸手到背后去扣板甲的链扣,但是怎么也扣不上。 - “我来。”我忍着笑走上前去帮他穿戴好盔甲,又把胸甲松开调整到适合的尺寸,我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非常顺手,好像已经帮他穿过几千次盔甲一样,腰带应该扣到第几格、领口哪些扣子是放开的、甚至每次穿戴用多少力气,这些我完全没有思考和犹豫。而他的神情也很放松,随便我怎么摆弄他。 - 一种可怕而强烈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是一种可怕的熟悉感,我甚至很自然地认为他习惯将袖口扎紧。 我走到他面前把他的身子板直,又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微微昂起头,看了他的脸以后,我又回头看了看映在玻璃上的自己。把头发放下来以后,我看到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像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两个人仅有的一点区别,只是凯尔稍微憔悴一些。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看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呆滞地回应着,又把那把剑别在腰间,往门口走去。 - “等等,你准备去干什么?”他已经觉察出此刻的反常。 “买些日用品……你不是没行李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心虚起来,怎么也不愿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人会在买东西时还特意对换衣服,凯尔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用……” “呆在这里!!”我恶狠狠扔下这句话,凯尔情不自禁往后退,一不小心被桌脚绊倒,坐倒在地。他想站起来,用手撑了一下,居然被板甲压得没撑起来。趁他无法追上来,我狠下心甩上门,把他反锁起来。 “切,心虚什么嘛,老子这是出去赌命呢。”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往楼下走去。 - 当我还是菜鸟的时候,我认识一个人,她也是一个亡灵战士,我记得有一天她站在训练场上,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新兵花名册,慢慢地踱步到我跟前,说:“新兵,我问你,作为一个战士,在战场上最应该相信什么?” 其实这是一个挺俗的问题,几乎可以拿来对付所有教官忘词的场面,但是我的教官高特纳却很认真的问每一个人这个问题。战士和盗贼都是很大起大落的职业,天堂和地狱都在一念之间,所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或者怪癖。有人喜欢和拥有治疗能力的人同行,有人急迫地收集各种装备,有人只相信自己,有人一定要在出发前用半小时喝一杯牛奶或者是找女人**,也有人会在教堂里忏悔和要求祝福。 不管再怎么奇怪,这些习惯似乎造就了他们的胜利,仿佛没有了这些,他们就会在任务中失败或者丧命。 - 这就是你相信什么的问题。可惜我长得矮,长得矮意味着我排在很后面,前面的弟兄已经把能说的、不重复的全都说了。其实这能怪我么?身为一个女性被遗忘者,我已经长得很高了,但是在男女混编的队伍中,我就只能靠边站。 那天我说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说,我相信简单。因为越复杂的东西,越可能建立在脆弱的平台上,即便是盛极一时,也有可能瞬间崩塌,而我――一个战士,我不能冒这个险,既没有本钱又不想承担因此带来的后果。 教官没有明确的表示,只是微笑了一下走向了下一个学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东西!”她最后说:“我们是战士,和别人不同。我们能犹豫和反悔的机会太有限,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就很有可能无法挽回。你们心里相信的东西必然在阵前的一念之间影响战局,相信是一样强大的武器,对于它一定要坚定不移,但是盲目的相信只能害了自己……”她金色的眼瞳里有一些复杂的恍惚,我当时并不完全理解她所说的意思,没想到的是,事隔多年我竟成为了她的战友,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经过了无数鲜血的教训,而她也已经失踪了很久了。 - 经过了那次谈话以后,我就被分在了狂暴战士的小队里。隔壁的防护战士和我们学的不同,他们更多的要学习使用盾牌的技巧,每天早上都要绞尽脑汁在一张稿纸上创作骂人的台词(战士的招牌技能:嘲讽),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嘲讽别人的表情。只有早上的这段时间所有小组的战士才会聚在一起气氛热烈地讨论如何骂人,人群里不时会爆发出哄笑声和饱以老拳的声音。其他时间,武器战士小队和狂暴战士小队都越来越沉默,忍耐成了我们比斩杀更早学会的东西。 、 我在匆匆往蜘蛛洞走去的时候又想起了她问过我的话:“你相信什么?……” 我现在没有了同伴,也没有了赖以防身的盔甲和盾牌,还要面对一个躲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但是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这两个月来从来都没有那么清楚过。 我要他活着。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无厘头的想法。 ------------ 十五、我掐不死你! 出了丧钟镇一直往北,再翻过一排低矮的山丘,直奔那个背倚山壁的蜘蛛洞。 很显然,我在挑衅。这么做无疑是对着凶手大喊:“你可以出来杀我了!”这样的感觉。我和凯尔调换了衣服,再加上我的发型和身材都和他相似,凶手一定会上钩。因为从诺拉的死我意识到——就算凶手明白我的计量,也一定会试图除掉我,他并不着急,他更想让凯尔再一次尝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的滋味。这个人竟然这么恨他,我无法想象他的过去,也无暇去想。 之所以选择蜘蛛洞,我还有我的算计,前提是只要我运气够好…… 我掏出便携火炬,在石壁上擦燃了举了起来,多年未曾见光的蜘蛛们发出一阵沙沙的骚动声,退回到黑暗中去了。我来到诺拉被杀的地方,将手中的火炬靠近地面,果然在地面的沙土上出现了细小砸碎的爬虫脚印。光是看数量已经够让人毛骨悚然了,更不要说被那么多虫子同时咬中的感觉。 我有点失望,似乎发现新的证据的希望不大,只有诺拉自己带来的煤油灯还放在那里,灯油已经燃尽。 可让我不解的是那些细小的蜘蛛脚印并没有绕开它,反而还从它下面穿过。我把它提起来,果然,那些脚印的确是连着的——也就是说,这盏灯本来不放在这里,是被人后来放上去的,并且将它放到地面的一霎那,诺拉正在被昆虫们攻击。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盏灯底部还粘着两只跑得太激动,正好被压死的倒霉蜘蛛。 - 忽然我飞身向旁边扑去,随着一阵破空之声,我方才站过的地方竟被钉了3支飞镖。我迅速爬起来把火炬往飞镖过来的方向扔了出去,同时拔起剑,火炬带出了一条光的轨迹,落地之后洞内一片黑暗。 我迅速找到一块岩石作为依靠,现在我和对手全都处于摸黑的状态下,任何暴露自己位置的动作和响声都会让我处于敌暗我明的劣势中。对方的身手相当敏捷,并且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敢在这里动手足以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一时间洞内一片死寂,我几乎可以听到蜘蛛沙沙的移动声。 现在在这洞里盯着我的敌人人数不会超过3个,我现在还想不到他们总共有多少人,如果敌人总数目超过3个,那么丧钟镇的凯尔就很有可能被余下的人攻击。他们除掉了诺拉,为的是削弱凯尔身边卫兵的数量,但是我一直想不通丧钟镇的守卫对他们职业杀手来说简直是形同虚设,如果真的想杀他的话直接进来便是,为什么一直拖拖拉拉?我的脑子越想越糊涂,证据一直不够充分,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敌人数量是复数,那么这就是内部意见出现了分歧的征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往空旷处扔去,瞬间我听见立刻就有好几支飞刀夺夺打在它着陆的地方。真狠…… 不过,这次我把飞镖来的方向听得一清二楚,这人出手太慢,而且,从飞刀的而角度来看,只有一个人!我狞笑一声,对着那个方向将一个燃烧瓶扔了出去,想不到临时带出来的僵尸酒加了燃油之后效果那么好,呯得一声撒的到处都是,在四散的玻璃声中,有一个人跳起,慌忙躲开的声音。我用力砸着手里的打火石。虽然这样做会暴露我的位置,但是这就是机会。一下、两下,忽然手上一热,一把飞刀已经划破了我的手,把我手里的打火石打落在黑暗里。我顾不得去看自己的手,连忙移动自己的位置。就这样,我和这个人在洞里不知道周旋了多久,身上的袍子敌不过刀子,被砍伤了好几处。 - 【退后,弗莱雅!!】弗雷的声音突然撞进了我的脑海,像是一只手猛地拉了我一把。然后一串复杂的咒语从我嘴里念出,手中挥出一圈火焰,顿时将那些撒了烈酒的地上一片火海,光亮照了进来。 “弗雷,忍一下。”我默念道。我是被钉在他身体里的灵魂,不需要呼吸,但是弗雷德身体有可能受不了长时间的缺氧。 在猎猎火光中,刺客终于被逼出了身影,机会只有一瞬间,那个人影动作相当敏捷,但是我的剑更快! 接下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咬着牙,狠狠得瞪着眼前的人,手中的重剑架在她脖子上。刚才一剑砍上去的时候,发出砍在空气墙上的声音——她的身上有一层金色的盾。而她嘴角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用魔杖指着我。 - “果然是你,马奎尔。”我的心里分明是堵着的,难道今天为了一个才认识1个月不到的陌生人,就要与老朋友拼个你死我活? “嗨,弗雷,早上好。”她的表情像不关她的事一般。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剑收了回来:“哼,我下不去手。” “……”她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然后也把魔杖收了回来,抓着我的袍子把我拽出了蜘蛛洞。 一路无话,她把我拉到洞外面,看着我因为吸入过多浓烟而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你不应该停手,弗雷。”她沉吟了一小会,先开口说:“你会死的,如果今天我想杀你的话……” “你是这种人?”我嘴上不服输,但是心里已经是一把冷汗。 “你…………你难道没听明白我的话?”她皱着眉头。 “为什么要杀他?”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 “什么?” “你想杀他,对吗。”我迫使自己用一张臭脸对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诺拉也是你杀的,她死于蜘蛛的围攻,而这种蜘蛛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你一直住在这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用什么东西可以引诱这些昆虫发起攻击。” “很简单,狼血和黑糖浆混合以后涂在人身上就可以让它们发狂。”马奎尔赞同地点着头,似乎不打算推脱这件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一开始只是为了钱而收留了他,但是后来你却与诺拉有过接触——她向你打听他的下落,诺拉是日怒军队的成员,于是你明白了他的身份。之后你除掉了诺拉,却没有直接动手杀凯尔,因为这时我突然介入了这件事,这是你没有想到的。而且你并不是专业的刺客,所以你很小心地观察我,寻找机会。”这也就是我感觉这个杀手拖拖拉拉的原因。 “哦?然后呢?”马奎尔笃定的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来看着我。 “然后你就有了这一系列的计划,把他的人头交给破碎残阳或者纳鲁是个好主意,他们一定会支付相当可观的酬金给你。” “啧啧,这可真让我伤心,你以为我是惟利是图的人?” “当然不,看看这个!”我把手里的剑举起来递过去:“上面有阿加曼德的家徽,你虽然姓乌木,但是这并非你父亲的姓氏,你是阿加曼德家族的私生女。理论上,作为着这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你拥有丧钟镇教堂的地契,但是大瘟疫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旧政府的颁布的法律文件在女王统治的世界里不再灵光,但是你仍然有机会得到教堂的所有权,这里没有教会,所以现在的教堂只是一间大屋而已。” “你为什么会把我和阿加曼德家族联系起来?我有那么像他们家族的人?”她磷火闪烁的眼睛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愤怒和不耐烦,这个眼神没能逃脱我的眼睛。 - “虽然你用照片遮住了你房间原本的家徽,但是你必须承认没有人会用一种掺杂了爱与憎恨以及茫然的眼神去擦拭别人家的家徽。” “哼,原来你都看见了……”她别过头去:“但是我是谁家的人和那个血精灵有什么关系?” “有,当然有。”我说:“我刚才说了,你仍然有机会得到教堂的所有权,但是作为公关的费用自然是省不下来了。上次幽暗城的人来找你恐怕就是为了这事。血精灵和女王一样曾经是高等精灵,关系本来就比较亲密,帮眼下最红火的破碎残阳军队除掉他们原来的主子凯尔,幽暗城方面说不定就此松口,允许你拿回教堂的所有权。”还好暮蓝帮我恶补了当今时事,否则我还想不到这一层。 - “看起来,我是非杀他不可了呢……”马奎尔咯咯笑道:“你说出了作案的动机,那么,证据呢?” “当然是在你手上。”我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把那个被蜘蛛咬伤的痕迹给她看:“诺拉被蜘蛛攻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不仅如此,你还在用煤油灯照明,在翻找某样东西,当时场面太乱,你也不小心被咬了。我知道你不会说:你无法证明我那时候和她在一起这种傻话,那洞里就那么点地方,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它们的毒液进入皮肤后,伤口周围的颜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而改变,要不要我把诺拉的尸体挖出来和你比对一下呢?” “我知道接下去你想说什么?整个丧钟镇也只有我对周围最熟悉、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怀疑,并且是这把剑的持有人,因此,我有充分的作案条件。” “放过他,马奎尔,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我的手悄悄探向腰间的短剑。 “哦哈哈哈哈……”她忽然一阵大笑,我赶紧往旁边跳开两步。 ------------ 十六、男女厕所涂鸦不宜PK “哦哈哈哈哈……”她忽然一阵大笑,我赶紧往旁边跳开两步。 “干得好,弗雷,你过关了!恭喜恭喜!”她噼里啪啦拍着手,然后渐拍渐停,笑容也收敛起来:“或许,我应该这么叫你――弗雷迪恩-织星?” “什么意思?”我不解,难道迪恩真的不是他的姓氏? “逐日者王朝的皇家大星术师――弗雷迪恩-织星,也是凯尔王子的影武者,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这儿见着您。”马奎尔昂起了头:“真是我的荣幸啊。” 这么说来,或许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是我而已?我记得我头一次为凯尔脱衣清洗伤口的时候,他几乎是在用眼神哀求我不要看他,也是因为不忍让老朋友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但是,我要斥责您,织星大人!”马奎尔认真地看着我:“我认为您根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不错,我的确和诺拉?飞火有过接触,其实那天我并没有跟踪您,只是比您较晚来到了蜘蛛洞里,这是我和她约好的。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诺拉的用词?我听见她说,她是来找她的主人凯尔萨斯?逐日者的,但是跟随王子的日怒、晨峰、炎鹰等部队,有哪个辛多雷会直呼他的名字?他们会称他王子、殿下、他、吾王之类的……当然了我还知道一些别的叫法,小金毛、大火球、奥他爹、甜心、迷人的凯尔……当然了这些写在风暴要塞女厕所墙上的爱称你不用每个都去了解……你说对不?” 、 !!! “女厕所?” “恩,男厕所墙上写的你不必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她双手一摊,做无奈状。 说实在的,我的确没听说过这个关于称呼的问题,弗雷也没告诉过我。若这是真的,我这不是犯了低级错误吗?我苦笑一声,正欲开口,马奎尔就扔了一包东西过来,啪的一声打在我肚子上。 “我知道你这死脑筋只相信证据,我就给你看证据。这个包很眼熟吧?她死的时候,我顺手牵羊了,她到底还是太嫩,竟然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你看,最好的物证放在自己口袋里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马奎尔用手托着脸,悠悠说道。 “这是……诺拉的行囊……”我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则示意我打开看。 除了一大推绷带药水地图干粮,我在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件战袍――黑色的绸缎打底、上面有金色丝线刺绣,那个图案似乎是一个扭曲的头盔。除此以外还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凯尔萨斯王子的通缉令,我看着看着,不觉得手指僵硬住了。 、 通缉令上的照片一共有两张,一张是他现在病怏怏的模样,还有一张则是过去剑眉星目,红衣金发的样子,原来我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人,就是他。我并不为自己上了诺拉的当而感到愤怒,只是想象不出他经历了什么才落到此番田地。从暮蓝的叙述中,我只是听到了一个王子在战乱中,为了寻求力量不断强取豪夺,为了利益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他身边的人意识到他的疯狂之后都纷纷离开了他,这就是现在的占星、破碎残阳两支军队的由来。然后在号称代表着圣洁与光明的生物――纳鲁的指引下,所谓正义的势力铲除了邪恶王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难让我把传闻中的王子和他联系起来,我慢慢把通缉令叠上,塞回包里。 马奎尔冷笑了一声,说:“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女人根本不是日怒部队的人,她属于破碎残阳!如果我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她扔掉的纵火工具……她曾经找到过我,问我有没有见到通缉令上的人,我的确需要钱,但是我决不可能把凯尔萨斯王子交出去,这点她死都不会料到。”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为什么?”这回轮到我想不明白了。 “我想我们中间最应该提出疑问的人恰恰是我,织星大人,你是我的朋友,我本来不愿意存心演戏给你看。”她收起了笑容,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记得吗?我长久以来一直为日怒工作,并且,把王子从奎岛秘密送出来的人,也是我。” “你?” “你到底是怎么了?给了我这个任务的人,不就是你吗?” “啊!哈哈……额,当然,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我们认识啊……哈哈……”冷汗流一地。 马奎尔狐疑地看了我一会:“谁都想不到把王子送走的人不是辛多雷,而是被遗忘者……当然还有别的人一起,但是他们的名字我不能说。当时的情况太乱,连我都没发现被跟踪了,幸亏来的是个蠢货。”她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后来,我就遇到了你。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我一开始也不确定你就是织星大人,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不能排除别人冒名顶替的可能……再后来,他似乎因为高烧忘记了一切,我就把这把剑插在镇门口,骗你说有人来找我麻烦,是的,无论是把面包塞到他嘴里还是掐他的脖子,都是我一手导演的。这样顺水推舟让你们两个接触他会比较有安全感――对于失忆的人来说,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滋味可是很痛苦的;另一方面也好叫你打消那个要来沉睡的傻主意。万一你不是织星大人,……相信我,你走不出丧钟镇的,只要我愿意。” 、 “马奎尔,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人才?”我像发现了一堆富瑟银矿一样看着眼前的人。 “有啊!我母亲就一直夸我。”她瞥了我一眼:“不过还是被你看穿了不是吗?我应该到莱姆斯那里买把普通的剑,但是又怕被他认出来,才用了阿加曼德家族的长剑,没想到居然被揭穿了……”她站起来将长剑用布包了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包了一会,停下来,然后继续。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回教堂么?”她轻轻问我,手指点在家徽上:“这是题外话,看在织星大人因为我惹上麻烦的份上,这是附赠的小故事。” 我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很简单,我母亲就是在那里看见了我的父亲,爱得死去活来。不管结局如何,相爱的一瞬间的确很绚烂。我想占有那个瞬间,可是它一直和那个肮脏的家族联系在一起,现在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她继续说:“别人眼中,被遗忘者是一种性情冷漠怪癖的生物,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知道的,我们想要的比谁都多、都要极端,曾经有过的东西,总想要一次、再一次的去需索……”她苦笑了一下:“你也许不会理解的,织星大人。” “叫我弗雷。” “……回去吧!弗雷,你的小王子该等急了……”她站起身来,突然捂住了左边的眼睛,尖叫一声,蹲下了身子。 “你怎么了?!”我连忙上去扶,她捂着眼睛的手指缝中竟有火焰喷射出来,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火球忽然在我们中间炸裂,我连退了几步,火光散去后,我的眼前竟然趴着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小男孩,背后还有一对由火焰构筑成的翅膀。 、 他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我,一张脸长得可爱之极,浑身撒发着明艳的红色火光。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小男孩脾气那么恶劣,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向我扑来,我往后退了一步,他却比我更快,一道火光闪过,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一条从脸颊到胸口那么长的血痕,带着火焰灼烧的味道出现在我身上,我看着鲜血从我身上飞溅起来,就像慢镜头一般,而那孩子竟然还不依不饶的冲上来,我只能从腰间抽出短剑勉强格挡。 “奥大人!请你住手!”我听见马奎尔的喊叫声,但是逐渐迟钝的动作眼看就跟不上这孩子攻击的速度。 ------------ 十七、基尔加丹与偷窥癖 “奥大人!请你住手!”我听见马奎尔的喊叫声,但是逐渐迟钝的动作眼看就跟不上这孩子攻击的速度。 【弗莱雅,把身体交给我,我来……】弗雷的声音头一次让我有一种如获救星的感觉。 弗雷抬起手,一个紫色的法阵在他脚下出现,我根本没有察觉他有吟唱魔法的动作,他会自由唱法?太假了吧?说时迟那时快,小男孩追了过来,一瞬间弗雷举起的手臂上又多了一条被火焰灼伤的血口,但是男孩一踏进弗雷的法阵,就无力地摔倒。 “你好大胆,放开我!”他还在怒吼,那眼神恨不得掐死弗雷,可是一个有魔法做成的牢笼已经禁锢住了他,任凭他怎么努力都使不出来一点力气。 “你冷静一点,再好好看看我是谁。”弗雷俯身蹲在男孩面前,我只觉得伤口的鲜血一直在往外流,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胸前的袍子,疼痛伴随着寒冷从身体中缓缓晕开。 “你……你不就是……那个跟着他的该死的术士!”这孩子认出了弗雷,但是却给出了让人惊讶的评价。 “谁让我是影武者呢。”弗雷针锋相对,冷冷地回敬。 这样看来,哈罗德-莱姆斯说弗雷和凯尔长得像并非是错觉,弗雷一直以来都要无限接近凯尔的打扮,模仿凯尔的一举一动,充当主人的替身。 “可是他人呢?”奥愤怒地敲打着魔法牢笼:“我被那些该死的旅行者杀了!涅槃重生以后我就被关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但是我一直能感觉到啊!他……他很痛苦啊!”奥说着说着,自己先趴在地上大哭起来,肉嘟嘟的小手不停抹着眼睛。 “他……”弗雷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骗不了奥,我从暮蓝这里听说,这只凤凰和凯尔一直是两位一体的,骗他说凯尔没事是不可能的,只能叹了口气说:“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奥立刻停止了哭泣,两只小手扒在笼子上。 “但是你不能这样子去。”弗雷伸手出去,吟唱了一段魔法,奥越缩越小,直到变成了一颗橙色的琥珀,他拿出我的短剑,将原本上面的宝石抠下来,将琥珀嵌了上去。 【弗莱雅,接下去……交给你了……】他的声音非常的疲惫,刚才的施法将他积攒的精力全都耗尽了,我只觉得身体忽然一重,便同他一起陷入了黑暗。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怎么回的丧钟镇,只记我醒来的时候凯尔静静地在我身边翻着一本书,阳光浸透了他一半的脸,另一半脸沉在阴影里,光线很柔和,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微微跳动的睫毛。 这情景让我十分高兴。虽然我对于有钱有势的人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我觉得他们靠着长辈的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只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没事看看歌剧、写两首酸诗,全然不知道围墙外面的人过着什么生活。但是现在我宁愿凯尔一辈子呆在那深深的宫殿里,平淡无奇、虚度光阴、没事研究研究怎么搓火球,空来开一场舞会,为自己中意的女孩写上一首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诗……就这样,就像小说里面的无数个相似的王子一样,过着那种……王子该有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绝对不是。 我想我应该满意最近的生活状况。 托他的福,我这几天很忙,脑子里满满地塞着要做的事情。这倒是件好事,这几天里,我总算暂时的忘记了丽莉,不再崩溃、不再感到饥饿,不再迷茫。 但是弗雷的觉醒扰乱了这一切,一个强大的术士……他的感情会左右着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再过几天,我要去找马库斯,让他把我的灵魂从这个身体里转移走,这是他们的故事,我已经不适合再在这个故事当中掺和太深。 、 我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但是恍惚间又发现自己四周一片黑暗,而自己正坐在一团篝火旁,脚下土地上的草已经枯黄,火光照向四周,只能照见繁茂的树干。 在火堆对面,弗雷靠在一节树桩上,不紧不慢地将视线移到我身上。我试着走了一步,突然发现自己依然是枯骨嶙峋的被遗忘者。 “是我在做梦吗?”我说。 “我看是的,而且,我们还见面了。”弗雷指了指周围:“你喜欢这儿吗?我随手做的。” “你是说,这个梦境……是你做的?” “嗯哼。”他似乎有些得意,随即又沉下了脸:“既然我们不得不暂时一起使用同一个身体,那么我得和你解释一些事情……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我点了点头。 “我和血精灵的领袖凯尔萨斯-逐日者很早就认识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没你的剑高。”他顿了一下:“没错,你现在占有的身体已经活了五百多年,银月城前不久发生了一场政变,凯尔现在已经不是王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希望他能活得自由一些,所以,请别把他过去的事情告诉他。” “哦,这没问题。” “你要牢记这一点,否则……我可以强行将你的灵魂毁掉。” “你真啰嗦。那个,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吧。我是被钉在你身上的幽魂,我不会永远在你身体中。我只是在等待我的身体被修复,然后我就会乖乖离开,而在那以前,我们如果能和平共处,那是再好没有。” “这点我同意。” 当我准备答话时,梦境突然开始晃动,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个身体要醒了……”他喃喃自语:“有人在叫我。” 、 “弗雷……弗雷,你醒了吗?”凯尔温柔暗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没有醒,我没有醒,我没有醒…… “弗雷,别再装睡了。”我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体吹在我的脖子上,有几丝长发垂了下来,正好像温柔的抚摸一般。 我没有醒,我没有醒,我没有醒…… “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恩?”他说完这一句,我忽然觉得有个分量压在我身边,床垫往那里陷下去一点。 “你在生气吧?我知道你原本是个旅行者,为了我你留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说,还受了伤,连一个铜币都没有进账……我…我……实在是抱歉,弗雷……” 也许他在黑暗和孤独的原野中走了太久,早就学会了如何小心翼翼地丈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金钱和待遇意味着什么?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就慢慢认同了为了报酬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即使忘记了一切,这种观念仍然根深蒂固。 “我还没死呢。” 我用力睁开眼睛, 却发现他有些不太对劲。凯尔用另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襟,脸色惨白,眉头拧到了一起。 “你怎么了!”我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开。 ------------ 十八、远方的远方 “凡人!”他再次抬起脸来的时候,眼眸已经是一片血红色,整张脸都浸透在背光的阴影里,胸前的绿晶石隔着薄薄的法袍发着光。一瞬间我明白了跟我说话的人已经并非是那个一再的遭遇众叛亲离、即使被强行复活以后……即使丧失了全部记忆以后,仍然不得解脱的孩子。 “你的主人让我很失望,但愿你和他比起来聪明一些。凯尔萨斯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把我骗了,我给了他新的生命,但是他不知感激,他会付出代价,他会为试探我的忍耐而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沉重嘶哑的声音、带着妄图撕碎一切的野心从地狱的深处传来――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燃烧军团的首领基尔加丹,但是摆在面前的事实让我的猜测越来越肯定。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就把这石头挖下来卖了。”我几乎不假思索的回敬他,难道我和那些防战接触太多了,习惯性嘲讽? 、 “呵,那么你可以试试看。”他明白我不可能真的把绿晶石挖出来,也并不生气:“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以尝试与我合作,你的这张和凯尔萨斯相似的脸和身体还有些用处,去完成他欠我的承诺……先别忙着拒绝,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我知道你在渴望什么?我也可以让你得到你一直所想的某些东西,比如……” “凯尔”忽然动手褪下了身上的袍子,原本白皙紧致的肌肤布满了细密的伤痕,深浅不一,这是他从未停止战斗的证明。可是这曾经高傲的精灵此刻为什么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偶? 我咬着牙推开了他,他半卧在床沿,嗓音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温柔暗哑:“弗雷……” 说实话,听到这个声音我就有些心软了,这种心情不是来自弗雷,而是我――弗莱雅,我不想看到他临死前还要受这种罪。正在愣神的时候,他已经抱住了我,一声委婉的轻吟自他纤细的颈脖内发出,单薄的身体灼热得像火焰,微微颤抖的嘴唇吻住了我。这……这算什么?等等,他说:“一直渴望的东西……”难道,弗雷对凯尔,真的是……? 想到这里我本想狞笑一声扑上去替弗雷把他就地正法算了,但是……我还是很清醒的,现在动手的话,我抱着的绝对是基尔加丹,弗雷要是知道了,非弄死我不可。 我推开他,用手捧着他的脸,努力摆出一个纯情正直少年的笑容:“额,这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要不我们还是传统一点,从在对方鞋柜里塞情书开始呢?”他的眼睛闪烁着鲜红的光,妖艳欲滴,忽然抓起我的手,柔软的舌尖舔过我的中指,我的脸颊忽然绯红一片。 、 “考虑清楚,凡人,这个就当是见面礼吧。”基尔加丹留下一串诡异的笑声之后便切断了与凯尔的联系,绿晶石不再发光,凯尔的眼珠也变回了原本的绿色。可是他根本没有恢复理智,迷离的眼神丝毫没有焦距,身体依然灼热。然后他懵懂地靠过来,柔软的皮肤贴上了我的身体,开始轻轻的咬着我,小心翼翼地、笨拙地,但是非常地努力想讨好我,我将他胳膊背过来按倒在床上,找不到什么东西制服他,只能用力呼唤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 【告诉他,告诉他……】弗雷迪恩终于回应了我的召唤,【不,还是让我来控制这个身体!】 我放松了神智,而一股新的力量重新掌控了一切。 弗雷只是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耳朵,凯尔渐渐平静下来,他快速眨着眼睛,像是在和什么互相对抗。 “这只是一个噩梦。你该醒了,等你醒了,你就会发现一切都过去了,这没什么?这没什么……” 他是听的见弗雷说话的,我能感觉到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阖上双眼,身体软在星术师的怀里昏了过去。弗雷犹豫着,最后只是帮他拉好毯子躺回去。 “把一切都忘记吧!如果这能让你活下去。”他离开他,无声地望向窗外,新的一天很快就回来临。 ------------------------------------------------- 我在镇子里闲逛,我想,也许真的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只是一个幽灵,原本是唇红齿白的人类女子,到最后却落得个整天上别人身的鬼魅的下场。渐渐习惯了做一个被遗忘者以后,有些东西仍然埋在心里,渐渐成了一根倒刺。 也许真的像马奎尔所说的,其实被遗忘者要的比谁都多、都要极端,我甚至无法确切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就是有一种不停的需索的冲动。这种渴望让我对丽莉伸出了手,让我心甘情愿为了一个垂死的人去拼命,也让我越陷越深,只有死亡,只有永远的消失才能平息。 清晨格外寒冷,我远远的看到马奎尔站在远处的一个墓碑旁站着,凝望着远方。 “嗨。”我走过去打招呼:“你在做什么?” “哦,弗雷。”她看了我一眼,伸手拂去墓碑上的枯叶:“这是我母亲,她活着的时候总是站在这里。” 、 马奎尔走上前去绕过墓碑,站在这小土丘上看着丧钟镇:“她一直站着,等啊!等啊!等着那个曾经说过会来娶她的男人再次出现,可是直到等完了手中的岁月,那个人还是没来,哈,多么傻的故事。” “你恨你父亲吗?”我傻兮兮的问。 “不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也从没见过他,就连听到阿加曼德家族全部被天灾感染了也没有什么感觉,他们和我完全没有交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她问道:“你不会永远留在丧钟镇对么?” “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不得不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想起要去哪里找马库斯我就头晕。 ……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良久,我开口:“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他。” “你真是个怪人,真的担心他又干嘛要走?”马奎尔皱着眉头看着我。 、 “不是有你么,我相信你。”我像一个大尾巴狼一般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你比我强,而且,跟我在一起他迟早会被认出来。” 她用刀子般犀利的目光白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抱歉,我必须离开……”我低声说着,我知道这样说很蠢,我想把自己的灵魂和弗雷分离开,因为我知道在凯尔最后的日子里,弗雷一定想自己陪他,可笑的是,我明明知道他时日无多,这一走要是见不到马库斯,白跑不说,很有可能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这是你的事,自己考虑吧。”她淡淡的说着,从我身边离开。 “我…………”我的声音似乎被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没有人勉强我走还是留,但是决定起来却是那么难。我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到了马奎尔刚才站的位置上,从高处俯瞰整个丧钟镇,突然有一种绝望和寒冷从脚下开始升腾而起,这里原本有一个人,她一直看着这样的风景,盼望着。 ------------ 十九、疤痕 “弗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自言自语,弗雷则像个狡猾的狐狸,在我迷茫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装死。 还是一片安静。 “这都不理我?看来真没醒……”我垂头丧气重新坐下来,不知为什么我头一次觉得穿着厚重的板甲还是那么冷。 ――“弗雷,够了,我受够了!别再给我看你的梦,别再给我看你的回忆,我还不想看见这个故事的结尾。”想到这里我更坚定了要去找马库斯的决心,如果见到他,我一定要反复提醒他,下次找尸体的时候,一定要确认死透了,方可使用。 我的名字叫弗莱雅-雷德帕斯,出生于黑暗之门四年,死于黑暗之门二十年,是一名战士,一个炮火纷飞的年代的蝼蚁。 两次死亡只是教会了我,什么荣耀胜利纯属狗屁,最珍贵的哪比得过一个命字。虽然认定了这个想法,但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我死过两次,死得比谁都多,说不清我现在还能站着是太好命还是太不好命,要是再死一次只怕是没机会再站起来了,而且我敢断言如果再留在凯尔和弗雷身边,下一次死亡就不远了。有人说被遗忘者其实骨子里盼着永远的安眠,我不知道我想不想活着,也许不到那一天谁都不明白这种说法是不是正确。 我可不想自己找死,正是因为死得比别人多一次,我才更明白活着有多好,能够感觉到浴缸里舒服的热水在某一刻比什么胜利都可贵,即便只是想象中的温热。虽然想帮凯尔,但是我不明白他到底需要什么。兵变后的他不再是王子,甚至连一个士兵都谈不上,现在见他的面,不需要在皇宫里穿行,不需要那些繁琐的礼数,只需要打开门,他就在那里。给他换完药以后摸摸他的头发,对他说,你好多了,或者是在送饭给他的时候说上几句俏皮话,他就会轻轻笑起来。那双莹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笑容不含一丝杂质,但是从来不笑出声。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又粘人得要命。可即便是那样的笑,也未必真的开心,我无法给他未来,也不能帮他力挽狂澜。 再过几十年几百年,那些原本跟着他的部队,还有那些什么占星者破碎残阳,都会忘记有这么一个王朝,忘记曾经有个精通火焰法术的王子,忘记那段在外域的赤红土地上鏖战的日子,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但是他不会。他放不下,即使他可以过上普通人的日子,整个王朝毁在他这一任手里的阴影会像溃烂的伤疤一样跟随着他,即使他已经死去。 他盼望着死亡。我开始怀疑他来到丧钟镇并不是他的护卫们在战乱中精心挑选的安全之所,而是他本人的意思――丧钟镇,死者之城。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想让自己加入死者的行列? 这样的人到底要什么?知道他想要的不会像我一般卑微,那些我帮不了,也给不了,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失忆的时间里照顾他,尽量长的延续他的快乐――那种以醉生梦死为代价的快乐,是的,这不公平,我在强迫他保持某一种生活状态,哪怕他不愿意。我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所以我打定主意离开,把这烂摊子扔回给弗雷。 不久以后我将踏上卡里姆多的土地,我会看见新的风景,也许很快也会忘了他,拥有新的旅伴。在街上往来的人群里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谁又会去想这些人是否和自己一样,在为了想要的东西苦苦挣扎,谁又会知道,眼前的人心里是不是有那样的一条疤。 ------------ 二、赌钱输给牛头人? 我有点欲哭无泪,连忙拉高了领子,后悔为什么没有穿上法袍掩人耳目,偏偏穿了这身板甲呢…… 我是认识他的――牛头人萨满祭司布雷恩-雷角图腾,我和他在银色黎明服役的时候相识,一起训练、一起吃,一起睡了快一年,怎么也忘不了他在天寒地冻的冬夜支在帐篷里的火焰图腾,还有在训练中跑得快散架的时候他塞给我的雷霆崖雪茄,还有,还有随着他的模样一同浮现在我脑海里的一大群人…… 我喜欢银色黎明,只可惜带着巴纳泽尔的印记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用双手用力揉着自己的脸试图平静下来,盘算着等他接完帐我再出去,就在此时听到他说:“瑞尼,我需要两间客房,我们打算明天接着赶路。” “尊敬的银色黎明的勇士,我恐怕今晚房间不太够……”瑞尼说。 “我想我们真的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我们中间有人受了伤,我住在马车里也没关系……我是说,有一间也好……” “这样啊!我尽量安排一下”我听到老板娘放下手里的纸的声音。 - 他听上去很为难,但是――受伤?谁受了伤?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们受伤? 正在我纠结的时候,瑞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钻到墙后把躲藏起来的我揪出来,和颜悦色地问:“这位客人,要登记住店吗?今天房间很紧张,您最好赶紧……看,银色黎明来了很多人……” “我……我,算了我不住了,让给他们好了……”我使劲贴着墙壁,仿佛自己是一只被拍死在墙上的苍蝇。 “这……我想你或许应该认识一下那位先生,让他知道您是多么的慷慨?”相比起瑞尼的快慰,我更是极为狼狈地摇着头,连忙拒绝。 “不用了,瑞尼,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 “噢…您不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吗?我好补偿一下您。”瑞尼也许是被弗雷那英俊魅惑的脸迷得有些飘飘然,竟然难得地殷勤起来。 “不用了,我急着走……”我一转身往外看了一眼,又立刻回过身对瑞尼说:“好吧!我留下吃饭……但是我坚持在厨房里吃!” 原因很简单――布雷恩在门口拖拖拉拉还没走,瑞尼又只顾着和我说话,不把他招来才怪呢。 - “你欠了他很多钱?”瑞尼对我抛出一个“了解”的眼神后问道。 “一辈子都还不清……!”我苦笑着将错就错。 “好吧!去厨房躲躲吧!”她耸了耸肩:“不得不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和牛头人赌钱会输的血精灵。” - 输钱…… 要是输的是钱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所欠他们的,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在最后一次对斯坦索姆旧城区的援救行动中,我和我的前任长官丽莉在撤退的时候被血色十字军发现了,那群疯子……他们似乎以为除了他们以外,所有的人都是被天灾感染的寄生体,不由分说向我们冲过来,我将她塞进茂密的灌木丛中,然后回过身去迎战追兵。也就是那次,被俘虏的我见到了驻守在斯坦索姆的血色十字军领袖――恐惧魔王巴纳泽尔,他并不急着杀了我,而是在我身上留下了一个魔法烙印。 这个烙印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一个纹身那么乖巧,但是我明白,恐惧魔王要控制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当然,事情的经过并不是现在我所要阐述的重点,反正我已经做了逃兵,就让他们当我阵亡了吧?这样的事在瘟疫之地不是很平常的吗?只是……是死了而已…… 我就这么欠下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个对战友彼此承诺要活着回去的债。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 “噢,旅行者,有什么能效劳的?”看到慌慌张张溜进厨房的我,坐在厨房里守着一锅汤的当班厨师站起身来招呼我。有时候投宿的旅行者会对餐饮有一些特殊的要求,这时候他们就会跑到厨房里头来和厨师谈谈,很显然,他把我当成了来点奇怪的饮食的人了。 我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从厨房的门缝里往外看。旅店大厅里果然挤进了很多人,穿着统一的银色黎明战袍,他们沉默而秩序井然,我数了一下一共6个人,牛头人萨满祭祀布雷恩、主治疗师艾莎小姐、被遗忘者法师吉尔、兽人战士吉格、还有一个新加入的刺客、以及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披风里,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被旁人扶着走了进来女子。 - 我从门边闪了回来,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剩了――这是被吓的。 “你们不是吧?!”这句话仿佛是叫嚣一般在我发涨的脑袋里窜来窜去,我完全不能相信他们会这么胡来,这事要是被发现的话,我都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后果。 - 丽莉她是人类!怎么能带她到这里来!!你们到底在玩什么?难道你们觉得把她乔装打扮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敌对阵营的旅店?现在你们最好祈祷银色在这里的名声够好吧! 有人曾经说过,当你觉得事情已经最糟糕的时候,它还可以变得更糟。 正当我好不容易在厨房里面躲了快一上午的时候,麻烦来了。先是厨师先生的手腕抽筋(他在今天早上刚切了500份熏肉),我只能代替他掌勺,偏偏今天旅店生意爆满,我很莫名的不停炒了1个小时。等到忙完已经是傍晚,趁着晚饭前的空档我打算溜号,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啊?已经没有房间了吗!” - 等一下…… 这个声音,难道是……暮蓝? 从厨房的门口望出去,我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掐着大腿。恩,疼……这不是梦! 暮蓝的确说过她有旅行的打算,但是……你出来旅行就算了,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只见3人同行,暮蓝和一个我没见过的盗贼站在瑞尼面前吐槽,凯尔一个人沉默地站在屋子的墙边,他仍然怕人,只要有陌生人在场,他就会想方设法把自己藏起来。自从失去记忆以来,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就从他进来开始,已经有很多人有意无意的往他这里看去。不知道诺拉包里的那张通缉令被印过几份,我隐约明白事情不太妙,也许已经有人认出了他。 - 缩在厨房假借帮忙的名义监视着门外,惶惶不安地等到夜色降下。我找出一个小锅子,做了一些熟食,这些都是我在银色黎明学来的手艺。 眼下这是我能找到的全部比较清淡的材料了,我端了托盘出去,对瑞尼说:“看到银色黎明的人了吗?给他们送去,就说是你请客。”说完塞了几枚银币在她手里。最后银色黎明的士兵和凯尔他们都住进了客房。虽然房间紧张,但是几个人凑一个房间,加几张床铺,也是勉强够了。 就在我猜测是谁受了伤的时候,厨师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向我道谢,并且表示找不到过夜的地方可以呆在厨房里过夜,只要我忍受得了地下室那个人类俘虏的叫骂声。 然后他从厨房里的更衣厨里换了衣服,华丽的下班了。我茫然坐在椅子里发呆,直到厨房外似乎有人犹豫着走来走去。我忽然多了个心眼,连忙躲进了衣橱里。 透过衣橱的缝隙,我看到有个人走进了厨房,他晃晃悠悠坐到火炉前,把双手举到火焰前。 凯尔看来是受不了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恐惧感,偷跑到无人的厨房里。 只见他烤了一会火,然后听到门口又有动静,他紧张得站了起来,正不知道往哪里躲的时候,我推开衣橱门一把把他揪了进来。 当丽莉从门口冲进来的时候,厨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裹着宽大的披风,蹲在房间里哭了起来,艾莎和布雷恩跟进来安慰着她。我多想现在就跑出去紧紧抱住她,亲吻她像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正当我痛苦万分的时候,被我钳制在怀里的人却用力挣扎起来,一心专注于外面的我心不在焉的用了更大的力气捂住他的嘴试图让他打消开口说话的念头。等到我意识到用的力气太大的时候,连忙松开手。从窒息中摆脱出来的他显然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他忿忿地看着黑暗中我的位置,努力把身子缩向一边,似乎不想碰到我。 “是我。”我小声说道。 “弗雷……”他一下子放松了身体,随着我的目光往衣橱外看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我不理会他,继续霸占那条缝隙往外看,凯尔紧贴着橱壁给我让地方,就这样我们在一个衣橱里磕磕碰碰所幸没弄出声音来。只是他的头发总是抚过我的脸,而我也总是毛毛糙糙地蹭过他的身体,终于被卡在了一起进退两难。正在我和他都面红耳赤的时候,吃听见外面的丽莉哭着说:“刚才煮这些饭菜的厨师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难道她吃出来这是我的手艺?不会吧?她一直评价我料理不合格的……正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凯的呼吸渐渐开始紊乱。 ------------ 五、进西瘟疫也要排队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就像是当天有重要安排一般无法接着睡回笼觉。自从我从银色黎明逃走以后,就没有了晨练等习惯,现在就像一个懒散的邋遢佣兵一样过着糜烂的生活,直到遇上凯尔。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前往瘟疫之地。但是我不能带着凯尔的同伴,显然他们的身手太缺乏经验,无法对抗那些天灾和诅咒教徒;凯尔也不行,他现在太虚弱,根本不能适应那种节奏的战斗。而银色黎明的战友们还住在这里,我是千万不能露脸的,当下之际,还是趁早动身比较好。 即便幽暗城顶上的阴云常年不散,但是清晨的微红朝霞却悄然洒满了远方的天际,偶尔的几声蝙蝠的啼鸣此刻也显得不那么阴霾。我将板甲战靴提在手里,从旅店厨房跳窗溜了出去。 - 从布瑞尔的小山丘上向南望去,可以见到被遗忘者的地下宫殿幽暗城的大致轮廓――洛丹伦的废墟。几十年前,洛丹伦还是一个庞大而繁盛的人类帝国,总的来说,洛丹伦最后一任老国王泰瑞纳斯干得还不错,而他这一生最大的不幸,便是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阿尔萨斯王子。让我们把那段王子弑父的老掉牙的故事暂且押后,继续说眼前的事。 在路过地精把手的飞艇调度塔的时候,我掏出形状比较营养不良的钱包买了两张去往卡里姆多的船票,在一还是二的问题上我挣扎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两张,因为我想到应该让脱离了我的灵魂的弗雷带凯尔去水草丰润、充满阳光的卡里姆多大陆转转,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我借用了弗雷的身体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也算是我给他的答谢。 - 怎么样,我很厚道吧? 我想到这里,双手一摊,做出一副“真是没办法”的姿势,给了自己一个夸奖,然后把船票塞在包里,一边走路一边从包包里掏出一张东西瘟疫的地图,看了起来。 我在银色黎明服役一年,自然把东西瘟疫摸了个遍,这张地图一直跟着我,上面被我用笔涂涂写写,标出了地图错误的部分以及天灾军团大大小小的兵力分布点、还有瘟疫病区的感染情况,包括一些可以绕开战斗高发区的路线。抱着地图大致温习了一遍,准备去幽暗城稍微补充一些物资以后,就向东通过伫立在提瑞斯法林地最东部的亡灵壁垒,朝被天灾军团盘踞的西瘟疫之地进发。幽暗城的兵力和银色黎明共同守卫着这个简单的战斗工事,把那些僵尸们都牢牢隔绝在提瑞斯法林地以外,故而亡灵壁垒由此得名。 幽暗城的前身叫做洛丹伦,而这片围绕着洛丹伦的平原名叫提瑞斯法林地,原本是一片绿草如茵的迷人土地,而现在则因为天灾的侵略和瘟疫的感染而浸染浮土。草已经没有了绿色,病泱泱地贴着地表,但是没有完全枯萎,如果细心查看,还是可以发现在灰绿色的枯叶下面新抽出的嫩叶。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驻守在亡灵壁垒的兵力比以往多了一倍,我要通过关卡时,一个巨魔女孩拉住我盘问了很久,她穿着银色黎明的瑟银板甲和战袍,面色不太好,怕是几天没睡过好觉的缘故。之前在银色黎明服役的时候,我在后勤部工作,负责押运粮草、修整兵备、弹药补充甚至还包括料理和卫生等杂役。虽然接触的人很多,但是后勤部因为资金短缺,常年没有统一的军装,顶多穿一件银色黎明战袍,并且经常灰头土脸在战场后方摸爬滚打,根本没多少人看清过我的长相,所以我也不怕她认出来,索性大大方方让她盘问个够。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正当巨魔女孩打算放行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位被遗忘者女子,死亡从她身上带走了时间,毫无疑问她当时非常年轻,浑身上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黑色的法袍,同样漆黑的头发显得她的皮肤尤为苍白,一双闪动着金色磷火的眼睛犀利而沉稳。 “哦?”我把视线转向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弗雷那双妖媚的眼睛在这种时刻放电的威力是不容小觑的。 “抱歉,士兵,瘟疫之地的天灾军团正在疯狂的反扑,我们对所有进出的旅行者都要严格盘查,请你理解。”她似乎并不领情,看来我不得不接受美男计失败的结果。 “哦,我想我明白了。”言多必失,我宁愿沉默一些。她说的无非是官方的对话,口风甚严,不过我粗略的分析了一下,天灾若是进犯,银色黎明以及幽暗城方面应该大量招募兵力去抗击才对,而现下却严加盘查,我似乎从中闻到了一些别样的气息――他们怀疑的重点是军中出了内鬼,导致前方的防线失控。 这样一来对我有些不利,被巴纳泽尔打上了印记以后,我和马库斯曾经表面上顺从地加入了诅咒神教,并且在被天灾占领的考林路口驻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天天与食尸鬼和缝补怪为伍,只至前段时间才逃了出来。如果我多嘴几句,让这段历史被翻了出来,那么我绝对百口莫辩。 “你不说点什么吗?”她问道,脸上的表情虽然很随意,但是一双眼睛却闪耀着犀利的磷火。 “额……说什么?”我一脸麻木与不解。虽然这样显得我既木纳又迟钝,但是这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不露破绽的反映了。 “你不想说说你为什么要冒险在现在进入瘟疫之地吗?”她似乎找到了切入点,正视图找到我言语中的破绽,与此同时,在我身后排队接受盘问的旅行者们似乎有些不耐烦,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我找人。”我表现得似乎是受了后方的人的影响,开始不耐烦的说一些短促而概括的话。 “能告诉我你想找谁吗?或许我可以帮助你。”进一步的刺探。 “我的确需要帮助……我来这里找我的妻子,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的时候她说她要去斯坦索姆。” “说下去,士兵。”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她的眼神没有松懈。 “……你知道,据说那里有很多没被毁掉的财宝。”我把事情说得很乏味,让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个想来发一笔横财的旅行者,利欲熏心,为了钱财不惜铤而走险。 “为什么不找同伴一起前往?那里显然不是单枪匹马可以靠近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是我不认为一个男人找自己的妻子应该让那么多人知道……尤其是她的队伍里还有一个对她垂涎已久的小白脸……抱歉,我失态了……”我的胸膛微微起伏,很明显,这是一个正在吃飞醋的丈夫。 “原来是这样。”她的嘴角很快掠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回复了平静:“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找一些同伴一同前往,安全第一,你说是么。” “没错,你说的对,苏珊。”一个被遗忘者特有的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随后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肩膀:“我们是一起的。” “马库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的嘴上仍然强硬,但是表情却放松下来。 “好久不见了,苏珊。”马库斯的脸上依然挂着他标志性的、调侃的笑容。 ------------ 名词解释——斯坦索姆 斯坦索姆位于东部王国的东部瘟疫之地的西北方……在魔兽争霸3里也出现过的一个给众多勇士带来深刻印象的地方…… 背景故事 曾经那样繁荣和平的斯坦索姆…为何变成如此恐怖的瘟疫之地?! 国王泰瑞纳斯的独子――阿尔萨斯王子还是个圣骑士的时候……来到了这被亡灵瘟疫受困的斯坦索姆…….. 黑暗之门20年,蛰伏在诺森德大陆的天灾军团开始大举入侵洛丹伦王国,并释放了致命的亡灵瘟疫。国王泰瑞纳斯的独子――阿尔萨斯王子担当起了对抗亡灵天灾的重任。但是随着战局的进展,亡灵的军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更多阵亡的人类士兵和感染瘟疫的平民成为了新的亡灵。面对势不可挡的邪恶力量和失败的挫折感,阿尔萨斯的恐惧和决心导致了疯狂的举动。 为了阻止北方重镇斯坦索姆城中的居民(他们已经感染了亡灵瘟疫)成为天灾军团的生力军,阿尔萨斯下令屠城,此举直接导致了白银之手骑士团被强令解散,阿尔萨斯与他的导师――光明使者乌瑟尔决裂。繁荣的斯坦索姆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地狱,当地的领主瑞文戴尔男爵此时正在洛丹伦王城与泰瑞纳斯国王会晤,他接到斯坦索姆被屠城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随即,阿尔萨斯的部队追踪瘟疫的源头直到诺森德大陆,想要彻底消除瘟疫的威胁。然而,阿尔萨斯王子却成了巫妖王的猎物,为了获得拯救自己的国家与臣民的力量,他拔出了被诅咒的魔剑――霜之哀伤,却被它夺取了灵魂,从此成为巫妖王手下最强大的死亡骑士。彻底丧失心智的阿尔萨斯带领亡灵天灾回到了自己的王国,并刺杀了他的父亲――泰瑞纳斯国王。 为了使大法师克尔苏加德复活,阿尔萨斯听从这个天灾军团创造者的命令,将他的尸骨带到高等精灵王国奎尔萨拉斯的太阳之井去复活。在入侵奎尔萨拉斯的途中,阿尔萨斯再次经过已是一片废墟的斯坦索姆城,并在那里遇到了要为全城居民、为洛丹伦复仇的瑞文戴尔男爵。 “我们以鲜血捍卫荣誉!”勇猛的圣骑士瑞文戴尔男爵高喊着,白银之手骑士团的骑士们则发起了冲锋,他与死亡骑士阿尔萨斯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最终,瑞文戴尔男爵被拥有无穷力量的阿尔萨斯击败,霜之哀伤贯穿了他的心脏。男爵翻身落马,战死在他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斯坦索姆城中。但是很快,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眶中已经不再是充满威严和正义的双目,而是黑暗与虚无的邪恶能量。他的灵魂被霜之哀伤控制,从此变成了阿尔萨斯麾下的又一名死亡骑士,随着他踏平了奎尔萨拉斯。 在封印巫妖王耐奥祖的冰封王座被伊利丹的咒语破坏之后,阿尔萨斯被紧急召回了诺森德,从阿尔萨斯的控制中解脱出来的女妖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也在此时领导着半数的亡灵军团发动了一场试图颠覆阿尔萨斯统治的政变。为了尽快回去保护巫妖王,阿尔萨斯将领导权移交给了他的副官克尔苏加德,而瑞文戴尔男爵则被派往斯坦索姆城,统御洛丹伦北部(现称东瘟疫之地)的天灾军团。现在,死亡骑士瑞文戴尔男爵孤独地坐镇斯坦索姆,指挥着他的亡灵部队到处征战。 斯坦索姆里有很多精锐的怪物…..不过其中最为代表性的就是瑞文戴尔了。其中比较焦点的话题就是瑞文戴尔所掉落的物品中竟然有亡灵族的60级骨马,而这个骨马是不分种族的……再加上与同等级的其他高难度副本之地(黑石殿塔,撕卡尔罗曼司等等)相比难度没那么高,而且完成任务后的奖赏物品很多,而且属性方面都很不错…因此受到很多玩家们的喜爱。不得不杀死自己心爱的国民….阿尔萨斯王子的苦恼和痛恨渲染了整个东部瘟疫之地…..那么让我们进入这充满悲伤和痛恨的瘟疫之地吧!…… 在这里你将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任务……有悲伤的…有趣的…恐怖的……..总之要想知道什么是艰难的任务…那就请你准备你的武器吧! ------------ 六、多年前的约会邀请 在和马库斯重逢以前,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找到他有多难,但是事实就是这么让人无法预料。 而这来之不易的相聚也并没有让我们彼此激动的拥抱,甚至连寒暄都没有。因为我和他都有很多话要说,看得出来我着急,他比我还着急,于是我们的谈话便直接切入正题,在任何时候都会采取正确的态度,这也许是促使我和他成为好友的原因之一。 - “边走边说。”有马库斯出面,我很快便通过了亡灵壁垒的盘查,在踏上西瘟疫那充满了瘟疫气息的土地后,我们放弃了骑马,徒步往东走着。 “很高兴你还活着。”马库斯的嗓音有着较重的鼻音和让人心神安宁的醇厚感,他简短的说:“看来你和这个身体相处得不错。” “我和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处得不错。” “什么意思?” “他没死,只是深度昏迷,我们有时候会聊天。” “……难以想象。”马库斯一手托着额头,轻轻摇着头:“女王在上,我还是疏忽了……” “不,我并不困扰,他人不坏。”我喜欢弗雷,因此并不认为这是困扰,甚至可以说他给我带来了很多有趣的体验。 “灵魂世界的原则,只有吞噬和被吞噬。”马库斯摇了摇头:“你们迟早会面临生死抉择,只有一个人能够最终存活下来,占有这个身体,另一个则会消亡。” “我不想吞噬他,马库斯!”在听到他的话时,我的心不自觉地一沉:“我来这里找你,是为了离开他的身体。” “哦?” “如你所见,我已经不适合再存在在这个身体里,他有自己应该干的事,我们本不该套在一起。”我还不打算说出关于凯尔的那部分事情。 “这太冒险了,弗莱雅。我所有的试验品几乎都失败了,一个灵魂只能接受一次转移,我认为你应该明白这一点!”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动作并不大,只是颈椎微微侧了一下。 “该死……”我暗暗咬牙,从嘴角飘出一句粗话:“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 “不好说,也许会找到别的办法,也许不会。”他耸了耸肩:“严肃的话题到此为止,啊!对了,我们被跟踪了。” - 我长出一口气――跟马库斯进行严肃的对话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他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如获大赦,语气也慵懒了不少:“恩,从亡灵壁垒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我们了,是个老手,但是并不想隐藏自己。” “猜猜,是来跟踪谁的?”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就像是一个类似“财主的女儿愿意嫁给谁”的八卦。 “他很特别是吗。”我保持着匀速的步伐:“一个人类男性,个子不高,脚步很轻,富有弹性,是个年轻人。” “是的。”他点点头:“从声音上来分辨,他穿的是锁甲,这在人类之中很罕见,我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 “确实很罕见,从我被盘问的时候他就在人群里观察我了,现在居然能悄无声息的通过银色黎明的关卡,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不想被发现,恐怕我们现在还发现不了。” “你对他很感兴趣?” “还好,我现在倒是有些希望他是来跟踪我的!”我伸手托着脸:“唉!帅也是一种罪过啊。” “得,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你俩好好聊聊?” “不,看得出来他还想保持一些神秘感。”我可以隐约感觉到他的脚步时快时慢,通常来说,那代表着犹豫。这是一个让人精神振奋的跟踪者,强大却并不嚣张,他因自己的目标出现而感到兴奋,同时又在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有些迫不及待,又不得不守卫自己的精神领域。 - “有趣的人。”我把一缕浅金色的头发别到耳后,完成了这个动作后我又恢复了一开始的严肃状态“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马库斯?你不会因为我而专程来瘟疫之地的。” “你是在吐嘈我们的友谊吗?”马库斯故意把脸色拉了下来,对于我的措辞相当不满:“太让我伤心了。“ “好吧!我是吃撑了在胡说!”我哈哈一笑往他胳膊上捶了一拳。 - “有人约我来这里。”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女人?” “见鬼,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搞出什么风流韵事?”他扯了扯身上的法袍,这也许是所有被遗忘者男子最介意的事了,我是个知趣的人,不打算用这事去嘲弄他。 “那是什么?” “到了我的实验室再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把我拉进了路边的一个小茅屋里。这种小茅屋在西瘟疫的农场旁边有很多,这是大瘟疫之前农夫们的厕所,天灾盘踞这里以后,它们都被废弃了。这间茅屋内空空如也,连下水道都没有。 马库斯蹲下身子,从怀里拿出一把魔粉,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法阵,然后站了上去。 “来吧!抓着我。”他等我抓紧他的手以后,迅速念了几句咒语,紧接着一道绿光包围了我们。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抓着我往后拽,脚下悬空,周围的景物飞快地旋转,强大的压力让我忍不住想吐。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时才停止,再看周围,已经是马库斯设在考林路口的秘密实验室,我们曾经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 “我们到了。”马库斯把我拉起来,顺手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我接过来,熟练地从衣橱里翻出一套紫色的法袍换上,然后打开小盒子,取出里面的粉底和墨笔,开始化妆。 脸要涂成泛灰的惨白,然后用墨笔描出黑色的眼线,再用手沾紫色的粉从眼珠下面的位置画一条一指宽的垂直粗线,力道渐渐减轻,直到嘴唇的高度为止,划出一条如同竹叶般上粗下尖的线条。左右对称,像两条诡异的泪痕。 “该你了。”我把盒子还给马库斯。 这是诅咒神教教徒的死面妆,我画的是最普通的斥候妆,而马库斯的军阶比我高一些,因此他的妆更复杂一点,除了眼下的泪痕线,他的脸上还有从眼平线和嘴角分别延伸出来的两条水平线,与泪痕垂直相交,充满杀意。 我和他曾经在诅咒神教里潜伏了很长时间,每天都要画这种图案,以防穿帮。而考林路口至今仍然是被诅咒神教占领的地区,我们不准备冒险。 “你知道,我一直想说你很适合这个妆,诡异又性感。”我忍不住对他调侃。 “你已经像我婶婶一样爱唠叨了。”马库斯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可不会对你唠叨。好了,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捧了个杯子缩在一个到处蹿出弹簧的沙发里看着马库斯换上诅咒侍僧的紫色法袍。 “接着。”他伸手扔给我一封信,随即去烧水泡茶。 - 我打开信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封信的纸张很旧了,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扯破,信纸已经泛黄,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字迹相当秀气。 亲爱的马克罗斯-d-贝鲁孟德先生: 原谅我的冒昧,请务必于黑暗之门二十六年一月七日,在达隆郡哨塔与我见面,当面详谈。 落款是简妮,没有确切日期。 - “知道这信是怎么到我手里的?”马库斯端着自己的杯子坐在我面前。 “看上去像是约会的邀请。” “女王在上,我根本不认识她,……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真的不认识。”他看到我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后,气急败坏地嚷嚷:“我又不是那种做了不敢承认的人,我真的没有印象。” “是吗……那么你怎么看,准备赴约吗?” “按理说我不应该去,但是它的确勾起了我的兴趣。”马库斯说:“大约两天前我回到幽暗城,作皇家炼金学会会员的例行报告,临走时幽暗城城市人口登记处转给我一封信,说是一队旅行者去斯坦索姆执行任务的时候捡到了它,它居然没被天灾和火灾毁掉,于是他们认为幽暗城的人口登记处或许记载着我。” “不可思议……” “是的,很少有人知道马克洛斯这个名字,我生前用这个名字的机会更多一些,马库斯只是我的昵称而已。”他说:“而且,我生前在斯坦索姆炼金研究所工作,而这张信纸也是研究所的专用信纸,我死在黑暗之门二十年,那一年斯坦索姆被阿尔萨斯屠了,研究所也被烧毁。写这封信的人约我在那么多年后见面,呵,真叫我大开眼界。”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感兴趣。”我两眼放光:“那么黑暗之门二十六年一月七日是……” “明天……”马库斯低垂着眼睛望着杯子里飘出来的热气轻轻地说。 ------------ 七、解剖台上的手术 夜晚到来以后,我总算见识到了东瘟疫的战况,之前一直听说天灾军团在大规模反扑,但是白天的时候我所到的地方均是一片死寂,只有浓浓的死亡气息挥之不去。日光散尽之后,我隐约感到这片被瘟疫浸染的土地隐约的躁动,地底似乎有些东西不断地涌出来,极远处有些轻微的喊叫声随着风送过来,又似乎没有。有些事情正在趋势待发,像是夜里磅礴而汹涌的黑暗海洋那样无法阻挡。 我挑了挑蜡烛的灯芯,让火光更亮了一些,那团昏黄的火光照亮了我身边的巨大的水晶圆柱,里面装着我曾经的身体――那个几乎被缝补憎恶一斧砍断身子的亡灵战士弗莱雅。这是我在这世界上留下的,唯一能证明我存在过的证据,如果连它都没有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马库斯说,灵魂世界的原则只有吞噬和被吞噬,我的灵魂已经转移过一次,无法再经历第三个身体。言下之意我和弗雷必须则一而生,生存的一方将是较为强悍的那个存在。 没有共存,我讨厌这个结论。 “放心吧!弗雷,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你一定可以和他一起去卡利姆多,相信我。”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 达隆郡――我和马库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出生、受洗、玩闹、学习,直到被天灾毁灭。 所谓的达隆郡哨塔其实只是个监控火灾而建立起来的灯塔,后来才改为拥有军事配备的哨塔。达隆郡被毁灭之后,村庄基本被焚毁,只有哨塔还保留的比较完整。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我将短剑握在手里,躲在一段残破的墙壁后观察着哨塔的动静。来的时候一路上我见到了很多食尸鬼的尸体,看来昨晚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这不正常,在我画出的东西瘟疫地图上,达隆郡一直是平静区域。 “欢迎来到达隆郡,混蛋们。”我盯着在灯塔下面堆起来的食尸鬼尸体,轻轻嘀咕。 - 过了一会,马库斯从大路上向这里走来――这是我们约好的,我先来这里埋伏,然后他单刀赴会,我暗中观察。 在这样的情景下约见女士的确有些煞风景,但总的来说我的心情比较轻松,一方面是可以目睹童年死党的生死恋,另一方面,昨天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这说明我们已经甩掉了他。虽然我对此有些失望。 只见马库斯来到灯塔下面,先是被那些尸体下吓一跳,然后走近它们,原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迹象。然后,他那怪博士的血液开始升腾起来,竟然在尸体堆里翻找着,似乎试图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摇了摇头,他就是这么一个怪人。 “你这样可是会吓着女士的,伙计……”我开始腹诽。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戴上手套弯下腰去把一些尸体搬开,又发了会呆,紧接着朝我藏身的地方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怎么了?”我无奈的跳出去跑到他跟前:“你又对哪种僵尸产生兴趣了?” “我相信我们找到那封信的主人了。”他把视线投到那堆尸体当中。 一个男人浑身是血和一堆尸体躺在一起,身材纤细,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很年轻,比我死的时候大不了几岁。他身上的锁甲被食尸鬼撕裂了好几处,锁扣的亮部是银色,中间是殷红的血液,暗部则是深得像黑色的血块,无数个这样的细小链扣组合在一起,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如果他的伤口感染了来自食尸鬼身上的天灾病毒,那么几个小时后,他就将变异成为僵尸大军的一分子。 戴上手套,我把他从尸体堆中拽了出来。 马库斯从行囊里拿出一罐斯坦索姆圣水泼在他身上,他并没有像被感染的宿主一样出现灼伤的痕迹,反而吃痛地抽 搐了一下。 - “呜……”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声音非常年轻。 “还没断气。”马库斯托起他的脸,他的大半张脸浸透在鲜血里,眉头紧皱,浓密的睫毛紧紧覆盖着眼睛,嘴角有已经凝固的血液。 “被感染了吗?”我问。如果被感染了,则必须在这里杀了他,把尸体烧掉。 “有一点。但不是大问题。”马库斯熟练的解开锁甲链扣,查看他的伤口,说:“我还能控制。” “你要救一个人类?” “我看我别无选择!”他把男孩领子上的斯坦索姆炼金研究所的标志翻给我看:“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男人?” “如你所见。” - 于是我们把他带了回去,回到实验室以后,马库斯把他放在解剖台上,脱去他的盔甲。他很瘦,但是浑身的肌肉柔韧而强健,不太像平常见到的人类男子,更像常年在雨林里奔跑逐猎的巨魔女孩。 马库斯找了根软管,另一头接在一个巨大的密封铁桶内,打开了阀门,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液体把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冲干净。男孩在疼痛中醒了过来,紧咬牙关不愿呻 吟出声,只是用充血的眼睛虚弱地打量着马库斯,当他看见我和马库斯脸上的死面妆的时候,居然抓起马库斯扔在一边的手术刀往他胸前刺去,马库斯闪身躲过,那少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攻击,竟然反手滑向自己的颈部动脉。 马库斯用力夺下他手里的刀:“我就是马克洛斯,你要找的人。听着,你被食尸鬼咬了,不处理的话你会被感染,我知道这很痛苦,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我能理解,关于我们的这身打扮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不是真的。你明白我说的了吗?” 他停止了挣扎,小心地看着马库斯,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于是马库斯拿来一瓶安眠药水,凑到他嘴边,说:“你相信我吗?” 男孩看了看药水,又看了看马库斯,慢慢地凑了上去。 - “你准备怎么办?”我有点担忧地望着马库斯平日里摆弄尸体的台子,还有那个昏睡过去的人类少年。 “你觉得我想干嘛?**么?我看上去那么残暴?”马库斯套上那条沾满了鲜血和污渍的围裙,一手夹着三把手术刀,一手拿着几根细长软管转过身来向我抗议,那情景在昏暗的房间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 “千真万确。”我如实评价道。 ------------ 八、一起旅行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内马库斯显得残暴无比,他先是用刀把伤口周围的血放走,然后刺破他的手背,将数条软管插了进去,直到差不多没入他的手臂。然后他在一个水箱里放满高浓度的斯坦索姆圣水,把男孩扔了进去,尽管喝了大剂量的昏睡药水,但是男孩还是被痛醒了,充满神圣能量的液体和他血液中的病毒绞杀在一起,那种全身几乎要被撕裂般的痛苦掌控了他。马库斯让我帮忙按住他,强迫他的整个身子埋没在水里,他尖叫起来,在水中像濒死的鱼一样打挺。 亡灵法师念出几句带有奇特韵律的咒文,这让人类的两条手臂渐渐发黑,像是有大量的淤血聚集在针尖附近,于是马库斯拽着软管露在外面的一端,用力把软管一下子抽了出来,只见一串黑色的血珠被甩在了地上,男孩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别发呆,把他按下去。”马库斯手脚不停,把数条软管尽数抽出,原本一缸清澈的圣水已经被浑浊的血水染红。在这个过程中男孩反反复复痛醒和昏迷了很多次,连惨叫都没有了力气,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休息一下,马库斯,他需要休息一下,会受不了的!”我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在水里窒息:“他只是个人类!……你知道,人类!”人类是何其的脆弱,我们都曾经是人类。 “我知道,弗莱雅……”马库斯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把几根软管再次刺进了他的手:“我们在和天灾抢一个人类,我知道。” - 当这个暴力的手术结束时已经是傍晚,马库斯在屋里点起了小火炉。 我把昏迷的人类裹在被子里,他一直不停的抽 搐,在剧痛中被咬破的嘴唇结起了痂,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我只能让他躺在火炉旁,试图给他带来一些温暖。 “拿着这个。”马库斯把一把菜刀塞在我手里:“如果他没能挺过来,别犹豫。” “你去哪里?”我望着这把明显是剁骨头专用的大菜刀,一脑袋黑线。 “搞点药,你陪着他。” - 男孩静静地躺着,许久,他的身子不再抽 搐,但是手脚冰凉,似乎除了呼吸,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我借着烛光,打量着他稚气未脱的脸――黑色的中发,有点卷,沾满汗水的碎发洒在额前,让那漂亮的眉弓若隐若现;鼻梁坚挺,黑色的睫毛又密又长,紧抿的唇线显示出他平日里的坚强和倔强;脸颊有些消瘦,但是下巴的线条却很柔和。 当然我也看了他的身体,有很多狂热的伤痕,反反复复,原本光滑柔韧的肌肤被摧残地体无完肤。他一直表现出谨慎,因此这些正面的伤痕似乎不像是战斗中留下的,更像是某种狂热的信仰,用肉体的创伤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 我确定他就是跟踪过我和马库斯的那个人类,他很谨慎,在约了马库斯之后仍然花时间跟踪我们。似乎除了见面协商的事情,他更在乎马库斯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 我想等他亲口告诉我答案,前提是他活下来。 “有趣的孩子,别让我失望,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对不对?” - “呐,弗雷……我这是母性泛滥综合症吗……”我无奈地喃喃自语,这几天弗雷一直睡得很沉,我甚至没感觉到他曾经醒着。 还有那个关于凯尔的记忆的梦境,自从梦到主角自尽以后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黑夜又降临在东瘟疫之地,今天那来自地底的躁动更加明显了些,我心中隐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想起了在布瑞尔出现的布雷恩和艾莎他们,银色黎明后勤部的主力和战斗部队中的治疗师一起出现在布瑞尔,购买食物淡水和药品……而天灾在东瘟疫大举反扑……这种种的迹象似乎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银色黎明的后勤补给线被切断了,而据我所知银色黎明的补给线一直是由空中坐骑部队提供的……这么说来,东瘟疫的空中线路被破坏了,天灾军团派出了是石像鬼……还是……冰霜巨龙? 我不寒而栗,不敢想象银色黎明现在的处境。 就在这时,马库斯回来了。 - “嘿!老友,能再次活着叫你的名字实在是太好了,弗莱雅,弗莱雅弗莱雅弗莱雅弗莱雅,哈哈……”他滑稽地蹦到我面前张开手准备拥抱我,我躲开。 “你干什么了,马库斯?”我把人类男孩抱起来放到马库斯的床上去,把被子掖进他的颈窝,他虚弱的样子让我觉得感冒都能要了他的命。 “没什么?只是到血色十字军的大本营转了一圈,借了点东西。” “你这疯子,你去了提尔之手?” “嘿嘿……”马库斯露出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就想蒙混过关,我上前揪起他袍子的下摆,上面有火球燃烧的焦味还有弩箭撕破的痕迹。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永远打不中的移动靶子?”我皱眉道,他一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只身闯进了血色十字军的大本营。 “他怎么样?”马库斯没有理会我的抱怨,把一袋药塞到我怀里,我看了一下,大多是抗生素和刀伤药,多半是从提尔之手偷来的。 “没有醒过,他太累了。”我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额头冰凉,连高烧都没有。 - 马库斯对这个孩子却显示出了非比寻常的耐心,他为他上药、缝伤口、然后坐在他身边陪他。熄了灯,我在沙发里裹着被子假装睡着,依稀看见马库斯坐在那孩子身边。男孩翻了个身,因为疼痛发出一声轻微的呻 吟,竟然像婴儿一样贴着他蜷缩起来,马库斯俯身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撑着点,二十年前我没能从天灾手里夺回任何东西,但也许你能证明我所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马库斯一直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以为然,可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在乎,过去的一切、现在的一切。这就是马库斯,我生前、死后最好的朋友。 - 我知道自己在梦境里,似乎坐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面前是一堆庞大的篝火。我将嶙峋的双手在膝上互握,直勾勾看着前方,有一个人走过来,在我身边的树桩上坐下。 用不着转头,我知道那个人是弗雷。 【弗莱雅……】 “你醒了,弗雷?感觉怎么样?”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平淡了,徒然多了一丝不安。 “见一个朋友。” 【还有呢?】 “把我的灵魂分离出来,我要还你自由,弗雷。” 【什么?】 “这是真的,他也许没多少时间了,其实你想单独和他在一起对么?我不想打搅你们。” 【……我们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堆火焰。 长久无语,他俯过身来握住我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说【疼吗?】 “……很久了,当时很疼,可是现在都已经忘了。”我很久都没有跟人聊过我的死亡,在梦里我才能无所顾忌,也许这一刻是最好的:“谢谢你,弗雷。” 【弗莱雅,我们一起旅行吧!就算你把自己从我身体里分离出去,我还是无法长久地清醒,更加无法保护他……】 “…………”我犹豫了一下,没把马库斯的话告诉他。 “那么……请多多指教。” ------------ 九、这是谁家的孩子 第二天我从沙发里伸着懒腰准备起床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影在马库斯的床前危襟正坐,我心念电转,连忙继续装睡,翻了个身,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他们。 昨天的那个少年已经能坐起来了,他靠在床头,身下垫了几个枕头,而马库斯则坐在床边看着他。 - “是你要找我?”马库斯不自在地抓了抓头:“那封信造得还不错,谁的主意?” 少年不做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沉默不解决问题,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来杀我的。” “你记得简妮吗?简妮?萨多。”他终于犹豫着开口,部落语很流利,声音是和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冷峻。 “谁?” “简妮?萨多。你也许想说不记得她,不过你最好努力回忆一下,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我的确不记得她,或许我该直接找她谈谈?” “这不可能。”少年停顿了一下:“她已经死了,十五年了。” “抱歉。” “你不用这么说――作为一个部落成员。”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也许有事,也许没有……这完全取决与你。” “我?” “我母亲临终前曾经给了我一张名单,上面有你。那些人……其中有一个是我的生父。”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记得……” “你不用担心你现在所想的问题。我的母亲……她生前是个军妓,那支部队当时在战斗最白热化的银松森林附近,而她留着我,是因为怀有身孕的妓女可以申请回到没有战斗的人类聚居区生养后代,战争让人口急剧减少……”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出生无关爱情,也无关母爱,只是一个换取生存机会的工具。 - “我的母亲一直酗酒,她喜欢在喝醉时打我,在清醒后抱着我哭,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开始轻轻的咳嗽:“我不知道她留给我这张名单的用意何在,我只是留着它,像个蠢货……” 他的咳嗽没有停止过,反而越咳越狠:“我到这里来,根本没有期待父亲会接受我,我只是想来谈谈,只是谈谈…………”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那种张开嘴全力吸气的喘息,然后,我听见马库斯的声音:“弗莱雅!弗莱雅过来,帮我把医药箱拿过来!” 我一骨碌从沙发里跳起来,把架子上的医药箱递了过去,只见那少年痛苦地撕抓着胸前的睡衣,一双嘴唇已经发紫。 马库斯抓过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一些药粉,用手指沾了抹在他的鼻孔下,又撒了些在他嘴里。“深呼吸,放松下来!,对,吸气,呼出去,慢一些!” 马库斯托着他的头,少年剧烈的喘息很快平稳下来。 “居然在这时候发作,呵……”少年冷笑一声,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有哮喘的病史?”马库斯把药瓶放回去:“你不该来这种战斗激烈的地方。”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也不必照顾我,我已经观察过你,你的声音,相貌都和我不像,你不是我的父亲。” “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该走了,谢谢你照顾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冰冷的语气似乎缓和下来,表情似乎也生动了一些,甚至有了一些属于孩子的可爱神态,让人实在无法讨厌他。 他倒是说走就走,迅速穿戴好马库斯为他准备好的盔甲,浑身的伤疤让人触目惊心。 “我有些好奇,你既然不打算和生父一起生活,那么你寻找他的用意何在呢?”我忍不住问道:“你那张名单上的人很可能已经成家,你的出现似乎太过突然。你知道活人的心思,他们很介意这个。” “我说过,只是谈谈,私人的……” “这听上去像是一次敲诈或者…威胁。”我说。 “我的确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少年的脸色一沉:“但是谈话的内容是好是坏,完全取决于他们。” “你别误会,我可不想为他们说好话,只是提醒你活人会觉得你的出现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伤害,或者,因此来伤害你。” “我、已经、受到伤害了。”他瞪了我一眼,一字一顿地说完,走到了门口,推开门后又转过身来看着马库斯,眼神有些许复杂:“文森特,……是我的名字,忘了也没关系,就像你不记得简妮。” - “说实话,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想象你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想到先出现的人是你的儿子,嘿嘿。”文森特走后,我准备开始酝酿了一天的话题。 “哦……”马库斯心不在焉,他把头埋在一堆折射镜面前,这个利用光线折射原理制作出的透镜堆是马库斯的一个朋友送的,可以在房间里看到外面的情景,马库斯一直盯着文森特的身影,直到他安全地绕过了诅咒教徒的巡逻路线,离开考林路口,这才回过神来。 他是喜欢这孩子的,我看得出来,尽管他和文森特应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 “你看看这个,有什么感想?”马库斯递过来一张染血的纸条,我展开它,用力分辨上面的字:伊森利恩、马克洛斯、莱斯巴克、戴弗林……还有几个名字已经被笔涂掉。 这几个应该是曾经光顾过简妮的人,其中的一个名字让我皱了眉头:“莱斯巴克……大爷的,这不是银色黎明的军需官吗?我认识他很久了,其他几个我不知道是谁……” “哦?依你看……” “不像,完全不像。”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伊森利恩、戴弗林……”马库斯想把纸片撕掉,刚捏上去,却又改变了主意,把纸片叠好放在一边,续而在文森特那件几乎被撕烂的锁甲里翻找着。显然这次他收获不大,只有几瓶药水,两块干粮。我认为这并非他平时一直穿着的盔甲,今天为了冒充炼金研究所的成员,特地穿了当时斯坦索姆旧版的锁甲。 - “如果你是他,想跟父亲说什么?” “不知道,我肯定我不会有这种念头。”我摇了摇头,我的父亲比石像鬼可怕十倍。 “如果…………你父亲不是雷德帕斯队长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少见地迟疑了一下:“是像我这样的……普通的,会教儿子骑马、握剑,和孩子一边打球一边聊姑娘和哲学的男人呢?” “你?”我挑起眉斜眼瞟他:“女王在上,如果你有儿子,我是不会坐视一个纯洁健康的男孩被教育成唐吉珂德的,我的老天,如果你还记得你的那个蓝色的球……” “是的……太不幸了,它至今仍然卡在斯坦索姆钟楼最高的玻璃窗上……”他插嘴进来:“好吧!我的球技的确不怎么样,但是这是交流的一种方式,你知道,交流!你就直说吧!如果你的生父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会想和他说些什么?” “总不会说,噢…你好,爸爸,我是你和某个妓女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有哮喘病,我来和你谈谈我的血统问题,你想开一瓶红酒为我们的团员庆祝一下吗?”我存心怪声怪气地说。 “你大爷的,别胡闹,认真说。” “靠…我得想想,……老实说,我也不确定我会说什么?也许不会表露我的身份,我只需要递上一根雪茄,然后说,天气真是太糟了不是吗。” “真象你说出的话,弗莱雅。”马库斯把盔甲提在手里:“你认为那样的谈话用得着兴师动众搞这么一套行头吗?” “不用。” “的确,我同意。”马库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或许他没看起来那么单纯,最近东瘟疫不太平,任何事情小心为妙。我的实验室已经暴露了,这个空间我会把它封闭掉,你的尸体我也会转移到别的地方,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他很有可能在撒谎。” - “你要小心些。”我现在十分肯定。虽然马库斯在用带有敌意的目光审视文森特,但是他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孩子,所以我不打算多说什么。 “你该回去了,免得他们起疑心,亡灵壁垒的人好像对你很感兴趣。还有,银色黎明怀疑自己人中间有了内鬼,你小心些,我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再去布瑞尔和你碰头。”马库斯把一袋食物和几个金币塞到我手里。 ------------ 十、定时炸弹回来了 直到洗掉了脸上的死面妆,我才觉得我又活了过来,男人们经常抱怨女人化完妝以后体重都重了两斤,我觉得我也差不多了,那层粉真是要人命的。 糟透了不是吗?自从我上次离开考林路口,这是我第一次提心吊胆地害怕那像乌龟壳一样的死面妆被朋友看到。真是够了,我受过训练,知道如何在行走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响,让那沉重的板甲战靴听起来像艾莎的布靴。可是我此刻却想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瑟银和沙土接触发出的沙沙声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我需要这声音,哪怕它可能招来那些僵尸。 我身上带着巴纳泽尔的印记,就算银色黎明和我的战友遇到了大麻烦,我也不敢上去帮忙。恐惧魔王的印记不比胎记,它从未工作过,安静得像个纹身,但是却让我坐立难安,我根本不清楚它到底会做什么个——监视?对话?还是精神控制? 为了不让它监视银色黎明的情况,我离开了我的战友;为了感觉它的精神控制,我几乎从没睡过好觉。可是到了天灾杀到家门口的时候,当属于战士的热血召唤我回到战场上的时候,我还要把自己当作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当逃兵吗? 答案是,是的。 远离他们,是我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方式。 不用怀疑,这是事实,弗莱雅。 回到布瑞尔比进入西瘟疫容易多了,我只需在登记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昨天盘问过我的巨魔姑娘和那个叫做苏珊的女亡灵都不在,其他人也没多问什么?就放行了。 不知道瑞尼有没有把我留下的字条交给凯尔,在纸条上我说明了自己要出去一趟,不用两天就会回来,希望他不会因此以为我趁他睡着时候溜走而介意。 旅店一直生意很好,大批滞留在亡灵壁垒的人住在这里,我注意到布雷恩他们带来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军情紧急,也许他们已经进了瘟疫之地,我和他们并没有遇到。 - “嘿!看看谁回来了!”瑞尼迎了上来“血精灵帅小伙,见到你活着回来真让人高兴。” “日安,瑞尼。” “快坐下吃些东西,我们的大厨特别关照我如果你回来就给你加菜,你帮了他大忙。”瑞尼麻利地将菜单放到我面前:“银色黎明的人已经结了帐,那间房间要替你留着吗?” “什么?哦,是的,我需要那房间,谢谢你。”我点了当天的优惠套餐,多给了瑞尼五十个硬币,交了房间的押金。和我猜测的一样,他们已经走了,而我必须呆在这里。 - 我的房间在二楼最后一间,长长的走廊踩上去有吱吱嘎嘎的声响,一楼饭厅里的嬉笑怒骂、锅碗瓢盆的声音传到这里像是隔了一层水。我一心想把自己扔在床上,连走廊上有没有人都懒得看,用钥匙打开房门,将背包扔在地上,甩掉沾满僵尸味道的板甲,回过身打算把房门关上。 “你……一直在外面?”我的动作不由得僵住。 “我刚刚看到你回来……”凯尔靠在对面的墙上,他刚才安静得像是空气,以至于我都没注意到有人站在走廊上。 远离他们,是我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方式。当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我忽然打消了让他进门的念头。 “是这样……”我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很累了。” “没……没什么?你休息吧。”他一直低着头,长发垂在脸庞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他有话想对我说,但是我却没有来由地觉得害怕。我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杀了他最忠诚的部下、他的影武者;我甚至没有把握安全地带他去旅行,去卡里姆多的飞船票都已经买好,我却开始害怕了。 我右手用力,把门扇徐徐关上,视线的余光只能看见他的半个身体贴着墙缓缓下滑。 - 凯尔陷在一大堆被褥里面,额头烫得吓人。 他的伤一直没有好过,再加上得不到好的治疗,病情也就这么拖着。我数天前不辞而别,把他唬得够呛,硬撑着身体出来找我,就像小孩子赌气一样凭着一股子心气往前走。现在我回到他身边,他的这口气也就泻了,于是那些早已积攒着的病痛也就一股脑涌了上来。 “弗雷……”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眼神迷离:“热,我热……” “你病了,我去找医生,你忍一忍。”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躺一两天就好了。”凯尔伸出手来抓住我,我不敢让他太大动作,于是连忙凑过去。 “过来……”他一拉我,我便只能坐到床上:“你,就呆在这里。” - “好吧!你不用费力气盘问我了,我自己说了吧!”我挠了挠头:“我有个朋友,这几天遇到了一桩麻烦,我想我理应去帮把手。走得很匆忙,没来得及叫醒你。” “朋友?” “别多想,我想问题是高一段落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没什么。”他翻了个身:“我不舒服。” “好啦!我给你找点药,外加一碗麦片粥怎么样?” “随你。”凯尔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倦意:“反正你总是有很多朋友。” “我去楼下厨房一次,你先睡吧。” - 我站起身,推开了房门,正如我所猜测的,苏珊双手环抱正在门外等着了。 “有事?”看到她的时候我并没有惊讶,事实上从异常的顺利地通过亡灵壁垒时我已经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她没有在我和凯尔说话的时候踹门冲进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一个妻子的风流韵事?” “弗雷·迪恩,前银色黎明后勤部副队长,在斯坦索姆援救行动中身负重伤,下落不明。”她勾了勾嘴角:“是你吧?但你看上去精神奕奕。” “这么快找到我的资料!”我说:“你和亡灵壁垒一般的守备官不同,你是谁?” “我?苏珊·苏南特,幽暗城牧师训练师助教。”她微微一笑:“你显然从未上过我的课,骑士先生。” “我不是骑士,苏南特小姐,我是个战士。”我一板一眼的纠正她,表面上虽然冷静,但是我的心中已经炸开了锅。苏珊·苏南特,难道……她也和我一样…… “战士?我听说血精灵中间并没有战士这个职业,能穿得动板甲的只有……” “骑士,没错。但是我更适合做战士,于是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心。”我盯住她的眼睛,本不该多嘴和她讨论我的职业问题,但是此刻我更想求证一件事情。 “恩,也有道理。”她点点头:“我曾经有一个小朋友,她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也许不该多嘴,忘了我说的吧。” 离开达隆郡许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了她。 - “等等!”我心里在狂喜,但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跟你谈谈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谈条件!”她冷冷的看着我。 “我需要药品,退烧药和消炎药,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我异常笃定地耍着无赖,苏绝对不会放着一个生病的人不管,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你在威胁我吗?” “……不,不是威胁,是请求,……为了我的弟弟。”我毫不回避她的视线,露出焦急的神态,只是这次我根本不用任何演技。 - “迪恩先生。”正在我和苏谈判的时候,暮蓝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我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她很快走了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了,您的旅伴……我是说凯文,他……” “我已经见到他了,他病了,我让他在我房间里睡了!”我往前跨了一步:“我听他说了,谢谢你这几天照顾他。” “病了?” 我把房间钥匙交给暮蓝,又对苏珊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一会你把药给她就行了。” “没问题,我会安排。我们可以走了吗?” ------------ 十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走到楼下饭厅的时候,刚才喧闹的场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得齐刷刷的幽暗城士兵。他们见到我下楼,就像看到一个将要被定罪的嫌疑犯一样,上来收走了我的武器。 “嘁,没幽默感的塔伦米尔人。”我用只有自己听的见的声音抱怨了一遍,这是我生前流行的抱怨话,当然他们并不一定是塔伦米尔人,这只是……一种比喻。 现在,我眼前就有三个脸拉得像扑克一样的幽暗城军官,他们并排坐在一张长桌后面,如果我记得没错,刚才还有一小队兽人和巨魔在这张桌子上拼酒。在长桌前面只有一把椅子,我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坐在我正对面,也就是中间的那个军官板起脸咳了一声,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悻悻地站了起来。 - “请坐,旅行者。”他神色不善,我也懒得吐嘈,乖乖地坐了下来。 “姓名。”左边的一位面前堆着几张纸,手里夹着羽毛笔,眼皮都没抬。 “弗雷-迪恩。” “种族?” “……你不会自己看吗?”我有点不爽,我现在这样子不像一个正宗的血精灵那像什么?马? “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让我先打断你的鼻子?”那人抬起头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要知道,这句话和他的模样实在是不般配,我敢打赌这时候要是有一群食尸鬼冲进来,他绝对是第一个躲到桌子下面的人。有的人对官腔有无法割舍的爱好,死了也一样。 “血精灵,男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干脆连下一个问题一起回答。 那人正写着字,听到我的话之后,白了我一眼。 - “好了,让我们进入正题,迪恩先生。”中间那个人开口了:“我是幽暗城驻东瘟疫首席行政长官,你可以叫我梅林。” 大魔法师梅林?你看上去没有一点点魔法师的气质。我抓了抓眼皮。 “有记录显示,你曾经在昨天和今天进出亡灵壁垒,但是圣光之愿礼拜堂并没有你的名字。”他的视线望着我眉心的位置,这是一种技巧,既省力,又可以让对方觉得自己的双眼一直被审视,进而给对象带来无形的压力:“你并没有去过礼拜堂,在东瘟疫那种地方,我不认为你有兴致在野外露宿,你去哪里了?” “斯坦索姆,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斯坦索姆。” “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朋友和我一起去,我们并没有在礼拜堂停留。” “为什么不?几乎所有的旅行者都会到那里补充补给,而且……作为你来说,更加没有理由不去那里。”梅林用两指夹起一张资料,上面赫然印着我的大头照:“弗雷?迪恩,银色黎明后勤部副队长,难道你不想和战友们絮絮旧?” “前,前,你忘记加上‘前’这个字了,前银色黎明后勤部……,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为什么?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对你的离开原因感兴趣。” - “很简单,我受够了,也害怕了。”我稍稍坐正一些:“东瘟疫七尺厚,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过吧?七尺并不是土,而是皑皑白骨和血肉。正所谓后浪推前浪,踩在前浪上,人来人走,走的人就在我们脚下。我想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我好歹有个军衔,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可以感觉他们围着我,仍然在挥剑、挣扎,我受够了。终于有一天,在斯坦索姆大门前,我从未如此清楚的感觉到我将成为这土地的一部分,于是我装死逃了出来,我的朋友们想必为我举行葬礼了吧?” “是的,烈士先生。”梅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肖,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我刚好在场,你的长官哭得很伤心,她一直说是她害了你,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把你刚才的精彩言论跟她说。” - 丽莉……你为我哭了吗? 傻瓜,不值得。你总是那么善良,无论是谁死了,你都会哭的对不对? - 我吸了一下鼻子,用食指在鼻子下来回蹭了蹭,把瞬间的失神掩饰过去:“是吗?真可惜,那妞挺漂亮的。” “闭嘴。” “是,长官。”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两天到底去过哪里?” “可你刚才让我闭嘴。” “回答问题!” “请恕我直言,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粗暴地打扰一个旅行者的休息,然后像审问一样刺探别人的隐私?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我相信我在军衔上是你的上司!”梅林的眼神不再像刚才一样冷静,甚至被我挑起了一些怒火:“你应该老老实实回答我。” “上司?你大爷,老子现在并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你是谁的长官 干 我毛 事!”我打算继续激怒他,他在愤怒中应该会透露一些额外的信息。 -- “本来是不关你什么事的,逃兵,可现在有了!”梅林站了起来:“银色黎明军需官莱斯巴克昨晚遇袭身亡,你洗不脱你的犯罪嫌疑。” “你说什么?” “他现在也变成‘前’了,前银色黎明军需官。”梅林几步跨到我面前,伸手拽着我的领子把我从座位里拎起来,紧接着一拳打在我脸上。 我坐倒在地,脸一侧,往旁边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口水,也许是刚才的态度太过逼真,让梅林右边的那位陪审相当激动,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向我发难:“我警告你,尖耳朵的杂种,你最好认清一下自己的处境,就是你串通了天灾军团吧?血精灵不是向来喜欢背叛盟友以后,向恶魔献媚讨好吗?就像你们的那个所谓的王子凯尔萨斯一样,呵,你看到他的头颅被破碎残阳的英雄们砍下来吊在太阳井的大门口吗?你也想……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地上的我一脚踢出踹碎了他的小腿。 - “你没资格提起王子的名字!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发誓你明天会去找东瘟疫的食尸鬼借四肢用!” 这是我的声音,但是控制身体开始说话的却不是我。 ――“弗雷,你醒了吗?”我开始呼唤身体力的另一个灵魂,不等他回答我,旁边的书记官忍不住跑上来对我拳脚相加,我不想生事端,蜷缩在地上忍受着他的拳打脚踢,说实在的他是个文官,拳脚上的力道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眼看着他没完没了,我又有点担心他的手脚会不会打断掉,只好出言相劝:“喂,大哥,别打脸成么?” ……………………………………………… ------------ 十二、洛丹伦的味道 这场审问的结果是,银色黎明的人回去举行莱斯巴克的葬礼,幽暗城的人继续监视我。而我则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定罪,被软禁在旅店的地下室,和那几个人类俘虏共处一室――我们各自占据地下室的一端,中间有铁栅栏隔着。这地窖原本是储存酒的,有很多空桶堆在我的这一边,我把木桶两个一组堆起来,做成一堵墙,眼不见为净。 以前我觉得那些人类还是很可怜的,现在,我觉得他们太吵了。我能不看,但是我不能不听。在银色黎明服役的时候,我学过几句联盟语,能听懂几句他们的话,基本上都是在骂我,就像两拨士兵在互相挑衅。要不是有中间这层铁架子,说不定我和他们早就掐成了一团。 我解下披风,揉成长条状,把脖子周围垫上,然后靠在墙角闭目养神。身上有点疼,脑门上怕是有了块乌青,身上腿上也有不少。不管怎么说,我开始怀念乔汉的南瓜了。几年前,第一次帮乔汉送南瓜,他往瓜里注入了一些毒素,把地窖里的俘虏毒死了一个。十多年过去了,他还在孜孜不倦地抓俘虏做毒药毒死俘虏然后再去抓俘虏……皇家炼金学会似乎对此乐此不疲,说是研究瘟疫病毒,但是我看他们对这个过程是着了迷了。 如果一会有人进来送南瓜给我,我一定要把南瓜扣在他头上! 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我摆好姿势,催促自己赶紧睡觉,休息好了才有精神跟上面的审讯三人组耗。但当我数到10000只绵羊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失眠了。 - 我从裤装的暗袋里掏出那两张揉皱了的船票,却觉得带一个人去卡里姆多这样的计划难度是如此之高,在这战乱年代,有人喜欢在千军万马中塑造英雄豪情,而有的人,就连去水草丰润的地方晒晒太阳这种事都要拼尽性命。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石灰剥落的天花板,再一次有了一种懊恼的感觉。置身于这阴冷潮湿的地窖,听到除了人类的吵闹声之外还有老鼠在鼠穴里爬来爬去的声音,我突然一肚子火。 那群人类似乎不明白我这里正在翻江倒海,不合时宜地吵闹起来,我也没含糊,站起来走到铁栅栏面前,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中指,朝着对面用人类语骂了回去。别的不说,这骂人的本事我还真苦练过,各种种族、各种地域、各种口音,我都学过,这可是战士的看家本领么!嗷~ 一通骂,对面显然呆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有个部落成员会用自己的家乡话骂得如此字正腔圆、浑然天成。回过神来以后,地窖里开了锅,我一个人舌战五张嘴,大半夜的,对骂的声音要多响有多响。 - 骂声之余,我好像听见从楼上由远及近想起了亮灯和脚步的声音,紧接着地窖的门哗的一声被推开,有一个人影从楼梯上面投射下来,似乎月夜里的狼人要出场了。 “吵什么吵!都给我消停点!”瑞尼在上面一声断喝。 - 瑞尼……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爷们的,我赞你…… 瑞尼这一声吼,那几个人都不再嚷嚷了,毕竟没有毒药吃的时候全靠瑞尼养着,伙食不怎么样,但怎么也算是衣食父母吧。 瑞尼吼完,把视线投向我,我向她抛去一个无辜的眼神,双手合十举高了朝她拜了拜,以示臣服。她略一犹豫,回身走出去,不一会,一块全麦面包送到我面前。 前一天文森特折腾了一宿,今天白天又围着凯尔团团转,我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面包,肚子竟然发出了雄壮的吼声。 “拿着吧!你一定饿了。”瑞尼说。 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直接抓过来一口咬下去,然后,我突然僵住,把咬出了一个壮观的半圆缺口的面包拿到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瑞尼。 “这是那个叫暮蓝的法师叫我找机会给你的,她说,有个丧钟镇的朋友托她带这个给你,她说你知道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那是马奎尔做给我的,当即把面包拼命往嘴里塞,一边用力嚼,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给,喝点吧!噎不死你。”瑞尼又把一杯牛奶递了过来。 我一声不吭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瑞尼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回身上楼了。我狼吞虎咽,连一点面包渣都没剩下。马奎尔曾经对我说她想做一个面包师,这个面包可以算是她的出山作品,一口咬下去,那面包里,竟然是遥远的、已经逝去的,洛丹伦的味道。 故乡……我们都没有忘记过。 ------------ 十三、脑袋上种芦荟的人 长夜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我等着审问三人组再次来提审我,一大早便坐得毕端毕正,大有慷慨就义的架势。但是等过了大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他们突然找到了真凶?唉!老大们,要是抓到了真凶好歹把我放了吧!不会真的拿我当南瓜试验品吧?我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臂,又把昨天那个扣南瓜的计划提了上来,大爷的,谁敢给我送南瓜我拍死谁。 正在胡思乱想着,只听见身后的牢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我惊觉回头,那门居然开了,但是后面没有人!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不是做梦,门扇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东瘟疫七尺厚,后浪推前浪,踩在前浪上,人来人走,走的人就在我们脚下……你记性真好。”一个小侏儒坐在我原来坐过的地方,正在拧酒桶上的龙头,我都没瞧见他怎么进来的:“见鬼,这些桶怎么是空的?” “丁……丁丁?”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日安,弗雷。”丁丁似乎特地打扮过,那头绿色的头发用定型胶竖了起来,像一盆芦荟种在了他头上:“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忘了。” “准确的说,一年零三个月十五天,我很早就提醒过你要有时间概念。”他细声细气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你不用跟我说联盟语,我的部落通用语现在已经过关了。” “小滑头,我早就该猜到你和他们一起来的,可是……你为什么……” “你的烹饪技术进步得挺快,我早就已经等不及想见你了。”丁丁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也是银色黎明后勤组的成员,和布雷恩他们一样,身为盗贼的他一直隐蔽在暗处,和银色黎明的车队一起来了布瑞尔,在大部队走了以后他还没走。 “你不该留下。” “我可是来去自如。”他向我摇了摇手里的开锁伙计,任何锁都是拦不住像他那样的刺客的。 “我没带钱包。”我依然记得他喜欢偷人钱包,翻看以后又一分不少还回来的恶趣味,即使是难得的重逢,也不得不小心。 丁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就你那钱包,里面才剩几个子儿啊?前几天我就掏出来看过了,还放了点钱进去……世道不济,钱都省着点花……” “你果然已经掏过我钱包了!”我扑过去抓丁丁,丁丁动作快,连忙逃开。 “嘘――――――”他把手指放在嘴上,压低了声音:“叫那么响干嘛!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啊!” -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拉下脸来看着他。好了,小挫子,快告诉我东瘟疫怎么样了,别拐弯抹角了!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但是又唯恐让他看出来我仍然想着他们,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题套他。 “我嘛……来送你个东西。”他在那儿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打磨了一下,递给我:“拿着,你的牢房钥匙,时间太紧,做得不太好,开起来声音有点大,轻点就没事。” 我看着手里的自制钥匙,根本不记得看到他什么时候做了这个。 “谢谢。” “客气什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配丽莉房间的钥匙给你。”他贼贼地说,笑得越来越猖狂。 我一个暴栗甩过去:“不许配她房间的钥匙!” “弗雷,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塔伦米尔人了。”丁丁悠闲地坐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饼啃了起来。 “很像?” “差不多了。”丁丁吃完饼走到我面前,他站起来才够得到我坐着时候的肩膀:“天哪,你还是那么高。” “……” 见我不说话,他忽然微笑了一下,滑稽的圆鼻子下面的绿胡子像两撮草,看起来真可爱:“我说,弗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爱偷别人东西,但是偷完了又放回去,这是在自我炫耀?其实呢?很多时候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不妨自己去看看,听别人说千万遍,不如亲眼一看,不是吗?你看,这没什么难的,只是偷偷看一下,对不对。” 这臭小子连夜潜入部落阵营的旅店,给了我通向自由的钥匙,目的是让我回去看看。哪怕不是正式的回归,只是偷看一眼也好,他明白我是如此想念他们。 我目送丁丁潜入黑暗,过了一会儿,地窖的门慢慢地挪开了一下,外面有隐约的声音传来:“嗨,这门怎么开了?”然后旁边伸来一只手,把地窖门碰上了。 我比划了一下钥匙的尺寸,从衬衣上抽出一根线,把钥匙牢牢地绑在线的一端,线的另一头绕了个圈拴在最后一颗牙齿上,将钥匙用力吞下去,它就这么吊在食道里。虽然这有些难受,吞这玩意儿也很吃力,但是我决定接受这把钥匙。完成了这一切,我锁好牢门,躺回原地闭目养神。 这次我没有睡着,只是慢慢地理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莱斯巴克死了,而我在接到消息的前一天刚好从文森特的名单中看到了他的名字。 文森特在提到寻找父亲的真正原因时,总显得遮遮掩掩,别人一询问就变得剑拔弩张。直到最后我才从他的话里面察觉出他因亲生父亲而受到了伤害,所以在母亲去世了十五年之后,突然出来寻找亲生父亲。 十五年不比十五天,那是一段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漫长的岁月,这些时间足够让一个懵懂的孩子变成一个成年人,也足够让一张白纸染上了血淋淋的颜色。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整个童年被母亲疯狂殴打和虐待的人生,但是他忍下来了,甚至希望用自己的孝顺乖巧挽回母亲的爱,但是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出生仅仅是母亲为保命而实施的策略时,他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滑稽的笑料,一切都不需要了。身心崩溃的他认为自己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于是他开始复仇,向他的母亲、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我和马库斯曾经接触过他。虽然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意,但是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往往比一个一直处在狂暴状态下的人难对付得多,因为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采取什么行动。我是个粗人,没办法在这难得的安静时刻爆发出什么推理的火花,但是有一点我十分的肯定,那就是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亢奋,甚至是狂热。 这一点从他不惜花大力气找到斯坦索姆旧版锁甲,和伪造得如此逼真的信件就可以看出来――旅行者在斯坦索姆捡到一封陈旧的信,然后送到幽暗城,正好马库斯是幽暗城皇家炼金学会成员,最后信被转送到了马库斯手里。这么多的巧合拼凑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马库斯一定会应邀而去。我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名字是否都有这样缜密的安排,文森特不仅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还要亲自涉险。 他有多努力,就有多么恨他们。 我需要那张名单,我想。马库斯说他会来布瑞尔找我,到时候再跟他谈这件事好了。 ------------ 十四、剧毒大南瓜 我发了那么长时间的呆,天花板一直很安静,没有传来人们走来走去和锅碗瓢盆的声音,看来他们也有消停的时候。我开始祈祷苏能够信守她的承诺,搞些药给凯尔,并且没有去翻开他的衣服。 昨天我受审的时候,那个被我气得不行的陪审员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凯尔萨斯的头颅被破碎残阳砍下来,吊在太阳井的大门口。我不认为那表情是在撒谎,可是事实就是凯尔还好好的在楼上呢……破碎残阳不可能是近视眼,砍错了人还洋洋得意地炫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解开的谜题一个接一个填满了我的脑子。 我记得梅林在听到他的副官对我吼出这些的时候,脸色骤然一紧,并没有借题发挥也加入嘲讽我的行列,这有些奇怪。难道说……他不小心说漏嘴的并不是既成事实,……而是行动计划? 正当我几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地窖的大门哗啦一声开了。 “弗雷……弗雷,快起来。” 感觉到有人在摇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模糊的影子蹲在我面前。 凯尔和暮蓝很快走了进来,暮蓝把门关上后守在门口,凯尔手里竟然拿了个南瓜,不用仔细看我就知道那东西出自炼金师乔汉之手。 - 当时我就毛了。 我一直在猜什么样的人会拿南瓜给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凯尔。我苦笑着看着他快步走下阶梯,来到我面前,显然他没有想到地窖里还有铁栅栏隔离着我,顿时脸上就阴沉下来。 “进来吧。”我从喉咙里拽出钥匙,把牢门打开。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手里的钥匙,而我对他吃惊的表情非常满意。 “有事?”即使知道凯尔并不是来毒死我的,但是哪怕这只是幌子,这件事听上去仍然不好玩,很不好玩。 “恩,我……” “来送南瓜?” “南瓜?”他见到我一脸阴沉的表情,结巴起来,一时间竟忘了手里拿着什么?“哦,对,南瓜,但是……我不是为了南瓜来的……” 我把那个看上去新鲜饱满的南瓜拿过来,小心掰了一块下来:“要尝尝吗?” 凯尔似乎不明白我这个恶毒的玩笑,接过南瓜张嘴就咬下去,我大惊之下连忙扑上去把南瓜抢下来扔在地上:“快吐出来!怎么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要是有毒怎么办!”我气急败坏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塞到他嘴里抠南瓜。 “咳……你干什么呀!”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吃下去一大块毒药,脸上还留着不明所以的微笑,绿色的眼睛深邃得像一块神秘的祖母绿:“你给的,就算是毒药我也认了。” “………………”你这傻瓜……我努力抚平心头的波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他拉过来退到那些人类看不见的木桶后面:“你好点没有?药都吃了吗?” “恩,暮蓝一直在照顾我,烧已经退了。” 我不信,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才说:“那也别乱跑,你需要休息……慢着,他们去盘问你了吗?有没有打你?” “没有。……可是他们打你了。”尽管光线昏暗,但他还是发现了我脸上的乌青,脸色一暗,紧咬着牙齿。然后他退后一步,伸手便脱自己的衣服。 “你干什么?” “你也脱!” “什么?你要……在这里?” “还能在哪里?” - 我一时间瞠目结舌,他大病初愈就雄赳赳跑到地窖来……还要在人类面前……那什么? 哗―― 白色的符文布袍扔到了我脸上,我将它扯下来,只见他手脚麻利转过身去脱裤子。 “发什么呆,快点!”他催促着我,一边已经在解符文护腕。 “这……你……” “你慢死了!”他光脚踩在地上过来解我的链甲护腰:“我不会穿板甲,你帮我一下……这东西怎么这么难解!” ………………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我们两个的身材发型都很像,弗雷本来就是凯尔萨斯的影武者,相对的,凯尔也能成为我的影武者。 - “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弗雷,你不应该在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然后回来,我们去旅行。” “你这个疯子!”我压低声音咒骂着,一边迅速解下盔甲,换上凯尔的全套布袍。 “我看上去怎么样?”穿上板甲的凯尔轻轻笑了一下,在昏暗的地窖里,他仍然像个沐浴阳光的战神般耀眼。 我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单膝跪下亲吻他的手背:“像个王子,勇敢的小王子。” - 啪嗒――一颗小石子从楼梯上被扔下来,我和凯尔都抬起了头,暮蓝在楼梯上做了一个“快一点”的手势。我把钥匙连同藏匿的方法给了凯尔:“他们如果来审问你,别顶嘴、别死扛,懂吗?” “走!”他推我。 我爬上楼梯,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苍白的脸在这样急速退去的视线中显得非常孤独和固执。 ------------ 十五、杀手也需要托儿 马库斯这次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他戴着一顶宽边帽子,身上穿一件紫色的奥法外衣,下身配了一条滑稽的蓝绿色钩边裤子,还有一条形状奇怪的披风,身后靠墙放着一把法术长剑,看上去像个穿着毫无品味的旅行法师。 “坐。”他和暮蓝热情地把我摁在饭桌上。 “干什么!我们不离开这里吗?”我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只想快点追查出杀死莱斯巴克的真凶,然后立刻把凯尔弄出来。事情到了这份上,我可以带他杀出去或者逃走,但是这一系列的罪名都将和我有洗不脱的关系,甚至我会出现在象藏宝海湾那样的中立城市的通缉栏里,无论联盟或者部落都可以杀了我,然后领取赏金。凯尔虽然还不明白什么是联盟和部落,但是他仍然预料到了这个可能出现的结果,他不愿意这样。 - “难得瑞尼这么勤快地招待我们,干嘛要走?谁走谁就是笨蛋。” “你们慢慢聊,我先上楼了。”暮蓝非常知趣地告辞了。 “马库斯!你想到了什么?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首先不是两天,是三天,弗莱雅老朋友;其次,我现在也不太想告诉你这几天我的发现。” “干。” “别急嘛,俗话说,隔墙有耳。”马库斯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女王在上,我不该这么说自己的盟友。” “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的弟弟他……” “我知道,他正在替你受牢狱之灾,啊!对了,你觉得那个南瓜怎么样?” “南瓜?那是你叫他送来的吗!” “嘘,小声点。”马库斯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南瓜不仅新鲜多汁,而且还很营养,绝对适合脾气暴躁的人。”说完他双眼一翻,开始学起我张牙舞爪的样式子来。 “你是说……这南瓜没毒?” “当然,这可是我亲手摘下来,然后马不停蹄的送来的,在交给你弟弟之前,都没给谁碰过呢。” “你这……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揍他? “弗莱雅。我见了你弟弟,他人不错。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你有个好弟弟。”马库斯正色道。我当然明白他说里有话,他知道我――弗莱雅-雷德帕斯没有弟弟,但是也不想点破。 - 整桌陷入沉默,片刻后瑞尼端上了一份松仁煎饼和例汤:“请慢用,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凯文。” “谢谢。”我学着凯尔的动作,低头致意,瑞尼心情很好地走开了。 “美男就是受欢迎啊……”马库斯无奈地摇头:“快吃,我们有事要做了。” - “日安,慷慨的旅行者们。”正在我闷头吃的时候,一个被遗忘者男子在我们旁边站定,我瞥了他一眼,最先进入我视线的是他的青布上衣,然后是陈旧的皮甲裤腿,再往上看,我见到了一张被灰褐色中发半掩的脸。这张脸上挂着异常熟练的商业笑容,我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曾经经历了很多苦难和艰辛,又一个沦落人。 “我叫库勒曼-法席恩!”他说:“从你们那英勇的身姿和蓄势待发的兵器我就可以看出来,你们一定是来自抗击天灾的瘟疫之地,我可以为你们修缮兵备和盔甲,瞧,我的手艺很好,而且收费公道,我保证你们再次出发的时候,这些战甲都会像崭新的一样。” 我向马库斯使了个眼色――叫他走。 而马库斯却不以为然,歪嘴笑了笑:“好啊!既然你这么热情,那么来看看我的剑吧。啊!瑞尼,给这位先生来一杯酒。” 库勒曼-法席恩有些受宠若惊,他的生意并不好,这点我在他靠近我的时候就觉察出来了――他身上没有工匠的那种气息,我相信没多少人会将保命的盔甲和武器交给他收拾。 法席恩喝了一口酒,拿出几支小工具仔细校验着马库斯的长剑,老实说他的手法不错,如果肯专心研究一下手艺一定会生意兴隆,但是……他举起剑检查垂直度的时候,我是说,他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压抑的杀意,正是那种狂热阻碍了他应该有的灵敏手感。 - “你多大了?”马库斯不经意地跟他闲聊。 “客人,你瞧,被遗忘者总是很容易就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早已没有了意义。” “我看你死的时候有四十多岁了,再加上重生后的这些年……你怎么也有五十多岁了吧。” “也许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五十多年不算短了!”马库斯点点头:“在这漫长的年月里,总有些人你不想再看见。” 法席恩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很快的看了一眼马库斯,然后又低下头去:“也许吧。” “也许你想过把一切都终结,对吗?”马库斯慵懒的表情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盯着法席恩的眼睛。 “什么意思?”法席恩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嘿!听着,其实除掉一个人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你也有过这念头,我看得出来。”我在旁边压低了声音,非常默契地当了马库斯的托儿。 “……”法席恩沉默不语,他虽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但是他犹豫了。 “只是这活儿并不简单,尤其是那个人比你强大的时候!”马库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很多人为了钱,甘愿冒这个险。这位精灵是我的朋友,他很强,但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没错,但是你也别以为杀个人很简单,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好好考虑一下吧。回见。”我拍了拍法席恩的肩膀,站起身来离开。 - 马库斯随后跟了上来,与我一起往楼上走去。 “你在想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马库斯在怂恿法席恩去杀人,或者给出杀人的委托。 “他可是当地人,弗莱雅。我们现在出布瑞尔的话很可能被怀疑,但是为当地人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不会。” “你想出门?” “是。到屋里来,我要把这几天看到的告诉你,弗莱雅。” “叫我凯文,在我这身打扮的时候。” ------------ 十六、简妮-萨多 马库斯和我分开以后,迅速将我的尸体用传送法阵转移去了别处,并且关闭了秘密实验室空间的传送门,现在看上去,那就是一间诅咒教徒的脏乱屋子。 他在离开那里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脸上的死面妆清洗干净,换上了一件黑色的法袍。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和嘶吼声,考林路口顿时陷入了激烈的战斗中。但是马库斯没有跑到外面去看――他已经知道什么要发生,只是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要带走的行囊,然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名被遗忘者法师刚踏出屋子,就施放了闪现术,身体瞬间移动到了屋后的树林中。他在一棵棵病泱泱的树木后面走着,在确定远离了考林路口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群身穿红色盔甲的人冲进了考林路口,那是一个五人小队,中间的人骑在马上,一头火红的头发披在肩上,身材婀娜,竟然是一个少女,在她身边都是手持长剑的魁梧男子。考林路口的食尸鬼们见到他们立刻围攻上去,中间还有两个缝补憎僧,马库斯看到它们缝在背上的第三条手臂高高举起的巨斧。 马背上的女子见状立刻拔出长剑跳下马背加入了战斗的行列,很快第一个食尸鬼倒在了他们的剑下,很快还会有第二个,他想。那群人战斗的方式非常的猛烈和疯狂,不难看出支撑着他们的力量是一种强烈的憎恨。 - “您依然是那么勇猛啊!信使大人。”马库斯幽幽说道。这个小队正是血色十字军的红衣信使和她的保镖队伍,他们每次经过考林路口都要经历一次疯狂的杀戮。而那些天灾即使被全数杀死,过了几天又会像雨后春笋般从地下爬出来更多,这就是天灾的进攻方式,有战争就会有死人,有尸体就会给天灾军团带来源源不断的养料。 谁都知道血色十字军,一群发了疯的狂热者,他们过分投身于亡灵清剿事业以至于常常连活人也一起攻击。 想要加入血色十字军的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亡灵。自从大检查官伊森利恩差点就被自己的侍从杀死(至少故事是这样说的),这个组织在亡灵的渗透问题上已经陷入了难以置信的多疑中。亡灵相貌丑陋且异于活人的常识对这些人不管用,他们深信亡灵巫师能够将亡灵伪装成活人的样子――如果一个刚被杀死并唤醒的亡灵看起来与常人完全一样,没人能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天灾的爪牙。因此,新成员(如果他们能活着向十字军提出加入的请求)都要接受30天的检疫以观察他们是否会展现出被瘟疫感染或者本身就是亡灵的迹象。在此期间他们将会被大检查官或者大将军访问并接受“询问”。没有一个血色十字军成员会讨论隔离期间的事情。 - 离他们远点,马库斯虽然很想这么告诫自己,但是接下去的任务却不那么令人愉快。 在东瘟疫的土地上行走了大半天之后,马库斯在偏西的斜阳里看到了东瘟疫最东南部伫立着的要塞――提尔之手,血色十字军的大本营。 破损的血色十字军战旗在充满食尸鬼气味的风中翻飞,整个要塞加强了警戒,一天24小时不间断的有人执勤放哨,硬闯显然不是良策。 - 马库斯不急不慢的找了一棵树,爬了上去,他骑在树干上隐藏好自己,然后向提尔之手望去。 他想慢慢思考,找出一种最安全的路线潜入提尔之手,但是无论如何集中注意力,他的思绪中总会跳出一个名字――简妮-萨多。 二十五年前,他还年轻,在斯坦索姆工作。当时的他年轻气盛,但是由于脾气滑头,炼金研究所的高层很厌恶他。几乎一年到头他开的课题都会被否决。随着年龄在增长,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愚蠢而守旧的研究所继续爬升,但是辞职的话,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沮丧和彷徨,也开始花更多的时间流连在酒吧买醉。 记忆的某些片段像是随着退潮而慢慢显现出来的礁石,它们一直在那里,只是被时间的海水藏起来了而已。是的,简妮-萨多,那是一个军妓,马库斯不曾问过她的名字,但是他记得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脸颊的线条锐利而冷漠,眼睛是蓝灰色的,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瞳孔里反射出来的光芒却是格外的明亮,像满月在黑色的湖面上投下的波光。那光亮让马库斯觉得,这似乎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东西――他正在慢慢失去的东西。 马库斯被她眼睛里的明亮吸引着,慢慢朝她走去。简妮放下手里的烟管,看了看马库斯,极有技巧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那双眼睛像极了文森特,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冷灰色的瞳孔里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对接下去的一切都胸有成竹。难以想象文森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马库斯明白造就文森特的那双明亮的眼睛的东西恰恰是他尚未泯灭的天真。 - “你不应该在这里。”马库斯喃喃说道。 文森特身上那些反反复复的伤痕,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甚至可以看出那是淬过圣水鞭子留下的――血色十字军验证忠心的方式。 那些疯狂的血色十字军认为只有足够忠诚才能忍受残酷的鞭打,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被天灾寄生的宿主。如果有成员被天灾撕咬或者在战斗中受伤,那么他就要接受“隔离观察”。这样的过程一般会持续一个星期,血色军官会随时随地地“询问”他,事实上,没有一个成员愿意提及在隔离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马库斯从行囊里找出一件鲜红的法袍以及血色十字军战袍迅速套在身上,将兜帽拉到头上,此刻的他从一个旅行者变成了一个血色十字军的战斗法师。伪装的最后一步是一张胶质人皮面具,马库斯小心地将它贴在脸上,这个面具可以遮盖他金色的眼眸,并且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有血色的人类。 完成了这些以后,他摸出一把魔粉,用手抓了一把,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并且踩了上去,片刻后,他出现在提尔之手的图书馆中。 ------------ 名词解释-血色十字军 血色十字军 成员数量:12,000。 阵营:守序邪恶。 从属关系:独立。 势力范围:以瘟疫之地为基地,追剿出现在北洛丹伦任何地点的亡灵。 活动:一群发了疯的狂热者,他们过分投身于亡灵清剿事业以至于常常连活人也一起攻击。 牧师伊森利恩本是洛丹沦的一名圣光牧师(priest of the holy light),同时也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联络人。在那里伊森利恩和大将军阿比迪斯以及他手下的年轻人们一同工作,负责引领年轻的圣骑士们追寻真理。牧师和圣骑士在天灾进攻城市时奋勇作战,却在洛丹伦沦陷时逃走了。有人是因为说两人在战斗中受的伤,有人说是因为看到支撑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而受到了刺激,无论如何,从那以后,伊森利恩和阿比迪斯都变得疯狂了。 伊森利恩和阿比迪斯游荡在被天灾污染的大陆上,他们招募一切可用的勇士,来消灭一切可见的亡灵。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根除一切毁掉了洛丹伦的东西。不久,伊森利恩的学生之一,崇拜着自己的导师和大将军的年轻圣骑士泰兰?弗丁加入了他们。他献出家族未被亡灵染指的要塞和土地,作为行动的基地。 十字军招收那些生活被天灾毁灭的人。多数成员不仅目睹了心爱之人的死亡,更要承受着他们再度站起来,为杀死自己的凶手战斗的痛苦。伊森利恩成为了这个组织的发言人,他的狂乱不但没有将人们吓退,反而聚拢了更多的追随者――有谁会反对一个声明亡灵是邪恶的的人呢? 当看到伊森利恩的年轻侍从的心脏上插着自己主人的刀时,有些人本有理由退出的。但伊森利恩冷静的说,他的侍从在下午打猎时就已经死去,亡灵将他复活并派回来刺杀自己。他的话语是那样的令人信服,以至于人们开始恐慌:如果一个刚被杀死并唤醒的亡灵看起来与常人完全一样,没人能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天灾的爪牙。 经过一个月的检疫,十字军的全部牧师和战士都被证明是清白的。阿比迪斯和伊森利恩认为。虽然已经有了不错的基地,他们还是应该主动攻击天灾的腹地――东瘟疫之地。于是伊森利恩自封大检察官并指挥着西部的十字军,而阿比迪斯则带领主力部队进驻提尔之手以便发动对斯坦索姆的攻击。 在确立了基地并招收更多的战士后,他们开始清剿一切可以找到的亡灵。时常有逃避亡灵追杀的难民死于他们狂怒的剑下。正如大检察官所强调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谨慎决不会错。 一切亡灵――善良、邪恶或者中立的,天灾或者被遗忘者――都是血色十字军的敌人。亡灵都是可憎的,必须趁大地和人民还有救的时候将他们清除。血色十字军将联盟和圣光之愿礼拜堂当作自己的盟军,但这些组织很快与他们划清了界线,并告知所有旅行者,离血色十字军远点。 组织 血色十字军的结构类似军队。阿比迪斯和伊森利恩是首领,阿比迪斯是对外宣称的官方领导人。他将自己比作十字军的手臂,而伊森利恩则是心脏。阿比迪斯在东瘟疫之地的提尔之手负责指挥军事打击,经常与在西瘟疫之地领导着以检察官作为新身份的十字军牧师的伊森利恩联系。他负责审问亡灵,或者人类也一样,以获得一切关于亡灵行进及驻扎的情报。阿比迪斯作为东部牧师的领袖领导着审理活动,而伊森利恩则通过容易被左右的圣骑士泰兰控制着西部的战士们。 十字军内有十三位将军负责着领导低阶成员,管理着壁炉谷的2000人军队和提尔之手的10000人军队。将军的挑选并不仅以他们在战争中的军衔为准,同样也包括对事业的献身程度。那些不在心中狂热地希望摧毁一切亡灵的人很少能获得的较高的军阶。而之前曾与亡灵交战的老兵们都很快得到了晋升。 任何针对阶级的不同的声音都会被认定是亡灵渗透造成的,因为十字军无法理解一个有理智的人类竟然会对清剿亡灵有任何意见。提出异议人都会被认为是亡灵甚至疯狂的亡灵拥护者。如此,血色十字军是无瑕的,所有的成员都全心全意为共同的目的而奋斗。即使他们无法达成共识,至少对领袖的恐惧也使他们不管越线。 地理位置 西部十字军的指挥部设在泰兰?弗丁所继承的壁炉谷的郊区。十字军的总部则设在东瘟疫之地的提尔之手,另有一个小团体驻扎在新建的血色修道院,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吸引着难民们前去寻求庇护。 成员 基于该地区的人类数量,血色十字军的成员数目十分庞大。强烈的被遗弃感、无用感以及恐惧困扰着洛丹伦的人类,而血色十字军用邪恶必将失败而正义将长存的承诺来填补这恐惧。 血色十字军吸引来的人大多是战士,一群认识到在战后只能靠刀剑谋生的人们。这些人需要一个强大的组织来施展自己的能力,而血色十字军正是需要强壮的战士来完成他们的目标。有些牧师也被对抗亡灵的正义事业所吸引,但他们看到十字军的狂热时往往会犹豫。当然,这种犹豫被认为是可疑的,他们大多都因为这种疑虑丢掉了性命。 想要加入血色十字军的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亡灵。自从大检查官差点就被自己的侍从杀死(至少故事是这样说的),这个组织在亡灵的渗透问题上已经陷入了难以置信的多疑中。亡灵相貌丑陋且异于活人的常识对这些人不管用,他们深信亡灵巫师能够将亡灵伪装成活人的样子。因此,新成员(如果他们能活着向十字军提出加入的请求)都要接受30天的检疫以观察他们是否会展现出被瘟疫感染或者本身就是亡灵的迹象。在此期间他们将会被大检查官或者大将军访问并接受“询问”。没有一个血色十字军成员会讨论隔离期间的事情。 领导者 大将军阿比迪斯(男性人类 10级战士/8级圣骑士):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事情使大将军如此痛恨亡灵。有些人(暗中)猜测他和大检查官曾被天灾捕获并遭受折磨,但故事从来没被证实过。询问大将军究竟为何如此仇恨亡灵等于给自己贴上因为瘟疫而发狂的标签。他认为所有人必须痛恨并肃清洛丹沦的亡灵,否则人类将永远无法夺回自己的家园。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遵循着圣光之道的,有益于自己的民族和家园。他深深敬佩着自己的同伴――大检查官,并对两人共同创建的组织感到无比自豪。他四十多岁,个子很高,肤色较深,有着一头狂野的白发。他的疯狂明显地写在脸上,但他的追随者们认为这只不过是完全献身于事业的表现。 大检查官伊森利恩(男性人类,8级治疗者/10级牧师):大检查官是大十字军的精神领袖。曾经是一名忠于圣光的牧师,他现在将献身十字军事业作为更伟大的目标。这种献身是真实的;全身心投入的事业有着可以估量的结果――那是圣光所不能给予的。在创立十字军的早期,他发明了很多用于检查和审问的方法,并建造了牢房和拷问室,用来榨取信息或者关押犯人和申请加入者,以观察他们是否被瘟疫感染。牢房中同样也关押亡灵,伊森利恩经常在深夜里独自访问他们。十字军成员称他进入地牢前看起来很是愤怒并稍有点疯狂(“疯狂”是相对于普通十字军成员来说的,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就应该是“疯癫”了)。当他离开时,他就变得冷静而面带微笑了,他从不向别人透露这期间他做了什么?也没有哪个人会去关心亡灵或者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55岁,又矮又瘦,秃头,有一双很宽的绿眼睛。 大领主泰兰?弗丁(男性人类,10级战士/2级圣骑士):可怜的泰兰?弗丁只是想为白银之手骑士团效力,学习如何用自己纯洁的灵魂和剑来帮助不幸的人。伊森利恩传授给他圣光及其教义。当天灾来袭,毁掉自己的家园之时,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看着自己的朋友们一个个倒下然后以不死之身再度站起。悲痛万分,急于寻求引导的他,双眼被蒙蔽,再度投到自己的教师门下并加入了新建的十字军,并热心地献出自己的家园作为他们的西部基地。他诚实而又盲目,没能看清血色十字军散播邪恶的本质,尊敬并崇拜着自己的领袖。他为每一个无辜者的死感到后悔,但多年的战乱使他理解,有些无辜者总会死的。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战争。泰兰34岁,他身上凝聚了圣骑士典型的强大和善良。他身材高大强壮,有着棕色的长发和蓝色的眼眸。 联盟的宽恕? 联盟目前有着很多麻烦,最大的麻烦是那些被亡灵、部落、恶魔以及各种各样的怪物所夺走的土地。曾经令他们骄傲的人口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变成亡灵,或者藏了起来。他们甚至没有一个足够大的基地,除了遥远的暴风城,却也因为距离过远以至于无法有效地处理洛丹伦的问题。 消灭天灾是每个人的愿望,但是血色十字军把他们杀死的众多凡人算作是可以接受的损失。对于联盟来说,血色十字军的忠贞是疯狂的。 所以,联盟并没有赦免血色十字军的行为,只是把这一组织带来的麻烦看做是家里失火时衬衫上的污点。在最关键的问题被解决,家园被夺回之前,十字军将会被放任自流。 ------------ 十七、化尸水和信仰 完成了这些以后,他摸出一把魔粉,用手抓了一把,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并且踩了上去,片刻后,他出现在提尔之手的图书馆中。 马库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和图书馆正门楼梯的宏观大气的设计风格不同,这条楼梯显得狭窄阴霾,仅容两人并肩通过。还未走到底,马库斯已经闻到了地下传来的阴森气息,偶尔会传来轻微的惨呼声,仿佛这条路将通向另一个世界。 随着楼梯走到底,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的房间都用铁皮加固过,门上留着可供探视的小窗,每次马库斯经过这里,都会闻到里面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陈旧的砖墙上有着模糊不可辨认的血迹。马库斯只当没看见那些新添上去的血迹,一直走到了走廊最深处。 - “站住!来干什么的!”两柄交错的长剑拦住了他,谢天谢地这里的守卫用词相当的简洁,完全没有圣光味儿。 “等等,你的脸看起来向那个狡猾的奸商马库斯,你叫什么?”旁边另一个守卫沉沉说道。 “马库斯-贝鲁蒙德,长官。”马库斯嘴一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好笑,快滚进去,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谢谢,长官。” 马库斯一直是血色十字军基地的炼金供应商,但他的营业记录中很少有治疗药水和法力药水,更多的是吐真剂、化尸剂、溃烂剂等等。这也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里是提尔之手的审讯室。在这之前,关于马库斯的不明来历曾经遭到过很多来自内部的非议,因为他们认为马库斯没有经过30天的隔离观察期便可以自由出入提尔之手太过简单了,但是大检查官伊森利恩却很信任他,他反复强调马库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经历过30天的隔离期,完全值得信赖。而谁又会怀疑大检查官的话呢? - 其实马库斯很明白伊森利恩为什么会任命他这个炼金供应商,除了他能带来一些特殊的冷门药水以外,还有一个至为重要的原因…… “哦?是我看走了眼么,那些尸体又站起来了,还是亡灵天灾伪装的本领又变强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马库斯还很难想象有人站在如此阴森血腥的房间里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 “看来你更愿意相信后一种。”马库斯走过去。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药剂师大人。”伊森利恩转过身来,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是话语里却没有一点热度。 “您依然是那么的忙碌,检察官大人。”马库斯也皮笑肉不笑地贴上去。 “是啊!最近真是紧张,再加上一些小朋友不太听话!”伊森利恩把一根沾满血迹的皮鞭扔到一边,又摘下手套甩在桌上的银盘里:“作为检察官,忙碌也是应该的。” 马库斯一边寒暄着,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正在接受检查官“询问”的人。他不知道是否还能管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叫“人”,那个人被扒去了盔甲,被撕碎的衬衣浸满了鲜血的颜色,已经遮盖不住主人的躯体,一条条粗暴的血痕在身体上画出诡异的图案,往上看,那个人被黑布蒙住了眼睛,脑袋无力地低垂在胸前,已经精疲力竭。 “你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伊森利恩坐在桌子前,抽出墨水瓶里的羽毛笔。 “那倒不是,你瞧,我认识一个裁缝,她做的裹尸袋非常结实,价钱又公道。做我们这行的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绝不会询问这些东西都用到哪里去了……” “好了,马库斯,叫你来这里可不是跟你谈另一桩生意的。”伊森利恩冷冷地看着马库斯,他似乎认为马库斯关心地太多了。 “好的,好的,不该问的不问,你瞧,大多时间我比石头还要安静。”马库斯做了一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 伊森利恩翻出了账本,细细结算着马库斯的供货单:“这个月药水的消耗太大,天灾可不是好对付的。” “天灾?” “你的消息并不比我闭塞,马库斯,站在东瘟疫,就连寸步不出家门的女人们都可以觉察出天灾躁动的气息,它们并不可怕,但是数量一多,就会成为噩梦……”伊森利恩在阐述战况的时候没有一点点和内容相匹配的口气,像是在谈论天气。 “明白了,大人,您真是深谋远虑,这次的订单中溃烂剂和化尸剂多了很多,而吐真剂却减少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您一向是那么的果断和大刀阔斧。” “马库斯,你迟早会因为你的这张嘴而大吃苦头!”伊森利恩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可不会用那些来对付我们忠诚的战士,每一个干净的士兵都非常宝贵。” “干……净…?”马库斯往后瞄了一眼吊在刑具上的人,伊森利恩显然没有把马库斯的货物用在他身上,否则他挺不到现在,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将生还――这么打下去,强壮的战士都会受不了,更别说那个人看起来身材是那么纤瘦。 - “他之所以在这里并不是因为隔离期的缘故。”伊森利恩说道:“他犯了错。” “哦,什么错呢?” “呵,他杀了人,没有被天灾感染的人。” “可是?任何人都可能是天灾假扮的……你们血色十字军不都是那样相信的吗?”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说。”伊森利恩的眼中掠过一丝阴狠:“这暂时还轮不到你来提醒,马库斯。” “是是,我哪敢怀疑您的信仰呢。” “或许我该给你看看证据,相信你看了以后就会明白。”伊森利恩说完,离开桌子,向门外走去:“请稍等,药剂师大人。” - 等到他完全消失在门外,马库斯才慢悠悠走到受刑者前面,那个人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吊着他手腕的铁链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声。 马库斯盯着那个人腰间一处缝合过的伤口――那个伤口他太熟悉了,这正是他在考林路口的秘密基地里,亲手缝上去的。他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那么说来,这就是你的信仰吗?” “就算和天灾英勇战斗,负伤也是光荣的,但是明明没有被感染,也必须忍受这样的痛苦,这就是你的信仰?” 文森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好吧!任何人都可能是天灾假扮的……”马库斯决定不就这个问题和文森特争辩,他伸手轻轻拂过文森特的伤口,文森特触电般颤了一下:“别担心,你把伤口保护得很好,没有感染,我看过了,你很勇敢,孩子。” 文森特的身体仍然轻轻颤抖,马库斯也没有放开手:“别害怕,你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就在这儿。” 文森特虽然被黑布蒙着眼睛,但是仍然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关切,黑暗中那个声音有着像醇酒般的温暖,于是他吃力地点了点头。 当伊森利恩的脚步再次响起的时候,马库斯已经退回到桌前,等着他。 ------------ 十八、剧痛边缘的唇语 当伊森利恩的脚步再次响起的时候,马库斯已经退回到桌前,等着他。 “我猜你一定熟悉这个吧?这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 一包盔甲刷地一声扔在了马库斯面前――板甲,银色黎明卫兵的铠甲。 马库斯顿时沉默了,银色黎明的盔甲只有正式军队才会配发,每件盔甲在发出去的同时都有特殊的编号,并且这些编号都有单据登记,不会随便给出任何一件。 他蹲下去检查了一会,这套板甲并不是伪造的,也就是说,它在这里的话,它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遇害,而凶手……除了文森特,很难想象还会有其他人。 - “我感到遗憾,药剂师,文森特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他一直是个出色的苗子,但是这次一反常态的行动……简直是……” “简直是天灾附体?” “……注意你的用词,有些事情我不想重复第二次,天灾从不附体,他们只会杀了你,取而代之。” “啊!我明白了,那么依你看来,银色黎明的卫兵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马库斯开始东拉西扯,试图找出伊森利恩话中的漏洞,他承认自己动摇了,但是从主观上来说,他仍然想证明文森特是无辜的。 “当然不,但是文森特可是我的亲信,我要说明的是他非常特殊!”伊森利恩缓步踱到文森特面前,拿起鞭子盘在手上,用鞭子微微抬起文森特的下颚,文森特已经停止了颤抖,顺从地被伊森利恩摆弄着:“他从小便和外面的那些人不同,他所精通的不是战斗,而是跟踪和暗杀,以及狙击。” “原来血色十字军也会培养刺客,太刺激了。” “他可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之一,所以……干掉一个银色黎明卫兵,不算太难。” - 马库斯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呢?额,他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卫兵拿这套盔甲呢?” “我正为此努力,可怜的人,他迷失了心灵才会干出那么可怕的事!”伊森利恩伸手转动一旁的某个机关,吊着文森特的铁链被放长了一些,他终于降到离开地面稍近一点的位置:“仇恨的确是我们十字军的力量来源之一,但是盲目的仇恨并不可取。” “仇恨……”马库斯情不自禁地脱口复述着。 - “显而易见,我今天正好有空,可以多罗嗦两句,你不介意吧!药剂师大人?” “请说。” “一个月前,这孩子受了伤,大病了一场,我们的医护人员在治疗过程中发现他有一种家族遗传的怪病,得这种病的人在四十岁左右会渐渐失明和失聪,谁都逃不过。文森特知道了这件事后,忽然找出一张名单,说上面其中一个是他的生身父亲,并且开始谋划一些……事情,可是我没能想到他居然这么恨他的父亲,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干出了可怕的事。” “圣光保佑。” “知道吗?你说出这句话都像万恶的天灾开始积德行善一样令人毛骨悚然,马库斯。” “抱歉。”马库斯看着伊森利恩,耸了耸肩。他虽然在看着伊森利恩,但是他一直在极有技巧地用余光打量文森特。他注意到文森特虽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胸膛的起伏变得剧烈了,被禁锢住的手握住了拳头,但是长时间的拷打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见过那张名单吗?那上面名字的数量真是令人吃惊,真是位可敬的母亲。说不定还有你的名字呢?马库斯。” “您说笑了,检查官大人,我生前只是个穷小子。”马库斯脸上仍然是和刚才一样的猥琐笑容。 上面不光有我,还有你,和莱斯巴克,我不光见过,而且那张纸条就在我衬衣口袋里。马库斯腹诽道。 - “因为你的父母造就了你,你就开始恨他们?”伊森利恩抛下马库斯转过身去对着文森特,马库斯第一次觉得伊森利恩的那顶检察官高帽子是那么的丑陋:“你做错了事,孩子,这就要受到惩罚,不是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伊森利恩忽然凑近文森特,在他耳边贴了一会。文森特先是沉默,然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虚弱地动了动嘴角,马库斯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是吗?”伊森利恩离开他:“不过也没关系,你的意见并不重要。”他抖开了手里的鞭子,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准备回到桌上去。而就在马库斯以为他又要把鞭子放下的时候,伊森利恩突然转身,紧接着一声暴虐的鞭响在马库斯做出反应之前就响彻了整个审讯室。当马库斯将脸彻底转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文森特身上飞起的鲜血,还有那条比原本那些深得多的血口。 文森特在剧痛中咬紧了嘴唇,一条血丝从咬破的嘴唇上流了出来。他试着把从喉管涌上来腥甜血液咽回去,血色十字军的刺客从小接受忍痛训练,也许这是他在长期的训练中分散自己注意力以减轻痛苦的游戏。但是显然现在这招不管用,因为第二鞭很快就接了上来,这次马库斯看清了,鞭子抽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修长柔韧的身体像是被弹在墙上的橡胶一般重重地抖了一下,胸口多了一条深至白骨的鞭痕,在它出现之后一秒钟,鲜血才飞溅出来。 - 阻止他,他会杀了他! - 文森特放弃了减轻痛苦的抵抗,无助地用蒙了黑布的眼睛环顾房间,他似乎在找某样东西,张开了嘴,却不是想要尖叫。 不,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了我见过那张名单,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伊森利恩看出来我对文森特抱有怜悯,否则这疯子会更加暴虐。马库斯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 - 第三鞭。 文森特痛苦地仰起头,他张开嘴,脸上全都是粘连的汗水,马库斯盯着他的嘴唇,读出了他的唇语:马――库――斯,逃! 那是亡灵语。 - 当伊森利恩将要挥出第四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屋里出奇的寒冷,尤其是手上――那只拿着鞭子的手居然被冻上了厚厚一层冰。 “行了,伊森利恩老兄,我的时间很紧!”马库斯放下了施法的手:“您看,是不是把我的帐先结了,然后你再去继续手里的活计?” 文森特终于停止了环顾房间的动作,朝马库斯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听不到后面的话了,他痛得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 “当然,我差点忘了正事。”伊森利恩扔掉了鞭子,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以至于执迷。 “我还是建议你考虑一下我说的那个裁缝。”马库斯在伊森利恩点钱的时候说。 “你不用担心他会死,我的刺客们个个都是表演专家,他们知道如何表现得很痛。”他说:“况且,我不需要裹尸袋,库存的化尸剂还有很多。” “是,是,我的货源可是很充足的。”马库斯非常“一不小心”地掉落了一颗小小的纽扣在地板上。 “合作愉快,药剂师大人。” “谢谢惠顾,检查官大人。” - 几分钟后马库斯走在提尔之手外面的荒原上,他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以后,闪进了一丛灌木里,稍一凝神,召唤出一个奥术透镜,接通了刚才掉落的纽扣。 他看见了此刻审讯室内的场景:伊森利恩从刑具上解下文森特,血肉模糊的少年忽然跳下来,若无其事地扯下眼罩,剥掉身上的血迹伪装,对伊森利恩说:“让他跑了,你为什么阻止我动手?”然后伊森利恩把他抱起放到一旁的解剖台上,撕掉他身上残破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混蛋,混蛋! 马库斯恼怒地一把拍碎透镜,他抱住了头:“我该相信什么!” ---------------------------------------------- “呐,弗莱雅!”马库斯讲述完他的经历,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你说,我的心脏在二十年前就不再跳动了,我也无法理解你以前对我说过的那种情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看到文森特血肉模糊的样子,就觉得………………” “觉得什么?” “没什么?伊森利恩说的对,刺客们都很会演戏。”马库斯挠了挠头,从窗台上跳下来去倒茶。 - 你觉得心痛,马库斯。 我在心里这样说。 ------------ 二十、双巧手 两把黑曜石与瑟银熔炼在***造的短剑呛啷一声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乌黑的刀身没有一丝寒光,却隐隐散发着锐利的气息。 “拿好你的武器,弗莱雅,不要发呆。”马库斯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丢给我两把对刀。 “刀不错。” “的确是好刀。” “你又去了文雀窝?”能淘到这样的极品确实不容易,我把双刀拿起来,交叉紧握,的确是好刀,刀身很轻,弧度和长度都恰到好处。我举起剑,试着让它们在我的手中舞起剑花,密不透风的刀阵中,两柄短剑犹如我身体的一部分,在空中上下翻飞。 “喜欢吗?” “恩。真能给我就好了。” “可不就是给你的吗。”马库斯正忙着检查他的法袍:“别卖弄了,吵死了,谁不知道你是双巧手。” “双巧手……呵,这你也信。” - 军中管这样的人叫双巧手。虽然我是右撇子,但是我的左手技巧更甚右手。这样的天赋竟然随着灵魂一起转移到弗雷的身体里,因此我不觉得我使刀的手感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有个人教过我鉴定双巧手的方法:当一个孩子尚未接受战斗训练的时候,拿出三个硬币,抛向天空,如果他接住了,就加到5枚,接住的话,就再加。如果他能顺利接住10枚硬币,并且双手条理清晰准确无误,那么这就是双巧手。听上去很简单,但是达到要求的人很少很少。 我听说这个方法的时候已经不是孩子了,那时候我正在骑士们的训练场上,一个男学员趁着午休的时间和大家讲起双巧手的鉴定方法。 我远远的端着苏珊做的午饭坐在一边看他们掏硬币,这方法听起来简单,但是当5枚硬币刷的一下撒在天空里的时候,淘汰下来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当追加到7枚的时候,几乎无人一次性过关。 - “太难了!这种马戏表演一样的游戏真不好玩!”人群开始抱怨。 “我看我们这里没有谁会过关吧!什么双巧手,根本不可能存在吧?我们都不行,别说没有受过战斗训练的孩子。” “就是!” 我放下饭盒走过去:“我们是骑士,根本不需要驾驭双刃,我们的副手永远是盾牌不是吗?” “你说的不错,我们根本不需要双巧手!” - “嗨……伙计们,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试过!” “谁?” 所有人的眼睛都慢慢的挪到了我身上。 别看我,我的成绩是班上垫底的!” “那是你父亲打的总评分,弗莱雅!但是我们都见过你用剑的样子,不用魔法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不是吗!”一群人怪叫起来。 “那不一样……”我还想推脱,可是负责抛硬币的学员已经跑到我面前笑嘻嘻站定。 “试试吧!弗莱雅!你可是雷德帕斯教官的独生女!” - 我父亲是个令学员闻风丧胆的教官,摆他所赐,我经常成为学员们比较的焦点。但是我相当的不争气,在拳头的问题上所向披靡,在祷文面前一败涂地。 “好,来来来!咱让大伙开开心!”我退后一步,脱下了外套扔到地上,双手在胸前拍了两下,表示我已经准备好。 “这些对弗莱雅来说太小儿科了!”马库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她已经是受过训练的大人了,接下10枚很正常。” 我连忙用眼神制止他,刚才很多学员都没有接到7枚,马库斯这么说已经是相当不给面子。 “嘿!你这么说,弗莱雅小姑娘怎么证明自己呢?” “弗莱雅已经是大人,那么我们就换点大家伙来。这儿什么东西最多呢?”马库斯哈哈一笑,举起了一把短剑:“这可是真家伙。” “马库斯!”我抬脚就踹。 -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不光是为了见证双巧手,更多的是因为吊儿郎当的弗莱雅突然显露出了未知的一面。 马库斯一手拿着3把剑,依次扔上了天空,弯刀打着圈在空中飞越,下面观战的人突然反应过来,刷的一下逃开,等到我稳稳地把它们接在手里的时候,人群才爆发出一阵喝彩:弗莱雅――弗莱雅―― 这次是10把剑,马库斯用尽全力将它们扔进了天空。弯刀飞旋着闪出一片银色光芒,刀锋过处却是地狱,在翩翩银光中,我看见了每把弯刀飞跃的轨迹。刀阵在空气中旋转,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很平静。我也许不应该成为一个骑士,因为每当看到战士和刺客们的兵刃相激,我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我想我应该是个战士,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用我的盾牌和血肉之躯去保护身后的人、用利剑斩向敌人,而不是在后方念祷文,给出什么用都没有的祝福。是的,自由的另一个意义是危险,当经历了天空中的自由以后,唯一的结局就是摔落在地,粉身碎骨,但即使这样……我也心甘情愿。 - 那么,还犹豫什么呢?抓住它们,抓住我未来的命运吧!我高高跃起,刀阵像是一群饥饿的秃鹫,向下方的少女啄食过去。我伸出手,双手灵巧地在银光中穿梭,很快,空中的银色光华越来越少,我迅速扣住弯刀的柄,双脚重新踏到地面,等着最后一把弯刀掉到我手中。 人群发出了提前的欢呼――最后一把弯刀我已经势在必得,而我也已经露出了得胜的笑容。 “你们都在干什么!!”一声断喝给欢乐的人群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我心头一颤,手却不听使唤,最后一把弯刀划破了我的手臂,带起一串血珠扎进地里。 - 父亲站在兵营门口看到了我哗众取宠的一幕,走上来照着我就是两个耳光,把我拖进了禁闭室。 虽然没有接满十把刀,但是我私下里却得到了“双巧手弗莱雅”的称号。此后我无数次用这双双巧手挥舞着两把利刃,在刀阵中优雅穿梭,却无论如何无法摆脱一种恐惧感――仿佛我的父亲仍然会在我最得意的时候出现,无情的把我一巴掌拍回那个熟悉的禁闭室。 ------------ 十九、就不告诉你 当库勒曼-法席恩敲响了我们的房门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和过去用仇恨的剑刃画上句点。很快,我和马库斯得到了他的委托――杀掉阿加曼德磨坊的主人,把尸骸带回来。 此刻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祸的好时节。 法席恩活着的时候曾经在当时名门望族阿加曼德家工作,阿加曼德家族拥有布瑞尔以西的大片土地,出产提瑞斯法小麦,为了研磨麦子,他们造了很多风车。走在通向布瑞尔的小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风车静静伫立在那里,四片扇叶缓缓转动,像几个十字在兜转。 当天灾气势汹汹逼近的时候,在庄园附近的人们纷纷选择了放弃家园,出逃避难。但是阿加曼德家族却说服了包括劳工在内的整个家族留下来对抗天灾,他们加固了庄园的建筑和防御工事,静静等待。 很显然,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甚至不想用螳臂当车去形容他们,有钱人有时候胆子大得匪夷所思。就在全家人紧锣密鼓地备战的时候,一个家庭成员的背叛让一切加快了崩溃的速度。 阿加曼德家有两个公子――萨尔曼和代弗林,长子萨尔曼身材高大、通情达理,早已是家主继承人的不二人选;而小儿子代弗林则整天游手好闲,养成了富人可能有的一切恶习。代弗林向天灾军团出卖了整个家族,为的是在被天灾同化了以后获得一个体面的军衔,以及强大的力量。单凭这一点,我不知道该说他富有远见还是卑鄙无耻。 没有人说得清楚那个晚上一切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因为知道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天灾。没有火灾,没有夸张的攻城拔寨,就连那些哭叫声也是那么轻微,像是被黑暗的海洋吞没一艘小船那样悄无声息。 代弗林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了吗?传说总是有很多版本,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和家里的亲人一样,永远在磨坊里徘徊。 “马库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问呗。” “我不得不留下是因为我有人质在他们手里,但你没有,就算你在这里受到了监视,如果你想走,这种警戒是拦不住你的,为什么要以任务为借口才出门呢?” “这个么,说来话长。”马库斯说:“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认定了我是你的同伙。虽然他们没有把我也关起来,但是他们脸上都写着‘你是共犯’呢。不过呢?这次去阿加曼德磨坊的确是我精心安排的。” “哦?为什么?” “你想知道?” “那是。为什么不选择其他跑得更远的任务呢?” “不告诉你。” “…………你大爷!” 当我气鼓鼓跑进地窖的时候,凯尔正坐在墙角铺着的软垫子上悠闲地翻一本书,一点也不像在坐牢。 我也不着急去叫他,就这么蹲在栅栏面前看着他,这个精灵时而温柔,时而狡黠,时而脆弱,但是很多时候他显得比我坚强的多,而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看上去像是刚刚吃掉了地精的炸药。”他连眼皮都没抬,把书本放到了膝上,然后才悠悠地看向我。 “你在看什么书?”我盯着他手里的可疑的书本,暗自希望那不是烹人食谱。 “恩……是一本医书,讲了一些奇怪的血液病!”他把自己挪到我跟前:“这样的书确实很罕见,尤其是关于家族遗传的病症方面……这本书的原作者是一名暗夜精灵牧师,他活了一千多岁了,走遍了整个艾泽拉斯,在有些章节里还有一些旅行的笔记,挺有意思的……你见过暗夜精灵吗?” “见过,他们……等等,你能看懂他们的语言?” “那倒不是,这本书已经翻译过来了,译者是这位牧师的妻子――一个女巨魔。” “哦……是这样。” “你要看看吗?”他隔着栅栏把书递过来。 我伸出手,从书本下面穿过,抱住他的肩膀:“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凯尔微微一笑,摇头。 “那……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饿着你?” 依旧是摇头。 “但是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弗雷,出了什么事了。”凯尔反抓住我的手掌,让我注意他说的话。 “我……我不确定,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件都理不清楚。” “告诉我,就从你知道的说起。” “好吧!事实上……”我把银色黎明出内鬼、莱斯巴克的死,和文森特向父亲的复仇都跟他说了,反正我这脑子想不出来,干脆让他帮我出主意。 “原来是这样。”他沉吟了一会,说:“你认为,那个向天灾出卖情报的内鬼,和文森特有关系吗?” “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血色十字军非常痛恨天灾,这是人尽皆知的!” “这个人心怀怨恨而来,但是他的怒火并非针对其他人,从你的描述中,他显得很理智和冷静。每一个可能是父亲的人他都调查过,甚至他用了各种服装道具,用最容易被接受的方式出现在对象的生活里。如果真是为了杀人,他何必那么辛苦?” “除非他有这方面的变态兴趣……不过马库斯喜欢他。” “他的确很有趣。”凯尔点点头:“如果想要了解他,或许应该从最开始的地方着手,比如,他的病症。” “伊森利恩说过……他有家族遗传的血液病……” “这个我会查的!”他用手指敲了敲手里的书:“让我们开始下一个问题,你的犯罪嫌疑仅仅在于你出现在东瘟疫的时间和莱斯巴克的死正好撞在一起,而他们以为你就是那个内鬼。” “没错。”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定罪的要素有三:第一是作案动机,在他们认定你是内鬼的情况下,第一点成立。第二点是作案条件,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马库斯的证词对他们来说不可信。由于莱斯巴克死于天灾进攻时的混战,你一个人是否能够干掉他并不重要,所以,第二点也成立。” “见鬼……”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证据,没有了第三点,前两点纯属推理,没有真实的分量可言,而他们恰恰没有证据证明你是那个内鬼。” “好险……”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他们可没有我那么冷静,在这种情况下,最坏的打算是他们直接将跳过这些步骤,将你,也就是我秘密处死。”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起梅林的态度,我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 “大爷的,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们把衣服换回来,真要打起来我还能有一些胜算……” “那样的话,你就等于承认了你是那个内鬼,他们会通缉你……” “而真正的内鬼逍遥法外……” “没错。最好的方法……你也知道吧?”凯尔说着,半眯起眼睛看着我:“你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做。” “拜托,谁都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那个真正的内鬼,可是……万一找不到呢?那家伙可不会站在我门外,朝着四面八方大喊――我就是内鬼,我和那些食尸鬼每周都会互赠蛋糕度周末!如果我失败了,你没机会逃走……………” “抓住那家伙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先想着失败?” “………………”我苦笑摇头:“抓住……” “抓住,就是那样。”凯尔已经得出了结论:“然后……”他忽然从身边翻出了另一本杂志,上面印着:《吃遍艾泽拉斯――卡里姆多篇》,他翻到其中一页,把它翻转过来给我看,一只半人长的红色大龙虾正用钳子对着我。 “森金村螃蟹节对决雷霆崖年度烤肉派对。……这是什么?”我念着上面的大标题。 “我觉得龙虾会赢。”凯尔认真的说。 “呃……这没可能,很明显雷霆崖的交通更加便利,更多的人会喜欢烤肉。” “不,绝对是龙虾!” “这没道理,你只是喜欢红色吧?” “没……没这回事!” “好吧!为什么不去求证一下?不亲眼看到你不会死心的。”我从裤兜里翻出了两张通向卡里姆多的船票:“坐上它,你就会见到你的龙虾。” “……杜隆塔尔号…………是飞船?”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森金村的大海,莫高雷广阔的草原、丰饶的牧场,和最美丽的落日,什么都在里头。” “那你还等什么?”凯尔攥紧手里的票子:“难道那个你所说的内鬼能阻止我们见到这一切?” “……你说得对!”我站起来,快步走上地窖的台阶:“但是,雷霆崖的烤肉绝对会赢!” “噢,那你一定会失望的。”凯尔抬头看我,毫不示弱。 “走着瞧。” “弗雷!”他忽然又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票子,笑意消失了,又露出那种属于小孩子的孤独的表情:“你说你会带我去旅行…………我很高兴。” “等着我。”我抓了抓头发,这时候明明应该说些别的,而我却没词了,只能回身跑上了楼梯。 ------------ 二十一、先脱衣,再打架 “喂,你又在发呆了。”马库斯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看到我在发呆。 “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我拦住他:“其实这对刀不是买给我的吧?” “哦?” “文森特也是双巧手,他左手拿手术刀刺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吧?这对刀有正副手之分,副手刀的刀柄经过了加固,而且增加了护手部分,很显然,这对刀是为双巧手的人设计的。这很罕见,这种刀没有太大的市场,所以一般都是定做的……” “行了,别废话了,快走吧!” “你喜欢那孩子,对不?”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再说一遍,他只是个精于演技的刺客,一个愚蠢的复仇者。”马库斯大声说:“如果他来刺杀我,我将毫不犹豫地杀死他!这对刀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掉!” 看着马库斯如同小孩闹脾气一般走了出去,我才开始感到沮丧。这几天里马库斯强迫自己接受了文森特的真面目,一开始他觉得那孩子与他投缘,可事实上那只是文森特的演技。我们总是说,小心那些活着的人。可是实施起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像马库斯遇上文森特、我遇到丽莉――就算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一点,这几天在马库斯眼前一再纠结的也无非是从奥术透镜里看到的真相时的愤怒,以及文森特被打昏在他面前时,那颗早就不再跳动的心脏感受到的疼痛。 - - 这对本应属于文森特的对刀此刻正挂在我的腰间,与我身上的法师袍配在一起相当的不协调。 库勒曼-法席恩走在我们身边,显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亢奋:“我想你们是对的,佣兵,没有什么比复仇更能让人身心愉悦了。” “对极了,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马库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则被警告言多必失,少开口装深沉。 “我老了,很多事情不想再提起,也不想再看见。”法席恩带领我和马库斯走到了布瑞尔西边的灰炉庄园旁,有了他的带领,我们便可以不受监视地走到离开布瑞尔较远的地方:“继续走吧!走过这座廊桥,当你们看见风车的时候,记住,战斗随时随地会开始。” “你不过去了吗?” “不!”他摇摇头:“除了他们的尸骸,我什么都不想看见。” - “得嘞,您回去等信儿吧。”我只当没注意到法席恩发颤的双腿,一边大大咧咧往前走着。 “别找死。”法席恩用被遗忘者的口头禅向我道别,然后一溜烟回布瑞尔去了。 - - 当灰白色的枯骨代替了曾经鲜活的肉身,记忆应该如何找寻? 可是如果记忆真的随肉身一起消亡了,为什么还要久久徘徊在这个磨坊,并且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我的地方,是我的? 食尸鬼腐坏的大脑中偶尔会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这零星的思索就被口腹之欲替代――肉、新鲜的肉、要更多的!它动了动下颚,仿佛是在回味咀嚼血肉的滋味,当它感到对血肉的渴望时,就会重复这个动作。 它曾经是个人,应该称之为萨尔曼-阿加曼德,或者阿加曼德少爷,但是现在,萨尔曼受格的是“它”,而不是“他”。萨尔曼想往前走几步,就像生前在自己的庄园里漫步一样,它迈动左腿,曾经的优质衣料如今被撕成一条条的破布,挂在腿上,踩下去的时候,萨尔曼听到了膝盖发出的嘎嘎声。 忽然,它浑身震了一下,然后它看见自己的胸前出现的一截刀尖――一把薄薄的乌黑弯刀已经扎透了它的身体。但是不死的食尸鬼不会就此死去,它发出一声嘶吼,愤怒地想要回转身面对对它痛下毒手的人――如果它还能感受到愤怒。 萨尔曼用力回身,用手肘撞向身后的攻击者,但是它的攻击落空,那个浅金色头发的精灵在第一伦攻击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蹲下身子,左手紧握的另一把乌黑的刀刃在萨尔曼挥空以后欺身而上,架上了它暴露出来的脖子。 绞杀。 黑色的血从它的脖子上流了下来,萨尔曼再也发不出声音,每当他想怒吼,总有更多的黑色黏稠的血液伴随着血泡从那已经被割断的喉管冒出来。我听到它发出含糊而无意义的咕噜声,它还没有倒下。食尸鬼不知恐惧,也不知疼痛,但是一旦认准了目标,便会紧盯着不放。 萨尔曼扑了上来用双手紧紧钳制住我,本能的想用双臂绞死我,力气大到让我都想象不到,挣扎了几下,发现怎么都挣不开他。大腿感到一阵刺痛,先前撒了手的那把弯刀还插在它的身体里,刀尖刺到了我,我用力往上抬起身子,从背后将那把弯刀拔出,双刀交叉在一起用力猛砸它的头和身体连接在一起的唯一部分――成年男性的颈椎。 一下,两下,萨尔曼开始了最后的挣扎,我几乎觉得它会把我的肋骨硬生生勒断,当下立刻抬起双刀,再一次砸下去。随着一声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它的头被切了下来,我将右手的弯刀掷了出去,将它落地的头颅劈成了两半,然后弯刀深深扎进地里。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不再有任何动作,我踹了它几脚,从那枯骨的钳制中摆脱出来。 “打得真难看。”马库斯在后面没心没肺的评价道。 “你难道就打算站在这里看我一身臭汗杀光所有的僵尸?”我气恼地从尸体上拔出我的弯刀:“你好看,行了吧?” “我只是不想弄脏我的袍子,就是这样。”马库斯开始拍着他袖子上的灰,整理那身毫无品味的奥法外衣。“如果我是你,打架前就把那件袍子脱了。” 我低头,突然发现凯尔的那件白色法袍上溅满了萨尔曼黑色的血液,从胸前一直滴到腿上。 “糟,惨了!”我急忙去擦,但是怎么擦都不奏效,污渍反而更大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急忙去脱袍子,一边不忘埋怨他:“早知道就脱下来了……” “弗莱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说……你该看你身后了。” ------------ 二十二、未曾寄出的信 “弗莱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说……你该看你身后了。” 我当下连头都没回,立刻转身回旋踢出,只听见一声骨骼的脆响,一名天灾士兵被我一脚踢中头部,颈椎当场断裂,头颅和身体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直角。虽然上身失去平衡,但是它的脚始终牢牢扎在地上,正在慢慢恢复全身的平衡,我立刻跳上去双刀一起横向挥出,将它的头砍了下来。 就像法席恩所说的,当我们看到风车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开始。各种各样的僵尸从地底钻出来,比如我刚才打倒的那个天灾士兵,它虽然浑身都穿了盔甲,但是它的攻击力和生命力和一开始的那只食尸鬼比起来,明显是弱了太多。我忍不住折回一开始的食尸鬼尸体旁边,只见马库斯戴上手套将它支离破碎的尸块拼在一起,包括那被我砍成两半的头颅,颜色难以形容的**则也被塞进了松动的头盖骨里。 “你在做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的奇怪举动,马库斯刚才还把衣服整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居然在那里摆弄**迸裂的腐尸。 “啊!弗莱雅弗莱雅,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太野蛮了?”马库斯做完这些后开始在食尸鬼破碎褴褛的衣服之间摸索,在途经它的上衣内袋时,他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掏出来一包纸状物,把血迹和灰尘擦去后,我惊奇地发现这是一封信,上面还有收信人的名字――伊维特-法席恩。 “法席恩?” 收件人竟然和库勒曼同姓,我端详着这封信,它看上去很旧了,边缘有些破损,但是它竟然在一个不知思想为何物的食尸鬼身上保存得如此完好。 “亲爱的伊维特: 我将委托我们这里最迅捷的信使将这封信交给你,希望他能设法穿越我们之间茂密的森林。我希望你能读到这个,因为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收到我的消息了。 在这黑暗的日子里,只有当我知道了你不会再经受我所经受的厄运,我才能感到些许的安慰。 恐怕当初我父亲决定留下来守卫家园是个严重的错误。亡灵的部队已经席卷了提瑞斯法林地。虽然我们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而且补给也很充足,但是由于我兄弟代弗林的背叛行为,现在我们缺少足够的人手来抵抗亡灵的不断袭击。 伊维特,如果你接到了这封信,那么你一定要明白,代弗林是叛徒。 代弗林因为感到绝望而临阵逃脱,他与亡灵签订了一份协议。我不知道他的背叛行为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但是我知道其中必定有诈。 如果你看到我的兄弟,那就快点逃跑吧!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他杀死了两个看守,趁我们都在睡觉时把一小队亡灵带了进来。 他们发起了凌厉的攻势。在我们干掉这些偷袭者之前,他们又杀了一个人。现在我们没有足够人来守卫边界。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筋疲力尽,而亡灵又会发起攻击。 虽然那天晚上我在那些拼死作战的人和面色憔悴的亡灵中看到了代弗林的脸,但是在我抓到他之前,这个懦夫就溜走了。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许他还活着,给亡灵当间谍。 不管怎样,他都是个怪物。 代弗林警告过我们,与亡灵为敌必死无疑。早在我们被包围之前――大概就是亡灵刚刚进入提瑞斯法林地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话。也许他是想恳求我们离开,也许他是在幸灾乐祸。 我总是很难理解代弗林的动机,他从小就是那么神秘。 不过他是对的,我们的确失败了,阿加曼德家族将会从此消亡。虽然我现在还活着,但我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 我并不害怕,也不后悔留下来和家人待在一起,不过我最后牵挂的还是你。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亲爱的伊维特,那样我才能安息。 萨尔曼” 字迹相当好看,但是写信的时候太过摇晃和紧张,有的地方歪歪扭扭,甚至笔尖还扎破了信纸。将信纸举到鼻子下面,除了食尸鬼的腐臭味之外,还有隐约的硝化甘油和硫磺的味道。这是一封来不及寄出的信,将那个无人知晓的夜晚的真相揭露在我面前,连同一份深沉的爱。或许这封信最后有没有寄出都已经不重要了,在死亡即将掌控你之前,有一个可以写信的对象,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这时候突然给我一个机会可以给一个人留下只字片语,我该怎么写?老实说,我不知道,搜刮记忆深处,也找不出来这么一个人理应承受某个生命最后的沉重话语。即使有,我也不知道该些什么?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喉咙里却已经是一片寂静的海洋。 “萨尔曼生前是不错的人,你这么对他实在是太过彪悍了。”马库斯把萨尔曼的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叹息了一声。 黄昏的时候,我和马库斯从几间磨坊大屋里搜出一些干燥木头,将萨尔曼围了起来。我很不好意思地蹲在萨尔曼身边:“哎呀,咱刚才下手狠了点,您老别介意啊~” 那把火烧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附近的天灾军队被火光吸引,不断地往萨尔曼的遗体这里涌来,我手握双刃,不停地挥向靠近的腐尸,碎骨飞扬的声音里,我听见马库斯咏唱冰霜新星和火球术的祷文声,当火葬结束时,我们周围已经堆了无数白骨。 “啊!马库斯老朋友……我想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我将双剑收刀入鞘:“我们的任务是带回阿加曼德家族成员的遗骸,这回我们不得不带回骨灰,这管用么?” “不,我们什么都不带走。”马库斯拍了拍手里的灰:“开始吧!我们的时间很紧。” 既然马库斯精心安排了这趟磨坊之行,我们来这里必定不是来老老实实完成什么任务的,但是究竟要干什么他一直不说。 我跟着马库斯走进磨坊深处,这座大屋是当年阿加曼德家族的住所,也是全磨坊设施最精良的一座屋子。 我完全可以想象在瘟疫入侵以前,这座大宅是如何舒适体面,厚软的地毯、雕刻着妖精与葡萄藤的壁炉,墙上还有驯鹿头标本。而现在,这一切似乎被一头狂暴的裂蹄牛踩过一般满地狼藉、墙上布满走势愤怒的刀痕,地上到处是可疑的隐约的血迹,它们被时间覆盖,萎缩成黑黑的污渍。 我伸手撩开破旧棉絮一般的蜘蛛网,它们在空中低垂,掌握着这栋宅子的一切视线,当有风从破碎的窗口蹿入,残破的蜘蛛网便缓缓震颤,像是披着破碎粘连的外衣的幽灵向闯入者伸出藏在灰白色半透明袖子里的手,我甚至觉得马上就可以感觉到那种阴冷的触摸。 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寒气,我盯着屋子里角落里那被风吹动的蜘蛛网,觉得那白色丝状物里似乎有东西在动,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我的幻觉,正当我想要走近的时候,那堆蛛丝里突然蹿出一个白色的物体,修长的半透明身体顶端凸起了一张脸,我来不及看清它的眼睛,只能看到那张绝望地张开的嘴和像毒蛇一般飞扬在空中的头发。 是幽灵!我立刻将双刀抽到手里,可是幽灵此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我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尖啸,那种比指甲在硬物上刮出的尖响更恶劣几百倍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用手塞住了耳朵,将身体蜷缩起来。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迅速保持固防姿势,此时的幽灵轻飘飘飞到了我的弯刀够不到的半空,扭曲的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某种咒文。 “是心灵震爆!躲开,弗莱雅――”马库斯用力拉了我一把,自己挡到我面前,抬手施法。我只能看见一个紫色的禁制法阵将幽灵包裹起来,幽灵正在咏唱的法术突然中断,它咆哮起来,张牙舞爪扑过来。我冲上前去,乌黑的弯刀挥出,将它劈成两半,幽灵慌忙上升,想要将破碎的身体融为一体,可是它没能如愿――马库斯打出的火焰冲击让它燃烧起来,它不断地尖叫着,挣扎,挣扎,直到化为地上一滩灰白色的残骸。 马库斯在残骸里摸索了半天,捡起一条黯淡无光的项链:“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我有点想堵住他的嘴了。 “好消息是这是我们的目标之一,阿加曼德家的大小姐……坏消息是,她这一嗓子可能让周围的天灾都听到了……” “……你说得不对,好消息是你买的这对刀今天可以把本钱用回来,坏消息是一会修理的费用可能比买来它还贵。” “……你的吐槽本领又增强了,弗莱雅。” ………………………… ………… “跑吧……” “唉……” ------------ 三、可疑的书籍要藏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努力并没有奏效,我和他仍然被卡在一起。其实用点力的话完全可以挣开,但是这样做势必让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 橱门外传来艾莎的声音,她和布雷恩正在劝哭泣的丽莉,好一会他们半拖半拽把她带了出去,毕竟万一被人发现她是个人类的话会非常麻烦。 凯尔的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我感到他的身子开始无力地缓缓下滑,沉重的呼吸声让我忽然意识到他正因为缺氧而窒息。我连忙蹭开橱门,奋力挤了出去。 - “咳,咳……”他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才回过劲来:“你想……杀了我吗?” “哈哈,抱歉,我……” “她是谁?”凯尔也不着急起来,靠在衣橱上懒懒地问我,在于我的视线相对的一瞬间,那双莹绿色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犀利光亮,似乎飞快地瞪了我一样,但是等我想要分辨那其中的情绪时,那双眸子又满是开心的笑意。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谁都没办法撒谎吧? - “这个么……她是个老朋友,但是我现在不方便见她而已。”我往厨房的木板门看了一眼,挠着头烦恼万分。 “只怕没这么简单?”他倒是当真不给我留面子,继续步步紧逼。 “我倒是想简单点!”我苦笑:“这实在是个悲剧。” 没错,天大的悲剧!当这女人还是丫头片子的时候,我为了把她从被天灾围攻的达隆郡送出去,被那些诅咒神教侍僧的暗影箭打穿了腹腔,成了被遗忘者;当这女人成了圣骑士要通过布洛米尔去银色黎明报道的时候,我又为了替她断后而被缝补怪几乎劈成两半,成了幽灵!我――弗莱雅-雷德帕斯,所有的悲剧都和她的名字写在一起,而且最最悲剧的是,我居然爱上了同样是女人的她。 女王在上,我绝对不是有意提起这些的! - “靠,不说了不说了,想起来就来气。”我拍拍脑袋,走到凯尔面前把手伸给他:“起来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可是凯尔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我过关,他眯了眼睛,说:“那么,你不告而别跑到这里,也是为了她?” “不是这样,这完全是个意外……”我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可是?难道真的要告诉他来这里是因为怕看到他死?向他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我尴尬地干咳一声,收了回来。 “哼。”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像一枚硬币掉进水中般柔和,听上去平淡无奇,但是脸上全是小孩式的不满。 “先起来再说,别坐在地上。”我找不出话题,只能想出这么一句。 “你真的不去追她?”凯尔别过脸去:“在生物学上,一般都是由雄性去追求雌性,追求的过程也是竞争的过程,雌性作为观察者,会选择具有更好基因的雄性去……” “停!” “…………交配……” “呃……” “我背得不对吗?” “你从哪儿看来的?”我瞠目结舌。 “丧钟镇有很多书,而我正好有大把的时间。” “但愿别看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记得摩尔多大叔的确有收集书籍的爱好。 “但是,其他的书很多我都不理解,尤其是关于生吃人肉以后如何消化的那些……” “别看那些!”我连忙阻止他:“话说,你真的不起来?这里的厨师经常把烂掉的鱼头扔在这里,过了好几天才清扫……” 凯尔马上就跳了起来,但是刚站起来身体就晃了一下,摇摇欲坠。我连忙将他拉过来,另一手托着他的腰让他靠在我肩上。 - “你很难受?为什么刚才不说?!”果然,刚才勒他太狠了。 “没什么……”他从我身上挣开:“只是有点头晕,站起来太快了。” “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 “你生气了?” “没有,我哪敢生你的气,我自己回去。” “你就是在生气。” “晚安。” 我眼看着他气鼓鼓地往门外走去,只能无奈的大声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你,凯文。” “别拿我寻开心。”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是他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着我的这句话,转过头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个可疑的弧度。 - “每次跟你说话,我都会变得像个小孩子,唉……”我苦笑:“这是真的。” “听好我接下去说的每一个字,凯文。”我看着他:“你,被通缉了。中立通缉令,任何阵营的人都可以杀你,嗯,然后拿你尸体的一部分,然后他们会有钱,吃,喝,玩女人……或者男人,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在丧钟镇的时候我要和你调换衣服么?” “我记得,那天你回来后受了伤,别人问你你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说,他们已经来了?” “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通缉我?”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了这里,我们长得很像,等到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你就可以往南边的银松森林……” “你要我逃跑?” “不要打断我!”我提高了声音,随即僵了一下:“我说到哪里了……” “银松森林。”凯尔忍了忍,没憋住,笑场了。 “是的,你往银松森林,我把他们引开!”我看着凯尔绽放笑容的脸庞,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不好,不严肃一点的话,谈话的节奏又会被他控制,于是我狠下心板起脸:“可是你不老老实实在丧钟镇呆着,让我的良苦用心全都打了水漂。” “……为什么要通缉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他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我……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是啊!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你在高等精灵走向没落的时代被推到王子这个位子上?为什么是你要强忍着痛在黑暗中前行,花了血和泪的代价以后却发现这条路只是条死胡同?为什么是你倾尽了心血忍辱负重,带着族人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向一切有可能解救你们的东西救助以后,竟要被深爱的人民反过来屠于刀下?有什么人是天生应该要承受这样的命运的? 或者让我这么说,所谓的救命稻草根本没有意义,掉进了水里能活下来的人根本不需要稻草,去抓稻草的人的结果,却早已是注定了的…… ------------ 四、指间的凤凰 “到底是谁要通缉我?”他开始烦躁起来:“我就是因此失去记忆的吗?什么都想不起来,该死……” “你冷静一点!”我伸手去拉他,必须阻止他想要让记忆复苏的想法,更不能告诉他被通缉真正的原因。 “不!”他奋力甩开我,动作之暴躁让我始料未及。挣脱了我之后,他开始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抱着他疼痛发涨的头,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抓着金色的头发。 、 “我必须想起来,我在失忆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凯文,停下。”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猛一个转身回头瞪着我:“否则的话怎么会有人攻击你?我并不是没感觉的人,今天我走进这个旅店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盯着我看,好像……” “够了……” “不,我一定会想起来的对不对,我……” 我抢上前去,从身后把他拉过来,他想甩开我,但意识到我决意不放开他的时候,浑身颤抖的精灵才虚脱一般往坐倒下去。 “别想了,别去想那些事。” “我……觉得我们很早就认识,弗雷……” “我们已经认识了。”我们……不,是弗雷,你和弗雷岂止认识,他是跟随着你的皇家大星术师和影武者。 、 凯尔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面对我,莹绿的双眸竟然泛起一层水雾,也许我忘了失忆的人常常要面对大脑一片空白的痛苦,也许……在他无助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这种孤独。 “明白啦!我不会再不辞而别了,你该相信我,对不对。”我把他零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去:“出门在外,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是凯文-迪恩,我的双胞胎弟弟,你记清了?” “听起来不错!”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回过头去“你是我的亲人。” ------------------------------------------- “我们去旅行吧。”沉默了一会,我说:“去有阳光的地方。” “旅行?” “过去是虚无的,因为那已经逝去了;将来是虚幻的,因为那还没有到来;而现在,是你可以抓紧的。抓紧你的现在吧。” 凯尔这才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却忽然轻轻一笑,如同春天悄然降临在沉睡的森林:“我知道一个魔法。” 他抬起双手,将两只手掌拼在一起,就像托着什么一般:“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一切,却始终记得怎么召唤它。” 我感觉到他的手掌上有一股魔法力量在不断涌动,他并没有咏唱任何的咒文,但是那股元素力量真的开始实体化,渐渐地,我看见火焰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但是和我以前见识过的法师的魔法完全不同。 、 一般来说,法师用自己的学识和法力从元素世界召唤来各种元素,像火焰、寒冰、以及奥术,并且控制它们。我要说明的是,法师们召唤元素是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的,比如,用魔法去攻击目标。所以当元素力量被召唤出来的时候,便是已经有了明显的形状――比如火球、冰箭或者奥术飞弹。但是凯尔手上的火元素完全不同,它没有形状,仿佛……那就是元素本身。 慢慢地,他手上的火焰拼出了各种图案,酒杯、房屋、小骷髅怪,凯尔出神得看着火焰,脸上是天真的孩子般的笑容,最后,那火焰变成了一只凤凰。 随着这只火焰凤凰在他的手中慢慢飞翔,我身侧的短剑竟然有了隐约的共鸣,我知道,那是奥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 “我说过,火焰在召唤我……”他像是炫耀一般,让那只凤凰越飞越高,渐渐消失。然后他靠在了我身上,刚刚动用了魔法,好像很吃力。 “你很累了,去睡吧。” “弗雷,……别走。”睡意涌了上来,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别撒娇,老老实实睡觉去。” “我不,一睡着你又要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含糊的嗓子里满是不满。他的失忆带走了他的时间,他退回到了一个孩子的心智,懵懂又直接。 “那么这样吧!这个送给你。”我把那柄嵌有放逐了奥的宝石的短剑接下来递给他:“我可不会抛下你和它的,如何?” “恩……”他将信将疑地接过剑抱在胸前,当我想问他会不会用单手剑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我只能叹了口气,扶起他向客房部走去。 “晚安,凯尔。” ---------------------------------- 这一夜和我料想的一样睡不安稳,弗雷的记忆在黑暗中靠近我,在迷迷糊糊中梦见凯尔,他穿着金红色的法袍,浑身是血由我背着与一大群人一起往一个长长的走廊深处跑去,他把脸贴在我的颈窝里,气若游丝,颤抖的手指揪着我的衣襟,说:“弗雷,……别走。” 我安慰他说:“我不走,你睡一会吧。” “我不。”他发颤的手指更用力了一些:“一睡着你又要走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呕出一口发黑的鲜血。 惊醒后一身冷汗,他在梦里说的话和刚才的……完全一样。 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居然还不想放手…… ------------ 二十三、豪宅、女仆和现钞 “喂,知道吗?我从小有个梦想,拥有一座豪宅,地窖里面全是钱,还要有十人以上的女仆队伍,然后我就可以躺在钱堆里,周围都是女佣。”马库斯说道。 “是吗……那我该恭喜你实现愿望了。” “看起来是这样……啊!对了,你踩到我的脚了。” “抱歉……” - 以上对话发生在阿加曼德家族大屋的地窖里,我和马库斯解决了幽灵,刚准备从大门出去的时候,我突然看见门口透射进来的大量晃晃悠悠的影子――数量庞大的天灾士兵正在往屋里来。我们立刻逃往家仆专用的侧室,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密道,通向一个避难用的地下室。阿加曼德的主人竟然在这里藏匿了大量现金,房间里还有十来具穿着女仆装的尸体,那些尸体在屋角不自然地堆叠起来――看来她们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不过,马库斯的童年愿望倒是实现了――扎在钱堆里,身边有女仆,只可惜现金是洛丹伦发行的货币,现在一毛不值;女仆也已经只剩下皑皑白骨。 马库斯见那些天灾没有发现我们,便稍稍凝聚心神,在手中燃起一团奥术能量,白色的光芒照亮了这个空间。一般情况下,法师会捏着火球来照明,但是他考虑到火球会消耗大量氧气,这对我很不利,故而改用奥术能量,看来他也是个很细心的人,我微微一笑,心头有一些暖流在流淌。 有了光亮,我自然可以打量清楚这间房间的情况。真没想到,这并不是单纯的避难所,简直是贵族的陈列室!除了几箱钱以外,房间中间还有一张舒服的大沙发,整面墙都是收藏的葡萄酒,墙上还有若干家族成员的画像,如果不出意外,我可以无脑地给他们起名:阿加曼德一世到十七世。 - 从女仆尸体的散乱情况和墙上被刀斧砍出来的狰狞轨迹来看,这间屋子也没有逃过屠杀――这一点可以理解,因为带领天灾士兵屠杀的奸细正是家族的次子,他当然知道这个密室。 从墙上的酒架里挑出一瓶酒,敲开瓶口倒了一小杯,我开始打量这些画。马库斯靠过来将手里的奥术能量球举到眼前,另一手拿过剩下的酒瓶,喝了一口。 “好酒。” “的确是,比起画里的人,我更愿意看这些瓶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库斯正站在阿加曼德第九位家主的画像前,那位家主的大银钩鼻和阴霾而充满敌意的脸正好对着他的方向,仿佛是无声地控诉――你被嫌弃了。 贵族陈列画像的规律一般是按顺序的,第一张是最早的祖先,以此类推。我和马库斯一边看一边往最里面走,画匠的手笔自然是精湛绝伦,但也无法为这家族的尊容增加一丝一毫的魅力。马库斯慢慢地逛着,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些东西,每一代传人都与父亲长得非常相似,这可以说是这个家族的特点。随着一张张画卷往后退去,马库斯的脚步越来越快,手里的奥术能量更亮了,但是那团光亮不如刚才那么稳定,它开始颤动。终于他停在最后一张画卷面前,一条斧砍的痕迹从墙壁开始,划出一道弧线,砍断了画框,撕破了画布。失去了木框支撑的画垂了下来,只能看见画像中的人脖子以下的华服,马库斯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居高,把垂下的画布抬了上去。 - 一时间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但是雕刻在画像下面的金字却不容我们再置疑什么――格利高里-阿加曼德,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 “文森特……”马库斯喃喃道。 - 一切都不用再怀疑了,文森特就是阿加曼德家的子嗣。 马库斯再次将那张名单拿了出来,看了一眼,放到我面前:“我一直觉得代弗林的名字很眼熟,我也怀疑过……,可是没想到,他真的是……” ……真的是代弗林-阿加曼德的孩子,那个向天灾军团献殷勤,害死了全家的人。如果仔细对比一下库勒曼今天给出的任务,不难发现格利高里和代弗林的父子关系,只是代弗林的画像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家主画像里面而已。 - “你……你精心安排这个任务,只是为了替文森特寻找余下的线索?”我望着马库斯,开始愤怒起来。 “就算是吧……我也很想知道……” “他想要杀你!清醒点吧马库斯,他不会因此感谢你,也不会终止向名单上的人报复的行为!”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你来这里只是想要证明他不是阿加曼德家的子嗣,并且,如果有机会,你还会调查剩下的几个人!” “唉呀呀,还是你能明白我,这不是很有趣吗?” “可是你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有趣,你很紧张,我知道!”我挥手打断他嬉皮笑脸的回答:“你喜欢他,就算他想杀你,你还是希望他成为你的儿子!” “……”马库斯说不出话来,他无错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像个被看破了秘密的孩子。 “…………你真的很喜欢他?”我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时发不出什么火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我自己都无法逃开对活人的感情。 “是。如果可能,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儿子,我将会用我的父亲本杰明的名字给他做教名。可惜一切都不是我所想,今天到这里来,无非是了却一桩心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回到过去的生活中。”马库斯用严肃的表情诉说着这些,从现在开始,文森特对他来说只是个血色十字军,是陌生人,是敌人。 ------------ 名词解释-泰坦 泰坦或提坦(titans),是希腊神话中曾统治世界的古老的神族,这个家族是天穹之神乌拉诺斯和大地女神该亚的子女,他们曾统治世界,但被宙斯家族推翻并取代。 魔兽中的泰坦是万神殿的统治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的秩序。 泰坦的身体是巨大的人形,拥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肤和完美的形体。 人们推测泰坦有两种类型--更强壮,更聪慧,更矫捷的阿斯族(aesir)和更坚韧但不那么强大的莞讷族(vanir)。也有学者认为泰坦还有其他亚种。人们从来没有见过泰坦,但认为他们仍然在星际间旅行并塑造着新的世界。 阿斯族是拥有白金皮肤的巨人,曾经修整了海洋和天空。他们掌控着风暴,冰霜和水流的力量。这一族倾向隐居,不愿在凡间生物面前现身,不想打扰他们微妙的进化。阿斯族的直系子民是山岭巨人和海巨人,这是他们创造出来协助修整山峰和海洋的两个物种。 莞讷族是拥有青铜皮肤的巨人,曾经修整了这个世界的高山和深渊。他们的子民是矮人和被诅咒的石腭怪,这两个种族帮助他们挖掘洞穴。 就如阿斯族一样,莞讷族也倾向于远离凡间生物。 泰坦们普遍认为自己是无敌的,在大战中他们用自己强力的技能来对付敌人,有时甚至直接用巨大的合金拳头打扁他们。泰坦们有明确的能力掌控范围,并针对自己的能力设计出多变有力的战术。 他们中的著名人物有:众神之主 阿曼瑟尔、生命赐予者 艾欧娜、怒喝者 戈尔甘耐斯、雕塑者 卡兹格罗斯、织梦者 诺甘农、复仇者 阿格拉玛、萨格拉斯 ------------ 名词—燃烧军团与天灾军团 燃烧军团是由黑暗泰坦萨格拉斯率领的一支邪恶军团,10000多年前由于暗夜精灵贵族们无止境的使用永恒之井的力量,导致燃烧军团第一次入侵。据说当时战争波及了整个艾泽拉斯,最终在半神塞纳留斯、暗夜精灵的英雄玛法理奥、泰兰德等人的努力下,永恒之井被炸掉,燃烧军团第一次入侵失败。 萨格拉斯后来设计进入了守护者艾格文的体内,控制了她的孩子――最后的守护者麦迪文(卡拉赞曾经的主人)。而他的手下基尔加丹则诱惑了在外星球的兽人,为了力量,兽人除杜隆坦和耐奥祖之外,其他全部自愿成为燃烧军团的炮灰,并且在麦迪文的帮助下(他打开了黑暗之门)侵入艾泽拉斯世界。可惜的是,兽人在最关键时候闹内讧,最终被人类、高等精灵(血精灵前身)、矮人组成的联盟击败,几乎所有的兽人都被抓进了看守所,联盟当时的领袖,洛丹伦国王泰纳瑞斯没有接受把兽人杀光的建议,而是把他们养了起来。 耐奥祖在兽人战败后,再次派遣部队侵入艾泽拉斯,结果被图拉杨等人率领的联盟军队反攻到德拉诺(外域)。在黑暗之门即将崩溃之际,联盟五英雄(暴风城门口站立)为了艾泽拉斯世界不受波及,于是炸毁了黑暗之门,而他们至今也没有回到艾泽拉斯世界(资料片里,他们将出现在外域,其中图拉杨和希尔瓦纳斯德姐姐奥蕾莉亚的儿子都已经一身审判套装了)。而耐奥祖在德拉诺世界崩溃的时候则自私的抛弃了自己的跟随者,在虚空世界中被燃烧军团的2号人物基尔加丹俘虏,并被变成巫妖王到艾泽拉斯去释放亡灵瘟疫――这也就是亡灵天灾的开始。 后来燃烧军团在亡灵天灾已经把人类削弱的差不多的时候侵入了艾泽拉斯,由阿克蒙德率领的恶魔大军消灭了人类的达拉然,并最终妄图夺取海加尔山的世界之树。最后,在麦迪文的灵魂帮助下,人类和兽人、暗夜精灵联合起来在海加尔圣山击败了燃烧军团,阿克蒙德也死于暗夜精灵们的魔法――诺达希尔之怒之下。 燃烧军团虽然失败了,不过他们的势力还在渗透艾泽拉斯。诅咒之地的卡扎克就是燃烧军团的将领。而整个艾泽拉斯的恶魔都或多或少的与燃烧军团有关系。另外,从一个联盟南海镇任务(部落则是在塔轮米尔接到)得知,横行于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以及奥特兰克山脉还有侵入激流堡的辛迪加盗贼团伙,这些打着为奥特兰克帝国复国的人,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一个叫纳迦兹的兽人控制了,而这个兽人则自称自己是萨格拉斯的仆人。 ------------ 二十四、真正的挖坑者 我和马库斯向着狭长的房间深处走去,我们的前面和后面都沉浸在黑色里,奥术能量的光辉像是一只大手撑开了原本黑色的空间,为我们营造出一小方带着地表光亮气息的屋子。它摇晃着前进,前方的黑暗退开,而后方的则迅速填补上来,视线始终只局限在光芒所到的地方。我不由得加快脚步,仿佛晚一步黑暗就会将我也吞进去。 我们不可能从原本的入口出去,因为那些天灾士兵虽然没有复杂的思想,但是一旦察觉有敌人出现,便不会轻易放弃。眼下我们必须另找一条出路,经常有听说贵族的避难室里会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往外面,我只希望阿加曼德家族雇了个十分传统的建筑师。 “死路。”马库斯居高奥术能量,照了一下面前的墙,这狭长的房间在此嘎然而止,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出现一扇神秘的木门。 “再找找看,说不定会有暗门。”我不甘心,蹲在地上仔细翻找,马库斯稳住光亮,也开始在墙面上摸索起来。我们把各种可能藏有机关的地方都找遍了,烛台、画框背后,书架的深处,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马库斯板着脸,回到女仆的尸体旁,仔细看了看,说:“围裙的衣领都被撕烂了,手的位置也很可疑……她们在天灾闯进来之前就已经窒息而死了,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根本没第二个出口,当时地面上应该是天灾军团的食尸鬼,她们不敢出去,于是就在这房间里……闷死了。” - “这太奇怪了,没有第二个出口要这屋子何用?” “谁知道,做个出口可能花下去的钱比较多吧!”马库斯一耸肩:“有钱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抠门,也有可能这间房间本来就是个私家金库。” “也有可能原本的出口被破坏了?”我还不死心。 原本以为马库斯会立刻嘲笑我,但他只是歪着头想了一会,便折回去。他来到房间尽头,踩在凳子上用法术剑去捅天花板:“我说呀,弗莱雅,我们可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找到秘道逃出去,第二个是冲出去和外面的哥们硬拼。先说好,要是被你不幸言中发现了通道,我就第一个上去;如果没有,那你就第一个从来的地方出去。” “何必呢……你这么一个大男人,退的时候走在女人前面,冲锋的时候缩在女人后面,你就是这么怜香惜玉的?”我开始碎碎念。 “你香在哪里玉在哪里?!”马库斯毫不示弱,一边吐嘈一边用剑继续捅:“你的胳膊现在比我的大腿还粗,两个我才够得上一个你的体重,咱俩站一块,明显我才是需要呵护的一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哗~~~~~ 天花板突然被捅穿,大量的泥沙石灰兜头而下,我竟然看见天花板上似乎另有一个空间。石灰怪马库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吐掉了嘴里的石灰,说:“很好…………我先上去……” - 接着他又把天花板上的小洞挖大了一些,双手把住腿一蹬就跳上去了,但马上又下来了。 “你怎么又下来了?”我不解。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个糟糕的消息。”马库斯僵硬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好消息是什么?” “我们找到秘道出口了。” “我看见了,坏消息呢?” “我们还是出不去。” “………………糟糕的消息呢?” “外面来了个更狠的!!!”马库斯绝望的大叫。 - - 他的话音刚落,天花板的洞口突然塌陷下来一大片,紧接着一条巨大的、关节众多、长着青黑色粗毛的细长蜘蛛腿从天花板上踏下来。脚尖上那又尖又长的倒钩正悬在马库斯头上,他手一抖,奥术光亮猛烈地摇晃着,在不断摇曳的光晕里,那条腿更加狰狞和恐怖。 “地穴蜘蛛!!(天灾军团的不死系生物,样子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擅长远程攻击,吐出的蜘蛛丝可以缠绕住敌人的空中飞行单位,必要时可以潜入地下躲避追兵)”马库斯立刻侧翻出去,我伺机插上,双刃出鞘挡在它和马库斯中间,决计要让它在完全进入这房间之前先卸下一条腿。可是?当我的刀触碰到它时,那条腿竟然软绵绵地被刀推开,一点也不像是凶残狡猾的地穴蜘蛛身上的零件。 “弗莱雅!”马库斯稳住了手里的光源,说:“它已经死了。” “死了?”我又用刀尖戳了它一下,那条细长的腿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摇晃着,确实已经挂了。 “来吧!我们会找到原因的。”马库斯踩着蜘蛛腿爬了上去,我紧跟其后。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无法相信在这样一个地方,竟然有一条如此正规宽敞的地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的,但是毫无疑问地穴蜘蛛成了这条地道里最主要的访客,除了到处可见的蜘蛛网,还有大量的蜘蛛卵堆积在墙角,刚刚孵化出来的幼小蜘蛛就在我们脚下爬来爬去。接着我发现刚才那只不速之客并非是老死的,那颗长了3对复眼的头颅似乎被某种魔法碾烂了,甚至在离它不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蜘蛛横尸隧道中。 不久前有人来过。 我和马库斯顺着地道向磨坊的反方向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道忽宽忽窄,有许多支路通到这条主路,主路也有不少岔道。这不像是有钱人的风格,更像是某种火山底部的天然溶洞,或者说,更像是某种非人形生物喜爱的环境。 - “有些蹊跷。”我放慢了脚步,马库斯也一样。 “慢着。”他示意我停下,我附耳到地上听了一下,发现一些熟悉的骚动正在地底活动者,这感觉和前几天在东瘟疫之地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有人正朝这里来,6对脚步声,非常拖哒的步伐……”活人的耳朵比死人好用得多,我感觉来者不善。 “隐蔽。”马库斯熄灭了手里的奥术光芒,和我一起躲进地道旁的裂口里。 - 等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周围的黑暗环境以后,我发现这条地道并非一点光亮都没有,有零星的数只灯蚁(巨甲虫的一种变异体,肚子会发光,性情温顺,经常被了解这一特性的人驯养。它们拥有很强的地盘意识,绝不会入侵同类的地盘,所以活动范围有限,只要控制好距离,就可以为狭长的地道提供照明。)但是亡者之眼在这个黑暗的环境中明显看得比我更远,马库斯已经看到了最远方出现的东西,他按着我的头把我塞回裂口里。 许久,他才小声说:“已经走过去了,四个食尸鬼、两个侍僧,每个人都有武器,带着一辆矿车,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怀疑是炸药一类的东西。” “天灾要炸弹干什么?”我不记得它们会使用火器,即使想要大面积杀伤手段,他们也有更厉害的魔法。 “不知道,我想跟上去看看。”马库斯说:“你最好跟紧我。”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往后退也是不可能的了。马库斯一猫腰跟了上去,我抽出双刃在他左后方2码左右紧紧跟着。 - 大约又走了十分钟左右,地道豁然开朗,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窟,原本我们脚下的主干道变成了一座桥梁连接到对面的平台上,我可以看见至少5条岔道在我们的下一层交错,象一个庞大的交通中枢。食尸鬼和侍僧们匆忙得搬运着各种物资,我一看就看见了刚才马库斯所说的六人搬运小队正在一条挖掘中的地道口安装着什么。 而紧接着发生的爆炸声让我省去了猜测他们意图的脑细胞,他们开始往外铲走炸开来的泥土。 “他们在挖地道…宽敞的地道,每一条都可以并排通过两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我喃喃地说。 “……他们…挖通了这里,不,说不定挖通了整个瘟疫之地!”马库斯沙哑的声音里不禁充满了震惊。 - 我无法反驳这个结论,我们眼前的天灾军团一反他们过往给人留下的毫无思想、不知恐惧与疲惫的形象,表现出了强大的组织能力和缜密的条理。如果它们真的掌握了整个瘟疫之地的交通,占据了所有有利地形,还可以在同时组织起多重防线的掩护和补给,那么一旦时机成熟,吃下整个瘟疫之地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东西瘟疫同时沦陷,亡灵壁垒势必无法挡住天灾疯狂的攻势,接下去幽暗城便会受到极大的威胁。退一步说,天灾若是顾忌到强大的希尔瓦纳斯女王,选择从西瘟疫的联盟聚点冰封岗开始突破,相信不出两天就会南下攻下联盟的南海镇和部落的塔伦米尔,最后包围幽暗城,毫无疑问,这些地盘的物资自然会全部被切断,想要持久战是不可能的。最大的问题是一旦他们成功,东部大陆整个北部地区将会被天灾控制,并且很难再将天灾赶回老家去。 “银色黎明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我说:“现在,让我们去看看他们挖了多少了。” ------------ 二十六、小狗,小狗 树。 大树。 歪脖子大树。 人在树上。 树还未倒,人就已经快站不住了。 、 “见鬼,考林路口的传送点怎么在树上!”被传送到树上的我抱着树干咒骂着。 【你的那位朋友是法师,他一定是想要先观察一下动静,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闪现进去。】弗雷赞许地说。 “身为一名战士我才不肖用闪现这种猥琐的手段……”我承认我赤果果地嫉妒了。 【哦?看来你有客人呢?弗莱雅。】 、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袍子的男人正在敲打马库斯的小屋的门。我不知道那件衣服能不能算袍子,它只到膝盖的位置,而上身又太宽大,像件睡衣。那是个人类,身材修长而匀称,一头黑色的中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他佝偻着背,手臂也没有多大力气,敲了半天连我都听不到什么声音,看起来根本不像诅咒神教的人。如果真的不是教徒的话,他这么一来就很危险,这种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很容易被教徒和食尸鬼注意到。 “女王在上,这个人昏了头跑到考林路口倒也算了,偏偏赶在这时候!”我正要进去换衣服啊。 【你不认识他?】 “看不清。” 、 那个人终于明白了屋里没有人,身体靠在门板上一点点软倒下去,就像个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终于走到了一片绿洲,却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一样。但是他不死心,使劲弓起背部艰难地拉开门扇跨了进去,如果我没看错,他刚才进门的一瞬间是摔倒进去的。 “他不像是普通的旅行者……” 【有尾巴呢……】弗雷示意我看周围,一头瘟疫犬悄无声息地跟着那个人来到了马库斯的小屋前。 “瘟疫犬……这么说来他身上有鲜血的味道,这些畜生的嗅觉是很灵敏的。” 【呵,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要控制身体了。】我立刻放松了神智,清空了脑袋里的一切思绪,随着片刻的晕眩,弗雷控制了这个身体。 他抬起手,念了一小段祷文,一个漂浮在空中绿色的眼球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这眼球带着我的视野向前漂浮。在我们前进的时候,我看到那条瘟疫犬已经跟进了马库斯的小屋。 、 我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再次碰到他,也想不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弗雷居然还兴趣盎然地绕到面前去看他的长相,我也被迫细细审视着文森特的脸,难道眼前这个眼窝深深凹陷进去,嘴唇灰白干裂,脸色比纸还苍白,眼睛里充满血丝的人,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文森特?在初春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一件单衣,无助地倒在房间里,十指冻得通红,呼吸急促,连颤抖一下都已经没有力气。 瘟疫犬腐烂的皮肤一片片往外翻着,溃烂出诡异的图案,一双眼睛里几乎找不到瞳孔,它的喉咙里发出沉重的低吼,嘴旁一直拖着粘连的口水。 它已经饿了。 文森特看到了那条进来的瘟疫犬,他没有起手攻击,也没有这个力气。我刚想冲进去帮他,理智却提醒我他真正的身份是血色十字军的刺客,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马库斯的命,这一切都是他的演技。 文森特忽然用嘶哑的嗓音轻声说:“真可怜……你也被抛弃了吗……” 瘟疫犬警惕地绕着他不停踱步,似乎在权衡这个人有没有杀伤力。 “他们都不了解我们……”他用力抬起一只手:“来,……到这儿…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食欲终于战胜了警惕,瘟疫犬扑了上去,咬住文森特裸露的脚踝――他一路上过来,没有穿鞋,脚上全都是污渍和血泡,我几乎可以听到瘟疫犬的牙齿碰到骨头的咔咔声。但是文森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宠溺地看着那个野兽,依然柔声说道:“看,你饿了……如果你高兴……就吃了我吧。” 紧接着他拿出一个小纸包,撕开一半放进嘴里嚼着,慢慢闭上眼睛。 那双冷灰色的眼睛没有一点光亮,就像阿加曼德磨坊上空永远不散的阴云,我从那双眼睛里最后看到的,是疲惫和绝望。 --------------------------------------------- 瘟疫犬感觉到了危险,它放开嘴里的食物,猛地转身,但是一把乌黑的利刃已经插进了它的喉咙,刀锋使劲搅动翻转,横向挥出。 将狗尸扔出去后,我走向文森特,用刀锋指着他:“别演戏了,起来和我痛痛快快打一架怎么样,你这样子多累啊?” 文森特应该是听到了人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神情恍惚,似乎被下了药。忽然我注意到他手边那张嚼了一半的纸,这东西我见过不少――刺客涂在刀上的致残毒药,这种毒药能够麻痹对手,将中毒者的行动能力降到最低,也有另一种用法:因为成分接近,所以在野外受伤疼痛难忍的时候,可以嚼一些致残毒药缓解一下,但是必须是小剂量,但是文森特刚才吃下去的剂量也太大了,在草木皆兵的东瘟疫,这么做无疑是自杀。 、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和马库斯在一起的人。”我忍受着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看见我。文森特的眼睛里忽然有光芒闪动,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对,马库斯,你要找的马克洛斯-贝鲁蒙德,不过他不会再见你了。”我放开了他:“这件事你不能怪他,他并不是懦夫,但是谁都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文森特虚脱的脸上闪动过一丝不解的表情,而大剂量的致残毒素让他浑身无法动弹,连话也问不出来。我仍然不敢靠近他,也许这一切都是演技,如果贸然靠近,他也许会用一把细小的匕首捅穿我的心脏。但是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我不是来杀时间玩的。眼下,要么信任他,要么杀了他灭口。 【弗莱雅,我闻到了血腥味。他是不是受了伤?】 我听弗雷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刚才那条瘟疫犬虽然咬伤了他的脚踝,但不至于发出那么浓郁的血腥味。我抓起他的衣领,黑色的袍子居然是温热湿润的,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血。 刺啦一声,我用刀割开了他的袍子,文森特双睫颤动了几下,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等我看到黑色袍子下面那**修长的身体时,不由到抽一口凉气。全身上下布满细密的血口,几乎找不出一块好皮――其中有三条巨大的鞭痕尤为狰狞,伤口周围的皮肤都已经翻了起来,并且开始化脓,大片淤血聚集在胸腔部位,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伤口已经开始破伤风了。 而更让我介意的是,他的双腿之间,还有大腿根部,全都是蹂虐的痕迹,青紫色的淤痕反反复复叠加着,有些地方留着干涸的血渍,甚至在手臂、腰部、大腿内侧还有牙印。 “虐待……么…………还喜欢咬人?”我皱起眉头,这些伤口完全是货真价实的,如果是为了演戏给我看,未免代价太大了,苦肉计也不是这么玩的。 、 【弗莱雅,让我来看看。】弗雷重新控制了身体,他抚上文森特滚烫的额头,凑在他耳边安抚几句,然后轻轻抬起他的大腿,仔细检查他惨不忍睹的私密部位。文森特的眼中含着一层水雾,似乎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他曾经反抗过,这些是**的痕迹。】弗雷似乎在叹息,他放开了身体的控制权。 可是这和马库斯看到的差太远了,他看到文森特的伤口是用红色胶状物伪造上去的,而且,他和伊森利恩上床的时候完全是自愿的,而眼前的这些伤口却完全是几天前的旧伤,根本不像是临时做上去的。 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将他抱上床,从行囊里抽出两瓶治疗药水,扣着他的下颚灌了进去。 文森特安静地窝在被子里任我清理,像只趴在柔软的雪地里精疲力竭的小狼,对这个世界逆来顺受,却没有留恋。我怕他真的一睡不醒,于是拿了马库斯留下的抗生素和刀伤药过去,一面处理伤口一面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当听到马库斯一个人模样滑稽地被大火球和十字弩追着屁股,从提尔之手偷来这些药的时候,文森特的脸上明明露出一丝悲伤的的笑容――他明白自己是被关心着的,至少……曾经被关心过。 、 我有些动摇,甚至开始怀疑马库斯的描述。 弄完站起身的时候,文森特刚吞下去的毒素已经散去了大半,他伸出手扯动我的袍子,用力从嘴里挤出那几个字:“……别告诉马库斯……我这样子……” 我回转身去看着他,文森特的眼睛里竟然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哀求。 “拜托……”他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为什么?”我稳住情绪,不让他看出来我心里的动摇:“他已经不会再见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他沉默了很久,放开了拉着我的手,慢慢放松了身体软倒在被子里,恢复了平常一贯的冰冷表情,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你说的没错,我真是太愚蠢了…………” ------------ 二十七、控尸术 我来到衣橱前,拿出马库斯的诅咒侍僧法袍就往头上套,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管文森特。 【这样真的好吗?丢下他不管的话,不出半天你就可以看见苍蝇停在他的眼珠上。】 “管他的话,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们了。别小看了血色十字军的刺客……”我心不在焉一边上妆一边瞄着外屋的文森特,手还是渐渐地垂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吧!好吧!我一定会后悔的!” - 我丢开化妆盒,跑到外屋,只见他手里攥紧床单,苍白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浓密的睫毛无力地盖在眼睑上。随着毒素的消散,原本缓解了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我找出马库斯留在这里的残余药水存货,翻出几瓶止痛药剂和一包缓解哮喘的药粉,托起他的肩膀将药水灌了进去。 “真的受不了就喝这个,别再去吃什么致残毒药,那是毒药!你以为这是劣质耗子药吗?当饭吃啊。这是马库斯的存货,卖不掉也是浪费,我就当处理废品。” 文森特再次睁开眼睛,感觉伤口不再那么痛了,他不解地歪着头看着我,似乎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他。 “还有这个。”我解下腰间的双刀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说:“喜欢吧?马库斯说你是双巧手,特地定做了给你的,当然了,这也是他见识过你的真面目之前的事情了,我留着也没用,你拿着吧。” 这下文森特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马库斯会看出来他惯用双刃,而且这种加强了副手武器的对刀也的确不是轻易能买到的。 我靠在门口,把行囊里剩下的半支雪茄点了,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对着他白眼:“你们这对笨蛋父子啊……” - 很久以后我才得知,今天是他的生日,而这对双刃是他此生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而我,果然是……对这孩子恨不起来呢。 -----------------------------割--------------------------------- “臭小子!我恨他!气死我了!下次老子定要撕了他的嘴!!”离开考林路口很长一段路,我仍然在骂骂咧咧,周围倒了一大堆食尸鬼和地穴蜘蛛的尸体。 【果然是有趣的孩子。】弗雷的声音里充满笑意。 “有趣你大爷!他居然说我的脑袋像个鸡冠!”我气急败坏,这身诅咒神教军官服的确造型比较另类——除了马库斯平时经常穿的深紫色和金线刺绣的法袍,还有造型嚣张的肩甲和头冠,两边的肩铠分别有骷髅和蜘蛛组合在一起的立体造型,深灰色的枯爪从肩铠上伸出,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巧妙地护住了头部的兜帽。弗雷修长骨感的身材、魅惑英俊的容颜,还有那小尖耳更是将这一套行头衬得有板有眼,邪魅、神秘、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和威严。可是?我刚才临走的时候,文森特居然说:“你要保重,鸡冠头哥哥。” …… 啊啊啊!我要收回那句话,我恨这小子啊啊啊! ------------------------------------------------------------------------- 【这些够了,再多的话我的法力会不够。】弗雷点过了尸体的数量,催促我停手。 “你要这些尸体做什么?” 【等着瞧呗。】 - 忽然,路边的灌木里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连忙收起从马库斯的武器库临时找来的长剑,举起了一块板砖那么大的石头。 “等一等!别扔!素我!”突然从灌木里连滚带爬跑出来一个侏儒:“是我啊!弗雷!” “丁丁……”我扔掉了石块,看着丁丁跑过来站定。丁丁的大名叫丁斯克-铜铆,后勤组的同僚们图方便叫他丁丁,他和东瘟疫的文雀窝老板混得很熟。 文雀是一种爱偷东西的鸟,而文雀窝只是一个组织,他们由各个种族的流浪汉和佣兵组成,在战斗结束后,搜刮各种尸体上可回收的武器装备,经过修缮改装后折价卖出。有时候也替雇主从事一些刺探工作,想要消息的话,找他们是首选。马库斯就是文雀窝的常客。 “马库斯叫我在这里等你,慢着,你在做什么?”他看到我的样子非常吃惊。 “没时间解释了,丁丁,我需要你的帮忙。”我蹲下身子:“听好我说的,银色黎明押送了一个嫌疑犯,他们认为他向天灾出卖了我们军事机密,导致前方防线失控,但是他们抓错了人。我要你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在我到达之前。” “你是说你会回来?”丁丁夸张的做着手势。 “我会出现的,丁丁。另外,我还要文雀窝里最好的法袍。” “没问题,我会放在老地方。” “谢谢你,老朋友。”我揉揉他的头:“对了,还有件事………………” “尽管说,你是要丽莉的房间钥匙还是内衣?”他压低了声音。 “不许偷她的内衣!”我又一个暴栗甩过去:“你就这么点出息,只会偷女人的内衣?银色黎明第一神偷的名号只是你瞎吹牛吧!” “胡说!”丁丁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那么……我倒是有一样想要的东西。” “我要是偷不到,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丁丁大声叫嚷。 “你知道提尔之手吗?” 伊森利恩,你和文森特到底谁撒了谎,我会弄清楚的。 -------------------------------分割线啊分割线-------------------------- 等丁丁走远了,弗雷才开始耳语,【好了,我们要开始了,你站到那只最大的地穴蜘蛛身上去。】我虽然不解,但是立刻照做了,并且放松了精神,让弗雷顺利接手了身体。 弗雷伸手指向前,念动一串古老而神秘的咒文,黑色的法阵缓缓在地面上浮动着,将我们和那些食尸鬼的尸体一起包围起来。我感觉到法阵内源源不断的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影力量涌了出来,浸染浮土的地面竟然瞬间变成了黑色。紧接着,这些黑水仿佛被地上的尸体吸收进去了一般,渐渐缩小范围变成小小的几团,并且每一个尸体下的黑水都延伸出一条黑线,通向中间。弗雷摊开手掌,那几根线头就被攥在他的手心里。 弗雷很满意这个法术的效果,他握紧手掌中的黑线,用力一提,原本丧失了行动能力的食尸鬼和地穴蜘蛛突然都站了起来。 “天!这是什么?!”我不禁惊呼。 【作为逐日者的皇家大星术师,控尸术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难。】显然,他相当得意。 “弗雷,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 “仙女教母给灰姑娘变出了一辆南瓜车,还有四只老鼠变成的骏马……啊!!!!”话音未落弗雷就开始掐我,我则用手去打他的头,很快我们就放弃了——谁打谁都是自己吃亏。 ------------ 二十八、挖墙脚是技术活 最后一只石像鬼在弓箭手的集中火力攻击下,终于轰然倒地,重达数百磅的身体落地的瞬间化作了石块,砸成粉碎。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和治疗队伍们一起爆发出胜利的吼声,这是半个月来银色黎明的空中航路第三次解除危险——天灾一直在不断地骚扰狮鹫和蝙蝠中队的航线,似乎打算切断东瘟疫的物资和后援。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银色黎明不得不和血色十字军联起手来共同抵御咄咄逼人的亡灵天灾的车轮战。自从乌瑟尔的白银之手解散以来,这是他们第二次正式签下了临时合作协定,双方虽然并未冰释前嫌,但是也相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合作。 - 正在他们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大地再次颤抖起来。 战士们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血水,举起盾牌组成防御队形,牧师们也重新握住法杖,所有人不安地等待着。地面突然塌陷,一只巨大的地穴蜘蛛从土里爬了上来,紧接着出现的是数十只食尸鬼。就像洪水撞上了堤坝,战士们爆发出战斗怒吼,准备乘胜追击,再拿下一次胜利。 - 但是随之而来的一声刺耳的尖啸然所有人不由地捂住了耳朵,那种比指甲刮在硬物上更恶劣百倍的尖啸证明了来着并不简单。那一声绝望嚎叫(术士技能,瞬发,45秒cd,令八码内的敌人受到恐惧效果影响。)不是盖的。我踏在地穴蜘蛛的背上,用一种不肖冷漠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场面,弗雷事先用魔法改变了的嗓音像是由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重叠起来的,我回忆了一下战士怒吼的方式,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凡人们,战栗吧!————————” 我的声音穿透了东瘟疫沉闷的空气,带着来自地狱邪恶而暴虐的气息,渗透了圣光之愿礼拜堂的每一处。 【good job……】弗雷一边操控着尸体,一边跟我耳语。这是一个奇妙的时刻,我们各自控制身体的一部分,完成各自的工作,两个灵魂十分融洽地分摊一半的精神力量,我十分小心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一激动就完全控制了身体,而把弗雷的灵魂挤到后面去。 “你们每个人——经历了无数次战斗,才能站在这里!但是,到此为止了!!————”我有些词穷,嘲讽我在行,逼供也还可以,但是代表诅咒神教去威胁别人还是第一次干。 【诅咒神教已经控制了东瘟疫……】弗雷赶紧替我现编。 “诅咒神教已经控制了整个东西瘟疫的地下隧道!凡人们,就在你们忙着对付天上的小家伙们的时候,我们诅咒神教已经悄悄控制了整个地下!” - 这一嗓子下去,人群里就炸开了锅,有不信的、有怀疑的、有谩骂的、有挑衅的、有摩拳擦掌的,还有的已经认出了我——弗雷-迪恩,前银色黎明后勤组的副队长,说不定已经有人去叫来了丽莉。我稳住情绪,继续扯嗓门。 “那个……什么词儿?”我小声说。 【成百上千条隧道,多如繁星……】 “隧道!是的,成百上千的隧道,我们有各种军事和后勤的补给线——!出口密布在整个瘟疫之地,多如繁星!我们的任何一支小队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攻击点,以及转移!” 【对方人数……】 “我们有多少兵力?不用怀疑!用尽你们的想象力吧!你们已经无法见到瘟疫之土的颜色!” 【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诅咒神教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的嗓子……”我低声说:“我想喝水…” 【你更像挖墙角的,现在可以总结发言了!】 “凡人们——!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诅咒神教!”我开始肆无忌惮的挖墙脚:“活着管饭!死了管埋!你们想象不到的力量、未来,只有诅咒神教才可以给你们!” - “死金毛!我要是加入了诅咒神教,头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一脚!”战士方阵的将领是个矮人,他毫不客气地用丹莫罗家乡话回敬我。 “我刚才提到诅咒神教里面有女矮人了吗?”我低声咕哝。 【没有。】 “恩,也许下次可以加上这么一条。”我点点头。 【你还来劲了不是?赶紧找机会溜……】 - 我手里扣着一枚闪光弹,另一手抓着通往考林路口的传送符文,原定的计划是等引爆了闪光弹的时候,弗雷立刻用魔法炸掉这些尸体,然后我就在强光的掩护里发动传送。 可是就在我准备say byebye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尖啸,等我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却看见我身后的土地里钻出另外一队人马,一个骑着骸骨战马,浑身包裹着黑色铠甲的骑士领着十几个食尸鬼一出现,空气中立刻寒气肆意。 死灵骑士!货真价实的死灵骑士! 而这个死灵骑士显然未曾想到已经有个冒牌货捷足先登,仍然按照原定的开场白喊道:“凡人们——颤抖吧!————” 我满脑袋的汗,这下人丢大了……再回头看身后的银色黎明士兵,整个战斗部队面面相觑,而躲在人群后面的后勤部早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对方的骑士立刻发现了我:“你是谁?……哪个部门的?来干嘛?” “我么……我这不就是…额,今天天气不错啊。”我已经连囧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哈哈哈……】弗雷已经忍不住笑场了。 我再次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银色黎明部队,希望他们能帮一下忙,早点冲上来算了。可是战斗部队总指挥佐拉将军却无奈地朝我挥手:“弗雷,你还是赶紧下来吧!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啦!” - 我顿时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论造型、论声势、论口才,明显是我比较占上风,怎么吼了那么久,还是一点威信都没有呢?他们还是拿我当后勤部的弗雷呢? “你到底是谁!”死灵骑士恼了,黑色的披风无风自动,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我是你爹!”我抽出长剑。而弗雷也很默契地操纵尸体部队掉头扑了上去。 ----------------------------割---------------------------- 短兵相接。 如果我事先知道今天就是天灾军团大规模反扑的第一天,我也许就会很低调的写封信给银色黎明,或者同样低调地打扮成旅行者知会他们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布袍,冲在战士的前面。 好在弗雷尚清醒,他死尸大军瞬间牵制住了对方的先头部队,并且抽空了那位死灵骑士的法力,让银色黎明打了酣畅淋漓的一仗。可是随即天灾军团的那条地道让我们吃到了苦头,他们的队形一旦某处被突破,立刻就会从地下涌出来更多;并且一旦有士兵被砍死立刻就会有相应数量的从地下钻上来填补空白——就像我说的,整个瘟疫之地都可以随时补给和支援。 一旦进入车轮战,情况对我方大为不利。 而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银色黎明的战斗力在短时间内不会瓦解,而现在变化多端的战局显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乱成一团,那么,我便有足够的时间寻找凯尔的下落。想到这里,我边战边退,在混乱的人群各种,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幽暗城驻东瘟疫的首席行政长官梅林!曾经审问过我的那个军官!如果我猜得没错,凯尔就是由他押送至东瘟疫的。 可是梅林既没有参战也没有督阵,而是躲在礼拜堂的墙壁后面,似乎在观察什么?看到天灾军团令人惊讶的攻击方式,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诡异而赞许的笑容。 - 我正想过去,突然有个旅行者打扮的人拉住了我,迅速凑在我耳边说道:“货已经到了。”然后,我看见了他胸前的那个文雀刺绣。 丁丁的动作真快!从考林路口与他相遇以来,不过才过了半天,他就已经偷来了我想要的东西?! 可是?当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梅林已经不见了。 ------------ 二十九、文雀的货物 我背倚着一堵矮墙,翻看着丁丁藏在厕所水箱上面的包裹,后面的战场上不断有弹片和骨头飞过来,大片的泥土常常兜投头洒下。 一件魔化灵纹法袍、长路腰带、奥法短靴,还有一副龙息手套——它们被包在一个油布包裹中,这是丁丁找到的文雀窝里最好的现货。尺寸都是按照我的身材来挑选的,既然我能穿得下凯尔也应该没有问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东西,乍看之下我的思路有些混乱。 - 第一件物品是一张提尔之手宿舍区的名单和房型图、在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文森特-萨多; 第二件是一把钥匙,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丁丁仿造的文森特房间的钥匙; 第三件是一个纸包,纸上的字立刻让我瞪大了眼睛——莱斯巴克、马克洛斯、代弗林……还有一些名字已经被笔涂掉,这些名字和文森特名单上的一模一样!但是文森特的名单上莱斯巴克的名字并没有被涂掉,还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我一下子没想出来。而这张名单还包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纽扣,丁丁留下了纸条:这张纸和两个纽扣似乎不该出现在伊森利恩检察官的专用拷问室里,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第四样东西是一个纸团,我大致读懂了纸上的人类语,大致是一封引咎辞职信的草稿,看起来是伊森利恩因为视如己出的文森特残杀同胞的行为,自愿去血色修道院面壁思过,文章的末尾还有文森特的绞刑日期。 在意识到文森特会死的同时,我看到了另一条让我浑身发冷的消息,只见丁丁在辞职信的反面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血色十字军从银色黎明抢了你最大的生意。 - 【弗莱雅,你好像很紧张?这些是什么东西?】弗雷迟疑着问道。 “…………凯尔……他…不在银色黎明!”我几乎不敢告诉他这个消息,“在提尔之手……” 【提尔之手?那是什么?】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把那些纸片和钥匙踹在怀里,油布包则夹在身边,跳起来就往外跑。但是我刚站起来就有两把剑指着我——银色黎明卫兵们已经围住了我。 - “你最好别急着走,我们还有些事没完。”他们说。 我急得不知道说啥才好,你们呐你们,前面那么多天灾不去杀,偏偏堵着我干嘛呢? “急着给天灾去报信?”敢情他们拿我当那个内鬼了。 “让开!”我不想和他们动手,一点都不想,但我更不想被他们抓住。 “你们在干什么?!”听到这个声音,我忽然浑身僵硬,心里苦不堪言,那种压在心上的钝痛让我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动静跑过来的丽莉也惊呆了,“弗雷……” “长官!”刚才拿剑堵着我的卫兵立刻跟她打招呼,我趁机抢上前去撞开其中一个,长剑一展架上了丽莉的脖子,“都别动!”我大声喝道。 “看到没有,我被劫持了!都离我远点!”丽莉居然很配合地对卫兵喊话,唉……虽然我追她失败了,但是长官就是长官,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么,嗷~ “可是,长官……”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还是你们想看到我被杀死?”丽莉喝退了卫兵以后,忽然抓紧我,“弗雷,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我以为你……” “丽莉……我没死,我逃出来了……不对,我现在是诅咒教徒的军官!叫他们再走远一点!” - “你们不许跟过来!”丽莉秀眉一挑,小嘴一嘟,把那两个卫兵弄糊涂了,绑架犯见了不少,但是罪犯和被害人抱成一团的倒是不大有。丽莉一边和我一起往礼拜堂外围退出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去我额头的汗,“弗雷,你爬在那东西上累不累啊?” “这没什么,丽莉,我…………” “弗雷,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艾莎做的。”在路过后勤组的炊事帐篷的时候,她突然跑过去把那一整锅烟肉面包端了过来,“来,你先挑,拿最大的那个!”见我不动,她飞快得拿了个看上去不错的塞进我嘴里,放下大锅,她又开始剥水煮鸡蛋,“你多吃一点,来,啊——”一个水煮蛋就这么“腾——”一下也塞进了我的嘴里。 “唔……唔唔……”我噎…… “弗雷,你尽管吃,我来帮你拿着剑。”她接过我的剑架在脖子上,对着跟着走过来瞠目结舌的卫兵大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绑架呀!” - “呐……弗雷……” 【恩?】 “你想过追求他么?” 【……】弗雷似乎一下子陷入了脑缺氧状态,很久才回答我,【…………以前……没有…】 “那现在呢?” 【嘘!】 此刻的我正在提尔之手图书馆的狭长通道里,手脚撑着墙壁,用力绷直身体,将自己固定在离地5码的拱门上方,看着一小队血色十字军巡逻从我身下通过拱门,向前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我轻轻一跃而下,贴着墙壁一路猫腰前进。这几天提尔之手的大部分兵力去了圣光之愿礼拜堂,这为我的潜入提供了绝佳的机会,一路上都没见到太多的巡逻。 有了马库斯的描述,我一心只想赶去地下审讯室,如果他们真的把他带去了那地方,那么他的情况怕是相当的危险了。而支持者我脆弱的理智的只有丁丁的留言——他在伊森利恩的专用审讯室里找到了那两个扣子,但没有提到有人。 - 伊森利恩的审讯室在那条长长的、充满血腥气味和恐怖气息的长廊最深处,一路上我看到一排排紧闭的、经过加固的铁门,通过门上的探视小孔,里面隐约冒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个守卫站在最深处的审讯室前站岗,忽然他听到走廊上传来微弱的响声,他提起剑,往前走去。就在他抬腿往前的时候,我从他背后出现,双手一前一后扭断了他的脖子,随即托住他的尸体,不让沉重的板甲发出落地的响声,并且把他拖进了一间空关着的审讯室。片刻之后,我穿着一身血色十字军的铠甲,打开了检察官专用的审讯室大门。 我误打误撞来到这间屋子,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我可谓慌不择路,但我没办法一间间地踹开门去看,只能直扑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进了这屋子我有些后悔,虽然这空屋子里面并没有一房间发狂的十字军在等着拍我。 你这一生中,见过多少刑具?在见过的刑具中,涵盖了多少国家、多少年代的种类?我敢说我走遍了大半个艾泽拉斯,包括那吊着巨大龙肉的黑翼之巢,从没见过这么一间屋子。只要瞧上一眼,就会觉得浑身的骨头疼。整个屋子沉浸在一种深灰色的钢铁色调里,伊森利恩看来很爱干净,用完了以后一定会冲干净,但是我还是闻到了一些隐晦的气息。就像一个搬空了的屠宰场,经过反复的冲刷和洗涤,并且重新粉刷过以后,仍然有一种挥发不去的血腥味。 慢慢地,我将视线投向宽大的楠木办公桌后面的巨大铁器上,如果我没记错,那东西叫做铁处女。(以人体形状为模型制作的器具。这种器具往往都有左右对开的两扇门,门里面装置有尖锐的钉子,一关上门,里面的人就会体会到铁钉刺穿身体的疼痛。) - 整间房间只有它是密闭着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等等……弗莱雅…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不得不……”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弗雷原本平静的、略带金属感的声音已经被一种恐慌慢慢渗透。 “我想打开看看。”我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前,每走一步都觉得从脚底升腾起来的寒冷。 【不,别往前走了!弗莱雅,噢,快停下……】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他现在的情绪已经相当激动。 “他不会在这里的,别这样弗雷,别吓自己!” 【那就别过去!】 “……”我却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直挺挺的往那杀人不眨眼的凶器走去。 【弗莱雅……】 …………………… 【弗莱雅……】 ………… 弗雷那不知所措的嘶哑声音将我的心都揪了起来,站在离开铁处女不到一米的地方,我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开在受刑者眼部位置的小窗瞄去——一双怒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珠还在死死地瞪着外面,血液已经溅满了玻璃,似乎在诉说死者临终前的怨恨。 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开始分辨刚才看到的一幕里面幻觉和真实各占多少。但是弗雷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强行控制了身体,抢上前一步拉开了铁处女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铁门被拉开,刺在那人身上的钢针被尽数拔出,暗红色的血液像雨水般落下,然后往前倒了下来。脑袋扣在弗雷脚旁,一串暗红的血珠溅在他的长靴上。 ------------ 三十、刑具下的暗道 随着吱呀一声,铁门被拉开,刺在那人身上的钢针被尽数拔出,暗红色的血液像雨水般落下,然后往前倒了下来。脑袋扣在我脚旁,一串暗红的血珠溅在他的长靴上。 健壮的身材、比精灵略矮的身躯、还有一头棕色的短发证明了这是一个人类。 、 ——“不是他……” “但是……提尔之手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看看,居然有人可以在这房间里放办公桌办公,我们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松了一口气才说道。 、 “这话倒是不错。”一把冰冷的利器轻轻架在我的颈后,“真是稀客啊,你的这位朋友正好醒着?” “如果我猜得不错,您就是马库斯先生。”弗雷回过头,看到马库斯穿着血色十字军战斗法师的套装,手握着法术剑,“您知道我?” “幸会,血精灵朋友,我瞧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真的死了,所以才会把这丫头的灵魂钉到你身上。这丫头毛糙得很,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怎么会没麻烦?我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不会,弗莱雅虽然粗心了点,但是豪爽豁达,事事为别人着想,和她在一起倒也觉得温暖。”弗雷的一番话说的我面红耳赤,当然我现在是灵魂体,这只是……一种比喻。我真的有那么多闪光点?哇哈哈,嗷…… “粗心?粗鲁才对吧?” “明白就好。” 靠……这俩人怎么这么快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 传说,被铁处女揉虐过的尸体很难收尸,所以,一般会在下面造一根管道,只要机关一动,尸体就会掉下去,直接绞碎,然后经由下水道流到河里去。 马库斯踹了一脚铁处女的底部,钢板应声划开,出现了一个通道。下面当然没有绞肉机,只有一个黑糊糊的通道。跟着他拐了几个弯,居然看见了一只灯蚁。 “眼熟吧?我一路摸过来的。”马库斯说,“谁会想到,对于天灾恨之入骨的血色十字军老家里面也有一个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提尔之手?你应该已经从银色黎明逃回考林路口才对!” “他们……带走了殿……我的弟弟,并且引渡给了血色十字军。”弗雷说道,“计划变了。” “银色黎明向来谨慎,怎么会把重要的犯人交给血色十字军?……”马库斯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不认为他们的关系那么密切,况且他们知道血色十字军的手段。” “这很矛盾。”弗雷点点头,“银色黎明急着把他从布瑞尔押送至东瘟疫,正是因为重视他,甚至我弟弟还没有被定罪……但是到了东瘟疫以后,却又毫不在乎地把他往提尔之手一丢?” “确实……这很不正常,”马库斯继续小心地往前摸索着,“银色黎明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这简直就像是遭遇了什么突发情况,迫使他们改变了主意。或者说,……血色十字军混入了银色黎明中间,银色黎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 “可是这没有意义!为什么血色十字军会想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血精灵?以他们的实力,抢过去也易如反掌,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除非…” “除非,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都被利用了……”马库斯接茬。 “没错。” “可是有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同时利用这两个势力?有谁有这样的需要?” “不可能是天灾,血色十字军比起银色黎明,更恨天灾。” “难道是……不,这不可能……” “…………燃烧军团!”弗雷轻声说道。 ------------------------------------------------------------------ (燃烧军团和天灾的关系大家都知道的嚎!啊?不知道啊?那我再说一遍嚎……基本上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天灾/不死族里面出了个愤青,就是阿尔萨斯那小子,丫反了!他把巴纳泽尔逼得躲进了血色十字军里面,巴纳泽尔狡猾啊,他占据了血色十字军的首领的身体,一直躲着不肯出来。所以,燃烧军团和大多数天灾军团是上下级关系,但是和跟随阿尔萨斯的那部分不死族是敌对的。前文看到的诅咒神教,就是阿尔萨斯的副官克尔苏加德创办的邪教,里面大多数是活人。指使xxxx主母在凯尔身上放绿晶石的是燃烧军团的基尔加丹,而恐惧魔王巴纳泽尔是他的手下……) --------------------------------------------------------------------- 、 马库斯沉吟了一会,说,“恐怕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监视了……,朋友,不管那个叫做莱斯巴克的军需官有没有死,他们……燃烧军团,都会找上门来。”马库斯和弗雷都停下了脚步,“那只是个借口罢了。” “可是我觉得……我们还漏了什么,…我们推理了那么多,仍然没有接近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目的!燃烧军团这么做的目的!” 怎么做的、做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目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 三十一、无辜者之血 黑暗。在黑暗中前进让我觉得安全,亡者习惯了无边的黑暗与阴霾,就像地表的精灵喜欢金色的阳光。 我再一次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马库斯坚持让弗雷去睡一会,他相信一会还有更激烈的战斗,而弗雷必须恢复一些法力。 -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马库斯的瞳孔开始收缩,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疑惑,苍白的手掌中安静地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纽扣。 “丁丁从伊森利恩的审讯室偷出来的,它们被这张纸包着。”我刚把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片拿出来,马库斯就飞快地把纸抢了过去。 但是地道里的光线太暗,走路勉强可以,但是看东西就别想了。我环顾四周,忽然看见墙上正趴着一只灯蚁,圆滚滚的肚子发出莹绿色的光。于是伸手把它抓了过来,好用光线让马库斯看清那些字。 - “等等,你在做什么!”马库斯突然愤怒地抓住我的手腕,“快扔掉!!” 晚了。 我听见身后机械链条运作的声音,身后黑洞洞的隧道某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闸门落地的碰撞声,很快,从左右两边也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遭了,快跑!”马库斯拔腿飞奔,我连忙扔掉那个正在吱吱乱叫的灯蚁,跟着他奔跑起来。我们慌不择路,见路跑路,见弯转弯,只要没有被闸门封掉,就跑过去。顷刻间,隧道的天花板上喷洒下大量的水,似乎要把闯入者淹死在闸门之间。 - “弗莱雅,我要杀了你!你除了惹麻烦难道没别的事情可做吗!”马库斯气得哇哇乱叫,“你难道没想过那么长的隧道为什么没有警卫!” “难道你想说那些蚂蚁是警卫!”我每跑一步都可以听见鞋子踩在水里的声音,这隧道里灌水的速度快的超出我的想象! “你难道不觉得动了它们才可能触发这个警报!”马库斯加快了速度往前奔跑——我们面前正有一扇闸门缓缓落下,马库斯猫腰钻了过去,我紧跟其后,就在我躬身钻过去的时候,夹在腋下的油布包忽然掉了下去。我不假思索立即去捡,闸门沉重的落下,压在我的肩上,那股力量是如此之大,我那一点反抗的力气与之相比简直是螳臂挡车,脚下一滑,我坐倒在水里。 “混蛋!快过来!”马库斯不顾一切的大吼。 从水里捞起油布包,我奋力往那条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钻,我几乎完全躺在地上,闸门紧紧贴着我,那些水钻进我的鼻子、模糊了我的眼睛。突然,闸门停止了——马库斯用他的法术短剑撑住了掉落的闸门,然后将我拖了出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崩断声,他的剑被压断成两截,然后闸门落下,将汹涌的水隔断在了外面。 - “别、说话!”我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一边阻止马库斯即将说出口的嘲讽的话。他用想要杀人的表情瞪着我,我连忙把两个手掌拼起来,凑到他脸庞下面。 “你干什么?” “要是你的眼睛瞪得弹出来,我也好顺手接了,省得你在水里摸半天。”我说。 马库斯俩眼一翻,抄起油布包就开始抽我的脸,好在包里面没有硬的东西,我自知理亏,也就随便他抽。 “我让你耍贫嘴!我让你耍贫嘴……”马库斯抽完了把包往我身上一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呗,”我甩了甩鞋子里的水,站了起来,“走吧,赶紧找人!” “话是不错,可是我们在哪儿呢?” - 我们不加思索的冲进这个岔道,后面的路已经被堵死,只能往前走。在经过第一个岔道的时候,我的脚下踢到一个硬币,发出叮的一声。 “这是什么?有人在这里丢了钱?“我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恐怕还不止,我认为有人在帮我们指路。“马库斯指向前,果然,前面还有硬币,一枚硬币躺在那里,两米之后又是一枚。 “我大致知道是谁了。”我沿着硬币指出的路往前走去——我让丁丁在我到达以前保护凯尔,他既然看见血色十字军带走了他,那么一定会跟上去的。也许整个提尔之手的士兵们的私房钱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饭都吃不上了吧? - 跟着硬币转了几个弯之后,尽头竟然是一扇移动门。马库斯点起奥术能量照了一下,朝我做了个手势,我上前把住门板用力往旁边拉,马库斯紧贴着门的另一边,随时准备施法。 很快,门被拉开一条缝,我居然看见这黑洞洞的房间里有一个小祭坛,几十支蜡烛将它照亮了。旁边聚集着几十个血色十字军士兵,他们背对我围成一排,而人群后面的则是两块红色的紧闭着的破损幕布。 昏黄的烛光从他们身前投过来,用橘红色的曲线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出来,这条线随着火光的跳动,不断扭曲着。 马库斯挤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指指我的铠甲,又指指里面,我立刻会意——我和他都穿着血色战甲,混进去也不会有人发现。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跨了进去,慢慢走到人群后面,看着最前方站着的那个演讲者熟悉的面孔——梅林。 - 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不能想象会有那么多血色十字军如此平静地听一个被遗忘者演讲,梅林并没有易装,依然是穿着那套幽暗城的军服,站在一个矩形蜡烛台旁,好让所有人看清他。 “孩子们……这是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们,得到了恐惧魔王和燃烧军团的宠爱!赞美萨格拉斯!”他忽然高声喊道。 “赞美萨格拉斯!”众人爆发出吼声。 “嘘——,现在还不是欢庆的时候,”梅林喝止他们,“再过几个小时,新的恐惧魔王的高阶祭祀就将诞生,没有什么能比绝望和惊恐更能讨恐惧魔王的欢心,这一次,我们要献上那个不再受到宠爱的前任祭祀的命,还有……”梅林走到一边,猛地拉开帷幕,“还有无辜者的鲜血!” 幕布霍得拉开,祭坛的中间站着三个人,旁边两个穿着血色十字军战袍,他们牢牢钳制住中间的那个人,在晃眼的烛光中,我看到了我原本那套瑟银板甲,还有那头耀眼的金色长发。我必须牢牢捂住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事情终于发展成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 “跪下!”左边的那个人对凯尔喝道。凯尔虽然对这场面很惊讶,但是对于这样的恫吓依然持无视态度。那人见凯尔没反应,突然踹向他的膝盖内侧,凯尔人猛地一歪,但是就是不肯跪倒。 “唉,我说你们,对无辜者怎么可以如此粗暴?”梅林拍着手,往那个士兵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我觉察到有股强大的魔法力量在聚集,突然梅林挥出手去,那个士兵应声被打飞了出去,连我周围的人都被那股魔法震荡逼得倒退了一步——心灵震爆。凯尔的长发翻飞起来,先前对陌生人异常恐惧的他现在却是一脸淡然看着梅林走过去用脚猛踢那个被打倒士兵,“没听到他是无辜者吗!祭品必须完美无暇,一点伤疤都不可以!” 这时,另一个抓着凯尔的士兵忍不住放开了他,将他往前一推,自己退了回去。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所有人爆发出亢奋的欢呼声,似乎在为这件祭品兴奋不已——他们疯了。 - “哦,孩子,你害怕吗?”梅林环抱着双手向凯尔走去,“要知道,当我在布瑞尔的旅店里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么的愤怒充满活力,哦,可怜的孩子……弗雷-迪恩!” 凯尔皱了皱眉头,仍然没说什么话。看来梅林也没有察觉我被调包的事情。 “叫出来吧!惊恐的尖叫吧!”梅林表情夸张地做了一个尖叫的姿势,“是的,恐惧,只要你承认你的恐惧,魔王就会更加愉悦……什么?你想说什么?”他像在演独角戏一般伸出手掌放在耳边,凑近凯尔,“哦,哦,你说你的哥哥会来救你?” 凯尔突然退后一步打开了梅林的手掌,“不要读我的心!” “呵呵,读心?我用得着么?恐惧魔王知道你的一切!”梅林逼近一步,“还是你想知道什么叫恐怖?” - 他继续演着独角戏,他突然伸出手,悬在半空,夸张地开始掐自己的脖子,一边做出痛苦的表情。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凯尔的双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慢慢地挪到精灵那修长细腻的脖子上,用力掐了下去。 众人又开始呼喊起来,马库斯连忙拉住按耐不住的我,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行了行了别掐了,恐惧魔王喜欢完美无暇的祭品,掐红了多难看。”梅林拍拍凯尔的肩膀,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凯尔立刻放下了双手,弯下腰咳嗽起来。 “孩子,你经历了很多痛苦,我能看得出来,”梅林勾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那头柔顺的金发,“你挣扎过,努力过,崩溃过,但是没有人听到你内心的痛苦,没有人…他们利用你,然后离你而去…你不禁会问,谁——能真正接受你那颗碎成了千万片的心?你很累,很累,你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就像永远的黑夜那样漫长……” 凯尔疑惑地看着他,他确定自己听不懂梅林的话,但是眼泪却已经从脸颊上无声地流过。 “相信我,现在,你不会再痛苦了,过来吧,我可怜的孩子。”梅林的声音低沉而诱惑,是那么温柔,又充满安全感,凯尔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慢慢走了过去,将手缓缓伸向梅林…… - 梅林微笑着牵起他的手,将他带领到祭品台前,用食指点在他的额头,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凯尔身体微颤了一下,阖上了双眸,整个人软倒下去。梅林轻柔地接住他,将他抱上台子,理了理他如瀑的长发,用食指抵住嘴唇朝人群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瞧,就像我说的,无辜者应该受到礼貌的对待,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梅林举起了法杖,突然指向我和马库斯,“你说,对么?弗雷-迪恩,还有马库斯-贝鲁蒙德?” ------------ 三十二、第一道曙光 几十双血色十字军的眼睛刷的一下转向我们,在晃动的烛火中,我竟然看见他们眼睛里的红色光芒——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我飞快地抽出长剑,往前横向挥出,可是他们居然连挡都不挡一下,直接迎了上来。呛踉一声,重剑与盔甲撞出了火花,我的虎口当下一麻,那些躯体像铜墙铁壁般坚硬——不对劲,这些人不对劲,他们和我过去面对的任何人类或天灾不同,实力也许远在我之上。但是此时的我并不在乎能不能打倒他们,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台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 前冲,向后仰倒,躲过一柄向我横扫的长剑,紧贴地面铲倒正前方人,我从地上弹起从这空隙中踏了过去。他们的力量虽然大,但是反应却不及一般人灵敏,我也只能用速度作为优势,可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才向前前进一点,又立刻被旁边的人扑倒,不得不与之缠斗。 “所以说,我最烦你们这些战士。打起架来那么大动静……”梅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向昏迷中的凯尔,“没看到有人需要休息吗?” “凯文!快醒醒!你听见我说的————”我一边躲闪着他们的进攻,一边大喊。 “快让开!”马库斯手中凝聚着寒冰法术,但是却怕误伤在人群中混战的我,无法出手。 我也想摆脱这些人的缠斗,可是毕竟双手难敌四拳,刚抬剑挡住两把从上方斩下来的剑,却逃不开从另一个方向刺过来的短剑,那力量是如此之大,我想马库斯也听到了我的铠甲碎裂的声音,却不觉得怎么疼。 我被这股力量顶飞了出去——胸前还插着那把短剑,正好摔在离梅林比较近的地方,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身后的两个人也被撞倒。 “你这燃烧军团的走狗,有种的冲我来,放了我弟弟!”我挣扎着爬起来,将那把短剑拔出来,谁知突然有人伸手拽住了我的脚踝把我拉倒在地上。 - “呵,兄弟情深呐,”梅林啧啧出声,“那天在审问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不过我没时间陪你玩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脚下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小型法阵,上面的雕文就连我这种不会魔法的人也看得明白——传送阵。 “不!别跑!!”我拼命甩着抓着我的那只手,他们要走了,他要把他带走了! “别急,暴躁的哥哥,明天的第一道曙光时我们在壁炉谷见。”他的人影在一阵绿色的光芒中消失了,连同凯尔…… - 突然屋里的温度冷了下来,地面上骤然出现的冰霜让我一激灵跳起来,踢开那只抓着我的手就往旁边飞扑,紧接着一股寒气夹杂着魔法的气流从背后扩散过来——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的那些“人”脚下已经起了厚厚一层冰凌子。他们愤怒地想甩开这层冰,可是脚下却迈不动步子,硬是被冰冻在了原地。 冰霜新星…… “弗莱雅,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马库斯终于在我飞扑的一瞬间得到了机会,把所有人控制住。我咬牙看了一眼凯尔曾经躺着的地方,跺了跺脚,跟着马库斯跑出了剧场。 和刚才我到过的提尔之手大图书馆不同,外面是一条比较狭窄的大理石走廊,但是悬挂在天花板顶部的血色十字军战旗告诉我——我们仍然没有走出提尔之手,只是到了另一个天灾隧道的入口。 长长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回廊里只有马库斯和我慌乱的脚步声,我们借着冰霜新星的控制,企图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但随之而来的门扇被撞开的声音提醒我——那些被燃烧军团寄生的宿主们已经追了出来,他们虽然在攻击速度和反应上比正常人慢一点,但是一旦锁定了目标便绝对不会放弃。 “女王在上!这是哪里!”马库斯一边跑一边嚷嚷。 我环顾四周,没有一个警卫,走廊的两边是清一色整齐紧挨着的门扇,上面没有审讯室那样的可供监视的小窗,但是每扇门旁都有编号,并且还有两到三张写着名字的铭牌。 “见鬼,像是宿舍!”我一边跑一边猜测着。 马库斯用力扭着那些门上的把手,“都锁了!” 我看了看门,不像想象的那么牢固,“可以踢开的……” “你这笨蛋!”马库斯连忙拉开做出预备姿势的我,“踹开的门不就会被发现了吗?我们现在要躲起来,不是要硬拼!” -------------------------------------------------------------------- 为首的燃烧军团宿主犹豫了一下——他们明明看见那两个人在前方转弯,但是等他们跑到,早已经不见踪影。他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向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声,随即兵分两路,一队上了楼梯,一队往前跑去。 我和马库斯就缩在他们停下脚步的楼梯转角,躲在一大堆杂物里。知道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把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呼了出去。 “他们在说恶魔语……但是又不完全是恶魔,“马库斯小声说,“真正的恶魔听得见人内心的恐惧,辨别生物的味道,可见他们的蜕变还不完全。” 确实,从刚才那些宿主的举动来看,视觉和听觉仍然是他们主要的感官来源。我小心地把丁丁偷来的宿舍地图抽了出来塞给马库斯,“这是宿舍区的地图,我想我知道我们应该躲在哪里了。” 马库斯展开地图,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我想他已经看见了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文森特的寝室。那双磷火莹莹的金眸闪过一丝隐怒,毫无疑问,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们别无选择,那是我们唯一能躲的地方。”我摸出了那把丁丁复制的钥匙。 ---------------------------------------------------------------------- 血色十字军刺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用宿舍,不必像普通士兵一样两三个人挤一间屋子——比如文森特。 文森特的房间是极为偏僻的,在宿舍顶楼的最里边,整个房间不足八平米,放了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橱以后,基本没有站脚的地方。地方虽然小,但是因为位置偏僻的关系,天花板和地板的距离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墙壁之间驾着很多高度不同的单杠。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在离地15码左右的地方——一扇拱形的小窗户,夕阳的最后一束瑰丽的余辉从那扇小窗里投射进来,我看到那束光线旁慢慢漂浮着的灰尘微粒。 马库斯抬头看着那束光,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床头有几本书,墙上只有一张印着血色十字军大检察官伊森利恩的肖像。看不到一般军人房间里挂着的沙袋和武器架,抽屉里面最多的是绷带和磨刀石,更像是苦行僧的房间。 我试着躺到了文森特的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从床头木料的光滑程度来看,文森特经常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那道从高处投射下来的光,看很久。 “马库斯……”我面容呆滞,“我该怎么跟他说……他难得能休息一下,就这么点时间我都把事情搞砸了。” “别想了,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第一道曙光出现之前,你的弟弟将在一个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连一根头发都掉不了。”马库斯也仰望着那道光芒说。 “是的,在第一道曙光出现之前。”我苦笑。 “弗莱雅,你刚才被砍了一刀,怎么像没事一样?”马库斯忽然想起了这事,疑惑地看着我。 “对啊!”我明明被砍中了,连板甲都被斩碎了……我连忙坐起来,向怀里探去。摸索了一会,居然从盔甲的内衬里拽出一本书——那是凯尔在离开布瑞尔之前让暮蓝交给我的书,它救了我一命。 我苦笑着抚摸着书本硬封面上的刀痕,忽然,我的动作停住了——凯尔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情,我迅速翻开了那本书,果然在某一页发现了一个折角——我忍受着自己钝重的心跳,看了下去。 “是我看错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弗莱雅居然在看书?”马库斯不禁皱眉,在这紧要关头,我非但不跟他商量一会怎么救人,反而破天荒的开始看文字书? - “喂喂……你该不是急得疯了吧?”马库斯忍不住上前拿我手里的书。 “马库斯,那两个纽扣在哪里?”我把书一抬,不让他得逞,“你确定这就是那天你跟我说的,偷偷留在伊森利恩审讯室里的那个吗?” “……”马库斯犹豫了一下,说,“是的,我确定。这东西是我的我当然认识,几年前,联盟和部落之间打间谍战,有个法师发明了这种奥术磁场记录装置,可以讲它周围的情景记录下来。制作它的法师都会用自己特有的咒文为它加密,绝对不会认错。除非有个更高明的人,他破译了我的咒文,才能复制出另一个。但是那天我只扔下了一个,这第二个我还真的不明白哪来的……” “马上看。” “什么?” “这种窥镜会把记录的影响保存在里面,对吧?” “是的,但是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马上看!”我眼中如临大敌的亢奋状态让他摸不着头绪,“同时放出来!”我补充道。 “当然可以……”马库斯手握着两个纽扣,开始施法,“你这神经兮兮的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 “你必须这么做,否则你会后悔的。”看着马库斯的动作微微一滞,我知道,从那天我在考林路口见到文森特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该是让某些事情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 三十三、这不是录像带吗 夕阳的余辉很快消失,黑夜渐渐占据了这个屋子。沉浸在傍晚幽蓝色光线中的房间里面同时漂浮着两个奥术透镜,一左一右。 左边的那个就像马库斯在布瑞尔向我叙述的内容一样——文森特在扒去了伪造的血迹后,跳下刑具,质问伊森利恩为什么不让他趁机杀了马库斯,然后他慵懒地勾着伊森利恩的脖子,与他云雨缠绵。在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文森特向后仰着身子,将身上所有敏感的部位暴露在伊森利恩眼前,紧绷着柔韧有力的身体似是在无声的邀请。 而在这个过程中,右边那个透镜里的文森特一直被吊在刑具上,头低垂着,鲜血从他身上慢慢往下滴。 马库斯疑惑地看着右边的那个,百思不得其解。过了很久,左边的那两个人才分开来,伊森利恩穿好衣服,从门口走了出去,文森特继续躺在解剖台上,似乎是睡着了。 - 片刻后,伊森利恩出现在右边的透镜中。他从刑具上解下“文森特”,而人类在失去了束缚后无力地倒在伊森利恩的身上,伊森利恩将他抱上了解剖台,撕去那破碎不堪的衣物,粗暴地拉扯开那双修长的腿。似乎是刚才并未尽兴,在没有前戏或者润滑的情况下,他就这么挺进了文森特的身体,激烈地冲撞起来。昏迷的男孩根本没办法反抗,身体被牵动,每次冲撞都会迫使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文森特在剧痛中醒来,目光从涣散到慢慢聚焦,最后看清了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他睁大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我找不出言语能形容那双眼睛,那不仅仅是在接受自己被强暴的事实,更多的……是一种崩溃般的绝望——伊森利恩正在摧毁相当于他的信仰的某些东西。 文森特是个接受过训练的刺客,他会演戏,但他绝对不是个好的撒谎者,马库斯的观点没错——造就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正是他尚未泯灭的天真,那种在多年连续不断的暗杀生活,和充满危险的环境中仍然没有消失的,那么一点天真。什么都写在那双眼睛里了,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起伏的情绪,那是如此敬爱的眼神,又有一种遭到了背叛的愤怒,他不甘,想要大声质问,却又明白此时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 于是,他做了唯一一件他能做的事情——忍耐。 - 我已经有些不忍再看下去,瞄了一眼前面的马库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 “这是什么……我想我受够了,这到底是真相,还是另一个骗局?”他喃喃地说,“每次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好像都会有另一件事情插进来……” 我正欲开口,突然被文森特嘶哑的叫喊声打断:“别这么对我!————” 透镜里的伊森利恩正疯狂地啃咬着他的大腿内侧,那种动作并非在调情,更像在咀嚼——就像以前的我对那些尸体做的事情一样(食尸:被遗忘者技能,食用一具尸体来恢复体力,引导时间:三秒,仅对人形生物尸体有效)。 文森特用力挣扎起来,他一脚踢中伊森利恩的腰侧,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翻滚出去,摔下解剖台的时候,在白色瓷砖上拖出一条形状狰狞的血迹。 = 他从镜头上消失了一会,当伊森利恩将再度昏迷的他抱起来的时候,文森特已经从口腔、鼻孔里流出大量的血,大片的红色几乎将他原本清秀的脸分割成了诡异的形状。 就在这时候,左边透镜里的那个“文森特”忽然从台子上爬起来,伸手从头上抓下假发,露出原本褐色的短发,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和死在铁处女里的那个人很像? - 马库斯忽然站起来,不再看那个透镜,他在房间烦躁不安的里踱着步子,又逼迫自己回到透镜前。此时伊森利恩已慢条斯理的穿完衣服,走出了审讯室。片刻之后,褐发的青年人跑进了右边的镜头,他手上还搭了一件黑色的袍子。 “噢,不……”他稳住文森特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抽搐的身体,伸手探着他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立刻从暗袋里抽出一瓶红色的治疗药剂给文森特灌了进去,“文森特,是我,格瑞森,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他帮文森特穿上袍子,抱起他走了出去。 “提尔之手有很多布置相同的普通审讯室,那天伊森利恩故意不使用自己的专用审讯室……我以为我丢下纽扣的时候没人发现……原来他早就看到了,我上当了……”马库斯喃喃地说道。 房间里回复了安静,马库斯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听到他一下一下地用后脑勺敲着墙壁——每当他内心挣扎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 我把文森特床头的书本全都拿了下来,就着奥术透镜的光芒看了起来——《圣光礼赞》、《血色十字军教义》、《亡灵的起源》、《圣光与救赎》……这些我光看名字就会吐的书,文森特居然在上面做了很多笔记,还夹进了很多纸片。 纸片上也有笔记,比如:“灰烬使者将指引血色十字军走向光辉的明天。————伊森利恩检察官。” 这是什么?名人名言?我有点想摔书,除了文森特对圣光的虔诚,我发现了更多其他的东西——他对伊森利恩的崇拜。 傻孩子…… 我泄气地将头埋进文森特的枕头里,却发现有些东西搁着我的头,怪难受的。坐起来,解开枕头套,在里面摸索了一会,竟然真的发现了一本笔记本,翻看了之后,竟觉得豁然开朗。 - “马库斯,你……” “我该相信什么……”马库斯重复着那句话,无力地说。 “听听你的心,听听它在说什么,马库斯。”我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过去,把那些书放在他面前,“你喜欢那孩子,为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弗莱雅,我也不想栽在一个人手上两次。”马库斯还在嘴硬,他这些年果然比以前谨慎多了。 “把包着那两粒纽扣的纸拿出来,我想,一切都可以串起来了。”我把书本、药典、笔记本、辞职信一字排开,而马库斯则把那两粒纽扣、文森特的名单、丁丁偷来的第二张名单排开来。 - - “首先,文森特的母亲临死前留给文森特这张名单。”我把文森特那张带血的名单拿了出来,“但是文森特没有立即去寻找父亲,他虽然小,但是却明白人情世故,早就断了想要寻找亲情的念头。” 马库斯点了点头,让我继续说下去。 “失去了亲人的孤儿,选择了很多孤儿都会去的地方——军队,经历了一些漂泊之后,他加入了血色十字军,向造成他错误的出生的罪魁祸首天灾军团复仇。” “他的出生并不是错误。”马库斯微微皱眉。 “但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马库斯。在血色十字军的军队里,文森特遇到了伊森利恩——名单中的一个名字。但是他没有马上去确认,因为他早就对家庭式的生活丧失了信心,但是伊森利恩作为圣光的发言人,依然打动了文森特,文森特开始将他视为偶像。”我将那堆书推到马库斯面前,让他看笔记上的记录,马库斯慢慢地翻看着,不时瞄一眼墙上伊森利恩肖像——我敢打赌除了文森特没有什么人会愿意把那张秃头肖像挂在床头,事实上圣者德米提亚比他养眼一万倍。 - “说下去。”他说,而我很满意地从马库斯眼中找到了嫉妒的成分。 “文森特一直把伊森利恩当作自己的父亲来敬爱,而伊森利恩也很快注意到了文森特非凡的格斗天分,他将文森特训练成了刺客,教会他刺杀、分析情报、跟踪、狙击……我猜那孩子比谁都更加努力,他把伊森利恩的信仰当作自己的信仰,他为他去拼命,去杀人,去做任何事。” 我把那本医书拿了过来,但是没有翻开,“前不久,文森特受了伤,大病了一场,医师们在为他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他有一种家族遗传的血液病,这种病只有男性才会得,四十岁以后就会渐渐失明和失聪,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这和宣告死刑没有区别。” “这是伊森利恩告诉我的,也可能是假话。”马库斯摇头。 “他没有撒谎,这种病确实存在,但是他只说了一半,”我打开医书,“他不会没有料到你可能会去查,我不认为他笨到在这里撒谎。这种病叫做遗传性感官系统神经衰竭,俗称紫血病,非常罕见。但是伊森利恩向你隐瞒了后面的话——这种病在四十岁以后失明失聪,到了五十岁就会死!但是!如果及早发现,是可以医治的!” ------------ 三十四、最后的证物 马库斯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盯着我,在脑中飞快地分析着这其中的关系。 “凯文很早就把书给了我,我居然没有马上去看,我真蠢!”我把书递给他,“想想吧,马库斯,文森特一再强调他只是来谈谈的,并且他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你想想,好好想想,你觉得他是来干嘛的?” “警告……”马库斯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来警告父亲,让他去就医……” - “但是事情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利,你想想,有谁会接受一个血色十字军的警告?哪怕是善意的?”我拿不出证物,只能把文森特的名单拉出来,“看看这些已经排除的人——文森特怕是已经碰过不少钉子,所以他越来越谨慎。他开始收集各种情报,扮演成最有可能接近名单上这些人的身份,还记得他来找你的时候,他穿着什么?斯坦索姆的旧版锁甲!你想到了什么?” “我那时候只觉得奇怪,要接近我的话,扮成诅咒神教的教徒就可以了,何必那么麻烦。” - “不错。让我们再做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你是文森特,第一个想确认的人是谁?” “伊森利恩。” “是的,就是他。文森特一定是对他和盘托出过,不管怎么样伊森利恩都知道了文森特的身世,文森特是个直肠子,乔装打扮的主意绝对不是他想出来的。所以我的推测是,虽然伊森利恩否认了和文森特的血缘关系,可他非但没有排斥文森特,反而帮他一起收集情报,甚至帮他出主意如何去接近名单上的这些人。” “真是好心。”马库斯冷笑。 “但是很奇怪,这主意相当糟糕,文森特扮演的角色看似自然,实则诡异,所有的当事人只要仔细想一想都会觉得这个年轻人可怕。我们之前对他的敌意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想想,斯坦索姆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屠城,现在有人穿着那种衣服来见你,你有什么感想?” “…………”马库斯哑口无言。 - “还有莱斯巴克,他作为银色黎明的军需官,如果文森特穿着一件带有编号的银色黎明盔甲去接近他,那也够诡异的,这套盔甲哪来的?是不是他已经杀了一个银色黎明的士兵,抢来的?” “……你的意思是…伊森利恩在存心挑起那些人对文森特的敌意,他很成功。”马库斯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只要文森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过激,事情就不再那么简单,这甚至可以升级到血色十字军与非信仰者的冲突。” “就是那样。”我说,“伊森利恩有把握让文森特言听计从,一方面文森特崇拜他,另一方面,文森特有个很大的弱点……” “………………”马库斯过了很久,缓缓开口,“他不善言辞。” 我点点头,“没有口才的话,更容易让人误会。”确实,文森特老是顶着冷漠的外壳,对于误会也不辩解。谁又想得到并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没法子。 “伊森利恩像个拼装工,将杀手所要具备的知识一块块拼上去,却忘了教他怎么做一个完整的人。可是,我曾经调查过,这几个”马库斯指着文森特的名单上被涂掉的几个名字,“这些人都死了,在和文森特见过面之后,都成了尸体。你如何解释这不是一种报复行为?” “不是他想要报复,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马库斯。假设,文森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但是,伊森利恩却按耐不住了,他派出杀手,模仿着文森特的手法,将与文森特见过的人全都杀了。”我耸了耸肩,“马库斯,最近有没有人来刺杀你?” “没有,我比泥鳅还狡猾,想要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马库斯摇摇头,“除了刚才那个疯子……” “说不定已经出现过了呢……你还记得在审讯室里,文森特最后对你说的话吗?” “他叫我逃……” “文森特想放走你,所以伊森利恩恼羞成怒,把他打成那样,还**了他。”我说,“虽然伊森利恩的离间计在文森特身上失败了,但是在你身上却成功了,检察官跟这事脱不了干系,这两个纽扣的诡计就是证明!” - “可是……证明所有人是伊森利恩杀死的证据在哪里?证明你的假设,弗莱雅!” “你可以看看这两张名单。”我将两张名单放到一起,“对比一下。这第二张名单是伊森利恩办公桌里偷来的,你不会不认识他的笔迹吧?” 马库斯接过去,“伊森利恩…确实是他的笔迹…我们从文森特身上得到了第一张名单,然后莱斯巴克就死了。所以第二张名单上莱斯巴克的名字已经被涂掉,并且没有伊森利恩的名字,做这样的事谁会想到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呢?……如果涂掉代表着‘干掉’的意思……即是说,为了陷害文森特,他一个个干掉了和文森特接触过的人……” “没错。伊森利恩在计划一些事情,文森特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看这个。”我把最后一个证据拿了出来——那封辞职信的草稿,上面有文森特的绞刑日期。 “他想杀了文森特!”马库斯沙哑的嗓子满含怒火,“为什么!辞职和一个刺客有什么关系!” “问题太多了,我头晕……”我头都疼死了,我又不是神探,脑子转了两个弯以上我就要崩溃的。 “看来想要得到答案,还得去问伊森利恩本人才行。”马库斯站了起来。 “怎么问?迷题都没解开,我们拿什么威胁他?” “命,他的命。”马库斯拿出了装魔粉的袋子,“是时候给他一点教训了。” “别忙,你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把从文森特枕头里挖出来的笔记本递给他。 马库斯迟疑着接过去,他有预感,这是最重要的证物,甚至有了这个,他可以不看前面那些证物。我确信我在我的老朋友眼睛里依次见到了疑惑、凝重、不耐烦,最后还有一丝惊讶。 我抿着嘴朝他笑,“你没有看错人,马库斯。文森特喜欢你,就象你对他一见如故,甚至可以超过伊森利恩,真的。” “认识他那么长时间,我居然不知道他会画画,”马库斯还没从惊讶中醒过神来,虽然想装作无动于衷,但是一丝暖暖的笑意还是挂上了嘴角,但突然又沉下脸跳了起来,“我要见到他,马上!” 那个本子上画着很多画,有伊森利恩的肖像,也有斯坦索姆旧版盔甲的样式,翻到后面,竟然画的都是马库斯,最后一页中有两个背影——一个被遗忘者法师和一个人类男孩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森林和城堡,法师伸手指向远方,一切安详而美好。底下还有一行字:我的父亲只是瘦了点。 沉默片刻我说,“喂,老朋友,我还是想说,他把你画得太帅了,你哪有那么好?” “滚!” ------------ 三十五、父亲的肩膀 骸骨战马的铁蹄踏碎了平静的夜,阴霾的漆黑森林不时传出蝙蝠被骤然惊起的声音,此时正处于月亮一年中最靠近艾泽拉斯的季节——地平线的尽头,停转了二十年的阿加曼德磨坊风车在夜风中开始缓缓转动,而它的后面,是惨绿的天空和一轮巨大朦胧的月亮。 两匹骸骨战马一路从布瑞尔往磨坊疾驰而去,马上的骑士一个是拥有绿眼睛和尖耳朵的血精灵,而另一个是浑身包裹在布袍里的法师,黑暗中闪耀着暗金色磷火的眼睛证明了他是一名被遗忘者。这位被遗忘者抛开这个种族一贯的冰冷乖僻的形象,破口大骂,“你大爷!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一旁的血精灵十分冤枉地怪叫:“我们从见到开始就在不停跑!跑了几个小时,我哪里还记得这事!” 好吧……这俩人就是我和马库斯。 - 话说,十几分钟以前,我还和他在东瘟疫的提尔之手的士兵宿舍里。当燃烧军团的宿主们摸到了文森特的房门附近的时候,我和马库斯正在手忙脚乱准备传送阵,我在慌乱中被文森特的床绊了一下,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似乎有个东西掉在了地上,马库斯伸手从床底下捞出来一个信封。 这东西原本应该就藏在床垫的夹层里,当马库斯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时,突然骂了一句,把东西用力扔到床上,随即趴到地上加快了绘制法阵的动作。我捡起来看,竟然和马库斯一样骂了出来——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阿加曼德家族的合影!照片里面,代弗林-阿加曼德那张和文森特酷似的脸正无比清晰地看着镜头。伊森利恩最终还是抢先一步搞到了这关键的证物,这场较量终究还是要尘埃落定。 伊森利恩,也许你赢了。 大批的宿主们被这响动引了过来,当他们砍开门扇冲进房间的时候,我和马库斯正消失在传送法阵中。有了照片的线索,马库斯和我便直扑布瑞尔,还没站稳我就一把拉住马库斯,“见到了文森特,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他被**的事!” “为什么?”马库斯不解。 于是我就把在考林路口的事情跟他讲了,然后就发生了一开始那一幕。 - 阿加曼德磨坊在夜色下显得更加错综复杂,房前屋后的黑暗角落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随时扑过来。我已经顾不得纵马冲进这里造成的响声会引来什么,用力高呼着文森特的名字。马库斯紧锁眉头,已经不想来阻止我莽撞的行为,只是握紧了缰绳,仔细查看四周。 可是,回答我的,竟然是一声死灵法师的长嚎。 我抽出长剑,迎向声音的来处——远处有一个比一般的食尸鬼高出许多的死灵法师,身穿一套青灰色、形状妖娆的盔甲,身后是一件造型夸张的披风,那披风的领口比脑袋高出许多,下摆早已破碎不堪。它已经浑身溃烂,头部以下全是枯骨,只是从那些残存的皮肉可以依稀看出生前的相貌——代弗林-阿加曼德。这就是磨坊的次子用全家人的性命换来的全部东西,力量?地位?可我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在磨坊里永远徘徊的可怜虫。 它在怒吼,却不是面对我——在它的面前还有一个人。 “文森特!别过去!”我大声吼道,拍马向远处的的人奔去。 - 文森特穿着我的那件诅咒侍僧袍子,手里的两把弯刀旁躺下了很多食尸鬼的尸体,他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话,径直向代弗林走去。代弗林根本认不出来亲生的骨肉,它眼前只看见了一个入侵者。 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快,文森特往前踉跄走了两步,忽然将一对弯刀扔向一边,双腿一软,脱力般的跪倒下去。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拖着这样的身体走到这里的,也许这只是本能,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应该出生的人,现在他要回到他的原点,将自己湮没在那个毁灭家族的夜里——就像行走万里回到神秘的墓冢安静死去的象群。 我觉得自己奔向他的速度简直是慢镜头,他们和我仿佛是有着无法企及的距离。眼看着代弗林向入侵者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骨锤,文森特只是张开了双臂,月光照亮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但是很快代弗林-阿加曼德那高大的身躯就遮挡住了月光,让文森特全身都浸没在黑暗中。 “文森特!躲开啊————!”马库斯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让文森特迟疑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而已,因为下一秒钟,代弗林手中的骨锤已经落下,文森特身子一侧,那锤子砸到颅骨的声音让我的心都拧成了一团,从他额头溅出的血珠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但是文森特没有让自己倒下去,代弗林挥出一锤以后,身前的空隙便暴露出来,文森特用尽力气撑起身子,抱住了代弗林。 代弗林-阿加曼德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可是它还是不懂这拥抱的意思,暴怒着回转着身子想甩开文森特。有一瞬间我看到文森特抬起头看了一眼马库斯,又黯然闭上了眼睛埋下头去,浓黑的睫毛覆盖下来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乌鸦收拢疲惫的翅膀的动作。他一直说他是来谈谈的,但是我觉得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谈话,或许他还想要一个拥抱,一个父亲宽阔温暖的肩膀——哪怕这肩膀不是那么坚强厚实,哪怕是枯骨嶙峋,哪怕……这肩膀的主人只想恶毒地撕开他的血肉……这至少是个拥抱。 - 代弗林怒吼着想用利爪般的双手刺穿这入侵者的胸膛,但是它没有机会了,因为马库斯已经在马上用闪现术越过去,从它身上拉开了文森特,用身体为他档下代弗林的一击,两人翻倒在一起。随后赶到的我趁着这个空隙勒马跳起撞翻了代弗林,然后跳下马背扑了上去。 代弗林花了几秒钟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接着它怒吼着想要摆脱我的钳制,可是盛怒之下我顾不得动作是否莽撞,骑在它身上,用双腿夹住那副枯骨,刚举起剑却又被它奋力踢倒,两个身影随即扭打在一起。 - “别杀他……!”文森特微弱的声音颤颤巍巍传到我耳朵里,他还想挣扎着过来,却被马库斯紧紧抱住,“他是我的父亲……” 代弗林的力气大得让我吃惊,每一下骨锤砸在我的剑上我都觉得虎口发麻。我一边格挡一边往后退,慌忙躲过一锤,伸腿绊倒直冲过来的代弗林,然后双手反握重剑刺进了它的身体。死灵法师身上不断散发的寒冷气息让我的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这一剑只是砍断了它的腰椎,但是这类不死生物绝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而消亡。 “住……手…,我……我刚刚才找到他!”文森特居然在为这个天灾的爪牙求情,我举起的剑竟没办法就这么砍下去,我向他瞄了一眼,他已经浑身是血,无力地任由马库斯抱着他。 “弗莱雅!后面!”马库斯大吼,随即开始咏唱火球术的祷文。 一支冰箭猝不及防擦着我的脖子射过去,身体几乎被我砍成两半的代弗林居然还能念咒!和马库斯经常合作的我当然明白应该怎么做,当下立即向旁边跃开。一枚火球在代弗林身上爆炸并燃烧起来,死灵法师在火焰中的哀嚎声格外凄厉,我立即举剑,从上面往下贯穿了它的头颅。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文森特突然用尽力气大喊,那声拖长声音的嘶喊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结束时成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哀嚎。 “别看……”马库斯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精疲力竭的文森特忽然倒了下去。 ------------ 三十六、静止的风车 文森特半睁着眼睛,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力喘息着,嘴角的一抹鲜血将他的脸色衬得越发惨白。当我赶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听见他哑着嗓子小声说话,“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我…已经不指望……有人接受我…我已经……如你们所愿,回到……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别说话……”马库斯拿起药水想给他灌进去,可是文森特惊恐地别开脸,他已经神志不清,开始用人类语哽咽着说,“为什么你们还要打我……?我已经那么小心了,一点都不想……吓到你们,跟一个血色十字军说话真的……那么难吗?” “不是的……” - 文森特开始微微抽搐,他忽然亢奋起来,他意识到马库斯在他身边,又改回了通用语,“我如果真的对你们有恶意,我只要呆在提尔之手……袖手旁观就好了……可是我找到父亲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大人的想法真奇怪!你们这些……大人!”他用尽全力喊出这句话,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再也说不下去。 马库斯连忙扣住他的下颚将治疗药水灌了进去,“不是这样的文森特,我全都明白了,你听见了吗!”他托着文森特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你历尽艰难,来做一件正确的事情,这很让我钦佩!但是有人陷害你,让你承受很多痛苦,我很抱歉我曾经误会了你!” “马……库斯……” “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一定会对你说,我为你骄傲……我很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马库斯轻轻抚摸着他漆黑的中发,轻柔的为他绑上绷带。 “谁知道……”文森特清冽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也许你就是……” “看着我,文森特!”马库斯绝望地看着人类闭上了眼睛,“不,别这样……” - 月亮的光芒更加朦胧,柔柔地拥抱着他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冰冷的地表渐渐吞噬着文森特仅有的体温,曾经温暖的胸膛已经平息下来,不再起伏。我一直把着他的脉搏,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变得冰凉的时候,我感到那皮肤下面的搏动消失了。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你让开。”我挤开不知所措的马库斯,伸手摸他的动脉,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搏动,于是将双手叠在一起按在文森特胸前,用手掌根部的力量用力按了下去。文森特单薄柔韧的身体随着大力的按压晃动着,再也没有一丝生气,嘴唇渐渐青紫,就连捏着鼻子往他嘴里送气的时候,他冰凉柔软的嘴唇里也只有浓浓的血腥味。 - “马库斯,快去找医师!”我对着一脸慌乱的法师大喊,“丧钟镇的马奎尔,或者幽暗城的苏珊,谁都好!快去把马牵来,他不能动!” 马库斯咬牙放开了文森特的手,跳上骸骨战马急驰而去。 - 曾几何时,我和马库斯在西瘟疫之地初见文森特,作为一个阵营敌人,他所表现出的谨慎让我欣赏不已;而他在达隆郡哨塔旁单枪匹马干掉一小队食尸鬼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哪怕是自身难保的时候,他依然先想到别人;就算付出得不到好的回报,他却始终不曾后悔过。 文森特带着善意而来,可所遇到的人都对他做了什么?我…居然也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对他说,马库斯不会再见你了。否则他怎么会独自跑到磨坊来,紧紧抱住一具枯骨,只想把自己被诅咒的出生抹杀掉? “文森特,呼吸!呼吸啊!”我看到自己的头发随着按压的手势晃动着,失血休克,我知道这是失血休克!我当然知道怎么做,可是曾经学过的急救技艺在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面前是那么脆弱无力。 - “那个来接你回家的人已经出现了,马库斯在呢,他也想自己为你做急救,但是他已经那么多年没喘气儿了,怎么做的了人工呼吸呢?你得原谅他是不是?”我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可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月光下文森特的皮肤像是透明的玉石一般,浸染鲜血的唇显得更加艳丽,他似乎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 他曾经对正在啃咬他的那只瘟疫犬说,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醒醒吧!别任性了!马库斯已经知道错了,难道你宁愿跟那条狗在一起吗!” - 身后马蹄声渐渐响起,远处的风车已经停止转动,破晓越来越近了,而我,在回过头去看之前,放开了贴在文森特胸前的手掌——因为我感觉到了……他的心跳。 ------------ 三十七、在梦中 最终接走文森特的人是马奎尔(这人还记得吧?上一部的超级龙套,弗莱雅和马库斯的生前好友),从辈份上来说,她可是文森特的婶婶。 她跑过来头一件事就是一面施放治疗法术一面把我和马库斯骂了个狗血淋头,“脑颅骨折、轻微脑震荡、全身软组织挫伤、失血过多!你们怎么看着他的?”马奎尔斜睨着眼睛把马库斯从头到脚鄙视了个遍,“你把我的侄子抢去当儿子我没什么意见,可是你至少也得好好待他,要是这孩子落下什么病根我跟你没完!” 很好,她进入角色比马库斯还快。 -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您老教训的是。”马库斯连忙像条忠犬一样一边陪笑一边扶她上马,然后将文森特抱上马去。马奎尔刚想继续数落他,但是看见他抓着文森特的手,想放又不舍得的样子,倒也骂不出来了。 “行啦,知道你要去救人,到了我手上你还怕他死吗?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她拍拍马库斯的头,“不过,我会把你从小到大的糗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的,一会见。” ------------------------------------------------------------ 壁炉谷雄踞西瘟疫之地最北部,以前是洛丹伦王国北部的一个城镇,现在则是血色十字军的重要根据地。兵力虽然不及提尔之手那么雄厚,但是也算是戒备森严,易守难攻。 现在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梅林看了看天色,然后又低下头去搅拌着坩埚里的汤。 - “在外将就点,有啥吃啥,一会都抢光了,就没得喝了。”他喃喃地说,盛起一碗递给身边的人。他身边的长发精灵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女王在上,你看,岁数一大就记性不好,我都忘了你身上还有法术没解呢,那也没办法,您再怎么委屈,饭得吃啊,是不是?”梅林又把夹了烟肉的面包塞到凯尔手里,“吃吧。” “是。”凯尔面无表情地把东西塞进嘴里,顺从得像个傀儡。 梅林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我见多了血精灵,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长那么漂亮,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活着不容易,何苦那么折磨自己?” “……”精灵没有说话,这句话当中没有命令,他也不必做什么。 “看来我都要一个人说话了……”梅林端起了自己的汤碗,“我怎么看出来的?你的一切都写在眼睛里了,你的哥哥不是很关心你么,觉得难过跟他讲就是了呗。哎哎哎,吃慢点,喝点汤,省得噎死。” “是。”凯尔端起放在膝盖上的汤碗就往嘴里倒,半口洒在外面。 梅林啧啧摇头,“看来这法术还得改进改进,这么笨可不行。”他拿起餐巾,走过去将精灵脖子上的汤汁尽数擦去。 - 就在这时,哨塔下面传来一声怒吼:“住手!你在对我弟弟做什么!!” 梅林从壁炉谷外的哨塔楼顶探出头,对着下面说,“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嘛!”我气极败坏地大喊。 “哟,忘了,”梅林回过头指了指我,对凯尔说,“看,你那常年缺钙的哥哥来了。”然后他又伸出脑袋,“你们来早啦,吃过饭了吗?” “少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吃上来吃。” - 燃烧军团的军官和血精灵的王子坐在血色十字军哨塔楼顶野餐……这情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都差点看呆了。 织星大人你可以出来了,来看上帝。我默念。 - “慢着!你在给他吃什么!”我抢上前从凯尔手里夺下汤碗,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抽出长剑指着梅林。 梅林不紧不慢地找出一把指甲刀开始磨指甲,“砍呐,你要是想让你弟弟一辈子这样,你就砍下去吧。”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回头看着凯尔,他倒是毫发无损,但是一双眼睛暗淡无神,安静得像个洋娃娃,“夺心咒?”我愤怒地瞪着梅林。 “夺你个头,我从来不用这种恶咒。”梅林说,“现在,要么你跟我吵到仪式开始,要么喂你弟弟喝点汤,一会仪式的时间挺长的,你想让他挨饿我也没办法。” - “你!”我最讨厌和这种神经兮兮的人打交道。 【弗莱雅,把那碗汤拿过来吧,你先喝一口。】 ——“弗雷!怎么你一点也不着急!要是有毒呢?” 【你看到了,主动权完全在他那里。】 …… 这话倒也是。我拿起碗喝了一口,别说,这汤味道还不错。 【没有毒,给殿下喝吧。】 不是吧?你吃一口就知道有没有毒?以前那个什么王朝是不是拿你当试毒替死鬼啊?我腹诽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奸笑了一下,对弗雷的灵魂耍起流氓:“照顾他是一回事,服侍他是另一回事,既然你这么说,自己喂他吧!”然后,我飞快得放松了精神力量,此刻更紧张一点的弗雷就被迫控制了身体。 - 我能感到弗雷一瞬间的振颤,他看着凯尔,不禁有些呆滞。 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大半天吧。你有多久没跟他讲话了?也就几天吧。 但是你用自己的意志驱使着身体走向他,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用自己的眼睛追随他的身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用自己的双手伸向他,去确认他的体温,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心跳一点点钝重起来,手指微微出汗,双腿有些冰冷,但是胸口有某块地方渐渐温暖起来,像是喝下了陈年的月光酒,热量慢慢扩散到全身。心中的原本巨大的缺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填上了,整个人都觉得懒懒的,暖暖的,好像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遗憾——所有你想要的,都在你眼前。 那些从心口散发出来的热量渐渐上涌,弥漫上眼眶,眼睛里热热的。一切都疯狂了,这种感觉……怎么可能是真的,这原本应该是妄想,即使在梦中,也不会出现的妄想。 - 我缩在他的灵魂背后,静静体会着他的感觉,听着他的心跳。 - 弗雷蹲下身子,将凯尔在清晨的冷风里被吹凉的手握在手里,低下头去轻轻哈着气,等着那双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饿不饿?喝点汤好么?可以暖一下” 我在凯尔的绿眼睛里看到了弗雷宠溺到了极点的温柔笑容,他的睫毛微颤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弗雷。 将热汤端过来,用勺子放到自己嘴边吹到刚好入口的温度,送到他嘴里。凯尔懵懂地靠过来,那双苍白柔软的唇若有若无地擦到了弗雷的手指,弄得他一下子心惊肉跳,差点拿不稳勺子。 弗雷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想用力将他牢牢地记在心里,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这个人的每一个部分,都那么让他着迷。 - 一时间无比暧昧,弗雷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他连忙低下头去,禁止自己想下去。 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在他的眼帘下面慢慢划过,凯尔轻声说,“你怎么哭了?” 弗雷被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他慌忙别开头,想用袖子去擦,可是他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血色十字军的板甲,护腕处的螺纹狠狠地给了他的脸颊一下。弗雷吃痛地连忙放开手——又出丑了,自己平时也算是冷静的人,怎么老是在他面前出丑呢? 直到一块柔软的餐巾贴上了他的脸,弗雷才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凯尔——凯尔好像在笑? “别揉了。”凯尔慢慢把弗雷的手拉开,用餐巾擦去那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瞧你笨的…” - 梅林知趣地别过头去,继续调戏干锅里的汤。而马库斯则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用疑问的眼神瞄着梅林,没有说话。 而梅林则翻了个白眼,用大拇指指了指凯尔,轻声说,“都说了不是夺心咒了。” ------------ 三十八、觉醒的印记 弗莱雅-雷德帕斯的脑子里面从来不转第二个弯,这是我的战友们在经历了无数次鼻青脸肿的教训后得出的结论,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没能像我的教官一样成为战队的领队战士(MT),哪怕我的战斗技艺已经超越了其他战士。 现在的情况便是如此,我有些怀疑让弗雷在这节骨眼上见凯尔是不是个好主意。在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失控的征兆——他的灵魂挣扎得太厉害,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迅速高涨和低落,我甚至怀疑他会失控,以至于无法和我同时控制这个身体。 但是现在再把他压到一边未免太残忍,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亲眼看看凯尔,我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梅林,高阶祭祀已经在等了。”梅林的副官从哨塔下面走了上来,原本这座哨塔是血色十字军建在壁炉谷外的前哨站,但是今天这里居然除了我们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视线经过凯尔的时候,他停留了一秒钟。我记得梅林审问我的时候,他就在梅林的右边奋笔疾书,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一伙的。 -----------------------割-------------------------- “好吧,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该走了,快乐的早餐时间结束了!”梅林站起来,拍了拍手,“高阶祭祀不喜欢等待。” 整个哨塔的地板浮现出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法阵——它覆盖了整个楼面。弗雷握紧了凯尔的手,小声安慰着,“只是传送阵而已。” 等到白光散尽,所有人已经站在一个大厅里——大理石地板、墙上是血色十字军的军旗,长长的红幔将所有的窗户都遮了起来。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壁炉谷的兵营大厅。 好吧,梅林,让我们看看接下去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 **的大厅的中央早已经准备好一个巨大而奇怪的法阵,周围燃起十三根蜡烛,而火堆之前平放着一块雕刻精美的长石板。弗雷轻轻念着法阵上古老的咒文,不禁皱起眉头,不由得用了点力气抓着凯尔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家,甜蜜的家。(home,sweethome)”梅林一摊手,“我们到了,欢迎光临寒……寒……” “寒舍。”一个声音从布幔后面传来。 “就是这个词,我总是忘记。”梅林望向声音的来处。 那个人从布幔后面走出来,一步步走到烛光的范围里。 “检查官大人,您的记性还是这么好。”梅林张开双手鞠了一躬。 “注意你的身份,你应该叫我高阶祭祀大人。” “那是自然,我一直谨记着我的卑微身份。”梅林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 伊森利恩。 马库斯藏在袖子下面的拳头立即握紧了,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而且,梅林居然叫他——高阶祭祀? 所有的谜题终于撞到了一起,此时,天空中正欲投撒下第一缕曙光。 - “还等什么,开始吧,我最得力的部下。”伊森利恩慢慢走到长石板旁边的位置——高阶祭祀的位置。而梅林的副官则站在梅林旁边,那是司仪助手的位置。 “你好像很着急?高阶祭祀大人。”梅林开始卷袖子。 “你在浪费时间,梅林,这可不是取悦主人的行为。” “看起来我又要被嫌弃啦。”梅林无奈地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意见并不重要。”伊森利恩说道,“把袖子放下来,你这蠢货,如果一会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是有一万种法子让你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世上。 梅林一翻白眼,转过身来面对我们,他忽然向凯尔伸出了手,“过来吧,亲爱的。” 弗雷刚想拉住凯尔,可是凯尔已经甩脱了他的手,向梅林走去,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象个漂亮的傀儡。可是紧接着,我和马库斯都发现身体动不了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凯尔缓缓走向那个长石板。 “过来孩子。”梅林轻轻握住他的手,让他躺在石板上,梅林随后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掌覆盖在凯尔的脸上,自上往下抚过精灵的眉毛、眼睛、鼻梁、下巴,等到他抬起手掌的时候,凯尔已经沉沉睡去,他的脸上只剩下平静和疲惫。 - 梅林缓缓收起手掌,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伊森利恩,眼瞳中充满着一种叫做阴谋的气息。 头痛欲裂,弗雷的情绪失控叫我尝到了苦头,似是有一股狂暴的气流在大脑里乱窜,巨大的压迫力不停地将我的意识推向一边,几乎让我放弃那部分身体控制权。 “弗雷……冷静一些!”我想叫他冷静,可是神识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声音,或者说,他已经拒绝和我讲话。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位于我胸前的印记忽然灼热起来——恐惧魔王巴纳泽尔的印记。它在沉寂了将近几个月后终于觉醒过来,发出光亮,竟然可以穿透板甲,我都能看到周围其他人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光印,除了凯尔。 梅林、他的副官、我、马库斯,还有伊森利恩!原来都是印记的携带者……怪不得梅林在提尔之手的演讲厅里不光念出了我的名字,还特地提到了马库斯,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被巴纳泽尔计算在内了! “伊森利恩,原来你一开始就已经预谋好了!”马库斯咬牙怒吼。 “哎呀,这不是我的药剂师大人么!”伊森利恩笑着说,一边示意梅林暂停召唤。马库斯作为一个被遗忘者,被伊森利恩任命为血色十字军药剂供应商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是印记携带者。 - “你好像和我养的小猫相处得很愉快,这么说你也想尝他的味道了?” “文森特么……”马库斯冷笑着,“您太抬举我了,在他面前,我可是连句脏话都不敢说……他一直以为你是他的父亲,可是你居然这样玷污了那孩子的感情……” “请别这么说,药剂师大人,”伊森利恩走上前来一步,“我在他身上可是煞费苦心…” “是吗,不如您来说点我不知道的。”马库斯偷偷给了我一个眼色——他在拖延时间,“除了你用第二个奥术透镜骗我的那些。” - “哦?已经知道了么,我早就告诉过你,今后你会因为自己这张嘴吃足苦头。不过,好消息是,在你死以前我想我还有些说话的时间。”伊森利恩似乎来了兴趣,梅林见状也不忙着自己的事情了,继续坐在凯尔身边开始揉脖子,而他的副官倒还站得毕端毕正。 “不错,我看到你丢下那个纽扣了,这种奥术透镜在五年前非常流行,几乎每个法师都会做,我的抽屉里就有不少。我知道你对他起了疑心,所以将计就计罢了,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第二个纽扣么?说起来文森特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又是我一手**出来的,他对我的忠心一直是不用怀疑的,可是你出现了,马库斯。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他竟然对你产生了兴趣,居然会为了你反抗我的命令。” “反抗?”马库斯皱起了眉,伊森利恩说的不错,如果只是想要挑拨文森特和马库斯的关系,根本没必要留下第二个记录真正的文森特影像的纽扣。 “很遗憾,如果你没有出现在那张名单里,我也没必要杀你。你大概也猜不到我第一次设下陷阱是什么时候,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那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文森特的达隆郡哨塔。”那天……达隆郡的哨塔下面有着数量惊人的食尸鬼的残骸,而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达隆郡一直是东瘟疫的平静区域,这么说来,它们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 “那些食尸鬼……是你安排的?” “你难道觉得,我这个恐惧魔王高阶祭祀是摆设吗?它们本该在你和他约定的时间之前到达哨塔,可是我没想到文森特居然那么着急,他提前了半天就到了。”后来的事情就是我所知道的,文森特单枪匹马做掉了一个小队的食尸鬼,但是自己受了伤,正好被马库斯救下。同样的,银色黎明的军需官莱斯巴克也是死于伊森利恩派出的食尸鬼小队的突袭。 - “真让人想不到啊,原来我这么幸运。” “或许吧,马库斯,你的运气救了你很多次,包括在审讯室里。结算药水的那天,你看到文森特身上的鞭痕只是一般的对于疑似天灾病菌感染着的考验,他早就习惯了。可是当我对他说,这个被遗忘者是天灾假扮的时候,他居然头一次拒绝执行命令。” “……”马库斯本来只想试探伊森利恩,但是一旦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他眼中还是燃起了怒火。当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伊森利恩在文森特耳边下了一道无声的命令,而文森特对他说了什么,马库斯没能听清。 “他居然求我放过你。”伊森利恩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马库斯眼中的怒火,“所以,我让另一个刺客和我在隔壁房间演了这场戏,故意让你的那颗‘纽扣’记录下来……而第二个——我自己的‘纽扣’,只是想记录下这难得的场景,那孩子以后若是还有不听话的时候,也好拿出来重温一下。” 别说马库斯,连我听了这番话都想一刀剁了他。 “那么……那张阿加曼德家族的照片也是你给他的?您还真是热心……” - “我一直是非常热心的,当然。”他说,“我不喜欢那地方,蜘蛛太多,走的时候还得把地下室的天花板填上,好在有了隧道还是比较方便,我得谢谢你的隧道,梅林。” “真不想让你提到我……”梅林无奈地摇头。 ------------ 三十九、退休老员工的心声 梅林果然和地道有关……我突然想起马库斯那天义无返顾的拿剑去捅地窖的天花板,原来是发现了天花板有修补的痕迹。而那个死在天花板上面的地穴蜘蛛尸体上有魔法攻击的痕迹……只怕也是伊森利恩的杰作,其实照道理来说地穴蜘蛛不会攻击恐惧魔王的高阶祭祀,但是恐怕他的运气不太好——那几只母蜘蛛正好处在十分暴躁的产卵期,尸体旁边的蜘蛛卵就是证明。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去陷害文森特,想要他死的话,根本不用那么费劲。” - “为了维护血色十字军的信念。”伊森利恩的眼神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但是随即又有些病态的涣散,“我老了,或许不再适合东瘟疫,‘东瘟疫七尺厚’这句话你应该很熟悉吧?今天你可以站在这里说话,但明天你就可能站在乌瑟尔(巫妖王阿尔萨斯的导师,这人已经挂了)面前喝茶,而我可不想死在食尸鬼手里,让那些愤怒的年轻人做这些事吧,药剂师大人。我已经为血色十字军贡献了我的整个青年和壮年,现在,该是我退休的时候了。 但是血色十字军以战死在迎战天灾的第一线为毕生的荣耀,大检察官伊森利恩退休的事情一定会大大的动摇这些战士们的信仰。所以,我策划了这一系列事情,谁都知道文森特和我的关系,这么一个受我教导的优秀士兵一旦失去理智,对没被感染的人大开杀戒,而大检察官受到心灵上的打击,自愿去血色修道院面壁思过——事情这么一来就不一样了,士兵们或许会经历暂时的低落,而这之后,他们会因为我的自责和反省的行为,对我产生出十倍、甚至是百倍的敬畏,继续战斗下去。想想吧,血色修道院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比起心惊肉跳的东瘟疫,还是好了很多。” - “所以,文森特就成了最好的牺牲品吗?” “你是说他的绞刑判决?这可是长老们一致裁定的,我可没办法。”伊森利恩轻描淡写地说。 这时候,一直没插嘴的梅林忽然开口了,“血色十字军虽然在如何区分天灾和盟友的问题上存在很严重的问题,但是面对亡灵天灾的时候,依然是真正的勇者,然而你居然贪生怕死和无耻到这种程度,难怪恐惧魔王不再宠爱你。” “你说什么!”伊森利恩怒道。 “你比我预料中说得更多。士兵们要是知道真相会怎么想,我很好奇。”梅林用手托着脸,露出像狐狸一样的笑容。 伊森利恩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你在恐惧魔王手下呆的时间不短了,难道不明白如何掌控那些迷茫的灵魂?凡人是那么弱小和软弱,必须聚在一起才能产生力量,更需要精神上的狂热才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圣光既是救赎,只有拥有纯净的心灵和纯净的肉体才能使用它的力量,对于这点他们对此坚信不疑。其实圣光才是最大的谎言,它只是能量的一种,它只保护强者,就算我现在对他们说出真相,他们也不会相信;为了不失去信仰,他们会把说出实话的我折磨至死,然后继续活在他们的世界里。” 这正是血色十字军的世界,这场闹剧至此,全部谜题都解开了。 - “别浪费时间了,司仪大人,让我们快些开始吧。”伊森利恩握紧法杖,“向魔王献上无辜者之血,去乞求主人赐予的力量和宠爱,就像你的前任一贯所做的。” “是。”梅林站起来,轻轻鞠躬。 梅林的副官拿来一个托盘,鲜红的绸布上放着一把雕刻着恶魔之翼的匕首。梅林双手握匕首,停在胸前,开始召唤。 “弗雷迪恩-织星,回答我!”我的身体依然无法动弹,在梅林散发着寒芒的匕首后面,是那位达斯雷玛的后裔、血精灵之王纤细的脖子,长长的金发被拉到一边。 梅林念出一串古老邪恶的咒语,地上的十三支烛火猛烈地摇晃起来,地上法阵中的图案发出灼烧着的红光。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魔法能量一波波往外扩散。 “想想办法,弗雷,阻止他!”我的呼唤如同在丧钟镇时一样徒劳无功,弗雷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迷失了自己。 突然,火光一下子蹿高,炙热的温度掌握了整个大厅——人间通向深渊魔域的通路已经打开,由十三支蜡烛组成的圆圈中央变成了一小块岩浆构成的湖泊。 “谁胆敢召唤恐惧魔王!”一个尖利凶残的声音从岩浆里钻出来的妖精口中发出,“你们最好说一点值得听的!”来者头上的尖角、手脚上的粗硬毛发还有长尾巴、以及一双狡猾刻薄的黄色眼睛已经表明主人的萨特(一种恶魔,以狡猾出名的)身份。作为恐惧魔王的印记使者,谁都该明白——不要轻易召唤侍者,除非让它觉得此次召唤有价值,任何一次贸然的召唤都将是噩梦。 恐惧魔王是不会亲自参与祭祀的,印记使者的贡品一直都是先交给恐惧魔王的萨特侍者。 显然,侍者无法离开十三支蜡烛的范围,所以它只是靠近凯尔,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很好,聪慧的法师,高贵的血统,恐惧魔王喜欢这样的法师的血液。高阶祭祀,看来你将取悦主人。” “我的荣幸。”伊森利恩相当欣慰,他坐着这个位子已经很久了,但是即便是如此,他的生活仍然受到时时刻刻的评判和监视,如何取悦主人成了他日日夜夜思考的问题。 “那么,请献上祭品。”萨特退后一步,看着梅林。 “是。”梅林将匕首举起,我看到他青白色的手腕一边被烛光染上了橘红色,空气中的热度让这情景看起来有些朦胧,如同由生到死的过程,如梦似幻。 “请接受这无辜者的鲜血吧!!”梅林高声喊道,匕首从高处落下。 ------------ 四十、最爱的祭品 “请接受这无辜者的鲜血吧!!”梅林高声喊道,匕首从高处落下。 “不!” 梅林的匕首在落到胸前的位置时,突然急速转弯,飞快地刺穿了旁边的人——他的副官的咽喉。随后匕首反转,横向挥出,割断了他的脖子。他的副官无助的用手捂住脖子上流出的黑色血液,脸上满是不解和愤怒,倒了下去。 “你想干什么!!”萨特大声尖叫,伊森利恩则惊讶地看着梅林。 梅林用受害者的袍子擦干净了匕首,回过头对伊森利恩悠悠说道,“我的副官,作为真正忠心耿耿的恐惧魔王侍者,却被这样的方式杀死了,是不是比那位瘦骨如柴的精灵无辜的多呢?” “可是,谋杀同样是印记使者的人,你不怕恐惧魔王的责罚吗!” “有了恐惧魔王的宠爱,你还怕什么?” 伊森利恩刚想说什么,梅林却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出其不意地抬手刺了过去!鲜血从那间鲜红的袍子上流了下来,伊森利恩迅速转身挥出手中的法杖,梅林早已料到,向后跃出一步,用匕首挡在身前。只见火花迸射,梅林又往后退了一步才站住身体。 伊森利恩快速念起咒语,一股魔法力量开始在他身上聚集,梅林立刻冲了过去——他身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盾。伊森利恩本想驱散这一层护盾,但是又不想放弃完成了一半的法术,他想用让自己骄傲的法术力量强行破除梅林的防御。但是梅林的动作更快,当心灵震爆将梅林震飞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割破了伊森利恩的颈部血管。梅林吐掉从喉管涌上来的血,迅速爬起来。 伊森利恩吃痛的大叫一声,开始咏唱一个治疗法术,但是随之而来的一个令人惊讶的魔法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念咒——他被沉默魔法控制了(暗影牧师的技能:沉默)。伊森利恩连忙后退,但是涌出大量鲜血的脖子给他带来了麻烦,他在一阵晕眩后摔倒在地失去了平衡。他暴露出来的脖子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诱人,但是梅林没有砍下去,而是飞快地挑断了他的两条腿的脚筋。 -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马库斯开始咏唱火球术的咒文,我才发觉,随着伊森利恩被打倒,自己可以动了。 “你最好别动。”梅林用匕首抵在伊森利恩的脖子上,对马库斯说道,“如果你还想活得自在点,你最好别杀了他。” “为什么?” “很简单,仪式已经开始了,有了恐惧魔王喜爱的祭品,和前任高阶祭司的命,你就是下一任的高阶祭司!” - 马库斯咬了咬牙,那个已经成形的火球在他手上飞快旋转,但没有发出去。 “身为高阶祭司,你就拥有魔王给予你的强大力量,但是作为代价,你的一生将受到他的监视,巴纳泽尔将随时随地将你呼来喝去,”梅林用匕首迫使伊森利恩放弃抵抗,“如果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可以杀了他,我没意见。” 马库斯犹豫了,他虽然想为文森特出这口恶气,但是他心里还有更加长远的计划。 火球悄然消失,梅林笑了一下,“明智的选择。”然后他又朝向我,“喂,缺钙的哥哥,过来帮下忙。” “你才缺钙呢!”我吼回去。 - 几分钟后,伊森利恩被我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也被堵上。 我别无选择,主动权依然在梅林身上,只要凯尔身上的魔法不解开,我永远都要受他牵制。梅林在看到我把他绑好以后,忽然回身从红色的窗帘后面抬出一架机器,调试了一下,觉得很满意。 “这是什么?”我问道。 “呵呵,我的新发明。”梅林拍了拍伊森利恩的脸,“这可是为你准备的,这种机器是用矿石和奥术能量做的,可以将声音转换成声波……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一摸一样的机器外面还有一个,我想,全壁炉谷的人都听见你刚才关于退休的讲话了,敬爱的伊森利恩检察官说了这样的话,你觉得那些士兵们会做什么呢?” 伊森利恩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绝望的表情,他徒劳地摇着头,手脚被废让他无法挣扎、被堵上的嘴也没办法念咒。 “什么?你想说什么?”梅林又开始了他的独角戏,他伸出手掌贴在耳畔凑近伊森利恩,“什么?不想出去?哦,不过呢,我恐怕你的意见并不重要。”他把伊森利恩的口头禅还给了他。“扔出去。”梅林轻轻地说。 虽然这次还是我当苦力,但是当我推开大门,把大检查官连人带椅子一起往外扔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暗爽。 伊森利恩绝望地摇着头,看着大门外一群手持武器的血色十字军士兵,而我们只是看着他渐渐被淹没在红色的盔甲中。 他们的信仰是绝对的,不容任何人破坏,如果有人破坏它,那么他们将会把他折磨致死,然后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伊森利恩相信的事实,也正是他现在要面对的。 “梅林,”一直在看好戏的萨特说,“你为恐惧魔王献上了一台好戏,我相信你已经得到了巴纳泽尔大人的宠爱,从现在起,你就是新一任的恐惧魔王高阶祭司。” “别忙,侍者大人。”梅林关上大门,回过身,对着侍者,“继承高阶祭司的前提条件有三条,第一条是必须是印记使者,第二条是献上祭品,这两点我都做到了。” “没错。” “但是第三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当着其他印记使者的面手刃前一任高阶祭司,我还没有做到哦。” “伊森利恩已经死了!”萨特恼怒的尖叫。 “不错,但是杀死他的并不是我,而是外面那些孩子们。也就是说,本次祭祀根本没有诞生任何一个高阶祭司,很抱歉,仪式结束了,侍者大人。” “梅林!你胆敢愚弄我!!”萨特气得想攻击梅林,但是它无法走出蜡烛的范围,只能干发火。 “别着急吗,”梅林蹲在地上吹蜡烛,“我这就把您请回去,您老再等会。” 梅林刚才还是一副老练的阴谋家的样子,转眼间却像个白痴一样蹲在地上吹蜡烛,还没吹掉。 马库斯看不下去了,上去踢了他一脚,从手里挥出的冰锥术瞬间吹熄了十三支蜡烛,关闭了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 ------------ 四十一、文雀王的雪茄 马库斯看不下去了,上去踢了他一脚,从手里挥出的冰锥术瞬间吹熄了十三支蜡烛,关闭了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 “哟,还是法师方便哈。”梅林并不生气,拍了拍袍子站起来,我见状连忙举剑挡在马库斯身前。 - “别紧张,我要办的事都办完了。” “你杀了你的副官,你究竟要干嘛?”我越来越看不懂他。 - “我的副官?他才是真正的恐惧魔王侍者,一直在监视我。”梅林在凯尔身边坐下,“正好趁此机会除掉他,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你到底想做什么?梅林?”我皱眉道,“你串通天灾挖通了东瘟疫的地下,却在现在争取自由?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天灾进攻胜利,就算你回复了自由身,接下去要面对的仍然是地狱吗?” “谁说这地道是为了天灾挖的?”梅林在怀里掏出来一根雷霆崖雪茄,“瞧,我讨厌这地方的潮湿,我的烟经常熄灭。” “……” “我的地道可以是隧道,但是也可以是杀戮的牢笼,只在于控制在谁的手里而已,你以后就会了解。”他吐出一口烟,“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到了小时候的我。” “我看不出来我们有什么共同点。” “有的。我也曾经有个感情很好的弟弟,”他伸手按在凯尔的额头,凯尔慢慢醒了过来,浓密的睫毛缓缓打开的瞬间,我看到那双像祖母绿一般深邃神秘的眼睛,“是我亲手埋葬了他,但是你是我看到过的最笨的哥哥,你敢为你的弟弟挑战你无法匹敌的对手,但是却没有胆量面对他的孤独,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笨死的。”梅林将手悬在凯尔额头上方,打了个响指。 - 凯尔恢复了意识,开始在房间里搜寻着视野,最后定格在我的身上,说,“这次你来得真慢。” “抱歉。”我连忙挤开梅林,将他拉起来。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僵?”凯尔发现了我抽搐的表情——这一次无论如何努力,都听不到弗雷的声音了,就算按照平时的方法放松了精神,他也没有接手身体。这不正常,在这种节骨眼上,弗雷根本不会回去沉睡的,这次似乎是他铁定了心思不见凯尔。 - “早就说了,这根本不是夺心术,”梅林还在耍宝,“只是个心灵安抚法术,但是他一直神经衰弱,所以我下手重了点,顺便加上了点精神控制成分,否则哪能演得那么像。” “梅林,你到底在想什么?”马库斯也不解。 “哈哈……很多人觉得成为高阶祭祀能得到力量,但是我得说,那才是最大的谎言。血色十字军的首领达索汉就是前一任高阶祭祀,你们明白了吗,所谓的高阶祭祀只是成为巴纳泽尔下次转生的备用身体而已。”梅林狡猾地笑笑,“况且,我根本不羡慕什么巴纳泽尔的力量,这点你可以放心。”他说完拉起了袖子,让我们看他的手套,黑色的手套上赫然刺绣着一只精致的文雀。 - “文雀?” “我相信我在这里遇到了我的两个顾客,”他指指我背在身上的油布包,“这东西你还满意吧?” “你是文雀窝的人?!” “我觉得你叫我老板更合适。”梅林笑得更得意,“你看,我的生意遍布整个艾泽拉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可比当什么高阶祭司精彩多了,我甚至可以用物资来化解一场战争,你觉得整天和一群僵尸在一起砍人有什么乐趣吗?” “……”我摇头。确实没有。 “明白就好……”梅林说完,大厅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 “他们动作真慢。”梅林用大拇指指指身后,刚才的那些血色十字军料理了伊森利恩以后,开始围攻兵营大厅了。听着那一下下撞击大门的声音,梅林忽然掏出一块小手绢,内牛满面,“年轻的小伙子们太有活力了!居然把大树砍下来撞门,我早就没这个激情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树……” ………… 到底拿的是什么撞门,我已经不去关心了。我、马库斯、凯尔和梅林缩在大厅里,马库斯用坚冰把窗户和门都封上,再加上兵营的墙壁本来就硬,敲去吧,拆去吧。 - 我靠在大厅的柱子旁,紧张一旦过去,疲倦就涌了上来,一整个夜晚和白天就处于一种完全亢奋的状态下,文森特和凯尔都没事了,我才放心下来,抓紧时间睡会。片刻之后,我发现梦中自己回到了那堆林中篝火旁——上一次我和弗雷见面的地方。 他在。 可是他全然不见了以往的优雅和冷静,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腿,脸埋在膝盖中间。 “出什么事了?”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 【我是不是很没用?】没头没脑来一句,脸依然埋着。 “是不是没用得听过才知道。”他并不是在闹别扭,否则不会对我说话,但是他一定有心事,并且是可怕的事情。 【……】他这才稍稍抬起头,看着火焰,又看了看我,才把视线收回去。【如果我突然变成了怪物,你会怎么办?】 “怪物?”你能变成什么怪物?你又不是德鲁伊! 【……我身体里有个怪物,它已经按耐不住了。】弗雷妖娆的凤眸此时显出隐隐的恐惧,就像一个落水的人看见更深的水底游弋着的巨大黑影——模糊的、恐怖的影子。 “你终于想起来吃了他了吗!”我大喜,这小子敢情要行动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脸茫然,【我才不会吃他。】 - “那你怕什么?” 【你知道织星家族是如何成为皇家大星术师一族的嘛?】 “我不知道这也能是世袭制的。”我摇头。 【比我强大的星术师何止千万,但偏偏是我当上了大星术师……星术师以灵魂和恶魔签订契约,在奴役恶魔的一生结束后,部分灵魂归恶魔所有。织星家族所奴役的魇魔最为贪婪,它们有的是耐心,他们想要的是我全部的灵魂,所以,织星家族得到了恶魔的青睐,给了我们最为特殊的能力。】 “是……什么……” 【起死回生术。当我的主人将要遇到不测的时候,我可以用灵魂之刃切下身体的一部分,换取一颗能够起死回生的灵魂石,当全部身体用完的时候,恶魔就会得到奖赏。它们会将我反噬,在拿走我的灵魂的同时,一个强大的魇魔会钻出我的身体。这个魇魔会毫不犹豫的攻击我心里最想要的东西,所以,逐日者皇家会在织星家族的族长身边安插很多侍卫,一旦魇魔出现,就动手诛杀。所以,织星家族的大星术师最后都会用那种狰狞恐怖的方式死去,我身体里的魇魔最近已经按耐不住了。】 - “怎么会这样!” 【想看看吗?】弗雷对我伸出了手,我稍一犹豫便凑了过去。他将食指点在我的眉心,将一段记忆送进我的脑海。 ------------ 四十二、利奥凡纳-织星 我看到幼年的弗雷,他背对着我,一头如同丝缎一般柔顺的浅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正在躲在自己房间里努力凝聚着一个小火球。他是皇家法师学会破格录取的最年轻的学员,照理说今天应该去上课的,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学校被迫停了。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那从出生起就跟随着他的严重的背运导致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真的,这是事实,出门带伞时候从不下雨,一旦不带伞,老天就算是借也要借来一朵雨云来下;走个路,好像全世界的香蕉皮都会凑到他脚下立正站好似的。 于是他又想,是不是他的背运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能量增幅了呢?而他那可怜的学校也因为他的关系,而受到牵连,导致停课。弗雷虽然是个倒霉鬼,但是人很聪明,他隐约猜到了导致停课的罪魁祸首——今天在法师塔出了个意外事故,当时弗雷正在走廊里,他听到远处巨大的爆炸声。然后学校就结束了,什么时候再开学也不得而知。 弗雷开始沮丧,他觉得自己害了学校,而且自己从今往后只能在家里练习法术了。他想和父亲谈谈,但是父亲几个小时前被匆匆叫走了,现在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弗雷叹了口气,继续摆弄手里的火球。 “少爷,弗雷迪恩少爷……”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他一把拉住弗雷,“快跟我走!” “可是……什么事啊!”弗雷连鞋子都没有换就被拉了出去,“我们去哪里?” “什么都别问了!” - 弗雷被塞进一辆车子,在上面摇晃了半个小时,在漆黑的夜风中,他被管家拉下了车,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宅里。那里布置很奢华,有着大块的红色玻璃做成的窗户,还有用魔法能量漂在空中的水晶。但是弗雷没有心情去看,他已经被拖得晕头转向,但是管家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相反,他更加急切的向前走去。越到大宅深处人越多,所有人都像管家一样心急火燎地走来走去,还有人站在走廊里哭了起来。 弗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温暖的床上去。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人群里的那个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浅金色的长发、在人群里卓尔不群,不怒自威——他的父亲。他刚想叫他,但是管家捂住了他的嘴,力气大得他有点害怕——他感到管家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弗雷的父亲,当时的大星术师利奥凡纳-织星站在一扇大门前,面色凝重,正在跟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有几个人还抓着他哭了起来。父亲抬起头似乎在人群里找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弗雷和管家,他远远的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话,但是弗雷听不见。然后父亲叹了口气,走进了大门。奇怪的是,在他进门以后,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走,一队重装铠甲士兵立刻插进去守在门口。 弗雷永远都忘不掉他接下去看到场面——片刻以后,刚才那扇门突然被打碎了,门框都飞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冲了出来。也许当时的弗雷太小,又受了惊吓,所以记忆很模糊,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形状有点像虚空行者,两只眼睛散发出红色的光,手脚并用冲了过来,扑向弗雷。周围的人站在安全范围以外,开始尖叫和哭泣,重装兵立刻迎了上去,两面盾牌拦住了它的去路,弗雷在管家抱起他往后跑的晃动中看见后排的士兵举起长矛,刺穿了怪物的身体。那个怪物挣扎了一阵,便消失了。 但是小弗雷不明白,为什么那怪物忽然不见了呢?父亲在哪里?他怎么不出来见他呢? 管家制止了他的问题,并且提醒他,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那天弗雷被管家拉着走了很久,他被地毯绊倒很多次,跑丢了一只鞋;手被拽得很疼,踢到了很硬的东西,脚也很疼。周围红色的窗户像是血的颜色,呛得他想呕吐。回家的车上,管家一直抱紧他,他听到车子外面的声音——这辆车正在经过重重的盘问,管家怕他出声,紧张地用手捂住小弗雷的嘴,很快弗雷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那些人的哭声和管家的手却成了他那晚的噩梦,他晕了过去。 - - 画面停止后,弗雷放开了他的手,他的脸在火光中显得很朦胧,莹绿色的眼睛当中有雾气在聚集。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这应该是关于他父亲最后的回忆,以及织星家族族长必须经历的命运。 【制造灵魂石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在灵魂石被使用之后,被灵魂之刃切下的肢体就会被魇魔的肢体替换,必须得到主人的原谅,才能暂时复原。】 “那你的父亲……得不到原谅吗?” 【他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那晚他切下的部分,是他的心脏。】所以才会有人拉着他的父亲哭吧…… “……我很抱歉…” 【不……这是我们的宿命,但是星术师切下肢体,或者是过度使用法力之后,必须得到主人的原谅,这点是千真万确的。否则的话,魇魔就会逐渐吃掉全部的身体,直到我完全成为魇魔。】 “那……怎么个原谅法?” 【叫我的名字,或者让我想起自己的名字。】 “那简单,让凯尔叫你的名字就好啦……” 【不行,他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凯尔只知道他叫弗雷,并不知道织星这个姓氏。 “要我告诉他吗?” 【不!我的名字对他来说伴随着一段噩梦般的岁月,我不能让他想起来!】 “弗雷……” 【弗莱雅,你来叫我的名字吧,让我想起自己是谁就好。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总得试试。】 “可是,这么一来,凯尔永远不知道你和他一起走过的日子,你不在乎吗?” 【…………】弗雷摇摇头,【只要他开心,我不在乎他忘了我是谁。】 - 我将他的肩膀拉过来,让他半躺在我身上,浅金色的长发流泻在我的身上和地上,他的灵体竟然有些透明。 【对不起,让我靠一会……】 “别多想,你想靠多久都行。”我和他抱成一团,有一瞬间,我想起马库斯的话,灵魂的世界,只有吞噬和被吞噬。我忽然感觉,弗雷会消失。 我终于要害死他了,我的存在像是寄生体一样,一点点吃掉了弗雷的生命力,哪怕我本人是多么的不愿意。灵魂以精神的执着和热情作为生存的养分,但是弗雷越来越消沉,他并不矫情,甚至比凯尔坚强,但是有些事情,难道说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了? 在得不到主人的原谅的情况下,弗雷必须小心使用自己的法力,一旦失控,就会永远变成魇魔。可就在刚才,他的魇魔已经开始躁动了。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会依压抑自己,封闭与外界的联系,任我怎么叫也不理我。 - 沉默了很久以后,弗雷把自己蜷缩起来,颤抖着身子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呢喃着,【……他忘记我了,呵呵,他就这么忘记我了…这么简单…哈哈哈……】 我知道他的意识已经回到了从前,回到那段噩梦般的岁月——那些和凯尔并肩走过来的日子,停留在那些刻骨铭心的片断前,然后,将自己丢弃在记忆深处。 ------------ 四十三、迅影 我是被冻醒的,马库斯用坚冰封掉了入口,再加上现在是一月,天气本来就冷,板甲已经冷得像块冰。马库斯和梅林是被遗忘者,自然是不觉得冷,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抬起头,忽然发现凯尔坐在我面前,见我醒了,忽然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困了。”拉开他的手,却忽然发现他的手冰凉如雪。凯尔身上穿的是我原本的那套板甲,所以基本上也和我一样冻得不行。 - “你怎么不弄堆火?把自己冻成这样,这么不懂照顾自己,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我爬起来,一边数落他一边对马库斯喊,“喂,马库斯,弄个火球暖暖呗。” “过来吧。”马库斯见我冻得不行,便开始凝聚心神,在手中召唤出一个旋转着的小火球。向马库斯走去,忽然有一股柔软的力量又把我拉了回去,只见凯尔紧皱眉头,神色黯然,小声说,“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什么叫你不在我身边?你又想走么?”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忽然意识到我说的话让他产生了歧义,也许是弗雷说的话影响了我,只记得他会消失的事情。 “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吧……” “没有,真没有!” “我不是傻子,你若是想走,只管说。”凯尔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我,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好像知道我会追上去一样,这倒是给我留了台阶下。 - 我求助的看了一眼马库斯——他正和梅林坐在一起比划着什么,梅林一边听一边点头。却是梅林忽然注意到我的视线,便夸张地用手掌遮住了脸,白眼一翻,别过头去。那意思好像是,我才不会来看你们在做什么。于是我便大步追上凯尔,抓住他的手,他想挣开,我再一用力,把他拉到我面前,那距离是那么近,我都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凯尔的睫毛微颤,他也没想到会贴我这么近,所以慌忙别开头去。我扣住他的下巴,逼他看着我,“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怕……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凯尔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地拿余光瞟着我,“我等了好久……”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伸手揪他的耳朵,凯尔忽然扑上来对准我的手一口咬下去。 看着手背上那个壮观的半圆形牙印,我无奈地嗷嗷乱叫,而凯尔的嘴角却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屁颠屁颠朝马库斯走去了。 我忽然意识到凯尔的失忆很奇怪,那根记忆的丝带就好像被人剪掉了中间的一段,然后直接把前后两段接起来,所以,他的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幼儿时期,说话做事都是如此。在我面前的,只是个孩子,好脾气的、害怕寂寞的孩子。 呐……小祖宗,某个人要被你弄死了啊,要不您老牺牲一下色相,让他高兴一下吧? - 被血色十字军围困了几天,不是我们不愿意走,而是马库斯和梅林带来的魔粉都用光了,根本画不了传送阵。而我身上的传送符文虽然直达考林路口和布瑞尔,但是那东西也是要靠魔粉驱动的。 我哭笑不得,为了文森特,马库斯的魔粉昨天的确用掉了很多,而身为一个牧师的梅林身上魔粉不多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梅林这个疯子——他正在自己带来的那个机器面前,对着机器唱歌,魔音穿耳,外面那些血色十字军只怕是快疯了。 时间不等人,眼下只能硬闯了,这个大理石大厅四壁坚固,要攻进来或者杀出去都有难度。我迅速将凯尔拉到一根大柱子后面让他躲着,梅林也很猥琐地跟了过来。我将头发在脑后束起,站到靠近门的地方,马库斯跟着我过去,躲在墙的转角处,和我保持8码距离(战士技能:拦截,拦截一个敌人,距离必须是8码以外、20码以内)。 大门口的坚冰最早被打破,外面的士兵要冲进来必须通过狭长的走廊,所以进来的队形被打乱了,但是这些人的武力和战斗力仍然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他们后方还有治疗者的情况下。两条血色猎犬首当其冲扑了上来,我不假思索出剑直刺,从瞪着黄色眼珠的大狗嘴里扎进去,剑一直从喉管贯穿到胃部,又从狗的背脊穿出。我立刻以重剑为盾,挡住另一只猎犬前冲的势头,将它踢了回去。顺势甩剑,正好把第一条猎犬的尸体也扔了出去。 第一个怒吼着进入大厅的人是它们的训犬师,他手中的鞭子向我抽来,鞭子如蛇,缠住了我的手腕,坚硬的板甲护腕帮我抵消了大部分杀伤力,然而,我会让他知道和一个战士比力量是多么的愚蠢。我抓着皮鞭,用力一拉,那猎人也不想松手,就这么被我拉了过来,长剑刺出,从锁甲的缝隙里刺了进去。我夺下了他的鞭子,单手提重剑,朝人群里砍去。 以前,我的战友总是防着我两件事,一件是在紧要关头一定要让弗莱雅-雷德帕斯闭嘴,否则情况不堪设想;第二样是不要让弗莱雅碰鞭子,因为我用鞭子的样子太残暴,动摇军心。 一个牧师正躲在人墙后面施放治疗术,我甩鞭出手缠住了她的脖子,正在念的祷言被勒紧脖子的剧痛中止,她吃痛地被我拉了过来,但是她的同伴却根本没注意到她。女牧师用手抓着皮鞭,不让自己窒息,我大力一带,就把她拉了过来。面对疯狂的敌人,人质是不管用了,我高举起剑向她的脸上横砍去,当重剑骤然停在她脸上一个硬币的距离上时,这名牧师吓昏了过去。将她往十字军人群里一扔,我立刻弯腰向旁边跳开,及时躲开了马库斯冰霜新星的范围。 - 冰雨掉在血色士兵的人群中,一时间叫喊声此起彼伏。 大门处的敌人受到了控制,我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左后方窗户的冰墙也被打破了,几个士兵冲了进来,而我的身后是防御的空挡——那里只有梅林和凯尔。 我掉转头准备往回冲,忽然看见冲在前头的士兵举起盾牌就砸倒了他的战友,被揍的人不明所以,被迫缠斗了起来,而在他们后面的人却以为最前头的人是天灾士兵假扮的,一拥而上。我一扭头却只见梅林嘴里念念有词,眼神空洞。这显然是精神控制法术(牧师技能——控制一名人型生物),但是一旦被打断或者用尽精神力之后,牧师自己就会暴露目标——梅林若不是为了保护凯尔,断然不会这么冒险。 就在局势将要失控的时候,一条黑影从窗口跃入,飞快地从那几个士兵身边如同鬼魅一般略过。我甚至没看清这人什么时候出手的,那些血色士兵就都倒了下去。 - 接着那个人影急转,冲进了大门口的战斗中。我只来得及看清他深色的皮甲,他便轻松穿梭在人群里,毫不费力得躲闪、攻击,他出手又快又果断——绊倒那些战士,然后打碎法师的鼻梁,卸下他们的手臂、将他们击倒。马库斯本来还在召唤冰雨,但是自从这个人冲进去以后,他也只能傻站着。 等到那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地上躺了30多个不停呻吟的血色士兵——全部都丧失了战斗力,但是没有一个死亡(除了我干掉的),连重伤都没有。 然后,那个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漆黑的微卷中发和烟灰色的明亮眼睛。 -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马库斯都惊呆了。 他缓缓收刀入鞘,那两把乌黑的弯刀竟然没有一丝血迹,然后施施然走到马库斯面前。马库斯却有些不大好意思,挠着头避开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你不多休息一会吗?” “我没事,马奎尔婶婶说我可以动了。”文森特一向沉默寡言,现在话却多了一些。马奎尔表面上是个普通牧师训练师,但是一直在为日怒军队工作,实力自然是深藏不露,她若是说可以,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没说你可以战斗!”马库斯用力拉下脸来训斥他,但是眼睛里的关切之情还是表露无遗。 “……”文森特歪着头,把手背在身后,身体晃来晃去,似乎在等待什么——像是拿了奖状回家等着父母夸奖的小孩子。他不顾自己大伤未愈跑到西瘟疫,兵不血刃就摆平了几十个血色士兵,动作潇洒流畅,那对双刀在落下去之前,也充分考量过每个生命的价值。也许他是想在马库斯面前炫耀一下武艺,也许是想要向马库斯证明自己不是伊森利恩所说的那种冷血刺客,也许只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帮我们摆脱困境。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成功了。 马库斯看着他,似乎觉得再长一对三角耳朵和一条毛绒绒摇摆不停的尾巴更适合这个年轻人现在的表情,他犹豫着伸出手去,又放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噢,快过来,我的孩子!”他把文森特拉进怀里,给了他一个父亲式的拥抱,这肩膀并不温暖,也不厚实,甚至瘦骨嶙峋,但是,这至少是一个父亲如同港湾一样的拥抱。 - 梅林走了过来,上下打量文森特,眯起眼睛问马库斯,“这是谁?” “我的儿子!”马库斯扬了扬眉毛,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骄傲,他甚至可以无视梅林望向他两腿之间的诡异眼神。 “算你牛……” “怎么样,就是他了,有现货没?”马库斯走过去又开始和梅林嘀咕起来。 - 我趁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上去拉住文森特,“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到底有没有好?” 文森特试着动了动,“伤口都愈合了,只是有些伤到筋骨,过几天就好了。”他说这话时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动作有点激烈,也许是又开始疼了。 “我回去再跟你算账,但是接下去可能有一场恶仗要打,一会你跟着我,千万别鲁莽,听见没有!” “我心里有数。”文森特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也是…我习惯性的把凯尔层层保护起来,一不小心也对文森特如法炮制,但是文森特和凯尔不一样,他知道如何摆平自己的麻烦和制造己方的优势,他是强大的队友,我这么对他婆婆妈妈简直是折辱了他。 “马奎尔说我的命是你硬拉回来的,你很好。”文森特盯着我看,他犹豫了一会儿,靠过来的时候动作僵硬,然后他下定了决心,伸出双臂很快地拥抱了我一下。我曾经读过骑士戒条,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在理论上违背了“维持圣光信徒优雅举止”的条例,而长期在血色十字军中生活的他正在有意识地远离原本的生活模式,他想要接触一个更大、更多样的世界。 ------------ 四十四、飞奔的小强 当即动身,一行五人溜出壁炉谷,走在通往东瘟疫的路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问文森特。 “马奎尔婶婶说你们去了壁炉谷,本来我以为找不到你们了,可是……一走进壁炉谷,我就听见好可怕的嚎叫声……”文森特冷静的脸上忽然涌起一丝受惊小兔般的委屈,想起那个声音,心有余悸。 梅林立刻不自在地咳嗽起来。 “那个……你所听到的嚎叫,其实是这个人在唱歌。” 文森特立刻用诡异的眼神一遍一遍鄙视梅林,马库斯早就憋不住笑出来了。 - 有了文森特的加入,我的话多了起来,一路上都拉着他讨论剑类武器格斗的经验,我发现文森特用剑的方式经常藏着很多变化,还有很多狡猾的假动作和出其不意的峰回路转。 同样是双巧手的文森特也显得兴致勃勃,显然他很久没有遇到同样精通副手武器的剑士了。可是从刚才开始就感觉有谁在时不时踢我的脚跟,回过头却看见凯尔正别过头去,装作在看别处,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继续和文森特讲话。 “咚——”又开始了,这娃一闲下来就开始想办法整我。可是想起弗雷,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影武者随时都有可能消失,除了不让他出现过度使用法力的情况以外,还必须唤起他的热情,可我该怎么做?弗雷已经封闭自己的感官了。 - 文森特敏锐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凯尔的小动作,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明白凯尔在闹别扭,于是冲我使了个眼色,眉毛一扬,贴到马库斯身边去了。我和凯尔尴尬地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先搭理谁,直到他犹豫着抓起我刚才被他咬过的手凑到嘴边吹——那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可见,那口还真不轻。 - 我正想说什么,文森特忽然制止了所有人,“停下。”他警惕地顾盼四周,“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地下三十码左右的挖土声,那是正常的。” “奇怪,我记得西瘟疫这里的工程已经结束了啊!”梅林皱着眉不解道。 我立刻警觉起来,就在刚才,我忽然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微弱的震颤。属于战士的灵敏直觉正刺痛我的神经,告诉我危险已经在逼近,似乎有什么东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架势钻向地面。 “隐蔽!”马库斯低声喝道,但是我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开裂,十几根巨大的尖刺骤然破土而出!我在它们蹿出来之前就已经扑向凯尔将他抱离地面,紧接着腰间一凉,一根巨刺已经刺在我的腰上,将我和他一起抛向空中。 天空和地面快速旋转着,我似乎看到文森特也被巨刺击中,但是他敏捷的动作救了他——他在碰撞的一瞬间用两手抓住巨刺的尖头,在空中轻巧翻身,正往下落。但是我就惨多了,我在空中将凯尔抓过来,努力让他在撞击地面之前呆在我的上方,然后两个人的冲撞的重量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浑身像被拆散了一样疼痛,凯尔反应过来,挣扎着从我身上爬起,顾不上查看我的情况,立刻抓着我腿就往路边拖。但是他穿着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沉重的板甲,再加上我身上的血色板甲,就算精灵的体重再轻盈,那也不是他一时半会拖得动的。 - 土地继续开裂,我只觉得有一块巨大的坚硬物体从我背后袭来,将两个人都掀到一边。我听见马库斯和梅林的惊呼,从晕眩中睁开眼睛,紧接着我发现眼前一片血红,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透过那片带着血色的视野,只见一片巨大的黑色物体出现在我面前,我看到属于甲虫的带有倒钩的黑色坚硬外壳,还有巨大的锋利爪子。 “凯文!”我看不清身后,只能凭直觉将手伸向身后,片刻后我的手被一个人抓住,凯尔抓着我就跑,我将身体交给他,踉跄跑出几步,剧痛的身体却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走,跑吧!”我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他却坚决不肯松手,我没力气跟他僵持,只能诅咒他那不合时宜的倔强脾气。 忽然,散架般的疼痛似乎远去了,我觉得自己被几只手一起扶了起来,用力睁开眼睛。梅林的手中握紧一团金色的光芒,那团光芒慢慢缠绕着我,腰部的巨大伤口正慢慢愈合。我立刻扑上去抱着他嗷嗷怪叫,“牧师!我最爱牧师了!神仙姐姐!” 梅林的嘴角在抽搐,他用力打我的头,“谁是神仙姐姐!你还是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吧!” - Pp……巨大的,像甲虫一般的pp! “女王在上……”我瞬间石化,“这不可能!” 我麻木地爬起来,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凯尔惊慌地抓着我,我甩开他,在一片晕眩中走向梅林,“地穴领主!……为什么地穴领主会在这里!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嫌前面挖得不够快啊?连这东西都找出来!” “不!这完全不是我计划中的部分!”梅林抓着头发,“看看它!它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们!” (这个都认识吧?NAXX蜘蛛区老一,外号叫小强。 这种古老邪恶巨大的地下生物是地下蜘蛛王国阿祖欧-奈如伯的强大君王。做为巫妖王直属军团的地穴领主,一直是天灾军团里神秘的战士。它们巨大的体格却不失速度,勇猛的个性却无比狡猾。当它们第一次出现在艾泽拉斯的土地上时候,所有的人都被它们可憎的外表和残忍的手法所震惊。锋利的地刺将弱小的人类士兵撕成两段;坚固而带有倒刺的甲壳保护着领主庞大的身躯;闪着黑色光芒的前肢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也把可怕的寄生卵送入死者体内,无数只饥饿嗜血的腐尸圣甲虫在吞食完宿主后疯狂的攻击周围所有的生灵;被诅咒的蝗蜂群飞舞在领主的周围,吸干周围活物的同时也把牺牲者的血肉传给地穴领主。阿努布雷克,在巫妖王耐奥祖与蜘蛛王国争夺地下世界的时候就是一位勇猛的国王。它统领着它的子民与燃烧军团和天灾军团激烈的战斗。然而阿努巴拉克的背叛,使得这位勇猛的国王,最后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而巫妖王耐奥祖也毫不犹豫的把这位蜘蛛王国性格最急噪的国王赐予新的生命——地穴领主。今天阿努布雷克成了天灾军团的急先锋,守护在纳克萨玛斯要塞的最外层。) - 确实,从这东西从土里钻出来以后,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们,直接朝东边走去了。 “它朝圣光之愿礼拜堂去了,必须警告银色黎明!”我吐掉一口嘴里的血水,满嘴的腥味让人有些难受,“还有什么办法能立刻到达礼拜堂!我想我们永远追不上它的屁股!” “当然有,怎么没有?”梅林悠悠说道。 ---------------------------割------------------------------- “梅林!你这个该死的天才!!!”十分钟后马库斯在一辆飞驰的矿车里尖叫,一旁的文森特无奈地耸肩,已经放弃提醒老爹的形象问题。 “谢谢。”梅林微笑。 我们正在梅林在瘟疫之地的隧道里,梅林从一个密室中变戏法一般弄出来一辆靠奥术能量驱动的矿车,我们窝在一起,向东疾驰。不可否认梅林的做法很疯狂,但是很有效——他用一种最直接的手法将整个瘟疫之地联动起来。 “弗雷……”凯尔轻声说着,我注意到他浑身微微的颤抖,“你一定要去吗……” 我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发现我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看到那个大家伙了吗?嗯?它有几十英尺高,几万磅重,那些爪子挥一挥就可以夺走许多生命……害怕吗?我也怕,现在我们要去找它,干掉它,然后我们就可以坐上飞艇,飞向云的上面,去他的瘟疫,去他的天灾……你应该去看真正的阳光,还有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一切……我要让你看是什么样的美好世界在值得我们现在去拼命……当然,那里也会有你所说的必定会获胜的龙虾王,我们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停下来?” 凯尔只是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抓着我。 “不过,我还是觉得,它赢不了!” “才怪……”他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嘴角微微上勾,但是仍然心事重重。 “叫我的名字!” “弗雷。” “全名!” “弗雷-迪恩!” “很好。”我放开他,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名字是很重要的,知道吗?” --------------------------割---------------------------- 在刺眼的劲风中,我的耳边除了风声之外,忽然闯进了一个让我等待了很久的声音。 【弗莱雅,我感到身体受了很大的损伤,而且你很不安,出什么事了?】 “去豪赌,赌能不能干掉一个地穴领主。” 【地穴领主?】 “想知道奖品是什么吗?” 【你在说什么呀?】 “来吧,我的朋友,你会觉得值。” ------------ 四十五、没有杀虫剂的世界 地穴领主阿努布雷坎挪动着庞大的身躯在瘟疫之地唯一的一条大路上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引起大地巨大的震动,它不需要隐秘的行动——它今天的行动本来就是代表着巫妖王对这个世界的示威。 巫妖王的天灾军团几年前在纳克萨玛斯要塞遭受了来自艾泽拉斯冒险者和银色黎明以及血色十字军联合战线的重创,而现在,他们已经卷土重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阿努布雷坎不想缅怀过去的失败,它没有走向纳克萨玛斯的旧址,而是将目标锁定在过去给冒险者提供后援的要塞——圣光之愿礼拜堂。它途经魔刃之痕的延伸部分,魔刃之痕有上百英尺深,像是一道巨大狰狞的伤痕覆盖在东瘟疫之地的地表。 在第二次恶魔战争的中期,参与攻击达隆郡的死亡骑士玛杜克用黑魔法毁掉了我的父亲约瑟夫-雷德帕斯的意志,并且将他的灵魂扭曲成了一个邪恶的阴影。他堕落后将他的邪恶力量传播给达隆郡的守军,那些被感染的士兵立刻被判了他们的同胞,并开始屠杀他们。最后他们转向达隆郡里,屠杀了那些躲在家里的民众。 最后增援来的联盟军队艰难地取得了胜利,将死亡骑士赶了出去。虽然玛杜克还活着,但是他的剑已经在考林的十字路口的那次会战中遗失了——一个矮人中尉用他的盾牌震落了那把剑,并迫使玛杜克仓惶逃跑。于是那把充满邪恶力量的剑慢慢陷入大地中,并开始腐蚀周围的土地,渐渐地形成了一座峡谷,就是今天的魔刃之痕。 - 阿努布雷坎忽然停了下来,它看着眼前这支沉默的铁甲军队——一支由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混合编排的部队已经向前推进到了达隆郡附近,如果地穴领主仔细聆听的话,它可以听到路边的枯林中的暗哨箭塔里弓箭的弦绷紧的声音。 这是一场仓促的攻防战,全力阻止阿努布雷坎向礼拜堂前进的速度,好让援军有时间到达,同时让沿途布下的弓箭手有足够的时间攻击,这是眼下能最快实施的作战方法。有了上一次在纳克萨玛斯失败的教训,此刻复生的的阿努布雷坎已经不是当年的阿努布雷坎。我走在队伍中看着那个渐渐清晰的巨大的恐怖身影,用了点力握紧手里的长剑,紧接着我发现手心渗出的汗。 “你不该跟来。”我用只能让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对身边的人说。 “我已经来了,如果你想甩开我,可以现在就离开。”凯尔淡淡地说。 - 大地开始震颤,我听见那个巨大的怪物得意的轻柔声音:“啊……我听见一些可爱的小心脏在跳呢……哦,跳得更快啦……不过,马上就都要停止了。” 我恨不得想阻止自己那颗按照它所说的,加速跳动的心脏,就好像是听它摆布的人偶。 “你见过会说话的蟑螂吗?”凯尔不解地问,“原来长大了有这样的好处……” “是的,好处有很多。”我惊讶他的镇定,一边试图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这真是太糟糕了。” “你紧张?” 是的,我紧张,每个人都紧张,因为这是一场实力相差太多的战斗。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遭遇战,那么最好的办法是暂时撤退,但是,看看身边的人,他们长期驻扎在瘟疫之地,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无数的伤疤,他们在先前的无数次战斗中活了下来……但是,撤退?往哪里撤退?这里就是最后的阵地,我身后便是我的故乡——达隆郡,达隆郡沦陷那一天的冲火光其实一直没有熄灭过,我每次靠近都能听见士兵们的怒吼和平民们的哭喊声——在我心里,从来没停止过。 一触即发的对峙场面被一支箭矢打破了,那支黑色的箭矢准确地落在地穴领主的额头,但是它随即被那层坚硬的外壳弹了出去,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样不值一提。 “我想我知道你们的答复了,小不点们,你们每一个都逃不掉的……”阿努布雷坎抖了抖身子,随即掀起了利爪,“你们的尸体就是主人对这个世界最好的通话!” 阿努布雷坎虽然身形巨大,但是它的行动却凶猛而敏捷,前方的战士阵型刚举起盾牌,就被巨大的爪子掀翻了一大片,有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残忍地削去了头颅。 “脆弱!你们都是我的小点心!”地穴领主兴奋地冲向人群后方, 战士们立刻反应过来,开始重新排列起防御阵型,我听见有人在喊:“散开!!” 地穴领主强有力的前爪猛然插入人群中间的地面,顿时土地被掀了起来,土块和人的身体都飞到半空,还不等士兵们反应过来,巨刺再一次从人群脚下蹿出。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前面的人,那位士兵的膝盖正悬在我的眼前——有一根巨刺从他的下巴后面扎进去,刺尖停在他的头盖骨内部,而比较幸运的,被板甲厚实的防御力救了一命的人则被撞上了天空,落在旁边。 -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迅速散开,他们曾经在几年前听说过阿努布雷坎的攻击方式,于是调整了队形挡住了地穴领主第一轮攻击。法师部队开始咏唱火球术和奥术飞弹,而暗哨上的弓箭手也将箭支飞快地搭上了拉满的弓弦。阿努布雷坎前进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它开始张开翼翅摇晃身体,一边发出诡异的吼叫。 紧接着人群再次发出了惊呼,那些惨死的尸体创口不断的爬出数量惊人的尸圣甲虫。不仅如此,地穴领主的身体周围涌出了成千上万的蜂群,那些虫群向士兵们扑去,咬破人的皮肤、钻进血管,无情的蚕食着他们的血肉,我看到有的人倒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张包着骨头的人皮。 “噢,我感受到了鲜美的血肉!多一点,再多一点,我已经饥饿了太久了!“地穴领主享受着经由尸圣甲虫之口传送回去的血肉,身体似乎更庞大了一些。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我徒劳地挥舞长剑驱赶周围的飞虫,一边还要看紧身后的凯尔,耳边听见同伴声嘶力竭的呼喊:“撤退!是虫群风暴!快离开这些虫子!” 大部队开始移动,往东撤退,但是阿努布雷坎惊人的速度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正在这时法师部队在地上召唤了寒冰元素,迅速冰冻住了地上的尸圣甲虫,然后一起用闪现术冲向了阿努布雷坎。 “啊,一些小点心!”地穴领主对送到眼前的美食显然无法拒绝,它缓缓举起了利爪。可是它并没能如愿地触碰到法师们,他们手挽手排成一线,一层坚硬的寒冰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冰越聚越大,成了一堵坚冰构成的墙。(法师技能:寒冰屏障——你被一道寒冰屏障所笼罩,在10秒内不会受到任何物理和法术伤害,但是在这期间你也无法攻击、移动或施法。) “雕虫小技!”地穴领主恼怒地抽打着寒冰壁垒,企图拨开这堵人墙,但是这冰墙比它想象的要坚硬的多,一时半会也打不碎,看着大部队已经远离了它放出的蝗虫群,阿努布雷坎得意地嘲弄着:“对,跑吧,那样伤口出血就更多啦……” ------------ 四十六、幽冥铁甲 跑吧,跑吧,我们将带着这个大个子一路往后退,一边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祈祷沿路的箭塔可以尽量多地攻击它。如果这时候我能仔细观察一下四周的人,我就可以发现原本互不买账的银色黎明和血色十字军脸上那同样无畏的坚毅神情——那最初的热情已经回到了他们身上,守护洛丹伦,守护那可爱的家乡,将亡灵天灾赶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蝗虫群振翅发出的嗡嗡声悄然轻了下去,地穴领主不耐烦地想跨过法师们的寒冰屏障,当它将前肢踏上冰墙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阿努布雷坎的身子上方,无声的往下滑,当地穴领主有所察觉的时候,那个黑色的身影忽然跳上了它的额头,两把弯刀飞快的出鞘,双刀交叉在一起刺进了地穴领主的眼睛。地穴领主忍不住疼痛地吼叫起来,它忘了去追击大部队,只想把在它头上兴风作浪的东西扒下去。它用力甩头,然而文森特的双刀牢牢勾住了它的眼球,它越用力,越是感到疼痛。最后,阿努布雷坎竟然抬起前爪挠向自己的眼睛。人类刺客正等着它这么做,他飞身跃起,将自己抛离巨虫身边,地穴领主愤怒的爪子恰巧刺瞎了自己另外一只眼睛。 “哈哈,笨蛋!”文森特正由半空中往下坠,紧接着地穴领主的另一只前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抡向他,刺客身上忽然炸开一团白色的烟雾,紧接着人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阿努布雷坎怒吼着将火气发泄在法师们的坚冰屏障上。可是那层冰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就算冰能坚持下来,里面的法师也可能受不了长时间的冰冻。 “没用的!小笨贼!”地穴领主吼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靠眼睛来辨识事物!你们完了!我不会上你们的当的,我会先踩死你们!”它再次砸向冰墙,随着一声崩裂的声音,冰墙的一处破碎了,当中的法师试着用闪现术逃脱,但是尸圣甲虫已经一拥而上,我可以听见那些虫子啃噬人肉的声音。法师们进退两难,本来他们是要减缓地穴领主前进的速度,让大部队拉开距离,当大蟑螂跨过冰墙去追部队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解除寒冰屏障,追上大部队。此刻他们的冰墙已经快要到极限,但是地穴领主仍然不肯翻过去,这让他们时刻都处在被踩扁的危险中。而我仿佛看到了旁边的冰墙里似乎有马库斯的影子。 - 忽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我,文森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了回来,他显得疲惫而亢奋,一身深色的皮甲已经被疯狂地蜂群咬出一个个可怕的洞口,“鸡冠头哥哥!”他喊道。 “你就不能别提这事!” “刚才我……”文森特对我的抗议不以为然,凑在我耳边说了几句,我看了看那个庞大的影子,眯起了眼睛。 - 当阿努布雷坎再次举起了前爪的时候,一把斧子飞了过来,正好砍在它的眉心上。它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我身上——我正站在它的面前。我已经无法听清后面的大部队的惊呼声,只是不停地回忆我的教官黑孔雀曾经说过的话。 “沉默和忍耐对与战士固然重要,但挑战怒吼就是要让敌人觉得你是最大的威胁,只有先干掉了你,对方才有胜算。克服一切的恐惧,让敌人们害怕!”她说,“为了你相信的东西,为了你的信仰,吼出来!” 弗莱雅-雷德帕斯相信简单。我要眼前的这个大个子只看着我,就这么简单。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怒吼是我自己发出来的,“龌龊的爬虫们,只知道躲在壳里的软体动物!来挑战我!!!”(战士技能:挑战怒吼、挫志怒吼。难得群嘲的说……) 地穴领主和尸圣甲虫立刻将我视为眼中钉,挪动着身子朝我奔来。我见计划得逞,立刻转身往南跑去,而我的南边,正是那只剩下残墙断瓦的达隆郡——我的故乡。在虫子们转移注意的时候,冰墙里的法师们立刻解除了寒冰屏障,纷纷闪现跃向大部队的方向。 回家的路,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从小到大,月月年年。但是今天,我居然带着一头巨大的地穴领主走上了回家的石子小路!大地在震颤,我的脚步踉踉跄跄,几乎要摔倒。忽然,震颤停止了,但是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浓烈,我忍不住回头。如果地穴领主也有人的表情,那么我一定可以看到它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 等到正在跑动的我发觉了地下急速接近的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十多根巨刺从我脚下窜出,一根手臂粗细的尖刺从我铠甲的接缝处扎进去,刺穿了我的腹部。紧接着巨刺被收回地底,将我留在地面上,腹粘膜被刺穿的巨大痛楚让我的眼前迅速模糊了起来,疼痛就像一个暴徒一般占据着我的身体,逼得我不得不向它屈服,大量的鲜血止不住的流向体外。 “嘘……很快,一切就都结束啦……”它慢慢往我这面移动着。 阿努布雷坎又在嘲笑凡人的愚蠢了?笑吧,反正我被笑惯了,一事无成的弗莱雅,学不会骑士的魔法、也做不了统领军队的战士,脾气又坏,又记不住教训。我这是要死了吗?说起来,我这是第几次死在东瘟疫了?果然是记不住教训哪……也好,这至少是我的原点,死在自己的故乡。 - 【弗莱雅,振作一点,你不会死的!】 “呵,弗雷,你的身体坏了,真对不起,这次竟然搭上了你…不过我死了这个身体就是你的,高兴点…” 【睁开眼睛,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离开这里,去卡利姆多!】 “这是我的又一个失败之处么……”我苦笑着睁开眼睛,静静体会鲜血流出身体的声音。我依稀看到远处的人群,还有拼命拉住凯尔的文森特。然后,我用力翻身仰面朝天,即使死,也得让我看看天空吧? - 一时间,我无法分辨眼前的情景是真是假——他跨在战马上,就像从前一样威风凛凛,瑟银铠甲下面是矿阔的肩膀和健壮的钢铁般的身躯。一切都像从前一样,沉重的头盔让他的整个眼睛沉没在阴影里,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体会到那种逼人的威严气息,但是现在整个人都有些透明。 “父亲。”我轻声说。 “哦?这不是弗莱雅吗?我的笨女儿弗莱雅。”父亲竟然直接看见了我灵魂的模样,“你看上去比以前有趣多了。” “哈哈哈,说的是。”又一个熟悉的声音,骑士团的领袖达维.克罗弗德笑得没心没肺,我紧咬牙关支起脖子看着这支幽灵大军,他们——曾经死在达隆郡保卫战中的勇士们,正整装待发,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齐刷刷的马蹄。 “你很勇敢,你用鲜血唤醒了我们,”克罗弗德说,“不过小姑娘只要在家里做好饭等着叔叔们战胜归来就行啦!你说是不是,老友!” “差不多。”父亲难得的没有劈头盖脸斥责我,他从腰间抽出那把一直不离身的剑,“我相信我们有笔帐要和天灾清算一下!说起来,我的女儿还没见识过我们战斗的身姿,都给我卖力点,老友们!” 那些一直跟随父亲的士兵们一起咆哮起来,那声音一直穿透了瘟疫之地阴霾的天空,似乎连大地都震颤起来。 “看着点,笨女儿,你还是个菜鸟呢!!”父亲说着,拍马领着幽灵大军冲了上去,他们就这么穿透我,冲向地穴领主庞大的身躯。 - 阿努布雷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幽灵大军,它挥臂猛砍,却无法伤害幽灵一丝一毫——那锋利无比的爪子就这么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而这支幽灵部队每次举剑都会从它身上挂下一大片血肉,他们义无反顾地冲进它的身体,再从另一边穿出来。地穴领主抖动身子放出虫群,但是它随后绝望地发现那些虫子也伤害不了他们。 “达隆郡,不要放弃希望!!”父亲的吼声一如那天一样无畏和英勇,在我将幼小的丽莉抱紧在胸前纵马奔出达隆郡的那天,那声在毁灭前的口号成了我对故乡最深刻的回忆。 希望…… 谁说我的父亲又古板又无情?他的心中,不就藏着最纯真的理想主义吗? “不!!不不!!!”阿努布雷坎的声音里渐渐被恐惧和绝望占据,那些被砍下的血肉散落在地上,变成一团团黑烟往四处飘散,它绝对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遭遇吧,竟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羊羔。我笑了,呼吸渐渐困难起来,这一仗真是……太有趣啦。 梅林偷偷跑到我身边,一遍遍咏唱着治疗术,可是那些光芒在我巨大的伤口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我摇了摇头,让他别再浪费法力。 “好吧,小不点们,你们成功的激怒了我,和我的主人!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在诺森特,我等着你们!”地穴领主周身开始闪耀蓝色的光芒,它庞大的身影开始渐渐虚化,“我不再陪你们玩下去了,这里有些东西,就当作见面礼吧。” 原来,文森特在爬到地穴领主头上砍那一刀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怪物的血肉有些异样,似乎更像某种魔法能量凝聚而成的。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只是阿努布雷坎在艾泽拉斯大路制造的一个分身,而真正的地穴领主,正在诺森德大陆,巫妖王的要塞里。 在阿努布雷坎的阴影消失的同时,这支幽灵部队也回到了我面前。 - “你可以称赞你的父亲宝刀未老。”父亲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不管怎么样,他死了以后反而比生前有趣了,这点让我很头疼。 “父亲,……其实,你一直想要个男孩,对不对?”我静静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谁不知道?” “咳……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父亲摘下了他的头盔,依然是一张扑克脸,“不过,有个女儿也不错,双巧手弗莱雅……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吧?” “我以为……你为这事不高兴。” “干嘛要不高兴?你的父亲,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双巧手!” “…………呵,鬼才信。”我说完,旁边的幽灵士兵都开始笑了——他们就是鬼。 - “三年前,你在我的墓前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要说,我的答案是,每时每刻。”父亲说,在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之前,他又开口,“我为你留了个礼物,在盖罗恩农场,我想你会喜欢。” 约瑟夫-雷德帕斯往后退了一步,他和他的士兵站到一起,一齐大声说,“为了我们!”这呼喊像是一声胜利的号角般点亮了昏暗的天际,阳光穿透厚厚的阴云,洒下几丝耀眼的光芒,然后幽灵大军渐渐消失。 老爹啊,虽然你难得送我东西,我是很高兴,但是我好像没这个命去拿了啊。 我误打误撞召唤出了达隆郡卫兵团的灵魂,但是却没想到,下一场噩梦已经悄然接踵而至了。 ------------ 四十七、魇魔的契约 很快,地穴领主说的见面礼从地下涌了出来——似是一排黑线出现在地平线上,成千上万的尸圣甲虫和食尸鬼爬出了地表,几乎覆盖了瘟疫之土的地表,就像我在礼拜堂所作的叙述一样。 我是乌鸦嘴么? - 还不等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激昂的怒吼声已经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士兵们似乎因阿努布雷坎的临阵脱逃而得到了勇气,虽然死伤惨痛的队伍在如同潮水般泛滥而来的天灾面前,就像是被海洋包围的小岛一般不值一提。他们忘记了死亡、忘记了恐惧,呼喊着,“为了明天的希望!”“我们以鲜血捍卫荣耀!” 这一刻,他们不再迷茫,不再把热情浪费在无谓的争端上,将矛头指向了真正的敌人。战士们重新抬起了盾牌,架起了面朝地面八方的防御,法师们咏唱魔法的咒文声在我听来,比任何歌声都更加优美。 早这样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吗?或许凡人们总需要一些契机才能领悟一些东西,这样的契机是可喜的,也是幸运的。我收回了视线,静静看着天空,我已经是个一个庞大战斗机器掉下来的一个残破的零件,正等待着清扫。东瘟疫七尺厚,我很快就会变成这土地的一部分,人来人走,走的人不会再离去。 - 梅林的治疗术延缓了我的死亡时间,但这也只能让我延长更多痛苦的时间而已。在一片间歇性的昏暗来临之后,我感觉有人把我抱起来,用力摇晃我。 “梅林……没用的,”我用力开口说道,“去治疗他们,你已经……尽力了……” “弗雷……弗雷……!!!”来者绝望的呼唤声传了过来,颤抖的声音并不是来自被遗忘者沙哑干涸的喉咙。 “……”我没力气立刻说第二句话,便强打精神睁开眼睛,只见如日光般耀眼的金发占据了全部的视野,凯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文森特的钳制,跑到了我身边,“回去。”我开始命令他,“回到……人群中间……去……” “不!我哪里也不去!”他喊道,“要走一起走!” “……”别任性了,你在干一件愚蠢的事情。虽然想对他这么说,但是滑出我嘴边的话却是:“冷……”我很冷,血液带着我的体温,缓缓地流失了。 “不,弗雷,别这样……”他无措的说着,徒劳地用手掌去堵那个巨大的伤口。我睁着眼睛,想再看看他,记住他的模样,除此之外我已经不知道还能为弗雷做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的脑袋后方的土壤突然塌陷下去,几条细长的、长着倒刺的腿缓缓从我视线的上方跨了过来,一个长着三对复眼的头颅正注意到我和凯尔。 - 这只地穴蜘蛛比一般的地穴蜘蛛大得多,它发出了见到了食物之后兴奋的嘶鸣声,同样的声音在我前方战斗的人群里也有,看来他们也遭遇了同样的怪物。 凯尔听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示威,渐渐抬起了头,地穴蜘蛛抬起了它的爪子,朝着凯尔刺了下去。虽然凯尔身上穿着板甲,但是面对这样的一击,正面受力的冲击仍然会洞穿板甲的防御力,我想叫,想推开他,但是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弗雷!”他忽然抱紧我,整个人扑到我身上。 “……让开!!!”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我恨不得马上就揍他一顿,他怎么可以这样孩子气,就算替我挡下了攻击又能怎么样?这么做只会在地穴蜘蛛的杀戮数字上徒增一条性命而已。 一切都太晚了,那巨大的爪子从他的肩头劈下来,一直砍到了他胸前的脊椎部位,将他的人在我面前撕成两半! “凯……————!!”我吐出一口血水,眼前已经模糊起来,一种狂热的暴怒从我内心深处涌了上来,无情地、不可抗拒地将我的意识撞开,先前的寒冷和疼痛都已经远去,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但是凯尔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血流出来,身上巨大的创口里突然冒出了火焰,那火焰渐渐覆盖到他的全身,整个人像是完全由火焰构成的一样,紧接着,火焰向大地上扩散开来,凯尔渐渐消失,似是融化在四周。 成千上万的尸圣甲虫和地穴蜘蛛忽然被这火焰包裹了起来,这火焰仿佛是活的,紧紧地抓着它们不放,它们发出凄厉的嚎叫,拼命甩脱这火焰,甚至往地下钻去。亡灵天灾经常借由钻进土地来恢复体力,我不知道它们这么做是不是由于那种……传说中的,它们早就不再拥有的情绪,恐惧。它们早就死了,甚至不再拥有情感,但它们确实是这么做了…… 一股诡异的力量驱使着我动了起来,将我的灵魂挤兑到了旁边——有一个陌生的灵魂正在操纵着我的身体。我甚至可以明确地确定那不完全是弗雷的意志,至少他不会用这种方式站起来——先是双腿站稳,然后再将身子慢慢弹起来。我的身体,噢不,是弗雷的身体僵硬的扭动着,他艰难地控制着肢体,一边在四周寻找着什么。 - 忽然,刚才冲天的火焰慢慢地凝聚在一起,再凝成了一个人形,而凯尔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身上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弗雷……你……怎么……”他一旦回到人形,尸圣甲虫便对他群起而攻之,迅速将他包围。 “文森特!”弗雷嘶哑的声音大吼着,那个向我们跑来的黑色身影立刻会意,迅速抽出弯刀将那些虫子剁成了尸块,并且将凯尔拉到一边。“放开我!”尽管他用力挣扎,而文森特有力的钳制手法让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让所有人都撤!” - 嘴里飞快地念着咒语,甚至比我所听过的弗雷念过的咒语都长。渐渐地,我目光所能看到的地面都浸在了黑暗的海洋里。 人群惊呼起来,他们显然无法想象这情景意味着什么。 ——“弗雷,快停下!你要干什么!你的法力会透支的,快停下!!”我无措地大吼,他头一次运用如此大规模的控尸术,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法力完成这个法术。 - 士兵们迅速地退开,而被控尸术影响的亡灵们一点点开始了它们僵硬的动作,手臂和肢体不可逆转地上举,伸向自己的头颅。 而我的身体使用的法力似乎也到了极限,双手突然灼痛了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逐渐变成了焦黑的爪子,黑色慢慢向上侵袭,每一寸向黑暗的演变都会带来巨大的痛楚。原本被地穴领主穿刺的巨大伤口突然在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中迅速痊愈,就连我——这个躲在背后的灵魂都觉得快要受不了,更何况是正在控制身体的弗雷? 他痛苦地尖叫起来,声音已经嘶哑地无法辨认,但是紧握着控尸线的手却不肯放开,现在一旦他放手,全部的亡灵们便会重新回到地下,紧接着向礼拜堂发动总攻,谁都跑不了。 焦黑的皮肤一寸寸开裂,裂口下面是散发红色光芒的灼热,宛如流淌着岩浆的地表,这样的情景只能让我想到了一样东西——魇魔。过度使用法力的后果便是被魇魔替代,而得不到原谅的弗雷已经无法再夺回身体了。 - 火焰越来越炽烈,我只能依稀看到食尸鬼们用力扳住自己的头,地穴蜘蛛也抬起了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切了下去。它们凭借本能抗拒着,为此魇魔花了更大的力气强行压制了那些抗拒的意志。当亡灵大军们身首异处的时候,火焰立刻焚毁了它们的身体,我无法形容那些若有若无的凄厉的惨叫和散发着陈腐气息的臭味。在一切结束时,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叫——这不是弗雷的声音,这已经完全是那个隐藏在他身体里的恶魔的声音。 魇魔在尚在燃烧的尸体中间慢慢踱步,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它终于要得到奖赏。魇魔回转身,透过浓烟,看到了那个执意站在这里不肯走的人。而文森特不敢放开凯尔,所以也被迫留在原地,火焰的燃烧迅速消耗着有限的氧气,他们两个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 魇魔似乎明白凯尔的处境,它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故意让凯尔看清那只手,“背弃日光之名,吾等与汝签订血之契约,吾将为汝之爪牙,撕裂阻碍汝之黑暗;吾将为汝之盾,尽饮汝之创痛。吾等将与汝共享契约者魂之甘美……”魇魔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演出一般,它向达斯雷玛的后代,辛多雷之王伸出了手,“……唤吾之名!” 凯尔僵在那里,他完全没有料到弗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也无法理解魇魔这段话,但是他至少明白了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名字…… 他的鼻尖渗出了汗珠,盯着那只焦黑的枯爪,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弗雷…” “不,不对!” “什么意思……弗雷,你别这样……”凯尔难以置信地看着魇魔,他确定眼前这个一定是弗雷,可是……为什么它要否认呢? “唤吾之名……” “弗雷-迪恩,你到底怎么了!”他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 “不,不……还是不对!”魇魔狂笑着向他走了一步,手伸得更过去了,“唤吾之名————!!!” 魇魔应该是成功了,它知道现任的契约者有着强大的自制力,不让它轻易得到他的灵魂,可是,这种谨慎小心在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契约者的主人居然忘记了他的名字!它曾经无数次诅咒他的谨慎和冷静,但是今天,它不光要得到他的灵魂,还要重重地撕碎他的心。 它看着面前的精灵——他在它踏步过去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弗雷的手就这么僵在那里。 我扳不开魇魔的控制,只能感觉到胸口猛然抽痛起来。显然弗雷也想将魇魔压回去,但是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 “主人不愿饶恕契约者的罪行,那么,这个灵魂……吾等笑纳了。”魇魔得意地笑着,它已经赢了,织星家族族长的灵魂……那甘美的味道……终于可以再次品尝了。但是它不会就此满足,它要在契约者面前杀了他最爱的人,让他痛不欲生才好。魇魔在手中凝聚起一个硕大的,不停飞转的火球,炙热的能量足够炸毁一座小山。 可是下一秒魇魔发现自己突然动不了了,契约者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方法,将它的意识压到一边,停止了魔法的咒文,那个火球也就消失了。“契约者……不要挣扎,否则汝将在迷失的路上越走越远。”它形式性的劝阻了一下,并没有打压弗雷意志的打算,继续看好戏。 弗雷抓紧最后一丝清明,冲文森特一挥手,“带他走!!别让我再看见他!” - 我听不见凯尔绝望的声音,因为文森特已经用轻柔恰到好处的力道打在他的后颈,他背起昏迷的精灵向远处跑去的身影……是我确定弗雷已经失控前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 ------------ 四十八、记忆的荒原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片灰白的世界,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好像不停的走了几十年,又好像根本没有动过。我很平静,这种平静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如同在一个时间静止的画面里,我觉得很舒服,再也不想动,也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了,我决定就呆在这里,谁也赶不走我。 于是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准备大睡特睡。紧接着我发现,我失眠了。失眠是一桩难受的事情,我还是决定起来走,就向着我面朝的这个方向。 我很满意地听着瑟银板甲战靴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一边走着。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笑我是个没脑子的战士,不会有人笑我惹麻烦的样子,不会有人指责我在危险关头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也不会有人从背后偷袭我……但是……也不会再有人了。 也许这样的世界才比较适合我吧,我想着,更坚定了要走下去的想法。 - 琐碎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过来,那些声音离我很远,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听清它们。 “看呐,这就是那个大星术师家族的独子。” “是啊,年纪还这么小呢,真可怜。” “他长得真漂亮不是吗?” “是挺漂亮的,但是他迟早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我不高兴,很不高兴。原来这个空间并不是我的,也是弗雷的。我懊恼地坐在地上,我想要个自己的空间,完全属于我的那种。 - 我似乎把气都撒在弗雷头上,就是不想起来。 又过了很久,我都厌倦了这样的死寂,我发现自己又开始希望听到一些声音给我解闷。于是我站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果然,不过一会功夫,那些声音又出现,不光是声音,我甚至看见了画面。 幼小的弗雷坐在一面湖水旁边,这里是他在这栋大宅里找到的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因为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会把一天当中最多的时间耗在这里发呆,而不是像同龄人一样在森林里跑来跑去玩耍。 这天也是如此,当他以为这一天会像他想象的那样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平静。弗雷有些恼怒地抬起了视线,他看见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小孩从走廊尽头跑了过来。那个小孩飞快的跑着,他仓促慌张的呼吸声引起了小弗雷的注意,只见那个小孩穿着和他差不多的红色法袍,一边跑一边脱衣服,他将头上的兜帽摘下来扔在地上,没跑几步又把衣服脱下来扔掉了。 弗雷莫名的看着地上的衣服,当他俯身拾起地上的兜帽,想叫住那个小孩时,对方已经跑得不见了。弗雷叹了口气,将衣服和兜帽捡了起来,小心折叠好,等着那个孩子想起来回来找。这些衣服的料子都相当好,自己都没机会穿这样的衣服,而那个人却毫不在乎的随手一扔。 弗雷没有多想这件事,他把衣服和兜帽放在身边的长登上,继续对着湖水发呆。 过了一会,一股隐约的气息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弗雷发现时已经晚了,他被人从身后狠狠地砸了一下,顿时瘫软下去,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推进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灌进了他的鼻子和口腔,那些水如同恶毒的蛇一样侵袭着他仅存的意志,他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沉了下去。 - 我回到了这混沌的黑白世界,那个画面已经停止,而我却迷茫了。我无法想象这样幼小的一个孩子被打晕了扔进水里还能活下来,但是事实就是弗雷迪恩-织星的确是活得好好的,一直到我碰到他。 好奇心驱使着我,我再次跑起来,想要看到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 长久地寂静再次被打破,这次是前代大星术师利奥凡纳-织星坐在弗雷的床榻前,担忧地看着儿子。 “你可别恨他,先前是有人要杀他,他迫不得已才脱掉自己的衣服,不想让人认出来……可是偏偏你把他的衣服捡了起来,那个刺客就……把你当成了他……” 小弗雷冷着一张脸,想起那个孩子,仍然心怀敌意,“父亲……为什么你的儿子被人误杀,你好像还很偏袒他的样子?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利奥凡纳的脸色一沉,“别这么说人家,他一直很内疚,况且就是他跑回来救你的……” “你不用替他辩解,父亲。”弗雷仍然不肯松口,他在赌气。 如果我没记错,利奥凡纳在开口第一个词的时候,口型虽然动了动,但是发出的声音很模糊,根本听不清,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是叫了儿子的名字。 弗雷在慢慢回忆某些事情,但是这个记忆的世界明明什么都在,却惟独没有了他的名字。 事实上,弗雷的赌气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父亲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弗雷会在那面湖水边上看见对面的阁楼里,利奥凡纳一步不离的守着那个孩子。弗雷嫉妒那个拥有火焰般耀眼的金色长发的孩子,在他看来,就是这个罪魁祸首差点杀了他,还抢走了父亲的关切。 弗雷凝聚了一小团寒冰奋力扔向湖面,冰块把平静的湖面砸出了很大的水花,“不就是头发的颜色好看一点吗!不就是王子吗!有什么了不起!!”他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地方了。 弗雷跑回家,他气呼呼地站在镜子前,只觉得自己的样子越来越让人讨厌,他抄起剪刀,狠狠地对着自己丝缎般的长发剪了下去,脚下很快掉了满地浅金色的发丝,而头上的发型早已是狼狈不堪,乱七八糟。他的内心涌起一种破坏带来的成就感——这样就不会像那个小子了。 - 利奥凡纳对于儿子的新造型不置一词,他知道儿子在闹别扭,但是也不急着去开导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急急忙忙出去了。小弗雷更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要是他的父亲真的打他骂他了,他会把这个作为战斗胜利的纪念章,他就想看到父亲为此生气的表情,可是利奥凡纳就是不理他,这让他感觉到挫败。 小弗雷再也没去过那面湖水旁,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他的父亲忽然回到家跟他说,凯尔王子想来家里看看,顺便为弗雷被误杀的事情道歉。 “他没有错,我也不需要原谅他。”弗雷年纪虽然小,但是说话已经像个成年人,“哪天他想来,我出去就是了。” 利奥凡纳叹了口气,“其实他只是个孤独的孩子,我以为你们能谈得来。” 谈得来?跟他?哈,这算哪门子笑话?小弗雷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去搭理父亲。 - 小弗雷其实是住在逐日者王朝的皇宫里的,他先前喜欢的那面湖水是属于藏书馆对面的花园,也就是说凯尔王子只要在皇宫里走动,总有一天他们会碰上。而且就算弗雷再怎么深居浅出,也到了他该上学学习魔法的时候了。 “孽缘……”皇家魔法学院破格录取年龄幼小的弗雷只让他得意了一小段时间,当得知凯尔早就是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时,他无奈的揉着太阳穴。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凯尔令人惊讶的魔法造诣而惊叹,谁教他是王子呢,王子哪有不完美的呢? 哈,完美,多么好。怪不得他父亲见了王子,连家里都不顾了。但是奇怪的是,凯尔有一天在走廊里看见弗雷乱七八糟的头发,竟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似乎被剪乱了头发的人是他不是弗雷。没想到被父亲无视的事情,却被王子注意到了,原本期待的效果,也出现在了凯尔身上。 那天是怎么打起来的,弗雷已经忘了,幸亏那天两人都走的很晚,走廊里也没有人。总之,是凯尔先把手里的那叠书扔到他脸上的,于是弗雷当然奋起反击。两人似乎都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因为某些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原因而不说一句话,沉默得像两只小兽一般互相攻击——没有用魔法,就这么扑上去掐起来。 当然了那天他们打得很凶,但是因为都是小孩子,又都是法师,手里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在我看来却是像两个肉嘟嘟、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一起扑腾一样可爱。我的鼻血……我不是正太控,我真的不是正太控啊…… - 这一战虽然以双方听到楼梯上传来导师的脚步声而告终,但是弗雷却有一种负罪感——他总是在思考凯尔一开始的那个表情,他是在难过吗? 但是利奥凡纳听到这事很高兴,他高兴地说,“我的儿子连王子都敢打呢!”弗雷则觉得父亲的高兴只怕没这么简单。不过,在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弗雷已经是非公开的攻击皇室成员频率最高的****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劣了。 ------------ 四十九、出走的理由 自从弗雷和凯尔开始了长久的交战以来,逐日者皇家在凯尔王子身上支出的置装费直线上升,而织星家族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两个小鬼打完架总是会撕破衣服,弄丢手套。皇家内务部曾经提出让凯尔穿锁甲去上学算了,但是遭到了凯尔的强烈抗议,此事只得作罢。 一段时间后弗雷发现凯尔身上脸上除了弗雷留下的那些斗殴的痕迹,还会出现其他的伤痕,他还经常请假。一开始弗雷并不在意,但是很快他发现凯尔身上的那些其他的伤口都是在不易被发现的,致命的地方,而且他请假后回来的那一天,脸色总是不太好。弗雷发现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或者说,他根本不能容忍有第二个人可以在凯尔身上添加伤害,连一根头发都不可以弄断。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于是弗雷开始老老实实上课,放学了赶紧回家。就这么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直到那糟糕的一天来临,那天弗雷的魔杖出了点问题,在上课的时候突然爆炸(劣质魔杖经常爆炸和走火),所幸只炸焦了一小块桌面。他赶紧跑到魔法修理室去修,就在走廊上他看到了凯尔。弗雷立刻让到一边,不想和他发生冲突,凯尔也看到他了,但是他神情恍惚,好像专注于另一件事。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弗雷清楚地看到凯尔脖子旁边有一条细长的的红色痕迹,小弗雷当然没见过火焰魔法擦过皮肤的伤痕,但是他明显的感到了不安。 - “站住。”他生硬地说。 “……”凯尔停住脚步,欲言又止。阳光从走廊的窗外投射进来,有些灰尘微粒在光柱里缓缓浮动,凯尔的一半身体浸透在阴影中,迎向光的那只耳朵被光线照成了淡红色,小尖耳投射下来的阴影抑郁地延伸在脸颊上,让下巴的线条显得很柔和。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弗雷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安,稀里糊涂憋出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凯尔有些惊讶弗雷会对他说话,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 “我的魔杖……走火了,”弗雷为了避免尴尬,想赶紧走人,“去修理。” “恩……”凯尔点点头,表情轻松了一些,“换根好点的吧。” 这和平的对话匆匆结束了,至少没有打起来,但是弗雷如果能预知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拉住凯尔打个天翻地覆,至少不会让他走进那间实验室——因为当弗雷走到魔法物品修理室门口的时候,楼上的实验室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 画面再次消失,我站在灰白的空间里,忽然这空间开始扭曲。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开始缓缓上升,直到我睁开眼睛。 其实这根本不能算是我睁开眼睛,因为我发现这身体本来就醒着,并且已经置身于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我看到大理石墙壁还有加固了的铁门。我正蹲在屋子的一角,用手抓着已经撒在地上的面包和奶酪往嘴里送,我无法想象弗雷会用这种吃相进食,紧接着我发现身上没穿着沉重的板甲,而是一件银色黎明配发的睡袍,这件袍子早就沾满了污渍,又撕破了很多地方。但是从文雀窝买来的那一大包衣服还背在我身上。 “弗雷……?”我的灵体轻声问道。 没有回答,我依然在像一头野兽一般拿东西吃。这么说,这是魇魔了……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 打扫完了地上的食物,魇魔在睡袍上擦了擦手,爬回床上躺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 - 门把轻轻转动,吱呀一声打开来,白天的光线一下子照进屋来,强烈的日光让魇魔下意识闭上眼睛。一条人影快速闪了进来,并且带上了门。 他小心的靠近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的魇魔,将手伸向它。魇魔眼珠一转,突然弹起身子扑了上去,那人的反应更快,早在魇魔转动眼珠的时候,他就开始向后跳开。 魇魔怒吼一声,向他抓去,那人就站在那里,身体忽然一侧就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忽然魇魔就跪在了地上,我甚至没看到他什么时候出手的。但是魇魔的体力并不是一般的人类可以比拟的,它再次站了起来,那个人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又用更快的动作将毫无战斗技巧的魇魔压在身下,拧住了它的胳膊。 - 他伸出一只手抓下了兜帽,露出一头黑色的中发和烟灰色的眼睛。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魇魔怒吼着硬是用蛮力甩开他再次开始攻击。 、 就这样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打了几个来回,文森特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沉重。他拨开魇魔的手,伸腿扫向它的下盘,等魇魔爬起来的时候,文森特忽然向后靠住了墙,用手抓紧胸口,用力喘息着。 之前我见识过文森特的身手,不至于那么快就耗尽体力,这只可能是那一直纠缠着他的哮喘病。近身格斗本来就是瞬间决定一切的事情,现在他居然在节骨眼上出了这种岔子!魇魔怒吼着扑了上去,一击就把他扇在地上,文森特蜷缩起身子准备承受下一击。 - “别碰他!!”我暴怒地吼道,拼命阻止那双落下的拳头。 嘭…… 我喘着粗气,拳头砸在墙上,“文森特,快出去!”原本我不报希望,但是魇魔的精神力量出乎意料地薄弱,轻易地被我挤兑到一边去了。 文森特闻言抬起头,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你是鸡冠头哥哥!” “……能不能别提鸡冠?” “你到底怎么了?”他眯起眼睛,“非得我以死相逼你才肯跟我说话?”演技,又是演技,也许文森特所擅长的根本不是刺杀,而是怎么钳制住别人,然后玩死…… - “不是这样的。”我退后一步,文森特已经看到我这样了,这事显然是瞒不过去了,我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听上去的确不可思议。在我的这里,住着另一个人,刚才就是他在控制这个身体。” 文森特像猫一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似乎没想明白,但他还是耸了耸肩,“他看上去很火大。” “不,他没有在发火…………”我苦笑一声,“他只是很伤心。” 文森特把弗雷暴走以后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他从火场里带着凯尔走到了半路,迎面碰到了银色黎明的援军,他们看到了弗雷的魇魔之后全都惊呆了。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想杀死魇魔,但是战斗部队的总指挥佐拉将军说服了他们,将魇魔强行带回了银色黎明北边的哨塔中。不得不承认,那些圣骑士们对付恶魔和亡灵都挺有一套的,魇魔被逼回了深渊魔域,但是之后被魇魔夺走了神智的弗雷一直处于现在的状态——时而狂暴、时而呆望天花板。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那……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 “他没事,只是累了。”文森特简短地说,“他也来看过你,但是到了门口又没进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你说了什么?”文森特嘴一扁,开始学弗雷讲话,“别让我再看见他~~~” “哦,我忘了。” “马库斯正陪着他,你要见他吗?” “……不,让我好好想想。”我正团在床上,而文森特就这么往我旁边一躺。我忽然发现其实文森特不小了,他正处在少年向成年男子的身胚过渡的年纪,常年武斗的肌肉既有力又流畅,每一次肢体的运动带动肌肉的起伏,像是黑豹一般优雅而强健 “这位仍然在伤心吗?”文森特忽然伸出手指点在我的胸前,“你是怕会控制不住伤害你弟弟?” “我不知道。”如果弗雷的意识回不来,那接下去的任何事情都没意义。 “那好吧,我回头再来看你。”文森特拍拍我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撬开反锁的门走了出去。 - 我继续躺在床上发呆,如果说,魇魔已经暂时被驱赶回去,那么在我醒来之前,控制着身体抓饭吃的人一定是弗雷了。 “弗雷迪恩-织星,是你吧?”我喃喃的嘀咕。他曾经叫我呼唤他的名字,显然,这不起作用。我叹息着坐起来,忽然发现床上有一张字条,展开一看,竟是马库斯的笔迹: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禁苦笑,其实光有一个名字没什么用,重要的是藏在名字里的故事——成为这个咒语的理由。 - 我翻了个身,小心地控制意识慢慢下沉,回到了那个灰白色的空间里。然后,开始奔跑。 那些记忆再度降临,这次记忆开始的地方是利奥凡纳变成了魇魔之后。 - 幼小的弗雷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已经快一个月了,每天只有管家会给他送一些吃的,除此之外,谁都没有来过。这一个月里奎尔塞拉斯城里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有两件,一件是凤凰之神奥(Al’ar)将会在几位皇子中选择主人;第二件是皇家大星术师利奥凡纳-织星突然病逝。 弗雷只是淡淡听完这些,然后冷笑一声。病逝?当他是傻子吗?此时的弗雷已经明白织星家族族长必定要经历的命运,他觉得不值——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就因为对方是皇室? 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 弗雷把自己缩成一团,从管家的餐盘里一把把抓起食物往嘴里送。每当他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所在房间里,用这种姿势吃东西。 再说说另一个新闻,得到奥的青睐的皇子将成为皇位继承人——这是惯例。但是奥这个暴躁的凤凰之王挑选主人的方式既粗暴又残忍,那些落选者很有可能被它不耐烦地杀光,甚至有的时候皇子之间会互相残杀以减少竞争者人数。所以奥选择完主人后,那位幸运儿也将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者,这也是惯例。而某些小道消息称,年纪最小的凯尔王子因为忽然病倒,无缘这场角逐。这条消息弗雷将信将疑,自从他听到那声爆炸后,逐日者王室办理了凯尔的休学手续,接着学校也关门了。 - 重病?不管怎么说,我父亲成了你下地狱之前拖走的垫背的。 弗雷原本因为不久前和凯尔之间那场和平的对话,涌起了“或许能成为朋友”的想法,但是现在,完全不可能了。 又过了一个月,弗雷才开始出门。但是迎接他的却是旁人惧怕和怜悯的眼神,一些声音总在树后面,墙角和人群中发出来,十分不友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看,这不是那个……吗?” “是啊,现在他可是大星术师大人,还是个小不点呢!” “好漂亮的小男孩,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你疯了吗?他迟早会变成怪物的!” “哇,好可怕……” “……” ………… 我听见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相信有很多人提到他的名字,但是那声音一样的模糊,无法辨认——这里依然没有他的名字。只是过了两个月,弗雷已经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默默承受着周围的一切,然后回到家里从父亲的遗物中拿出了金库的钥匙,提走了一部分现金,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 五十、影武者 他默默承受着周围的一切,回到家里从父亲的遗物中拿出了金库的钥匙,提走了一部分现金,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不欠这里什么,这个承载了整个童年的地方是个牢笼,现在他要走了。 - 魔法书?不,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衣服?只能带走款式普通的。魔杖?也许吧,可能有些用场。那根坏掉的魔杖把他的记忆带到两个月前,凯尔回过头来看他,说,“换根新的吧。” 新的魔杖?也许的确该换一根。弗雷走出宅子,沐浴在那些指指戳戳中向魔法商店走去。转过一个个街角,弗雷发现自己又不由自主走到了他最爱的那面湖水旁,也罢,反正要离开了,最后看看这里吧。他坐在经常坐着的地方,最后一次望向湖面。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身后,上一次的遇袭的阴影一下子涌了上来,弗雷拔出魔杖迅速转身。那根魔杖正指着一个单薄娇小的身影。 - 凯尔举起了双手以示投降,准确地说是单手——他的另一只手正绑着石膏。弗雷几乎认不出这是凯尔,他已经瘦了好几圈,脸色憔悴得像个病了好几年的人,穿着白色的睡袍,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外衣。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弗雷的心跳停顿了一拍,那个小道消息原来是真的。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要跟你好好说说话……所以我一直在等。”凯尔稚嫩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叫凯尔萨斯-逐日者,你好……你好…。” “你的名字谁都知道,殿下。”弗雷努力维持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有的,当然有……”凯尔肯定地点点头,“我想……我想请你和我一起看夕阳。” “我并不喜欢日落。”弗雷决心回绝,“我喜欢日出。” “那样的话,你将要和我等过整个夜晚。”凯尔笑了笑,风吹动他的袍子,虚弱的身体快要散在风里。 “我不会和你呆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弗雷为自己安排了出走的最佳时机,就在几个小时后。但是看着凯尔虚弱的样子,他又心软了,“但我不介意和你多呆一会。” 凯尔于是挨着他坐下,他伸手指着湖水对面的藏书馆平台,说,“我经常在那里看到你,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和我一样孤独,我们很像。” 弗雷并不觉得凯尔哪里像孤独的样子,但是他懒得指出这一点,皇室成员总是这样神经兮兮的。于是凯尔继续说,“我很珍惜那段可以看到你的时光,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这是我的秘密……谁都无法理解的秘密,包括你。我开始和你穿相同类型的衣服,留一样的发型,可是有一天……你不见了,当时我很失落,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你差点死了……于是我只能缠着你父亲问你的事情,我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好像霸占着你父亲真的能引起你的注意。” “你的确引起了我的注意,还有我的敌意,殿下。” 凯尔无视他言语中的冷硬,“可是,当我提出想去你家道歉的时候,你父亲却含糊其辞,我知道是你不肯见我。”凯尔似乎叹了口气,他看着弗雷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学校里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却让我很伤心,你破坏了我们相似的地方,把头发搞成了这样子……” “所以你就把书扔到我脸上?”凯尔毫无理由的偏执让弗雷觉得不舒服,他和他根本没什么约定在前,他凭什么认为别人应该和他想的一样? - “……”凯尔咬着嘴唇,他抬手凝聚起冰霜的明亮光芒,片刻后一块带着快口的冰刃捏在了他手里,他抓起自己的头发就用冰刃片往下割。弗雷立刻抓住他的手,冰片割碎了他的手指,鲜血一滴一滴掉下来,但他又用了更大的力气把冰片夺下来扔到湖里。 “我告诉你,”弗雷伸手抓过凯尔的头发,那种像阳光一样绚烂的金色美得让他嫉妒,但他更不能容忍那些金色发丝掉在地上慢慢弄脏,就像是夕阳的光芒挣扎着消失在群山之后的瞬间,“我恨你!你吃掉了我父亲的心脏!既然你一生都赔偿不了,那么就把你自己赔给我,这些都是我的!我什么时候说能剪你才能动它,听清楚了吗?!” 小凯尔被他揪得眼泪都疼了出来,却是忍着不叫出声来,他无力得被弗雷摇来摇去,一边用力点头。 - “王子殿下!”满脸冰霜的侍女长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您该吃药了。”她好像根本没看到有个小孩正在欺负王子,只是冷冰冰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凯尔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身体明显的颤了一下,接着他看着弗雷,安静地说,“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亲口告诉我。” 弗雷犹豫了一下,他发觉有些事情不对劲,但是又猜不出是什么,只能开口,“……”同样模糊的声音,听不清楚,很显然,弗雷迪恩-织星这个名字的意义也不在这里。 “谢谢你陪我看夕阳,和你打架的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凯尔轻轻说着,站起身来向侍女走去,但是他刚站起来,身体就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弗雷连忙把他拉过来架在肩上,他拒绝侍女碰他,硬是自己把他背回了寝宫。 - 王子的寝宫空空荡荡,那位侍女送凯尔回来以后就走了。弗雷觉得有些不对劲,凯尔自从在实验室被一颗高纯度的奥术水晶炸伤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可是他在受伤以前还天天和弗雷打得天翻地覆,今天却突然跑来像宣读遗言一样跟他挖心掏肺? 诚然凯尔在几位皇子中间并不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但也不至于在外晕倒以后一个医师都找不到吧?很快弗雷注意到桌上的水瓶水杯也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 凯尔陷在巨大的床里,虚弱地睁开眼睛,见弗雷正在一团漂浮在空中的火球上烤着一块冰元素,融化的冰水正掉进一个杯子里。 “你怎么还没走……快走吧,回家去!” “我得说,那些宫女太失职了,你得扣她们薪水。”弗雷无视对方的不安,搂过凯尔的脖子,将那杯水送到他嘴边。凯尔无法拒绝这杯水,于是乖乖喝了下去。“这样才乖。”弗雷放下了杯子,紧接着一把拉开凯尔的被子,将他身上的睡袍扯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不顾凯尔的惊呼,弗雷轻轻松松骑到他身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我在时光的另一头看着,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呆若木鸡。我所知道的弗雷一直对凯尔极尽温柔,凯尔不愿意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逼着他干的,但是……弗雷我看错你啦,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彪悍,你长大了要是有小时候一半色胆包天,人家只怕早就是你的了……orz - 但是我期待的一幕还是没有出现,弗雷脱完了自己的衣服,又马上给凯尔穿上了,自己则套上了凯尔的睡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走,快回家去!”凯尔只剩下了说话的力气,他根本不能阻止任何事情。弗雷哼了一声,把他抱到隔壁的房间,将凯尔塞在衣橱里。 “你不是说我们很像吗?那么不如验证一下吧。”弗雷像之前几百次打架时候一样去拧他的耳朵,只是力道轻了很多,凯尔急得满脸通红,“你不知道你的处境,他们要的是我……”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一直都知道。就象我和你打架的时候一样清楚。他们把你留在这里等死,我偏不让。”弗雷关上厨门,回到凯尔的房间,躺到床上。 - “王子殿下,该吃药了。”不一会冷漠的侍女又回来了,弗雷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对方没有认出王子被掉了包,用了不像是对待小孩的力气将一碗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药水灌了进来。弗雷用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抗拒那碗药水。在胃部传来致命的剧痛之前,他在一片黑暗中似乎看见了凯尔的脸,“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向他伸出手。 但是我面前的场景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跳转到了东瘟疫的大火中,同样的姿势,他向凯尔伸出焦黑的爪子,“唤吾之名!” 可是面前的精灵名没有叫出他的名字,而是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 所有画面瞬间崩塌,碎成了一片一片,弗雷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他已经无法串联起完整的事情,随着记忆画面的崩溃,我似乎听到小弗雷痛苦的惨叫声。 我一下子睁开眼睛,面前是昏暗的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我知道当弗雷向凯尔伸出手的时候,对方恐惧的眼神和反应比我能想象的更沉重的刺伤了他,再没有比这个更难受的,无论是刀枪的攻击还是火龙的烈焰,在这件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 五十一、精灵耳朵不能乱揪 至此,我更加确定了刚才控制身体的的确是弗雷,那个吃东西的姿势已经说明问题了,只是他已经迷失了神智,再加上魇魔性格的影响,才会显得如此狂暴。我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我得从这里出去,也许应该跟马库斯谈谈。显然,这房间唯一的窗子太小,根本出不去,如果文森特或者丁丁在这里一定有办法,我的机会只有在门上。我重新躺回去,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锁发出轻微的响声,吱呀一声后,没有我印象中的强光照进来,现在怕是夜晚。 - “弗雷……弗雷…,你看看我。”凯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板甲和地板磨蹭的声音证明了他正跪在床边。 我明明可以转过头去和他讲话,但是某一瞬间我又有了新的主意,这是弗雷难关,必须由他自己想起来——为什么要成为弗雷迪恩-织星的理由。于是我放松了精神力,将身体交回给迷失了心智的精灵。 “你是在生气吗?因为我退缩了……可是,我真的已经叫了你的名字了,是我又搞砸了吗?”凯尔看着弗雷空洞的、睁大的眼睛,他爬上床,把弗雷的脸扳过去看他,“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凯文,你的弟弟啊。” 喂,小祖宗,不是他不认识你,是你不记得他了。 “不认识我……也没关系,”凯尔从口袋里掏着什么,“我已经决定了,我们要去旅行……我要带你走。你还记得这个吗?” 两张被捏皱了的船票忽然出现放到眼前,我惊讶地发现弗雷的眼珠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忽然一把抓下了那两张船票,人往后缩去,似乎在害怕有人会来抢走它们。 - “还给我,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你可别反悔!”凯尔连忙上来抢,被逼至死角的弗雷突然大吼着扑上去,一把抓着凯尔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床上。弗雷喘息着,愤怒地瞪着这个来抢他东西的人,他看着对方惊慌的脸因为窒息而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绯红,过了一会他犹豫着放开手,转而揪着凯尔的耳朵翻来覆去端详他的脸,突然发出一串疯疯癫癫的笑声,“哈哈,就是你……原来你在这!” 然后他开始扒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套板甲,凯尔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但是又不想推开,只能随便他脱。很快床旁边扔了一地的盔甲,弗雷在脱下凯尔的肩铠时,发现了他肩上被固定肩铠的皮带勒出来的红色伤痕,我感觉他皱起了眉头,用手指轻轻触碰那道红色。凯尔因为这刺痛而别过头去,睫毛微颤,如瀑的金色长发凌乱地散开。 - 星术师又松开了手,抓过身上一直背着的油布包,从里面翻出来一件深色的长袍,把它比在凯尔身上,一边用嘶哑的声音说,“穿……穿它……” “这是……给我的?”凯尔随即眨了眨眼睛,“谢谢你。” 再接下去的几分钟里,弗雷执着地在跟那副龙息手套搏斗,凯尔要帮忙他居然还一巴掌打掉——当然艰难啦老大,你拿着左手手套往右手上套,怎么套的上啊! 弗雷不管,硬是套上去,然后抓过人家的脚踝,把那双奥法长靴也穿了上去。不过这次动作温柔多了,他是用手掌小心托着凯尔的脚踝,一点一点套上去的。 “我自己来就好了。”凯尔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弗雷已经倒头就睡。 - 罢了,折腾了那么多天,弗雷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再次回到了灰白的空间里,试图找出弗雷的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凯尔出现的关系,这次我看不到幼小的弗雷了,时间地点悄然转变,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几辆魔法车,弗雷穿着术士小队的黑色法袍躺在地上,左手是魇魔的爪子——这手的剧痛已经折磨了他几个小时,右手反手抓着法术匕首,正对着自己的心脏。 那个一再出现的梦境终于继续下去,我曾经以为这段记忆并不是弗雷的,故而未曾在意。 - “为了辛多雷!” 忽然白光一闪,有个人已经闪现到他身边,并且扑上去将自己垫在弗雷和匕首中间。 “扎啊,用力扎下来啊。”凯尔气得脸都发青了,“你要是再狠点,那就连我一起捅死啊!” 弗雷一惊,握匕首的手僵在那里。“下不了手?我帮你!”凯尔翻身向上,双手握住弗雷手里的匕首就往自己身上捅,弗雷当然不能答应,用力推开凯尔,匕首落在地上。 弗雷忍着剧痛爬到旁边,将左手藏起来,“主人,请别看我。……我…我追求暗影魔法过了头,终于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请你……杀了我吧……” “呵呵,你现在越来越强了,”凯尔虽然在笑,但是眼中却燃烧着愤怒地火焰,“居然学会对我撒谎了,很好。”他用力把法术匕首攥在手里,另一手拽着弗雷,将他拖进自己的帐篷扔在地上,回身设下了静音结界——就算里面有两百个兽人一起擂动战鼓外面也听不见。 - “疼吗?”凯尔眯着眼睛将弗雷的双手按在脑后,小腿跪在他的膝盖上,“我知道你很疼,如果是魇魔的话我还能解决,但是你说这是暗影魔法的关系,我爱莫能助。” “主人……我不想你看到我这样…………”弗雷注意到凯尔语气中的恶意,可是他自己也因为头一次使用灵魂之刃而紧张到想要逃避的地步。 “哦,那你就继续疼吧,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凯尔忽然在弗雷的左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焦黑的爪子剧烈地疼痛起来,弗雷吃痛地哼了一声,仰起了头,昏黄的烛火照着那修长的脖子上粘连的汗珠。“很能忍啊,说起来,我们头一次掉换衣服是什么时候?……啊,我想起来了,你一定觉得那是在我的寝宫里吧?” “……”弗雷用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智,不让自己痛晕过去,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流下来。 “其实……我告诉你吧,是我从你身后跑过扔下衣服的时候。我很早就观察过你,你的身材发型都和我很像,脸也很像。当我的哥哥派来的人追杀我的时候,我故意引他到你在的地方……脱下身上的衣服,我以为你一定会捡起来自己穿。但是你没有,不过也不重要了,他袭击了你,事情还是掌握在我手里。于是我就想啊,这么好的一个挡箭牌,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要不我干嘛要回来救你?” 弗雷呆住了,他也曾经想过事情可能是这样,但是从凯尔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受不了。 “你现在知道我看见你剪头发的时候为什么生气了吧?不像了你就没用了。”凯尔伸出一只手去捏弗雷的鼻子,“为了把你拴在身边,我趁奥遴选主人的前夕,跟你谈话,你这小傻瓜居然开始信任我,哈哈,当天你就帮我挡下了我姐姐派人送来的毒药,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我真是太了解你了,你这人就是这样,太喜欢同情别人,而且别人叫你不要做什么,你就偏要,别扭一下才爽。”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我还没说完呢,这些年你在我身边我真是方便很多,战斗的时候有炮灰,就连贵族之间的深夜交际项目你也可以代我去,哈哈哈……但是我知道,你这么一直做我的影武者,就是想哪天能不用你父亲那样的方式死去,你说,我会答应么?”凯尔笑得很恶毒。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那一串串残酷的话语打击得弗雷眼前发黑,他怒吼着,只想让自己快些痛死了算了。 “你想死?我还没玩够呢!”凯尔俯下身子抱住弗雷,一圈圈绿色的光芒立刻包围了他们,“……,我要以主人的身份宽恕你,你想解脱?没那么容易!”凯尔应该是叫了弗雷的名字,虽然在记忆的世界里,那个词一直非常模糊,好在魇魔的焦黑枯爪的确渐渐的消失,变回了精灵白皙的手臂。弗雷曾经无数次偷偷想象这个怀抱的感觉,但是绝对不是在这种心情下! “滚吧,你这个没用的蠢货,滚回奎尔塞拉斯去,你已经没用了。”凯尔站起身,坐到宽大的椅子上去。弗雷忍住眼泪,艰难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他跑出了帐篷,站在冰冷的夜风里,喃喃地说,“……我真傻,这么多年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 这是我头一次看见全盛时期的凯尔耍手段的方式,那么小的年纪就可以想得那么多,利用自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算计自己的对手,他很大胆,但是每次都能成功。我开始替弗雷担心,这样下去,他绝对找不回自己的名字。 记忆的画面开始渐渐消失,弗雷正在关闭这段回忆——他不想看到这些。可是我却觉得后面应该还有什么,不能停下来,“看下去,弗雷!看下去!”我大喊,“继续回忆!”我不知道弗雷有没有听到,但是画面的确是继续下去了。 ------------ 五十二、最短的咒语 记忆的画面开始渐渐消失,弗雷正在关闭这段回忆——他不想看到这些。可是我却觉得后面应该还有什么,不能停下来,“看下去,弗雷!看下去!”我大喊,“继续回忆!”我不知道弗雷有没有听到,但是画面的确是继续下去了。 - 弗雷站了一会,忽然回身又走进了帐篷。 凯尔还是背对他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动过。 “一场恶战在即,你却在赶我走,为什么?” “……” 弗雷绕过去,在凯尔面前站定,他吃了一惊,凯尔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别走……”血精灵呢喃着抬头看着弗雷,肩膀轻轻颤抖。但是在弗雷作出反应之前,他忽然换上了狡猾的笑脸,将一个小瓶子扔到弗雷身上,“你还是太容易被利用了,别人叫你走,你肯定不会走的,真是记不住教训。” - 弗雷低头摆弄这小瓶子,“水?” “在煽情的场面上,这东西真管用。”凯尔冷笑着站起来坐到床上去,“我累了,你出去吧。” 弗雷摇摇头,走过去把瓶子扔回给他,“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我用这东西次数比你多得多,”他勾起凯尔的下巴,“我都不知道这眼药水可以把鼻子弄成这样,要我给你找面镜子看看吗?” 凯尔慌忙把脸别开,包括那个已经哭红的鼻子。 “主人,我们认识太久了,久到我们想在对方面前撒谎不被揭穿都难。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说,你是个领袖,很多人愿意把一切交给你,你要记住这一点,你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我是你的影武者,无论你叫我去送死还是去演戏,我都会去的……”弗雷柔声说道。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凯尔的绿眸里满含隐怒,他突然失控地大吼,“我这两天都在梦见自己正在吃你的手,把那些血肉撕开来往嘴里送!我知道你已经牺牲了左手,就为了加瑟里斯那个混蛋! ……我感觉到你的痛苦,所以我才跑出来找你。但是在命令你做这些的时候,我心里并无愧疚,那些人……提布洛斯-火叶他们,我清楚的知道我和他们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但是对你,我完全不知道!我觉得我和你是同一个人……我完全不知道我和你的界限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再这么跟着我你会死的!拜托……你回去吧,回奎尔塞拉斯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 “原来你每件事都记得……”弗雷蹲下去,“可是你每次不是都救了我吗?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为什么……星术师不需要忠诚成这样……”他的话还没说完,弗雷用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唇上,温热的手指向后拂过金色的长发,他将他楼进怀里。 “我要你记住你是谁,我也要提醒你我是谁,”弗雷说,“你是凯尔萨斯-逐日者,辛多雷的领袖;而我是弗雷迪恩-织星,你的影武者和大星术师,我会为你承担所有伤害,你只需要往前迈进。”如果说那晚他们有没有发生什么,那答案一定是模棱两可,他们从未像这样拥抱过,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空隙。 你总算找到了成为弗雷迪恩-织星的理由,你的名字终于成为了一句咒语。弗雷,欢迎回来。 -----------------------割----------------------- 弗雷揉着额头上的包,惊魂未定地趴在北地哨塔的围墙上。 “你……你再说一遍我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疯了三天三夜,人家的骨头都快被你拆散了。”我继续逗他。 - 这是怎么回事呢……话说刚才我是第一个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凯尔钻在弗雷身边睡得正香,我就暗示性的解开他领口的扣子,露出一角肩膀的皮肤,将手搭在他腰上,然后悄悄放松了精神力量。后来么……就可以想象了,弗雷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猛然跳起来的时候,脑袋撞到了旁边的灯台……我也很疼的说。 - “噢不……”弗雷痛苦地抓着脑袋,“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悲剧啊!这绝对是辛多雷的悲剧,啊,永恒的太阳啊,我该怎么办!” 旁边银色黎明的卫兵很紧张地交头接耳,一个说,“迪恩副队长又要发疯了,我们让他出来放风好像太冒险了。”另一个说,“他要是又那样了你打的过他吗?”俩人一合计,一会还是先跑了再说。 “弗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后面站着谁,弗雷浑身一颤,勉强回过头去。 凯尔走了出来,解开的领口在风中敞开,锁骨上细腻的皮肤在清晨蒙蒙亮的光线里,泛出象牙般的色泽。弗雷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喉咙微微发干,什么都说不出来。 【弗莱雅,你又耍我,我要杀了你!】弗雷在发现某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痕迹的时候,暴跳如雷。 - “你……”凯尔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这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 “凯文…,过来。”弗雷看看天色,又把视线挪回到凯尔身上,他伸出手,“我能有这个荣幸……请你陪我看日出么?” 凯尔轻轻一笑,将手放进弗雷的手掌中,踏上石阶站在他身边。 “前段时间太忙,天天疯疯癫癫的,”弗雷用手撑着哨塔的矮墙,“不过,我们现在终于有大把的时间了。” 此时,清晨第一缕阳光正努力刺穿厚厚的阴云,将光芒投射向大地。瘟疫之地不太见得到太阳,这瞬间正因为稀有,才弥足珍贵。 - “恩,确实不怎么样,我想卡利姆多的日出比这个壮丽的多。”弗雷如实评价道。 “而你正要带我去看?”凯尔莹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到那时,我们也能这么看日出?” 很多年前,一个孩子在如镜的湖面旁问他能不能陪他一起看日落,他含糊其辞。时过境迁,他在时空的另一头,安静地回答:“当然,这一次你想看多久都行。” ------------ 五十三、保重你的尸体 梅林有些喝高了,其他人也喝高了,不过这没有关系,谁不愿意为了一场击退了地穴领主的战斗而干杯呢?圣光之愿礼拜堂沉浸在一片歌声和美酒的狂欢中,说是狂欢,其实大多数人以水当酒,醉的是心罢了。 我听着不远处矮人们的手风琴声,提着一壶麦酒一边灌一边抬脚踢梅林,“喂!” - “干啥?对本店的货物有疑问么?”梅林看来心情很好,他不打算反击我。 “不是!是你的地道。” “地道?地道怎么了?漏水了?” “没有。” “没有你紧张什么!” “你怎么想出来这个主意的?”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自己就是幽暗城驻东瘟疫的长官,要造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为什么要用印记使者的身份叫天灾军团来做?” “……长官?长个头啊……”梅林看来是喝多了,“我这个架空的长官还没那个在那边卖食物的人能管事,他至少能决定别人吃什么!而我,只能清点清点在东瘟疫挂掉的人数,把阵亡名单送回幽暗城。我的手下原本有两个人,可是现在,你知道,就只有一个了。” “额,真遗憾……”我知道,梅林在壁炉谷亲手割断了他其中一个副官的脖子。 “东瘟疫地域广阔,危机四伏,不知道因为援救不及时和物资供应跟不上死了多少人,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动脑子如何建立整个瘟疫之地的联络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幽暗城的人只对瘟疫感兴趣,地道?那么多人力物力和资金,我找谁要去?”梅林拉起袖子,露出手套上的文雀刺绣,“我和你一样不幸被抓去成了印记使者,但是我可不想吃这个亏,既然占了我的便宜,那就想点计策让他们帮我帮点小忙呗。”唉,商人就是商人,就算是一物换一物他们也会觉得亏了。 “老实说,这忙可不小,把提瑞斯法和东瘟疫都圈起来了。” “呵呵,怎么?就许天灾跑到咱这儿来杀人放火,不许咱叫他们出点劳动力?谁让他们求胜心切,那些死东西,蛮力有余,这儿不行。”梅林指了指脑门,“你在礼拜堂看到天灾们的表现了吗?” “恩,这隧道对于战术部署挺有用的,连我都吓了一跳,这主意要是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我早就不在这儿混了。”我老实承认,那天梅林躲在墙后面贼笑原来是为了这个,“那那些给你修地道的苦力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累死不少了,完工以后也该让咱隧道里的机关活泛活泛呗。”梅林把酒端起来喝了一口,我满脸竖线,敢情这人把他们用完就咔嚓了,看来我更应该庆幸梅林是我们这边的,“得了,别提这些了,有火吗?”梅林拿出来一支雷霆崖雪茄问道。 - 我正为上哪去找火尴尬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食指尖上跳动着一小团火苗。 “嗯,还是法师方便!”梅林眉开眼笑拍着马库斯的肩膀,“怎么样,看过货了吗?” “我不用去,家里的小鬼正在试呢。”马库斯也坐了下来,“他喜欢就好。啊对了,梅林老板~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儿……” “知道了,拿去拿去拿去拿去……”梅林掏出一张镀银徽章扔给马库斯,这回轮到马库斯眉开眼笑了,“就知道你盯着这个,你们聊吧,我走了。” - “什么东西呀。”我很好奇,马库斯则像是发现了一堆秘银矿脉一样振奋,“这个呀,是文雀窝的贵宾打折卡,七折呢!” “噢……女王在上,那我的帐就记在你头上了!”我开始没心没肺地敲诈他。 正当马库斯准备反击我的时候,一个人慢悠悠走了过来。我坐在地上,最先看见的就是他修长矫健的双腿,黑色的紧身皮甲紧紧包裹着纤瘦而有力的躯体,浑身的线条如同黑豹般优雅流畅。而那对乌黑的双刀分别挂在护腰两侧,更显得整个人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平衡感。 文森特没有把兜帽戴起来,只是让帽子垂在身后,露出一头微卷的中发和烟灰色的明亮眼睛。 “真不错,我不得不承认梅林的眼光,”马库斯说,“他只见过一次文森特,就找到了合身的。” “这是……血牙套装?”我看见他袖口上暗红色的螺纹,但是作为血牙套装最标志性的肩铠部分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最起码的红色尖牙造型不见了。 “是,也不是,这套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肩铠早就被撕烂了,所以他们改了设计。”文森特转过身去,只见那些破烂的红色皮革被剪碎以后重新组合了造型,似乎是一对巨龙翅膀的骨架,配合他的刺客身份,倒也十分般配。 - “弗莱雅。”马库斯把一个闪着金光的圆环丢给我,“老规矩,有需要时你可以用这个找到我,你知道怎么用的。” “怎么,你也要走?”我把圆环戴到耳朵上。 “恩,带文森特出去转转,你呢?” “我也是,我要带我弟弟去卡里姆多,我们看来要分开走了,老朋友”我想了想,找出一张从杂志上撕下来的目录,说,“有很多地方都想去,奥格瑞玛的烤肉、雷霆崖的麦酒、棘齿城的海鲜和椰子、森金村的煮螃蟹、乱凤岗的龙舌兰沙拉、感恩节的烤火鸡、月光林地的天堂桃、塔纳利斯的海龟汤、冬泉谷的鱿鱼和火酒这些都得去尝尝;暗月马戏团的表演、千针石林的蹦极、啤酒节的狂欢、闪光平原的赛车、安格洛环形山的温泉,这些都得去玩玩;还有艾萨拉的红叶、夜歌森林的歌唱、霜刃石的大雪、怒水河的日落、莫高雷的大草原、商旅海岸的海盗船、长桥码头的晚霞、葬影村的海上明月、时光之穴的巨龙、这些都想看看,还有玛拉顿公主……撇开她不看的话后面那个大瀑布还是不错的……” “这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文森特吃惊地睁大眼睛,他羡慕地瞄向马库斯,马库斯想了想,“这些地方我也想去,但是文森特是个人类,我们去不了全是部落的地头,我想我们会先去藏宝海湾逛逛,看看地精的巨像和大海,还有海盗姑娘们的热舞,我的男孩要见识见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我要让他练就一副伶牙俐齿,像个真正的小游侠那样。” - “我可以潜行的……”文森特提醒着马库斯。 “哦,当然,你会用到你的本领的,我们要去的地方还会更加刺激。”马库斯笑着答道,我想文森特这样的表现,应该可以算是撒娇了吧。 “文森特,他说的是真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临别在即,我把文森特搂过来揉着他的黑发,坚持不懈地一把一把吃着豆腐。 - “喂喂喂!把你的爪子从我儿子身上挪开!”马库斯怕吓坏文森特,连忙把我拉开,硬是挤到我和文森特中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凯文在那儿挑背包呢,过会我们就走。”我顿了顿,“你们呢?” “我们差不多了……我说,还是那几句话,别莽撞、别乱吃尸体、没事多用用脑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带了弟弟出门,你得照顾人家了,要像个当哥哥的样子……” “知道啦,这话好像是我应该对你说的,别老是想那些疯狂地主意,别老是想游过无尽之海(东部王国和卡利姆多之间的大海),身上多带点地图,别一天到晚迷路,别老是开错门把文森特抛在原地(法师技能:传送门,可以带队友在各大主城自由来去,但是很多法师会点错技能:传送术,只把自己传走,把队友抛在原地)……” - “好啦好啦,别说了。”马库斯眼看着文森特忍不住笑出来,连忙制止我,“总之,我会保重你的尸体。” “恩,”我点点头,”你也要保重你的尸体。 只有我们能理解对方的话。 ------------ 五十四、航行 马库斯带文森特启程后,我向我熟悉的银色黎明后勤部帐篷走去,就像千万次走过的那样。我想,我将要出一趟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走进去,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于是,我便在旁边的树桩旁停了下来——我听到了帐篷里丽莉的声音,正在和艾莎聊天。 - “喂,艾莎……”丽莉似乎也喝多了,“我说……我和贾斯丁的婚约取消了。” “哦,真替你遗憾,不过,我不太喜欢他。” “真巧,我也不喜欢,那都是我父亲的意思。”丽莉笑了。我在外面听到之后暗爽不已。 “说实在的,我已开始觉得你和迪恩副队长会在一起,你们挺般配的。” “呵呵,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丽莉说。 - “一开始?” “恩,你别笑话我,我早就有一个喜欢的人。”丽莉似乎醉得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快说快说!”艾莎很感兴趣,唉,这些女人啊……哦,不对,我也是女人,把这事忘了。 “我……我喜欢的是一个女人,”丽莉似乎快哭了,“我真蠢,到现在才承认,我……爱着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对面阵营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是在狂风中漂泊了许久的尘埃,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后来我就遇到了弗雷,他很像她,一开始我觉得应该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丽莉用力吸着鼻子,似乎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是这似乎徒劳无功,“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她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是不是很奇怪?你想笑就笑吧!” - “我不会笑你,动了真心的人都不该被嘲笑。”艾莎一直这么善解人意的。 “我……” “我能知道她的名字吗?”艾莎问的问题让我差点跳起来,我明明已经死了几个年头,但是此刻,仍然像个毛头小孩般紧张无措。 “弗莱雅……弗莱雅-雷德帕斯……”整个世界,只有她轻悦柔美的声音在低回着。 - 脸上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飙升到了顶点,我猜想我的脸上此刻一定挂着白痴一样的笑容。 【怎么样,美不死你吧?】弗雷的声音差点把我吓死。 “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我说,“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是也不能这样吓啊……” 【你不去向她表白吗?】 “不,不是现在,有一天我会变回弗莱雅-雷德帕斯,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吧,如果你坚持………】 “高兴点,弗雷,我们很快就要启程了。”我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取一样东西。” -------------------------------割------------------------------- 我的父亲在消失前告诉我,他在盖罗恩农场给我留了一样东西。那个被天灾军团盘踞的农场中央,一个银色扁平状的东西静静躺着,它身上被死灵骑士染上了沉重的邪恶气息,吸引了很多食尸鬼向那里靠近。 但是在我拿起它的时候,它身上的邪恶气息忽然全部消失殆尽。我的父亲,达隆郡民兵队长,一个铁血军人,小孩子看一眼就会吓得停止哭泣的男人,他留给女儿的东西并不是所向无敌的利剑,而是一面他一直带着的盾牌。 盾牌是战士的责任,布满战火的记忆的盾牌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忍而沉默,它默默付出一切,对加在它身上的伤害不置一词,因为它知道,它的身后是需要它保护的人。 我将盾牌高高举过头顶,钢铁凝重的色彩让我想起来父亲那个厚厚的瑟银头盔,还有刀削斧砍般硬朗的面容。 - “呐,弗雷,这就是你哦,你像一面盾牌!” 【开玩笑,我的脸有那么平吗……】弗雷又开始嘴硬了,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对了,你父亲说,你曾经在他墓前问过他一个问题,你问了什么?】 “……这个嘛,我只是问了他,又没有曾经为我感到骄傲…”——而他的回答是,每时每刻。 “我们走吧!”我快步走向前,向着那个早已在大路上等待着我的身影走去。 - 踏上地精的飞船,我最后看了一眼隐藏在地下的庞大迷宫幽暗城,却在飞船塔下面发现了丽莉的身影,她没有跟过来,只是默默地朝飞船挥了挥手。 很多话不必说出来,因为还没有开口,喉咙里已经是一片寂静的海洋。 -------------------------------割------------------------------- 脚下感觉到一阵微微的震动,地精的飞艇上巨大的热气球已经开始加热,尾部的螺旋桨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产生了巨大的推进力。 从没坐过地精飞艇的凯尔忽然地抓紧了我的手腕,此时飞船一点点离开了飞艇塔,突然浮空的摇晃让他很紧张。我想了一下,忽然放松了精神力量,把弗雷踹去接手身体了。 - “来,到这儿来。”弗雷带着凯尔走到船头,高空的景象一览无余,凯尔的长发在风中飘飞,他既紧张又兴奋地抓着飞船的护栏,向下眺望。我看着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的他,无奈的提醒弗雷应该去船舱拿一件防寒的风衣,一会飞船进入了高空气流会很冷。 “弗雷,我们在飞了!”他的眼睛舍不得放开眼前的景色,一件风衣轻轻披在他身上。 “是的,你要是冷,就回船舱去。”弗雷柔声说。 片刻后,飞船在一阵微颤中冲入了气流中,爬升,再爬升,当他们都觉得乱流中一丝丝刺骨的寒冷侵入皮肤的时候,忽然,一片灿烂的金色笼罩了他们——飞船已经到了云层的上方,层层叠叠的厚软云朵像是一大片棉花糖,又像是一片白茫茫的汹涌海洋,地精飞船现在就像是在海洋里航行的一叶渺小渔船。 - 太阳从远方探出头来,将这云上的壮丽灿烂的世界染上了变化万千的色彩。弗雷静静站在凯尔的身后,他看见血精灵之王那如同火焰般在风中翻飞的长发,一时间他无法区分那片让他目眩的耀眼金色到底是来自太阳还是那个身影。 弗雷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被那光芒刺痛到流出泪来,他低下头去,看见甲板上两人的修长影子正紧紧挨在一起,心跳渐渐加快了,我静静感觉着他心里的波澜,这纤瘦修长的身体似乎被一下一下的心跳撞得疼痛起来。 弗雷鼓起勇气,却只是伸手轻轻抓着身边人的风衣一截空落的袖管——从影子上看起来,他们的手正紧紧握在一起。 - “弗雷……”凯尔忽然想起来什么。 弗雷赶紧放开手,心跳得更快了。 “穿板甲其实挺辛苦的。”凯尔忽然说道,把手按在肩头吃力的扭扭脖子,“肩铠太可怕了。” “还在疼?”弗雷皱起眉头,翻看凯尔肩上被勒出来红色印迹,“回船舱去。” “可是我还没看够……” “你要是想一会儿疼得受不了,也可以站在这里。”弗雷眯起那双魅惑的眼睛,凯尔思想上挣扎了一会,乖乖回去船舱里。 - 弗雷让凯尔躺倒床上去,自己在套房配备的医药箱里翻出了药酒。 撩开灵纹法袍的领口,让凯尔的双肩露出来,两条被背带勒出来的痕迹让弗雷心里一紧。将药酒倒在手心里,双掌摩擦到感觉灼烫的地步,然后轻轻覆上他的肩膀。 凯尔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感觉到疼了,紧锁的眉却在弗雷轻柔的力道中放松下来。不得不说弗雷的手法很好,修长柔软的指腹沿着经脉时轻时重灵活地游走着。凯尔原本紧张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静静享受着这份温柔,紧张感一旦去除,积压多日的疲倦便涌了上来,从窗口钻进来的微风凉凉的吹拂在他的身上、脸上,却并不觉得冷。 精灵本来想对抗这一刻的睡意,但是肩上那股令人舒服的力道却一次次地瓦解了他的抵抗。 - 弗雷拉过毯子盖在他身上,看着凯尔安静地睡去,那双魅惑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那双苍白的、泛着淡淡粉色的柔软的唇,他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想法,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俯下身体,小心亲吻他的长发,弗雷嘴唇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轻轻把金色的发色撩到他的耳后。 -------------------------------割------------------------------- 我听到弗雷温柔的声音在空中低回,如果我游历艾泽拉斯的时间再久一些,我也许就会辨认出那首一度被行走世界的游吟诗人所钟爱的歌谣。 - 在蓝色的夏夜 我将会顺着小道走下去 被玉米刺伤 压碎短草 在梦中我会感到的双脚的寒冷 我会将我的头发沐浴在风中 我不会说话 头脑里一片空白 但无尽的爱将会在我的灵魂中积淀 我将会走很远,很远 就像迁徙的鹿 穿越乡间 如同和你在一起一样快乐 - 也许弗雷迪恩-织星想要的并不是海枯石烂的爱情,他更渴望和最爱的人一起安静地吃一顿饭、走一段路、说一会话,这些平凡的细节,足以成为他的天荒地老。 - 有人将旋转的风车比作命运之轮,风起的时候,它开始旋转,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停下。它似乎是在势不可当地碾碎一些东西、创造一些东西,可是谁都无法预料——何时命运之轮会随着风的停止而停止,像是几个牧羊人用来解闷的赌局。 在我们渐渐远离的大陆上,就有着这么一个造满风车的磨坊,磨坊主一家的命运也像是这样的令人费解和无法预料。但是我宁愿相信,风车的停止象征着过去的终结——就像那个改变文森特命运的夜晚;而当它再度开始旋转的时候,新的旅途就会展现在我们面前,正如我们的飞船正穿越云海、驶向大洋彼岸的那个充满未知的神奇大陆——卡利姆多。 在泰坦的语言中,卡利姆多的意思是:闪烁星光之地。 - - ——《静止的风车》完 ------------ 云上的孤独 他们再次起飞,河流变得更细,树木变得更加渺小,整个费伍德森林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退去着。双足飞龙从一条我从未经过的路线向更高处攀升,小福伯斯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向着山峦之中飞去。 只一会工夫,一丝丝凉意渐渐侵入了弗雷的皮甲缝隙中间,他用一条符文布绷带将手和缰绳牢牢缠在一起。冰霜防护药剂开始生效,虽然药水抵御住了高空的寒冷,但是他还是体会到了那种刺骨的凉意。 “要开始了。”他凑在凯尔耳边轻轻说着,后者正兴奋地盯着前方的云层,点了点头。一丝丝浮云沿着山坡像流水一般滑向他们脚下,它很快变成了磅礴的白色瀑布,云浪不断地扑向飞龙,又消失在他们身后。 、 云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走在阴霾的费伍德森林,绝对想不到云层的上方是这样一片澄澈的蓝天。宁静而晴朗,像是置身于白色的大海之上。 弗雷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多格兰那么迷恋天空,在飞翔的瞬间,那种名为自由的感觉掌控了一切。风在耳边呼啸,这一辈子住过的地方、认识的人、接触的所有事物,都在云层下面。它们此刻显得那么不真实,大地仿佛成了回忆。而在这里,只有这片蓝天。 ——在你从双足飞龙的背上俯瞰世界之前,你不能算真正的活过。 但是那只是旅行者所知道的、只需要几十个银币就可以享受的空中之旅,并不是航线开拓者的。 “寻路者”们有的只是一个罗盘,一片澄澈又危机四伏的云海,还有一整个天空的孤独。 是的,孤独。在看见了天空的美丽之后,接踵而至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孤独。在地图上定下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数字所指向的地方一直飞,一直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终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危险。他们不能停下,也不能后退,像一支箭,沉默而偏执。 自由的另一个意义是危险,任何一个细微的计算偏差都会导致勘探者飞向错误的方向、错过补给点、遇到高空乱流,或者是因为飞太久,冰霜防护药水失效而变成冰雕。 ----------------------割-------------------- 不知过了多久,弗雷觉得自己已经被寒冷的气流冻得僵硬了,握着缰绳的手疼到没有了知觉。 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并没有太明显的过程,天空只是被一丝丝深邃的蓝色晕染着,终于变成了一块自上而下从黑色到湛蓝的巨大幕布。弗雷猜测云层下方有着异常高耸巍峨山脉——巨大朦胧的月亮被前方的某个刺穿云层的山峰切割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半月峰。 小福伯斯终于开始降低高度,精准地落在半月峰的一处山坳里。 弗雷跳下飞龙的背脊,双腿冻僵让他站不稳脚步,就连拆下绷带的手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 “这儿真冷。”凯尔已经被弗雷用毛皮斗篷包裹成了一个球,尽管如此他还是冷得直哆嗦, “你还好吧?” “不知道,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脸在哪儿了。” “那说明你很好。” 、 他们缩在了一个用火药炸出来的山洞里,弗雷设法架起了柴薪,拿出打火石一下下击打着。 “你在做什么?” “取火。” “能点着吗?” “等着看呗,”弗雷冻得浑身发抖继续着手里的活计,“魔法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别的方法也能行。” “这个我可没试过。”凯尔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背上,张开皮毛斗篷包住两个人,“什么时候能点着啊?” “过一会儿。” ……………… “…………着了吗?” “等到该着的时候它就着了!” 、 片刻之后篝火燃烧起来,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山洞,只有洞口还看得到深蓝的夜空和飞快飘过的白雪。 “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不知道,”弗雷在补给箱里找到了不少烈酒和毛毯——现在那些毛毯都在凯尔身上,“睡吧,睡醒了就停了。” “你不睡吗?” “我看着火。” “可是我睡不着,太冷了。” “哦?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先喝了它。”弗雷抽出一瓶冰霜防护药剂递过去,有篝火的确是件好事,但是与之同时出现问题是只能温暖一侧,总是觉得自己如同一面炸焦另一面仍然是冰冷的肉排,十分不舒服。“你知道闪现术吗?法师都会那招,虽然你现在不能施法,但是总该知道它的原理。” “哦?” “你得想办法让自己突然出现在二十码外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当然,技术原理的解释当然是极其复杂,我只能简单的说一下。空间传送能够实现,是由于量子缠结会发生在原子与次原子层级间,如果一对物体是属于缠结状态,那么它们的距离虽远,但仍会看到的其中一个物体状态,会在另一个物体上出现。 魔法是这样运作的,法师首先将代表自己的离子分析过之后,在若干距离外创造等量的离子,每一个离子中发出的单一光子在分光装置上相互作用。当两边的光子同时动作,这一对离子已经是纠缠状态。在这点上,第一个离子已经被量测过,并显示出第二个离子上的资料已经传送到前者上…… 喂,你在听吗?” 弗雷转过脸去看旁边的人,毫无悬念的发现凯尔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屡试不爽。”一丝得意的笑容爬上弗雷的嘴角,他替凯尔拉好毯子,然后自己慢慢走到了洞口。 ---------------------再割---------------------- 雪山的夜比他想象的冷得多,弗雷必须一边抱紧自己一边不停的跺脚才能觉得自己不会突然变成冰雕。他在山洞外面巡视了一圈,虽然这里的海拔决定了不可能有野兽跑来袭击他们,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这么做了。 幽蓝的天空中镶嵌着一轮银色的满月,在它的下面则是波澜壮阔的云海,凛冽的夜风使近处的浮云飞快的流淌翻卷着,隐约可以看见雪山嶙峋险峻的冰岩。 他像是感受到了召唤,迈动双腿往前走去。 、 ——“你不该往前走了,那里是悬崖。”看到弗雷走向深不见底的云海,我连忙喝止他。 【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有些云而已。” 【可是我看见了,就在那儿。】他伸出因寒冷而不停哆嗦的手臂,【在那块石头后面。】 ——“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女孩。】 ——“你说什么?这里怎么可能……” 【有的。】他解释道,【一个兽人女孩,很幼小,大概才五六岁大,穿着那种夏天才有的亚麻裙子。】 ——“你看见了什么都无所谓,快停下,别再往前走了!” 、 “弗雷!!”凯尔的这一嗓子几乎接近于惨叫,吓得我都一抖。他从山洞里跑出来,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力气将弗雷拖回洞口,“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弗雷夜惊魂未定,只能茫然地看着凯尔,挣扎着要站起身,又被后者用了更大的力气按了下去。 “别动,你给我呆在这里!” “那儿有人!” “啊?” “就在那儿,有个小女孩……兽人的小孩子。”弗雷指着刚才的方向,却因为凯尔长时间的沉默而转移了注意力,“你怎么了?” “………………你记得多格兰的日记吗?他有一个生病的女儿,年纪很小。”凯尔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可是我看不见。” “我觉得她有些事情要告诉我。”他拍了拍凯尔,“让我起来,我们到那儿去看看。” 、 沿着被银色月光浸染的雪峰向着某块山岩的方向攀爬了不知多久,撩开翻卷的云丝,有一些白色的零星光芒渐渐铺满了崎岖的雪坡,它们越来越多,白色的光芒也越来越闪亮。 星术师蹲下身体,将那些光芒捧在了手掌中,“是冰盖草。”他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冰盖草长在一起,它们的种子传播的时节很短,所以不太会出现那么大片的……” “也许还有些别的原因让这儿长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法师忽然绕过了他走向前方,白色的冰盖草群渐渐在那里改变了色彩,由晶莹纯白渐渐浸染了红色,越接近山壁的尽头,红色越是璀璨艳丽。 “红冰盖草……” 、 “这就是那位小女孩想让你发现的东西?”凯尔手中的笔记被打开,书页在风中快速地翻动着,然后像是被谁按住而停在了某一页上,“看来……有人想让我们看看这个。”面对这诡异的场面,凯尔有些为难。 *** 我为了小莫娜四处求医,这花光了我和赞卡沙所有的积蓄,但是收效甚微。 医师来看过了,即使治好了她的病,我可怜的小莫娜,她的余生只能在床上度过。即便如此,我怎么能放弃她的生命?这是沉重的选择,它让我的世界分离成了两半,一半在云的上方,还有一半仍然沉重地躺在云下的土地上。 而我身处的……是一个无法祈求任何奇迹的世界,他们总是说,这就是现实,你必须接受。 莫娜一直是那么聪明,她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摆在她面前,她对我说,她想去那个云上的世界,用尽生命,飞翔一次。我无法拒绝她。她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 我一定是疯了,我已经不能形容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小莫娜闭上眼睛的。她告诉我,云上的世界很美,却又无比孤独。而她会留在这里陪伴着我,直到像我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在某一次飞行中,就此消失。 ***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引子 他骑在双足飞龙上,向着蓝色的天际飞行。 这只名叫福伯斯的双足飞龙强壮而矫健,以双足飞龙的标准来说,它已经老了,该退休了。但是它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他亲手为它掀去头上的蛋壳,为它起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的老朋友。 云层慢慢地沉到他们的脚底,大地成了回忆,地面上的一切变得虚幻而不真实。这也许是最后一次飞行,他想,但是没有关系,他已经不会再回到地表,至少他的灵魂不会。 有人对他说过,浮空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有方向的,另一种没有。 有方向的叫做飞行,而没有方向的,叫做漂浮。 他已经漂浮了那么多年,但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这是一次伟大的飞行,他要飞向那个早就应该去的地方。可惜他只是一个地表的生物,无论他再如何努力,最后的方向一定是向下。 在坠落以前,他自嘲地笑了笑,“就这样吧。”他说。 ------------ 一、高速安全有效的降落 我喜欢听弗雷唱歌,他的声音很好,哪怕只是哼给自己听的不知名的歌谣也让我非常享受。那是一个温柔的,略带金属感的声音,哼着歌的时候有些慵懒和沧桑,我喜欢这声音。 毫无疑问,他的心情很好。 - 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我是说,真正的在一起,我和他共享一个躯体,区别就在于他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而我只是钉在他身上幽灵。 此刻,我们的飞艇正在穿越无尽之海接近卡里姆多大陆,甲板上挤了很多住在三等舱出来透气的旅行者。天气很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意融融,只是我知道,这只是这一刻才有的舒适而已,我们将要着陆的那块赤红土地常年炎热,大地总是被强烈的阳光晒得一寸寸开裂。到那时,就会明白阳光是多么可怕。 - 飞船的高度已经降下来了,我这里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但是听不到海的声音,云层已经在飞船的上方,阳光正透过厚厚的云层撒下层层叠叠的光,缤纷的云霞染红了远方的天际。 “那个叫做天使的阶梯,”一个旅行者靠近弗雷,他伸手指着太阳从云层上投下来的光说道,“很美不是吗?” “是的。”弗雷匆匆瞄了一眼这个人,他是个拥有红色头发的血精灵,长发在脑后束起,几丝碎发散在脸颊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法袍,看起来初出茅庐不久。 - “科特-晨击。”他伸出右手,指甲涂成黑的,手上还带着不少哥特风格的金属饰物。 “弗雷-迪恩。”弗雷也伸出手去,他们两个趴在护栏上被太阳照得昏昏欲睡,东倒西歪地握着手。“你姓晨击?”弗雷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心不在焉的问道。 “差不多,其实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姓氏并不重要。”科特-晨击热情地勾住了弗雷的肩膀,“让我们为这美好的萍水相逢而欢呼吧!赞美永恒的太阳!” “…Anubeloredela'na(辛多雷语,意思是:愿日光指引你)!”弗雷的这句辛多雷语我没听明白,不过我想我们都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在为自己的姓氏装糊涂,显然这个姓氏在大多数人眼中是禁忌,也许这个名字只是他杜撰的,用来标榜自己的叛逆,也许他是出于某种理由而并不避讳它。 “你看上去走过了很多地方,先生。”科特打量着弗雷,“您能告诉我奥格瑞玛在哪吗?瞧,这是我第一次来卡里姆多。” “这个么……我想我也不太清楚。” “噢…,看来我……”科特还没说完,只听见一个聒噪的声音插嘴进来,“他撒谎!他在撒谎!”弗雷低下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那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一个小鬼。(小鬼是术士从另一个位面召唤而来的、为其服务的魔鬼,以啰嗦和猥琐著称,没打过游戏的朋友可以在百度上查一下术士小鬼的长相。) - 【好极了,晨击家族出了个术士。】弗雷吐槽不成,只能对着我腹诽。 “你给我安分一些!”术士把小鬼一脚踹回袍子底下,低声吼道,“好好呆在下面!” “我一定要这样吗!(DoIhaveto?)”小鬼立刻抗议道,“你想让我一直盯着你的花短裤到什么时候……啊!!!” 科特缩在袍子下面的腿忽然动了一下,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袍子抖了一下,然后小鬼在惨叫之后不做声了。“要知道,我不能让那些地精知道我带了仆从上来,否则他们会问我收双倍的船票钱!”科特小声说。 “咳……”一个地精船员在我们身后路过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咳了一声。 “放松点朋友,等你下了飞艇,你想装作看不见奥格瑞玛都难!”一个长鼻子的巨魔萨满拍了拍科特,哈哈一笑走开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很灵活,我打赌这类旅行者在收集草药和矿物方面有着不俗的表现,根据我的经验,他也将头一个看见…… “卡利姆多!!!——————”他踮起脚尖踩在船头的踏板上大喊着。没错,头一个看见那个大陆的人。一时间所有的旅行者像一整支射手部队对准单独一个靶子射出的箭一般向船头聚拢过去,兴奋地朝着海平面上出现的那条深色的线指指点点,而对于这情景表现地波澜不惊的则都是旅行多时的老鸟。 “有什么好兴奋的,嘁!” “你不去看看海平面上的大陆吗?该兴奋的时候就该跟着一起兴奋。”弗雷说,“年轻人就该这样。” “没什么好稀罕的,”科特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愤世嫉俗变得阴郁,甚至有些涣散,“再说……我不喜欢俯瞰的感觉!” - 【晨击家族的人……不喜欢俯瞰风景……呵,难怪要离家出走。】弗雷似乎在叹息。 “你怎么知道?”我不解地问道。“还有,晨击是什么……” 【是殿下过去的飞行射击部队名称,算是嫡系,他们是与风同行的游侠,个个都是射击的好手。】弗雷尽量的回答的简单,【也许我们面前正站着一个患恐高症的青少年。】 “青少年……那么,我们的飞艇到现在为止没有出故障,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说。 突然,我感到脚下的甲板狠狠地震了一下,原本不准备在意,但是随之而来的第二波震动更加剧烈,把好几名游客晃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没什么,弗雷,空中的乱流就是这样的。一会就……”我刚想说一会就停,但是第三波震动的巨响中夹杂的引擎火爆的零件撞击声已经容不得我再作任何挣扎。“快!凯尔,找到他,别走散!” 在弗雷向船舱跑去的时候,我听到飞船大喇叭里传来一个地精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尊贵的客人们,感谢您陪伴我们度过三天愉快的……飞行时光,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由于某些小麻烦,我们不得不用一种快速安全有效的方法降落……” 人们纷纷从船舱里奔出来,喊叫声、脚步声、摔倒和撞击的声音混成一片,在人流中逆向而行的弗雷被撞了好多次。 “凯文!”他把凯尔从床上摇起来,“快起来!” “到了吗?”凯尔还没睡醒,正用一只手揉着眼睛,像个正在洗脸的猫。 “到了亲吻地面的时候了!”弗雷迅速将床尾的法袍往他身上一扔,但是他一转身凯尔又躺了下去,“我还想再睡一会……” “你……!”弗雷连人带被子一起拉起来继续摇晃,而这时候地精船长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请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把手脚伸出船外,不要用鞋底抽打船员的脸,不要用口水吐出地精去死的字样……” “他说什么?”凯尔这才彻底醒过来。 - “弗雷!抽屉里有防水棉做的袋子,把这个、那个全都拿上,还有刷牙杯也拿上!”我大喊。 【你该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占便宜吧?!】虽然弗雷嘴上在吐槽,但是还是照办了。 “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地到甲板上来,本船再次提醒大家,这是一次高速安全的降落,完全不用担心您的安全问题,……额,如果您这一生中还有什么话还没对重要的人讲,我们对此的建议是,请快点说……如果您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藏了私人的财产的话,也可以写在纸条上,便于它与您一起被发现……我是船长,我再次提醒大家,本次降落很安全,对,您完全不需要担心……恩,大概。” 舱外叫骂声一片。 ------------ 二、煮啥都用它 “这是怎么了!”凯尔刚穿好就被弗雷一把拉住拽到了甲板上。 脚下传来强烈的气流和微微的悬空感正告诉我,我们的飞船正在快速降低高度,我并不认为这次我们会摔死——下面是大海,但是以失控的速度坠向大海,毫无疑问会被巨大的水流卷进海底去。 “呐,弗雷,我刚好想到一件事。”我煞有介事地对他咕哝。 【什么事?】 “你知道,我这个万年乌鸦嘴和你这个究级倒霉鬼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吗?” 【……该不是,说什么倒霉事都会发生?】 “要试验一下吗?” 【不!】 - 几个地精船员正在支撑飞艇浮力的热气球和缆绳之间拼命操作、试图匀速降低飞艇的高度。几对绿色的细小手臂正在奋力拧着沉重的阀门,那个正在为热气球加温的火焰能量反应炉渐渐弱了下去。飞艇已经接近卡里姆多的情况下,迫降在海面上修理或是等待救援的做法是明智的,我们没有那么多能源支持气球的热量直到修好那堆地精的玩意儿。 “你能想象吗!这堆马达简直是危险的炸弹,杀手啊!”我愤然感慨。 【哦不……】弗雷无力地说道,我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随之而来的马达室中的爆炸声让我了解了……乌鸦嘴,恩恩…… 但是显然,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刚才爆炸中飞出来的铁片削断了牵引着梭形热气球的粗大缆绳,随着整套绳结系统的慢慢崩溃,飞艇的船身大角度的倾斜过来,没有靠围栏抓稳的人都翻着跟头往船尾滚过去了。 “哎哟,痛痛痛……”我被狠狠砸在套房的墙上,凯尔的膝盖还磕在我的肚子上。 - 【弗莱雅!】弗雷开始呼唤我,【你还好吧?】 “弗雷,到我后面来,坠落的冲撞你受不了的!”我是完全不怕掉落冲击的,只要这个身体不被严重破坏,我就可以控制它。 “弗雷!”凯尔大叫道,“如果每次降落都得这样,我们还是换个交通工具……啊!!”他还没抱怨完,我抓过散落在房间里的被子和枕头把他严严实实包了起来,而此时我们的飞艇正凭借热气球剩余的浮力,较慢地坠向海面,我是说……那只是比一般的飞速坠落慢了一点点而已。 - 迷人的热带风光、夕阳下宁静的大海、如同火烧一般绚丽的晚霞、树冠覆盖整个小岛的巨大榕树,还有飞过天空的零星海鸥——如果我不是用这种方法上的岸,我一定会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 在我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万物生命起源的美丽海洋,我努力迈出脚步,以一个冲过终点线的马拉松运动员的身姿大声呼喊:“咸死了!太tm咸了!” 是谁说大海一片湛蓝壮丽无比的?我拿我一年的军饷打赌这厮一定没体会过真正的大海,还没等体会到清凉的海水和银白的沙滩,头一个拥抱我的就是大海那可怕的含盐量……咸死我了! “果然好咸……”凯尔跟着我上了岸,正在一旁奋力拧干袍子上的水。 “啊————————!!!没了!完了完了!”我在行囊里面翻着,“我的收藏!没冲走了……” “什么东西……?”凯尔不解地停下动作看着我。 “我收藏了两年的火焰节硬币!好不容易才收集齐的……”我好想哭……为了收集这些东西我在火焰节一周里跑了很多地方,还有很多联盟的地头,被卫兵追赶、被野兽…还迷路… “没有了吗?……”凯尔咬住下嘴唇,“如果不是带我出来,也不会……”喂……不用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吧? “没这回事,你看……”我拍了拍他的头,“最重要的不是还没有丢吗?” “弗雷……”凯尔惊讶道,“你不心疼吗?” “心——疼——啊!”我把他搂过来,脚踏实地的一把一把吃着豆腐,硬币掉进海里也捞不回来,来个美男治愈一下我受到创伤的心灵吧! 【喂喂喂!快放开殿下!】 ——“咦?你醒啦弗雷?没事吧?” 【你还摸!快住手!!】 - 半小时前,我们还在海里抱着飞艇的某块木板在海里漂,好在船体是用木头做的,所以它还浮在海面上,砸得支离破碎。 “要帮忙吗?血精灵小朋友?”我认出来说话的人了,那个巨魔萨满,他正站在水面上,我是说,真正的站着。(萨满技能:水上行走,使你能站在水面上。施法材料:鱼油。持续时间:10min) “哦,太好了,”我知道如果想去最近的岛屿,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水面上跑过去,“我们正想去离这里最近的小岛!” “明智的选择,朋友。”萨满拿出一罐鱼油开始施法,“回音群岛就在这里的北边,而森金村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螃蟹节,你们来对了时候,却选错了航班。”他耸耸肩,扭了扭脖子。 告别他之前我送了他一打银色黎明的魔法饼干做谢礼,(它们有附了魔的纸包着,没弄湿),但我还是没弄明白他最后脸上的坏笑是什么意思,直到水上行走魔法时限用完,才发现回音群岛最近的一个岛屿里我们还是有一段距离。 - “算啦,偶尔游一下泳也不错。”我站起来,“来吧,把你的湿衣服换掉,马上就要退潮了,我们可以从浅滩上走到森金村。” “森金村?”凯尔接过我从飞艇上抢来的睡袍,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光芒,“那是什么?” “别问了,赶紧换衣服,这岛上可是有食人族的。”我背过身去,看着热带的奇花异草在这小岛上争奇斗艳,不远处古代巨魔建筑的遗址静静的卧在灌木和椰林中,残破的矮墙上那古老的文字和雕塑已经斑驳不清,不过在夕阳下面看,反而显得安详。 - “喂……弗雷……”凯尔在后面轻声嘀咕,“食人族……有偷窥别人换衣服的爱好吗?” “不会啊,他们更喜欢煮人肉,尤其是精灵……”我随口回答,忽然我明白了什么,猛然一回头,只见十几个食人部族的巨魔正站在后面盯着他看,脸上涂了油彩,手里都抄着家伙,什么狼牙棒、棍子、长矛、锤子、网兜什么都有,那些表情我似曾相识——当年在东瘟疫生存训练,饿了三天以后看到一只大蝙蝠,烤完了以后,后勤组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而巨魔最爱**灵…… - 十分钟以后,我和凯尔一起蹲在一口黑色的大缸里,热水浸到胸口,缸下面还有一堆火在烧,而旁边的几个兴高采烈的巨魔正在往缸里削洋葱和胡萝卜。 于是我开始扯着嗓子喊:“救——命——啊——!!!” 可能是我叫得太凄惨,旁边削洋葱的巨魔开始安抚我,“别叫那么大声,不是太痛苦的,一会就熟了。” “真的?”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绿色爆炸头和长长的獠牙,脖子上挂了很多用骨头和羽毛做成的项链。 “那是…我们巨魔从不骗人…”他说,“就像你们精灵一直那么好吃……”放完了手里的佐料,其他巨魔都去一边晒太阳了,就剩他在看着火。 【喂,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弗雷哭笑不得,论身手我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可是我不光这么做了,还在大锅里像女人一样尖叫,恩,我本来就是女人。 ——“安啦,弗雷,你的一生中有多少次发生这样的经典桥段的机会呢?其实,更经典的应该是用绳子吊着我们一点点往下放才对……”我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你还来劲了……】 - “喂,我说,水有点凉了啊,火是不是小了?”我仰起头对旁边的巨魔说,那个巨魔皱了下眉头,低下头去看了。与此同时,我感觉身边的人拽了我一把,低下头,凯尔正睁大了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小声问,“真的很快就会熟吗……?” “人肉的话炖一整晚比较好。”巨魔搭腔了,“你们一定会很美味的,这是夸奖。” 我一边忍住笑一边悄悄用护腿上暗藏的快口磨断绑着手的绳子,一边靠过去不动声色地解凯尔身上的绳子,“嘘……”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喜欢这里吗?” 凯尔摇摇头,忽然笑出来了,“不过……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不介意变成菜……” - 当那个绿色爆炸头的巨魔弄好了下面的柴火抬起身子时,他只看见锅里的水面上飘着几根绳子,人已经不见了。 “喂!!——”我在八码远的地方喊他,“谢谢你的热水~!我刚才沾了一身海水正难受呢,但是我弟弟不喜欢这里,我们走了,白白类!” 在他怒吼一声扑上来以前,我拉着凯尔就跑,但是他的手掌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我听到他吃痛地哼了一声,湿润的长发扫过我的手背。我来不及多想,立刻回身冲到他和追来的巨魔之间,举剑挡住了巨魔挥上来的锤子,将他握着武器的手向旁边带去,在他还没做出下一个反应之前,左手的盾牌击中了他的头。 “我说,下次别把食物的武器放在那么近的地方啊!” 远处听到了动静的巨魔们纷纷跑了过来,要把今晚的主菜抓回去。在一阵猛烈的踢打、盾挡、惨呼、鸡飞狗跳的声音结束后,所有的巨魔都被我捆上,还有一个正用绳子吊在那口锅的上方。我收拾完被他们拿走的行李,又从他们这里拿走了几件干净袍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 三、冬雁之海 “你怎么了?”我回到凯尔身边,“是不是受伤了?” “只是扭了一下……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已经肿得很厉害了,这家伙扭伤了脚还纵容我在热水里胡闹了那么久,疼得不行了吧…… - “怎么一直忍着不说,嗯?”按在他脚踝上的手指只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感觉到他的肌肉一阵战栗,“现在我们的马上离开这里,已经开始退潮了。” “恩,我们走吧。”凯尔用力站直了身子,表示自己可以走。 “走什么走啊?来,这个你拿着。”我把盾牌塞到他手里,行囊反背在胸前,蹲下去把背脊支在他面前,“上来吧!” - 回音群岛是杜隆塔尔最南端的冲击群岛,赤红的土地在这片海域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锐角,海浪在这里不断的冲击着,搬运来大量泥沙和石子,渐渐形成了这个岛群。这里的海床本来就很浅,加上最近正是月球离艾泽拉斯最近的季节,潮汐引力自然比平时夸张了很多,我看到那条在海水中隐约浮现的路,白色的石子路正将我们引向那个亮着渔火的小村落——森金村。 海水被凹凸不平的砂石分割,如同连绵无际的沼泽水塘般倒影着燃烧着晚霞的天空。 随着砂石的下沉,海水漫到了我的膝盖,海风柔柔地吹到我们的身上,将原本湿漉的长发吹散在风中。大片的海水难得的平静,微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整齐的细小波纹,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耳边只有海浪的声音,这世界上也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 忽然我听到空中传来鸟类翅膀拍打的声音,还有野雁空灵的啼鸣,抬起头,只见一大群野雁越飞越低,最终盘旋着降落在海面上。海面上原本已经有了另一群野雁,此时竟同时起飞,在我们身边盘旋着越飞越高,向天空中飞去。 “是冬雁!它们回来了!” “冬雁?” “候鸟的一种啦,每年开春以前,它们会从遥远的冬泉谷长途飞行,一直到达杜隆塔尔的最南端,一路上几乎不吃不喝,行程两千多英里,你现在看到的它们,体重都比起飞前轻了十几镑。而它们为了在冬天掩护自己而长出的白色羽毛还没褪掉,现在正是最漂亮的时候。” “这里很美……我喜欢这里。”他的双手微微下压,似乎正在支起身子看那些鸟。 “是谁刚才还哭丧着脸说不喜欢这里的?”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锅子……”他着急辩解道。 - ——“呐……弗雷。”耍无赖时间又到了。 【干嘛?】 ——“我忽然发现,你家王子的腰好细的说。” 【你……你怎么老是色胆包天地……非礼殿下……】 ——“我有吗?你想知道什么叫非礼?” 【不!住手!】 ——“你嫉妒。” 【我没有!】 ——“你就有,就有就有就有,有本事你把身体抢过去啊!” 【抢就抢!】弗雷又开始傲娇了,他一害羞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可爱,于是我很自觉地放松了精神力量。 【唉……跟你说话,我都会变成小孩子一样……】弗雷叹息,【你是存心逼我出来吧?】 ——“那可不,你刚才傻乎乎的样子,不让你激动一下就把身体交给你…你非把他扔海里不可!” 【…怎么会……(咕哝)】虽然嘴上不服软,但是弗雷还是把背上的人往上怂了一点,防止真的出现把凯尔扔海里的场面。 - 海风有一点淡淡的腥味,他们的长发被风吹动纠缠在一起,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在海面上投下粼粼波光,弗雷低下头看着自己踢开水花的靴子,在白色的浪花后面,是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弗雷……我们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吗……”凯尔淡淡的声音似乎随风吹来,我感到他的前额正撒娇一般的抵在我的脑后,“就像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弗雷似乎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心跳忽然钝重起来,脸上的温度也骤然升高了。 “呵,我在说傻话吧。”他轻笑,嘴里呼出的微弱暖流从我脖子旁边划过,“可是我总觉得每一步都更加靠近旅行的终点,我不要那样……” “那么,就让时间停止吧。” “?” “有一个古老的魔法,凯文,当你在火光旁边微笑,魔法就已经开始,这时候你要开始祈祷,如果你的祈祷足够虔诚,时间就会停止。在火焰燃尽以前,你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当火焰熄灭以后,时间才会再度开始。” “你当我是小孩子么?”凯尔不满地咕哝着,。 “不相信的话,祈祷就不会灵验了哦。” “我信!”凯尔勾着弗雷脖子的双手忽然用力了点,我被勒…… - 踏上森金村的土地时,最后一片火红的晚霞正好消失,傍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片紫红色——卡里姆多没有漆黑的夜晚,有的只是几近透明的几丝浮云在海风中飞快地变化着形状,迅速地游弋。 “他们……!”凯尔发现了村里的巨魔们,不由得一惊。 “别紧张,来认识一下暗矛部族的盟友吧!” (暗矛巨魔:居住在南海诸岛上那些邪恶的丛林巨魔一向以来都以其残忍和黑暗的神秘宗教而闻名。他们野蛮而又迷信,并且对其他所有种族都抱有特别的憎恨。 然而,巨魔中的一个部族在遇到兽人酋长萨尔和他强大的部落的时候不得不放弃原有的偏见。这个叫做暗矛的巨魔部族很久之前被赶出了世代居住的荆棘谷,而且差一点就被一群水栖鱼人灭族,萨尔和他的部落拯救了他们。为了表示报答,这些巨魔宣誓永远效忠部落。 在机敏的暗影猎手沃金的带领下,暗矛巨魔和在杜隆塔尔他们的兽人盟友旁边建立了自己的家园。他们的村庄以其部族逝去的长老森金的名字命名,这个村庄位于东海岸荒芜的岩石地上。另外,暗矛巨魔还经常在附近的回音群岛上的森林中出没。) - 森金村掩映在海边的一大片椰林中,巨魔们用圆木和藤条在赤红土地上搭起棚屋,屋顶使用结实的茅草扎紧,束成伞状。巨魔的民居很少有方形的结构,大多都圆形的塔楼,用四棵高大的椰树树杆作为支撑,将整个塔楼架空起来,同时这些树杆也是塔楼的沉重柱。一层楼的地板总是超出墙外,并且圈出一个环形的阳台。 临海而建的森金村总是沉浸在一种狂热的钓鱼热情中,渔民们喜欢将自己最自豪的渔获悬挂在屋檐下,卡里姆多的高气压和海风会将这些鱼做成鱼干,同时也可以向同行炫耀。捕获到最大的渔获的人,自然也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嘿!瞧瞧这是谁来了!”一个老巨魔歪歪扭扭朝我们走过来,手里还提了一个酒壶,“如果你们是今天那个倒霉的地精破烂飞艇的游客,我得说……你们来得太慢了,其他活着走到这里的人在两个小时前就搭科多兽车去了奥格瑞玛。” “不不,我们就是来这里的,亲爱的巨魔盟友,”弗雷已经放下了凯尔,用一口熟练的兽人语上前打招呼,“听说这里正在举办螃蟹节。” “小伙子,算你识货!”老巨魔叫道,“你一生中最不该错过的就是森金村的海鲜和美酒!” ------------ 四、捡来的银狼 就算是你再精疲力竭、沮丧无比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大桌子新鲜富有弹性、颜色鲜艳的生鱼片,还有一只半人来长的红色大龙虾,以及坠着色彩绚丽的兰花的瓜果,并且旁边还有热辣性感的巨魔姑娘的热舞以及兽皮手鼓富有节奏感的乐声,都会把烦恼的事情扔到脑后的。入夜之后,森金村的旅店在露天的地方摆上餐桌,周围燃起零星的篝火,小池塘正倒映着欢乐的人群。 凯尔正对着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龙虾钳发呆,似乎在为怎么吃而为难。一旁的巨魔见了哈哈大笑,拿过去一锤子敲碎再塞回凯尔手里,虾壳飞的到处都是。弗雷笑着拍拍他,告诉他在这里不必在意任何吃相。 森金村的人真是为如何烹鱼而动足了脑子,各种自制酱料都准备的很齐全,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原料非常新鲜,鱼肉本身的味道是别处无法相比的。弗雷尝了所有的酱料,挑出一碟酸甜适中的塞给凯尔。 - ——“喂……在这里你还担心有毒?”我闲着没事开始吐嘈。 【不是啊,酸味可以中和海鲜的碱性,要不你一会就等着看他一趟一趟的跑吧。】 ——“哇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你怎么很期待的样子!】 ——“不是不是……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有谁上厕不用纸…话说你带了多少纸出来呀?” 【你!】 ——“唉,好了好了不说了,免得你吃不下……你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你了吗?” 【恩,从开饭到现在一直跟着呢,不过没过来,无所谓啦,反正不是人……】 ——“居然被无视了……好歹人家也是匹狼,给点面子啊……” - “那个是什么?”凯尔拉了拉弗雷,指了指不远处。 只见一只银白色的狼躲在椰子树后面往这边看,动物的眼珠在夜色中被火光照到,反射出绿光来。弗雷把凯尔往后拉了一些,自己伸手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噢,别担心那个,那是塔塔,”一个女巨魔把一大盘烤藤壶放在桌上,“前几天来到这里,饿得皮包骨头呢,它不会咬人,乖得不像狼呢!” ——“狼在这里出现可不是常有的事。”我想了想“它们根本不会来炎热的戈壁……不过算了,只不过是一只狼……”一只狼能干嘛? 【说的也是。】 - “这两位客人,今晚要住在本店吗?”女巨魔收起空盘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 “哦是的,我们需要一间双人房,”弗雷眯起眼睛微笑着,“你看,我们从没见过这么美味的海鲜和好客的主人,以至于连住店的事都忘了。” 我说什么来着,美男就是方便呐。弗雷和凯尔这对“兄弟”长得标志,弗雷嘴又甜,老板娘一高兴不光住宿费用打了折扣,每天还有免费的早饭。 - 第二天杜隆塔尔下起了雨,对于这片炎热的土地来说,雨水是大地母亲的恩赐。 今天和暗矛渔民们一起赶鱼,他们只在丰渔期这么做——全村的男人和女人一起出动,在浅滩上筑起一道U形的矮堤,然后所有人手挽手在鱼群附近,用鱼叉、锅子或者别的什么制造动静,把惊慌地鱼群往矮堤这里赶,等到鱼群无路可退……那么渔民们将会丰收。 晚上雨势加大,露天餐桌上撑起了一把大伞,所有人继续大声喧哗和猛吃,没有人注意餐桌礼仪,吃完的骨头扔到地上,瞬间被地上的大水冲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正坐在河面上。凯尔身边坐着塔塔,自从用一块巨型虾肉成功得完成了沟通的第一步以后,凯尔就一直跟塔塔形影不离,塔塔似乎还很幼小,一身雪白的皮毛柔亮得像浸透月光的雪狐。凯尔就像是头一次养宠物的孩子,无论上哪都带着它,就连睡觉都要跟它团在一起。一直黏着弗雷的他忽然有了新的玩伴,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弗雷要吃醋了。 - 此刻弗雷正坐在一楼的廊蓬下面远远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劈开的椰子,听着雨点打在茅草屋顶上的声音。雨带来泥土特殊的芳香,森金村的居民更是在门外摆上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收集雨水,雨点落在深浅不一的坛子里,发出各种不同的音阶来。 也许弗雷长久以来都在等待这一刻,这里没有皇家之间的尔虞我诈,没有硝烟和战火,有的只是宁静的海和悠闲的雨。那个人……也不再是主人,他会因为回归的鸟群而欣喜,因为坐飞船而好奇万分,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旅行者。弗雷仍然会悄悄观察他胸前的水晶,我能理解他的惶恐不安,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所盼望的,但是谁都无法预料那块魔能水晶什么时候会耗尽魔力,他该如何面对倒数计时的幸福?就算再怎么努力依然无法动摇这个事实,他已经死了,而你无能为力。我清楚的感觉到一丝丝的困乏和疲惫渐渐占据了弗雷迪恩-织星,而他亦没有挣扎,顺从着自己的感觉蜷缩在木板上睡过去。 也罢,让他睡会,自从东瘟疫的混战结束后,他一直没休息过,硬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森金村是个闲散的地方,就算有人横在大马路上睡觉,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我也就乐得跟着一起睡一会。 - 又是梦。 我在梦境里看到了很多混乱的片段,大批的军队、残酷的战争、幽暗的牢笼,还有人们的怒吼、尖叫和哭泣,以及鲜血……我根本串联不起来任何情节,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梦境,一种很疯狂,很急切,也很恐慌的情绪始终抓紧着我。 “弗雷!停下来,快停下来!”我不知所措,只知道不能让他这么一直下去。 突然脚下的世界碎裂开来,我发现自己仍然站在林中篝火前——那个一直以来和弗雷的灵魂见面的地方。他站在我对面,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的记忆。】他说,【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老了,总喜欢回忆什么,然后你就看见了。】 “我想知道那些事情,当然,”我承认“……但我并没有存心偷看这些。” 【都过去了!】弗雷大声说道,【殿下不想再想起那些事情,我也一样。】 “噢……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 【是时候的话……我会把事情告诉你的,】弗雷摇摇头,示意我不必紧张,【那么久了,我也想找个人说说。海边是个容易勾起回忆的地方,但是我不想让过去打搅了那些美景。】 “我明白了,弗雷,我说,我们是朋友吧?” 【我不喜欢给人与人的关系下定义。】弗雷把目光从火光中移到我身上,【也许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呐,我说你呀,能不能别问一个战士这么抽象的问题啊?我嘛,无论别人是怎么评说你们的,我始终相信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弗雷迪恩和凯尔萨斯,就是这样。” 弗雷挑了挑眉毛,刚想说什么,我们同时听到了那个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弗雷——!!” - 浅金色长发的精灵睁开眼睛,眼前灰白模糊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依然很困。但是从刚才开始就有个分量一直压在他身上,他用力睁大眼睛,看见了那个趴在他身上的人。 “凯文……怎么了?不跟塔塔去玩了?”弗雷轻轻揉着那头耀眼的金发,“还是真的拉肚子了?” “你!”凯尔听见弗雷出声,猛地抬起头,“别拿我当小孩!” - 这是怎么回事?弗雷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旅店客房的床上。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多吓人?”他冷冷地说,“就这么躺在地板上叫都叫不醒,脸色像个死人一般。长老说你是太累了,原来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自己担着,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是不是?” “凯文,我没有……” “你有。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更无权分享你的感觉,是不是?” “你误会了,我……”弗雷急了,想辩解,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 凯尔抬起手掌制止他,走到桌子上拿起一支蜡烛,用两根手指捻过灯芯,小小的火苗就在那支蜡烛上燃了起来。他回到弗雷身边,将蜡烛放到他面前,“我要时间停下来,弗雷。” “你还没有微笑哦。”弗雷伸手捏着凯尔的脸,“那就不灵验了……” “我笑不出来!”凯尔大声嚷嚷,“是你说在火光燃尽以前,可以做想做的事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 - “弗雷……”凯尔忽然将蜡烛放到地上,紧接着轻轻靠在他肩上,“我努力过啦,就算受伤,就算难过我也会一个人忍着,像个大人一样做你的同伴,我想照顾你啊,弗雷……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我不想只是接受你的照顾而已,那样只会更糟。你啊,碰到跟我有关的事总是一个人揽过去,而那些和自己有关的……却总是不屑一顾。这是刚才我才明白过来的事情,再这么下去,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 “凯文……”刚才还这么气势汹汹,转眼间态度又大转弯,弗雷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害怕了。”凯尔抱紧他,“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这种心,恩?” “小笨蛋,”弗雷伸手揪他的尖耳朵,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凯尔的脸颊忽然泛起一片粉色,“你也没告诉我你的脚扭伤的事情不是?这算我们扯平了吧?” “你!你是在报复我!”凯尔跳起来,“塔塔,你今晚就睡他身上!” 几百磅重的银狼呼啦一下跳上来,大摇大摆往弗雷身上一趴。 “这东西怎么那么听你的话?!这还是狼吗!”弗雷急得哇哇乱叫,“叫它下去,好重啊!” “才不要!”凯尔说完立刻拉开弗雷的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敢把它扔下去的话……” “你就怎样?” “你想知道?”凯尔狡猾地勾着弗雷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头,弗雷似乎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偏不告诉你。”凯尔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总算是消停了。 - 听见怀里的人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弗雷再次暗自摇头,罢了,反正火光仍在静静跳动着,魔法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吧。他鼓起勇气亲吻那如瀑的金发,“晚安,凯尔。” ——“喂……我说,果然好重啊,重重重重重重重重……” ------------ 五、成绩单要藏好 下了两天的暴雨,第三天我踏出门的时候,发现森金村已经找不到路了。 地势低平之处已经变成了一片水乡泽国,水面泛着金色的粼粼波光,小孩子们在浅水里尖叫着嬉闹,丝毫不在意奔跑时溅起的水花早已经打湿了全身的衣服。也有年轻的巨魔女孩坐在堆满鲜果和花朵的小船里,在森金村的各个棚屋之间叫卖。而更远处,六弦琴的声音和隐约的歌声传来,他们将一直欢唱,直到大水褪去。 - ——“若不是赶时间我真想在这里多呆一会。”我扶着旅店的围廊,朝着一个没人的方向说着话,“你多休息,这几天我来负责赶路就行。” 【我们永远在赶时间。】弗雷迪恩-织星的声音多了几分无奈。 “嘿,迪恩先生!”见习巫医波贝将长袍撩到膝盖以上,慢慢从水里走了过来,“迅猛龙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最好快点。” “别这么没礼貌,波贝,”森金村的长老加德林大师正把最后一圈绷带剪断,“这位小兄弟的腿还有些麻烦。” “我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凯尔用力把靴子拉到扭伤的脚踝上去。 “哦?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想看看雄伟的奥格瑞玛。”我懒洋洋地靠在门口,“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兽人的主城。” “那我们还等什么!”凯尔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门口,但是看到涨起了那么高的水位还是吓了一跳。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巨魔的建筑要架空了。”我把他的行李拿过来交给波贝,然后蹲下去让他到我背上来。“不用,我能走。”他说着,然后跳了两下,证明自己的腿已经好了。 “年轻真好啊,伤也好得快。”加德林大师感叹道,“如果你试试我们这里的独门巫毒配方会好的更快。” “不,还是免了,我可不想让他连续两周把腿浸在飘满甲虫尸体的水桶里。”想起那个巫毒配方我还是心有余悸。 “这可是很好用的复方汤剂。”加德林大师大笑,“那么我们该说再见了,记住森金村的海滩和美味一直欢迎你们再度光临。” - “那么,请保重,大师。” “再见了,旅行者,到了奥格瑞玛,别忘了代我恭喜旅店的老板娘格雷什卡,她结婚了。” “真的?!”我几乎要跳起来,“新郎是扎尔夫吗?!是的吧?” “你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加德林大师居然卖起了关子,不过我知道,新郎一定是那个人。 - 两头精瘦的迅猛龙拉着板车在被阳光照得银白耀眼的水路里走着,波贝正坐在车夫的位子上赶车——森金村只有这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奥格瑞玛,水面几乎要没过车板。原本和我们乘坐同一航班的乘客坐的是地精雇来的科多兽车,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比这辆迅猛龙车宽敞舒适得多,不过我更中意这样的体验——从我的角度看,纯白的水面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迅猛龙肌肉强健的后腿踢开水米花的声音轻柔慵懒地传到我耳朵里,车轮吱吱嘎嘎的声音也是有一声没一声,好像车子会永远这么走下去,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于是我躺下来,看着小道两边的赤红色大裂谷,常年从这山壁中吹过的凛冽的风,使得山壁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内倾斜。 - “你刚才说……谁结婚了?”凯尔靠在另一头,也在仰望崖顶。 “老板娘格雷什卡呗,这对那些单身的男兽人来说可不是个开心的消息。”我将双手枕在脑后,让自己躺得舒服些,“我早就知道他们会结婚的,从我给她捎去了那份礼物的时候开始。” “礼物?” “是啊,那时候,一个手艺精湛的肉商烤了一块鲜嫩多汁又美味的烤肉,却紧张得不敢亲手交给心上人,只能拜托旅行者送过去,连旅费都是他出的呢……哈,很老套吧?但是格雷什卡很中意呢,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为什么是烤肉?” “兽人喜欢烤肉,他们的烤肉水准可是一流的。”我觉得偶尔鸡婆一下也不错,“喜欢的东西送给喜欢的人,就是那样吧。别看兽人一个个神经大大咧咧,他们的感情简单又直接,却意外的……接近了这个世界的真理,…感情呐,…本来不就应该简简单单的……” - 就是啊,弗雷被这个问题折磨了几百年,他也想让问题简单一些,……而现在我面对的更优先的问题是如何在我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前保住弗雷低落的灵魂。可是我该怎么做呢?笑容消失在嘴角,我拧开水壶,试图用清水让自己理清思路,看看这战士的脑袋里除了直拳和勾拳之外还能想出点什么别的。 “喂……弗雷…”凯尔忽然毫无征兆的爬过来趴在我身边,“结婚是什么意思?” 噗…………………… 我毫无悬念的一口水喷出来,咳了好一会也停不下来。我的小祖宗……我的祖宗……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老是在简单的问题上无厘头…… “额……结婚呢……就是两个感情很要好的人……决定永远在一起,然后呢,要举行一个仪式,拿出最好吃的东西,让别人都别妄想在他们中间再掺一脚……的意思吧。”嗯,基本上都说明白了,五十个字以内,很好理解。 “感情很好…在一起…”凯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了一点,“就是像我们现在这样?” ……我呆住…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凯尔有些不安地问我,“那我们……该结婚吧?” 我石化……虽然我的第一反应是要告诉他真相,但是考虑到我的身体原本的主人的心情,我还是克制了自己那么做。 “不过,有其他的人一起旅行也不错,马库斯他们就挺有趣的,结了婚只有两个人也有些孤单了,不结婚也挺好。”他想了想说。 我憋……小子你想玩多p你就说一声…… “那……你想跟我结婚吗?”尽管我憋到内伤,但是我还是决定更加深入的……探讨探讨……,于是我死命掐自己大腿,想把某个人叫出来一起听听。 这时候前面赶车的波贝突然放声大笑,“迪恩先生,看在部落的份上,你还是告诉你弟弟吧,哈哈哈,结婚必须是异性才行的,哈哈哈……” 我瞪,要你多嘴…… -------------------------割---------------------------- 当奥格瑞玛粗旷雄伟的石墙和鲜红的战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为这景象赞叹一番。日夜不息的篝火和激越的战鼓一下子让我回到了那个横刀立马、为了荣耀而战的那个年代。奥格瑞玛的建筑风格和幽暗城浓重的哥特气息截然不同,那完全是一种简单粗暴的热血气息,房间周围都有根根巨大的圆木削尖了顶部制成的栅栏。宽大的兽皮染成红色覆盖在建筑的屋顶,随处可见磨尖巨兽的肋骨从屋脊、墙边穿刺出来。 (奥格瑞玛:为了纪念传奇英雄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兽人们建立了这座被命名为奥格瑞玛的首都城市。奥格瑞玛坐落于干旱炎热的杜隆塔尔境内某处常年刮风的山谷中。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座战士之城。在高大坚固的城墙里,年长而睿智的萨满祭司耐心地向新一代的兽人领袖传授他们的知识,而战士们则在角斗场中刻苦训练,随时准备迎接试炼的到来。) 凯尔自从进了城,脖子的角度就再也没有离开后仰的范围,我不得不拉着他,免得他撞到什么柱子或者是被形形**的旅行者人流卷走。 在这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各种旅行者身上穿的和口中讨论的,得知全世界正在做什么和流行什么。不过,正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才更需要时刻小心。 “那个!那个是什么!”凯尔指着飞龙塔上拴着的飞艇问道,这已经是他第八次指着不同的东西问我相同的问题——那些东西里包括撒路法尔大王的高阶督军战斧和一个身穿腐蚀者套装的术士(T6)的脑袋。 “一会我们会去那里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你也去一下银行比较好。” “银行?” “没错,银行。” - 奥城的银行里挤满了旅行者,他们排着队从大厅旁边的一扇门进进出出。我走进大厅,正对上一个高大的兽人银行管理员,索兰。 “姓名?”他匆忙抓起一张单据,连眼皮都没抬。 “弗雷-迪恩。”我将身上的士兵牌递过去,“另外,我还要开启我的一位朋友的银行保管箱,她的名字是弗莱雅-雷德帕斯。” “请把委托信拿出来吧。”索兰抬眼看了看我,在他眼里我看上去一定很像个骗子。 “当然,先生。”我把签署了弗莱雅-雷德帕斯的名字的委托信和士兵牌递了过去。这是什么世道,我看自己的东西还要写委托信。 “阵亡了?你是今天第十五个来收拾死者遗物的人了。给,拿着。”索兰把附了魔法的单据交给我,“记住,今天的口令是:喷火的靴子。” “失踪,只是失踪而已……”我无力地重复道。 - 从大厅边上的门走进一条长长的甬道,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室——由无数个小隔间组成,每个隔间里都有一扇橱门,这个魔法构成的空间可以储存任意大小的东西,但是限制数量。 “口令!”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条双爪抠抓在橱门上的黄铜小龙,它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喷火的靴子。”我回答道。 “这……这是什么?”凯尔惊讶的看着它,显然这个看上去只是个黄铜工艺品的东西居然会活动把他吓了一跳。 “它是个附了魔法的小东西,不过别小看它,如果口令不对或者让它感觉到你的不诚实,它可是会喷出可怕的烈焰,或者干出更可怕的事情。”我解释着,一边陪笑着看着黄铜小龙放开了抓着门的爪子,爬到一边。 - 我把属于弗莱雅-雷德帕斯的东西都撤了出来,放到弗雷-迪恩户头的柜子里。“凯文,以后这个柜子你可以用,放些你拿不下的东西。” “我好像……没什么要拿出来的。”凯尔想了一下,盯着我手里的一大叠东西,他从里面拿起一张陈旧的硬板纸,“这是什么?” “啊?”我顺着他的手望去,突然涨红了脸,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胡乱塞进橱柜,“别看那个!凯文,还给我!” “学院职业分配测试报告……”凯尔显然是还记得如何使用通用语,他趁着我腾不出手的时候轻轻念了出来。 - ——盗贼学院潜行与侦测科:难道安静地把自己藏起来很难吗?! ——法师学院元素能量检测部:这简直是一块木头。 ——术士学员通灵潜能开发部:我们怀疑就算萨格拉斯站在面前,该生都可能将他吓跑 ——牧师学院急救科:我们衷心希望任何一个伤员别遇到这个人。 ——战士学院:测试第一天就在报到处引起骚乱,导致招生帐篷坍塌,五人轻伤,八人失踪,建议等该生先把钱赔了,再重新考试。理赔清单如下…… ——萨满学院自然元素测试科:……那啥,我们看热闹 ——德鲁伊学院:同上 - “这是你?”凯尔的双眼开心地眯了起来,“真是令人惊讶的评价。” “快还给我!”我连忙去抢,可是凯尔把成绩单往后一带,藏到身后,咯咯笑个不停。我哪里肯答应,随即扑过去把手努力伸向他身后,但是凯尔狡猾地调整角度又把抓着纸张的手藏了起来。我急了,用左手钳制住他,右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把成绩单抢了过来。 太近了……当才我都没发现,只顾打闹的我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和他凑得那么近了,只要此时我再不小心一点,或者抬起头的话,就会擦到他的…… - “哦?我看到了什么?这里正在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小鬼窸窸窣窣的碎嘴声。 “科特。”我赶紧退后一步,“看来你没有迷路。” “对我来说,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科特-晨击走过来,“好消息是我找到了奥格瑞玛,这座伟大的战士之城,坏消息是,我在城里又迷路了。” 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旅行者来说是正常的,在奥格瑞玛迷路总比在幽暗城迷路好。 “那么,你们知道萨尔酋长在哪儿吗?”他挠了挠头。 我抹了一把汗,“这里是银行……银行里没有酋长……” ------------ 六、路痴和跑题王 奥格瑞玛的旅店里人声鼎沸,这里有全卡里姆多最美味多汁的烤肉和甘冽的美酒,形形**的人群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衣服进进出出,坐在餐桌前大声笑闹和吃喝,就像我所记得的那样。 “嘿,又一个勇敢的冒险者!”老板娘格雷什卡走过来,常年在极热之地辛勤劳作的她有着比一般人更深的健康肤色,新婚的她自然是精神奕奕,“来吧,把你们的剑和盾牌放在桌边,和大家分享你的故事吧!” “我得说,即使走遍整个卡里姆多也难以找出第二家香味如此诱人的地方了!”科特-晨击屁颠屁颠扭进去了,格雷什卡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扎尔夫的手艺,这么说来,你们果然结婚了!”我也迎上去,“恭喜你,亲爱的格雷什卡女士!” “哦!你一定是替他送过烤肉的旅行者,那个傻瓜……他那个时候害羞得像个剪了毛的绵羊,”格雷什卡笑容不减,“噢,你们还站着干嘛,快进来,我会让扎尔夫好好感谢你们的!” “当然,热心的女士,我已经等不及想尝尝扎尔夫的手艺。”我走到餐桌旁的过程异常惊险,两个兽人儿童一边打闹一边尖叫着差点把我撞出旅店大门,“我只是遗憾我错过了你们的婚礼。” “的确应该遗憾!”吧台的调酒师莫拉格接口道,“那天是在太壮观了!” “没错,我差点被吓坏了。”一名兽人战士坐在邻桌答道,“你们不知道,两百头烤全猪、几百磅重的羊肉、几千支烤串,全都吃完了,太可怕了……”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 “对了,你要找酋长做什么?”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我问科特,“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这位传奇的兽人萨满祭祀。” “我……我必须见到他。”科特沉吟了一下,“也许你们只是觉得,头一次来到奥格瑞玛的我觉得好奇才想去看看这儿的首领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得说完全不是这样,我根本不是那种好奇心过剩的观光客。好奇心是好事,但是它也会带来麻烦……你瞧,我的哥哥,他是个了不起的猎人,但是很不幸的,他对一头既会变熊又会变豹子的动物产生了好奇心,他说他一定要得到那个神奇的动物,几天后他浑身脚印、头发散乱地回来了,我甚至可以看出来战争践踏的痕迹……但这并不能影响我对他的爱,全家人都很爱他……可是好奇心真的是个危险的东西。”(猎人和德鲁伊的经典段子,德鲁伊会变成熊、豹、海牛、鹰等形态) “科特先生……”我一脑袋汗,“你好像跑题了。” “跑题?我有吗?”科特瞄了一眼搁在桌上的手,准确的说是手上的银饰,“噢,酋长,是的,我刚才说到酋长。我很紧张,我离开家以前……我的老师曾经跟我说过觐见酋长的礼仪,我可不想被我们的新盟友看扁。你知道吗,我的老师是个严厉的人,我们一旦有什么失误他总是会罚我们单手托着一块石头站在圆木上。”他举起手掌,好像托着什么,“就像这样……” “科特!”我咳嗽一声,“你又跑题了……”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圆木?” “科特!”这次是三个声音同时大声抗议——我、凯尔、还有那个小鬼。 - 最后是格雷什卡的肉排救了我们,科特的嘴被食物堵住之后我们的耳朵才消停。不得不说扎尔夫的厨艺的确是一流的,只要吃上一口就不想停下来。我把一盘羊排推到凯尔面前,尝了森金村的海鲜之后,绝不可错过奥格瑞玛的烤肉。 “事实上,一会你穿过暗巷街一直走,就可以到达智慧谷,你会在那里见到酋长……”只要不是路痴,谁都找得到那儿。 “我已经转了三个小时了……”科特沮丧地说。在我意识到他真的是个路痴之前,凯尔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捂着嘴弯下腰干呕起来。 “你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背脊,看着他把刚才吃进去的羊排吐出来。 “我……我不知道…,忽然想吐……”他轻轻咳嗽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有了?”科特不知死活地凑了过来。 “有个p!”我瞪了他一眼,“弟弟今天不太舒服……” - 凯尔吐完了倒也舒服多了,只是有些不安,“我又病了吗?就像在丧钟镇一样?” “不是的,你只是很长时间没有碰过油腻的东西,也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所以一下子肠胃不习惯,”我其实是说给弗雷听的,长期养尊处优,从不为食物发愁的人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也算正常,“慢慢来吧,有的是好吃的等着你。” 我不知道凯尔在来丧钟镇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一吃就吐的情形只怕营养不良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刚才点菜的时候弗雷并未阻止我,他似乎也不清楚凯尔的饮食状况。从时间上来说,我在大约九、十个月前占用了弗雷的身体,他那个时候就在东瘟疫了,也就是说,凯尔和他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有些不太正常,他断然不会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离开他。 “喝点汤吧,吃完了我们就出发。”我让格雷什卡重新上了一碗蔬菜汤,但没有要求住宿,原本我也不想在人多眼杂的奥格瑞玛多呆,虽然破碎残阳在几周前已经宣告逐日者王朝最后的血脉——凯尔萨斯-逐日者已经死去,而且凯尔现在的样子只是一个瘦弱而清秀的血精灵法师,几乎没有人会认出来……但是我当了几十年的兵,没学会别的,谨慎和猥琐总是会的。 ------------ 七、和首领打交道要小心 听到了我的话之后,科特-晨击立刻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 “想都别想!我不会带你跑到智慧谷去的,太远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别想叫我跑冤枉路,别想! - 十分钟后,我、凯尔还有科特-晨击走在暗巷区的小路上,只要穿过这里就能见到智慧谷了。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是来了……”我无奈地捂住脸,“看到前面那个大厅了吗?一直走就可以见到萨尔酋长了。” 科特-晨击看到了小巷外的格罗玛什堡垒,捏紧拳头咽了口口水,看上去很紧张。在他再次望向我之前,我几乎想别过头去。 “陪他进去吧。”凯尔忽然开口说,“不会耽搁很久的。”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撇了撇嘴,向前走去。 - 格罗玛什堡垒是萨尔酋长工作的地方,它虽然不是整个奥格瑞玛最雄伟的建筑,却是最值得一看的地方。“嘿,这是什么?!”科特-晨击指着堡垒门外一堆深灰色的盔甲惊呼。 “这是深渊领主马诺洛斯的盔甲,萨尔酋长为了纪念兽人摆脱燃烧军团的统治,特意放在这里的。”我示意他们看盔甲下面的一小块石碑。 “这些恶魔的盔甲曾经由那个诅咒了我们的生物所穿戴着。一名英勇的兽人战士击败了他,毁灭者马诺洛斯已不复存在。让这副盔甲时刻提醒我们,我们经历了多少苦难,我们经过了多么艰苦的斗争才夺回了我们的荣耀。 ——萨尔,部落的酋长” - 这副曾经属于深渊领主的盔甲此刻静静地被堆放在我们面前,深色的盔甲经过风吹日晒之后退去了颜色,锈迹斑斑。但是那惊人的庞大尺寸依然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在这堆盔甲的最上面还用铁链绑着马诺洛斯的头颅,巨大的头骨以及长长的獠牙提醒着观者,这曾经是一个多么强大而又暴虐的敌人。 “一位兽人战士?他一个人打败了它?”科特似乎不敢相信。 “不错。那是兽人的英雄,战歌氏族的族长,格罗姆-地狱咆哮。他用自己的生命弥补了自己的错误,也为兽人赢得了自由,”我指着马诺洛斯的盔甲,“看看这盔甲,就能想象那场战斗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在这样一场战斗中死去,是一个战士无上的荣耀。” 科特-晨击对于这个庞然大物惊叹不已,而凯尔却一直沉默,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悲哀和无奈,“的确存在值得用生命去交换的荣耀……但是追求荣耀的结果必定是死吗?”他小声说着这句话,声音清澈而遥远。 我忽然有些害怕,仿佛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那个被我从丧钟镇带出来的迷失的精灵,而是那个红袍金发的王子留在世间的执念。凯尔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苦涩,自己却不曾察觉,“我知道战士一生都将追求荣耀与尊严……但是如果必须付出死亡作为代价……如果你也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宁愿你让荣耀去见鬼,我只想看见你活下去,弗雷。” “没错!”科特忽然插嘴进来,“让荣耀去死!我们去完成该干的事情吧!”说完这句话,他两手往法袍的兜里一插,向格罗玛什堡垒里面走去。 -----------------------------割---------------------------- 萨尔有很多传奇,这个睿智而强大的萨满祭祀的故事要是写成书,几天几夜都看不完。我记得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被遗忘者战士,时间这东西就是这样,只有当你回头看的时候,才明白它已经走了那么远。 格罗玛什堡垒里的炉火照亮了萨尔厚实有力,如同钢铁般强壮的肌肉边缘,那身黑色的板甲和靠在一边的奥格瑞姆战锤无一不显示着他极富传奇色彩的身份——萨尔,部落的酋长。 但是看到科特-晨击歪歪扭扭走上去,递上一封信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请接受一名年轻的辛多雷的敬意,酋长大人,”我看得出科特尽量表示出一种尊敬而谦卑的态度,“我带来了银月城(血精灵的主城)的摄政王洛瑟玛-塞隆的亲笔书信。” 萨尔看了看科特-晨击,展开了手中的信件。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跑题王和路盲竟然是摄政王的信使。 - 萨尔粗略看了一下信件的内容,那双湛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从未看到那双眼睛里出现过这样寂静而危险的气息,我一向不愿意过多思考那些领袖之间谨慎而微妙的书面话语,但是此刻我清楚的意识到,也许这封信并不让他感到愉悦。 “你的人民在联盟的背叛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和伤痛。你已经成功的解决了来自达纳苏斯与铁炉堡的间谍。你现在又已经成功地在家门口击败了一名强大的天灾军团军官。你的价值已经不容置疑。 很显然,现在,你需要我们,而我们也需要你。回去向洛瑟玛报告吧。告诉他我已经清晰而明确地了解了他要传达过来的信息。”萨尔缓缓说道,可是那句话却仿佛是排练过很多遍,不加思索的说出来。他打量着这位可怜的信使,悄无声息地把某些情绪克制下去,科特-晨击微笑着躬身致意,他应该是成功了,至少在领袖面前没有犯什么大错,也没有跑题。 萨尔忽然用力揉碎了手里的信,扔在一旁的地上,“欢迎加入部落,精灵。”他说。 一如既往地彪悍,一如既往地令人不敢质疑,也让科特的笑意瞬间冻结在脸上。他似乎在用这微小的动作,提醒科特,不,是摄政王洛瑟玛,也许是全体刚加入部落不久的血精灵——部落并不对血精灵的友谊和忠诚抱有期待,所有的一切,只是建立在互相需要的基础上,戎马一生,见多了忠诚于背叛的谎言的萨尔虽然没有**裸地揭示那个事实,但也已经说得很明白。 科特僵硬地笑了两声,却发现萨尔的视线已经转向了另一个人——凯尔正趴在地上,把揉碎的信纸一张张捡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又捧到萨尔面前,“请收下这封信,酋长大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几乎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整个格罗玛什堡垒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甚至有几个库卡隆精英卫士的手已经扶在斧柄上。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萨尔并不是那种专横嗜血的领袖,我确信这样一个有着崇高的荣誉感和尊严的人不会贸然攻击凯尔,但是从萨尔回答的内容来看,那封信正是有关血精灵同部落结盟的事,而凯尔这时候跳出来无疑将自己的行为推到了“挑战部落忍耐力”的台阶上。 - “你很勇敢,精灵。”萨尔扬起了眉毛,显然眼前的这个身板瘦弱的法师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虽然没有因此动怒,但是一切的细微表情也提醒着眼前的人,最好不要太放肆,“勇敢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同时也是致命的诅咒。” 凯尔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您能收下这封信。” “哦?”萨尔说,“我相信你看到我已经收下了这封信,但是怎么处理则是我的事。如果你对此提出异义,那么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这不仅仅是一封信,大人。”凯尔仍然举着手,等着萨尔接过去。我的手心里渗出了微潮的汗,刚才有好几次我都想拉住他叫他闭嘴,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这时候我更应该将话语权交给他——曾经的辛多雷之王。 萨尔点点头,“这的确不仅仅是一封信,至少它的意义不会这么简单,但从血精灵加入部落以来,我已经收到了不止几十份这样意味的信件,洛瑟玛完全没有必要婆婆妈妈向我强调这个问题。这只是其中一封,说不定我会再次将它撕成粉碎丢弃在地上?”他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严峻,但是即便是我这样粗神经的战士都能明白,他们不仅仅是在谈论来自摄政王的推荐信,而是辛多雷的友谊。 - 我曾经借由弗雷的双眼看到过联盟是如何对待血精灵的,这个命运艰难的种族似乎总在盟友的问题上遭到重创,一切都是互相需要的结果,没有人真正接受他们。部落接受了被从联盟驱逐出来的血精灵,因为血精灵掌握了圣光的使用技巧,这无疑会使部落更强大,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再一次将它捡起来呈给您。”凯尔平静的回答,他当然明白萨尔话里危险,甚至是试探的成分——他很有兴趣知道这个精灵承受刁难的底线。 “酋长大人!”科特-晨击忽然从凯尔手里抢过纸片,“我已经很清楚的理解了您的意思,我会把这些话转达给摄政王。打扰您实在是万分抱歉,辛多雷会向您和部落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的手掌里忽然涌起一片火光,白色的纸片瞬间燃烧起来,化为一片片黑色的蝴蝶。 - “哦,对了,”科特-晨击在我们走出大厅时忽然回头,面对萨尔,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我也不喜欢洛瑟玛-塞隆。”然后,他快步走了出去。 ------------ 八、暗影之路 我不认为萨尔以及奥格瑞玛的高层中间已经有人认出了凯尔萨斯-逐日者,血精灵纤细俊美的特征总是可以成为很多理由的幌子?——也许在他们看来,所有的血精灵都差不多。而更加重要的是,有谁能质疑破碎残阳给出的,凯尔萨斯已经死亡的消息? 但是如果说凯尔萨斯在这里,那么那个被砍下了头颅,并且被吊在太阳井的大门上的人是谁?难道这之中有隐藏了什么环环相套的阴谋? 我苦笑着摇头,毫无疑问我的小朋友身上有着一种天生的汇聚目光的特质,总在不经意的时刻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芒。虽然他并不是自己想出风头,但是看来我和他的旅程怕是不会又太过平静的时候了。 属于一个老兵的直觉告诉我,我们最好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再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十字路口。下午的阳光开始逐渐灼热起来,我再次庆幸我选在了冬季来到炎热的奥格瑞玛,作为一个懒散的佣兵,我自然是知道如何舒舒服服打发一下午的闲散时光。 - 此时的我,正买了一个甜美多汁的西瓜,坐在荣耀谷的小水池旁边,看着耍蛇的艺人表演,凯尔低着头坐在旁边——从刚才开始他就心不在焉。 “入夜后我们就可以出发,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在想什么?” “……弗雷,我不知道……”他终于犹豫着开口,“我不明白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难受,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忘掉它。”我回忆起萨尔反常的、嫌恶的表情,似乎可以想象血精灵一族的尴尬处境,但是这一切现在都与他无关,“这不值得你为之烦恼,相信萨尔,他是个好领袖。” “我确信你已经令我们的好领袖印象深刻了,亲爱的法师先生,”特科-晨击哈哈大笑,“有个好领袖,真是件好事,看看我们,所有的领袖都是混蛋!” “话说回来,你怎么还跟着我们?!”我怪叫,“都已经带你见过萨尔酋长了,臭小子还不快滚!”我可不准备带着这个电灯泡上路。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领袖都是混蛋?”凯尔的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疑惑,他轻轻把目光移过我,最后停留在科特脸上。在那双平静的目光扫过我的时候,那眼神似是一道无声的噤声令,无形的压力立刻让我闭嘴了。 - “我不想提这些。”科特的眼神一下子阴冷下来,“我恨他们。无论是摄政王、占星者……还是曾经的太阳王凯尔萨斯-逐日者!” 除了他,其余的两个人反应几乎一样。我睁大了眼睛,凯尔也一样。 但是很显然,这完全出自两种不同的原因。我惊讶是因为这个年纪轻轻的人几乎仇视所有的血精灵领导人;而凯尔则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情绪带来的刺痛——他握紧了双拳,似乎正在和什么东西交战。 - 【弗莱雅!】弗雷轻声呼唤我,我点了点头,很快放松了精神力量。也许这事让他来处理更好,我寻思着。 弗雷伸出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凯尔抬起头,似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苍白的脸色似乎惊魂未定。弗雷微微一笑,用轻柔的力道捏住对方尖尖的耳朵,这个动作让凯尔一下子从那种混沌中挣脱,甚至是露出了一个淡淡微笑。这似乎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暗号,不管凯尔多么慌乱的时候,弗雷只需要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能让他安心。我曾经多次见过他的这个小动作,甚至怀疑这就是由他俩幼年时,天天打架都要用力撕扯对方耳朵的动作演变过来的。奇怪的是,明明是潜藏在皇宫生活深处的记忆,却从未引起凯尔任何不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凯尔从不认为这个动作和这个人会和他王子的身份有关系…… 吧…… - “晨击先生。”弗雷转向他,“直到刚才我才觉得你有点像个术士,暗影法术不光需要坚定的意志,更需要强烈的憎恨。只是我很好奇,你的憎恨可以持续多久?你恨他们,能够恨多少时间?” 科特-晨击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僵持在那里,他站起来,想说些什么来让弗雷停止这种若有若无的嘲讽,但是他一时间却找不出任何话语。 “暗影法术只服从于强大的主人,你该不会想在多年后做一个可怜的,在阴影脚下瑟瑟发抖的奴仆吧?”弗雷抬起一只手掌,念动了一小段咒语,像是一种平静的语气,每个音节结束的时候,唇齿之间却暗藏着恶毒诅咒般的憎恨。一团暗影能量随之出现在他的手掌中,在结束了咒文后,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而温柔,“来感觉一下,什么是怨恨。” 科特-晨击紧咬着嘴唇走上前,那团黑色的能量在他的瞳孔中越变越大,他迟疑着伸出手,摸向那团黑暗能量。但是他什么都没摸到,因为还没碰到它,他就已经反射性的抽回了手,“离……离我远点!”他大叫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 “这是你的未来,孩子,你怕了吗?”弗雷收回手掌,十指握拳捏碎了那把黑色的火焰,“恐惧和憎恨以及所有的负面精神力量便是伴随术士一生的东西,……很多术士都疯了,你可要小心,晨击先生。” “叫我科特!”他的眼神从瞬间的涣散中清醒过来,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团黑色的火焰,“我……我已经下决心成为一个术士!我很清楚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复仇之路……我必须……我必须……” “当然,你会成为一个术士,你会的。”弗雷不知不觉溜出嘴角的那一抹冷笑被凯尔捕捉到,他望向他,而弗雷则感觉到了身边的人投射在他脸上的目光,他切下一片西瓜递给他,轻易地将他的注意力引往别处,不难想象,早年接触暗影魔法的经历没有给弗雷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走着瞧,我…很快就可以召唤魅魔了,这才是我真正来卡里姆多的原因!”科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根本不了解,只会编造这种兄弟情深的甜蜜谎言罢了,你将越来越软弱!” “哦?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这回可别再走错了。”弗雷无奈的摇着头,看着科特-晨击愤怒地转身离开。 - “你那么说有什么用?”凯尔依旧埋头啃西瓜,“明知道他听不进去。” “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弗雷轻笑出声,“一个年轻的讯号,懵懂而愤怒,充满行动的热情,让人羡慕。” “我以为你讨厌他。” “不完全是,他只是个青少年。”弗雷评价道,“如何形容一个青少年?那就像是回音群岛周围被太阳晒暖的又咸有粘稠的海水,又或许是一场慢慢变糟糕的天气,那样的存在是美好的,却又有着数不清的缺点。” “你觉得他不该成为一个术士?” “我不想给他下定论,他是个愤怒地年轻人,但不是可以用仇恨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人。”弗雷说,“但是暗影魔法是无情的,当主人无法满足它的饥渴时,它就会开始折磨他。” “你猜他这会会去做什么?”凯尔啃完西瓜,抬起头问道,显然非常好奇。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将在术士训练师那里纠结如何召唤魅魔,可怜的人,那对于他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难题。” ------------ 九、学徒的忧郁 卡祖尔很老了,又老又瞎,这个老兽人在暗影裂口的窝棚里面教法术已经很多年了。他一度认为,除了多年前夺走他一只眼睛的事故和最近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开张的地精理发店(他们太吵了)以外,没有什么还能让他火冒三丈了。 卡祖尔额头青筋暴起,怒目直视,手紧紧攥着法杖,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显得骨节发白。他的助教目睹着这一太过让人震惊的场面,已经忍不住**着扶着额头。 - “蠢货!!!”老兽人忍不住再次怒吼起来,“我真的不明白幽暗城的训练师是怎么传授你前面的那些法术的,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凿开你的头盖骨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由一堆软泥怪构成的!虚空行者都比你聪明,因为他们至少如何拿魔杖,也不会踩坏法阵!”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那个被唾沫飞溅的老兽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正是科特,他面前有个用魔粉画成的法阵,法阵中央正冒着青烟。 “我让你召唤魅魔!魅魔!那种身材热辣、手拿鞭子的尤物、那种能让男人和女人都为之疯狂的撒旦的爱宠!可是你看看你召唤来了什么!这已经是你召唤来的第三只软泥怪了,还有一个鱼人和两匹马!你到底把召唤法阵的另一端连到哪里去了!” “我……我向您保证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科特急忙辩解着,不远处的地精理发店里正有几个顾客探出头来,不时发出尖锐的讥笑声。 “你已经让五个人笑过你了……”卡祖尔恨不得把科特举起来扔到理发店门口的那几个人身上去,萨尔酋长总是说,体罚是教育失败的表现,但是他现在只想扑上去,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不,您错了,是七个人,还有两个正躲在椅子后面……”科特无力地说道。 “闭嘴!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再失败……我就把你扔到深渊魔域去喂那些地狱犬!” 科特脸色刷白地咽了口口水,重新举起了魔杖,开始咏唱咒语:“玛林…图萨…温撒弥,阿且厄特……” “阿且呃斯…”躲在暗影裂口旁偷听的弗雷轻声纠正道。 “噢,不……”卡祖尔无力地用手按着太阳穴**道,显然……这个可怜的训练师已经被科特的低级错误弄得快发疯了。 - “小朋友的暗影之路并不顺利,我看不下去了。”弗雷退了出来,“乐观的估计是,五个小时后他才会从那里出来,并不是因为他学会了,而是那位老兽人一拳打歪了他的鼻子。” “看来学习法术是非常痛苦的……”凯尔跟了出来,他面色凝重,显然被吓坏了。 “那倒未必,”弗雷忽然转向他,“想试试看嘛?” “不!” - 爬上盘旋的阶梯,踏过摇摇晃晃的索桥,那座巨魔传统风格的小棚屋安静的伫立在浅浅的池水旁,没有人不喜欢那儿。法师训练师三姐妹一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露肩法袍包裹着巨魔姑娘们高挑热辣的身材,光是看那纤细而流畅的腰部线条,就足够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看夕阳橘红色的光芒洒在她们健康的蓝色皮肤上、手臂上、羊毛上,是那么的……等等,羊毛?! “你好,旅行者。”其中一个走了过来,“你一定是来学习魔法的,真高兴又有一个人能和我们一起分享神秘的奥术。”紫色头发的巨魔姑娘指着另一个说,“我叫恩尤,那边那位迷人的姑娘是我的妹妹迪诺……还有……”她指了指旁边一只绵羊,“这是皮菲特多……她曾经是我们最小的妹妹……” 正在这时,绵羊抗议地叫了一声,恩尤立刻弯下腰去摸了摸羊的脑袋,“当然,你现在也是。” - 看到了我们惊讶的表情,恩尤试图解释,“噢,那只是一次事故,那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变形术而已,可是中途出了点小差错,可能是某个音节不正确,打乱了魔法正常的运转,可怜的皮菲特多把自己变成了羊,但是……” “但是变不回去了。”迪诺指着不远处的牧师导师,“牧师也来过了,但是这次变形没有按照正常的魔法原理来操作,也就没有办法驱散。” “可怜的姑娘,我们只能等魔法的作用自己消退了。”恩尤走过去把一把青草放到绵羊面前,皮菲特多立刻伏下头去嚼起来,“但是毫无疑问,这可怜的孩子越来越爱吃草了……” -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我满脑袋黑线。 “…祈祷。”恩尤想了很久才说,“……法师总是要为未知付出很多悲剧,像我的叔叔,他至今仍然是一匹马,噢,可怜的梅兹。” “但是这一切探索都是值得的,”迪诺转向凯尔,“现在让我们看看你适合哪些课程,我保证你会喜欢变形术的。” 凯尔从背后伸手抓着弗雷的手腕,轻声说,“我们能走吗?” “即使你真的永远是只绵羊,我也不会丢下你的,”弗雷轻轻拍他的肩膀,“也许吃青草不是件太糟糕的事。” 凯尔突然尖叫着跑了出去,几秒钟后又被众人奋力拖回来。浅浅的水池对面,牧师导师看了一眼对岸的喧闹,富有预见性地耸了耸肩。 - 弗雷很欣慰地看到卡祖尔的表情没有出现在姑娘们脸上,凯尔的确很聪明,尽管他一再坚持不肯学变形术。火焰和冰霜法术自然是难不倒他,尤其是火焰属性的法术,当他手里聚起一个脸盆那么大、并且还在不停聚大的火球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法抗拒夺门而出的念头,包括弗雷。 ——“喂……我觉得我无法承担在奥格瑞玛纵火的罪名……” 【我觉得吧……这事比较悬……】弗雷内牛满面。 一群人向左边跨出左脚,然后右脚跟上,一步一步往外挪,然后全部跑出门外。 - ——“呐,弗雷,你还记得我们在东瘟疫的时候吗?你还记得凯尔那时候被砍伤后变成火焰的样子吗?” 【我记得。】 ——“我很好奇,为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殿下是火元素的宠儿,火元素承认他,他也随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置换成元素。】弗雷说,【我不是很确定,这种置换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是本能,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是吗……”我不信,如果他可以顺利掌握这种技能,那么他来到丧钟镇的时候怎么会伤成那个样子,我不认为挨打也是他自愿的事情。当然这念头也只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罢了,我懒得考虑这问题,显然它现在并不重要,不靠谱的事情少想。 - “你们这是做什么?”凯尔发现屋里没人了,于是站到房门口来,手里仍然举着那个火球。 “你手里的那个太危险了,快灭掉它!”恩尤躲在一棵树后喊道。 轰…… 凯尔“哦”了一声以后就把火球扔进了旁边的池塘,毫无疑问,那底下已经有了一个大洞。池塘对岸的牧师导师不得不撑起一把伞,以低档被火球的魔法冲击力振上天的水瀑,他再次耸了耸肩。 “不如你们教他闪现术或者如何制作魔法饼干。”弗雷甩了甩脸上的水,对法师姐妹提议。 “可是,还有奥术飞弹没教完呢……” “饼干。”他坚持道。 ------------ 十、无坚不摧小蛋糕 趁凯尔和三姐妹,哦,是两个半姐妹研究法师技能的时候,弗雷任由我带他在城里乱逛。 站在奥格瑞玛双足飞龙起飞塔上环顾四周,各种车马和行人踏过巨石板和红土,扬起灰尘,和火盆中飘散开的火星纠缠在一起;在这里,既有身穿着华丽装备,附了魔的武器发出夺目光芒的有钱人,也有护甲单薄简陋、食不果腹的可怜虫;还有利欲熏心想在大城市发一笔横财的投机分子。这座庞大而充满活力的城市正展现出令人惊讶的生命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你喜欢俯瞰风景?”双足飞龙管理员多拉斯缓缓开口了。 “还好。”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中年兽人,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哪怕是在城里工作,还是喜欢穿着从军时的盔甲,兽人们喜欢这样,这是一种荣耀。 - “但还是比不上乘坐双足飞龙飞翔的感觉,也许你试过?” “是的,”我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来,“看上去这里冷清了不少,我记得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这里都会排起长龙。” “孩子们都去了外域,我只是乐得清闲。”多拉斯点了点头,“其实我还算不错的,最起码天天可以看到这么多人,你知道,很多同事都在向我抱怨,自从空中飞行线路自动转航服务开通以来,他们整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些家伙们都是直接在空中把钱扔下来,一不留神就会被砸中。” “太不幸了。” “是啊,也许再过几天他们就会怀念被钱砸中脑袋的日子了,旅行者们都去了外域,凡是还能举起武器的,谁还会喜欢在艾泽拉斯默默度日呢?”他拍了拍身边双头飞龙的背,那只健壮的飞龙真懒洋洋抬起长满了棕色鬃毛的脑袋,打了个哈欠,继续把头埋到前腿中间打盹,“也好啊,趁着年轻的心还没有老去,多看看这个未知的世界吧,我老了,只能缩在城里了。” - “对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多格兰?”我想起了那个经常找多拉斯喝酒的那个战士,“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正要开辟一条南黄金之路上的新航线,他说很快就可以开通,可惜到现在还没声响。” “这不好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多拉斯想了想,似乎在分析多格兰的情况,然后谨慎地选择自己的用词,“不过,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看到他,前提是你找得到。他前不久被调去了贫瘠之地上任,那个职位不错……至少薪水比原来多,很多人都羡慕他,真的。” “是吗?” “哦,当然,他……最近手头紧,又惹了点麻烦,但是他是个不错的人,我可以保证。”多拉斯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总之,孩子,看在部落的份上,最近在城里不要随便提起这个人。”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准备收起话题,多拉斯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说谎的好手,我不认为会有一个兽人会将自己的朋友的下落轻易告诉一个只见过一次的血精灵,“你别紧张,我只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随口问问而已。” 多拉斯尴尬地笑笑。 “不过,下次你想保护你朋友的消息,如果询问的那方不是我……”我想起了萨尔对血精灵的态度,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同时也为某些事情遗憾着,“你最好仔细想想怎么回答。” 我站起身来,表示结束这段谈话,而在多拉斯尴尬地陪笑着准备解释什么之前,我再次听到法师姑娘们的小屋里传来了爆炸声。“哦不,他简直是个****……”我头都没回,无奈地用手掌覆盖住了脸。 - “放松点,朋友,”多拉斯瞄了一眼法师训练室,“从那个房间传出什么声音都是正常的。” “我想我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失陪。”我十分挫败无力地往索桥对面跑去。 - “好吧,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两个巨魔姑娘坐在地上,那只绵羊站在她们身边,正用一种凝重疑惑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东西,凯尔站在另一端,也皱着眉头。在他们中间,原木地板上堆满了奶油蛋糕,什么样子的都有。 “我落伍了吗?”这是新技能吗?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加入过任何一支有法师在的队伍,但是如果法师可以做出奶油蛋糕,只怕马库斯早就来向我炫耀了。 恩尤什么都没说,她伸手拿起一个点缀着草莓的圆形奶油蛋糕,表情麻木地朝我勾了勾食指,让我跟着她。只见她走到屋外,掂了掂手里的蛋糕,然后抡圆了臂膀,将蛋糕用力往水池旁边的椰子树上砸去。我心里不由暗暗叹息,也许凯尔的厨艺真的糟糕到能把训练师气得抓狂,但是就这么把别人做好的蛋糕往树上扔……会给别人留下心理阴影诶…… 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出现我料想中的面粉和奶油飞溅、并且伴随着“噗”的一声的场面。取而代之的是电光火石之后一声清脆的:咔嚓———————— ……orz 可怜的椰子树在我面前倒了,那个看上去很好吃的蛋糕依然坚挺无比,正在我脚边滴溜溜打着转。 “无坚不摧小蛋糕。”恩尤评价道,“好吧,也许我们应该重新研究一下教育方式的问题。” “至少挺好看的。”凯尔低着头捧着另一个,沉吟了一会,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牙齿咬了一下,然后小脸一绷,叹了口气。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弗雷的眼睛,我觉得如果我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那一定是在偷笑。 ---------------------------割--------------------------- 贫瘠之地的夜有着和白天截然不同的美,当毒辣的阳光褪去,银白的月光覆盖粗糙、残留着白天温度的红土地,天空的颜色是如同海洋深处一般的蓝,星光充满了人的视野,夜空宛如镶满了钻石的巨大挂毯。 奥格瑞玛的篝火成了点亮大地的最大的光源,站在城门口,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怒水河,从篝火中飞出的火星不时地晃过我的眼睛。即使是晚上这里也是热闹非凡,除了旅行者,还有来自东部大陆的拍卖行专用飞艇。 幽暗城、奥格瑞玛、雷霆崖和银月城这四大主城都设有互相联通的拍卖行,来自幽暗城和雷霆崖的货物会用飞艇运送到这里,而跨城交易清单则是由拍卖师用传送术传达到其他主城的拍卖行里,这样就能实现跨城交易。随着拍卖行的飞艇到来的,还有旅行商人,他们可不会只看到热沙地精企业的飞艇在天上飞来飞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商机。 我曾经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行脚商人的生活方式,旅行商人们用自己的坐骑拉着货车,追随者拍卖行的飞艇,从一个主城到另一个主城,在地精开始卸货和装载新的货物的短短半天时间中,放下自己的货物开始贩卖。这样一来前来提货的人很可能顺便光顾旅行商人的生意,从不同的地区来的旅行商人也会互相交易和交换消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圈子,每次地精的飞艇一降落,便宣告了集市的开始。 四大主城一开始都曾经驱赶过行脚商人,他们的货源和价格都不稳定,质量也无法保证,而且经常会出现恶性的压价竞争。折价卖出货物固然是一种竞争方法,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连锁降价,利益受到损伤的贩卖同类商品(比如法力药水这种需求量大的东西)的商人会对头一个恶性压价的商人群起而攻之。如果你在某个混乱的街道看到了一具被扔在臭水沟里的商人尸体,那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奥格瑞玛的治安官对这类商人一向颇有微词。 - 但不管怎样,集市这个大环境已经形成了,在这里,你能找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比如雷霆崖雪茄、融入了生命精华和冰盖草成分的洗发水、纸牌、海盗的帽子、猫咪,还有冒充鲜血以增加猎人装死成功概率的药剂(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相信这能增加成功概率,这种药剂逐渐变成作弄人的道具),等等等等…… 商人们在城门外摆起摊子,在各自面前都点着一盏小灯,方便顾客看清他们。旅行者纷纷聚到城门口,小孩子们在我们身边尖叫着奔跑追逐着。 - “怎么样,这个还不错吧?”我和凯尔各自手里捧了一碗椰子羹边走边看,加入了特殊香甜料的椰子羹发出浓郁的椰香,吃到肚子里暖暖的甜甜的,我每次都会忍不住光顾老板娘的生意。 “这个……真不错。”凯尔非常给面子,没有继续呕吐,但是看得出来,这位无坚不摧小蛋糕的创始人对自己的失败相当沮丧。 “别乱想了,当心自己的背包,你可不想被小偷大赚一笔吧?”自由集市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小偷和骗子特别多。 忽然,一阵孩童的笑声和奔跑声从我身后传来,我还来不及回头,只见一大群小孩子从我们身后跑过去,有几个还撞到我的腿。一开始我以为是小偷,但是一摸钱包还健在,而且,我看到那些孩子穿着奥格瑞玛孤儿院的统一制服。 “是乌米!”他们笑闹着奔向一头大白熊。 ------------ 十一、赞卡莎与乌米 原本我以为,我绝对不会在这时候遇见赞卡莎——那位号称最近惹上麻烦的兽人战士多格兰的妻子。她和她那头名叫乌米的大熊在奥格瑞玛非常有名,没有那个孩子不知道她。 赞卡莎有着一双罕见的清澈紫眸,长长的黑发用几根发带仔细绑了起来。她坐在一小簇篝火旁边,身边摆放着一架奇怪的机器。这个机器正从一端的喷口里射出一束锥形的光束,投射在乌米圆滚滚、宽大的背上,而机器上还有两个不停向同一个转动的圆盘,一根深褐色的胶带正同时搭在两个圆盘上。 渐渐的,光束里出现了图画,它原本是模糊的,赞卡莎在机器上调试着,她转动那些齿轮,让图像逐渐清晰起来。在乌米那身雪白的皮毛构成的幕布上,出现了一个简单的笔画勾成小人,那人居然会动——褐色的透明胶带上有着一张张连续的图画,当它转动起来的时候,这个利用视觉暂留而形成的美好幻觉就成功了。 所有的孩子们已经在她身边围成一圈坐定,兴奋地吵闹着,对画面指指点点。我拉着凯尔过去,捧着椰子羹在孩子们的后面席地而坐。我偷偷瞄了他一眼,毫无悬念的发现,他的表情和那些小孩子完全一样,只是没有指指点点而已。 幕布上出现了一排兽人语写成的字:飞翔的心。 - 最先出现在屏幕中的是个笔画非常简单的兽人小孩,他扎着冲天小辫,坐在一棵树下。他总是看着天上的鸟,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飞。渐渐的,孩子们长大了,到了拿起武器和盾牌的年龄,这个兽人孩子长大了一点,他和所有的兽人战士一样,拥有健壮的身体和圆形的肌肉,却仍然只喜欢看着天空。他经常在训练的时候走神,然后被教官狠狠地训斥。 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鸟,他没有试图吃掉它,而是耐心地治好了它。有一段时间他不再孤独,因为他终于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同样仰望着渴望天空的朋友。而区别在于,鸟儿最后可以回到天空,他不行。 他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办法,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图纸。他曾经在身上绑了十个左右的圆形翅膀,从楼梯上往下跳,失败;也曾做了两个巨大的鸟类的翅膀,在屋顶上呼扇着助跑以后往下跳,失败;还有过在身上绑了几十只气球,一开始他确信他成功了,但是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来了一群尖嘴鸥…… 他渐渐的老去了,在一次次拖着摔断了的翅膀往他那间棚屋走去的镜头中,他越来越老了。依旧有很多人途经他的生命,又离开,他始终孤独。他还是喜欢小动物,有一天他捡到一只长相很奇怪的小动物,它喜欢吃他做的烤肉,他给它起名叫福伯斯,于是他们在一起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黑龙公主奥妮克希亚面前——脑袋上戴着头盔,背后背着刚做好的翅膀。黑龙公主的额头上暴起一根青筋,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口烈焰把他吹飞了。他的屁股上冒着烟,在画面里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了一颗星。 他沮丧地把奥妮克希亚从计划书上划掉,然后花了几天时间回到棚屋,他发现福伯斯已经饿跑了。于是,他没有再进行任何尝试,他确信自己已经老去,老得容不下一颗飞翔的心。他坐在树下,偶尔会看看天空,很多旅行者从他身边走过,他只是对他们笑笑。不再有梦,可能会活得轻松一些。 白发爬上了他的鬓角,有一天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门口烤肉,忽然他发现自己被一个巨阴遮住,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只健壮而年轻的双足飞龙,它欢叫一声,俯下头叼走了他的烤肉。而他认出了它——福伯斯,它长大了。 福伯斯让他坐到背上,它振动宽大有力的翅膀,带他一起飞上了天空——就像他千万次憧憬的那样,他们一起飞越过高大的山脉,俯瞰广阔的平原和壮丽的海上落日,他们就这么一起飞向天空的深处,不再回来。 - 突然,画面抖动起来,乌米终于忍不住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东西的味道,在发现目标后它再也坐不住了,它挪动着巨大的身体爬到我和凯尔面前——小孩子们惊叫着跑开,乌米扑到凯尔的膝盖上,把脑袋一头扎进他手里装着椰子羹的碗里。 “乌米!你在干什么!”赞卡莎连忙上来拉它,但是那么大头熊怎么是她拉得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吃完了凯尔的再来吃我的。然后,小孩子们一起大笑起来。 - 夜已深,我帮赞卡莎把放映器材搬回了她的屋子,后面跟着吃饱喝足就懒得动弹的乌米。 “这故事真不错,是你画的?”我聊起了刚才的电影。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整天都很闲。” 真看不出来,那架机器是那么的重,平时都是由这个坚强的女猎人独自搬动的。 “为什么不叫人帮忙呢?也好省点麻烦。”原本我想说,为什么不叫多格兰来帮忙,但是想了想,还是不想被她看出来我认识多格兰。 “我习惯了。”赞卡莎爽朗的笑容不带任何戒备,“我的丈夫总是很忙。” “是这样啊,一个人照顾大熊很辛苦吧?”我趁机把话题引到大白熊身上,不想过多注意多格兰的事情。 “还好,乌米是从冬泉谷带回来的,我一直以为它不太习惯奥格瑞玛炎热的气候,不过它现在也习惯了。”赞卡莎提到乌米总显得精神奕奕,就像所有重视自己最忠实的伙伴的猎人一样。 - “这个……是什么?”凯尔被赞卡莎房间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机械所吸引,正捧着一个方形的匣子来回摆弄。 “凯文,别乱动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该打搅……” “不,这没什么,别这么客气,小伙子。”赞卡莎把机器整理好收起来,“这东西我已经很多年不用了,当年它可是伴随了我不少岁月。” 相比起首领们对待血精灵的过分谨慎和拘谨,赞卡莎的热情好客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淳朴的、简单的,就像辛多雷期望从盟友那里得到的一样。这样的情谊所给予的帮助并不能算得上翻天覆地,但这是建立在理智和感情之间的坦荡和平衡,这只是个小小的帮助,但足够给深陷绝望的人带来希望。如同一个行走夜路的流浪汉所看见的,一盏温暖的烛光,或者是另一个陌生旅者友好善意的笑容。 仅此而已。 “它可以记录下你所看到的景色。”赞卡莎示范着小盒子的用途,“我叫它照相机,它的特别之处是,不像人类发明的那些那么大,不用任何胶片,它使用一张奥术薄片就可以呈现图像,永远不用担心没有胶卷。” “这很方便,太棒了。”我想起人类现在仍然在使用的那种巨大的分体式相机,在拍摄的一瞬间,其中较小的那个会发出火球爆炸般的强光和烟雾——在它刚诞生的时候,拍摄对象经常因此四处逃窜。 “我记得我还留了很多照片,”赞卡莎站在挤满杂物的架子面前翻着,“啊,有了有了,就是它们!”她把一大本影册拿到我面前,“当然不像那种大照相机拍的那么好,但是我喜欢随到随拍,那样很好,要知道,你不能试图对着一群暴躁的迅猛龙使用闪光灯。” “这些真美。”赞卡莎真的去过很多地方,大多数照片是在卡利姆多拍的,她甚至潜入过联盟的占领区域。我一页页地翻过去,看着她到过的每一个地方,还有她看着世界的方式,渐渐地开始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敬意。她似乎正用一种脱离了阵营倾向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和她正所处的战争无关,它就是它原本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我一定会认为你是一名德鲁伊!” - 正要翻下一页,忽然有人按住了我的手,迫使影册停留在某一页。“这里……”一直沉默的凯尔难得地亢奋起来,“这是哪里?” 老实说,这只是一张拍糊了的照片,赞卡莎只是随意的把它夹在一张瀑布之后,只剩半张显露着一大片橙红色交错的树林,阳光从树林后透过来,有些晶晶亮亮的金色飞絮从树梢间飞过去。 “辛特兰吧……大概是。”赞卡莎看着这张照片,糊得她自己都看不清楚,“这张太久了,我都快忘了。” “不是辛特兰就是……艾萨拉吧?”我也凑过去看,阔叶植物抽新叶本来就是很快的过程,一不留神就会错过这般景致,这回我都分辨不出来是哪里。 - “艾萨拉?”凯尔疑惑地重复道,“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地方。” “我们会见识那个地方的,如果你想去…”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去艾萨拉的路线,还好不是很远……可是凯尔不光没有想去的表示,而且还伸手去拨那张照片。 “别动人家的东西,”我小声提醒道,但是他似乎轻而易举地无视了我,继续去抠那张照片。他的手指仿佛是被什么人牵引着,控制着。他的表情让我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阻止他,他将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拿走它吧,如果你喜欢。”赞卡莎轻轻将那张照片抽出来塞给凯尔,“对我来说这只是张拍糊的照片,也许对你来说不仅仅如此。” ------------ 十二、车轮上的风与琴声 车板在人们身下微微震动着,时不时被一颗较大的小石子颠簸一下。宽大的车轱辘被一头科多兽带动着慢慢的滚动,发出唧唧嘎嘎的声音。 在当天晚些时候,我和凯尔搭上了一辆旅行商人的货车,这个牛头人矿商在奥格瑞玛卸完了货物,放空车到雷霆崖去进货,但是对于商人来说,怎么会浪费这货车上的座位呢?宽敞的货车上坐了四个搭便车的乘客,牛头人收的费用摊到每个人头上,正好比租双足飞龙的价格低一些,这种拼车方法深受穷人的欢迎。 我那心不在焉的同伴显然不适合在现在乘坐双足飞龙——他从没乘过,要教他也得等到白天。除了我们之外,车上还坐着一个绿色头发的巨魔牧师,还有……我们刚认识不久的科特-晨击。他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话就低头上了车,看来学习法术不顺利给他的打击不小。 - 月光轻轻落在贫瘠之地广漠的土地上,枯黄的短草稀稀拉拉地覆盖着地表,体型瘦小的蝎子正因为打破夜的平静的车轮声而慌忙躲进碎石堆中的巢穴里。 连绵不断的小山丘迎面而来,随着车轮的晃动,它们慢慢地在我们身后退去了,只有璀璨而肆无忌惮的星光一直洒在深蓝色的夜空里。 - 没有人打盹,也没有人说话,静得出奇。赶车的牛头人大叔有点不自在,“嘿,亲爱的朋友们,一旦你成为一个旅行商人独自旅行超过三天,你就会觉得这车座有点太宽了。孤独是这旅程唯一带给我的东西,可是我不想车上还有四个大活人的时候也感觉是独自一人啊,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我转头看了看凯尔,这人是不可能聊天了,自从他拿了那张照片,就一直沉默着发呆。并没有死盯着照片,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它,手靠在膝盖上,望向地平线的那头;巨魔牧师看起来是个沉默的人;而科特,本来最喜欢碎碎念的人,现在心事重重。 “如果你们谁能讲个好故事,我将会免去他的路费,怎么样?”牛头人慢悠悠的开口了。 “我没有故事。”科特想了一会说到,“但我有这个。”一串柔和的琴弦声忽然想起,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号的四弦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是他刚才逛夜市的成果,这可能花去了他不少饭钱,一听说能免路费立刻来了精神。 “看来今天的旅程将会令人印象深刻。”巨魔牧师笑了起来。 - 科特将手指上的金属饰品取下,按出一个和弦,轻轻唱了起来。不得不说所有的术士在才艺方面都有特长,他的歌声很好听,虽然歌词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一首悲伤的歌,低语着、回忆着,叹息着。我想起了那个在弗雷面前大声怒吼的科特,一个被愤怒和憎恨支持着站起来的年轻人,他和现在的歌声的主人简直判若两人。他的歌声清澈柔和,当他的声音穿透空气,在夜色中微微震动,不断回荡、向上飞扬,它似乎从所有听者的心灵深处慢慢浮起,轻柔的搅动着回忆深处的痛苦,和微熹的温暖。 这个应该才是真正的科特,晨击家族的年轻人,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被埋藏在很深的地方,只有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显现出来。当歌声结束的时候,科特-晨击叹了一口气,将琴平放在腿上,一时间没有人讲话。 当我询问这是什么歌的时候,科特只是甩给我一张便签,其中一面有一个辛多雷的标志,背面则是歌词,他们已经被翻译过来。 以光之名,以日光之名 血之后裔们啊, 敌人正长驱直入 血之后裔们啊, 以光之名 消亡血之后裔们啊, 敌人正长驱直入 血之后裔们啊, 以日光之名, 消亡血之后裔们啊, 他们正长驱直入 血之后裔们啊, 以日光之名 太阳的光芒 、 ——“这是……?” 【这是萨拉斯语,没想到这小子也会唱。这首歌叫做高等精灵的挽歌……】一首挽歌,一首史诗,那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湮没在浸染着鲜血的尘土中,它将在游吟诗人的歌声和史书中传唱下去,并且,只在这两者中流传下去。 “这是银月城曾经的游侠将军希尔瓦纳斯-风行者心中的天籁,我只是偶尔得到了它的歌谱而已。”科特-晨击把那些花哨的银饰一个个套回手指上去,“歌词送给你了。” “你去哪里!”看到他忽然从车上跳下去,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还没到十字路口呢!” “我想走走。”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懒懒地挥着手。 “可是……”我的声音被一次颠簸打断,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其实我原本想提醒他——可是你是路痴啊。 ---------------------------割----------------------------- 十字路口的旅店老板伯兰德-草风揉着惺忪的睡眼,被我敲起来开门,这个习惯了悠闲生活的牛头人打着连天的呵欠,拖着绒布拖鞋,头上顶着睡帽为我和凯尔开启了旅店最后一间房间。 和所有挤满了蝇头小字的书本中的狗血情节一样,旅店只有最后一间房间,老板急着去睡觉,懒得加床,看来只能老规矩,我再地板一次。 夜已经很深了,凯尔却不肯乖乖上床去睡,他坐在窗台上,手里仍然拿着那张照片。 “我经常丢东西。”他说了离开奥格瑞玛后的第一句话,“放下的东西总是忘记在哪里,一回头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就这么丢三落四,连记忆都丢了。” “那不是你的错,快睡吧。” “不,我怕这个也会被我丢了……要不还是放在你这里吧,”他犹豫着把东西递过来,“你这里比较安全……” “别瞎想了。”如果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粗心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暗自摇头。 在接过照片的时候,他的手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忽然小声说,“我……更不想丢了你。” “丢就丢了呗,反正我会回来找到你。”我大大咧咧翻开科特给我的那张歌词,把照片夹了进去,我曾经无数次和队友走散,还不是凭着异乎常人的精准直觉找到路回去的。 “说的也是,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他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什么,不过看上去很开心就是了。 、 黎明的时候,我坐在十字路口的哨塔上,悄悄点起一支烟。牛头人的雷霆崖雪茄在联盟中间依然是抢手货,只是不习惯的人会被它弄得很惨。 在整个贫瘠之地,很难找到一个比十字路口更可爱的地方,这里的驻扎人员不像布瑞尔是清一色的被遗忘者,在这里你能看到兽人、巨魔和牛头人,这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带来了各自的建筑风格。 这里有兽人风格的箭塔、旅店、裹着厚实得有如城墙的兽皮制成的围栏,还有牛头人那涂满了各种鲜艳色彩的图腾柱和小棚屋,而巨魔精巧的、波西米亚式的手工木雕和各种五光十色的矿石制成的风铃更是挂满了每座房子的屋檐。 将目光继续往上移动,越过刚刚开始点热锻炉的武器铺、再越过那厚实巨大的兽皮缝制成的围栏和鲜红色的部落战旗,我看到初升的太阳正努力穿透清晨的薄雾,将地平线勾勒出一条金色的线。 这是一个普通的贫瘠之地的黎明,远处的绿洲和矮小的山丘还是那么生机勃发,而天空中有一群正在迁徙的冬雁安静地向杜隆塔尔的方向飞去。 、 “真让人怀念。”我吐出一口烟,喃喃地说道。 【我喜欢这个地方的名字,十字路口。】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正和我一起长吁短叹。 “怎么不多睡会,大多数人还没起床。”我掐掉了烟,也许他并不喜欢雪茄的味道。“这个驿站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北边是灰谷,南边是黄金之路,西边是石爪山脉,东边是棘齿城,所以十字路口因此得名。很多旅行者在这里来来去去,选择不同的道路,有一段时期,入伍的新兵也在这里点名集结,这里曾经很热闹,而那些新兵整队离去后,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所以这里也有另一个含义——人生的十字路口。” 、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叫科特的小子,他的第一个目的地也是这里。】 “我差点就忘了这小子了,年轻人迈向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这听上去不错,我只祈祷他在作出这意义非凡的选择之前,不要先迷路。” 【或者已经迷路了。】弗雷猜测道。 正在我们幸灾乐祸的时候,一声声陆行鸟的鸣叫懒懒地顺着风传到我耳朵里,“对了,你饿吗?” ------------ 十三、一个鸟蛋引发的惨剧 拨开一丛低矮的灌木,我发现了那个陆行鸟低矮的小窝,身材高大的陆行鸟拥有发达的腿部肌肉,相对的,翅膀已经退化,无法回到天空中去的鸟开始改变自己的方式——奔跑。即便是如此,陆行鸟仍然是一种危险的动物,起码,被激怒的时候是的。 而现在那两个淡紫色椭圆形的蛋正安静地躺在陆行鸟窝里,(陆行鸟在地上筑巢,窝很浅,用土垒成一个圈完事),我找出一块符文布,摊在地上。 ——“好机会,蛋的爹妈都出去了。” 【别告诉我你打算……】 ——“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来偷鸟蛋的。 、 悄无声息地往前蹭,让那散发着刺鼻的辛辣清香的的灌木牢牢隐藏住我的动静,我慢慢爬向那窝蛋。终于,我勾住了一只蛋,慢慢地把它往外拨勒,看着它慢慢地滚向我面前摊着的布,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狞笑。 在没有丰富食材的时候,能找到一只陆行鸟蛋是件幸运的事,所谓量多实在,煮起来也简单,新鲜味道就很好。但是就在我迫不及待兜底去抱那颗蛋的时候,手指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也许是刚才太着急,用力打了一些,导致有个尖锐的东西猛地刺到了我的指甲里面。 “痛痛痛……!”我放开了手,人也从灌木中站了起来,那个扎破我的手指的东西正在地上幸灾乐祸地闪着光,捡起来才发现这像是一个饰品,有点像戒指——因为有套手指的地方,但是和一般的戒指不太一样,它模仿了龙类爪子的弧线,将7个铁甲关节由大到小排列起来,并且在前端有还有一个护指。 “非常精湛。”我把它套在右手食指上,让它把我的整个手指都保护起来。握紧拳头,它顺着手指弓起来的样子像是巨龙那长满鳞片的爪子。 【看起来是个护指。】弗雷端详了半天,【这很少见,很多人要么不戴手套,要么把整个手都包起来。保护单指的一定是某种需要敏捷的速度和灵巧的人,比如刺客。】 “一个刺客在陆行鸟窝里遭遇了不测?太不幸了,那么也就是说,我可以宣布自己是它的新主人。” 【下次别乱捡东西,小子。】弗雷开始教育我,不过听得出来他并不反对我这么做。 “知道了,老爸。”我开心地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 、 “咕……” “奇怪,今天我肚子叫的声音有点不一样。”我抱怨道。 “唧……” “……这是什么声音?”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我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杀气,猛地转过身,只见一只比我人还高的陆行鸟站在我身后,圆圆的眼睛瞪视着我。 “嘿,宝贝儿,别这么看着我……”我下意识慢慢往后退,“你看,我是路过的,你或许也是路过的,不过这不要紧,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我一步步往后退,一边试图避免激起这只拥有发达的腿部肌肉的巨鸟的怒气。 咔嚓……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的板甲战靴正踩在鸟蛋上,整个脚都馅在里面,蛋黄流得满地都是。那只陆行鸟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看了看那个可怜的蛋,又把注意力移回到我脸上。这就叫,乐极生悲呢… “啊——————————!!!!”我和陆行鸟几乎同时尖叫起来。几分钟后,也许会有一位贫瘠之地的驻守战士看见一个倒霉的血精灵被一只暴怒的陆行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尖叫一边奋力逃跑的场面。 、 【你跑什么啊!又不是打不过它!】弗雷无奈地看着我用他的身体上演的狼狈一幕,开始吐嘈。 “我也不知道!!踩坏了蛋的确是我不对啊!” 【可是你刚才还想煮了它的蛋。】 “对啊。”我闪身往旁边侧翻,捡起地上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正准备扔,突然听见一声巨响,陆行鸟好象是被雷电击中了,嘶嘶地往外冒着黑烟。我抬起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晴朗的很。 这是怎么回事?陆行鸟也会发“……否则就被雷劈”的毒誓? 而随着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的靠近,我的疑团也解开了,只见一个皮肤黝黑,大嘴鹰钩鼻、精壮彪悍的……骑士,手持一根细长的标枪朝我走过来,刚才的闪电法术无疑就是他的杰作。说他是骑士,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一个身体就长在马背上的人,他们有着非常贴切的名字——半人马。 当他的目光和我对上的时候,那只倒霉的陆行鸟正扑通一声轰然倒地。而那个半人马轻而易举地勾起陆行鸟,给了我一个十分不甩的眼神,走了。 【你好像被鄙视了。】弗雷说。 ——“不是好像,就是的。”我无奈地回到了十字路口,从树上摘了个椰子,又问杂货商买了一些什锦谷物,这才回到旅店。 、 草风老板正坐在旅店门口刷牙,见我要借用厨房,也没言语,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旅客想自己动手做饭他高兴都来不及。 将椰子砍开一个圆口,椰汁倒出一部分,然后把谷物和干货填进去,放到锅里去蒸,然后只要在旁边等着就好。这个方法是我在贫瘠之地旅行的时候,一个德鲁伊给我的,自己也尝试过几次,虽然队友都说不错,但我就是无法感受到进食的享受,谁叫我已经死了呢? 不过今天不一样,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这味道很香。”伯兰德-草风走了进来,“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做这道菜了。” “早上好。”我忽然想起某个号称要到这里来的路痴,“对了,有没有一个叫科特的人来这里投宿?他应该比我晚到一会。” “没有,我的朋友。你们是最后一批旅客,要知道,如果昨天晚上再有人来,我现在就顶着黑眼圈了。”他摇摇头。 果然,那个路痴把自己丢了。 、 于是把火关得小了一些,回去房间服侍小祖宗起床。 凯尔已经起来了,正从浴室出来,浑身笼罩着一层水气,湿漉的长发真往下滴着水。“这里真热,比布瑞尔热多了。” “你应该庆幸我们来的时候是一月,到了七月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想在这里多呆一秒钟。”我从行囊里翻出一件干净法袍扔给他,“今天我们去看这里的绿洲。” “你的手上……”他忽然盯着我捡来的那个护指,“这是什么?” “哦,刚才在外面捡到的东西,挺好看的,就带着了。”我很得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 “这东西很眼熟,我好像看见昨天那个叫科特-晨击的人手上有这样的东西。 “科特?”我倒真没注意到这个,如果凯尔的记性不错的话,那么科特是出事了?十字路口附近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敌人,就算是个菜鸟术士,也足够应付周围的情况了。难道是学不会魔法,想不开了?也不会啊,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 “或许我们应该去看看?”凯尔眯起眼睛,好像来了些兴趣。 “反正我们没什么其他事情,就当去逛逛。”我确信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想找出什么危险也挺困难的,去就去吧。 、 太阳渐渐掌控了整个天空,气温开始爬升。 蓝色的天空下是一大片看得到地平线的戈壁,没有植被覆盖的地方都被阳光照得非常刺眼,如果是夏天,土地绝对会一寸寸开裂。几座小山丘无精打采地伫立在远处,掠过贫瘠之地的热风正从地表而来,拂过旅人的面庞。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低矮阔叶植物和椰树围绕着兽族标志性的箭塔生长着,一眼望去,整个视野中只有远处懒懒地升起的篝火烟雾和偶尔飞过天空的苍鹰还是动的。 贫瘠之地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和我们的脚步声。 “别淘气,让你披着就别乱动了。”我把凯尔抓下来的兜帽重新拉回去,他正因为热而试图脱下我特地叫他穿的斗篷。 “可是真的很热啊。”他小声抱怨道。 “如果你不穿斗篷,不出半天你就会脱水变成这个样子。”我从兜里拿出一片猪肉干,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他好像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去。 、 很快我又重新回到了刚才偷鸟蛋的地方,这次我小心了,反复检查了鸟窝的附近,直到确认没有鸟在附近,才让凯尔跟上我。 “就是这里,我捡到它的地方,当时它正在这个鸟窝旁边。” “这是什么?”凯尔蹲下身体,敲了敲那个被我踩碎的蛋壳。 “咳……额,这个么,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割------------------------ “那么,如果你是科特-晨击,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脱下不离身的饰品?”凯尔随后问道。 “我想可能是他弹琴的时候。”我想起他在商人的车上弹琴的样子,怕复杂的饰品挂到弦,所以把它们摘了下来。 “但是他不会在巨鸟的巢穴附近弹琴,”凯尔捡起一根长长的陆行鸟羽毛推测道,“他是个愤怒的青少年,但不是白痴。” “这可以算是对他的夸奖么?”我漫无目的地超四处张望,“看这是什么?” 、 脚印。 几组凌乱的脚印已经被风吹得差不多辨认不出来,我只能从脚印的形状猜测它们的主人是类似于马的动物,但是没有出项我想找的,精灵的脚印。 “马?” “也许是的。”凯尔也凑了过来。 “但是……这附近的居民没有使用马当坐骑的人,兽人的坐骑是霜狼,巨魔的坐骑是迅猛龙,而牛头人的坐骑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了。” “被遗忘者呢?” “骸骨战马?不,”我摇摇头,“被遗忘者和坐骑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至少它的深度不足以维持到现在。” “这么说,人类?” 人类?如果是的话,那就有点糟糕了。 十字路口并没有接到有一个对立阵营的不速之客出现在贫瘠之地的报告,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并且实力在十字路口的卫兵之上的人类……科特-晨击不管出于何种情形和他碰上了,后果都是不怎么好玩的,很不好玩。 “不止一匹马。”凯尔沿着马的脚印向前摸索,没有记忆的他在圣光之愿礼拜堂也看到了很多联盟的坐骑,总算知道马是什么样子。 “女王在上。”我摇着头,看来这回凶多吉少,青少年流年不利。 “等等,你听到什么了吗?”凯尔忽然回转身,“我听到了……” 马蹄声! 、 难道我们猜测中的人类并没有走远,仍然在附近吗?! 不,不光是马蹄声,我甚至还听到了狗吠声!连忙压低身体,按着凯尔让他躲进灌木丛后。急促的马蹄声似乎并不是往这个方向而来,来势汹汹拐了个弯又向西急驰而去了。喂,大侠,动静太大了点吧?这样都不被发现,真是奇迹…… 我轻轻拨开面前的灌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次我看清了——来者带着一条凶猛的乱齿土狼,我看到了人,我看到了马,我看到了半人马! ------------ 十四、燃烧的绿洲 贫瘠之地的半人马习惯群居生活,他们的小窝棚有着明显的等级划分——平民住的是帐篷,而地位较高的人住的是有着用长矛拼接而成的篱笆的棚屋。正如同所有的生物一样,半人马的生活依然离不开贫瘠之地最宝贵的资源——淡水。半人马占据着各大贫瘠之地的绿洲,他们在水边搭建起帐篷,派人日夜看守,以防别人来偷取淡水。 (半人马是一类残忍暴躁的怪物,部落阵营中牛头人的死敌之一。他们分布在卡利姆多大陆的凄凉之地、贫瘠之地、莫高雷和杜隆塔尔,是扎尔塔与邪恶混乱的元素生物瑟莱德丝公主的后裔。半人马以各部落为单位生活,首领为“可汗”。主要攻击方式为近身肉搏和弓箭攻击,其中的法系怪精通自然或暗影法术。半人马蓄养土狼作为其猎犬。) 、 即便是有很多煞风景的半人马,绿洲仍然是贫瘠之地难得一见的美景。正因为有了水,绿洲的温度比寸草不生的戈壁清凉许多,各种颜色鲜艳的热带植物舒展枝叶争奇斗艳,高大的棕榈树和椰子树遮挡住了直射的阳光,在水池中投下斑驳的阴影。各种被水源吸引而来的小动物都纷纷聚集在绿洲附近,水源俨然是一个微型的生物圈。 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宁静,就像它的名字——甜水绿洲。当然,除了一个不太协调的声音:“救命啊——————!!” 凝神望去,我在两间半人马的帐篷中间看到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个灰头土脸的生物,两个半人马正看着他。我只能看清笼子里面的人红色的头发在摇晃。 “不幸的孩子。” 科特的整个人在那个笼子里显得格外瘦小,他只穿了一件短衫,双手用力抓紧笼子的的栅栏,狠狠地瞪着旁边那两个兴高采烈、拿他的法袍往身上比划的巨魔,“你们快把衣服还给我!喂!你们听到没有!等等,你们做什么!” 我能理解为什么他这么激动,除了那两个半人马其中一个穿上了他的法袍而另一个开始嘲笑他以外,在另一边还有三个半人马拿着他的背包,口朝下往外倒东西,那背包里敢情什么东西都有,从刷牙杯毛巾到备用帐篷,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里面出不来的。我甚至看见有的半人马拿起科特的沙滩花短裤套在头上当帽子向众人展示,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娃娃甩啊甩。科特-晨击气得破口大骂,但是他好像真的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骂人的词也没什么新意,反正翻来覆去那几句。 我看了看花短裤和娃娃,又看了看这个倒霉的俘虏,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救他——这小子到底是出来修行还是出来玩的啊? 、 “你不去救他?”凯尔和我一起躲在某棵高大的椰子树后面,偷偷观察这群欢乐的半人马。 “这是给他一个教训,青少年吃点苦头才会长大,这就叫人生嘛。”我索性转了过来,往树下面一坐,“你猜一会是烧烤还是煮?” “这……” “我猜是烧烤,这里不比森金村,淡水非常珍贵,应该不会用水煮,他们更有可能烧烤他。”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闻到了烤肉味?” 、 我愣了一下,果然已经有一股香味漂了过来。 只见一个半人马正在自制烤肉架前烤着一整只陆行鸟,这鸟有点眼熟,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早上我不幸遭遇的那一只了。我相信不一会,架子上的就是科特了。 “让他们忙活去,来。”趁那些半人马都在欢天喜地地研究他们的战利品,我拉着凯尔摸进了半人马的帐篷。 “这样不太好吧?”他看着我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罐酒,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半人马很擅长酿酒,这种酒很烈。”我又喝了一口才很不情愿地放开酒坛,把酒倒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 “你一会就知道,”我放下酒罐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地上有一团银白的东西,“这是什么?”我把它捡了起来。这像是某种没有经过熔炼的矿石,于是找了一块毯子把它擦干净,竟然发现它有着令人惊讶的银白光泽。 我曾经见过这种金属,这是在多少武器和盔甲工匠中间炙手可热的材料,山脉的珍宝——秘银。 可是,拥有秘银不等于能使用秘银,半人马根本不懂怎么处理秘银,更别说用它来打造东西。而有能力挖到秘银矿脉的人都是老练的士兵了,最起码不会随随便便落在半人马手里,也不会把秘银到处乱丢。 、 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一个偶然,悄悄翻了好几个无人的帐篷,果然找出了一些小块的破碎秘银。半人马不像巨魔有收藏癖,他们眼中的物品分为两类,一种可以帮他们打猎或者杀人,另一种是没用的废物。 我将一块秘银抛起,接住,再抛起。躲在帐篷门口往外看,科特的叫骂声已经轻了下去,小孩子闹累了也有消停的时候。 “再不救的话,真的要被烤了。”身后的精灵拽了拽我的袖子。 “过来。” ----------------------割--------------------- 我抽出长剑,偷偷摸到离装着科特的笼子不远的地方,对远处的精灵做了个手势。 当看见自己居住的帐篷随着一声巨响,成了一个火球的时候,许多半人马立刻抛下科特往家跑去。很显然,凯尔的火焰系法术学得不错,我相信当半人马们到了那里的时候,绝对找不到那个纵火犯。 抓紧一霎那的空档,我跑到那个笼子旁,飞快地抓起那个笼子上的锁用力扳了几下。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那么厚重的锁,就连我的剑都没办法一下把它劈开。 “科特,喂,快站起来。”我这么卖力,他倒好,往地上一躺,像虾米一样缩成一团。 当下横下心,退后一步,举起剑对着笼子的后方的缝隙斩下去,几根木质栅栏应声而断。我用力撬开那些栅栏的边缘,用蛮力扯开它们。 科特-晨击在我刚把他拉出来的时候尚有一丝清醒,但是当我背他到身上以后,他很快就迷糊过去了。也难怪,笼子这里并没有任何遮挡,曝晒了一上午,不脱水才怪。 、 我趁乱逃出,躲在一小座山丘后头的灌木丛里,直到那些撒欢狂奔出来寻找纵火犯的半人马骂骂咧咧回营地去。趁着等待的时间,我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把科特-晨击严严实实包起来。他慢慢睁开眼睛,他很快认出了我,但是他那双干裂苍白的嘴唇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我本来想找点水给他,但是那些半人马跑回营地以后,一定会发现另一个事情——今天的晚餐不见了。 我可不想和一群第二次发了疯一样出来补猎的半人马纠缠,立刻把人背到身上,准备再次奔跑。年轻的精灵将脑袋埋在我的颈窝里,光滑的脸颊若有若无地蹭着我的耳朵,他甚至没有力气勾紧我的脖子。我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是否清醒,因为我似乎听见他轻声呢喃:“哥……” “你说什么?” “……”背上的人再也没有了声音。幻听?我老了吗?但当时的情形容不得我有任何犹豫,我跑了起来。 、 “凯文,你在哪!”我压低身体在绿洲的另一边的椰树丛里穿行,一边小声叫喊一边寻找刚才挖好的洞穴。 “我不得不说,这样子太猥琐了。”忽然有一个巨型蘑菇“站”了起来,凯尔扔掉顶在脑袋上的菌盖部分,从一个地洞里爬了出来。“不许笑!”他低声抱怨。 “但是相当有用,半人马没看到你。”我倒是想把咧了一半的笑容憋回去,但是……还是没忍住,笑场了。 凯尔瞪了我一眼,本想发作,但是看到我背着的人,还是把刚涌上来的怒气忍下去了,“他怎么样?” “没死,只是有点中暑。”我把他往上怂了一点,免得一会掉下去,“本来想让他再吃点苦头,这样以后就不会再鲁莽,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你在试探他?” “那倒不是。”我默默叹了口气。 、 年轻人从军入伍很容易成为炮灰,因为他们既鲁莽又无知,空有一腔热情,却毫无经验,面对迎面而来的炮火和箭支,非得等到有人中招才知道卧倒的大有人在。所以说,在部队中,老兵一直是宝贵的,在残酷的战争中,他们知道如何活着。活着,赢才有意义。 但是我不能相信有人能用书本和黑板教会年轻人如何生存,这不是理论可以教得会的。他们必须将自己扔到战场上,一次又一次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一次次用鲜血染红双手。科特-晨击今天本来应该靠自己的力量杀出重围,我能帮他的也许只是扔给他一把剑,但是我逾越了,错失了这次锻炼他的机会——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多管闲事、却毫不后悔的原因。这到底是我精力过剩,还是因为他昏迷中喊着他的哥哥?难道我真的有着深度母性泛滥综合征么? ------------ 十五、出门右转 “我说,凯文。”我坐在旅店房间的床上,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一会我要是想掐死这小子,你可别拦我。” “哈?”凯尔诧异地看着我,还有赖在我身上的科特-晨击。 、 几分钟前我刚把这小兔崽子丢到床上去,灌进去两杯水,可是他忽然迷迷糊糊一把抱住我的腰不肯放,我推他,他抱得更紧,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叨:“哥……快从屋顶上下来,太丢人了。” 然后,忍无可忍的我用暴力把他摇醒,他又喝下了一杯水,一把抢过凯尔的那份冰糖炖椰子三两下就吃完了,还没等我向他发飙,他居然又一头栽到我怀里,像猴子一样赖在我身上,呼呼大睡。 我只能把自己的那份早饭兼午饭留给凯尔,我倒是可以随便在厨房里再弄点吃的,但是……这小子这么拖着我,我怎么去啊? 结果是,我一直饿着肚子直到他深睡过去,才得以解脱。我发现我开始同情他哥哥了。 、 夜晚降临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十字路口附近出现了罕见的狼叫声,跑出去一看,一只小小的银狼站在离岗哨不远的小土丘上叫个不停。塔塔居然徒步从森金村闻着味儿跟了过来,凯尔一见到它就跟它团在一起玩到现在。 还有一件是科特总算睡醒,一起床就央求我帮他找人。靠,什么世道,我累死累活把他救回来,连句谢谢都没有就叫我当苦力?门都没有!我当然是一口拒绝,可是他不乐意了,就一直闹到现在。 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塔塔十分通灵性,科特一闹它就扑上去咬,科特惨叫,房间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直到窗门外飞进来一只拖鞋(从尺寸上来看,是牛头人的),他们才消停。 、 最先冷静下来的居然是科特,并不是他放弃了叫我帮忙的念头,而是他在检查自己手上戴着的饰品时,忽然脸色一紧,跳下床开始在房间里四下寻找。 “你的包……我没能找到。”我提醒他,救人都来不及,哪顾得上包啊? 、 他没有继续闹腾,只是像看见自己闯了大祸一般呆站了一会,然后向门口冲去。我一把拉住他,往房间里一甩,厉声呵斥,“你给我清醒一点!好歹掂掂自己的分量,你打得过那些半人马吗?你觉得你表现很英勇吗?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废话,你去送死我没意见,留着你简直是降低部落的平均智商!你不是想去报仇吗?去啊,没人拦你,你的哥哥真该为你感到骄傲。” 科特被我推得坐倒在地上,他咬着牙,忍耐着,颤抖着,听到哥哥这个词的时候,他突然大吼了一声,爬起来冲了出去。 “青少年……!”我咒骂着,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来踱去。 、 “弗雷。”凯尔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水,安静地笑着,“别再转了,你都快把我转晕了。” “我有转吗?” “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他摸摸塔塔的头,“一个口才笨拙,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的老爸。” “我才没关心他。”我连忙否认,“他……他不会真的跑去甜水绿洲了吧?” “你在担心他。” “我只是不想有一个人为了我的几句话送了命,他就算要死也应该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 “好好好,你不关心他,”凯尔站起身拉开了窗帘,“放心吧,他不会走远的。” 从窗口望去,科特正窝在兽族风格的箭塔上,对着贫瘠之地上的月光发呆,晚风把他火红的长发吹散,而他的脸正埋在膝盖中间。 “看,他不会去的。”凯尔平静的声音似乎充满笑意,“因为在他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时候,有人骂了他一顿,这么一来,他的心里就好受一些了呗。” 我苦笑着摇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那倒未必。”他眨了眨眼睛,“只是那孩子不懂得掩饰罢了。” “他在找这个。”我举起了手上的护指,“也许我该把它还回去。” “也许再等等。”凯尔坐到窗台上,“这样我们才能看到他隐藏在身上故事,这不是很有趣吗?” “……”喂……太狡猾了吧,现在凯尔即便没有记忆,脑子里都装满了作弄人的主意,要是这事放在以前,我可能会非常同情科特。但是我必须承认自己无法拒绝这个提议,如果说我对这个年轻人的故事完全不感兴趣,那也是撒谎。 于是从手指上摘下护指,放进盔甲的暗袋里。 、 “哦?你这是同意这个计划了?”凯尔眯起眼睛,“啊啊,你是被我带坏了吗?”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我们就是共犯了,接下去是游戏时间,啊,游戏的名字是——不说出真心话你将一直哭丧着脸,”凯尔站起来靠近我,“那孩子当鬼,怎么样?” “游戏的名字长了一些。” “无所谓。……你啊,长了一张能打人的嘴,但是心里就是看不得任何人受委屈。”他说,“因为同样的原因,你才将我带出丧钟镇吧?” “那个嘛,倒不是……” “不管怎么说,科特-晨击是个幸运的人,只是……” “只是?” “只是,我有些嫉妒了。”凯尔不等发呆的我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身走了。 ------------------------割------------------------ 科特在箭塔上窝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凯尔一手拿了一杯牛奶,另一只手里捧着一个面包,爬上箭塔没过五分钟就把科特-晨击哄得服服帖帖,屁颠屁颠从塔上下来了。 搞了半天,科特-晨击要找的人加兹罗格就在十字路口,前天晚上,他走错方向把甜水绿洲当成了十字路口,被一群半人马关了起来。 、 然而,我却意外的在科特的询问中听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名字——多格兰。当时他很直接的对加兹罗格说,“我要找多格兰。” “我不知道什么多格兰,你听错了,这里没有这个士兵。”加兹罗格不耐烦地吼道。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赞卡莎说的消息还会有错吗?你知道,你身为一名有着崇高的荣誉感和绿色的……额,强壮的体魄的兽人战士,不应该对一个纯洁勇敢好学的精灵有所保留,”科特蹭到加兹罗格身边,继续做思想工作,“您瞧,我带着一位高贵的女士,一个战士伟大的妻子的担忧而来,您一定想不到她有多么挂念丈夫,您也有老婆吧?虽然她有时候会恶狠狠地数落您晚归,还会罚您跪搓板,但是女人就是这样,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关心……” “科特。”我咳了一声,试图阻止他即将开始的漫无尽头的跑题。 “噢,我们说到哪了?”科特-晨击貌似稍微收敛了一点,“噢,赞卡莎,其实我也了解……一个男人的需要。如果他现在不方便,您可以悄悄告诉我,哪怕事后多格兰先生用斧头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绝对不会把您供出去的,我保证。我还可以介绍一些找乐子的好地方……” “住口,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加兹罗格被烦得受不了了,“没有人比多格兰更爱自己的妻子!!你懂个p!” “瞧,您认识他。”科特笑笑,别说,这小子笑起来倒真的挺招人喜欢的。 、 “……!!”加兹罗格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闭上嘴。 “我真的有事要找他,我以我的荣耀起誓,我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科特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先生。” “好吧好吧!”加兹罗格叹了口气,将战斧用力往地上一砸,“他的确被调任到了十字路口,但是几天前他的小队去支援陶拉祖了!本来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请继续说。” “他是在陶拉祖营地被抓住的。我们当时正在和那里的野猪人交战,他带了一小队步兵去进攻野猪人的一处营地,但他在那场战斗里受了重伤。其他战士杀出重围,然后想要回去救他,但多格兰的情况很糟糕,他的伤口已经溃烂了,所以他们觉得要是不能先把他治好再带出来的话,他可能就会因为伤筋动骨而死掉。”加斯罗格重重拍在他的战斧上,“所以他们和这里联络了一下,希望能从石爪山的玛拉卡金那里的巨魔手里讨些伤药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巨魔们了,但他们至今还没有回复我们。” 、 “永恒的日光啊!这太可怕了。” “如果你真的想找他,那就去巨魔那里跑一趟吧,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们总觉得一个士兵的生命无足轻重!” “伤药?为什么没有随军医师?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去拿伤药?!”科特叫起来,“花点钱去奥格瑞玛请一个医师难道不会更好吗?” “医师?医师早就全部抽调去了希利苏斯!”兽人低声怒吼,“战士只是这个!”他伸出小指,比划着指甲那么大小块地方。 “可是!” “科特。”我再次出声制止他说下去,“照他说的做,你的时间并不多。” ------------ 十六、魅魔的钟爱 我听到自己蹬蹬蹬的脚步声,旅店通向我的房间的木质走廊不断地发出吱吱嘎嘎的抗议。科特被我勾在臂弯里,准确的说是我紧紧地钳着他的肩膀,就像提小鸡一样拎回房间。 、 “这是怎么回事?!”进了房间,我立刻放开他,开始逼供,“为什么要找多格兰?” “因……因为……”他咬着嘴唇,“我学不会召唤魅魔的咒语,所以,另一个术士训练师甘鲁尔?血眼告诉我,可以用一件物品引来魅魔,然后击败她,这样也可以迫使她为我服务……” “我不要听这些,说重点!为什么要找多格兰!”我一把拎起他的领子,他几乎要被我拽离地面。 、 “我不知道!”科特委屈地叫嚷,“他只是让我去找一个叫做赞卡莎的女人!赞卡莎一提到多格兰就开始怨声载道,她说她丈夫被调任去了十字路口,说十字路口是可怕的地方,她还说多格兰在一周前就应该回家了,但是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所以她让我来十字路口问加兹罗格,他俩是搭档……” “所以你就来了?” “反正我是被差来差去的。”他抱怨道,“连为什么要来都不知道。” 、 “你刚才说需要一件物品,而甘鲁尔?血眼暗示你去问赞卡莎要?”凯尔忽然插嘴进来。 “是的,我问过,”科特抓着头发,“甘鲁尔说那必须是一件具有爱与牺牲的意义的物品,而且魅魔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样才能吸引她。” “牺牲?”凯尔重复着这句话,想了一会,“甘鲁尔早就知道多格兰的事情?” “这……”科特沉默,他完全无法找出第二种可能,于是凯尔继续下去,“他也许早就知道多格兰会为赞卡莎牺牲什么,否则为什么单单找上赞卡莎?” “也许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我忽然想起了早年和野猪人打交道的经历,“野猪人不像半人马,他们从不留活口,却偏偏留下了多格兰作为俘虏,为什么?” 、 所有人都沉默了,我努力回忆自从到了这里以来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发现什么都连不起来。多格兰这个身份普通的巡逻兵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各种奇怪的事件中。我曾经见过多格兰,他是个豪爽又老实的战士,而他现在正卷进一个大麻烦里。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凯尔耸了耸肩,“一片流沙,表面上能看得到的只有多格兰一人,但是如果有人想从里面往外拽他,就会发现……呵呵……”就会发现自己也在下沉。 “或者出现什么更让人惊讶的。”我转向科特,“你确定只有这种方法你才能召唤魅魔吗?” “是的。”他对此确信不疑,抓狂的卡祖尔果然给了他不小的刺激,“我想用永远都念不了那个咒文。” “我想你不必太烦恼,很多连虚空行者都召唤不了的术士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我站到他的左侧挖苦道,而凯尔则站到右侧,“这太荒谬了,逃避不是办法,他最终会变成个废物,你不能由着他。” “好吧好吧!我去……”科特终于在足足五分钟的夹击之下崩溃,“还有,让那只狼放开我的靴子!如果它应该有一块磨牙板,我希望那不是我的脚!” 红黑脸的对口戏总是屡试不爽,哦,还有塔塔的牙。 ---------------------------割---------------------------- 不能指望有什么旅行商人的空车经过这里了,这一次必须乘坐双足飞龙——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快的方法。 “你是说,这是今天仅有的两头双足飞龙了?!”我额头上密密麻麻一排竖线,有人正处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偏偏没有足够的双足飞龙? “你们先去吧,我可以走过去的。”科特望着那两只双足飞龙,紧皱着眉,咽了口口水。 “开什么玩笑,要召唤魅魔的人是你!我们过去有什么用!” “我看,我最好从地面上走过去……” “你想再次走到半人马营地里去吗?你这路痴!” 科特抿着嘴,不说话了。 、 “就算你这么说,这还是不行,”双足飞龙管理员迪弗拉克摇着头抗议道“即便是精灵,两个人坐一头飞龙还是太重了。” “下一批双足飞龙什么时候到?!”我不耐烦地问。 “下一批?这是我本月听到的最有创意的话了,”兽人说,“我们根本没有备用的飞龙,你们运气不好,半小时前刚有半个团的旅行者从这里起飞,以我看,在明天之前不太会有飞龙过来了,……要不,你们或许可以去喝一杯等等看?奇迹总是会有的,但愿……” “那些野猪人不会等。” “嘿,这个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在为你们的同胞的性命……”显然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有些惹恼了我,我到底应该管这叫做麻木不仁还是不合时宜的种族别扭? 、 “嘿,迪弗拉克。”打破僵局的是一个牛头人,“有麻烦吗?” “不,只是个小问题。要飞龙吗?”哈?小问题?我白眼啊白眼。 “是的,我租要一个飞龙,最好强壮一点,我的行李有点多。”那位牛头人显然是刚从那边的熔炼房出来,巨大的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是整整一包几百磅重的矿石,“我要飞希利苏斯!”(希利苏斯:卡里姆多大陆最西南的地区,沙尘漫天。从十字路口到希利苏斯几乎要斜穿整个大陆。) 迪弗拉克的眼睛睁大了,架子上的那两只飞龙好歹从业多年,看这架势也猜出几分苗头,它们同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那个身材魁梧、几乎比我高出三个脑袋的牛头人,毫无疑问,如果它们其中一个被租给了这个牛头人,那么另一个将是最后一次看到对方了。 、 千钧一发之际,迪弗拉克总算顾了大局,强作镇定地说,“不好意思,今天的最后两只飞龙已经被人租下了。”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还真的需要考虑一下……”凯尔悠悠说道。 “不要再犹豫啦,勇士们,现在就出发吧!”他恨不得把我们几个塞到飞龙背上去,“我只收两个人的钱!” “不,我们会给足三个人的钱。”我掏出一把银币塞到他手里,然后去摸双足飞龙的鬃毛,“好了,伙计们,你们真强壮。” 、 两只幸免遇难的双足飞龙立刻跳到地面上,俯下身子让我们骑上去。我很大度的把其中一头给了科特,带凯尔上了另一只。 “我能跟你乘一只吗?”科特怯生生地走过来,看到凯尔搂着我的腰,他不自在地把头别向一边。 我才不会让这个大电灯泡上飞龙呢,好不容易有个让他们独处的机会。 “小子,别撒娇,像个男人!”我不甩他,“凯文,抓稳。”然后一拍双足飞龙的脖子,它用力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凯尔只是在刚起飞的时候微微收紧了抱着我背脊的手,等到有些适应空中的感觉时,他就放松下来。 、 “太不可思议了,飞翔的感觉!” “你会喜欢的。”我笑,然后开始盘算怎么让弗雷出来。双足飞龙开始低空盘旋,等待着同伴跟上来,但是等了很久,另一只飞龙还是没有起飞的意思。 、 低头一看,下面的情景让我瞪大了眼睛——只见科特坐上那只双足飞龙,抱着它结实的颈部,但是那只双足飞龙一离开地面立刻猛烈的挣扎起来,它飞快地翻了个跟头,跌回地面。在科特-晨击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前,它吼叫了一声,愤怒地将他甩下背,用强有力的尾巴把他抽飞出去。 我低低地骂了一句,只能驱使双足飞龙慢慢降落。 科特这下子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而迪弗拉克正在努力安抚双足飞龙的情绪。“我从没见过骑个双足飞龙都会那么紧张的人,”他有些恼怒,“他抱飞龙脖子的力气足够掐死它了!” “抱歉,先生,我会解决这事的。”我暗自摇头,弗雷,看来你到手的豆腐要飞了。 科特挣扎着爬起来,揉着摔疼的手臂,“我能和你乘一只吗?我真的不行……” 我为难地看了看凯尔,他点了点头,“没问题,我能自己坐。” 、 、 双足飞龙重新起飞了,我和科特飞在前面,凯尔的那只飞龙跟着。(某两个没开飞行点的的……) 飞龙迎着气流开始爬升,悠悠荡荡的浮空感带来凌空的快感,天空中疾风吹来,将我的长发吹散在风里。贫瘠之地一望无际的戈壁到了我的脚下,俯瞰风景的壮丽带来的凛然让我无法拒绝。奥格瑞玛的双足飞龙管理员多拉斯总是告诉旅行者,在从双足飞龙的背上俯瞰大地前,你不能算真正的活过。我同意这一点。 但是坐在我背后的那个人毫无疑问不是这么想的,随着飞龙越飞越高,他抱着我的腰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感到他的脸正埋在我的斗篷里,完全没有抬头看过一眼风景,不仅如此,隔着板甲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越来越剧烈,双手也竭力抠着我的板甲。 难道这小子真的有恐高症吗?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怪毛病,真是sui得可以。 、 “喂,别抓着我了!我们已经到了!”飞龙降落在石爪山的营地里,这小子到了地面还是紧抱着我不放,面对仍然在瑟瑟发抖的身体,我怎么也狠不下心把他扔下去。 “没事了,我们已经降落了。”回身楼过他,一边拍着他一边哄,“我在这儿呢,别怕。还站得起来吗?”科特这才点了点头,小孩子果然靠哄。 “那就给我下去!”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当凯尔的飞龙降落的时候,正好看到科特跪在旁边呕吐的场面。 ------------ 十七、高空抛物很危险 其实,玛拉卡金只是一个山坳中的村落,甚至大多数地图上都不会标注它,石爪山比起贫瘠之地来说不算平静,但是总比荆棘谷那种混乱之地好了很多。 但是这里的巨魔能安逸地生活是有原因的——这村子实在是太难找了。 “你确定是在这一带吗?”兜了几个圈子以后,凯尔都忍不住问我。 “是的,的确是在……”我从地图上移开目光,本想指着一个方向说,在那儿,但是我实在是指不出这个方向。 “我以为你不会迷路。”科特似乎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他记着我总是骂他路痴,真是个记恨的家伙。 “闭嘴。” “我觉得你应该尝试一下三点方向,我看到了巨魔的屋顶。”他说着,指着某一处山坳。 “我怎么没看见?”我抬头看去,什么都没发现。 “有的。我从不看错。”科特转身朝那里走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自信满满,一点都不向那个平时提不起精神的科特。 我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割------------------------- “德尼卡小姐,别生气嘛,我只是借用了你的大锅煮了些药,”一个绿头发的巨魔在村子里拼命奔跑,在他的脑袋后面正有一把不断挥舞劈砍的菜刀,“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它们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啊啊啊啊啊……” “闭嘴!你每次用我的锅煮完药物从不洗干净,你知道这毁了一锅多好的肉吗?我吃到嘴里的全是那些虫子的味道,站住!”那个金发的巨魔女孩叫道,一刀挥空,四角亭的柱子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裂口。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不能站着让你砍啊!” “那个……” “这可是关系到全村人的伙食啊!” “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别想抵赖!”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绿发巨魔灵巧地错开脚步,舞蹈般躲开凌空飞来的菜刀。 “那个……” 、 两个巨魔这才意识到旁边来了陌生人,他们同时停止了打闹,睁大眼睛瞪了我们好一会。 “噢,嗨~!”巨魔姑娘连忙把菜刀塞到身边的巨魔手里,整了整跑乱的衣衫,摆出一个文静的姿势,“想要一份煎火腿吗,帅小伙们?我做的煎火腿味道棒极了,虽然你可能在今天的火腿里吃出一些巫毒配方的味道……”她好像真的回味了一下今天的锅子里发生了什么,脸色一寒,“好吧,忘了那锅肉吧,或许你们想来点别的?” “是的,来点别的。”科特说,“比如,肯兹格拉先生的医药?” “噢,我明白了,”巨魔女孩扬起了眉毛,“祝你们的朋友健康。”她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正在看着菜刀摇头的巨魔——这个被菜刀追着剁的巨魔正是肯兹格拉。 、 肯兹格拉打量了我们一会,“我得说你们做了个明智的选择,肯兹格拉的药品又便宜又好。你看,绝不会向他们所污蔑我的那样,它就像瓶装牧师一样好用,我保证。” “瓶装牧师?” “就是治疗药水,那些常年得不到医师照顾的战士总这么叫它,呵呵……”他最后的笑声有些干涩,又很难听,像是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一般让人感觉不舒服,而我相信同样是或者曾经是战士的人听到这话都会发出相同的苦笑。 “关键是,我的价钱比他们低得多,但是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而且我从不强迫别人买我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大摇大摆地做生意的原因。那么,你们是哪位介绍来的呢,很抱歉我不能冒险。”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明白了,这是一个无证的医药供应商,自己炼金,然后贩卖。从刚才巨魔女孩喊出的内容来看,他的炼金配方也和一般的治疗药水不同,他沿用了相当一部分巫毒方子。这样的药水当然不会吃死人,只是药效好和差之间的区别,但是当一个人浑身飙血,前后又有敌人的时候,谁还会在乎这些? “我们是来拿药的,给多格兰的。”科特回答道。 “哦,是多格兰的事儿……”巨魔摸了摸谢顶的脑门,“前几天我就接到信鸽了,但是来取药的人迟迟未到,我猜那些恐怖图腾的牛头人又给这条道上带来了不少麻烦。在这儿等会,十字路口的战士们一直是月结的,这些药水我会记在他们账上。”他转身进了岩洞,看起来那里是他的仓库。 、 药剂很快就到手了,一大罐橘红色的液体,瓶子好像还有点漏。 “我得告诉你们,我不能跟你们过去了,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来向我讨伤药,所以我得在这里随时做好准备。”巨魔说,“快回去吧,你得注意,一开始只能给他一半伤药!这一半足以让他在活动的时候不再出血,免得失血过多而死。等过了一个晚上之后再给他另一半。总之,你得把它带给陶拉祖营地里的劳格玛。根据他派来的上一个信使所说的,他应该已经知道多格兰被关在哪儿了。” 、 “谢谢。”科特接过瓶子,用力拧了一下盖子。 “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价钱好商量。”肯兹格拉搓着手笑笑,商人自然是懂得发掘潜在的客户的。 “也许以后吧,我可能会带上一些瓶装巨魔牧师。”巫毒配方的治疗药水,可以这么叫吧…… “哈哈哈,说的对,孩子,”他送我们到村口,“记住,多带一些,也就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吧。可是,若到了战场上,就算有活蹦乱跳的牧师在你身边,也未必真的能活下来,有和没有的区别又在哪里。 --------------------------割-------------------------- 野猪人战士哈格像往常一样让自己沐浴在清晨的晨光中,微风吹过他巨大而恐怖的獠牙,撩起他像稻草一样根根往上挑刺的头发,同样的,他那山峦层叠的大肚子和从出生到现在没洗过澡,已经结起厚厚一层不明物质的皮肤,都是野猪人中英俊的标准。 他拍了拍大肚子,对自己英俊的外表表示满意,然后他将开始一天的日常计划。说是计划,其实也只是先去问候一下这一片的野猪人领袖,然后等着刚入伙的野猪人士兵把食物送过来,也就是说,除了拜会首领,他这一天的安排就是混吃等死的安逸日子。这还算好的,他这么安慰自己,好歹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而他的首领,除了每天被问候和吃东西外,那基本是一头猪的生活——是猪,不是野猪。 哈格不满地咕噜了一声,嘟囔着这样的首领是如何地不称职。 他走向首领的棚屋,推开门帘后,他惊呆了。 -----------------------猥琐的分割线------------------------ “你确定就是那里吗?”科特-晨击趴在陶拉祖营地附近的小山丘旁,看着远方的野猪人群落,一根粗大的荆棘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劳格玛说清楚了,两座小房子,”我蹲在他身边,同样探出脑袋向那里张望,“如果多格兰没有死,那么野猪人将派重兵看守他,我看到前面乌压压一片了。” 科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那片乌压压的黑影,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 “我们走吧,这一架省不下来。”时间不等人,一个受伤的兽人在野猪人手里能活多久? “等等,有些不对。”终于他停止了发呆,“三十四个战士,还有十二个施法者,看管一个受伤的兽人用得了那么多人?” 不用。 “野猪人也会神经紧张?”我似乎有了些兴趣。“我们过去看看,凯文,你在这里等我们。” “不!”凯尔一把拉住我,“别想把我丢在这里。” 我想了一想,然后点了点头,“那好,你跟紧。” 、 一行三人沿着直径比两个人的身高还粗的荆棘枝干慢慢往前摸进了野猪人的营地,将近五十个野猪人围在一座棚屋前,注意力丝毫没放在关押着兽人俘虏的两间相连的小屋上。 棚屋的门敞开着,从我的角度可以看清屋里倒着一具尸体,鲜血已经干涸、渗入了黄土地。我看不清那具尸体的样子,只能隐约瞥见一把野猪人的鬃毛。在棚屋前,有两个强壮的野猪人战士正在争执不休,喽罗们完全不想去劝解他们,只有几个人用木板把里面那具尸体抬了出来。 抬尸体的喽罗们表情严肃,两个人一前一后拖着木板,板上的野猪人死于一次对头部的钝器重击,血流了一身;第三个喽罗显然表情比较疑惑,他手里正捧着一样东西,似乎分量相当沉重,仔细一看,那形状、那颜色、那造型,这好象是个……圆形的……奶油蛋糕?! 我不由得往前凑了凑,正好看见了那个…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的棚屋屋顶,我相信科特和凯尔也看见了。 、 “咳……”凯尔一步,一步,一步挪到我身后,将自己的脸埋在袖子里。我努力憋住笑,回过身去看他的脸,他仍然不停地躲避我的视线。我不打算放弃这次吐嘈,硬是把他一把搂过来,“我记得,刚才从石爪山脉坐飞龙到陶拉祖营地的半路上,你似乎扔了个什么东西下去?” 凯尔的脸似乎红了一些,“也许是别人扔的……只是放的时间长了一些,也许…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 “一个月?”这小子还不肯承认。 “一个月?” “那……两个月?”凯尔慌张地将头别过去,闪烁不定的眼神和绯红的脸色早就暴露了一个事实。 “好吧,我承认我在飞龙背上想再尝试一次那个法术……可是,召唤出来的东西还是那样……像石头一样硬,我……我就……扔下去了……”他在我的逼供之下还是承认了,因为不安而变得很重的鼻音,还有微粉的小脸……都…都好可爱。算了,这次不嘲笑你了…… 、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科特看不明白。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懒得跟他解释,“趁他们在吵架,我们还是赶紧找人要紧。” 话音刚落,只听见那个争执的野猪人战士大声吼叫起来,“哈格是新的王!哈格最强壮!!”一半的野猪人立刻欢呼起来,而另一半则和他唱反调,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打了另一边的支持者,总之,这几十个野猪人立刻互相殴打起来,敢情凯尔用无坚不摧小蛋糕砸死的是现任野猪人的首领。 、 这样的方法,也算民主吧。我想。 本来准备打上一场硬仗的,现在看来差不多可以省了。 “干得好。”我对凯尔说。 ------------ 十八、雇佣关系 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忽然出现的古怪念头,这种不可预知性是有趣的,而某些时候,也有的人会觉得这种特性相当讨人厌。什么人才能真正让人省心呢?答案总是相当乏味——死人。 多格兰已经死了。 他的皮肤是一种对兽人来说不正常的青紫色,身下没有血迹。当我用手按压上他的背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按在一大块酥软的石灰上,骨骼的保护作用一点也没有了,以至于我可以轻易的将他的身躯戳出一小块塌陷的凹槽。 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死尸,他的死因令人匪夷所思——这是广泛性骨折,骤然遭到重创,鲜血没有流出体外,全部都凝固在腹腔里。 、 “他死了。”我对跟在我身后进来的科特说,“我们的药是白要了。” “唔……”他见到我把多格兰的尸体翻过来之后,忍不住在旁边呕吐起来。多格兰的尸体早就僵硬了,尸斑牢牢地凝固在他的面部、胸前,还有腿的前部。 “凯文,别看,”我回身把刚要进棚屋的凯尔推出去,“帮我们把着风,如果那些野猪人注意到这边就叫我。”他远远的看见了多格兰的尸体,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我在他身上摸到了一种气味古怪的油脂,尸体腐烂的程度远没有我想象的厉害,显然野猪人为尸体做了一些防腐处理,否则我恐怕会见到一具流出尸水、呈巨人观的高度腐败的尸体。我不认为我会有心情去碰这样一具能把我熏出眼泪来的腐尸。 、 多格兰死了很久了,他的脸因为长时间贴着地面,已经被血液凝固成一种奇怪的平面,就连我想把他的眼睛阖上都不行。我叹了口气,开始在他身上翻找。 “你在干什么!”科特疑惑地看着我。 “翻你要问他拿的东西。”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话虽如此,我其实更想翻出一些能充当证据的东西。原因很简单,根据他们的说法,野猪人在战斗中抓住了多格兰。野猪人可能会虐待他致死,但是我量外面这群忙着斗殴的乌合之众也无法在一瞬间造成如此粉碎性的伤害,并且,浑身上下除了鼻孔、耳朵里流出的淤血以外,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翻遍了他的口袋和随身的行囊,没有任何符合他们所说的,适合召唤魅魔的亮晶晶的东西。除此以外,他的钱袋也不见了,我只找到了一张奇怪的卡片和他手指上的结婚戒指。 事情开始脱离了我的想象,也许这次贫瘠之地的旅行会相当漫长。。 --------------------------割--------------------------- “放松,”我拍着科特-晨击的背,而他已经凑在水斗前干呕了两个小时了,一开始还能吐出一些早上吃的东西,到后来就只能吐酸水了,“你该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吧?” “怎么可能,别小看我……呕……”他又开始吐了。 “承认吧,没人会笑话你,更何况那是一具死得那么惨的,”我继续托着他吐到虚脱,无力软倒的腰,“这在战场上也很少见。” “你真的不笑我?”他的声音显得虚弱而沮丧,显然这阵子遭受了一连串让人挫败的事情,让他的自信全失。 “真的。”我把他的手臂架在脖子上,把人半扶半抱回房间。科特窝在一堆毯子里,靠在床头挣扎着不让自己睡着。 、 倒了一杯水塞到他手里后,我这才如释重负走到阳台上。从陶拉祖营地的旅店阳台望出去,远处的野猪人营地正在降临的薄暮中升起袅袅炊烟——他们也开始做饭了。 “在想什么?”我靠近那个双手撑在阳台上的精灵,“猜他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谁?” “当然是那些野猪人。”我说,“我猜是他们的前任首领,炸猪排不错。” “你发现什么了?”凯尔慢慢将视线从野猪人的营地收回,月光慵懒地爬上了他的轮廓。 我叹了口气,把多格兰的两件遗物摆了出来:一张奇怪的卡片,还有一枚款式简单的结婚戒指。“就这么多了,我觉得我们的青少年要找的东西不在里面。看这个戒指,魅魔不会喜欢那么朴素的东西。” 、 “你认为有人拿走了原本属于多格兰的东西?” “我没这么说。”我说,“但也许真的是这样。” “你想追查下去?” “不知道,我可没有侦探瘾,我懒得动脑子,”我想了想上次为了文森特的事情花掉的脑细胞,虽然那不是我的脑细胞,但是也够我受的了,“干脆让青少年放弃这个任务吧,没有魅魔的术士未必活不下去。” “说得也是,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什么?” “千针石林,或者是艾萨拉。”我想了想,这两个地方都比较近,凯尔既然喜欢那张酷似艾萨拉的照片,那就应该带他去看看。 “听起来都是美丽的地方……”他望着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微风拂动他长长的金发,莹绿色的眼睛映着变幻莫测的晚霞和闪烁的星光,还有那个和他酷似的人影。 、 如果此时控制着身体的人是弗雷迪恩-织星,那么我会由衷的祈祷这时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由星光和大地见证的吻,就像几分钟前飞过天际的苍鹰、数十年前就生长着的大树、数千年前就存在着的山川、数亿年前就存在的星光一样,自然而不容置疑的存在。 可是,这事儿我可不能代劳。 、 “还是帮他吧。”凯尔忽然说,“年轻人总是需要指导才能少走些弯路,也能活得更久些。” “你说过科特是个幸运的孩子。”我挑眉,“这话不错。” “哦对了,那个游戏还在进行中。” “不说出真心话你将一直哭丧着脸。”我答道,“我还记得这事,而且,他一直哭丧着脸呢。” “说的是。”他的嘴角忽然又勾起一个狡黠的笑。我在旁边看得汗一把,黑,真黑…… ----------------------------割--------------------------- 哭丧着脸的小朋友还是无法抵御呕吐带来的虚脱感,靠在床架子上睡着了。但是他睡得很不安稳,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腕,像是做了噩梦被惊醒,或者是被旁边动静吵醒。 “迪恩先生!”他努力靠近我,“你有没有在那个尸体……多格兰身上发现那个……” “……据我所知,我找到的那两样东西,都不太可能吸引魅魔。”我把那张卡片和戒指给他看,“瞧,都在这。”科特-晨击失望地看着那两样相貌平平的物品,显得很失望,在他的整个观察过程中,他一直拽着我的手。 “请帮帮我,迪恩先生。”他说出这话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真的很想找到那样……能够引来魅魔的东西,但是……这的确……是在我能力之外,如果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它,我这儿有一件东西,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哦?你是说,你打算雇佣我?”我和凯尔的确已经有帮他的打算,不过我也不急着告诉他,仍由事情发展应该更加有趣。 、 “就算……是吧。你是一个骑士,虽然用不了那件武器,但是只要将它放到市场上,就会有很多人对它感兴趣,一定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我保证。如果你觉得麻烦,我也可以代替你去拍卖,只要你答应帮我……” “我得提醒你,我其实是一个战士,不是骑士!你从哪点看出来我身上有那该死的圣光味儿了?”我有些不爽,为什么我会和那些发光的铁皮桶扯上关系呢?“还有,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旅人,你如果想改变成雇佣关系,那么……” “那么便不会有友谊,我知道。”科特-晨击点点头,“迪恩先生,我知道自己笨了点,但是我不蠢。在来到这片土地之前,我并不是一块被保鲜魔法纸包着的奶酪,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根本没有人会期待我的友谊!这是交易,如果我将在这场交易中获益,那么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也是走上术士这条路所要付出的代价。”孤独。 、 “看上去你已经有了觉悟,”我对他所说的话的确有些惊讶,在他年轻而单纯的外表下,还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呢?“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改口叫我弗雷,因为这里可是有两个迪恩先生。” “你……你是说……” “是的,我们成交了。”凯尔从旁边插上来抓着我的胳膊从科特手里拉开,“但是有条件。” “请说。” “也不是太难,你得听我们的,在这支队伍里,队长是我和我的哥哥,我们说什么,你做什么。” “可以。”他回答地很快。 “那就这么决定了,现在你睡一觉,两个小时后跟我再去一次野猪人的营地。”我将他按回床上,他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让我实在不忍心立马拖着走。 而科特似乎是想起了那个尸体的惨状,他点点头,战战兢兢拉过被子,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 “为什么?”凯尔把我拉出房间,回到阳台上,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为什么和他去?” “因为他视力很好,我需要他的眼睛。”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恐怕你也没办法舒舒服服呆在旅店里,凯文。” “哦?”凯尔仍然是一脸不满,但是他更想知道我的计划。 “因为你要飞一个来回。”我把那张卡片拿出来“你首先要去十字路口的旅店,将我们的行李拿出来,退房结账;然后,你还记得加兹罗格吗?试着问出这张卡片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但不要让他知道多格兰已经死了。” 凯尔接过卡片,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不能问他,他们俩是搭档,如果他见过这张卡片,一定会知道我们已经见过了多格兰,但是如果对他说多格兰还不能动或者已经被救出的话,他只要派出一个信使就可以揭穿我们的谎言。” “这……这倒也是呢……”我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凯尔向我一伸手,“拿来。” “拿什么?” “钱……” “………………”>_< ------------ 十九、不能说的秘密 我开始佩服野猪人了。 为什么有人会在阵阵尸臭和烤肉香味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吃得下饭呢?野猪人吃饱喝足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睡了,那种全无危机感的姿势连我都开始羡慕起来。 其中当然也不乏被迫勤快的人,比如巡夜的和收拾烤肉架的厨子。我几乎可以想象捂住熟睡的人的嘴,然后将长剑刺穿他们的心脏有多容易,但是我没有选择这么做——太麻烦了。我站在一根巨大的荆棘藤条上,试着望向那两间连着的小屋子,想看看多格兰的尸体是否还在那里,但是我只能看见一片黑糊糊的影子——放尸体的屋子怎么会有篝火呢? 、 “你来看看尸体是不是还在。”我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让他过来。 “……”他站到我的位置上极目远眺,“不行,我看不到……那个位置被屋子里的其他东西挡住了,但是厨师的烤肉架旁边堆了很多骨头,我看到科多兽、土狼的骨头,总之各种动物都有,我觉得,那个兽人的尸体可能已经不在了……被…被吃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苦涩的胆汁似乎正涌上他的喉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呕吐的冲动。 “你怕尸体?”我悄无声息地接近他,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哇!吓我一跳,干……干什么突然靠那么近……”他本来就紧张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再被我一吓唬,差点被自己分泌的肾上腺素呛死。 “啊,科特虽然长这么高,但是连死人都没见过呢……”我靠近,他退后,我再进一步,就这么把科特逼到死角里,他紧紧贴在荆棘藤条上,连自己的皮肤被刺伤都浑然不觉。精灵的鼻尖渗出了薄汗,光洁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身体微微不自在地扭动着。 、 “见……过。”他的眼神似乎穿透我,望向遥远的夜空,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见过,你看,他们一直在呢。”科特缓缓指着天上,“死人,很多死人。” “你看到了?” “我一直看得到,其实死人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会像生前一样试图跟你说话……” “……”我无法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很清楚,如果他没有撒谎,这件事情的事实就是——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我干了件傻事。我这辈子还没尝试过作为一个厉鬼,从那些胆小的女孩子窗口钻进钻出,或者是从一口千年古井里面爬出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实在是浪费啊!我再也没有机会上演这样的经典桥段了。 “别看了,”我把他从荆棘上拽出来,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跟紧我。”科特的手心微微出汗,潮润一片,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我只当他胆小,只想找个机会锻炼锻炼他的胆量,而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此时紧张的真正原因。 、 我压低身体高度,悄无声息地绕过一个个熟睡中的野猪人,迂回接近那两间并排的小屋。实际上就算我按照正常的姿势走路他们也不会听见,因为那些呼噜声简直比一个没受过训练的人穿着板甲跺地板还响。 放着多格兰尸体的那间小屋外面有一大堆动物的骨头,看起来是野猪人的厨子烤肉的时候剃下来的,品种还真的不少——土狼、风蛇、长颈鹿,虽然没有见到兽人的头骨,但是我却被一组奇怪的骨骼抓住了眼球。 这组骨头和别的不同的最突出的地方在于它有着一处奇异的分叉——就好像是一只类似猫科动物的前爪,但是在肘关节下面还有四根细长的两节分叉骨,并且从没啃干净的骨骼接缝处,隐约可以猜出来原来这地方有翼蹼。 我把它整根拎了出来,拿符文布包好往科特怀里一放,“拿着。” 于是科特蹲在那里,脸色发青,嘴角抽搐看着这包骨头。 ==================据说这是双眼皮分割线=================== “你怎么了,还在生气?”我用手肘捅了捅他。 我和科特坐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看着从野猪人的营地里升腾而起的浓烟和火光。 科特轻轻摇头。 就在半小时以前,我收集屋前屋后所有的干柴和枯草,把多格兰的尸体围起来。刚准备点火,忽然看到科特-晨击仍然呆呆地蹲在那堆骨头旁,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于是我就顺便踢了他一脚,他就毫无防备地一头载到骨头堆里去了。但是科特没有尖叫出声(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他不想让几十个野猪人注意到这里,只是动作僵硬地慢慢爬起来,浑身颤抖地厉害,满脸都是骨头上的血。 、 “呐,有了第一次这样的接触,你就不会再怕尸体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都深度拥抱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很脏,又脏又臭,别碰我。”他依然低着头,尖耳朵也耷拉下来,几乎要把脸埋到地里去。 “不过是一些战场上的味道罢了。”伸手把他搂过来抱紧,“真正的朋友不会介意你闻起来怎么样。” “那你呢?你说过我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他的身体只经历了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便放松下来靠在我怀里,他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瘦小,“你会介意的吧?” 果然,你还是个小豆丁呢…… “看吧。反正我顶多为你准备柠檬,还有陶拉祖旅店的热水。”我揉着小豆丁的头发,“本人恕不提供搓背服务。” 看来,教育小豆丁是一条很长的路哇。 ------------------------单眼皮分割线---------------------- “那么,请你解释。”第二天早上双手互抱着的凯尔靠在阳台上,看着我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他已经换上了那身深色的魔化灵纹布袍,长发用一根发带束在肩侧,只在额前留下了几丝碎发。他皱着眉小心地控制着话题,却唯恐我看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不得不含蓄地谨言慎行,“昨天你们干了什么?” “昨天?”我把一些日用品和布匹塞进行囊,“我和科特溜进野猪人的营地,把多格兰的尸体火化了,他不应该就这么被留在那里。” “哦。……还有呢?” “还有,我在野猪人的营地里发现了一个形状很奇怪的骨头,当时还带了回来。”我拉上行囊的链扣,“我让这里的牛头人看了,他们竟然告诉我这是一只双足飞龙的翅膀,我把它埋在后面的土坡上了。” “双足飞龙?”凯尔皱了皱眉,“你觉得,那可能是多格兰的坐骑吗?” “不,多格兰是在战斗中被俘的,没可能坐在飞龙上。”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推论,“也许是野猪人从陶拉祖的兽栏里偷出去的。” 、 “那么,还有呢?”凯尔有些心不在焉,按照他平常的表现,在他的推理遇到反驳的时候,这家伙至少会争辩一下,但是今天他完全没有兴致。 “还有?没有啦,难道你想了解野猪人是怎么睡觉的?” “不是!别把野猪人扯进来。”他咬起嘴唇把脸别向一边,又很快转回来,“我是说……” “嗯嗯?”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说话吞吞吐吐。 “算了!”凯尔呼出一口气,颓然转过身趴在阳台上。 、 “额……”我粗略分析了一下,以我的智商和机灵程度,分明是少说少做少犯错的典型人群,看来还是少说话比较好,“那我去把早饭拿上来,科特已经在下面排队了。”我挫败地长出一口气,这事果然还是得让弗雷出面处理比较好,但是他已经太累了,不好好睡一下的话…… 我一边走着一边计算着弗雷睡着的时间,将手搭上门把。但是转动的手劲在一阵布靴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后消失了,他忽然从后面跑上来抓住了门把手——连同我的手一起。 “不行,还是要问……”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为什么我在空中颠了几个小时,一回来就看到你们两个穿着浴袍满屋子跑,你还拿着一个柠檬往他头上挤柠檬汁?!” “……”我的思维还是停滞了一秒,柠檬汁当然是用来去掉尸臭的,这是老兵一直使用的方法。没想到原来他支支唔唔一直想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我转过身,看到的是他隐含嗔怒的眼睛,于是我确信了——那些隐藏在平淡对白背后的小秘密,“这个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真想知道?” “说。” “不告诉你。”我飞快地拉开门跑了出去,跑出很远才开始拍着大腿笑,心情大好。 、 【小疯子,你笑什么!】弗雷似乎刚睡醒,没什么精神。 ——“弗雷~~~弗雷~~~弗雷~~~,哈哈哈,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不能告诉你T_T~~~” 【……你没发烧吧?】 ——“我很好!……就是笑得有点腰疼。”是的,不能告诉他,这个事实必须由他自己去发现,只有这样,那一刻才会真实,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憋到内伤的人都是我呢! ------------ 二十、地精、海盗和通缉令 ——“呐,弗雷。” 【恩?】 ——“快要到棘齿城了。” 【是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那是中立城市。联盟、部落、地精、金币、贫穷和混乱,你想起什么了?” 【…………殿下的通缉令,那个应该已经撤销了吧?】 ——“我要说的是淘金者,他们和我们之前看到的主城守卫不同,淘金者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敏锐嗅觉。在地精的城市,你绝对想不到金钱在那里的意义,能够在那儿生存的人,每一个都是此中高手。” 【太糟糕了。】 、 我下楼走到一楼的饭厅里,领早餐的人已经排起了队,科特-晨击正替我占着位子。我一边在人群中穿行,寻找三人份的餐具,一边继续着无声的对话。 ——“还有更糟糕的,棘齿城只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真正的目的地是藏宝海湾。很不幸,我们所得到的唯一的线索将我们引向那里——海盗和金币的城市,棘齿城与之相比简直是宁静的小村庄。” 【你去过那里吗?】 ——“去过。但我从不在那里多呆。” 【但是殿下已经决定要去。】弗雷停顿了一下,【他还是不会放着哪个辛多雷不管呢……】 ——“一会再感叹吧,继续听好。”我找了个空桌子把餐具放上去,又对科特招了招手,“我从多格兰的尸体上找到的那张卡片,它属于藏宝海湾的蓝**眼赌场,并且只有贵宾才持有它。” 【你怎么知道?】 ——“你的小王子半夜三更冲进玛拉卡金,把一个巨魔从床上摇起来,在他面前放了两个金币和一块无坚不摧小蛋糕,让他选择到底是说出真相并收下这两枚金币,还是吃掉蛋糕。” 【后来呢?】 ——“一开始那个巨魔坚持声称自己不知道,直到你家殿下用法术将一大缸清水在几秒钟内煮沸并且蒸发完,他才说了实话。”凯尔对我叙述的时候反复强调过自己没有使用暴力,表情相当无辜。 【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回多格兰的某样遗物,但是究竟是什么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正是这样,多格兰的钱包不见了,但是结婚戒指还在,显然这个谋财害命的现场是伪造的,而且手法笨拙。” 【这更像一个圈套?】 ——“我没这么说。” 、 “早安,弗雷。”科特端着一大盘东西走过来,堆起来的面包几乎挡住了他的脸,塔塔跟在他身边。 “快吃吧,一会我们就走了。”连忙把东西一样样拿下来,我这才发现他居然有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笑的时候鼻子微微皱起来,挺可爱一孩子。 【他怎么了?】科特的表情显然让弗雷一时间无法理解,在他睡着以前,这个年轻人还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谁知道。” “弗雷……”我转头面对背后的那个声音,凯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了,他站在我们身后,抿着嘴唇欲言又止。显然,由于一个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冷战还是和好。 、 “凯文,过来吃吧,这里的烤火腿还不错。”我朝他笑笑,展现出了诚恳亲切的服务态度。 “我……我不饿。”凯尔纠结了很长时间,丢下这么一句,回身上楼了。 【他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哦?我没看出来啊。”我开始装傻。 ------------------------------------------------------ 被椰树环抱的棘齿城是地精建造的卡姆利多大陆的南部重要港口,是商贩聚散之地,也是行旅必经之地。而更重要的,它是通往藏宝海湾的主要码头之一。 接近中午强烈的阳光将砂土照得格外耀眼,椰子树也只是懒懒地随风动几下,敷衍地宣告自己不是石头做的雕塑。虽然现在整个码头冷冷清清,但是那些贴在布告栏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日晒风吹变得残破不堪,边角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通缉令还是让我紧张了起来。 不想让太多人了解我们的行踪,我特地安排了徒步从陶拉祖走到棘齿城的路线,没有骑飞龙,也没有搭乘商人的货车。棘齿城不如藏宝海湾热闹,但是设施倒也齐全,从贩卖食品的饭店到熔炼房一应俱全。 、 “喂……”凯尔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藏在斗篷兜帽下的尖耳朵好像动了一下。 我立刻紧张地用余光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关于他的通缉令,也没有人跟踪的迹象。正疑惑着,忽然看见街边正在营业的面包房和水果摊,刚出炉的小麦面包和大堆新鲜金皮苹果的香味混杂在一起,确实挺诱人的。 “那些苹果看起来不错。”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往水果摊望去。我想了一会,忽然明白了,他赌气不吃早饭,这会儿走了一上午,虽然不至于脱水,但是也该饿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地精的东西总是比别处贵。”我佯装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但是别的地方,没有卖苹果。”我们从摊子面前经过,却没有停下来,凯尔显然拉不下脸来央求弗雷给他买苹果,又苦于身上没有钱,买不了东西。 “哦?看来退伍之后可以考虑卖苹果?”我脚步不停,继续东拉西扯,“去没有水果的地方卖苹果是个好主意,说不定可以发财。”我们都快离开食物商铺了,见我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凯尔显然有点着急,他不甘心地回望着水果摊,那些香味仍然不停地飘过来,勾得他难受。 “那么,我得去买船票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准备一下,最后修整一下护甲和……”我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凯尔抓着我的斗篷,脸憋得像苹果一样红,似乎委屈到了忍受的极限,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饿了……” 、 我不禁暗自摇头,这人别扭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我是鼓励你继续别扭呢,还是该教育你坦率点呢?不过,为了奖励他坦率了一次,我很高兴地给他买了一大堆苹果,外加一袋刚出炉的小面包。 “饿坏了吧?把想要的东西坦率地说出来不是很好吗。”我一边说一边擦掉他掉在脸上的面包削。 “我…我也没有很饿啊……”他意识到我刚才是存心在逗他,于是把一腔悲愤转嫁到面包上,我咬咬咬!虽然嘴里不服输,但是藏在斗篷下的耳朵却得意地竖了起来。 我再次摇头。 、 “你刚才看到我的通缉令了没有?”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边嚼苹果一边说话,如果有一个人在不远处监视我们的话,一定会以为他只是在吃东西。 “暂时没有。”我低声回答,却忍不住怀疑他吵着要买苹果是不是装的。 他点点头,忽然把辫子放开,让金色长发披散下来。 “人家要买衣服嘛!”他一把把我拉进了旁边的服装店,科特不明所以,也跟着进来了。 当那个地精老板眯着眼睛迎上来的时候,凯尔已经飞快地拽了两件袍子进了试衣室,我只能对地精耸肩。 “别惊讶,女人对衣服就是这么狂热,”地精老板开始劝导我,凯尔穿着宽大的斗篷,他竟然把他看成了一个女人,我也懒得纠正他。 、 科特跟地精聊了起来,他们很快从卡利姆多的流行款式谈到了塔纳利斯的外星人遗物(也不知道这跑题王怎么把话题跑过去的)。就在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凯尔要买衣服的时候,试衣间的门打开了,然后我手里的盾牌和科特手里的背包全都咣铛一声掉在地上。 只见凯尔穿了一身白色法袍,宽大的领口露出他一半的肩膀,紫色的丝带在腰间束紧,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已经变成了“她”,那匀称丰满的胸围、还有……还有那双咬成嫣红色的唇,要不是我还认识他这张脸,我真的会以为他被绑架了。 “呀,讨厌,别这么看着我嘛。”他存心把声音压得娇嫩又圆润,脚尖点地,微微转动身子,少女害羞的样子被他学得惟妙惟肖。 伪……伪……伪娘!是伪娘啊!! 、 “这是怎么回事……”科特脸都要青了,“好漂亮呢……” “小孩子懂什么,家庭套票可以打折。”我都开始佩服自己了,怎么临时憋出来了这么个理由呢…… ——“弗雷,交给你了,我不管了orz”我连忙躲到弗雷灵魂背后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流鼻血。 弗雷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他都不敢正眼瞧他,低着头买完单,低着头买完票,低着头被拽上船,虽然上船的时候,有地精拿着最新的通缉名单和照片比对每个上船的人,好在似乎顺利过关了。 ----------------------------------------------------------- “你喜欢这样的?”他关上包厢的门,正好把科特关在外面,笑嘻嘻走近弗雷,直到贴上他的胸膛。虽然星术师的定力非同寻常,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红着脸皱起眉。 “果然还是喜欢的吧?那就拿去吧……”凯尔笑得很危险,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以前,他忽然解开领口,露出曲线诱人的肩膀,一手探入衬衣里,拽出一样东西塞到弗雷手里,然后转身拉开门,在踏出去以前,他又将另一团东西扔到弗雷身上。弗雷惊吓之余低头一看,竟然是刚才买给他的,两个圆圆的小面包…… “敢笑我就烧死你。”凯尔砸下这句话就跑出去了,只留下弗雷捧着两个形状、硬度都正正好好的小面包呆若木鸡,吃掉也不是,扔掉也不是。 ------------ 二十一、你就是那群嘲脸 海风猎猎。 星夜笼罩在无尽之海上,弗雷迪恩站在甲板上最靠船头的位置,看着海水的波澜从他身下迅速被碾碎,撞击出白色的水花。他努力站直身体,浅金色的长发在身后翻飞。 、 ——“别耍帅了,你是不是觉得别人没把你当成凯尔萨斯抓去,或者是把你的人头吊在太阳井的大门上不太爽啊?” 【像吗?】他若有所思,对话也慢吞吞的。 ——“像什么?” 【当然是像他。】他回过神来,【总得时不时练练,成习惯了。】 ——“以后你不需要这么做了”我告诉他,“况且,你也不可能再像了。” 【为什么?】 ——“看看你的身体吧,我借用了你的身体那么长时间,而且我是个战士,自己想想吧。”我接手他的身体时,他瘦的像个小姑娘,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倒的样子。 【是啊,身材已经不像了。】他好像很沮丧,他的身体被我练出了一层紧致的肌肉,但精灵的体质的确不可能练出像人类一样的块状肌肉,它们藏在皮肤下面,只有身体因紧张而绷紧的时候,才会凸现出来,流畅而有力。比起一直是施法者的凯尔,弗雷看上去更强壮一些。 ——“你应该感谢我,特地帮你练到第六块腹肌,而不是第八块,你不想看到自己变筋肉人吧?” 【……】他抹了一把汗。 、 “嗨。”科特走向弗雷,他站到他身边,还有他的小鬼一起,“你弟弟在生什么气?” “不知道,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弗雷回转身和科特一起坐在甲板上。凯尔刚才用面包打了弗雷,过了一会又回来了。毫无疑问,我们三个被他赶出了包厢。 天色渐晚,水手们开始洗刷甲板,厨子端出一桶垃圾,倒进了海里。很快,客轮上的夜生活就将到来——充满着危险和杀机的恶趣味。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地拴上门,仔细检查窗子的每一处细节。 、 “让你的小鬼回去。”弗雷勾着科特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钻进堆放着的箱子旁。 “为什么?”小豆丁楞了一下。 “你看到我了吗?你没有。你真得看到我了吗?”小鬼又开始碎碎念,显然,它正在移行换位状态中,这种位面的转换术可以使它免于被攻击。 “闭嘴!”科特低吼着拽了它一脚,小鬼躲开了,然后小恶魔开始滔滔不绝地抗议。 弗雷抬高手,捂住了他的嘴,“如果你找不出其他让它闭嘴的法子,又不想被捅上一刀以后扔进海里,就让它回去。”他的手又用了一点力道,科特的下颚被微微抬高,“或者我会亲自把你扔进海里。”他补充道。 科特拼命点头。 、 小鬼一回去,甲板上忽然安静得吓人,水手们一下下刷船板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看着,别放过任何细节,这里有很多你得学的。”弗雷压低了声音,凑在科特耳边说。 在靠近客舱的大门旁,靠着一个旅客,他穿着破旧的斗篷,正护着火点燃一支烟,看体型应该是一个牛头人。这时有两个人类模样的人走近他,他们腰间的武器正随时准备出鞘。 “看呐,有人居然在甲板上点火,你想烧死全船的人吗?!”其中一个好像会一点通用语,牛头人听明白了。但他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并没有船上不许点烟的规矩。 “从这儿,到那儿,全都是我的地盘!”人类说。 “这是船,不是藏宝海湾的街道。”牛头人并不买账,也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 “从现在起,它是了。”人类说,“任何人站在这里,都要经过我的同意。在交出你的钱包和性命之间,你得选一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三个人——这就是一起在轮船上经常看得到的合伙抢劫。旅客中间并非全都是平民,也有能打的,也许可以打跑这些劫匪,也有可能被洗劫一空,抛进大海。 、 双拳毕竟不敌四手,那些劫匪在摸走了牛头人的钱袋后,把他抛进了大海。在他消失在船沿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围绕在他身上的绿色光芒,除此之外,他好像不动声色地割断了一根船上的绳子。 “那么,你们两位怎么说呢?”劫匪们完成了一笔买卖后,又看到了弗雷和科特。 “我相信,从这儿到那儿…现在是我的地盘,”弗雷说,“在交出身上所有的钱和偷来的东西或者是被扔进大海之间,你们也得选一个。” 【我可不想把船点着,交给你解决了。】在那些人类开始叫骂以前,弗雷懒洋洋对我说。 ——“喂喂喂……”这种天气打架是很累的。 、 科特的眼前忽然一花,人已经被我推了出去,他就这么扑向他们,还有他们手里的刀刃。 “谋杀啊!!”他尖叫着奋力挣扎,总算躲开了逼至面前的刀子,然后甲板上就上演了一场绕着船舱大盗举刀追逐小豆丁的好戏。 “喂……好像应该来打我才对吧?”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为何对追逐他如此感兴趣,甚至超过了对他们挑衅的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群嘲脸吗? 我拔腿就追。 --------------------------割-------------------------- “啊,我该说什么呢,大地母亲果然在护佑着我。”牛头人被我拉上来的时候还是个海豹的样子——他在落水的一瞬间变化了形态成了一只海豹,嘴里还叼着从船上割断的绳子的一头,就这么拖在船后面,“你们真是好人啊。”得。无缘无故领了一张好人卡。 “喏,你的。”我把从劫匪们这里抢来的钱包全都倒在他面前,各种各样都有。 “哦,谢谢。”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钱包,“其他的还给他们吧。” “还?”我扭头看了一眼被我绑成一捆站在在跳板上的那五个人,“行啊。” 、 “喂!你们!”我走过去,在每个人头上都放了一个钱包,“我们来做个游戏,谁的钱包先掉下去,我就砍掉谁的脑袋。” 他们都怨恨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话也不敢说,那样很有可能使钱包掉下来。 “乖。”我夸他们。 海风猎猎,跳板摇摇。 我就在跳板前坐下来,科特一脸委屈坐在我旁边,“你想杀了我吗?” “怎么会,你现在可是雇主。” “雇主……那其实是你说说的。”科特轻轻笑了,“你其实并不在乎我会给你什么,如果有必要,你会杀了我,我说过我很笨,但我不蠢。我还没有自大到以为你会保护我的地步,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幸福。” “你可以反击。”我提醒他,“你是一个术士,为什么刚才不反击?” “……我,我念不出来啊,”他望着自己微颤的手,“他们追赶我的时候,我吓得什么都念不出来,学会的咒语全都忘记了,连个腐蚀术都念不出来,太差劲了……”科特忽然站起来跑进了船舱。 、 【似乎我们稍稍接近青少年的内心了呢。】 ——“别再叫他青少年了,他有名字。” 【哦?看来你很在意他。】 ——“女王在上,我没有猥亵儿童的嗜好。” 【好吧好吧,不过我认为这时间最好不要放他一个人在船里乱跑。】 ——“额……” 、 “你们可以把钱袋放下来了,我有事先走了!”我临走不忘解决五个劫匪的尴尬处境,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其中一个非常听我的话马上把钱袋丢下来了,那钱袋没有掉在跳板上,而是直接掉进了海里。他尖叫着去看那个钱袋,却忘记了其他四个人还和他绑在一起,五个人因为一个人的动作而失去了平衡。当我跑进船舱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 船舱的结构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跑过一排排客房,头等舱外铺着红地毯,四周还有隐约的音乐;经济舱则杂乱吵闹,走廊里还堆着杂物。但是我再也没有看见科特,他平时吊儿郎当,这时候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会不会回我们的包厢了?” 【也许吧,只要殿下没有继续发脾气。】 说话间路过某个转角,我迎面撞到了一个地精船员,女地精似乎愤怒得快要跳起来,“我受够了!”她尖叫道,“这已经是我五分钟里第二次被撞倒了,你们就不能消停点!” “抱歉,我的女士,”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扶她起来,“你能告诉我你刚才被谁撞了吗?” “就在那里的楼梯,被个血精灵撞了,如果你们认识,你最好教育教育他在女士面前要懂礼貌!”地精船员气鼓鼓地说。 “一定,一定!” 、 我撒腿就往她指的那个地方追去,跑着跑着,我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通往底层船舱的楼梯,楼梯里一片黑暗,没有点灯,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入口,四周静寂无声。 似乎是受到了暗示一般,我放轻脚步,慢慢走了下去。木梯发出吱吱嘎嘎的抗议声,我几乎想把板甲战靴脱下来了。虽然这里没有亮灯,但是扶手上很少有灰尘,并不像是很多年废弃的样子。 看来经常有人会来这里,但是没有人住在这里,因为底层船舱同样也没有灯光。在微微晃动的走廊里摸索着向前走,我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草药、香料,还有点薄荷,但是并不是令人愉快的草木味,里面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 ——“我们会不会来错了地方?” 【不知道,你该不是怕了吧?】 ——“开玩笑。”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一个是与深渊魔域里最奸诈狡猾的魇魔打交道的星术师,另一个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被遗忘者,黑暗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老朋友。 【但是我们的小朋友不是这么想的。】 科特连离开地面都害怕得要命,怎么会在这里多呆?想到这里,我按原路折回,回到了经济舱里。 、 ——“呐,弗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猜不出他会上哪。】 ——“其实我是想说,我有点不喜欢这条船了。”我开始走向三人定下的包厢,穿着板甲颠了一天,我只想甩掉这身盔甲,把自己扔到床上去。但是我还不能停下,这里不是被部落控制的贫瘠之地,我不认为撞上了联盟成员科特能有多少概率成功逃脱。 、 我转回了包厢,科特果然没有回来。凯尔已经窝在唯一一张双层床的下铺睡着了,塔塔趴在床边,它看了我一眼,又俯下去继续睡。在确认了他没有滚下床没有打呼噜没有蹬被子以后,我又轻手轻脚离开了包厢,仔细关上门,或许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我有点介意刚才那个味道,你注意到了吗?】弗雷迟疑着问我。 ——“是的,一种掺杂着奇怪成分的味道,像是香料,但又不是那么单纯的草木味。” 【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在那个叫做外域的地方,我几乎天天闻得到。】他似乎叹了口气【我以为再也不会想起那东西了。】 ——“那是…什么?” 【防腐剂。】他回答道【尸体的防腐剂。】 ——“你是说下面有死人?” 【是的,我们刚才站在走廊里,四周的房间都是紧闭着的,但是味道仍然很浓郁。这足够说明尸体不止一具,】弗雷补充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整个房间,全都是。】 ------------ 二十二、妄想游戏 ——“完了,那小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冷静一点,现在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们闻到的是防腐剂,不是血腥味。】 、 我有点犯憷,这可怎么办?地精的拜金和吝啬是出了名的,貌似平静的客轮如果暗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也算是正常。但是我仍然无法排除科特撞见了这场交易的某些情节,被灭了口扔到大海里,连鲜血的颜色都无法浮出海平面的可能性。一个人消失在无尽之海里,是多么平常的事情。这艘在黑夜里缓缓摇晃的轮船藏着一个秘密,或许这个秘密能悄无声息地吞掉整艘船的人。 【把你那脱了缰的野马般的想象力拉回来吧,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他不一定会往那里跑。】 ——“是啊。”我木讷地回答。但是那个地精女孩往楼梯方向伸去的手指实在是无法让我平静下来,但是那里不光有楼梯,还有走廊,也许他没往那里跑。 、 ——“也许是躲起来了,小孩子沮丧完,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回来了。”我好像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再说,你也看到了,这艘船上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我还是呆在凯尔身边比较好吧?” 【你觉得这样能说服自己吗?】弗雷想也不想就抛下这么一句,【你显然没有冷静决断的天赋,但是凭着直觉行动或许还比较适合你,你的好运也在于此。】 我漫无目的地在回廊里走着,寻找着,但我不能敲开每一扇关闭的门,看看那小鬼是不是在里面。我不想引起骚动,尤其是在一艘搭载着联盟成员的船上。 【算啦,我来吧。】弗雷自告奋勇接过了身体,转身往黑暗的小楼梯那里走。 、 ——“你去做什么?” 【先去把底层船舱排除掉,如果没有的话,我就用灵魂火烧了这排房间。】他说得很平淡。 ——“不是把!” 【放心,只是幻象而已,足够把这些房子里的人逼出来,我们只要在旁边看。】他漫不经心地点着一支我身上带着的便携火炬,【我也想过在厨师的调料中放一点东西,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看见所有经济舱的旅客排队挤在公厕门口排队,到时候还可以看得仔细点,但是我们没时间等了。】我大汗。 、 弗雷很快走下了黑洞洞的小楼梯,黑暗的走廊里依然积聚着徘徊不去的防腐剂的味道,在我们的四周还徘徊着无数的亡魂。便携火炬摇曳的光晕仅仅照亮了一小块地方,被它照亮的地方因为这令人不安地摇晃显得很诡异。弗雷将燃烧了一半的火炬放到地上,一串冗长的咒语从他嘴里念出,暗黑色的湖泊再次出现在脚下,覆盖了整个楼面。不一会弗雷伸出手,像提绳子一样,把一些黑色的丝线从地上拽起来。 弗雷很擅长这种控尸术,只要附近有尸体,他都可以像玩木偶一样把它们随意摆弄,但是数量太多的话他的法力负担就会很大。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的某间房间里传来一声饱含恐惧和绝望的尖叫,还有拍打着门板的声音,那些声音颤抖着在走廊中来回冲撞着。 “真是太好运了。”弗雷放开手,房间里立刻传来一阵躯体倒下来的声音。他试着去推那扇门,但是门已经被锁了。 、 ——“我砍开它。” 【不,太响了。】他很快咏唱完一枚暗影箭,悄然无声地将木板打出一个大洞,门上的锁也被碾碎了。我看得有点心里发毛,早在差不多二十年前,几乎是同样的一枚暗影箭打穿了我的腹腔,让我变成了一个被遗忘者。 不过我没时间去缅怀那枚暗影箭了,只见弗雷伸手拉开了门,顿时一股浓郁的防腐剂和尸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弥漫出来。弗雷摸黑走进去,那房间里的尸体不知道刚才完成了什么样的动作,东倒西歪乱成一堆。这副情景任谁看了都会不舒服,甚至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突然从缠满白布条的尸体堆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弗雷的腿。 弗雷往后一撤脚步,冷漠地甩开那只手,“站起来。” 可是那只手的主人根本抖得站不起来,既便如此,他还是拼命往弗雷声音的方向爬着。 “辛多雷不允许用这种屈辱的姿势前进,站起来。”弗雷的声音冰冷的有点吓人。他忽然捡起了便携火炬,将它的余烬在手掌里掐灭,并且让板甲战靴在地上发出脚步声,一步步退到了楼梯口,而科特也在黑暗中跟随着声音的方向挣扎着跌跌撞撞跟了上来。 弗雷走上楼梯,站在有光的地方看着科特抓着扶手爬上楼梯,年轻的精灵已经吓得面色惨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狼狈地贴在脸上。 “我……要柠檬。”他的声音哆嗦得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但还是勉力站着。 “做得很好。”弗雷轻笑,“你不是自己走过来了么。”就在这时,科特忽然双腿一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而在他将要撞击地面的瞬间,弗雷冲下去抱住了他。 、 “不,别去那里。”一双冰凉的手挣扎着覆上弗雷的脸,“快跑,快跑啊。” 弗雷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科特-晨击的双眼有些涣散,勉强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乎随时会被掐断,冰凉的手指凝着一层潮润的冷汗,“不要管科特,快跑,火……着火了。” “科特?”我们都有些诧异,周围根本没着火。 科特似乎还沉浸在混沌的精神状态里,他忽然用力挣扎起来,伸手去推弗雷,“杰西,杰西……别傻了,我求你,快逃……我求……”他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割--------------------------- 将毛巾挂回原处,弗雷叹了口气,爬上了床。 房间里一共就三张床,一张双层床,还有一张普通的,凯尔已经占领了双层床的下铺,为了不吵醒他,弗雷决定今晚跟小豆丁挤一下对付过去。 科特仍然昏迷不醒,小兔崽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冷汗已经把袍子都弄得潮兮兮的,浑身还在不停哆嗦。弗雷则费了很大的劲才擦干净他浑身的汗水,躺下没一会,科特就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本能地朝着温暖的方向靠过来。看着对方睫毛下隐约的泪水,弗雷认命地将他搂过来轻轻拍着。 、 ——“你让那些尸体干了什么了,把他吓成这样?”我忍不住开口。 【只是让部分尸体站起来走两圈,碰到活人就抓住罢了。】制造诈尸的元凶淡淡地说。在一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房间里,刚刚辨认出周围全是尸体,就发现那些死人又动了起来,还摸上来,那换了谁都吓得不轻。 可能科特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下,但是由于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因素,他被人关起来了。我觉得我们已经惊动了某些人了。藏尸间里面的尸体全部散倒下来,木门也被打出来一个大洞,难道他们会把这一切总结为波涛汹涌造成的颠簸,并且门被老鼠咬出来一个洞吗? 、 凯尔曾经说,整个事件就像一片流沙,表面上是我们去追查多格兰的事,但事实上,我们正在慢慢陷进这次的事件里。弗雷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是对的,他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再次叹息,将头转向房间对面的床铺。可是他的视线并没有按预期的穿过三米远的包厢落在另一端的墙旁,而是立刻就迎上了近在咫尺的另一双莹绿的眼睛——它们正微微眯起,弯成一个微笑的弧度,却一点属于微笑的热度都没有。 “哦?回来了呢。”凯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弗雷的床边,无声无息,安静地像一团空气。 弗雷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很快撑起身体,原本有很多想问,他想知道为什么凯尔会大发脾气将他赶出去,也想问他为什么半夜坐在这里,他还想跟他商量下了船怎么办。 但是他的耳朵里和脑海里却只有深夜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轮船的龙骨的声音,宁静、磅礴,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分辨着空气中那个人轻微的呼吸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点什么吗?”凯尔目光流转,落到桌边的油灯上,一小撮火苗立刻在灯罩里跳了起来。 “你……不赶我出去了吗?”弗雷咳了一声,嗓子一直干涸着。 “你想让我改变主意?”凯尔忽然站起来,像是要外门外走。 弗雷忽然跳下床拦住他,“别出去!” “哦?你总算肯从他床上下来了。” “你在说什么……”弗雷看了一眼床上的科特,更糊涂了,“我是说外面不安全,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 “算了,忘了我说的傻话吧。”凯尔摆摆手,“我只是想洗把脸。” 一时间包厢里一片压抑的安静,只剩下火焰微弱的噼啪声和盥洗室传来的水声。 我这是在做什么?弗雷懊恼地想着,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带凯尔来这一趟,这完全是自私的行为。他知道自从回到艾泽拉斯以后,自从他们重逢以后,有些事情开始改变了。他开始不希望一个人在外面执行任务超过四个小时,在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准确的说是推开门并看到那个人在屋里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只有自己能理解的幸福。幸福?是的,可以用这个词。 渐渐的,这种幸福的感觉诱惑着他,他开始希望时时刻刻能看到他,哪怕是身陷战斗中的时候,他忍不住将他带上了这次藏宝海湾的旅程。但是凯尔并不能适应他的战斗,让他恢复记忆说不定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弗雷不能这么做。就像是过了十二点就会失效的魔法,弗雷很清楚这是他骗来的、随时可能破碎的那一层薄冰。 “自欺欺人。”他让一丝苦笑溜出嘴角,不敢去想象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他将会失去什么。弗雷看到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脸——脱下了盔甲,披下头发果然还是挺像的吧?也许就算他想起来了,也会认为我对他还有点用?他忍不住走向窗子,伸出手掌贴在玻璃上,然后将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如果镜像里的那些手指往左边偏半寸的话,他们的手就可以握在一起。这个妄想游戏,他百玩不腻。 “我是变态吗?”他用力收紧手指,却忽然觉得拳头上一凉,有一只手掌已经握住了他,将他的手从窗上拉下来。 “窗太脏了,没擦过。”凯尔歪着脑袋看他,“怎样,准备好说了吗,我可是听着呢。” ------------ 二十三、制服怨念 当黎明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弗雷基本上已经把目前碰到的疑点都整理完了。 凯尔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到藏宝海湾的某个赌场去追踪一样遗物,线索只有那张卡片,而我们连那东西是啥样子都不知道。与此同时,藏宝海湾在这艘客轮上还有着见不得人的交易?” “是的。”弗雷说,“这的确很难,藏宝海湾是个复杂的地方,这艘船上也一样,我们必须时刻小心,战斗说不定已经开始了。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去找那个巨魔逼问卡片的事情的?” “那个商人提到多格兰的时候,反应太流畅了一些,一个在队伍里不受重视的战士所需的药水,怎么也得想一下才能记起来。再说,丧钟镇的很多文献都有记载,把商人猛拍一顿,他们总有些东西可以倒出来。”凯尔抿了一下嘴唇,“恩,看那语气像是兽人写的。” 弗雷抹了一把汗。 、 “你有心事,”凯尔忽然叉开话题,“而且总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抱歉……”弗雷迟疑着抬起头,“最近我的脑子里总是一团乱。”尤其是关于你的那部分。 “你在担心什么?我的通缉令?还是藏在多格兰的死背后的敌人?还是那些愚蠢的阵营冲突?” “别瞎想了。”不止这些,远远不止。 苦涩的胆汁几乎要涌上他的喉管,他不敢看他,刚才凯尔凑近他,在微笑的时候,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灯光下那双好看的唇形总是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但他无辜的眼神和肆无忌惮的靠近又似一种隐约的威胁,逼得弗雷一点点往后退。 、 “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我想听的事情,”凯尔斜睨着他,眼睛里的光芒简直像把刀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你刚才不是让我说刚才去干什么了嘛?我的调查结果都告诉你了。” “谁说我想听这个了?”凯尔的正敲打桌面的手更用力了一些,“说不定我还有很多时候不得不易装打扮,或者你该谈谈我穿女装效果如何?你喜欢吗?” 弗雷忽然一愣,他今天早些时候好像就是因为回答不了这句话,被凯尔赶出了包厢,兜了个大圈子,原来他想听的是这个?! 但是他又纠结了,该怎么形容呢,很显然,无论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将招致可怕的结果。如果说喜欢,那就是间接暗示自己喜欢的是女性;如果说不喜欢,那则是恶评凯尔的易装技巧。那么他该怎么回答呢,难道回答那两个面包很合适你?永恒的日光啊,如果他不想被大火球轰飞,那最好别这么说。那么……剩下的,要么回答你穿什么都好看,要么直接说你穿成猩猩我都喜欢。很显然,前者太敷衍,凯尔这个小恶魔绝不会放过这个喷他的机会。而后者…… “你在犹豫什么?”凯尔皱起眉,不满地嘟囔。 “我……反正,只要能骗过那些淘金者,你穿成什么样我都赞成……”他的回答毫无底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红得有些不正常。 “无趣的答案。”凯尔评价道。 “我……其实,我……”弗雷捏紧拳头,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他几乎想要说出自己的感觉以结束这永无休止的折磨。 “唉,反正告诉你也没关系,你们出去的时候,有个地精向我推销衣服。”凯尔回忆道,“他说那个叫水手服来着,但是我觉得裙子太短了,所以找你商量一下呗。” “不!绝对不行!!”弗雷终于跳了起来。 “为什么?我觉得那个领子很可爱啊。”凯尔的表情更无辜了,但是那尖尖的小耳朵为什么好像竖得很得意的样子? “你……”弗雷脸上的温度似乎骤然爆炸了,他扶着凯尔的双肩无力地坐下来,“你穿那个太危险了……” 、 两个人就衣服的问题磋商了大概有十分钟,最后弗雷捂着鼻子爬上了上铺。 ——“呐,弗雷。”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 ——“如果有一个机会,你能向他暗示你的取向,那么……就是刚才。”我咬着小手绢,趴在林中篝火旁忿忿地抱怨着。 某人欲哭无泪。 ——“还有,水手服要配白袜子。”我忽然想起了重点。 某人哀嚎着用枕头盖住了头。 ---------------------------割-------------------------- 第二天的时候,船遭遇了一场海上的暴雨,摇得天翻地覆,巨大的浪从甲板这一头掀到另一头,圆木桶在水流中被冲得七零八落。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所有人都躲在包厢里,紧紧关上门,生怕行李被摇出去。我开始庆幸我买的是经济舱的票——客轮这种奇妙的交通工具的特点就是,头等舱在这种情况下比经济舱惨多了。原因也很好理解,经济舱在下层,摇的幅度比楼上的头等舱小得多,一想到悲惨的头等舱里住的那些珠光宝气的富商们在大吐特吐,我就觉得一股暗爽之情油然而生。 当然,整艘船摇晃最小的地方,也是最下层的停尸房。昨天我和弗雷破坏完了并没有收拾现场,虽然地精们没有大张旗鼓调查此事,但是送餐的时候我也可以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氛。 、 “感觉怎么样?”弗雷拿掉科特额头上的湿毛巾,换上一条新的。小豆丁在清晨时候发起了高烧,不知道是被防腐剂熏了太久还是被吓的,但是他好像不记得在楼梯上对弗雷说的话。 “我不想麻烦你。”科特似乎只有在病的时候才不会跑题,甚至说话的字数也少了很多,“这在你的职责以外。” “这不算麻烦。”弗雷准备起身去搓毛巾,但科特拉住了他。 “我一直想问,”他轻轻说,“他真的是你弟弟吗?” “什么意思?” “我在飞船上……从第一天就看到你们了,但是我直到第三天才敢来跟你说话。”科特-晨击回忆着,“因为你看着你弟弟的样子……” “怎么了,很奇怪吗?”弗雷的目光冷了下来。 “呵,”科特微微睁开眼睛,“你那眼神让我觉得,如果有人贸然上去和你弟弟说话,你一定会把那个人丢下飞船……从窗口扔出去。” “……”弗雷忽然浑身僵硬,他真的有这么看着凯尔? “看来只有你自己不知道……”科特虚弱地笑了笑,“真让人羡慕……去陪陪他吧,他需要这样。”说完他背过身去,蜷缩成一团。 ------------ 二十四、菲尔坦丝 看着年轻的精灵陷入沉睡,他掖好他的被子,起身走向行李架。 弗雷伸手到科特的随身小兜里抓出一块灵魂碎片开始咏唱咒文,很快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紫色法阵,复杂图案的每个节点都汇聚成一条由魔法光芒织成的光柱,它们似乎有生命一般将施法者包裹起来,在他头顶上连接着一个飞快转动的六角形。 - 冗长的咒语结束后,一个狡猾而致命的恶魔跨过了位面之间的断层,踏入了物质界。 “想我了吗?”她的声音娇嫩而富有磁性,如同银铃的音色般柔美。 她扇动背后黑色的恶魔之翼走向他,额前的犄角提醒着后者,这是一个魅魔,撒旦的爱宠,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菲尔坦斯,我的老朋友,重回物质界感觉如何。”弗雷扭头躲开魅魔的抚摸,却又感到她手里的鞭子在他身上逗弄着。 “不太好,刚来就听见织星大人称我为朋友,我好怕。”菲尔坦斯是弗雷的魅魔,她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看上去比别的魅魔矮一些,胸围没那么夸张,甚至脸也像个**,随时随地都能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表情,可是这样的一个萝莉样的魅魔却因此更容易挖掘出那种深埋的罪恶欲望。只要见识过她的鞭子是如何驯服一个个原本强壮不屈的灵魂,便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她的本事。 、 “我需要你跑一趟。” “而不是需要我?织……” 弗雷忽然用灼烧着暗影烈焰的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菲尔坦斯挣扎着发出一串痛苦而撩人的**,被勒紧的脖子并不影响魅魔发出咯咯的笑声,“您表达感激的方式还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不完全是,但你喜欢这样,快去。”他命令道,然后放开手。 而菲尔坦斯则顺从地一欠身,“如您所愿。”临出房门还不忘给主人一个飞吻。 、 “巡逻的船员离开了,你最好快点。”凯尔很快闪进房间,正好和菲尔坦丝错身而过。 “很快就好。” “这是……什么……”凯尔瞪大了眼睛看着魅魔,过了一会才无声地关上门, “这是魅魔,也是我们的小朋友一直想召唤的恶魔。” 弗雷召唤出一面暗影魔法凝成的镜子,望向身边的人,“想看看吗?” ------------------------------------------------------- 镜面中原本弥漫着烟雾,在片刻后浓雾散去,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看到菲尔坦斯进入了隐身状态,她行走在客轮的走廊里,悄无声息地接近底层的停尸间。 船舱慢慢摇晃着,镜子里的魅魔看见了一个地精快速走进了停尸间,于是她跟了过去。房间里面已经有了3个地精在忙碌着,和船员以及侍者的打扮不同的是,这几个地精在炎热的海域仍然穿得严严实实。他们打开了一个暗门,然后用力抬起一具尸体,从门里扔进了大海。然后,再去搬另一具。 “楼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尸体……”凯尔轻轻皱眉。 一只只细小的手臂紧张而机械的摆动着,也许昨夜的误闯停尸间给地精带来了不安,他们决定在船航行到大海中间的时候将所有的尸体抛下船,连同隐藏在尸体中的秘密一起。 菲尔坦丝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房间里,她躲在架子后面,伸手翻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裹尸布。在肮脏的白布掀开一条缝的时候,弗雷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是本能的去遮凯尔的眼睛。 “我没关系的,食尸鬼都见过不少。”凯尔摇摇头,不安分地想离开弗雷的手。 “没什么好看的。”他坚持道。 忽然那些地精大叫起来,菲尔坦斯好奇地抬起头往喧闹处望去。只见一只大个灰老鼠从暗中窜出来,蹦到尸体上,又飞快地窜向墙角。老鼠在轮船上是最为常见的动物,几乎所有水手在航海时间超过半年以后,都学会了如何对那种啃坏木板和粮食布袋的啮齿类动物熟视无睹。但是那个地精异常激动,他扔下了正在搬动的尸体,他的合作者正抓着尸体的脚部,差点被尸体压在身下。可怜的地精刚准备咒骂,但前者已经更为激动地举起了身上背的钉锤,尖叫着冲过去追着老鼠一阵猛挥。钉锤击中了几具尸体,像击打在沙袋上一样发出沉闷且令人不快的噗噗声。 老鼠跑了。 地精望着墙角的那个老鼠洞,愣了半晌,忽然惊叫着神经兮兮地扔掉了手里的钉锤,好像那把锤子变成了世界上最为恶心的东西。菲尔坦斯趁乱又翻看了几句尸体,然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 “你看到了什么?”凯尔乖乖地躲在弗雷的手掌后面问道。 “有麻烦了。”弗雷慢慢说着,挥手驱散了那面镜子,“但愿是我多心了。” “你指什么?” “也许来这里是个糟糕的主意……”弗雷慢慢坐到椅子里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凯尔问了什么,在后者再度询问的时候才惊觉过来。 “这艘船……或者是两边的码头……都出了问题。”弗雷猜测道,他坐下还不到十几秒钟就再次站起来,在桌前来回踱着步子,“但是我猜不出这些人是死在哪里的,而且他们用了防腐剂,尸体的腐烂速度被减缓了,死亡时间也不明确,我只希望他们并不是死在这艘船上。” 、 一艘航行在无尽之海的死亡之船?不断的有人上船,也不断地有人死去,悄然无声的被抛入大海,然后这艘船载着一群羔羊消失在暗夜中的死亡迷雾里? 【不,还是别这么疑神疑鬼。】弗雷反复提醒自己,试图恢复一点乐观。 “你是说,这是谋杀?”凯尔端起桌上的水杯,但是弗雷扑过去一把抢下杯子。在这一刻他们都愣了一下,弗雷如临大敌般走进盥洗室把水倒掉,用行囊里的干净符文布擦了起码一分钟才重新到上水递给凯尔。 “你怎么了?” 弗雷看着他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鼠疫。” 、 那具白布下的尸体暴露出来的水疱、脓肿和皮肤上的黑色的斑点成功地指出了这一事实——一场在船上爆发的鼠疫?看来为了热砂企业良好的声誉,精明而贪财的地精巧妙地想将消息封锁起来,并且这样的做法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呢?也许他们会在船上放一把大火,把旅客和疫情全部焚毁在无尽之海的某一处? 弗雷不禁望向门外,他又沉默着把房间里的餐具和能洗的东西洗了一遍,直到他感觉有人跟上了他,站在他身后。 “一切都会好的。”凯尔轻轻说。 弗雷转过身看着他,放开洗了一半的茶壶,它倾斜下身体落到水池底部,极不情愿地从瓶口吐出最后一个气泡,陶瓷和另一个杯子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宛若一次绝望而无可救药的沉没。 、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弗雷迫使自己微笑起来,他很想伸出手去揉凯尔的头发,但是他总觉得双手很脏,怎么都洗不干净。鬼知道那些包含着病毒的威胁会从什么地方过来,是空气、水、患病者走过的地毯,还是一个喷嚏?难道他可以把凯尔用消毒棉包起来吗? 【一切都会好的。】弗雷再一次对自己强调着。 ------------ 二十五、绝望的海湾 我认为,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无法改变的。这种根深蒂固就像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水从高处往低处流淌、部落和联盟永远都不知道消停、时光也不可能往回走一样——藏宝海湾也是一个永远被炎热、鱼腥味、混乱、肮脏、金钱和危险这几个关键词控制着的地方。 这是有钱人的天堂,只要有钱,没什么不可以的,那尊在靠近陆地的小岛上建起来的巨型地精雕像就足够说明这一点了。 “或许也不是那么绝对?”我知道自己的脸正慢慢僵硬起来。很显然,前一次来到这里的记忆本能地想与现在的所见重叠,但是怎么也叠不上去。 、 记忆中的藏宝海湾总能看到码头上堆放着的货物、装着渔获的竹筐,和渔夫们正忙着把跳出框外的鱼捡起来的情景,所以码头上常年一股鱼腥味。而更多的腥味是来自于大海,藏宝海湾依靠着一座矮小的、由海潮冲击成凹陷状的山体而建,海水常年汹涌地扑上底层的房屋和走廊、街道,水一旦蒸发,曾经淋湿的地方就全都挂起了盐花。 大海和鱼的腥味、腐烂的木头的味道、食物的味道、熔炼矿物的味道、燃烧煤炭的味道、血的味道、硫磺的味道,还有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尸体腐烂的味道、各种坐骑粪便的味道,它们构成了藏宝海湾的气息。 但是如今我面对的这个地方,真的是藏宝海湾吗? 、 街道上的一团团垃圾和随意丢弃的纸屑和破布、被海风吹得四处乱飞的垃圾代替了往日死皮赖脸挤在路中央摆摊的小摊贩,一群群忙着清理的地精卫兵代替了那些牵着坐骑拉着货车往来的商人,就连以前那些时不时响起的追击小偷时的咒骂声也不见了。 安静有时候是那么的令人毛骨悚然,这不同于我们所乘坐的“少女之爱”客轮上的安静,在洞悉客轮的安静的同时,我知道了原因。而这里,我完全无法预料。我原本以为,那场鼠疫只是客轮上爆发出来的,而眼前的情景让我联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这里才是鼠疫的主战场,那艘船只不过是把来不及焚化的尸体运到海里丢掉而已。 “这是什么?”凯尔面前正横着一堆肮脏的布料,过剩的好奇心使他想要掀开布料看看下面是什么。 “别碰!别碰任何东西!”我一把拉住他,让他呆在我身后,远远绕开那堆布料往街道那一头走去。这堆衣物极有可能属于某个刚刚死于瘟疫的患者,或者掀开它还可以看到它们的主人……的尸体。 、 “底层盔甲店后面两个人类,配有武器;第二层熔炼房旁边一个侏儒;一点方向五十码外的街角有两个夜精灵,躺着;还有顶层有几个地精似乎在看着你,目测距离八十码。”科特-晨击小声报出他所看见的联盟成员和地精的位置,他的高烧今天稍微退了一些,人没什么精神,不过视力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你还好吧?”我有些担心得回望他。 “没关系,我能行。”科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他选择了逞强。我沉默着点头,也许成长的过程中,忍受痛苦的能力也是必修课之一。 塔塔跟在科特身后,它轻轻咬着科特的布靴,不断摇动着它的脑袋,科特看着它,无奈地笑笑。 有些事情仍然没变,比如塔塔似乎仍然喜欢将他当作磨牙板。 --------------------------割--------------------------- 藏宝海湾分为三层,最上层有干净的街道和最舒适的旅馆,治安也是相当令人满意的(如果你有钱的话);中层是各类商铺和中档的旅店;而最下层则是混乱的贫民窟,那是各种穷人、地痞流氓、强盗和诸多不法交易的集散地。眼下,我几乎能想象到下层的情况是多么惨不忍睹。 位于中层的水手之家旅店门口排起了队,排队的人大多数都是原本和我们同船的旅行者。天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拦地精做生意,连瘟疫也不行,水手之家照常营业,但是每位旅客必须接受检查。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旅店的卫生洁净上,没有人会去下层过夜。 地精说,“既然大家都明白我们水手之家旅店是多么安全和温馨,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们仍将竭诚为广大旅行者服务,为了能让您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更好地享受我们的服务,本月水手之家的住宿费做了一些调整,祝大家出行愉快。” 于是住宿费用涨了几乎一倍,尽管旅客们怨声载道,但是哪怕是像我一样粗神经的战士,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能分辨钱包和命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 “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拍着那个可怜的钱包,小声安慰自己。看来我闲散了那么久,也该到了再次打零工赚钱的时候了。 【钱够花吗?】弗雷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 ——“这事儿我能搞定,我别的不会,养活三个人总是可以的。”我说,“倒是你,这几天我们都会在这里,直到调查出多格兰的遗物,你就呆在我的灵魂后面,我会使你身体的血液流速和新陈代谢变慢,这样比较不容易感染。” 【这我同意。】 ——“但是啊,凯尔那边你准备怎么说?我觉得最好让他尽量呆在旅店不要出去。” 【我也觉得最好是这样,但是你知道,他这几天行为总有点怪异,我恐怕……】 ——“或者你可以和他好好谈谈?” 【我……】 、 弗雷和我正在默语的时候,队伍前面忽然发出一阵争执声,好象是一个矮人猎人与一个人类法师吵了以来,厚重快速的丹莫罗口音和含糊不清的米奈希尔方言混杂在一起让我难以全部听明白。似乎是一个在抱怨另一个带他来这个该死的地方,另一个觉得不知情的自己的是无辜的,趁着他们吵闹的时候,那只猎人饲养的棕熊宠物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被墙角的一团布吸引住了视线。我相信那团布原本是属于一个死于鼠疫的患者,棕熊看起来喜欢布料,它去拱那堆布,还使劲闻了一阵。片刻后,它开始不安地吼叫,身体扭动起来,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只能用半边身子扭动和挣扎。矮人察觉到了伙伴的异常,他上前去安抚它,棕熊呜咽着哀嚎,整个身体倒在地上抽搐着。 旁边的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群惊叫着呼啦一下子散开,包括那个矮人的人类同伴。几个全副武装的地精围了上来,用武器驱赶着那个矮人,要他将棕熊带离这里,并且他本人也不的入住水手之家旅店。垂死的棕熊咆哮起来,它吃力地挥动壮硕的前肢向主人挥去,一边艰难地往远处挪动身体。憨厚的棕熊仿佛是想向众人证明这个矮人和它并没有关系,和它身上所发生的奇怪的事情也没有关系,而那个矮人无措而悲伤地一步步接近伙伴,嘴里重复着一个单词:“不”。 、 最终棕熊还是死在了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因为惊人的体重难以被搬走而留在了那里,矮人伤心的嚎哭声一直伴随着我们踏进旅店的门厅拿到房间的钥匙。 “别好奇,”我把回头张望的凯尔抓过来,将钥匙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绝对不要随便碰什么东西。” “这儿的人都怎么了?”凯尔皱起了眉,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儿,“接下去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不知道,我希望尽快。”我又想了想,“如果情况难以控制,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到棘齿城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科特似乎开始赞同这一点,“是的,我可以问问训练师有没有别的办法让我召唤魅魔,机会总是有的。我们在这儿吃了饭就坐船回去,……虽然那条船摇得太厉害让我浑身难受,但是总比被双足飞龙颠得快要死掉的好,我的母亲就不喜欢拿些空中坐骑,她和我一样,我最喜欢她做的烤饼,但是她太喜欢唠叨……” “科特,你跑题了。”凯尔连忙打断他,否则他的话题就会像无轨电车一样越开越不像话。 “我有吗?我没有吧?”他无力地笑笑,眼睛眯了起来。 “你有。”我白了他一眼,向旅店的餐厅走去,被他一跑题还真的感觉饿了,“来吧,我们找点吃的,我希望这里的海鲜饼还是那么……”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想起一个物体落地的声音,接着塔塔就吼叫起来。原本我以为是旅店里的住客又发生了一些激烈的摩擦和拳头之间的小运动,但是下一秒传到我耳朵里的并不是酒鬼们起哄的声音,而是——惊叫。 、 我忍不住回过头,只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几乎快僵硬,血液完全无法提供我呼吸的力气。 科特倒在地上,火红的头发散在我脚边,像是奔涌而出的鲜血。我扑过去将他翻过来,他的体温已经烫得吓人,脸色惨白,人已经昏迷不醒。尽管心里已经慌乱无措,但我还是迅速扯开了他袍子的衣襟,而他胸前浮现出的青黑色的斑点把我最后一丝幻想都打得支离破碎。 “见鬼!这里又有一个!” “快把他弄走!否则谁都别想活命!” 我分不清这些声音、这些语言都分别属于谁,似乎所有人都把我和科特围了起来,他们挥动着手里的武器想把我们赶出去,“行行好吧,你们不能把他扔到外面。”当然我也不指望他们中间有谁会真的发善心,大难临头,健康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弗莱雅,冷静一些,别和他们硬碰。】 ——“可是……” 【我们可以出去,但是殿下必须在这里住下!】 、 “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们把你打死以后扔出去烧掉?”听着脚步声,起码已经有一队地精卫兵围在我身边。 “杀了他!他想害死我们!”我认识这个米奈希尔方言的口音,这句富有煽动性的话语此刻得到了一呼百应的效果。几把武器立刻出鞘,刀锋都对准了我。 “弗雷!”凯尔被挤在人墙后面,他想过来,但是前面的人挡住了他。四目相接的一霎那,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无声的唇语说“留下”。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我一手抱起科特,另一只手飞快地掏出钱包贴着地面扔给凯尔——如果没有钱他还是会被地精赶出来的。 但是,一小团黑色的物体被扔进了人群霎那间触发了他们紧绷的神经,那几把蓄势待发的刀刃立刻挥向我和科特,我一把抱起昏迷的精灵往门口夺路而逃。原本站在门口的几个气势汹汹的旅行者见我冲过去立刻往两旁四散逃去。 、 一阵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我都不用往回看就能知道那是几支箭支,我错身躲过一支箭,第二支擦着我的脖子过去了,刚退到廊柱旁,第三支箭就定在柱子上,箭支上那插着羽毛的尾部仍在不停地快速抖动。我来不及思索方向,只能凭借记忆在藏宝海湾中层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逃,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分明是来自一支五人以上的地精卫兵小队。他们在追赶我,意思相当明显——要把我从中层赶走,逼我逃去下层——那个已经被腐烂尸体堵塞了街道的地方。 也许在他们看来,科特已经是一具尸体,我知道一旦染上几乎没人能治好,但是我仍然无法接受只能等死这件事。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你们不能。 ------------ 二十六、下层的世界 我想我是被困在这里了,我们都是。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或许可以带着他们乘船回到棘齿城,或者向北穿过大半个荆棘谷,投靠部落最近的据点——格罗姆高营地,而那儿有飞艇可以到达幽暗城或者奥格瑞玛,但任何一种交通工具不会接纳一个染着瘟疫的病人。而我特殊的体质虽然不易感染,但是仅仅只是不易而已,不是不会,感染只是时间问题。 我踮起脚尖,无声地钻进一条条窄巷,迂回躲避着地精卫兵。窄巷里堆着各种杂物,苍蝇成群结队围着垃圾打转,我必须小心把科特抱紧才能使他不被旁边的杂物刮伤。可是我能上哪里去呢?我已经站在了藏宝海湾底层那混乱肮脏的贫民窟里,一路上看见了很多躺卧在路边的死人,他们的浑身都是青黑色的斑点,皮肤上都是脓肿和水泡。 海水扑上底层的街道,冰冷的、浸泡过尸体和垃圾的水很快浸没我的双脚,水花翻腾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咸腥的恶臭,于是我连忙踩到一些堆叠的麻袋上去,用力跺着脚。 此时,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群人围着一个设在路边的小圣坛祈祷,带领祈祷词的是一个人类男性,一个属于中年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哭泣和唉叹声中显得突兀,我能从他的语气中找到他对自己信仰的……坚定不移的忠诚。 “……相信圣光!我苦难的朋友们,我现在在这里并不是以一个主教的身份,而是一个奋不顾身作战在抵抗瘟疫战线上的圣骑士的身份,我的兄弟姐妹们的病痛我感同身受,我是渺小的,但我相信圣光与我们同在,我因此变得巨大,只要我们坚持虔诚地祈祷……”他说的远不止这些,我只是将他的话中浅显易懂的部分在脑海里翻译了一下,拼凑出上面这几句,从他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眼含热泪,用憔悴无神的目光专注地凝视他的反应来看,不难想象他原本的措词是多么的美妙绝伦。 、 信仰……吗…… 不,不能算是信仰,因为那些人在瘟疫发生以前,从来都是把现在正在祈祷的对象当作生意上最大的敌人。看看那位慷慨激昂的演说者身旁的募捐箱,它现在满满的塞着钱币——但是我记得在之前,教会的募捐箱里除了树叶和恶意投进去的垃圾,不会有更多的东西。而大街上的无序和暴力以及贫穷、病痛,教会除了紧闭大门冷眼旁观,也不会有更多的举措。 正在此时,一声像鸟儿高飞般的升调的祈祷词打断了我的思索,这似乎是那位神父最精彩、最**的部分,他高声朗诵道:“啊——!圣——光——!!” “杀了我吧!”我哀嚎着摇头,在这种时刻除了一拳打爆他的脸我不想别的。 、 我坐在街道旁堆叠着的麻袋上,脱下身上的斗篷裹住科特羸弱的身体,拉起兜帽将他的耳朵也遮住,“抱歉,我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在大街上……你也只能多听点噪音。” “弗雷……”科特-晨击似乎被我的动作弄醒了,他睁开眼睛,“这里是哪里……” “还是藏宝海湾,老地方,”我将他稍微搂紧了一些,“你现在感觉怎样?” “很吵……”年轻的精灵无力地靠在我肩头,似乎想接着睡。 “别在意那些吵闹,少儿不宜。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你想看海吗?” “……海。”他的眼帘又覆盖下来,慢慢点了点头,“去看海……” 、 我抱起他沿着底层的木质长廊,小心翼翼绕过杂物和被白布包裹尸体来到最靠近海的地方,这里完全听不见那位神父饱含“深情”的词句,有的只是海洋宁静磅礴的海浪声。 “我喜欢海,”科特轻轻掀开兜帽,微微转过头看着海平面粼粼的波光:“看一整天也不会烦。” “你以前从未说过你的事情。”我坐了下来,将背部贴在墙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以后我就在那里了……”他指了指海的方向,“地精会把我扔下去,在海中央……”他似乎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染上了瘟疫的事,安静得吓人。 “你不会死的。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地精在扔尸体的?!” “看到了呗……”他回忆着那天的事情,“我躲起来了,就躲在架子后面。后来他们没看到我,就这么锁上门走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呢? “弗雷先生……你知道世界上最美的情景是什么吗?”科特的声音沙哑无力,喉结翻动咽下口水的时候,喉管的剧痛让他皱起了眉,“那就是……夕阳缓缓下沉,日暮还未到来……你会看到海的尽头被夕阳瞬间点燃,它们一起燃烧起来……这时候,你飞向天空,用你最快的速度……就好像你可以追上太阳……只有在这一瞬间,你会知道……什么是飞翔……” “可是你有恐高症不是吗?” “我已经…飞不了了……” “为什么?”我不停说话,希望可以让他醒着,但是很快就没有任何回答了。 、 “科特……”我托起他的脸,科特说着说着就再次昏睡过去,青黑的眼圈让他看上去老了许多,“不…别这样…” 【弗莱雅……我恐怕…干了件蠢事……】弗雷突然开口,我的头隐隐作痛,他似乎很激动。 ——“怎么了?” 【是我控制那些尸体抓住他的!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尸体感染了瘟疫!】 ——“……女王在上” 【害了他的人是我!】 ——“不,是我们。”当他的体温第一次出现异常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在意这件事。 、 我想,这是我死了那么多年后,头一次希望我有个信仰的神,这样我就可以把全部的懊恼转嫁到祭坛上,并且高呼神明的名字,去取得虚无的宽恕。也许街上那些人也一样。 我听到长廊上响起一个脚步声,但是我已经不想去想这意味着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病人、小偷、和贫穷的人。这个脚步声在我旁边停了下来,然后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的布送到了我面前。 “不,谢谢。他还没死。”我无奈地抬起头,我确实需要帮助,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不是一块裹尸布。 “你需要的,晚上会很冷。”人类女子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在挖苦我,而且那块白布上隐约透出消毒水的味道。 “谢谢。”我接过了白布,人类女子听到我的人类语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俯身端起地上装满同样的白布的箩筐,“请保重。”她用部落通用语说。 、 然后她走向下一个蜷缩在路边的病人,继续分发白布。 “嗨,假装什么正经,所有人都得死。”那里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类男性,用一条脏成黑色的毯子包裹着他们。 “拿着。”女人的话不多,面对这样的回答也没有显露出惊讶的动作。看上去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女人,不如今晚留下来吧!”男人说,“你其实也想在死以前找点乐子吧?” 我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女人一拳打在那人脸上,但是男人似乎不打算放弃对她的纠缠,伸手拉扯住她的袍子,两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 虽然对方是个联盟成员,但是如果我看到这里再不做些什么我也太不男人了,不,太不女人,不对,太不爷们……怎么说起来那么奇怪呢……? 我小心放下科特,冲上去一把拧住人类男性的小指,用力翻转过来按在地上,他吃痛地惨叫起来,突然反过身来对着我的脸吐出一口口水。我怒吼一声一拳击中他的脸,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退回街道上,伸手扯开衣服,让我看他身上的青紫色斑点和流着脓水的水泡,然后吐出两颗牙齿,哈哈大笑。 该死,他那口口水里的那些病菌足够让弗雷的身体感染好几遍! 我慌忙四下找干净布料,一边抬手去擦脸。女人忽然抓住了我刚要擦上去的手,然后一瓶冷水泼在我脸上。我当场愣住……,看来她真的很恨部落,知道啥叫泼冷水吗……这就是。 “你要消毒。”她说,手里的玻璃瓶从瓶子的底部落下最后一滴水,伴随着慢慢弥漫开的一股消毒水味道。 “额……谢谢你,”我抓了抓头发,蹲下去把她翻倒的箩筐扶起来,一块块布也捡了回来。 “他们是些疯子,别再管闲事了。这里不适合善良的人。”她冷着脸把箩筐扣在腰间,“我很忙,再会。” “我……”我有点看不懂人类,如果有人帮助她的话,她不是应该表达一下感激吗?至少我那短暂的人类岁月是这么告诉我的,也许,真的已经过了很多年了,时间总是把一些悄悄的改变。 “如果你感觉喉咙痛,要多喝水。”她踏出去的脚步停止了,微微侧过脸大声说,“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不想欠部落人情。” “您不欠我,女士。”我挑起了眉毛,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点点兴趣,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吧? 、 黑发的女人走到回廊上,望着随着天色而渐渐灰暗下来的街道,无声地叹息。我注意到她的手腕被刚才那个男人拧得发红,似乎还有点肿,我顿时明白了她的顾虑——接下去或许还有这样的疯子在等着她? “我能有这个荣幸送您回家吗?”我尝试着说出一句标准的洛丹伦口音的人类语,希望这次迎接我的不是一瓶冷水。 “你觉得我在害怕?”她瞪眼。 “好吧,事实上,是我比较害怕在人多的地方走,也许我的路线正好经过你家?” “不用。”她不加思索的抛出这么一句,但是说完却犹豫了一下,“好吧,只到门口的小巷为止。” 在抱起科特的时候,她示意我用布包住他的全身。原话就是这么说的,“病人不能吹风,除非你想他快点死掉。” 不可否认,我在照办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开始信任她。 、 “歌洛卡小姐,您到哪里去了,”半个小时后,我和黑发的女人回到了贫民窟的一条小巷前,那排低矮的房子尽头有一小幢刷成白色的房屋,这里有着最为密集窝在路边的病人。跟我们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男巨魔,他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病人已经把门前都堵上了!” “好的,我这就来,”歌洛卡把箩筐塞到巨魔手里,看起来那个筐的确很重,“把这些重新消毒,它们掉在地上了。” “我说什么来着,您完全没必要亲自去做这些事情,那些人不会对您彬彬有礼……”巨魔无奈地摇头。 “你在干什么?”歌洛卡回过头来叫我,“傻站着干嘛?” “我……就送您到这里……” “得了,进来吧。你的朋友不是需要治疗吗?”她将双手往腰间一插,“还有,人类绅士的那套实在不适合你。”说完,她径自往白色的房子走去,巨魔看了看我,耸了耸肩。 ------------------------割--------------------------- 藏宝海湾的地精以贪财和吝啬,以及唯利是图而闻名,但是在这非常时期,他们总算良心发现,在海湾的各处设立了消毒水的冲淋房。 我在消毒水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淋了一遍,才放心溜回中层的街道。 我庆幸自己还记得刚才拿到的房间钥匙上的号码,于是抓起一把小石子,悄悄绕到水手之家旅店的后窗口。 一枚小石子轻轻击中了那个房间紧闭的窗子,过了一会,再扔一颗。 我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地精听到了这动静。我忽然有种错觉,我似乎应该是个散发着青春朝气的小伙子,在一个傍晚,用小石子敲打心爱的女孩的窗户,一边还得紧张的提防对方严厉的父亲。 当扔出第三颗小石子的时候,窗户忽然开了,凯尔出现在窗口,小石子不偏不倚击中了他的额头。他捂着额头瞪了我一眼,然后关上了窗子。 、 ——“呐,弗雷。” 【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能自觉点出来?你很想和他说话吧?” 【…自己闯的祸自己搞定!】弗雷无情的揭穿了我的图谋。 、 于是我席地而坐,看着一身少女妆扮的凯尔慢慢迎着海风走来,他还没走到跟前,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科特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不禁动容,“难道……” “情况还不至于绝望,他在一座下层的医院,……那里的医生是很好的人……”我想如果我还是一个被遗忘者,我一定不用为现在摆出什么表情而烦恼,“应该不会死吧,应该……” 凯尔蹲下来,忽然伸手拽我的脸,“你那是什么表情?难看死了。” “哎呀,痛痛痛,脸皮都要被你拽下来了,”我连忙讨饶,“你若不想和一个骷髅脑袋旅行,就放手吧,这张皮我还想要。” “我才不想要你的脸皮,一股消毒水味道。”他总算良心发现,放开了手,“你闻起来像个大号的消毒棉花球。” “总好过变成尸体。” “住口!”凯尔捂住了我的嘴,“看来你在下面过得不错,那还上来干什么?!“ 我伸手握住精灵修长的手指,让他的手离开我的唇,轻叹一声,让弗雷妖冶而纤长的眼线缓缓打开,一抹悲伤的深邃划过莹绿色的眼眸,如同风掠过宁静的湖面。那眼神中的不详的隐忍刺痛了眼前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于是我用双手握紧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凯文,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 我顿了顿,再次鼓起勇气,说道:“我的钱包在你那里啊!我现在没钱吃饭了,不如你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 二十七、吃饭要紧 “地精这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这可是你说的呗,”凯尔的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双手一摊,“我可不想花这冤枉钱。” 啊,多么记仇的家伙…… 、 “咳,这可是非常时期,我从不在这时候挑剔。”我厚着脸皮凑上前,“你看,像你这么温柔体贴的人,一定是替我准备好了吃的才出来的吧?” “没有。”他哼了一声。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凯尔在我旁边坐下来,头仰得老高望向天空,一副不肖的表情——除了得意地竖起的尖耳朵。 “我记得,前一次你易装打扮,似乎是在某个关键部位塞了两个面包吧?”我猥琐地一笑,“那么今天塞的是什么呢?” “谁……谁塞吃的了!不要胡说……”他连忙护着领口,脸颊上泛起一层粉色,加之嗔怒的表情,还真有几分少女的样子。 “唉,你这么说,我只能自己动手求证了。”我扑过去扯着他的袍子,一手就往他领口里钻。 “哎呀,住手!”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很痒啊!放手!” 【喂!你干什么!快放开殿下!】 ——“吃饭要紧!“ 、 正在我们胡闹的时候,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类从不远处的小巷路过,他们看到了我们,立刻发出了嘘声,其中有一个还吹着口哨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走过去,如果说,他们伸出的是中指我还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是大拇指呢? “你……你要摸到什么时候?”凯尔咬牙道 啊咧? 我忽然发现大事不妙,我正用左手压着他,右手探向他怀里,另外,一条腿几乎要跨到他身上去。再加上凯尔的易装打扮,怪不得那些人类会有这样的反应。 “啊,抱歉!”我慌忙抽回手,“手滑了,哈哈……哈……”事实上,在抽回手的时候,我触碰到了凯尔胸前的魔能水晶,哪怕只是擦到一下,也足够让我所有的笑意消失殆尽。如果可以,我不想记起这块水晶的存在。 “接下来呢?”他整理着领口,“你准备怎么办?” “回到下层,我想应该是这样,”我答道,“找到医治的办法,或者陪着小家伙到最后一刻,我相信花不了几天。” 、 凯尔很长时间没说话,他的长发在咸腥的海风中散开,发梢上沾染着夕阳火红的光辉,而那个声音清晰柔和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带我一起去。” “不行。” “先别忙着下结论,你好好想想,”凯尔似乎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你从下层上来,一路上遇到过什么警戒吗?” “有是有,但是不严密,我可以躲过。” “那么,你可曾见到过地精对所有人例行检查?体温、特征,或者别的什么?” “没有。”我回忆道,“地精为了确保有钱的客人获得安全的环境,的确做了一些举措,比如设置一批消毒水的免费供应站、还有驱逐被感染者去下层、将来不急焚烧的尸体用客轮运到大海中央丢弃,焚烧死者的一切行李……但是警戒却意外地松懈……” “地精们坚定不移地隔离病人,但是没有人去盯着这些事收尾。”凯尔总结道,“也就是说任何底层的人只要受过战斗训练便可以自由行动,你看,所谓的安全在这里真的存在吗?” “这……” “你以为只有你不会感染?”他毫不掩饰讽刺的意图,莹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摄人的火焰,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强迫我去触摸那块魔能晶石,“也许这里不止你一个人是那么的‘特别’?” 凯尔已经死了,或许他是一行人之中……最不容易被瘟疫影响的一个? 、 “带我走。”他抬起眉,手指微微泛潮,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但是眼神却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去答应他的要求。 “你回旅馆去。”我斩钉截铁的说道。凯尔的眉毛塌陷着,将目光别向地上,尖尖的耳朵也无力地低垂着。 【弗莱雅……那个…既然到处都不安全……】弗雷犹豫着开口,并且少见地开始结巴。 “你回旅馆去,把这身衣服换掉。”我勾起他的下巴,“扮演异性万一露了马脚,麻烦只会更大。” 凯尔忽然露出笑容,表情变化比我举盾的速度还快,“就这么决定了。”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团东西后就跑进了旅店,我欲哭无泪。 、 ——“呐,弗雷……” 【唉……】 ——“你知道吗,我还真以为又是小面包……” 我展开一块白色的小毛巾,腿上还有另一块一摸一样的。 ——“我该先吐槽毛巾的尺寸呢,还是感叹他被我带坏了呢?” 【随便吧。】 ——“现在旅店里的毛巾尺寸只有过去的一半,地精再怎么抠门也不能这样,这些毛巾又不是一次性……” 【也许随着死掉的客人烧掉了许多?说不定还有床单,于是他们也不想再在这上面花钱。】 ——“这群该死的奸商……住宿费用明明已经涨了一倍!真是的,就应该拿!拿穷了他们才好!” 【好?他现在可是学着你从旅店里拿毛巾出来了,你也知道殿下现在的心智只是个小孩子吧?】 ——“要不你教育教育他?” 【是该教育!要拿也该拿贵一点的!】 ——“……额,还是拿毛巾吧,要是拿的是个枕头,他会装孕妇!” 【……】 ——“弗雷,我的朋友。旅行,不是旅游,危险是旅途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不否认我们正在赌一把输不起的牌,但是这就是旅行,在努力战斗之后,在为自己的信念用尽全力之后,看到的风景才足够美丽。……也许我们都是活在那一刻的人。” 【前提是活下来。】 ——“那就努力去活吧。”我站起来,我看到被夕阳最后一丝火红的光芒点燃海平线,还有那个身着一件朴素的法袍,朝我走来的身影。 是的,去活吧。 -----------------------割------------------------ 歌洛卡蹲在病房地上,小心把地上打碎的玻璃瓶碎片捡起来,大块的碎片是比较好捡的,但小块的碎片她不敢用手碰。 被打碎的是一个药瓶,刚才她正要给一个感染者送药,但是那个人情绪相当暴躁,他不光破口大骂,还甩手打碎了瓶子。但这点动静并不足够引起骚乱,因为今天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连走廊都被挤满,大多数人得不到床位,只能坐着,她在几间病房里穿行的时候不得不提起袍子小心地跨过病人们伸出来的腿。 “您要小心,歌洛卡小姐。”巨魔图沙走过来,用一把扫帚将碎片扫进了簸箕,“您的手今晚可不能割伤,还有三十个病号呢。” “我受够了…”歌洛卡疲倦地揉着太阳穴,“刚才还有个打架受伤的人类男性被送进来,真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嫌自己命长。” “抱怨也没有用啊,要我说,您为什么不去喝一杯休息一下呢?那个人类我去缝掉他就可以了,别担心。”巨魔耸耸肩,他似乎从不着急。 “我的三明治呢?”歌洛卡想起了什么,“半小时前我就叫你去买了。” “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又抬来一个病人,天晓得他已经死了,但是家属硬要把他送来,说是要在这里等神父来,真是受不了……紧接着又来了两个呕吐不止的侏儒……”图沙解释道,“十分抱歉……” “噢,没关系,你辛苦了。”人类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 “歌洛卡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拿这个去吧。” “你是刚才的那个精灵,我记得你。”歌洛卡很快接过我手里的面包,“你来的太及时了,我已经十四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我无法想象有一个人类女子会拿过部落成员送过来的吃食,吃得那么毫不犹豫,看起来真的饿坏了。在藏宝海湾这样的世界中,她会花半天的时间在下层区分发免费的消毒布,并且从见面到现在的时间里,她从未提起过钱这个词,而嚼着食物的时候她的脸上分明有着满足的光芒。从她的巨魔助手的反应来看,这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要知道,就算现在给我一捆地精火箭炸弹我也吃得下去。”歌洛卡的嘴都被面包塞满,差点噎住,“进来吧,小心地上的人。” 我和凯尔走了进去,塔塔紧跟其后。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病房,这里的设施非常贫乏,入夜之后房间里很少点蜡烛,只有几支自动充能的奥术照明灯在发出微弱的亮光,时不时闪几下。 “对了,你的朋友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我消过毒了,你可以放心。”歌洛卡熟练地绕过狭小的走道里的杂物,“他说他想留些东西给你,除此之外他还说要解除雇佣关系,希望你回到卡利姆多去。” 一个纸盒递到了我面前,里面的东西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我是认得的——这是科特手上的宝贝饰品。 “他在哪里?”我皱眉道。 ------------ 二十八、腐朽的圣光 我想,科特很幸运,他得到了一个小隔间,床铺看起来很干净。 但是他太苍白了,苍白到披散的红发看上去像是飞溅在白色床单上的鲜血。他还在昏睡,宽大的病号服反穿在身上,露出一角肩膀上泛着象牙光泽的皮肤。 这就是疾病,一个人全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切私密、他身体中一切的反应和数据都将成为别人的研究对象,没有尊严,没有秘密。 我伸手撩开他的衣服,发现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青紫色的斑点已经开始扩散,但是没有出现水疱。 我从毯子里拉出他的手,把那些饰品一个个戴回去,“现在就放弃还太早,要送的话,等痊愈了再给我。” 、 科特的手指非常修长有力,每一节关节处的突起都是那么的协调而充满力度感,从充满弹性的指腹往下探去,看以感觉到一层薄茧。这并不是短暂的摩擦留下的,而是原本厚厚一层茧子,又经过了长时间的锻炼,渐渐变薄,不会再增厚,也不会再退去。就象我人类时期的身体以及弗雷现在一样,惯用武器的手被磨出来的那一层剑茧。 他应该是很长时间都在从事某样体力劳动,单一而枯燥,就像那些搬运东西的杂役或者苦工。 “能治好吗?”凯尔迟疑着说,“有办法把?”他伸出手伸向科特的额头,我几乎反射性的抓住他。 “……”他愣了几秒钟,这几秒钟似乎是那么漫长,这不是尴尬可以概括的。 塔塔忽然跳上了科特的床,娇小的银狼轻轻咬了他一口,似乎无法理解它的磨牙板为什么没有像平时一样惨叫着甩它,而是……这样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 “塔塔,别闹。” 塔塔无视凯尔的话,又一口咬下去,这口用的力气似乎重了好多,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他弄醒,它固执地不肯离开科特。我想起了那只死在水手之家门口的棕熊,于是伸手去拉它,塔塔忽然暴躁起来,翻身咬向我,我回避不及,没有护手的手背被锋利的牙齿撕咬出一长条血口。 然后塔塔不顾我的训斥,自顾自窝到科特身边,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它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凄凉的呜咽,这只通灵性的小狼似乎隐约明白了科特不会醒来了。 “他病了,塔塔。”凯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狼银白色的皮毛,这只小狼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粘着他不肯放,现在居然转移了兴趣,“你能替我们陪着他么?他很怕一个人。” 塔塔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 “不,你不能把狼留在这里。”歌洛卡皱着眉,她正抓着我的手擦着药水,“就算它不咬人,但是周围的病人会把它煮了吃掉。” “相信我,它比我生猛。”我痛得龇牙咧嘴,“只要不去强迫它离开科特,它可是很乖的。” “而你是反面教材。”她动作麻利在我手上缠上绷带,“唉,我都快忙疯了……” 、 “歌洛卡小姐,你最好过来一下。”图沙在外面叫她。 “知道了。”她用剪刀剪断了多余的绷带。 “歌洛卡小姐,你知道蓝**眼赌场吗?”我迟疑着,但还是问了出来,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可以信任。天晓得我正站在感性的角度去判断一件理性而危险的事情。 “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死的太快,趁早戒了赌。”女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冷了一些,她端起了瓷盘,不再看我。 “不,不是的,我是来找人的!”我连忙拉住她,从兜里掏出从多格兰那里得来的卡片“你这里一定来往过很多人,也许你认识这个?” “……”歌洛卡盯着卡片上的号码,看了很久,眼神里有着疑惑和震惊。 、 “歌洛卡小姐,这女人要生了,你快点……”从外间传来图沙的呼喊和一个女人痛苦的哭叫声。 “不,等一下。”歌洛卡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轻轻说,“你……认识多格兰?” “是的。”我的惊讶一点也不亚于她,“他死了。” “我的天……”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光微微下垂着,过了一会又回到了目前的事实上,“噢……”她说着,腾出手来撩了一下头发。 “看来我们应该谈谈?” “我想是的……” “歌洛卡小姐~~!”图沙听上去快疯了。 “也许一会儿再说吧……” ------------------------割------------------------ .歌洛卡匆忙出去照顾那个临盆的孕妇,我则帮着干了很多杂役,修理了水管、把堆积如山的床单拿去洗、还给几个外伤的病人缝了针。 按理说,我刚才就应该将她留在诊室里,禁止她出去直到我搞到了全部关于多格兰的情报,并且确认她说的是实话;或者跟紧她防止她逃走。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善良的女人总是值得付出多一点耐心和信任。 我的脚后跟被轻轻踢了一脚,然后一个小麦面包送到我面前。“刚才一共就买了两个,现在就剩一个了。” “我不饿,你吃。”我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这所贫民区的医院坏掉的奥术照明灯多得超过我的想象,况且,按照地精的物价飞涨的趋势来看,凯尔肯定也没在旅店里好好吃饭。 “有的吃你就吃,谁知道下顿在哪里。”凯尔把面包一掰二,把其中一段硬往我嘴里塞,我情不自禁想起了冬幕节之前那些被填肥的火鸡。 所以,当那个趾高气扬的教会骑士走进来的时候,我和凯尔还窝在诊室的长登上啃着手里的半个面包。一开始我们还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况,直到听见歌洛卡的抗议声。 、 “歌洛卡小姐,你知道我一直是尊敬女士的,所以仁慈的圣光会宽恕你的无理,”隔着人群,一个身穿板甲的中年人类男性正在和歌洛卡讲话,那个人的肤色对于他的职业来说太过苍白了些,长期不运动造成的一种病态的浮肿的身体,被厚重的盔甲紧紧捆住,棕色的头发有点谢顶,因说话而颤动的双下巴形成一种奇怪的频率,像是在蛛网上挣扎的飞蛾。 “你看到了,医院很忙,如果你不是病人,请你出去!” “嘿,你这里仍然那么的破旧啊,哈哈,”男人笑起来,“我倒是想在这里检查一下健康状况,但是……我生怕我会因为坐在这张椅子上而染上更重的病。” “那就请回……” “别忙,歌洛卡小姐,请你务必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知道,如果你肯花一些小小的支出来支持圣光之海骑士教会的话,我肯定你、你的医院,还有这些病人就会得到圣光的眷顾!” “把你的那一套收起来,贾斯丁主教,这样的勒索本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恐怕你最近赚了不少诊金吧?” “见鬼,这家医院从不收诊金!医院是藏宝海湾的附属机构,我的薪水是由地精支付的,我不会拿钱给你,也不能!所以,收起你的圣光去拯救别人吧!”歌洛卡低下头去轻轻擦去新生的婴儿身上的血污,不再去理会主教。 、 “哦,我的孩子,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孩子的母亲躺在床上呼唤着她的孩子,于是歌洛卡用一条消毒毯子仔细包好婴儿,将孩子抱过去。 “夫人,是个男孩儿,非常健康。”歌洛卡将孩子交给母亲,她那被阳光和海风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的脸上凝着颗颗晶莹的汗珠,笑容像个天使。 “他真帅不是吗?”年轻的母亲也在笑,只是笑得很疲惫,“像他父亲。” “好好休息,夫人。需要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叫我。”歌洛卡准备离开的时候,年轻的母亲忽然注意到了某个人,“您……请问您是位主教吗?” “您叫我吗,夫人?”贾斯丁主教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请您为我的孩子主持洗礼,主教大人。” “哦,是这样,仁慈的圣光永远都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它忠实的仆人。”贾斯丁走过去,似乎想抱起婴儿,但是他还是站在原地,似乎在与某种意志交战,结果他尴尬地笑笑,以一个夸张的祈祷的动作巧妙化解了刚刚伸了一半的手。 也许他是看到了那个女人腿上的青色斑点,也不去分辨那到底是标志着鼠疫的斑点,还是一般的瘀青。 、 但不管怎么样,这之后的顷刻间,医院里简直闹翻了天。先是一群死者的家属抬着他们的亲人请贾斯丁主持弥撒,听到了这句话的人们也纷纷跳出来,瞬间便聚集了六、气口棺材。诊室里几乎乱成一团。 “但是我恐怕我不能,我受苦难的手足们,”贾斯丁轻蔑地瞥了一眼歌洛卡,然后离开人群,退到了医院门口,“虽然我很想替你们主持法事,但是你们可知道,这家医院并未受到圣光的庇佑!” 人群发出惊讶的低呼声,在这场毫无防备的疾病面前,圣光这个词简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地位。 、 “想想看,由于这位女士的吝啬和顽固,她拒绝了圣光!你们那么多人得不到床位这是为什么;你们在饱受疾病折磨的时候还要忍受这混浊的空气和简陋的饭菜这是为什么?你们甚至得不到像样的药物!正因为这样,你们才会一遍遍回到这里,身体才无法完全康复!”贾斯丁主教激动地演说着,他的双下巴一下下地飞快翻动,眼睛却像死鱼一样透出一种呆滞。 “哦,不……”年轻的母亲惊恐地捂住了嘴。 “正是这样,你们是活生生的人,你们应该享受各自的床铺,房间应该洁白而整洁,你们应该得到齐全的药物和护理。要知道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们本来可以拥有这一切,可是,被这个女人拒绝了!” 歌洛卡双手互抱在胸前,冷笑了一声。 “现在,你们选择吧,到底是继续留在这圣光无法普照到的角落,还是勇敢地走出去,投入圣光的怀抱呢?!”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空气中的气氛非常压抑,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填充物把每个人堵在某个空间里,除了仍然专注于给一个矮人上夹板的图沙,他在说,“嘿,我说过不是很疼吧,只要我小心地……”这时候矮人忽然惨叫一声,图沙连忙松开绷带,“好吧好吧,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片刻后,病人们开始往外走,能走的都站起来走了,不能走的一部分被家属抬出去了,另一部分还留着。 、 “瞧,歌洛卡小姐,大众的选择是明智的。”贾斯丁努力在歌洛卡面前保持着严肃的脸。 “请问圣光先生,你真的想让这家医院变成你说的样子吗?”歌洛卡向贫瘠的药柜投去一瞥,如果他真的能让医院好起来,她愿意做任何事。 “当然,这里会有一流的设施。” “但我清楚教会从不无偿给予,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们将接管医院,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工作,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医生。”贾斯丁说道,“但我们要收诊金,当然不会像上层一样贵……” “你知道下层的人没有钱治病……” “那关我什么事?”贾斯丁见人都走光了,这才直言不讳,“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优胜劣汰,在藏宝海湾赚不了钱的人当然可以被圣光放弃,那种都是废物。” “所以他们就要死吗?” “我没这么说,但是这不关我的事了。”贾斯丁勾起歌洛卡的下巴,立刻被她一把打开,“小心点,教会可以随时买下你的医院。” “我很清楚你的募捐箱里最近有多丰满。”歌洛卡毫不示弱。 “那么,告辞了。”贾斯丁主教得意地推开门,用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拖动沉重的板甲护腿,走了出去。 看来他也不常穿着那套象征骑士主教的盔甲。 ------------ 二十九、红冰盖草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空气好新鲜。”那么多人一走,我忽然觉得神清气爽了好多。 “弗雷,我知道这样不好。”凯尔坐在旁边轻轻地说,“但是,下次我可以用这个扔他吗?”他的面包已经吃完了,现在在他手上的却是一只圆形的奶油草莓大蛋糕,我仔细看了一眼……双层的。 “这样当然不可以。”我摇头,“我也要一个,你得做俩。” 、 “好啦好啦,别生气,”图沙慢慢悠悠走到歌洛卡跟前,递上一个装满清水的烧杯,“先喝口水,和那种人打交道的确很费精神。” 歌洛卡一手拿过烧杯,另一只手插在腰上,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完,然后重重往图沙等着的手掌中一放,“再来一杯!” “没问题。” “等等,为什么是烧杯?” “我已经洗干净了,歌洛卡小姐,”图沙抓了抓头发,“您忘了,您的杯子上周就被一个脾气暴躁的病人打碎了,别的杯子总是被病人悄悄带走。不过我可以在这烧杯上面画点花,女孩子都喜欢这样,不是吗?” “……随便吧,不管怎么样,我明天可以准时吃午饭了。”歌洛卡环视着空荡荡的诊室说道。 “我知道,鸡肉三明治,”图沙记性很好,“我弄完这些药就给您去买。” 、 “那个主教看上去欠缺些理智,你确定他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我站到她身边,和她望向同一个方向,那里仅有一条窄巷,墙壁上满是污垢、脚印、隐约的血迹和残破的通缉令,路边躺着几个流浪汉。黎明之前的天光给小巷镀上一层蓝色,看起来又不那么脏了。 “他会的,但不是现在。”歌洛卡望着窗外深蓝的夜空,“我很想相信你,旅行者,关于多格兰的事情。” 、 “我是发现他尸体的人。”除了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得到她的信任,“他死在了贫瘠之地的野猪人营地,尸体被搬动过,钱包没了,但是戒指和这张卡片还在。” “野猪人不会要兽人的钱包,”歌洛卡皱眉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从没看过同样的情况…”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广泛性骨折,肋骨全都碎了,但是身体上一点血都没有,所有的血块都凝固在腹腔内,我觉得他起码已经死了七十二个小时,或者更多。” “广泛性骨折一般都是摔死的。” “摔死不可能不流血啊。” “说得是啊,”歌洛卡说,“那么周围有什么软的东西吗?” “贫瘠之地能有什么?周围只有野猪人和它们的草房子,现在这个季节他们会准备一些修房子用的干草……慢着……” “干草!”就是这个,厚软的干草成了他撞击地面时的缓冲。 “可是贫瘠之地都没什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摔死?除非他能飞……” “飞行坐骑呢?部落不是有双足飞龙吗?” “啊!”我险些大声惊叫出来,“我挖到过!” “啊?” “双足飞龙的翅膀骨头,就在野猪人吃剩的垃圾堆里!”我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这么说来,他从双足飞龙上摔下来的时候被甩出去,落在干草堆上,由于角度的关系,表皮都没有破损,这完全有可能。”歌洛卡推测道。 、 一场空难? “歌洛卡小姐,你认识他?” “可以这么说。”她点点头,“也许我该给你看点东西。” -------------------------割--------------------------- 她端起一盏奥术照明灯,将我带到里面的房间,满屋子的抽屉说明这是一间储藏室,一推开门就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看看这个。”歌洛卡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抓了一把草药给我看,“猜这是什么。” “这……有点像冰盖草,我没见过。”这是一把已经晒干的草药,有着细长的茎和小小的圆球状花萼,但是和一般的冰盖草所拥有的蓝色不同,它竟然是红色的。 (冰盖草:形状有点像蒲公英,茎秆呈蓝色,花萼为白色,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冬泉谷一带,破雪而出,有着提神、清热解毒等药用价值,是制作法力药水的主要材料。) 、 “它没有名字,我只叫它红冰盖草,”歌洛卡叹了口气,“它是我们的希望。” “请说下去。” “你知道,荆棘谷常年流行一种热疫,它让人精神不振,头昏眼花,但是可以治好。后来,我发现这种热疫正在慢慢变异,我相信这是这次瘟疫的源头。”歌洛卡翻了几页诊断记录,“有一天,医院里来了一个兽人,他说他在旅行途中发现了一种从没见过的草药,要送给我,为了答谢这家医院曾经救过他的命,那个人就是多格兰。 碰巧的是,我无意中发现了这种草药的作用,它竟然对热疫有着非常好的药效。于是我开始收集这种草药,但是到处都没有卖,只有多格兰每次来会带来一些。作为报答,我会送他一些治疗药水和刀伤药。他是个很好的人,他甚至特意学了人类语和我交谈,我真没法相信他竟然死了……” 、 “可是,热疫已经变异了,这种草药仍然有用?” “有,它仍然可以抑制病情恶化的速度,如果得到良好的调理,就可以康复。我也想用它们做点药剂,但是病人实在太多了,我只能把红冰盖草的汁液提炼出来,稀释了以后撒在布上到大街上去发,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但总比没有好。” “您做得很对,歌洛卡小姐。” “可是现在他死了,这种草药也不会再有了。”歌洛卡说,“我曾经看到过他拿出那张卡片,也曾经劝过他不要去赌,他那时候向我保证他不是赌棍……” “蓝**眼赌场……”我发现所有的线索都像是冲入了云雾的鸟——什么都看不见,除非也跟着冲进这团迷雾,而这团迷雾正是蓝**眼赌场。 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一开始只是想锻炼一个年轻人,就当是旅行途中的调剂,于是我和凯尔开始追查多格兰的事情;而现在,这个人竟成了拯救一场瘟疫的关键。 ---------------------------割-------------------------- “让我们看看,这些病人还需要什么。”图沙手里提着一件外套在病房区穿行,而我紧跟在他后面,“我出去买些三明治,要知道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这个人类大伯需要更换绷带、那边的侏儒小妹妹需要服药、还有这个兽人孩子,他的石膏掉了、还有……还有,啊,对了,这个人类昨天因为打架送进来,他的手臂刚接回去,你得盯着点。” “我的手臂没问题。”那个人背对着我们坐在床上,听到图沙在说话才微微转了一下头。 “很多人都那么说,你还需要卧床两天,孩子。” “我没那么多时间……”他转身过来,四目相接的时候,我们都愣住了。 、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几乎同时说出口,区别在于我说的是人类语,他说的是兽人语。 “恩,看来你们处得不错,我去去就来。”图沙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 “噢,我亲爱的文森特!好久不见!”我立马扑过去狠狠地拥抱黑发的人类刺客,而被我不小心碰到肩膀的文森特疼得龇牙咧嘴。 “你受伤了?”我连忙去查看他的伤势,文森特微微一笑,烟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索性任由我摆弄他。是我忘事了,马库斯曾经告诉我他和文森特的第一站就是藏宝海湾,他们比我早到藏宝海湾差不多有好几周时间,看起来文森特没有感染,我很欣慰。 、 “是哪一个?”他伸出手指点在我的心口,他说的哪一个,就是在我和发疯的魇魔中间选一个的意思。 “没发疯的那个。”我脱开他的衬衣,只见左边肩膀一片瘀青,“什么人能把你弄成这样?” “说来话长,晚些让马库斯告诉你。”文森特说,“但是我在这里的事情他不知道,别告诉他。” 这句话有些耳熟,我记得他在马库斯的秘密实验室里也曾经央求我,别告诉马库斯。 “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文森特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是我疏忽,总之是一个低级错误,我可不想被他嘲笑,再说,我怕麻烦。” “马库斯才不会嘲笑,天知道他有多宠你。”我没好气地说,一边往他肩上涂药膏。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才更显得我没用不是吗。”文森特一脸的沮丧,“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了。” “什么话!你再这么说我一定告诉马库斯!” “别!”他急了,“别说,啊……!”他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说不出后面的话,我只能扶着他。 、 “瑞森……”他喘息着说出一个名字。 “你说什么?” “瑞森就是因为我才死的。”他等着剧痛稍微平复一些才继续说,“你见过瑞森对吗?那段影像里……把我救出去的人。”是的,我见过——那个棕发的人类,就是他帮着文森特逃出提尔之手,自己最终死在了伊森利恩的铁处女中。 “我们一直是搭档,虽然刺客一直被教育如何冷血和残酷无情,我仍然相信我和他之间存在友谊,可是他却因此送了命,这不值得,”文森特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不想任何人再这样了。” 、 “文森特……傻孩子啊,马库斯狡猾得像泥鳅,想让他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循循善诱,“再说了,他那么多年前就死过了,再死一次还是那样,怕什么!” “可是……” “受伤就要说,唉,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你那事儿……” “什么事情?”他似乎来了兴趣,我继续装深沉,“唉,就是……你知道马库斯怎么死的吗?” ------------ 三十、想当爷爷不容易 “怎么死的?”文森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看来他的确很在意马库斯。 “我豁出去了,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一拍大腿,说道,“唉……话说那一年,天灾开始进攻达隆郡,马库斯就入伍啦,后来吧,他的队伍里有一个女牧师,金发碧眼的美人儿,马库斯特别喜欢在她面前装做很强力的样子。有一天他不知道吃了什么,拉肚子拉了一整天,那个惨状我就不形容了,总之,队伍要急行军,哎呦,你能想象吧?他憋得脸都青了,那个漂亮牧师就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死要面子就说没事,真是作孽呦,人家是好意,拿了止泻药给他了,他就是坚持说自己没事。这下好,急行军的速度知道有多快吗?马库斯就这么一路颠啊,那天也巧,他们的队伍正好撞上一支不死族军队,所有人都跑啦,就他一个人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又想那个,跑也跑不快,就这么活生生让缝补憎恶给砍死了。” “…………这…”文森特的脸上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那个被自己视为父亲的人居然死于一种如此奇怪的事件,让他情何以堪。 “所以,不舒服就要说,明白吗……?” - 话音刚落,床板忽然震了一下。 “地震了?” “我怎么觉得是有东西撞到了我的床?”文森特皱眉道。 正在这时,床下面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咱俩熟归熟,你再这么胡说我一样告你诽谤。”然后,一个人姿势滑稽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 “马库斯!你那么猥琐得躲在下面干什么!”我一脚踹过去,“难道你想夜袭不成?”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好色?”马库斯白眼,然后转向文森特,但是……文森特看着他的眼神说明……这孩子信了。 “我让你瞒着不说!害得我趁乱混进来躲在这地方你才肯说实话是不是?!”马库斯作势要打他,但是落下去的手掌只是撩起他肩上的衬衣看了一会,“还好你避开了要害,我相信大多数人在那种情况下会被剁掉脑袋。” 文森特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当他看到马库斯的脸,就慢慢地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他很快就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但是颤动的双肩还是让马库斯大受打击。 “行啦,别再笑啦!再笑你又该疼了。”马库斯无奈地远目,“你还真的信他说的,我服了你了。” 文森特再次疼得龇牙咧嘴。 - - “所有人注意,紧急搜查!” 我甚至还来不及问马库斯他们这几周都做了些什么,医院的门口又传来一阵粗暴的碰撞声和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卫兵的呵斥声以及翻东西的声音。 一个地精尖细的声音填充着整个空间,“藏宝海湾的好市民们,请务必配合我们的警卫队找到一个逃犯,人类男性,身高六尺左右,可能是个战士或者刺客,身上有伤,此人可能有同伙!举报此人或是提供相关的线索者,热砂企业将给与重谢!” “……马库斯,你们干了什么?”我压低自己的声音,瞪了他一眼。 “秘密。”马库斯抬了抬眉毛,满不在乎地耸肩。 当那些地精卫兵冲进病房区的时候,我和马库斯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文森特已经消失了。 --------------------------割----------------------------- 文森特-贝鲁蒙德如果想藏起来,那么世界上能找到他的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个。地精们把医院的诊室翻得一团乱也没找到什么,不过,我估计他们也只有看到那些病人们都走了才敢进来。 我装作若无其事晃到诊室里,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文森特,但是我怕地精中间有人会认出凯尔。 刚才那张我们坐在上面啃面包的长登上并排放着两个双层大蛋糕,如果不是它们无坚不摧的特质,只怕早就被人顺手牵羊。 【为什么没有人围观这个呢?明明很诱人的样子。】弗雷忽然开始感叹。 ——“你也在看这个吗?” 【…啊,变成双层的了……】 ——“来这里都是穷人,看到了这个只会觉得饿才对!” 【所以没人围观吗?…不过,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 ——“…总觉得很治愈的感觉啊……话又说回来,你其实是想说凯尔才是很可口的吧?” 【什么!……我,我才没有!】 ——“你明明就是!啊,他人呢?” 【!!!】 而事实上,这场仓皇不安的寻找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结束了。 我在科特的小隔间门帘外听到了凯尔的声音,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声音里有一种焦躁和虚弱交替出项的不安:“不可能,他说过他不知道,……他不可能骗我!” “凯文,你在和谁说话?”我掀开门帘走进去,小隔间里原本只有两个人和一只狼,科特还没醒,他的脸色不像昨天那么苍白,高烧也有退下去的趋势。 “没有啊。”凯尔急促地转过身,“我没有说话,你一定是听错了。” “是么?”我慢慢走向他,审视着他竭力掩饰局促脸,“好吧,如果你想要谈谈……你知道在哪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你要去哪?” “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继续割----------------------------- “哎呀,这不是凯文吗?凯文有没有长个啊?”“凯文有没有乖?”“弗雷没欺负你吧?是不是虐待你啊?怎么还那么瘦?”马库斯和文森特一见了凯尔马上就伸手上去摸他的头,像模个小动物一样,那头柔顺的金色长发眼看要变成鸡窝。 “揉够了没有啊!”我甩了马库斯一个暴栗,总算把凯尔从魔爪里拽出来,一边理着他的长发一边数落人类刺客,“文森特,你别装傻,就算你是当月赏金最高的通缉犯,地精也不会出动卫兵来搜捕你,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哎呀,我们刚刚重逢不是吗?难道你不想喝一杯庆祝一下吗?”马库斯避重就轻开始了惯常的饶舌,“你看,虽然我们被迫在荆棘谷的雨林里就餐,但是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嘛!”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地把手里刚烤好的肉串进贡给我了——不久前,一行四人离开了藏宝海湾,向北进入了荆棘谷,这片热带雨林和之前到过的回音群岛有些相似,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美丽正与它的危险性成正比。但我认为这冒险是值得的——谁都不会愿意因为那些地精而放弃和文森特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 - 巨大的榕树垂下它的须根绞杀着其他树木,翠绿的灌木中盛开着艳红的花朵,鲜艳的颜色背后却是剧毒的汁液。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婆娑的阴影,那条贯穿整个荆棘谷的河流在不远处折了个弯,正折射出粼粼波光。更远处,古代巨魔建筑的遗址和雕塑正渐渐被植被覆盖,它们和椰子树一起掩映在万里朝霞和雾气中,这是一个普通的,荆棘谷雨林的早晨。 马库斯找到了一截倒下的树干,他在这段横木旁边架起了篝火开始烤肉;我把文森特弄来的椰子里填上什锦谷物,架在石板上烤着。 “说来话长,不过你知道吗,不久之前我还因为初为人父感到异常自豪,不过,我恐怕我很快就会当爷爷了!”马库斯得意的说。 “喂!”文森特立刻制止了他,“别胡说,没有的事。” “快说快说,看上了谁?!”我往文森特这里凑了一点,他连忙摇头否认。 - “坐下!”就在这时,凯尔忽然抓着我的盔甲把我按在那节横木上,一开始我没在意,又想站起来靠近文森特,结果凯尔不光用了更大的力气把我按回去,而且还贴着我坐了下来,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在我身上,像是在宣称他对弗雷的所有权。我觉得他有些反常,就算他不愿意让弗雷接近英俊的人类刺客,但也不会作出这么幼稚而明显的举动,按照他的性格,他会静静地观察,然后找机会刁难弗雷。我不得不把他的反常和刚才他和“神秘人”的对话联想起来,我认为他受到了某种暗示而引起了不安——“他不会骗我。” 我用板甲战靴轻轻敲了敲他的鞋跟,表示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他却低头看着烤肉不理我。 - “唉,你们不知道啊,要不是这小子看上了那姑娘,我们现在早就离开藏宝海湾了!”马库斯一指文森特,慢悠悠说道。 “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文森特一皱眉,轻抚受伤的手臂,“那地方的确很危险。” “好了,别卖关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索性等着听故事。 “还是我说吧,马库斯说的版本一定是添油加醋的。”虽然确认了父子关系,但文森特一直被纵容直呼马库斯的名字,而后者声称这样听上去有着亦父亦友的感觉,很刺激,他喜欢这样。 - - 事情经过是,刚到藏宝海湾的时候,马库斯就和文森特打赌,看他能不能在一个月之内偷到一样最值钱、最能轰动整个藏宝海湾的宝物。 于是文森特花了很长时间仔细物色猎物,最终他来到了藏宝海湾最有名的赌场——蓝**眼。 当他打扮成侍者混进大厅的时候,的确被形形**的赌桌和香艳的表演吸引住了,要知道,这个地方和他曾经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地方是多么的迥异啊!但无论是赌场里五光十色、富丽堂皇的装潢或者是整整一桌一尺高的金币都无法掩盖那个女人的光芒,他看到了她——她被蒙着双眼,身着暴露的黑色皮装,曼妙的身材匀称而骨感,没有女性的柔弱反而有着另一种诱惑。 她举起双臂向上舒展,让自己靠在一块木板上,向着前方的男人微笑。男人高举其手中的飞刀向观众展示,飞刀一支支相继准确地落在她的肢体旁边,仅有一指的距离她就会被刺出鲜血。 人群发出欢呼声,在催促,也在赞叹。于是飞刀表演者上前拔下她腿旁的飞刀,他一手轻抚女子光洁而优美的小腿,温热的手指慢慢向上游移,每上移一点,另一只手就会拔下相应的肢体旁的飞刀。女人在男人的抚摸下,慢慢地用左脚勾在右腿后面,难耐地向上蜷缩,让人无法不去想象用自己的手指去抚摸着她的感觉。当男人勾起她的脸时,她仰起天鹅般优美的脖子,不自在地逃避着男人的手,而男人用力地扣着她,动作更为粗野地挑逗她,她只能喘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似乎被挑逗到无法忍受。她的表现并不老练,但是一种强迫弱者的犯罪的诱惑更加诱人。 人群的欢呼声更响了,伴随着挑逗和下流的笑声。男人一把扯下蒙着女人眼睛的黑布,文森特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发呆了几秒钟,她有着尖尖的耳朵和精灵的眼睛,但是并不是血精灵标志性的绿眸,而是蓝色的——那是个高原精灵。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似乎全世界所有璀璨的星星,都镶嵌在她的眼睛里。”很久以后文森特总是这么评价道。 她抖落盘起的发结,让一头银白的长发散落,白皙的肌肤上凝着一层细密地汗珠,她微笑着看着男人将黑布蒙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这是赌场的表演,不是马戏团的演出。文森特明白这一切都是演技,但有那么一会,他还是被诱惑了。 最后一柄飞刀紧紧地贴着她的手臂钉在了她身后的木板上,锋利的刀锋割破了她的皮肤,鲜红色的血液沿着白皙的手臂流了下来,她伸出舌头灵活地舔去。 很自然的,表演结束后,赌场拍卖了这个女子的一夜春宵,一把把金币闪耀着光芒开始了没有血光的拼杀。 这个过程就有些无聊了,文森特随便看了其他几张赌桌,敏锐的眼睛很快捕捉到了赌徒们在赌桌下的小动作,虽然他们的手脚比起刺客来说实在是太笨拙了,但是文森特还是很好奇。忽然他听到那里有人在喊:“成交——!” 一个中年德莱尼人最终得到了那个女人一整晚的时间,他将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然后收紧手指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搂过来,得意地向门口走去,看来他今晚会很忙。 但是文森特无法忘记高原精灵女子在即将出门的一刹那望向她的客人的眼神,那个眼神像极了一条即将把毒牙刺进猎物身体的毒蛇……紧张的,充满饥饿和期待的…… 第二天,中年德莱尼人的尸体出现在赌场不远处小巷的水沟里。 ------------ 名词解释-太阳井 百度知道-。- 看不懂的话可以去看简史那一节,那是我写的。 ---------------------------------------------- 千百年来,背井离乡的高等精灵一直将这座被称为太阳之井的魔法源泉视为力量之源。太阳之井取之不尽的能量滋养着这些精灵,并源源不断地赋予他们神秘的力量。高等精灵世代守护着这口神奇的井,哪怕离开了故土奎尔萨拉斯,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 虽然精灵们在巨魔战争及与兽人部落的第二次战争中损失惨重,但太阳之井却始终屹立不倒,直到天灾军团的出现……巫妖王强大的仆从——死亡骑士阿尔萨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率领他的亡灵军团向高等精灵的王国发动了残酷的战争。 阿尔萨斯打败了他目前的所有敌人,但他却摆脱不了克尔苏加德的鬼魂。鬼魂告诉阿尔萨斯,为了巫妖王的下一步计划,他必须复活,方法就是把他的尸骨带到高等精灵王国奎尔萨拉斯的太阳之井去。 精灵们绝望的抵抗未能挡住入侵者的脚步,天灾军团屠杀了所有的抵抗者,直捣太阳之井。伟大的高等精灵国王阿纳斯塔里安?逐日者带头抗击阿尔萨斯,希望能放慢亡灵军团的脚步。但他的坚强意志和强大力量显然还不足以对抗残酷的死亡骑士。 阿尔萨斯和亡灵天灾侵入奎尔萨拉斯,将精灵围困在脆弱的防线后。银月城的游侠领袖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奋勇战斗,但仍不敌阿尔萨斯。阿尔萨斯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了精灵的部队,顺利进入了太阳之井。作为展示他的力量的手段,他把希尔瓦娜斯的遗体变成女妖,使她永远不死,永远向阿尔萨斯这个奎尔萨拉斯的征服者效忠。 把高等精灵的都城夷为废墟后,阿尔萨斯得意洋洋地挥师太阳之井,将堕落巫师克尔苏加德的尸骨投进了光芒四射的井水中,污染了神圣的太阳之井。在彻底摧毁了高等精灵的力量后,阿尔萨斯和复活的克尔苏加德离开了奎尔萨拉斯,继续为巫妖之王效力。但许多天灾军团的亡灵却留了下来,继续剿灭幸存的精灵。 当阿尔萨斯和他的亡灵军队挥师南下时,奎尔萨拉斯已是死寂沉沉。屹立了九千多年的高等精灵的王城从此不复存在。 虽然游侠洛瑟玛?塞隆组织起幸存者抵抗亡灵,但直到王子凯尔萨斯的归来,高等精灵才迎来了复兴的希望。 悲哀的是,凯尔萨斯很快发现太阳之井对臣民们的威胁比天灾军团更大。被污染的太阳之井不仅危害着高等精灵,还影响着周围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邪恶的巫术力量会杀死所有的精灵,并且在周围传播一种无法治愈的瘟疫。 凯尔萨斯终于忍痛决定摧毁这个高等精灵的圣地,太阳之井。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必将无可挽回地改变高等精灵命运的举动。在幸存的大法师、洛瑟玛和一队志愿者的帮助下,凯尔萨斯成功摧毁了神奇的太阳之井。 至少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太阳之井的力量消失了,但它的魔法精华并未消散。有个名叫博雷尔的神秘人收集起这些精华,将其凝聚成一个名叫安薇娜的人类女孩。 摧毁太阳之井后,凯尔萨斯宣布将高等精灵改名为辛多雷,又称血精灵,以此纪念那些在保卫家园时牺牲的同胞。 虽然消除了太阳之井的威胁,凯尔萨斯却没能预见到失去太阳之井对高等精灵产生的影响。终生都淫浸在太阳之井神秘力量中的精灵开始感到空虚和痛苦。此时血精灵才发现他们是多么依赖太阳之井的力量。他们愈发虚弱起来,老人和孩子纷纷死去。为了解决精灵对魔法力量的依赖,凯尔萨斯王子决心去寻找新的魔法之源。为此,他很快就成为了恶魔伊利丹?怒风的仆人。 在伊利丹的帮助下,血精灵学会了一种饮鸩止渴的方法——抽取别人的魔法能量来缓解自己的痛苦。凯尔萨斯在与伊利丹的众多敌人战斗的过程中,也越来越依赖于燃烧军团的恶魔所操纵的黑暗力量。 在风暴要塞的战斗中,凯尔萨斯,这位血精灵王子死去了。随后而来的希尔瓦拉女祭司,德莉希亚使用一块魔能水晶,复活了凯尔萨斯。 但是我们知道,辛多雷的王子在那一刻已经永远死去。 “Selamaashal'anore!” ---------------------------------------- --------------------------------------- 决战太阳之井 现在,获得新力量的凯尔萨斯背叛了旧主子伊利丹。他再次回到奎尔萨拉斯,并许诺要解救他的臣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抓走了太阳之井的化身安薇娜。许多人都认为这位血精灵王子因为长期吸取邪恶能量已经丧失了心智,人们相信堕落的凯尔萨斯投靠了新主子。即使是伊利丹这样的强者听到这位新主子的名字都会颤抖,他就是燃烧军团的恶魔领主-------基尔加丹。 安薇娜的失踪引起了另一个人(龙)的注意,就是卡雷苟斯。由于在凯尔萨斯发现安薇娜是太阳井精华之前,他们两个曾经在一起结伴而行,卡雷苟斯为了救回安薇娜冲进了太阳井高地,但是他失败了。实力强劲的他反而被基尔加丹的手下控制,成了太阳井的看门狗.在联盟和部落的帮助下,他才再次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卡雷苟斯认识到,单凭他一个人(龙)是无法打败燃烧军团并且救出安薇娜,他选择了制定计划,并且决定和联盟,部落的人联手来打败基尔加丹。他需要时间,所以就希望联盟和部落的联军为了他争取时间尽可能消灭太阳井里面的燃烧军团。 在之后和基尔加丹忠实的手下--折翼的恶魔布鲁塔鲁斯的战斗中,卡雷苟斯的朋友玛蒂苟萨不幸战死,并且在布鲁塔鲁斯战死后被他的血液所污染成了基尔加丹的奴隶,巨大的亡灵骷髅龙,菲米斯。菲米斯的堕落使的联盟和部落不得不在下面的战斗中消灭她。之后有艾瑞达双子,高阶术士奥蕾塞丝和萨洛拉丝女王,让联盟和部落的军队减缓的进军速度。联盟和部落经过艰苦的战斗击败了艾瑞达双子和由于圣光能量耗尽而化为虚空之王的熵魔后。 联盟与部落终于到达了安薇娜所在的太阳之井处。但是当时已经为时以晚,基尔加丹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力量来控制太阳井,并且也已经可以利用这股力量让他穿越空间来到了艾泽拉斯大陆。 这是这个世界最后的机会了,基尔加丹只要完全的穿越了利用太阳井制造的通道达到艾泽拉斯,那么艾泽拉斯必将毁灭。联盟和部落决定立刻开战,在基尔加丹还没有完全的进入艾泽拉斯前消灭他。但是基尔加丹实在太过强大,就在联盟和部落马上要绝望的时候,早已飞入太阳之井的卡雷苟斯.,利用他和安薇娜之间的爱唤醒了已经被控制的安薇娜。 清醒过来的安薇娜决定要保护这个世界和她所爱的人,她牺牲了自己,瞬间将已经被基尔加丹控制的太阳井所净化。净化后的太阳井没有办法再给基尔加丹提供他所需要的强大的力量。最后在联盟、部落,还有蓝龙军团的联手合作下,终于将基尔加丹打败并将其强行传送回了扭曲虚空。 德莱尼大主教,维伦用穆鲁的残片点燃了太阳井,重生后的太阳之井同时是奥术与圣光的能量源。血精灵的魔瘾也在逐渐戒除,血骑士也将逐渐用正常的方式利用圣光。 ------------ 奎尔萨拉斯的历史 百度知道-。- 看不懂的话可以去看简史那一节,那是我写的。 ------------------------------------------- 神圣的太阳井位于“太阳井之岛”的南部,“太阳井森林”之中。太阳井的井水曾经充满了魔法的力量,但可悲的是,由于阿尔萨斯在攻陷银月城后复活通灵师克尔苏加德的行为,井水已经被污染了。 太阳井是覆盖整个奎尔萨拉斯地域的强大魔法能量的储存器。它是由高等精灵们利用伊利丹·怒风从永恒之井中取出的一瓶圣水制造的。 这座水井潜藏的魔法力量供给并加强了艾泽拉斯的高等精灵,所以,他们在附近建造了银月城。随着他们力量的不断增长,他们为“永歌森林”施加了魔法,让他们沐浴在永恒的春光中。精灵法师们在奎尔萨拉斯的边界建造了所谓“符文石”——这些巨大的石块构成了一个魔法盾,让精灵们的魔法隐藏在这个魔法盾之后,逃避来自世界之外的觊觎者;同时,它们也能保护这片土地远离侵略。 奎尔萨拉斯来之不易的和平维持了大约四千年。 在第三次战争中,邪恶的死亡骑士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屠杀了数以万计的高等精灵,将奎尔萨拉斯变成了一片废墟,并在向太阳井的进军中不断玷污这片美丽的土地。 当亡灵的军队接近太阳井时,一位名叫达尔坎·德拉希尔的高等精灵(他希望得到巫妖王的宠幸)帮助了阿尔萨斯。他削弱了太阳井周围的魔法盾。达尔坎的变节行为造成了一次魔法的爆炸,让他不省人事,并让太阳井的绝大部分力量四处分散开来。巫师博雷尔(他是红龙克里奥斯特拉兹的一个化身。这只红龙的另一个化身叫做克拉苏斯,也许大家对这个人更加熟悉)发现了魔法力量的扩散,并成功地将这些能量精华的一部分转移到一个躯体内——这个躯体以一个人类女孩的身份伪装:安薇娜·提歌。他幻化出2个人类作为安薇娜的父母,让他们带着安薇娜搬到了塔伦米尔附近居住。 阿尔萨斯没有察觉博雷尔的行为。他将巫妖王手下首席通灵师克尔苏加德的骨头浸入了太阳井剩余的能量中。巫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力量,克尔苏加德以巫妖的形式复活。奎尔萨拉斯的国王阿纳斯特里安,以及银月议会——高等精灵的最高管理层的成员们都在这场战斗中丧生。由于真正的王位继承者凯尔萨斯·逐日者依然在达拉然,洛瑟玛·塞隆,希尔瓦纳斯·风行者的副手临时接管了高等精灵的领导权。 在天灾入侵时幸存的小部分高等精灵开始变得虚弱和冷漠。事实渐渐清晰,高等精灵已经对太阳井的奥术能量上瘾了。长久地沉浸于魔法之中的生活已经改变了他们的种族。现在,他们魔法能量的源泉消失,他们处于戒除反应之中。 凯尔萨斯王子是皇家血脉的最后一人,同时也是达拉然评议会——肯瑞托的一员。当太阳井被污染之时,他正在达拉然学习魔法。 他在阿尔萨斯攻击达拉然的时候离开。他回到家乡时,发现他的故国已经被毁,绝大多数国民已经丧生。他意识到幸存的高等精灵已经由于失去了魔法力量变得了无生气。他集结了高等精灵的幸存者,并重新命名为“辛多雷”,即“血精灵”,以纪念在天灾入侵中捐躯的同胞。 出于对复仇的渴望,凯尔萨斯王子和他手下最精锐的战士迅速地参加了对洛丹伦天灾军团的战斗。而洛瑟玛,以及哈杜伦·明翼,一位弓箭手留在了银月城守卫这片土地,并寻找治愈他们子民的方法。 由于加瑟理斯的偏执,凯尔萨斯和他的精灵战士们脱离了联盟。跟随着纳迦穿过了达拉然的传送门,来到了外域这片破碎的土地。在这里,精灵们找到了可以满足他们魔法欲望的人:暗夜精灵/恶魔,伊利丹·怒风。 绝大部分凯尔萨斯的部队选择留在外域,但他们派出大法师罗曼斯给留在奎尔萨拉斯的血精灵带了个口信。罗曼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他向血精灵们描绘了一个辉煌的世界,并主张“凯尔萨斯也许某一天会回来,带领他的子民去往天堂”。罗曼斯留在了奎尔萨拉斯帮助此地的重建工作,并期待某一天王子的归来。 几个月之后,背叛者达尔坎,现在是一个力量强大的天灾使者,回到了奎尔萨拉斯,他还把安薇娜抓到这里。在这里,他和太阳之井的化身,安薇娜展开了一场战斗。虽然达尔坎使用了强大的魔法,但他最终依然被击败了。在洛瑟玛和哈杜伦的细心保护下,安薇娜决定留在被破坏的城市里,开始了她(太阳井)的恢复过程。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安薇娜其实是太阳井能量的化身。洛瑟玛和他的同胞严密地守护者这个秘密,希尔瓦娜斯,已是女妖之王的她也承诺保守秘密。同时,罗曼斯和新的精灵法师组织努力地教授血精灵们使用奥术的能量,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不久后,银月城的玫瑰色尖塔重新建立起来,不稳定的奥术能量为它充能。血精灵们甚至已经收复了永歌森林的一部分地盘。 血精灵们对“王子回归”的流言已经感到了厌倦。现在他们专注于重新获得力量,并坚实地踏向未知的未来。 太阳之井林地[SunwellGrove] 太阳之井林地是位于奎尔萨拉斯腹地的魔力源泉,高等精灵们用一瓶自永恒之井[WellofEternity]的井水创造的。这片树林为这里的高等精灵提供了能量。在阿尔萨斯毁灭了奎尔萨拉斯后,他利用太阳之井的能量再生了巫妖克尔苏加德。克尔苏加德和巫妖之王的邪恶力量毁灭了太阳之井,高等精灵们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能源,为了表示对疫军的怨恨和报复的决心, 高等精灵们把他们的名字改成血精灵并誓言要铲除不死疫军。在天灾战争期间,邪恶的王子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为了利用太阳之井的力量达到某些目的,入侵了奎尔萨拉斯,并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土,这里所有的住民也几乎被屠杀得一干二净。死者固然凄惨,可更凄惨的却是那些死而不的安宁的人:阿尔萨斯将他以前的敌人——游侠将军希尔瓦娜斯·风行者转化为了亡灵女妖,迫使她为阿尔萨斯效命。 如今的太阳之井,位于奎尔丹纳斯的太阳之井高地中,由于太阳之井重新被点燃,血精灵们正努力重建家园。 ------------ 名词解释:高等精灵 高等精灵,是上古时代暗夜精灵的后裔,随着他们的国王达斯雷玛来到东部王国。 数百年过去了,暗夜精灵的社会逐渐发展壮大,并从他们世代生活的灰谷拓展到更广阔的疆域。在大灾变前分布广泛的野生动物——比如野猪——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出现并日益活跃起来。在德鲁伊的英明领导之下,暗夜精灵享受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 但是,许多原先的上层精灵越来越不安分。他们无法忍受失去魔法能量的空虚感,开始重新汲取永恒之井的能量,并沉浸在使用魔法的喜悦之中。上层精灵那直率急躁的领导人达斯雷玛开始公开抨击德鲁伊,称他们为不敢使用魔法的懦夫。玛法里奥和德鲁伊们对达斯雷玛的挑衅一笑了之,并警告上层精灵,任何使用魔法的行为都将招致死亡的惩罚。傲慢的达斯雷玛和他的追随者们对灰谷施放了一场可怕的魔法风暴,妄图迫使德鲁伊废除他们的法律。 德鲁伊们无法对数量如此众多的同胞痛下杀手,只好决定流放这些鲁莽的上层精灵。达斯雷玛和他的追随者们对摆脱他们保守的同胞感到十分高兴,他们登上了经过特殊加工的船只并驶向了大海。虽然他们之中没人知道在狂暴的大漩涡对面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他们,但起码他们可以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家园,一片可以使他们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尽情练习魔法的家园。上层精灵——或者说是数百年前艾萨拉女王所说的“奎尔多雷”——最终登上了东方大陆的海岸,这块大陆后来被称为洛丹伦大陆。他们计划在这里建立他们自己的魔法王国——奎尔萨拉斯,并废除暗夜精灵对月亮女神的信仰和夜间活动的习惯。从此之后,他们的身份就变成了“高等精灵”。 达斯雷玛领导的高等精灵离开了卡利姆多并成功穿越了波涛汹涌的大漩涡。他们的船队在这破碎的世界中徘徊了许多年,在旅行中发现了无数神奇的奥秘与失落的国度。达斯雷玛为自己取了个“逐日者”的称号,不懈地寻找着一个蕴藏着大量魔法能量的地方来为他的子民建造一个新的家园。 他的船队最终在某块大陆的海岸边上靠了岸——那块大陆后来被称为洛丹伦。在向内陆推进的过程中,高等精灵们在安静的提瑞斯法林地里建立了他们的安身之所。几年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开始发狂。据说那是因为有些恶灵正沉睡在提瑞斯法林地的下面,不过这个传说从来也没有被证实过。高等精灵不得不卷起铺盖,向北移居到了另一片充满能量的土地上。 当高等精灵穿越了此起彼伏、群山连绵的洛丹伦后,他们的旅行变得更危险了。由于精灵们与给予他们活力的永恒之井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被切断,他们中的许多人不是在天寒地冻中病倒,就是死于极度的饥饿。然而最让人不安的变化却是他们已经不再拥有永恒的生命以及对元素魔法的免疫能力。他们的身材变矮了,肌肤也失去了独特的紫罗兰色。尽管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高等精灵们还是见识到了许多在卡利姆多从没见过的奇怪物种,他们也发现了一些原始的、以在原始森林中打猎为生的人类部落,然而他们遭遇到的最可怕的威胁还是祖-阿曼的那些贪婪而狡猾的森林巨魔。 这些皮肤上长满苔藓的巨魔不仅可以断肢再生,而且他们的身体即使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也能很快自行愈合,不过他们的行为表明这些巨魔还只是一个野蛮邪恶的种族。阿曼尼帝国的疆土覆盖了北洛丹伦的大部分土地,巨魔们对贸然闯入的那些不速之客施以迎头痛击,把他们驱离祖-阿曼的边境。精灵们对这些恶毒的巨魔逐渐感到深恶痛绝,无论在哪里看到他们都会将其格杀勿论。 许多年后,高等精灵终于找到了一片可以追忆卡利姆多的土地。他们在大陆以北的森林深处建立了奎尔萨拉斯王国,并誓言要建立一个远比他们的卡多雷同胞更强大的帝国。不幸的是,不久以后他们就发现奎尔萨拉斯其实是建在了一座受到巨魔顶礼膜拜的巨魔古城上。巨魔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向精灵的定居点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 固执的精灵不愿放弃他们刚刚获得的土地,于是他们利用自己从永恒之井得到的魔法遏制了野蛮巨魔的疯狂攻击。在达斯雷玛的领导下,他们成功地击败了超过己方数量10倍的阿曼尼军队。一些精灵想起了卡多雷的古老警示,觉得他们对魔法的使用可能会引起那已被驱逐的燃烧军团的注意。因此,精灵们决定把他们的土地用结界隐藏起来,以便让他们能够继续对魔法进行研究。他们在奎尔萨拉斯周围的多个地点建造了一系列庞大的符石作为魔法结界的边界节点,这些符石不仅可以把精灵的魔法隐藏起来以躲避来自其它位面的威胁,还可以帮助他们吓阻迷信的巨魔军队。 随着时间的流逝,奎尔萨拉斯逐渐成为了高等精灵不懈努力与魔法威力的象征,它美丽的宫殿保持着与卡利姆多古代城市一样的建造风格,与大自然的地形地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奎尔萨拉斯成为了一颗精灵们渴望已久的耀眼珠宝,尽管此时逐日者王朝还保留了少许的政治权利,但统治这个王国的却是一个名叫银月议会的统治机构。议会由高等精灵中最伟大的7位领主组成,负责确保高等精灵领土与子民的安全。由于有防御结界的保护,高等精灵们仍旧对卡多雷的古老警示无动于衷,并且几乎在他们所有日常生活中都频繁地使用魔法。 高等精灵在他们与世隔绝的王国中和平安宁地生活了将近四千年,然而复仇心切的巨魔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他们在森林深处囤积力量,等待着他们的军队发展壮大的一天。终于,一支强大的巨魔军队从阴暗的森林中发动了攻势,再一次大举进犯奎尔萨拉斯。 当高等精灵正在为生存而抵抗着巨魔大军猛烈的冲击时,洛丹伦大陆上的人类游牧民们则正在为巩固他们自己的部落领地而战,这些原始人的部落在袭击其他族群的定居点时丝毫不在乎什么荣誉和种族团结。最终,一个名叫阿拉希的部落意识到巨魔已经成为了对人类来说不可忽视的威胁。阿拉希部落希望把所有部落收归自己的麾下,那样他们就能组织起一条统一战线来对抗巨魔军队了。 足智多谋的阿拉希部落花了6年的时间,用计谋和武力打败了所有与他们对立的部落。每击败一个部落,阿拉希部落都给予被他们征服的人民以和平的生活与平等的权利,因此,他们赢得了战败者的忠诚。最终阿拉希部落容纳了许多各种各样的部落,他们的部队也迅速壮大了起来。他们自信可以凭一己之力来击败巨魔军队,甚至若有必要还可以击败那些与世隔绝的精灵,阿拉希的军阀们决定在洛丹伦南部建造一座强大的要塞城市。这个被叫做激流城的城邦成为了阿拉希人的国家——阿拉索的首都。随着阿拉索的繁荣昌盛,大陆各处的人类都不远万里来到了安全可靠的激流城定居。 人类团结在同一个信念下,众多部落逐渐发展出了一个强大的文明。阿拉索国王索拉丁知道北方的精灵正在遭到巨魔持续不断的围攻,但是他却拒绝用他人民的生命作赌注来冒险帮助陌生的精灵。许多月过去了,关于精灵们正在节节败退的传言逐渐传遍了洛丹伦大陆。当疲惫的奎尔萨拉斯大使来到激流城的时候,索拉丁才意识到巨魔的威胁竟然是如此巨大。 精灵们告诉索拉丁,巨魔的军队非常庞大,一旦奎尔萨拉斯被巨魔摧毁,他们的军队马上就会南下。绝望的精灵们由于迫切地需要军事援助,草草地答应向那些被选中的人类传授魔法,以此来换取他们在抵抗巨魔军队时为精灵提供帮助。虽然索拉丁对任何魔法都不信任,但出于必要性的考虑,他还是答应支援精灵们。很快就有一批精灵法师火速赶到激流城,开始向一小群人类传授魔法的记忆。 精灵们发现虽然人类在掌握施法方面显得比较笨拙,但他们对魔法却有一种惊人的天赋。有100个人学习了一些非常基本的精灵魔法,这些人正好足够帮助精灵对抗巨魔。精灵们深信他们的人类学徒已经为在战斗中提供援助做好了准备,于是就离开了激流城回到北方,与索拉丁国王的强大军队并肩作战。 精灵与人类的联军在奥特兰克山脚下猛烈冲击着在数量上有着压倒性优势的巨魔军队。战斗持续了许多天,但是不屈不挠的阿拉索军队从没懈怠过,他们在巨魔的攻击中从未后退一步。精灵的领主们认为是时候将他们的魔法力量施放到敌人头上去了,于是百多名人类魔法师与众多的精灵巫师从空中召下天火,将巨魔军队包围在了烈火之中。元素火焰阻止了巨魔伤口的重生,将他们烧成灰烬。 巨魔的军队崩溃了,当他们准备逃跑的时候,索拉丁的军队乘胜追击,直到最后一个巨魔士兵倒下为止。在经历了这次惨重的失败之后,巨魔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他们再也没能建立起新的巨魔国家。在从毁灭的边缘拯救了奎尔萨拉斯之后,精灵向阿拉索王国与索拉丁的血脉许下了忠诚与友谊的誓言,人类与精灵在后来的年代中一直保持着和平的关系。 在兽人被打败后,联盟各国的领导人开始为领土和政治问题争论不休。洛丹伦王国的泰瑞纳斯国王估计他们在困难时期签订的那些脆弱的条约将无法继续保持下去,他说服了联盟的领导人,让他们拿出一些钱和劳力,重建了被兽人摧毁的暴风要塞。这些费用以及维持兽人俘虏收容所正常运转所需的高额费用,让许多领导人--尤其是吉尔尼斯王国的国王吉恩·灰发--感到他们最好退出联盟,从而不用负担这些开销。 雪上加霜的是,银月城的高级精灵突然宣布废除与联盟的一切条约,理由是人类作战不利,导致他们的森林在第二次战争中被大面积烧毁。虽然泰瑞纳斯巧妙地提醒他们如果不是数以百计的勇敢人类用他们的生命保卫了奎尔萨拉斯,那么精灵们现在将一无所有,但精灵们固执地要与联盟分道扬镳。在精灵退出联盟之后,吉尔尼斯王国和斯托姆加德王国也趁机退出了联盟。 虽然阿尔萨斯打败了他目前的所有敌人,但他却摆脱不了克尔苏加德的鬼魂。鬼魂告诉阿尔萨斯,为了巫妖王的下一步计划,他必须复活,方法就是把他的尸骨带到高等精灵王国奎尔萨拉斯的太阳之井去。 阿尔萨斯和亡灵天灾侵入奎尔萨拉斯,将精灵围困在脆弱的防线后。银月城的游侠领袖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奋勇战斗,但仍不敌阿尔萨斯。阿尔萨斯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了精灵的部队,顺利进入了太阳之井。作为展示他的力量的手段,他把希尔瓦娜斯的遗体变成女妖,使她永远不死,永远向阿尔萨斯这个奎尔萨拉斯的征服者效忠。 最后,阿尔萨斯把克尔苏加德的尸骨浸没在太阳之井的圣水中。尽管永恒的圣水因此受到了污染,克尔苏加德却复活成为了一个法力强大的巫妖,重获新生之后的克尔苏加德向阿尔萨斯解释了巫妖王的下一步计划。当阿尔萨斯和他的亡灵军队挥师南下时,奎尔萨拉斯已是死寂沉沉。屹立了九千多年的高等精灵的王城从此不复存在。 现在的高等精灵同血精灵不同,他们并不使用恶魔的力量来解除自己的魔瘾。部分高等精灵游侠都呆在奎尔林斯、奎尔丹尼斯的游侠据点。还有同吉安娜一同前往卡里姆多的高等精灵。外域的奥雷利亚要塞是二战期间跟随奥蕾莉亚出走外域的高等精灵远征部队。暴风城也收留了一些高等精灵。人类宣布支持高等精灵在艾泽拉斯的合法权益。 在巫妖王之怒里面,高等精灵加入了肯瑞托,还有一些高等精灵在温蕾萨的领导下组建了效忠于联盟的银色盟约同象征部落的掠日者作斗争,他们将会是联盟新的希望。 ------------ 额外章-精灵简史 在这个世界刚形成的时候,全世界只有一块大陆,旁边全是海。(这造型就像水池中间扔了一块肥皂) 后来,从宇宙来了一群非常强力的巨人,(到底有多强力谁都说不上来,总之像城管一样的存在),他们建立了这个世界的秩序,当他们建立完了秩序,留下了五条巨龙,帮他们管着这个世界,然后拍拍屁股就跑了,(最后的镜头可以参考凹凸曼离开的那个镜头)。 但是这批城管当中有个愤青,叫萨格拉斯,他觉得城管管过的世界太恶心了,拍死算了。为了毁掉世界,于是他开始寻找强大的魔法源泉。 在大陆的中央,形成了个井,井水里全是能量,这点能量养活了一个大陆的生机,按暴雪的说法,万物生长都靠那一脸盆的水,就跟电池似的。 (从这段可以看出,泰坦都有点偏执狂) 然后开始讲精灵。 最早地精灵叫做暗夜精灵,青皮肤,喜欢在夜间行动,喜欢植物,摘他们一颗草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外国漫画里称他们为抱着树的人。 暗夜精灵中有一部分有钱的贵族喜欢魔法,他们贪恋永恒之井的力量,其中就有当时精灵女王艾萨拉,他们称自己为上层精灵。 于是以反对用魔法的德鲁伊教派(德鲁伊自己也是用魔法的,只不过,号称这是自然魔法)为首的大部分夜精灵开始不爽了,他们说:你丫再在井里折腾小心灭了你。 上层精灵说:你咬我啊。 于是上层精灵就在井里扑腾。 艾萨拉女王也很欢。 结果,太high了。把萨格拉斯招来了。但是萨格拉斯在其他位面,要靠这个世界开启一个很强力的门,召唤他,他才能去。后来萨格拉斯就想办法怂恿艾萨拉女王用永恒之井的力量招他过去,女王答应了。 后来,这事情还是让德鲁伊们知道了;再后来,女王知道德鲁伊们知道了-- 夜精灵中的恶魔猎手伊利丹偷走了一瓶永恒之井的井水,倒进了一个湖里,无限之井就形成了。干完这件事伊利丹就被他哥关进牢里,关了一万年。一万年啊一万年。 巨龙在井上面种了树,这个就是以后的世界之树。(为什么要种树呢?) 在女王召唤萨格拉斯的时候,德鲁伊们冲进去和上层精灵们掐起来了,打得欢啊……结果太欢了,一不小心永恒之井就炸了,女王和一部分上层精灵们被卷进了海底。从此以后大陆一分为二,西边的叫卡利姆多,东边的叫东部大陆,当中是无尽之海,海里还有个大漩涡。 事实证明进化论在魔兽世界也是存在的,这些精灵们都变成了可以在水下生存的纳迦族(据说是遭到了诅咒才变的,不过我觉得变成纳迦以后会游泳也不错。具体长什么样子问百度) ------------------------------------------------------ 女王没了,德鲁伊们掌握了政权。 上层精灵开始被排挤,他们说:我们要用魔法! 德鲁伊说:抽你啊。 一个名字叫达斯雷玛的上层精灵,带着他的粉丝们,往德鲁伊的宝贝树林里扔了一团奥术炸弹,(这里可以理解为板砖。) 德鲁伊:懒得杀你们,滚! 上层精灵说:走就走。 ------------------------------------------------------- 达斯雷玛和他的追随者离开了,他们抛弃了夜间行动的习惯,改成白天活动。达斯雷玛成了领导者,他给自己取了“逐日者”的称号,并改名为:高等精灵。 他们的身体也有了变化,皮肤不再是青色的,变成了白色,渐渐的他们也不再拥有永恒的生命和魔法免疫的体质。有很多人死在寻找新的定居点的途中,最终,精灵们找到了一个地方,并建立了奎尔塞拉斯、在太阳井上建立了银月城。(达斯雷玛从永恒之井偷来一瓶水,倒在一个小池子里,太阳井就有了。) 高等精灵不是一般的倒霉,(暴雪存心要灭他们),他们居然把家建在了巨魔的圣地上…… 巨魔:我忍了你很久了! 精灵:我不搬,就是不搬。 然后就掐起来了。 精灵人数少,掐不过巨魔,打了几个来回,倘伐牢,于是加入了人类联盟。总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直到死亡骑士阿尔萨斯为了复活他的副官,杀进了银月城,铲平了奎尔塞拉斯。那一场战役中,国王和游侠将军希尔瓦娜斯战死,洛瑟玛-塞隆一直苦撑到凯尔萨斯匆忙赶回,王子集结了幸存的精灵,并重新命名为“辛多雷”,即“血精灵”,以纪念在天灾入侵中捐躯的同胞。 为了消除族人对魔法的依赖,凯尔摧毁了太阳井,带着他们的族人踏上寻找生存之路的旅途,他们的眼睛也变成了绿色,在希尔瓦娜斯女王的推荐下加入了部落。 ------------------------------------------- 高等精灵:现在也有这个势力的,凯尔被加瑟里斯整的时候他们没有跟着他,而是留在了联盟,现在仍然和部落交战中。 ------------ 三十一、新的猎物 “总之就是这样,我并没有和那个女人说过话,也不打算。”文森特拨弄了一下篝火,“只是她的身份一直是个谜,第二天表演飞刀节目的演员就换人了,同一天我发现她仅仅穿了一条短裙,在一个大笼子里和一条蟒蛇呆在一起……跳着艳舞,我认出她来了;她甚至还会穿着男式礼服和大人物玩上一把,或者穿着侍者的衣服在赌桌旁洗牌,但无论是扮演什么角色,她都能惟妙惟肖。” “恩,听上去的确很特别。”危险、迷人、致命和冷酷,爱上她不奇怪。 - “不过我要说的是。如果仅仅是对一个迷人的女性产生兴趣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地精对我那么执着。”烟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继续说着,“你知道古拉巴什竞技场吗?” “你是说,每过三天都会有地精在角斗场中央放上一个大宝箱,任何人都可以去拿的古拉巴什竞技场竞技场?” “任何人都可以在里面打得头破血流,是的。”他点点头,“这也是蓝**眼赌场的新玩法。” “怎么玩?” “赌徒们已经厌倦了在赌桌上玩牌掷骰子出老千,他们想要更刺激的东西,比如打斗、鲜血和死亡。以前如此,现在更是狂热,于是赌场的地精们想出来个主意,他们索性组织了角斗大赛,每次有两支队伍参加,拿到宝箱的那一支队伍获胜。赌徒们在比赛开始前下注,庄家自然是蓝**眼赌场。” “所以?” “所以,当角斗士们鼻青脸肿、排除万难开启了箱子,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只烤鸡的时候,全场观众该作何感想呢?”文森特回答道。 “……你是说,你事先跑到地精那里,把箱子里的宝物替换了?” “是的,其实没有人在乎这箱子里真的有什么。”马库斯解释道,“所有的人已经下了注,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赢或是输。双方角斗士也是如此,赢的队伍将从地精这里得到提成,就算箱子里装的是藏宝海湾的大财主里维加兹的内裤也没关系。” “就是这样。”文森特举手赞同马库斯说的话,毫无疑问,马库斯已经充分将自己的脾气像瘟疫般传染给了儿子。 - “这还是不对,你竟然让那些地精发现了你!他们很明确的说了是人类男性,六尺身高吧?” “恩,我逃跑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文森特的嘴角微微勾起,“地精雇了个不错的保镖。” “那么,你到底偷到什么了?”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一个破徽章、一个护腕、几瓶药水。”他沮丧地说,“我还要偷上十一次才能换个奖品。”(竞技场大师饰物:吸收750到1250伤害,CD30分钟) “所以,你还没有赢这个赌,”马库斯不失时机的宣布道,“这符合了我的一个要求,你轰动了整个藏宝海湾,但是这并不是最值钱的东西。继续努力吧,我的孩子。” “这么说,你还得去物色新的目标,”我摸出那张卡片,“文森特,我有个门路可以进入蓝**眼的贵宾区,不如你去看看有什么能看得上眼,我们合作,怎么样?” -----------------------------割----------------------------- 我从身上解下沉重的板甲,接过文森特递过来的全套皮铠,让那双灵巧的手迅速帮我拉紧那些束带。弗雷那头浅金色的长发已经被两条发带束紧,连碎发都全部被梳了进去,然后我开始检查靴子里的匕首。马库斯租下了底层的一间空屋,房子的主人仓皇地逃去了北方。 在整个准备过程中,我一如既往地针芒在背,我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瞪着我,不,是盯着弗雷。我叹了口气,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贫民窟的街道常有的一幕幕都和从前一样,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对面房子里的女人站在屋檐下哄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孩。 文森特将一对单手剑留给我,他帮我穿戴完毕,却不着急出发。 “我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他怎么会没看到凯尔的表情,于是他让一丝坏笑爬上嘴角,“我在外面。” 望着人类刺客用经过训练的步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我无奈地摇着头。二十分钟…… - 我觉得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然后一小叠纸牌忽然放到了我面前,凯尔的手指微微一捻,纸牌就均匀地展开成了一个扇形,“抽一张。”他催促着我。 我顺手从纸牌中随便抽出了一张,红桃A,这副纸牌的绘制者充满恶趣味地在纸牌上画出一个缠绕着荆棘的红桃形心脏,那颗可怜的心脏被荆棘刺出一道道伤口。凯尔看着那颗心,手指微微停留,然后把它放回那一叠牌中开始洗牌,直到那张红桃A已经完全混进了那叠纸牌中。 “如果我能找出它,你的心脏就归我啦。”凯尔将纸牌放到我面前,“怎么样,要跟我赌吗?” “我不信。”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弗雷一定也想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凯尔用拇指和食指分别夹住纸牌的侧面,从下往上轻轻一推,一张牌立刻从纸牌边缘凸了出来。他根本不用看牌正面的图案,只用两根手指夹着牌往上拉,“看,就在这儿,不是吗?” - 鲜红的心脏在他的指腹下,似是一张诡异的笑脸,无声的嘲笑着。 “你赢了。” “我赢了,所以,你的心脏归我了。”凯尔眯起眼睛,他正努力装出一副阴险的笑容,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正小心地观察我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但是这试探是无意义的,因为他面前的,并不是那个人。 “这招你哪里学来的?”我指着纸牌——在来到藏宝海湾之前,他还没见过这东西。 “你把我扔在旅馆里的时候,我可没闲着。”他白了我一眼,“他们整天都在赌,我在旁边不想看也得看。” - ——“弗雷,你说说他吧,这都学会出千了!这样下去不行。”我无奈的搬救兵,或者说,弗雷需要别人踢他一脚。“凯尔这几天不太对头,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这里,可能是在催我早点处理完这些事情吧,我会尽快的。】 ——“我不是指这个,我觉得他很不安,而我相信这原因与你有关。”我想暗示一些东西,虽然我知道这时机并不合适,但是任由他那样子下去,迟早会闯祸的。本来今天的行动只是我和文森特对蓝**眼的刺探,但是凯尔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定会逼弗雷带他一起去,蓝**眼难道是谁都可以去玩的地方么? 【他怕我感染吧?】弗雷轻笑,【这样一想,殿下还真是关心我。真不容易。】 ——“他岂止是关心你……” 【哦?】 ——“哦什么啊!” 【说嘛,我想听这样的话。】弗雷的声音更温柔,【我喜欢听……】 ——“为什么不自己去确认?” 【我不会这么做。】在他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我的头骤然疼痛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挤压我的意识,有一瞬间我看到一个喷水池,而弗雷就站在水池旁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法袍,神色恍惚,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词:【绝不!】 ——“见鬼,这是什么!”我叫起来,在幻觉消失后,我才感到好受一些了。但是我立刻发觉,我已经被挤到了一边,现在控制身体的人竟然是弗雷,“喂,想控制身体也不用这么挤我吧?!”我抗议道。 【……你看到那个了?抱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他的声音里更多的是无奈和平淡,就像是在谈论早就料到的末日,【弗莱雅,其实那个是…】 - “弗雷,你既然有了贵宾卡,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凯尔继续趁胜追击,却打断了弗雷的思绪,“不去接触,怎么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同样,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赌徒,你们又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弗雷无话可说,他说的是对的,为什么有了贵宾卡还要偷偷摸摸进去呢?但是赌场里的人眼睛都毒,他们会注意每个人消费了多少、赌了多少,如果他和文森特谁都不赌,或者说表现得不像个能持有贵宾卡的人,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对他们感兴趣,到那时再要行动就很难了。 “怎么样,你的结论呢?“凯尔把问题扔回给了弗雷,这意思很明白:带他去,还是不带?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是可怜巴巴拽着弗雷央求他带着他的孩子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退在一旁安静地思考弗雷到底需要什么,并且偷偷地准备,在时机到来的时候他才会适时地出现,让对方无法拒绝,就像现在。 - “我的结论?你果然怎么都不像个赌徒。”弗雷忍不住笑出来,“所以,一会还是要小心才行。” “一会儿?” “我投降,看来我可非得带个赌徒出去不可了。不过呢……”弗雷带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混乱而热闹的街景,“你不能像盯着旅馆里那些人一样观察赌场里的一切,他们会觉得那是一种威胁。” “偷窥别人的确不好。”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 - - 弗雷示意凯尔注意窗外——对面的屋檐下,一名穿着艳俗的“街头淑女”正与一个男人大声争吵,后面还有一些流浪汉躺在墙角。为了讲解方便,弗雷站在凯尔身后,正努力和他保持视角的一致,他凑在凯尔的耳边轻声说道,“看着那个女人,就像大多数男人都会做的那样。”温柔而略带金属质感的嗓音让人觉得安心,温润的呼吸若有若无地略过后者的耳廓,凯尔似乎被这种暧昧的气氛熏染得难以忍耐,而那个罪魁祸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凯尔不自在地缩起肩膀转过头看着他,弗雷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视线转回去,“认真点。 用余光打量后面的那些乞丐,别太专注,也别盯着太长时间,装作你被那个女人吵架吸引住,对,就是这样,”弗雷稍稍转到前面,打量着凯尔的演技,似乎觉得满意,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不失时机地偷看一下凯尔的侧脸,“看不真切也没关系,慢慢来,这要靠积累经验。” - “一个摸了另一个的钱包,对吧?”凯尔总结道,他的确学得很快。 “恩,没错……”弗雷微笑着抬起头,却发现凯尔也转过头来看他,一瞬间他意识到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一抬头就可以碰到他…… 弗雷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帘低下头。我意识到这个动作是他一直做的,惶恐不安地低眉顺目,眉头微微皱着,他很自然地将这个动作掩饰为检查腰带上吊着的匕首,但是那一瞬间的情绪还是被我察觉到,那竟然是深埋着的苦涩。 - “那个……”凯尔将手里的纸牌递给弗雷,“这个就送你吧。” 弗雷积攒了很多勇气才再次抬起头,“不,我不需要这个。”他把纸牌塞进凯尔的掌心,那张红桃A上的心脏是那么的刺眼,他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拿走这颗‘心’,拿走它吧,它是你的。”一直是。 (心和心脏都是heart,奇妙的语种啊……) 尽管星术师自作聪明地认为对方不会理解他潜藏的意思,而后者也没有追究下去,但是不管怎么说,弗雷和凯尔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去告诉文森特可以出发了,因为他们两个的脸色都红得不像话。 ------------ 三十二、蓝*眼 “对不起,先生,”一个穿着黑色礼服、头上还戴着一副墨镜的地精伸出细小的胳膊拦住来者,咧开的嘴角刚好可以看到一颗金牙,“今天入场的人数已经满员了。” 地精身后站着一个同样装束的双头食人魔,两个脑袋上各有一副墨镜。 (食人魔:食人魔一族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残忍血腥、强壮并且头脑简单。长年居住在野外,以洞穴为家结成各个部落。在第一二次人兽战争期间他们曾经是兽人的盟军,后来兽人集团落败,无利可图的他们也同兽人分道扬镳。) 左边的那个脑袋说,“请明天再来。”而右边的头望向另一个,说,“你不应该说这话,我们是保镖,不是侍者。我们只要把找茬的人丢出去就行了。”左:“你知道吗,没有‘我们’,只有‘我’,这里只有一个食人魔。有时候我怀疑所有的、负责思考的脑神经都长在了我的这边。”右:“那根本无所谓,吃饭的时候我比你多就行,我有食物,你只有脑子……” - 两个脑袋开始争执,面前的精灵法师轻蔑地看了地精一眼,地精顿时觉得颜面扫地,但是他又不敢发作——那个食人魔是赌场安全部派给他的保镖,食人魔拥有无穷的蛮力,而且不会有私心贪污小费,但是智商却不尽如人意,地精可不想被一拳砸扁。 “不错的保镖。”精灵法师将一缕金发甩到脑后,朝后面的随从做了个手势,随从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张卡片扔到地精手里,完成这动作的同时,他“不小心”撩开斗篷,露出挂在腰带上的武器。 “哎呀,我是多么的眼拙啊,快请进,尊贵的客人!”地精看了卡片,立刻恭敬地把人往里引去,在他们经过蓝**眼赌场的入口时,那个食人魔还在喋喋不休地和自己争执。 “您的选择真明智,哪怕是最凶险的灾难也不该阻止有钱人享乐。”地精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恭维起客人来,“您看,我真是记性变差了,竟然没有认出您这样的老主顾,实在是该死!” 精灵法师强压下想笑的意思,暗暗赞叹地精大胆的措辞——他们明明第一次来。他身边的保镖则不悦地接过地精还回来的贵宾卡,掏出手帕擦了擦放好。 “我叫科博克,很荣幸能做您的向导,请问您是想先玩一把呢,还是先享用美食呢?” “就像平时那样。”凯尔慵懒地搭理着,这回轮到地精稍稍纠结了一阵,他露出一个抽搐的笑容,将他们引向贵宾区的大厅。 “尊贵的先生,我能知道如何称呼你吗?要知道,这样我可以为您预定一个好位置,我想您不愿意错过加百利小姐的表演吧?”地精恭敬地鞠躬,“要知道,加百利小姐的演出每次都是满座的,我会为您尽力争取……” “我走累了,就在这儿坐会。”凯尔一副从不自己走长路的样子,随手扔了两个金币给地精,科博克高高兴兴地走了。 - 环顾这间大厅,不得不承认地精在布置这里时用的心思,不像为普通赌徒设立的大厅,这里没有特别华丽繁琐的装饰,装潢的用料倒是极其地考究,每根立柱、每张桌子、每个烟灰缸和花瓶,都在无声的呐喊:我有钱!我超有钱! ——“我没钱!”只有我躲在弗雷的灵魂后面内牛满面,给一次小费就是两个金币,唉,一个战士赚钱容易么? 凯尔没坐一会就又跳起来,在几张赌桌之间踱着步子,最终在转盘赌桌边坐了下来。弗雷铁青着脸站在他身后,趾高气昂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遍旁边的人,一边偷看从他身后走过的穿着暴露的侍女一边用余光观察大厅的各个角落,一副无脑保镖的样子。好在贵宾卡的持有者每次都不用带大把金币来买筹码,都是直接领筹码记在账上,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今天要怎么混过去。 凯尔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随便在外圈下了注,玩了几把以后居然还小赢,于是他站起来,又移到另一张桌子上去,一旁的侍者非常主动地端上了精美的玻璃杯,倒上昂贵的红酒。 我开始感叹赌徒这种生物,在瘟疫横行的今天,这里仍然热闹非凡。瘟疫爆发以后,人的反应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紧张兮兮草木皆兵,他们驱赶病人、焚烧死者的东西、隔离疑似感染者;第二类的人认为最好的对抗瘟疫的办法是节制,他们住到干净的房子里,吃简单的事物、足不出户,绝不过量享受,清心寡欲;而第三类则放纵自己的欲望,他们把法律和道德抛诸脑后,疯狂地享乐和破坏,他们肆无忌惮的抢劫居民的家宅,抓紧一切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过了今天保不住明天,谁还会在乎财产这种事呢——而这里的大多数赌徒都属于第三类。 - 大厅的一边有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前整整齐齐放着几排软垫椅,晚餐时间越来越临近,富有的赌徒们便陆续坐到位子上去。 “真无聊。”凯尔打了个呵欠,微微侧过脸吩咐弗雷跟上他,“我要去那边。” “是。”整个过程中弗雷居然可以忍住没笑出来。 他们在第三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一个保镖打扮的人坐到了弗雷身边。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叠筹码塞到弗雷掌心里,然后像众人一样期待地望着舞台。 “有什么收获?”弗雷轻声问道。 “还没,”文森特并不气馁,他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程度,“马库斯的要求一向很高。” 观众陆续入座,灯光渐暗,歌者登场,文森特微微坐直了身子。 细碎的钢琴声响起,精灵女子温润沙哑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歌者身穿嵌着碎钻的长裙,大腿旁的开衩隐约露出她性感而优美的腿线。 “她就是加百利?”弗雷扬起了眉毛,而文森特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 加百利的一头银色长发从肩膀上垂顺下来,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所有的光芒都只够照亮她的轮廓,像是月亮的光芒落在安静地雪山上。她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正像文森特形容的那样——所有璀璨的星辰都镶嵌在她的眼睛里。 歌声真的很美,和科特清澈见底的声音不同,她更凛冽,也更沙哑醇美,像是悲伤的叹息,更像是在天空中呼啸的风。人也很美,冷艳、犀利,绝不媚俗。可是那只是美丽的表象而已,那其实是一个毒蛇般危险和冷血的杀手。文森特修长的手指悄然搭上了匕首,他紧紧握着刀柄,却不是想抽出来,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纯粹的厌恶。 加百利轻轻转动腰肢走到灯光下面,让朦胧的光芒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线,她舞动着,在一次转身的时候,她似乎瞄了一眼台下的座位,也将台下的赌徒们充满欲望的目光尽收眼底,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危险地眯起眼睛——也许是因为文森特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 三十三、谎言的混战 “赢了不少了,回去吧。”凯尔端起红酒,等着弗雷在他盘子里的牛排上倒上蘑菇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一边的起司蛋糕,弗雷可以听到他轻轻的嘀咕,“为什么那个是软软的呢……”他们玩了几个小时,可见不赌的人手气最好——非但没有输得一塌糊涂的场面,反而还赢了点筹码回来。当然这和凯尔的行为有关,他从不在一张赌桌上停留超过三局,见好就收。 “少爷的运气一向不错。”弗雷暗自憋着笑意,一边还要以一副风平浪静的姿态切开蛋糕。他们此刻正在贵宾专用包厢里享受着精美的晚餐,前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此刻面对满桌子山珍海味,但是凯尔仍然要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每样都只能心不在焉的尝一口,显然相当难受。 “也许那是因为不是魔法物品的关系,”弗雷把涂好鹅肝酱的面包塞在凯尔手里,完全不打算吐槽凯尔做出来的蛋糕的口感,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后者摆出个阔少爷的姿势糟蹋能看到的所有食物。虽然说是包间,但是侍者仍然要随时更换盘子和菜色,全都打发走不免会引起怀疑,他们必须演下去,所以弗雷只能站在凯尔身后。 “多吃点,这顿饭可不便宜。”弗雷把侍者刚送来的烤银鳕鱼端了过来,这是一大块由锡纸包着的横切鳕鱼肉,菠萝和酱料在烧烤后迸发出诱人的香味,蛋黄酱上撒着的一小撮香料更显得诱人。 “我忠心的仆人,”凯尔瞟了他一眼,“你在发言之前应该先称我为主人。” “我们……好像不是来玩的。”弗雷干咳一声,轻声提醒。谁知道凯尔居然面不改色:“我正在工作。”他回答道。 、 毫无疑问,凯尔今天的角色的确是扮演一个败家少爷,就是要摆出这样的姿态,作弄和虐待仆人是正常的。但是……当凯尔要过女侍者头上的蕾丝发冠,硬是绑在弗雷头上的时候,弗雷还是控制不住浑身僵硬,可是事情还没完,打扮完自己的保镖后,某个阔少爷开始逼迫弗雷叫他主人。 【这不公平】,他想,如果凯尔真是个富人家的少爷,并且拥有众多贴身保镖的话,弗雷发誓他一定会一早就躲得远远地,绝对不会出门遭这种罪。 “是的,主……主人……”弗雷捏紧拳头,皱着眉微微别过脸,不自在地看向一边。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事实上他称呼凯尔为主人已经很久了,但是那是真正的从属关系意义上的主人,而不是这么恶趣味的游戏。 、 “我听不见,叫响点。”凯尔得意地笑。 “主人。”弗雷的牙根直痒痒,他提高了音量,寻思着最近有没有惹毛过凯尔。 “真乖。”凯尔将一块切好的鳕鱼塞到他嘴里,在弗雷反应过来以前,他又塞了更多的食物进来,噎得弗雷差点没背过气去。 “回头找你算账。”弗雷从被食物堵塞的嘴里奋力挤出这么一句,他怕如果凯尔这时候来一句“再叫一声”他就会把嘴里的东西喷他一脸。 “你也饿了很久了吧。”凯尔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弗雷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不饿。”虽然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被一些暖暖的东西填满了,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什么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有些出乎弗雷的预料,当这顿以吃穷地精为己任的晚餐快结束的时候,一名地精侍者走进来,将贵宾卡要去结算了当天的筹码,回来的时候告诉凯尔,加百利小姐想要与这张卡片的主人见个面。 ---------------------------------割---------------------------- “迷人的加百利小姐来访,当然求之不得。”凯尔放下了刀叉,将两枚金币扔到地精手上,“请泡一壶最好的红茶。” 不多时,一名身材修长的精灵女子轻轻走了进来,加百利比我想象的还要矮一点,这在高等精灵中也能算是娇小了。她身穿一件白色长袍,脖子上带着一挂蓝宝石项链,正好衬托她的眼睛的颜色。 、 “藏宝海湾的加百利愿意为您效劳,尊贵的客人。”加百利姿势自然地走到凯尔面前,点头致意。 “请坐,迷人的女士。”凯尔将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人陷在靠背里。 加百利大方地在凯尔身侧落座,并且朝身后挥了挥手,侍者们立刻鞠躬离去。如果不是文森特曾经和我们提到过加百利的特殊身份,我们还真的会把她当作蓝**眼的一名普通舞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 “已经很久了,我一直等着。”加百利挺直了背脊,“等着这张卡片的主人再次出现。” “你确定是这一张吗?” “您不应该质疑这一点,”加百利的蓝眸绽放着一束凛冽的星光,“我知道有一天会有人持有这张卡片再次出现在藏宝海湾,出现在我面前。” “那表明您在期待持有人这么做。”凯尔端起红茶杯子放在唇边,却没有喝下去。 “您说得对。”加百利玩味地审视着凯尔的眼睛,“您也不必担心您现在想的事,我们蓝**眼赌场服务的对象是贵宾卡的持有人,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人……” “您误会了,我得到这张卡片完全是合法的,”凯尔放下了杯子,一丝不悦的表情融入了他的脸,“有个兽人欠了我很多钱,他将这张卡片抵押给了我,先声明,我可没有采取什么有失绅士风度的手段……只是对蓝**眼非常好奇,所以特地来看看罢了。” “这么说你们认识。您了解多格兰有多少?” “不需要了解太多,”凯尔摇头,“我借出,他偿还,就这么简单。” “您得到了一个很值钱的抵押品,的确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加百利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唇,“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多格兰先生得过来一次办理一些手续才行。” 加百利的要求看似合乎常理,但是细心一想就会发觉她刺探的意思。原本我们都以为贵宾卡只是一件相当于通行证的东西,但是刚才地精用贵宾卡结算了筹码,这至少证明贵宾卡也是一把个人金库的钥匙。随之而来的新的问题就是,如果多格兰欠的债务没有超过贵宾卡内所储存的现金数额,那么多格兰完全可以从卡里提取现金偿还债务。若是她追问债务的数额,我们就很难回答了。 “这样啊,真遗憾,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就是我,他一直躲着我。“凯尔耸肩,“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不妨告诉我。” “那是自然,”加百利点了点头,“我们也想尽快找到他,占用了您的时间我很抱歉,我已经吩咐厨房一会送来上好的红酒,算是我的歉意,请继续享用您的晚餐吧。” 、 弗雷直到加百利已经离开房间很久才松了口气,他抚着额头,手指微微湿润,他们沉默了很久。 “我们回去吧。”凯尔缓缓说道。 “是。”弗雷应着,他还沉浸在加百利带来的压力之中,这个女人虽然说话的时候一直温柔地看着凯尔,但实际上她用令人难以察觉的方式打量弗雷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他的主人——他的短剑、他的呼吸、他的手和武器的距离,以及他听到他们的谈话时的每一个面部细微表情。 谈话总是一种双向的刺探,双方都要从对方的反应和潜台词里尽力分析出想要的情报,同时又要保护自己有价值的情报。 加百利说,蓝**眼服务的对象是贵宾卡的持有人,而不是该卡片的第一任主人。但是她尝试了两次打探多格兰的消息,为了掩饰自己的初衷,她选择结束谈话——也许她觉得下一次谈话并不会太远。 ------------ 三十四、天下无贼? “我想打包那个蛋糕。”凯尔在弗雷替他披上外套的时候小声咕哝。 “是的,主人。”弗雷平静地应着,这句话他说得太顺嘴,甚至等到他说完了大脑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不能这样,这会勾起凯尔的记忆。弗雷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话,无论是衣食住行的小事情还是需要对换衣服的秘密行动,亦或是千军万马的鏖战中——是的,主人。他一直在这么说。 不,这么说也不对,凯尔怎么可能专心听他讲话?在那个光芒万丈的王子身后,他只是桌角上的尘埃。 所以,没关系的,一定没关系的。弗雷把那些思绪强压下去,他看见自己攥着外套的手,有一瞬间一个真实得可怕的幻觉占据了他,那双手正浸在水池里,浅浅的水池底部满是各种各样的钱币,而他的人则站在喷水池旁边,紫红色的晚霞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水面上,被涟漪划破。 、 “弗雷!”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凯尔抓着,而自己身体的重量有一半都靠在他身上,只要凯尔退后一步他就会倒下去。 “我没事。”星术师用力控制着发软的双腿,用自己的力气站稳了身子。 “如果你也被感染了,我就要换掉你,所以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装病。”所谓隔墙有耳,这场戏还没完,尽管双眼中满是焦虑和不安,但凯尔必须演下去。弗雷明白这一点,但是一阵晕眩将他区分现实和回忆的壁垒轻易击碎,那句话还是像一根又长又尖锐的针穿透了他坚硬的护甲——我要换掉你。 “不!”他低吼着,忽然恐惧地从凯尔那里抽回自己的手,等情绪稍稍平复才接着说,“不,主人,不要这么做,请你…不要…,我家里还有生病的妻子和母亲要照顾,孩子们也要吃饭,我不能被解雇……” “行了,要不是你还有点力气可以当保镖,我父亲早就把你踢出大门了,回家!”凯尔轻蔑地将衣服从弗雷手里抽走,快步走出了包间往大厅走去,他没有再去观察弗雷的表情。 -------------------------割------------------------- “尊贵的客人,很抱歉这里不能通过。”两个地精站在狭窄的楼梯口,堵着愤怒的人群,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庞大的食人魔,“大厅里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为了您的健康,所有的人都不能通过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凯尔警觉地颦眉,“难道这里只有这一条出门的路吗?” “偏偏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 “这并不是意外。”凯尔没有加入愤怒的人群,只是默默退后,快步往包厢的方向走了回去。在他们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一个端着盘子的侍者似乎是“凑巧”走到了我们身边。 “楼下死了个人,”文森特小声说,“是患者,突然就口吐白沫死了。现在楼下正在消毒,可能需要密封六小时才行。” 当加百利和侍者们出面向赌客们致歉,并且安排当晚住宿的房间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结束了谈话——她认为下次谈话不会太远。 --------------------------再割-------------------------- “住就住吧。如果说藏宝海湾还有什么消毒最勤快的地方,一个是医院,还有一个就是这里了。”弗雷将凯尔的外套挂到架子上,然后把舒服地趴在豪华的大床上懒得动弹的法师拎到浴室去洗澡。 加百利根据卡上的号码安排我们住进了贵宾区的豪华套间,按照她的说法,“这个是多格兰先生来的时候使用的房间,一直没什么别的人用过。” 很显然,多格兰一定不会喜欢这种人类风格浓重的房间的。 不一会,门扇被敲响了,侍者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文森特将毛巾搭在手上,像模像样的给房间里的水瓶里倒上清水。 弗雷上前看了走廊几眼,很快关上门,“小费?” “金子总是受欢迎的,”文森特抿嘴一笑,一身白衬衫和黑领结的打扮显得非常讨人喜欢,我断定他要是混迹于贵妇云集的宴会上,一定会有颇丰的小费收入。 、 “你看上的这位不简单。”弗雷端起水杯,对着刺客调侃。 “的确不简单,但是我对她可没那个意思,姑且称之为警觉更合适。”文森特老实承认了,“加百利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一张薪水的清单上,但是无论事件大小她都有经手,地位绝对不低。” “话说回来,你还没找到猎物?” “没有,我对这里很失望,”文森特抬眼看着弗雷,“或许你有什么建议?” “不能称之为建议,我好像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只不过很难到手罢了。” “说来听听?” 、 “我们到藏宝海湾并不是来玩的,而是要追回一样遗物。我们并不知道这件遗物是什么,但是它必须是具有一定的纪念意义,并且是亮晶晶的东西……像是珠宝。” “谁的遗物?” “这张卡片的主人,多格兰。”弗雷拿出贵宾卡放到桌上,“姑且就从他的人脉网开始查起,我们和加百利见面的时候你就藏在房间里吧?关于这个女人,你有什么感想?” “我认为她认识多格兰,刚才凯文只是提到‘兽人’,而她的反应是‘多格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还不好说,但是她很重视他……至少现在是的。” “跟我想的一样,”弗雷点头赞同,“尽管她说的谎话比真话多得多,但还是不难看出这一点。或许就是她拿走了这样东西。” “说实话,你们的会面就像是谎言的混战,”文森特笑着指出,“那么你觉得加百利拿走了什么呢?” “她的蓝宝石吊坠,无论在台上台下她都没取下来过,我想确认一下。” “我相信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你,所以你正需要我帮你问她‘借来’看看?” “如果她很难缠,……不要勉强,文森特,我不希望你受伤。”弗雷欣赏地看着人类刺客,同时也为提出这样危险的任务有些愧疚。 “看吧,说不定这次就可以完成马库斯的作业呢?”文森特轻快地走向门口,临出门之前还不忘优雅地鞠了一躬,“祝您们在这里玩得愉快。” 、 “别担心,他会照顾自己的。”凯尔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见弗雷在人类刺客走出去以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我知道,我倒不担心那孩子的武技……只是这个举动可能太鲁莽了一些。”弗雷拍松床上的枕头搬到沙发上,“现在问题并不仅仅停留在科特的任务上了,找到红冰盖草生长的地方才是更重要的,我担心太早打草惊蛇。我觉得……” “多格兰死于谋杀。”凯尔接口,他坐了下来,难以掩饰脸上的疲倦。 “你果然知道我要说什么。”笑意无法抑制地爬上他的嘴角,“红冰盖草的秘密若是被公开,瞬间就可以被炒到天价,如果再垄断了市场,那就更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它不光掌握着经济,甚至还支配着人们的生命。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多格兰的性命又算什么?” “但是杀了他就套不出答案了不是吗?”凯尔挑了挑眉,“一个可以打探到红冰盖草的存在的人会那么傻吗?” “要么这家伙是个冲动的蠢货,要么他已经得到了草药生长的地方,只有一个人知道好过两个人。” 凯尔接过弗雷递过去的牛奶,人已经钻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你想到什么了?” “或许凶手根本不知道红冰盖草的存在?”凯尔叹了口气,“毕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世界上也有为了走路时踩到了脚就拔出武器的人。” “那么……我们就等着加百利小姐的反应来告诉我们。”弗雷拿走喝空了的杯子站起身来,“早点睡吧,你今天也累了。” 疲倦在凯尔的眼睛里挥散不去,他缩在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里,很快闭上了眼睛。 弗雷一直听着,等到他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均匀绵长时才站起来,皮甲软靴以几乎无声的步伐在房间里走动着,检查每一处可能藏有窥视角度或者其他任何可疑物品的地方,他不想吵醒熟睡中的那个人,任何东西都是轻拿轻放。 【你觉得赌场的人今晚会有行动吗?】 ——“如果是我,我会。” ------------ 三十五、暗夜中的火光 弗雷点了点头,他坐到沙发上,不甘心地盯着那价值不菲床垫和被子,它们是那么柔软丝滑,不像他们从开始旅行以来就一直接触的普通旅店硬邦邦的床铺,有时甚至需要露宿在野外。 【殿下他难得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他宠溺地看着深陷在柔软宽大的床垫里的那个人,他的金发蜿蜒在一大堆枕头上,【以前也是这样,行军床也不怎么舒服,外面炮火纷飞,帐篷里也睡不好。】 ——“唉,别念啦,回头问赌场把这床被子买下来,反正咱们现在是贵宾,不差钱。” 、 弗雷没吭声,他在门和窗口布下了一些防御入侵的小法术,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开始休息,手中的武器仍然随时戒备着。我原本想询问他的那个幻觉是什么,但是刚想开口问,又觉得现在不是正确的时机,我可不想让谈话盖过任何细微的动静。 房间里熄了灯,唯一能照明的只有透过窗帘洒在屋内的细碎月光,繁茂的棕榈树婆娑的树影随着夜风在厚软的地毯上摇曳着。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到凯尔轻轻的呼吸声,我感觉到这个身体此时内心的宁静,几乎要觉得弗雷已经睡着了。直到……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银蓝色月光被橘红色晕染,而此时距离日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认为有人在客房区域放了一把火。 弗雷觉察到了这个异状,迅速来到窗前,他发现其实火离开这里很远,但是夜晚的藏宝海湾全部熄了灯,那丝橘红色的光异常醒目地在底层那些房屋的后面吐露着火舌,滚滚的浓烟如同一朵黑色的乌云笼罩了街道,让人看不清这场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 在火场和旅店中间还隔着一排房屋,底层的火绝对不会烧到位于中层的蓝**眼赌场,但是我和弗雷都被一个场面吸引住了视线,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在这排屋顶上,有两个身影正踏在瓦片上用武器互相攻击。火光从他们的侧面而来,勾勒出一条橘红色的边缘线,他们的大半个身体都沉浸在黑色的阴影中。 乌黑的弯刀迎上了银色的匕首,它们飞快地掀起凛冽的攻势,刺向对手握刀的手腕,那令人惊叹的速度让我几乎以为对手要被刺中了,但是银色的匕首毫不逊色,它们总能用精妙的角度将弯刀挡开,另一把匕首立刻凶狠地反击。 而乌黑的弯刀也从来没有让对方的反击得逞,它们的主人灵巧地移动着脚步,弯刀画出一道圆弧化解了匕首的刺击,与此同时他用旁人难以跟上的速度再次欺身上前,将左脚从对方的两腿之间探入勾住了对手此刻较靠前的左脚脚后跟,弯刀再次大力斩击。对手从容地用一把匕首去挡,被弯刀上的力量逼得不得不后退,但是他想要移动的左脚被勾住动弹不得,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去,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右脚的脚跟上。 在这样一场与高手的对战中,出现如此巨大的失误代价就是死,但是一切并未如我想象的一般结束。地上的人并未急着站起来,他灵巧的用匕首迎击敌人从上方而来的进攻,乌黑的弯刀交汇着合力往下刺击,似乎急于想结束这场战斗,但是对手等待着,等到刺客的身体因动作而微微下沉的时候,他一脚踢在对方的肚子上,将他蹬了出去,旋即迅速爬起来。 、 “文森特!”弗雷轻声惊呼,他也不想让文森特因为自己的缘故惹上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 激烈地打斗让对手的发辫被打散,一头银色长发浸染着橘红色的火光。 加百利和文森特一样身穿一套黑色紧身皮甲,斗篷在旋身时抖开,她迅捷的身手和打斗的时候凛冽的攻势让我竟然以为这是个男人。 然而加百利并未能够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战斗,她时不时地观看远方的火势,一边招架着黑色的双刀一边退向街道,忽然她以一记圆弧形挥击逼得文森特退开一步,并且拔出藏在腿旁的一把飞刀射向后者。文森特轻易地挡开暗器,却发现她已经跑到屋顶边缘,跳到一根居民区晒衣服用的粗绳上,轻盈的脚步一点都没有迟疑,顺着绳子跑向对面的房屋。文森特追了上去,刚才的那把飞刀耽误了他几秒钟时间,这点时间足以让加百利跑到了街对面的屋顶上。他随即也跳上绳子,刺客良好的平衡感让他几乎一点都没有摇晃。 加百利回头望向文森特,她无心恋战,更像是急于向着火的地点跑去。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甩掉文森特,还有一个是尽快杀了他脱身。本来加百利有充足的时间斩断绳子阻止刺客的靠近,但她没有这么做,相反,她似乎是在等待,她想让他跟上她。 这是她的游戏,她似乎爱上了这场在弯刀和匕首的锋芒之间的死亡之舞,他们在藏宝海湾参差不齐的屋檐和街道之间追逐着,终于全都消失在街道转角。 ----------------------------割------------------------------ 我相信加百利并没有杀他的意思,而且文森特也不会愿意有人为了帮助他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而介入他的战斗,但是真的可以不管他吗? 背后响起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弗雷惊觉地回过头,他看到凯尔从床上坐起来,正卷着被子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我饿了。”凯尔朝桌上指了指,“还有蛋糕吗?” 他担忧地望了一眼窗外,“你刚才就吃了不少了,怎么还饿?” “拿来再说。” 他小心地用一小张纸托着蛋糕送到凯尔面前,但是凯尔心不在焉伸手去接,明明放稳了的蛋糕却忽然倾斜,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 “帮我捡起来。”凯尔很快命令道。 弗雷无奈的叹了口气,俯下身去,凯尔又说道,“它滚到床底下去了,你要看仔细了。” 蛋糕明明掉在床旁,凯尔却说是滚到床底下去了。 弗雷并未贸然提出疑问,他撩起床单,朝床底下看去。床底下没有任何东西。 弗雷不解地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 “就在靠近你的床脚边,看到了吗?”凯尔有力的目光让弗雷明白他仍然演着自己的角色,正在暗示自己注意某样东西。 他再次埋头下去,果然发现床脚下压着一小团银白色的东西,它牢牢地垫起床架以取得这张床的平衡——原本四条床脚中有一条比其他的短那么一小节。 我立刻辨认出了这团银白色的物体——一小块尚未熔炼过的秘银矿石。 - “是的,我看到了。”但是矿石被床的重量紧紧压住,一时半会弄不出来。秘银是山脉的珍宝,其价值仅次于瑟银,几乎每一个能工巧匠都为之着迷——他们会用作坊里最坚固的橱柜、箱子收置它们,并且在上面加上大锁和机关,以防窥伺。 可是,这么稀有的珍贵金属就这么随随便便拿来垫床架了,这会让多少工匠暴跳如雷?地精的确富有,但他们宁愿花大力气找工匠用上好材料修好床架,而不是拿秘银去垫。 “这个房间……”凯尔也趁机趴到床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这房间住过半人马!” 四周万籁俱静。 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房间里似乎有一道雷电缓缓地划过,弗雷脆弱的心灵遭受了五雷轰顶般的冲击,也许他和我一样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一个半人马站在赌桌前的样子。 - “你没事吧?”凯尔又一次紧张起来,“你刚才……吓坏我了。” “我很好,”弗雷同样轻声说道,“真的。” “你确定?” “别乱想了,”弗雷微笑了一下,“为什么说这是半人马呆过的地方?” “还记得我们在贫瘠之地的半人马帐篷里发现了什么吗?和这个完全一样,我刚才就发现了。” “你说什么?” ——“弗雷,这是真的,”我连忙提醒他,“那天你睡着了,是我发现的。”那天摸进半人马营地寻找科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半人马这种生物从来不敢兴趣的小块秘银矿,几乎每个帐篷都有一两块。 【知道了。】弗雷的反应也算快了,旋即改口,“哦,是了,我想起来了,的确是一样的。但是你可以放心,他们不会放半人马进来……” “等等……”凯尔盯着洒落在地上的橘红光芒,“这是什么?”他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推开窗子。 - 那场大火仍然在燃烧,虽然赌场离得很远,但是还是可以听到轻微的骚乱声和呼喊声,黑色的浓烟中已经掺杂了另一股微弱的白色烟雾——已经有人在试图用水灭火。 “那个方向……”凯尔皱着眉,僵硬地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那不是我们曾经逗留的医院吗?!” ------------ 三十六、医院还是地狱 火灾发生在半夜,恐怕最勤快的地精也不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管管这事。 藏宝海湾底层的聚集了大量的流浪汉、地痞和穷人,他们处于经济金字塔的最低端,像是庞大蚁穴最不起眼、最卑微的一类。那些人……走了或者死了多少都没什么关系,很快就会有新的一批来到这里,甚至更多。 匆匆翻墙赶回下层的时候,小巷里已经被黑色的烟雾填满,尸臭和焦味被大火灼热的温度夸大了数倍,一次次地企图占领所有人的喉管和肺叶。 、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底层离海水最近,就算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用些水桶脸盆打来水往火里浇也好歹控制了一部分火势。自家房屋着火的居民呼喊着往来于火场与走廊边,还有人抬着伤员往外搬,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杂成一片。 弗雷用斗篷捂住口鼻,快步往浓雾弥漫的小巷深处走去。 那条小巷的深处有一幢白色砖墙的房屋,可是他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浓重的黑烟,以及时不时撞到他肩膀的慌张的人的黑影,于是他一伸手把那个人拽了过来。 “有没有看到歌洛卡医生?——————”他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自己的嗓音盖过骚乱的声音,大口吸气的时候烟雾呛得他难受。 “刚才还在那边!”那人一脸黑灰气急败坏的喊回来,随即又急急忙忙跑了。 弗雷松了口气,既然有人看到她,那至少说明她和图沙都已经跑出来了。看周围这些人的打扮,应该是那些留在医院的病人——凡是能走的都自己跑出来了,走不了的也让人抬出来了,加上先前被那个叫贾斯丁的主教赶走了不少病人,这场火应该不会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 那个主教不小心成就了一件好事,他想。 、 “弗雷!”那个被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攥着的人叫他,因为紧张,弗雷不知不觉用的力气越来越大,精灵法师被他的紧张感染着,竟也不觉得疼,“狼……我听到塔塔的声音了!” “在哪里?” “那儿……”凯尔的另一只手指向浓烟深处指去。 如果塔塔还在里面,那么科特也在…… ——“我要进去!”我尖锐地对弗雷叫喊,“把身体给我,我要的空气不多!”科特一直没有醒过,他绝对不可能靠自己跑出来。 【水!把自己弄湿!】弗雷回答得很快,他放开凯尔,抓过旁边人手里的水盆,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部淋湿了。 、 我小心得控制住呼吸,拔出剑劈开倒下的木质门扇,浓重的黑烟刺的我睁不开眼睛,灼热的火焰让我的手和脸都异常疼痛,短剑剑柄上的金属也被周围的温度烧得火热,我不知道哪样更疼。 “科特——!” 没有回答,四周除了药品的玻璃瓶不堪忍受火焰的高温而爆炸的声音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什么都听不清楚。 “塔塔——!塔塔——”我竭力喊着,吸气的时候更多的热气开始灼伤我的肺叶,但是我知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确认塔塔的位置。 “呜————”凄惨的狼嚎从一块木板后面传出来,我顺势望去,只见一块完好的木板斜倚在墙上,周围明明已经被火舌吞噬,但这块木板附近的地板却似乎曾经打翻过一桶水,不光始终没有烧起来,而且地板上似乎还是潮湿的。 、 我过去用力掀开木板,当看到躲在后面的精灵和小狼的时候,欣喜之余还是感到了困惑。 科特披着病号服坐在那里,脸上一点都没有恐慌,反而无神地看着前方,那个眼神我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看到过——从战友的眼睛里,或者是从敌人那里……那就是——放弃。 科特仍然能认出我,但并不清醒,他只是意识到我的靠近。当我抱起他的时候,他很顺从地勾着我的脖子,甚至用脸颊蹭了蹭我,他的声音在渐渐轻微下去的火焰燃烧声中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你终于来接我了,我等了很久,杰西……” 我的手指骤然颤了一下,杰西这个名字……那是他被客轮上的尸体吓晕之前提到过的。 ——杰西,快逃,火烧起来了。 、 “别怕,我带你出去。”我把他抱紧了一些,开始寻找能逃出去的路。 【弗莱雅,快一些……我有些喘不过气……】弗雷不得不提醒我——身上皮甲和斗篷上的水已经被火焰的温度蒸发了。只一会工夫,我刚才从大门进来的路已经被火焰吞没了。 ——“弗雷,忍一下,我马上就……” 塔塔忽然大声吼叫着用牙齿咬着我的靴子,将我往后拖去,小狼原本一身雪白透亮的皮毛被烟雾熏染上了非常狼狈的黑色。它不像是想要依法炮制将我也变成磨牙板,而是……想让我去某个方向。 “你想叫我去哪?” 一大片燃烧着的木板从我刚才站的位置直直掉了下来,摔在地上黑灰四溅。顺着塔塔动作的方向,我隐约看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来不及多想,我在一片刺眼的火光中冲向那条唯一通向生存的路,不能指望找到钥匙了,即使有,锁体也已经被高温扭曲了,我只能一次又一次踹着门板,并且头一次希望歌洛卡的医院不是那么的结实。 、 黑色烟雾中混杂的白烟越来越多,随着火势的减弱,我的视力也降低到了最低。 塔塔再次吼叫起来,等我注意到因为门框松动而掉下来的那一截燃烧着的梁柱已经太晚了,滚烫的梁木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肩上,普通人挨这么一下,只怕是无法再站起来了,但是对于我这样的灵体来说,只要身体没有遭到毁灭性的重创,继续行动不是问题。用力甩掉断木继续刚才的尝试,耳后忽然一阵剧痛,仿佛有一些温暖粘稠的液体从脖子后面流了下来。 、 门板上的铁钉应声飞出,我的最后一击终于取得了成果,原本密闭的空间骤然取得了新鲜空气,火势一下子蹿升起来,我抱紧怀里的精灵,转身用后背撞上门板冲了出去。 、 ——“弗雷,回答我!”我大口喘息着,一边还在站扎着往前跑。 我听到塔塔的叫声,也听到很多人在身边叫我的声音,但是火场里的声光太过刺眼和嘈杂,别的动静我一概听不清,也看不清。 【……我还好,没事…】 我试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里不是肮脏而混乱的藏宝海湾底层,而是一片晚霞中的水池。我看见自己的手,它们正探向水中,抓起一把把钱币。那些硬币躺在池底,折射着隐约的光芒。一只黑色的蝴蝶飞到了我手上,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黑色蝴蝶占据着我的视野,黑色渐渐占领了全部,它们纷乱的飞舞着,我用手去赶,却无济于事。它们仍然在,仿佛它们并不存在真实的身体,那只是……只存在于我的幻觉中的…… 、 “…弗雷……!弗……”我依稀觉得有人在摇晃我,并且叫着弗雷的名字。我本想看清这是什么地方的水池,但是这个不断出现的声音让我无法专心继续。 真实的世界因这个声音撕裂了幻觉,我花了一些时间才确认我眼前的景物——一个被紧身皮甲包裹着的肩膀,和一头黑色的中发。 “停下,弗雷……放手吧,够了。”文森特轻轻拍着我,“歌洛卡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放开他吧。” 我努力支撑起疼痛发涨的头,后颈的剧痛再次袭来,只能放弃马上就支起来的想法。科特被我紧紧抱着,微睁双眼涣散地看着我,身上脸上除了被火焰熏出来的污黑,还有大量的血——那些血迹从胸前一直蔓延到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科特受了这样的伤,但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血……其实都是我的。 、 “你从刚才出来时就是这样,叫你都不理睬,只是抱着这孩子一个劲往前走,”文森特无奈地扶着我,“老实说你用的这点力气都足够掐死他,谁都没办法从你怀里拉走他。” 我有很多想问,比如有没有看到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或者加百利哪里去了,但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就只有咳嗽声,被灼伤的肺叶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迪恩先生,把他交给我吧,”歌洛卡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左近,我企图控制着自己的手臂放开怀里的精灵,好像每一条僵硬的肌肉都要用上很大力气去重新夺回控制权。 “不……”科特的肺叶早就被灼伤了,他似是用尽力气抓着我,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开始不停咳嗽,喉咙里含糊不清的话语和气管痛苦的振颤声混杂在一起。 “我陪着他……”我把他平放在地上,向歌洛卡解释道。但我没有离开,只是腾出一只手抓着年轻精灵的手指。 再等等吧,这孩子需要我——不是弗雷迪恩-织星,而是弗莱雅-雷德帕斯,或者两者都不是,他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那个叫做杰西的人的影子,但是现在……我必须在他身边。 -------------------------割----------------------- 火已经熄灭了,浓烟正在消散,那些灼热的温度也在慢慢退去。 歌洛卡仔细地从便携药箱里挑选着合适的药剂,听着身边瓶瓶罐罐的磕碰声,我竟有种想睡觉的冲动……觉得很累,我想弗雷也有相同的感觉。 “喂…你流血了…” 我撑开正欲打架的上下眼皮,不用抬头看我也能知道谁正站在我身边。然后,一小罐治疗药水塞到我面前,凯尔的目光扫过我抓着科特的手,然后帮我拧开了瓶盖。 “我只找到这个。”他说,“废墟里找到的……和歌洛卡小姐的那些比起来,的确是不够好……”他看上去很介意那个医药箱里的治疗药水的尺寸。 “就算那些药水再好,我也只需要你手里的。”我用另一只手接过药水一饮而尽,然后等着它渐渐修复身体里受伤的部分。 “你啊……”凯尔想说什么,却被某样东西吸引住了视线,呆立在原地。 、 “啊啊——看吧,这是什么?医院成了杀人的地狱吗?”贾斯丁主教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了小巷中,他双手互抱着,轻松地站在被火灾惊扰到的人群中央。 “贾斯丁主教,我和您一样为这场大火深感不安。”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竟有一个人和他搭了腔,那个既尖锐又快速的嗓音无疑属于一个地精。 “您说得是,里维加兹先生。”贾斯丁主教略显浮肿的脸上漏出一丝已经极度压抑的笑意,“恐怕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这所医院原本就隐藏了一些让人难以置信地内幕啊,这是圣光向我揭示的旨意,伟大圣洁的圣光要从这个女人——这个顽固的、不肯接受圣光的黑心医生手里拯救所有受苦受难的灵魂啊!” 就在圣光之海骑士教会的主教和藏宝海湾的大财主一起出现的那一瞬间,我本能的将精灵法师拽到我身后,也许…就像凯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这不是意外。 没有意外。 ------------ 三十七、起哄的和瞎起哄的 有些事情和上次不一样了。 这次除了主教和里维加兹,来的还有二十人左右的地精卫队。 、 “来自一位虔诚的圣光信徒的可靠消息,这位歌洛卡医生涉嫌用来路不明的有毒草药散布瘟疫病菌,并且妄图杀死更多的人。”贾斯丁指着歌洛卡,“她刚刚来到藏宝海湾的时候,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身材瘦小,体弱多病,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是谁收留了她?是这片受到圣光普照的海湾!这座医院给了她容身之所,她才得以快乐的成长至今,可是她不思进取,对于圣光无私的给予她的恩惠毫不感激,反而贪污了病人的诊金,并且长期给病人提供这样一个恶劣的修养环境,甚至连药品都长期匮乏,你知道这样给病人本来就虚弱的身心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吗?” “请不要说得很了解我的样子。”歌洛卡不卑不亢的反击,“我在这所医院帮忙的时候,你的教会还没有成立,谈什么圣光普照?我再说一次,这家医院从不收任何诊金!” “圣光是无处不在的,女士!伟大的圣光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 “是吗?那看上去你没起到什么作用。” “说话小心点,我现在可是代表着圣光站在这里审判你!” 、 “如果圣光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用,你不如先拯救一下四周的伤员吧,你没看到他们正在流血吗?做点有用的,别让高尚的圣光代言人看上去像个没用的发光铁皮桶!” “你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铁皮桶的。”贾斯丁往后退了一步,绕开正倒在他脚边的,衣衫褴褛的病人,有些事情正控制着他的情绪,仿佛“仁慈、怜悯”等等一直保持的光环在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面前也不得不让道,他对身后的卫兵挥了挥手,“搜!” 、 “你想玩什么把戏?” “这话应该我问你,藏宝海湾的‘死神女士’歌洛卡,让我们看看你是如何的名副其实吧。” 白色房屋的废墟里传来一阵翻砸东西的声音,片刻后,卫兵们撬开了一扇被烧得变了形的门,,“主教大人,你最好来看一下这个。” 、 那个房间四周放满高大的柜子,每个抽屉都足有一英尺半那么宽,即便刚刚经历了大火,门都被烧坏了,但整个房间仍然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冷。 贾斯丁给了歌洛卡一个傲慢的眼神,慢慢绕过她走向白屋。几支火把照了过来,我也赶紧捂着脖子凑了过去。 -------------------------割-------------------------- 我想我知道客轮底层船舱里的尸体都是出自那里的了。 窄长的房间里并排垒着一摞摞的冰,每堆冰块旁边都会有个白瓷长台,白色的布盖着一具具或胖或瘦的躯体。拉开尺寸惊人的抽屉,里面有一块可以滑动的板,板上的则是一具包裹着布条的尸体。整个房间散发出来的味道和船舱里的一模一样。 几个全身穿着防护服的地精卫兵极不情愿地剪开了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条,露出已经僵硬的尸体原本的皮肤,这是一个成年牛头人男性的尸体。 “主教大人,请看一下这……”火把照得更近了一些,牛头人少了一只角,头发也好像被剪掉过一片。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死去的旅行者,但我心里的某根神经还是绷紧了,牛头人视犄角为尊严的象征,绝没可能去糟蹋自己的角。断角的周围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结痂的痕迹,很显然这只角是在他死后被割下的,而失去的头发似乎也是死后遭到侮辱和虐待的标志。 、 “愿圣光庇佑你的灵魂。”贾斯丁主教来到了尸体旁,“你知道这可怜的牛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吗,死神女士?” “是牛头人,主教先生。”歌洛卡没有跟上去,她仍然坐在那里将最后一根绷带缠上科特的手指。 “主教大人,这里发现了大量……死人身上的东西。”另一队正在翻箱倒柜的地精折了回来,将一大包东西交到贾斯丁手里。 “歌洛卡啊歌洛卡,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死神女士,收集他们身上的零件,打算卖给谁?我知道有人会收这样的东西,但是你竟然为了多收些钱而到处撒播瘟疫病菌?”贾斯丁大声说,“我绝不容忍这种行为,圣光也不会。卫兵,带走这个女人!” “等等,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歌洛卡大声抗议道,四周的人群也开始交头接耳。 “那位提供我消息的信徒曾经告诉我你曾经偷偷摸摸收集过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可以大大削弱人抵御瘟疫病菌的能力,而我知道,这种草药就藏在你的仓库里,对么?” “你怎么能这么……” “歌洛卡小姐!”图沙在一旁开口制止了她。 、 “仍然嘴硬吗?别怪我不给你悔过的机会,曾经我还是希望你悬崖勒马,重回圣光的怀抱,这样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医生,真遗憾啊,现在我不得不采取一些制裁的手段了。”他侧过头,将目光移到里维加兹身上,“尊贵的里维加兹先生,请允许我向您出示证据,圣光是公正的,没有证据我可不会动您的手下。” 里维加兹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就连看到那么多尸体也没有发出过惊呼,他只是用戴着巨大黑钻石戒指的手指揉了揉眉弓,“快点吧,主教先生,我年纪大了,可能记不住太多东西了。” “是的,我马上就把它拿来。”贾斯丁精神奕奕地指挥卫兵去翻查,歌洛卡只是质问地瞪了一眼里维加兹,而后者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回事。 “报告主教大人,那个……”刚过去的地精又回来了,“仓库都烧着啦,一半的草药都成了灰,哪里看得到你说的那种红的……”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男人似乎花了很大力气将怒吼声压在喉咙里,“怎么会烧到……” “噢不……”歌洛卡的手指覆盖在唇上,慢慢站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跑出来了才是最重要的。”图沙将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您还没洗手,不要碰脸。” 人类女子下吓一跳,自己竟然粗心到忘记这只手刚触摸过瘟疫病菌携带者。 、 “这地方不太好,又冷风又大,空气闻起来也很糟糕。”里维加兹掸了掸身上那件昂贵的驼绒长袍,火场的黑灰随着夜风飘到了他身上,手拍下去,浮灰变成了衣料上的一抹黑印子,“我看我们没必要呆在这里了,我还有很多工作,可不是来这里玩的。” “可是……” “别可是了,”地精离去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就依照你说的,从现在开始你来接管这家医院,一切条例你都可以修改和自行拟定,而我得到我的那份。” “那这个女人……” “你没能拿出证据,所以她仍然拥有自由,”里维加兹指出。“我相信我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让步,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不是吗?” “好吧……愿圣光……”地精没耐性听完祷词转身离去,贾斯丁沮丧地看着地精身后那个身材纤细、脸沉浸在兜帽阴影中的保镖开始驱赶周围围观的病人和居民。 、 “不,您不能这样,里维加兹先生!”歌洛卡忍不住追上去,“您知道这草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您一直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吗!” “歌洛卡小姐!”图沙拉住了她,“您不该说这些。” 歌洛卡的声音虽然不响,但是足够周围的人听到了,顿时人群还是发出嘈杂的议论声。而事情进行到此还没完,里维加兹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轻描淡写的耸了耸肩,“别让我难做,小姐。” ---------------------再割---------------------- 【三方立场一起爆发冲突的场面真刺激不是么?】弗雷望着地精的身影感叹道,但是接下来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地精再次迈开步伐,忽然从人群里闪出来一个人,似乎被人绊了一下,直直跌向地精,吓得里维加兹大喊卫兵。 保镖身手敏捷挡开了那个人,那人被推了个踉跄,在一片黑暗的剪影中,凯尔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啊,抱歉,我没看脚下……” “这可能是来刺杀您的,里维加兹先生,这个人交给我,圣光会庇佑您的!”贾斯丁看起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的形象加分的机会,“喂,卑鄙的小人,放下你的武器!” “哎?”凯尔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类,没有爬起来,也没有望向别处。 “快走开,你当了里维加兹先生的路!” 凯尔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贾斯丁说了什么,他慢慢站起来,目光在人类和地精之间疑惑的走了几个来回,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脱口而出,“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地精也有些不耐烦了。 、 我立刻跳起来,万一真的让凯尔说出了类似——你们策划了怎样的阴谋之类的话,那么接下去就要在杀手隔三岔五来串门的日子中度过了。 但是凯尔还是抢先说了出来:“你们两个……一定是结婚了!” 全场寂静。 我也成了石化的一份子,弗雷也很长时间没有了动静。 很久以后打破沉默的是来自围观者的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很响,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整齐划一的词汇让这声音无比坚定的回荡在听者的耳朵里。那是一声长长的:“哦哦——————” 、 “你……再说一遍……”贾斯丁还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啊……结婚了呗。”凯尔理直气壮,自己说的那么清楚居然还有人没听明白,“喏,你看,两个感情很好的人,一直在一起不就叫结婚吗?从你们刚才说的话里来看,你们好像在一起行动已经很久了,我说的没有错!” “哦哦——————” “混蛋!不许哦!这……这是亵渎,这是污蔑!”贾斯丁被眼前这个不知道是疯子还是故意来诋毁他的人激怒了,他竟然跳过了一切法律(如果能称之为法律)的章程,直接举起了战锤往下砸去。 火花四溅,兵刃相碰,我拔出身侧的两把短剑互相交叉截住了落下的战锤,一左一右两个角度正好夹住战锤,贾斯丁一时半会抽不出来,我抽搐着想要解释凯尔的意思其实是一种更接近“结盟”或者“组队冒险”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我嘴里跑出来的竟然是一声猥琐的:“恭喜……” “哦哦——————” 猛然推开对方的战锤,我捂着脖子抓着凯尔就跑。 ------------ 三十八、四十五度望天 人生……总有一些情非得已或者是无奈的瞬间,你不得不苍凉地、用一种四十五度斜角望着天空,一遍又一遍细数着身躯上的创伤,一次次地蛋疼,比方说现在。 、 “喂,帮个忙呗。”我说。 “什么?” “能不能别再笑了?” “噗……” “你得知道,这是暂时的,不会永远这样。”我悲痛地指出,“你看,这只是一层比较强力的纱布,它能防止我的颈部发生不必要的动摇,这很正常,凯文。” “我只是……”凯尔在旁边扭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嘴角勾起,虽然用力咬着嘴唇,眼睛却已经眯了起来,像是随时随地要笑出来,又很用力地憋住。 “你最好习惯一下,这并不影响什么,只是原本我只要转头就可以看到你,现在我必须这样,”我转了整个上身面向他,“只是多转了个身体而已,这没什么奇怪的。” “我……哈哈哈……” “……” 、 图沙给我的脖子上安了个固定用的护颈——那块断木砸伤了我的肌肉,将那里的皮肤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总之我现在……暂时,只能用四十五度角仰望着任何东西。 而这件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我正站在藏宝海湾底层的小巷前,严肃地在考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本我信任歌洛卡,但是那个“死神女士”的称号和停尸间里搜出来的尸体上的器官让我开始动摇,或许我的直觉真的错了。假设这个结论成立,那么红冰盖草非但不是抑制疾病的良药,反而是个祸害。只是比起歌洛卡,我更怀疑贾斯丁的说辞的可信程度。 ——“呐,弗雷,你觉得谁的话更可信?” 【这事先放一放,弗莱雅,那个……我建议你先挪个地方。】 、 挪地方?挪什么地方? 我像一块盾牌一样直挺挺转过身体,忽然发现我身后徒然出现了一排人墙,他们明明看起来十分健康,却像我一样用那种十分蛋疼的角度看着上面,并且指指戳戳,眼神诡异。我听到有些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你到底在看什么呢?上面有什么吗?”“不知道啊,那他们在看什么呢?”“唉,让你看你就看呗。” 我赶紧拉高斗篷,灰溜溜从人群中间逃了出来。而不幸的是,这一幕被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笑我笑到现在。 一个医护人员打我们身边经过,不悦地咳了一声,凯尔这才收敛起笑声、拉长了脸,作悲痛状。 -------------------------割-------------------------- 早些时候踏进白色的小房子,我险些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重建医院的工作速度快的吓人,不仅如此,这里从来没有过那么多药品,也没有那么多新的床单。原本只有歌洛卡和图沙两个人忙碌的诊室,现在也有五个以上人高马大的护理人员进进出出,只是凭我这个前银色黎明后勤组副队长的经验来看,这几个人完全没有经过专门的医学训练——这场瘟疫爆发以来,也有一些财迷心窍的人愿意接受照顾病人的工作,他们没有经过训练,而且要价还十分的高,不过病人家属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讽刺的是,在这些日子里,我所知道的保姆死亡率几乎有六成,赚来的钱自己都没用上。 歌洛卡的医院也变了。现在有了好设备、齐全的药品,还有医护人员,付不起钱的病人却全部被赶了出去,现在空荡荡的。按照贾斯丁主教的说法,这是要收取一些微薄的回报,圣光会记得每个人的给与。 科特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打劫了马库斯,图沙说他的烧伤不算严重,不过也够他受了。这小鬼似乎从没这么安静过,他安分地呆在小隔间里,缩在床上抱着小狼,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塔塔倒是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咕噜了一声又把脑袋凑近了一些。 、 “嘿。”我在他身旁慢慢坐下,“想喝点水吗?” 科特摇了摇头,靠在一堆枕头里不说话,于是我解开他的袍子检查身上的青色斑点,他只是顺从地任我摆弄,不置一词。斑点有减退的趋势,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科特。以前嫌他碎碎念,现在真的话少了我倒不习惯了。 “想谈谈吗?”轻抚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的皮肤意外的干涩,低烧持续的消耗着他的活力。 长长的睫毛在我的掌心里痒痒地跳动了一下,科特终于把头微微转向我的方向,或许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开口说话,“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就是……不想在这里。” “没问题,我也不喜欢这里,科特。”我说,“等你好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去洗手,你碰过我了。”他只是淡淡的指出,“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你……”我对他态度的骤然变冷感到了困惑,“我并不是敷衍,你确实………”确实是在好转 、 “嘿,战士先生,真没想到你坐得住啊,”马库斯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我以为你会去看热闹。” “怎么,有好玩的事情?” “有,当然有,”马库斯手臂上夹着一份藏宝海湾时报和一本飘着油墨香的书,“今天是藏宝海湾对死刑犯的公开审判,也叫死囚狂欢节。” “狂欢?”我不解,“很欢乐吗?” “某些人会,”他把手里的报纸给我看,顺便揉了揉凯尔的头发,“我听说你的兄弟在这里制造了一桩大新闻。” 、 报纸上用很大的篇幅刊登了系列文章:《奋战在对抗瘟疫的第一线——最富有的地精与中年谢顶啤酒肚主教之间不得不说的事情》。翻到第二版,还有各种小道消息拼凑成整件事情的猜测,比如这篇:《黄金战争——藏在尸体中的惊天秘密》该撰稿人断言热砂企业的负责人、也就是藏宝海湾的大财主里维加兹和教会暗地里在做走私黄金的买卖,金子就藏在死尸中;甚至还有人声称这场瘟疫是由燃烧军团的奸细引起的,那些恶魔就混迹在人群中,不用些特殊手段是无法辨认的。 大致看了一下标题,我开始觉得这个海湾的闲人们在恐慌中憋得太久,以至于一丁点事情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其实报纸还算是低调内敛的,真真令我瞠目结舌的是那本刚刚印刷出来的书。 书很薄,似乎是刚刚写就,名字就够奇怪的:《爱上你的绿色》,我顺手翻了一页,很快就从心不在焉到开始皱眉,然后是瞪大眼睛凑近了一些,接着是嘴都张成O字形,最后是捂着嘴拼命保持严肃,但是脸上完全是满满的猥琐的笑容,憋也憋不住。 、 很显然,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以架空事实为基础、在无趣中发现乐趣、在艰苦生活中寻找精神寄托、治愈心灵顺便陶冶情操的……小说。故事梗概是,一个穷酸潦倒的传教士碰到了一个从没看到过的绿皮肤的小矬子,然后他就带着这奇怪的生物旅行了,但是传教士发现自从有了这个喳呼的生物相伴他很难再对姑娘产生兴趣,于是某个阴差阳错的机会,他们居然(吡————),后来小矬子回到了自己的城市,传教士很努力的修炼,终于成了大主教,但是他有个秘密,就是知道自己是个(吡————),再后来某个城市发生了瘟疫,主教前去布道,竟然又遇见了当年的小矬子,于是是连续七页的(吡————)内容,最后他们努力挽救这城市病人的生命,终于双双染上了瘟疫,在临死前还(吡————)过。该故事开头平淡,**跌宕起伏,最终以狗血结束。 、 “我看你憋得难受,想笑就笑吧,但我得声明这可不是我的兴趣,”马库斯无奈地拍着不停地捶床的我,“那个卖报的强烈推荐我看看的,这只是很多本其中之一。” 我已经猜到这是某个小道消息灵通的人士将发生在小巷里的误会以很快的速度传到了一个,不,是一群富有特别趣味的小说家耳朵里,并且赶在消极怠工的藏宝海湾报社发售新闻的同时上市了。 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那句话——你们一定是结婚了。 、 “那是什么?”凯尔在一旁不明所以,“给我看看。”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看。”我赶紧把小书往怀里一揣,又转向马库斯,“你刚才说的公开审判,是什么?” “文森特已经去看了。”他顿了顿,“简单的来说,就是哗众取宠,找点刺激。” 、 圣光之海教会门前的广场上有个使用频率不低的绞刑台。平时底层的居民昼伏夜出,但是在有人上绞架的那一天一定是人头攒动、各种不相干的人都会打破各自的生活习惯聚在一起。 大约在十几年前,当时的大主教提出了公开审判的想法,他认为真正无辜的人会受到圣光的庇佑,使其在遭到攻击的时候免于受到伤害。 于是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绞刑台上便会举行一场“公开审判”,审判者会将一个判了死罪即将上绞架的人带上台来,对其拷打和折磨整整八个小时,如果这个人能够活下来,那么便免去他所有的罪责。所有的死囚都可以提出参加“公开审判”,但是真正活下来的几乎没有,就算有,拖了几个礼拜也死了,很多死囚更加愿意痛快一点。 、 “至少是个活下去的机会,所以还是会有人表示愿意参加,不管怎么说,死囚狂欢节看的人的确比绞刑多多了。”马库斯总结道。 “你倒是调查得很清楚,”我忽然想到个问题,“没想到藏宝海湾居然也会有法律,我一直以为他们只认识钱。” “有钱人都怕死,我的老朋友,做生意嘛,都需要有一个表面上安稳的环境,在和经济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下,藏宝海湾的法律还是成立的。”马库斯解释道,“为了表明法律的公正性,教会会参与执法,比如,定罪、行刑,这些又要经过教会的许可。” “明白勒。” “你明白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兄弟的那句话惹了多大的祸?据我的调查,在重建医院的那两天里,贾斯丁主教和里维加兹这两人几乎没敢在一起出现过。” “噗……”我想起那本小书又开始想笑。 “笑,我看你被杀手找上门还有没有心情笑。” 、 杀手并没有上门,来的却是一个人类刺客。 文森特走进来啥都没说,甩手将一样东西扔向我,那东西带着一串蓝光落到我手里,冰凉的,虽然小却很有分量——一挂蓝宝石项链。 ------------ 三十九、乔-迪格里 “看吧,我的房子还算幸运,没被烧着。”马库斯将我们带回了他所租的房子,以避开教会的耳目。 “干得好,文森特。”我将雕琢精美的泪形蓝宝石放在面前把玩着,“真没想到那么快就得手了。” “没错,这就是加百利身上的。”凯尔接过去仔细看着,“这东西是多格兰的吗?” 、 四颗脑袋立刻凑在一起。 “上面有刻着字吗?我知道很多订做首饰的人会刻客人的名字。” “这个宝石的雕琢完全没有兽族的风格,简直是精灵或者人类喜欢的造型……” “那你觉得兽人应该喜欢什么?骨头串成的吗?” ………… 、 事实上这挂项链并没有什么刻字或者能够证明主人的特征,雕琢的方式也很普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好吧,也许我们错了,可能不是这个。”我转向文森特,“你注意到其他东西没有?” “不,我……”人类刺客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想别的事情,“我没注意到……” “哎?”我一脸奸笑凑到他面前,“你该不是害羞了,不敢打量人家吧?” “……如果是以前,这个说法或许成立。”他无奈的指出,“但是以后不会了。” 、 狐疑地瞄了一眼马库斯,他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 文森特一开始没言语,只是找了一瓶晨露酒灌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我的心也悬了起来。谁知他举起食指似乎想说什么或者控诉什么,憋了半天还是难以启齿,索性再灌一口,再提一口气…… “文森特,没关系的,说吧,”我很有诚意的说,“如果你这样多来几次我会面瘫的。” -----------------------------割--------------------------- “我们交手了……” “这个我已经在窗口看到了。” “之所以会打起来完全是因为我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文森特回忆道,“他是里维加兹的贴身保镖。” 、 “他?” “对,他。” “可是,加百利明明是个……” “那都是他的伪装!”文森特说到这里不禁苦笑起来,“我都看见了,确实是如假包换的……” “……” 、 我能理解文森特的震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回事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看得出来在经历了伊森利恩的事情之后,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和一个异性在一起。 文森特并不是很容易对另一个人产生兴趣的人,所以,当他见到加百利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了那种感觉。几乎是在同一天,他就见识了这女人的真面目,他讨厌加百利的职业,而值得深思的事情是,在遇到马库斯以前,他和加百利几乎是做着相同的工作。 、 他开始跟踪她,加百利无疑是反追踪的高手,他经常跟丢,但是奇怪的是,他总可以一次次在人群中找回加百利,简直是对方故意想让他看见。 于是他开始警告自己必须谨慎,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加百利的时候总有一种想要杀了她的冲动,手指总是一次次在刀柄上握紧,再慢慢放开。这样的想法像植物蔓延的藤,一点点在他的血液中渐渐深入,等到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根深蒂固。 但是文森特谨慎的个性从不允许自己因为冲动杀人,更不会去做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当他开始收拾心思继续自己的任务时,却发现什么也无法勾起他的兴趣,无论是整整一桌一尺高的金币,还是贵妇脖子里价值连城的珠宝,他一概没有伸手的欲望。 、 就在这个时候,弗雷向他发出了邀请,进入蓝**眼的贵宾区——那个他一直没办法进入的地方。可是当他看到加百利站在小小的舞台上唱歌的时候,潜藏着的黑暗本能又回来了,他只想交叉拇指掐住对方纤细的脖子,将那声音硬生生湮没在自己手中,看着她拼命想要呼吸的挣扎,和窒息前滑出喉咙的细小**。 当天深夜,文森特在陌生的贵宾区潜身前行,跟踪着刚从弗雷的房间出来的加百利,她从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急匆匆地走着,同时在手下的耳边嘱咐了几句,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跟踪。 似乎…… 、 加百利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反常地粗心,竟然没有关紧门就开始脱衣服。 褪下白色的法袍,再除下一层层身材上的伪装,文森特躲在一块门帘后面尽收眼底。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她的身材非常骨感高挑而不是充满女性的柔弱娇嫩,原来这个杀手根本就不是女人。他很快想起了那个死在水沟里的德莱尼人,也许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无法再次开口说话了。 精灵从衣橱里翻出一套皮甲,并很快脱下了其余的所有的衣服。 那经过严格训练、常年武斗的肌肉似乎绷紧了,加百利已经在竭力控制自己,但是他仍然觉察到那个人正沉浸在怒火和急迫中。文森特忽然有了很怪异的感觉,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此时是不是更像一个偷窥狂,就在刚才他还认为加百利从大街上找来了一个瘟疫患者扔在赌场大厅,好迫使弗雷和凯尔留在赌场,从而找机会逼问那个叫做多格兰的人的下落,或者杀了他们。可是现在,他似乎被眼前纤细白皙的身体夺去了所有注意力,似乎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正在思考的这些事情完全无关。加百利隐藏在皮层下的肌肉随着每一个动作起伏着,纤细却充满柔韧和力度,背脊中央的腰线流畅优美地埋入银色的长发中,光洁的背部却赫然留有一道狰狞的撕裂状疤痕,几乎从肩膀下一直蔓延到腰侧。 文森特开始诅咒荆棘谷的炎热天气,因为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甩不走那种燥热。 、 加百利迅速换上了紧身皮甲,黑灰色的夜行装束,但是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是他那头银白长发,他竟然没有用兜帽遮住它——那在夜里可是像月光一样明亮的靶子啊!有一瞬间文森特想要嘲笑他,但是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这是他的地盘,他有理由和自信做任何嚣张的事情。 人类刺客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却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在细微的破空之声刚刚响起时,已经有一把飞刀钉在了文森特身边的门框上,飞刀的柄还在不停地抖动。文森特在飞刀射来的时候并没有动,因为他已经看出飞刀的方向,对手并不想杀他,这只是打个招呼。 、 “你还是来了。”精灵说。他的声音原来并不像文森特想得那么柔软,而是低沉短促,有点沙哑。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刚。” “骗人。” “这不重要。”精灵拔出了匕首,“至少给了我一个杀你的充足理由。” “抱歉,加百利小姐。”文森特并没有抽出乌黑的弯刀,只是若有若无地嘲讽着精灵,仍然称呼他为小姐,“原本我以为要个签名不会非常困难。” “我很乐意。”精灵往前踏了一步,“就用我的匕首沾着你的血签吧。还有,我希望你别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加百利只是地精们的玩偶,我现在是——乔-迪格里。” 、 “我并不打算记得你,不管你有多少个名字。”文森特轻蔑地看着他,有一种不适的感觉从刚才开始就困扰着他,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嫌恶过一个人,即使是伊森利恩,也没有。“你只是一对会自己行动的匕首而已。” 乔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蓝色眼眸中的星芒如冰霜般冷酷,他低吼出声,“那你最好小心点,这对会动的匕首将取走你的性命。” 两个人、两对武器竟像有约定一般同时出手。 -------------------------割------------------------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很久,还未分出胜负,大火就燃起。 乔无心恋战,他似乎更着急赶往火灾现场,当他们真正接近火场的时候,文森特在一次巷尾的急转后却再次失去了对手的踪迹。 乔不见了,直到今天的死囚狂欢节——他以保镖的打扮站在大财主里维加兹的身后。看到这里,文森特确认了——那天他偷换竞技场宝箱里的东西时对他缠斗不休,打伤他肩膀的人就是乔。 、 绞刑台上绑着一个可怜的家伙,那个人身材瘦小,甚至还没有成年。审判官手里的鞭子已经沾满鲜血,他不断的邀请台下的观众上台参与到这场残忍的酷刑中,任何人都可以对那个囚犯为所欲为,而审判官本人则可以趁机休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乔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 四十、宝石里的秘密 几乎是处于一种狩猎的本能,文森特移动脚步,使自己融入吵闹的人群中。乔已经开始行动,而这里是属于他的地盘。 他听到了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黄绿色的长尾鹦鹉飞过灰尘翻飞的广场上方,落在不远处一个人类大汉的肩上。那人穿着黑色的短褂,肌肉虬结的臂膀上有着的美人鱼与船锚图案的刺青,黝黑的皮肤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红,他站在狂欢节的人群中,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深陷的眼窝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而使文森特注意到他的原因却是离开他两步远,并且背对着大汉的乔。 他们两个装作不认识,大汉的嘴型动了动,不一会,乔转身离开的时候“不慎”将一个背包遗失在原地,大汉则立刻弯下腰去将它捡了起来。 、 人群突然发出惊呼声,夹杂着怪叫和起哄的声音,文森特只能隐约从晃动的人缝隙中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并不觉得这些手段比他在血色十字军的问询室里经历过的那些更新奇,他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这也是那个死囚为了活下去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忍心看吗?”乔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刺客身后响起,文森特立刻飞快地侧身抽刀。 “别忙,我不是来打架的。”乔对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慢慢靠近他,眼睛却看着遥远的绞刑台,“可怜的家伙,即使现在有人叫停,他也活不了了。” 绞刑台上的死囚已经停止了所有的惨叫和哀求,人群却依然亢奋无比,他们正享受着屠杀同类的快感。 “你在可怜他?”乔一旦恢复了装束,身上就很难再看到加百利那种八面玲珑、圆滑妩媚的影子,更像一把冰冷的刀刃。 “我更想可怜你。”文森特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再次勾起了对方眼中的怒火,“直奔主题吧,杀手。对于你来说,谈话比拔刀更让人不适。” “我会把这句话视为赞美。”乔在说话之前沉默了一小会,他用这些时间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你一直在监视我,现在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或者我更愿意和你的武器谈谈。”文森特很快注意到乔脖子上挂着的蓝宝石吊坠,锁骨上细腻的皮肤正晕染着宝石的折射的蓝色。作为加百利的时候戴着的东西,居然现在还没有取下。 “你会有这个机会的,但不是现在。”乔微微眯起眼睛,阴狠地逼视着对方。 “那我们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文森特以为这句话一定会逼得乔拔出匕首,但是乔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退后了一步,转身离去。 、 这一点出乎人类刺客的预料,他只是顺着乔离开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简易的消毒水冲淋站。乔很细心,人越多的地方瘟疫越容易传染,但是文森特仍然觉得乔此时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似乎他正忍受着什么——尽管精灵背部的肌肉看起来非常的紧张,但那不是充满力量的表现。 骚乱就发生在乔走向龙头的瞬间,一群人突然吵闹着推推搡搡地往前拥去,其中有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小个子从人群中窜出来,一头撞在乔身上。然后这人一刻都没有停留,连一句“别挡道”都没说就急匆匆钻进前方的人群里。 文森特以为那个小个子完了,但是乔并没有追上去揍他,只是蹲在原地,一只手撑在地上。 “喂……”他忍不住提醒对方,“不去追么?” “闭……嘴……”乔正努力地控制着颤抖的牙齿,嘴唇渐渐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他用力呼吸着,但是这样的努力似乎都徒劳无功。 这应该是个杀了他的好机会,奇怪的是文森特心里却没有一丁点想要贯彻这个想法的念头——他的手在自己来得及收回来之前就已经伸了出去,一把捞起乔将他推离朝他们冲过来的观众,然后立刻朝小个子消失的方向追去——他发现乔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不见了。 --------------------------割--------------------------------- “总之捡了个便宜,那个小贼回到贼窝刚准备分赃就被我抓住了,否则想要从迪格里那里偷来这个还真没那么容易。”文森特从刀鞘里抽出弯刀,开始擦拭武器,“那么,这条项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等等……”马库斯把项链拿过去,“这个上面有着一些元素的气息,似乎是某种附加魔法。” “能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会知道的,”蓝宝石在他的手指上闪耀着冷亮的光,抛面的深处似乎有流光闪动,“不过需要些时间。” 我点点头,“那当然,不过最好快些,赶在乔-迪格里知道它在我们手上之前。” “没关系,这儿也有个很强的家伙,对吧?”马库斯毫不在乎的瞥向文森特的方向,而人类刺客已经斜倚在窗旁,将视线投向街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马库斯在说什么。 、 惨遭无视的马库斯挑起眉毛拉长脸耸了耸肩,随即找了块平板在上面画上了一个简单的法阵,将宝石放在上面,念出了几句祷文。法术很快有了反应,宝石周围出现了一圈由光组成的咒文。 “啊……看,这是一些密码,很少魔法师会做这种东西,”马库斯凑近看了看,“我很久没见过了,幽暗城的皇家炼金学会曾经用这种技术收藏研究结果。魔法师把要收藏的资料写在宝石里,然后在原有的内容上加上密文,要知道内容,唯有先破译出来。” “你能破译吗?” “应该吧,”他用魔杖插进头发里挠了挠,“以前干过不少这种事情,偷看之类的。每个魔法师用的密文都不同,想要找其中的规律……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啊啊,经你这么一说,总觉得那是一群特别猥琐的家伙组成的学会……” “行啦,你别呆在这。”马库斯用魔杖敲了敲板子,“你可以先去喝一杯等等看。” “弗雷,”一直在发呆的文森特忽然回过神来,“这儿好像有个巨魔……找你。” -----------------------再割---------------------- “哎呀呀,弗雷老兄,这地方真难找。”图沙仍然穿了个围裙,正从窗口爬进来,“我总算是找到您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 “哎呀,甭提了,乱透了。”图沙说,“本来歌洛卡小姐想亲自过来告诉你,但是她被地精们看得太紧啦,我还是溜出来的。” “歌洛卡怎么啦?” “先别管她,她还很安全。你们的朋友,那个叫科特的孩子,从医院逃走了。” 逃走了?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诊金明明都付了的,不会有人赶他出去。” 、 “事实上,就是这样。”图沙不敢停留太久,他提着围裙回到窗前佝偻着跨上窗台,“连那只狼崽都带走了,瞧,我得回去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跑开了就麻烦了。” “等等,你也被监视了?” “正是这样,那些人管这个叫什么呢?”图沙歪过脑袋想了想,“啊,是了,他们说,这叫做——在圣光侍者的注视下,所有罪恶都会无地自容。” “……真好,那些人的字典里没有无耻这个词。” “话又说回来,自从圣光照进了医院,那本该是最安静的地方总是不消停。”图沙扭身跳下窗台,消失在熙攘杂乱的人群里。 有一些事情似乎在重复,科特不见了,就像是在少女之爱客轮上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我面前,但是一转身我就再也找不到他,我要做的只能是一条走道跑到尽头,分叉,选择一个方向后,再跑到尽头,又是岔道,分不清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也猜不到他会藏在哪面墙后面。这样的盲目。 ------------ 四十一、最寂静的地方 地精克里兹克不耐烦地轰走了今天第七个没钱的病人,那些穷人用破布包紧自己,赖在刷着白色外墙的医院门口迟迟不肯离去。克里兹克想让他们走得远一些,因为那些人不出三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或者更快,到时候把尸体扔出去的差事还是要落到他头上。 地精抬起头看看天色,快接近黄昏,他觉得自己有希望结束这厚重的防护服带来的闷热折磨了。应该感谢今天那个女人赌气拒绝开口讲话,因为她平时总会絮絮叨叨什么不能把病人扔在街上什么的,天晓得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那些人既没有钱,又染着瘟疫,就算只是偶尔发发善心也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为什么有人会接受这样亏本的买卖? 这个女人不正常,难怪教会要派人看着她,防止她跑到街上去。 克里兹克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一边继续着惯常的饶舌,一边准备关门收工,小巷的两边躺倒了越来越多的病人,搞得他心情很不好。但是他很快又发现,自己矮小的身体正被两个精灵的阴影笼罩着。 、 “像你这样盯着克里兹克做什么?克里兹克能为你做什么?你又能为克里兹克做什么?你看上去不像是得了瘟疫,嘿你挡了我的路!”穿着围裙的地精小个子一口气说完这些,飞快的语速让我连一句话都插不上,“让开点,别慢吞吞的,时间就是金钱,我还要回去整理今天的账目。” “我们要见歌洛卡女士,我相信现在是你应该让开。” “嘿,别惹麻烦,朋友。”克里兹克傲慢地看了我一眼,“我周围可是有很多厉害的家伙,你要是敢……” “敢什么?把话说完,”我微微侧过身,正好把短剑的刀柄暴露在地精的视线里。 “敢……敢硬闯。”地精表面上强作镇定,另一方面绝望地看了看他周围那些人高马大却面黄肌瘦的临时护理工——他们虽然人多,但是挂在我腰后、尚未出鞘的普通锻铁短剑就足以让他们缩在一个随时都可以扑上来,或者说,随时可以逃跑的距离外。 他们只是无所事事的游民,连流氓都谈不上。 、 “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我蹲下身体,亲热的勾住地精的肩膀,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们正在亲密的交谈,“我听说地精是聪明的生物,那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命重要还是说出一个女人在哪重要,我们只是要找她谈谈,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你会害我被解雇!我和我的老婆都曾经失业,我们……”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勾着地精的手臂又用了些力气,好像地精细小的颈骨看上去像是马上就会折断的枯枝。 “好吧好吧,我听你们的!”地精终于崩溃地叫嚷起来,“我是个好地精,我知道什么更值钱!” ----------------------------------------------- 走廊虽然新刷了白色涂料,原本的灰褐色发霉的墙壁还是从潮湿未干的涂层后透出来,空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狭窄走廊深处是一扇熟悉的小门,这是歌洛卡原本放着草药的仓库,现在门上多了一个方形的探视窗,门锁也重新换过,当然,它现在是锁死的。 这是我在医院易主后第一次看到歌洛卡,她坐在单人床的一边,床上摊满了一张张的纸片,每张纸上面都有一小撮品种不同的草药。 “把门打开,我要和她谈谈。” “不不,这绝对不行,大主教吩咐过,不许任何访客进入她的屋子!”克里兹克将头摇得像抽水机的马达,“我不能冒险……” “我直到刚才还不愿意让你失业的妻子变成寡妇,好地精先生,”我遗憾的搭上了短剑的柄,“你可以试试看大声呼救,看外面的那些人会不会过来救你。” “行行好吧,先生!我……” 、 “迪恩先生,别为难他了。”歌洛卡听见了门口的吵闹,放下草药走到门前,她看上去比我想象的冷静,“他只是想保住一份工作,就像街上的那些人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一直没吭声的凯尔开口了,“里维加兹并没有宣布你有罪。” “哦,得了,我知道你们想来问什么。”她旋即皱起了眉,“黑心医生歌洛卡有没有用草药散布瘟疫,然后用更多的尸体来丰实自己的腰包?我不想再重复这些答案了,随你们喜欢怎么想!” “请冷静些,”法师温和的说道,“如果只是寻求这种问题的答案,我们根本不会上这里来。我们都希望事情往好的地方发展不是吗,就在刚才我们得知我们的朋友从医院里逃跑了,除了找到他,我们还有真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这需要你的帮助,你明白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 “我想,这所医院的停尸间一定藏了某些秘密,对吧?” 、 歌洛卡忽然楞了一下,她诧异地望着小窗外的精灵,嘴唇颤动了几下,没有开口。 “您不用回答我,如果我猜对了,您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歌洛卡迟疑着将目光移回草药上,将即将洒出去的叶子拨了拨,没有说话。 “您帮了我们大忙了。”凯尔微笑着点头,“我的好女士,别想太多,我想您有一个很好的助手。” 人类女子惊愕地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又马上垂下眼睑,以掩饰脸颊上的微粉。 图沙。 他曾经巧妙地说,“最应该安静的地方总是不消停。”而医院中最应该安静的地方,不正是停尸间么? 、 “关于你们的朋友,我很抱歉……我现在这样实在是无法照看他,更想不到……他会……” “这不怪你,我们会找到他的。” “快点离开这里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歌洛卡很快提醒道。“教会的骑士们会轮流看管我,别让他们看到你们。” “他们在拘禁你?为什么……” “我们的时间不多。”凯尔拉着我往外走,“照她说的做,把那个地精一起带走。” ----------------------------------------------------------- 我拽着地精的衣领提起来,“这个地精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不!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克里兹克绝望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歌洛卡的房门,“请不要伤害我!” “那你最好祈祷歌洛卡女士平安,否则的话,你会觉得失业是件好事。”我松开了手。 “……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听见!”克里兹克缩成了一团,“克里兹克是个好员工!虽然两个月前丢了原来的工作,但克里兹克什么都没做错!” 、 “你看上去比外面那些人聪明一些,那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凯尔停在了医院停尸房的门口,“我们需要这个房间的钥匙,你会把它交给我们的对吧?” “这……这实在是……” “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钥匙,但是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弄开门实在是太粗暴了,那会连累你失去工作不是吗?”凯尔十分亲切的微笑着,嘴唇弯起一个讨人喜欢的弧线,“而且,如果拿不出钥匙,你对我们来说就没有用了,瞧,你的安全就是建立在这样脆弱的基础上,他们根本听不见,也不会在乎你的死活。所以……”精灵伸出手掌放在克里兹克面前,“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猥琐的分割线------------------------- 我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停尸间里的尸体。 五张放置尸体的台子全部被占满,白色的布覆盖着一具具高矮胖瘦不尽相同的躯体,我一一撩开白布看了他们的脸。 “那个女人每天主要在这里工作,只要运来新鲜的尸体,她就要负责处理完。”克里兹克说,“没什么好看的,这些人都已经放完了血,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看我最好还是……” “等等,你说她主要是在这里?”我打断了地精,“她不是医生吗?” “那只是她空闲时候的身份。”克里兹克解释道,“她最主要的工作是在这里没错!” “怎么说?” “看你就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旅行者,长耳朵的家伙!……哦,不不不,英雄,英雄有话好说,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地精嚷道,“好吧!你知道,每天都有旅行者在荆棘谷里死去,被野兽啃咬、被巨魔吃掉、被对立阵营的士兵杀死、被疫病杀死,各种各样的死法,有时候只有一个人,有时候是几十个人。任由那些尸体在那里烂掉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久了,再加上热疫和繁殖过于快速的老鼠……很容易爆发鼠疫。所以热砂企业为了维护藏宝海湾的卫生问题,会定时把那些被发现的尸体送到夜皗巷的医院里。” 、 “只有这些吗?” “当然不止,这里只是新送来的尸体停留的地方,那女人会写上尸体特征贴到讣告栏里,等待家属来认领。没人来认领的则会送走……” “带我们去看!” “嘿,我可没有那里的钥匙,再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地精立刻抗议道。 “有的。”我点点头,“你会有一条命——你自己的命。” 克里兹克再次颓败地低下头。 、 、 另一个放置尸体的地方在海湾附近的一条船上,巨大的铁锚布满锈斑和海藻,静静地插入水底的沙土里。整艘船被漆成黑色,连窗户都用黑漆刷过。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坐在船舱门口喝着酒,海风使他的皮肤变得赤红和粗糙,大把凌乱、纠结不清的胡子下面则是已经脏的辨认不出原本颜色的衬衣。 “我见过你,小矬子。”老人开口了,“你和歌洛卡一起来过。” “难得你醒着,老头,我们要进去。”克里兹克说,“今天那女人来不了了。” “……”老人嫌恶地把钥匙扔在地上,在胸前交叉双臂开始打盹。“五分钟,看完就出来。” 、 “塞吉先生……对吧?”我拉住刚想发作的地精,“是歌洛卡小姐要我来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了我一眼,“……是她告诉你我的名字么?” “当然。”我连忙从行囊里翻出一根雷霆崖雪茄,赔笑着递上去。 闻到了雪茄的味道,塞吉睁开眼睛把雪茄藏进上衣里,满意地哼了一声,捡起钥匙扔到我手中,指着一旁的奥术照明灯说,“拿着它,我没看到过你们。” “谢了。”我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 两处的停尸房布置基本相同,连切割过的冰块码放的方式都很相像。 凯尔提起手里的奥术照明灯靠近了台子,我跟上去掀开了白布一角。台子上放着一个人类男性,放完了血的尸体皮肤呈现出一种灰白,似乎浮着一层白色的灰尘,他的眉毛和头发上都因为低温凝结了一层冰渣。 “啧啧,这里冷死了。”地精因为恐惧而不敢离开灯光太远,“都在这儿了,没有人认领的尸体都被送到这儿,可怜的家伙们。” 这个人类死于一次刺击,薄而锋利的刀刃捅穿了他的肝脏,只用了一刀。正如同我猜测的一样,人类的腹部被人割去了一大片皮肤。刀口平整,没有出血的痕迹,这又是一个死后被取下某个“零件”的人。 、 “嘿,等等,那是……达西克吗?”地精忽然被我面前的尸体吸引住,“猛虎达西克……他居然……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他?” “每个人都认识他,他在藏宝海湾可是有名的很。” “他是做什么的?“ “角斗士,他的队伍已经连赢了六场,只要买他们赢,基本上错不了!”地精摇着头,“谁知道他竟然……” “听起来你很熟悉赌场的新玩法。” “一个危险的角色!你们知道吗,这人曾经因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而被关进了监狱,我以为他要被绞死了,可是,谁知道他在几个月后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角斗士的队伍里。”克里兹克来了精神,“这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 、 “那你知道,从他身上取下皮肤的人是谁吗?” “啊?这个啊,这个是那个巨魔取的,叫什么图沙,”地精想了想,“当时有个烧伤的患者,浑身几乎没好皮了,他们就割了一点移植到那人身上去了。” 奥术照明灯静静地闪烁了几下,我和凯尔都没有说话。 ------------ 四十二、暴雨逼近 离开了黑色的船,只见海鸟在低空盘旋着,厚重的黑灰色云层翻卷着压向海平面,风暴正在逼近海湾,阴霾的天空正在酝酿一场猛烈的大雨。 、 “天气很糟,你先回马库斯那去吧。”我不喜欢下雨,雨水让我的板甲需要更多步骤的护理,能见度也不比晴天,“我得去找科特,说不定马库斯已经有结果了。” “也好。”凯尔点点头,又指着被我提在手里的地精说,“这家伙怎么办?” “找个地方处理掉。” “不要!请别这样!”克里兹克吓得快哭出来了,“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见过你们的!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 “但显然没有死人可靠,地精。”我把绿色的小个子拎高了些,“留着你对我没任何好处。” “弗雷……”凯尔慢慢转向广场的方向,拍了拍我的肩,“那不是文森特吗?” 、 我顺势望去,在底层广场的另一边,一身深色皮甲的人类正从教会黑色的大铁门边走出来,他拉起斗篷,步伐轻巧地绕过来教会捐赠和祈祷的人群,然后,我刚好“碰巧”出现在他面前。 “你们也是来教会祈祷的吗?”文森特并没有惊讶,脸上挂着自然地笑意,姿势也没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但是这句话还是让我不舒服起来。 “教会?为什么……要到教会祈祷?” “圣光会庇佑一切生命。”他简短地说道,就像一个学生在重复自己最熟悉的一个公式“所以我经常来这里,我想我应该为这场灾难做点什么。” “你和那些教会的人很熟?” 人类微微侧过脸,烟灰色的眼睛用余光很快瞥了一眼后方,再次迈开脚步,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奔跑,跟上我,快些离开这里。” 、 、 两个精灵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身跟上人类的步伐,他们一起转进广场一侧狭窄的小巷,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小巷的墙壁之间回荡着,夹杂着轻微的呼喊声和惨叫声,它们很快又被广场上嘈杂的人声湮没。 “怎么啦?这到底是怎么……”克里兹克感到恐慌,他惊慌不安地嚷起来。 “让地精闭嘴。”文森特并未停下脚步,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或者由我让他闭嘴。” 刺客无声地抽出了乌黑的对刀,背部的肌肉绷紧了,双手收紧在身体两侧,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小巷尽头那通往贫民区的拱门。偏西的日头努力穿透乌云将微弱的白光洒向海湾,却被小巷两边高耸的墙阻挡,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窄巷依然沉浸在暗影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吵闹的地精在看到刺客拔出刀之后就吓晕了,我松了口气,将地精放在窄巷中堆放着的木箱和杂物旁。忽然地上有一道影子晃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两边的屋顶上跳过去了。我立刻望向上方,看到的却只有两边黑色的高墙将天空割成了一条又细又刺眼的长线。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 文森特在即将走出拱门的时候抬起手掌示意我和凯尔先停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踏了出去,在皮甲软靴跨出那条日光和阴影的交界线时,他已经富有预见性的反手在头顶上方交叉弯刀架住了一次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匕首的斩击。 袭击者迅速调整了身体角度,踏在弯刀上跳向一边。 在他落地之前,银白和乌黑就已经旋舞起一场刀刃之间的风暴,一瞬间双方就以迅捷到目不暇接的速度挥出了十几刀,金属相碰发出的刺耳响声在狭窄的窄巷里回荡着,我只能看清来者银白色的长发在这场疯狂的死亡之舞中飞散着。 “文森特,他……” “别插手!” ---------------------------割------------------------- 意识到乔-迪格里居然那么快就已经找到了我们,我立刻将凯尔拉到身后,同时举起盾牌盯紧我们来的方向。 “我听到脚步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凯尔拽了一下我的斗篷,“他们正往这边来。” 我握紧手里的剑,目光停在小巷里的木桶和杂物间。 、 “我想我不必解释为什么要找上你。”乔挥出银色的匕首缠住乌黑的弯刀迅捷的攻势,“没人能从我的手中逃脱第二次,也没有人能从我身上偷走东西,人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文森特毫不含糊地将匕首往旁边荡开,他往前踏出半步,左手的弯刀比右手更快,在乔暴露出胸前的空挡时,经过强化的副手弯刀的刀柄猛地砸中了乔的太阳穴,精灵踉跄着往后退去,瞬间的晕眩让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人类刺客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欺身上前,右手弯刀毫不犹豫地刺出,但是接下去并没有预想中的血光四溅的情景,精灵纤瘦的身体在弯刀来得及触碰到他之前巧妙地偏开了几寸,正好躲闪过这次攻击,乌黑的刀锋只是划破了精灵的皮甲。 、 “下次你想凿击我的话,最好再下手凶狠一点。”精灵冷酷地声音从飞散开来的银发后面响起,“你也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打一场了吧?” “那也无所谓,你让我厌烦。”文森特不温不火的反击回去,可即便是依旧舒展和潇洒的动作也难以掩盖他正承受的压力。从兵刃相碰的声音听起来,乔的动作虽然简单直接,但每一次攻击的力量却是惊人的,并且有着很好的续航耐力,似乎在车轮战中磨练过;相比起来,人类刺客的动作更为多变和诡诈,也算是弥补了力量上的劣势。 、 他们都太专注于对方,以至于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都没有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你躲在这,在事情没完前不要出来。”我把凯尔拉进小巷一边的堆叠的木箱之间,“不要出声……” “你……又想跑去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应该做什么。”我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尖耳朵,指腹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柔滑温润的触感,我尽力模仿着弗雷的动作,但是面前的精灵却丝毫没有一点点安下心来的意思,恼怒和焦虑一点点回到了他的眼睛里,我只能叹息着放开手。 果然,不是他“本人”的话,这招起不了任何作用啊。 -------------------------再割------------------------ 枪声骤然响起,一支五人地精卫队从窄巷的后面冲了过来,那个放空枪警示的地精用尖锐的声音传遍了附近的街道:“在这里!他在这里!快抓住他!!” 他说,“抓住他”——不是“他们”,是指单个人……但是到底是哪一个呢? 文森特并没有因为地精的出现而停止攻击,对方也没有。而另一波急促的脚步声此时出现在窄巷靠近拱门的那个方向——第二支小队从另一头包抄了我们。 、 “哈,我原本以为你想独自挑战我!”文森特烟灰色的眸子被愤怒填满,他退后一步招架住了乔的匕首,将他的手臂奋力向另一边荡开,身体骤然下蹲前冲从乔的身侧滑出,铲倒了从前面冲过来的地精,“你以为这几个地精能制服我?” “你以为我是这种人?!”乔蓝色的眼睛燃烧着,他狂热地望向对手的眼眸,攻击一次重过一次,“看着我,人类!一秒钟都不要转移视线,你的对手是我!” “不敢承认?你这样卑鄙无耻的角色做的不就是这样的勾当吗?”文森特一边招架乔的攻击,一边寻找着撤退的路线,却没有注意到乔的呼吸开始凌乱起来。 “闭嘴!!”乔无法抑制地嘶吼出声,“我没有!我没有……”精灵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他不得不在身后立起匕首防御地精投掷来的手斧。 、 子弹在我的盾牌上炸裂出火花,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手腕发麻。枪声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连锁反应,很快另一个方向的队伍也开了枪,子弹在我脚边炸开,地面的震颤通过板甲战靴传到我身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的射击范围中,包括地精自己。 几乎是有约定一般,文森特和乔在第二轮射击开始的一瞬间同时卧倒,我也及时地被一只手抓进了堆叠的木箱后面。在一阵凌乱的枪声后,地上滚翻着几个中了对面同伴子弹的地精卫兵。 毫无作战经验可言,那些地精在射击前连找掩体的意识都没有。 、 “蠢货,快停止射击!”地精卫队中有人喊着,出现了这样的乌龙使得他们也不敢继续开枪,局势一下子逆转过来。 “哼,你找来的人真没用。”文森特冷笑着站起来,“你现在看到他们有多蠢了?” 乔-迪格里没有回答,他在地上磨机了一小会才爬起来。 “乔-迪格里!你涉嫌出卖藏宝海湾的军事机密,我们要拘捕你,不要反抗,跟我们走!”卫队为首的地精战战兢兢地喊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放弃行动,带着手下的人赶快滚蛋。”乔轻蔑地扫视着地精们,忽然甩手将一样东西扔到了地上,一团白色的烟雾立刻升腾起来,将本来就狭窄的小巷填了个严严实实。等到地精们一边咳嗽一边叫骂着等烟雾散去后,窄巷里哪还有乔-迪格里的影子? ------------ 四十三、谁去叫个修屋顶的 地精终究还是回去了,虽然他们临走时问了一大堆废话,然后大力的夸奖了文森特是一个勇于和歹徒搏斗的藏宝海湾好市民,即便地精前几天还派出巡逻队到处追捕他。 文森特没有马上离开,他蹲下身体——乔刚才卧倒的地方留下了一滴深色的液体,他用手指擦了一下,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弗雷,……你……有药水吗?” “嗯?”我还没明白过来,“什么药水?” “不,还是算了。”他竟然支支唔唔起来。 “你受伤了?!”我一把拉过他查看起来,文森特却笑着否认了,“不是我,我没有受伤。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 乔在那个地方留下了几滴血——像铜币那么大,向外溅射状的血。 ---------------------------割------------------------ “喂,弗雷。”凯尔拨弄着手里的汤勺,正坐在桌前调戏着一腕蘑菇浓汤,“你说文森特是去干吗了?” “啊?我哪知道啊,杀人去了吧。”我切开晚餐用的面包,分成三份,将一份放到正为了那挂项链而疯狂写字的马库斯手边。回到马库斯的住处没多久,窗外开始传来大颗的雨点钝重地砸着窗户的声音,风吹得玻璃快速地小幅震颤。房顶在这样的袭击之下开始漏水,水渍在天花板上留下了一块深色的痕迹,一滴水从它的边缘掉了下来,很快又是一滴。 “你这是想嘲讽我的胃不会消化呢,还是在羡慕我再也不用为伙食费而发愁呢?”马库斯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切,这是给我的小文森特预备的晚饭,你替他保管罢了。”我没心没肺地拍着他很可能散架的肩膀,“怎么样,能破译吗?” “去去去,一边去,这个快好了,”他手里的羽毛笔一刻都没停下过,复杂的公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六羊皮卷轴。除了他手里的羽毛笔,还有另外两支笔正漂浮在空中,仿佛有个透明的手在握着它们奋笔疾书。 、 很快文森特回来了,他推开门的时候,一阵猛烈的风夹带着水汽奔涌进屋,羊皮纸都被掀飞了起来。人类黑色的发梢上坠下水滴,流经前额,滑过浓密的睫毛,滴在烟灰色的眼睛里刺痛了他,于是他甩了甩头,那双眼睛中的光芒依然如黑夜中倒映着月光的湖水。 刺客关上了门。 、 “乔-迪格里被干掉了?” “我只找到这个。”人类将一样东西扔到了桌子上,那个金属物体在桌面上转了几个跟头,终于停了下来——一个已经扭曲并且挂着血丝的弹头,“还有一大摊血。”他补充道。 “不走运的家伙。”我拿起了子弹头仔细看了一下,它扭曲的方式最起码说明子弹曾经因为卡在他的某块骨头上才停了下来,这一下可不轻,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考虑杀手的事情,“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该出门了,那孩子还没音信。对了,记得吃饭。” “等等,你上哪里去找?” “去了再说吧,下这么大的雨,他可跑不远。”我将子弹随手扔在桌上站了起来。 “我觉得你还是等一下吧。”一直没吭声的马库斯开口了,“这儿可能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是……什么?” ---------------------------割--------------------------- 蓝色的宝石被放在了房间最大的一张桌子上,马库斯手握一把魔粉,细碎的粉从他枯瘦的指缝中漏出,在宝石周围画了一个法阵,很快宝石周围出现了那个漂浮着的圆形符文。 “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马库斯手持魔杖,轻轻念出几句咒语,符文的图案变了,亡灵法师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念出另外几句咒语,如此反复了几次以后,蓝宝石忽然射出一小束光芒,那道细小的光柱开始向两边伸展,仿佛是拉出了一张由光芒组成的画卷。 “这是什么?” “看上去是一张地图。”文森特也凑了过来,“看这条线,像是藏宝海湾的海岸线。” “确实,这的确是藏宝海湾,”马库斯指向那些密密麻麻地形状,“看这个,这些红点,这些好像是地精的卫队巡逻的路线,……还有这个,这些都是地精的军舰。” 我伸手摸向那些红点,手指靠近的时候,那个小红点旁边就会跳出一行用通用语写成的标注,比如:海燕号,配备船员十五人,八门迫击炮,火药三百公斤;或者:巡逻队,五人,巡逻时间下午一点、三点、五点、八点…… “乔没必要掌握这些,他只是保镖,并不是指挥,”文森特皱起了眉,“他不是那块料。” 马库斯听到这句话诧异地和我对望一眼,并未就这句话展开什么讨论,他继续说道,“这张地图上藏宝海湾的面积很小,更多的记载着海湾外面的事情,看看这个。”在海湾外面,是更为复杂的航线图、以及零星的群岛,上面也有红点,但是这些文字却让我真正感到惊讶起来。 、 ——鲨鱼号,配备大炮八门,火药五百公斤,海盗二十人,船长:斯蒂沃特; ——幽灵号,配备大炮十二门,火药不明,海盗十八人,船长:艾隆帕 ——舰队指挥官:菲尔拉伦 ——一号营地,海盗三十五人,巡逻每次三人 ——二号营地,海盗十五人,巡逻每次三人(已经战术转移) …… 、 “他掌握了地精和海盗的全部兵力部署?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个蛮烦的人物,这东西已经不太像是属于多格兰的了,一个兽人战士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复杂的魔法? “只要有了这个,就可以掌握南海海盗的所有行动,甚至可以一网打尽,只要地精们愿意。”文森特还在查看着地图上的标注,他看的越多,脸上的疑惑也越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块附魔宝石还有第二层信息,它们就藏在第一层下面。”马库斯伸出手去修改了法阵上的一些图案,宝石立刻展现出了另一张地图——整个东部大陆和卡利姆多尽收眼底,两块大陆之间连接着密密麻麻地航线,一一翻看,更是让我瞪大眼睛。 、 ——北方女神号,货船,热砂企业运钞船,保镖二十名,装载三万枚金币,xx月x日到港 ——星辰号,货船,保镖十名,装载兵备、药品,x月xx日到港 ——少女之爱号,客轮,保镖八名,旅行商人二十名,x月xx日x点到港(训练新人) …… 全都是海盗感兴趣的信息,劫上随便哪条船都可以吃一阵子了。 、 “那个叫做乔-迪格里的人……他是海盗派来的奸细?”马库斯似乎来了兴趣。 “也不能这么说,”凯尔手缩在法袍的袖子里,隔着布袍捧着那碗汤,似乎是太烫了,“那样的话,地精根本不会等到今天才跑来抓他。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真的没人察觉加百利就是乔吗?”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嘛……”他舒舒服服捧着碗缩在床边喝了一口,“他应该是双面间谍呐,无论是什么身份,他都没有取下项链,这并不是疏忽,而是威慑才对。” “威慑?” “如果海盗想害他,他就会把海盗的藏身之处和食物、药品的来源告诉地精;如果地精想杀他,他就会把所有到港的船只航线和货物,还有藏宝海湾的巡逻线路透露给海盗,‘海盗肆虐’对热砂企业的名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再加上乔-迪格里本身就是个厉害的人物,双方想杀掉他都有些难度,他就是这样,作为一个外来的精灵在藏宝海湾站稳了脚跟,甚至可以说,真正掌握了藏宝海湾的人其实是他。 “用欺诈和威胁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么,我还是有些小看他了。”文森特的脸色阴沉下来,“卑鄙……” “是么?你好像很确定他享受这样的状态?”凯尔慢慢将视线移过去,人类刺客在这样的目光里忽然不自在起来,“你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就一定是这样的,对么,正义的文森特先生?” “你说什么?我……”人类的表情在疑惑和愤怒之间游走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打住吧!”马库斯赶紧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回到我们的问题吧,为什么到现在地精才开始追捕他?” “我想……那是因为,那个小混混拿走了他的项链,藏宝海湾信息流动的速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地精或者是海盗的眼线。所以……他们知道了项链已经不在乔的手里,一直以来威胁他们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当然无所顾忌起来……就算再厉害,乔-迪格里毕竟是人,他总会累的。”精灵继续说道。 “但是我一直奇怪,”我插嘴进去,“像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人拿走项链?” “我不知道……”文森特微微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弹头,“那时候他好像很难受,或许他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让地精和海盗同时追杀他?” “我说了我不知道!”人类刺客激动得大声争辩,但是吼完了这一句他却忽然没词了,默默伸手拿起了弹头,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我没有错过这个细节——文森特的拇指指甲缝和手指的纹路里嵌着深红色的血渍,那些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没有被雨水冲掉。仿佛,那颗子弹头正是由他亲手从某个地方挖出来的。仿佛而已。 ----------------------有JQ啊有JQ的分割线----------------------- “文森特,我要问你一件事,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保持沉默,但是不要骗我,好么?”我靠在桌边,叫住正准备离去的人类,“像贾斯丁主教报告医院再用红冰盖草助长瘟疫的‘虔诚信徒’是你么?”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的开口:“不是。” “我相信你。” “哦……那最好。”文森特茫然地看着我,绷起的嘴角和微皱的眉都隐约透露着委屈,他板着脸就往门口走去。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别乱想啦!”我追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别生气,我只是确认一下……” “一个血色十字军很奇怪吗……?你不喜欢教会,你看到我从教堂出来以后表情就变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没有大声嚷嚷,刺客谨慎的性格很快让他的怒气平静下来,“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做的,每星期一次的祈祷是为了死去的人能得到安息,我信仰圣光,因为它让我在那片遍布瘟疫的土地上无数次看到了奇迹……这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你所看到的‘圣光’和你信仰的‘圣光’,并不是同一样东西,文森特。” “我……不太明白。”人类小声说。 “你会的,总有一天。” ------------ 四十四、幽灵号船长 身材枯瘦的小个子皮肤泛着一层灰白色,他保持着俯卧的姿势,眼睛里白色的部分多过瞳孔,至死都不愿意相信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原本皱巴巴的衬衣和破破烂烂的背心被撕裂了一条口子,他的后心口有一道细而狭窄的创口,经过大雨猛烈的冲刷后,已经找不到很明显的血迹。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尸体,似乎还有些弹性,尸斑也没有出现,看来刚死不久——事情发生在不久之前,我披了斗篷正准备出门找科特,一拉开门就看见这个小个子男人躺在门口。 、 男人的嘴里塞了一个纸团,文森特把它拿了出来,扫了一眼就把它转给了我,“我觉得我们该搬家了。” “为什么?”我仍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偷走了项链。”文森特认出了他,“迪格里已经知道我们住在哪了。” 纸团里包着一撮红色的头发,纸片上写着寥寥几行字,如果撇开字的内容,我或许会夸奖乔的字很好看: 想要回这个精灵的话,请用那位血统高贵的法师来换,明天中午之前来幽灵号上。 ——J-D -------------------------割-------------------------- “血统高贵”这几个字让我沉默了很久,我真的太低估了淘金者的敏锐直觉,尤其是一个像乔-迪格里那样的人。就算他不自己动手,只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从字条的语气上来看,他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除了绑架了科特。 “高贵的法师?”马库斯凑了过来瞄了一眼纸条,立刻将脑袋靠在我肩上抚胸悲叹,“我好怕……” “不是说你!”我鄙视地推开他的头,“再说,你哪里和这个词扯得上关系!” “哎呀呀,你这么说我可太伤心了,那你说,他指的是谁?”这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渐渐集中在了凯尔身上。 “你们想和我谈谈?”凯尔有些茫然局促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措辞去稳定他的情绪,那个清澈柔和的声音头一次让我觉得如此难以面对。 “咳……文森特,我们有事要忙了,比如先把那具尸体弄出去。”马库斯知趣地站起身来,拉着人类刺客一起出了门。 --------------------------再割---------------------------- 房间里的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那个纸团和一小撮红发被从一个的手里传递到另一个的手里,最终躺在桌上,烛光在摇曳,屋外的大风夹杂着雨点打在窗上劈啪作响,渗进来的水渍滴下来的水滴落在地上的桶里,水滴声似乎在房间的墙壁之间弹跳碰撞,永远都不会停。 【那个叫做乔的人挺厉害不是吗?】弗雷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他突然说话,而是他听上去疲惫不堪,似乎一直在透支着精力。 ——“你听上去不太好啊,不要紧吧?” 【换我吧,我还可以的。】 ——“这几天难道你都醒着吗?”我盘算着时间,“怎么不睡一下?” 【哪敢睡……】他撑起意志接过身体的控制权,转换意志的瞬间昏昏沉沉的头痛让我体会到星术师积攒多日的疲惫。 、 “你怎么不说话?”凯尔小心地坐在弗雷身边,一边的床垫陷下去一块。 “今天早点睡吧,你也累了。”弗雷拉过被子盖在凯尔身上,“明天会很忙。” “我不困!”他推开弗雷整理被褥的手,“你已经有了计划对不对!” “先别管这个,刚才为什么和文森特怄气,嗯?”弗雷轻松地岔开话题,“说给我听吧。” 、 “……”凯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使劲往枕头里钻,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从弗雷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对尖尖的耳朵。 “我可是听着呢。”弗雷跟着躺下,悠闲地将双手枕在脑后。但是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有可能先睡着的人是他自己。 “我……我不知道……”法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枕头下面传出来,“为什么人们只凭某个人的身份,或者是某一个传闻就可以轻易地认为他该死?他们真的了解过这个人吗?……我看到的只有盲目和独断而已。” “所以,你觉得文森特因为他的信仰也会渐渐认同贾斯丁主教的看法?” “………………我没这么说。”他的声音更轻,“我知道他不会那样。” “那就别多想了。” 、 “可是他们绑架科特的原因是因为杀了我可以得到的赏金,我甚至连为什么都不知道!”精灵法师迫使自己保持着平静,“所以明天我会去的。那孩子还病着,不能让他在海盗手里太久。” “不,他只是想把我们都拖下水而已,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哪都不用去。” “不要低估了乔-迪格里,更何况他曾经和我见过面,”凯尔似乎叹了口气,“你穿成我的样子也骗不了他,我不想冒险。” “你真健忘,居然紧张成这样,”弗雷忽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的游戏吗——不说出真心话你将永远哭丧着脸,现在游戏只是增加了一些难度,难道你这么轻易忘了我们的初衷吗?” “……”法师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抖动了一下,像是一只兔子因为捕捉到了什么声音而转动耳朵,“只可惜我越来越不清楚置身于这场游戏中的人到底是谁,是科特-晨击,还是我……” “你?” “不是!我什么都没说!”凯尔很快将枕头压在头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真的?” “真的!” “那就睡吧,我就在这儿。” “我又不是小孩子……”凯尔咕哝着卷紧了被子,过了一会又不老实的往弗雷这里蹭去。 、 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听不到了,天花板上的漏水也已经停止。 弗雷等到确定凯尔已经入睡以后才离开了马库斯的住处,等到他和文森特一起回来的时候,长夜已经过去,朝阳从大海的另一端爬上天际。 -------------------------继续割--------------------------- 弗雷换上了当天在蓝**眼赌场穿的皮甲,并且特地带上了兜帽,将他的长发完全遮盖住。 有了乔的蓝宝石吊坠,他们很快找到了幽灵号停泊的地点。 、 早晨的时候海上起了雾,两个血精灵划了一艘租来的小船靠近了幽灵号,耳边听到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船身的声音,前方的雾气在他们面前退了开来。赫然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幽灵号船头雕刻着的,披着一块破布手持镰刀的死神雕塑,然后是一大半都陷在浓雾中的黑色船身。从小船上的角度看上去,伤痕交错的海盗船巨大而危险,似乎本身就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 那艘黑色的大船停泊在一处浅滩附近抛下船锚,便于随时起航,错综复杂的桅杆和缆绳的上面是几杆收起的黑色三角帆,在黑帆收起的时候,这艘船就像是普通的货船,除了船头的雕塑。 然后他们才渐渐看到了人。 十几个海盗将武器抽在手中随时准备战斗,躲在暗影中的弓箭手已经将箭支绷得咯咯作响,他们正在等着,等待某个标志着杀戮开始的讯号。 、 一架绳梯从船沿上被抛了下来,正好落在小船前面。 “你不该来。”弗雷忍不住小声抱怨。 “说得不错,不过也不能后悔了不是吗。”凯尔从小船上站起来,不稳的船体让他摇晃了一下,两个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血帆海盗想要抓住法师的胳膊,却被弗雷推开。 恼怒地海盗伸手抓向自己的武器,但是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被一把钉在他们脚旁的飞刀打破,乔的声音从大船上传来,“别动粗,这位先生可是我们的贵客。” 、 “让我们和科特说话!否则我们不会上船!”弗雷大声说道。 “噢,那是当然。”乔把探出的头缩了回去,不一会,红发的精灵被推搡到了甲板边缘。科特虽然嘴被堵着不能说话,但是看到弗雷的时候还是激动地挣扎了一下,随即被粗鲁的按倒在扶手上。 “怎么样,人看过啦,好好的不是吗,”乔跨坐在船沿上悠闲地看着下面的人,“怎么就你们两人?” “你还期待谁会来?” 乔没有回答,他只是满意地看着他的猎物慢慢地爬上了绳梯,踏到甲板上。 、 弗雷走在前面,踏上甲板的时候,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海盗一拥而上将他们砍成肉泥的场面,所有人只是警戒的看着他们,武器都不敢放松。 “欢迎来到幽灵号。”乔的声音依然低沉沙哑,他从系着的缆绳上跳了下来,手执一顶黑色的船长帽放在胸前优雅的鞠了一躬。黑色的船长帽上钉着银制的骷髅饰物,在它下面是乔那双耀眼的蓝色星眸和银色的长发,沉浸在雾气中的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宽大的白衬衣和紧身的红色皮裤比加百利的任何一次完美造型都更适合他。 、 “按照你之前说的,把人质放了!” “我很奇怪,你居然为了这么个小鬼,连自己的主子都卖了?”乔似乎并不着急得到凯尔,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弗雷身上。 “你错了,是我自愿来的,他只是我的保镖。” “这很好,尊贵的客人,”乔这才将视线转到法师身上,“你可以在我的船上自由行动,但我希望你能合作一点儿,不要想什么小花招。要知道,我不知道我的这些笨拙的手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不用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我说了我是自愿的。” “那么,过来吧。” ------------ 四十五、暗藏的颜色 凯尔在踏出脚步之前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弗雷,但是这一次星术师根本没有看着他,他只是不安地将身体重心反复的从这一只脚移到另一只上去,眼神也是游离的,更像是一副随时准备退缩的不耐烦的模样。 精灵法师莹绿色的眼睛里略过一丝隐怒,但是他没有爆发出来,而是安静地走向乔。他再也没有回头。 见凯尔不再说话,乔满意地伸出手扯掉了科特嘴上的胶带。 “弗雷先生……”他被身后的海盗猛地推向了弗雷,星术师伸手抱住了他,“您不该来的!” “别说了,赶紧回去,科特!” “不,我只是个快死的人,而他是你的亲弟弟啊!”年轻的精灵嘶哑着大吼起来,“你不该来的!我……” “吵死人了,”乔揉着太阳穴,“看来我该给我的兄弟们找些娱乐?” 、 海盗们一起笑起来,怪叫声在甲板上此起彼伏,那个肩膀上停着一只鹦鹉的大汉走了过来,冷不防从弗雷的怀里拽走了科特。星术师原本可以防止这件事的发生,但是架在凯尔脖子上的几把钢刀制止了他这么做。 “你想干什么?!”他愤怒的大声斥责,“我们只是交换人质而已,你不能伤害他!” “我只是说交换,没有说过是活人还是死人。”乔悠闲地回答道。 、 大汉大笑着抡起了胳膊,将科特扔到了甲板上,就像扔小鸡一样容易。站在他肩上的鹦鹉忽然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海盗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拳头落在羸弱的精灵身上,科特只能抱着头在人群中躲避着。海盗们并没有使出重力去打他,只是架势很吓人,比如他们会抽出钢刀,一刀砍在科特的脚边,锋利的大刀在甲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看着科特尖叫着在甲板上逃窜。他们并不阻止他跑向哪里,等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再慢慢走过去。他们在玩他,就是要他露出这样害怕的样子来。 “住手,他还病着!放他走,我可以代替他。” “看,他明明那么的生机盎然,啧啧,你怎么能说他是个病人呢?”乔继续看戏,时不时大笑着鼓掌,“我说了只是找些娱乐。” 可怜的精灵跑向海盗船的后方,他跌跌撞撞翻倒了一排箱子和酒桶,爬上船舱的顶部,手里抓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拖把,鼻子里还流着血,脸上也被擦破了,他狼狈的样子引得海盗们一阵嘘声。 终于在一次慌乱的转身后,他迎面撞上了一张弓箭,弓弦已经拉满,却没有射出去的意思。那个长了络腮胡子的海盗满不在乎的嘲笑着他,“嘿,小子,你们术士最喜欢啰啰嗦嗦念个不停了,对我放个暗影箭怎么样,恐惧术也可以,要是你能把我打出一点鼻血,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科特咬着牙,胸膛激烈起伏着,面孔因为憎恨和恐惧而扭曲着,他想往后退,可是后面的路已经被海盗们堵死。暗影魔法和元素魔法不同之处在于,暗影魔法更加依赖于精神意念的强势,冷酷的憎恨与恶毒则是最基本的东西,而沉浸在恐惧中的人,就算念出最为强大的咒语,敌人也不会伤到一丝一毫。、 “如果你做到了,嘿嘿,我的装备你也可以拿,这样够划算了吧?你们血精灵不是都唯利是图的吗?”男人仍然在挑衅,“你不会打算就这么一直哆嗦下去吧?” 退路被封堵的精灵绝望地尝试着念出一具完整的咒语,但是他的声音几乎都被扼杀在颤抖的牙齿里面,当海盗得意地再度企图嘲弄的时候,被逼到无路可退的科特忽然怒吼着抡起手里的拖把砸了过去,对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扑过来,冷不防被拖把的一端扫到了鼻梁,一丝殷红的血挂了下来。 “你这个活腻味的……”男人恼羞成怒,立刻端起了弓准备射死这个惹怒了他的精灵,而周围的海盗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莱利,你这样可不好,”乔不紧不慢地指出,“是你自己说只要他把你打出鼻血你就把装备给他,而且还不能伤害他,他没有违规,因为你自己根本没有说清到底是用法术打,还是用别的什么。” 海盗们笑得更毛了,这次他们嘲笑的对象却是莱利。 那个叫做莱利的人类往地上啐了一口,真的解下了弓和箭袋,扔在科特脚边,“好吧,我完事了,让我们看看一个术士和一袋箭怎么玩。”说完他跳下船舱的顶部,回到甲板上。 、 “这样很有趣吗?”弗雷冷冷地看着乔,“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上。” “正相反,我们有很多时间,你既然愿意用你的主子来换这个孩子,”乔指了指凯尔,稍稍停顿了一下,“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法师确实是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呢?” 弗雷思考了片刻,眼角的余光中他注意到凯尔紧咬的嘴唇和极度忍耐着的愤怒,他仍然没有加以理会,“你要什么,迪格里?” “我?我要什么?”乔-迪格里笑了,“我当然要钱。” 另一边,科特站在船舱的屋顶上,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弓,试图驱赶玩弄他的海盗们,弗雷站着的地方刚好能听见他不停的重复着的那个字:滚! “你要多少?” “哈哈,你以为一张通缉令可以让我拿到多少?一百枚金币,还是一千枚?”他摇着头,弯起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发出通缉令的是破碎残阳的圣骑士们,而我是个海盗,明白了吗?我所关注的根本不是那些吝啬的铁皮桶能给多少,而是更大的利益。” “更大?” “是的,钱总有花完的一天,而有些东西不会。”乔拔出了银色的匕首用刀背勾起了法师的脸,“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了,了不起的保镖先生。” “我能猜到你给我的工作有多危险,”弗雷不耐烦地回答,“现在你有了你要的,我不会给你更多。” “难道你不在乎他吗?你不怕我可能将他交给那些圣骑士?” “我想你不太了解我,他只是雇主,我也可以为别人工作,但是我不会为了某个雇主赔上性命。”弗雷冷漠的指出,他在乔背对着他的时候很快的看了一眼凯尔,法师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连思维都已经停止,“我们都同样唯利是图。” 、 弗雷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插进随身的小包里,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像是有若干片龙鳞连接起来的护指,那是科特-晨击失落的护指,他将它握在手里。 “科特——!!” 年轻的精灵正和海盗们纠缠,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星术师扔向他的一小团东西,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它。船上的场面瞬间发生了变化,海盗们一下子放弃了对科特的注意力,全部抽出武器扑向了弗雷。 星术师刚转身作出准备跳船的姿势就被十几把钢刀围在了中间,完全就像是事先说好的一样。 “我恐怕这里最不应该走的人是你。”乔-迪格里走进了人群,“我听说贵族总是喜欢将另一个人扮作自己当替死鬼,而本尊则躲在一旁,看来你的习惯还是挺典型的。” 、 弗雷忽然颤动肩膀笑了,“不愧是乔-迪格里,鼻子真是灵敏。” 接着,星术师慢慢掀开了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掀开过的兜帽,那头长发的浅金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金色,如同火焰一样耀眼的纯金色——这是忙活了一夜的成果。他摇了摇头,让如瀑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飞挑的眉和冰冷高傲的眼睛无一不散发着凌人的气息。 “见到您真是荣幸,”乔-迪格里再次脱下了帽子行了个礼,“现在我想我们能较为坦诚的继续我们的问题了。” “最好是大事,海盗,别让我失望。”弗雷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乔果然上钩了,不过这不能怪他没有辨识出来,事实上,星术师的圈套实在是太过古老和根深蒂固,换作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辨认出来。 、 、 “你知道红冰盖草吧?”乔-迪格里悠闲地跳上了一个木箱,“真没想到歌洛卡那么信任你们,竟然把这事也告诉你们了,女人真是守不住自己的嘴。” “你也知道它?” “那当然,我说过我在找多格兰吧?但是歌洛卡却惟独不知道草药在哪里生长,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一个自然是多格兰,还有一个就是我。但是我的身份实在太特殊,真是一刻都跑不开。” “所以你需要一双不辞辛劳的腿替你卖命。” “你不笨,正是这样,我要把整株的草药带回来,用法师的特殊技能给冰盖草模拟出寒带的环境,然后,你可以想象这东西可以卖上多好的价钱吗?” “可是贾斯丁主教说红冰盖草只是助长瘟疫的毒药而已!” 、 “贾斯丁?”乔-迪格里的表情僵硬了一小会,蓝色的眼睛阴狠地逼视着弗雷,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的话正像圣光每天都要对这个世界重复的谎言一样,只要带着神圣的光环,他几乎不需要那些华丽的词句就可以骗得人们对他顶礼膜拜,甚至是奉上生命或者积蓄。哈,红冰盖草能助长瘟疫?别逗我发笑了,看看你们的小朋友吧,他刚才还上蹿下跳用拖把打了我的船员!如果红冰盖草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那么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棺材里,或者是躺在少女之爱客轮船舱的底层,等着被抛入大海。” “我仍然不能相信你,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我知道了冰盖草的生长地点而杀了我灭口?” “我不作没有价值的杀戮。”乔不肖地摆了摆手,“但是你的两个同伴不得不在我这儿呆上一阵,也许那位法师可有可无……”他的目光移到了法师身上,凯尔被两个海盗钳制着,正盯着弗雷头发的颜色发呆,“但是那个小朋友对我可是很重要的,毕竟,他是被红冰盖草治愈的活广告。”乔试图望向船舱上的科特,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看到。 、 科特已经不在船舱顶上傻兮兮的站着了,等到乔发现他的时候,年轻的精灵正踩在高高的瞭望台上。 但是……他有些不一样了,那个既没用又胆小,事事都走背运的术士已经不见了,乔-迪格里所看到的,只是一张拉满了弦的弓,和一支冰冷的箭。 、 科特或许身子还在哆嗦,但是他的手指比任何人都要稳定,那个龙爪形的护指正套在他拉弓的手指上,“下面的人都听着,我现在宣布从船头到船尾,都是我的地盘,立刻放了那两个人,否则……” 那个站在乔身边的海盗无声的倒了下去——一支黑色的箭支从眼睛里射了进去,强劲的力道让箭支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人钉在了甲板上。而在我看来,唯一刹风景的是他居然把客轮上听到的打劫的职业用语学会了。 、 “第一击,试准头。”弗雷一点都不惊讶,他只是悠闲地找了个箱子坐了下来。他看到乔皱起了眉头。 第一支箭刚刚射出去,又有两支箭同时搭在了弓上。 “第二击,警告。” 当弓弦绷弹得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钳制着凯尔的两个海盗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同时倒了下去,两人的脑袋上都开了花——连坚硬的头盖骨都无法抵御,箭支的力道大得让我都没有想到。 乔的脸色变了,但是在他能来得及潜入黑暗之前,他的身体上已经燃起了一层红色的、无害的火焰,这火焰让他就算进入了潜行状态,旁人也能看到那层红色的轮廓。(猎人的标记,我改掉了它的效果,那个箭头实在是……) “第三击,不会再射偏。” “我小看你了。”乔的声音依然冷酷,但是眼中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已经宣告了他的沮丧,他轻敌了,一直以来他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弗雷身上,他调查了凯尔和弗雷,但是一直忽略了这个没用的、奄奄一息的术士。他的职业不容许他出现任何一点,哪怕是最微小的错误,而犯错的代价就是死。 “这不怪你,乔,你已经非常出色了,只是你忽略了某个细节,我的这位小朋友,他的姓氏可是晨击啊!” “晨击?”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个血精灵的飞行射击部队?” “正是那样。” ------------ 四十六、迷雾中的杀意 乔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有再和弗雷作任何口舌之争,迅速闪身躲过飞来的箭支,并且利用翻滚跑到了弗雷身后,离开了施法范围。 弗雷急转回身,献祭法术的咒语已经在嘴边吟唱,乔赶在他没有完成咒语的时候突然前冲,反握匕首凿向星术师的脸颊,但是他没能如愿,弗雷忽然打断了法术向后躲闪过了这一次攻击。在他们缠斗在一起的几秒钟里,乔又躲过了两支箭,一支落在他身边,另一支则擦破了他的小腿。随着他激烈的动作,箭支上的魔法毒素很快就会发作,乔并没有太多的时间。 、 高等精灵恼怒地紧咬着嘴唇,他向右急转,抽出一把短匕首突然甩向弗雷,但是星术师很快就可以发现其实匕首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或者科特,而是他身后。弗雷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挡在了匕首的必经之路上。 腰间的刺痛并没有太大的妨碍,刀上也没有上毒,弗雷松了口气,最重要的是他身后的法师安然无恙。 “您的戏演得不怎么样,”乔趁这个机会跑向了通往瞭望台的缆绳,“果然,还是在意的吧,这个人质还是有价值的。” 此时三个海盗插在他们中间贴了上来,弗雷无法及时阻止向前跑去的乔。于是他选择了往反方向折去,跑向那个在混战中还在发呆的法师,他把他塞在船舱和酒桶之间的位置,“呆在这里,别出来,”他不得不摇晃着对方试图让他注意自己,“我要你捂住耳朵,好吗?” 法师疑惑的看着他,木讷地照做了。 星术师立刻撤身出来,然后一声凄厉而恐怖,甚至是比指甲刮玻璃的声音恶劣千倍的尖啸声贯穿了所有人的耳朵。恐怖嚎叫(瞬发就是好)带来的可怕的幻觉勾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无法抵御的恐惧回忆,并夸大了恐怖的程度。他们捂住了耳朵,胆小一些的已经开始疯狂地四处逃窜。 、 ——“呐,我太不明白,这是科特头一次摸到弓?”我不解地问着正抬手施法的弗雷。 【说起来,我只是赌了一把,】弗雷简短的解释道,他的献祭法术让面前的海盗身上的衣服都烧了起来,他们尖叫着在甲板上奔跑,倒在地上试图甩掉火焰,还有的已经惊慌的跳下船去,【我认识晨击家族的族长,他有一次向我炫耀说家族中出现了一个很优秀的苗子,在每年一次的皇家箭术挑战赛上已经蝉联了十届的冠军,并且是近几百年来最年轻的冠军。我唯一得到的具体描述就是那孩子有一头火红的头发。】 ——“仅仅凭头发的颜色?” 【不,还有那个护指,我碰巧知道这是某届比赛优胜者的奖品。】 ——“那……他原本是猎手,为什么要当术士?” 【这我不知道,但是当时的确是出了一件奇怪的事。离开银月城之前,城中举办了一届射击大赛,那是浩劫之后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殿下计划选拔最优秀的一批射手随他出征。那孩子来了,可是最后获胜的人是他的哥哥,这位优胜者在部队复审的时候被淘汰了。】 ——“怎么会这样?” 【他哥哥的水准完全不及弟弟,甚至不及一个普通弓箭手的准头。】 ——“额,为什么呀?” 【我想这个答案我们一会就可以知道了。】弗雷的暗影箭击中了围着我们的最后一个海盗,他退回到凯尔身边,拉下他仍然堵着耳朵的手。 “我带你下船,”他说,“下了船以后一直跑,千万别回头!” ------------------------割------------------------- 金属碰撞的声音突兀的从头顶上传来,科特正拿着一把从海盗手里抢来的短剑吃力地招架着乔的匕首,他们两个都踩在一根平整滚圆的桅杆上。银色的匕首上惊人的力量让招架者的重心渐渐不稳,科特不得不用手抓着船帆上的绳子以固定自己的脚步,但是这样也让他失去了弓箭的优势,被迫近距离面对乔-迪格里迅捷凶悍的双刃。 乔的脸上露出阴狠地笑容,他知道他的对手尽管拥有百步穿杨的箭术,但是毕竟还是太年轻,没有在血淋淋的战斗中磨练过。伴随着武技成长的应该是实战经验,这样才能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拔出武器、什么时候应该让让它们留在刀鞘中、或者什么时候该采取什么样的行为——没有更好的教材,除了直面真正残酷的厮杀。很显然,他和科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年轻人的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 科特一点点往后退,乔步步紧逼,终于他看见科特笨拙的格挡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失误,他往前踏出一步,同时打飞了对方手里的武器。乔反转了匕首,用刀柄滑向了对手的额头,他又往前跟进一步,但是这一次他听到轻微的喀嚓声。 乔吃痛地想往后收回右腿,但是死死地卡着他的腿的魔法冰冻陷阱让他难以移动脚步,精灵为自己的鲁莽暗暗咒骂了一声。但是乔毕竟在藏宝海湾混乱的小巷里经历了很多年的厮杀,并且一直保持着敏锐的警觉和闪电般的反应,早在脚下传来微微震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快地抬起了脚,冰冻陷阱只是冻住了一半脚踝。但是乔-迪格里没有马上把腿抽出来,他让自己看起来真的被冰冻在原地。 科特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拉开了弓,乔冷冽的蓝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将在射手做出任何伤害他的行动前抢先行动。 弓弦绷响了,在一支扰乱杀手的注意力的箭射出之后,科特从收起的船帆上跳了下去,旋即在空中再次拉开了弓弦。没人能想到有人可以在没有重心的空中射击,尽管杀手灵敏的躲闪救了自己,但是那一击震荡射击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的肩膀吃了不小的苦头。 、 科特在落地以后翻滚了一圈以减轻掉落的伤害,他跑向船的边缘。 乔在预料中的瞄准射击来临前将一小包东西砸向地面,顿时呛人的烟雾在甲板上炸开,除了一大片朦胧的白色,所有人都很难看见别的东西。 射手在烟雾弹刚刚爆炸的时候就跳下了船沿,落在海里,他马上游向旁边的礁石,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的行动根本不会受到烟雾弹的影响,乔凭借这个机会再次潜入了黑暗,他总是知道你在哪里。 ----------------------再割------------------------ “雾很浓,这是好机会,我们的船就在那儿,”弗雷将凯尔拉起来,“我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你……” “别碰我!”法师甩脱对方的手,任性地大声嚷嚷,“你总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就自顾自地采取行动,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 “以前?” “……我刚才说了什么?”凯尔的眼睛睁大了,他僵硬的抱住了头,“我没打算那么说的,可是总觉得……你以前也这么做过,不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而是以前,更早更早的以前……火……刚才我好像看到火了,”凯尔伸手拽着弗雷的领口,“我看见你穿着红色的袍子躺在火里,有人告诉我你死了,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弗雷刚才的恐惧法术的确制约了他的敌人,但是那时星术师不知道的是,这个法术的特性也影响到了他要保护的人。 、 “凯文,什么都别想,那不是真的。”弗雷将他的双手拉下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法师感觉到了那双熟悉的手正轻轻捏着他的耳朵,他渐渐安定下来,将额头抵在星术师的肩上,过了一小会才轻声说,“不,我们不能这么回去,我要把乔-迪格里带走,不管用什么方法,”凯尔站了起来,“他虽然绑架了科特,但他不想杀我们。把你的戏演下去,弗雷,我相信他牵扯着所有事件的重心。” “我以为你想杀了他。“ “我可不想放过接近真相机会,”凯尔眼里微微闪烁着的光芒似乎意味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古怪的主意,“而且他非常的仇视贾斯丁主教,也许教会也想得到红冰盖草?” “教会……吗?” 、 红发的精灵在浅滩上谨慎地徘徊着,清晨的雾气和乔的白色弹幕混杂在一起,交汇成一股水汽和化学物质交融的奇怪味道。视力上受到的障碍让他不安,他在海盗输掉的装备中找到了布置陷阱的工具,却没有找到照明弹,这让他感到绝望。 而这种混沌恰恰是刺客最好的掩护。 他似乎无处不在。在太过深重的迷雾中,射手听到他的右前方掠过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警觉地抬头,却只看到白色的浓雾。科特并没有贸然上前追击,他仍然认为乔可能是在耍花招,他只是停留在原地,紧张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细微的、致命而危险的气息在四周的空气中默默游走,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身后悄然接近的杀意,科特只能在因恐惧而奋力狂跳的心脏催促血液流动带来的微微刺痛中用力朝旁边翻滚。肋下冰凉的刺痛只出现了一秒钟,然后伤口周围立刻灼烫起来,他立刻爬起来,踉跄地想要离开杀手身边,接着,他很快发现乔的表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射手的铁质跘索死死嵌进了皮肉,让他的双腿行动艰难,洁白的沙滩上渗着殷红的血迹,而更大的出血位置在于他的肩上,白色的海盗衫并没有破损,鲜血却已经染红了他的一边肩膀。 、 伤口和毒素都在催促着乔迅速结束战斗,他不会放过同样受伤的对手,银色的匕首如闪电般刺向射手的心脏,他几乎就要得手了——如果没有被一对乌黑的弯刀招架住的话。 “你终于还是来了。”乔大声说道,“总算没让我失望,人类!” 银色的匕首有了新的目标,似乎他刚才还用尽力气追杀的射手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的路人,眼前黑发灰眸的刺客才是他唯一的对手。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赶紧快溜。”文森特从容地格挡着乔的进攻,“一个好杀手任何时刻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来得真及时,神圣的斗士先生。”一丝的笑意爬上了乔的脸,匕首和弯刀纠缠在一起,像是一段优美而致命的死亡舞蹈,两名舞者都渴望着对方的失敗,“你来做什么呢?救人吗?啊,是啊,圣光教导你这么做的,你为什么不像那些骑士一样高呼圣光保佑呢?” “你让我厌烦,我不想再重复了,”文森特忽然垂下了双手,面对对方凛冽的攻势,一动也不动。银色的匕首以不可意思的速度划破空气,却骤然停在了黑色的皮甲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举剑,我不想看到这种态度。” “我有点后悔从你身体里挖出那颗子弹了,现在我觉得它应该继续停留在你的肩胛上。” “那就纠正你的错误,杀了我!” ------------ 四十七、浸血的回忆(上) “你已经失误了,乔,”文森特恼怒地瞪着精灵责备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粗心。” 匕首的刀尖垂向了地面,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他询问地看着人类。即使他不出声,人类刺客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文森特指了指周围的浓雾,“看来你的手下关不严自己的嘴,今天的大雾,你不觉得它太安静了吗?” 、 、 弗雷率先跳下了船沿,在松软的沙地上前冲了几步才站稳了身体。他回过身去,向上方张开了双手,“跳吧,我接住你。” 凯尔先在海盗船的栏杆旁探出了脑袋,惊悚地看着甲板离开地面的落差,他小心地跨上了栏杆,手指紧抓着船沿,刚想跳又忍不住缩了回去。弗雷只能无奈的笑了,他的手继续摆在那里,“来,到我这儿来。”精灵法师咬紧嘴唇瞪着弗雷,终于闭起眼睛跳了下来,直至他落到了一双温暖坚实的臂弯里,他们一起滚翻在沙滩上。 “喂,”凯尔往上抬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被他撞倒在地的人正紧紧抱着他,过了那么久还是不肯松手,“弄疼你了吗?” “刚才……”星术师的手指慢慢收紧,用力抓着法袍上的布料,“吓死我了。”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反正你就爱吓我。”凯尔停止了从对方怀里挣脱的动作,轻轻趴在后者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弗雷的金发,“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哦,别闹了,”弗雷松开了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凯尔摇了摇头。 “太安静了,我看不见那些海盗在哪儿。”弗雷说,“我以为他们至少会追下船。” 、 除了匕首和弯刀撞击的声音以外,好像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被白色的雾吞没了,白天的日光渐渐覆盖了地表,雾终于开始消散,他们同时看见了那两个正在僵持的刺客,还有旁边趴跪着的红发精灵。 科特-晨击正挣扎着往前爬,一只手紧紧捂着腰侧。当弗雷跑过去扶起他的时候,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手掌上满是鲜血。 “该死!”弗雷愤怒地盯着乔-迪格里,暗影箭的咒语已经开始咏唱。 “别插手!”文森特吼道,“他的对手是我!” “哦?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对手了么?”乔忽然笑了,“不如认认真真和我打一场吧?” “不,不是现在。”文森特索性将武器收回鞘中,“我刚才说了,你的手下管不了自己的嘴,我猜你一定没有回到藏宝海湾去过,教会的骑士们现在正集结着朝这边来了。”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古怪起来,乔握紧了拳头,这个动作也让他肩上的伤口撕裂得更深,鲜血沿着海盗衫往下晕染,衣料很快湿漉漉地紧贴在皮肤上。 、 风贴着海平面略过这片海域,将大雾渐渐吹散,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此刻的海盗们如此安静的原因——这一切都是他们和教会串通的结果,这时候海盗们早就借着大雾逃之夭夭了。 随着雾的消散,海面上出现了三艘大船朦胧的影子,它们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幽灵号。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士兵划小船登陆浅谈的声音。 “看呐,乔-迪格里,除非你的船能飞,或者你可以一个人开动这艘船,”文森特指出,“否则,我想以后下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我可以在那边的绞架上看到你。你熟悉藏宝海湾的每一艘船,这几条船属于谁你应该一看就知道。” 乔没有说话,他辨认出了那几艘船,也认同了文森特——一个不断流血、还中了毒的刺客怎么可能隐藏自己?但是他知道文森特不会因为仅仅想要挖苦他而在这节骨眼上滔滔不绝,所以他打起精神支撑自己以对抗渐渐犯困的意志,继续关注对方话里的深意。 “我猜你的人头一定很贵,可惜现在你能选择的只是落到教会手里还是落到淘金者……比如我们手里。” 乔依然没有说话,他只是苦笑着盯着对手的眼睛,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在无声的交谈中他们都立刻知道了彼此的意思,人类刺客突然开始行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乔的近前,左手按住精灵的肩膀,右手则一拳打在乔的小腹上。黑色的船长帽掉落在沙滩上,原本就受伤的精灵慢慢瘫软下去,纤细有力的手指竭力想抓住对方的胳膊,但是终究敌不过愈发沉重的意识,他无助地堕入黑暗。 、 “现在怎么办?”凯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文森特,就在刚才他还为如何带走乔而伤脑筋,现在却因为教会的突然出现而省了他很多力气。 刺客将一张我所熟悉的传送符文放在了地上,“马库斯让我来接你们,你瞧,他说他的召回卷轴多得用不掉。”文森特简短的说道,将随身带来的魔粉丢给了弗雷,并示意所有人站上去,而他自己则极有技巧地抱起了乔-迪格里,完全不会碰到他的伤口。 教会的骑士们登上了浅谈,他们的板甲战靴整齐的踏着步子,轻微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击着柔软的沙滩,慢慢缩小了包围圈。但是志在必得的骑士们一定想不到,他们的目标早在他们刚刚上岸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消失在传送法阵淡淡的微光里。 ---------------------------割------------------------ 马库斯坐在他新租来的套房客厅中,好奇地看着慢慢从传送法阵的光晕里走出来的人,他仔细数了数,好像比他预计的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半个身体都浸透在鲜血里,红色的血液沾湿了银色的长发,一双深色皮甲包裹着的手臂正牢牢地抱着他。马库斯抬了抬眉毛望向另一边,在从传送阵里走出来的人中间,还有一个挂了彩的——一个术士,正被他的老朋友背着,看上去也伤的不轻。 “有你的地方总是特别……忙乱,我的老朋友,”亡灵法师没有动弹,“这情景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工会,啊,那句话怎么说的?只要有那个可怕的家伙在,十个人出去四个会抬着回来。” 、 ——“告诉他,让他闭嘴!”我不满的嚷嚷,“弗雷,问他要点药水!” “额……那个,有药水吗?” “…………”没有听到那句预料之中的“闭嘴”,马库斯似乎明白了现在真控制身体的是另一个人,“治疗药水?如果我有一定会全部都给你的,但是我身边的药水已经用光了,草药也买不到……” 星术师皱着眉,将科特放在床上查看起伤口来,科特的伤口在背后的左边肋下,伤口不是很深,但是血一直止不住。 、 “弗雷先生……”年轻的精灵半阖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这儿很冷,有火吗?” “有,有的,你等一下,这儿有法师呢……我给你找药,你千万不要睡着!”弗雷不停地和他说着话,一边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着,这间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拥有治疗魔法,治疗药水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居然全部用完了! “疼……”科特嗫嚅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尖叫和颤抖。 “药水……对了,伤药!”凯尔忽然抓住星术师,“那个还没丢吧?玛拉卡金的巫医,那个药水商人配给多格兰的伤药,那个应该能用吧?” 弗雷怔了一下,随即将科特的行囊拽了过来,所幸走了那么远,那瓶药仍然躺在背包的底部。就算是巫毒配方,只要能救命,还有谁会管它怎么造出来的呢? 橙红色的药水被灌进了科特的嘴,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维持他的神智,直到药水起作用。 、 、 “嘿,和我聊聊吧,”弗雷坐在床边,“说说你的事情,比如你哥哥,我猜,他叫杰西?” “杰西特林-晨击,大我十岁。”科特痛苦的表情缓解下来,淡淡的望着天花板,那里糊满了发黄的藏宝海湾日报。 “还有呢?再和我说说。” “嗯,在家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哥哥。”科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他很笨,但是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善良的笨蛋。” “额……那你们一定很要好。” “也不完全是,是我……一直像个傻瓜一样跟着他。杰西喜欢射箭,但是他并没有射击的天分,尽管他花了一生中很大一部分时间在训练上,他的眼睛一直只会盯着靶子,从来不看我一眼。为了陪他,我也开始练习箭术,有时候我会故意犯点小错,被导师踢出去和他一起罚站,手里托着一块石头站在一根横倒的圆木上,站三个小时。” 我哑口无言,一开始科特就不经意的透露过他的导师体罚的方式,说是体罚,倒不如说是训练的一部分,我当时太粗心,竟然没有发现这个隐藏的问题——怎么可能有术士导师强迫学生进行这样锻炼手的稳定性和晃动中的平衡感的动作?还有他手上的薄茧和过人的视力,一切的一切都是射手的标志,我居然也没有发现。 “你是个射击的好手,比你哥哥更有天分,不是吗?” “可是我仍然是失败的,”科特没有因此高兴起来,“我原本以为我有些成绩的时候杰西就会注意到我,于是我报名了皇家箭术比赛,第一次参赛就成了优胜者……可是杰西从此以后就很少和我说话了。我知道为什么,导师说优胜者有机会可以见到凯尔萨斯王子,杰西一直想见见他。可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和王子见面的机会只是在新年庆典上做仪仗队的龙套罢了,王子在几百码远的地方,根本不会往这儿看一眼。” “你见过王子吗?” “离开很远,”科特点了点头,“但是我看清了,那个人像是从图画书里蹦出来的,完美得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我忽然明白了哥哥为什么那么执着,那种人……我怎么和他争? 后来…有一天,天空变成了黑色,森林里参天的古树瞬间变为了灰烬,食尸鬼占据了银月城,街上往来的男孩女孩都成了支离破碎的肉块,我看不到地上绿草的颜色,只要踏上一步,就会有夹带着泥浆的鲜血溅出来,滑腻腻的。所幸我的家人都活下来了…”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滑动的时候仿佛非常艰难,“杰西和我说话了,他听说了王子征弓箭手的消息,他希望我能帮他。于是我在自己的箭筒里装进了有着他的标志的箭,他入选了,那天……杰西拥抱了我,那是他多少年来头一次这么做。但是他又很快被刷下来了,我父亲为此很恼火,他揍了杰西,下手的时候失控了,杰西的一只耳朵聋了。就这样,他一直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里养龙鹰。” “龙鹰?” “我家并不是晨击家族的名门望族,也没有出过杰出的射手,只能为飞行部队养龙鹰。” 弗雷犹豫了一下,他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精灵,凯尔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太大的反应,所以他继续下去,“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弄清楚,其实你的名字并不叫科特,对吗,那不是精灵的名字。” ------------ 四十八、浸血的回忆(下)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弄清楚,其实你的名字并不叫科特,对吗,那不是精灵的名字。” “名字……”科特的表情变得阴冷起来,“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弃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蝉联了几届冠军的射手名字应该是……菲德罗斯,对吧?” “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科特只是哥哥养的宝贝龙鹰的名字,他叫它的次数比叫我的十倍还多,科特你饿了吗,科特你冷不冷,科特我们出去飞一圈怎么样,科特科特科特……像个白痴一样,可是……我也想这么被他叫一下啊……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呢?”红发精灵眼中的雾气慢慢开始聚集,委屈的刺痛在他脸上晕开,又被麻木吞没。 、 “那么……你哥哥现在在哪?” “死啦,都死啦,哈哈哈,”他忽然疯癫得笑起来,“那些德莱尼和血精灵骑士把我们赶到广场上,自称是什么圣光的正义使者破碎残阳和占星者,他们用锤子斧子将手无寸铁的人砸成了一团团模糊的血肉,我看到那些圣骑士是如何一边和身边的人开玩笑,一边将一个婴儿穿刺在一根长矛上的。我不明白,那些血精灵面对自己的同胞,一样拥有绿眼睛的精灵,怎么能下得了手?那些德莱尼人,他们没看到那些不及他们一半身高的孩子们连刀子都没见过吗? ……他们杀了一天一夜,血精灵的尸体堆成了山,血液在大地上蜿蜒,就像阿尔萨斯屠杀了银月城的那天一样。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在不在里面,即使在,我也认不出来了……那种苍白泛灰的脸,不会叫我的名字,不会笑,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最后,整个村子只剩下我和杰西,那个笨蛋,他居然对他们说,杀了我,放过我弟弟吧。 他真笨,不是吗?那些圣骑士明明不会留任何活口……他们笑了,他们把一张弓和三支箭扔在我手里,把杰西吊在一棵树上,如果我能射断绳子,就放了我们……我的手从没抖得那么厉害过,他们以为我一定会失手射死杰西,所以他们在我瞄准的时候对我说,如果你哥哥死了,记住,这都是凯尔萨斯的错,是他背叛了你们,这都要怪他……” 、 “那,你……” “没有!我没有失手!”眼泪终于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科特忍不住低声啜泣,“杰西自由了,可是……那些骑士他们……点燃了我家养着龙鹰的房子!他们说这些恶心的动物也该一起死掉。哥哥只说了一句科特还在里面,他挣脱了那些骑士跑进了那间房子…………我想阻止他的,我真的想阻止他的!” ——杰西,杰西,求求你快逃吧,不要管科特,快跑…… 弗雷本想安慰他,但是凯尔忽然惊叫了一声拉过星术师的肩膀,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科特身下的血迹非但没有控制的趋势,反而不断向四周晕开,半张床单都要被染红了。 、 “科特,别说了!” “杰西就这么消失在那间屋子里了……我想和他一起去死的…但是他们按着我逼我活下去,”科特无视弗雷的话,继续说着,“他们要我记住族人是怎么死的,记住他们是为什么死的……凯尔萨斯的名字一直在我耳边重复…因为他,就是因为他…” “别说话,别……” “不,我要说!为什么破碎残阳事后宣称自己如何英勇地同凯尔萨斯的穷凶极恶的余党们战斗!我们穷凶极恶吗?村民们甚至手无寸铁!还有那些龙鹰,笨得和猪一样……只会吃和睡,或者扑腾几下!凶恶在哪里!” “你们给他吃了什么?”马库斯发现了异状几步跨过来,拉开了弗雷,把胡乱挣扎的科特一把按到,撑起他的眼皮试了下眼球的反应,又仔细看了看瓶子里残余的药水,“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他重复道。 、 “据说……这是伤药……”弗雷开始不确定了。 “伤药?这是吐真剂!”马库斯掂着手里的药瓶,“他根本不会觉得痛,所以才能说那么多话,这可真是超长篇的遗言。” “弗雷……”科特并没有害怕或者愤怒,他只是轻轻拽着他的衣角,“你背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杰西回来了……抱抱我吧,我好冷……” 弗雷小心地将他搂在怀里,被血浸透的法袍显得湿润而滑腻,红发的精灵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星术师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抽搐,“你不会死的,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医生。” “杰西……” “是,是我,我在这儿”弗雷圈紧了怀里的精灵,准备将他抱起来,“你别睡!” 、 “别动他。”正在所有人忙成一团的时候,一个沙哑圆润,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呐,平时看起来挺厉害的,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笨的像狗熊。” 雪白的小狼从门口走了进来,它不肖地看着前面乱作一团的男人们,身上柔柔地闪耀起一团绿色的光芒,等到光芒渐渐消失的时候,一个身材匀称的女孩已经站在所有人面前。猫耳状的犄角下是一头雪白色的凌乱碎发,银色的眼睛神秘而妩媚,柔软的短皮甲绷着少女美好的胸围,只在肚脐上坠了一个银制的环扣——一个德莱尼萨满祭司。 (萨满技能幽灵狼:反正就是让萨满祭司变成一只狼,移动速度加快,不能施法。) “现在你们最好退开一点儿。”塔塔将手伸向前方,一支水之图腾被召唤起来,她吟唱祷文的声音像一首歌,像是风吹过森林,绿色的光芒包围了科特,所有流失的血液似乎都慢慢回到了精灵的身体里,被捅过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她一连咏唱了两次。 、 、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咱,只是变成狼太久了,现在想活络一下筋骨罢了……”塔塔眨了眨眼睛,将双手插在腰上,德拉诺口音的兽人语居然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兽人都地道,“咱和同伴走散了,还迷路到了森金村。部落对咱并不友善,但是只要变成狼,他们就会待咱很好,还喜欢喂咱,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呐……好啦,咱该离开了,祝你们好运。” “等一下!”科特从弗雷身上挣扎着爬起来,因失血过多而无力的手臂忽然一软,人差点滚下床去。 “你想为自己增添一些荣誉吗?”塔塔并没有回头,那勾起的小尾巴和向外挪去的步子更像是在逃跑。 (荣誉:额……wow中的阵营机制附属品,杀死敌对阵营的玩家可得到荣誉。荣誉点数可以用来买装备……) “不是的,我不会伤害你。”科特吃惊地望着德莱尼女孩白色的头发,“你是塔塔,对吗?” 、 射手的疑惑在一声惨叫之后停止了——塔塔忽然跑回去抓过他的胳膊就一口咬下,科特吃痛地惨叫:“对,你就是塔塔,绝对错不了!” “你真是个大笨蛋!那天要不是咱的抗火图腾,咱俩都会烧死呢,这都没发现呐!”塔塔得意地抓住科特的脸揉来揉去,“不过,咱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只要待在你身边,咱就会觉得很开心呗。” “塔塔……” “这该不会是因为你是猎人,而咱正好变成了野兽的关系吧?”塔塔爬到床上往科特面前一坐,双手托着脸颊开始研究,绒毛兽皮小短裙紧紧包裹着德莱尼女孩充满活力的身体,不安分的小尾巴时不时摆一下。 “我……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吧?” “我为什么会说部落的语言?” “不,不是这个。”科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们萨满……为什么从狼变人之后…还会穿着衣服呢?” “!!!” …… ………… -------------------------割--------------------- “喂,我说,另一边怎么办?”马库斯窝在沙发里展开了一份报纸,“要不也给治治?这样迟早玩完。” “什么怎么办?”弗雷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塔塔,自己来到房间的另一边。 马库斯没有抬头,只是把下巴往右边挪了挪,在这间卧室的右面是套房的客厅,文森特和造成科特惨状的元凶正在那里。 今天凌晨,文森特夜归以后就在客厅里造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在一面墙上用木板拼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抵住了天花板和地板。又在十字架前装上了铁质的镣铐,并且撤空了客厅里的家具,只留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 “你在做什么?”弗雷皱着眉走进他,这个和提尔之手的刑房相似的环境让他不舒服起来。 文森特让乔靠在墙上,捉起那双纤细苍白的手腕锁在镣铐上,“我不喜欢这东西,弗雷。”他将一丝银发挽到乔的耳后,被血液濡湿的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但是如果想要了解一个人,就应该从他最讨厌的东西开始着手不是吗,这个架子和教会监狱里的提审室一模一样,镣铐也是从那里偷来的。” “他身上的确有很多迷,”弗雷也跟着蹲下,“伤口,放着不管吗?还是你想在他断气之前问出所有的事情?” “血已经止住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文森特解开了乔的领口,当他向一边拉开衬衣的时候,一块被血液的颜色沾染的宝石吊坠闪耀着暗哑的光落到了文森特的手指上。 、 人类刺客疑惑地抹了一把宝石上的血迹,又从兜里掏出另一挂项链放在一起。 “他到底有多少项链?”两串一摸一样的项链让文森特哭笑不得,最后这个问题依然被扔到了马库斯面前,而马库斯捯饬了半天得到的结论是,第二串根本没有任何魔法元素,只是一块普通的宝石,质地成色都不怎么样。它们只是看起来一摸一样而已。 人类刺客慢吞吞地回到客厅中坐下,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在用力回想自己是否真的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乔昏迷的时间超过了文森特的预期,一个一直在格斗和机警中磨练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那一拳而到现在还不醒。 (盗贼技能:肾击,五星的……囧) “你只是装晕吧,迪格里?”人类刺客得出了否定的答案,“好趁机恢复体力是不是?”他控制着自己小心向前,托起对方的脸。乔的脸上总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淡的吓人,浓密的睫毛下却浮现着深深的黑眼圈。 、 “你要用冷水吗?”弗雷轻轻靠在墙上,“这样比较逼真一些。” “不……再等等。”文森特放开乔退了开来,又说了一次,“再等等。” “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对吗,”星术师小声说,“他一直想杀你,却又信任你,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你。” “他只是不想惹上更大的麻烦。” “如果是一般的刺客也许说得通,”弗雷指出,“但是他是乔-迪格里,教会的那些骑士想要围捕他还是难了点。” “但是他受了伤!”文森特的解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将两串蓝宝石项链放在手掌中不断抛着,宝石在空中闪耀着暗哑幽蓝的光芒,落在下面等待着的手掌中,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时快时慢的声音随着咔啪一声戛然而止,人类低下头,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是某一块宝石碎掉了。 、 “怎么了?”凯尔忽然靠了过来,正好隔在文森特和弗雷中间,把他们俩往旁边挤开。他从文森特的手中拿起了一块吊坠——蓝宝石从侧面被打开了,一个精巧的锁扣连接着宝石和托着它的银制背部。 暗格的一面嵌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开始磨损的照片,仿佛吊坠的主人曾经不止一次的把照片挖出来,又放回去过。 照片中挤着三个人,一个浅色头发的高等精灵女人朝着镜头看着,她的眼睛里毫无热情,麻木而萎缩地露出一种勉强的笑意。在她的身边是一个短发的人类男人,说他是男人仅仅是因为他的身高和肌肉的形状——因为他的脸已经被一种尖锐的利器反反复复地划过,只留下一小摊粗暴而愤怒的白色刮痕。在这两个人中间是个幼小的孩子,有着尖尖的耳朵和明亮的眼睛,他在笑,但是笑得有些僵硬。 文森特拿回了它,把吊坠关上了,这张照片里暗藏的气息诡异而晦涩,似乎有太多的阴霾的故事藏在里面,看久了都会不舒服。他回到昏迷的精灵身边,打开项链的链扣环上他的脖子,在柔软的银发间摸索着链扣的另一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有几缕发丝纠结在两个链扣中间,怎么也合不上。人类刺客烦躁地拨开了烦人的银发,过大的动作也让精灵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乔倒在他的肩头,柔软的长发带着血腥和海水的味道揉蹭着人类的脸颊和颈项。 弗雷和凯尔很知趣地望向别处只当没看见。 ------------ 四十九、心灵壁垒 但促使乔醒来的并不是文森特的举动,而是一串急促剧烈的咳嗽,乔疲惫的睁开眼睛,他拼命抑制着咳嗽的声音,不让它听起来太突兀。 身体的颤动带动了手上的镣铐,铁链在晃动中发出了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乔微微睁大了眼睛,但是那也是仅仅持续了几秒钟而已,双手被束缚并没有让他感到太过惊讶。但当他环顾房间的摆设时,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这间房间的布置他再熟悉不过。他转而将视线集中在双手的镣铐上,顺着绷紧的铁链,目光最终落在墙上的木质十字上。 他僵持了一秒钟,慢慢地握紧了拳头,背部的肌肉也绷紧起来。 、 “你要是不想让伤口再崩开,就别再使那么大的劲了。”文森特靠在墙上,用欣赏猎物的表情看着他,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而乔不知道的事情是,还有三个正在隔壁的房间里狂热地争抢一个可供偷看的门缝。 “这是哪里。” “……你不会自己看吗?这间房间的摆设一定在你的臆想中出现了很多次吧?接受圣光审判的一天。” “教会……”乔的呼吸开始钝重起来。 “没错。” “你……”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是我。”乔还没说完的时候文森特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人类得意地点了点头。 “真是有趣,你也是被通缉的人。” “就算我之前因为好奇心而犯下了一点小错,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悔过的决心,将藏宝海湾和血帆海盗都想置于死地的乔-迪格里交给了教会,那还有谁会在意我的小历史呢?”文森特动了动右边肩膀,“说实在的,你那一下给得还真不轻。” “你以为你的鬼话有多少可信度。” “句句属实。”文森特抖开了手里的白色教士袍,“瞧,拜你所赐,我明天就可以加入圣光之海骑士教会。” “……!”乔握紧了双拳,铁链再次发出铦噪的响声。 “你可以叫我修士了,迪格里先生。” 、 “修士?哦,得了,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和我没什么两样,我们都是卑鄙狡诈的刺客,做一个听到圣光两个字就会口吐白沫加入任何战斗的人挺好玩,挺刺激是么?可是你永远无法掩盖自己黑暗过去,它就像是你的影子,那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东西。” “住嘴!”人类突然粗暴地抓住了乔的衣领,“……你想激怒我,杀手?” 乔被粗暴地推挤在墙上,粗糙的木板磨得他的脸一阵阵钝痛,但是他的嘴角却勾着一丝得逞的笑,“我只是说出事实。” “渴望摆脱黑暗过去的人是你才对吧?”这次轮到文森特如愿的看到乔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乔及时控制了情绪,缓和下来,“从蓝**眼的大厅里开始,我就知道你在注意我,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应该上绞架,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很难对付,是么?” “我们从没分出过输赢,但是我确信我将战胜你。” “哦,你永远都没这可能,……修士。”乔吐出修士两个字的时候显然有些不自在,他又开始咳嗽,“但是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身为正义的…修士,你这样的人总是可以审判审判别的什么人,就象我。” “如果你想死我不会拦你,不过我不认为任何人有权利审判另一个人。” “……你这样的想法可不会被那些圣骑士们器重的,”乔顿了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人类询问地看着他,等待着。 、 “对你来说很简单,杀了我。我不会反抗,也不会耍花招。”乔紧紧盯住文森特,“作为交换,你把我的尸体带出去,带出教会,扔到远一些的地方,海里,街上,水沟里,随便哪儿,总之离开这里。” 人类刺客明显地愣了几秒钟,对方的反应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但是他还想再继续深入,“我很乐意动这个手,但是现在可不行。我曾经答应贾斯丁主教,把你留给他审问,我想这会他差不多快来了。” 又是一阵激烈地咳嗽,病态的红色爬上了乔的脸,他的呼吸也随之费力起来,“滚。”精灵侧过身靠紧墙壁,在混乱危险的街巷杀戮中积累的冷静的自控能力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人类面前流失地干干净净,他失控地吼叫着,“滚出去!” 文森特当然不会听话地真的滚出去,他继续蹲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乔。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猛咳催化了乔的疯狂,那根一直绷紧的理性的弦忽然断了。他突然粗暴的拉扯着铁链,当发现无法挣开的时候,他挥动双手上的镣铐砸在墙上。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让他的手腕被镣铐撕开,翻开的皮肉在白色的墙上留下斑斑血迹,乔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要能挣脱束缚离开这座房子,他会不惜粉身碎骨。 、 人类将手垫在了精灵的脸和墙壁之间,紧接着撞击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他没有等待第二次撞击,而是收紧了手臂将乔钳制在身前。 精灵发了疯一样挣扎着,剧烈的咳嗽和吃力的呼吸一直没有停止过,他互握双手用肘部盲目地撞向他身后的人,不停重复着那个字,“滚!” “冷静一些!”文森特一点点都没有放松的一丝,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慢慢丧失力气,“我要你深呼吸,慢一些,慢一些。” 乔花了一些时间让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没有再试图挣脱,所以文森特掏出钥匙解开了镣铐。精灵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费解,他询问地望向人类。 “你有哮喘的病史?” “见鬼……我宁可它是。” “那个,我骗了你。这里并不是教会,我只是把自己的房子弄得和那儿比较像而已。” “……” “真的,这回没骗你。”文森特在对方来得及作出反击的动作前就将后者的手腕扭到了背后,乔的伤口又一次崩裂,他吃痛的嘶声咒骂着。 “啊啊,你不太乖,乔。”人类迅速抽出护腕中藏着的钢丝线,将精灵的双手反绑起来,“我可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乔。怎么了?” “不叫迪格里了吗?”精灵的脸痛得刷白,却露出一丝嘲弄的笑。 “……”文森特的脸僵硬了一小会,然后拦腰拽起精灵扛在肩上。“喂,你要干什么!”瞬间的天旋地转让后者不明所以,他抗议地低吼起来,但是文森特没有理他,他理直气壮地走向旁边的房间,一拉开门就看见刚才趴在门缝里偷看的三个人慌忙退向一边。 、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马库斯连忙叫起来,旁边的两个金发精灵忙不迭摇头。 “歌洛卡女士还在老地方吗?”人类刺客白了他们一眼。 “应该吧。” “等等,你干什么!” “我不想有个人咳死在我的房子里。” “不,我不去!”乔奋力扭动着身体,“不能去那里。”精灵的抗议在旁人看来简直像个逃避牙医的孩子。 “这由不得你。” “你知道什么!歌洛卡很快就要被教会处决了,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你说什么?” …… ----------------------------割---------------------------- 一根细小的银针穿过了肩膀上的皮肤,将狰狞的伤口慢慢缝合。 精灵的脸上凝聚了一层细微的汗珠,将凌乱的银色发丝贴在细腻的脖子上,在银针穿过的时候,他微微战栗。 “太疼的话叫出来也没关系。”另一个人冷着脸说道,“反正我不会因此更轻一些。”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一个嘶哑无力的声音从人类手掌下面传来,“你也可以不管那个子弹,为什么?” “震荡射击正好打在子弹的旧伤口,这还真是报应,”文森特冷笑道,“我和你打了那么多次还没分出输赢,你如果死在那些枪都不会用的绿皮矮子手里,我会很尴尬的。” “是吗……?那还真是……烂理由。啊……!”乔皱眉叫起来,继而慢慢靠在椅背上,“你故意的!” “我就这点技术,你要是嫌疼可以找专业的医生,”文森特用剪刀剪去了多余的线,“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 乔索性闭上眼睛,他不用睁眼就可以知道周围都有些什么,医院因为歌洛卡的离开而被封锁了起来,地精们用来封锁医院大门的锁链正搭在门把上,那把铁质大锁已经被撬开,继而被抛在门口。 接近傍晚的烟红斜阳跨过了那把锁,在它的后面拖出一条深色的影子,空气流动地很慢,细小的灰尘飞扬在夕阳光芒和大锁之间。门只开了一小半,所以那道光芒被分割成狭长的形状,像是一条由晚霞的颜色组成的小路,它的另一端爬上了他坐着的椅子,还有他的身体。 诊室里的大部分地方是黑暗的,文森特在附近放了两盏奥术自动充能照明灯,灯光没有热度,乔感到手脚有些冷。歌洛卡的诊室里还残留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乔在熟悉的味道里昏昏欲睡,残破的身体毕竟敌不过疲惫。人类的手是温暖的,布满剑茧的手指无意的擦过他的肩膀和耳廓,他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着一股属于草药的干净气息,像是遥远的记忆中母亲身上才有的味道。 、 ——孩子,快看,今年梦叶草的长势真好。把债还上以后我就可以给你买那件袍子,就和隔壁家的哥哥一样,你喜欢吗? ——母亲,别去山里,那里很危险,我不要袍子,我什么都不要。 、 母亲的手抚在他的脸上,温润的指腹有着劳作和处理草药留下的茧子,那双手从来没有拒绝过给予他温柔。 他下意识地靠近那双手,淡淡的草药味道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全感,他的脸颊触碰到一个布满剑茧的手掌。 “乔?” 那个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乔不想去回应。 现在的他只能想起母亲的鬓角那几缕碎发在微风里飘动,脸却总是浸在阴影中,一片模糊。用力回想,吊坠里那张照片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压抑的虚假笑容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粗暴地挤走了关于母亲所有的其他回忆。 、 ——孩子,明天我们要去一个叔叔那里,他会照顾我们,你会有很多新衣服穿的。亲爱的,记得我教过你的那首歌吗?给他唱唱好吗?这能让他高兴一些。 ——不要,母亲,我怕他。我们回家好不好? ——孩子,乖一些,乖一些…… 、 “乔?”那个手掌摇晃着他,“你怎么了?” “不要!”精灵惊慌地迎上了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像是落在湖水里的朦胧月光。 时间像是完全没有往前走过。 乔咬紧牙关,沮丧地将头转向一边,等待着人类刺客尖刻讽刺的话语无情地蹂躏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一直把这个地方用坚固的心灵壁垒防护起来,但是现在,那层防御崩溃了。 、 “你太累了,睡一觉。”人类只是简单的命令道,并没有再说任何别的。 “不。”乔用力摇了摇头,将睡意驱逐出脑海,“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你没有资本讨价还价。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文森特拿走了椅子旁边的照明灯,关上了门,将精灵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 这是漫长的一夜。 ------------ 五十、死神女士 清晨的时候,充满了疾病和死亡的城市被晨光拥抱着,是那么宁静,好像这里从来没有遭遇过任何灾难。乔神情淡漠地望着诊室的窗外,他的双手仍然被钢丝线绑在椅背上。 鸟群从玻璃窗外掠过,瞬间消失不见。精灵的嘴唇似乎动了动,一丝异样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不同于身为加百利时的精明圆滑,也不像身为海盗时的狂热,摆脱了这两种身份的乔只是像一个安静的人偶,耗空了热情,只留下一具沉默的躯壳。 、 “我以为你会趁机逃走。”人类将一块涂了橘子果酱的土司送到他嘴边,“睡得好吗?” 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橘子酱是歌洛卡的厨房里找到的,吃吧,毒死你。”面包仍然举在乔的面前,精灵飞快扫视了四周,确定屋里没有别人之后,他慢慢凑了上来,这个动作显然让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并不是因为怀疑面包到底有没有毒,而是这个姿势。 “不能把我解开吗?” “我可不想冒险。” 蓝色的眼睛又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张开嘴咬住了土司,精灵白色的牙齿和小巧的舌尖在酥皮边缘一晃而过,他将涂着果酱的部分留在了最后,很多孩子都有这样的习惯,例如把蛋糕上的唯一一颗草莓留到最后吃,文森特只是静静地看着。 乔掌管着蓝**眼赌场,他的财富足够他厌倦任何一种美食,只要他愿意。但是事实上,歌洛卡的橘子酱才是他为数不多的物质享受之一……只是一罐橘子酱而已。 -----------------------割------------------------- 当他们两个出现了短暂的冷场的时候,马库斯不失时机地推门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金发的精灵。 “通常来说,我还是欢迎敲门这种行为的。”冷漠和阴狠在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又回到了乔的脸上。 “先生们,我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太好,”亡灵法师不打算拐弯抹角,“其实实话也是受欢迎的。比方说,花了大力气来绑架一个看起来没有用的术士,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当然是要钱。” “任何人都不会嫌自己钱多。”马库斯点头承认,“但是我不觉得你这样的人会需要用这种方式,这不合理。” “那个术士,噢不,是猎人,他当然不会带来什么财富,但是你身后的两个两位就不一样了,我还指望他们为我跑一趟腿呢。” “太麻烦了。”马库斯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多一个人知道红冰盖草的位置,你就多一份风险,况且灭口的过程也会很辛苦,他们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干掉的。” “但是值得。” “看看这个,”亡灵法师将一串蓝宝石吊坠缠在了手上,“这里面记录的东西你该不会忘了吧?你足不出户就可以获得足够挥霍一生的财富,何苦去涉及你所不熟悉的医学领域?” “…………”乔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蓝宝石上,然后发出一声像叹息般的笑声,“你们也许不会想到,其实你手里的是赝品吧?” “赝品?” “那么,真货其实在你身上,对不对?”文森特并没有急着说出他曾经看到过吊坠里的照片。 “没错。”恨意浮现在冰蓝色的眼睛里,“你拿走了赝品,海盗和地精等待除掉我的那天已经很久了,我不得不把本尊找出来。” “为了同时向海盗和地精证明你仍然掌握着他们的秘密。”马库斯接口,“可是教会还是决定对你采取行动。” “没错,他们可不在乎我会暴露谁的秘密。”他稍稍动了动包裹着绷带的肩膀,“那些地精连开枪都没什么水准。” 、 “那么,就算拿到了红冰盖草,你如何研制它?这活你一个人做不来,是找那个杀人医生吗?” 乔忽然大声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杀人医生?你听谁说的?她杀人?哦,得了吧,要是那样我立刻去舔贾斯丁主教的脚趾!” “你很了解她?” “每一个受过她照顾的人都了解她,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这么做?就凭那个‘死神女士’的称号吗?” “难道不是吗?” 、 “整个藏宝海湾,你们最不应该质疑的人就是她,陌生人,”乔停止了冷笑,“知道为什么她会被称为‘死神女士’吗?” 马库斯耸了耸肩。 “旅行者离开家乡,来到这里,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最终会卷着金币和装备离开这里,但是也有的人会死在荆棘谷,雨林里、街上、海里、妓女的床上,任何地方。尸体被发现后会被送来这里,歌洛卡会为他们整理遗容,放掉血,等待家属来认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会被亲人遗忘,那些没有家人来认的死者……歌洛卡女士会为他们包上裹尸布,送进客轮的底舱。 当轮船驶入海洋的时候,你会看到她站在码头点燃一盏油灯为他们领航,为那些无人安慰的灵魂领航,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所以人们才会称她为‘死神’,听懂了吗,贾斯丁主教甚至根本不明白‘死神女士’真正的意义,他也不需要去了解,只凭他的头衔就可以所以扭曲一切,瞧,圣光真方便不是吗?” 、 “那么。怎么解释那些从尸体上取下来的器官?” “只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她才会这么做,在这之后会有专人来收购这些东西。那些材料会被做成日常生活的用品卖给穷人,价钱会比一般的东西便宜很多,下层的穷人们也得活下去。” “你的意思是买主都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死者生前住在这里,死了以后也会帮助穷苦的人继续生活,就是这样。” “你怎么让我相信她不是想赚钱?” “赚钱?你的脑子被巫妖王挖走了吗?”乔烦躁地说,“如果她想赚钱,只要收取诊金就行了,这样钱会来得快得多!” “………你昨天说,教会要处死她?” “我亲眼看见他们签署的文件。”这一次乔回答的语速很快,他的耐心正一点点被消耗。 、 “但是凭你的身手绝对不需要顾虑这些,你可以救出她,带着她一起离开。” “我不能……”乔又一次皱起眉,“我不能就这么走。” “为什么?” “我并不属于我自己,这个身体、这双手属于里维加兹,只要合约还有效,我就不能自由。”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文森特忽然指出,“乔.迪格里会因为一纸合约而改变自己要做的事情?” 乔停顿了一会儿,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文森特回转身用眼神制止了准备继续问话的马库斯。 、 “二十万枚金币。”在一小会发呆之后,乔忽然解释道,“里维加兹说过,自由的代价。把二十万枚金币扔在他面前,同时我也必须离开藏宝海湾。” “我认为你会很高兴离开这里。” “我已经筹到钱了,但我不能离开藏宝海湾,也离不开。”乔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多格兰也希望我留在这里。看到你们,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死了,对吗?”乔把目光移到了弗雷身上,“你们讲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故事,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多格兰不可能把卡片给别人,现在你们应该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杀了他?” “这句话我们本想问你。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再割-------------------------- 乔重新靠在椅背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双手的角度,刚才的紧张谈判让绷紧的钢丝线在原本就皮开肉绽的手腕上勒得更深。 “多格兰………是个不错的老家伙,可是他不太适合这里。”僵持了许久的乔.迪格里望向窗外,“他曾经在藏宝海湾生活过。十多年前,他曾经是夜皗巷医院的第一任主人和创办者。当时还有一个合伙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贾斯丁。” 、 所有人陷入了一种来势汹汹的沉默中,真相到来的速度让一切看起来太过突兀。 “没必要骗你们,的确就是你们所知道的贾斯丁主教。”精灵的视线依次扫过每个人,“而贾斯丁所提到的那个向他告密的虔诚圣光信徒,根本不存在,因为贾斯丁本来就知道红冰盖草的事情,多格兰最后一次回到藏宝海湾曾经和他谈过。” “他仍然相信贾斯丁。” “但是他不明白在藏宝海湾,时间会如何的改变一个人,教会的地位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经历了之前根本想象不到的提升,贾斯丁无法拒绝这种感觉,他想要更多。想想吧,教会拯救了这场鼠疫,这是多么辉煌的光环。” 、 “所以他想要独占红冰盖草,关闭医院和处死歌洛卡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凯尔点了点头,“如果他知道草药在哪儿…他应该派人更快的找到它,而不是花大量时间精力追捕你,他不会不明白其实时间也是一种重要的成本吧?” “我认为他不知道。”乔推测道,“多格兰的确是个直肠子,但他并不是没有洞察力,也许在最后一次会面的时候,他看得出来昔日的合伙人已经变了。他也没有告诉歌洛卡,不同的是这是为了保护她,有的事情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所以他就应该会告诉你?” “你可以理解为比起贾斯丁他更信任我, “但是贾斯丁还是找上你了。” “你认为出卖了我的人正是多格兰?不,多格兰一直在和我交易,他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带来一些药品和秘银换点钱……贾斯丁的眼线很多,如果他还有可能接触别的什么人,那就是我了。” “等等,你说秘银?” “做子弹和箭支……” “多格兰和他的双足飞龙从空中坠落,行囊里的秘银矿撒了一地,连半人马营地都可以见到秘银碎块。”凯尔回忆道,“他在蓝**眼的房间也藏了很多。” 、 “呵,原来他还是去飞了,”乔在随之而来的短暂平静后冷笑了一声,“知道么,多格兰不属于大地,他的心一直在天空中,在云的上方。他临走前告诉我,很快就会发现一条新的空中航线,那将会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美的路线,去的话也许会死,他在犹豫。那天他把带来的秘银矿都送给了我,他说在某个普通航线到不了的山脉上发现了大量的秘银……” “据我所知,最近各大主城的拍卖行不太平静,”马库斯忽然怪声怪气地插嘴进来,“秘银矿正在被炒高,价钱几乎是之前的一倍,所以他向你提出了新的价格,你们谈崩了,于是你杀了他,对么?” 乔一脸无奈地向马库斯投去鄙视地一瞥,“拜托,我是一个海盗,我在乎这点钱吗?” “嗨,我只是活跃活跃气氛嘛,当我没说吧。”亡灵法师拉长了脸躲到弗雷身后去了,“顺便说一句如果我遇到了这么一个供货商说不定我也会想杀了他的。” 、 乔忽然皱着眉望向文森特,似乎发现了某个他一直忽略的事实,人类耸了耸肩,伸手指了指马库斯,“马库斯.贝鲁蒙德,我的父亲。” “哦,真遗憾。”乔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游移着,“不,不遗憾,他还……” “还在这儿。”马库斯在星术师身后挥了挥手,“好好地站在这儿。” “嘿,知道吗,真高兴你还在这儿。”文森特从乔身边离开,伸拳过去,马库斯也一样,一次上,一次下,然后双拳相击,就像童年时马库斯和他父亲在击球场上经常做的那样。 “噢,轻点,小伙子,我这把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敲。” “事情忽然变得简单了不是吗?”凯尔双手互抱着走向他们,“谁先找到红冰盖草,谁就是赢家。我想,我们在藏宝海湾的逗留该结束了。”他又转向了乔.迪格里,“你赶在歌洛卡处决日之前找到草药,而我们,继续原来的旅程。” 乔死死地盯着正在和马库斯讲话的人类刺客,蓝色的眼睛里的温度正从震惊转向冰冷,他放开了紧紧咬着的嘴唇,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似乎根本没听见凯尔说了什么。 ------------ 五十一、猎人与狼的那些事儿 乔死死地盯着正在和马库斯讲话的人类刺客,蓝色的眼睛里的温度正从震惊转向冰冷,他放开了紧紧咬着的嘴唇,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似乎根本没听见凯尔说了什么。 “好主意,我和文森特也很快会离开这里了。”马库斯说,“地精的伙食糟透了。” 、 “如果我能去,我还要绑架做什么?”高等精灵缓缓说道,“你们都看到了,我的肺,无法忍受高空稀薄的空气,况且,如果让我就这么活着离开,你身边的这位似乎不会答应呢。”他别有用意地转向弗雷,“活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我们都了解那些铁皮桶会干什么,但是有很多人不知道,对么?” 乔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他们不去跑这一趟,乔未必会伤害王子,但是他会把这消息散布出去。乔.迪格里是聪明人——凯尔萨斯的通缉令已经随着导魔师平台被攻陷而撤销,斩下头颅的人已经得到犒赏。他很清楚就算把凯尔交给破碎残阳的骑士们,不光要花力气证明这才是真正的凯尔萨斯,还要承担更大的危险——因为圣光的使者,不可能犯下这样荒谬的错误,圣光应该永远是正义和正确的。骑士们会在给出赏金之后悄悄的跟上来,杀了他,抹杀掉自己犯下的错误的痕迹。 也许旅行的一路上已经有老练的旅行者辨认出了凯尔,但是出于一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共识,他们宁可找别的发财的机会。别给自己找麻烦,这永远是一句真理。 但是仍然有很多缺乏经验的人,或者是圣光的狂热信徒,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他们是跃跃欲试的一群人,永远不知疲倦,他们中间大多数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自己的鲁莽,小部分活下来的人则会学会这句真理。弗雷明白,如果消息散布出去,他们的旅程将不再太平。但是他没有把握杀了乔,他既然有胆量给出这样的威胁就有把握逃走。就算能杀了他,唯一的结果就是藏宝海湾的烂摊子落到自己的肩上。 、 “高空?”弗雷认命地叹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乔在指使人的方面的确很擅长。 “是的,飞翔,俯瞰大地,像多格兰那样。”乔狡猾地勾起嘴唇,他在吐出飞翔这个词时抬了抬眉毛,拖长了音节,像是一只鸟挥动翅膀的节奏。 “你似乎没有谈判的资本,我们可以杀了你,现在。”文森特皱眉道,他对于这个俘虏仍在漫天要价的行为实在是无法理解。 “你叫文森特?”乔眯起了眼睛,“的确是好名字,你想杀了我吗?试试看?”他忽然双手一松,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手里正握着原本束缚他的钢丝绳,他张开双手挑衅地展示着它“你觉得乔.迪格里如果会被这种东西困住,还能活到现在吗?” 文森特很快抽出了黑色的短剑,“你是故意的?!” “赞美聪明的孩子,你父亲会为你自豪。”乔指着他笑起来,“瞧瞧,想知道你的名字还真不容易。” “你……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想知道我叫什么?”人类的脸开始抽搐。 “那你以为呢?难道我直接问你,你就会老实回答我吗?”乔把钢丝绳扔在了地上,跃上了窗台,“公开处决的时间在四天后,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去找找里维加兹的账本,就在他的书柜旁,有个暗格。”乔虽然是在对弗雷说话,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文森特身上,“另外,多格兰留了一样东西,就在我房间的床垫下面,你知道在哪里的。” 、 精灵苍白的手扶在窗框上,绳索勒出的淤青和翻开的皮肉狰狞地交错着,干枯的皮肤似乎完全没有了知觉,几丝银发被海飞吹动,拂过伤口。 他跳了下去。 ---------------------------割----------------------------- 当那件染血的海盗衫消失在窗外的时候,我的视野中又出现了那些烦乱的东西——一只小小的黑色蝴蝶闪动着翅膀飞舞着,盘旋着。很快又有了第二只,第三只。 ——“弗雷?” 蝴蝶的数量越来越多,弗雷伸出手想要赶走那些蝴蝶,他的手就像以前一样穿透了它们的幻影。 ——“弗雷,这是什么?” 【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它正在看着,我有点…】 ——“谁?朋友还是敌人?” 【我有点累,我……】 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所知道的只是意识的空间猛地扭曲了一下,就好像走在街上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弗雷的身体正向下倒去。接着是一阵晕眩,我觉得自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冷不防地被推到了前面。 、 “哦,我没事,我很好。”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夸张地叫嚷着,“真不敢相信那家伙怎么能这么指使人呢!太粗鲁了!” “你确定?”凯尔困惑地看着我。 “啊,我气得脚都打滑了。”我狼狈地爬起来。 ——“弗雷?你怎么了,回答我!” 可是我听不到他的回答,他像是又回到了在丧钟镇时那样虚弱的状态里,自从来到了贫瘠之地之后他就再也没真正睡过觉,即使是我在控制身体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他很少休息,更多的时候他在和我一起看着他。他需要这样,他想要时刻感觉那个人的温度和呼吸,而不是浪费时间在睡觉上面。我觉得他的灵魂始终在焦躁不安和害怕,就好像凯尔随时都有可能像鸟儿一样从他身边飞走——那一刻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 问题是,谁会监视弗雷?甚至是攻击他的精神? “先回去吧,”马库斯拍了拍我,“那些骑士们在海滩上扑了个空,很快就会在藏宝海滩地毯式搜查,被他们撞见在医院里很难解释。” “我得和你谈谈,”我跟上了他,压低了声音,“关于灵魂的事情。” --------------------------再割--------------------------- 晨光从窗口透进来,在女孩的肩膀上铺上一条充满暖意的白光,它在她的皮肤上伸展,就像那些闪耀在她头发上的颜色一样。 塔塔坐在那儿,那个红发的精灵枕在她的茸毛小皮裙上睡着了。 女孩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 、 “哭累了,也闹够了。”她小声说,“刚睡着呢。” “这孩子受了不少罪,谢谢你。”我点了点头,“那个……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和我们旅行,还是离开?” 塔塔歪过了脑袋,“咱也不明白……这个笨蛋,又笨又呆,连坐个飞行坐骑都怕得要命,就是这么一个人……咱就是喜欢待在他身边……额,咱的意思是,咱要是不在他身边,这家伙就死定了……” “嘿,”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喜欢他。” 女孩的脸忽然红了,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血精灵都像你一样喜欢八卦吗?” 我不置可否的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 “他喜欢跟咱说话,即使只是一只狼。”塔塔忽然笑了,“在医院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歌洛卡也喂咱吃过,很苦……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抱着咱唱一些奇怪的歌,啊,对了,他的行囊里有一把很小的四弦琴……他需要有人和他讲话,可惜咱不能。”她直视着我,“但你们可以,他很依赖你,为什么你们总是把他丢在医院里不管?歌洛卡小姐很照顾他,但是她毕竟太忙了。” “这个……抱歉,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真的很害怕,每天都有和他患一样疾病的人死去。你知道他在逃出医院之前说了什么吗?” “他说什么?” “他说……他有点舍不得,如果过几天真的要死,他怎么也舍不得放任自己在一间看不到阳光吹不到风的房间里默默地死掉,他还想再看看,什么都好,大海、街道、人群、树……还有你。” “我?” “你像他哥哥。” “抱歉……真的,”我轻轻揉着那头柔软的红发,“抱歉。”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几乎是由奔跑组成的,我跑遍了整个藏宝海湾,除了替他追查关于多格兰的事情,更多的是要找到治疗鼠疫的药方。那个答案——红冰盖草,不久之后就在医院的火灾里毁于一旦,而这个海湾还有无数的人需要它。 、 “恩?弗雷先生?”科特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你们回来啦?” “噢,我吵醒你了……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唔,没有,我现在觉得挺好的。”科特撩开自己的睡袍看了看,青紫色的斑点都差不多退掉了,“看,都好了。” “好了?”我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扑上去将他拽了过来,在他的惊叫声中把他放在我的膝盖上,撩起袍子就朝他的屁股上打了下去,“我叫你玩离家出走!我叫你吓唬我!我叫你有医院好吃好喝不要跑到海盗船上寻死觅活!” 科特趴在我腿上拼命挣扎,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叫,“不要打了,疼……” “你知道喊疼!我这就代替你哥哥收拾你!” “别!哥哥别打我!”又是一声凄惨的尖叫,我扬起的手也没忍心落下去,“我还没用力,你就惨叫成这样?等等……你叫我什么?” “…………我…叫了什么?”科特停止了挣扎,软软地悬挂在我的腿上。伸手将他捞起来,那头在厮打的过程中变得凌乱的红发承接着那些阳光,柔软蓬松的感觉就像我小时候在森林里抓到的那只红色小狐狸一样,那时我的皮肤还未变得青白干枯,就像所有奔奔跳跳的小姑娘,能感觉到日光的温度和皮毛温暖柔软的感觉,现在也是。 、 “人生真是奇妙不是吗?”我整理着他的乱发,“你就这么叫吧,偶尔体验一下当哥哥的感觉也不错。” “你……不是已经有一个……?” “啊,哈哈,对嘛,我的意思是说,再多一个,”我吓出一头汗,“你知道,孪生兄弟太像了,总感觉是一个人嘛,哈哈……” “弗雷先生……” “弗雷。”我伸出手指制止他,“记住,别再那样叫我了。” “恩,弗雷。”科特忽然望向门的方向,“我确信我看到我的另一个哥哥了,而且,他看上去不太高兴?” 、 凯尔迟疑地站在门外,好像在为了某个问题而犹豫不决,看到我示意他进来,他摇了摇头,迎向阳光的绿色眼眸变得很淡,然后他补上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在门口一晃而过。 “凯文,嘿,等等……”我追了过去,而回答我的是隔壁房间的房门关上的声音。 ------------ 五十二、迟到的信使 准备敲门的手停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作为我该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站在门外。 “弗莱雅?”亡灵法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是你吗?” “是我。”我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想问我什么?” “我们去一边说。” 、 、 马库斯在属于他自己的房间窗前站了一会儿,又从桌上的书本中找出几页笔记草草翻了一遍,这才思索着开口,“不,我不认为有什么法术可以无声无息的伤害一个身体原本的灵魂。” “真的?” “瞧,这是他。”马库斯迅速施法揉出了两块面包,将其中一块放在桌上,然后用另一块盖上去,“这是你,你是附着在他的身体上的,”接着挥起拳头砸在面包上面,“看,如果那个人想要攻击他,那么第一个受到伤害的该是你才对。尽管你的神经粗得像头牛,但是针对灵魂的攻击我相信你不会感觉不到。” “我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冲击,但是我觉得那不是攻击,还有,我不像牛,真的不像!” “好吧,牛不如你,”法师把面包抛出了窗外,“总之,我认为这一定是别的原因。我在东瘟疫之地捡到了他,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已经完全停止呼吸了……尽管尸体仍然有些热度,你知道新鲜尸体都是那样,否则我不会用他。” “真的完全断气了?” “千真万确,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亡灵法师回忆道,“他浑身都没有致命的伤口,我看不出来他怎么死的。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需要一具没有天灾污染的尸体。” “……” “瞧,那时候你的灵魂很快就会消失,我顾不了那么多。毕竟他也有可能是患病死的,你还记得他那时候有多瘦吗?以至于你后来经常向我抱怨为什么找了一个饿死的人。” “我不是怪你没检查彻底,马库斯,你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情,我只是在想他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我只是猜测……他在我发现他之前,灵魂就已经受到了损伤并且接受过治疗,这些治疗能量慢慢缝补了他的灵魂,他才能醒来以及和你说话。但是最近,那层治疗能量正在消失,或者是……被驱散。” “驱散?被谁!” “哦,别激动,你还说你不像发怒的野牛!”马库斯用手指依次敲击着桌子,“只是猜测而已,你不用太过紧张。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不是毁灭性的伤害,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休息一下,很快就会醒来,到那时或你不如直接问他。” “也好。”我点点头,“我会等的。” ------------------------割------------------------- 我在窗台上坐下,马库斯的新房子靠着街边,我刚将脑袋探出窗外就看到沿街面盖着一块破布,布下面似乎还卷着一具尸体,苍蝇在不远处的其他尸体和这一具之间盘旋着。我立刻缩了回来,“这些尸体放着多久了?” “昨天下面还没有人。”马库斯探头看了看,“最近死亡人数简直在翻倍,自从那姑娘的医院被封了以后。我敢打赌不出一会那里就会再多出两具。” 、 “喂,让一下!”有个人抓着屋檐利用惯性荡了进来,黑色的皮甲软靴轻巧地踏在窗台上。 黑发的人类将一本厚厚的本子拍在我的肩头,“他说的是这个?” “应该是这个了。”我接过黑色的硬封面笔记翻看着,陈旧泛黄的羊皮纸上用各种不同的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粗糙的纸张摸上去柔软而脆弱,似乎它的主人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我甚至轻易地找到了各种汤渍、血渍、油腻,还有蚊子干燥扁平的、四分五裂的尸体,以及几朵小花和草药的标本。 翻开笔记空白的第一页,我看到一排小字:送给多格兰——“寻路者”部落空中航线开拓队。 “多格兰留下的东西……是他的日记?” “看起来就是这样。”文森特环顾了房间的四周,“你弟弟呢?平时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 “额,他……他不太舒服,”我合上了笔记,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好吧,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 硬着头皮又在门外站定,我想我大概知道凯尔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原因。事实上他自从踏上了藏宝海湾就无时无刻不在一种迷茫和焦躁的情绪中,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开始变得莽撞和盲目,虽然他以为自己能控制的很好,但是我仍然认为他坚决地要用自己作为人质去交换科特是忍耐和积压许久之后的爆发,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到底是谁在攻击你,弗雷?” 我站在紧闭的门前自言自语,直到听见屋里传出摔砸椅子的声音,也许我该庆幸门是关着的,否则那张椅子很有可能掀在我脸上。 就在我准备敲门的时候,精灵法师压抑着的、愤怒的声音正从门缝里面漏出来,“……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对他这么做,我一定会毁掉你!”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凯尔再次开口,“你最好记住,我不想说第二遍。” ——有人一直在盯着我… 、 、 “弗雷,”文森特的声音适时地出现,阻止了我准备敲门的动作,“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吧,我们这儿的椅子多得是。” “……哦。”我顿时泄了气,又回到了原处,我知道就算踹开门也不会发现什么,就像那天凯尔在医院里的自言自语一样,“对了,马库斯,我需要到奥格瑞玛的传送门。” “没有问题,你去那儿干什么?” “找一个商人,把他猛拍一顿,看看能倒出来什么……” “啊?” “没错,一个拿着市价十个金币的吐真剂对我们说这是只值二十个银币的巫毒治疗药水的商人。” “他疯了吗?从你嘴里套话根本用不着药水,老朋友。” “那你应该庆幸像我这样的人不多,否则你的生意可没那么好做。” “是啊,我很庆幸。”马库斯拉开了书桌的抽屉,“谁看见我的传送门符文了?” 、 “你竟然没有把它们带在身边!”“我记得你把它们放在那个棕色的旅行袋里了,它上哪去了?” 书本、药品、行囊和衣服被我和文森特一顿乱翻狼狈地躺了一地,关键性的东西还是没找到。 “难以置信,你以前可不会这样。” “啊,你还没忘记我气定神闲开门回家的英姿吗?可惜很久没有战斗了,偶尔我也会忘记那些符文放在哪里了,就像你,离开银色黎明后有多久没晨跑的习惯了?”亡灵法师狡辩着,“瞧瞧你的肚子吧,还有你的……”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别坐在那里,赶紧来找找!” 、 这世界上,法师藏东西神仙也难找到,这句话在马库斯身上特别灵验,我在翻出了五只自爆绵羊一双地精火箭靴三打黄金参二十条变异鱼三十五个铁皮炸弹以及无数奇怪的药水后宣布放弃。 “好吧,我出去买一个,你们最好帮我祈祷那个卖施法材料的人还没死。” ………… -------------------------再割---------------------------- “等一下,这位先生!”巨魔姑娘德尼卡慌忙地想要拉住我,“您这是做什么呀!” “肯兹拉格你给我滚出来!”我踹翻了住在玛拉卡金的药水商人棚屋里的椅子,不久之前科特从他手里要来了给多格兰的伤药。就像那些奸商都会采取的行动那样,玛拉卡金已经人去屋空。 “他不在这里了!”德尼卡可怜巴巴地被拖在我身后,她拉不住我,又怕我把这里真的搞成一团糟,“你听不懂吗?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没有?”我抓住她拽着我的那只手,“别包庇他,这对你没好处。听着,我也许会有兴趣知道是我砍的速度快还是你们巨魔再生的速度快,但是我现在没时间做这些,你最好想清楚这件事情!” 德尼卡害怕地咬着嘴唇,她用力甩着手,“放开!你弄疼我了!” “肯兹拉格去了哪里?”我索性放开了她,缓和了语气,“你瞧,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但是他的药的确出了很大的问题,他现在有麻烦了。” “弗雷,你吓着她了,”精灵法师的声音在后面冒了出来,“你不能对女士这样。” 凯尔换上了温和的笑容,“抱歉,我的哥哥真的急坏了,你的朋友拿错了药水给我们,有人因此受到了伤害。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只是想要听听你的朋友的说法。你知道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说不定肯兹拉格先生会惹上更大的麻烦,说不定你也会被连累的,小姐。” 德尼卡不自在地绞着手指,她正努力避开凯尔的视线,我不用看也敢打赌她的脸一定红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拿了药水的第二天肯兹拉格收到了一封信,他看完之后好像很慌张,连夜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封信呢?他把它拿走了吗?” “他走得很急,拿不了很多东西,我看到他把信纸撕了,扔在废纸篓里了。”德尼卡回忆着,指了指山洞里的书桌。 、 我在废纸篓里翻到了几张撕碎的纸片,好不容易将它拼了起来,羊皮纸上很明显是一种粗硬的笔迹,通常来说兽人们喜欢这样的字。 *** “至肯兹拉格先生: 我相信你已经像以前一样准时的准备好了我们约定的药水,不过我们碰到了一些麻烦,原本我已经顾了一个信使到你这里来拿药水,不过那个蠢货昨天喝醉了酒之后以为自己力大无穷……总之,他已经在怒水河的鳄鱼肚子里了。过几天新的信使会到你这里的,这次我会雇个聪明点的。——卡祖尔.血眼” *** 这就是肯兹格拉仓皇出逃的原因——他以为我们就是卡祖尔派来的信使,却不知道我们其实是受命于多格兰的战友加兹罗格。 “他们想从多格兰嘴里套出什么?”凯尔也看完了信,他疑惑地将信纸收集起来,“我们能拿走它吗?” “哦,没问题,”德尼卡从发呆中反应过来,“拿走它吧,你们还要看看烤肉吗?我做的,可好吃了,我保证这次再也没有巫毒配方的味儿了。” 原本我想拒绝,但是想了想还是说,要。并且多给了她五个硬币。 、 、 “喂,我说,卡祖尔不是那个让科特寻找用来召唤魅魔的东西的那个人嘛?” 从玛拉卡金走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我低着头在前面走,一点都不想搭理身后的凯尔。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 “你怎么不说话?”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马库斯开启传送门的时候凯尔忽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坚持要一起去。他在房间里的自言自语让我不舒服,我知道我应该将他留在藏宝海湾,最起码我不能让一个企图攻击弗雷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和我同行,就算弗雷本人会希望和他在一起。 我为那一瞬间的犹豫感到懊恼,凯尔忽然将我推进了传送门,自己也跟了进来。 、 “你瞧,有我在还是挺方便的不是吗?”凯尔紧紧跟在我身后,“你不擅长对付言语上的冲突。”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 “凯文,我听见了……你在房间里和一个人说话,那是谁?” “……我”凯尔警惕地站住了脚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等你知道了再来找我吧。”继续迈开脚步,我不想和他吵架,也不想把逼供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 五十三、商海有风险 *** 今天老罗格走了,他在剃刀岭找了份活,我知道他一定会离开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寻路者”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而我们已经不再年轻,理想毕竟不能当饭吃。加兹罗格前几天问我要不要去十字路口工作,那里比这儿收入高一些,我知道我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小莫娜一直病着,最近都在疯狂加班,希望他们不要扣我这月的奖金。 *** *** 我今天多飞了两百里路程,冰霜防护药水开始失效,我的手差点冻坏了。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天空太美了,那种澄澈透明的蓝色像是从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给两个临时基地添加了柴火,这条线路太过漫长和危险,我实在没有把握一口气飞完全程。 *** *** 、 一页页翻着,我发现多格兰的日记很乱,如果他记录着生活的杂事,那么这几页油渍和汤渍就会特别多;如果是在探索航线,那么这几页就会夹着一些植物标本;如果刚刚从藏宝海湾返回奥格瑞玛,那几页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小虫子的尸体。 他也画画,那些图画画出了他落脚的临时营地周围的地形,或者撕下一小片卡利姆多地图,在上面画出构思中的路线和高空混乱气流的区域。 、 我合上了日记,十字路口灼热的阳光让白色的纸片显得太过耀眼。 加兹罗格在接到多格兰的死讯时候默默地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会之后才说了一句“哦”,他将战斧用力砸在地上,“知道么,他是个不错的家伙,虽然打架不行,酒量不行,成天也迷迷糊糊……但是他待朋友的确很够义气……” “我很遗憾。”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多格兰会像一望无数次起飞那样,他会拍拍福伯斯的头,勾着那孩子的脖子叨咕很多没用的话……”加兹罗格又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们飞起来,把云层甩在脚下,就此消失。” “……你知道卡祖尔吗?” “卡祖尔?奥格瑞玛的那个瞎子?” “半瞎。”我纠正道,“他想从多格兰这里知道什么?” “我和他不熟……”他重新审视着我,“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事?多格兰都没怎么提起过他” “随便问问。” “别糊弄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兽人战士握紧了战斧,双臂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暴突虬结,“……是他干的!一定是他杀了多格兰!” “我什么都没说。”我故作对此毫不在意,“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那个术士……卡祖尔,他曾经是“寻路者”的一员,他总是怀疑多格兰私吞了奥格瑞玛拨下来的生活津贴,为了这件事他们大打了一架,那天真是糟透了,总之卡祖尔为那一架付出了一只眼睛,而多格兰在手臂上打了两个月的石膏。” “太不幸了。” “这该死的,事后卡祖尔将这场事故的错都推到了多格兰身上,我敢打赌没有人会比术士更喜欢记仇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趁早把那个独眼龙绑在炮弹上射到黑石塔上去!” “冷静点老兄,这话可别乱说,我觉得他只是……随口问起罢了。” 、 、 好不容易安抚了加兹罗格的怒火,我走出旅店大门正好看到一个牛头人商人正在出售他的货车,他在十字路口已经站了大半天了。我绕着眼前的货车检查了一下,这辆车不能算很大,但是用料很好,木质车板上还有一个兽皮缝制的圆形雨棚。这样一辆车连同拉车的科多兽一起只售二十个金币,比我估计的价钱便宜了许多。 “你要买车吗?”牛头人开口了,他的表情相当沮丧。 “这车……” “不能再便宜了。” “我不是来讨价还价的。”我摆了摆手,“这车远远超过了这个价,不会是赃车吧?” 牛头人像是要哭出来了,“这可是我拉了五年货物的车!要不是急等钱用我绝对不会卖了它,你不想买就算了!” “别这么说嘛,我确实想买,但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它。” “正如你所见,我是个旅行商人,这阵子秘银的价格简直就像发了疯的地精火箭一样飙升,”他痛苦地回忆着倒霉的行商经历,“任何人都想发一笔横财,我用了几乎全部的现钱收购了一车秘银,可是没想到这几天秘银的价格突然大幅被打压,这一车货全赔了。” “然后你就以很低的价格抛出,现在连重新起家的本钱都没有?” “差不多,这其中还有跟生意上的伙伴借的钱……”牛头人沮丧的捂住了脸。 “…………”我抓了抓头发,“货价这东西总有回升的时候,你这么全都抛出去会不会太急了点?” “长痛不如短痛,秘银本来就不值那个价,飙升了那么久,总有崩溃的时候,”他重重地叹气,“出来混是要还的啊。” “你是说……的确是有人在故意炒作秘银?” “看这架势,绝对不是一个人在炒作,还是出手算了,省得看了闹心。”牛头人把嘴里叼着的草吐了出去,“怎么样,要吗?” “啊?哦,我决定了,除了车,还要雇用你!”我补充道,“就算买下了车,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和科多兽打交道。” “你们要去哪里啊?” “‘你们’?只有我一个人吧?” 牛头人指了指我身后,那个身材单薄的精灵法师局促地站在那里,紧紧抿着的嘴唇的凯尔似乎到了忍受委屈的极限,只是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作出望向别处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在弗雷的精神恢复之前,我还是决定一个人行动。“只有我,他不和我一起。”刚刚说完这句话,我的脑袋就被击中了,那颗小石子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划出一条弧线飞出去很远。 回过头,只见凯尔将脸别向一边,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懒得跟他计较,转回身刚想继续说话,忽然又挨了一下,更气人的是这个罪魁祸首仍然悠闲地吹着口哨装无辜。 “你听着,在你说出实话之前,我是不会带着你的,绝不!” -----------------------割-------------------------- 蓝色的天空在摇晃中远去了,贫瘠之地灼热和干燥的气息渐渐被紫色的天空取代,不知道什么时候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看不见了,在我的视线中遮天蔽日的只有夜歌森林茂密树冠。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是带上了你,”我蹲在货舱里,望着两旁慢慢退去的风景沮丧地摇着头。再看身边这一位,舒舒服服地卷在我从赌场里买来的天鹅绒被子里,手里抱着一整包德尼卡的烤肉正在啃,吃了一半还拿出一个鸡腿在我面前晃,“你真的不要?” “拿走拿走!” “唉,我说呀,你要是真的不准备带我走干嘛还要雇辆车呢?” “那是因为我自己想好好睡一觉,和你没关系,你得意什么。” “哦?那我把被子都卷走也不要紧咯?” 我没搭理这句话,靠在货仓的一边闭目养神。事实上让我临时改变主意的是在我意识里出现的那个疲惫的声音,弗雷迷迷糊糊说了几句话就又睡去了,大概是我还没死这样的意思,我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 、 “我们去哪里?”凯尔扔掉了手里的骨头,抹了抹嘴。 “冬泉谷。别乱扔骨头,要是野兽闻着味儿追来,我就把你扔下去。” “可是我们只有4天时间。” “事实上车子只能送我们到达灰谷和费伍德森林的边界,接下去的路程很危险,这么大的车子果然还是太招摇了。在多格兰留下的笔记里,最后提到的地方就是冬泉谷,他在灰谷边境设立了一个起飞点,从那里开始就是空中的旅程了。”我翻开笔记放到他面前,“瞧,就是这儿。” “哦……”凯尔把笔记接过去翻看着,“不能从一般的飞行路线过去吗?” “如果想追踪他的足迹,最好采用他的路线。” 、 “看这个……”他读了出来。 *** 我一直觉得乔在浅海附近和我交易是一种冒险的行为,那孩子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和他的船员接触。我很少看到他的脸上有任何活力,事实上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他就再也没有真正笑过,但是最近我觉得他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真正的火焰,那并非因为憎恨或者愤怒,而是一种寻找着自由的光芒。我仍然有理由担心乔.迪格里寻找自由的方式,他一直在藏宝海湾混乱的环境中长大,并且学会了用尖刀和阴谋让自己活下去,但只凭这两样他还是无法得到那种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 Ps,今天交易的货物是两袋秘银、一箱治疗药水、二十公斤蔬菜和三十捆绷带,换了五十个金币。 *** *** 我想念赞卡沙,我可爱的小羊排,她一直希望我在家的时间能多点儿,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是下周我就要调任去十字路口,见面的时间会更少。但是如果去十字路口能让家里宽裕一些的话这仍然是值得的。 她也许会唠叨几句,但是我知道她会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等到我找到了这条航线,我一定会第一个带她去看看那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 、 “瞧,他认识乔,”凯尔又翻了几页,“…………兽人们都管自己的妻子叫小羊排吗?” “你看了半天就看进去了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你觉得血精灵会这么称呼么?” “不会,看看你,你连肋排都算不上,还是赶紧睡吧,一会儿就到了。” ------------ 五十四、侏儒与撒网器 多格兰在日记中提到,“寻路者”在灰谷边境设立了飞行点,并且雇佣了饲养双足飞龙的人。虽然做好了应对陌生人的准备,但是看到那个身高不到我一半的侏儒站在灰谷边境一处偏僻的山坳里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嗨,陌生人。”女侏儒把防风眼镜往上推了推,“您来早了,这条航线还没有开。如果你想打架,相信我,这不明智。” “额,你……你好。我想这儿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的通用语不至于太差,但是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把握应付即将有可能出现的侏儒死亡射线或者是撒网器之类的,“瞧,小姐,我们以为这里是部落的双足飞龙起飞点……我们的朋友负责那里……” “天呐,摩力克快来看,这儿有个会讲通用语的血精灵!快说快说,你的朋友是谁?” “他叫多格兰,也许你知道他的地方在哪儿?” “多格兰啊……”她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我,两个粉红色的辫子像棉花糖一样摇晃着,“你……” 、 在她还没说完的时候,我的腰忽然被某个不算太硬的物体撞了一下,接着就有一个高音频的声音叫了起来:“血精灵!!” “嗨。”我花了一点功夫才看清了那个没留神前面撞在我身上的…另一个侏儒,呈三角形向上炸起的头发让我想起了丁丁,在那下面还有和头发的长度不相上下的胡子,同样造型夸张的防风镜几乎盖住了半张脸。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侏儒暴跳如雷,一激动就结巴,“你要是以为自自自己比我高…高那么多就可以欺负奥尔兰娜就错了,我会让你知道侏儒撒撒撒…撒网器的厉害!” “不是这样的……” “想都别想!自从这玩意儿完成的那天起,你就是它唯一的受害者!那东西本月已经坏了十次…”奥尔兰娜惊恐地上前阻止,但是在她来得及把话说完之前,那把造型古怪的发射器就启动了,随着“嘭”的一声,一张大网向上弹起,转了几圈后缓缓降落,牢牢地把他自己兜住了。 、 “十一次。”女侏儒更新了记录,她无奈地上前拉扯着网兜试图将她的朋友救出来。 “可恶!你这邪恶的血血血血精灵!”网兜里的侏儒拼命挣扎,“你到底对我的撒撒网器使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快放我出去!” “给我闭嘴,摩力克!……”奥尔兰娜一边寻找着网兜的开口一边向身后的我解释道,“请别见怪,大多数侏儒并不像他一样,我们很……很……” “很正常。”摩力克自嘲道,“至少不会对一个从没成功过的东西那么执着。”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网兜,再将它一点点叠起来塞回撒网器里。 、 “哦,得了,摩力克,把那玩意儿的保险关掉吧,省得它像上次一样弹出来。” “你来关掉它吧,我觉得一小时内我不想再看到它了。”摩力克把东西扔给了奥尔兰娜,自己沮丧地走回那些正在打包的箱子的方向。 “怎么关?是按这个吗?” “按按按…” 于是奥尔兰娜按下了某个按钮,结果是撒网器砰地一声又弹出一张大网,把他再次兜了起来。 “我让让让你按旁旁边那个绿色的按钮,不是扳机啊~~~!!” …… --------------------------割---------------------------- “这么说,你们要离开了。”我和侏儒们蹲在一起搅拌着一桶糊状物,那桶由草料、肉末和炒面粉混合在一起的饲料引得旁边的双足飞龙和角鹰兽紧紧地靠拢过来。 “是啊,联盟和部落都宣布放弃这个飞行点了。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正在打包准备离开了,”奥尔兰娜说,“原本我们想等多格兰来再告诉他的,但是‘寻路者’发出了召回令,我们也没办法。” “寻路者?” “哦,我明白了,你该不会以为那是部落才有的组织吧?”她觉察出了我惊讶的原因,“事实上在航线开拓之前,双方阵营的测量员一直是共事的,直到航线确认之后双方才会将基地分开。谁让经费常年紧张呢,很多资源不得不合用,这也算是‘寻路者’诞生的理由。” “我是刚加入不久的新人,这些他们还没跟我说过……那……你们…和部落…” “原来你也是寻路者的人,早说嘛!看来你还不习惯,这是一个由各种族的冒险家组成的团体,那是真正的冒险,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才没时间掐来掐去。” 、 “那么说来,多格兰的航线进行到哪里了?” “北方……”奥尔兰娜站起来转身向北方,月光正穿越山峰上婆娑的树影将远方的夜空染成一片银蓝,“等等,多格兰呢?既然,你们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他人呢?” “哦,他……他最近不能来了。” “为什么?他绝不可能放弃这条航线。”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噢,这个么……”奥尔兰娜转向摩力克,那个正用皮带扎紧行李的侏儒咯咯笑起来,由于后仰的幅度过大他惨叫着从一大堆箱子上面掉了下去。 “我很好,很好……”摩力克马上爬了起来,“多格兰的老婆正和他闹闹闹闹情绪呢,他要找到航线尽头的某个地方,给她一个惊喜,嘿,他是这么说的。” “赞卡沙……” “没错,他的小羊排。”侏儒咧开嘴怪笑着,“嘿,你刚刚说他不来了?” “额……是的,他在一个叫十字路口的地方服役,后来他们和野猪人干了一架,我恐怕他在床上要多呆一阵子。” “噢,太不幸了。你会说通用语……这么说你是来代替他的?“ “很显然是的,我是说,我要先查看一下他的成果,……为了写报告。”我撒了个谎,因为我觉得现在说出多格兰的死讯只会让他们怀疑我是杀了多格兰的凶手。 “我……我很想帮你们,不过我也没去看过那地方,恐怕你们得自己去了。”奥尔兰娜指了指行李,“我们得赶上塞拉摩的船才行,我只能把它给你们。” 一只四足动物应着她的口哨走了出来,它有着狮子的身体和脸,还有像蝎子一样的尾部,背后巨大有力的翼蹼紧紧收着。 “漂亮的家伙不是吗?”奥尔兰娜拍了拍双足飞龙肌肉强壮的颈部,“我们管它叫小福伯斯,它的父亲是多格兰的坐骑,我也很久没见到它了。它将会带你们去寻找多格兰的秘密航线,我这儿还有些东西,不用会过期,送给你们了。”两朵粉红色的棉花糖在行李堆里又摇晃了一阵,她将一整包冰霜防护药剂和皮草斗篷给了我,“当你上到半月峰之后再使用它们,如果你不想变成冰棍的话……” -------------------------再割----------------------- 我把从牛头人这里买来的车送给了他们,两只机械鸟拉着侏儒们的行李车慢慢地走了,我身边只留下了一只一直把脸插在饲料桶里的双足飞龙和一个面色凝重正在赌气的精灵。 “喂,我说,”我在飞龙旁边蹲下,“你知道你老爹飞哪儿去了吗?半月峰什么的,地图上从来没有哦。” 远处茂密的森林中传来几声轻微的鸟儿的啼鸣和拍打翅膀的声音,晚上的风吹过来却是有些冷了。离开了炎热的赤红之地,这里的气温下降了很多,提醒着我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而我即将要去的地方更加寒冷。 “喂,你有没有想过,你老爹现在在哪里?”我继续对飞龙嘀咕,“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就再也看不到它了,然后过了一些年,你也成了父亲,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就是生命,老的死去,新的活下去?” 小福伯斯仍然豪迈地吃着这个营地的最后一顿饭,宽大的嘴里发出一串稀里哗啦的吞咽声。 于是站起来,把其中一件毛皮斗篷披到凯尔身上,在我放开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打破了僵局,“不要对这孩子说奇怪的话。” “它又听不懂。” “它要是不懂,怎么带我们去多格兰地方?”凯尔打开了多格兰的笔记,“看这个。” *** 我将这个地方起名为半月峰,因为我第一次登上这里的时候,巨大朦胧的月亮正好出现在山峰后面,它被山峰的黑影切割成一个完美的半圆。 这里太高,气温低得让我的手指都快冻坏了。我在这里挖出了一个洞穴,并且加了柴火。很多人看不到这里的美景,因为这里太冷,如果解决不了气温的问题,这里将无法成为飞行路线。 *** “太好了,他画出了地形图。” “别高兴的太早,这是我们要到的第三个补给点,前两个在费伍德森林的中间和冬泉谷的山坡上。……冬泉谷是什么?” “额,就是有很多雪,白花花的,路旁有一些嘴里会吐东西的奇美拉和熊怪,还有一些鬼魂和地精什么的…………反正很冷就是了。” “好奇怪的地方。” “没错。”我点了点头,向他伸出了手掌,“把笔记给我吧,你在这儿等我。” “不!” “你还没把话说清楚,自从你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话以来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我可不想在飞行的时候摔死。” “我不会伤害你!但我真的……不能说……” “那等你愿意说以后再来。” “多格兰的日记在我这里哦。” “不要了。” ------------------------------------------------ 气氛再次僵持着,直到我发现天色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就算这时候出发也得不到任何视线,既然没有像科特.晨击哪样的视力,就只能等天亮继续走。“寻路者”搭建的临时棚屋解决了我们这一夜的住宿问题,火星在壁炉里跳跃着,我找了一个锅,放上清水慢慢煮着。 我靠在垫子里,试图控制意识缓缓下沉,寻找那片林中篝火。 自从弗雷得知我的存在后,他就在梦境中制造了这样一个幻象,在那里我能和他的灵魂见面。在大多数情况下,我把“能够够找到那片林中篝火”当作他的灵魂足够强韧或者是他愿意和我谈话的标志。 、 所幸的是这次我在篝火旁再次见到了他,弗雷靠在篝火旁的木桩上,腿上还压着一块毯子。 “你还好么?”我走近他,抢来了一半毯子。 “还有点困,不过没关系。”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最近都不会醒来。” “我也是。”他自嘲的笑了,“其实你不用太紧张,我大概知道那个扰乱我精神状态的人是谁了。” 、 “那……会是谁?基尔加丹?” “真的是他的话我连渣都不会剩下,还是等那家伙自己出来吧,我可不想主动去找他。”他耸了耸肩。 “对了,有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乔.迪格里看到你的脸,会一下子认定你就是凯尔萨斯本人?要知道本尊就在旁边啊。” “这个么……”他忽然笑了出来,但没有马上就回答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军营中,如果仅仅凭借行为反应,你如何区分新兵和老兵?” “嗯,这个么,那些喜欢喊着荣耀拼搏,冲在最前面的是新兵,猥琐地趴低往前蹭的是老兵;见到炮弹过来了呆着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是新兵,刚听见声响就卧倒、并且喊出是什么类型炮弹的是老兵;等着后勤组送粮食的是新兵,知道最恶心的动物改怎么烹制的是老兵……唉,分辨的方法反正多了去了。” “在我们这边,你只要往日怒军队里一站,喊一句:殿下来了!……那些眼中流露着憧憬和向往的是新兵,脸色发青的是老兵,还有一些听到殿下来了就掏出家伙说要砍了他的人,是跟随殿下时间最长的人……” “额……”我抹了一把汗,“他们有这么恨他?” “恨不得见面就掐死他。” “凯尔真的那么可恨…?” “谁知道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敢肯定,那些吵着嚷着要砍了他的人……会毫不犹豫地为殿下战死。总之,不像那种带着伟大威严光环的领袖,我们的殿下,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 “那……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记得我把头发染成金色的那天晚上,文森特去了什么地方么?” “他去教会偷东西了啊。” “除了教会,之前他还去了另一个地方——藏宝海湾印刷局。所有的通缉令都是从那里发出的,他为我带来了过去半年的通缉令原件,我找到了属于殿下的那一张。” “然后呢?” “然后我敢肯定破碎残阳的骑士们懒到家啦,他们用在通缉令上的照片其实是殿下留在银月城的画像,逐日者王朝每位君王都会有一张的那种画像。” “画得不像?” “不,像极了。画师的水平是一流的,但是这中间有个问题,”他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那天……那个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不曾动弹,让画师画像的人其实是我……” “你?!” “不错。” “那……他为什么不去?” “殿下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有什么事比这个还重要?这是要放在历届君王旁边的……属于国王的画像啊!” “殿下……他……”弗雷紧紧捏着毯子的一角,咬牙切齿道,“他在往他的魔法导师——大法师罗曼斯的座椅上……涂强力胶!” “……”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罗曼斯穿着以前常穿的那件袍子出现过了……” “…………” “所以,这次的事情,其实,的确不能怪乔.迪格里的观察力不够敏锐……而且,涂胶水这种事只是殿下搞出的恶作剧中非常轻微和绅士的一种。” “我……有点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想要砍死他了…” ------------ 五十五、费伍德的天空 当天色慢慢亮起来的时候,我把身体让给了弗雷,既然这里里已经远离了鼠疫横行的区域,我也乐得休息。 弗雷胡乱套上皮毛斗篷,为了减轻自身重量,出来时我只穿了问文森特借的皮甲,手套也不怎么保暖,能用而已。星术师撩开了棚屋的窗帘,默默地看着窗外那个偷偷摸摸起床,正打算自己一个人把双足飞龙骑走的精灵,无声地叹了口气。 、 凯尔嘀咕着,拿着一把草料逗弄着小福伯斯,见飞龙没有什么反应也就胆子大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心里数到了三,然后轻轻绕到了飞龙的一旁。小福伯斯在他靠近的时候警觉地转过头瞪着他,茸毛蓬松的脑袋在凑近的时候很有压迫感,精灵被迫往旁边挪了一步,但是飞龙也跟着转动了脖子,褐色的眼珠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凯尔只能无奈的举起双手往后退,一直退到四码以外飞龙才回过头去。 弗雷在房间里看到了这场无声的较量,他拉上窗帘靠墙蹲了下来,用手遮住一个无声的笑容。 、 “双足飞龙是聪明的动物,它知道靠近它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走出棚屋站到小福伯斯身边,飞龙对于他的靠近却十分淡定,甚至是稍稍站起来抖动了一下翅膀,做好了飞翔的准备。 凯尔用一声“哼。”来回答了他,然后气愤的站到一边,故意不看那边的精灵。 “你在干什么呀,”弗雷绑好了行李,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刚才还想骑上来的,一直蹲在那边的话,哪里也去不成哦。” “我才不去呢。” “是吗。”弗雷跨上了小福伯斯的背,在它的脖子上拍了拍,双足飞龙往前走了几步。 法师听到了四足动物沉重的脚步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他回转身往他们起飞的方向跑了几步,“等一下……”他沮丧地望着已经飞在天空中的精灵,抓起一块脚边的石头似乎想要砸向飞龙,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肩膀忽然无力地塌陷,将小石子扔在脚边。 、 弗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从后方再次靠近凯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这么做。 “来,到我这儿来。” 星术师伸出了手,不等对方回答,就在空中将消瘦的法师拦腰抱起,放在身前的坐垫上。飞龙在夜歌森林紫色的树丛间灵活地穿梭,它越飞越快,在冲出森林的一刹那,晨曦从厚软的云层后面透出温暖的光芒,原本单紫色的天空染上了半边的嫣红。 小福伯斯的速度比一般的经过训练的双足飞龙快得多,翅膀每一次有力的扇动都几乎让弗雷抓不住缰绳,他只能用一只手固定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那个比他还要清瘦的精灵,以防他被吹走。 、 “慢一些,福伯斯!”弗雷在凛冽的风中喊道,他的声音几乎要被吞噬在风中。 “让它飞,它喜欢这样。”凯尔的长发随着狂风翻飞着,轻而柔软的发丝拂过星术师的脸颊。等到空中的气流不那么激烈以后弗雷才发现凯尔正用力扣着自己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 “你不会掉下去的,我正抓着你呢。”小福伯斯惊人的速度使得他们必须大声吼叫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 “睁不开眼睛!”凯尔摇了摇头,双手抱得更紧了。 于是弗雷腾出抓着凯尔的手,从自己头上摘下了防风镜套在他脸上,“戴着这个你的眼睛会好受一些。“ “不,不用。”凯尔用力摇头,他又把防风镜推了回去,“你戴着它就好。” 弗雷疑惑地把眼镜戴了回去,他以为凯尔是被双足飞龙惊人的速度吓坏了,于是不得不揉着那头金色的长发,轻轻拍着凯尔的背,却没有注意到法师嘴边一丝得逞的坏笑。 -------------------------割-------------------------- 第一天的行程算是顺利,几个小时后他们已经离开了夜歌森林紫色的天空,向北进入了费伍德森林。 费伍德森林无疑是一片残酷的危险地带,哪怕是白天,阳光从来都无力穿透浓重的云层,天空始终是一片惨绿色。大地遭到了恶魔力量的腐蚀,绿色黏稠的河水呈树根状顺着大地的裂痕延伸着,像是血管的细微分叉。幽暗的森林中,一些动物发亮的眼镜在黑色枯爪般的树枝后面明灭着,时不时从远方传来一两声狼群的嚎啸。 根据多格兰的笔记,他们很容易地找到了第一个临时落脚点——一处在费伍德山丘上凿出的岩洞。 “太好了,这些柴火还能用。”弗雷在岩洞里找到了一些补给,“瞧,这还有一些皮毛和毯子。” “看来今晚不会太难受。”凯尔将一些毯子和动物的毛皮铺在了地上,“至少这些挺暖和的。” ——“不行,弗雷,你们不能在这里过夜。”我忍不住插嘴,“这里之所以那么安静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大多数野兽活动的时间。” 【我想也是。】 “不,我们只在这里休息一下,”弗雷从背包中找出块干粮递给了凯尔,“不能在这儿过夜,在天黑之前必须到达下一个补给点。” “为什么?” “睡在这里的话,很可能半夜醒来会发现一只半边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化脓的疯熊正坐在你身边,你不会喜欢呆在那东西的肚子里的。” “嗯,那确实……”凯尔在一个用石块围成的圈旁边坐下,扔了一些柴火进去,用手敲了敲木柴,火苗立刻在柴火上跳跃起来。 “喂!”弗雷板起了脸,把凯尔的手抓了回来。 “为什么?”凯尔有些不满地抗议道,“你一直不允许我施法,瞧瞧,每次我一用法力你就会用这样一张脸对着我,这只是一个小魔法而已,只是为了方便不是吗?” “随便你怎么说,不能就是不能。” 、 弗雷放开了他,自己坐到了一边。一片寂静中,浓重的植物和河水腐烂的气味和木柴燃烧时的烟味交战在一起,又很快被穿过森林的风吹散了。 “因为这个吗?”凯尔忽然逼近他,扯松了法袍的前襟,露出魔能水晶的一角,“因为你知道我所有的法力都源自它?” 翠绿的晶石折射的光芒刺痛了星术师的眼睛,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抓过对方的袍子将那块晶石牢牢遮起来,“别,别这样。”他努力压抑自己想要抱紧凯尔的冲动,“你不能……浪费它的能量,一点都不能。” “可是……你不觉得我这样很没用吗?!”凯尔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问题,“我不像你,无法挥动那么重的剑,但是在危险面前我不会容许自己变成一个只会逃跑的人!” “不!”弗雷大声喝止了他,马上他就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于是他缓和了下来,“不是这样的。”他拉着凯尔在旁边坐下,将自己腿上的一半毛毯盖到后者膝上,“很多人都可以用魔法来战斗,这连一个刚学魔法几个月的人都可以做到,没什么好稀罕的。但是没多少人可以用魔法做到你正在做的事情。” “我?” “是的,你正在用它来活着,没什么会比这更了不起,你明白吗?” 凯尔默默发了一会呆,然后耸了耸肩,“就听你的吧,我用它活着。” “这就对了,别担心战斗的问题,有我呢。”弗雷轻轻重复了一句,似乎是在对自己强调某件事,“有我呢。” “夸下海口的人会烂舌头的。”法师轻轻靠了过来,同时别过脸,不让同伴注意到自己脸颊上的微红。 --------------------------再割--------------------------- 接下去的一段旅程显然比之前的困难一些,因为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位于半月峰的第二个补给点。在多格兰的笔记中,这段旅程会经历之前从来都无法企及的海拔高度,复杂的高空气流团和难以想象的冰冷气温只要稍有差池便会要了他们的命。 *** 我在一个月内尝试了两次从费伍德飞向半月峰,第一次用了六个小时,第二次则是十小时。空气中的乱流像是正在发脾气的赞卡沙,你永远想象不到她的下一次怒气从何而来,但是这丝毫不能阻止我对她的迷恋。当那些气流正在狂乱的流窜时,我不得不远远地绕开。要知道大自然永远是正确的,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地表生物,不愿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老老实实呆在地面上,也想不出任何更好的违抗大自然的方法。 我的父亲不喜欢我的职业,他认为这种违抗大自然的行为会遭到惩罚,而我更愿意将这个裁决的权力交给天空,让她决定我的生死。 *** *** 干这活不容易,奥格瑞玛很快不会再为我们提供经费,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另想办法。 秘银,是的,我在半月峰附近发现了大量的秘银矿产,我每次路过那里都会带一点回来。但是一个航线开发员突然出售大量秘银会被视为破坏商业平衡的行为,所以我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口风甚严的买主——我的小朋友,乔。 在藏宝海湾活着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不止一次的建议他离开那儿。凭他的身手,去别的地方生存并不是难事,但是他每次都说他还不能离开,他还反问我为什么不离开这个穷死人的航线开拓队。我只希望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了钱,我就可以继续支持那么多补给点的资源,有时候我也会给我的侏儒小朋友带去一些材料,他们需要那些。但是卡祖尔确认为我不应该有钱支撑这种生活,他仍然一口咬定我私吞了奥格瑞玛的津贴,我会向他解释这件事的。 *** “我想,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仍然买得起药剂的原因。”凯尔合上了笔记,从奥尔兰娜留下的袋子里找出几瓶冰霜防护药剂,“多格兰记录了这些药剂生效的时间,我们最好在七到八个小时內就到达目的地,否则高空寒冷的空气会把我们冻成冰块。” “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还可以再休息半个小时。” “不用,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凯尔站了起来,“天空正等着我们。” ------------ 五十六、云上的孤独 他们再次起飞,河流变得更细,树木变得更加渺小,整个费伍德森林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退去着。双足飞龙从一条我从未经过的路线向更高处攀升,小福伯斯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向着山峦之中飞去。 只一会工夫,一丝丝凉意渐渐侵入了弗雷的皮甲缝隙中间,他用一条符文布绷带将手和缰绳牢牢缠在一起。冰霜防护药剂开始生效,虽然药水抵御住了高空的寒冷,但是他还是体会到了那种刺骨的凉意。 “要开始了。”他凑在凯尔耳边轻轻说着,后者正兴奋地盯着前方的云层,点了点头。一丝丝浮云沿着山坡像流水一般滑向他们脚下,它很快变成了磅礴的白色瀑布,云浪不断地扑向飞龙,又消失在他们身后。 、 云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走在阴霾的费伍德森林,绝对想不到云层的上方是这样一片澄澈的蓝天。宁静而晴朗,像是置身于白色的大海之上。 弗雷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多格兰那么迷恋天空,在飞翔的瞬间,那种名为自由的感觉掌控了一切。风在耳边呼啸,这一辈子住过的地方、认识的人、接触的所有事物,都在云层下面。它们此刻显得那么不真实,大地仿佛成了回忆。而在这里,只有这片蓝天。 ——在你从双足飞龙的背上俯瞰世界之前,你不能算真正的活过。 但是那只是旅行者所知道的、只需要几十个银币就可以享受的空中之旅,并不是航线开拓者的。 “寻路者”们有的只是一个罗盘,一片澄澈又危机四伏的云海,还有一整个天空的孤独。 是的,孤独。在看见了天空的美丽之后,接踵而至的只有令人窒息的孤独。在地图上定下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数字所指向的地方一直飞,一直向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终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遇危险。他们不能停下,也不能后退,像一支箭,沉默而偏执。 自由的另一个意义是危险,任何一个细微的计算偏差都会导致勘探者飞向错误的方向、错过补给点、遇到高空乱流,或者是因为飞太久,冰霜防护药水失效而变成冰雕。 ----------------------割-------------------- 不知过了多久,弗雷觉得自己已经被寒冷的气流冻得僵硬了,握着缰绳的手疼到没有了知觉。 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并没有太明显的过程,天空只是被一丝丝深邃的蓝色晕染着,终于变成了一块自上而下从黑色到湛蓝的巨大幕布。弗雷猜测云层下方有着异常高耸巍峨山脉——巨大朦胧的月亮被前方的某个刺穿云层的山峰切割成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半月峰。 小福伯斯终于开始降低高度,精准地落在半月峰的一处山坳里。 弗雷跳下飞龙的背脊,双腿冻僵让他站不稳脚步,就连拆下绷带的手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 “这儿真冷。”凯尔已经被弗雷用毛皮斗篷包裹成了一个球,尽管如此他还是冷得直哆嗦, “你还好吧?” “不知道,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脸在哪儿了。” “那说明你很好。” 、 他们缩在了一个用火药炸出来的山洞里,弗雷设法架起了柴薪,拿出打火石一下下击打着。 “你在做什么?” “取火。” “能点着吗?” “等着看呗,”弗雷冻得浑身发抖继续着手里的活计,“魔法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别的方法也能行。” “这个我可没试过。”凯尔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背上,张开皮毛斗篷包住两个人,“什么时候能点着啊?” “过一会儿。” ……………… “…………着了吗?” “等到该着的时候它就着了!” 、 片刻之后篝火燃烧起来,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山洞,只有洞口还看得到深蓝的夜空和飞快飘过的白雪。 “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不知道,”弗雷在补给箱里找到了不少烈酒和毛毯——现在那些毛毯都在凯尔身上,“睡吧,睡醒了就停了。” “你不睡吗?” “我看着火。” “可是我睡不着,太冷了。” “哦?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先喝了它。”弗雷抽出一瓶冰霜防护药剂递过去,有篝火的确是件好事,但是与之同时出现问题是只能温暖一侧,总是觉得自己如同一面炸焦另一面仍然是冰冷的肉排,十分不舒服。“你知道闪现术吗?法师都会那招,虽然你现在不能施法,但是总该知道它的原理。” “哦?” “你得想办法让自己突然出现在二十码外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当然,技术原理的解释当然是极其复杂,我只能简单的说一下。空间传送能够实现,是由于量子缠结会发生在原子与次原子层级间,如果一对物体是属于缠结状态,那么它们的距离虽远,但仍会看到的其中一个物体状态,会在另一个物体上出现。 魔法是这样运作的,法师首先将代表自己的离子分析过之后,在若干距离外创造等量的离子,每一个离子中发出的单一光子在分光装置上相互作用。当两边的光子同时动作,这一对离子已经是纠缠状态。在这点上,第一个离子已经被量测过,并显示出第二个离子上的资料已经传送到前者上…… 喂,你在听吗?” 弗雷转过脸去看旁边的人,毫无悬念的发现凯尔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屡试不爽。”一丝得意的笑容爬上弗雷的嘴角,他替凯尔拉好毯子,然后自己慢慢走到了洞口。 ---------------------再割---------------------- 雪山的夜比他想象的冷得多,弗雷必须一边抱紧自己一边不停的跺脚才能觉得自己不会突然变成冰雕。他在山洞外面巡视了一圈,虽然这里的海拔决定了不可能有野兽跑来袭击他们,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这么做了。 幽蓝的天空中镶嵌着一轮银色的满月,在它的下面则是波澜壮阔的云海,凛冽的夜风使近处的浮云飞快的流淌翻卷着,隐约可以看见雪山嶙峋险峻的冰岩。 他像是感受到了召唤,迈动双腿往前走去。 、 ——“你不该往前走了,那里是悬崖。”看到弗雷走向深不见底的云海,我连忙喝止他。 【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有些云而已。” 【可是我看见了,就在那儿。】他伸出因寒冷而不停哆嗦的手臂,【在那块石头后面。】 ——“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女孩。】 ——“你说什么?这里怎么可能……” 【有的。】他解释道,【一个兽人女孩,很幼小,大概才五六岁大,穿着那种夏天才有的亚麻裙子。】 ——“你看见了什么都无所谓,快停下,别再往前走了!” 、 “弗雷!!”凯尔的这一嗓子几乎接近于惨叫,吓得我都一抖。他从山洞里跑出来,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力气将弗雷拖回洞口,“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弗雷夜惊魂未定,只能茫然地看着凯尔,挣扎着要站起身,又被后者用了更大的力气按了下去。 “别动,你给我呆在这里!” “那儿有人!” “啊?” “就在那儿,有个小女孩……兽人的小孩子。”弗雷指着刚才的方向,却因为凯尔长时间的沉默而转移了注意力,“你怎么了?” “………………你记得多格兰的日记吗?他有一个生病的女儿,年纪很小。”凯尔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可是我看不见。” “我觉得她有些事情要告诉我。”他拍了拍凯尔,“让我起来,我们到那儿去看看。” 、 沿着被银色月光浸染的雪峰向着某块山岩的方向攀爬了不知多久,撩开翻卷的云丝,有一些白色的零星光芒渐渐铺满了崎岖的雪坡,它们越来越多,白色的光芒也越来越闪亮。 星术师蹲下身体,将那些光芒捧在了手掌中,“是冰盖草。”他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冰盖草长在一起,它们的种子传播的时节很短,所以不太会出现那么大片的……” “也许还有些别的原因让这儿长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法师忽然绕过了他走向前方,白色的冰盖草群渐渐在那里改变了色彩,由晶莹纯白渐渐浸染了红色,越接近山壁的尽头,红色越是璀璨艳丽。 “红冰盖草……” 、 “这就是那位小女孩想让你发现的东西?”凯尔手中的笔记被打开,书页在风中快速地翻动着,然后像是被谁按住而停在了某一页上,“看来……有人想让我们看看这个。”面对这诡异的场面,凯尔有些为难。 *** 我为了小莫娜四处求医,这花光了我和赞卡沙所有的积蓄,但是收效甚微。 医师来看过了,即使治好了她的病,我可怜的小莫娜,她的余生只能在床上度过。即便如此,我怎么能放弃她的生命?这是沉重的选择,它让我的世界分离成了两半,一半在云的上方,还有一半仍然沉重地躺在云下的土地上。 而我身处的……是一个无法祈求任何奇迹的世界,他们总是说,这就是现实,你必须接受。 莫娜一直是那么聪明,她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摆在她面前,她对我说,她想去那个云上的世界,用尽生命,飞翔一次。我无法拒绝她。她真是我的女儿不是吗? 我一定是疯了,我已经不能形容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小莫娜闭上眼睛的。她告诉我,云上的世界很美,却又无比孤独。而她会留在这里陪伴着我,直到像我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在某一次飞行中,就此消失。 *** ------------ 五十七、月之海(上) 长剑一次次插向冻土,将泥土和碎石翻向一边,弗雷小心地将一棵棵冰盖草连根挖了出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植物袋中。 完成了这些之后他并没有停止,长剑换成匕首,继续往下挖掘着。他的动作比刚才仔细了很多,每一次掀开匕首上的土都很缓慢。星术师在红冰盖草生长最繁茂的地点就地下挖,黑色的泥土在大约挖掘了一尺深度之后露出了不一样的颜色——一小片灰褐色的亚麻。 在被冰雪覆盖的山峰之巅、在那片不可思议的红色花丛下面,那个兽人小女孩静静地沉睡着。她让自己的身体随着大地融化,而灵魂却在云之上,自由飞翔。 、 “有时候,同一片菜园中,如果在泥土里埋下过肥料,这块土地上的作物就会比其他地方繁茂得多。”弗雷将土重新埋上,“而在某些特殊的气候环境中,它们甚至会产生基因上的变化,你信么?” 凯尔眨了眨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回去吧。”弗雷站了起来,“找到了草药,我们就应该立刻赶回去了。” “不,不是现在……”凯尔忽然拉住他,“这里并不是多格兰旅程的终点,只是一个补给站而已。” “别在这儿说话,快回去。“ “可是……“ “回山洞去。这里太冷了!“ “哦……” 、 早些时候小福伯斯一进洞就找了个角落舒舒服服躺下了,听到精灵们一边哆嗦着一边奔回来的噪音也只是懒洋洋地抬起脑袋瞄了一眼然后继续睡。 “唉,你就听我说嘛,”凯尔凑过去将双手放到火焰旁,“我们走下去吧,走完全程。” “刚从外面回来别烤火。”弗雷把凯尔的手拨回来,快速搓揉着,直到有些暖了才放开。 “你看,最后那段路并不长,就在这儿而已。”凯尔不死心地打开笔记中的地图,“多格兰为了赞卡沙一直想找到去这里的路,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如果你现在闭上嘴好好睡一觉,我或许会考虑的。”弗雷照例嘴上不服软,手里却结果地图看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现在睡大觉已经变成我最擅长的事情了。”法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拖着一大堆毯子爬到了弗雷的腿上,理直气壮地拿他当了床垫。 “不好吗?”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 最后一段路线的确不能算长,甚至比他们想象的还短。但是从地图上来看,这完全是在雪山连绵层叠的山峰之间穿行,非常崎岖。而更大的麻烦是,根据笔记中的记载,那条路线只有福伯斯——多格兰的坐骑飞过,小福伯斯根本没有关于这条路的印象。 ——“要不算了吧。”我只能这么劝他,“只靠一个罗盘和一头双足飞龙我们不会有什么机会,我们根本就是门外汉。” 【我再想想。】 ——“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弗雷。你知道要如何才能看到鬼魂吗?” 【怎么看?】 ——“鬼魂的出现不是毫无理由的,很多情况下是因为他们愿意让你看见,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类原因也非常普遍。那就是你的灵魂处于相对的虚弱状态,或者接近死亡。” 【你不会想说我快要死了吧?】 ——“那倒也未必,看得出来她喜欢你,没怎么为难你。” 【什么意思?】 ——“因为莫娜不是怨灵,她是自愿留在那里的,这一点就很特殊,她也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这一类鬼魂像个小妖精,会让人迷失方向,永远在一个地方打转,这对于空中航线开拓者来说可是致命的。” 【为什么你对鬼魂那么熟悉?】 ——“我就是死人啊,你忘了吗。”我提醒道,“别打岔,啊,我说到哪儿了?” 【反正是鬼魂呗。】 ——“这我知道,我是说……唉,算了,就这么跟你说吧,人之所以会被莫娜那样的鬼魂困在某一个地方,是因为内心想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自己。小妖精最喜欢这样的人。” 【这有些深奥。】 ——“别装傻了。” 【既然小莫娜喜欢我,那么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看看多格兰一直向往的地方。】 ——“这很危险。” 【但是殿下想去。】星术师垂下眼帘,小心地将精灵法师的一缕金发别到耳后,【而且时间上也不会耽搁太久……】 ——“好啦好啦,想去就去呗,反正你早就想好啦,快睡吧!” -----------------------割------------------------ 这一天和弗雷预料当中不同的是,雪还是没有停,大片的雪花和云层笼罩着山峰。小福伯斯在等到了一个风雪的间歇后迅速起飞,它并未在高空多做停留,根据地图上记载的路线,他们进入了雪山连绵的冬泉谷,但是很快又发现天空的颜色又变了——飞龙在被冰雪覆盖的白色山脉里低空飞行了一个下午,然后从一条曲折蜿蜒的狭小山路上回到了绿色幽暗的森林里。 “我有些不明白,这路线是对的吗?”凯尔趁小福伯斯停在山坳中休息的时候摘下了防风镜,查看着周围的地形。 “我们又转回来了。”弗雷拍掉肩膀上的雪花,“不过应该没有走错,这条路线在最后转了一个大弯,进入了费伍德的山区,这是一片旅行者从来都无法攀登上的区域。” “这条路线仍然在往群山中深入。” “没错……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谁知道。”凯尔停顿了一下,“也许是莫娜的主意。” 、 稍事休息后,他们再度起飞。双足飞龙在最高处向着山谷中滑翔,群山在急速向后退去,似乎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引导着小福伯斯全速的俯冲。 “我在飞了!”等到身体适应了全速前进带来的晕眩感之后,连绵无尽的山峰忽然消失,傍晚的天空中悬挂着的满月豁然填充了整个视野,在它的下面则是一片承接着银色光芒的月海,海面上的每一个凌波都仿佛镶嵌着一颗细碎的钻石,银色闪耀的光在它们之间不断跳跃着、撞击着,终于汇成一条银白的河流,从水和天空的交界处向下晕开。 视线中只能看见精灵法师飞散在风中的长发,它们抚在弗雷的脸上和肩上,他在呼啸的风中听见凯尔用尽全力尖叫,然后又大笑起来。 、 随着小福伯斯急速降低高度,精灵们都发现了在海洋前面其实还有一个山谷,在那中间还有一个掩映在群山之中的小村落。 还没等他们降落到地上,富有节奏感的兽皮鼓点和跳跃着的四弦琴的乐声已经从地面上升腾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村落,巨魔风格的棚屋间挂着一串串圆形的白色小灯笼,它们以清晨凝结在蛛网上的露珠一般的韵律排列着。在它们的下面是跳动着的篝火,和围绕在火光旁边跳着舞的,所有的巨魔们。 这个村落甚至看不到一件专业的、可以用来打破敌人脑袋的武器,而且我也不确定穿在他们身上的到底是裙子还是法袍。空气中有远山送来的泥土的芬芳和大海的腥味,这些味道和回升的气温混杂在一起。没有武器,没有装备,他们拥有的的只是几亩种植着蔬菜和水果的农田,还有一片盛满月光的大海……还有篝火边的舞蹈。但是他们的确活得比大多数人拥有精良武器和装备的人满足,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 星术师吹响了小福伯斯脖子前面的哨子,双足飞龙蹭了蹭他,算是道别。然后它振动双翼飞起来,它离开他们,向着南方飞去,这是奥尔兰娜告诉他的,让训练有素的飞龙自己回家的方法。 弗雷和凯尔安静地从人群中间穿过,没人介意到来的陌生人来自哪里,他们接纳了所有人,然后继续——继续笑,继续狂欢,继续着他们的舞蹈。 我无法指责他们把战争年代的生活看的太简单、太单纯,我不能。然而,如果是在一条历尽曲折和危险的道路的尽头、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地存在着,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 “这就是多格兰为赞卡沙准备的地方,这儿的确很美。”星术师说道,他们正坐在面朝大海的长登上。 “恩。” “可惜他们已经到不了这里了。” “恩。” “至少多格兰会为有人追寻他的脚步最终来到了这里而感到高兴。” “恩……” “额……好吧,也许你不喜欢这儿…”弗雷看到凯尔难得地沉默下来,表情有茫然,“那我们就快点回去。” “等一等。” “怎么了?” “我累了,走不动了。”凯尔固执地望着海面上的凌光,“再过一会儿。” “马库斯给了我召回卷轴,我们从这儿回到藏宝海湾只需要打个响指的时间。” “…………”凯尔想不到弗雷还带着这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我还不想,我是说……” “怎么了?还在想和文森特拌嘴的事情?”弗雷猜测着,“人家早把那事儿忘了。” “你把他的心思都摸透了?”凯尔忽然转身瞪着他,“还是说,你那么想回去?” “你说什么?”弗雷被他骤然来临的脾气搞得莫名其妙,“事情总得有始有终,如果你不想会藏宝海湾的话,你也可以在棘齿城等我,我很快就办完事了。”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凯尔站了起来,“我……我的手套不见了,我到那边去找找。” “我帮你。” “不用。” 、 弗雷呆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这怒火的来源到底是什么,但是凯尔又很快转了回来,他紧绷着双肩,拳头也握紧了。 “我今晚不想回去。”法师孩子气地嚷道。 ------------ 五十七点五、月之海(下) “我今晚还不想回去。”法师孩子气地嚷道。 “……”弗雷这回不敢轻易说话了,他似乎考虑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歌洛卡的刑期就在几个小时后。” “我知道!”凯尔又转过身再次离开, “凯文,你去哪儿?”弗雷也站了起来,向人群中钻去。 、 舞蹈着的欢乐人群和明亮的篝火隔断了他们,像是海洋隔绝着两个小小的岛屿。 他喊着对方的名字,在人群中小跑着寻找,在巨魔姑娘飞旋的衣裙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头金发闪耀的光芒,但是真的跑过去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每走一步弗雷都觉得凯尔就在他身边,而他却看不到,越走越远。 直到有一个轻柔的力道拽住了他的斗篷。 、 “你别乱跑!”弗雷立刻抓住了凯尔,“你这一阵子到底怎么了?” “弗雷……” “自从到了藏宝海湾你就不对劲,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凯尔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没有高兴过。”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从来没有在丧钟镇遇到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哎?” “如果你碰到的是别人,此刻站在你身边的会不会是一个其他什么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回答我。” 、 “……我不知道,”弗雷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说什么敷衍的谎话,“如果是其他人,我会救,但是未必会一起旅行。” “未必?”凯尔不安分地转动肩膀想挣脱弗雷,但是星术师固执地收紧的手指让他的努力变得徒劳,“根本不能‘未必’,你只能和我一起旅行!” “凯文……” “听清楚了吗?只能和我!其他人……马库斯也好,文森特也好,科特也好,全都不行!‘未必’这种回答,根本不够!”他忽然用力推开了弗雷,“我疯了对吗?” “你没有。” “我疯了。”凯尔轻轻摇头,尖耳朵软软地垂下来,“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 “你没有。”星术师听到自己钝重而躁动的心跳声,它们似乎将热闹的鼓乐声都隔绝在了他能感受到的世界外。 “别在这时候安慰我。” “不管遇到的是谁,我只会带你一个人走。”弗雷温热的手指轻轻勾起对方的脸颊,“因为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再说一遍。” “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不,你根本不明白,”凯尔苦笑着,“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独占你的念头!!就像地精独占一件宝物,完全不能允许别人碰一下。如果这不是发疯,那又是什么呢!你怎么证明我没疯?” “疯吧。”星术师的双臂环绕上来,轻柔而又坚定地托着凯尔的背,小心翼翼将他抱紧,像是怀抱着全世界最珍贵易碎的宝物,“反正我早就疯了。” 、 凯尔询问地望向弗雷,他想看到对方给与自己的肯定的眼神,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又或者已经得到了——弗雷靠近他,覆上了他的唇。 呼吸被夺去让凯尔忘了原本要问什么,不过他也不太需要那个答案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什么。只是由于某些他自己也不能解释的原因,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于是法师放纵自己沉溺在这个吻里,他能感觉到对方是如何小心翼翼地轻触他的唇,就像鸟儿落在人手上啄食食物之前的试探,然后才深深地吻上来;如何控制住自己唯恐太过鲁莽惊吓到对方;如何坚定而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害怕一松手自己就会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那个深藏已久的秘密。 感觉到怀里的精灵正因为渐渐缺氧而失去力气,而且自己也快忍受不了这份窒息的时候,弗雷退了开来,同时也将凯尔抱得更紧。他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温暖的呼吸钻过长袍揉蹭着对方的脖子,让凯尔因着这若有若无的撩动而轻轻战栗。 、 他认识他差不多五百年,也许这在几百年前就可以发生,但看上去去似乎是他们相隔的距离太远,花了数百的岁月才走到相距不到一码的位置上。在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过去走过的所有的孤独道路、所有感受过的迷茫都将成为这一刻喜悦的铺垫。 “这么说起来,乔.迪格里还真是干了件好事。”凯尔靠在弗雷的肩上轻声调侃着,这让星术师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要回去向他道谢吗?” “随便。”凯尔抬起了头,“也许不用我提醒你这儿有很多篝火吧,这些火光到天亮之前都不会熄灭,所以……” “所以,魔法时间还有很多。” 法师勾起嘴唇点了点头。 、 巨魔们并未因为这两人的举动而大惊小怪,女孩们的长发和裙子上的金色珠串依然随着跳跃的鼓点在火光旁边飞旋,所有人将手臂挽在一起围着篝火绕着圈。此时满月刚刚上升到一半的天空,海平线上的光芒尚未褪去,银色的月光似乎要将一切都融化在一起。 凯尔抓着弗雷皮甲上的链扣将他拉近,他再次吻了他。 沉溺,旁若无人。 也许这没什么不可以。 ------------ 五十八、黄金暴雨(上) 这不像一个海边的城市会有的黎明,阴影吞没了整个广场,只有铅灰色的云朵边缘透出一丝丝白亮的天光,它们看起来更像是陈旧钢铁的颜色。 女人穿着工作的时候一直穿的裙子站在那个台子上,她从没想过有那么多人会专程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跑来看自己。这当然是婉转的说法,事实上那些人之所以有这样的生活习惯就是为了养精蓄锐在夜里干一些作奸犯科的肮脏勾当,而他们跑来看她也不是什么友善的行为,他们只是来看两个彪形大汉如何将一个女人的脖子套进一个绳圈里,拉紧,然后抽走她脚下的木板。 女人移动了一下脚趾,脚下的木板不稳地颤动了一次,她开始想象风如何从她脚下的木板和台子之间的缝隙中快速穿过,并尽量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感觉——再过一会那块薄薄的木板就会像变戏法一样从她脚下消失了。 、 ——衣服太难看了,这只是工作时的衣服,上一次洗它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还有一件一直舍不得穿的袍子,虽然有点旧,但总比这件好。尸体的味道还在上面,我不喜欢。 女人咽下了一口唾沫,她努力抬起头,仿佛她的脖子已经僵硬得像一个生锈多年的零件。 “藏宝海湾的好市民们、我的兄弟姐妹们,我们都知道今天相聚在这里的原因,”贾斯丁主教站在绞刑台的旁边,他今天的打扮可以说是令人印象深刻,他穿起了一身华丽光鲜的金色盔甲,那高耸沉重的主教冠帽压得他有些吃力,惊人的重量让它经常从他的头上歪向一边,他不得不经常扶一下。 “我们的城市正在承受着一场可怕的灾难,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孩子的生命正受到致命的威胁。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而我们无能为力。你们所遭遇的苦难,我感同身受。”贾斯丁痛苦地皱起眉,在胸前握紧了拳头,“但是你们——圣光的孩子们本不应该遭受如此的命运,这些都是恶魔强加给我们的苦难,这不公平!” 台子前面的上百颗头颅立刻开始交头接耳,发出一片嘈杂无序的声音。 仿佛是为了将人们猜疑的答案推到一个呼之欲出的当口,贾斯丁举起了手,将一张卷起的羊皮纸卷轴在空中抖开,在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之后,他高声念了起来。 “我这里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关于贪婪、残忍和背叛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女人,你们所知道和信赖的‘死神女士’歌洛卡——藏宝海湾的医生,以及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 这个开场白在人群中显然造成了贾斯丁预期中的效果,吵闹声更响了,甚至站在台子上的人都能听到一两声尖锐的“吊死她!”于是贾斯丁得意地歪了歪嘴,接着念下去,“歌洛卡流浪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还是个孤苦的小女孩,食不果腹、面黄肌瘦,这个收到圣光庇佑的城市接纳了她,给了她工作,给了她住所。但是她却做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从死者的身上偷取了器官拿出去卖!那中间或许有我们的亲人还有朋友……圣光保佑那些可怜人的灵魂。” 这番话无疑引爆了人群,他们开始怒吼和唾骂。“有罪!”他们喊道。 “吊死她!” “应该烧死她!” 、 女人的脸上一片冷漠和麻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几只腐烂的水果被扔上了台子,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哦,得了吧。看看你们,你们这些可悲的人,你们中间有多少人曾经为了钱财而出卖了朋友;有多少人殴打过自己的妻子、逼着自己的孩子出卖身体;有多少人从别人背后捅过刀子,仅仅是为了抢来一个硬币?而你们在这里口口声声喊着有罪,事实上你们并不在乎这是否就是事实,你们只是想看我吊在半空时如何抽搐挣扎的。 “这个女人的父亲就是个山贼,她原本就流着罪恶的血,她生来就是肮脏的,死了也是。” “住口,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父亲。”她大声叱责,这是她被钳制的身体所能爆发出的最大的愤怒。 “我不需要知道,”贾斯丁主教凑近她小声的说,“让我来告诉你,圣光就是公正,我就是圣光。” 她一口啐在男人的脸上,贾斯丁慢慢抬手擦去,然后忽然打了她一个耳光,“把绳子套上去!”他大声吼道。 --------------------------割-------------------------- 大财主里维加兹坐在一张豪华舒适的轮椅上,在藏宝海湾潮湿炎热的天气里他仍然用一张羊绒薄毯裹住了全部的身体。一盏盏昏黄的聚光灯照亮了他前面的一小片舞台,红色的布幔从高处垂下,仅仅被灯光照亮了一小块。 剧院中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观众席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入口处的两扇小门还开着,白色的天光从门外透射进来,撕裂了一小片黑暗。 人群发出的喧闹声传到这里时已经变得微弱遥远,他知道广场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地精叹了口气,他花了重金请来了卡利姆多最好的剧团,原本今晚他将坐在楼上的包厢里欣赏这场演出,他已经期待了一个月,但是现在,他只能在演出前几个小时在这里坐一会。 一个地精保镖从透着白光的一扇门中走了进来,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来到里维加兹身边,告诉他外面有一个精灵法师想要见他。 地精移动轮椅,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被保镖们拦在门外的精灵。地精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但是那个人好像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里维加兹被这个人笑得很不舒服,他转过头对保镖说,我不见他,帮我把门关起来。 、 片刻之后,剧场里恢复了寂静,就连刚才还透出一丝白天的气息的小门也已经紧紧关上。里维加兹将食指和中指并起来贴在太阳穴上揉着,也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也太让人郁闷了。 “您不想见我吗?”忽然从他的身旁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他慢慢蹲下身子,使自己和地精保持在同一视平线上。精灵长得很标致,金色长发边缘折射着一小束来自舞台的光。但是里维加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地精仓皇地惊呼着。 “怎么进来?嘿嘿……”精灵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你平时也会向一个鬼魂提这种问题吗?” “我不会上这种当。”地精强作镇定,但是他头上的冷汗还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快出去,趁我喊人之前!” “唉,我活着的时候挺受欢迎的没怎么死了就那么不受待见……”精灵立刻哭丧起来,他跑向门边,拉开门跑了出去。 里维加兹紧张地地盯着他,直到看见他离开了剧场,才放心回过头。可是他马上又对上了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头金色长发——刚才那个精灵正微笑着蹲在他面前,用一种毫无歉意的表情对着他,“抱歉,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吗?” 地精惊悚地叫了起来。 ------------------------再割------------------------- “当这场鼠疫还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热疫时,这个女人就酝酿着这个恶毒的计划,为了得到更多的尸体,她将招致死神的草药做成的药剂洒在床单上散布在大街小巷!”贾斯丁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摆着手臂,“但是圣光是慈悲的,它从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在代表着无私、高尚和和平的藏宝海湾最高领导人里维加兹的领导下,圣光的勇士们终于将这血债累累的医院取缔了,从现在开始,请记住更好、更舒适的生活正是圣光带给你们的……” ——得了吧,你没看见下面的人听到你对里维加兹的评价时笑成什么样了?如果世界上圣光真的能保佑那些没钱的人,我现在就向它祈祷让你永远变成哑巴。 女人翻了一下白眼,继续着等待死亡的煎熬。 “咳……”里维加兹的副官在旁边别有用意地咳嗽了一声,贾斯丁正沉浸在自己慷慨陈词的演讲中,很难注意到这声咳嗽,“正如同我一直说的,圣光……” “咳……” “大人。”贾斯丁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地精身上,“您的嗓子今天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的嗓子有问题,而是您的言辞有问题。”地精尖酸的说,“据我们所知,热砂企业在您身后可做了不少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您今天才能这么风光地站在这里。” 男人愣了一下,刚才说话的时候不觉得,但是一停下就能清楚的感觉到板甲的领口正紧紧地勒着自己虚胖浮肿的脖子,那里的皮肤被金属压得很痒。这身盔甲完全是为拥有健壮身材的男性设计的骑士主教套装,它所收住的部位,全都是他已经藏不住的部分。 “请注意您的用词,您初来乍到的时候也不怎么样,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乡的女人和继子,后来?那孩子还干了那么多令人震惊的事情……也许您还记得您是靠谁才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你现在想从功劳中把里维加兹大人剔除出去吗?” “大人……”男人的脊梁再也挺直不起来,他机械化得微微低头,“抱歉,是我失言了。” “唔,不必这样,主教大人,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仆。而且您现在还站在舞台上呢,请继续演好那个威严公正的主教吧。”地精副官裂开嘴笑了起来,“不过您还是需要万事小心,要知道我们也可以立刻找到十个穿着这身盔甲更漂亮的小伙子。” “我……明白了,”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在他能说出其他的话之前,台下的看客已经开始了又一轮的骚动。他们推搡着,叫喊着,一开始台上的人还能听清他们在咒骂着歌洛卡,叫喊着要吊死她,后来就乱了起来。 、 “把药给我们!” “有罪!” “只要原本的医院开着我们才不管医生是谁!” “把我的兄弟还给我,你这个恶毒地女人!” “吊死她!” …… 、 “看你的了,好好安抚他们吧。”地精目视前方,并没有看着贾斯丁。 男人皱着眉头,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所有的价值,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以后的日子很难想象,“女士们先生们,我恳请大家稍安勿躁,你们已经看到了,医院已经重新装修过,并且有了更好的药材,你们很快就能拥有一座崭新的、更加清洁的……” “可是你们收钱!”一声尖锐的指控 “我们根本买不起药!” “见鬼,他和那些地精是一伙的!” 、 、 歌洛卡看着下面的人,他们衣着褴褛,蓬头垢面,言辞龌龊。她不想知道这些千奇百怪的铦噪声响各自出自谁的嘴,也不想想象这些人中间有多少人会在明天的朝阳出现之前变成一具具慢慢发臭、出水的尸体,仅仅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她手里曾经拿着唯一的药,觉得自己有义务救所有人,但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个城市需要的并不是她手里的东西——并没有人在乎。 黑夜厮打着白天,白天又啃噬着黑夜,每死掉一个人都像是在她的脚踝上绑上一小块石头,她觉得累了。此刻她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是在看一部和自己无关的戏剧,站在那里的人似乎只是纸糊成的道具,它们被摆在舞台上,有一个人躲在幕后说着它们的唯一一句台词:我病了,救救我吧。我病了,救救我吧。我病了,救救我吧。我病了,救救我吧。 ——吵死了。 、 “这只是……为了你们的健康而作的小小的支出……”贾斯丁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羊皮纸,脆弱的纸张悄然皱起,男人的眼皮开始跳动。 “嘿!贾斯丁,大家都在说你和里维加斯有那么一腿,是这样的吧!”不知道是谁高声叫喊道,这激起了今天上午以来最为激烈地一次骚动。 “这……这是诬蔑!这简直是最无理的诬蔑!”贾斯丁暴躁地叫喊起来。 看到暴跳如雷的主教,歌洛卡忽然感到几个月来唯一一次舒坦,甚至觉得人群里的那些人看起来不再那么面目狰狞了。 ------------ 五十九、黄金暴雨(下) 精灵修长的手指握着轮椅上的把手,慢慢将里维加兹推出了剧院。 “别再呆在里边了,您正在错过藏宝海湾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演出。”精灵的声音圆润而富有磁性,怎么听都是让人身心愉快的那一种,但是地精的额头上却为此冒出一层层冷汗。 “你……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什么?问得好。”精灵不紧不慢的走着,“你知道看着自己浑身长满青紫色的斑点,然后一个个水疱冒了出来、慢慢地流出脓水,看着自己一点点发臭是什么感觉吗?对了,你知道一个脓肿有多大吗?告诉你吧,就快要赶上鸡蛋的大小了。我现在倒是感觉自己好多了。” “等一等,你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没有?” “没有!我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简直就像山羊幼崽一样忠厚无害啊!” “真的没有?” “没,没……”地精的眼睛从来没睁得那么圆过,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轮椅叽叽嘎嘎的轮子声音。轮椅慢慢地移动着,他们从地上一大片东倒西歪的保镖旁边经过。 “别担心,只是让他们睡一下而已。”吱吱嘎嘎吱吱嘎嘎。 、 他们停在剧院外走廊上的一扇落地窗前,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广场上发生的事。 “视野真好,我们到了。” ---------------------------------------------------- 演出正在进行,观众坐在不同的地方,只是有的人只能看着,而有的人自己就是演员。 除了站在广场上和坐在轮椅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站在广场边缘的房屋顶上。 “你真的要这么做?” “相信我,我花了十多年等待这一刻。”另一个人笑了,一丝银色的长发从兜帽里面露了出来。“倒是你,我真没想到你会愿意帮我这个忙。” “哼。” ---------------------------------------------------- 歌洛卡微微踮起脚,让身体重心离开脚跟,好让之后可能出现的脚下骤然悬空的感觉不那么真实。 当贾斯丁问她需不需要将脸蒙上的时候,她拒绝了。 “这是一场演出,此刻正演到**,我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她慢慢说着,“我们都知道这场灾难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看看,死亡的帷幕就要拉上了,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幸免。而我猜,你会在那之前带着所有的财富仓皇地离开荆棘谷吧? 、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女人。”贾斯丁理了理她脖子上的绳圈——她看不到它,它正缠绕在她脸颊旁边,“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太奇怪了,你居然会对别人的遗言感兴趣。” “当然是形式上的。快说吧,说完好办事。” “哦……”她点了点头,“那么,告诉图沙……那家他经常买三明治的店,用的鸡肉不新鲜,别再买了。” “就这些?” “你想看我哭着求饶,抱歉,没有。我们所拥有的都只是真相而已,如果说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 ——也不完全是这样,说到愿望……现在我不想换衣服了,只想再抽根烟。如果真的能实现,我想要下辈子活得有点人样儿。 、 “在场的诸位,请看仔细了,这恶毒女人的下场!”男人挥手,示意绞刑即将开始。 在这一刻,观众的脖子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他们停止了嘈杂,全都将注意力集中到绞刑台上。就在这骤然安静的时刻,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声脆响——那是金属薄片落地的声响,有一枚细小的硬币从高处落下,不偏不倚地弹在绞刑台的木板上,它再次跳起,即便是阴沉的天气也无法阻止它发出那一串金灿灿的光芒——金币,如假包换的金币。 前排的人顿时骚动起来,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扑上了台子,急切得抢夺着那枚钱币。然后又在贾斯丁富有威胁性的呵斥中退了回去,一旦回到了台下,那个最终抢到了钱币的流浪汉就开始大笑起来。 贾斯丁强调性的咳嗽了一声,他已经有些恼怒,地精的冷眼旁观也让他非常不安。这种不安让他回到了那个灾难尚未到来的时期,没有人关注他和教会,他们只知道钱,钱,钱,钱,那些流氓们往教会的募捐箱里扔满树叶和石头,在教会门口做着皮肉生意或者抢劫斗殴,每餐的伙食是一碗只漂着几块土豆难以下咽的汤。 为了得到一些房租,他不得不把教堂的地下室全部借给治安局改造成牢房关押犯人。那些犯人粗鲁又肮脏,发出阵阵恶臭,就像……就像这些台下的人一样。 ——你们都该去死,去死。 、 叮叮叮。 又有三枚金币先后落在他们周围,人们再次尖叫起来,这次不同的是,人群都没有关注掉在台上的后三枚金币,而是望着天空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男人也望向上方,他看见空中像鸟群般飞洒开来的,更多的、密密麻麻地金币,它们骤然掉落到人群中间、绞刑台上面。所有人都疯了,他们一面尖叫一面狂热地抓取着从天而降的金子。没有人在意台子上站着的到底是罪犯还是圣人,他们不断把已经抢到手的金币拽进口袋,然后一拳揍向另外一个从不同方向扑来的人,一大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不许抢!不许抢!”里维加兹的副官跑到前面,“我宣布这些从天而降,掉落在藏宝海湾土地上的金子都属于里维加兹大人……” 没有一个人理睬他,突然,一枚金币从他面前掉落,地精一伸手接住了它,他开始犹豫到底是自己留着还是交给里维加兹。 “你这个吝啬的老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削减了我多少工钱?这个算是给我的补偿吧,老混蛋……”副官收紧手指,但是他来不及找到装它的口袋了,因为一群流浪汉立刻冲上了台子压到了他并且从他手里抢走了钱币。 、 “你们还等什么!行刑!行刑!!”贾斯丁疯狂地大叫,然后冲过去把只顾着捡钱的侩子手拉回来。 歌洛卡冷笑着看着狼狈的主教和地精们,然后慢慢将视线移到天空中。 金色的暴雨砸向这灰色的海湾,仿佛是足以响彻整个荆棘谷的嘲笑声,没有人在乎到底是哪个疯子病情发作正在往下面扔钱,也没人在乎。 “你所谓的圣光的孩子们就是这样吗?” 她嘲弄着男人,并没有转头去看他,也没有闭上眼睛。然后脚下的木板骤然塌陷,女人从那个方形中间掉了下去,绳索骤然被拉紧。 -----------------------割----------------------- 人类刺客拉开又一个大皮袋,满满的金币在那条拉链营造出的缝隙里折射着迷人的光芒,他将袋口拉到最大,然后抓紧口袋的底部用力挥动臂膀,将金币全部撒出去,他知道这将再一次引起一轮疯狂的抢夺。 文森特将空落的皮口袋扔掉,视线则转移到另一个站在屋顶上的精灵身上。 他转过去的时候,金币像雪花一样在灰黑色的城市上方飞舞,那些光芒和大海被夕阳点燃后泛起的那些一样绚丽。他觉得它们飘落的速度是那么的慢,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中间,是乔.迪格里纤瘦的身影。精灵就站在屋顶边缘张开双臂轻轻旋转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几缕头发覆盖在眼睛上,仿佛这样的动作只是一场平地上的舞蹈。 人类无法分出丝毫注意力去关心下面的人在叫着什么,做着什么,他被乔飞旋的银发夺取了全部的心神。 、 文森特走向他,伸手撩起一簇流动着奇异光彩的银丝,而乔刚好渐转渐停,在他面前慢慢睁开冰蓝色的眼睛。 “真漂亮。” “你指什么?” “当然是这些金子。”人类说完,放开了手指。 、 乔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文森特也一样,银色的匕首和乌黑的弯刀甚至在出鞘的声音传来之前就已经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金色的光芒悄然从他们的身边消失了。 “嘿……”文森特微微皱眉,“你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杂技吗?你要我帮的忙已经帮了,把我父亲放了。” 乔忽然放下了武器,“放?哈哈哈…马库斯先生只是出门去办事,而我在路上制造了点小麻烦,让他回来得比较晚,你就认为是我绑架他。”精灵背对着文森特走向房屋的边缘,他抢在文森特反驳之前继续说道,“我想你没有这个权利生气,你也曾经用这种手段骗了我,我只是讨回来而已。” 人类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短剑收刀入鞘。 、 人类满不在乎的表情刺伤了乔,他重新皱起了眉,让那种狰狞恶毒的表情回到他脸上。而这时候,广场上的绞刑台正因为年久失修和疯狂的人群轰然坍塌。 “蚂蚁。”文森特评价道。 “恩?” “他们像一群蚂蚁啊,一群蚂蚁遇到了一块硕大的糖,正在搬运的时候糖块突然嘭——爆炸啦,就是下面这个效果啦。” “蚂蚁……”乔看着人群骤然从绞刑台旁分散又聚拢,继续在一片狼藉中抢夺着钱币,“又有谁能说自己不是蚂蚁?” “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懂……”乔忽然笑起来,海风让他的银发狂乱地舞动着,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也让文森特听不清他的后半句话。 “你刚才说什么?” 乔不再笑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文森特忘了这件事,紧接着他从高耸的屋顶上跳了下去。 像一只鸟,融化在空气中。 ------------ 六十、空旷剧场 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更快,脚下的平方骤然消失,像是有什么拽着她飞快地穿过那个方格,身体似乎进入了一个可笑的空间,瞬间被拉扯成滑稽的形状。全身的血管变成了一条条长着利齿的毒蛇,它们让血液猛烈地撞向她的大脑、企图将她的胸腔撕裂。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来自脖子上的剧痛夺走自己的呼吸,像是要被一只黑色的大手捏成粉碎。 ——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 ——不,我不要。 、 然后她感觉到了,那次来自颈部的横向的疼痛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快,是那么的快速和猝不及防。一次火辣辣的抽打擦过她的脸颊,她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窒息,身体仍然在往下落。在她来得及觉得纳闷之前,歌洛卡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一双臂弯里。 “哎呀,我说歌洛卡小姐,我在下面猫了太长时间腰都快断了,那个主教真啰嗦不是吗?”图沙嘿嘿一笑,“我还担心他们会发现我在绳子上面做的手脚呢。” 木质台子轰然倾倒。 --------------------------割--------------------------- 他们站在远处,看着人群中的骚乱和绞刑台的不幸事故,轮椅里的地精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知道那些金币一共有多少吗?”精灵俯身下去贴着地精的耳朵问道。 里维加兹当然不知道。 “一共二十万枚,”精灵自己给出了答案,“你知道为什么是二十万枚吗?” 地精今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摇头。 、 “这二十万枚金币都是给你的,喜欢吗?”精灵轻笑,“或许我应该让您和他们的主人见见面?其实您应该知道这一笔财富,只不过在这些金币出曾经出现在您的账目中的时候,只是十万枚。您一定记得这比十万枚金币的订单为的是什么吧?” “我……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这可不像一个地精。”凯尔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可以提醒一下,古拉巴什竞技场。” 里维加兹再一次抹去了额头的冷汗。 、 “紧张吗?不错,您的确应该紧张。几个月前,蓝**眼赌场想出了竞技场的主意,我猜那就是您策划的,比赛前下注,比赛后有人暴富,有人倾家荡产。这主意不错,赌徒空前的狂热。但是有钱人通常比穷人更贪婪,为了增加比赛的刺激性吸引更多的观众,您在其中一支队伍中加入了自己安排的特殊人员,那些人危险、狡猾、嗜血,并且强烈地渴望自由……”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您心知肚明。” “这是诽谤!你在侮辱我的名誉!” “嘿,里维加兹大人,小心说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 “!!”地精僵住了,他感觉到那柄抵在他脖子上的尖刀。 乔.迪格里慢慢从轮椅后面绕了出来,凯尔对此一点都没有惊讶,反而一副数落对方动作太慢的表情。 、 “你喜欢那些金币吗,大人?” “是……你?” “没错。” “你这疯子!为什么?” “乔.迪格里从现在开始自由了。二十万枚金币,我们说好的。” “不,你没有把它们给我!你仍然是我的保……” “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把二十万枚金币扔在我面前,然后你就可以自由,我做到了。”乔笑了起来,“但是你没有说明扔得有多近啊,只要让你的眼睛瞧见了,都算。” “你!你这卑鄙的……” “唉,别这么急着夸我嘛,大人您可是生意人,太激动不好。”切在地精脖子上的匕首又用力了几分。 、 “可是这不对!”地精叫起来,“我一直掌握着你的入账,你几个月前只有十万的数额,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在几个月里翻一倍?”杀手啧啧连声,“你难道忘了我一直经营着什么吗?” “赌?这不像你,你不会信任赌博这种东西。”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赌了不是吗?至于有没有在角斗士队伍中做手脚,就不用我挑明了吧?你安排的特殊人员正是囚犯——即将上绞架的囚犯,血债累累,残忍暴虐。 你作出承诺,如果赢满七场,就可以得到自由。想想吧,一方是普通的冒险者组成的队伍,另一方是正在搏命的惯犯,你觉得哪一边胜算更大一些?”精灵修长的手指依次敲击着把手,“但动用监狱中的罪犯需要教会的认可,也必须堵住教会的嘴。看来贾斯丁主教从这件事上得了不少好处,这也是他突然暴富的原因。只要查一查帐,一切都明了了。还是你希望我把猛虎达西克带来当场对峙?啧啧,这恐怕有难度,他已经被我送去该去的地方了。或者你想看看他们签名的合约?” 地精顿时萎靡下去,他为保护内部账目所作的努力在乔.迪格里的面前形同虚设。 、 “你不光赌了,而且数目很大。”乔保持着残忍的语气,“然而世界上也有很多巧合,你挪用企业资金下血本的那一局……正好我也下了注,赌注就是我所有的积蓄。” “你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当然,当天的另一支队伍是我安排的,全部都是经验丰富的海盗。囚犯虽然穷凶极恶,但是比起我的海盗来还是差了点。这之后,热砂企业的账目上出现了很大的漏洞,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抹平的,甚至无法负担藏宝海湾的所有人工开支,但是你并没有想办法去筹钱,而是大量的裁员。我查了账目之后才猜出大致怎么回事。” “……” “看过藏宝海湾雇工合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薪水会逐年递加,同样的活,老员工拿得比新人多。所以,第一批裁掉的就是老人,然后是看似多余的巡逻队、医生。” “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些地精卫兵把病人赶去下层以后却没有人去放哨,卫兵也反映幼稚,完全缺乏经验。”凯尔耸肩。 “但是世界是不会因此迁就你的,照旧有那么多尸体出现在雨林中等着处理。巡逻队数量不够,又懒惰缺乏经验,很多时候他们会就地用芭蕉叶遮一下,就当没看见。再加上荆棘谷本来就流行着一种热疫,过多的尸体滋养了更多的老鼠,于是……” “鼠疫爆发了。”凯尔凑近到地精身边,伸出手将包裹在里维加兹身上的毛毯拉开了一角——细小的绿胳膊上,零星的青紫色斑点似乎正诡异地露出讥讽的笑容,“瞧,作为这场表演的结局,真是太合适了。好好看看您面前的这个舞台吧,这才是您应该认真观看的戏剧,请别恨乔,也别恨任何人,因为这一切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 “我知道错了,救救我,求你!”地精疯狂地甩掉了身上的毛毯央求道,当他转身想要抓住身后的金发精灵时,却发现凯尔和乔已经向出口走去,“不,别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还是权力我都……” “什么都听我的?” “是是,什么都……”地精不禁露出一丝挽回颜面的笑意,没有人能够拒绝金钱和权力,他也一向在这两方面非常大方。 “去找歌洛卡医生,她有办法救你。” “……” 仍然以为歌洛卡已经被处决的地精慢慢跌回椅子里去。里维加兹绝望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好像在短短十分钟里苍老了十几岁。 、 他再一次将视线投向藏宝海湾,冷不防对上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刚才那个金发精灵突然站在他面前,浑身是血,皮肤都变成了青灰色。与此同时,一些爬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阴森地传来,有一只已经干枯发黑的手从外面扒住了窗台。 “什么都听我的?” …… 、 、 凯尔背靠着墙,满意地听着剧院的边门里传来地精惊恐至极的尖叫声。 过了一会儿,边门被推开,弗雷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走了出来。 “可怜的地精,他被吓得不轻。” “乔呢?” “已经走了,他好像很失望。”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想从医院里偷尸体出去了,我现在闻起来完完全全像一具尸体。” “洗呗,我买了柠檬。”他悄然滑进星术师的手掌,让手指交叉在一起握紧。 “喂……没洗过,太难闻了!”弗雷虽然嘴上在抗议,但他始终也没把手抽出来。 “那又怎样?我们有足够的柠檬。” “说的也是。” ---------------------再割---------------------- 当天下午,夜皗巷医院的大锁被取下了,歌洛卡坐在装修一新的病房里,准确地说是被图沙勒令躺在病床上。 “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知道啦,明天之前草药什么的……哎呀,你好好躺几天。里维加兹说了,这医院现在归你管,薪水由他们提供,总之一切照旧。总之放心吧,瞧,这些我也能做。”图沙摆弄着一篮鸡肉三明治,“你说你送他们这些个干嘛呢?” “你没看见那些孩子们都没什么时间吃饭吗……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没事了,不用这么躺着。”歌洛卡抬了抬胳膊,示意手臂上的只是一些擦伤。 “你平时怎么说的来着?别忽视了小伤,你总该听听自己的话。” 、 “他说得对,我的好医生,你真该听听他的。”马库斯从隔壁的炼金室门里探出头来,“对了,我完成了,要看看吗?” “噢,是的,就现在,这很……重要。” 亡灵法师把头缩了回去,在屋里传来几声轻微的玻璃器皿磕碰的声音,稍后他出来了,手里拿着四管装满橙色药剂试管。 、 “可爱的小姐,告诉我谁写了这个配方,我这就去把他变成绵羊。”嶙峋的手指小心地捏着试剂在歌洛卡面前晃了晃,“我很少见到如此复杂的配方,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容易变成一滩不断冒泡的绿色粘稠物吗?即使是我这样的炼金师也不得不非常小心,不是我自夸,我曾经在没有炼金台的情况下配出高质量的泰坦合剂……” “噢,但是我想,向您这样杰出的炼金师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歌洛卡笑了笑,接过试管在指间转动着,“瞧瞧,这做得真好,发明它的人也经常失败。” “啊,其实这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难,嘿嘿,”马库斯充分发挥着顺杆爬的精神,咧嘴大笑,“尤其是为您这样迷人的女士做这个,嘿,这是我的荣幸。那么,这就是能拯救整个藏宝海湾的……?” “不。红冰盖草要明天才能提炼出花汁,用它制作药剂没那么难,相信我。” 马库斯询问地抬起了一边的眉。 “之所以需要您帮忙是因为有一个人急需这个,他可能已经离开藏宝海湾了。”女人皱起了眉,似乎再考虑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那个人类孩子,我是说那个黑发的…你们认识吗?” “你是说文森特?啊,他是我的儿子。”马库斯望了一眼门外,“你看到了,就是这么回事。这挺方便的,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花圈套在我头上,而不是千里迢迢跑到墓地里去看我。” “额……我能和你谈谈吗?”歌洛卡拉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在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扁平的空盒,“私人的。” “当然。” ------------ 六十一、破晓之前 “你说什么?他走了?这不可能。”科特.晨击站在诊所前面的小巷里,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怪叫。在他身边躺着一只白色的小狼,正懒懒地趴在一边打盹。 “这是真的,我看到的。”凯尔手里也有一个同样的,“我出来的时候乔就说过他要走了。” “不像是这样。”科特想了想,“他站在屋顶上往下扔金币的时候,我看到他了,最后他对那个人类说过一句话,不像是要离开啊。” “你听见的?” “唇语。”弗雷解释道。 “没错,人类语,我能翻译。” “他说什么?” “我想这人大概疯了,”科特小心地观察四周,敏锐的眼睛扫过每一处适合潜行的位置,确定没人之后才继续说。“我绝对不会看错。” 弗雷毫不怀疑这一点。 、 “他说——文森特,你是我的。” “……” “你们觉得他是哪一个意思?” “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别管了。”马库斯一边插嘴一边从诊所大门走出来,顺手又带上了门。 其实从地精这里偷来的内部帐本里,我们发现了两件事,一件事已经揭开了谜底,而另一件事我则没有对歌洛卡说起。 那就是这十几年来,热砂企业其实没有支付过夜皗巷医院一个铜币的薪水,而所有医院的进账,全都是由蓝**眼赌场划账的——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猜测乔.迪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割-------------------------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在大海的那一头,深蓝色的傍晚拥抱了整个海湾。 客轮起航的钟声响了两次,大船挪动着、挣扎着滑入大海。歌洛卡穿着一件黑色的纱裙站在码头旁边的高处,手里提着一盏小油灯。 摇曳的昏黄火光在她的手掌边缘勾上了一条橙红色的线,同样的颜色也照亮了她的侧脸,人类女子的鼻尖上凝固着一小束洁白的月光。 她看着那艘满载着鼠疫感染者尸体的客轮缓缓离开了港口,驶向夜色中的无尽之海,像是一只沉默羸弱的濒死的老象走向神秘的、无人知晓的象冢。 人类女子举起手中的灯,举高,举高。 那一点孤光在漆黑的大海和天空之间明灭着,微弱,但是始终不曾消失。至少那些迷茫悲戚的灵魂能看到它——因为在灯火的方向,有一位世界上最温柔的死神,他们由此知道该如何回家。 、 一个轻盈而稳健的脚步声出现了,弗雷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谁。 几张散发着油墨味道的地精飞艇单程票塞了过来,弗雷伸手接过,“辛苦你了,那个……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文森特懒懒的回答。 “这样。”星术师点了点头,他们一起看着月光粼粼的大海。 、 “弗雷,我不太明白。”文森特出神地看着驶出港口的轮船,“我花了几乎一生去信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他们总对我说,圣光会保佑你。我信,而且我的运气真的好得不可思议,原本我早该死在东瘟疫之地,而现在却在周游世界。” “……我能想象你的感受。”弗雷也趴在临海的木质栏杆上,“你现在开心就好。” “这听上去很奇怪,我几乎想不起来我这二十年每一天的生活,也忘了那些糟糕的事……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尤其是到了这里之后……我无法理解这里的一切。也许圣光根本就不存在,我的意思是……” “那东西是存在的。”凯尔忽然开口说话,他指了指远处的教堂,“相信我,你所信仰的圣光不在那儿。也不在那些圣骑士的手中,而是一直在那儿。” 人类询问地望着他,凯尔只是改变食指的方向指了指天空,“在云的上面,或者是更高的地方,不是你想象的金色的,甚至没有名字,但是它的确是你心中真正信仰的。” 这回轮到弗雷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了。 、 “你所信仰的‘圣光’不会保佑什么人不受伤害,或者是击败敌人,但是这世界上的确有那么一个声音,它告诉困境中的人什么是坚持、告诉失败的人不要放弃、告诉痛苦的人要向前迈进、告诉弱小的人什么是勇气。不是任何人都愿意与这样的圣光为伴,也不是任何人都听得到它的声音。”法师笑笑,“就是这么一种狡猾的东西。” “但是听起来不错。” “是不错。” 、 、 客轮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歌洛卡深褐色的卷发和裙摆在海风中翻飞,良久,她熄灭了灯,提起裙子小心从高处爬了下来。褐色的旧皮鞋小心地踏在木箱的边缘,将油灯挂在手腕上向下一个箱子移去。 忽然女人手腕上吊着的分量变轻了——图沙弓着背慢吞吞走过去接下她手中的油灯,又将另一只手伸过去让她扶着跳了下来,然后他们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回去。就像这之前、这之后的每一天一样。 ---------------------------再割---------------------------- 今天天气不好,太晴。 我认为,逼供这种事一定要阴沉一点才好,可惜奥格瑞玛很少遇到阴天。 整个过程没有花太多的精力,就像几个人一只小狼跨过法师的传送门回到这座勇士之城一样容易。 卡祖尔一开始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那封他寄给肯兹拉格的信面前他还是服软了。 卡祖尔在福伯斯的饲料里面下了毒。原本他以为多格兰一定会粉身碎骨,但是一份来自陶拉祖营地的简报让他深感不安——有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兽人战士,只是因为他的伤势过重而不敢搬动他。 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卡祖尔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多格兰也许在其他地方还有私藏的一些财产。想让一个重伤的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吐真剂是唯一的办法。反正这个兽人战士已经没救了。 、 、 弗雷蹲在旅店的客房浴室里发了会呆,然后脱下来不及清洗的法袍把自己埋到了热水里。柠檬对半切开,用力将果汁挤出来淋到头上,并且祈祷着用到第三个的时候自己闻起来不再那么糟糕,他刚才没有看漏兽人们闻到自己身上死人味道时的表情。 柠檬辛辣的芳香在岩石上方的热气中弥漫着,热水很舒服,奥格瑞玛旅店里的火山岩浴缸看起来也很干净,而且,这是几个星期以来难得的轻松的日子。但是弗雷却无法放松下来,一想起一会要做的事情,他就神经紧绷。 、 星术师叹着气,还要做几次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浴室的门重新关上,发出轻轻的木质碰撞声,弗雷即使背对着门也知道是谁进来了。 手里的半个柠檬被人抽走,然后几滴凉凉的果汁落在他头上。 “你现在闻起来好多了。” “这倒是好消息。”他伸手抓过浴池边上的小筐,展示着里面的柠檬,“我会留给你一半。” 、 身后的法师没有接过小筐,只是将半个失去水分的柠檬放了进去。对方沉默的时间比弗雷想象的要长,然后他听到了布料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喂……” “别小气,我也不想忍受这股味儿,一秒钟都不想。”凯尔小心地用脚尖试了一下水温,一边抱怨太烫一边坐了下来,然后切开一个柠檬递给弗雷,另一只手下意识挡住了胸口的水晶,“你想好了吗?一会儿怎么说?” “我……” “要我去说吗?” “不,我去。”星术师将柠檬汁淋到了他头上,“这不是你的工作。” “也不是你的。” “总得有人去做。” “为什么不让别人去通知?” “军方只会带去一个勋章和几句证词,而一个妻子有权力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死的。”星术师把挤干了的水果扔回筐子里,“更何况,只有我们去过多格兰的终点。” “只有我们。”凯尔咬住下唇,嘴角轻轻勾起,他迎上了弗雷的目光。 、 在那个航线的终点,有一个挂满白色小灯笼的村落、一群狂欢的巨魔、一面盛满月光的大海,还有一个缠绵地深吻。 没有更多,不需要更多。 ------------ 六十二、人间凶器 冬季的阳光在赤红色的勇士之城也显得灼热,弗雷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口爬上了他的手臂,雨水来临之后气温不再那么炎热,甚至可以算得上舒服。凯尔不在房间里,可能是去了餐厅,弗雷揉了揉眼睛,将床头柜上一串挂坠拿了过来。 吊坠中的沙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掉,充满兽族风格的瑟银框架中间是一块圆形的黑钻石。它曾经属于一个兽人战士,他的妻子在婚礼上将它送给了他。 坠饰是在多格兰的银行储物柜里找到的,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多格兰留下了遗书。 *** 我知道这一次可能逃不过了,贾斯丁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仁慈的骑士,他变了。我所要说的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你,乔,我的小朋友,我知道你会找到这本笔记的。 藏宝图?未知的财富?不,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一个老兽人的生活琐事、抱怨、不停的抱怨,但是我知道你会保留它,并且将它留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我在写遗书?哈,大概是的,唠叨的遗书。既然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你的姓氏,迪格里。我的故乡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在那片被称为德拉诺的土地上,我的族人们常年在旷野上游牧和迁徙。气候恶劣或者迷途的时候,如果能找到东方的那一颗蓝色的星星,那么你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那颗被命运之神迪特罗姆祝福过的星辰叫做格里塔,意思是幸运儿。我取了两个名字的词头给了你这个姓氏,幸运的星辰,就像它背后的意义一样,我以此来庆祝你活下来了。别怀疑,你的确是个幸运的孩子。 哈哈,如果不喜欢就换掉吧。 说点正事吧,我跟你提过我的妻子赞卡沙,我的大限将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如果这次幸运,我也只能是个残废,而她,年轻又美丽,却得跟一个残废过上一辈子……我可不能让她受这种苦。 我希望像一个兽人应有的那样在战斗中光荣地结束我的生命,而不是拖着这破碎的躯壳白白度过后半辈子。如果你,或者是任何看到了这封信的人有机会到奥格瑞玛,请转告我的妻子我要离开她,如果她不相信,请到我的银行保险箱里拿出那条黑钻石项链交给她,她懂这个意思。 我该走了,乔,我感受到天空的召唤了。 我知道你能在藏宝海湾闯出自己的事业,但是我也一直想告诉你其实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有荆棘谷而已,而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方法也不仅仅是欺诈和匕首。离开这里的每一条路都通向未知,也许在你能感觉到自由之前,你会先感觉到害怕,不过没关系,这样才有意义。 嘿嘿,以后你会懂的,将来或许会有一个特别的人让你踏出这一步。别瞪我,我的小朋友,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会知道是谁的。 走着瞧吧。 ——多格兰 *** 弗雷迪恩.织星合上笔记,连同吊坠一起放回柜子上。 身边的被子忽然撑起来一块,然后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肚子上——那不是他自己的手。弗雷吓得跳起来,刚刚动了一下又跌回枕头里去,那个……还是在痛。 、 他皱着眉掀开被子,只见凯尔披头散发爬到他身上,并且没心没肺地伸手过来掐他的脖子。 “我要死了。”凯尔头都没抬。 “你再这么掐下去先死的人是我。”弗雷抓开他的手,把人拉上来,“到底怎么了?” “我要饿死了……” “……” “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怎么不去餐厅?”他抓牢不安分的精灵理顺长发,“早餐是送的呗。” “不去。” “送都不去?” “我怎么去?你睡着的时候一直……拉着我,我动一动你就…就像这样。”凯尔按住弗雷的两边眉毛使劲往中间挤,“除了等你睡醒,还有什么办法?” “……真的?我是说,我真的……” “你在担心什么?” “…………” “我就在这儿,弗雷,哪里也不去。” “…………真好。”弗雷沉默了一会儿,“真好。”他把凯尔拉进了臂弯里,让下巴靠在柔顺的金发上。 “你饿了吗?”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法师眨了眨眼睛,“我做蛋糕给你吃。” 星术师的脸忽然抽住了。 ---------------------------------------------- 这一天弗雷尝试了对他来说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带着他去餐厅吃饭,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们也握着彼此的手,然后旁若无人的向老板娘格雷什卡点了情侣套餐,直到食物被端上了桌子他们的手才放开。 好有很多事要计划一下,下一步到底是去遍布红叶的艾萨拉还是水草丰润的莫高雷,如果去的是东部王国,那么下午就该去订飞艇票。 “弗莱雅。”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弗雷转过身去看他之前,马库斯就咳嗽了一声,坐到了隔壁的桌子上,那里已经坐了一个红发的精灵。他们当然看见了弗雷和凯尔的小动作,所以他们都在憋着笑,笑得很微妙。 于是弗雷在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开始呼唤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 “我要去一次银行,先失陪一下。”科特离开位置,留下我和马库斯坐在桌子两旁。 “话说啊,我的老朋友,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但是每次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忘了。” “……哎哟!”我刚接手身体就差点跳了起来。 “怎么了?” “没……没事,你继续说。”我小心地再次坐了下来。 ——“女王在上,你干什么了……”我咬牙,我恨啊。 【别……别问了…我以为你都看到了…】 ——“我没看!” 【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了……” 、 “我说,昨天我终于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马库斯说,“关于你的身体,我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噢……”我有些惊讶,“这么快……” “恩,不就是被一斧子劈碎了半个身体嘛,你那条被食尸鬼啃掉的手,我也接了一条机械手臂上去了。” “机……机械?”我傻了。 “这年头找一条经得起你折腾的手臂不容易,那些真正的食尸鬼的肢体太脆了,为了一劳永逸,我做了个机械的。” “……什么样的?” “功能挺多,你还可以把手单独拆下来,换个别的东西上去,比如说铲子什么的……” “………………” “嗯,总之你会喜欢的,除此之外,你的骨架我也用瑟银加固了,省得你走着走着掉下个啥。就拿上次说吧,你的教官在队伍里面捡到一个膝盖问这是谁的,你在那里傻乐了半天说掉膝盖的人太笨了,结果回到兵营里才发现那是你的膝盖……” “……” “高兴点,你现在绝对不会七零八落了。不仅如此,简直是人间凶器啊!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不想回去了。” “啊?你说你很荣幸?我想也是的。”马库斯举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但是灵魂转移需要强大的能量,我的实验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 “强大的热能,龙族的火焰。” “龙?” “红龙。”法师点点头,“你喜欢湿地吗?也许这季节适合去沼泽观鸟?” “我不喜欢湿地……”我想了想,“但是我会去的。” “那说好了。我该走了,文森特还在棘齿城等我,老规矩,到了那里联络我。”马库斯指了指我耳朵上的魔法环扣,“到时候见。” “马库斯!”我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 “什么?” “那个……谢谢你。” 亡灵法师扬起眉,然后做了一个夸张的、被肉麻到的动作,离开餐厅的时候背对我挥了挥手。 --------------------------------------------------- “哎,塔塔呢?”马库斯一走,桌面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钻到桌子下也没找到塔塔。 “走啦。”科特正好回来,手里抱着一个长筒状的包裹。 “走了?我以为你们……” “不,不是这个意思。”科特揉着鼻子,他的手上重新戴上了那个龙爪形的护指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哥特饰品,“我和塔塔会加入寻路者,她要回到埃索达去办理一些手续,而我要回老家一次。” “哦,那不错。”我歪过头想了想,“这是塔塔的主意?她怎么说服你的?” “额……她给了我这个。”科特挽起袖子,露出两排半月形的牙印。 “太可怕了,这个。” “然后,她又留给了我这个。”科特侧过脸,让我看他的左脸。 “什么都没有啊。” “她没有涂唇膏,当然什么都没有。” “啊啊,你很行啊。”我扑上去把他的头夹在胳膊下面使劲揉。 、 “那……这个是什么?” “噢,这是我们说好的。”科特挣扎出来,打开了包裹,“我父亲在我比赛获胜的时候买给我的礼物,我不再需要它了。” 并不是什么太过强大的武器,也不是如何华丽的东西,它的平衡感相当好,握在手里的时候,不难想象它将箭支弹射出去时的迅捷和力度。一根根凤凰羽毛的形状组成了弓身,抓手的地方经过长时间手指的抚摩变得平滑。 、 “你知道么,有一种游戏,名字叫不说出真心话你将永远哭丧着脸。上次有吐真剂帮忙,你只完成了一部分,现在你该靠自己完成剩下的考验。” “等等……我有说过我要玩这个游戏吗?” “你一直身处游戏中。”我把弓箭包回去,“我们每个人都是。” “包括你?” 我点了点头,“现在回答我,你喜欢射箭的感觉吗?” “这种问题……” “你喜欢在龙鹰背上飞上天空的感觉吗?” “……” “你真的那么恨凯尔萨斯王子吗?” ------------ 六十三、飞翔 “探讨这个没有意义………”科特开始坐立不安,“你瞧,我是一个平民,而他是王子。这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生物。你看过童话书吗?我看到过他,那就像每本童话书都会有的那种……又漂亮又华丽,还会闪闪发光的那种……了不起的角色,你能理解吗?” “我…糊涂了。” “额……怎么形容呢?他完美得不像一个活着的生物,当他站在你面前你甚至不会觉得他也需要吃饭或者睡觉,杰西对这样的存在那么向往,于是我告诉自己,我绝对不会欣赏那样的人。”红发的精灵舔了舔嘴唇,才继续下去,“后来……阿尔萨斯血洗了银月城的第二天,王子突然回来了。 当时一切都是那么慌张急促,所有生还者绝望地看着他,我能想象那些目光的重量。搜索队没有找到阿纳斯塔里安国王的尸体,只带回了国王的剑,凯尔萨斯还是像一个虚拟的梦幻角色一样有条不紊地召集齐幸存的平民和部队,冷静、从容,每一条命令都准确而果断。 不公平对吗,辛多雷需要的是一个救世主,一个神,没有人记得他也是一个会难过会惊慌的精灵,他也确实按照别人的期待也这么做了……几百年来一直是这样。 直到几天后,那天夜里我负责巡夜,看到王子……他偷偷从帐篷里溜出来,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很久,然后有一个同样是金发的精灵跟出来找他,当时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完全分不出来他们谁是谁。…………但是这很快就不是问题了,因为先跑出来的那个抱住另一个,看上去是在哭。童话书里跑出来的王子就这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讨厌他了,再说……破碎残阳的敌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 我没有再问他为什么那时候他宣布自己憎恨着凯尔,身为被遗忘者,我也许比活人更明了憎恨的缘由。 对于科特来说,如果不恨,他不会有力气振作起来;如果不恨,他会不知道自己是谁。然而,世界上也有另一种东西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那就是勇气。这两者都是强大的武器,却会将人引向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目睹了自己的家人和村民的惨剧,他从此以后无法射箭,更加无法飞上天空,他抛弃了过去的一切——身份、职业、名字,除了他的姓氏,晨击。他开始学着做一个术士,但是无论怎么恶意的歪曲自己他还是改变不了那个事实,他的事实,他不是一个可以靠仇恨活下去的人。 我们帮了他吗?我不这么认为,是他帮助了自己,当他无意中抢到了海盗的弓箭时,有些东西从他的血液中慢慢的被唤醒,那些他一直不敢回忆的东西——他怕一旦回忆起来自己就会发疯。于是他告诉自己,这全都是为了他的朋友,就一次,就这一次。 用力拉紧一张弓,感受它微微的震颤,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距离、风的浮动,手臂血管里的流动、呼吸全都是他可以轻易掌握的,他的世界就只有他和目标,心无牵挂。再也没有比放开弦的那一瞬间更让他兴奋的,随着一声钝重如撕裂的弹射声,心几乎可以随着箭支飞向那个既定的方向,固执而坚决,绝不回头。 他放开了弦,也扑向了自己的命运。 、 、 “你们在说什么?”凯尔干脆放下了叉子走了过来,好奇地盯着科特手里的包裹。 “在说报酬的事情,”科特指了指桌上的弓箭,“这东西还不赖,就算卖掉也值些钱。” “我记得我们的交易,这把武器是我的报酬,如何处置都是我的权利。”我把弓箭推了回去,“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希望你继续持有它。” “你说什么?” “它不只是一把弓而已,更是你的人生。”我站起来拉过凯尔,“或者说,我还要感谢你的藏宝海湾之旅,我们扯平了。” “为什么?”科特看了看我,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凯尔身上,许多年前的记忆正和眼前的两个身材相似的精灵重叠,他因此眯起了眼睛,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打消了那个想法。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管了。”我学着马库斯的样子说道。“到底是为什么……还是下次见面再透露吧,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 “我们现在去哪?”凯尔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旅店,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在离开以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你知道的。”我回转身将手伸向他。 ——“呐,弗雷,接下去是你的事情哦。” 、 赞卡沙不在家,房门虚掩着,窗户死死地关着,整个屋子一片昏暗。 发霉陈旧的味道在屋子里肆虐,所有的家具上都蒙了厚厚一层灰,就连兽栏里也已经闻不到动物的味道,这距离我们上次到来只不过一个月不到,而现在看上去几乎半年都没人住过。 热情好客的女主人已经不晓得去了哪里。 那个在大熊背上投射影片的机器还在,上面同样有很多灰。 、 “这是……怎么回事?”凯尔皱着眉打量着房间,“我们该不是走错了地方?” “我看没有。”星术师蹲下去尝试扭动开关,扬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奥术自动充能放映机忽然闪动了一下,它挣扎着开始运作,将一个光晕投射在墙上。精灵们睁大眼睛看着它,他们听到胶带开始转动的声音。 仍然是那段放给孩子们看的画面,兽人战士一次次尝试着飞向天空的努力。 “这其实就是她丈夫的故事吧。”白色的光勾勒着精灵法师的轮廓,“那个叫做乔的人说过,多格兰属于天空,不管他有多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但是他的心始终不在这个地表的世界上。” “你说的不错。”女兽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房间里,赞卡沙站在那里,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有我的世界。” “你已经……” “是的。”赞卡沙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撞上弗雷,然后从他身上穿过,“我已经死了,但我还没离开。” “抱歉。” 她摇了摇头,“不要这么说,我习惯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仍然看得到我,我们喜欢我的电影,我就留下了。” “为什么?我是说,你怎么会…?” “卡祖尔他错了,拿了奥格瑞玛发下来的津贴的人是我,不是多格兰。”她停在了墙边,看着画面里的兽人战士。“我的女儿需要动手术,我们没有钱。原本我以为很快就可以把钱还上,但是这事还是被我丈夫察觉了,我们大吵了一架。后来我想去找他,但是寻路者的人告诉我他已经起飞了,所以我偷偷牵出来一头双足飞龙跟了过去,但是……我忘了带冰霜防护药剂。” “……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这样想。”她苦笑了一下。 “我们见到莫娜了。” “莫娜?她……” “她要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凯尔从弗雷兜里翻出了黑钻石挂坠送到她面前,“她要你知道她现在很好。”星术师琢磨着这句理解的角度非常微妙的话,没有出声。 赞卡沙盯着他手里的吊坠看了很久,恍惚的面容也能以掩盖她的激动,她忽然抬起手像是要触摸那条吊坠,却只能让手指停在半空——也许这是自从她死了以后头一次为自己无法触碰到任何真实存在的东西感到遗憾。 、 他的心飞翔在云端,她热爱着地表的美丽。 他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俯瞰风景的勇气和豪迈,她只想和丈夫孩子在一起。 只有一个人站在云上的世界,他品味着悲怆和孤独。 独自和沉重枯燥的生活作战,她仰望他的世界,让一个个长夜一去不回。 他们两个之间隔着一整个天空,美丽的云海轻而易举将乌托邦和现实生活割成两个世界。 谁都在坚持,谁都不想再坚持。 都累了。都无法停止。 最后那条黑钻石吊坠被挂在了投影机上,而画面中的多格兰,已经和福伯斯一起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 、 也许不光是他们,所有人都一样。 谁都有属于自己的方向,像是一支离了弦的箭,停下来的唯一前提是箭支的力气耗尽或是到达终点。 歌洛卡在充满疾病和堕落的海湾坚持救治每一个人,无论是旅行者还是地痞流氓;科特抛弃了一切过去,却无法放弃晨击这个姓氏和它所代表的东西;马库斯虽然死了那么多年,却近乎偏执地要从亡灵天灾手里拉回每一个他能看到的人;乔.迪格里在几乎二十年的时光里用自己的尊严和屈辱换来自由,却从未迷失自己的底线…… 在我所知道的事情里,只有一个精灵,他的命运如同疾风暗夜中飞驰的黑色箭支,没有人可以看真切、没有人可以在他身边。他张开双臂坦然面对他所深爱的人民的怒火,那双莹绿色的眼睛里稍纵即逝的光芒,宛若飞翔在云端的孤独。 而他曾经用强大的内心力量守护者的东西,仍然是一个谜。 ---------------------------------------------- 黄昏终于降临,随着气温的下降,贫瘠之地的蝎子爬出了它藏身的洞穴,细小的腿踏过赤红干裂的土地,巨大的阴影从它的身后接近并覆盖了它。 飞艇徐徐离开了塔顶,巨大的螺旋桨加快了旋转的速度。 “我们这次去哪?”精灵法师靠在围栏上问着身边那个相似的身影。 “慢慢想吧。”弗雷笑了笑,“我们的旅行还刚刚开始呢。” 绚丽温暖的晚霞模糊了那两个靠在一起的精灵,夕阳正缓缓点燃远方的大海,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地方,一只黑色的蝴蝶悄然停在了船尾的缆绳上。 *** *** 日暮之泪 《云上的孤独》完 ------------ 白夜迷途 一 ======================================================== 即便是在漆黑封闭、并且急促地摇晃着的车厢里,仍然有光。 那道光被无法关紧的车门和车板切割成一道白色的长条,它贴在他的脸上,然后在他的绿眼睛上随着颠簸颤动着。 泰里斯缩在车厢一边,一只手护住衣服不被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开,另一只手伸进内袋捞着。那半块松饼是昨天趁工头不注意的时候摸来的,到现在已经变得又软又潮湿,他猜想松饼上面一定沾上了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和陆行鸟粪味道,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 他小心地看了看车厢里,以确定他的同僚们都还在睡觉,他知道这完全没有用,因为车厢里漆黑一片,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松饼很香,世界上所有的松饼都是很香的,泰里斯闻到那种味儿了,他将手放到那束光下,好看清它的样子,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一回用自己的手捧着松饼的情景。 “该死的兔崽子,我闻到味儿了,你藏了什么?”修兰肖恩突然跳起来抓他,“给我看看。” “没什么。” “哎呀给我看看,你这牙都没长齐的兔崽子,好歹我帮过你。” “走开!” “吔?你这混账东西,拿来!” 修兰肖恩扑向泰里斯,一边用手压低他的头,一边去掰对方的手。泰里斯低下头去张嘴用力咬住修兰肖恩,后者吼叫着松开了手,他趁此机会立刻把松饼全都塞到嘴里。 、 “咿!你以为你赢了吗?!”修兰肖恩恼怒地跳起来再次扑上去刮打着泰里斯的头,他们两个闹出的巨大声响把整车的人都吵醒了,劳工们开始咒骂起来。修兰肖恩不停地打着他,身材矮小的泰里斯懒得躲藏或者格挡,他用力咽下松饼,然后嘿嘿笑。 劳工们拉开了修兰肖恩,泰里斯还在笑。 “你们两个昨天吃了两人份的晚饭是不是?打打打,有力气打架,还不如多干些活早点儿出去。”恩纳斯在劳工中间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也停止了嘈杂。 “我说,真能出去吗?”修兰肖恩安静下来,“你应该见过外面,那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恩纳斯的声音在黑暗中顿了一下,“外面好。比这好。” “外面能有松饼吃?” “有,还有血蓟饼,蔬菜饼,不光是饼,奶酪,面包,鱼……” “那么说,一定还有那个……是不是?”修兰肖恩抿了抿嘴唇,凑近了一些,“肉啊,那种他们说的烤肉。” “当然,我说了,什么都有,”恩纳斯说,“不过你得自己挣这些,没人会像这里一样送来给你,外面也有敌人,凶残的敌人。” “那也比这儿好。” “是比这里好。” 他们不说话了,车在颠簸,车门旁透进来的光也在摇晃——在泰里斯鼻子上摇晃着。 看来松饼很香,那个年轻的血精灵一直在傻笑,他听说好的松饼有一种妈妈的味道,吃一口就会很幸福。泰里斯从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没有妈,不过他现在大概很幸福。 、 就在所有人盯着泰里斯鼻子上的那束光亮发呆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车门发出一记咣当声,刺眼的白色从车门处挤了进来。 泰里斯最靠近车门,他约摸看到车外上的黑色浮土上有好多白色的水花在弹跳,天空并没有他想象中刺眼,于是他跨下车,第一脚就踩在了水塘里。 听觉像是慢了一拍,冷水灌进鞋子、浸湿袜子的时候,泰里斯才听到水滴打击大地的哗哗声,意识到这是在下雨。 突然有东西撞了他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工头站在他旁边,以泰里斯的身高来看,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肚子。一把铲子忽然塞到他怀里,紧接着修兰肖恩跟在后面跳了下来,推了泰里斯一把,他整整比后者高出一个头。 泰里斯踉跄退了一步,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膝盖跪在泥泞的土里。 二 =========================================================== 泰里斯用铁锹把黑色的的土铲起来,再扔到属于自己的推车上,等到攒满了一车就送到旁边的临时焚化炉里去。 这群精灵劳工每天都要在户外工作,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清理碾压在永歌森林柔嫩碧绿的草地上那条黑色狰狞的巨大沟堑,他们管这个叫做瘟疫之痕。 一年年过去了,黑色的土地无法滋养任何植物,土质比旁边的泥土干燥稀松很多,风吹过的时候,那些黑色灰烬般的浮土就会扬起来。 泰里斯不喜欢这个工作,早些时候他在这里挖到过断裂的兵器、锈迹斑斑的铁块,还有人的头发、手指、骨头,很多骨头。这些东西见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有一根尖锐的物体忽然戳在他的身上,他跳起来,转头迎面看到工头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盯着他看。 比起人的骨头,泰里斯更怕工头,他们私下里叫他工头,当面得叫他“魔导师阿斯塔洛?血誓大人”。名字太长,泰里斯很想用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哼哼声对付过去,然后把大人两个字叫得特别响。尽管大多数时候不骑马,但是这位魔导师大人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马鞭,在他想蒙混过关的时候猛戳他的肋骨,尤其是当他开始那种冗长而空洞的演讲时,那根马鞭更是精神抖擞的戳向那些走神的劳工。 “你看上去挺诚实,今天别睡了,有活干。” *** 半夜的时候泰里斯被摇醒,修兰肖恩正拿着一盏油灯照着他的脸,“你该起来了,还睡,魔导师大人没什么耐心。” “别照,修兰,我头疼。” “不想浑身疼就快起来,”修兰肖恩仍然毫不客气地拍打他的头,“你交好运了知不知道,难得大人选中你,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软泥怪吗?” “你怎么知道是好事?” “你没长耳朵吗?他都说了是有活干,多干活,也许就能早点出去,你这个蠢货!” 、 泰里斯穿好衣服,举着油灯走出寝室,来到劳工们吃饭的餐厅,阿斯塔洛?血誓站在房间里倒背着双手,等待着。泰里斯犹豫着回头看了门口的修兰肖恩一眼,后者朝他甩了甩手,很快关上了寝室的门。 “把灯熄掉,我原本希望你机灵一些,你想让这事被谁知道吗?!”阿斯塔洛?血誓厉声呵斥。 “对……对不起!”泰里斯手一抖,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我没时间浪费在惩罚你上面,你不想干的话有的是人想接替你,”阿斯塔洛?血誓逼近一步,用马鞭戳着泰里斯的额角,“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要是有任何人发现你,我将不会承认我的工人中有你存在,听懂了吗?” 泰里斯并不十分明白,不过还是战战兢兢地点头了。 、 阿斯塔洛?血誓走得很快,泰里斯不得不跟在后面跑,这是没办法的,谁叫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同龄人这时候只会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搂着绒布兔子熟睡。 这里更暗,那些散射着光芒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月光掉落在残破断裂的石壁上,又很快被乌云遮蔽,夜色如同一团污黑肮脏的灰尘填满了所有空气。有几只干瘦的蝙蝠在倾倒的精灵少女雕像上面盘旋,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啼鸣,仿佛伴随葬礼上的铃声。 泰里斯看不太清,他的视力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到了夜晚他几乎出不了门。此刻为他引路的只有阿斯塔洛的马鞭上油亮的闪光,他紧紧地跟着。 “好了,就是这里,手脚利索一点。”傲慢地魔导师停下了,他把年幼的精灵带到一所废弃的大屋,在一条长长的回廊入口停住,“往这一直走,去最里面的房间,就是门上有凤凰雕像的那个,走进去,把你看到的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别拿太大的,藏在你的衣服里带出来。别让人看见你,这是最关键的,明白吗?” “是的,可是大人,这是哪儿?” “你本来有两个小时时间,在你磨蹭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小时五十九分了。” 泰里斯立刻撒腿就跑,他还是怕阿斯塔洛,怕得要命。 *** 这一段路不好走,因为这地方简直像是被一群发了疯的裂蹄牛踩烂了墙壁,并且从这头狂奔到另一头,粗大的柱子倒下来摔得粉碎,疯长的藤蔓无人清理,爬满了整个走廊。 泰里斯没有油灯,也不会像那些法师一样在手掌上凝聚一团白色的奥术光辉,但是他却看见了大理石长廊上陈旧稀烂的、褪了色的红地毯——月亮从乌云后面挣扎出来,透过长廊一侧被撕裂的断墙照了进来。 泰里斯被蔓延的藤条绊了很多次,连滚带爬地到达了长廊的最深处。 最后一次爬起来的时候,他摸到了一块破碎的门板,还有一个形状难以辨认的石刻凤凰。 房间里也有光,窗上曾经色彩斑斓的玻璃早就破了,树叶被风吹进窗口,在地上瑟缩蜷曲成一卷卷岣嵝脆弱的枯叶。 三 ========================================================== 房间里也有光,窗上曾经色彩斑斓的玻璃早就破了,树叶被风吹进悬挂着蛛网的窗台,在地上瑟缩蜷曲成一卷卷岣嵝脆弱的枯叶。 泰里斯仔细打量这个房间,他总结出这原本应该属于一个身份高贵,或者说是很有钱的人,房间很宽敞,地毯很厚,就算一脚踩下去从里面蹿出两只老鼠也很有可能;家具的款式也是多年前极其奢华和时尚的,泰里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躺在一张可以将双脚伸直的折弯沙发中,舒适地馅在里面。 “泰里斯少爷,不,泰里斯老爷的专座。”他高兴得自言自语,然后迫切的坐了上去。年幼的精灵并未得意很久,那张陈旧的沙发慢慢倾向一边,然后轰然坍塌。 这个沙发的意外让泰里斯忽然想起了他到这儿来的目的,他挥动双手驱赶着腾起的灰尘,从沙发里面挣扎出来,开始搜寻。 毫无疑问这间房间曾尽遭到过严重的破坏,半面倒下的墙壁将一张大书桌压得支离破碎,桌上的书本早就被雨水和灰尘毁了,除了那些花瓶的残片——吹开厚厚的积灰还能看得出原来的颜色,不过泰里斯不觉得工头大人会想要这些碎片。 那个果盆看上去不错,没碎,雕花精美,擦擦绝对能用。想想看,当这么一个果盆里装满了苹果和橙子的时候,旁边一定放慢了精致的银盘和餐点,泰里斯想到这里胃就开始收缩了,今天的晚饭每人的餐盘里只有一些清澈见底、当中漂浮着一些谷物的汤。看来这也不行,泰里斯的理智告诉自己,工头大人从来不缺吃食,当他监督着劳工们在泥地里干活的时候,虽然无精打采,但他的袍子下摆和靴子向来是干干净净,所以这个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的工头确实也有对什么东西非常感兴趣的时候,有一次阿斯塔洛.血誓为了欢迎他的法师朋友,取消了劳工的假日,让劳工们将他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整天,并且穿着佣人的服饰站在外面。 也许法师总是备受尊敬的,泰里斯观察过,这些令人费解的人最喜欢凑在一起讨论什么样的法杖更好、什么样的咒语更能发挥魔法的效果、当他们发现某个向他们走来的人不是同行的时候,准会停止说话,露出疏远的表情。 泰里斯忽然得出了答案——魔法物品,一定是这样,他的工头要的就是法袍之类的东西了,而这客厅里显然没有,反正有钱人准有个大客厅。他移动脚步,眯缝着视线模糊的眼睛摸索到了一扇藏在倒下的书柜后面的门。 *** 在穿过两扇门之后,泰里斯总算找到了一间放着床的屋子,他从没见过比劳工们的集体宿舍更大的单间卧室。这间房间所遭到的破坏已经比外面小得多,只有窗子被打破了,藤蔓从屋外爬进了房子,占据了整张书桌。 泰里斯本来很害怕,但是当他借着月光看清了屋子的布置,他就不害怕了。这间房间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看那些小鸟和狸猫的雕塑、永远不会停止转动的星位仪、巨大的黄金鸟笼、天花板上雕刻精美的太阳与月亮交替旋转的巨大时钟、挂在墙上的造型奇怪的剑和斧头,还有整整两面墙那么高的书架,里面塞满了书。 整间房间里的摆设像是兴趣完全不同的好几个人共用的收藏品陈列室,泰里斯看不出来主人的喜好,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已经看花眼了。于是经过书架时他随手抽出了一本封皮褪了色的书本,并且被满是高深难懂的魔法咒符弄得头昏眼花,泰里斯果断地合上了书,而后者的书页在砰地一声碰撞在一起之后化作了一团纸灰,竟然像粉末一样飞散了。 、 泰里斯被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这个房间像是漂泊在时光的海洋中的一艘鬼船,它只能悬浮在那里,任何的触碰都有可能让它化作飞灰。于是他吓得不敢再动任何东西,但是有一样东西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刚才他抽去书本的地方,在排列整齐的书本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储蓄罐。 他感到好奇,毫无疑问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富有的人,竟然会藏着一个只够放硬币的储蓄罐。但是这次,泰里斯实在不敢用手去拿了。 、 夜风从窗口穿行进来,在泰里斯肮脏破烂的裤管下掠过——这条裤子早就不再和他的身了,它现在总显得短一截,虽然现在正是暖和的季节,但是这微风轻抚小腿上的皮肤的感觉却有些冷。 年幼的精灵听见窗台上藤蔓的叶子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是地上卷曲的枯叶被风吹动,在房间里打着旋的嗤嗤声。突然,一个柔软蓬松的物体若有若无地擦了一下他裸露的小腿,那绝不是被风吹起来的什么东西,那是……活的!他吓得尖叫起来,紧接着他面前的书柜最下面的橱门板里面发出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有什么正用指甲刮挠着橱门,想要从里面冲出来。 、 泰里斯这才知道原来人在真正的恐惧中丝毫发不出声音,他已经忘了该怎么尖叫,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橱门突然被撞开了,泰里斯看不清那一团黑乎乎的里面究竟有什么,但是他清楚的感觉到的确是有什么东西飞快的窜出来,然后立刻抄到了他的身后,它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泰里斯僵硬的转过身,黑洞洞的房间里正有一对发出绿光的眼睛在看着他。 “喵—噢……” 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踩在桌上对他露出尖牙,弓着背倒竖起毛,粗大的尾巴看上去像是完全用针堆起来的。 “原来是猫啊……”泰里斯有些想嘲笑自己,竟然会为了一只猫吓成那样。 、 不过他很快就不想笑了,因为有更多的猫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有的从窗口钻进来,有的从橱门里钻出来,还有更多的从他身后的不知道哪个角落蹿了出来。那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无一例外的都瞪着他,好像在瞪着一个闯入自己地盘的不速之客。 泰里斯忽然毛骨悚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竟然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书桌后面冒了出来:“别紧张,它们只是不认识你。” 泰里斯只能呆呆地看着从书桌右面伸出的一只手——属于孩子的、柔软的手,圆圆的指尖伸向那只黑色的大猫,手背在月光下面泛着纯白的光,看上去非常干净。那个人又开始说道,“你瞧,一切你无法理解或是惧怕的事情都有原因,那不一定是坏的。” “你……在和我说话?” 自从那个人开口讲话以后,那只最初出现的大猫就停止了示威,安静下来,并且凑到那只手旁边,亲昵柔软地叫了一声,然后自顾自跳到了一边的沙发里。那些其他的猫也像是得到了警报解除的信息,围到书桌旁去了。 泰里斯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那只黑色大猫来到沙发跟前,他看到了,在一堆靠垫后面,蜷缩着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猫。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泰里斯耸了耸肩。 “正如你所见。” 、 “你是谁?你住在这里?”好奇心使他想绕过书桌瞧瞧那个人,但他没有那么做,“你……不想让我看见?” 书桌后的人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似乎是为了回答,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月光下面。泰里斯先看到的是一头像是由金线织成的长发,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幼小,身上穿着款式古旧,裁缝非常考究的袍子。那应该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法袍,不过从这个孩子走路的姿势来看,那只是他的便衣。 “我住在这里。”他眨了眨绿眼睛,然后径自爬上了书桌,坐在那些覆盖着桌面的藤蔓上。猫都喜欢他,他一坐定,就有好几只小猫也跟了上去。 “我头一次来这里,”泰里斯愣愣地看着对方耀眼的金发,“你叫什么?” “……我,想不起来。”他笑。 “哦。” “你不觉得奇怪?” “我的朋友老是忘记拖鞋在哪里,我的工头老是忘记发月钱,我很早以前就忘了我的父母是谁,你只是比我更健忘一些。” 那个小精灵再次挑眉微笑,他喜欢这个回答,泰里斯从没见过有哪个小孩能笑得这么好看。 于是泰里斯走近了一些,想仔细看清对方,但是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看见一只猫踱步到了对方身后,但是他依然明明白白的看见了那只猫在法袍后面的一举一动! “你……?”泰里斯觉得背脊有些发凉,那孩子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 对方也发现了他的想法,他的笑容消失了,他伸手挥向身边的猫,那只手无声的穿透了猫的身体。然后他重新用一种询问甚至是挑衅地目光等待着泰里斯的反应。 、 “鬼!……”刚刚消失的恐惧又回到了泰里斯身上,他尖叫起来,“鬼!你是鬼啊!!”他转身就跑,不敢向后看一眼,他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狼狈。 四 ==================================================================== 一只黑白相间的花斑小猫低下头,从泰里斯的手掌里舔着面包屑,小巧柔软的舌头挠得他痒痒的,他用另一只手抚摸小猫的背,这让小猫的尾巴得意地竖起来。 “你头一次见到我的反应真是逊毙了。”幽灵小精灵依然坐在覆盖着书桌的藤蔓上评价道,“真不敢相信现在银月城的孩子这么没想象力。” “这不能怪我。” “有活人就会有死人,死了人当然会有幽灵。” “我见过死人,各种各样死人的零件,但是从没见过幽灵。最起码没见过你这样的。”泰里斯把小猫抱到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们正坐在废墟深处,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玩意儿的房间里,凌乱的藤蔓从窗口爬了进来,迎着阳光的一面安静地绽出白色的花蕾,时间悠闲得仿佛一首游吟诗人的歌。 “你现在怎么不怕我了?” “唔……这个么,比起活人们,我更喜欢你。” “嗯。”幽灵歪着头应着,漫不经心地看着摊在他腿旁的一本书。“你的工头最近不催你去上工了?平时他可不是这样。” “那还不是想让我多拿些东西出去,还记得那本书吗?就是我头一次闯进你的房间翻过的那本书,后来它碎了……” “当然记得,你真是粗鲁。” “哎呀,对不起嘛。我实在是不知道它会这样,”泰里斯挠着鼻子,“……回去以后,工头大人在我衣服的褶皱里找到了一小片纸,他仔细看上面的咒符的时候,纸片突然变成了粉末,炸开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惩罚我,但是他却兴奋得像修兰抢到了别人的晚餐一样,他免去了我这几天的工作,还赏了我一大块蛋糕,让我天天上这儿来。但是当我告诉他这里有鬼的时候,他却……” “他却说,要是没有鬼的话,还要你干吗?” “…………你跟踪我了?” “我用得着吗?随便一猜就知道。”幽灵说,“当鬼其实活得不错,没什么压力。就是有时候不太方便,啊,帮我把书翻一页好么?谢谢。” 、 “这是什么书?” “不是什么太深奥的东西,只是一个魔法师在艾泽拉斯的游记,我看过好几遍了。这儿有很多奇妙的东西,你上次毁掉的那本就是。那本书记载了一些古老的研究,关于尚未研究完成的魔法,研究者怕竞争对手窥伺,就做了这本自杀书。” “做了什么?” “书上附着特殊的魔法,如果翻阅者没有念对咒语,它就会在几秒钟之内化成一堆纸粉。对了,你的工头这回要你拿什么?” “唔……他…他说,这次的顾主想要法袍,随便什么样的都可以,他会出钱买,大价钱。”泰里斯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看着幽灵,“我知道那是你的东西,我能不能……” “去拿吧,我已经不用那些东西了,”幽灵小精灵满不在乎地笑,“满足了你的顾主,他才会让你上这来,我需要有人帮我翻书。” 泰里斯在衣橱里拿了一件袍子,因为羞愧也没有精挑细选,顺手抓了一件。料子很软,又轻又滑。 ----------------------------------- “你瞧,他来了。”阿斯塔洛转过头急切地抓过泰里斯的肩膀,“快些,懒鬼,快让大人看看你拿到的东西。” 因为聊天,泰里斯回去晚了一些,一个陌生人已经坐在了阿斯塔洛?血誓的会客室里。即便是精灵,他看上去也并不年轻了,并且是泰里斯见过的穿着最为华丽的法师,皮肤白得有些吓人。 泰里斯把袍子迟疑地递了过去,不敢看法师的脸。他听见布料展开时的沙沙声,然后是工头大人骤然响起的怒喝——阿斯塔洛气坏了,“这……这是什么?你花了一天时间就拿了这个,只是一件……睡袍么?!” “大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泰里斯抱紧脑袋,他不敢躲,只是缩成一团,等待着抽打在他身上的马鞭停下来。 、 “哦,阿斯塔洛,我的朋友,我想您不用处罚他,”法师慢悠悠地开口了,“我想这比我想象的更好。” “您说什么?” 法师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手指一根根地箍住了白色的料子,让睡袍紧绷在他的拳头上,然后缓缓地凑近了,放在了鼻子底下。他甚至半阖上眼睛,深深吸气,贪婪地闻着,好像这睡袍上面还残留着谁的气味。 “那时候他还是个粗野的孩子,无忧无虑,不懂礼貌也不懂规矩……珍珠色的皮肤,头发像金线织成的,他乱跑,汗水让他的皮肤咸津津的,”法师的眼睛有着一种病态的呆滞,那些想法像是一本被打散了顺序的书,又被嘴一个字一个字捅出来。“他总是学不会尊敬我们贵族,坏孩子,坏孩子。” 、 泰里斯睁大眼睛看着他。法师仍然没有理会其他人,“时间真是样奇妙的东西,那时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血液还会流动,孩子的肢体真是柔嫩,谁都想……谁都想……”他忽然发出一串枯萎的笑声,放开攥紧的拳头,让那件睡袍垂下来,他亲吻它,离开,在稍下面的地方又一次。 泰里斯看着他,只觉得胃里开始翻搅。 五 ================================================================== 阿斯塔洛的生意越做越大。一个月以来他从泰里斯那里得到的东西足够开一个小型拍卖会,而他也这么筹备了。 修兰肖恩有时候会被派来帮着擦干净战利品上的积灰,他常常看见泰里斯盯着手里的东西发呆。不去废墟里的时候,泰里斯经常被命令为那些遗物编写一些添油加醋的轶事,以便卖出更好的价钱。 、 “喂,笨小子!”修兰肖恩敲着泰里斯的头,“你马上就发达了!” “为什么?” 修兰肖恩把手里的抹布扔到泰里斯面前,坐到桌子上去,拿过泰里斯手里的纸,“什么都没写?” “写不出来啊,难道要我说这些法袍的主人曾经穿着它们打败了巨龙吗?” “我看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自己笨死了!你知道你天天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嗯?那里是废墟啊。” “废话!谁看不出来那是废墟?我跟你说,我调查过了,那是旧银月城皇宫的遗址!” “旧银月城?” “那些你偷出来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皇室的,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买一堆过时的东西?”修兰肖恩凑近了一些,“你知道逐日者皇家的最后的继承人是谁么?” 泰里斯顿了一下,“那个名字太长记不住,再说又关我什么事。” “嘁。”修兰肖恩不削地扁扁嘴,“传说那位凯尔萨斯王子是个极有天分的法师,可惜他死的时候就已经疯了。知道他们想要你写什么样的故事了吗?写写他有多法力无边、胡作非为什么的,假的也不要紧,越坏越好,他们就喜欢看这个。” “你想说我在那里遇到的幽灵就是王子?” “我没这么说。” “不是的,他看上去比我还小。而且完全不像会用魔法。” “哦,那和我们一样。” “嗯,一样。” …… 过了一会儿,修兰肖恩又说,“那个,工头大人说过了,恩纳斯和我,很快就可以记满工时离开这里了……” “哦。这么快。恭喜你了,修兰。” “那个,以后我就在外面生活了。你要是也出来了就来找我吧,以后机灵点,在你熬出头之前别叫工头打死了。”修兰肖恩摆了摆手,“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 修兰肖恩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离开房间,他在路过圆桌的时候被桌角撞了一下,桌上的一个瓶子翻倒下来滚到地上去了。他直直地蹲下来,用手摸索到那个瓶子,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茫然的平视前方。 “修兰……你该不是也像我一样,一到夜晚就几乎看不见了?” “可能太累了,嘿……” “修兰,你有没有想过,”泰里斯放下笔从椅子上跳下来,“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恩纳斯前一阵子告诉我他的视力也有些问题……” “别问,泰里斯,别问。”修兰肖恩站起来,在外面关上了门。 、 、 好几天以后泰里斯才能回到那个废墟中,他的一条腿有些瘸了,天色有些晚,太阳已经退到这巨大废墟的后面,连最后一丝金色都快看不见了。 视力更差了。原来他还能在夜里凭借月光看见一些,现在不行了,经常走着走着觉得四周一片灰白,黑夜失去了颜色。不过泰里斯不害怕,他看得见路,路在发光呢。 “你看上去不太好。”幽灵站在原来的房间里,似乎一直在等待他。 “随它去。”泰里斯发现自己已经在微笑,“要我帮你翻书吗?你今天想看哪一本?” “你的顾主不满意我的袍子?” “不……额,他,很满意。” “但你挨打了。” “嗯……只是我干活慢了。”泰里斯咬着嘴唇咕哝着。事实上当他看见那个法师在对着一件睡袍做出那种举动的时候,他忽然扑过去企图抢回那件睡袍,袍子被撕破了一角,为此工头大人把他揍了一下午,停了两天的饭。 、 对方没有拆穿他编的谎言,只是站起身来对他说,“来,跟我来。” 他们穿过屋子,来到书架下面,幽灵示意泰里斯打开一个地毯下面的木板。这无疑是一个暗门,它被时间和灰尘紧紧地封住了入口,这让泰里斯的手指很疼,只得用铁片撬。 “下面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很正常,幽灵经常忘记一些事情,我只记得我以前住在这里,”幽灵哼了一声,“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它了,但是我摸不到它,也无法钻到下面去看,这似乎被一层魔法保护着。” “魔法啊……真好,会用魔法真好。”泰里斯咕哝着,“我就没法去学。” 他们从暗门里面弄上来一口皮箱。古旧的箱子。在这种款式的手提箱流行的时候,金色枝桠曲卷的古树将树荫洒落在完好无损的永歌森林的草地上,银月城的精灵正无忧无虑的享受着宁静的时光。 幽灵在泰里斯身边蹲下来,他盯着它看,足足有半分钟。“打开吧。”他说。 、 、 这一天幽灵花了更多的时间去发呆。 他一直坐在箱子面前,伸出手试着触摸里面的东西,他的手指一次次穿透了它们,自己却浑然不觉。泰里斯看见里面的东西,一个存钱罐、两件小孩尺寸的衣服、一个人偶造型的水壶、几支蜡烛、一套餐具、一把小刀、一块野餐布、一份发黄的地图。还有一支尚未拆封的魔杖。 “我说。”他终于抬起了头,声音很遥远,“我们离家出走吧?” “唉?” -------------------------------------------------------- 年幼的小精灵踩在椅子上拉动墙上几百个个烛台中的一个,悄悄的钻进一扇随之开启的暗门。一开始四周一片漆黑,然后他的世界变成一片灰白。 “我会带着你走。”幽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看不见这里的路。” “我听得到风。”泰里斯把手里的皮箱往上提了一些,“但是,为什么?” “嗯?” “这箱子你早就收拾好了,你看上去很有钱,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不知道。” “呃……况且你现在是幽灵了,更加没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出去。” “往前走,你的面前没有东西。”幽灵无声的漂浮着。 、 他们沉默。狭长蜿蜒的密道里满是陈腐的气味,泰里斯不止一次的被墙角和碎石绊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那段时间是令人窒息的漫长,蛛丝一次次挂在他脸上,越来越大的风在他脚旁溜过。幽灵指引着他,走出密道,穿过寂静的、只听得到空旷的蝙蝠拍击翅膀声的广场,然后又换到一条隐秘的走廊。 旧银月城已经是一片废墟,根本不会有人守卫,但是幽灵仍然很小心的根据事先精心安排的路程往前摸索。 “你这储蓄罐里藏了多少钱?”泰里斯决定打破沉默。 “你猜?” “反正……反正比我的月钱多多了吧?” “哈。”幽灵很快笑了一声,“那里一个铜币都没有。” “……有钱人都喜欢带着空钱罐出行吗?” “并不是只有钱才是珍宝,亲爱的朋友。那里面有一样会让你的工头羡慕得发疯的东西,等那些卫兵走掉你就可以打开看看。” “可是这里一个卫兵都没有啊?” “嘘……”幽灵的声音像是梦呓,“卫兵们马上就要换班了,别说话。他们会听到的。 、 他们最终在旧银月城城墙外杂草丛生的灌木里停了下来,灌木发出辛辣的清香,尖尖的枝桠将小腿上的皮肤刺痛,似乎有一些飞虫在草丛之中跳跃。精灵们将残破不堪的宫殿、枯萎的植物、粉碎的雕像全都封锁在城墙里面,像是竭力遮掩一条巨大狰狞的伤疤。 泰里斯灰白的世界被撕裂了。储钱罐里放着一根无比绚丽的火红长羽。拿在手里,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的质感,只有一股温热的魔法气息,光是看着它,就会觉得世界因为它而失去了色彩。 幽灵又沉默了一会,“我得到它的时候处境很糟。我的父亲将它连同这罐子送给我的时候,我意识到我非走不可。” “哦?” “不用怀疑。那就是我的生活。” “听到你这么说太叫人惊讶了。”泰里斯犹豫了一下,“你得承认这一点,凯尔萨斯王子。” 幽灵突然大笑起来。泰里斯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也不难想象一张恶作剧被揭穿的面孔。 六 ================================================================ “不错,这就是奥的羽毛。你听过那个传闻吧?凤凰之王奥会在几位王位继承人中选择法力最强大的作为主人,得到它的青睐,便能成为下一任王储。” “是啊,我听过。并且传说它性情暴躁,落选者都会在人间消失。” “嗯,就是那样。”凯尔点了点头,“先王在遴选之日到来之前,分别送给我们每人一样礼物,究竟每人都收到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等等,你说,‘我们’?” “啊啊,你该不会认为我是独子吧?”他夸张的叫起来,“当时一共有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参与这次角逐,在这以后,我才成为了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当然,这些事情你们是不会知道的。” “奥杀了他们?” “哈。你们当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书上没有任何关于奥的记载,然而谁都想活下去,我们都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你是王位继承人之一,你会怎么做?” “我?呃……”泰里斯想了一会儿,“带点玉米什么的?凤凰喜欢吃什么?” “你的反应倒是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凯尔叹着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听说之后就给了我一包零食来着。” 、 、 月光很亮,银色的光芒洒在寂静的灌木丛和树丛中,凯尔的个子慢慢变得修长高大,他不再是孩子的样子。 “后来呢?” “后来?你喜欢听那些个事情?真是古怪的孩子。” “后来……你知道,奥必须,也只能选择一个主人,如果在它面前,仅仅出现了一个候选人,是不是很安全多了?”凯尔说得很快,“权力面前没有手足之情的地方,何况这事还决定着我们的生死,就是这样。” “你杀了他们?” “很可惜,没有。收下储蓄罐以后,我打算离家出走。我不笨,也知道怎么谋生,于是我收拾了这个箱子,让我的朋友在永歌森林接我,他的魔杖刚好坏了,我还买了根新的。然而,更可惜的是,计划失败了,我们又被抓回来了,小孩子的出走计划多半都是这样告终的。” 、 “后来呢?” “你一定要知道么?” “嗯!” “唉,好奇心真是罪恶。后来就是,我先想了些办法让我的兄长和姐姐以为我真的可以用一枚火球干掉一条巨龙,然后找来了几个特别能干的家伙,编造了两个假的居民身份资料。遴选之日我从元素位面回来,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就这么成了唯一的王子,而我的手足们则在某个地方,用另一个人的身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故事完了。” “哦……可是,我是说你的兄弟和姐姐,他们真的能被你说服?” “他们没有选择,也没有理解先王送给我们礼物的意思。”凯尔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即便是兽人也已经很少用‘谁的拳头最硬谁就是老大’的准则来决定酋长了,精灵也一样,不是谁最强就有资格成为领袖的,孩子。说是让奥选择主人,其实是我的父亲在选择王位继承人。你明白了吗?根本没有奥这回事,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我不明白,先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还没想明白吗?这只是一次对于我们的情报能力、决断力、博学程度以及心智的考验而已。至于奥,呵呵,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作为法师你必须对火焰的奥秘足够忠实,在那条路上一直前行,前行,最终你会来到奥的面前。我做到了。奥选择了我,它在这个位面涅盘重生,那时候它变得很幼小,当我抱着它向我的那个朋友炫耀的时候,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抱着一只烧着的母鸡干什么?哈,为了这个奥一直恨他呢。” “那,你的那个朋友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不这样想。”凯尔锁住了眉,“他死了。在一个被紫色虚空覆盖的地方,头上没有天,脚下没有土地。我不喜欢仰望天空,因为那个地方有太多的魔法的光芒,和被魔法的光芒掐死的人。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我很遗憾……” “如果那时候离家出走成功了,历史会被改写吧?”凯尔慢慢站起来,甩了甩手,“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件事情没做完,总想再出走一次,我只是……做完它而已。” “那么,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只是,向前走而已。” --------------------------------------------- 他们走向更远的地方,双脚是冷的,鞋子茫然的踏在草地上,露水,露水打湿了裤腿,较长的草挥洒出苦味,夜的味道;只能看见草地的颜色,灰白,灰白,它们在风里摇摆,像是发丝,冷,衣料是潮湿的,它们紧紧贴在身上;永歌森林,天很黑,没有歌声,也没有炮火的声音,只有属于亡魂的哀歌。 “我看到草地的颜色,那是白色的,这里没有任何别的颜色。”泰里斯说,“我们迷路了吗?” “这没什么。今天的月光很亮。” 因为这亮得出奇的月光,泰里斯灰白的世界出现了景物,他看到那条从永歌森林通往南方的崎岖小路,每天他都会被车子送去做工的小路,路很安静,一辆马车从银月城的方向驶来,速度并不快,马车上的铃铛已经被卸下。他认出了车子,那是阿斯塔洛大人的马车。 泰里斯躲在草丛和灌木中间,等车子走过去以后,他跟了上去。 泰里斯并没有跑很远的路,因为马车在临时焚化炉旁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一个精灵被推出来,红色的头发晃动着,修兰肖恩险些被地上的碎石绊倒。过了一会,恩纳斯和其他几个劳工也走了出来。阿斯塔洛也下了车,马鞭仍然挂在腰间,他今天的着装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之前泰里斯从未看到他穿出全套盔甲。 不像是来追捕自己的,他们只是在原地等待着,修兰肖恩穿着他仅有的一套还过得去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旅行皮袋,他在湿冷的夜风里摇晃着身体,心不在焉地打着转,时不时回望银月城的方向。 他说过的,他和恩纳斯他们的工时满了,要离开这里。只是泰里斯没想到他们走得那么匆忙,连告别也没有。 “他们在干什么?”泰里斯皱着眉,右手紧紧抓着裤腿上的料子,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别过去,你的工头在那儿。”凯尔漂浮在空中眺望着那里,“啊啊,好像又有人来了呢。” --------------------------------------- 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从焚化炉后面的树丛里走出来,接近了阿斯塔洛和劳工们,他们附了魔的武器在黑夜里隐蔽得并不理想。 那些士兵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的人和阿斯塔洛擦肩而过,他沉默着靠近劳工的队伍,像是要上去和他们讲话。修兰肖恩背原本对着他,听到脚步声,他疑惑的回过头去。一只手迅速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即使是精灵,那只手也强壮得可以把他提起来抡上两圈扔出去,紧接着士兵的铁剑刺穿了修兰肖恩的身体。 剑又很快被拔了出来,泰里斯几乎看不见修兰肖恩身上有没有流血,那根本像是假的,修兰肖恩的身体绷紧了一瞬间,然后无声地滑了下去。这一切来得快而轻易,就像将一张书页翻过一面。 劳工们一下子暴动起来,阿斯塔洛半夜将他们带到这里,接着出现了银月城的卫兵,并且毫无选择性地杀死了一个孩子,既然动了手,那么他们还会杀死其余的。 泰里斯睁大眼睛,脸色惨白,他看见恩纳斯在人群里,他捂着流着血的额头踉跄跑过去抓住阿斯塔洛.血誓大吼,而后者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他被推向一边的同时被一面盾牌猛地击倒,头撞在后面的岩石上。 血液流淌在漆黑的瘟疫之痕的土地上,很快被更深的颜色覆盖,渐渐的那些惨呼和愤怒的声音听不太清了。泰里斯抱着肩膀缩在灌木后面,还几次想冲过去阻止那些士兵,最起码也要抢回修兰肖恩的尸体——他是他唯一可以称得上接近朋友的人。但是身体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一点都动不了。月光悄悄地退回云层后面,他的世界再次被白夜拥抱。 “跑吧,泰里斯,能跑多快跑多快,朝着没有人的地方。”凯尔小心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仿佛自己还能碰到他。 “为什么,卫兵……要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泰里斯瘫坐在地上,“他们只是记满了工时,准备离开…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 “泰里斯,还站得起来吗?” “我看不见,什么都…” “我,已经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过作为幽灵我仍然积累了一些能量,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他再次伸出双手覆上泰里斯的额头,让一丝丝的冷冽的精神能量传入泰里斯的脑海。白色的世界瞬间充满了缤纷的色彩,那是绿草如茵的永歌森林,树木抽出蜷曲的嫩枝,明黄和火红的树冠互相交叠着,金色的飞絮在风中飞舞,风是柔和的,阳光努力穿透树叶之间的缝隙,将云朵淡淡的影子染画在大地上。小猫们走在他的身旁,它们轻巧地步伐和慵懒地姿势似乎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将视线抬高,藤蔓懒懒的爬上精灵少女的雕像,它们开放出零星的白色花朵;在这些的后面、是参天的树林和那些造型精巧的、散发着魔法光芒的尖顶塔楼;而更后面,则是将天空燃烧成嫣红一片的朝霞。 “你该动身了。”凯尔的幽魂轻轻说道,“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 泰里斯点了点头,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奔跑。在他的世界里,身穿洁白法袍的精灵法师们走在他的身边,和风拂面,那些金色和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他们正用泰里斯想象中的那种高贵又动听的语调谈论着魔法,还有,还有游吟诗人的歌曲和四弦琴的乐声也在远处低回。 他忘了刚才的一切,越跑越快,同时也迷路了——在他所见过的最为绚丽多彩的画面里、在精灵永远在贪恋和咏颂、却再也回不去的梦境里,迷路了。 七 ==================================================== 王子的幽魂依旧轻轻飘浮在那里,他把视线从年幼的精灵那里收回来,继续回到血腥屠杀的现场,他似乎挑起了眉——此时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已经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传送门的蓝色光芒打断了。 另一队人马出现了,全部都是手持长叶状盾牌的破法者,从传送门里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红袍法师,蓝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整整比阿斯塔洛高出半个头。原先听命于阿斯塔洛的士兵停止了动作,屠杀停止了。阿斯塔洛对于他的出现显得非常迷茫,他迟疑了一小会,然后尝试着上前搭话。后者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的表情,迅速抖开了手中的一张羊皮卷轴,举在阿斯塔洛面前。 、 、 第二天的深夜,一个光芒黯淡的灵魂出现在旧银月城的皇宫里,深蓝色的马尾垂在腰际,他在那条残破的长廊里前行着,仿佛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千百次,每一个拐弯、每一个花架的位置,都一清二楚。此时,他停下了——他已经站在了走廊的最深处,脚边横倒一扇残破的门板,那上面上依稀可辨一只凤凰翅膀的雕刻。 他走了进去,依旧熟门熟路地穿过客厅、穿透房门通过珐琅瓷纷纷剥落的走廊、最后进到那个堆满了书本和古怪收藏的房间里,门没有关。他的动作很慢,伸出手缓缓触碰那些书的封皮,安静地站在窗前,等待着。 、 四周安静地出奇,没有风,也没有猫咪们的身影。 过了很久,房间的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他仍然看着窗外,缓缓开口,“你打算站在那里看多久,嗯?” 没有回答。他忍不住转过身来。 凯尔站在门前,盯着看了他很长时间才说,“别老是用这种灵魂出窍的法术,你自己很清楚这种法术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有多大,罗曼斯老师。” “……我想来看看你,”大法师罗曼斯眨了眨眼睛,“可是只有孩子才能看得见你,我已经年纪太大了,只能用这种方法。” “你现在看到了,我仍然住在这里,不乱吃东西,不会偷藏糖果,没有坏习惯,不用等到亡者节就可以出来吓人。”凯尔依旧靠在门边,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脚,越说越轻,“而且总算不用当什么王子……” “嗯哼。” “总之,我很好。”凯尔重新皱起眉盯住对方,“倒是你,不该上这来,这该死的法术不宜持续太长时间,快回去。” “知道么,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疯了,总是感觉你还没死,仍然在这儿,”罗曼斯没有理会这警告,慢慢走过去靠近他,“现在看来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 “既然声称自己很好,那至少看紧自己的东西吧,别让别人拿去卖得到处都是,有人可是因此发了不小的横财。” “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 “随你怎么说,阿斯塔洛.血誓被停职查办了,他的那些商品也会……” 、 “你们仍然在屠杀失心者?”凯尔忽然离开原来的位置绕到大法师面前,飘到空中努力与身材高挑的导师保持视平线一致,“为什么?” “事情超出了我的控制,原先我们一直以为失心者是一次可怕的魔法事故造成的——当时有些血精灵学徒在研究一种复杂的能源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魔瘾,而沦为了失心者,而且这种魔瘾也在血精灵之间不断的蔓延着。但是渐渐的我们发现,绝大部分失心者没有受到过魔法训练,少数会使用一些非常低等的法术,他们虽然有着强烈的渴望的意志,但真的面对强大的魔法能源时,又显得很懵懂,这很矛盾。”他顿了顿,“当然,在这事得到确实的证据以前,我们仍然小心地控制着这个消息。” “你们的保密工作中包括屠杀所有的失心者么?” “你好像把银月城的高层都看成绞肉机了,殿下。禁止屠杀失心者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我发誓我们所做的决定只是将他们集中起来而已,今天的事是因为阿斯塔洛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偷偷卖你的遗物。”罗曼斯很少见到自己最卓越的学生出现这样反映着明显主观倾向的言语,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这和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将一切都深藏起来的凯尔萨斯不一样了,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所以罗曼斯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下巴,接着说,“促使我提出这个举措的是半年前,达拉然的一封私人密函。那是掠日者的首领转寄来的。”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看凯尔的表情。“那份密函里夹了一大叠研究资料,羊皮纸上全都是硫磺和奇怪化学药物的味道。” “您就直接问吧,这的确是我传送给他的。”后者则是瞪了他一眼,并不惊奇,“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那些……都是真的么?” “……” “好好好,别这么瞪着我,你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的。现在的你看上去应该去喝一杯波尔多酒,啊,我是说……当我没说吧。” 、 “如你所见,当年阿尔萨斯和亡灵天灾的铁蹄践踹开了银月城的大门,他们离开之后,永歌森林上留下了一条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但事实上那场劫难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在更深的地下,天灾带来的瘟疫毒素早已经侵入了大地并不断向四周辐射着。很不幸,对于那种毒素,动物和植物都有自我清洁的能力,只有精灵对此束手无策。”他缓缓地眨动着眼睛,用几乎无法辨认的微妙幅度摇头,“这种毒素引起的病症会在身体中潜伏很长时间,并非人人都会如此,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显露出来,我所知道的只是,患者初期只会出现视觉上的障碍,看上去就是夜盲的症状,他们的眼珠渐渐地会改变颜色,接着是消化代谢系统的退化,你会看到他们的骨骼萎缩,脱发,面黄肌瘦,或者别的什么,病症发展的速度因人而异。” 凯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而罗曼斯则脸色越来越凝重,于是他继续下去,“最后发展到大脑的萎缩,失去正常的理智,就像你看到的所有的失心者——盲目,疯狂,懵懂,不顾一切地想要摄取某样东西,也许是……” “魔法?” “哈。” “哈是什么意思?” “魔法?是啊,精灵都是这样的,我们贪婪地摄取、挥霍一切的魔法,不择手段,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样下贱,对么?” “够了。” “您自己就是个精灵法师,噢,高尚、睿智、迷人、强大……”凯尔神经质的在导师的身边游走,夸张地比划着,又是那种罗曼斯所熟悉的狡猾又调侃的表情——那种似乎在说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的表情,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好看极了。 “我说够了!” “……还有严肃。”凯尔歪了歪嘴,摊开双手。“您了解魔法的奥秘,魔法对您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魔法只是魔法,仅此而已。” “没错,魔法只是魔法,但是对于精灵们来说,魔法是他们曾经辉煌的源泉,曾经有过的荣耀,总想要再一次见到。那样的执念太深重……即使丧失了心智、忘记了一切也仍然记得——魔法。” “但是,那封密函上说,你在外域找到了治愈失心者的疫苗?为什么不说出真相?真见鬼,要是你公布出来,事情不至于……”罗曼斯终于按耐不住嘶声低吼,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试图回避这个问题,“现在提这些有什么用?你死了,你死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凯尔淡淡地解释道,“消息必须被封锁,我曾尝试在外域的自然元素中提取我所需要的东西,但是时间不够,远远不够,我还来不及完成它,送到达拉然的资料只是半成品……”凯尔坐回到书桌上去,“另一方面,我不信任洛瑟玛.塞隆。…………至于我的死亡,那只是计算中的损耗。” 罗曼斯只能苦笑。 “暂时就让他们继续认为失心者是魔瘾失控造成的吧,您知道,‘得到’总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叫做‘代价’,我不想看到我的人民在追求力量的路上走得太远。” “你在说那个暗夜精灵一族的恶魔猎手吗?” 、 “这个么……”凯尔萨斯.逐日者忽然安静下来,他将视线投向藤蔓上那朵在夜里悄然开放的白色花朵,旧银月城皇宫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两只蝙蝠先后掠过窗前,在它们离开以后屋里才听到了几声连续的嘶声低鸣。 凯尔原本想很快回答上来,但是刚张开嘴唇就放弃了;原本想挤出一个玩笑,也同样放弃了,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组织起思路,“关于他,我们下次再谈。” “好吧。”罗曼斯跟着坐到他身旁,虚化的手指拂过凯尔金色的长发,“……傻孩子。” 也许是再次见到了儿时的导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没有道理的,凯尔的灵魂又慢慢地变成了孩子的模样,看上去只是小小的一团。 、 “对了,知道我这几天听到什么传闻了?” “您也会八卦?” “我听说,阿斯塔洛这次出卖的东西里有一本非常特别的书,”罗曼斯凑近过来,“这本书是由血精灵之王凯尔萨斯.逐日者亲自写就,从来没有人看过,我可是很有兴趣呢。” “什么血精灵之王?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个您曾经的学生,不行么?”小凯尔板起脸爬到罗曼斯腿上,尖耳朵抗议地竖着。 “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您的消息不准确,并不是没人看过,正相反很多人都拥有它,你掏钱,店员就会把它给你。” “真的?能否卖我一本呢?”罗曼斯费了很大劲维持自己一本正经的表情而不笑出来。 “这里可没有,不过你倒是可以去达拉然看看,那本书叫做《变形术:猫》,价钱可不低。当然了,它已经经由几位优秀的法师整理和编辑过了,大多数法师都能顺利读懂它。我打赌,在他们得到原稿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你又在羊皮纸上附加陌生人看了就会长出奶牛斑点的恶咒了?” “哟,您吓坏我了,导师,我可是个善良的法师——再说那根本不能算恶咒,他们在翻阅原稿的时候可能会经常看到大段大段的祷文: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给我变成猫……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限里一字不差的念完,他们这就会发现自己的脸上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参与编辑和整理的肯瑞托大法师在工作完成后的两个月里都不敢出门。” “喂……” “如果念完了一本还不奏效,我这还有《变形术:猫2》和《变形术:猫3》,不愁你变不成,嗯。” “为什么我觉得,我的教育方针完全的败了…” 、 “罗曼斯老师,”他们又坐了一会,凯尔忽然就站起身来,他踮起脚拥抱对方,“你该回去了。听我的,离魂法术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我会再来。” “反正我拦不住你,随你。” “嘿,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么?”罗曼斯离开桌子,转过身来看着凯尔,“我想我从没说过这些。” “是什么?” “你从不守规矩。” “这算什么话?” “你是个疯子,你尊重所有的规则,但是你自己从不遵守任何规矩。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以后也不会太平地入土为安吧。瞧,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凯尔坐在原地安静地笑了,他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我一直想回家。” “……” “用什么方式都没关系,只要回家就可以了。” “……你已经回来了。” 、 凯尔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毛,他的身影慢慢地虚化,最终消失在空气中。而罗曼斯也并没有诧异太长时间,因为在凯尔完全消失以后,一只灰色的猫忽然跃入窗口,它的眼珠是少见的莹绿色,在黑暗的夜里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 大法师目送它重新跳出窗外,消失在破败的废墟中。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枯叶在地板上打转的声音,旧银月城的夜晚安静如昔。 、 、 在这之后,阿斯塔洛.血誓曾经亲自寻找过泰里斯所说的那间堆满书籍和古怪收藏的房间,但每次都是以彻底迷失方向而告终。 银月城不久之后便终止了对瘟疫之痕的清理工程,并且禁止任何血精灵靠近那片区域。 后来,在离开旧银月城不远的另一片废墟中,出现了一个失心者,他被称为“饥饿者泰里斯”。一小队旅行者斩下了他的头颅。奇怪的是,那个失心者死去的时候表情异常安详。 再后来,如果你在银月城闲逛,见到一只毫不起眼的灰色小猫,它没有影子,眼睛是好看的莹绿色——它喜欢半眯起眼打量周围的人,那种眼神会让人觉得自己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如果你足够幸运(或者说不幸),遇到了它——那最好还是友善一些。 【END】 ------------ 我们要出本子了 那啥,姑娘们,我们要出本子了。 凯尔萨斯王子本,名字还没定下,5月左右cp6发售-3- 阵容强大,形似砖头。 guest的名字我回头整理一下发上来,总之,很强力啊很强力,那些光芒已经闪瞎了我的氪金狗眼了! 如果封面画好的话我就在四月做个圈子应援一下-- 最初定位是微腐全年龄的等级,但是前两天我问了一下,居然得到了25X的回答(爆)!当然这25X极有可能是脑内,而本子依然是亮闪闪的全年龄(怎么做到的?)orz 恩……那啥,我在本子里有1w字左右的一个……中(短?)篇小说,我好紧张,提纲写了正反两张纸,内容只到一半-- 啊啊啊,我需要姑娘们的治愈啊啊啊啊啊…… 这次的主题是凯王子本,我的整个故事无任何cp,只是讲述小凯的故事而已,我是希望他看起来可爱一点啦,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下面我就把写好的放一点点上来,大家看看效果如何,无cp很难写,但是有cp的1w字不够TAT,你们都看出来了,我一点都不会写华丽的句子,也不擅长slash,权衡下来我还是太平一点比较好,呜…… ------------ 一 即便是在漆黑封闭、并且急促地摇晃着的车厢里,仍然有光。 那道光被无法关紧的车门和车板切割成一道白色的长条,它贴在他的脸上,然后在他的绿眼睛上随着颠簸颤动着。 泰里斯缩在车厢一边,一只手护住衣服不被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开,另一只手伸进内袋捞着。那半块松饼是昨天趁工头不注意的时候摸来的,到现在已经变得又软又潮湿,他猜想松饼上面一定沾上了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和陆行鸟粪味道,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 他小心地看了看车厢里,以确定他的同僚们都还在睡觉,他知道这完全没有用,因为车厢里漆黑一片,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松饼很香,世界上所有的松饼都是很香的,泰里斯闻到那种味儿了,他将手放到那束光下,好看清它的样子,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一回用自己的手捧着松饼的情景。 “该死的兔崽子,我闻到味儿了,你藏了什么?”修兰肖恩突然跳起来抓他,“给我看看。” “没什么。” “哎呀给我看看,你这牙都没长齐的兔崽子,好歹我帮过你。” “走开!” “吔?你这混账东西,拿来!” 修兰肖恩扑向泰里斯,一边用手压低他的头,一边去掰对方的手。泰里斯低下头去张嘴用力咬住修兰肖恩,后者吼叫着松开了手,他趁此机会立刻把松饼全都塞到嘴里。 、 “咿!你以为你赢了吗?!”修兰肖恩恼怒地跳起来再次扑上去刮打着泰里斯的头,他们两个闹出的巨大声响把整车的人都吵醒了,劳工们开始咒骂起来。修兰肖恩不停地打着他,身材矮小的泰里斯懒得躲藏或者格挡,他用力咽下松饼,然后嘿嘿笑。 劳工们拉开了修兰肖恩,泰里斯还在笑。 “你们两个昨天吃了两人份的晚饭是不是?打打打,有力气打架,还不如多干些活早点儿出去。”恩纳斯在劳工中间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也停止了嘈杂。 “我说,真能出去吗?”修兰肖恩安静下来,“你应该见过外面,那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恩纳斯的声音在黑暗中顿了一下,“外面好。比这好。” “外面能有松饼吃?” “有,还有血蓟饼,蔬菜饼,不光是饼,奶酪,面包,鱼……” “那么说,一定还有那个……是不是?”修兰肖恩抿了抿嘴唇,凑近了一些,“肉啊,那种他们说的烤肉。” “当然,我说了,什么都有,”恩纳斯说,“不过你得自己挣这些,没人会像这里一样送来给你,外面也有敌人,凶残的敌人。” “那也比这儿好。” “是比这里好。” 他们不说话了,车在颠簸,车门旁透进来的光也在摇晃——在泰里斯鼻子上摇晃着。 看来松饼很香,那个年轻的血精灵一直在傻笑,他听说好的松饼有一种妈妈的味道,吃一口就会很幸福。泰里斯从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没有妈,不过他现在大概很幸福。 、 就在所有人盯着泰里斯鼻子上的那束光亮发呆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车门发出一记咣当声,刺眼的白色从车门处挤了进来。 泰里斯最靠近车门,他约摸看到车外上的黑色浮土上有好多白色的水花在弹跳,天空并没有他想象中刺眼,于是他跨下车,第一脚就踩在了水塘里。 听觉像是慢了一拍,冷水灌进鞋子、浸湿袜子的时候,泰里斯才听到水滴打击大地的哗哗声,意识到这是在下雨。 突然有东西撞了他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工头站在他旁边,以泰里斯的身高来看,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肚子。一把铲子忽然塞到他怀里,紧接着修兰肖恩跟在后面跳了下来,推了泰里斯一把,他整整比后者高出一个头。 泰里斯踉跄退了一步,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膝盖跪在泥泞的土里。 ------------ 二 泰里斯用铁锹把黑色的的土铲起来,再扔到属于自己的推车上,等到攒满了一车就送到旁边的临时焚化炉里去。 这群精灵劳工每天都要在户外工作,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清理碾压在永歌森林柔嫩碧绿的草地上那条黑色狰狞的巨大沟堑,他们管这个叫做瘟疫之痕。 一年年过去了,黑色的土地无法滋养任何植物,土质比旁边的泥土干燥稀松很多,风吹过的时候,那些黑色灰烬般的浮土就会扬起来。 泰里斯不喜欢这个工作,早些时候他在这里挖到过断裂的兵器、锈迹斑斑的铁块,还有人的头发、手指、骨头,很多骨头。这些东西见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有一根尖锐的物体忽然戳在他的身上,他跳起来,转头迎面看到工头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盯着他看。 比起人的骨头,泰里斯更怕工头,他们私下里叫他工头,当面得叫他“魔导师阿斯塔洛?血誓大人”。名字太长,泰里斯很想用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哼哼声对付过去,然后把大人两个字叫得特别响。尽管大多数时候不骑马,但是这位魔导师大人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马鞭,在他想蒙混过关的时候猛戳他的肋骨,尤其是当他开始那种冗长而空洞的演讲时,那根马鞭更是精神抖擞的戳向那些走神的劳工。 “你看上去挺诚实,今天别睡了,有活干。” *** 半夜的时候泰里斯被摇醒,修兰肖恩正拿着一盏油灯照着他的脸,“你该起来了,还睡,魔导师大人没什么耐心。” “别照,修兰,我头疼。” “不想浑身疼就快起来,”修兰肖恩仍然毫不客气地拍打他的头,“你交好运了知不知道,难得大人选中你,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软泥怪吗?” “你怎么知道是好事?” “你没长耳朵吗?他都说了是有活干,多干活,也许就能早点出去,你这个蠢货!” 、 泰里斯穿好衣服,举着油灯走出寝室,来到劳工们吃饭的餐厅,阿斯塔洛?血誓站在房间里倒背着双手,等待着。泰里斯犹豫着回头看了门口的修兰肖恩一眼,后者朝他甩了甩手,很快关上了寝室的门。 “把灯熄掉,我原本希望你机灵一些,你想让这事被谁知道吗?!”阿斯塔洛?血誓厉声呵斥。 “对……对不起!”泰里斯手一抖,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我没时间浪费在惩罚你上面,你不想干的话有的是人想接替你,”阿斯塔洛?血誓逼近一步,用马鞭戳着泰里斯的额角,“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要是有任何人发现你,我将不会承认我的工人中有你存在,听懂了吗?” 泰里斯并不十分明白,不过还是战战兢兢地点头了。 、 阿斯塔洛?血誓走得很快,泰里斯不得不跟在后面跑,这是没办法的,谁叫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同龄人这时候只会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搂着绒布兔子熟睡。 这里更暗,那些散射着光芒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月光掉落在残破断裂的石壁上,又很快被乌云遮蔽,夜色如同一团污黑肮脏的灰尘填满了所有空气。有几只干瘦的蝙蝠在倾倒的精灵少女雕像上面盘旋,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啼鸣,仿佛伴随葬礼上的铃声。 泰里斯看不太清,他的视力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到了夜晚他几乎出不了门。此刻为他引路的只有阿斯塔洛的马鞭上油亮的闪光,他紧紧地跟着。 “好了,就是这里,手脚利索一点。”傲慢地魔导师停下了,他把年幼的精灵带到一所废弃的大屋,在一条长长的回廊入口停住,“往这一直走,去最里面的房间,就是门上有凤凰雕像的那个,走进去,把你看到的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别拿太大的,藏在你的衣服里带出来。别让人看见你,这是最关键的,明白吗?” “是的,可是大人,这是哪儿?” “你本来有两个小时时间,在你磨蹭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小时五十九分了。” 泰里斯立刻撒腿就跑,他还是怕阿斯塔洛,怕得要命。 *** 这一段路不好走,因为这地方简直像是被一群发了疯的裂蹄牛踩烂了墙壁,并且从这头狂奔到另一头,粗大的柱子倒下来摔得粉碎,疯长的藤蔓无人清理,爬满了整个走廊。 泰里斯没有油灯,也不会像那些法师一样在手掌上凝聚一团白色的奥术光辉,但是他却看见了大理石长廊上陈旧稀烂的、褪了色的红地毯——月亮从乌云后面挣扎出来,透过长廊一侧被撕裂的断墙照了进来。 泰里斯被蔓延的藤条绊了很多次,连滚带爬地到达了长廊的最深处。 最后一次爬起来的时候,他摸到了一块破碎的门板,还有一个形状难以辨认的石刻凤凰。 房间里也有光,窗上曾经色彩斑斓的玻璃早就破了,树叶被风吹进窗口,在地上瑟缩蜷曲成一卷卷岣嵝脆弱的枯叶。 ------------ 无梦的黎明 ------------ 上帝视角预告 那啥……第四部可能视角很多,可能进入上帝模式,其他还没想好-。 -提纲阶段ing ------------ 引子 那是几个月来他头一次做梦。在梦里他走出了这间关押了他几个月的房间,外面是一整片由洁白平滑的岩石堆砌成的海滩,一边是山壁,一边是灰色的大海。 . 他小心地在岩石之间踏着脚步,在他的前面还有一个人,正朝着相同的方向走着,那个人的双手背在身后,脚踝踢开法袍的下摆,那是一种匀速而缓慢的频率。 他看到对方在海风中飘飞的金色长发——像是用金线织成的颜色,他跟在他后面。 . 他应该是认识他的,但是任凭他如何用力回想,也想不起这人的名字。 “你是谁?”他的声音像是巡游了一整个海洋之后才回到他的耳朵里,“请你转过来……” 对方像是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只有海水呼啸着,狂热地扑入岩石之间的缝隙,将自己撞成白色的粉末。 . 渐渐的,双腿变得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他难以迈动脚步,只能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他急了,却毫无办法,他给自己气得哭了,还是于事无补,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对方。 然后,梦醒了。 . . 弗雷醒来之后的头一个反应是伸出手摸索柜子上的水杯,他从床上爬起啦,将自己挪到飞艇客舱圆形的窗前,窗外是一片夜色中深灰色的大海,浪花细碎得几乎无法辨认,暗色的波浪在互相撞击和翻搅——无尽之海的夜晚。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个那个梦,久到他几乎要忘记它曾经发生过。 也许一切到来得不会那么快,他应该还有时间,也应该还有机会。 “机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的另一张床上响起轻柔的窸窣声,稍后,另一个人从身后拽了拽他的袍子。 . “睡不着?” “没什么,有些冷而已。” 只是稍稍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身后的人贴了过来,温暖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肩上。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而你已经盯着外面看了好一会儿。”凯尔评价道,“想谈谈吗?” “嗯?你指什么?” “算了,没什么。睡吧。” “晚安。” “……晚安。” ------------ 一、旧时战甲 钟声在潮湿的雾气中响起两次。朦胧的月光从洛丹伦废墟庞大的黑影后面投射过来,飞艇螺旋桨的声音渐渐微弱,蝙蝠短促嘶哑地鸣叫划破了沉闷的,提瑞斯法林地的夜。 一只灰色的下水道老鼠爬出了它所栖身的骷髅头颅,昏黄的烛光摇曳着照亮了它的边缘,而它的大部分则浸透在大片的黑暗阴影中,和若干只相同的头骨一起。 破旧如絮的蛛网徒劳地攀附在一旁的、由骷髅和用白骨组成的拱门上,那只老鼠小心地爬上白骨浮雕,它飞快地穿过被烛光照到的危险区域,消失在对面的黑暗里。 而在拱门的下方,两个精灵正背着行囊从狭小的走廊里进入寂静而庞大的幽暗城。 、 尽管离一天中的头一班商会飞艇抵达的时间还早很多,但幽暗城的拍卖师已经在飞艇塔下面放下了桌椅,等待验货。一个裹着黑色袍子的拍卖师坐在桌子后面,袍子里面泛黄、丝线脱落的旧衬衣依然绑着考究的领花,时不时要扶一下夹在鼻梁上的单边眼镜。 当乘客们缓步走进这座寂静的地下迷宫时,那些穿着重甲的幽暗城卫兵站在拍卖师的周围,抬起头盔下面闪烁着金色磷火的眼睛瞅上一眼,又低下头去顾自己的事。 事实证明地精飞艇的质量还是与时俱进的,这一路下来可以算得上安全舒适,除了那个被大风掀飞的船长室的屋顶。 我们又回到了东部王国的提瑞斯法。 ---------------------------------------------- 来到了主城,当然照例先去购买租用蝙蝠坐骑的票,我在这个过程中也碰到了一些小麻烦,可能是我习惯懒散的原因,用过的票总是顺手往包里一塞,时间过了就忘记了,所以一掏钱包就把一大叠旧票据带了出来,撒的到处都是,排队在我身后的旅行者都发出了不耐烦的嘘声。 买完票我赶紧把旧票都捡起来,想着找一个地方扔了它们,却被一个脑海深处的声音叫住了。 、 ——“怎么?” 【别扔,留着吧,我收集这些。】 ——“你居然对这种一碰就碎的废纸感兴趣?” 【那个……不是挺有趣吗,看着这些你就会知道自己去过什么地方。】 ——“是啊,艾泽拉斯遍布着一个穷酸战士的足迹。” 、 和我默语的人就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作为共享一个身体的两个灵魂,我们在一起旅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情况比较少见,因为马库斯认为两个灵魂不可能永远共存下去,一定有一方会吞噬掉另一方,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这事发生以前将两个灵魂分离开。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事先已经反复强调这次实验的危险性,不仅如此,他还需要一种强大的热能来完成实验——龙族的火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重新回到东部大陆,如果一切顺利,此行将是我和我的这位特殊的朋友共同旅行的终点。 除去这即将到来的告别,就回到幽暗城来说,还是让我觉得十分舒服的事情。 在这里你不用顾忌活人们,你可以大声地叫嚷寻找着自己掉落的膝盖、用右手拆下左手拍打桌面上的苍蝇、和骷髅卫兵一起踢他的脑袋玩(很多次都有人装上别人的脑袋回家了),或者是把自己的心脏装在一个灌满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子里展示一番。 也许我很快就可以寻回这些乐趣。 、 ——“啊,我的朋友。我可真怀念护城河那些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绿色粘液的味儿,还有蝙蝠身上的……” 【咳……】 ——“放轻松,我不会兴奋到带着你下去戏水的,你得相信这一点。我是一个很能控制自己的战士。” 【我很怀疑这一点,相信贫瘠之地的那些陆行鸟会同意我的观点。】 ——“行啦,别再提它们了。” 、 “喂,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纠结的样子,”我的战靴后跟被踢了一下,身后的精灵法师懒洋洋的继续着他一贯的恶作剧,“怎么,看见缝补怪也会紧张?” “我不是在紧张它们。” “你觉得它们的肚子里真的是肠子吗?我觉得它们不需要消化食物。”一回头,凯尔正托着下巴研究一个白白胖胖的缝补怪——那白胖子因为他说的话困惑地低头下去看自己开裂的肚子(对它来说想看到肚子是个艰难的举动),完全忘了还有我在旁边。然后他问:“话说你介意把自己涂成黑白条纹吗?” “……”那只负责守卫的缝补憎僧似乎还真的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歪过脑袋想了想,睁大了一边的眼睛。 我赶紧在对方想出答案以前把他拉走了。 ------------------------------------------------- 沿着幽暗城中层圆环的台阶盘旋而下,在内圈护城河中间,是环绕着白骨柱雕的幽暗城银行,开启的方式和奥格瑞玛相同,我也不用费事再教一遍。 而怪事也总是有的,比如那个幽灵银行保管员见到我的模样后皱起眉,面色不善地丢出一句今天的口令“会骗人的金币”,一边面色不善的多看了我几眼。之前我不记得这个幽灵会对什么人产生主观的看法。 、 仓库里依然满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揉了揉脸,钻进去翻出了几件在箱底压了很多时候的盔甲。 那是一套厚重而布满战痕的盔甲,灰蓝和银色相互交织,它们在那个横刀立马的年代随我出生入死,一次次凯旋而归。现在想起来,只是觉得一切都离我很远,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而将这些盔甲笑着朝我身上一扔的战友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新来的,你很能打嘛。 是的,高特纳,我记得她——曾经统领过整支战士部队亡灵战士,我的战友,也是我的导师。这套盔甲正是她对我的首肯。 ——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力量。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当然它们对我一个亡灵女战士来说有点大,挥剑的时候经常能听见板甲敲在我骨头上的声音,这让我很头疼,不过这套盔甲穿在弗雷身上倒还合适,放松一些链扣后就没什么问题。 、 我在储物柜后面的更衣室里坐了下来,墙上的魔法火炬照亮着那把斜倚在角落的武器。一把宽大的双手剑——它原本属于一个驻守在黑翼之巢的强大的龙人,银白的剑刃修长而富有力量,剑尖出有锋利的倒刺,在剑刃中间是一条鲜红的血槽,剑柄部分经过长时间的揉捏,已经变得圆润光滑。 我上前握起剑,就像以前无数次挥舞它一样,不自觉的念出它的名字——狂野之刃。 ------------ 二、剑的故事 现在它看上去不太好,污迹斑斑、黯淡,伤痕累累——最后一次使用这件武器之后,我破例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去保养它,而是将沾染着血迹的剑连同盔甲直接塞进了银行,然后随便收购了几件瑟银板甲,离开了奥格瑞玛。 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我曾经看着自己的手臂渐渐腐化成白骨;看着原本小麦色的皮肤浮现尸斑、青白干涸;我诅咒过死亡,诅咒过这可恨的命运,诅咒过每一个活人,最后我在被大火和食尸鬼毁灭的家——达隆郡焦黑的废墟中捡起了一把破损的剑,我对自己说我是个战士了,把家和回忆塞进背包,这把剑才是我唯一的伙伴,是我唯一需要的——我将用它来复仇。 后来这句话没有贯彻到最后。 、 我有同伴了,而且不止一个。就是那种可以在旅店的火炉旁坐下来,把武器靠在桌边,然后端着酒分享各自的故事,直到醉得洋相百出;或者是早上集合后可以在对方屁股上来一脚当作打招呼;又或者是即便行动失败也能陪伴到最后的……那种同伴。 和那样一群人在一起,很容易忘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事实上我的确也就忘了,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人厌倦为止,或者我起码可以等到那个经常给我捎雪茄的牛头人萨满第二个崽子降生。而结果是一切到来得都是那么快——在那个名为黑翼之巢的巨塔中,一条即将失去理智的濒死的红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它用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给了我们力量,并且要求我们杀了它。 灼烫的高温席卷着整个宽敞的大厅,即便是已经死去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剑柄上滚烫的温度,紧握着剑柄的手甚至慢慢冒起白烟,我的耳边充斥着同伴的怒吼,和惨叫。我无法回头去看,因为一种无法形容的狂热控制了我,是愤怒,是狂热,是这不可理喻的一切,红色的龙鳞和鲜血飞散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只知道攻击、攻击,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高特纳放下了盾牌,然后我发现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身后,脸色铁青。我努力挪动坚硬的腿往后退了一步,板甲战靴下面传来粘稠的液体声音。 回过头,只看到满地满墙的血浆和肉碎。暗红色的血肉被高温灼烧,变成一团焦黑的污迹,在那中间,隐约可以看出被血污濡湿的盔甲、法袍的残片和破碎的肢体——它们发出浓烈的血腥以及皮肉被烤焦的臭味。 高特纳走到大厅中央,沉默着站了很久,我们没有失败,这应该是一场胜利,但是没有人欢呼,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 我试图提醒自己是个被遗忘者,对活人产生的牵绊,不过是碍手碍脚的东西。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从那里逃离了,高特纳也是一样,那天之后,她失踪了。 一切关于红龙和火焰都会带来不好的回忆。 ------------------------------------------- 【你很紧张?】 ——“没有……”我把剑拿过来用力擦拭着,“你觉得我应该请人修缮一下它么?” 【即便是面对一整条船的海盗,也没见你跑去拾掇装备。】弗雷顿了顿,【这次是要靠装备来给自己壮胆了?】 ——“胆?我自己的胆早就烂光了,没那东西。” 【……你的朋友马库斯所说的湿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没去过,只听说是一大片沼泽,大雾起时人还不如蝙蝠管用,最起码蝙蝠不会绊倒同伴、让自己的武器脱手砸中前面的人。何况在那里误踩进暗涌淹死的人比被鳄鱼咬死的那些多。”我把换下来的瑟银板甲收拾回箱子里去,“我们需要向导,还要时刻防范……那些人类。” 【人类?看来是要踩别人的地头。】 ——“嗯哼。” 【那地方属于……】 ——“米奈希尔港口,我的朋友,那可能是联盟在东部大陆的第二大港口,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丛那里坐船去塞拉摩。” 【……塞拉摩啊。】 ——“你去过?” 【没有,也不想去。】 、 、 收拾完了东西我离开银行,发现这么点时间里面凯尔又跑没了。 我赶紧从台阶上往下蹭,打算在他见到幽暗城里卖油炸人手的小贩之前把他揪回来。这一次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他了,他正站在银行楼下跟一个被遗忘者聊天。 “嘿,这位英俊的精灵,行行好,别踩着这些小家伙们。”被遗忘者一边说,一边低头戳着地上的几只蟑螂,“也许你想要一只做伴?瞧,它们会是很好的朋友,通常它们很安静,你给它们吃什么都不会抱怨。” “……就算你这么说,”凯尔蹲下去认真打量了一会,然后抬起一边的眉毛,“我还是不明白这种‘蟑螂’是什么生物……它会咬人吗?还是会变成一个德莱尼人?” “诶?我不知道它除了偶尔会飞和呕吐之外还会干什么其他的……让我看看……”一头雾水的小贩平摊手掌放到地上让一只蟑螂爬到他的手上,这个举动直接导致凯尔对这只昆虫刮目相看。 “它太神奇了。”他说。 “它很聪明,如果你烂得再透彻一些,它会从你的左耳爬进去一直穿到右耳出来,哪天你亲自试验一下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小贩说道得意之处停了一下看了看他面前的精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哦,您显然在短期内无法体验这样的乐趣了,不用遗憾,我也一样,何况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 我停住了脚步。 ——“呐,弗雷我的朋友……” 【嗯?】 ——“他该不是想要买吧?” 【以前的他不会这么做,那会让他的那只凤凰发疯的。】 ——“那现在呢?” 【我想……最好不要……】 只见凯尔凑近了一些,对着这只小强低语,“你好小家伙。” 【……】 ——“很想要的样子啊……” 、 这时候凯尔应该是听到我的盔甲踩踏地面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随即站起来,“我刚打算买个小宠物的,弗雷。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上来拍了拍我,“你已经很难养活了。” ——“这话说反了吧!”我抓狂道。 ------------ 三、竹杠依旧 我不太清楚那一天卖油炸人手的小贩有没有出来摆摊,因为商会飞艇抵达后,清早的集市带来的吵闹和凌乱程度让那些习惯了安静的幽暗城守卫头痛万分。 我在一个把紫色的头发像菜刀一样竖起、项链上挂了好多用彩色小石子和羽毛的巨魔商人面前蹲下来,带的装备多了,随之而来的麻烦是需要购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随之出现了。除了一般的治疗、法力药水,还要准备保养武器和盔甲用的油、磨刀石,还有夜宿湿冷地区需要的防潮垫、毛毯、烧热水的铁壶,这些还不算,在挑选行军干粮的时候,我的同伴就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 -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噢,离开五步远我就闻到那味道了,等等,那是死老鼠晒成的干吗?”凯尔环抱双手站在一边斜眼盯着我挑东西,“你不觉得它死的时间太长了一些吗?” “不,这不是老鼠,这是风干的羊肉,这可以保存……” “我不管,我绝不会和这样的东西一起上路!”他在嘈杂的人群里大声嚷嚷,好让声音盖过别人,“还有那个也不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刚放下那些羊肉,转而去翻看旁边的鱼干,只听见凯尔接着抱怨,“那闻起来和一个星期没有洗过的……” 这回不光是我,连卖鱼的巨魔商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巨魔才疑惑地问道:“袜子?” “唉?我可没这么说。”凯尔耸了耸肩。 - 这一天整个集市超过一半以上的货物惨遭恶评,险些全军覆没,那些看上去不错的东西凯尔也只是不满的撇撇嘴,没开口已经是褒赞了。 好多小贩瞪着这边,我感觉压力很大。然而更大的压力来自身后,法师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但是如果回过头去问他他就会无所谓地别开脸,当我开始看东西的时候又凑过来。 - ——“呐…我说,他怎么了?” 【你指哪方面?】 ——“哎呀,就是……他会不会想起来什么了?这里的货物比起皇宫里的当然不值一看。” 【哦,这个啊……】弗雷面对这一状况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是看中什么别的了,需要你的钱包为他效劳罢了。】 ——“……呃。” - 果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一个牛头人姑娘抱着一包花花绿绿的东西在那边卖,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大堆用布料和毛线做的玩偶。 “你多大岁数了?”我不禁苦笑。 “先生们,来看看吧,这些小东西又轻又结实。”牛头人姑娘满怀期待地看着今天的头一个顾客,“送人也很不错,挂在包包上会很漂亮,瞧这些链扣很结实,就算是战斗中也很难扯断……”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内向,说了两句就有些缺词,下意识扯着垂在胸前的麻花小辫子,“瞧这些手工也很好,嗯……我知道你们精灵的手工很精湛,不过我很用心地做了……” 见我不作声,她红着脸低下头把玩偶放到地上,从另一个包包里找出一些手工编织的毛巾和梳子之类的东西,“好吧,也许你们对实用的东西更感兴趣……” “我要这两个。”在那小母牛慌忙换货物的时候,凯尔就蹲在那包玩偶旁,很快拿起了两个,看来他真的盯了很久。那是两个圆咚咚的精灵布偶,全部都是金发的造型,区别只是在于一个穿了袍子,而另一个是盔甲。 “你做得很好,我好喜欢。”我猜凯尔应该是微笑了一下,因为牛头人姑娘的脸红得像新鲜辣椒,然后他转过头来如法炮制对着我也给出了一个微笑,我于是悲怆地掏出钱包。 - 打开钱包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那个远在藏宝海湾的行事古怪的高等精灵,一个残忍狡诈的杀手,至今想起来那段接触的经历也不怎么令人愉快,而事实就是如果不是他临走之前对赌场留下的“多格兰金库里的钱随便他拿”的命令,我现在就应该在日夜奔波于任务中赚钱,哪里能这么优哉游哉买东西。 不过这也有麻烦的地方——从赌场里提出来的现钱全部都是金币,连个银币都没有。 我硬着头皮把一枚金币递给麻花辫,她低头看了一会,皱了皱眉头,重新鼓起勇气看着我,“对不起先生,我……您有其他钱币吗?我恐怕,不能收下这一枚。” 我把金币拿回来放到眼前,乔-迪格里当然干不出来给假钱这么没面子的事情,这是一枚银月城金币,血精灵打造的货币。 早在加入部落的时候,五座主城早已统一了货币的价值,血精灵原有的货币全部都重新熔炼过,并且刻上代表种族和部落的标志。 我望着金币上代表血精灵的金翼标志,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枚金币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更何况你还没仔细看过……” “可是……我就是不能,你别问原因了,我不能说……”她一个劲的摇头,麻花辫也一个劲的晃。 - 我的好奇心有些被勾起了,甚至几乎忘记了我原本要干什么。直到旁边的商人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了原本的吆喝。 “哦?又一个满口胡话的金币!看呐!” “卡萨兰,真不走运,这可是你本月的第一笔生意。”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同情心?这位自然地姐妹平时待你不错,她都送了你礼物……”那个商人的老婆立刻训斥了他,“你刚才跟我怎么说的来着?” “好吧,让我这在艾泽拉斯跑了五年的老兽人来告诉你,小姑娘,直到下个冬幕节前,或者下下个,别碰,千万别碰任何银月城金币。” “唉?为什么?”我更好奇了。 “商人当然有自己的机密,这位客人,好奇心可是要命的东西……”兽人欲言又止,“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在这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您有其他主城的货币么?” “…………”我茫然地望向自己的钱包,赌场自然不会把各种金币区分开,我很快就找出了奥格瑞玛和幽暗城发行的金币,随便挑了一个递了过去。 “你盯着它看什么?”我在等麻花辫找钱的时候把布偶递给身边的法师,但是凯尔从刚才把最初的那枚银月城金币拿回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把它捏在手里看。 良久,他抬起头来,“因为眼熟。” 我正想接着问,他把硬币放下了,转而将兴趣转移到布偶身上,并且很快地把其中一个挂到了背包上。 “喏,这个是你的。”他把另一个塞了过来,正是那个穿着盔甲的精灵,“跟我一样挂着。” “喂……能不能放包里啊,挂着太丢……” “丢什么?”他丢过来一个不悦的眼神。 “啊……怕,怕丢嘛。你看,我成天打打杀杀,肯定会掉的。“ “…………” “……我,我挂上去还不行么,别这么瞪着我。” - 我挂好布偶,然后背起了分量徒然猛增的背包,这时候有个人在一旁拍我。“弗雷?迪恩先生。” “哦,贝伦,你怎么还没死!”我回过头猛拍那人的肩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邮差先生。” “是啊,暂时还没。”邮差贝伦面无表情地用一个大信封回拍我,“要不是我们的老交情,我会把你的头……” “你打算怎样?” “……会把你的信件丢到护城河里。” “新鲜事,居然有我的信?” “可不是。不光有你的,还有一些属于你的朋友的,”贝伦看了一眼自己的备忘录,“马库斯那家伙有些东西要你转交给一个叫弗莱雅?雷德帕斯的人。” ------------ 四、来自某实验室 信封里面是一大包纸,我随手扯出第一张:超级治疗药水折扣大甩卖,购满一组送亚麻绷带一卷,数量有限送完为止。末了还有广告语——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这算啥?”我皱着眉抽出第二张:塔纳利斯职业培训学校——学炸弹,到塔纳利斯;学自杀式袭击,,到塔纳利斯;学侏儒死亡射线,到塔纳利斯……到了塔纳利斯,就业不用愁,欧耶。 第三张:奥特克兰山脉征兵广告——年轻的部落勇士们,鲜血与荣耀在召唤你们(此处省去200字),…奥特克兰属于部落…但是联盟一直对我们的地盘虎视眈眈(再省去200字),大家务必发挥一不怕死二不怕死三还是不怕死的精神……(再省去200字)冲啊为了部落—— 、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撕下来的银月城时装周刊、雷霆崖蔬菜代购券、藏宝海湾日报…… 我干脆把一整个信封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将那些广告和报纸一张张翻开摊平,最后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一把钥匙。 拿开那把钥匙,在包裹它的纸片上有木炭划出来的黑色字迹:耗子窝。所谓的窝就是指那栋我曾经和马库斯一起潜伏在东瘟疫的诅咒教徒中间时住的房子,从暗门进去,就是他的秘密实验室。后来和文森特一起离开时,这间秘密实验室被封了起来,我的尸体也随之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现在他寄来这把钥匙,显然是希望我去那里,至于是为了什么还得过去看了才知道。 、 “哦哦?这是什么?”凯尔凑过来把钥匙拿过去颠来倒去地玩着,“这上面……似乎有魔法的味道,谁寄来的?” “没什么。” “别装傻了,”他有些不悦地嘟囔,“你不用紧张,我既然答应了你不用魔法就会做到。”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库斯希望我去帮他照顾一下实验室而已。” 凯尔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声说,“他终于因为研究了奇怪的东西被幽暗城盯上了?” “我觉得……未必。”我想了一会,发现下一步如果要去东瘟疫,实在不应该让凯尔看到那间实验室里的东西,马库斯很有可能将我的尸体搬回去开工了,如果就这么闯进去,很有可能见到一个像缝补怪一样把一样样零件摊在台子上的……我。 “你能在幽暗城待一段时间吗,或者你想去布瑞尔,我得到东瘟疫去一次。”我顿了顿,“时间不会太长,一个星期,不,五天足够来回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沿着集市逛,显然东瘟疫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记忆,提起这地方,他也不想去。 、 “你可以把暂时用不上的东西留在这儿。”回到了幽暗城旅店后,凯尔把自己的行李都丢在床边的地上。“除非你想让整个瘟疫之地的食尸鬼们听见你背包里的东西叮当响,还有……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发。” 我疑惑地摇了一下身后的背包,果然听到那些瓶瓶罐罐互相磕碰的声音。 “你都快把整个铁匠铺搬走了,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把熔炉也带上吗?”他靠在墙上,正用一种看着笨蛋的目光看着我,我无奈地耸肩,并且推测出马库斯那家伙整理行装的时候,文森特也是这表情。 “也许再带一把矿工锄?” 精灵法师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双手一摊走到旁边去,在房间里用来做床用的棺材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的行李并不多,你知道战士总是要带什么,你瞧,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行李真正多的当然是大多数侏儒小姑娘,光是那些机械零件和工具就可以填满两个大箱子,这还不包括火药……你能想象一只蚂蚁搬运比自己体重重几倍的面包块的情景么?”我觉得有必要为这个解释一下,“接下去是那些精灵和人类的法师和术士们,那些,金发和红发的姑娘们,我打赌她们的行李中有不下十件的法袍、三双以上的鞋、装着照片的镜框或者是一只水晶花瓶——摆在帐篷里的。并且,她们总能找到男士为她们拿那些行李……” “你刚才说什么?” “花瓶?” “不是,再前面。” “法袍……” “再前面。” “金发妞。”我刚说完就发现了有些不妥的地方,“啊……我发誓我可没跟她们有什么深入的……” “你非得去那个实验室吗?” “……诶?”我有预感我以后都要习惯这样突然转弯的说话方式了。 “那可真要好几天。”凯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会尽快的,总之我至少……”我转过身,发现对方正蹲在自己的床边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打开,不再说话。 “那……好吧,呃……”我抓了抓头发。 【弗莱雅……】 ——“怎么?” 【让我一小会。】弗雷的声音柔和而沉稳,我却觉得这像是在对一个蹩脚的乐手说我来一样。 ——“早说。” 、 弗雷从背包上拆下了玩偶,又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两张飞行坐骑的票,将票据卷起塞在布偶的腰带里。 完成了这个他走过去,让布偶从凯尔的肩上探出头去。 “这儿有一位凯文先生吗?我相信这有一份您的邮件。” “干什么?你看上去像一个脱口秀演员。”法师板起脸,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玩偶也拆了下来,他得用两根手指帮忙才能用玩偶的双手夹起票据并且抽出来,“你迟到了邮差先生,所以这次别指望能有小费。”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 “看在可爱的小弗雷的份上也不行?”他晃了晃手里的玩偶。 “噢,够了,我们这样太傻了!”凯尔摇着头收回手里的玩偶,然后他回过头去大声抗议,但他没想到弗雷离他那么近,他对上那双映着自己面容的眼睛了,“除非你能想出什么”他眯起眼睛,“让我改变主意……” “动脑筋?那我可不怎么在行,”星术师暗哑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完全对不上号,他的手掌穿过对方的胳膊下方撑在床沿上,这让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能感受到对方轻柔温暖的呼吸,“也许你能提醒我一下?” “笨邮差会被解雇。”凯尔的视线无法离开对方的眼睛,尽管他们两个的关系早就起了一些变化,但是每次单独相处的时候,仍有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掌控着一切,虽然这种狂热有时候也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不过谁在乎呢。 “解雇?……哦,别这么残忍,先生。”弗雷伸出手拂过对方的脸颊,“我确信,你会,发现…我很不错。”一个吻在法师的唇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悄然分开。 “一个合格的邮差得在这两张票过期以前赶回来。”后者故意皱起眉挑剔道,“在这之前……我倒是可以在这座主城的大图书馆打发时间。” “说定了。”星术师再次靠近他,修长的手指插进织金一般的长发里,“我搞定马库斯的实验室,你干掉幽暗城的图书馆。” 法师微微颤动着睫毛勾住对方的脖子,轻声回应,“那我们还等什么?” -------------------------后面没那啥,黑屏---------------------------- ------------ 五、西瘟疫有龙 再次进入瘟疫之地,我保留了徒步的习惯。 这里已经没有了我上一次来所能感觉到的危险躁动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旷,那些纹丝不动的厚重云层将天空填补成一种诡异的暗褐色,枯死以久的森林发出腐烂枝叶和浮土的酸臭。这里不再有风,每一脚踩下去,枯萎的断草扬起,很快化为粉末。 接近傍晚的时候,我已经穿过了三个徘徊着不死生物的农场,随着天色逐渐黑暗下来,瘟疫之地开始散发越来越浓重的不祥气息。这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安置自己,在黑夜中独自一人在西瘟疫走动并不是一桩明智的举动。 食尸鬼和骷髅守卫并不害怕火焰,篝火是不管用的,我爬上一棵还算结实的树,用随身带着的绳子沿着比较茂密的树枝编起一个简易的网兜,将行囊挂到旁边的枝杈上,然后坐进网兜里去。 我摇摇晃晃坐在树上,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抬起头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安多哈尔的废墟。 (安多哈尔:安多哈尔是洛丹伦中部的一个小镇,曾经是洛丹洛王国的主要谷物产地。在第三次战争中阿尔萨斯将这个小镇从亡灵的威胁下拯救了出来。但是后来当阿尔萨斯成为天灾的爪牙后,他又毁灭了这里。 乌瑟尔·光明使者便是这这里被阿尔萨斯杀死的。阿尔萨斯将乌瑟尔手中保护的泰瑞纳斯国王的骨灰盒夺走,用于在太阳井完成克尔苏加德的巫妖仪式。 目前,安多哈尔被亡灵天灾占领。) 、 “安哈多尔……一切都是从你开始的,不是吗?”我从往兜里伸出手到行囊里,摸到一瓶水,还有一小瓶烈性波尔多酒,我把酒瓶拿了出来。 【安哈多尔……】弗雷叹道【是结束,也是开始】 ——“你见过乌瑟尔吗?”寒冷的夜晚中整个森林发出腐臭怪异的味道、瘟疫生物在周围活动着发出的响动,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刚才的不适感在这一刻因为这火辣的酒精而离开我,这些神奇的液体让一个被遗忘者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从寒冷狭窄的水沟里逃出来的鱼突然跃入了金色的大河,总之我感觉好极了。 【没有。不过他的名字在我周围经常被提起。】 ——“他当然有名。洛丹伦王子的导师。瞧瞧这个已经被摧毁的废墟,他就战死在这里。”我又喝下一口,过去的那些记忆此刻变得不那么让我痛苦不堪,“那可是我还活着时候的事情了……镇子里的卫兵告诉我那天曾经的王子抢走了自己父亲的骨灰,并且很快撤军,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诡计多端……我们的军队不断被打败,我的父亲开始说服达隆郡的居民离开这里去南方避难。” 【但是没多少人听你父亲的,对么?】 ——“谁会就这么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即使那些戴着老花眼镜、穿着碎花裙和羊毛披肩、头发白得像法师变出来的绵羊一样的老太太,也会端起一杆双筒猎枪对准窗外,并且告诉她的孙子们,她已经发誓要干掉一切只剩下骨头的家伙们。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曾经见过有个老太太,她在窗前的同一个盘子里装了子弹和自己做的烤饼干,当她想添装子弹的时候经常抓到饼干。” 【达隆郡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不难理解你的性格……】 ——“那些不死者渐渐缩紧了包围圈,并不着急进攻,而是死守着……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糟,我想我们是被困在镇子里了,接连几个月我都得不到外面的消息,食物一天比一天少……终于有一天,突围的游击部队带回消息,斯坦索姆几个月前被屠城,当时……马库斯正在那里的炼金研究所工作…………” 【我很遗憾……】 “我也很遗憾,那家伙还欠我40个银币以及60个俯卧撑,你能想象再见面时我们都是什么表情,嗝儿……”我意识到自己喝得太多了,摇了摇瓶子,将酒瓶盖子拧紧放回行囊里去,“行啦,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这些事,现在我要保持警……额,那是什么!”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自天空中飞掠而过的巨大阴影。 。 它在盘旋,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是为了安静而稳定地降低高度。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哈多尔废墟没有一点灯火,这让它巨大的身形完全沉浸在黑影之中。它继续煽动翅膀,宽大的蹼翼中刺出数根利爪,修长的脖子弯下,小心地勘察着地面上的情况。终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巧妙地摆动尾巴以获得更多的平衡,巨大的身躯安静地降落在一幢破旧失修得摇摇欲坠的房屋楼顶。 【一条龙!这里怎么会……】 、 一声来自天灾守卫的长嚎让我彻底明白了这并非是我的幻觉,来自整个安和多尔的动静随即扩散开来,那是绵延不尽的枯骨在远处的地底蠕动,是不死者的叹息回荡在旷野中,黑色的土地被拨开,一只只只剩一丝烂肉尚贴在白骨上的手伸出地表。食尸鬼从地里爬出,晃动着往前移动着——向着它们所能感受到的那个生命。它们渴望它,它们本能的想要得到富有生命力的一切——那些它们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 月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短暂的明亮落在安哈多尔废墟中,也照在了那条巨龙的身上,修长矫健的躯体上覆盖着青铜色的鳞片,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力量和生命力。 “不是冰霜巨龙……”我从树上跳了下来,“我们得去看看,它还是活的!” 我朝着废墟跑过去,巨龙黑色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忽然从身体中爆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形容的强大法术能量,这让我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 而不死生物们此时正笨拙地摇晃着,甚至踩在同类的身上往那幢房子上面爬。突然,它们停住了——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巨龙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它越来越瘦小,翅膀渐渐收拢,修长的脖子也缩了进去,巨大的黑影很快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一个较小的人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没有再理会周围可怕的食尸鬼,直接进入了房子里面。 我立刻跟上去闯进了废墟,在途径那些食尸鬼身边的时候学着那人的样子,没有碰任何一个。 这座房子在大瘟疫之前一定是一座旅馆,墙上的珐琅瓷一块块剥落,遍布着来历不明的污迹和血迹;几张破损的圆桌翻倒在地,大厅的最里面是悬挂着大量蛛网的吧台。 没有一点亮光,黑暗掌握着这里,陈腐的霉味钻进了我的鼻子,亡者的哀叹在耳边低回,闭上眼睛,我听见无人的旅店里依然回响着空气轻微振荡的声音,和刀叉轻轻落在磁盘里切割食物的声音。 吧台一边的楼道里突然亮起了光,我忍不住向那里走去,爬上嘎吱作响的楼梯。 这里的霉味已经不如楼下那么重,甚至蜘蛛网也不太见到。二楼的大多数房间都是暗的,只有中间那间的门虚掩着,一道昏黄的烛光漏出门缝,光亮将漆黑的楼板切去一块。 、 正犹豫着,脚下的木质楼板突然发出嘎吱一声,我立刻紧张地环视四周,在一个转身的瞬间,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我身后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我。 战士的本能让我立刻闪进了旁边的黑暗里,原本那束落在地上的灯光又继续向前延伸,一直照到了墙角。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但是很快我又发现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腐烂的灰绿,褐色的斑点遍布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那蓬乱脱落的头发下面,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窟窿。 食尸鬼!我本能地将手搭在腰后的匕首上——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我根本来不及拔出身后的长剑,更无法挥舞。而奇怪的是,这只食尸鬼根本就没有扑上来的意思,它一动不动地用那双窟窿“看”着我,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它就这么扑上来,我将毫不犹豫地反击,但是这样沉默地僵持着却让我感到了一丝诡异,甚至是……恐惧。 这样的静止不动让我想起这座房子外的那些死灵怪物,它们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就连我明目张胆从它们身边走进去的时候,它们也没有一点点反应。 、 正在发愣的时候,我身后的那扇门忽然被推开,我猛一回头看清了那个亮着灯火的房间,这房间和周围截然不同的地方在于它非常整洁,这是人生活的地方——被褥上没有灰尘,好好地铺在那,桌上扔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几本书,壁炉里甚至燃着一团小火。 但是,问题在于,我没看到任何一个人。 、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我的腰部以下的地方冒了出来:“下面。” 我低下头,果然看见一个侏儒女法师贴着我站着,她的拥有一双如同琥珀一般晶莹的大眼睛,白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了两个圆圆的发髻,她淡淡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棵家门前的树,或者是一块山脚下的石头,总之,怎么也不像是见到了阵营仇敌因该有的表情。 “真没礼貌,凡人。”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都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进入一位女士的房间之前应该先敲门,而不是先拔刀。”然后不等我解释就转身进到了房间里,“不用管外面那个了,就让它这么去好了,反正你杀死了它,它还是会一遍遍从地下爬出来。” 我近乎呆滞地跟着她进了房间,然后我闻到了木炭燃烧和苹果派的味道。 “我不需要吃饭,但是凡人的食物的确让我欲罢不能。”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拿起一块切下来的派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然后横向用力,用旁边的牙齿撕下了食物,像是某种野兽在撕扯自己的猎物,“不过只要不让我哥哥知道就没问题。”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女侏儒背对我嚼着食物,圆形的脑袋和两个发髻加在一起俨然就是三个圆圈。,透过她的肩膀,可以看到她圆润的下巴正在高速的抖动,狂热地嚼着苹果派,完全忘记还有我的存在。 “我是青铜龙克罗诺姆,你们也可以叫我克罗米。”她打扫完手里的苹果派后,将沾着苹果酱的手指含到嘴里吮了一下,整个过程中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波澜,“我是时间的调节者。” ------------ 六、时间与你 “我是青铜龙克罗诺姆,你们也可以叫我克罗米。”她打扫完手里的苹果派后,将沾着苹果酱的手指含到嘴里吮了一下,整个过程中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波澜,“我是时间的调节者。” 我张大了嘴,花了很大的决心才把那条巨大的青铜龙和眼前这个身高刚过我膝盖的侏儒画上等号。 “哇哦,我现在正在和一条龙讲话……我,竟然结识了一条龙(而且还是萝莉)!女王在上……”我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打算伸出手去,但是考虑到龙类很有可能不是这么打招呼的,说不定是互相拍打翅膀,所以犹豫了一会只能变为挠头的动作,“呃,这么说那个法术是你施放的,我看到了,你把它们都定在那儿……等等,你停止了它们的时间?啊,这太刺激了,你怎么做到的?”我干笑两声,“啊,不用说,你准会告诉我龙类都有什么特殊的能力的。这太方便了,这样就可以把它们轻而易举消灭光了……” “时间的守护者无权改变某个时代的任何事情。”克罗米淡淡的说,“你们和它们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我没兴趣改变什么。而且我施放时间法术也需要代价,那就是时间本身。” “……”我抿紧嘴唇,努力消化这话的意思。 “任何法术都需要代价,如果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可以问问你身上的另一个人。”她指了指我,“真有趣,我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况,我隐约感觉到那个灵魂有缜密的思维,应该是个施法者……但是,他的灵魂是破碎的,非常的虚弱。我很有兴趣知道你身上的这个法术是谁做的,不过现在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用你们的话来说,也许你想找份活儿?” 这份活儿……不是什么好活。 我将手探入一个食尸鬼残破的口袋,摸出了几个银币,然后将插在它身上的长剑拔了出来。在大瘟疫之前,安哈多尔是洛丹伦重要的谷物出产地,这里的农民可以说是相对富裕,也许再过一会我就可以把修缮装备的钱捞回来。 这当然不是现钱,因为食尸鬼身上的货币大多都属于洛丹伦,无法在部落流通,一般的做法是先找到一个愿意熔炼钱币的铁匠,将钱币熔炼以后,以金属原料的价格折算成能够流通的货币。这很麻烦,但是很多人还是愿意这样做。 我绕过它的尸骨,在这间已经失去了屋顶和外墙的房间角落里放下了一只克罗米交给我的,早已停摆的怀表。微弱的蓝光从四面八方散射出来,它们撕裂了空气,眼前的景物变成了一幅被刀子划破的照片,而这些缝隙似乎正在不断地吞噬着某些未知的能量。 不一会儿,这种摄取被制止了。缝隙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那些能量被一股更强的力量吸收进那只怀表里,它又开始走动了。 · “那些是时光的缝隙。”克罗米站在一旁轻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来这里的原因。时光好比是条河流,凡人们沿着河滩行走,以为自己在不可逆转的前进。而在我们青铜龙看来,生灵只是站在原地,只有河流奔流不息。在漫长的光阴中,也会有极少数力量强大的个体认知到了时间的真相,于是他们开始寻找与之对抗的方法。” “对抗?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伸手将它捡了起来,只见秒针正匀速逆时针运转着,仿佛时光正缓缓倒流。 “简单地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念头——‘刚才不要说那句话就好了’‘当时这样做就好了’,类似的想法,难道你不曾有过吗?” “唔……这,倒是有。” “他们或许成功了,可惜他们并不打算承担扰乱时空的后果。我说过的吧,任何法术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正如你所看到的,时光的纽带因此被撕裂了,那些缝隙越来越多,哪怕是小小的改变,如果在不适当的地方出现,也可能将巨大的灾祸带到人间。而我的职责就是维持时间的正常运转。” “虽然不太懂,但是我有些明白了。” · “几天之前,有一队旅行者来到这里,他们帮我回收了这些怀表,事实上它们是我用来维护时空运转的小装置,我在研究它们的时候却发现,它们似乎拥有一些我之前没有预料到的魔力。”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又从我手中拿过怀表,对它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将石头扔向空中。 那块石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缓慢速度飞向空中,它飞到最上面停滞了很长一会时间,再缓缓落到地面。 · “你……让它干了什么?” “看到了吧,这种魔力能让一样物体周围的时间大大变慢。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掌握它,为了研究这种力量,我得准备很多这样的装置。”克罗米解释道,“但是我忙得没有这个闲暇去做这样繁琐的工作,所以,我出每个装置三个银币的酬劳请人帮忙,你意下如何?” 我估量了一下,虽然三个银币不算很丰厚,但是数量多了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尤其是对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人来说。所以想了一会也就答应了。 然后我们匆匆告别,克罗米走得很急,她说是因为她在别处的岗哨遭到了绿龙的投诉,当我完成了任务以后尽可以将怀表留在她的房间里,并且带走其中一个,她知道到哪里去找我。 夜晚的不死生物的确有些难缠,天亮的时候我赚到了大约六十个银币,但是我不能都留太久,按照行程,我该动身了。 ------------------------------------------- 枯死的树林不再是一片漆黑,当灰褐色的云层边缘出现了一丝暖色,我明白,那是一天中太阳最耀眼的时候。 找到耗子窝不是难事,而猜测这间屋子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却着实让人费了些脑筋。屋子里一片狼藉,布满灰尘,却没有难闻的霉味——因为原本有门板的那面墙已经被一种巨大的力量骤然砸塌,这让整个屋子成了一个造型古怪的洞窟。 倒下的墙砖将一张书桌压成了碎片,同时遭到殃及的还有一把椅子和一只书橱。那张我曾经当做床铺的沙发上挂着一具已经腐烂的的胳膊,黑色的血液将布料和枯叶凝固在一起,几乎无法辨认。 “血色十字军的信使真热情。”在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以后,我踏进去将沙发搬开,在下面的地砖上摸索了一阵,又用手指敲了两下,最后小心地撬起一块方砖。马库斯曾经在这里设下机关,这下面铁板上刻着一个复杂而奇怪的图案,凹槽中间有四个银色的小球,只有按照一定的规律推动它们,才能安全的解除他的秘密实验室的门上的防御魔法。 在东瘟疫,任何人不得不小心行事。 · 也是因为这样的谨慎,这间实验室才没有遭到破坏。屋里堆满了奇怪的仪器,炼金台上架着难以计数的瓶瓶罐罐,书架上挤满了即使是幽暗城也不允许上架的奇怪书本。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除了空气中淡淡的咖啡豆的味道,以及那个好整以暇坐在椅子里,看着我从门口进来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地瞪着那个人,而这惊讶也仅仅持续了两秒钟。“我不该这么惊讶的,如果马库斯在这世界上除了我和文森特,还愿意给第三个人这实验室的钥匙,……那就是你了,马奎尔。” · “很久不见了,织星大人。”马奎尔慢慢站起身来,“她依然穿着那件我所熟悉的红裙,“旅途很辛苦吧?来坐吧,您应该尝尝我煮的咖啡。” “你……”我感觉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你能正常点说话么?你这么文邹邹的我有点慌。” “哎?您的那位伙伴难道没有跟您一起来么?” “他在幽暗城等我。” “真的?” “骗你干嘛?” “那就好办多了。”她立刻破了功,把咖啡杯往我手里一塞,“我也不习惯这么说话,坐吧傻小子,我也刚到不久。” 我撇了撇嘴,拖过一张角落里的椅子。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她率先开了口,“顺便感谢你。” “谢?谢什么?” “关于你离开风暴要塞前曾经允诺我的报酬,我已经收到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够守约付钱给佣兵的人越来越少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依我的观点来看,您最后干的那些事太傻了,不过……换作是我,说不定我也会那么做的。” ------------ 七、神秘的勒索 听不到身后人的回应,马奎尔抬起眼睛,她眼中的金色磷火和周围蜡烛的火光似乎是一个颜色。 “别沮丧,你已经尽力了。那个人只是太了解你了而已。” 、 这句话让我的脑袋感到一阵剧痛,通常在我控制身体的时候,这样的反应意味着弗雷的情绪异常激动。我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应答,而马奎尔则不以为然,她耸了耸肩,“好吧,也许你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弗莱雅,告诉她。】弗雷安静了一会,开始和我默语,【不管怎样,我感谢她所作的一切。】 我照着他的话复述了,马奎尔先是愣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某个判断性的问题,而后,她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去,腾出双手翻开随身的包裹,“说正事吧,织星大人,我来主要是为了这个。” 、 她的手掌中托着一个比拳头大一些的水晶石,成色并不好,而且没有经过雕琢,仅有的几道打磨的工序只是为了保证这东西不会扎到手或者划破袋子。 “这是什么?” “马库斯这家伙要我亲手交给你,另外还有一个法术,为此我得提前一天就到这里替这家伙做准备……”她朝我勾了勾手,“跟我来吧。” 我们走近实验室最里面的装置,它几乎比一个牛头人还高,底下是一个圆形的站台,几根焊接粗糙的铁杆(马库斯的手艺)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能量增幅装置。 “这玩意儿怎么用的?” “哼,我可是花了一天时间收集材料才让它充能完毕,这东西太长时间不用了。”马奎尔蹲下身去在一大推拉杆中间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启动了机器。 、 那个装置吱吱嘎嘎地抖动了一阵,我几乎要觉得它再这么抖下去就会往前走动,在一些磁力噪音之后,站台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光芒。 “嘿嘿嘿!亲爱的马奎尔,我就知道没有信错认呐!”马库斯佝偻的身影隐约出现在了光芒中,这仍然并不稳定,以至于他的影像时不时会扭动几下,“哎呀呀,我要好好谢你,你瞧,我们从小就认识,而且现在已经是亲戚了,不如明天赏光和我在永望镇共进晚餐吧?” “马库斯!”马奎尔喝止他,不过从我的经验来看,她并没有反感的意思。 “别嫌远,我会开传送门来接你的!”马库斯拉长了声音夸张地喊道,听上去他身后相当吵闹。 “我们能吃什么?尸体,还是生肉?” “当然是地精的冬幕节套餐!……其实,我们可以稍微喝点……含酒精的饮料,如果你担心浪费食物,别忘了还有文森特,那孩子还能长些个子,况且他好像还有朋友会一起来……” 马库斯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类青年英俊的脸庞,“马奎尔婶婶,不是这样的!呃……我的意思是,我们都很乐意见到您,但是我没有朋友要来!” “那么我呢?”我凑上前,让这机器能清晰的传送我的影像,同时马奎尔也凑了过来,急切地嚷嚷着,“文森特亲爱的,别乱吃他给你的东西,千万别学他的坏样,如果他要你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不要答应他!哦天哪,你看上去瘦了,马库斯!你……” “听得见听得见,别那么大声……”马库斯无奈的摆着手,“只是他这两天的运动量有点大罢了,闲几天就胖回来了,等等,我们刚说到哪里了?啊,是的,你知道么,地精发明了一种上面燃着火焰的冰激凌,情侣们很喜欢那个,我想我们可以……” “你就继续扯吧,马库斯,我先走了!”马奎尔皱着眉头,抓起背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 我瞧着马库斯东张西望并且还在“喂喂”的影像,然后在他面前摇了摇手,“别喂了,人都跑了。你也真是的,从活着的时候到现在都没泡到她,还不死心。” “别这么说嘛,她心里是喜欢我的。” “是的,她当然喜欢。”我将手里的水晶拿了起来,“说吧,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她支开的吧?” “没错,这个秘密我还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咳嗽了一声,“听好了,这边出了点状况,你看到了,我们现在正在冬泉谷,本来我们可以很快就过去的,但是……文森特,这事还是你来解释吧。” “那个……我……“文森特结巴了一会,抽出身后那把乌黑的单手剑示意我仔细看,“总之,这把剑……被人调包了。” 、 “调包?你肯定吗?” “虽然做得很像,但是我能看得出来,”文森特的脸上掩饰不住沮丧,“我甚至连这人什么时候动的手都不知道。”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我在剑鞘里面还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说,如果我半个月之内赶不到冬泉谷的永望镇,就别想再见到这把武器。” “听上去你在被勒索。” “彻头彻尾的怪人,这个人替换用的武器居然比我原本的弯刀好得多,”文森特挥了一下手中的剑,显然很欣赏这把剑,“但是我仍然打算找回原来的那把,于是我们就到了永望镇,在这里停留了两天,这儿除了地精就只剩下雪,除了雪还是雪,总之我觉得我被人耍了。” 、 “合算的买卖,儿子!”马库斯搭腔了,“这把刀显然更好,你也好更新一下装备。” “不行,这对刀是我的。”文森特皱起眉,烟灰色的眼眸映射着大地上的雪光,他瞥了一眼周围,慢慢地走开了。 “……”马库斯回过头来耸了耸肩。 “那对弯刀是他收到的第一份不求回报的礼物,那个人显然认识他。”我摇了摇头,“看来你们在找回它之前是不会来东部大陆了。” “我看也是。”他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好了,仔细听我接下去所说的,实验的第一步现在得由你单独完成。你得进入湿地,注意路上的动静小一点儿,米奈希尔港就在不远处,你和对面那些家伙相处得不会愉快的。接下来是什么?哦,对了,龙喉要塞,就是它! 红龙把守着那里,它们既愤怒又好斗,别和它们纠缠太久,同时你得仔细寻找一条体型健壮的成年红龙,想方设法让它喷出火焰,并且确保让这块我给你的水晶石收纳那些火焰,最后,活着回来。很简单吧?” “简单你妹!” “啊,我看到地精们端甜品出来了,就到这里吧,事成之后告诉我一声,回头见老朋友,拜拜。” ----------------------------------------------------------- 我坐在实验室中马奎尔刚刚坐过的地方,把剩下的酒倒出来喝了。 那些兽人们经常告诉我,有酒的男人和没有酒的男人是不一样的,但是不管有没有酒,一条喷火的巨龙还是一样生猛的。 【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认为你现在不应该这么悠闲。我们这是在玩命,恋爱中的迷人先生。你比我活得长得多,你早该知道龙类只有在激怒的时候才会喷吐吧?” 【犹豫于事无补,既然想做,就想办法去做。这儿是东瘟疫。】 ——“所以?” 【你刚才,很想去圣光之愿礼拜堂吧?】 我沉默了一会,缓缓念出那个名字:“丽莉。” 【嗯哼。而且,如果不恢复自己的身体,你怕是不会再想去那里吧?】 “不,我不会。” 灰暗的实验室中各种奇怪的仪器径自运转着,它们发出轻微的震颤的声音,那颗其貌不扬的水晶在手掌中折射着光芒。 如果成功,丽莉就会是我的,弗雷的灵魂也可以保全,反之,我将变成龙焰之中的一缕黑烟。这落差好像太大了点。 ------------ 八、什么都会涨价的 幸亏马库斯的实验室里留了传送卷轴,因此下午五点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旅店,正好能赶上晚饭。 踏进房间,发现空无一人,凯尔的行李还在,看来只是出去了。此时我难得地发现自己有些疲倦,于是让弗雷尝试接手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次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精神奕奕。 灵魂以精神上的热情和执着作为生存的养分,此消彼长,如果照此下去,说不定消失的那一个是我。但是这样不愉快的猜测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们接下去所要做的努力便是要解决这个危机。 、 于是让他扔下身后的背包,出门去搜刮一些正打算赶下一班飞艇的行脚商人贱卖的药水,顺便晃去食堂。 在我的目标中,火焰防护药剂和隐形药剂是首选,但是在黑翼之巢被征服之后,这种药剂也就失去了市场,除非定制,否则很难找到。 ——“我说,你觉得这么说怎么样?——啊,火龙先生,你的鼻子是不是有些痒?那个长在你鼻子下面的裂缝是什么?不小心摔伤砸出来的吗?它难道是个摆设吗?” 【你确定你要这么说吗?】 ——“这是一般水平的挑衅,你觉得我应该更加别出心裁吗?” 【……不,这样可以了…我们只需要它喷出火焰,而不是把周围都夷为平地。】 、 弗雷又逛了一会儿,依然没找到药水,只是收购了两根魔杖,虽然不是太好的东西,应付一般的战斗也是可以了。很快他又注意到,那些商人在看到他拿出银币而不是金币的时候总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东部大陆的信使贝伦还没有离开幽暗城,他在看见弗雷之后主动叫住了他,“热砂企业邮政部门来的电讯,你要是见到马库斯,我知道你们很熟,告诉他他有好几封邮件都错过了,现在正囤积在地精邮政局里。他们本来想让它们在信箱里面烂掉,但是寄件人发的是信用件,并且付足了邮资,全都是现钱。地精们对于出了钱的人一向很负责,所以……转件到幽暗城来了,大概再过一个星期就到了。” “行,我会转告他。” “谢了,还有,有个商队正准备放空货车去阿拉希,正找人拼车,如果你能做一下临时保镖的话路费全免,你顺路的话……” “我已经付了飞行坐骑的费用……” “坐骑的票据是即时计费的,记得吗?你随时都可以使用,”贝伦用拇指指了指外面,“去和他们谈谈,如果你愿意的话。” “谢了……”在弗雷听到背后传来越来越近的奔跑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了——有个人飞快地冲向他,然后跳到他身上像猴子一样搂紧他的脖子,冲力将他撞向前方,险些将邮差一起推倒。 “再见,别找死。”完成了任务的贝伦扶了扶帽子,沙哑地用自己的习惯向他们道别。 ------------------------------------------- 弗雷挣扎着爬起来,把那个猴在他身上的人搂过来。凯尔的手臂原本勾在他腰后,此刻忽然从口袋里拽出一张卷轴,在他开始吟唱祷文的时候,另一只手搂得更紧了。 “喂,你做什么?……”弗雷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人,还没等他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感到了一股力量在将他往后拽,这并不是人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空间的吸引力,庞大而无法反抗的压力让他窒息,眼前的事物开始慢慢模糊,他看不清了,但是景物的扭曲也只是发生了一小会,当这糟糕的感觉消失以后,他觉得自己被猛地扔到了地板上。 刚刚支撑起自己,立刻又被一阵晕眩打倒,弗雷躺回地板上去,用手掌压在了额头上。 过了一小会弗雷微微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幽暗城旅店原本的房间中,凯尔正撑在他身上爬起来。弗雷眯起了眼睛,缓缓地呢喃道:“噢,亲爱的,你是众神的宠儿,夜暮中最耀眼的晨星……,你的美让我原本的世界陷入一片晕眩,”他抬起了右手伸向对方,“我渴望你,我愿舍弃一切,只为常伴这迷人的星光……” “继续。”凯尔抓住了他的手帮他坐起身来。 “所以……所以自从见到了你之后……我一直都眼冒金星。”弗雷无奈地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精灵法师大笑起来,然后扶他站好,“看来你要习惯它还得花上一点时间。” 、 “这是什么?”弗雷环顾房间,惊讶地发现这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书桌旁堆着几只装草药的箩筐——至少它们曾经装着草药,空的箩筐只剩几根草叶。而书桌上更是没有空余的地方,摊了一桌子的卷轴纸——空白的、写满魔法文字的、写了一半开始胡乱涂鸦的,除此之外,色彩各异的罐装颜料胡乱码放在各个角落。 弗雷摇着头,顺手将空白的纸理到一起叠在桌面的左边、写错的废纸被压在下面、把各色颜料罐码到右边,最后眼睛看都不看就从桌子下面猜想中的地方扫出了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去的羽毛笔。 很显然,就算早已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凯尔写东西时候的坏习惯一点都没改。 “你在写什么?” “自己看。”法师坐到椅子里,将双手搁到桌面上,抽出一张卷轴举到他面前,“我可没有用什么魔法。”在右手落回原处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勾起了一支旁边的羽毛笔。 那不像是看见桌上有某样东西然后去拿的有意识的行为,而是像一个熟练的战士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搭上佩剑的剑柄,在这时候战士不会刻意去摸索剑柄的位置,但他就是知道它在那儿。同样的,凯尔就是知道,有个人会把东西这样整理,他坚信不疑。 但是为什么呢?他发了一会呆。 、 、 略带金属感的清澈声音轻轻念着卷轴上的魔法文字,弗雷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只看懂一点,这是一段记录地理坐标的文字,在段落前后各有三句打开亚空间的语句……这看上去是,召回卷轴?” (召回卷轴:铭文学制作产物,将角色送回旅店。冷却时间:貌似10min) “……” “喂,发什么呆,我说错了吗?” “啊?哦,没有,你没有说错。”法师忽然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瞧,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修改了一些咒文,我可以带着某个靠近我的生物一起传送,只是副作用大了些,头一个被我拉来当志愿者的巨魔整整吐了两个小时。” “看来我已经很幸运了。你学了铭文。”他摸了摸对方的头,“这真的很有用。” “所以呢?”法师睁大了眼睛,竖起的耳朵将兜帽撑起一块,根本不用猜,那种表情就是在说,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 “所以,”弗雷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就去你的导师那里交钱。” 、 凯尔撇了撇嘴,把弗雷送到门口,星术师已经踏出了房门,又转了回来,“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把那些打包好了,因为我们要动身了。” “太棒了,我不用整天吃油炸人手了。”凯尔松了口气。 “什么?” “放心吧,人肉涨价了,现在那东西都是用面粉做的。”法师笑得没心没肺,“真难为了厨师塑形的手工。” 弗雷认栽地笑笑,看来以后的旅行注定要被这个精灵弄得一惊一乍了,他拉过对方在脸颊上亲了一口,“我想你。” 现在轮到凯尔将脸微微扭向一边了,尖耳朵也因为血液的聚集而红了起来,“弗雷……别说啦。” ------------------------割------------------------- 旅店老板拿着一长串钥匙路过走廊,有一扇门开了,有个人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他背对门外,另一个人站在房间里面正用一双白皙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手指攥紧了浅金色的长发,将后者的脖子微微下压。老板有些尴尬,按照他的原则,这时候是要适当回避一下的,好在这尴尬没有持续很久,他们很快就分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讲,“我去找车队的人,很快回来。” 他终于走了出来,精灵原本就好看的嘴角还挂着笑意。旅店老板在心里叹息,谁都有过这种时候,因为一个亲吻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的年代。对此他表示理解。可是这个精灵刚走出一步又立刻被里面的人拉了回去,门房砰地关上,紧着着又传来低低的笑声和什么东西被撞在门上的声音。 旅店老板摇了摇头,“哼,年轻人……” ------------ 九、奸商光环 虽然弗雷和凯尔被某个小问题耽搁了一会儿,但是之前贝伦所提及的车队仍然没有出发。一辆由科多兽拉动的货车停在洛丹伦废墟外,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人几天前已经见过面——名叫卡萨兰的牛头人姑娘缩在货车的角落里,正在编织一条围巾打发时间,她身边还堆着两个黑皮包裹,想必就装着她的那些手工艺品。另外一个人佝偻着背,靠在另一端,一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雪茄,小指和无名指与另一只手正抓紧一对打火石,企图让这东西打磨出一点火星来。 赶车人是一个年轻的兽人,看到这新加入的两个精灵,在打过招呼之后,他侧过身向着拼命打火的被遗忘者,等待着。那烟鬼并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 “坐好吧,客人们,终于等到四个人了,这真不容易。”兽人扬起鞭子催促科多兽往前走,“我们会路过塔伦米尔,这样的话路费是每人一个银币,这个价钱我们先说好了。” “不能便宜点吗?” “这已经是很便宜啦,小姐,如果你乘坐蝙蝠,说不定它们会因为你的这一大堆货物而加钱。” “那……那好吧……”卡萨兰打开自己的钱包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这可不像话,小姐。”烟鬼说话了,“你是一个商人,这么快就妥协,以后你会赚不到钱的。” “这……对不起……”卡萨兰像是犯了错一般低下头,。 烟鬼突然哑着嗓子笑起来,“不用道歉吧!首先,你的包裹虽然体积庞大,但是都是毛线制品,轻得很;另一方面,我们已经错过了商人拼车的高峰时间,人数少于四个人便不再划算,如果少了你,再要等一个人,这车就别想在夜暮完全来临之前到达瑟伯切尔村,黑夜里的银松森林可是很难行走的,非常危险。” “先生,您怎么尽帮外人。”兽人不满地嘀咕着。 “讨价还价可是商人的必修课啊,你也该练练。”烟鬼说完又低下头去打火,“当我没说吧,你们继续。” --------------------------------------------- 货车在傍晚的森林中颠簸着,科多兽沉闷稳健的步伐每一步都会引起路面轻轻的震动。周围除了偶尔有蝙蝠嘶鸣着飞过树梢之间的声音,就剩下一个牛头人和一个兽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讨价还价练习。 烟鬼原本一边听一边干笑几声,后来双眼盯着小路两边黝黑的森林皱眉。 “别说话,狼人在附近。”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真不该带科多兽出来。”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进入了银松森林特有的针叶林地带,每棵树木都伤痕累累——它们似乎被某种野兽用利爪粗暴地撕抓过。 这样的痕迹是领地的标志,也是始作俑者怒气的发泄,亦或只是练习。 弗雷将手移到佩剑上,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说,“狼嚎声是从山的那头传过来的,离我们很远。”他缩回货车里,看到烟鬼把兜帽拉了下来,正吐着烟圈看着他们两个,拿着烟的那只手袖口刺绣着一只精美的文雀。 “梅林?”弗雷惊讶的看着他。 “哦?我们认识吗?” 、 货车颠簸着,车轮碾在银松森林湿软的泥路上,卡萨兰和车夫都停止了争辩,好奇的看着车后的三个人。 “哦,原来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哥哥,马库斯那家伙最近还活着吗?”过了一会梅林终于认了出来。 “他又在你这里赊账了吗?” “那倒没有,他每次都是给现钱。我最欣赏这一点。”梅林干笑了一声,“这样的人这年头已经不多了。” 在不咸不淡的恭维了一会儿之后,弗雷摊开手掌让梅林看见手心里的金币。 “银月城的凤凰金币,不幸的家伙,下次交易的时候小心一些。”梅林遗憾地叹息,“至少珍惜一下自己的血汗吧。” “银月城的金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哦?……那还真不好说。”一瞬间,一种商人在工作中的面具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但最终选择了缄默。 、 弗雷深呼吸了一下正准备往下问,凯尔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背,然后哀怨地发话了“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三天前,当我们收取任务报酬的时候,银月城的金币仍然是抢手货。当我们看到报酬中混杂着凤凰币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三天前?”梅林皱起了眉,“你没搞错吧?人们对凤凰币避之不及已经快两个星期了,我的意思是,最起码两个。” “噢……也许我们在卡利姆多逗留得太久了,不过我知道在战争即将到来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些关于交战双方伪造金币的传闻……” 卡萨兰睁大了眼睛,弗雷也有些吃惊的看着身边满口胡话的精灵,这并不是凯尔头一次说出令人费解的话,他的惊讶只是来自一个属于过去的记忆。 那时候凯尔穿着达拉然魔法学院的长袍,站在他的私人实验室窗前,眺望着远处修长的蓝色塔楼尖顶和如舞蹈般跳跃在塔楼之间的镂花阶梯。法师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一丝丝像是由金线织成的长发被风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 “人们总是不喜欢正面回答你的盘问,但是他们总是很喜欢反驳。所以这时候胡说一些也没关系,因为你想要的答案就在其中。” “那还是得去猜。” “排除若干个暗示性的答案,那会让你接近真相。”凯尔做了个解释的手势,“我喜欢这样的游戏。” “你总是把任何事情想成游戏。” “那我们又是谁的玩具。” 他记得他的声音,缓慢的、带着嘲讽的声调。还有那个人静坐时候的小动作,他的手指依次敲在窗台上。 弗雷的手指渐渐僵硬起来,这一次,按着他的手背的人没能发觉。 、 “战争?小兄弟,你该不是想象力过于丰富了?自从血精灵政变以后我还没听说那个摄政王有什么硬派的手腕,至于伪造金币……很遗憾,所有的凤凰币,全都是真的。” “真糟糕,我兜里还有一些银月城的银币,看来也花不出去了。” “我觉得你不用为这事情担心,你这些天购买草药用的不就是银月城的银币么?”梅林眯起了眼睛,“而且你自己就是血精灵,自家的货币总该知道地比我多。” “我……”凯尔迟疑了一下,“你经手了我的订货单? “你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不回银月城看看?通往银月城的传送门,不就在幽暗城么?”梅林掐了烟头,“我又忘了,你叫什么?” “凯文,凯文-迪恩。” “这是你真的名字吗?” “别瞎想。” “哈,其实是银月城里有你不能见的人吧?放轻松点,女人就是那样的。”梅林干笑一声转变了话头,“不过你套了我那么多话,总该回报我一些情报才是。” “谢谢你的情报。”凯尔缩回了弗雷身边,“我欠你一份人情就是。” 梅林听了显然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欣赏,“我那兄弟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要是你以后有心从商,我倒是很乐意给你行个方便。”看到凯尔又想说什么,梅林打断了他,“行啦,别再套我了。不如我再告诉你些你不知道的。” ---------------------奸商光环分割线--------------------- 梅林和卡萨兰在塔伦米尔下了车,车夫则载着精灵们继续将车驶向阿拉希高地(注意不是盆地)。 梅林告诉他们,在两个星期前,很多商人和铁匠之间流传着银月城金币提高了黄金含量的说法。 通常来说,黄金含量和一个国家的黄金储量是直接挂上钩的。有人曾经预测血精灵政变后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其货币的价值会发生动荡,这是有先例的,当温德索尔元帅揭穿了黑龙公主渗透了暴风城政要的阴谋之后,暴风城金币的价值曾经大跌过一阵,很多商人趁此机会大量收购暴风城出产的小麦和木料,大赚了一笔。而光部落得到的消息中,因此破产的大中型人类商号就有七家。 在这波动荡平息后,联盟和部落几乎在同一个月内提出了统一货币价值的方案,接着就是长达半年的统计和铸造金币工作,这是所有商人都印象深刻的半年。 虽然统一了金币价值,但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奋斗,每个种族都保留了金币上的徽记,因此,小规模的经济战争仍在进行着,当一个种族的黄金储量增加到一定程度时,首领便会重铸一批黄金含量较高的金币,以彰显自己在联盟/部落中的价值。 当然这只是毫克之间微妙的变化,但是对商人来说,手中掌握着什么货币足以成为谈判桌上的变数。 曾经有铁匠证实过,凤凰币的黄金含量上升了,消息是真的。但是两个星期前,又有最新新闻彻底推翻了前一个消息,黄金含量非但没有上升,反而降低了。无法得到确凿消息的商人们对于凤凰币退避三舍,这使得一个种族最重要的信誉被破坏了——没有人可以在黄金面前撒谎。 、 “梅林反驳了我两点,第一点是凤凰币发生动荡的时间,我由此知道这是两周前的事情,而我听说银月城曾经发生的政变远在这时间之前,所以,政变对此造成的影响不大。”凯尔轻轻嘟囔,“第二点是,这不是战争引起的,主要原因只剩下了政治。你觉得呢?” “还有第三点,银币并没有受到影响,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弗雷叹了口气,同时为凯尔心智成长的速度感到惊讶。 “我只是个旅行者,钱够用就好,货币这东西谜面太大,谜底太无聊,”等远离了塔伦米尔,凯尔放松身体往车边一靠,“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不是么?我们会继续旅行,就像以前和以后。”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本来就不关我们什么事。” “只是说明这次我打算安分守己,不会理睬我的好奇心。”凯尔抬起了头,“但是……你说如果我能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通缉,是不是不用在每个地方都躲躲藏藏了?” 星术师迟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 十、巨龙之影(上) 这几天,落锤镇颇不平静。 士兵们收拾起自己的武器,将那些疯狂进攻的巨魔的尸体集中在一起,燃起柴薪。这样的情景每过一阵子就要发生一次,枯木巨魔越来越按耐不住进攻的欲望,而他们的战斗方式正渐渐变得更加富有谋略性。 当落锤镇的守卫低声咒骂着驱赶飞过来的灰烬时,一辆由科多兽拉着的货车停在了镇门口。 头一个从车上跳下来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精灵,还有他的法师同伴,那人心不在焉地玩着一路上捡来的树叶,正在一片片往下扔。前者上去一把抓掉了那些树叶,法师这才慢吞吞地背起自己的行囊爬下车来。 和之前到过的死气沉沉的地方都不同,这里挤满了从战场前线撤回来的伤员,光是一天里要消耗的绷带就足以堆成山。 那些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的伤员全都被安置在一个宽敞的营房里,医师只有一人,那些得不到及时治疗的伤员哀号着,挣扎着吸入下一口气,他们的伤口和凝结的血液发出难闻的气味。有的伤员不能吹风,医师们无法开窗,唯一的通风口是一处破烂的墙壁。 而旅店的管理人员则必须将证实已经阵亡的士兵以及旅行者的行李整理在数个大箱子里,等待家属来认领,那些确实超过了时限的无人认领物件将被低价出售。显然,这又是梅林发财的机会,他的那个兽人学徒栓好了坐骑就跑去验货了。 、 第一天到达落锤镇就非常狼狈,在穿过放置伤员的大厅时,有个伤员突然拉住弗雷要水,那个巨魔的腿被砍断了,他显然得不到足够的照顾,脏得发黑的止血带紧紧地勒着本该是大腿和膝盖连接的地方,稀烂的裤腿下完全是空落的,脱开线的丝缕布料和伤口周围的血痂凝固在一起,他流了太多的血,也等待了太长的时间。 料理完伤员后已经日头偏西,弗雷最后去了一次小贩聚集的地方,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货物。 、 、 “龙?” “是的,红龙。”弗雷解释道,“马库斯要我帮忙去一次红龙盘踞的地方,我总得以防万一。” “为什么需要火焰防护药剂?”凯尔走在他身后,他不断地将自己从对各色新鲜玩意儿的好奇心中间抽身出来,然后跟上自己的伴侣。 “火焰法师有一招玩大发的,这个法术的名字叫做龙息术,你以为那是源自哪里的?” “你是说红龙会……” “是的,那将会是……十分的……火热。”弗雷不停地徘徊着脚步,他曾经面对更多更凶残狡猾的敌人,但是独自面对一条成年红龙,这还是头一次。而更大的麻烦是,他更加不喜欢与火焰战斗。 “你是说……喂,等等我。” “听着,你这几天……”弗雷忽然转回来,突然停下脚步让凯尔差点撞上他。 “想都别想。”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除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营地你还能说出什么?” “我……”星术师欲言又止的动作僵持在半空中,看来想要把他固执的同伴留在阿拉希是不可能了,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把握,他那几乎是永远都神经大条的朋友为了这次行动都特地翻出了压箱底的装备。为此,他必须再努力一下,“我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不是,否则你为什么要戴那个像捕兽夹一样的头盔?” 弗雷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头盔,“够了,别管它长啥样子了,你怎么从不认为……别人是为了你着想才阻止你的消遣行为?!” “你觉得我是在消遣?”法师扬起了脸,皱着眉挺直了腰板。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听着我们都有些不太冷静,所以,为什么你不去洗把脸什么的冷静一下?” “洗脸,哈?”凯尔挪动着脚步后退,“好吧,我去找我的消遣。” ---------------------------------------------- 晚上,弗雷为了第二天早起,很早就上床睡觉。 他并没有睡着,他的同伴正与他僵持着。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即便如此弗雷还是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在旅馆房间里走动,从厨房找来食物,盘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刀叉落在瓷盘当中发出轻柔的磕碰声,吞咽饮料的时候喝得太快,轻轻咳嗽,将羊皮纸铺在桌子上,羽毛笔划在上面的沙沙声,书写,停止,再继续。 那是他生活的痕迹,那些只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一天中重复许多次的动作,却因为那个人的名字而变得特别起来。他就在他身边,用不着看,就能感受到他。一切都太具象了,那个人用了五百年的时间在他的眼底烙下了痕迹,无法抹去。弗雷开始有些明白,如果真的要再次分开,说不定自己才是先受不了的那个。 倒是凯尔,他一直是从不急迫的人,以前就是。说不定当他牵肠挂肚地回来时,这家伙仍然是一脸悠闲。 ——你就是这样的,你就是。 、 弗雷迷迷糊糊睡过去,并不安稳,但是为了明天他必须得到足够的休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他觉得有一只手在拨弄自己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柔软的法袍袖口拂过他的面颊,面料因为紧贴身体而变得温暖。 他用力睁开眼睛,和面前的精灵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他搂到怀里。 “我还是不想解雇我的邮差。”法师嘟囔着,他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而后者只是慢慢点了点头。这就算和好了吧,反正本来就没什么值得吵的。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当然有一万个理由反对,但是你肯听?” “我肯。” “……” 弗雷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缓缓地说,“…………留在我身边。” -----------------------暂且欠一章第八个字母的戏----------------------- 第二天,曾经问弗雷要过水的巨魔死了,在离开落锤镇的时候,他们看见了焚尸炉里飘出的黑烟,向着天空中慢慢挥散而去。在那片苍茫的阴天之中,也许有灵魂的下一个旅程等待着他,也许没有。而弗雷明白,自己绝不会像他一样——他的灵魂,注定会在深渊魔域永远的徘徊。 落锤镇战事吃紧,枯木巨魔绷紧弓弦的咯咯声和远方隐约的炮火使得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当口走出镇子,当两个精灵表示要离开并去往湿地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疯了。找不到在这时候愿意离开镇子的旅行者队伍或者是军队,意味着他们必须独自冒险前往。 有时候,危险的事物都会拥有某种美好和平的表象。 、 阿拉希高地笼罩在一片被晨光渲染成嫣红的朝霞中,露水将步行者的鞋子和法袍的下摆打湿,新生的嫩芽在枯死的草下面钻出地表,散发着青草辛辣清新的味道,偶尔有几簇正欲开放或枯萎的野花进入他们的视野,落锤镇那道由数百根完整的圆木捆扎起来的雄伟高墙在他们身后渐渐远离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弗雷将凯尔额头前的长发拨到一边,法师的眼睛下面有一层隐约的黑影,他微微后仰避开了星术师的手。 “没什么,只是在写那些铭文的时候太入神了,夜里都睡不着。” “你写了什么?”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给我看看吧。” “还没有试验过,不许笑我。” 凯尔在羊皮卷轴上写下了十二句祷文,这和所有已知的铭文都对不上号。弗雷只勉强看懂了其中的一些魔法词语,他确定前半部分是在分化火元素,而后半部分有一些对抗魔法的意思。这并不是心血来潮胡乱写下的草稿,他已经用了比较昂贵的羊皮卷轴而不是普通铭文纸来誊清——这是一张不会铭文的人也直接可以使用的卷轴。 “看懂了吗?”法师睁大眼睛看着同伴,正兴奋的等待着他的评价,不,更像是一个刚学会了变羊术的法师学徒在平民面前的炫耀。与其说出自己的看法,不如装作不懂。 “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你猜。” “只看懂表示火焰的词句,你想用它做什么?点火做饭?” “做饭?太好了,我饿了。”凯尔的思路似乎被打断了,由于一样更加能吸引他的东西的出现……他将卷轴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旅店里卖的蔬菜饼还有一些,要吗?”看来是别想问出什么来了,弗雷很明白,一旦“吃饭”这个状态出现在凯尔身上,那是怎么都拉不回来了,就算这时候跳出一大群黑铁矮人向他冲过来,他在逃跑的时候也会死死的叼着食物。 “看,弗雷。”凯尔抓住他的肩膀,“那是……黑铁矮人吗?” 、 弗雷立刻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他向着凯尔指的地方望去——他们已经来到了分割湿地和阿拉希高地的断崖旁,索多里大桥连接着两者,在大桥下方约两百码的地方,湍急的水流正从上游的巨石水坝狂热地扑向无尽之海。在几块巨石的边缘可以看见几顶帐篷,黑铁矮人残破的旗帜无力地耷拉着。 “前些天听说黑铁矮人和铁炉堡的同胞仍然在交战,看来消息是对的。”凯尔也看见了索桥的对岸那些躲在掩体后面的矮人火枪手。 那些火枪手显然看见了这两个旅行者,但是他们只是看着,连一个示威的眼神都没有。 食物和耐心都被消耗着,从远处就可以看见一些碎酒瓶的残渣在地上闪着光芒,矮人们懒得保养自己的胡子和武器,折断的长矛和破损的盾牌无人修缮,就扔在帐篷周围。 而黑铁矮人们将帐篷搭在悬崖边上,旗帜下面就堆放着削尖的木刺路障和几十箱炸药,随时准备炸塌大桥,同时将敌人和自己炸个稀烂。 “看来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弗雷小声警告同伴,“我们很难从别的地方绕过去,离开这儿,不要做任何可能激怒他们的举动,今天我们得在野外露营了。等到深夜,我们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进去。” 、 、 湿地是一片广袤的沼泽,清晨白色的烟雾在清晰地倒影着天空的水洼上游弋升腾,沙石和泥土将水面切割成千百个小水塘。 远处是一片烟波渺茫的白色,看不真切,隐约听见海的声音,浪花冲上浅滩,磅礴又遥远。他们发现了野生迅猛龙奔跑过松软的泥地的脚印,也听见了近处不知道哪块石头后面雨蛙的叫声。 ------------ 十一、巨龙之影(中) 当天稍晚时候,在他们寻找露宿的地形时意外的发现有人捷足先登的痕迹。 这是一个很明显是属于旅行者的营地,从空地上的洞的数目来算的话,这里曾经有过三顶帐篷,它们矮小,易携带,最多可以挤进两个人,但是想要在里面站立,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在搭过帐篷的痕迹中间是一团已经熄灭了的篝火,弗雷弯下腰去试探了一下,火堆已经完全冷掉了,炭灰被泥地里的潮湿渗透,变成了土里的黑色残骸,只是由于湿地罕有狂风肆虐的气候,烧剩下的木柴仍然堆在原地。 . 看起来这批人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了,并不算太有经验,因为他们还没有养成把烧完的篝火踢散的习惯。或者说,他们已经确信自己足够强大。 “有人在附近,小心点。” ——“我得说,这些人搭帐篷的本事不怎么样。钉子打得太乱,也不够深,他们选的地点也不够好,在这么潮湿的地方,帐篷根本抓不了地。”我不肖地评价着,我在银色黎明服役的时候,我的长官丽莉?阿吉斯特要求后勤组的每个人都必须熟练掌握搭帐篷的技巧,直到我离开那天,我的最好成绩是,在十五分钟内搭出一个五人小队帐篷,带男女两侧的隔板、以及防雨层。经久耐用,经得起一个菜鸟德鲁伊的飓风术……好吧,勉强经得住。 . 【一般水准的冒险者。】弗雷用战靴扫开湿润的泥土,将几个被埋在薄薄的泥土下面的几个卷烟滤嘴蹭到一边。【守夜的人多半是一个人类,买得起最近流行的卷烟纸,习惯用旁边的牙齿咬烟斗,但是最近改抽了卷烟。这颗牙齿磨损的很厉害,不,不是磨损,他最近和人打架了。我不知道这卷烟纸的材料,否则我能猜出他从哪儿来。】 ——“别想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 夜晚的时候他们在一处矮坡后面露宿,由于见到黑铁矮人搭在对面山坡下面的帐篷,弗雷没敢生起火堆。 这里充满不可思议的事情,黑铁矮人居然在如此潮湿的地方搭起营帐,我记得对于矮人来说,有几件事情是惨绝人寰的——头一件事情是剃胡子,矮人以自己的胡子为荣,如果他们亲手将自己的胡子剃掉,那就意味着这位矮人正在遭受莫大的侮辱;第二件事情是洗澡,他们憎恨酒以外的任何液体,逼迫一个矮人洗澡就好比叫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去亲手杀掉一个婴儿一样残忍。同样的他们也讨厌把驻地建在水边,尤其是如此潮湿的沼泽。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如果你失败了的话,代价是否太大了?】夜晚湿冷的风吹在弗雷的身上,他拉起身上的斗篷把自己卷得更紧了些,带来的毛毯都垫在了凯尔身下,法师背靠着一块石头,似乎已经睡着,【也许用别的方法也可以达到目的?】 ——“这是我们已知的唯一方法,我的朋友。丽莉还在东瘟疫等着呢,你们好歹都是精灵,她一个人类又能活多久。再说了,难道你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有个人在旁边看着?” 【别打岔。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也许我们不该这么快分开。】 ——“这可不像你说出的话,就算这次不动手,你总该看看你的对手。” . 弗雷刚想答话,凯尔忽然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摇晃,迷茫地望着西南方的夜空。 “怎么起来了?” “…………那儿,”他指了指远方。 “哪儿?” “就是那儿。山后面,沼泽后面,谁知道。有什么在召唤我。” “不要听,世上有很多东西会迷惑人,拒绝它!” “不,那不是坏事。”他停顿了一会,“它是我的东西,我就是知道。” . 精灵法师突然站起来,毯子从他身上滑了下来,他把毯子和斗篷扔给同伴,“快些,我们得去那里。” “喂,等等!”弗雷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 他们在漆黑的夜色中奔跑,唯一的照明是远处矮人帐篷旁的篝火,脚步错乱的踏入水塘,带起泥浆,火光晃动着照亮了沼泽泥潭的水面,也让在夜晚栖息的鳄鱼的双眼反射出橘红色的光点。 他沉重的喘着气,战靴里灌进泥水,被风一吹冻到难以忍受,他看不清前方,每一脚都有可能踩进更深的泥潭。他的同伴在他前方奔跑着,一大半袍子都被打湿,沉甸甸地吊在身上,法师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抓起了一角袍子的边缘,以免让袍子承受太多水的阻力。 踏过了一段泥泞不堪的水泽,勉强找到了比较干燥的大路,弗雷终于抓住了凯尔的胳膊,后者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还没等问出原因,凯尔就直挺挺往后倒,弗雷赶紧扶住了他,抓着他瘦弱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发现,对方的手一直在攥着自己胸前的袍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星术师的手搭上他的额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和额头的温度都一样冰冷。 凯尔没有回答,他抬手示意弗雷不用慌张,继续靠在星术师的身上,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以免自己滑下去,但是颤抖的手指无力抓紧任何东西。几分钟后他的脸色不再如刚才一般苍白,呼吸也顺畅很多,所以他站起来推开了弗雷。 “继续走吧。”凯尔没有再度奔跑,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 ----------------------------------- 月光落下惨淡的光芒,地上、池塘里、岩石上像是都覆盖了一层灰。那些景物在旷野中伫立千年,在那上面曾经停留的,是流经时光的风。 他追逐着那个人的脚步,然后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苍茫的灰白。 不再是深夜和泥泞带来的乌黑,而是一大片白色的原野,大地和天空失去了明显的界限,感觉不到脚下土地的软硬,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黑色的蝴蝶飞入视野,它们盘旋着,舞蹈着。 大地,苍白,遥远处海的声音。 时间和空间对他来说失去了意义,这让他陷落到梦境的错觉中。在梦中他忘了他所追逐的人的名字,可是,他怎么能够,忘了他呢。 他用力摇了摇头,白色的世界倏然远去,真实的黑夜重新将他包围。紧接着弗雷发现凯尔已经走出了很远,而时间像是已经过了好多年,又好像根本没有往前走过。 他追了上去。 . . 顺着蜿蜒崎岖的小路,龙喉大门出现在沼泽尽处,夜间的薄雾降落在那堵残破而高耸的城墙上,它被火焰灼烤过,被硝烟熏黑,还曾经无数次被长矛、箭支以及巨石留下无法磨灭的创痕。只有粗粝的巨砖仍然显示出原本出自矮人的手笔,那是一段用秘银、用炉火以及让矮人自豪的精妙手艺浇铸起来的辉煌,一去不复返的辉煌。 现在它显得落魄,饱经疮痍疲惫不堪。高达数十英尺的,用厚重的钢铁加固过的大门被一种粗暴巨大的力量撞裂开来,豁口使得大门无法经受风雨的摧残,它整个脱开,无力地靠在墙边。 夜色使得门里一团漆黑,只有要塞上空悬挂着厚重阴云的紫灰色的天空还能勾勒出整个要塞的轮廓。 走到近前,精灵们才能辨别出那些大门上的新鲜抓痕,它们的长度和深度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想,那不像是战争造成的,更像是两个身高十英尺以上的巨人拿着比他们还高的长戟互相挥砍。整扇大门的木板上到处都留下了狂乱的圆弧状划痕。 弗雷用魔法点亮了魔杖上的光芒,那团微弱的光芒只亮起了几秒钟,这些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检查门上的情况——大门上没有任何机关或魔法。 当魔杖上的小团光芒消失的时候,他们都听到了大门里面一声粗鲁而迷糊的咕噜声,这种不带任何韵律的发音不像是在说什么语言,听上去只是随口的哼哼。但这声音震荡着空气,有力的撼动着大地,即使是食人魔粗壮的喉咙里也难以发出这样的声音——里面的东西不可能是人。 星术师不安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沉默着从背包里拿出前几天收购的另一只魔杖递给他。凯尔正好也侧过头望过来,他手里正拿着前一天晚上抄写的卷抽送到他面前。 “只是一些增益法术……”法师眨了眨眼睛,“你会用得到的。” 弗雷此刻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大门的里面,听到他这么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释放了卷轴里的魔法。卷轴在发出一阵色彩温暖的光芒之后消失了,与此同时,它所创造的一小块魔法结印附在了星术师的肩头。 -------------------------加的不是智力哦-------------------------- 这里原本是一个宽敞的校场,用于整编军队,但是多年无人管理使得周围的山坡上不断被雨水带下泥土,泥土覆盖了原本平整的石块路面,杂草和碎石是这里的主人。 门里更加黑暗,这里是一小块被城门巨大的阴影盖住的地带。弗雷走在前面,从大门的豁口钻了进去。也许是这矮人建造的大门太过高大遮挡住了过往的风,也许是前几天的雨水冲走了一部分气味,总之,刚才他们根本就没有闻到大门里面浓重的血腥与腐败的味道。 弗雷往前跨出一步,战靴落地的时候踩着了一把斧头,他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久留显然不是良策,他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是在旁边的黑暗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 亮光闪了一下,弗雷惊诧地望向自己的魔杖,它仍然是暗的。于是他立刻回头,凯尔手中的魔杖正发出跳动着的微光。 “快收起来!”弗雷压低了声音,伸手去夺凯尔手里的魔杖, “我们需要光。”凯尔很快回答道,魔杖上附过魔的宝石发出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他举起手臂避开了弗雷。然后朝旁边挥了一下,又立刻被星术师抓住了手。 “现在不是时候!” 凯尔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他往后退了半步,又很快放弃了这个像是要逃跑的举动。他收回手臂把弗雷拉到身边,声音有些僵硬,“现在,是时候。” . 就在他们身旁,刚才那声古怪的低吼又忽然响起,它是那么的靠近,低沉的声波震动着周围的空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夹杂着古怪的硫磺味和腐烂脏器的味道的热风吹向弗雷的颈后。 弗雷犹豫着,但还是举起了手中的魔杖,光芒亮起,他们周围的一小片黑暗被驱散,在微微晃动的光中,一只巨大的、包含血丝的金色眼睛正在黑暗中怨恨地看着他们。 ------------ 十二、巨龙之影(下) 星术师的手猛地一颤,险些抓不稳魔杖。所有鲁莽的举动都将激怒这怪物,他用了极大地自制力才让手中魔杖的光芒缓慢匀速地熄灭。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那双眼睛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瞳孔中残留着的黑色似是一潭死水,当他手中的光芒抖了一下的时候,相应的光芒好像并没有反射在眼球上,他隐约感觉到了,这是时间的残留,若干时间之前的怨恨停留在了那双眼睛里面。 ` “我一定是疯了。”弗雷叹息着再次举起魔杖,轻声吟唱了几句魔法,魔杖上的宝石应声放出更强的光芒,照亮了更多的地方,他觉得凯尔抓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然后他们后退,本能地为眼前令人敬畏的存在让出空间。 巨大的红龙横卧在大门旁,鲜红的龙鳞散落一地,几乎每片龙鳞上面都沾着已经凝固的黑色血液。可怕的伤口证明巨龙曾经遭受巨大的伤害,它被巨斧砍过、翅膀被箭支洞穿、头和脖子都被魔法轰炸过,但是它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致命的伤口,那些密密麻麻的利器造成的伤口遍布全身,一点点将它的体力消耗殆尽。 ` 这样绵软毫无效率的攻击必将招致一条红龙的怒火,它一定曾经喷吐过烈焰,周遭的野草全部被烧成了飞灰,地面上一片焦黑。弗雷在后退的时候突然被一样东西绊了,当他让光线往下探照的时候发现那是一具人类士兵的尸体,他身上的重铠保护了他的大部分身体形状——他被完全的烤熟了,皮肉在高热中和盔甲黏在了一起。用一根树枝撬开男尸的嘴,弗雷发现他的虎牙似乎在几天前被折断了。 他的旁边还有更多的尸体,它们的状况悲惨多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在同一时间全都死于一次烈焰喷吐。没有人生还。也没有任何挣扎着逃离的迹象。 ` 这是一次两败俱伤的挑战,没有胜利者。而这场战斗的另一方——这条红龙剩了最后一口气,它太庞大,以至于心脏还未停止跳动,肉体已经先开始腐烂。红龙已经失去了感官,甚至无法知晓面前有人,它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鼻子里喷出带有硫磺和腐肉味的黑烟。 “如果是我,我宁愿来个痛快的。”弗雷慢慢地走过去,尝试用手去触碰巨龙已经变得冰凉的皮肤。 它正在死去,每一口呼吸都是痛苦的折磨,在这样的状态下,别说喷吐烈焰,连动一动下颚都不可能。 【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了。】 ——“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龙,死了。这很明显。】 ——“不,不,我是指那片白色的幻觉,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确不太清楚,可能和我在遇到你之前受的伤有关。我是这么猜的。】 ——“你的医生说什么?你们那儿总该有战地医师。” 【有。但是他们什么都不对我说。】 ——“可是……” ` “看起来马库斯要另想办法了,它活不过今晚。”凯尔忽然拽住了身边人的手,“不过我听说龙类都喜欢收集财宝,但它们不是为了花销财宝才这么做,它们更愿意用堆积如山的财宝来炫耀自己的强大。既然我们遇到了这样的巧合,为什么不到处找找呢?” “财宝?这你也信?” “干嘛不信,到处转转又没关系。” ======================这是很少出现的双眼皮分割线======================= 矮人曾经在龙喉大门后建起巨大雄伟的要塞,他们在山体上开凿出隧道,建造碉堡和城楼,但由于龙的出现,原住民纷纷迁居,雄伟的建筑也成了废墟,甚至连同胞的尸首都来不及埋葬。 精灵们轻易地找到了龙洞——矮人要塞的大厅柱头被扫断了好多根,形成了一个宽敞的、可容得下一条红龙的洞窟,他们在遭到重创的坑道里小心的前进。弗雷点燃了一根火把,将墙上许多年未曾使用的火炬点燃。 火炬看上去太小了,它完全无法照亮整个空间,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片路。但是等到弗雷点亮了第四根火炬,我才明白这里根本不需要强有力的照明。 散落在地上的每个金币都托着一小片光晕,黄金的流光从一样宝物折射到另一件宝物上,它们似乎在跳跃,从堆积如山的金币上跃到整箱整箱的宝石和秘银砖块上。这洞里的财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但红龙只是将它们随意堆砌,垒成一座可将自己的脖子枕得舒服的小山。 在整堆财宝的中间是一处凹陷,红龙曾经用身体将旁边的财宝挤开,为自己找一席睡床。 · 星术师从小山上抓起一把硬币,却发现这些货币早已不再流通,他虽然也喜欢研究这些古币,但是当下的环境很难专心想这个,他也只能失望地把它们扔回去。当他试图将注意力转向别处的时候,凯尔走上前去,他的目光急切又茫然地游移着,似乎在找什么,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的盘算。 “你在找什么?” 凯尔没有正面回答,他心不在焉地咕哝着——等一会,等一会,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顾不上卷起袖子,双手在金币堆里挖着,将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不断拨向一边,挖了一会,又换了地方,有很多次,当他试图往下挖的时候,会突然挖到一大片已经溶在一起的黄金以及一具焦黑的骸骨。 “刚才就是这里的什么,在呼唤你么?”弗雷无措的看着他,“告诉我在哪儿,我来帮你。” “不,不。这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感觉到它。”凯尔狂热得继续着他的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他突然踩在一只镶着宝石的黄金花瓶上,踏了上去,漫无目的并且毫不犹豫地跌跌撞撞往前跑。 “你感觉到了什么?”弗雷连忙跟上去,踩在高处,他不由得更加钦佩那条红龙收集财宝的多样性——最深处居然有一整尊娜迦女神的雕像。 娜迦女神像毒蛇一般的头发向着四面八方舒展着,妖娆的纤腰下面盘着一条长满鳞片的蛇尾,六条手臂中有三条摆出代表信仰的手势,还有一条被砸毁,剩下的两条互握在胸前,一把暗红色的剑柄在女神的手中反射着火的光芒,它是不完整的,那把剑并没有剑锋。 【艾萨拉……】弗雷的视线被雕像吸引着,【我从没看过关于她的雕塑中有握着这样的剑的……】 凯尔也发现了它,他忽然向雕像走去。 弗雷盯着凯尔一步步走开,又将视线转向剑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心跳忽然猛烈的撞击着胸腔,他紧跑几步抱住了对方,“别去。” 他确信凯尔一开始的脸上有一种被打搅的不耐烦,然后又像重新意识到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他的目光缓和下来,“为什么?” “和我一起旅行,不好么?”弗雷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他几乎要为这念头大声嘲笑自己,也许是几个月来头一次,他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已经感觉到,它在呼唤你,是吧?拥有魔法的武器会招致各种无法预料的事情……” “可是,我好想知道它想说什么。” “为什么要改变?” “我们当然还会一起旅行,不会有什么改变。”凯尔终于把目光从雕像这里移开,“所以,让我去看看……” 星术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渴望,真正的盼望。让他去做你觉得会让他好的事,还是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直是个难题。 “你知道,我不会阻拦你做自己认定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沉默了一会之后,弗雷放开了抓住凯尔的手,“我会让你自己做选择。” 法师因为他改变了主意而感到疑惑,他转过脸看着他。 “你还等什么呢,去啊。”有一瞬间,弗雷涌起过强烈的,想把他拉回来的冲动,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强迫对方打消对那把武器的好奇心,只要一伸手…… 凯尔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他从他身边离开。 “别去。”他轻声呢喃,这样的声音只能轻柔的蹂躏着自己的心,他已经明白自己在若干时间以后一定会因为现在放手而后悔,刚才看到雕像手里的剑柄时,他已经认出了这把武器,它是一件他们两个共同的好友的遗物,伴随曾经的血精灵王子许多年,他不会忘了它,绝不会。 勇气离他而去,他只看到凯尔走过去凝视着雕像,就再也不想看下去。他索性离开了那堆晃花他眼睛的宝藏。 ` ——别去,请留在我身边。 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 十三、一团乱 他在要塞的入口坐了下来,沮丧地将行囊丢在旁边的地上。 包带上面吊着的精灵布偶在夜风中摇晃着,他只是伸出手敲了敲它的脑袋,然后将它塞到行囊一侧的口袋里。 弗雷抬头看着微微发亮的天空,背靠在废墟的墙边,他无法忽视广场上那条残喘着的红龙,它也和他一样都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他靠近红龙,抬起手在空中画着虚无的结印,暗影箭的咒语在他嘴边咏唱着。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这条龙忍着不死,硬是拖了这么久,那是比死更痛苦的事。与其继续这样的等待,不如…… 、 忽然红龙的翅膀下面一阵不自然的扭动,翅膀被一股犹豫不决的力量顶起,弗雷立刻停止了施法,他忽然发现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采光太有限,无法仔细观察四周,现在天光渐亮,他看清了——这条红龙周围和翅膀下面堆满了暗红色、长满尖刺的龙蛋。 一个长者犄角的黑色小脑袋从母龙的翅膀下面钻了出来,它煽动翅膀飞了起来,但它无法飞得更高,只能尝试在低空盘旋。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 幼龙有着别的动物无法比拟的狩猎本能,它们在忍受过了母亲为了保护它们而被杀死的恐惧和愤怒之后,很快找到了应该为之付出代价的目标。 幼龙们都看到了那个惊讶的精灵,其中个头最大的一只突然尖锐地嘶吼起来。其余的幼龙张开了嘴,喉管深处正有火焰的能量迅速聚集。 、 看着它们,我有些唏嘘,虽然我们的确是来寻求龙炎的力量,而且这几只无论是从表达欲望上还是气势上都很令人满意,但是……为什么都是未成年呢…… 弗雷抽出身后的长剑,利刃带起的劲风从幼龙面前挥过,幼龙意识到了危险,它们停止了施法退向后方,更加愤怒的吼叫着,在大多数已知的族群中,幼崽的尖叫和呼救总能第一时间吸引成年野兽的警觉。果然,紧接着他又听见了更多的龙类怒吼的声音,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声音离他很远,伴随着仓皇的脚步声,好像还有人的尖叫声? 他从一群吓坏了的幼龙身上把注意力移开,转向声音的来处,顿时睁大了眼睛。 凯尔正从被巨龙侵占的矮人要塞深处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后,一队亢奋异常的龙人紧追不舍。弗雷忍不住开始想象刚才这个法师到底干了什么。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肩膀上骤然传来剧烈的灼痛,幼龙竟然忽然开始攻击他,板甲因为幼龙喷吐而出的火球而烧得发烫,他无法甩掉盔甲,忍住疼痛将离他最近的幼龙砍成两半,其他的同伴虽然更加愤怒,但还是很快的逃走了。 弗雷抱着肩膀,再次凝聚起暗影的力量,然后放开手指,让魔法扑向离凯尔最近的龙人。在那个瞬间,无数混乱的恐怖场景紧紧填满了龙人的大脑,它尖叫着奔跑,却因为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而疯狂地乱窜。暗影能量仍然死死的纠缠着它,让龙人的皮肉一点点地腐蚀开来。 目睹同伴的惨状。其余的龙人们一起将视线转向了星术师。 =======================割======================== 天刚刚亮起来,湿地的晨雾洁白而轻盈,有时候看似很远,但下一秒就可能将人拥入一片苍茫之中,偶尔可以听见几声鸟雀的啼鸣。 弗雷靠在乱石堆上的一棵树旁,抬起头看了看啼鸣声传来的地方。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眼球酸涩不堪,喉咙也有点发疼。龙人们的尸体推在一起燃烧的场面已经远去了,而连续施法以后的疲惫状态还将困扰他很久。 “你看上去累坏了。”凯尔从背包里翻出毯子放在对方的腿上,“睡吧,我看着呢。” “不用。”弗雷攥紧毯子,握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他将它抖开。“……你从那儿弄来了什么?” “龙人们守着它,”凯尔从兜里把暗红色的剑柄拿出来,在手里握了一会儿之后,剑托上燃起了火焰,赤红色的烈焰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向上缠绕成了一柄锐利的剑锋,“我刚刚发现的,只要握着它,就会变成这样。……你要用吗?或者我们可以把它卖掉。” 弗雷盯着剑锋,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让我握一下。” 、 这把剑的每一处雕刻都和他想象的一样,多么熟悉的感觉,而这样的熟悉感却因为长时间的观看的角度而产生了莫名的依赖,当它被原本的主人握在手中,那个架着单边眼镜的辛多雷法牧兼修者总是在嘴角挂上玩弄人间的笑容,随身一直带着两种以上的烈酒。 “喂,提布洛斯,你这家伙,正在上面笑我吧。” “你在说什么?” “不,……我是说,这是一件拥有特殊力量的武器,你拿在手里,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唉?……那倒是没有啊。” “真的没有?” “没啊,倒是我跑得肺都快炸了,这个算吗?” “这不算。”弗雷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想起来,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凯尔仍然是个普通的精灵。他还是他的。一旦有了这种念头,所有力气边便骤然消失不见,他的眼皮重得根本无法抬起来,“现在,我有点儿困了,你别乱跑……” “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凯尔也躺了下来,没有抽出手。 “哪儿也别去,好么?” “嗯。” “我只要睡一小会,……我保证,只要一小会儿……” 为什么刚才不去阻止呢?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凯尔希望这么做,另一方面,好处是,这样他就会知道他是谁,还有他们之间相识的数百年时光……但是,凯尔萨斯·逐日者会甘心只是做一个平凡的精灵吗? 想到这些,他的脑子便犹如两架兽人造的火炮在互相轰击,再也无力思考任何事情,弗雷陷入虚无的黑暗,在混沌的意识中,刚才的巨龙和火焰都远去了,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他。而与此同时,梦境也找到了他。 、 ——嘿,怎么了,弗雷迪恩。又被那家伙耍了吗?放轻松,你只是他今天刁难的第七个人而已,我可以悄悄地告诉你,前五个比你惨多了,如果不算被殿下罚去偷跃进兽的隐形蛋的那个的话。 他知道是他在说话——提布洛斯,他的故友。他也知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提布之前,他从没见过有那个血精灵会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像一块板一样平。直顺的金红色长发经常可以照出旁边人的样子。在平整的额发下面,常年夹着一块单边眼镜,据说这样可以治疗他眼睛的炎症,但是十有八九,这块镜片今天戴在左边,明天就很有可能在右边。 “提布洛斯……我需要和你谈谈,我有很多问题要……” 法牧兼修者坐在他面前的椅子里眯着眼睛看他,将双臂搁在扶手上,十指在下巴前面交叉着。这里好像是他在旧银月城的宅邸,好像又不是,“啧啧,你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不过呢,有问题就是好的,否则你就不再思考了。所以,问吧。”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哼哼哼,你指的是什么?是你帮助殿下逃课的事情?你当然有必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些老师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可怜的人啊。哦哦,还是说,上个周末你和殿下打架的事情?别傻了,元老们都知道,他们都很感谢你……” “提布!” “哈,看来不是要问这些了。你这孩子,总是跟我打哑谜。”提布洛斯勾起嘴唇笑了笑,“你到底想确认什么呢?是你辜负了你父亲的遗愿,……还是,爱上了和你有着巨大差别的一个人呢?” 弗雷刚要回话,提布又截断了他的话头,他指着弗雷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某个人好像真的想要给你一点教训,哼?” 弗雷迟疑地顺着提布洛斯指着的方向望去,自己的右肩上出现了一个色彩如同火焰一般的魔法印记,在他发现它的时候,魔法印记突然开始灼烧,他感觉不到痛,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是炮烙一般的酷刑,皮肤很快变红,长出燎泡,很快整个肩膀变成了一种古怪的颜色,接着印记继续往下灼烧,他的骨头发出不堪忍受的嘶嘶声。 、 “不,提布,帮帮我,快点去掉它!” “哦?我应该这么做吗?”提布洛斯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看看你,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哦,帮我这一次!我学得很像,你别否认。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帮手,我亲爱的朋友,为什么你不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个印记会在你身上呢?” 弗雷愣住了,他一贯清晰的思维方式强迫他把注意力放到回忆上。 凯尔在进入龙喉大门之前,曾经将一个亲自抄写的卷轴交给他,当释放了卷轴中的魔法后,一个魔法印记出现在他的肩上。一模一样的印记。 凯尔告诉他,只是一些增益魔法。 、 、 他突然醒了过来。巨大的天幕晕染着从紫色到银白,又到嫣红的色带。湿地的迷雾在黄昏的时候退去,只剩下不计其数的水泽平静地倒影着天空。 弗雷拉紧了身上的毛毯坐了起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并不感到冷,因为他的同伴已经在一旁燃起了火堆。他又坐了一会,在这段时间里一群看上去很像雁子的鸟东倒西歪的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他听到脚步声,凯尔提着烧水用的铁壶回来了。 “你还好吧?”他挨着他坐下来,铁壶架在了篝火上,整个湿地似乎就只剩下了偶尔的风声,和火焰发出的呼呼声。 “我没事。”星术师很自然地让他的爱人靠着自己,用双手握着对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这些平淡微小的温暖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于是他高兴地笑起来,“到明天肯定能好了。” “要再继续睡嘛?” “不用。” 、 弗雷想起了行囊里还有一些干粮,他把包裹拽到了身边,揭开皮扣的时候,有一只手按住了他。弗雷问询地转过头,却直接迎上了对方的吻。凯尔轻轻啃咬着对方的下唇,舌尖在他的牙齿上游移,轻而易举地撬开牙关灵活地纠缠着他,当他听到星术师发出第一声惊讶的呜咽时,立刻扣着对方的下巴不让他逃离。 弗雷下意识抱住了对方,他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从这样的吻中分出精力去思考任何问题。他开始热情地回应他,在恍惚中他感觉凯尔让他慢慢躺在毯子上。唇齿之间的安抚和摄取转移到了耳尖,精灵最敏感的耳朵上传来**的电流让他浑身一阵颤栗。然后他忽然发现板甲厚重繁琐的腰带也被对方松开了,凯尔几乎是放肆地挑逗着他,这让星术师满脸通红,他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永恒的日光啊,别再这么……”他的抱怨忽然被堵回了口腔中,他的爱人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柔软的唇和灵活地舌尖不断将对方逼上失控的边缘。 但是,一定有什么不太对劲了。凯尔虽然之前每次都很热情,但始终都是青涩温柔的,而不是像这样肆无忌惮的挑逗他。 不,他有过,有过的,那是在达拉然的魔法学院……他的单人宿舍里,凯尔明显是喝多了。是的,达拉然……达拉然…… 、 弗雷忽然睁开眼睛,用力推开他。 “你怎么了?”凯尔委屈地睁大眼睛,“你不喜欢这样?” “你……” “我只是……”他再度靠近,“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让你高兴而已,难道你对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不是……”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边。”凯尔皱起了眉,“你最近,都没怎么碰过我。” “……” “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发誓我一定会按照你希望的…………” 星术师的放开了抱紧对方的双手,它们已经变得冰凉。 “……殿下,别再装了。” 、 、 凯尔微微挑了挑眉,然后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被揭穿时的笑容,“看来你还记得我以前是怎么吻你的,真让我感动。但是我不得不说,你的兴趣有点变了,以前你似乎更喜欢激烈一些。” 弗雷迅速整理好了衣服和盔甲,然后退后了一步,单膝跪下。 “我们又见面了,我的主人。” 凯尔并没有立刻去回答他,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当他发现弗雷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时,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我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星术师依然低着头。 凯尔往前走出几步,用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别这样,你站着!”他欲言又止,在篝火旁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你!……” “主人,关于风暴要塞上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 “别说了!”凯尔几乎失控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对我来说,这玩笑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他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弗雷的手臂,“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我叫什么!” 弗雷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只能僵硬地回答,“凯尔。凯尔萨斯`逐日者。” 听到他的回答,凯尔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不,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您怎么了?”弗雷过去扶他,凯尔的脸色苍白,突然他扣住对方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精灵法师痛苦地大声叫喊,“我才是弗雷迪恩·织星啊!而你刚才说出的名字,不就是你自己的吗……” ------------ 十四、谁能玩死谁 “你在胡说什么?” “哦,请求你,别再骗自己了,我的殿下。风暴要塞被围攻前,他们告诉我你已经疯了,摄政王的议会打算等你死后把我扶上王位,但是我不信!我原本有机会自己逃走的,但我选择让你活下去,你是我们的王,你是辛多雷的希望……” 他扯松了袍子的前襟,让魔能水晶袒露在对方面前,“现在我已经死了,看看我为你付出的代价!啊?看看我换来了什么?” “不……” “我换来了一个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疯了的国王?”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才是织星家族的族长。” “你当然可以不信。但你能拿出你是弗雷迪恩?织星的证据吗?”法师靠近他,对方任何一个表情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能想起在风暴要塞发生了什么事么?” 、 一时间许多画面像幻影一般流经他的眼前,紫色的天空、身穿中铠的精灵部队、魔法炫目的光辉、盾牌上的血迹、他的意识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急速穿行,空中飘浮的奥术水晶发出的光芒恍惚如梦,无数门扇向他身后退去、在走廊最后,是一个到处都是纯白色的房间,有个人穿着黑色的法袍躺在地板上,浅金色的长发不久之前刚刚经过梳理,正整齐地散在身边,双手在胸前互握,皮肤变成死灰色,这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嘴角似是有些许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而他那张毫无牵挂的脸,正是自己的。 所有的画面模糊成一团团迷雾,它们搅碎了他记忆的丝带,他无法串联起任何事情,到底哪些才是真实的,哪些是幻觉。他不知道。 、 “我……”星术师脸色苍白,“我无法告诉你我在风暴要塞记得的事情,但是逐日者家族的继承人是法师,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 “你难道忘了,为什么逐日者王朝需要我的存在?谁都知道逐日者皇家每一代君王都精通火焰法术,但是火元素不知为何从不回应你的召唤。所以他们需要我,在几百个同龄孩子中间挑选出来和你长得最像的几个,强迫他们练习火焰法术……火元素选择了我,于是我留在你身边。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就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交换身份的次数,没有什么是彼此学不像的……” “别说了。” “况且,我的父亲总之把一天中最多的时间花在你身上,而不是自己的儿子。你能说出许多关于他的记忆,所以他也不能成为你的证据。” “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 、 、 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他们两个僵持了很久,直到星术师忽然自嘲地笑了,“这到底是第几次了?我得说,这在您所有的出场方式当中不能算是最精彩的,不过也还行。” 他突然往前踏出一步,拽过对方,另一只手探到他背后,将他别在腰后的短剑抽出来。 “我无法证明任何事情,但我知道谁可以。”星术师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麻木地念出几句简短的咒语,当剑柄上的宝石放出越来越亮的光芒时,弗雷张开手掌将短剑扔到了地上。“如果这就是你要的。” 凯尔望着对方无措的表情,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星术师离开篝火,走向越来越浓重的夜色里。 ---------------------------------------------- ——“你到底是弗雷,还是凯尔萨斯?”我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地问他。 【当然是弗雷迪恩。……刚才那只是殿下打招呼的习惯,他喜欢一见面就把别人的脑袋里搅成一团乱。】 ——“哪怕对象是你?” 【你最好习惯一下。殿下为了在周围的人身上找乐子向来是全力以赴的。】 弗雷用力按着自己的手指,但是这不怎么奏效,因为他的手指仍然在不停的颤抖,夜里很冷,但是他的战栗却不是因为寒冷。 ——“看上去你自己也很难习惯……” 【如果他们一会回来找我,也许会说一些奇怪的事,你就听过算过吧。】 ——“你不怕我知道得太多了?” 【别说傻话。】 、 这就是唯一的结果了,他等待的那一天到了。 他知道接下去谁会顺应那个人的召唤而来,那是火焰法师最神圣的荣耀,凤凰之王。然后,奥会忠实地陪伴着他的召唤者,把这两个放在一起,才有了真实感。他们是一个英雄般的传说,一幅流传了几百年的画卷,而在所有的画面里,不应该有影武者。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离开荆棘谷之后一直困扰着他的不安也消失了,这种不安来自于对美梦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去之后的失落。整天不安地想象那一天的到来的感觉,实际上在这过程中他已经经历了比最后要承担的多无数次的折磨。面对现实总是不好受的,但它像脚下的土地一般真实,脚踏实地的深刻痛苦也伴随着一种自虐式的安全感。他一下子坦然起来。 、 但不管怎么样,从刚才开始他的头就开始间歇地隐隐作痛,一开始只是一小会,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就好像有人拿着铁棍在他额头上的某一点一直不停的敲,他开始晕眩,但是新的疼痛又让他清醒过来。 弗雷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能想象奥是在如何的咬牙切齿诅咒他将它封印的无礼行为,不过奥终究是只凤凰,它咒骂的时候所运用的词句顶多也就是在翻来覆去描述如何烘烤和烹饪最后食用他。而还有一个就不一样了,凯尔的脑子里想的东西他是永远猜不着的。 、 “怎么了?跑这么远,又想逃跑吗?”凯尔慢悠悠跟了过来,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普通男孩,他看起来和一个寻常的精灵孩童并无二致,除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瞳是橙红色的。弗雷还来不及转过身去,一股气势逼人的魔法力量,带着灼人的温度迅速向他逼近。 弗雷刚刚念出一句咒语,就被火焰爆炸的冲击掀翻,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岩石上。他被烟熏得开始咳嗽,一只手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凯尔将他按在石头上,等到火和烟都消散之后,弗雷的皮肤上掠过一种奇异的光泽,而他的头发和皮肤都完好无损。 弗雷低垂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咳嗽完了以后,他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主人,您每次的出场都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我刚才几乎要相信了。” “我一向很注重出场的方式,我亲爱的大星术师。啊,对了,你身上这层恶魔护甲真是技艺精湛。”凯尔眯起眼睛,“真是好魔法,以前我总是完完全全的信任着你,我相信你对我会毫无隐瞒。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在关键时刻竟然会对我留了一手,为此我一直感到担忧,我真怕没有机会感谢你教给了我如此值得牢记的一课……” 他伸出手,将手背放到对方身前,星术师顺从地托住主人的手低下头吻上去,他的主人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在他耳边响起,“为什么即使取回了所有的记忆,看到你,我依然只想起了憎恨呢?我为你所做的完全都是浪费,而让我的心血付之东流的人正是你,你不知道你毁掉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亲爱的星术师。” 弗雷微微抬起头,似乎是想说什么,凯尔放开了按着对方的手,紧接着一脚踢在星术师的小腹上,弗雷骤然弓起身体,几缕头发遮盖了他的脸。 “果然不会痛呢。”凯尔轻轻笑了,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欢喜或是嘲弄,好像只是面对一场成功的魔法实验。莹绿色的双瞳依然迷人,那双眼睛是如此深邃,看着他,仿佛正面对无底的深渊,深到所有的事物对他而言都无法激起任何波澜。 、 “是的,我不会觉得疼。”弗雷有一段时间难于呼吸,他忍住干呕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语气的平静。 这时候一直未开口的一方却插了进来。“确实,每次看到这场面都觉得很神奇。”奥好奇地看着他们,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我一直想知道这层护甲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 “太多的好奇心并不是好事,奥。”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再试一个火球,刚才好有趣。”奥发现了一样新鲜的玩具,他又转向凯尔,“对了,你也很久没有施法了吧,要不要试一下?” 、 凯尔尚未开口,弗雷忽然解除了恶魔护甲站起身来,他木然地看着对方,手里一刻不停地卸下了所有带有防护火焰属性的装备。他只给出两个选择,凯尔要么放弃施法,要么在承受施法的代价之前,看着他被烧死。 “噢,不,那样就不好玩了,别这样,让我看看那个魔法啦!”奥沮丧地嚷嚷着,向凯尔抱怨着,“你看看他!” “今天就玩到这里吧,奥。”凯尔抚摸着奥的头发,“现在回去,呆在这个位面对你来说是沉重的消耗。” 奥立刻委屈地看着他。 “我保证,不久以后我将会再度召唤你,你不会错过任何有趣的事情。” “这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召唤者和一个疯子单独呆在一起。”奥认真地说,“你的前一任大星术师弗雷迪恩,他在被你拘禁之前早就精神失常了,慢着,他……”男孩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望向弗雷,“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事闹得挺大呢,我不可能记错……” “奥!”凯尔冷漠的脸上泄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复杂的表情,凤凰从不评价凡人的命运,奥这么说并不带有任何主观的看法,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回去。”凯尔抓住了男孩的肩膀,这是他们重逢以后他头一次用了命令的语句。而奥对凡人的语言并不十分在意,永生者凤凰之王活过了太多岁月,听过太多人和事,言语已经不再重要。他让自己化为一团飞散的烈焰,在消失以前还能听到他兴奋的声音,“这真有趣,这么说你复活了,这太酷了,当然这招我也会。” 奥离开了,躺在地上的短剑末端的宝石依然发出橙红色的光芒,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他们安静地对持着。良久,精灵法师才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被弗雷扔掉的装备,从背包里找出一件厚实的寻常外套披在对方身上。弗雷像是受到惊吓般下意识闪开。 “别动。”他把他的脸扳过来看,把对方的眼皮撑开观察瞳孔,还在他的耳朵旁边用力掐了一下。弗雷吃痛的退开三步,脸上满是戒备。凯尔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得出了结论以后似乎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你怕我?” 弗雷沉默着,只眨了一下眼睛。 “应该是我怕你才对。”凯尔跟到他面前,沉默着翻好对方的衬衣衣领,“我的包里还有一套便装,你换上去,今天到明天你都不用战斗,你需要休息。” “即使不是大星术师,保护您的安全仍然是我的职责。”弗雷只是公式化地回答着,他似乎对一切都已经漠然,那种态度与其说是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工作状态,不如说是本能的自我保护。 “职责?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子,你的义务也自动解除,现在轮到我来问你那个问题,”凯尔柔声说,“为什么要改变?我已经……嘘,看来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 十五、要选用正版教材哟 夜幕中,一个瘦小的人影悄然接近濒死的红龙,熟练地爬到了龙的背鳍附近。这个人先固定住了重心,然后从身侧拔出一柄小刀,正从巨龙背上割着什么。 从背影来看,这是一个女人,身材瘦长,在长时间的野外生存中锻炼出了很好的平衡感。 凯尔集中精神对织炎长剑念完一句咒语,剑身上的火焰消失了,它现在看上去和一柄普通的剑没什么差别。他将剑收入腰侧的剑鞘,悄无声息地滑下藏身的岩坡,靠近了巨大的红龙。 弗雷知道凯尔只是对那个人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即使现在不能施法,他仍然是个用剑的高手,而且,凯尔一直不是个喜欢身边紧紧跟着别人的人。 所以他只是在营地等着,他看见凯尔放轻步伐慢慢靠近了那个女人。而等到弗雷开始动手换衣服的时候,凯尔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弓,而且营地里也多了一个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会有哪个暗夜精灵女人会让自己那么狼狈。长时间的流浪生活让她的盔甲被扯坏了好几处,锁甲的链扣生了锈,铁锁鳞片也掉了好多,像是从中古战场的尸体上拆下来的,头发蓬乱不堪,在那头看上去大概是蓝色的头发里,夹杂着树叶、草木灰、坚果的壳,总之,她看上去刚刚和一棵住着几百只松鼠的大树打了一架,战败了。 · “小姐,请告诉我你在那里干什么。”凯尔用树枝戳着篝火,架子上吊着煮水用的铁壶,壶盖被沸水的蒸汽顶得噗噗响。 “尼们这些卑鄙滴血精灵!!把额滴弓…还给额!”女精灵大声抗议。 “您的发音有些错误,‘我的弓’这样才对。” “额…卧……我…我又念错了咩!” “我可以说卡多雷语,你不用勉强说通用语。”凯尔微笑着说。“况且我觉得,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由我来为一位女士来保管比较好。 “呸!腻看不起额…我咩?卧学了很久滴说!”她似乎坚定了要把自己新学的东西运用到底。 “好吧,我洗耳恭听。” “额来这里当然素为了这个滴说。”她掏出身后的背包,哗啦一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大堆鲜红色的东西散了出来,它们散发着血腥和古怪的硫磺味,除去它们的气味和污渍不说,这还算得上是流光溢彩。 “轰鳞!” “龙鳞。念‘龙’。” “龙,龙,龙……嗯,龙鳞!”女精灵念了几句,“额回头一定要把那本通用语教材烧掉。腻瞧,额就素传说中滴,龙…鳞猎人,这个,大价钱!”她指了指她的战利品。“自不量力的笨蛋总素迫不及待的想要挑战巨…龙,他们要荣耀……额要龙鳞。额要做的就素等待,有时候人杀死龙,有的时候轰……龙杀死人。” “你看到了,他们挑战失败了。” “漏(no)!对额来说,他们帮了我大忙,龙还没死,从活着的巨龙身上剥下的鳞片,更美!”她又把鳞片收回口袋里去。“好了,额说清楚了,把额……我的弓晃给我!” “晃给你?不。”凯尔压抑住嘴角的笑,“还给你。好的。” 他将长弓扔给了对方,女猎人立刻接住背在身后。“等等。”弗雷忽然站出来,“你很熟悉红龙?” “当蓝(然)。”女猎人注意到他,她的眉毛因此慢慢抬起了,从上而下打量了他一番,弗雷被她看得发毛,顺着她的目光,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换上便装长裤,身上仅搭着一件敞开的衬衣。 “这里还有其他的红龙吗?” “红龙在这个季节,全部辉(飞)去了南方,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就素个谜。南方更温暖,南方没有蓝龙,或者有些别滴理由,总之,近几个月尼们都别想在这里看到红龙了。龙喉要塞里的那条也许太老了,也许要照看所有的龙蛋,所以她留下。” 弗雷愣了一会儿,点头致意,听不到水壶发出的噗噗声了,他索性一把扯掉身上的脏衬衣,换上干净的,再将外套穿回去。猎人则再一次看着他柔韧有力的身体露出欣赏的表情,这不是女人看到了可以共同温存的异性的眼神,更加像是猎手看见了一只美丽的野兽、工匠见到了一件杰出的作品。同时,精灵法师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立刻不悦地瞪着他们。 · “雷矛,还是阿拉索?”凯尔从铁壶里倒出一杯热水,铁壶很烫,他连忙放开了它。 “神马(什么)?” “你在哪支部队呆过?” “哦……雷矛,腻怎么知道?” “这里是东部大陆,银翼太远了。你身上的盔甲是军装,这样款式的军装现在已经不再配发——这反映着你退伍的时间,从你从身后拿弓的速度来看,你已经隐居了大约两年;这盔甲在当时象征着最高荣耀,这些年头完全没有修理,你的脖子上挂着的是迪菲亚的红头巾,护腕上别着嘲讽暴风城贵族的标语,图案非常别致,即使不是成员,这东西在年轻人中间仍然非常流行,也许你退伍的原因正是部队上面扣发了你们的军饷,这在战争年代是是常有的事,但是对于在战争中失去健康失去肢体的伤兵来说却是要命的,你看上去很健康,所以很有可能是你的亲人因此而死……”凯尔用手托着脸庞,语速很快,但没有焦急的感觉,“或者是你的爱人因此离开了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元帅?” · ——“他怎么了?那么亢奋?”我发现要重新了解这个人是很困难的事情。 【小心点,他现在不太高兴。】 ——“为什么?我是说,你怎么知道?” 【他居然没撒谎。】他补充道,【殿下如果想要别人不自在,只要说实话就行了。】 “元帅?”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你现在还穿着它,这说明不是你主动离开的,说不定是部队解散了,或者,全军覆没?” “你真可怕。”她扁了扁嘴,“额的师傅被一颗流弹的碎片打中了,碎片卡在他的肺里,战地医生没有发现,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一直不停的咳嗽,咳嗽,一直到死。额就离开那里了。巴(不)过有一点尼说错咧,额…额拔素元帅,卧素工匠”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展示厚厚的茧子,“装备又不素法师变出来的。” “啊,我还是漏了这一点,真是失策。”凯尔无奈地笑着。 “腻们素来挑战红龙的吧?额…我在兵营呆过很多年,看太多啦。额两年前离开了军营,额跟你们说,凡人的战争很低,但是轰…龙却很高,它们煽动翅膀,就可以飞去更高的地方,凡人永远到不了的地方,我爱死它们。也许挑战巨龙可以击败它们,折断它们的翅膀,但是永远无法征服巨龙。” “越弱小,越想征服什么。” “看来额拦不住你们的,那么,两个月,或者三个月。” “你指什么?” “等待两到三个月,龙会回巢。到那时候你们再来,但是记住,别把龙鳞弄得太糟。”夜精灵拍了拍自己的包。 ----------------------割---------------------- 夜精灵猎人离开以后,精灵们赶上了落锤镇旅店的晚餐,在回阿拉希的路上,我不断地构思着这样的一个场面——凯尔萨斯站在拍卖行门口卖烤肉,身后站着十个拉格纳罗斯,然后他开始大喊:“让火焰净化一切吧!”十个拉格纳罗斯跟着喊:“噢——!”然后整个艾泽拉斯就焦了。 阿拉希的战事一直吃紧,当炮火稍有停顿,厨师就会抓紧时间开饭。当厨娘将最后一个人的餐盘填满的时候,一颗食人魔的投石砸中了饭厅的屋顶。 整个混战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前几天的大雨让那颗炮弹哑了火,最大的损失只是几张桌椅和一桶炖迅猛龙肉。 当晚很多人都在防空洞避难,但凯尔坚持回自己的房间,弗雷也只能陪着。一切回到了开始的时候,凯尔将他的卷轴和瓶瓶罐罐堆满了桌子,坐在椅子里时不时写上两笔。弗雷靠着门站在一边,没有动静,也没有和我说话,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跟回来。他们两个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长时间的僵持再度来临。 红龙死了,无法取得龙炎的能量意味着我们必须等待下一个机会,我仍然得在这个喜怒无常的法师身边呆上两个月,甚至更多。谁来告诉我以后应该怎么过…… ·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一声巨响,但这并非炮火的声音,羽毛笔掉到了地上,它的笔尖在卷轴纸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笔迹,凯尔突然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地上,一条手臂蜷在前面,似乎是在抓着胸口的袍子,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弗雷跑过去扶起了他,发现对方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嘴唇上显现出一种病态的青色,他过了几秒钟才明白有人正抱着他,于是他伸出手去抓对方的手,颤抖的手指冰凉而无力,汗水让他抓不住任何东西。 弗雷用力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让他曲起双膝平躺下来,然后他解开法师的衣襟,让那块象征着诅咒的魔能水晶显露出来。精灵法师意识到同伴的反应停滞了几秒钟,缓缓地吸气却不是为了呼吸,他像是想要触摸它,然后让一些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哀叹溜出嘴唇。 · “裂痕更多了,对么?”凯尔淡淡地问道。 “是的。” “多就多吧,让它去。” “请交给我把。”弗雷吟诵起一句简单的咒语,在黑色的咒符散去之后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通身晶莹剔透,几乎看不见它的存在,现在它正对着自己的心脏。“您准备好迎战它了吗?或者我可以让外面的卫兵来解决。” 凯尔在听见咒文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骤然来临的愤怒让他忘了此刻的痛苦,他用所有力气撑起身体一个耳光打在弗雷的脸上。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用!否则我现在就把这该死的水晶……”他的声音被痛苦截断,弓起身体用尽全力吸进下一口呼吸,他倒回床上,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刺痛了眼睛。“你想用这种方式摆脱这一切?我不会允许……” “我不会离开你。”星术师许诺道。 “不会?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你想让我怎么做?” · 法师指了指身边的床垫,“你……过来。”见对方不动,凯尔拽着对方的衣襟拉近,直到将弗雷拉到床上,等着呼吸慢慢地平复,“我那时候就决定了,决定如果你不提起,我会一直做凯文·迪恩,没什么东西会改变……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请不要这么说。” “记住,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如果你仍然在等待我的命令的话……我命令你,脱掉衣服。” 弗雷照做了,当他把最后的衬衣解下来的时候,凯尔轻声说,“然后吻我。”星术师无力地看着他,很快又把眼神移开,凯尔眨了眨眼睛,停顿了两秒钟,“开玩笑的,今天你就在我旁边,要是再想耍什么花招,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 于是弗雷就动作僵硬地躺在凯尔身边,夜里侧过脸,发现窗外原本被黑夜笼罩的世界却是一片白色,点缀着白色野花,覆盖着稀松野草的缓坡在他的眼睛里,是一片白色的原野,他什么都看不见,就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没看到。黑色的蝴蝶出现了,他听见翅膀的声音,震颤的声音。 这样填充他视野的白色只在夜晚出现,每次都让他寸步难行,他不想了解为什么,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也许是终于脱下了沉重的板甲,也许是为了防御奥的那个火球消耗了他的大部分精神,总之,他在凯尔的命令以及威胁下艰难地睡着了,连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睡着的还是晕过去的。过了一会凯尔一点点挪向他,当他意识到弗雷已经真的睡着了的时候,他的冷漠也消失了。他像个冻坏了的兔子般不停颤抖,掀开毯子窝进对方怀里,拉过弗雷的手臂让他楼着自己,用轻柔之极的动作抚摸对方脸上的几条红印,然后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几句呢喃,浓重的奎尔塞拉斯口音让我难以听清。 ------------ 十六、简单任务 第二天,弗雷接到了一个听上去很简单的任务。 购物而已,凯尔开出一张单据,并且对他说:我既然现在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去找些乐子呢?不如先从造访塞拉摩开始吧,也该是时候和老友聚聚了。 “您是说,您要亲自过去?” “对于拜访女士这类事,当然要躬亲,为此,一些小礼物是必要的,”凯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随手将它放下,“我要准备一个法术,说实在的,我很久没有施放过这个放焰火的法术了,它的施法材料也很复杂,因此你得替我跑几步了……” “作为您的星术师,我有必要提醒您,别在这种事上浪费法力……”弗雷皱起眉,小心地挑选着用词,“我可以代替您来施放法术……” “这种事?我能从你的表情看出来,你说‘这种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不肖,亲爱的弗雷。”凯尔锐利的眼神在对方脸上刮过,“但是你要知道,这些代价能换来那颗美丽的海港之星的笑容,都是值得的。” “是的,主人。”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快去吧,你还等什么?” “请您考虑再三。塞拉摩是……”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凯尔那古怪的视线一直没有停止过打量他,“联盟方面除了吉安娜女士本人以外,谁都不会知道我曾经出现。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弗雷先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行囊。正当他将购物单收进口袋的时候,凯尔又开口了,他说:“回来。”于是弗雷不得不再次面对自己的主人,法师在某一时刻确实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就像是因为一个应该有的化学实验反应迟迟没有出现而表现出的焦虑。 “我不可能让你无限期的进行这个任务,你必须按时回来,我现在简直迫不及待,这样吧,一个月,不,二十天怎么样?” “是。” “你真的不提出什么要求或者问题吗?”凯尔再一次露出挑衅意图的微笑,“我等着呢。”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 星术师站在旅店外的平台上,借着晨曦的光芒开始阅读便条上的内容,纸条上写着的购物项目一共有四条。 月光林地的烤红腮鱼以及天堂桃;暗月马戏团的占卜水晶球纪念品;幽灵的黑色眼泪;暮光教徒营地的风石粉末。 ——“这真的都是买得到的吗?他说的是施法材料吧?啊?红腮鱼和天堂桃又算什么!” 我看了一遍就有点晕,我只知道月光林地是在卡利姆多大陆的最北边,暮光教徒祭拜风石的地方则是希利苏斯——它在同一块大陆的极南之地以西。而还有两样我不太明白,幽灵的黑色眼泪显然不是指黑珍珠,凯尔萨斯那样的人物不太会给出如此简单的要求,还有暗月马戏团,这个一直不停旅行演出的团体早已离开了莫高雷草原,现在在哪里还是个问题。 弗雷一边收购着补给品,一边在落锤镇里慢慢踱步,被各种显而易见的路障绊了好几次。最后在路过旅店留言板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张海报:暗月马戏团即将开演!——在暴风城畔的闪金镇为您带来精彩演出!时间是半个月之后。 ` ——“他想做什么?” 【……无非是找点乐子。】 我更加费解,这四样材料,除了幽灵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外,每一样都在艾泽拉斯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而且暴风城这种地方,卫兵除了将弗雷碎尸万段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可能。当然,也可以不去那里,马戏团不久之后又会离开,去别的地方。问题在于刚才弗雷无心再和凯尔对话,硬是答应二十天来回。 ——“欢迎你参加二十天周游艾泽拉斯活动。”我开始感到绝望了。 【我们最好在他变卦之前动身。】 ——“他为什么要去塞拉摩?想打架也不用这样。” 【当然是因为吉安娜女士,一个老朋友。她是迎向海风的港湾中最为明亮的宝石,如果说有哪位人类女子能让殿下一见倾心,那便是她。】他感叹道,【我见过她,善良、果敢、平易近人又自信满满,是个好女孩儿。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有些人天生就是皇后。】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是说,你的反应似乎太平静了一些,你和他不是已经……” 【啊……你说的不错。】他突然笑起来,【但是你从他的反应应该猜到大部分了,在没有来到丧钟镇的时候……我对他来说连情人都不是,勉强能算是个消遣的对象,我是织星家的星术师,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和一个随时会变成怪物的人成为伴侣,你能想象比这更恶心的事情吗?】 ——“别胡说。” 【我将为我一时的失策而后悔一生,本来我一向掩饰得很好,做个普通侍从,我的爱我的煎熬我的渴望是无法靠近那绚烂阳光的恶魔,我将庆幸我无法玷污他,他永远是高贵无暇的辛多雷……太阳的孩子。是什么打乱了一切呢?】他开始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讲话,那些繁琐的词句一向不是他所喜欢用的,脚步散乱的他似乎已经将全部的心神放到一个只有他才能触及的世界里,【我们该出发了,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这是我从你那里听过的最奇怪的事情,你认为你的感情是亵渎?” 【他是王子,他应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必须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她可能是个公主,王储必须有后代,就算他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们也只能保持一种秘密的关系,你就认为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是对他表示尊重,那么对于凯文·迪恩,难道和他就没问题了吗?” 【凯文……不,不要提起他的名字,凯文已经死了。】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替你掌控……” 【我有更好的方法。】他吟诵起一段冗长的咒语,紫色的法阵在他脚下旋转,【它的速度很快,我们的任务并不轻松,每一个铜币都很珍贵。】 顺应他的召唤到来的是一匹长有锋利犄角的黑棕色骏马,浑身的鬃毛和四蹄都是由烈焰构成的。健壮的马匹瞪着火红的眼睛,鼻子里喷出热气,急躁地用蹄子刨着土地。弗雷靠近它,伸出手抚摸它的鼻梁,地狱战马渐渐安静下来,低下头表示臣服。 星术师在跨上马背以后,往旅店的发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窗口并没有任何人。他抖动手中的缰绳,很快离开了落锤镇。 -----------------让我们假定艾泽拉斯只比地球小一点吧--------------------- 阴云笼罩着阿拉希高地,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天空让它们的边缘透出白色的光,将云层巨大的阴影铺在大地上。稀疏的短草渐渐枯黄,它们渐渐僵硬着死去,从地平线上席卷而来的风仅能撼动一些已经断裂的草屑。似乎有一场大雨正要倾泻而下。 一旦离开了凯尔的视线,那么控制身体就是我的事情了,我毫不怀疑如果继续放任弗雷,他会一直发呆呓语直到撞上一棵树或者是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箭射穿喉咙。 我在马上摘下了一直戴在右耳上的圆形金属耳环,将它横过来放置就会显露出一个细微的装置。只要按照一定的规律滑动上面的把手,就可以启动里面的魔法,马库斯把它给我以后,我花了两周时间才能完整的把这顺序背下来。 ·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先这样,在这样……然后……”我按照记得的顺序扳动了把手,滑过的轨道很快亮起一小会的红光,又恢复暗淡。我将它贴住了耳朵,又过了一会,装置里才传来马库斯的声音,“很好,弗莱雅,既然你没有变成焦炭,那么就是得手了?” “不完全是,马库斯。” “不完全?你被烧焦了一半吗?” “不,完全没烧到。” “哈哈哈,你被吓破了胆,跑了吧?!”装置的另一头他扯着嗓子大笑,“哦,我得告诉文森特,他赌输了,” “哦,得了,我没有跑,有挑战者捷足先登,龙已经不行了,它只剩最后一口气,连动一动爪子都不能了。” “哦。”他很快回答道,“那你有没有补上一刀?” “没。” “你应该这么做的,它一定很痛苦,哦,可怜的小龙……”马库斯立刻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好了,现在情况是,你应该立刻开始找下一条红龙,并且最快也得是两个月以后?” “嗯哼,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用二十天时间周游整个艾泽拉斯,对了你有很多信件积压在地精那里,已经送到幽暗城来了,再不去的话他们准会在火焰节之前把信件扔到护城河里。你最好去处理一下。” “周游?我知道你现在有无穷的精神头,但是我不认为你现在就去参加这样的体育运动是件好事,你弟弟也去?” “不,他……他不去。” “听起来你又接了什么奇怪的任务,好了,你在幽暗城等着我,我随后就到。”马库斯的声音在一声盘子打碎以及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后消失了。 · 接下来的两天都用在了跑路上,等到了幽暗城,我头一件事情就是凭着一张熟脸先把马库斯的邮件从邮差那里拿了出来。信件从寄出到现在经历了很长时间,也兜转了太多的地方,地精把它们全部装进了一个油布包里,信件一共有三封,其中两封都被磨破了边角,这让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 这两封信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外面的大信封里面都有一个小信封,并且小信封都曾经被打开过。大信封的笔迹圆润潦草,而小信封的字迹更好看,遒劲有力的笔画很有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奇怪的是,小信封上没有写明确的收件人,只有一个大写字母G。 马库斯总有一种让我时时刻刻认为他是研究了奇怪的东西而被盯上的特质。 ------------ 十七、寒流来临 ——“这些炼金师的供应商总是那么神经兮兮的,写个信都要这样。” 闲来无事,我借了一根鱼竿在护城河旁下了钩,一边看着那些绿色的液体不断冒着咕噜咕噜的泡。 【你不打开看看吗?】 ——“我可不想偷看他的信。你呢?” 【什么?】 ——“你还好吧?这几天你都不说话,我以为你又会一睡不起。” 【我很好。我只是在,在思考。】 ` 一条病怏怏的鱼上了钩,也许是长期生活在幽暗城的护城河里的缘故,这条鱼浑身的鳞片都呈现出了一种奇怪的灰白,还粘糊糊的。 ——“确实,你的确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和……” 【我如何证明自己才是弗雷迪恩?织星。】 ——“什么?忘了那个吧,他自己都承认了那只是在捉弄你。”我将鱼扔回河里,并且祈祷它别再上钩了。 【和他无关,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想想吧弗莱雅,如果你有一天发现有一个家伙用可怕的法术变成了你的样子,又复制了你的记忆,并且取代了你的位置,你如何证明自己呢。】 ——“跟她打一架,先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 鱼钩又勾到了什么东西,我拉了钩,鱼钩出水的一刹那一只苍白地、饱受腐蚀的骷髅头出现在水面。我继续拉钩,将它拿到了手里。 【你在干什么,别再玩了,快扔掉它。】 我倒掉了骷髅里面的绿水,把它上面的污泥抹掉,然后我发现了,在它的太阳穴上方,被人用刀刻下了字——可怜的老马车夫威廉。 “看起来有人不怎么喜欢他。”我把骷髅放在了我旁边的地上。 ——“要我说,我根本不用证明任何事情,证明了我是弗莱雅?雷德帕斯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我,我所走过的路让我变成了这样,谁能和我一样?” 【是吗……】 ——“你被自己困住了,”我打开了行囊里,并且在弗雷的强硬态度下先找了一块布擦手,“好吧,我们来看看有什么证据证明我。” ` “瞧这个士兵牌,上面有我的名字,当然你也可以说任何人都可以把它抢走,所以这不算。再看看这个,哦,我的全套盔甲。”我把板甲护胸拿起来,“我可以说出每一道伤痕都出自哪里,那是我的冒险,所以这个可以是证据。比如这一条刮痕,它……它经过修复但是仍然留下了痕迹,那是因为那是一个强大的……” 【我刚才说了,他复制了你的记忆。一切你记得和别人记得的事情都不算。】 “哎呀,真麻烦。”我抓了抓头,“让我想想……嗯,我还是觉得直接揍一顿更好。” “你说……你想揍谁?”一个沙哑又韵律古怪,满是嘲讽语气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亡灵法师靠在桥边,歪着嘴问道。 “你来得真快,马库斯。”我把他带进旅店房间,随手关了门。 ` 我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友大大咧咧往桌旁一坐,刚才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谁能找出第二个被施下了这样的魔法的幽魂?谁能死上两次之后还能周游世界?这是马库斯最杰出的法术,也是我难以言喻的好运,一切都因为那些我们认识的朋友和敌人才有了意义。 马库斯拍了拍手,“好了,我的信在哪儿?” “从热砂港转寄来的信件都在这里,还有那些直接寄到幽暗城的我就不去管了。”我把油布包递给他,“真难得,都是信用件。” “信用件?”他抬了抬起了眉,“真少见,信用件的邮资可是很贵的。哈,在我的人脉中,这么大方的人可不多,你说我这次是不是要发财了。” “难说,骗子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忠厚并且慷慨。” 马库斯当然也发现了相互套着的两个信封上的笔迹并不是一个人的,他直接打开了里面的小信封。当他看完这些信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逐渐被疑惑替代,他又迅速浏览了两遍,把信给了我。 信纸上的字属于一个硬朗的笔迹,书法非常漂亮。 、 *** 亲爱的G: 我其实前天就到了,今天才给你写这封信。 我诅咒这鬼天气,只要在风中走一会儿,我就感觉不到我的耳朵在哪儿。太冷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冻死。 你知道吗?那小子白等了,你真该看看他那副样子。不是我不敢迎战他,但是我的头太疼,身体烫得能煎熟鸡蛋,不想吃任何食物,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我看起来被困在这间房间里了。 又及:我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雪,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在旅行者的叙述和书本里的描述中才能了解它。它降落的速度真的那么缓慢,尝起来就和雨一样淡。 *** *** 亲爱的G: 我在一个挤满了德鲁伊和植物的地方给你写这封信。 它们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藤蔓和树枝,你如果在深草中行走,随时都有可能踩到一两个德鲁伊。这里很安静,我甚至可以听见空气中丰富的水气流淌的声音,它夹杂着植物汁液的辛辣,还有泥土的清香。这和我所熟悉的雨林不同,但我说不出具体的区别在哪里。我在这里度过了最为平静的一个星期,没有咳嗽,没有窒息,没有血丝,什么都没有。但我不认为气候会对我的病情产生任何改变,有时候我住在树上,我也不会一直留在这儿。 那家伙用了大部分时间在观察古树上,那些粗大挺拔的白色巨树,每一棵都大到可以挖开树干开辟成一间树屋,德鲁伊认为每一棵树木都拥有心灵,是静谧的神明。他们在树身上绑上粗大的白绳,并且认为自然之力会因此为他们提供庇护。 我头一次感到自己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你知道,一个被圣光的大门夹住过脑袋的家伙是很难理解这些的。 亲爱的G,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的计划出奇地顺利,他不得不在不久的未来面对我。 *** *** 亲爱的G: 这几天我感觉很糟糕,我已然错过了一个最佳的面对他的时机。但是我相信我仍然有机会。 他们已经启程了,这次的目的地是一个被恶魔污染的森林,一路上我都没找到机会动手。更糟糕的是,他们似乎不打算很快离开。在这里,我感觉很不好,有很多次我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我没有时间了,此时此刻我已然感到害怕,很惊讶吗,我居然也会害怕。 离开你那儿的时候,我并没有带很多行李,我知道在面对他的时候,应该更加注重我的技艺,这也是对他的尊重。但现在我经常为穿什么而发愁,我想表现得——得体、漂亮又不能花哨过头,免得偏离了一开始的意义。一切必须完美,我没有机会重来。 亲爱的G,不用回信,这封信寄出的时候我已经离开。 *** 、 “这么说来,你还有一个别名叫G?”我合上了信纸,“又开始卖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了吧,早就告诉过你,要低调,低调知道不?这个人看上去很信任你,你该不是又逮到一个冤大头了?” “我倒宁愿那是一个冤大头,至少我还能赚点些,现在我只知道有人花了大钱把原本属于‘G’的信件寄到了我这儿。”马库斯拎出大信封,“这个地址,是我设在热砂企业的信箱,同时写了信箱号码和我的名字,绝不可能是凑巧蒙对的,而里面的小信封上写着的地址都一直是藏宝海湾的某所房子。有人想要让我知道某些事情,但又把行动的决定权教给了我。” “这个G真的不是你?” “怎么可能,我怎么也应该是以‘M’自称。”马库斯推了推手,示意我收着那些信件,“放你那里,我肯定会弄丢,而且我的实验室经常着火。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在二十天里面周游艾泽拉斯?而且还把你弟弟丢下了?” “吵架呗,那孩子放出话来,除非我能在二十天内买到这些东西回来,否则就不理我。”我若无其事地从水壶里倒了点热茶,将购物单从裤兜里掏出来给他看,“老朋友,帮个忙把我送到卡里姆多如何?” “这种活找个普通法师也能做到,你特地找了我,恐怕不只是想让我替你开个传送门吧?” “啧……还是你了解我,你看,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而且旅途又那么漫长……” “好的。” “就算你不同意踏上卡里姆多的土地,也该找个人陪你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好的,成交。” “……你今天怎么那么痛快?”我放下了杯子,“你该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怎么会?”马库斯扬了扬眉毛,“这些天我太无聊,找点事做罢了。” “文森特呢?他可是一个锻炼技艺的好对手啊,”我看了看四周,“人呢?” “哦?你没看到他吗?” “没有。” “那他就可能在任何地方。”马库斯抬了抬眉毛。 “女王在上,你是说,他也混进来了?!” “别担心他,这孩子比你想象的更不可思议。”马库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这几天他可忙得要命,没空理我,因为他正忙着陪别人玩儿。” 、 我正说着话,门忽然慢慢地开了,吱呀一声以后却看不见有任何人进来,我只能走回去把门带上。关上门锁以后我又拉了两下,确保这次不会被什么风吹开。一丝隐约的气息从背后靠近了,有一团阴影迅速向我的脸上蒙过来,我只能将双手举向上方交叉手指握紧,在那双手捂住我的嘴的时候往外下压,对方不得不放开一只手以寻找别的机会。我立刻用手肘狠狠的抡过去,对方的反应毫不逊色,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后,他仰起脸将掩盖容貌的兜帽甩落。 “嗨。”他说。 “噢,文森特,你学坏了,”我将手从他的钳制中抽回来,他似乎又晒黑了一些,即使不露出笑容也依然那么讨人喜欢,“答应我,你可别像你老爹。” “你这叫什么话!”马库斯气急败坏地嚷嚷,“像我有啥不好!” “别那么大声。”文森特仔细地环顾四周,“我不认为我们现在安全了。” “女王在上。你是说,他也跟来了?”马库斯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瞧,仍然没有甩掉他呢。” “那个人很快就不能再跟踪谁了。”文森特将手伸进腰后装着毒药的小袋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纸包,他对着它看了一会儿,又改变了主意,将毒药放了回去。“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幽暗城比较好,对那家伙来说旅店是个太显眼的目标。” “我同意,我也不想再留在东部大陆了。”我站起来收拾行囊,“什么人有本事让你们两个都不敢正面迎战,只能甩掉他?” 他们两个都没有回答,只有马库斯朝我拼命使眼色,我只能闭了嘴。 、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在恶劣的天气里,再强壮的双足飞龙都无法起飞。距离我上次离开卡利姆多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里,奥格瑞玛已经感觉不到炎热,双足飞龙被限制了行程,只到费伍德为止就无法再继续往北飞行,我们被迫取消了先到达月光林地的计划,将希利苏斯定为第一个目的地。 马库斯沮丧地端了一张椅子坐在雷霆崖预定飞行坐骑的队伍中间,连开两个传送门让他迫切需要一个整洁的房间和一口舒适的棺材睡一觉,而不是挤在嘈杂的人群中间。 寒冷的气流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席卷了整个大陆,南部大陆也同样遭了秧,雷霆崖至希利苏斯的直飞航路也被截断了,现在整个大陆最南边的点只剩下了雷霆崖以南几千公里的乱风岗。 ------------ 十八、风沙之路 第二个不好的消息是,寒冷的气流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席卷了卡利姆多,南部大陆也同样遭了秧,雷霆崖至希利苏斯的直飞航路也被截断了,现在整个大陆最南边的点只剩下了雷霆崖以南几千公里的乱风岗。 此时离开约定期限还有十九天。 ` 马库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时候我正和文森特躲在旅店房间里扔骰子玩,他弄来了两张飞龙的票据,还有一个咕咕囔囔的包裹。 “每人限买两张。”他摇着头,“看来想要一起走的话还得费一点功夫。” “对了,我前些日子在幽暗城买过两张票,应该可以用。” “那就行了,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走。” “是啊……等等,三个人?你让文森特怎么上部落的双足飞龙?” “当然有办法、”马库斯把包裹放到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了两片肉色的橡胶片,以及一把梳子和一个玻璃瓶。然后他让文森特换上一顶可以把脸遮掩起来的兜帽,然后将塑胶片贴到他的耳朵上。文森特拥有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消瘦的身材,这一点和血精灵很相似,只要别仔细看他的脸应该也没有问题。 ` “然后是你,别看旁边,就是你。”他又拽住我,将我按在椅子里,开始用梳子往我的头发上抹一些味道刺鼻又难闻的膏药。 “你干嘛?” “别动就行了。” 半小时后我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深灰色,鼻梁上也架上了一副黑边眼镜。 “必要的话还有这个,你藏好吧。”马库斯最后将一小管药剂放到我手中,“它能让你的眼珠颜色变成蓝色,但只有四天时间,你先收着吧,或许用得到。” “你们到底在躲着谁?” “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马库斯自己也换了衣服,将法袍换成了便装。雷霆崖的飞龙管理员已经被一整天的长队搞得晕头转向,也没有看出文森特的伪装,倒是头一次做空中坐骑的人类刺客紧张过度,险些摔下来,花了几分钟时间才起飞。 ` 四头飞龙一起飞向南方数千英里外的乱风岗,这块高耸的岩地身处一道大裂谷中,数百年前的地壳运动让一大片沉积岩层开裂、分离,曾经有过一条河流从西边的菲拉斯流经大裂谷抵达东面曾是湖泊的闪光平原。由于水曾经流经这里,冲刷着峡谷,两边的赤红色山壁显得平滑而干燥,而曾经在河床上耸立着的暗礁也在长时间的风沙的侵蚀中,变成了一根根形状鬼斧神工的尖锐石塔。 走在裂谷底部,所有人都不得不拉起兜帽和斗篷以抵挡被大风掀起来、刮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沙砾。 “这对我来说不错,好歹不会有人对我起疑心。”文森特把斗篷包得更紧了一些,他已经从首次飞行带来的腿软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并且表示——这太棒了。 ` 到达乱风岗的旅行者已经明显比雷霆崖少很多,他们围在升降机下面的几辆科多兽拉车旁边,这些人将在这里挑选顺路的车,然后开始算拼车的钱。马库斯走近他们闲扯了几句,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和耳朵上夹着很多不同来路的卷烟雪茄和小包烟草。 结论是,大多数车队都不去希利苏斯,只有一辆车愿意往南走到卡利姆多大陆最南端的地精城市加基森,但是固执的车夫不肯降低路费。 “每人要付一个金币,你们要是同意我们立刻就走,”那个兽人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子儿都不能便宜。” “哎呀,这辆车真结实,你是位勇敢的战士,你简直是我们的救星,”马库斯说,“为了这美好的相逢,我们愿意出一个人十个银币,怎么样?” “不干!这天气再往南走太冒险了,没有谁愿意去的。这风……”一阵大风吹来,他一张嘴正好吃进一口沙子,“呸——” “等等,我们是不是好像在哪儿见过?” “您是我的老主顾嘛……”兽人连忙说出那句理所当然对上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这样恶劣的气候让他的嘴唇裂开了,在望向我的时候,他呆住了,“怎么是你?你的头发怎么了?” “你是……梅林的学徒!!”我嚷嚷着,“梅林呢?” “先生他早就在加基森等着了,咳,你们好歹也是先生的熟人,这样吧,五十个银币,别再还价了,再还价先生要取笑我了。” “四十个银币,我们有法师。”由于这突然变了脸的气候,乱风岗陷入了一年一度的供需危急中,看他时不时要润一下嘴唇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买到足够的淡水。 “哦,这样,那就四十个。让我们起程吧,再干这种讨价还价的活我都要吐了。”他举起拳头用大拇指的那一端敲了敲胸口,“我叫吉格。” --------------------------------------------------------- 货车向着西南方进发了,马库斯坐在吉格身边的车座上,我和文森特则和一大车的货物挤在一起。 天色慢慢的暗了,随着阳光渐渐消失在石林之间,风越来越猛烈地从裂谷底部呼啸而过,它磕磕绊绊的撞上一路上阻碍在它面前的所有石塔,发出像魔鬼一般凄厉恐怖的嚎叫。 风大的时候,我会拉起遮盖货物用的油布,把整个货仓兜起来,车轱辘是不是被小石子震动着,一根根顶着巨大浮石的赤色石柱慢慢地迎面而来,又在我们后面渐渐远去。我躺在油布下面,一开始还能和文森特接着漏进来的光扔骰子玩,后来车子被震得太厉害,也没法玩什么打发时间,到后来只能闷头睡觉,睡醒了再爬出货仓,拿刷子刷车座上那两个人身上的沙。 夜里隐约有野兽的嚎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一声拖长了声音回荡在风蚀石壁之间,文森特被颠得睡不着,我就索性爬起来把马库斯小时候的糗事一桩一桩搬出来,按照我叙事的惯例,马库斯不得不在我快要讲到他当年勇闯女子浴室的丰功伟绩时,从前座上爬下来钻到货舱里来阻止我。“混蛋,是谁把‘女浴室’的牌子偷偷换成‘黑莲花大甩卖’的!”他说。 “可是,我还没讲到这一段呢。”我很冤枉。 “你马上就要讲到了!” ` 狂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下来,我掀开油布,清冽的寒风扑进货仓立刻让我一哆嗦,困意也不见了。 货车外面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沙砾盆地,天是阴沉的,这让人很难分辨天空和群山的界限,几百年前的盐水湖让四周的山壁也形成了同样的颜色,前不久有过一场雨,泥土松软干燥,货车宽大的车轴在沙土上留下了长长的轨迹。 也有几排动物的足迹,它们以其特有的韵律排列着,拐了大大的弧形,消失在远方。那些足印组成的线条,单薄又孤独地在巨大的白色幕布上书写着某个生物在某个时间前行的意志。 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像在千针石林那么猛烈,那些干燥的沙子被带起小小的漩涡。而这些短暂痕迹将会在十分钟后被永恒的大自然完全地抹去了。 我们已经在闪光平原,这里没有大路可走,一切都靠车夫的方向感,一直往南就能到塔纳利斯大沙漠。由于原本是河床,车子不再颠簸,没有了车轮磕碰石头的声音,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风的声音,和盘旋在天空上的秃鹫偶尔发出的几声鸣叫。 ` 文森特因为这难得的平静而陷入熟睡,他用斗篷包紧身体蜷缩在角落里,脑袋枕着一件外套,仿佛是感觉到了我骤然掀开油布放进了寒风,他微微皱起眉,缩起了脖子。我刚把油布盖回去,弗雷忽然轻轻念叨起来。 ` ——“你刚才说什么?” 【……难道你没有听到吗?是树叶的声音啊。】他的声音是恍惚的,但是听上去心情很好,【他又在坐车的时候往下扔树叶了。】 ——“你乱说啥。”我很紧张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连个岩石蜥蜴的影子都没有。 【就是有,我听到了。他总是趁别人不注意把地上的漂亮叶子捡起来,旅途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片一片扔向天空,那些叶子沙沙的声音……这几天我总是听得到。】 ——“那你也扔哇!”我有些不耐烦了。他再也没说过话。 ` 日头逐渐爬升,气温却不见回暖,无际的平原反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刺痛了旅者的眼睛。我把蒙住脸和脖子的头巾往下拉了拉,看见地精架在那里的黑白格子横幅由远而近,它被平原上的狂风吹得啪啦作响,货车从地精火箭车联赛的赛场缓缓穿过,夏季火箭车联赛早已结束,看台上布满沙子和灰尘,看板上曾经非常热闹的车队海报已经被大风夹杂着沙砾刮打得差不多没了,这里安静得像一个工程学供应商的垃圾场,只有那一条从跑道一边直冲出去,一路狂飙直到插在尽头的岩壁上的黑色轨迹,以及四周撒的到处都是的零件还在展示那个把自己和火箭绑在一起的地精车手都干了些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原本也是我计划中要经过的地方,前提是,赛季没有结束、风暴天气还未到来,以及我的旅伴还在身边。 ` 加基森是进入广袤干旱的塔纳利斯沙漠之前最后的驿站,也是卡利姆多大陆最南边的大城市。地精用粗粝的矮墙围起几排同样矮小的圆顶房子,让卫兵不间断地在房顶上巡视,以防范沙漠里的野兽以及南海海盗的侵犯。 货车在加基森的正门口停了下来,即使风已经停了下来,天空仍然是一片灰色,干旱的塔纳利斯本能地吞噬着每一滴淡水,水在这里是比金子更加珍贵的东西。光是从车上下来走的这几步中,我的靴子里就漏进了沙子,脸上也觉得干涩地难受。 吉格累得不行,他赶了两夜的车,但是走进旅店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问老板要一间睡房,而是直接上了旅店的二楼,停在一间房间前敲了敲门。这木头已经很老旧了,又常年被风沙刮打,每震动一下似乎都有沙子从木缝里面抖落。 ` 门开了,我最先看见的是一双缝制精良,布满符文刺绣的手套,其中,有四条刺绣咒语倾斜着围绕在一块红宝石周围,他的护腕也是如此,除了闪瞎狗眼的符文和宝石以外,还绣着一只精美的文雀。 “先生,按照我们说好的,我按时……” “马库斯?你怎么还没死?!”房间里的梅林忽然盯着我身后的法师怪叫起来。 “很遗憾,我比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厉害一点点,更何况,你的打折卡还没过期,我怎么舍得死?”马库斯满脸堆笑,走上前去勾着梅林的脖子往屋里走,“来,看看我带来的药剂,你想看看能让人变成秃顶的药吗……或者是让人变得动作灵敏的药水?” “没兴趣。” “那么,一大箱铜质解调器,只收成本价,怎么样?” “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这么说我就太伤心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怎么会存心对你有预谋地打什么主意呢?” 他们走到桌前,马库斯把其中一把椅子往后拉,等梅林坐上去以后他把桌上的茶壶拉到面前,指着它念了几句咒语,壶里立刻出现了满满的清水。 “在沙漠城市里,水可是要另外加钱的。最近听过不少因为供水紧张引起的抢劫事件。”梅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个法师还真方便。” “很乐意为您效劳,梅林老板。”马库斯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面,“这天气您不好好呆在奥格瑞玛坐等收账,偏偏跑这里来干什么?” “看在我们的交情的份上,我来给你个提示。”梅林拿起手边的一份地精周刊给马库斯看,“如果连这种送到家门口的钱都不赚,我早就在喝西北风。” ------------ 十九、大漠孤星 周刊上用主要版面刊登了暗月马戏团的一张通版剧照,拍的是两个画着舞台浓妆的情侣,以一种苦大仇深的悲壮表情看着前方,翻到后面还有另一张——一个侏儒女孩穿着一件红裙,挎着篮子,惊恐地看着旁边那个穿着大灰狼毛绒戏服的不明物体。上面还有超大标题:今年,看不一样的暗月马戏团! 下面还有报道,大致是马戏团花重金派了旅行者,从卡拉赞深处的幽灵舞台上学来了精彩的剧目,让观众不用举着盾牌和刀剑就能看到精彩的舞台剧。除此以外,今年马戏团还别出心裁的推出了镜子迷宫和鬼屋。 、 “暗月马戏团一直在收购工程学以及制皮物品,如果你给他们零件,他们就会给你颇丰的奖励,这一次地点是闪金镇,没多少部落成员会去的,赶在开始前把这些东西倒卖去联盟,保证可以卖到比平时高几倍的价格。” “这可不叫送到家门口的钱,这是送到别人家门口的。可是……你如何把东西卖到对面去?” “我当然有办法,联盟的商人会很乐意接受的,毕竟,秘银的价钱还是居高不下,而且天气这么冷,熔炼的燃料也很紧张,如果有现成的零件,谁会不乐意呢。”梅林拿出烟放在嘴唇上,马库斯立即很合作地把烟点着了,“行啦,直说吧,你们碰到什么麻烦了?你的儿子要化装成精灵,而那位脾气暴躁的哥哥还要乔装打扮?” “算不上是大麻烦,最近有什么尖货?” “你这老狐狸,我的东西自然是好,不过价钱……”梅林朝着吉格做了个手势,让他去休息了。 “跟我做生意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东西好,价钱都好说。照旧会给你现钱。” “嘿……还是你痛快……”梅林突出一个烟圈,这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啧啧,我的生意来了。你们都把武器收起来吧,别让客人太紧张。” 、 等到我们都像学徒一样在四周坐下忙各自的事情,梅林才打开门。来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类男性,他看上去刚刚才赶到加基森,头发被风吹得散乱,还夹着沙子,脱去斗篷后我注意到他的里衣很工整,并不是长时间住在沙漠里的人的打扮,更像是来自人类社会的上层人士,但是过的日子并不好——他的靴子很旧了,皮皱里面嵌满灰尘,袖口也已经脏了,这说明他必须亲自劳动,但是脖子里仍然翻着非常影响行动的考究的领花。 “中午好,梅林先生。”他拘谨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他对于屋里的人数有些介意,在注意到我们都穿着便装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斯特林·玛尔塔先生……是么?您就是艾蕾拉女士的朋友?”梅林把他请进来,“我听说她今年不能来交易,请代我问候她。” “我希望您能称呼我为斯特林·玛尔塔爵士,我们家族是有世袭爵位的,还有,艾蕾拉是我的未婚妻,虽然她的身份并不高贵。”男人稍稍昂起了头,努力用高人一等的目光看着梅林。“她说这次交易会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尽管这地方气候严酷,但我还是来了,这也是我对家族的职责。” “您就是她的未婚夫?哦,爱情真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啊。”梅林回到桌前,从行李中抽出一个皮箱放到桌上,扭开搭扣,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玛尔塔爵士看。 一叠叠的纸牌堆在一起,上面的图案神秘而精湛,那些画在纸牌上的宝石似乎在闪着真实的光彩;人物和野兽的图案仿佛也能动弹和呼吸。即使是我这样的战士,也能感受到它所蕴含的魔力。 “不能再便宜一些吗?”他在看到梅林给出的价钱后脸色难看起来。 “一共八十套暗月卡牌,把它们在适合的时候卖出,绝对能赚上成本的五成。我不喜欢货物经由地精的手转去你们那儿,他们会捞走太多的油水,所以我选择走私。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有很多商人愿意接这批货。如果不是因为我与艾蕾拉女士的交情,你是拿不到这么便宜的价格的。”梅林关上了箱子,似乎准备把它放到原来的地方去。就从他关上盖子的时候开始,马库斯在我旁边轻声数着数,等到他数到3的时候,玛尔塔爵士忍不住开口,“等等,这批货我接了!” “早这么说,也不用我们浪费那么多争论的时间。”梅林笑了,然后他忽然拿起另一个箱子放在先前的皮箱上面,“这是瑟银换零件,也会很好卖的。” “您刚才说,再合适的时机抛出,这合适的时机是什么?” “先把集市上和拍卖行中低于你的价格的卡牌都吃下来,然后屯着,等到人们开始急着收购卡牌的时候,再把东西放出来。再说,你们的工作职位可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呢……” “可是这……” 梅林没听他回答,再拿起一箱,叠在前两个上面,“这是铜质解调器,也是好东西。” 爵士眼看着被沉重的货物压得大腿发抖,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终于重重摔倒,那几箱零件压在了他的脚趾上。 --------------------------加基森是个倒卖的好地方------------------------ 等到斯特林-玛尔塔一瘸一拐离开以后,梅林翻了个白眼,开始数钱,看起来这些金币比刚才的男人讨人喜欢多了,他很快就可以忘记他的脸。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说,刚才那一箱铜质解调器是我的……”亡灵法师咳嗽了一声,梅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扫了几枚硬币给他,其间连眼皮都没抬。 “艾蕾拉……是谁?”马库斯嬉皮笑脸的贴过去。 “别瞎想,老滑头。”梅林重新点起被掐灭的雪茄,“她是我的接头人之一,她有办法把东西倒去联盟的拍卖行。她美丽又聪明,还很危险,刚才那个男人自称是她的未婚夫,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她用来当掩护的冤大头。” “哦?我看没那么简单把?” “如果你有幸一睹芳容,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她不是个贪婪的女人,而对于金钱她有着十足的冒险精神,她热爱赚取利益的过程,这对于商人来说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啊……” 趁着梅林开始他的高谈阔论之前,我离开了他的房间,回到旅馆大厅向地精要了一间单人房。那个地精忙着修理大厅里的火炉,没空理我,我只能自己揣着钥匙上楼。 、 、 我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打开了房门,房间很小,放下了一盏煤油灯、一套桌椅、一张床以及床上的侏儒以后,就没什么别的空间……等等,侏儒? 我立刻拧亮了煤油灯,照向这次的不速之客,之前听说有一些不愿意支付房钱的人会偷偷溜进旅馆装作服务生在豪华套间里住上一晚(或者几晚),但是这个人居然见到有人进来也不知道逃跑,反而镇定地抬起头看看我,嘴里还在嚼一块饼,闻起来是苹果派。 “日安,朋友。”侏儒女法师开口了,她的脑后挽着圆形的发髻,像个玩偶一样娇小。 “克罗米!你……怎么来这里了?”我惊讶的看着这头神出鬼没的青铜龙的化身。 “那是因为你来了这里。”她淡淡地说着,又拿起一块,“或者更好的理由是,时光之穴就在这座城市南边不远处。” “会胖的,你这么吃的话……啊,我又忘了你是一条龙……” 克罗米似乎想说什么,好几次刚张开嘴,就改变主意将嘴的功能从说话改为咀嚼。我干脆先把行李拿进去放好,她正好打扫完周边的所有食物。 “我来付你的工钱。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绿龙搞定。”克罗米将一叠银币放到我面前,我也没细数就直接揣兜里了。 “我想我得把我的研究结果告诉你,我在时间的缝隙旁发现的魔法能量,它的魔力其实是很有限的,原本我以为在它的帮助下,强大的法师可以撕裂那些时空的缝隙,打乱时间的正常流向,但是结果我得出,它能够起到的作用只是让它的对象进入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说得简单一些把,它可以让一块面包在很长时间内都像新鲜出炉一样,也可以让一个飞速坠落的花瓶禁止在空中,如果不及时补充相同的能量,这样的静止状态就会消失。真是虚惊一场。” “但是这听上去很有用,用它来储存食物一定不错。” 过了一会儿克罗米把原本留在我身边的怀表要了去,换成了一个新的,并且表示这个比原来的法力更强,可以让我拿去试验长期保存食物的可能性,另外,它无法对活着的生命产生作用,她也不会担心我干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克罗米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神出鬼没,她用一个白色法阵把自己传送走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只是,赶着去和未来的我见面而已。 --------------------------------------------------------- 虽然时间很紧,但是在进入沙漠之前没有充分休息好会遭更多的罪,我不得不决定在加基森过夜。吃过晚饭后我爬上旅馆的天台,眺望远方的沙漠和星空,在没有沙暴的天气里,沙漠的夜温柔地像一朵悄然开放的花。镶嵌在黑色天幕中的星河将熠熠星光洒落在苍白的沙漠里,气温骤降,镇子里已经没多少人在闲逛,大多数旅人已经早早躲进房间,插上了门拴。 只有一个人不是这样。 他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个人和这个粗糙而广袤并且喜怒无常的沙漠格格不入,因为这个人可实在是太惹眼了。他穿着一身有着精致花纹的皮铠,系紧的高领让他显得很精神,斗篷上的兜帽被拉了下来,露出了脸,一头银色的长发承接着星辰洒落的光芒。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紧身皮裤,要说这条裤子可真是太紧了,它把主人修长流畅的双腿线条衬托得刚刚好,然后在他性感的臀部上方绷紧。在他的腰带上悬挂着两把武器,右边的是一把带有银色刀鞘的匕首,左手边则是和匕首颜色格格不入的一把黑色弯刀。 他显然在存心展示自己的优点,肆无忌惮,自信满满。他挺直腰板,从加基森的广场往旅店方向踱着步,广场中间的巨型铁笼里关着被捕的沙漠劫匪,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几个因为缺乏食物和水而靠坐在铁笼里节省体力,还有几个则伸出手去挑衅他,嘴里说着下流的话,然后发出拖沓猥琐的笑声。他们才是属于这片土地的,靠着沙漠而生,因沙漠而死,卑微肮脏,始终粗矿难以驯服。而这个外来者不一样,他太明亮了,也太精致了。 、 外来者的手臂忽然晃了一下,我甚至看不清他干了什么,紧接着笼子里的人突然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打滚,连哀嚎都不敢大声,周围的人在查看了他的伤势之后,全部都恐惧地往后退。 突然,外来者将脸转向我这边,即使是一整个天空的星河也无法胜过他蓝色眼睛的璀璨光芒,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妩媚如同蛇蝎。 ------------ 二十、不要在绿皮面前打架 不等他有下一步的行动,我立刻跑回旅馆,并且敲开马库斯的房门。马库斯不在,应该是仍然在梅林的房间里聊天,屋里只有文森特一个人。 “怎么了?”他问。 “见鬼了,大半夜见鬼了。”我从他身边钻进房间,又把门锁了起来,“你还记得藏宝海湾的那个赌场头子吗?我突然觉得我在这儿也看到他了!” “那不是你的错觉,他出现在这里我一点都不惊讶。”人类刺客平淡的说。 “哦?”我确信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仍是一脸厌烦,但是深灰色的瞳孔里确确实实的流露出了兴奋,他抽出身侧的双刀,小心地戒备着。我也下意识去搜寻自己的剑柄,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只穿着便装,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那个……你不先隐蔽一下吗?” “没必要,乔是一个难以预测的对手,与其瞎猜,不如顺其自然。” “他就是那个追踪你们的人吗?” “……马库斯呢?”文森特想到这一层关系的时候明显的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望向门扇,就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 我和他对望了一眼,然后我把房间里的脸盆套在头上,躲到挂毯后面去,老实说,身上没个钢盔还真没谱。而文森特慢慢走过去,站在肖栓的这一边,紧贴着墙壁,伸手从里面把门拉开。等了一会,外面根本没有人进来,人类刺客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门外什么都没有。 烛光突然消失,屋里一片漆黑。 先是我的后颈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晕眩比疼痛更甚,普通人被这么敲一下早就晕过去了,但是作为一个缚灵的我,只要弗雷的身体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仍然可以行动。 这个人没有注意到我的脑袋上还顶了一个脸盆,收回凶器的时候勾到了脸盆,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咣当声让文森特第一时间找到了方向。我蹲下身体装作晕倒,随后一声金属互相敲击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爆发了。 . 两把利器在互相撕咬角力,黑暗中它们飞快得聚拢又分开,似乎有人在我身边挪动着脚步,他们仅仅靠着一点点窗外的月光以及黑暗中剑刃带起的风判断对方武器的位置,匕首和剑撞击出幽蓝的火花,让一个个凝固的动作停留在电光火石中。 我扶着脑袋上的脸盆连滚带爬跑到门口,将走廊上的火把拔了一根下来,再跑回房间里。窗开着,而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我赶到窗口往下看,他们站在外面一幢圆顶房屋的顶上,两把乌黑的弯刀正在互相角力,随后骤然分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文森特厌烦地瞪着对方,“我按照你说的到了冬泉谷,现在把它还给我!” “我一向讲信用。”乔一边冷笑着一边用匕首格挡对方的攻势,“先打赢了我你就可以拿走。”他移动着灵活的脚步,弯刀挥出一条弧线,向后小跳了一步,耀眼的银发在两个人交叠的身影之中若隐若现,他在人类刺客的弯刀刺来的时候突然踏出一步冲进弯刀的攻击范围中,同时刺出匕首,两件武器紧贴着错身而过。乔-迪格里这样完全不顾后果的进攻让文森特不得不放弃进攻弯刀用弯刀压下匕首,以免被刺伤握剑的手指,但他的这一举动还是慢了一点点。 当他们再次分开,乔的右肩皮甲被划刺了一条口子,而人类的虎口也被划伤了。紧接着他们很快又发现双方都还能继续战斗,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 我在窗口看得发呆,直到听见身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马库斯从梅林那里回来,喝得醉醺醺,他趴在窗口看了一眼,然后扯着嗓子喊:“文森特!我刚叫了宵夜,你的朋友今天留下来吃饭吗?!还是要在房间里加个床?” “他不是我的朋友!”文森特以一次圆弧形的挥击挡开乔的匕首,另一把弯刀飞快地刺出三剑,它以不同的高度试图挑刺着对方的匕首,两对武器立刻胶着在一起,金属撞击的声音几乎不曾停顿过,“他今天只会留下尸体!” “口气不小啊。”乔不怀好意地笑着,他灵巧地移动步伐,旋身避开对手猛烈的攻击,同时银色的匕首已经刺入了黑色弯刀的防御,银色和黑色的光芒交织成一段华丽的圆弧,“别让我失望。你最好让我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夜晚。” “你会此生难忘。” . 当他们准备开始下一轮的交战时,几束灯光忽然照了过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地精的呼喝声,以及撒向他们所在的屋顶的几张大网。 在地精的中立城市,在最初经历了几次比较严重的武装冲突以后,地精们为了营造一个看上去安全稳定的行商环境,被迫颁布禁止在城市里打架斗殴的法令,违规者将遭到无情的打击,并且被拘留关押。为了对付实力危险的士兵,地精们不得不在网兜上绑上了工程充电器,一旦被这种网兜套上,很少有人能够逃脱。 毫无疑问,刚才他们兵刃相碰的声音早已吸引到了地精卫兵的注意。精灵沮丧地低吼了一声,将人类刺客的武器荡开后向更高的旅店楼顶跑去,他将匕首咬在嘴里,敏捷地踏上右边的矮墙,双手撑上另一边阳台的围栏,一气呵成翻了上去。在他离开以后,一张地精的捕网正好落在他刚站过的地方。 文森特原本也想爬上阳台,但是乔从上面把一堆酒桶推了下来,人类刺客不想在这时候和这个手段花样百出的杀手缠斗,他立即往另一个方向的屋顶上跑去。被关在铁笼里的犯人们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爆发出嘈杂的口哨和幸灾乐祸的叫喊来,其中大部分原因显然是乔刚才的暴力行为。 文森特刚跑到另一边的墙边又立即停下了,地精的数量太多了,和几张带电流的撒网战斗显然很不好玩,他立刻从兜里找出了一枚烟雾弹。他知道,当他从地精卫兵的视线中逃脱时,那些绿皮肤的小矮子也同样找不到乔`迪格里。 ----------------------------------------- 过了半个小时,文森特绕了一个大圈又偷偷溜了回来,这一次他抱着一条被子撬开了我的门,这时候我正坐在床边调试腰带上的短剑。 “今晚我不能住原来的房间了。”他说。我一想也有道理,忘了抗议他破门的方式就让他进来了。 “床只有一张,我让旅店老板再加一张。” “别,那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换了房间吗?”文森特毫不客气的把被子放到床上,“……额,那个,你介意吗?” “我无所谓,只要你别把我踢下去。” “不会,我受过训练。”他居然还认真解释道,“我可以睡在树枝上不掉下去。” 深夜里狂风再起,从旅店的窗口可以看得到的沙漠已经扬起了一次小范围的沙暴。文森特脱下皮甲和悬挂着武器的腰带,在触碰到那把原本并不属于他的弯刀时,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到窗前。 “愚蠢的家伙,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无谓的仇恨上,以至于现在要在这种天气里在沙漠中求得生存。” “你是说他已经出了城?” “很有可能,毕竟,地精的记性不差……他又穿成那样。” “哪样?”我突然来了兴趣。 “他以为这里是赌场的舞台么?穿那么紧……紧身给谁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发觉话里有歧义,又改口,“不,应该说,那种装束完全不适用于沙漠。” “当然,那当然,”我附和道,“他在自己找死。” “没错。我看起来可以省一些力气了。”他又看了一会儿沙漠,然后钻进棉被里。 “你到底欠了多少赌债?” “胡说,我根本没赌。” 这一夜谁都睡得不安稳,窗子被大风刮得咯咯作响,沙子打在玻璃上,发出像幼虫蚕食桑叶时那样细小的沙沙声。旅馆有间屋子里一直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嘶哑的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尖锐地吸气声。声音离我们很远,那是让人咳得撕心裂肺,几乎窒息的那种猛咳。 我抬起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感觉到文森特似乎也在注意外面的动静,过了很长时间他转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 第二天早上,风沙小了一些,有一支地精的货车车队正要去安戈洛环型山填充补给,只要担任保镖的工作,车费基本上不用出。所以我们不得不与梅林和吉格分别了。他们正打算去那个叫做外域的地方转转,要从这里开始返回雷霆崖。 离开加基森的时候,有一个老地精正站在广场中间张贴告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瞥了一眼,那是最近的中立通缉令,在一大堆凶神恶煞的面孔中,突然跳出了一张高傲精致的脸抓住了我的注意力,他在晃动的人群里回眸,紧皱的眉和清澈的眼睛组成了一幅阴霾而警觉的画面。 通缉:乔·迪格里。此人身高六英尺左右,高等精灵男性,银发,蓝眸,背后有一条长约七英寸伤疤,擅用双刃。此人系职业杀手,手段残忍,十分危险。涉嫌窃取藏宝海湾大财主里维加兹的财产,得手后在藏宝海湾制造了一起严重骚乱。将此人生擒,里维加兹先生将奖赏一万金币。如果目标死亡,带回人头将赏金五千。 藏宝海湾一共发出过六次赏金超过五百的通缉令,都是杀死过几十个商人和地精的暴徒,并且身边的军队和保镖不会低于一百人。乔只是孤身一人,看来他在藏宝海湾真的是惹了大麻烦。 . “真是下了血本,不是吗?”人类刺客在我身后冷笑着说道。 “没错,一万金币,得用一匹马来装吧。” 张贴告示的老地精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忽然尖声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打他的主意,值一万金币的人,怕是不好对付吧。” “那倒不一定。”文森特盯着通缉令看了一会,上前一步将通缉令扯了下来揣进自己怀里,丝毫不理会地精的抗议声。 ------------ 二十一、开风石要穿对衣服 那些教徒围绕在一起,他们穿着同样的紫色的袍子,将双手伸向天空,向着他们的神明祈祷。 神明在这时候的显现为数块悬浮着的黑色石头,它们来自于地底的遗迹,希利苏斯数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战争,在那场惨烈的战争的末尾,鲜血浸透了流沙,上古之神克苏恩和其拉虫族被封印在灰暗雄伟的甲虫之墙后,在那庞大的地下迷宫里,那场战争被称为流沙之战。 为了将自己的神召唤回这个世界,暮光之锤的教徒从来不会停止对这样的矿石的挖掘,他们认为上古之神的力量就蕴藏在这种风石中。 塞纳里奥的德鲁伊也来到了希利苏斯,试图彻底清剿安其拉的虫人,随着他们一起到来的是联盟和部落的联军,以及旅行者。于是在流沙之战千年之后,战鼓声与虫人的怒吼声绞杀在一起,希利苏斯曾经一度成为街头巷尾人们口中最热门的话题,在同一个酒馆里,你可以同时听见有人在为战争胜利凯旋并且带回来自安其拉的华丽的战利品而庆功,而邻桌则很有可能为了亲人死在同一个战场上而放声痛哭。 笑声哭声怒骂声碰杯声斗殴声还有呕吐的声音最终会被时间的河流带走,军队离开了,只有繁荣一时饱经风霜的塞纳里奥要塞还伫立在昏黄的天空下,风沙起时,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深褐色轮廓,像是一只被遗弃的虫壳。 ------------------------------------------------ 那场战斗让暮光教徒死伤过大半,仍然有一些又回到了这片昏暗的大漠,在夹带着陈旧的虫尸气味的风中,轻柔而韵律古怪的祷词仍然徘徊不去。一名暮光教徒挽起袖子,用枯瘦的手指握紧一把粉末,将它小心地撒在柴薪上,然后旁边的人恭敬地点燃了它。 火烧起来了,当蓝色的火苗蹿升起来的时候,整个暮光营地笼罩在一层古怪的冷光中。 “真见鬼。那些教徒根本就不会离开那些石头。”我缩了回来,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一块巨石后面,马库斯在一边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应该先为如何把那石头弄下来发愁。你确定那就是你要的东西吗?”他也仔细观察了整个营地,确实那块风石大得一个人绝对拿不了。一阵风吹过,过了一会儿几只小蝎子从我旁边爬过去了,我还没想出一个可以实施的方法,现在我们要做的无异于三只蚂蚁要从一大堆蚂蚁手中抢走它们赖以过冬的一大块糖。 · 【打碎它。】弗雷的声音硬邦邦地出现了,他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只会工作的机器,感情是多余的,也是致命的。 ——“我也知道要弄碎,问题是,怎么……” 【用魔法,我来打碎它。】 ——“我只要把他们引开?” 【无所谓,反正结果都差不多。】他漠不关心地回答道。 · 马库斯在他的口袋里翻了一会儿,几个黑色的圆形硬物贴着地面滚到了教徒们的帐篷附近,一个正在施法的男人注意到了它们,他停下了祷言,忽然大声叫喊起来,他的声音太轻了,也太晚了。几颗铁皮手雷一起爆炸,猛烈的火球在半个营地中炸裂开,爆炸的威力将周围的人掀飞,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黑色的浓烟笼罩了整个营地。 “现在,走!”马库斯往外推我。 刚才那几颗手雷并没有炸到风石,只是吸引了教徒们的注意,我趁着火焰和浓烟让对方乱作一团的时候猫腰接近营地,离开塞纳里奥要塞的时候太过匆忙,我忘了准备武器,身上穿的也是便装,正寻思着到营地里去找一把别人的武器,看看能不能劈开那块风石。 【停下。】弗雷在我还没到达营地的时候就止住了我,【让我来。】 在这种时候,虽然他的情绪低落,但是施法者更适合对付现在的局面,所以我想都没想就让他掌控了身体。 弗雷没有再向前走,只是将手伸向前念动了咒语,躁动不安的暗影能量在他的指尖聚集,一枚暗影箭飞向其中一块靠神奇的魔力漂浮在空中的风石。脆弱的矿石被无声地击碎了,风石所蕴含的能量因为这股冲击而炸裂开来。 很多教徒开始奔逃,几年前被联军袭击的阴影在他们的记忆中渐渐浮出水面,成群结队的军队和旅行者来到这里,他们屠杀暮光教徒,然后从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搜刮所有一切值钱的东西,永远不知疲倦。旅行者走了一批还会再来一批,他们有些会死在教徒手中,死人身上的东西也会被同伴翻出来带走。 此时,只有站在最高处的巨型风石旁边祈祷的教徒仍然保持着祈祷,逃跑是无用的,也是会被他们的神唾弃和诅咒的行为。火焰徒然升高,风石中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弗雷皱了皱眉,对此并不加以理会。他走进陷入慌乱的营地,来到已经被魔法炸碎的风石边捡起了一块较大的碎片。 · 碎片看上去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深褐色凹凸不平的截面上有着淡淡地纹理,即使是我这样不会魔法的人也能感觉到有一种古老而令人敬畏的力量萦绕在碎石上,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它吸引着我,想走过去,想将它拿在手里,据为己有。 弗雷在察觉到自己未作好法术防护,就用手触碰了古老神秘的法器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这一点都不像他一贯谨慎的风格。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又觉得这也无关紧要了。 “没有人能够再次夺走我们的神!”站在巨型风石旁边的祈祷者忽然站起来,紫色兜帽下面是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他指着弗雷大声诅咒,大地开始震动,风石周围的魔法元素开始颤抖,精灵听见了咒语的声音,他不知道要即将发生什么,唯一肯定的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星术师将石头抱在身侧,他回头冷漠地看着那个人,暗影法术的咒文在嘴边轻轻吟诵,如果那个人胆敢贸然攻击,他将在他之前反击。 教徒还没有来得及给同伴任何暗示,就有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乌黑的剑尖从他胸前穿刺出来。 “安静些。”穿着一身黑色皮甲的人类刺客在他耳边说道。垂死的男人微微抽动了嘴角,他的目光飘向空中,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 其他的教徒冷漠地看着同伴倒下,他们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反击,只是虔诚地对风石顶礼膜拜。魔法扰动停止了几秒钟,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弗雷停止了他的法术,紧接着他挥动手臂对着文森特大吼着命令他离开。 一切都发生地很快,马库斯甚至都来不及念出一个闪现术的咒语,营地最高处祭坛上的巨型风石骤然炸裂开来。所有人被一股神秘诡异的魔法力量掀飞出去,我也无法形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这和我所有遇到过的魔法攻击都不同,没有冰冷或是灼烤的感觉,也没有痛楚,但是有很长时间弗雷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手脚都无法动弹,胸口被什么压着,他不得不用了更多的力气去维持呼吸。 在爆炸之后魔法力量并没有立刻散去,无数景象一幕幕从眼前飞速流过,数千年前的战争、巨龙在空中展开的翅膀、蜂拥而出的甲虫、上古的神明、被鲜血染红的沙漠、一时间似乎有千万人同时在说话、呐喊,难以计数的语种每一句都清晰地碾压过弗雷的头脑,无法拒绝聆听,它们强迫他接受一切的记忆——古老的风石的记忆。强大的魔法撑开他的血管,又从他的身体中流失出去。 · 星术师挣扎着争取下一次呼吸,他难以维持自己的神志,直到右边肩膀突然感觉到一阵灼痛,短短几秒钟时间,痛楚变得更加剧烈,这比用烧红的烙铁灼烫他的身体更难忍受,他忍不住开始尖叫,然而这样的疼痛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然后他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了。 “够了,够了!”弗雷弓起背挣扎着往大漠的方向爬了几步,企图远离那个令人费解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现实才慢慢地重新回到他的意识中。 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暮光营地有一段距离了,在他前面,亡灵法师正捂着脑袋瘫坐在地上。当弗雷想要扶他一把的时候,马库斯只是推了他一把,用手指指营地。 弗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让马库斯留在原地休息,自己返回营地,他绕过风石的碎片,头脑中的晕眩让他不得不停了一小会儿,他不敢怠慢,将几具教徒的尸体搬开,他们全都面色铁青,发黑的血从眼眶鼻子和耳朵里流出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口。 文森特受到的影响比弗雷更重,他睁大眼睛躺在地上,毫无意识,身体在颤抖,还有一大块风石碎片压在他腿上。他仍然在呼吸。弗雷站起来一些用力抬起那块风石,紧接着他发现那块碎片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一个人没办法在抬起碎片的同时拉开文森特。 手中承受的分量骤然变轻了,另一双手从一边托住了碎片。弗雷惊讶地看到了乔-迪格里正恼怒地看着他,显然是刚才的爆炸声将这个声名狼藉的杀手引了过来。于是他放开了碎片,赶到另一边架着人类的手臂将他拽了出来。 · “真遗憾,竟然没把他炸死。”高等精灵不耐烦地说道。他慢慢地跟在弗雷的后面,看着星术师扶着文森特靠在一块裸露在沙漠里的岩石上,始终离开他们很远,又不离开。 弗雷戒备地瞪着他,回身去扶马库斯。乔则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靠近人类刺客,这个举动险些让星术师念出一个腐蚀术,马库斯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弗雷也明白乔-迪格里不肖在这种情况下夺走他所认定的对手的性命,但是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这个高等精灵。 乔瞥了一眼这两个人,他站住了脚,将手伸向自己的皮质腰带,连同上面的两把武器和装飞刀的小口袋一起解了下来扔到地上,然后他没有再理会旁边两个人,在文森特身边蹲了下来。人类刺客仍然昏迷不醒,但是并没有受什么伤,表情因为沉睡变得平和而安静。 “从来没看见过你这种表情呢。”精灵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话,“我说啊……你就不能走慢点吗?”精灵修长白皙的手指把对方的黑发拨到旁边去,他有过一秒钟的犹豫,然后继续伸出手拂过人类的眉弓和眼睛,光洁的手背慢慢往下滑动,仔细感受着对方皮肤下的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 “文森特,看看我。”他的声音变得柔软嘶哑,“我……” 陌生的触摸促使文森特突然惊醒,因为风石带来的可怕影响而本能地攻击一切靠近他的人,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后拧去,乔猝不及防被他按在地上,粗糙的沙砾紧贴着他的面颊。人类刺客迅速抽出武器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在经过了最初的暴躁之后,他才慢慢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他现在必须用全部的意志才能抵抗这种长期的刺客训练带来的残忍本能,他怒吼着不让刀刺下去。 “不刺下去吗?”乔发出一串沙哑的笑声。“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可不会再有了。” “我不是你。”文森特干巴巴地说着,弯刀在对方的脖子后面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子,他立刻把刀收了回去。 ------------ 二十二、人体沙包神马的 塞纳里奥要塞是干旱危险的希利苏斯沙漠中唯一的补给站,也是暗夜精灵的辖区,为了在沙漠中取得水源,他们建造了卡利姆多大陆最靠近南边的一口月亮井,现在也已经日益干涸。 虽然塞纳里奥这一支和平的势力接纳任何阵营的人,但是要塞同样会用强制手段禁止双方阵营的军队以及旅行者发生冲突,加上一直有暮光教徒企图潜入要塞,所有进入要塞的军队以及旅行者都要经过盘查。 十几个旅行者和商人排着队伍,我们走在最后。 “为什么你不离我们远一些?”人类刺客厌恶地斜睨着身边的精灵,“我可不想让那些暗夜精灵觉得我们会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是你恶名远扬……” “你把我想得夸张了,我只是一个在藏宝海湾谋生的小人物。”乔-迪格里将对方驱逐的意思无视地一干二净,“先生,你为什么不往前走一步呢?轮到你了。” 两个暗夜精灵在检查马库斯的行李的时候花了太多的精力,,很显然那些奇怪的工程学零件和到处乱走的自爆绵羊就足够他们崩溃了,所以在检验文森特的时候他们如获大赦,人类刺客的行李很简单,也没发现什么能证明他是暮光教徒的东西。暗夜精灵战士示意他可以进入要塞了。 、 而弗雷这边更加没有悬念,不说他已经改变了头发颜色和容貌,就连凯尔萨斯的通缉令也已经过期撤销,行李也简单,很快特也得到了准许。 “慢着,你,等一下。”另一个暗夜精灵突然开口,弗雷稳定了一下情绪后转过头去,然后他立刻发现被问询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 乔被拦了下来,他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于是卫兵拿了一大叠文件和同伴交谈了几句,另一个点了点头,“抱歉,恐怕你不能进入要塞。” 暗夜精灵抽出一张文件,他将它翻转过来,乔扫了一眼以后立刻颜色阴沉下来。 “这是无端的指控,暗夜精灵,我和这事根本没有关系。” “我们可不想冒这个险,迪格里先生,我们不会完全相信地精的通缉令,所以我们不会拘捕你,但是也不能放任你在要塞里,请你离开。” “离开?塞纳里奥什么时候开始强迫一个旅行者呆在危机四伏的沙漠中而拒绝给予帮助了?” “你在强词夺理,杀手。你最好理智一些,这里和你呆过的地方不一样,塞纳里奥要塞里全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在这儿动手对你可没好处。” “我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这里的。”乔阴狠地回敬对方。 “这事没得商量,除非有人雇佣你,并且保证你不会在这儿惹麻烦,我们才能让你通过。” “塞纳里奥和旅行者以及佣兵是平等的,为了能够在严酷的沙漠共同生存下去,双方都要互相替对方消除威胁,”一旁的一名德鲁伊被这里的对话吸引过来,两名卫兵见到了他,都低头鞠躬,乔正准备说出几句圆滑的话,德鲁伊又说,“而你就是威胁,不论对谁来说。” “那好吧,我会安静无害地离开。”乔冷笑着,对一个像他这样的杀手来说,先行离开然后再次潜入要塞并不是难事。 “但是我们不会低估你,我必须确保你不会耍花招。” “你们要我怎么做?” 德鲁伊伸出手念了几句咒语,乔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旋转起身后的斗篷来防御,德鲁伊的法术落空了。两个卫兵立刻上前抓住了他,乔本来可以轻易地甩掉这种钳制,但是整个要塞的卫兵手里的月刃正对着他也不是有乐趣的事情。一瞬间的犹豫让德鲁伊第二次完成了他的法术,乔-迪格里的身上隐约显现出一层金色的火焰,火焰在飘动着,它们散出火星,那竟然是小鸟和蝴蝶在飞翔的形状。 、 乔的表情并不痛苦,那层火焰是无害的,但是他也因为这层火焰而无法隐蔽自己。德鲁伊只是想确保一个刺客不会暗中潜回要塞,但是他显然不在乎一个人独自进入巨虫和邪教徒出没沙漠,却无法隐蔽自己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希利苏斯的天空变幻莫测,只这么一会儿,沙暴又有肆虐的趋势。乔-迪格里看了一眼周围的天空,自尊不允许自己向这样的人求情或者示弱,他逼视着对方,“这么做可不太明智,你会因为这样的决定而后悔。” 乔在所有卫兵紧张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他站直了身体,又微微抬起头,二十年前他这样走进藏宝海湾底层的街巷,现在他也不会对那个发出通缉令的人轻易低头。 风的声音很大,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个人突然对卫兵说,“让他进来,他是我的人。” “你说什么?他并没有雇主……” “他被我雇佣了,就在现在。”人类刺客又转回到了卫兵面前,乔立刻惊讶地看着他。直到文森特指着他,“你过来。” 高等精灵有些茫然的走了过去,文森特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你多少钱一天?” “那得看是什么任务,难度高的时候,我算时薪,两个金币一小时。”乔将双手搭在腰上,在人类面前微微转动腰肢,“你的话我可以给你折扣,帅哥。” “我要包下你十五天,你的任务是当我的陪练,你负责挨打,一个金币一天。” “我很乐意,这位先生,请问我能还手吗?” “不行。”人类刺客取下了腰间的钱袋,让精灵把手掌摊开,一个个数给他。 “我能…加钱吗?”精灵的脸有些抽搐。 “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人类?”卫兵恼怒地瞪着他们,“这样的举动会让你也变成危险分子的,除非你能证明你不会在这里谋害什么人,不过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是吗?如果我不这么做,这个杀手难免会等魔法消失后回来报复,这一次他可不会乖乖在这里排队,你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很有可能在睡梦中就没命了。”文森特在德鲁伊反驳之前又说,“我在这时候雇佣他,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那么你也可能会被他杀死。” “这太荒谬了,我是一个职业杀手,就像你手里的通缉令所言,我非常地专业。”乔不失时机地凑上去,“杀死原本不需要杀掉的人是一种冒险的行为,这很有可能让事情变得复杂,更何况,收尸人那边也会按照尸体的数量来找我要提成,所以一个专业的杀手很少会进行多余的杀戮。除非……”精灵杀手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德鲁伊身后,“除非有什么人惹毛了我两次。” “请你站到那边去,杀手。”那个夜精灵男性紫色干瘪的脸变苍白了,“而你,人类,你需要证明你的身份。” 、 马库斯在不远处站住了,他微微侧过脸,仔细关注着这儿的动静。文森特曾经是血色十字军的一员,这支狂热地势力与塞纳里奥显然不会太融洽。文森特冷淡地看了暗夜精灵一会儿,然后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张用黑绸绑着的卷轴递给卫兵。 两个卫兵看了之后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把卷轴又交给了德鲁伊,后者惊讶的时间比他们短一些,他马上露出笑容,但这只能让他脸上的法令纹更深,看上去在龇牙咧嘴,“原来您是暴风城军情七处的探员,十分抱歉我们的卫兵给你惹了麻烦,我相信这里只是一场误会,请您和您的……雇员通过吧。” “只怕没这么容易,德鲁伊,我本来应该暗中调查你们对抗暮光教徒的战况,但是现在却要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暴露身份,等回到暴风城以后,我会将你的行为如实向上头报告的。” 文森特说完敬了一个礼,他在乔露出嘲讽的笑容以前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进了要塞。 “手脚真快,你什么时候偷来那张证明的?”精灵问道。 “伪造的而已。到了这里请你自便。”一旦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文森特就放开了精灵的衣服,“这里没有哪个房间你进不去的,所以别再跟着我们。” “否则你就杀了我。”乔脚步轻盈地跟在后面,他正常走路的声音比猫还要轻,“但是你已经雇了我,我的好先生,你可不能就这么跩开我,难道你也想看着我顶着这堆像鸟一样的火,在沙漠里无处藏身而被野兽撕碎吗?” “闭嘴。” “好吧,如你所愿,”乔闭上了嘴,他转而向着马库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贝鲁蒙德先生,我能有这个荣幸为你拿行李吗?” 人类刺客开始觉得无奈了。 ------------------------------------------------- 塞纳里奥要塞常年收容雇佣兵,近半年来更是没有旅行者会去那里,客房很少打扫,到处都有薄薄一层灰。从旅店老板和雇佣兵的眼神中可以看出,留宿在旅馆是罕有的行为,那是只有旅行者才会做的事情,他们有身份、有目的,装备精良,神采奕奕,并且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他们并不属于这里。而当地的雇佣兵大多数会选择帐篷,他们大多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在这里,在沙漠活下来的人已经变成了沙漠的一部分。 弗雷在窗口看了那些隐约透着亮光的帐篷一会,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到手里正在做的事情上面。 他用布将房间里的镜子擦干净,撑在盥洗台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又从随身的水袋里倒出一点清水,从右肩上小心擦过,他疼得哼了一声。 肩膀上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魔法符号,它正在发出火焰一样的橙色光芒,它灼烧着周围的皮肤,整个肩膀开始红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闻到了皮层被烧焦的味道。 “是你……是你做的吗?”弗雷放开了扶着肩膀的手掌,掌心里都是汗水。那天,一切都还是美好的,他们在开遍野花的平原上长途跋涉,来到一扇古老的大门前,他对他说,卷轴里面只是一些增益魔法,你会用到的。 星术师想都没想就释放了魔法,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于是一个魔法印记出现在他的肩膀上,几天后这个印记终于开始工作,它几乎让他完全无法使用右手。 、 “我会用到的……吗?”弗雷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然后慢慢坐到地上,“是啊,我用得到,我要用它来计时,二十天后如果不能准时回到你身边,我会变成一堆焦炭吧?哈。”他闭上眼睛等待这一波灼痛过去,而我能想象,他仍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个时候,拥有凯文-迪恩这个名字的精灵总是会对他露出简单温暖的笑容,那样的表情并不是虚假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有什么人可以怀揣着那样的记忆还能这么伪装自己,更不用说会对他下这样的恶咒。 他昏昏沉沉地挨到了后半夜,忽然觉得有人把他架起来放到床上,然后亡灵法师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起来。 、 “你怎么进来了?” “我房间又不清净了。”马库斯抱怨着,把弗雷的双腿也扔到床上,“那两个孩子太能打了,吵死了。咦?弗莱雅,这东西哪里来的?你怎么浑身是汗?” 弗雷睁开眼睛,看到对方正好奇地用手指着他肩上的古怪印记。“没什么,那只是凯文和我开的玩笑。”他笑起来,“他们又打起来了吗?” “不行的话你可以去听。”法师朝着墙的方向撇了撇下巴。“反正就在隔壁。” 没等弗雷反应,门又被撬开了,文森特很快跑进来,“马库斯,那个……你曾经用来治我的哮喘的药粉……还有吗?” “你发作了?” “不,不是我。”人类刺客尴尬地说,“是……乔。” ------------ 二十三、活人的餐桌礼仪 事情是,在沙漠中的行走的第四天,精灵杀手的呼吸系统也到了极限,他在凌晨猛烈地咳嗽直至窒息,因为不想被关系紧张的雇主听到,他独自在房间外的平台上熬了几个小时,仍然不见好转,等到文森特觉得奇怪出门找到他的时候,精灵已经嘴唇发青了。 马库斯一直带着药粉以应付文森特的哮喘,但是这一次,药粉却不奏效了。 “没用。别再给我了。”乔挣扎着推开药粉,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吸气声,他整个身体软倒在椅子上,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撕抓胸口的皮肤。 “你给我闭嘴!”文森特气得大吼。 “我……可以…挨过去的。”精灵沙哑地干笑着,“把窗打开吧。” 弗雷抬头看了一眼,窗子早就开了。而马库斯则小心地把药粉收回来,回到他的行囊旁边,他抓了抓头发,在短暂的迟疑以后,他迅速找出了一个扁平的盒子。 盒子四周用棉花填满,几支填装着橙红色药剂的玻璃管躺在里面,在试管旁边还固定着一支注射器。 “你这个前银色黎明军官,别光看着,来帮把手。”他拿起试管仔细摇匀,再用注射器的针头扎进软木塞,看着试剂慢慢充满针筒内部。“帮我按住他。” 、 乔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是当他偶尔睁开眼睛看到马库斯手里的注射器时,他顿时亢奋地挣扎起来,他往后退去,弗雷立刻抓住了他。马库斯已经将针头准了精灵的手臂,但是乔刚才突然愤怒地猛甩手臂甩脱弗雷让亡灵法师退避不及,针头冷不防撞上精灵的手背,把整个手掌几乎扎穿,即便如此乔像根本没感觉到一样。 文森特突然上前,他抓着精灵的领子紧紧按在地上,用力打了他一巴掌。乔绝望地看着对方,“别毁了它……”他嗫嚅着,“别毁了……” “我雇了你十五天,在这段时间里,你死了我会亏本。”人类刺客冷冰冰地说。 乔沉默了,弓着的背部也失去了力气,涣散的眼神锁住对方,直到文森特无心维持这种表情,他眨了几下眼睛,将视线别向别处,“那个……别死在这种病上,这是命令。” 乔没有再挣扎,他的意识开始远离,马库斯抓紧机会上前把药剂注射进精灵的手臂内侧,药性很快就起效,过了一会他不再咳嗽,呼吸也平顺起来,但是整个下半夜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里,无法清醒,也无法入睡 ------------------------------------------- 但是,如果以为这样就会让旅途相安无事那就错了,第二天一大早,弗雷到隔壁房间去吃早饭,顺便要一些魔法晶水。马库斯用水煮了一些蔬菜和豆子,而旅店的老板娘送来了自制面包。 “瞧,和活人一起旅行以后,我总得练习一些烹饪技巧,来,尝尝看。”马库斯将一碗不明结构的东西放到弗雷面前。而星术师吃了一口以后用了些定力才让自己没有喷出来。 “只是把东西弄熟了并不算是针对活人的烹饪,我的朋友。”弗雷镇定地拿起餐巾抹了一下嘴,“你还有材料吗?我要借用一下旅馆的厨房。” “还有一些蔬菜,呃,我是说,我弄出来的东西真的有那么糟糕?” 希利苏斯原本有一个大厨,但是前些天被毒蝎咬了一口,短期内是别想工作了。想加餐只能自己动手,弗雷在设法煮饭的时候差点被来自右肩的灼痛弄得砸掉了碗,当他端着做好的食物回到房间的时候,马库斯正站在原地,紧张地盯着四周。 “你在看什么?”他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将上面的食物一盘盘拿出来。 、 “别,别把东西放在桌上。”亡灵法师快速的甩着手,还没等他来得及解释,后面的门被撞开了,两个人正互相殴打着扭成一团滚到地上,然后,一个踹开了另一个,另一个在分开的时候挥了一拳,被击中的人仰倒在桌子上,然后另一个扑上去,两个人就从桌面上翻滚过去。 马库斯在他们撞开门的时候就飞快地把食物都装进了托盘,跳上椅子,等到两个斗殴者滚过桌子以后,他正一脚踩在椅背一脚踩在坐垫一角上,左手举着托盘右手提着一只水壶,而整张椅子只有一条腿接触地面,其他的都悬浮在空中,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从马库斯懒得用闪现术的习惯来看,这种情况是时有发生的。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化妆逃出来了吧?” “嗯。” “我说……”马库斯转而望向那两个人,现在,文森特正反手勒着乔的脖子,而后者正用手肘猛击对手的上腹,“我说啊,你们可以停一会儿吗?” 文森特又给了乔一下,而精灵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马库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上,狂暴道,“你们都给我消停一点!” 屋子里总共响起了一次羊叫声和一次鸡叫声,一阵白烟飘过后,马库斯一手拿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另一只手里的魔杖指着一只绵羊。那只白色的绵羊呆呆地看着他,身边还有一只机械小鸡在绕着它啪嗒啪嗒的踱步。等这两只动物都明白了发生什么时候,机械小鸡转头瞪着绵羊,蹒跚着冲过去拼命啄它。 -----------------------变羊术和侏儒变鸡器,你们懂的----------------------- 亡灵法师赶过去抱起了绵羊,弗雷提起了机械小鸡。 “吃饭!!”马库斯吼道。 十分钟后文森特和乔分别坐在桌子的两头,凶恶地瞪着对方。 “是他先动手的。”人类率先指控道。而精灵也立刻回应道,“看看爸爸的宝贝儿子呐,尽情地向父亲哭诉吧!哦,小可怜,你挨揍了吗,嗯?” “你还想继续打下去吗!” “够了!”马库斯一拳砸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都不许说话!” 也许活人骨子里都有些怕死人的,被一具狂暴的僵尸大声怒吼更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所以两个斗殴者都不说话了,各自咬了一口面前的食物。乔微微抬起了眉露出一个愉悦的表情,而文森特则疑惑地看着马库斯。 “不许开小差,食物要细嚼慢咽!”马库斯一脸严肃从兜里抄出一本小册子翻了几页,星术师凑过去看了一下,上面写着:《活人是如何讲究餐桌礼仪的》。很显然,现在才想起来要入乡随俗未免太晚了。“顺便说一句,这顿饭是他做的。”马库斯拿手一指弗雷,文森特立刻用一种感激的眼神看着星术师。 “看什么看,你,别把不喜欢吃的扔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抵赖,我看到了!”马库斯继续施加他的淫威,“还有你!把一份全都吃完,不许剩饭,你们精灵都长不胖,别以为我不知道……” 、 两个刺客在已故长辈的唠叨和胁迫下,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闷头吃到撑,也许这在他们最初离开家乡后,是头一次。 文森特偶尔抬起头,看到乔被马库斯那古怪的死人光环带来的压力逼得只能老老实实吃饭的时候,明显是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乔本来想发飙,但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他望着对手,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这回文森特有些呆住了,脸上很快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他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扔下一句失陪就跑出去了。 等人类的脚步声远去,乔沉默了一会儿问马库斯,“是她……让你带来这个吗?” 马库斯点了点头。 “别再这么做,没有用的,这不会改变什么。” “走着瞧?” “……”乔只能苦笑着低下头。 、 、 一个牛头人铁匠在锻炉旁皱着眉,他收回了手中的锤子,伸手将头上的汗抹去。过了一会儿他用钳子把烧红的岩石拿出来,对身边的精灵说,“不行,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东西根本就没法弄。” 弗雷面色凝重地等着那块被带回来的风石碎片冷却,虽然东西是弄回来了,但是问题也随之来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把它碾成粉状,魔法攻击也只能把它打碎。 “也许那些地精有什么办法呢。”牛头人说,“你到尘泥沼泽的泥链镇看看,那些喜欢爆炸的地精经常把各种岩石弄成粉,而我所知道的一位工程学大师这几天正好在那里研究矿石,这时候去了加基森也没用。” “听上去不错,我会去的。”弗雷拿出几个银币给他,一开始牛头人不肯收,他硬塞给他。 时间又剩下不多,还有不到十三天的时间,一伙人商量之后,决定分头行动。弗雷去泥链镇找地精,而马库斯则与文森特去月光林地,只是买些零食而已,这很简单。 “你跟着他,”为了取得人数上的平衡,文森特指着弗雷对乔说,“你要保护他的安全,既然我雇了你,那么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精灵先是惊讶的看着他,硬是吞下了想说的话,即便是想发作,在马库斯面前也不合适。乔沉默地点了点头,无力地收回了视线。弗雷打量着他,而高等精灵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什么,是了,那个拥有凯文-迪恩这个名字的精灵也用这种表情看过他,每当他为了保证安全而把他留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时过境迁,星术师终于明白了对方当时的心情。 、 “他还是跟着你走吧,”弗雷把乔拉过来推向人类,“我接下来要进入沙漠和戈壁,还有地精的城市,他跟着我可是会死的,再说,在地精这里他还会连累我。” 听到沙漠这个词,文森特显然是犹豫了,作为回答,他把乔拉了过去。 “那么,我们三天后在尘泥沼泽见面。”马库斯指了指我的耳环,“到时候我们会找到你。” “在那之前别挂了,我亲爱的朋友。”弗雷挤出一点笑容,“回见。” 、 、 送走了他们,弗雷召唤了战马,独自上路。他无法休息,因为只要我控制了身体,地狱战马就会发了疯一样把我甩下去,并且跑回深渊魔域。 路上无聊的时候他会从兜里找出东西来玩,有时候是一两块饼干,有时候是一个怀表。他会打开怀表发呆,直到发现自己的速度太慢再催马前进。 “克罗米说,有的人可以改变过去的事。”他自言自语着把指针逆时针拨弄,“那样的话,如果我能改变时间,我会做什么呢?” ——“别说傻话,她说了改变时间要付出代价吧?” “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他继续忘记的话……就这么一直旅行下去会很快乐吧?但是……你看到他在沼泽里的样子了,在取回记忆和轻松生活之间,他已经作出了选择。那么我改变历史还有什么意义呢?”说到这里他开始絮絮叨叨,“其实,克罗米所说的时间河流有着自己的流向,改变了单纯的一件事好比往河里扔了一块石头,河水还是会往既定的方向流淌,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企图改变历史的人会失败的原因。除非,那块石头够大……” ——“你就胡扯吧。” “既然要胡扯,那就说点别的。殿下去达拉然的时候啊,他硬是拉我去陪读,当时我住的是单人的学徒宿舍,他则必须呆在为议会元老准备的高塔里。一段时间以后,我听说,那座议会高塔里的所有人都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 ------------ 二十四、灰烬森林 “既然要胡扯,那就说点别的。殿下在达拉然的时候啊,他硬是拉我去陪读,当时我住的是单人的学徒宿舍,他则必须呆在为议会元老准备的高塔里。一段时间以后,我听说,那座议会高塔里的所有人都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 ——“是什么?” “……”他突然又不说话了,等过了一会,他才突然笑出来,“一般来说,法师们会花大力气保护自己的魔法研究资料,因为知识对于法师来说,简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但是自从殿下去了达拉然,议会元老们和他们的学徒,他们都不再为看管魔法卷轴以及研究成果而花功夫了。反而倒是存放点心和食物的柜子,被极其小心地上了锁。 、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之前,曾经出过几件法术事故。一件是大法师安东尼达斯——也就是吉安娜女士的导师,他有连续几天工作并且不许学徒打扰的习惯,有一次他的学徒发现他差点就饿死了——平时储存食物的柜子莫名其妙的空了,而厨房的炉子又莫名其妙的坏掉了,安东尼达斯又不想为食物这种简单的小事打搅思路,就这样几天没吃饭。为了这事达拉然高层很恐慌,以为他又在绝食抗议什么。 第二件事是,有两个学徒,前一天把生日蛋糕藏在柜子里,第二天把蛋糕往朋友脸上拍的时候,居然把那个人的头砸破了。有人说他们是存心的,有人说那蛋糕被不明身份的人施了石化咒,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普遍,就是很多强大的法师藏好的食物都会不翼而飞,不管锁得多好都没用。” 、 ?——“别告诉我……” “是的。” ——“不……” “的确是的。”他说,“同样的怪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藏在柜子里的魔法饼干和零食也会经常失踪。由于失窃事件都发生在高阶法师身上,那段时间所有的学员都把食物被偷当做自己已经是个强大法师的标准。于是他们就自己创造全新魔法防御入侵,等着那个神秘的人光顾,这很流行,我当然也很感兴趣,试着发明了一些法术。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用一些别的术士不会的小法术,像这样。”他把背包拿过来,对着它念了一句咒语,然后打开搭扣,但是刚刚拉开包就自己关上了,而且把包倒提起来东西也不会倒出来,我曾经见过他用过这个法术,旅行时他经常把他用在门和窗户上。 ——“你的法术起作用了吗?” “刚开始是有了一点用,头两天没有东西被偷,但是这种防御很快又不行了,柜子里的东西不见了,因此我以为我被淘汰了,就不再往里面放零食。第三天晚上,有人把我摇醒,是殿下从二楼窗台上爬进来,他蹲在我的柜子边,柜门敞开着。他指着空柜子质问我那些小酥饼都去哪里了。” ——“这……” “他还收集了所有的学员设计的防御偷窃的咒语,那些都算了学分。” ——“等等……为什么要把那个当学分?” “哼,他是教授他说了算。还有,没有设下防御魔法的人都挂科了。”他摇了摇头,“事后他还能一脸严肃告诉那些挂科的人,要当好一个法师,首先要当好一个人,一个需要食物、需要睡眠的人,魔法并不是一切,它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而过分依赖某样事物无异于把自己推到一个脆弱的平台上。作为惩罚,以后那些人都必须在床头柜里放吃的东西,并且不允许是魔法创造物,更不允许放难吃变质,或者是放了葱的东西……” ——“葱?” “他不欢葱的味道,宁可拿在手里甩……” ——“他就没吃成胖子?” “这还不算,那时候他对塞拉摩的将军之女吉安娜女士相当着迷,天晓得这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所有可以在图书馆找到她的时候,他都不在,我就不得不穿着他的衣服……替他顶各种课程,还有各种应酬。好几次我险些在自己的导师面前念元素咒语。 吉安娜可不像达拉然一般的女孩一样喜欢他,那家伙碰了钉子就会爬窗上我这里翻东西吃,我索性将防御性法术换成了陷阱法术,有事非找他不可的时候,我会直接在房间里放上那种达拉然蛋糕店每天只做三十个的樱桃摩斯,事实证明将陷阱放在甜品下面的话,抓到殿下的概率可是相当的高。” ——“最后那些蛋糕一定都进了他的肚子。” “唯一知道我的烦恼的人就是提布洛斯,可惜他不常在达拉然。”弗雷抬起眼,看到千针石林的赤红山岩已经出现在不远处,“他只是看到了提布的长剑就想起了一切,哼,天天对着我倒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怎么连死人都要嫉妒?” “不行么?” ——“行,行。” ------------------------------------------------------------ 夹杂着沙砾的狂风渐渐地消散了,他站在牛头人建在悬崖旁边的升降梯上,看着原本高耸的赤红色山岩渐渐低平,直至变成了他脚下的大地。雄鹰在遥远的天空中飞过,一两声悠长的啼鸣撕破了天空的平静,火焰般绚丽的晚霞点燃了远方的地平线,鼻子里又闻到了那种南黄金之路特有的,枯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再次回到了广袤的贫瘠之地,和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比起来,天气不再那么炎热,阳光晒在身上感觉是温暖的,而不是毒辣。 星术师跳下马背,一连几天赶路让他一下子没站稳坐在地上喘了很久,然后他躺下来,对着天空发呆,黄昏的天空中只有两颗星星。于是我不得不在天色变黑之前催促他站起来,尽管现在四下无人,但是夜晚依旧是野兽的时间。 、 ——“快些到泥链镇去,那里有床铺,有地精,有锻炉,还有肉和酒,你现在看上去站着都能睡着。” “按照你说的,在看到一大片焦黑的树林的时候往东转弯就行了吧?焦黑的树林……是指那个吗?”弗雷已经转过了一个山头,东方的天空忽然由晴转阴,似乎被浓重的黑雾填满,风吹过来,一些细微的灰烬随风飞舞,黏着在人身上。 他骑马走进更为黑暗的森林泥沼,天色昏暗,无法分辨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乌鸦在沼泽深处发出嘶哑的叫声,一股植物与动物尸体腐烂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树木被焚化成灰烬以后的气味。一条被马蹄踩出来的小路蜿蜒地通向沼泽深处,而任何从这条路上经过的人都不会错过那幢已经被焚毁多时的房子。 、 这看起来是一间旅店,它的两面墙壁早就在一场大火中倒塌了,露出了大堂中的的壁炉和倒在地上的房梁,焦黑的地面木板被雨水一浇就烂了,只有用铁架子钉在墙里的标牌还能看清一点点文字:树荫旅店 这里很明显已经无法接纳任何客人了,弗雷没有停下,但是可能是看到了这个旅店,想象里面曾经有温暖的床铺,他身上疲惫的感觉越来越沉重了,每前进一步都要花力气说服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再走一步就可以到了。到了泥链镇,他就停下,那里有地精……地精可以研磨他带来的石头,然后他就把风石的粉末邮寄走,完成了这一切他就可以睡上几天……不,不行,他必须马上动身去下一个地点,没有时间了,没有了………… 不想起这个还好,一想到这些,他更加沮丧了。于是他把目光从右边收回来,继续赶路。但是,这不是错觉——旅店的废墟里居然慢慢地升起了烟。 、 黑色的烟升上一定高度就会变成灰色,然后消失在空中,从断墙的缝隙中,他只能看到残破的壁炉上的雕刻,他翻身下马,然后他意识到这样轻率地被路边的东西吸引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既然已经下了马,也就看一眼。 原本旅店的壁炉旁边架着几根干燥的木柴,它们堆在一起燃烧着,在火堆旁边还丢着一条毛毯和一个水壶,只是一个人都没有。弗雷捏起了毛毯,毯子是凉的,似乎主人已经走了。他又查看了水壶,那东西也是空的。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威胁,可能这些东西的主人只是走得匆忙,没有把这些带走。 “你看上去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弗雷下意识地拔出腰侧的短剑转身准备迎击。 来者并不是敌人,却比敌人更让他紧张。 弗雷差点就说出了“你怎么在这里?”,但是话到嘴边只能咽下去,他强迫自己改变了语气,只是平静地低下头,“主人。”他说。 、 凯尔靠在墙边的角落,他刚才就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看着星术师从门口进来,一言不发。稍后他轻轻笑了一声,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墙上,良久,他往前伸出双手,慢慢地拍在一起,一下,再一下。 “啊——,我亲爱的星术师,你终于把东西弄来了,我迫不及待要从落锤镇赶来这里欢迎你。”他继续着这种让人浑身难受的掌声,“来,快让我看看。” 弗雷将装着风石的碎片的包裹递了过去,凯尔只看了一眼就丢开了,“这是什么?我要的可是粉末。那么,水晶球和红腮鱼呢?” “这些我很快就可以搞到,但是最起码我要先去找工匠研磨这些石头,它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 “你是说你这么多天只搞到了这块石头?而且还没磨碎?”凯尔站起来,“你该不是这趟任务而去睡大觉去了吧?” “抱歉,主人。”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慢吞吞的,算了。”他摆了摆手,走到篝火边坐下,从行囊里拿出一块丝织品,看上去像是手绢,“所以我只能先去了,瞧,这是吉安娜女士送给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变得成熟了,依然那么迷人随和……还有……热情。我们过得很开心。” “您是说……您已经去过了塞拉摩?不需要法术材料了吗?” “我还等你这慢吞吞的家伙吗?你一走我当然就离开了。”凯尔将装有风石的口袋扔回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的任务也结束了,你还是得完成它,说不定我还会再去呢。” “……” ‘“为此我还浪费了一天时间在这里等你,这儿太冷,我都腰酸背疼了,来吧,给我捏两下,你的技艺没有忘记吧?”他转过身背对弗雷,撩开了颈后的长发。 “是的,主人。”弗雷收起了风石,他慢慢地走向凯尔,将手伸向腰带后方,悄无声息地拔出了一把平时削砍树枝用的匕首,它虽然小但依旧很锋利,只要轻轻割下去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刚才凯尔用那种答案应付他的时候,一开始他的确感到了愤怒,但是很快,这种怒气就被别的东西转移了,一种新的力量掌控了他,那是更重要的……更加真实的东西。 ------------ 闲来胡扯 那啥,姑娘们,我们的凯尔萨斯王子中心本《永恒的太阳》已经关窗印刷完毕,大概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看到实体书的样子了。 粗略算了一下。本子和特典还有纸袋神马的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斤……这周末会有北京的姑娘把它们扛到上海--还真是期待啊! 在本周日魔都cp7上面就可以看到了,我们的摊位是E1(貌似)。 据说是很靠近门的,希望到时候没人来偷东西。以前去同人展都是去买东西的,而这次是卖自己的东西……很紧张啊很紧张……希望卖完吧orz这本子筹划了一年,前一年所有主笔都窗了,但是cp6曾经付了摊位费不得不去,于是在人潮汹涌的cp6摊头中间,有一无人问津的摊位,上书:东家有喜,歇业半年。 过往人群无一不在打量摊位里的三个人,看谁像是有喜的样子,压力很大啊很大。 北京的姑娘们(这里有北京的嘛orz)……我们在北京的圣诞祭上也有摊位,多半,大概,不出意外,……会有凯子的cos,还有很多作者到场呦! 欢迎投喂食物!ps:淘宝上的铺子已经开张了,由于四月上禁贴网址,我开不了传送门了,于是大家在taobao上面查询魔兽同人本--永恒的太阳,应该可以了,具体的流程大家看网页上具体说明就可以了。 嘎嘎嘎 ------------ 二十五、鳄鱼不是钓上来的 他离开对方十步远,面无表情地靠近。在路过凯尔的行囊的时候,他蹲下身体,探出匕首无声地割下了一件吊在背包上的东西,然后迅速收进自己的包里。 虽然很久没这么做过,但弗雷的手法依旧很好,他搓热了手掌,用恰到好处的力气舒展着对方的筋骨和肌肉,几百年相识的时光让他对对方身体的每个情绪带来的反映和运动的习惯了若指掌。曾经是最熟悉的人,现在却感觉那么陌生,是什么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 “您这几天很紧张,主人,肌肉一直绷紧着。”他凑到法师耳边,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魅惑,“在我面前,请您放松。”当感觉到凯尔果然已经按照他说的放松了肩部的肌肉时,笑着点了点头,指腹沿着肩胛附近的肌肉按压下去,“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要再多想,没什么是您要担心的,也没有什么是比这一刻更好的……” 凯尔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轻笑起来,叹息道,“看,这就是我为什么离不开你,很少有人像你这么……灵巧。” 星术师修长的手指从对方的太阳穴的旁边游移到了细腻的颈项,按摩渐渐成了爱抚,那双手掌轻轻托起对方的下颚,“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这样荒芜而寒冷的地方呢?如果您能和我一起去泥链镇,我保证,您一定可以更加…愉悦。”他用他所知道的最能取悦人的表情和声音诱导着对方,“你是我的神,我唯一的光,如果能赢得您的……” “当然,你一直都可以。”凯尔抓住对方的手,“带我走吧,我等不及了。” “遵命,我的殿下。”弗雷抬起眼睛望向他的爱人,他们两个人都微笑着注视着对方,眼神却都同样冰冷,像是两条满怀恨意的毒蛇。 -------------------------------------------------------- 于是他跨上了地狱战马,伸手把凯尔拉上来坐在自己身前,精灵法师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向后仰靠在对方怀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弗雷只能搂紧他的腰防止他掉下马去,幽暗的森林中,夕阳的光芒很快落到了群山的后面,在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枝桠之间,隐约能看到火红的夕阳就快被灰色的云遮挡住最后的光芒。 手指间触摸到的是柔软的布袍后面那平稳绵长的呼吸,他低下头,看到洒在凯尔脸上的夕阳余晖渐渐地变淡了,仿佛当夜幕完全降临以后,这个精灵也将停止呼吸。 “别睡了……”弗雷开始摇晃他,“到了地方再说。”凯尔则毫不理会,他只是微微扭了一下身体,缩起肩膀,连眼皮都没睁开。 ` 不管弗雷怎么否认,凯尔嗜睡的程度在不断增加,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魔能水晶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星术师腾出抓紧缰绳的手,小心地伸向对方的衣领。然后他的食指上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出的气轻拂而过,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人还活着,血液是温暖的,还有呼吸,还能说话,还能继续开那种充满恶趣味的玩笑。 ——这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其实命运是多么的完美,而人总是不知满足。 这个想法迅速填充了他的大脑,比任何药物都更能麻痹他的神经。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么这样的结局对自己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足够了。 “足够,就足以忘记。”他轻声告诉自己,在他触碰到对方衣领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凯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拉开他的手,“没什么好看的,一切还是那样。” “更加严重了对么?” “这不关你的事,做好你自己的。” “我想我会如您所愿,主人。”弗雷淡淡地回应着,一边悄悄将手探进行囊一侧,触摸到了刚才拿到的东西,他渐渐安下心来。 ` ` 泥链镇是贪财而圆滑的地精最近新建立在尘泥沼泽的据点,除了最外面的木质围栏,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几个装有液压系统的圆形铁皮罐头。灰色的沼泽中偶尔回荡着一两声韵律古怪的的蛙鸣,还有鳄鱼缓缓滑入水泽的响动,细小的昆虫在油灯旁边盘旋飞舞——即便时节已经是隆冬,贫瘠之地炎热的气候却让它们活了下来。 一个地精穿着塑胶靴站在水泽旁边,他抓着钓鱼竿的一头,正把一团烂草从鱼钩上面扯下来,咒骂着自己的坏运气。星术师从他身后靠近他,见地精还不知道回头,便咳嗽了一声。 “哦,塔莱辛,你把那该死的鳄鱼……”地精转过头,然后发现来者并不是他所等待的人,于是渔夫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方。“你是谁?我和你有生意上的往来嘛?” “我想,马上就会有了。听着,我这儿有一块石头,我需要将它研磨成粉。” “哦?那关我什么事呢?” “有的。您可是斯普林先生,工程学的大师。这是泥链镇的人告诉我的。” “那又关你什么事呢?” “地精都像您一样有那么多问题么?” “当然不,但是我们都会问你相同的问题,就是,你有没有钱呐?” 弗雷从兜里摸出一枚金币丢了过去,金色的光芒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度,地精连忙抓住了它。他用门牙咬了金币一口,把它揣进兜里又抬起头看着后者,“这个还不够。”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但是我得确定你有这个本事弄开它,做生意讲究的是大家都愉快,对么?”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地精干笑着,“原本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我的助手被鳄鱼吃到肚子里去了,我正在找机会帮他报仇,等抓到了它,我一定要把一颗瑟银炸弹……不,不是一颗,是一捆,塞进它嘴里。不过现在你来了,来了人就有新的生意做…………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多了,来吧,精灵。”地精絮絮叨叨收起了渔具往泥链镇里头走,“也许你会愿意为我宰了那个畜生——我是说那条鳄鱼,我可以算你便宜一些,也许会少算二十个银币,不,还是十个吧,你一定会考虑一下的对不对?……” “是的,我会考虑的,不过别告诉我您站在这里是想把那鳄鱼钓上来,先生。”星术师把双手环在胸前,跟着地精走了。 ` 风石在高温与重击下都不曾分解成粉,这里的设备已经比希利苏斯好了不少,但是收效甚微。 斯普林把风石钳了出来,扔到铁架上,他伸出绿色的胳膊抓了抓头,说了声奇怪以后,转身绕过他的客人,去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大书翻了起来。 车间的门轻轻移开,有个人走了进来,,原本坐在锻炉旁边的精灵立刻站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后者。精灵法师则摇了摇头,他直接走到了锻炉旁边,“你感觉到它了吗?”他轻声说,“这样的石头里面蕴藏着力量,它是活着的,这块石头因为魔法而拥有了生命。” “你是说……我们必须想办法驱散这层魔法?”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我以为你可以自己分析出这一点。”法师不耐烦地说,“而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它太诱人了不是吗?我相信它曾经引诱过你,让你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它。” “那倒的确有过。不过作为一件施法材料来说,驱散了它所蕴含的力量,对你来说好有什么用呢?” “那么……你……” “不,这样的魔力还不足以诱惑我。有趣的是,它居然让我看了数千年前的战场场面,那可真够受的。” “你真的没有动心?” “干嘛骗你?” 凯尔把目光锁在了对方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紧接着他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他,他慌忙避开眼神,又望向了锻炉。 ` 斯普林终于抬起头来,他恍然大悟般大声嚷道,“我知道了!就是它!”地精朝弗雷招着手,当看到凯尔在旁边的时候,他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游走了几次,最后只能凭借对着装的记忆找准了星术师,“我们还少一种特殊的溶剂,就是它!”他把大书转了过来,宽大的书页差点让他自己被扇出去,“这种矿石可以提炼出溶剂,它的名字叫做云苔矿石,它的应用领域太窄了,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它,但是它用以分解矿石相当管用。” “您这里有这种矿石吗?” “地精们从不保留没有商业价值的东西,我这里当然没有。”地精说,“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这种石头……就是有点远。” “得了,告诉我吧。” “是……湿地,先生。”地精合上书本,把书本吃力地放回去,“我记得是靠近沼泽的地方才有这种东西,不过你得小心,那些石头覆盖着苔藓,非常地滑。” “只有湿地才有吗?” “谁知道呢,也许你可以祈祷明天出门的时候被一块这样的矿石绊倒。” “我得手以后会回来,别再想那条鳄鱼了。”星术师拿回了风石,“它只吃活的东西。” ----------------------------------------------------------- 泥链镇里面没有设施齐全的旅店,所谓的客房只是在作坊的一角隔离出来的小阁楼,床铺都分上下两层。 他本来应该推门进去的,但是他只碰了一下门板,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突然觉得门板上似乎雕刻着代表了凤凰展翼的图案,如果他推开门,应该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身高的精灵小孩。而他自己应该大喊——快起来,我知道你在装睡,如果你不想被罗曼斯大人烧焦,你就最好马上就去!今天我不会顶替你,绝不! 他推开门。果然看到了一个孩子大仰八叉地躺在下铺上,但是他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金发,而是流动着火焰般的光彩。不仅头发是这样,他的浑身上下都像是由火焰构成的。 奥听见门的响动,抬起眼皮往这里看了一眼,继续趴在床上睡了。 “你最好注意一些,别一不小心把这儿烧了。”弗雷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环顾起房间来,一边寻找着某个与自己相似的身影,“他去哪儿了?“ 奥慢慢地转过来,再转过来一些,换了个姿势,然后又不动了。 弗雷得出了结论——这家伙很快就会再次胖得像只母鸡。 ` “你是不是在诅咒它发胖?”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有一个人将下颚枕在他肩上,柔顺的头发蹭在他的脖子里,有些痒。 “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未必。”凯尔离开他,“我曾经猜错了,错得离谱。” “别太在意那些答案,你并不想知道。” “小心说话,我亲爱的大星术师。”凯尔顿了顿,“我不打算忍受你太多不敬的言辞。瞧,你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取悦我呢?说不定我会对你宽限几日。” “宽限?一天?十天?……还是五百年?”弗雷绿色的眼睛里终究冒出了火,“如果可以,我愿意祈祷让我晚出生五百年,这样我现在就可以把这该死的石头扔到你脸上,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弗雷瞪了他一会儿,先前的愤怒在慢慢消退,“幽灵的眼泪到底是什么?” 凯尔正在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一开始都没注意到他的问题,直到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想呢?为什么我会需要一个不会自己思考的人……” ` 他还没说完,弗雷用力往后拽他,把他拉出了房间,同时把房门关上了。精灵法师被粗暴地按在过道的墙上,“你做什么?”虽然在尖刻地抗议,但他并不生气,伸手拿掉了对方伪装用的眼镜。 “我当然不会思考。”弗雷他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上去。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双手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肩膀,接着收紧手指,抓紧那些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发。 舌尖上传来微微的咸腥味,他不知道谁的嘴唇被咬破了,他只能隐约注意到精灵法师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于是他放开手臂转而托住凯尔的背脊,却发现,对方的身体正在慢慢失去力气。 当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凯尔的面颊微微显露出一层粉色,连呼吸都难以保持稳定,然后他因为对方突然停止而显露出疑惑的表情。 ` “这个能留多久?”弗雷将法师嘴唇上的一抹腥红擦去,那双原本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四五天?还是一个星期?魔能水晶可不会理会这样轻微的伤口。那么你至少这一周每天漱口吃饭的时候都不会忘记诅咒我,那么,你至少会牢记我两个星期。这样真不错。”星术师笑了起来,他把行囊背到肩上,从精灵法师手里抢过了眼镜,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 “去收拾一条鳄鱼。”弗雷说完,便离开了泥链镇。 ------------ 二十六、苍白之海 虽然对凯尔说自己只是去执行任务,但是自打他离开了泥链镇,就压根没有表现出想去找鳄鱼的意思。他不再说话,也不同我说话。除了沉默以外,他唯一做的正常事情是从行囊里拿出马库斯给我的药剂喝下去,抽出匕首照着自己的面容,直到确认自己的绿眼睛慢慢变成高等精灵的那种蓝色。 然后他渐走渐停,从行囊里拿出了刚才从主人的行囊上割下来的东西——那个金发的小布偶安静地躺在他的掌中,圆形的脸蛋上挂着可爱的微笑。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单纯、安静。这个人的名字在大一堆纷乱的纠葛中慢慢脱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而绝对的存在——凯文·迪恩。 “……原来你在这里,凯文,我的…凯文……”布偶的头发被风吹拂着贴在他的手指上,他的身体因为精神恍惚而摇晃了一下,“我……我走了很多路,一直在找你。” 他不自觉地微笑,这是十几天以来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容,他们又在一起了——两个精灵布偶并排坐在他手心里,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塞拉摩对么………来吧,让我们离开这儿……凯文,你喜欢坐船吗?” 地狱战马燃烧着火焰的铁蹄踏碎了沼泽中水塘的寂静,那些暗绿色的青蛙慌忙跳向一旁。绵延无尽的黑色沼泽渐渐变成了铺着石板的大路,几声轮船靠岸的钟声撕破了空气,紧接着,新鲜空气夹杂着海水的咸腥味冲散了沼泽的味道,隐约的小号声从风中传到了耳边——塞拉摩的军号。 战马的步子慢了下来,这时候如果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座海港之城白色的轮廓。那是一座迎向大海的城市,凛冽的海风翻卷着那些蓝色的旗帜,千帆远航。——这是吉安娜女士统辖下的城市。 、 他在塞拉摩卫兵的视野之外驱散了坐骑,整理了一下眼镜和皱巴巴的外套,灰色的长发用一根发带竖起了,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贫穷的抄写员,一个注定会在三流法师手下当一辈子学徒的倒霉鬼。 弗雷跟在几个鱼贩后面混进了这个人类聚居的城市,卫兵只是看了他几眼,有一个问他为什么一个精灵会跑到这里来,但是还没等他说出事先编好的原因,卫兵又忙着盘问后面的人去了,似乎认定了像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比一块变质蛋糕有杀伤力。 弗雷只能摇头,他在城市里慢慢散着步,并且神态镇定地靠近码头,只要混进塞拉摩的轮船,就能以最快的路线回到湿地,但这必须小心,非常小心。 经过高塔的时候,有一瞬间他真的考虑过去回头仰望一下塞拉摩最高处的那扇窗,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个人所形容的……那颗美丽的海港之星。又或者已经不用了,她和他的凯文压根就没有一点关系。 海鸥盘旋在轮船的桅杆上方,它们的啼鸣声让他回过神来,弗雷发现自己已经随着轮船航行在无尽之海上。朝阳将灰色的海面照成一片银白,粼粼波光在海平面上跳跃着。轮船以一种缓慢的频率摇晃,大部分旅客都去了甲板上,空荡荡的船舱里挤满了双层床架,所有的旅客都住在这一个房间,其他的地方则用以堆放货物。 那些阳光也照进了船舱,透过圆形窗口,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圆形的光斑。只有浪花声一波一波拍打着龙骨,听起来是沙沙的声音。 “听啊,凯文,是叶子的声音啊……”他靠在一个双层床铺的架子上,将布偶拿在手里轻轻说道,紧接着他有些站不住了,双眼酸涩又沉重,只能靠墙坐在床铺上,虽然装作高等精灵混入这艘属于联盟的客轮出奇地顺利,但是也绝对不能放松警惕。原本他只想休息一会,后来竟也睡着了。 -------------------------------------------------------------- 恍惚间回到了奎尔塞拉斯的旧宅,他在走廊里走着,这条路通向父亲的书房,他熟悉地毯上的每一个花纹,但不经常过去——因为父亲经常不在家。 但是这一次不同,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女人,他们正在为什么争执不休。 弗雷走到了父亲的书房门口,他发现房间的格局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利奥凡纳-织星坐在书桌前,用一只手托着额头,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弗雷,白色的卷发用一根发带盘了起来,一身制作精致的皮甲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曼妙之极。 此刻她气得浑身颤抖,失控地叫出声来:“不,我绝不同意!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强迫他接受如此残酷的命运!!” “抱歉,我……知道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平……”利奥凡纳放下了按在额头上的手,“但是这就是我们织星一族的职责……” “求你了,亲爱的,你看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艾丽娅,别说了,把他给我吧。” 女人不说话了,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吧,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不想看到你最后的结局,我也不想看到他的。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 她往前走了几步,把双手往前送,怀里的婴儿刚刚睡醒,见父亲要抱他,便咯咯笑着伸出小手去抓利奥凡纳的头发,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也不知道已经近在咫尺的离别。 女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弗雷很努力想看清她的脸,但是当她走近的时候,身体竟然像一阵烟般消失了。然后他看到年幼的自己,还是婴儿的他似乎认为母亲只是出门办事,他举起缩在袖子里的小手摇了摇。 、 弗雷又继续往前走到了父亲身边,利奥凡纳意识到身边有人,他慢慢转过头来,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你是谁?”他问道。 “父亲……是我啊…弗雷迪恩。” “不,这不可能。”利奥凡纳疑惑地看着他,“你看上去并不像我,正相反……我倒是在你脸上看到了阿纳斯塔里安国王的影子,你到底是谁?” “我……我可以解释,父亲,我的确是您的儿子,这一点请不要怀疑……”弗雷急切地往前踏出一步,而就在这时候,利奥凡纳手中抱着的婴儿也像烟雾一般消失了。他呆住了,茫然地将目光移回父亲的脸上,利奥凡纳震惊地看着双手,随即愤怒地对他吼叫,“你……你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你这个魔鬼!” “不……听我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弗雷企图制止这即将到来的无意义的冲突,但是利奥凡纳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突然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怪物,浑身长满了黑色粗糙的硬甲,表情狰狞的脸寸寸裂开,里面血红的皮肉看上去将整张脸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同样鲜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弗雷。 “把他还给我,你必须付出代价!必须!”焦黑的爪子突然卡住弗雷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十指在用力收紧,很快弗雷就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想伸手掰开父亲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努力完全是徒劳,他只能绝望地看着对方,从喉咙里挤出一些话来,“……我也想还啊,还给您一个普通的……儿子,而不是这样的……怪物……!” 利奥凡纳只是低吼着用了更多的力气将他提了起来,后者只能用脚跟蹭到墙壁,弗雷放弃了挣扎,“更糟糕的是,我失败了,父亲,……咳,彻底的…失败了……殿下……死了,我却还活着……”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开始摇晃他,叫喊他的名字。 、 弗雷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洒满了晚霞的天空,风从耳边吹过,轻柔而温暖,身下的车板富有节奏地颠簸着——一头科多兽在前面拉着车,拖车的货舱里堆满了新鲜的金皮苹果。 “你怎么了?”身边的人凑了过来,“做恶梦了吗?你刚才很难受。” 星术师转动视线,看到了身边的精灵法师,凯尔凑了上来,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那双纯净的眼眸中的关切并不是假装的。“别太在意,那只是个梦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白眼前的这个精灵拥有另一个名字——凯文-迪恩,他伸手揽住对方将他拉到身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空气中飘着的,“……我好累。” “你再睡会。” 星术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把脸埋在对方的头发里。 在这之后的黑暗里,他只听见了海。磅礴而遥远,那种沙沙声像是…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再一次醒来,船舱里面点上了蜡烛,有几个旅客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圆形的窗口外面是鲜红的夕阳。弗雷抬起手,两个小布偶在他的手掌上安静地躺着,而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毯子,眼镜也被取了下来,放在枕头边上。弗雷睁大眼睛,这之后的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 二十七、顺流而下 湿地里面除了水就是雾,还有矮人之间令人厌烦、冗长的战争。 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后天一样。 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事关荣耀与血的复仇,而现在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矮人们在填装子弹的时候或许有时间思考一下这场战争打起来的理由,接着有人会这么告诉旁边的人,把炮弹丢到他们头上就对了! 但今天或许有些不同。深夜里,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索多里大桥前,不穿盔甲也不点火把,整个身体都趴在马上,勉强能坐稳,一只手紧紧捂着右边的肩膀,他看起来像个平民,但是胯下的坐骑却是一匹四蹄踏火、长着犄角的地狱战马。他他不看路,仍由战马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驻守在索多尔大桥两旁正处在交战对峙中的铁炉堡矮人和黑铁矮人都惊讶的看了他一会儿,双方都很肯定他不是自己这一边的人。既然不是,那么事情就好办了。谁让这个倒霉的人走近了战场的中央? 一个矮人炮手率先发动攻击,迫击炮砰然响起,榴弹划出一条拖着黑烟的抛物线砸在了地狱战马身边不远的地方。在深夜的平原上,这耀眼的火光成了点燃狂热地导火线,战马迅速越开,但仍被弹片打中了马腹,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差点把马背上的人甩下去。 骑手将自己撑起来,灰色的头发被火炮带来的热浪掀了起来,随即露出了属于精灵的尖耳朵。这个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并不感到太过惊讶,他稳住了马匹,同时抽出一根魔杖点射向第二颗榴弹,把那颗炮弹变成了一团空中的火球。 但是矮人显然不会就此罢手,他们中间的另一支小队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他们皮肤黝黑,胡子更是黑得像熔炉里的炭,在这样的脸孔上,他们的眼睛竟然都是红色的。为首的黑铁矮人高呼着他们的战神的名字,抡起了一面大斧,其他人也不甘落后。 ` 陌生人在马鞍上灵巧地转身向后坐着,一边催促坐骑继续向前奔跑,一边集中精神施法。他随着马匹的奔跑颠簸,黑暗中一支支火把摇晃着,橙红色的光芒跟着他奔跑,突然一颗红色的魔法球从骑手的手指间甩出,它正中一个黑铁矮人的手臂,矮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发现它黏着在他的手上,立刻变成一颗鲜红的肉瘤,矮人开始惊慌的叫喊,紧接着他的手炸了开来,鲜血和肉碎溅到了同伴的身上,也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肉瘤。 矮人们更加的愤怒,最先失去手臂的矮人吼叫着掷出战斧,在黑夜中锋利的战斧印出火把上的光,它们晃动着飞向那个精灵,成了开始攻击的信号,这场战争再次撞击出新的火花,原本正在对峙状态的两方面矮人部队都打响了第一枪,而把这个挑起双方战意的人砍成两半则成了宣战的标志,因此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做了。 马上的星术师躲开了一把斧头,但是他的马显然没这么幸运,因为另一把斧头贴着地面飞过去,斩断了它的后腿。战马跪倒下来,它的身体侧向一边,奔跑的惯性把骑手甩了出去。他往前翻滚了几圈以后迅速爬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有几柄斧头向他飞来,大多数砍在了突然倒下的马匹身上,地狱战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 这无疑使得矮人们精神振奋,尽管没有了武器,但是他们仍然是一个擅长战斗的种族。一个高大的黑铁矮人冲上前去抓住了精灵的手,而精灵则曲起手臂,用手肘撞开另一个敌人,但第一个矮人则死死抓紧他的胳膊不肯松手。精灵只能就地转身,用力抬起胳膊用这个人的身体抵挡住了几颗朝他射过来的火枪子弹。 他听见矮人火枪手在不远处的怒吼,显然误伤自己同伴的行为让矮人的尊严遭到了侮辱,有几个火枪手干脆丢下了空了膛的枪械,抄起了板斧也追了过去。 弗雷再度进入施法前的专注状态,当追兵即将砍掉他的脑袋时,他刚好完成那段咒语。突然爆发的暗影能量注入四周的空气中,矮人战士们突然停止了动作,脑袋里一片混乱,连迈一下步子都变得不可能。他们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精灵捂着右边肩膀爬起来,再踉踉跄跄往水声湍急的地方跑去。 -------------------------------------------------------- 这场战斗的指挥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幕,他摸了摸自己的红胡子,等待着。等到大部分黑铁矮人回过神来,追着那个古怪的陌生人跑上了那座悬在断崖上的索多尔大桥的时候,他抬起了手示意手下的人准备,他的副官震惊地望着他,想要说出一些质疑的话,但是被长官坚持的目光压了回去。 那座大桥底下早就埋了大量的炸药,矮人们都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但是由于先前双方都在谨慎的僵持着,谁都不愿意多前进一步,这些炸药都没机会派上用场。眼看着精灵术士已经跑到了大桥的中央,紧随其后的是大量黑铁矮人,还有一些跑在较前面的铁炉堡的矮人士兵。这无疑是个机会,虽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大桥底下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一股震荡的横波从石块中间传了过来。 巨大的石块骤然倾斜,地面在他们脚下裂开,大桥从中间开始崩塌,碎石屑刺入士兵们的身体,而更多的是被爆炸的震荡力掀翻,当他们本能地想要抓紧旁边的东西时,却发现一切都在下坠。 ` 弗雷在听到爆炸的声音时就已经猜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巨石在他脚下断裂,他奔跑了两步,飞身扑向前方,他确定自己的确是勾到了前方的断桥石砖的,当矮人士兵们和碎石一起掉下大桥的时候,他正拼命抓紧断桥前面的石缝,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 被火焰印记灼痛的右手很快失去了力气,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左臂上,指尖渗出丝丝鲜血,再不爬上去的话,左手也会抓不住任何东西。 “你这个笨法师!这就是你想要的!看看你干了什么!”弗雷大声叫喊着试图用愤怒驱散一些刺痛,他用力往上爬,但是风太大,好几次将他的努力化为乌有,除了紧紧抓住石桥,他什么都做不了——爬不上去,手指又痛得要命,明明知道已经没有希望,却又不甘心放手。 在呼啸的风中之中,弗雷和我都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喀嚓声,那块他抓着的石砖突然从大桥上脱落开来。 ` 一切都完了。身体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沉重,这让他扑向空中,那里只有一片虚无,本能地恐惧似乎能将他的心脏撕成粉碎,刹那间在身体中奔涌的血液像毒蛇般啃咬着四肢。 弗雷绝望地念着恶魔护甲和魔息术的咒文,他知道这没用,但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所多尔大桥飞快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而他身下两百码的地方,是一片大海。 我呼唤过他,也试过强行推开他的控制,但是都不行,他听不到我的声音,这个时候我更适合去承受掉落的冲击,但是他的意志此刻从未如此偏执过,他一意孤行。 · · 大海翻卷着波涛,向岸边涌动,黑色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圆月,它的光芒落在海面上。弗雷注意到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忽然不再感到恐惧了,原本像刀子般掠过耳旁的风变得温柔而怡人,我听到他的声音,他似乎在说,“原来是费伍德森林那头的海啊……那么,那些白色的灯笼…又在哪里呢?” 他眼中只有那片洒落着月光的海,或许还有一个挂满白色灯笼的巨魔的小村落,有个可爱的精灵在那里等着他。 他笑着在黑暗扑面而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 海水夹杂着白色泡沫扑向沙滩,是冰冷的,刺入骨髓。 它又退回去,稍后又一波浪花覆盖了前者。 头发带着海水的咸腥贴在脸上,干涩,枯萎的海藻。 贝壳与碎石。 白天阴沉的阳光是蓝色的,冷,只有一两声海鸥的鸣叫,以及浪涛的低语。 衣服是湿漉漉的,它们紧贴在身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它们是冰冷的石头。 · 右肩持续不停的灼痛让弗雷睁开眼睛,他看到染着鲜血的沙粒,还有贝壳的碎片,渐渐地,海的浪涛声也进入了他的耳朵。 想动一动身体,剧痛忽然爆发出来,整个右边的胳膊根本就抬不起来了,更可怕的是,左眼也钻心地疼痛,脸上有一种干涩僵硬的感觉,似乎是什么液体流过那里,然后变得干涸。 他感到一阵晕眩,喉咙口泛起腥甜,剧痛和疲倦占据了他,最后的理智被寒冷夺走,他再度晕了过去。 ---------------------------------------------------------- 黑暗总是温暖而甜美的,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在这里。 他在这片黑暗的虚空中下沉,梦境像是海洋之中的零星岛屿,稍不留神就会遇到其中之一。 弗雷抬起手,他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年轻精灵的手掌——已经不是孩子了,但是离开成年还是有些差距。它们正慌忙把一本正在不断喷出纸屑的魔法书合在一起,可惜不太奏效——它吐出的纸屑已经远远超过了一本书能够用到的纸量,并且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家伙停不下来!”弗雷有些慌了,他无措的向同伴求救。 凯尔慢慢回到他身边,从他手上把书拿过去,顶着像喷泉一样的纸屑念出几句咒语,第一句并没有奏效,他目光一转,试着说出另一句,这才制止了这本发疯的书。 “我说,你能别这么粗鲁吗?它们只是书本,是知识,它们并没有犯什么错。”金发的小精灵摇着头,他推开一扇有着精美雕刻的门扉,走到走廊里,抓住一把漂浮在空中的扫帚扔进屋来。扫帚进了屋以后,自己向着一堆地上的纸屑飘去,摇晃扭动着,将垃圾慢慢扫出了房间。 凯尔等它自己飘了出去才关上了门,“打开书后,如果你没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念对咒语,它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拜托,请别再乱动了。”他手中跳跃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在橙红的火光里,他的脸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有些稚气。 “好吧,你说,如果我们什么书都不碰,还如何获得解决你的问题的方法?”弗雷沮丧地看着对方,“我们半夜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玩的,伟大的金发大法师。” “别再那样叫我,弗雷迪恩!你要叫我殿下!”凯尔在一排排书架前走来走去,“或者把金发两个字去掉也行,我会很受用的。” “行了,我看你还是打消今晚的念头吧,这太疯狂了。”弗雷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个把他强行叫出来,并且命令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冒险的小精灵在两排高耸的书架中间越走越远。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这位王子的脑壳撬开来看看,到底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总是想出奇怪的主意,而且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跟着他走了,“看来我错了,跟着你走才是比你的计划更疯狂的事情。” 他们在夜晚漆黑无人的皇家图书馆里穿行,越来越接近普通学徒的禁区——那里的书更危险,不光是指它的内容,书本本身就被赋予了强大的魔力,如果翻阅书本的人修为不够资格,则会招致可怕的结果。 凯尔站在禁书室的门口,将手按在巨大的石门上,门板上雕刻的石兽忽然扭了一下脖子,几条禁锢它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静。”凯尔说,“请把门打开。” “哼,逐日者家的小鬼。”石兽不满地发出一串咕哝声,隐入了石板。 凯尔向前迈步,如同幻影一般穿过了石门,弗雷跟着做了。 ------------ 二十八、被拔了毛的凤凰 禁书室比外面大得多,没有书架,大厅里只有布局整齐的方形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用数根付了魔法的铁链禁锢着一本散发奇异光芒的书。 “你不是想真的翻阅它们吧?”弗雷只粗略地打量了一番那些书籍,就发现他们上这儿来不是什么好主意。就算凯尔是个很有天赋的法师,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是代表着无尽未知的知识,贸然尝试无异于自杀。 “那倒不一定,我确定今晚我不会需要它们。”凯尔依然慢慢地逛着,“但是我喜欢这里,我享受在一种危险的气息中思考问题的紧张感,简直上瘾。”他走到最中央,开始着手处理画在地上的法阵,弗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阵型,凯尔带来了大量蕴含了魔力的珍贵宝石,任何一次检查都比上一次更加仔细。 “那么……你在这里能想出得到奥的方法?,等等,你在画什么?” 但是凯尔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一个问题,他仍在在思索前一个,“不是得到。奥是火元素世界里的凤凰之王,只有当它选择我的时候,才会在这个世界涅槃重生。它是自由的。而且……我觉得传言是错误的。” “哪个?”弗雷愣了一下,他回顾了一下自己在城里听到的消息,“你是说,得到奥的青睐,才能成为下一任的……王位继承人?” “我认为那传言极其荒谬,但是人们爱听。”凯尔踏入法阵中央,抽出一把匕首,切开了手掌,殷红的血液划过白皙的肌肤掉落在那些复杂的图形上,“火元素崇尚力量,只有力量在他们的世界里才是永恒的,想让奥选择我,就必须展示我的………” “你是说,等等……”弗雷拉住了他,“你是说你要进入火元素的位面?这太疯狂了,你甚至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未知总是让我欲罢不能,所有你不能理解的事情一定都有原因,那不一定是坏的。如果因为未知而恐惧以至于停滞不前,我宁可…死在探求的路上。”异样的魔法能量开始在大厅里面翻涌,来自未知领域的通路正散发着火红的光芒在他们面前开启,凯尔回过身来看着他,“记得吗?我们离家出走的计划失败了,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干脆面对它。如果我无法从元素位面回来,你一定要立刻回自己家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这混蛋……这和你平时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明明是个利己主义者。” “噢,我很坏,经常变卦,”凯尔突然跑上来抱住了他,“就算这样你还是愿意帮我一个忙吗?如果这个法阵中间的火焰熄灭了,那说明我失败了,帮我收拾掉它,擦掉法阵、扔掉那些宝石。” “不!我一点都不愿意!你得回到这里亲手收拾,我可不是你的男仆!”弗雷推开他,但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脸突然变得很热…… “咦?你的脸好红……” “混蛋,你管这个干什么!要去快去!” · 他看着同伴走进异界的入口,而自己却无法跟进去——他早就失去了和元素沟通的能力,只能与暗影为伍。所以他只能在房间角落里坐着,看着法阵中间那团跳动的火焰。如果凯尔成功了,他将得到奥,成为真正的王储,他将拥有新的生活,被所有人围绕,生活就此不同。 但是同时他又立刻想到,凯尔本身不会这么想,永恒的日光啊,他只是在求证火元素的精神秉性!绝对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他的想法,他的目光永远看着未知的一切。 在黑暗中沉默了半个小时以后,弗雷又开始羡慕他。 · 他开始犯困,但是想在这样一间充满了危险而强大的魔力的房间里睡着也挺困难的。小弗雷揉着眼睛,继续盯着那团火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火焰似乎小了一些。 他凑近那团火焰,现有的知识是如此贫乏,他甚至不知道是何种原因导致了这团火焰变得衰弱,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凯尔弄回来——他掌控的地狱烈焰也只能激怒元素火焰。 “无论如何,你不能熄灭……”他害怕地伸出双手,想要护住火苗,火苗越来越小,他的手也越来越靠近。 火焰像是拥有生命,它突然蹿升起来,跃上他的双手,他的衣服烧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始尖叫,皮肤也燃烧起来。他吓得向后摔倒,本能地想要在地上熄灭那些火焰,但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法阵的一部分——那团燃烧的火。 火焰不能熄灭,否则那家伙就回不来了。他感到自己的全身都被火焰吞没了,灼痛伴随着窒息而来,巨大的痛苦让他不停地尖叫,但是他不能动,动一下就会破坏法阵,生命在这时候变成了折磨,死亡才是解脱。 ·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消失了,有人把他脸上的纱布取走。他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才看清了面前的人。一头直顺的红发,晶莹亮泽到几乎可以照出自己的脸,左边的眼睛上夹着一片眼镜。他认识他——火叶家族的首席巫师提布洛斯。 “嗯,我的手艺不错,这真是杰作。”他夸奖着自己,捏了捏弗雷的脸,“瞧瞧,简直一模一样,我就说嘛,那种时候硬要我默写织星大人的脸实在是太有难度了,还是这样省心。” “辛苦你了。”凯尔的声音不是时机地响起了,弗雷花了些时间才看清他,他倒是没什么受伤的迹象,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抱着一只浑身燃烧着艳丽火焰的鸟。 “你抱着一只着了火的母鸡做什么?”弗雷问道。 “这个人太失礼了!让我烧死他!烧死……!”那只鸟突然说起话来,并且暴跳如雷。弗雷只能惊讶的看着它。 “容我介绍一下,弗雷,这是凤凰之王奥;奥,这是我的朋友,我的随从,我的大星术师,我的厨师,也是我的男仆弗雷迪恩……” “我不是你的男仆!” “我不是母鸡!我是……伟大的…公…”凤凰突然停下了,“不,我根本就不是鸡!我是凤凰!你没看见我的翎毛吗?!笨精灵!我是火元素中最神圣的…………” 弗雷皱着眉,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它的威胁,他忽然伸手揪下了奥尾巴上的一根长羽。凯尔呆住了,提布呆住了,就连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凤凰之神降临在辛多雷的王子面前,在它得到预料中的尊敬崇拜或者是庆典之前,居然被一个貌似是王子的厨师兼男仆给拔了毛…… “唉?你们的感情已经很好了啊?”凯尔歪着头看他们。 “怎么可能会好啊!”两个声音同时。 · 先前走远的提布洛斯这会又转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放到弗雷手里。弗雷看了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放下手垂在膝盖上,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奥看了他手里的羽毛一眼,又对凯尔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就消失了。凯尔则慢慢靠近他,挨着他坐了下来,视线一直停留在对方的脸上,他已经做好了弗雷愤怒或者是恶语相向的心理准备,但是对方只是一味的沉默,于是他握住了弗雷抓着镜子的手,那只手是冰凉的。 “我回来了。”凯尔试图解释,“如果没有你……” “别说了。”弗雷打断了他,“我不会怪任何人。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 凯尔只能点了点头,他安静地站起来走出门。弗雷等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以后才开始叹气,他躺倒在椅背上,想着这件荒唐的事情。又过了一会儿,凯尔慢慢从门口探回出半个脑袋,犹豫着说,“你真的只要一个人?”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回您的房间去,殿下。” 凯尔似乎被弗雷爆青筋的表情吓住了,他这次带上了门。但是弗雷盯着门板的姿势没有变化,他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起码有五分钟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提布洛斯早就趁机溜了,于是他板着脸问道,“你还在门口?” 门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那个让人有点想掀桌的声音钻了进来:“是的——” 弗雷刚打开门,凯尔就立即钻了进来,他坚持赖在对方身边,声称自己要照顾伤员。话虽这么说,但是在以后几天中,缠着弗雷做点心的人是他,摔碎盘子的人是他,晚上睡着以后将腿搁在别人肚子上的人也是他,卷走毯子的人还是他。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弗雷坐在他身边摇着头,凯尔早就趴在旁边睡着了,他们都比初次见面的时候长大了一些,凯尔甚至凭借自己的头脑在皇室中渐渐立足了,但是,在他面前,这家伙总像个孩子。 “……总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星期……我要让你拥有平凡人能有的一切,”他喃喃自语,伸手戳对方的耳朵,凯尔抖动了一下耳朵,仍然睡得很死,“……再说吧。”他转而抚摸自己耳后那道手术留下的疤痕。 · 那次法阵的火焰烧毁了他的脸和全身大多数皮肤,从元素位面回来的凯尔找了自己的亲信治疗他,提布洛斯并没有见过利奥凡纳,他可以治疗弗雷的身体,却无法还原他的脸。情急之下,提布洛斯只能照着凯尔的脸重塑了弗雷的容貌。 凯尔曾经许诺会还原弗雷本来的脸,但是不知为什么后来弗雷并没有再提起。在这之后的岁月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容貌还是有了一些细微区别,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最起码有两个人没有识破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把戏,一个是首席宫廷画师,还有一个是凯尔的导师——大魔导师罗曼斯。也许阿纳斯塔里安国王识破了,但是他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然而,究竟在元素位面遇到了什么凯尔始终缄默不语,弗雷只能在后来他漏出的只字片语中得出他和奥曾经有过一次契约,至于契约的内容是别想问出来了。 ----------------------我是分割线------------------------ 梦境的岛屿再次远去,他在温暖甜美的黑暗中也走到了尽头。 有时候他会清醒,看到前面有一个壁炉,小小的火苗跳动着,周围很温暖。有时候火焰熄灭了,房间里可以听到海的声音。 而更多的时候,他打量着周围,稍不留神就昏睡过去,只能记得自己一遍遍地醒来,每次屋里的光线都不一样。 起初,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后来,有个人会定期撬开他的牙关将一些又腥又苦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每一次都会让他觉得好一些了。直到有一天,他完全清醒过来,从地上撑起身体,弗雷发觉自己已经身在一间小屋中,面前的壁炉里燃着一团小火,他卷着两条毯子,身下垫了好几个造型古怪的枕头躺在地上,厚软蓬松的地毯看上去很干净。 然后他开始打量屋里其他的部分——这里的主人不在家,墙上挂着几十个镜框,有些是画,有些是照片。奇怪的是,这些照片看上去真的不是属于同一个人脉的,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人被挂在了同一面墙上——这里有一张小兔子的油画,而旁边就挂着一个深渊领主尸体的照片。 其他地方也很奇怪,房间里光沙发就有三种质地,餐桌上的桌布就垫了五条,椅背上的布套更是多得夸张。 弗雷想站起来,紧接着他又发现右手被打了石膏用纱布固定住,而脑袋上更是包了厚厚一层绷带,把左眼蒙住了。坠海的位置接近山壁,暗礁太多,也许左眼已经看不见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用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廊推开门(开门的时候至少带动了三串铃铛),他确定自己是在一艘船上,然后他见到了一个拥挤的甲板。 甲板上放着一副雪橇。 雪橇上绑着檞寄生和金色的铃铛,周围堆着好几个彩色礼盒。 ------------ 二十九、突如其来的冬幕节 然后他打量了周围,确实没有驯鹿。 这不大的帆船像是被一个缺少零件的玩具修理工临时拼起来的,又或者是一场喜欢恶作剧的龙卷风的杰作——一座红砖墙、带有烟囱和花园的小房子就这么建在甲板上,篱笆里面种植西红柿和粉色的蔷薇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药材,爬山虎的藤蔓已经爬满了一整面墙壁,直至攀上那有着奇怪的弧度的屋顶。圆形的木门上挂着一个花环,门外还有一盏铁杆已经歪歪扭扭的路灯。而这艘船已经很旧了,甲板很久没有清洗过,围栏附近常年挂着盐花,又因为时间久了而变得有点灰。这可能和它已经很久没有出航有关系。 但是弗雷现在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继续打量一幢房子,虽然侥幸被人救了,但是他的行囊却不在身边,既然不在船上,那只可能是在海底了。 他绕过了雪橇,找着可以下船的绳梯。而这艘船显然是不打算让人好好地下船,那船沿上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在船沿上撑起自己,一只脚跨出去准备往下跳。动作一大,浑身上下都开始酸痛起来。 · 正在这时,从上面传来一声韵律跌宕起伏的“噢——厚厚厚厚!”——像是一个人笑得得意异常。 他回过头,四下打量终于找到了这笑声的源头——有个人坐在船屋的烟囱上,这个人的胡子和头发都白了,乱糟糟地像鸟窝一样蓬乱,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白色的毛边镶在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除此之外他还戴着一顶红色的毛边睡帽,在帽子的顶端吊着一个白色的毛球。 除此之外他就没一点正常的地方了,和上装配套的鲜红棉裤被脱到了脚踝处,大腿上仅仅耷拉着一条花短裤,屁股不偏不移地堵在烟囱出气的管道口,手里还捧着一份暴风城时装周刊。刚开始弗雷的确因为人类的出现而戒备起来,但是这个疯老头如果真的想杀他,只管把他扔在沙滩上就行。 “小妖精!你醒了吗!哈哈。”人类大伯大声嚷嚷。 “看在冬幕节的驯鹿的份上……您这样使用烟囱是不对的。”弗雷有点想继续晕倒算了,“还有,我是精灵。” “精灵?那是什么?就像那种复活节的小兔子一样吗?”人类仍然在絮絮叨叨。 (“冬幕节”这个词在许多文化中都来源于一个超自然的事物:冬天爷爷。他会在岁末出现在世界各地,随之而来的是凛冽的寒风。他的苏醒意味着大地将笼罩在白雪之中,所以也有人说是冬天爷爷用冬幕笼罩了大地。虽然艾泽拉斯大陆覆盖在了白雪之中,但是其孕育的是重生和新的生命的开始。其实就是现实世界中的圣诞节,这里叫冬幕节,圣诞老人在这里叫冬天爷爷。) · 但是没有时间瞎胡闹了,他忍住酸痛,将自己挪到了船沿外侧,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一回头,只见到了一张陌生的涂着白色油彩的脸,眼睛下面画着两条黑色的竖线,嘴唇也涂成了黑色,看上去既像是哭又像在笑。那人鼻子上顶着一个夸张的红色圆球,帽子分成两股,每一股的顶端都有一个铃铛。刚才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竟然没有留意到船上还有这两个人。 小丑他看着弗雷,皱起眉头摇着头,用手指了指海面,做了一个因寒冷而颤抖的手势。 “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但是我的行李……我必须把我的行李找回来,请放手吧。” 小丑还是摇着头,不光没有放开手,而且又用了更大的力气把他往回拖。由于这样突然的角力,弗雷没有防备背后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不知道哪儿的伤口又撕开了,腿一软坐倒在甲板上,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丑显得手足无措,难过地看着他,只能一边伸手扶住他,一边比划着让他回到船舱去。 “除非我把背包捞上来……否则我……”弗雷试图解释,但是当他看到小丑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平底锅时,本能地闭了嘴。 “不不不,你不能用那个打他!”冬天爷爷在烟囱上大喊,他跳起来手忙脚乱提起裤子,一时间却找不到办法下来。 “请把那个放下来,先生。这不解决问题。”弗雷赶紧声援冬天爷爷,“我真的必须找到背包,况且,你现在想要放倒我根本用不着平底锅!” · “小妖精!相信我,你现在需要超级星期二父子公司无敌打捞队!”冬天爷爷好不容易从屋顶上下来了,他刚下地,裤子就又掉了下来,而他本人还未发觉,往前走了一步被裤子拌了一下,人往前冲去,撞到了那个铁质的路灯,灯只是摇了几下,没有倒下。 “年轻人!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总是撞到我,而且从不道歉!”冬天爷爷对着路灯吹胡子瞪眼,“我再说一遍,马上给我让开!如果你仍然这样,我就放出我的驯鹿……” “冬天爷爷,请你住手好吗?那只是一盏路灯!”弗雷觉得自己在和一个从没见过的生物讲话,同时也打消了疑虑——没有一支联盟军队会接受这么一个人的,“再说,星期二父子打捞公司是什么?” “是超级星期二父子公司无敌打捞队!这是最好的打捞公司!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能够见到星期二先生——也就是我本人!”他挺起了胸膛。 “你是说,你的公司只在星期二工作?” “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名字就叫星期二。因为今年的冬幕节是星期二,而去年我叫星期五……” “那这位……是你的儿子?”弗雷把眼光移向了小丑,小丑还是只看着他,不说话。 “不,不不,这个公司就只有我一个人,他是来演驯鹿的。”冬天爷爷指了指小丑,“不过你别指望他回答你了,他是个哑巴,你可以叫他斑鸠。” 星术师重新打量了小丑,果然发现他浑身上下除了鼻子之外,头发、妆容、衣服上的格子都是黑白的,倒的确是像一只斑鸠。 “你们在发现我的时候……没见到背包吗?”他恍惚地看着斑鸠,小丑只是摇了摇头。弗雷转而回望灰色的大海,浪涛一波波朝岸边拍着,如果他自己是被水流推过来的,那么他的背包也不会离此太远。 · 这小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斑鸠把他的脸扳回来,指了指他手上的石膏,摆着手示意千万别下船。 “但是凯文……还在……”被人类大伯这么一搅合,弗雷的头越来越昏了,声音进到耳朵里的时候都是嗡嗡声,所有的力气都在离他远去。斑鸠在他倒下去之前把他扶到船沿边上靠着,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你的头磕到了礁石,所以我建议你这几天动作最好慢一点。”星期二跑到他身边蹲下,“我说,谁是凯文?” “他是……”弗雷犹豫了一下,“…是我的孪生兄弟,我必须找到……” 星期二的眉毛塌陷下去,他同情地看着他,弗雷也懒得解释。而斑鸠则是打断了他的话——他用一条毯子裹住了他,同时坚持要把他扶回房间。弗雷忍不住看着他,小丑的妆容描粗了眼圈,他垂下眼睛的时候,显得很忧伤。 晚上的时候,星期二把壁炉烧得更旺,换了一身毛毛熊睡衣和毛线拖鞋,屋里的三个人开始围着火焰吃晚饭。星期二的烹饪技巧和马库斯不相上下,斑鸠早就偷偷把盘子里的东西倒掉了。弗雷则干脆拒绝了晚饭。 · · 而弗雷之所以乖乖地在船屋呆着,全都是因为星期二答应第二天就带他下水去打捞行囊,今天就凭他的体力连站着都很勉强。虽然星期二声称他经营着一个打捞公司,但弗雷觉察出这没法养活自己,这个人类还有另一份工作——一张订购单扔在桌上,夹在四盏油灯和一本黑暗之门零一年的人类语词典之间,上面写着:货品名:镜子;尺寸如下……;数量:七十八;还附上了交货日期,就在十天后。订购方的图章是——暗月马戏团。 “你拒绝收钱,我的行囊正好也被冲走了……没钱付你的酬劳……”晚饭后弗雷靠在壁炉旁的墙上席地坐着,他看着人类在屋里走来走去忙碌,并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看了那张订货单,“但是我一定会报答你,我不想欠一个人类。请让我留在你这儿干活,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我?我需要什么?”星期二从一大堆杂物间探出头来,“也许是来一双兔毛袜?” 斑鸠突然走到柜子旁,拉出一个大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袜子。 “好吧……如果你非要帮忙的话,我正好有些杂事分身乏术……”他把几张毯子从箱子里找了出来铺在壁炉前的地上,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在地上躺下,房间里没有床,但是地毯很厚很软,看上去也很干净。“仓库里有些矿石还没熔炼,而我要外出,没人帮我看着火候。” “这没有问题。但是你为什么要打扮成冬天爷爷?” “打扮?不,我就是冬天爷爷,我就是!” “那你会送些什么?” “这些都是秘密。不到平安夜的最后一分钟,谁都不知道圣诞树下和袜子里面有什么。” “那就是说你自己也不知道应该送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当然……反正,那些乖孩子一定会知道的……” “那你如何能让着雪橇飞起来?就算斑鸠会飞,他也不一定拉得动你。” “胡说,我当然能让它飞起来,而且,我轻盈得很!” 看见星期二的胡子被激动地说话喘气喷得飞了起来,弗雷决定以后再和他争辩这事。由于第二天还要下水,星期二钻进毯子催促其他人快些睡觉,而星术师只是继续靠在墙边发呆。 “你需要休息,小妖精。” “再说一次,我是精灵。”弗雷轻轻回答。“我只是不想梦见我的父亲。” --------------------------------------------------------------- 不想做梦的代价是一夜无眠,有几处被撕裂的伤口开始有些痒,更多的是浑身的酸痛。 天亮以后,早餐依然是星期二弄的,弗雷勉强吃了一点半熟的面包,斑鸠则还是什么都没吃。撤走了餐盘之后,星期二开始摆弄他的潜水器具,只见他裹上了一件橘红的胶质紧身衣,光脚穿着一双蛙蹼。穿好之后,他满意地把滚圆的肚子拍得啪啪响,当然了,在拉紧身衣拉链的时候,他的胸肌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最后他把潜水眼镜戴到了头上,又在腰上套了个有充气鸭头的救生圈。 “好了,全副武装完毕,还能穿得下这件衣服真是奇迹,我都快无法呼吸了。”他说。 “等一等!你真的准备去打捞吗!”弗雷有些绝望地看着星期二去拿绳子,一转身,潜水衣背面有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就显露出来——kickme。 就在人类大伯拿起潜水头盔套上的时候,星术师阻止了他。弗雷对着他念了一句咒语,一开始星期二不觉得什么,但是很快他就觉得呼吸困难起来,空气根本无法顺利进入肺部。弗雷立刻把他拉到船沿旁,用力推了下去。 人类大伯一下了水立刻感到舒服了,原本窒息的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肺叶里莹润流畅的舒适感,显然魔息术在人类身上也很管用。 · 弗雷跟着他准备下水,斑鸠一直在后面跟着。星术师回身看着他,小丑却忽然局促起来,这样的局促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火把突然照到的小鹿,又像是个已经准备好表演却极度害羞的大明星,他伸手遮在唇边,似乎是思考了一秒钟,从口袋里拿出三个小球在空中抛接起来。弗雷忍不住笑了,他把三个小球没收到自己的掌中,抓过斑鸠的手还给他,而斑鸠却像是触了电一样收回了手。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只是下去看看,”弗雷跨了出去,折断过的右手穿紧身潜水衣很不方便,斑鸠帮他剪掉了一只袖子,在看到星术师浑身的绷带时他显然很不高兴,但同时也明白,弗雷不可能打消下水的念头。“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斑鸠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 三十、沉船墓场 刚入水的时候先是感觉到如坠冰窟般的寒冷,随着在冰水中呼出的第一口气,魔息术带来的肺叶之间的通畅感渐渐掩盖了不适的感觉。随后便是背后和腰侧以及腿部大面积的擦伤被海水一浸立刻掀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了一会儿,直到那些伤口完全的麻木,才跟上了星期二。 海底是一片灰蓝色的混沌,越是接近海床,漂浮在海水中随波逐流的白色的粉尘就越多,在奥术自动充能照明灯白色光芒的照射下,混沌的海底渐渐显现了一些东西。 桅杆从灰色深处的混沌中穿刺出来,破烂的旗帜在瞭望台上方随着水流缓慢的漂动,风帆的缆绳被海水浸泡太久,都纷纷断裂腐烂了。 - 他们向下潜去,视野清晰起来,一艘躺在海底的大船显露了全貌,除了覆盖了一些海藻和木屑之外,不难看出这艘船在沉没之前的样子。船身很大,两层的船舱宽敞气派,船身侧面架着十门火炮,多半是一条体面人的客船。 游在前面的星期二突然停止了动作,他举起了手里的灯,示意弗雷看周围。随着光线亮起来,混沌被驱散了,无数船只的残骸横七竖八地散布在四周,有属于人类中规中矩的风格,也有兽族用巨大鲸骨捆扎起来,绑着红色兽皮船帆的传统;有的船裂成了两半,有的只是被时间洗礼得只剩下一层骨架。 这是一个庞大的沉船墓场,可能由于有两股洋流这里附近的海湾交汇,沉在海底的船只多半会被洋流运动最终推向这里。或者,由于一个可怕的原因,所有经过这里的船只都会神秘地失事。 -------------------------------------------------------------- 星期二示意他跟上,他们从船舱的破窗口游了进去。在经过了最初的几间损坏严重的房间、拐过一个楼梯转弯处后,又是一排客房。这里的水流相对平稳,里面的设施也保留得相对完好一些,门板上的雕花仍然一清二楚,只是地毯和墙纸都被泡烂了。 他们随意打开一间间客房,房间里也是如此,一切都好像是沉船前的样子——餐桌上摆着银质的餐具,而白色的瓷盘却已经都漂去了不知到哪里,那些精致的小叉子掉在地上,和那厚软褪色的地毯一样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灰色中。 在沉船的墓场中,每一条船只似乎都拥有了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是它们的梦境。房间进入了沉睡、进入了安静而冗长的等待。这样的冗长让它墙壁上的珐琅瓷一块块剥落;油画的钉子掉了几个,画架倾倒向一边;壁炉里的火苗蜷缩到了柴薪的下面,消失不见了。就连那站在墙角的落地摆钟也躺在了地上忘记了走动,仿佛时间静止在了它停止航行的一瞬间,仿佛那些身着礼服的乘客随时会从舞会上归来。 星期二把那些仍然完好的物件带走,从头等舱逛到货仓,乐此不疲。银器、古玩、烛台、油画、镜框、较为结实的椅子、或者是未被微生物分解的书本,他张开一个袋子,弗雷就帮他装东西。 - 星期二有个奇怪的习惯,他会把发现的玩具都收集起来,能够修理的就带走,已经修不了的则是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保存最完好的客房中。 这间房间已经被修整过,桌布还好好地铺在长桌上,八套银质餐具摆在了每一个座位前面,精致的餐巾随着水流缓缓浮动。瓷器花瓶放在桌子的中央,精雕细刻的烛台点缀在它的周围,房间周围的沙发和架子上都放满了人偶。 那些人偶已经无法修缮,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缺了眼睛和脑袋,有的嘴角出现了狰狞的裂缝,有的被海水侵蚀得太过厉害,已经无法从另一只尺寸合适的娃娃身上拆到另一个肢体补上,只剩下了一具颜色诡异的模糊形体。 - 星期二则不以为然地找了一把椅子将身体固定在坐垫上,他已经非常习惯在这房间里找些娱乐,他会坐在奢华的椅子里,把刚刚搜罗来的物件一件件拿出来把玩一番。他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样子像是一个魔术师从礼帽里提出一只兔子,如果弗雷不在场,他说不定会和那些茶具说话。 精灵“坐”在他对面,在水底没有了潜水头盔的隔绝,便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空间上的错觉——这仿佛是一场幽蓝色的、上演在受了诅咒的皇宫里的默剧。 星术师抬起眼,看到无数个娃娃的眼睛——绿色玻璃或者是黑色的纽扣做的、蓝色的宝石或者是棕色的丝线缝的布料拼成的,它们透过陈旧而脆弱的蕾丝蝴蝶结或者是金黄色以及红色的发丝看着他,一直看着。目光木讷而冷酷。 坏掉的娃娃、破损的肢体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或者,它们就是死亡本身。这里是幽灵的垃圾场。 - ------------------------------------------------------------ - 一支湿润的棉签沾着清水慢慢擦拭着弗雷鼻子下面的血迹,棉签卷了个圈,弗雷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马上就有人按住了他,直到把他被水压逼出来的鼻血都擦光才放开。然后冰凉轻柔的触碰转移到了他的肩部,那里擦伤的伤口已经被海水泡得浮起了白皮。 那人的动作很轻柔,擦得舒服,弗雷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他已经回到了船屋,今天早些时候星期二像拖着麻袋一样将他从海里拖上来,虚弱的身体毕竟经不住水底作业,更何况他在海底游了太长时间,消耗大量体力不说,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点行囊的影子。 他躺在沙发里,听见壁炉里火焰的劈啪声,还有小丑帽子上面铃铛的声音,忽然意识到是斑鸠在给他处理伤口。滑腻紧束的潜水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脱去,斑鸠正在剪他眼睛上的绷带,他知道那里有什么——礁石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痕,左眼变成了一个正在淤血与溃烂的皮囊。 就像沉船墓地里的玩偶一样,坏掉了呢。 - 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仅仅是因为一个破损,他作为影武者的价值就这么废了,不过,这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这次意外少说也耽搁了五天,就算行囊没有丢失,他也不一定来得及把东西送到泥链镇去。更何况最后一个物品是什么都还是个迷。 斑鸠因为听见了他的叹息声,移开了手掌转而抚摸着他的额头,似乎是在安慰。 “你真是太好了……”星术师睁开右眼,对着小丑笑了笑,“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从国王到田间的农夫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只要有人提起你,哭泣的孩子都会笑起来……。”斑鸠忽然又害羞起来,摆着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你不信?呵……” “我说,小妖精!”星期二从旁边挤了过来,“你看起来还需要一些治疗,让我来看看,你这些伤口都算不了什么,先来吃一些我做的晚饭吧!” 弗雷根本用不着睁开眼睛,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一股焦糊味道。这一次斑鸠抢先一步拦下了那一盘焦炭,不用猜,今晚一定又不怎么好过。 “你们不喜欢吃鱼吗?真遗憾。”星期二把盘子捧在身前,“那我只好一个人享用了。” “你的厨房里有什么?” “当然是新鲜的鱼,今天下水的时候顺手把昨天布下的网捞上来,我们就有东西吃了。”他指了指门外。 “我要借用你的地精火箭筒。” “什么?那叫——炉灶!” “哦?我所知道的炉灶可不会企图把厨师都烤焦。”弗雷扶着斑鸠的肩膀站起来,让对方将他带到厨房去。 - - 不多一会儿功夫,铁锅离开了炉灶,星术师用一只手同时夹着小餐刀和叉子,将一条阳鳞鱼从脊背开始分开,剔除了脊骨和两边的骨刺,鱼皮表层被酱汁染成金棕色,鱼肉依然洁白晶莹。黄油和香料迸发出难以抗拒的味道。 他首先将一盘已经剔了骨的鱼放到星期二面前,然后又无声无息的在斑鸠的那一份里多加了一块。斑鸠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嚼半天,看得出来他的餐桌礼仪是曾经接受过严格教育的,但是他在别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贵族特有的举止,他是在模仿,似乎这样的动作能让他记住食物的味道。 “这个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对了,你似乎把自己的那一份忘记了。”狼吞虎咽的星期二忽然发现弗雷没吃任何东西,而星术师只是在书桌前踱着步,再一次瞟到了桌上的那张订货单。它一点都没动过,似乎已经被主人遗忘。 “不用把食物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再需要它了,”弗雷轻声回答,斑鸠立刻微微抬起了头,所以星术师不得不立刻转换话题,“知道么,我对你的铁匠铺有些兴趣……能看看吗?” “铁匠铺?你是说我的作坊吗?哎呀呀,不早说!不过那里面堆了太多的东西,你现在手脚不方便……”星期二为难地看着弗雷手臂上的吊带。 “哦,我的好先生,就看一眼,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弗雷上前一步,“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碰坏任何东西。” “那里地上很滑,你的伤要是摔着了……对了,我想到了!我可以先治好你,然后再带你去!”星期二高兴地说,“我可是会魔法的,瞧,我有很多法术书,我确定我把一条重要的咒语记在这本书上了……”他在一大堆从沉船里捞出来的残破书籍中翻着,从而抽出了一本较薄的册子,斑驳破损的蓝色封面上似乎印刷着几个人类的文字,看也看不清。 “瞧,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好了,让我找找……传说那个咒语是属于萨满祭司的强大法术…………”人类大伯兴奋地翻着书页,“好像是叫闪……闪电链…闪电链…” “你觉得……我还应该更糟一些吗?”弗雷想起疯老头对待路灯的态度,不由得一头汗,“那不是治疗法术。” “不是吗?我怎么看着都差不多?” “喂……”星术师正准备扶额,忽然,手掌上一凉,斑鸠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用理睬星期二,跟他走。这个小丑不会说话,但是却比任何说客都更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他莫名其妙就跟着走了。 ------------ 三十一、御姐神马的最讨厌了 星期二的作坊就在红砖小屋的后面,拉开通向地下室的舱门,就可以看到一个和客厅差不多大的熔炼作坊。乍一看之下差点晃花了眼睛。 炉火发出橙红色的光芒,这光芒被几十面镜子相互折射,流动的金色光芒将天花板和墙壁照得一片光影斑驳。暗月马戏团订单上的货物就在这里——七十八面形状大小都不同的镜子。 他走进房间中,无数个自己在镜面后面走动着,镜子之间互相折射的景象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空间感,弗雷觉得自己有点晕眩了。他看到自己的容貌,各种角度的自己最终变成了幻觉,他觉得有一瞬间他看到了某个人就站在镜子后面,他拥有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动得很快,像幽灵一样从这面镜子到对面的那一面,就连影子都难以捕捉。 他惶恐地搜寻着,像前走着,又退回来。直到斑鸠一把抓住他,柔软的手掌按着他的手背,这才让他冷静下来。 ` 就在这时候,作坊的门被敲响了。但是进门的却不是人类大伯,而是一个暗夜精灵少女。 她穿着一件敞开的黑色皮衣,皮衣边上和肩上打满了钢铁铆钉,脖子里戴着一条穿着尖刺的细皮带,腰带上钉满方钉,足足有两根手指宽,她的头发仍然乱糟糟地炸开,但是已经不像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脏了,只有那条红色的迪菲亚头巾依然蒙在脖子到嘴唇之间。 “呦!星期二~~!!!”她还没看清里面就蹦跳着挤了进来,黑色的圆头皮靴把地板踩得蹬蹬响,整条裤管像是刚刚在乱石滩上拖过破开了一道道口子。但是她还没说完就在地板上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一看,地面上有一层像镜面一样的粉尘凝结物,踩上去很滑,这大概也就是星期二不让他进作坊的原因。 “哎哟,痛死了!”她揉着臀部爬起来,“你这里怎么这样?……唉?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弗雷,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这么说来,你们是决定在这里等上两个月了,真是的……啧……真是性急啊。” 弗雷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真高兴你不再说部落通用语,这让交流变得容易不少。” “你不说我倒还忘了呢……”女孩继续抱着他的手臂,只要不是在奋力肉搏,精灵的臂膀怎么捏都舒服,“要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说话。” “是什么让伟大的工匠上这儿来了?” “当然是来找一个老邻居,他有客人了。”她把目光投向门口,有两个陌生人出现在了那里,一男一女,他们披着兽皮斗篷以抵挡海风,好奇地看着地板上奇怪的镜面。“星期二呢?他通常不会离开船。” “他的确没有离开,你可以到前厅去找他。”弗雷从她手中抽回胳膊,斑鸠瞪着他俩的目光这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好主意。”她大大咧咧地对着门口的人打招呼,“他在屋里。” 门外的那个女人率先开口,“亲爱的,你和贝丽莎先去屋里暖和一下,我先看看货。” 而她的男伴则拽紧了斗篷的领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就和夜精灵工匠走远了。 ` 打发走了男人以后,她踱步进了作坊仔细看着这批完成了一半的镜子,似乎自在一些了。房间里因为锻炉里的火焰而变得异常温暖,于是她脱下了斗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露出了一头白色的卷发,和属于精灵的尖耳朵。 “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好?”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当她看清了弗雷的时候,便从人类语换成了萨拉斯语,“我曾向星期二建议雇个帮手,看来他动作还挺快……” 弗雷微笑,他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她无疑非常地美,明艳照人,在任何地方这类人都会散发出宝石一样璀璨的光芒,她的下巴的线条看起来小巧而饱满,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又有一股阴狠的味道。他不难想象她一定有一支镶着黑玉的烟管和昂贵的紫貂大衣,当她去藏宝海湾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包下最高层的套房,她会手托酒杯,把左腿搁在右腿的膝盖上等着英俊的新情人帮她脱下红色的高跟鞋。 但是她现在并没有穿成他想象中的样子,只是套着一条绿色的衣裙,刺绣精美,面料舒适,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婚妻子,在一个冬夜帮忙照看家族生意。 ` “看来你也不会清楚完工时间了,算了,带我去找星期二吧。小丑先生你也来吧。”她在作坊门口的阶梯前面停下来,微微抬起手,似乎是在等他, “我的荣幸,女士。”于是弗雷走过去搀着她的手踏上台阶,“请小心,这里很滑。” 她微笑着打量这个英俊的精灵,“你可以叫我艾蕾拉。” “弗雷……弗雷迪恩。” ` ——“嘿,这个可是梅林的接头人啊!你记得吗?”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暗月马戏团,难怪她有办法把东西走私去对面……】他开始回应我,【她并不简单……】 ——“谢天谢地你总算回答我了,你还好吧?” 【抱歉,这几天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你怎么说。因为我们得赶快了,最好在二十天的期限到来之前找到红龙,不能再等了,必须到那个暗夜精灵所说的南方去找。】 ——“二十天?哦,得了,那只是他在和你怄气随口说的期限……” 【那么他比你想象的认真,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个身体已经只剩下几天的安逸时间,如果不在这个印记发挥作用之前回到你自己的身体上,我们不一定都会玩完,但是你现在是灵体,我不想冒险。你还记得吧,你把马库斯给你的水晶石放在了……】 ——“背包里……”我说,“也许事实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最起码他还不会杀你,除去其他原因,……你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最起码现在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奥……奥在他身边,它会保护他。】 ——“就凭那只懒的要命,很快就会变成像母鸡一样的鸟?” 【………………没错。就是那只懒的要命的…不过这点你也许说对了,他多半不会杀了我,因为我已经猜到他可能这么做,而他不喜欢做被别人猜到的事情。】 、 就在这段说话的时候,艾蕾拉停了脚步,手一带,让弗雷的正脸面对她。她的绿眼睛里分明是闪着光芒的,但是那双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刮过几个来回之后,她抿紧了嘴唇,脸上颜色也不太好看。但是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用拇指和食指扣住对方的脸颊观赏了几个来回,“我可没问你的名字。不过……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个迷人的孩子?” “经常有人这么说。但是那不是在夸我。”星术师露出了招牌微笑。斑鸠则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 他们回到了红砖小屋里,星期二穿着小熊睡袍手里抱着书本,另一手拿着茶壶,正往一个男人的杯子里倒茶。 “请你专心一些,星期二先生。这茶水要倒出来了,你不会喜欢因为得罪了一个贵族而去牢里住上几天的。”男人端坐在那张上面起码有三种质地的沙发里,显得相当不自在,“本来我不必在这种时候亲自来这里的。” “其实你可以让艾蕾拉小姐单独过来,而你就呆在家里。”星期二仍然在看书,“这儿的事你帮不上忙……”正在这时,男人杯子里的热茶溢了出来,他被烫得叫出声来。 “哦,抱歉。玛塔爵士,我想……现在你呆在家里的理由又增加了一条。”星期二放下了茶壶,“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一条咒语可以治疗你的烫伤。待会儿那位小兄弟来了以后你们可以一起接受治疗。” “艾蕾拉是我的未婚妻,我陪同她出来是一种重要的……呃,职责。还有,我是斯特林?玛尔塔爵士!因为我家的世袭爵位,我总是展示出我仁慈的一面,但是不会永远这样!你最好记清我的名字……” “好的,马尔爵士……”趁着玛尔塔爵士翻白眼的时候,星期二注意到了门口走进来的人,“哦,艾蕾拉,你终于来了,还有你小妖精,我终于找到了一句咒语,你们的伤势一定……” · 弗雷将艾蕾拉让到一张椅子上,然后走过去拿起星期二手里的书本,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不,这是火球术,你最好别使用它,不,你今晚最好别再碰任何一种魔法……” “这怎么可能……我说……这真的没有用?”星期二伤心地关上了书,弗雷赶紧把书拿走了。 “我在路上遇到了他们两个,正在找你。”夜精灵女孩坐在火炉旁,双手扶在膝盖上,兴奋地对着周围的人说着,“但是在这之前,我听说湿地的矮人们打了一仗,这真是他们开战以来最大的手笔——那些矮人居然把大桥和自己人一起炸了!” “噢,有这么回事,前几天我的确听到了很大的爆炸声。”星期二点了点头,又问,“要茶吗?” “不,不,谢谢。”贝丽莎连忙摇头,“更带劲的还在后面,也不知道那些矮人疯子们用了什么魔法,这真是前所未见,我问过几个参与那场战斗的士兵,他们都说看到了……在大桥爆炸之后,空中出现了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大鸟,它紧跟着大桥被炸毁的部分冲进了大海,有的人还反复强调,它的动作是如何的生动和优雅,绝对不是什么用机械做出来的!” “大鸟?”星期二摸了摸胡子,“这倒是很有趣。这附近也没有红龙了……” “不是龙,那些矮人们见过太多的龙了。”贝丽莎不肖道,“这准是有个侏儒混进了矮人的军队,在炸药里偷偷放进了自己的发明——那一定是烟花!” “烟花!我喜欢烟花,他们总是在冬幕节放这种炸药。通常,在烟花填满天空的时候,就是我出场的时机!我将会坐着雪橇……” “从天空中飞过,同时还要大声地——噢厚厚厚厚!”贝丽莎截断了话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你从来没有顺利地让自己飞起来过,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你只能年复一年从烟囱里爬进去……哦,不,你又胖了。这可不行,今年你不能再从烟囱里进去…………” “这……这只是暂时的!我会……我会减肥!是的……瘦到像……就像他!”星期二绝望地指着弗雷,而其他人则无奈地摇着头。 “冬天爷爷不一定要从烟囱里进去,星期二先生。”艾蕾拉开口了,她的声音就像夏天傍晚的六弦琴,“你可以坐在那些冬青树下面,然后孩子们就会像一群野兽一样向你扑来,他们会抢走你兜里最后一块糖,拽走你的帽子和靴子,你的驯鹿也不能幸免。好了,我得开始问正事了,我的镜子还有多久才能好?” ------------ 三十二、深海之下 “哦?”星期二似乎还沉浸在逗孩子玩的幻想中,直到女精灵又问了一遍,“噢,那些镜子啊,我还要在上面镀一层金属物质,等它一干,你就可以把东西拿走了。” “是什么样的金属?” “很难说,我通常会从云苔矿和银矿中提炼它。”星期二摸了摸胡子,“云苔矿很稀有,我一直没有时间去采,你瞧,我的打捞公司离不开我。”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打捞公司当然离不开他。 “我听说你有了一个助手。”她往弗雷的方向看了一眼,斑鸠若有若无地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自己的存在。 “哦,当然,还有这位小丑。”星期二恍然大悟,“驯鹿也可以帮忙的。” - 一群激烈讨论的人也许不会注意到,房门悄悄开启,又轻轻关上。深夜的海洋是暗淡无光的, 它现在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在它之下,黑色的海洋翻卷涌动,在之上,月亮小得像刚刚扔出去的鱼眼睛。 红砖小屋门前的路灯悄悄地亮了,羸弱地跳动着的火光仅仅照亮了它周围的空地,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夜色。于是星术师借由这些视野跨出去坐到船沿上。他沉默着,极力远眺大海的尽头,明知道无法搜寻到任何东西,他仍在这么做。 海风冷得让人害怕,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忽然背后一暖,一件斗篷披到了弗雷的身上。身后传来轻柔的铃铛声。早该想到是谁的——斑鸠不会漏过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弗雷回过头,斑鸠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他的双手蜷缩在胸前互握着,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然后他做了一个思考的手势,从兜里拿出一个系着圆球的木槌,龇着牙笑。然而,从弗雷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不会对这种杂耍感兴趣。 - 于是斑鸠收回了木槌,但是他不会放弃逗对方高兴的行动,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到那盏昏黄的路灯下,衣服上的黑白花格与扭曲的灯柱重合在一起。小丑伸出手,在灯下变化着各种手势,影子跳起舞来——跳着舞的小人、骄傲地竖着尾巴的公鸡、骑着马的公主、翩然怒放的花朵,最后,变成了一只舒展完翅膀,慢慢飞高的大鸟,像是鸽子又像猫头鹰,又有点像…… “斑鸠!停下来……”他走上前去捏住了小丑的手,斑鸠不解的看着他。 “你觉得……那个夜精灵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一只燃着火焰的大鸟冲进了大海吗?”他回望大海,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他曾经回望阿拉希旅店的窗口一样,一片黑洞洞的。 斑鸠微微一笑,笑得一半跟哭似的。他指了指弗雷包在左眼上面的绷带,于是弗雷慢慢坐了下来,让斑鸠能够顺利够到他的眼睛。斑鸠剪下了外层的绷带,又用一根黑色的皮质眼罩取而代之。 “谢谢。”星术师在匕首的侧面看了看自己的新造型,那张经常有温存表情的脸现在有些狰狞了,他试着微笑,“斑鸠……你真的……对我太好了…” 听见这样的话,斑鸠反而忧伤地看着他,于是弗雷赶紧安慰他说,事情的确是慢慢好转了。 的确,问题正在一个个开始解决了——云苔矿有着落了,星期二会去采集它。这种矿石在许久之前的确出现在湿地,但是数量稀少,最近已经看不到了,这也是弗雷没有找到矿石的原因。星期二说,更多的矿石分布在阿拉希高地以及南部的海底礁石附近。还有,暗月马戏团也意外的碰上了,屋里这两个是为马戏团添置设备的人员,只要他想,混进去应该不是太难。 ---------------------------------------------------------- 当第二天的晨光爬上甲板的时候,星期二已经全副武装,他甚至不再带救生圈,圆滚滚的肚腩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熟了的海马,他满脸期待地等着弗雷的魔息术。 弗雷欣然施法,当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光芒隐入人类的口鼻的时候,星期二高兴地大叫了一声万岁,然后开始助跑,整个甲板有些震颤,那噔噔噔的跑步声引得斯特林爵士从屋里开门探头张望,怀疑是一只海象冲上了船。 星期二跑到船尾,踏在船沿上高高跳起,抱膝团身跳出船外,当水花像被炮弹砸到的沙土一样腾空而起的时候,那一声万岁还没有结束。 那人类大伯是玩上瘾了,但是弗雷还没有,他照旧检查完自己的设备,走到船沿边安慰斑鸠几句,跟着下了船。 弗雷先送星期二去船舱搬东西,然后趁他在忙的时候,去附近找自己的行囊。其实海底捞包和海底捞针没多大区别。 - 他沿着海床一路潜游,在幽蓝的海底望向天空,白色朦胧的天光在水面上不断扭曲涌动,磅礴宏大的蓝色包裹了世界,先是那些光投射进海底,落在他的背上,他再在沙床上投下黑色的影子。他越潜越深,一遍遍在所多尔大桥的桥墩附近和星期二的船屋附近巡游。和前一次一样,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一无所获。 深海的水压渐渐让他开始晕眩,眼球隐隐胀痛,水流模糊的流动声堵在耳边,成了一种让人发疯的轰鸣。鼻子里面有温热的感觉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快坚持不住,不能再继续往下了。 右手绑着石膏不能动,只能奋力划动酸痛不已的左手向沉船墓地游去。 蓝色的阳光穿透水流,将浅沙床上的斑驳照亮了。星期二在最大的那艘侏儒建造的客船里面,找到它并不难。它沉没的时间已经有五年,保存得并不完好,浮游生物和海螺占领了它。 -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海底特别安静,连平日里在沉船里游荡的小鱼群和螃蟹都不见了,好在天光大亮,船舱破损的部分里好歹能把周围看清,但是越往里面越是黑暗。 侏儒对于机械科技与地精一样狂热,这艘船在没有沉没之前一定是装了不少精密的机闸,房间之间设有自动开启的感应门。现在虽然红外感应装置已经坏了,只管关不管开,但是用活动钢板做成的门仍然可以拉动,两半合拢的时候会发出哗啦一声和一次含糊的碰撞声。 他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间的门,有的房间打开以后涌出一股灰尘,也有的则会看到一具模糊且惨不忍睹的腐尸。下水前星期二告诉说自己其实从没来过这条船,它的位置太深了,怕氧气不够用,所以一直没敢下来,现在有了魔息术,正好。他还将船上唯一一盏奥术充能照明灯带了下来,找他倒是方便,只要往最亮的地方去就行。 - 弗雷潜入轮船的客舱区域向着最深处游去,船体木板已经不同程度地破损,海藻和碎木片堆满了地面,拉开一道闸门,然后听到它关合时的碰撞声,嘭。 唯一遭罪的就是在找到他之前必须摸黑前行,有时候有柔软的丝状物拂过他的手背,像海藻,更像是……头发。 弗雷只能刻意不去胡思乱想,他向着最深处游去,船体木板已经不同程度地破损,海藻和碎木片堆满了地面,拉开一道闸门,耳边的水流中传来它关合时的碰撞声,嘭。 往前划了几下,忽然听到后面又是一声隐约的碰撞声,船体年久失修,可能是机械不堪运动而发出的磕碰声。下一个过道豁然开朗,设计师在天花板上采用了天光玻璃顶棚,这船沉了起码有四五年,浮游生物和海螺占领了它的表面,光线有些昏暗。 他游进过道,闸门在他身后关闭——嘭。过了几秒钟,又是一声——嘭。和上一次的情况一样,连着的两声,只是这一次碰撞声很近,而且就是——刚才他动过的那扇门发出的。 即使再迟钝也应该发现有些情况不太妙了,门是自动的,只管关不管开,两次碰撞只可能是因为在他进来之后,还有什么跟了进来。 他立刻回头看,身后空空荡荡除了一些浮游的海藻,什么都没有。 ------------ 三十三、时间回廊 简直就像是有另一个人悄悄跟着他,在他进入了通道后,也跟着拉开了闸门,但是没想到弗雷仍然没离开,所欲赶紧退了出去,闸门发出咣当一声。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第二声也可以是其他机械所发出的——这么多年没有人使用,难免会发出一些怪响。弗雷扫视了周围一圈以后也发现没什么值得追究的,于是准备继续往前游。就在这当口,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搭上了他的肩膀,从后颈开始立刻立起一层寒毛。 他只当自己没察觉到,悄悄收紧目光,往自己的肩头瞧去,却赫然发现一只像腐烂海藻般颜色的手搭在那里。在深水中心跳骤然加快的声响是如此钝重,他立刻抓住它往前拉,同时旋身弯腰,把身后的那东西甩到前面,紧接着往那团水藻般深褐色的东西上一跃,夹住它之后抽出潜水匕首就想往上捅。 那团褐色的东西顿时拼命扭动起来,忽然一蓬白色的毛从褐色中露了出来,弗雷勉强能认出如棉絮一样的藻类之中露出了一副潜水镜,他稍一犹豫,松开了钳制对方的手,又把那一大团腐烂的水草抓了下来。 星期二浮在他面前,狂热地比划着想要说些什么来抗议他的暴力行为,星术师松了口气,慢慢伸手将他头上的另一根海藻拿了下来,然后示意他安静。在这天光通道周围的某处又传来了一声隐约的闸门的磕碰声。 星期二也听到了,开始四下打量起来,慢慢地,他安静下来,应该说这对他来说是太安静了一些,简直是因为什么出了神。人类的目光盯着地板,因此弗雷也跟着顺着他看去,布满浮灰的地板上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外,还有第三个影子。 那影子虽然比较模糊,但是不难看出那属于一个人型生物,它横卧在他们面前,影子的主人非常高大,此刻应是四肢撑地,但是四肢的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扭曲,最明显的怪异是——这人的身体和他的手脚比起来真的太大了,如果他站起来,那么他的腿很有可能无法支撑他长时间地站立。 两个潜水者不约而同地慢慢看向上方,只见那蒙了灰的陈旧玻璃顶棚上,有个“人”正贴在上面,看不清面目,只能看见两个手掌和膝盖的影子尤为明显,两个手掌之间,还有一个椭圆形的阴影越来越近——那个个头比一般人类大得多的怪人正趴在顶棚上,似乎是像凑近了看清他们。 弗雷往后游了几尺,那影子却是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动的兴趣也没有。星期二见对方没反应,便举起双手对上面胡乱招了招,对方则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什么动静都没有。 于是人类悄悄朝着身后摆了摆头,示意弗雷跟上他。他们退回舱门处,星期二按照他地方法转动着机关,闸门被拉开一条缝,当通道中的微弱光芒照进面前漆黑的门时,一只硕大的黄色眼珠赫然出现,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他们,忽然眼球上紫灰色的两片黏膜横竖翻动两下,年久失修的闸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碎,两只长着蛙蹼的“手”随即抓向了星期二。 人类凭借本能举起手臂抵挡,对方就只钳住了他的胳膊,那颗古怪的头颅上长着滑腻的鳞片和一对分隔过开的水泡眼。星期二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但是他的潜水匕首从刚才开始就被海藻缠住了,就在这两秒钟之内头顶的玻璃顶棚骤然被砸碎,刚才岿然不动的影子窜了进来,它和门口的那个一样长了浑身的鳞片,弓着的背脊上有着根根尖刺长鳍,细小畸形的四肢在水中异常灵活,从后面扑向只有单臂可以动弹的精灵。 弗雷下意识地想要念出一个法术,但是一开口只是从嘴里冒出了一小簇气泡,咸腥苦涩的海水让他连忙闭了嘴。在水下他无法出声,而魔法从来都离不开施法者的咏唱技巧,他被迫放弃了魔法,用左手拔出匕首捅向后面那只鱼人的面门。他的臂力被我锻炼过,再加上平时也观察过战士发力的技巧,那把匕首一半没入鱼人的头骨,几乎劈开它的头,一股乌黑的液体顿时从伤口冒了出来。 但是在水中这样的一刀并没有致命,鱼人鼓起腮,背上的刺鳍根根倒竖,头骨被刺穿伤让它立刻激怒起来。弗雷用力从它坚硬的头骨上拔出匕首,鱼人猛地扑了上来,长满细碎牙齿的大嘴咬向他的武器,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的匕首从对方的嘴里刺入,深深扎进鱼人的上颚,刺向脑髓,而鱼人死死咬住他的上臂。 正在他们互相角力的时候,星术师的肩膀再次传来剧痛,但这次不是火焰印记带来的灼痛,而是真真实实的钝痛——和星期二对峙的那只鱼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脱了人类,正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他在水中无声地怒吼,怒火使得他狂热地加重了手里的力气,先前盯上了他的那个发出一串古怪的哀嚎,作为最后的挣扎,它突然钳紧了弗雷绑着绷带的右臂,难以忍受的剧痛几乎让他晕了过去,但深色的血丝从鱼人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它先放弃了,松开了咬着对方胳膊的嘴,漂在水中死去了。 咸涩的海水刺痛着新的伤口,弗雷难以拔出匕首,只能放开手,仍由匕首留在鱼人的肚子里,转身挣脱后面的另一只鱼人,在用力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一种绷断的震颤。刚才的打斗早已激扬起水中的浮灰,他隐约看到星期二赶过来用一团深色的物件砸向鱼人。 鱼人的眼珠转了一下,然放开了弗雷,转身往来时黑洞洞的隧道游去,弗雷看到星期二手里抓着的东西,他游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一块深色的石头,上面带着的纹路是那么的熟悉——他的风石碎片。 即便是有魔息术的魔力,他现在也难以维持正常的呼吸了。他拉过人类的手掌,在他的掌心写下——你在哪里找到它。星期二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身后的通道——那里漂着一块紫色的东西,抓在手里辨认,发现那是灵纹布包的碎片。 于是他把风石夹在绑着手臂的绷带里,立刻往鱼人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 星期二的射灯照亮了后面的舱室,那里是一个长长的走廊,两旁是客房。他们首先进到了第一间房间,那是一间起居室,它保存得意外的完好。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大床,床柱的雕刻精美但不奢华,摇椅斜斜的靠在火炉边上,沙发上的坐垫散落在地上。其他布置也都非常符合老年人的需要,没有相片,或者相片已经被水冲走。 但是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在射灯青白色的光芒下面,黑色的蝴蝶摆动翅膀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面,它们飞舞着,很快幻觉驱散了真实世界。 我看到年幼的弗雷问父亲他想要什么样的晚年生活——如果他会老的话。利奥凡纳沉默了很长时间,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下,弗雷以为他又要用沉默来代替回答了,这时候父亲开口了,他说,晚年之前,我先要把你的母亲找回来,然后,住在一间有壁炉的房子里,放一把摇椅在旁边,把所有的法术书都忘记,天天只给你母亲做饭,让她在我眼皮底下发胖。小弗雷对此表示怀疑。而父亲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发胖了我看她怎么潜行,怎么跑掉。 看不清利奥凡纳脸上的笑容到底是微笑还是狞笑,因为幻觉已经渐渐散去。 星术师安静地从这间屋子里离开。 、 后面一间房间同样是一间起居室,这间房间的布置并没有经过仔细的整理,同样有一张大床,床边的大厨里堆放书本和陶器,老式留声机的木质基座已经烂光了,喇叭倾倒向一边。屋里的摆设都像是中年人使用的,看得出一对夫妇曾在此生活。床头柜上面倒着一个镜框,玻璃里面有一张人群中的孩子的照片,拥有深色卷发的人类男孩,夹着皮箱,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笑,大约二十年纪,满脸雀斑。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镜框上,它慢慢煽动翅膀,星术师只是默默地将它忽略。 不难想象一对中年夫妇在炮火纷飞的年代里将儿子抚养成人,但是年轻人无意留在出生的地方,当儿子带着行囊远离,父母打算为自己的生活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没多少属于自己的部分,他们的心都随着儿子离开了。于是在房间里摆上了相片,等待着儿子的归来,或者,只是等待本身。 黑色的蝴蝶再次合拢了翅膀,镜框里的画面变了。 那是离开银月城的那天,凯尔骑在陆行鸟上,队伍向着诺森德进发。弗雷将兜帽压低走在旁边,他暗自注意了,凯尔那天偷偷回望银月城的次数比谁都多。 “我不明白。”金色余晖勾勒着王子的侧脸,他皱紧眉头,“我曾经去过更远的地方,甚至花几年时间旅行寻访失传的咒语,但是……为什么今天…刚刚离开银月城的大门,我就开始想家。” “我们一定还会回到这里,一定会。”弗雷回答道。 不能再在这里呆更长的时间,弗雷赶紧退了出去。船的这一层有些古怪,这里没有别的功能,只有一间又一间起居室,似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这艘船上生活,从老人,到年轻人,经过每一间房间,时间都会开始倒流。 、 果然,就和他预料的一样,下一间起居室的确属于一对年轻夫妇,因为房间里有玫瑰花瓶和婴儿床;再下一个是属于孩子的,无论是武器架、六弦琴还是女孩的照片应有尽有,单人床边曾经贴过不少海报和报纸,现在早已面目不清。 黑色的蝴蝶在他上边飞舞,有的停在他肩上,他在余光中看到两个白色的影子。他立刻回头,在纷乱的翅膀中间,两个模糊的小精灵互相依偎着蹲在床边。当他想要看清楚的时候,星期二忽然拉了拉发呆的精灵,弗雷被惊醒,那些黑色的蝴蝶骤然消失,影子们也不见了。 星期二用探照灯照向房间的墙角,那里的墙面破损了一块,黑洞里似乎又什么在动。他们互望了一眼,星期二举起灯,率先进入了洞中。 、 墙壁后面并没有房屋,那里是船舱和甲板之间的夹层,两边的墙壁几乎要把他们卡在中间。顺着已经开始腐烂的木板往里爬,弗雷往右边挪着身子,背后忽然一松,原本挤着他的那块板不见了,回头一看才发现背后的木板纷纷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砍碎了,断面并不是新的,第二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犹豫了一下,细微的小气泡从黑洞口冒出来,黑漆漆的深处忽然出现了两点微弱的光芒,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分析,一团黑色的影子倏地从里面冲出,它极快的扣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蛮力将他往后推。精灵只看清了抓在他手臂上的两只手上全是滑腻的鳞片。紧接着他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头脑里翁地一下炸开了,耳边像是有一堆地精的火箭炮爆炸了,来自后脑处的疼痛让他难以聚集起涣散的意识。 他用力支撑起自己,甩着头将瞬间的失神驱散掉。他确定这就是刚才那个逃跑的鱼人,它从藏身的窝点蹿出来,把他撞倒后朝上方逃跑了。怒火涌起,刚想追上去却被射灯照到的某个地方吸引住了——洞里面有一大堆破旧杂乱的日用品和海螺贝壳,还有一个残损的布团静静躺在其中,颜色和他丢失的行囊正好一样。 ------------ 关于上不来的解决方法 最近这网站越来越难上,如果地址栏里的net不能上就换cn试试看,反之亦然。 如果net和cn全都抽了……我会暂时把更新的章节放在我qi-dian上的那个坑里。 在qi点上查询《魔兽世界之日暮之泪》就可以了,当然了,因为签约的关系,等四月这边网络好了我会删除起点上的章节。 起点上盗链非常厉害,如果你在除了四月和起点以外的网站上看到我的文,那都是盗链出去的,不完整的。 总之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懂的。还是要碎碎念几句,求收藏求留言求推荐票,被潜水什么的最心寒了,555555555555 ------------ 三十四、乱吃尸体是不好的 海滩看起来灰蒙蒙的,沙砾因为海水的反复冲刷而变得平整,细小的贝壳和石子不值一提,整片海湾的主角只是永无休止的冲上陆地的白色浪花。 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天天驻守在这里,它被海水日夜抚摸,变得光滑圆润,而暴躁地海风则让它有了干裂的缝隙。它只在退朝的时候才显露出自己的全貌,通常都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它身边多了一个人。黑白花格子的布料蜷缩成一团,帽子上的铃铛随着海风轻轻响着,等待得太久,小丑靠在岩石上,开始打盹。 - 两个人从海中蹒跚走回陆地,一个必须靠在另一个身上才能行动,他们看见了小丑,并且向他走去。靠在同伴身上的精灵竭力让自己站稳,他拖动越来越重的脚,硬是将自己挪到了小丑身边才瘫坐下来,靠在岩石上大口的喘着气。星期二同样累得够呛,坐在他们的旁边。 弗雷一开始是坐着的,他眼中的海和天空开始渐渐被灰与白色交替的光斑替代,手指尖开始麻木了。他忽然感到很冷,那个一直在照顾他的小丑看上去似乎很温暖的样子…而且斑鸠从不拒绝他任何的要求。弗雷几乎想都没想就搂住了他,他的胃正在上演一场比侏儒大罢工更激烈的动作,他从海里走到陆地上的这几步里已经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只是一些酸水——浑身的血管也不甘寂寞地胀痛着。 斑鸠被他吵醒,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弗雷靠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小丑摇了他几下,把他的脸托起来,将粘连纠结着灰发拨开,这时候斑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从星术师唇边抚过,再摊开,掌心里都是血。 - - 斑鸠和星期二把他弄回了船屋,弗雷的情况比第一次下水更糟,身上的擦伤重新崩裂,体力虚脱,再加上轻微的脑震荡,折断过的右手也再度红肿起来。他进入了虚脱的状态,隐约觉得有人把一些又苦又涩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但这阻止不了他被黑暗的海洋翻卷着推来荡去,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似乎有无数的面孔在他身边,面容模糊,难以辨认,它们浮在海面上,叫嚷着让他加入。 很幸运的,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发现了天花板,模糊地视线中有个白发的女人走过来,她推开了旁边的人,蹲下来撕开他的衬衣,然后俯下身来用嘴唇吸住他颈部的某处,她的嘴唇很柔软,但是这样的唇瓣带来的感觉却是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被她拔了出来,而她别过头,吐掉了什么东西。 - 他吃痛地哼了一声,女人抬起头来,她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额头,“忍耐一下,你看上去就像个刚出生的小羊羔,连这点小痛都不能忍受,让我看看男人的骨气怎么样?” 她这么说着,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硬而味道怪异,有点甜,又有一种药材的味道,像是……血蓟草。在辨认出了成分以后,他想过要把药片吐出去,但是唇舌都无力服从他的命令,但再一思量,那其实也无所谓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药性来得迅猛,那些正在吞噬他的意识的痛楚悄然离开了,连同那些潜水带来的不适——痛苦和疑惑都消失了,除了这失重般的麻木感和毫无来由的快乐,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再次睁开眼,此时此刻它们是那么的仁慈——黑色的蝴蝶在他身边翩然起舞,将他朝思暮想的画面带到他面前——金发的精灵法师正坐在壁炉旁,就在围着他的人群后面,火光覆盖在他的轮廓边缘,它在那双杏状的眼睛里跳跃闪动,他并没有注意到弗雷。 这情景似曾相识——记起来了,那是还在丧钟镇的时候,这一天凯尔坐在锻炉旁,自言自语说,“看,火焰在召唤我。” 弗雷将手伸向他,黑色的蝴蝶是带来幸福的小精灵,它们会为他祈祷,而他们将彼此拥抱,血肉化为灰白枯槁的藤蔓,彼此纠缠在黑夜里开出腥红的花朵。 - 弗雷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并且直直地盯着某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听到他叫出的名字,艾蕾拉露出不解的表情,星期二遗憾地抓着头,而斑鸠则是绞着手指,忽然走过来将艾蕾拉手里的药品夺过去,她当然不答应,紧接着星期二急忙插进去劝架,于是他们争执起来。 我听了个大概——在沉船里,弗雷用力挣脱咬住肩膀的鱼人时将对方带倒钩的尖牙别断在肌肉里,毒素不太容易清除,也没有别的止痛剂,艾蕾拉为了缓解痛楚给他用了麻痹神经的药物,它有一些致幻剂的成分。星术师没有任何知觉,他努力睁大眼睛,嘴唇不停哆嗦,他已经意识到了睡意逼近,“帮帮我……”他伸出手,“别让我睡着……”一开始他似乎想拉住斑鸠,却在最后越过他,抓住了艾蕾拉,“我还不能……” 艾蕾拉瞥了一眼小丑僵在那里的手,继而将手臂垫在弗雷身下,帮他躺下。弗雷疲倦地摇着头,直到手掌中被人塞进两个浸湿的玩偶,他才稍微平静下来。 “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我保证。”她微笑着,柔软温暖的手掌抚过对方的脸颊,她看着星术师在她怀里陷入沉睡。 只有我明白,在睡梦里,只有关于利奥凡纳的噩梦在等待他。 - - 我聚集起意志,将他的身体慢慢占据,这花了我更多的精力,这几天他一直表现出一种毫无来由的狂热,此消彼长,我虚弱了很多。 为了说明自己确实是在休息,我装睡到了晚上。伤口并不很疼,就是肚子太饿,饿得已经不想再吃任何东西。弗雷连续几天不吃不睡,这种情况下潜水入海底,活着上岸已经不错了。 长夜漫漫,吃最要紧。 将手中一直攥紧的两个人偶塞进兜里,我从厚软的地摊上撑起自己,看了看周围已经睡着的冬幕节二人组,偷偷溜进厨房,期待能找到弗雷前一天做好的鱼,或者是一两块带血生肉。 打火石的声音太响,我摸黑在橱柜里翻找着,挖出一块贝丽莎带来的干酪。仍然不死心,又摸到窗台下的矮柜,吱呀一声门户洞开,只找到两个空锅。月光幽幽探进漆黑的厨房,窗户半开着,我抬头看去,只见窗台上搭着一只手骨,那些手指干瘪枯槁,几乎要腐烂了。一股冷风吹进来,那手指忽然动了动。 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在灶台上摸来一把菜刀,抄起来就剁过去。哪知那只手躲得更快,我追上去,踏到窗台上,只听见窗外那人嗷了一声,“大爷的,你搞什么?” “马库斯?” “是的,除了我还能有谁会把湿地和阿拉希掀个遍,就为了找一个肱二头肌塞住脑壳的家伙?” “闭嘴,马库斯,你敢说你的**就没干瘪成一块?” “没有。就是没有!”他气急败坏,“我说你!按照计划,你六天前就应该到达尘泥沼泽并且与我联络,可是你知道我等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当我赶到泥链镇的时候,你踪迹全无,只有一个地精工程大师告诉我一个精灵拿着块风石来找过他,我问他怎么才能快速到达湿地,他把我塞上一个捆绑火箭,打算把我轰到东部大陆。那东西居然要收二十个金币,我才不信呢……天知道地精工程学的事故概率有多高……” ” “我当然尝试过和你联络。”我摸向自己的耳垂,原本应该戴着那个扣环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血痂,“呃……好吧,就算是我的脑袋被肱二头肌塞住了,这事很难解释,你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四下打量,星期二的船屋停泊在所多尔大桥下方的海湾中,根本没有人会发现这里。 “这太容易了,只要逮住一个黑铁矮人,告诉他你曾发誓要剪掉铜须国王的胡子,他就会对你推心置腹。在我得到的故事中,有一个传闻总是不断重复,并且误差很少,矮人们炸毁了一座桥,在巨石坠海的时候,有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大鸟跟着巨石冲进了大海。”他拿出一根轻羽毛对我摇了摇,“反正我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只要从大桥的塌方处往下漂浮,不难发现这条船。看,最后一根了。” (羽落术:法师技能。效果是从高处掉落不受伤害。持续时间20多秒。施法材料是轻羽毛x1) “你就这么下来了,亲爱的小文森特怎么办?” “他?他还在月光林地等货,你不走运,现在不是那种天堂桃上市的季节,大约再过几天才到货,我留了传送符文给他,目的地是我在考林路口的实验室,但愿那地方不会让他难受。不过我相信那位高等精灵小哥不会让他有空怀旧的。而我只需要跨进一个传送门,就能从冬泉谷直接出现在幽暗城。谢天谢地空中航线终于通畅了。”他咧开嘴干笑几声,“从大桥下的那片海域看到这艘小船并不是太难,何况还没上船就看到了你的杰作,所以上来看看。” “我的?” “难道你想说还有谁比你更野蛮?”他拿手一指海滩的方向,“那个看上去很痛的样子。啧,真可怜。” “哪里?”我跟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船屋停泊的地方处于一块巨型礁石与沙滩之间,有个个灰色的影子搁浅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浅滩上,它死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不出是人还是野兽。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亡灵法师,他正在用一种怀疑的眼光回望我。 - “我发誓,我刚刚出场了不到四小时,从来没有下过船。”我一条腿跨出船外,动作一大浑身都抽痛起来,不得不停下。 马库斯跳下船,走上岸去查看尸体。我也跟下去,冰冷的海水让我打了个冷战,擦伤的伤口被盐水一浸立刻抽痛起来,我咒骂着赶紧往前跑。 我很确定这就是不久前把弗雷撞倒夺路而逃的鱼人,它现在安静地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夜里的海水小心翼翼地冲刷着它,它的身体被水抬起,一荡一荡的。 我用脚把它残缺的肢体拨开一些,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唯一的伤口是一次当头袭来的钝器重击,那次打击撕开了鱼人颈部和胸腔,这让它的身体像一块夹在热狗外面的面包一样四分五裂了。 - 亡灵法师轻声念诵了一句咒语,手中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鱼人的尸体。伤口附近布满了灼烧的痕迹,但又不完全是,皮肤似乎在瞬间被抽空了水分,变得干燥多褶,连一滴血都找不到。这不是任何一种火焰魔法可以做到的,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样——被圣光碾压的痕迹。 “本来我不想让它跑了的,但是现在我更不希望和一个惩戒骑士对上。” “我也是。对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在火光的照明下,马库斯这才发现我眼罩下面的伤口不是伪装的,他把兴趣从那具尸体的身上移开,“虽然这让你帅多了,但是你看上去不妙啊,挨揍了?” “从所多尔大桥上摔下来了而已。” “什么?” “当时控制权在他手里,这下可摔得不轻。”我耸耸肩,惊讶地发现这个动作并没有给右臂带来多大的痛楚。“好在下面是水。”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他让我脱下衬衣,看了一眼之后皱眉道,“你这不像是从所多尔大桥上摔下来的,有人治疗过你?”。 “没有,我想大概是喝了几瓶药水……” “不,不是药水,普通人从那个高度掉到海里就算侥幸不死,现在也应该绑满石膏在床上躺两个月,而不是像你一样活蹦乱跳,拿菜刀砍老朋友。”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地上的鱼人尸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药水,我这样的炼金师早就混不下去了。” “别想太多,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更大的问题呢?有个惩戒骑士在附近啊!”受了他的影响,我也盯着尸体看,越凑越近。 “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那家伙有一对刀子一样的耳朵。” (在TBC和WLK中,部落这边只有血精灵才能选骑士,话说回来,就算我的时间线到了CTM,我也不打算让牛头骑士出场,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 “我正准备那样做。”我说,“别再讨论那个骑士了,你接下来准备住在哪里?” “我会自己想办法。”马库斯顺手在尸体上撕下一块肉,我得说那块肉上如果带点血会更好,马库斯把它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咬了一口,呸了一声吐出去。“一股圣光味,真恶心。” “我就从来都不啃看起来就很难吃的东西。” “切。” ------------ 三十五、血蓟宝石 黑色岩石不再是我所熟悉的皂色了,它被高温烧至火红,石头本身所蕴含的魔力被激发出来,红色的光芒绕着它不断涌动。 另一边的矿石溶剂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为此我花了不少力气将星期二带来的矿石研磨成粉再进行提炼。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仍需要等待。右手上的石膏已经被我拿了下来,因为它已经不再疼痛,星期二的治疗药水果然很有效。 现在应该是清晨,锻炉发出的火光在房间四周的镜面之间跳跃,如梦似幻。我检查了房门,确定它已经关好以后才回到座位上,脱掉鞋子将双腿缩到椅子上,抱紧膝盖,回想我数小时前,在毯子里看到的景象——送走了我的老朋友后回到星期二拥挤的船屋,众人都已经入睡,我轻手轻脚钻进毯子,忽然发现壁炉边还斜倚着一个人,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 黑色的蝴蝶在我的视线中飞舞,它们将她带到我眼前——她像我记得的那样,坐在那里整理各种绷带和药水。即使在休息的时间里她也不会脱下战袍,那件银色黎明黑色和银色交织的战袍已经很旧了,但是因为平日总是忙碌而没时间去换洗。几丝褐色的头发垂在她的眼睑下面,她甩了甩头,将它们弄到脑后去。她的脸上和手臂上总能看到细小的伤口,我明白她并不精于格斗,总是弄伤自己,但是我敢说没有一个人比她更认真和努力。 ——弗莱雅,我好像数错了。你说明天真的没问题吗? 丽莉似乎开口说话了,又似乎没有。我不确定。她抬起头来看向我,而在意识到我也正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又慌忙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多少次我都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些能称得上美人的部分,结果是没有,除了她的嘴唇,淡淡的粉红色总是像诱人。丽莉的五官分开看都很普通,但是拼在同一张脸上就很可爱了。这样的女孩就像不经意会错过的任何一朵野花,并不起眼,但她也有自己特殊的魔力,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心里越温暖,温暖到足够忘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但是我眼前的是什么?丽莉?阿吉斯特现在还在东瘟疫!这绝不可能。 我立刻从地毯上爬起来,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身影随着黑色的蝴蝶都消失不见。 、 原本我以为只有弗雷才能看到这种幻觉,但是它居然也出现在我的意识中。有什么改变了吗?在这次幻觉出现之前,我和弗雷都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一起旅行、战斗、施法、或是挨揍,然后我们潜入水底,上岸后星期二给我喝了古怪的治疗药水……不,应该不是药水的关系,直到那时候幻觉只出现在弗雷的意识中,我只能观看而已。再后来,艾蕾拉帮弗雷拔出了毒刺,然后她给他吃了一颗药丸,而弗雷曾经想把它吐掉……血蓟草……幻觉…… “就是那个吗?”我轻声说,“你曾经沉溺其中么?” 【让你失望了吗?】我感到有些头痛,弗雷的声音有些疲倦,还有些游移。多半刚从噩梦中醒来。【它的名字有很多,我喜欢叫它血蓟宝石……这种可能制造幻觉的止痛药物让我感到安慰,我靠它撑了很久,在外域的时候。但是它的副作用你也看到了,那些致幻成分会在血液中残留很久……】 ——“没有失望。”我无法指责他,我自己看到幻觉的时候也觉得非常享受,这是事实。 【火候到了,别傻愣着。】 、 我立刻抓起手边的溶剂对着烧红的风石倒下去。烟雾骤然升起,风石发出不堪忍受的滋滋声,我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停止,过了一会再继续让溶剂滴在风石上面。它的颜色变了,先是变回了黑色,然后外围开始变灰。等到烟雾散尽的时候,它不再那么光滑,放到平整的工作台上一碾就粉碎了。 风石的粉末不时发出一种细微的灰蓝色闪光,它所蕴含的魔力一点都没有损坏。 ——“完成了。” 【完成了。】 、 ======================难得出现的双眼皮分割线========================== 、 ——“我觉得我们正一点点把自交给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空洞,你一直在忙碌,但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最终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你。看看现在,为什么你要在自己都站不稳的情况下做饭?”过了一会儿我躲在他灵魂后面抱怨着。 【我一直在思考,一直。】他接过了行动的主导权,走进厨房的时候眼一花险些摔倒,【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那不会太久……】 、 …… 我想这又是他的拿手好戏,从一个看上去被洗劫一空的厨房里变出让人难以想象的美食。这里所有的只是星期二养着鱼的活舱、一些航海罐头还有一些贝丽莎带来的蔬菜。但是真见鬼,他给食物淋酱汁的手一直在发抖。最后他不得不摸索着寻找身后的椅子坐一会儿,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而有个人已经从门外跑进来扶住了他。 “我很好。”他抬起头对着斑鸠微笑,小丑今天没有戴那个可笑的红鼻子,也没有那顶橘红色爆炸头假发,他原本直硬的灰发遮住了一半的脸,涂成黑色的嘴唇紧抿着。弗雷有预感这将是一个清瘦而招人喜欢的年轻人,他有兴趣知道那层白色的油彩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 斑鸠用脚后跟将一把椅子勾过来,用一种强硬的手势让弗雷坐下。 “别担心,只是有些贫血而已。”弗雷照着他的意思做了,顺手将桌子上的一块刚出炉的蛋糕塞到对方手里。“这是只有斑鸠你才有的特殊待遇。” 斑鸠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用勺子挖下一小块尝了一口。他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开始专心地打扫盘子里的东西。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谈话,海的声音填补了厨房里的寂静,在房间一角,从一艘轮船中打捞上来的咖啡壶正在让里面的水沸腾,浓郁的咖啡香味使得窗外吹进来的海风变得不再那么寒冷了。如此安静,如此安心。 、 ----------------------------------------------------------- 、 当船上的其他住客来到厨房桌前的时候,弗雷已经将自己收拾整洁,脏衣服换成了一件黑丝绒袍子,头发也精心梳理过。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眼圈下仍有沉重的阴影之外,他看上去还真他妈迷人。 他站起来,走到艾蕾拉身边,将她即将落座的那把椅子往后拉了一些,微笑着等待着她。艾蕾拉微微扬起眉毛,稍后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她在他身前落座,接着弗雷帮她铺开了餐巾。 “你看上去还不错,自从我离开了家乡,很少能得到该有的礼貌了。”斯特林?玛尔塔爵士把外套脱下来往弗雷身上一放,全然将他当成了一个侍者,“我想你会有这个荣幸在我的宅邸工作的。” “亲爱的,别太失礼。”艾蕾拉瞥到了弗雷在黑袍下面微微颤抖的拳头,连忙开口制止了她的未婚夫,“我想汤要凉了。” 听到艾蕾拉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维护自己的颜面,弗雷面上不动声色,只有我听到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只是故意暴露出一些情绪,对方就给出了他想要的反映,这的确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 精致的菜色被一道道端了上来,食材有限,只是些寻常早餐,但是每个人都因此忘记了谈话,低头只顾面前的盘子。弗雷最后将一道甜点放在了艾蕾拉面前,朗姆热巧克力上点缀着用奶油画出的精巧造型。 “我也要一份。”贝丽莎立刻嘟囔起来。 “小孩子不宜吃过多甜食,这是只有艾蕾拉小姐才有的。为了感谢她救了我的命。”星术师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艾蕾拉,他在女士回头看他的时候腼腆地一笑,这让他略带病容的脸上有了些温度。从面部肌肉的动作来推测,这无疑是他的招牌微笑。哈。 、 “真偏心。”贝丽莎挠了挠一头乱发,她回过头瞪着星期二企图附和的样子,突然挥起叉子抢走了对方盘子里的鱼肉卷。星期二只能伤心地看着她将自己的食物囫囵吞下去,趁对方不备抢来了她的盘子。厨房里吵吵扰扰起来,只有玛尔塔爵士锲而不舍地在这些低俗民众面前维持着贵族的礼仪。 弗雷沉默着看着他们,他垂下眼睛悄悄退出去,在路过门框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去扶一下门板,动作有些僵硬无力。他穿过甲板,回到熔炼房中,一边扯松袍子的领口一边在锻炉边坐下。手边有冷却金属用的水池,他顺手舀起一些抹在额头上,让几丝凌乱的灰发粘在前额。 然后他闭上眼睛,等待着。 、 一开始什么动静都没有,许久,熔炼房的门被推开,淡淡的幽雅香味隐约传了过来,那一定是艾蕾拉。 “我来这儿向你道歉,先生。我的未婚夫不该对你那样说……你一定………”她来到了弗雷面前,“…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艾蕾拉……我……我能叫你艾蕾拉吗?” “当然,当然。” “哦,艾蕾拉,”星术师疲倦地眯起眼睛,“你不该上这儿来,这里很脏……除此以外这里只有一个浑身臭汗的精灵。” “毒素不该残留那么长的时间,小伙子。也许你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不,请别看那些丑陋的伤口,那可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东西……”弗雷阻止了对方意欲探求的手,但是在那之后他没有放开她。“我想你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么?” “……那是一个危险的提议。” “很危险。”弗雷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富有魅惑的意味,他托着对方纤细柔软的手拉近自己,“但是我喜欢危险。”他们靠得足够近,弗雷俯下身去,在艾蕾拉光洁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他感觉到女精灵的手在那双柔软温暖的嘴唇下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她果断地抽回了手,那种战栗是如此微小,以至于他自己想要确认刚才发生的事情时也没有什么把握。 “可是你现在看上去不宜做危险的事情,”她掌握着暧昧对话的节奏,从不过于急躁,“你应该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 “不,我不需要,我现在只想要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弗雷看见了她带过来的一小碟面包,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见到你之后就寝食难安……我一定是中了什么恶毒的诅咒。” “是这诅咒让你这样虚弱吗?”她眨了眨眼睛,再度靠近的时候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修长漂亮的手指插入凌乱的灰色长发,仔细打量着。 “我不想让你烦恼,我的好女士,可是……我实在是不敢想象再也见不到你,我……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他捧住自己的脸向后缩去,“我竟然说了这样失礼的话,抱歉,艾蕾拉,我这就从你面前走开……”弗雷站起来,似乎想跑出去,但是身体虚弱让他摇晃了一下,艾蕾拉几乎本能地扶住他,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艾蕾拉的身材修长又曼妙,隔着布袍也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身体,这让他的脸更红了。 “告诉我,你不爱他对吗?”他忽然失控地抓着对方的手臂,而艾蕾拉只是淡淡一笑,她让他重新坐下,“以后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好好休息。” 艾蕾拉打开熔炼房的门,斑鸠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他咬着嘴唇,没有招呼一声就扭头跑了。 、 ——“哦哦噢,你在干什么?试图勾引一个即将结婚的……美人?” 【没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工作而已。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那个……她挺漂亮的。我觉得我赚到了。你什么时候再去找她?” 【很快。……她会来找我。】 ------------ 三十六、还有下半场 星期二忙得要命,熔炼房里的七十八面镜子已经全部完成,只等装车。 艾蕾拉和她的未婚夫花了大力气把它们搬下船,在移到自己带来的马车上——那辆马车就停在泊船的地方附近,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那么多镜子的体积,为此星期二不得不用一些简单的木头拼装另一辆拖车挂在前一辆后面。 弗雷低着头帮着抬起木板,他一直避开艾蕾拉的目光,照旧给所有人做饭,但是自己仍然不吃。有好几次斑鸠想拿食物给他,但是看了看他又缩了回去。晚饭以后弗雷独自坐在锻炉旁,努力靠近温暖的地方,右边的肩膀忽然灼痛起来。 “居然在这时候……”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他皱起眉,仍然不想睁开眼睛,屏蔽了视觉,这让疼痛更加剧烈。再仔细想想,似乎二十天期限已经到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 时间似乎被无限放慢,在痛苦中的一秒钟都有一天那么长,意识在折磨中被强行剥离,这一次比以往都不同,他被拉扯着,那股巨大的力量强迫他穿过一个难以想象的壁垒,他有预感,那将是一个他从来都无法涉足的世界。这个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强大的魔法力量穿透他的身体,几乎要把他撕裂,他想挣扎,但是身体动不了,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这场折磨中只有一个声音在支撑着他,它让他不至于失去意识,也让他停止了别的思考。如果一定要归纳这是什么声音,那么最接近的答案便是千万年来引诱和庇护他们的魔法之光,他们怎么能失去它?怎么能拒绝它? 刹那间那个声音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炎热,不,那应该称作灼烧的热浪,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彻底的包围,而那种温度几乎让把他烧成灰烬。有几个说话的声音响起了,那有些接近他所知的魔法语言,但又不是。 · ——不,克制一下你们的热情,你们不能烧死每一个不速之客。 ——他不属于这里! ——我们等了那么多久,我的熔岩肩膀都快变成火山灰了,却只等到一小团燃料?聊胜于无,烧死他!让我烧死他! ——我从来没看到过如此支离破碎的灵魂,你到底怎么把他弄过来的? ——这说不通,我明明感受到他身上有火焰之子的气息,但是他完全无法融入我们的世界。 ——我们不能放弃。 ——但是很遗憾,他必须为保守我们的秘密而消失。 ——安静!看看他身上!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一个线索……火焰之子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小小的谜题…… · 弗雷艰难地睁开眼睛打量四周,那似乎是火山溶洞的拱顶,红黑混杂的火山岩上垂下巨大的岩柱,已经被高温烧得发红,而他的身下是一片流淌着的岩浆河流,耀眼的橙色之中搬运着黑红色的斑点,不断地喷涌出炙热的火花。而精灵自己则仅仅被一股奇异的魔法力量禁锢在一个无形的手掌中,一旦掉下去就会立刻被融化掉。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但又突然停止了动作。 ——小家伙,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是谁?” ——凡人的好奇心……真是旺盛,你很快会知道的,很快。 、 ------------------------------神棍的分割线------------------------------ 、 他从梦中惊醒了,然后意识到有个人正抱着他,而自己则枕在对方的大腿上。 肩膀上的疼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剧烈,它正在消失。 “究竟是什么伤到了你?这真奇怪,帅哥。”艾蕾拉将他额头上新渗出的汗水擦掉,柔软的手指顺着他的皮肤滑到了锁骨和肩膀之间,星术师黑色的袍子被拉开到露出火焰印记的程度,而那个罪魁祸首正隐约冒出橙色的火光。 “艾……”他嗫嚅着,声音几乎要被虚弱切断,弗雷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艾蕾拉的脸颊。“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你……不带我走呢?让我……让我追随你吧,不管哪里……我都愿意……” “和我同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我……”他咳嗽几声,仿佛难以呼吸,“我想我是迷上你了,艾蕾拉……” “可是……”艾蕾拉犹豫地看着他,那些挣扎只是维持了一小会儿,她温柔地握住对方的手,慢慢往自己的耳根贴去。 、 紧接着她突然用力捏住对方翻转手腕,以一种熟练的姿势将弗雷的手臂反拧到背后,受伤的手臂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他几乎可以听见骨头发出难以忍受的声音,剧痛让弗雷想要放声尖叫,但是他忍住了,只是用力咬住嘴唇嘶声喘息,不发一言。艾蕾拉继续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要求呢?……就为了,你那蹩脚的谎言吗?” 与来自手臂上的剧痛一起忍耐下去的,还有本能地滑到嘴边的咒语,弗雷试探性的挣扎两下,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艾蕾拉竟然已经敏捷地跨到他身上,膝盖紧紧压着他的腿。 “我没有……撒谎……”他只能从嘴边说出这几个字。 “谁派你来的?”而一把冰冷锐利的金属物件正架在他脖子上,艾蕾拉的手稳得出奇。 “……我没……有……”弗雷收回了紧绷着身体的力量,他的眼睛低垂下来,看上去几乎要晕倒了,而艾蕾拉也因此稍稍减轻了压着他的力量。 、 “在我下一个动作前你最好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甜心。”艾蕾拉俯身下来,她的头发上还有玫瑰的味道,舌尖在对方耳朵上舔过,随即匕首上的力量加重了几分,她用力的姿势十分老练。“现在,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啊,让我猜猜,有人给了你一个契约,这个火焰魔法将一直折磨你,这样的折磨会越来越剧烈,直到你能杀了我或是抓住我,现在我只要再多呆一会儿就可以欣赏你被这离奇的魔法杀死的精彩瞬间了。” 弗雷只是苦笑一声,将视线转向锻炉中的火光,不再看她。 “保持沉默?这可不太明智,浪费时间会让我无聊,而一个无聊的女人可有些危险。” “杀了我。”他虚弱地说着,眼中透着绝望。 “恐怕没这么容易,小帅哥。”她用匕首侧面拍了拍弗雷的脸,“现在站起来,这姿势太累人了。” 星术师仍然瘫倒在地,费力地喘着气,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艾蕾拉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来按在锻炉旁的砖墙上,然后顺手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旁。弗雷抬起头看了看她,他犹豫了几秒钟,才虚弱地说道,“我只是我……,没有人派我来做什么。几天前,我从所多尔大桥上摔了下来,侥幸没死,被海水冲到这里……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所多尔大桥上方是矮人的战场,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从那里路过。”她打断他,“你在试图挑战我的耐性,哼?”她手中的匕首又刺入了一些,弗雷隐约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脖子上流下来。 、 就像是有什么积蓄已久的东西冲破了理智的壁垒,他大声吼起来,“那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只在乎能不能离开阿拉希高地!我憎恨北方,憎恨自己的懦弱,我更恨不能在一场战斗中光明正大的死去!我不在乎走上所多尔大桥会怎么样,如果我会死在那里,那更好!” “你是跳下去的?”艾蕾拉迟疑了一下,但是她仍然不能彻底相信他。 星术师的额头无力的靠在墙上,“………………我想,我是被甩了。就是那么无聊的原因。” “是挺无聊。” “我以为我了解我的妻子,她也爱我……我甚至愿意将她的名字也写进家族的产业,可是新婚之夜她只是给了我这个……”弗雷微微动了动肩膀,这让那个火焰印记显露出来,“等我醒来……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能想象有谁会怀揣着你的死亡报告书和你走向红毯吗?” “哼,又一个把女人想太简单的男人,”艾蕾拉笑了出来,“继续。” “现在我只想离开一切我所熟悉的地方,可是几乎所有地方我们都一起去过……我要去更遥远的南方……只有你能帮我了,艾蕾拉……”他停顿了一下,匕首带来的压力在消失,“请带我离开这,我知道你和你的未婚夫为暗月马戏团服务,你们会从这里走到暴风城,我可以工作,我所要求的只是一辆免费的马车和几顿午餐,还有一个没有尽头的旅行。……拜托,我的好女士……” “那么,我怎么能拒绝一个心碎欲绝的……小精灵呢?”艾蕾拉一点点撤回了匕首,她把弗雷拉过来面对她,将对方脖子旁边的血迹舔去,柔软灵活地舌头带来让人浮想联翩的湿糥感,直到星术师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叹息。于是艾蕾拉放开了他,她甚至挑衅地扮了个鬼脸展示舌尖的鲜血。 “你是说,你答应了?” “别傻了,……带一个英俊的精灵上路总比带个难看的好。…反正这些货物我和那废物两个人可带不走,既然这样那正好…” 、 ——“我赚到了,天啊,赚了赚了赚了……她真辣!额……但是你好像被嫖了。”我迫不及待地发表感想。 【哈。】 “但是如果你敢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想想那位可爱的小丑吧,这一次……我不会只刺入…那么一点点……”她轻快地走出去的时候也没忘记给对方一个飞吻。 ------------------------------------------------------- ——他完全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 弗雷有些无奈地看着斑鸠,那孩子坐在拖车的最末端,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那是当然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新身份…… 原本的一辆马车变成了三节拖车,艾蕾拉和玛尔塔爵士带来的马车一半放着简单的生活用品,另一半堆满了镜子。但他们低估了镜子这种货物用麻绳包裹以后的体积和重量,于是便有了第二节装满镜子的车厢,在这之后他们发现两匹老马根本拉不动那么多东西,于是艾蕾拉建议星期二和斑鸠帮着推那些车,顺便做一次暗月马戏团的嘉宾,享受一次长途旅行。 斑鸠瞥了一眼弗雷身上暗月马戏团的制服,便点头同意了。而星期二则哀怨地跑到仓库,把那些能带走的玩具都带走了,当然他没忘记那个雪橇。 又回到旅途中了。原本弗雷以为重新感受到马车的那种晃动便会想起以前,自己一定会感到痛苦,但是事实是没有,陌生的疆域、陌生的面孔和风景都只是书本里的插图。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别人的故事,和他并无关系。 沼泽是黑色的,天空是灰色的,只有声音给他带来一些新鲜的感觉,青蛙在沼泽迷雾中鸣叫,然后跳入水中,发出轻轻的一声。那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 ------------ 三十七、肇事司机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恶魔守卫每一步都掷地有声,它正把板斧扛在肩上,用一只手推着车厢,一次次把货车抬出凹陷的泥坑。 “你会得到你渴望的一切,灵魂、鲜血,我的爪牙,一切都会有的。”面对恶魔守卫的抱怨弗雷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但是你现在应该下班了,我想其他的可怜虫不太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恶魔在帮他们抬车。” 高大的恶魔守卫哼了一声,消失在位面之间的缝隙中。 、、 “但是为什么你也来了?”弗雷转头对着那个浑身钉满铆钉的暗夜精灵。 “嘘,你会破坏我的灵感。”贝丽莎坐在星期二身边,正往一条皮带上镶嵌铆钉,“这些方钉真不错,我很少搞得到这么亮的成色。” “这些有什么用?你在做板甲?” “你在外星球呆了多少时间?”贝丽莎哼了一声,“连牛头人酋长乐队吉他手的服饰都没见过?” “看不出来你对那支乐队也有兴趣……” “你是不会明白的,在伟大的摇滚乐面前,连战争都要让步!”她激动起来,人也从车子上站起来,“音乐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忽然猛地一震,她差点从车子上翻下去。 、 这也许是车轮碾上一个较大的土坑,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星术师打算无视掉它。 随即,车轮下面传来一声惨叫。 “嗷嗷嗷……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的车轮无情地碾过了我仅剩的一条原装腿!”那个嘶哑愤怒的声音从车轮下钻出来的时候,弗雷和我都放弃了去查看的想法。 三节车厢一起停了,斯特林?玛尔塔爵士疑惑地从第一节车厢里钻出头来。“碾到人了?真见鬼,可是我们明明没看到前方有任何东西……” ——“没事,可以碾过去。”我随口念叨。 、 过了一小会儿,那个我所熟识的亡灵法师从车轱辘底下钻了出来,他拖着两条腿,脸上身上满是泥泞,用胳膊往前爬了几步,嶙峋的手一巴掌拍在惊讶的脸色发白的玛尔塔爵士的大腿上,他爬过他,又一巴掌拍向艾蕾拉身上,“我的腿废了……求负责。” “被遗忘者……”艾蕾拉轻声说,“独自游荡在湿地不是个好主意,我们没法带着你回到阿拉希高地,另外,我不喜欢陌生人与我同行,你说是我们压到了你,但是我所见的并非这样。” 史上少有肇事司机可以仅仅用冷淡语气就让马库斯停止无赖,艾蕾拉算是其中一个,所以亡灵法师把身体微微坐直一些,他挤在那对未婚夫妻中间,继续念叨,“不不不,我并不是来这里游荡的,你看,我听说矮人们打了一仗,一场大战之后肯定能找到好东西,果然,到了这儿就抓到了它们……” 马库斯指了指不远处被栓在一起的五只山羊,这些矮人专用的坐骑在那场炸毁大桥的战斗中跑散了,随后的几天中找不到食物和主人的它们此刻因为饥饿和恐惧显得很茫然。 “很棒的孩子们对么?把它们倒卖去部落一定能赚上很大一笔,如何,我的女士?如果你们能送我会阿拉希高地,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我可以付给你们五个金币,不,十个金币怎么样?”马库斯的破锣嗓子仍然不停,“我一直都喜欢和您这样的美女做生意……” 艾蕾拉冷笑着看了马库斯一眼,然后对身边的男人说,“亲爱的,去把那些山羊牵来,我想我们有更多的拉车牲口了。” 马尔塔爵士则是皱了皱眉,“我是一位爵士,这理应由我的仆人来完成,女人,你并没有权利指使你的丈夫,你应该为你的丈夫……” 他的话还没说完,弗雷不失时机地上前牵来了那五只山羊绑在马车上,他没忘记回头朝她微微躬身,艾蕾拉少见地微笑着回礼,而玛尔塔爵士又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那他怎么办?”弗雷继续上前从车座上把马库斯揪了下来,“杀了吗?这家伙已经没用了,这一次我很乐意为向您这样迷人的小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嘿!这不公平!你们不光抢了我的货物,还想灭口?你们……你们是暗月马戏团的人?!天啊,女王在上,你们也做这样的勾当……”他夸张地叫起来,此时弗雷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另一只手掐住了法师的脖子,直到马库斯拼命喊叫起来,“慢……慢着,这是误会!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把它们送给你们暗月马戏团!……对,就是这样,这是误会!” “你说得对,我想这的确是我们误会了什么,更何况,我可不愿意伤害一个为文雀王服务的斥候。”艾蕾拉示意弗雷松了手,接着她看向亡灵法师,声音变得娇俏甜美,“……但是,我想我们这里还缺少一个推货车的仆人……” 弗雷看着亡灵法师沮丧地嗫嚅着想要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猥琐的点头答应的样子,转过脸去偷偷微笑。 -----------------------------------------------------------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马库斯把折了的腿咔嚓一声装回膝盖上,拍打了几下,“我们小点声说。” 夜色仿佛是深蓝的幽幕,它自天空中垂下来,在触及地面的地方,被一捧火光揭开了一个小角。车队在沼泽旁一棵大树下面停下来过夜,三辆木车板中间点起一小团篝火。他们都坐在了第三节车厢里,马库斯和弗雷缩在角落里,腿上盖着挡风雨用的油布,斑鸠躺在弗雷旁边早已经睡着,再过去则是不断打鼾吧唧嘴的星期二。艾蕾拉和贝丽莎在第一节车厢里睡,而那位玛尔塔爵士不肖与第三节车厢的平民们呆在一起,独自在篝火旁边睡。 “我又收到信了。”马库斯信誓旦旦地说,“在我们分开后……” “那么,你带着了吗?” “喏,这儿。”马库斯从法袍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给他。 *** 亲爱的G: 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皆是平淡无奇,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印象深刻,可以说,我几乎就是为了体会到它们而活着。 这无法和他人分享,所以我只告诉你。 他,我是说那被圣光的大门夹住过脑袋的家伙,其实他并不喜欢和人型生物讲话,尽管他受过特殊的训练,拥有杰出的演技,这足以应付大多数场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并且带有无法克服的厌恶。比如他时常绷紧的肩部肌肉、比平时更加频繁的深呼吸,如果让他在人群里呆的时间长了,诸如转动脚踝和玩弄弯刀刀柄的小动作也会增加。 我也一样,相比起在短短的三十多年寿命中看到过的人,我更愿意和动物相处,它们直接而美丽,并且更加坚持自己的原则。 我们很像,这个共同点带来的好处是,如果在他的人型生物厌恶症发作的时候和他搭话,他就不再会有那么多讽刺和奚落,甚至会和我聊天。真不知道他拿我当什么奇怪生物了。 不过我不介意,这时候他的灰眼睛好看极了——可是那种专注又柔和的灰色,在我之后又会看着谁?把它们挖下来带走会不会更好?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个问题,几乎要发疯。 但就像那些世间规则一样,随着行程越来越往北方,我们之间的不同也暴露出来。你能想象有人相信一切生命生来平等,以及“圣光”会替不幸者承受所有的痛苦吗?这些他妈的谎话是为了骗取做贼心虚的富有者的钱包和蒙蔽被剥削者的愤怒而存在的,他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研究和思索那些恶心的教义? 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我们经常因此互相讥讽,到最后大打出手,但是他向我介绍他的父亲,那个被遗忘者的时候从来没有嫌恶的表情,所以我总觉得他其实是故意在我面前说那些话的,狡猾的家伙。 *** *** 亲爱的G: 今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发信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确实很惊讶,生活直至现在才开始给我送惊喜。 我们开始为更加无聊的理由争吵,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的,总之,“雪地里的那个洞到底是属于兔子还是蛇”已经是比较学术性的争端了。今天中午,他居然拿了一只白兔子放在我面前比划,然后说,像,真像。我和那种长耳朵的毛团之间到底有什么像的! 另外,那两个傻瓜,他们居然要重新去一次月光林地,但是奇怪的是这两次的心情完全不同,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我的所有情绪都会失控,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 *** 亲爱的G: 我不得不砍杀了几百个冬泉熊怪来宣泄涌上我心头的怒火,我知道是你给了他们这些药剂,看来你没有记住我所说的话,把它们全部毁掉。 也许你会说是他们“无意间”捡到了它们,并且他们一时兴起就给我注射了。如果是在一年以前,我会说,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撒谎,但现在我只是感到悲伤。 你不明白,是的,一切都完了,我知道自己被打回原形了,可是我无法恨你,是你让我能够继续这旅途。 然而这样的我,怎能拥有向他要求拔刀的资格?在我看来,能够承载高超剑技的只有完美的身体——最基本也是要先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可是我再一次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一个看起来上尚完好的僵尸!用这样的身体去迎接最后的决斗吗?这事情想想就替他恶心。 瞧瞧,他就在我身边,身上有隐约的草药味道,灰眼眸比夕阳更温柔,但是他注定不可能成为真正不离不弃的伴侣,只有死亡,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爱人,无论我是否愿意接纳她,她都会默默等待我,如果我拥抱她,她将留住我,直至永远。 你的J-D *** 弗雷从信纸中抬起头来看马库斯,那些信件还有两封没看完,亡灵法师颓然摇了摇头,“瞧,又一个情种。”他说。 星术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远方黑压压的地平线,叹了口气,“你猜出这是谁要给你看这些信了吗?” “用得着猜吗?”马库斯拉开自己的背包,突然把脑袋埋了进去,倒顶着背包闷闷地说,“除了藏宝海湾的那个粗暴的医生还有谁?” “我想也是。”弗雷也受到了启发开始整理从海里捞上来的包裹,两个小玩偶还有点湿漉漉的,他把它们握在手里,等夜风将它们吹干。它们还是老样子,并排放着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同时也越来越陌生,因为那种情景只有童话里才有,而他的梦已经醒了。 【果然是童话里的故事。】 他的手指骤然一紧,连忙将刚才的颤抖掩饰下去,刚刚将玩偶放进背包里,旁边的亡灵法师已经递来一根卷烟,然后打了个响指,用拇指上的火苗帮精灵点着了。弗雷深吸了一口,慢慢仰起脖子把烟吐出去,他看见头顶上闪烁着微弱星光的天空,几丝单薄的云被风拉扯成丝。 、 ------------ 三十八、撕裂灰白 火苗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劈啪声,和着马库斯沙哑醇厚的嗓音,“离开藏宝海湾的时候,葛洛卡医生让我带上那些药剂,是给那精灵孩子用的,因为他快死了。” 弗雷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同伴,“是吗……” “那孩子是藏宝海湾第一届囚徒狂欢节的幸存者,那次折磨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一共有四个死囚,活下来两个,另一个拖了半天就死了。那时候他才十岁左右,任何对于孩子来说噩梦般的事情,那天他都尝过了,最后他们在囚徒们身上倒了烈酒,点起火,尽管有个成年囚犯的尸体压在他身上他才活了下来,但是高温仍然灼伤了他的肺。 有个路过的兽人把将死的他抱走了,为了照顾他而租下了底层小巷里的一间房屋,但是从此之后他只能靠药剂维持肺叶的正常工作,他不相信别人,而那配方只有葛洛卡和多格兰知道,也就是说,他被藏宝海湾困住了。 只是,在我们……确切的说是文森特和他交战以后,他突然发了疯一般把所有的药剂都丢掉了,只带着简单的行李跑出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 “嗯……”弗雷又叹了口气,他看向那堆无聊地跳动着的篝火,即便现在刚过冬天,但卡利姆多温暖的气候让滋生了不少飞蛾围着火堆盘旋飞舞,不停往上冲。“明知道得不到那光明,却还是想往上扑,是了,活着总得要个念想。” 突然有一只飞蛾直冲向火焰,翅膀上骤然火星一闪,烧掉了半个,它掉落在地上,肚子朝天用背部的翅膀急速的震动,只能让自己原地打转。马库斯也看到了,他咧嘴笑起来,“教训呐!追求总会付出点代价。” 就在这时又有一只飞蛾也扑向火焰,这次比较倒霉,一丝火苗窜起,它突然直直掉进火焰里,烧死了。 弗雷看得直摇头,“明明有前车之鉴,这一个两个还往上扑到底图个啥……”他手一挥,将烟头扔进火里。“文森特知道这件事么?” “不,我没告诉他。这件事让他自己去决定,况且我认为那个精灵也不需要怜悯的感情。”他把行囊重新拉好垫在身下,“只是……我那抱外孙的梦想怕是要破灭了……” “还有烟吗?”弗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马库斯正欲答话,熟睡的斑鸠忽然翻了个身,一条手臂搭上了弗雷的腰,星术师无奈地苦笑,放弃了拿烟的念头,转而摸了摸小丑的头发。他没有推开对方的手,只是再次重重叹息。 ------------------------------------------------------------- 艾蕾拉和她的未婚夫似乎是在赶时间,即使是少见地途径城镇,他们很少会离开马车去酒馆或者旅店,同伴们轮流去购买食物的场面就很常见了。艾蕾拉比玛尔塔爵士更难以对付,她的食物相当单一,在陌生人处只购买淡水和干面包,口味重的食物基本不碰。 “让她去,她喜欢这样。”玛尔塔爵士拿着一只鸡腿啃着,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夹起自己带来的餐巾擦了擦。 弗雷冷笑了一声,起身走进旅店借用厨房亲手做菜,斑鸠立刻紧紧跟着——那孩子自从尝过弗雷做的甜点后就认准了这个厨师,当然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车上另外两个杀手级的厨子——星期二和马库斯。 、 、 米奈希尔港中年笼罩在灰色的朦胧中,青白色的巨石将游荡着白色雾气的沼泽隔绝在外,这里不适合渔民居住,所有出海的渔船几乎都会被鱼人袭击,而城墙上疲惫的守城士兵以及城墙外面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都预示着不久之前米奈希尔人和龙喉兽人之间白热化的局势。 弗雷漠然地跟随同伴走下马车进城休息,这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奢侈,城镇中央一幢简陋的木质结构旅馆门前有一棵高大繁茂的梧桐,原本光秃秃的树枝刚开始抽出茶色的新叶。他在旅店门口停下,回望港口上停泊的大船,灰色的海,苍白的天空。前些天下过雨,雨后泥土的清香夹杂着海的腥味,生活在码头的搬运工在远处大声聊天,这些全都组成了一个怀旧的调调。 、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颜色,走到任何地方都没有不同。原本他可能背负着一个限定死线的任务,他可以买一份安戈洛环型山的温泉宣传日历上划掉二十天,然后安分的等死。但是现在二十天怎么也应该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期待那烈焰焚身一幕真的发生,至少那意味着他的主人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而不是像他所看到的——麻木。 但也许不是那样,或许只是他和世界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或许只是他剩下的那只眼睛因为高负荷工作而开始弱视。诅咒着糟糕的视力,弗雷揉了揉眼睛,马库斯搬着一个行李箱路过他身边,勾起脚跟踢了他一脚,“别发呆,把那个暴躁的姑娘叫出来,体力活才是她的强项。” 艾蕾拉并没有表示要在旅店住宿,她只是把行李留在旅店大堂中,接着让每个人都去洗澡吃饭,最后她拿着一本杂志在柔和的海风中坐在露天卡座上喝咖啡,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直到夜幕再次企图降临。 “你为什么不把脸上的油彩卸掉呢?”弗雷拉住闲得无聊正在一根木栅栏上张开双臂行走的小丑,“那样一定不好受。”斑鸠只是像以往一样无声地摇摇头,并且露出不解的笑容。 忽然一阵音乐声和笑闹声由远而近,百无聊赖的旅馆女侍和伐木工都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我想他们到了,亲爱的精灵,准备好看一些热闹的了吗?”艾蕾拉站到弗雷面前,她已经放下了杂志,并且将御寒的斗篷披上了,“欢迎加入暗月马戏团。” 在傍晚特有的紫色天空下,她的身影突然被一股鲜亮的火光包裹起来,整个人站在了背光的阴影里。而她的身后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拉车的科多兽脖子上挂着鲜艳的羽毛和鲜花编织成的项圈,每一辆挂车简直有一间客房那么大,高大的车身上用油彩画满了艳丽滑稽的图画,每一节车厢上都挂满五光十色的灯泡; 在车棚顶上,肌肉黝黑的高大汉子手中拿着火把,从口中喷出蓝色的火焰;穿着热辣的舞娘头上戴着高耸的羽毛头饰,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将手中的串串银铃摇动起来;还有骑着独轮车的绿发巨魔,他的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头顶八个酒杯的豺狼人;几个侏儒戴着工程头盔,他们原本正在唱歌,但是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和身边的地精打了起来…… 、 “噢,是什么让银月城最美的牧羊女如此无聊地站在这?”喷火的大汉举起了火把叫喊,这让身边的人哄笑起来。 “我没把自己当外人,可恶的夜色镇男孩儿!”艾蕾拉大笑着吼回去,“除非是你的科多兽在数着你身上的虱子走路,你们简直比失去了烈酒和女人的矮人走的还慢!” “她说的对,酒和女人就是矮人的生命!”从大汉身后窜来一个矮人,“哦,艾蕾拉,我太爱你了,你如果能长些胡子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了!哈哈哈……快点上车,你还在等什么!” 艾蕾拉立刻轻盈地跳上去,马库斯和玛尔塔爵士更早就把行李都装上货车,然后是斑鸠,他一上大篷车就收到了其他几个小丑的欢迎,然后他把手伸给弗雷。 太多的人,太多的色彩,它们一下子撕裂了弗雷眼中灰白的世界,将夜空燃烧起来。 贪婪。这是贪婪的诱惑。他想。贪图快乐是罪过,他曾经向着那样不真实的快乐伸出过手,结果摔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回到原来的世界中,是不是独自远行更加安全一些呢? 斑鸠见他不再说话也不过来,似乎有些不解,也有些焦急,他的嘴角渐渐往下撇,表情越来越委屈,但是手仍然举在那里。 是的,再也不想在灰白的世界中呆着了,况且眼前的少年总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牵动着他,他莫名奇妙的就跟着走了。 ========================================================= 沼泽渐渐去远,坚硬的土地和短草代替了水洼和烟雾,途径矮人荒芜寂静的矿道,马蹄声和货车摇晃的声音回荡在隧道中,显得很空洞;又在群山中辗转,天空的颜色慢慢变成了灰色,就在他们看到矮人村落中安装在楼顶的巨大啤酒桶的时候,雪花落了下来。空气中有火鸡和奶酪的味道,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碰杯声、矮人的大嗓门和手风琴的声音。 午餐的时候,穿着冬天爷爷红色棉衣的星期二和暗月马戏团制服的马库斯走进矮人的酒吧,没过一会儿俩人捧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喝烈酒走出来,马库斯脸上还印满了口红印子。 “人们都爱雷霆崖雪茄。”他解释道。 “小子,你到底带了多少雪茄!”星期二哈哈大笑用力拍他的肩膀。 “那就和铁皮手雷一样多。” 他们并排一走,一红一绿两个鲜艳色块扭动着闪瞎了众多狗眼。 ------------ 三十九、演,还是不演? 在丹莫罗的丘陵中颠簸了几天后,马戏团终于停下来休息。 身穿睡裙的女演员蹲在一块架在树上的木板上,她本来应该站着,但是此刻因为惧怕高空而蹲了下来。为了整顿心情,她伸手摸了一下用木制珠串挽起的头发。 “别紧张,亲爱的。”一个穿着昂贵布料衣服的侏儒说,“你只需要更加投入就行。忘了你脚下的到底是什么,你是富家的千金,年轻貌美,情窦初开!再站到前面来一些!” “团长先生,我很喜欢做那些假设,我是说……在内心里这么想想……”女演员颤声说,“但是……我真的不认为站在这里是个好主意……”木板摇晃了一下,她发出一声惊叫。 “没有比那棵树更完美的地方了。”那么被称为团长的侏儒立刻回答道,“首先,这是方圆五英里内唯一高于十尺的树了;其次,你的情郎爬梯子的速度显然不够快,他必须锻炼。” “我不是她的情郎。”一个男人站在侏儒身边,他(被迫)穿着一件款式古旧的白色衬衫,头发涂得乌黑油亮,手中扛着一架梯子。“我是指,我是她所扮演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富家千金的……” “好了,少废话,你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团长摆了摆手,示意男人快上。 “到时候我们都会化舞台妆,化妆会让你觉得好受点,也会让我的视觉也得到一些解脱。”女演员淡淡地解释道。她站在一棵树上,树下是团长和另一个演员,旁边是马戏团的大批车队,再后面则是荒芜之地赤红色的土地和远处奥达曼遗迹,场景开阔极了。 于是女演员开始大声念道:“噢,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声音在山岩之间回荡着,一群秃鹫在山岩上一动不动地站着,往那里看了看。 “好了,罗密欧,快搭梯子!”团长催促着。罗密欧马上把梯子驾到了树上。 “要知道,如果我是他,我就不会爬。”弗雷站在远处躲在一辆挂车后面,星期二站在他身边,看着那里的排练。 “为什么?”人类询问道。 “我把那梯子锯断了一半。” “太棒了。”星期二想都不想地回答,“…………等等,你说什么?” “还有什么是比打击一个发情的雄性生物更欢乐的事情?”精灵笑了,“…………显然没有。” “你在报复社会吗?” 弗雷把视线飘向别处,冷笑了一声,“骗你的。那梯子牢得很。看来杂志上所说的是真的,暗月马戏团真的在排卡拉赞幽灵舞台上的戏。不过,麦迪文的品味值得怀疑,是什么样的法师能天天看这样的戏?” “麦迪文是法师,法师都是奇怪的家伙。” “没错。”弗雷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表示赞同。但很快他们的谈话就结束了,因为团长指着他,“既然我们现在人又增加了,那么为什么不加一场戏呢?那边新来的精灵,你来演朱丽叶的哥哥!” “哦不……”弗雷扶了一下额头。 “快过来,是的,你这样的形象演坏人比较好,不过我们下一场可以考虑排……彼得潘?你可以演虎克船长,至于主角可以让侏儒来演,或者地精也行,怎么样?”团长高兴地说着,“地精虽然绿了一点,不过那可是健康的颜色啊……或者观众不喜欢这么孩子气的故事……那我还有另一个备用剧本,说的是两个侏儒,捡到了一个戒指,这戒指的样子很难看,他们怕卖不出去,于是就决定跑到一个末日火山的地方去融掉它,好换一个烛台……这才是来钱的好方法,这故事怎么样?” 弗雷和星期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团长嘴里镶着的金牙在放光。 “我真是天才,如果不是广告都已经放出去了,我一定撤掉这出幽灵喜欢的烂戏。好了,你还愣什么?”希拉斯?暗月拍了拍面前精灵的腿(只够得到腿),“快去背台词吧!” “团长先生,我有问题。” “别管什么问题了,你只需要在场上站一会儿,念几句话而已。这已经是轻松的工作了,事实上,在卡拉赞的幽灵舞台上,演员的命运更加悲惨,粗劣的演技让那些粗鲁的观众几乎在朱丽叶一出场的时候就冲上舞台痛殴演员要求退票,根本就不让好好演完,同样遭罪的还有桃乐丝,连未成年的小红帽和狼外婆都没放过。拿剧本来,快去!” “我不会演戏。”弗雷刻板地说,侏儒团长有些失望得打量他,这新来的精灵尽管脸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疤,还瞎了一只眼睛,但是剩下的部分的确很迷人,仅仅不到两天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姑娘都会偷偷谈论他,但是在看到他的伤疤时还是会害怕地避开他。希拉斯?暗月精于此道,他很明白这张脸是个赚钱的好门道。 “好吧,你可以提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加薪?还是单独的挂车?” “我不想要什么。” “想想清楚吧,这可是不错的待遇。” “这条件的确不错。”艾蕾拉听到了这边的争执,走过来说道,“试试吧,我也很期待。” 弗雷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愿意试试,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一件工艺品作为报酬。” “说来听听。” “水晶球。暗月马戏团的水晶球纪念品。” 听到这句话之后艾蕾拉和希拉斯·暗月都呆了一下,随即侏儒笑起来,“你从杂志上看到了吧?暗月嘉年华一共只送出三个的奖品?可惜,没有那东西。” “没有?” “没有。”艾蕾拉附和道,“的确没有。因为它们还没有做出来。”她朝星期二努努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带星期二一起走,水晶球太容易碎裂,经不起长途颠簸,所以他会在闪金镇借用熔炼房,时间真的太紧了……喏,这就是我们的杂志。” 艾蕾拉递过来一份热砂娱乐周刊,里面有马戏团花钱刊登的广告。的确是个精致的玩意,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中托着一个底座,里面用白银铸成一个迷你城堡,最高的塔楼上镶着一颗紫水晶。它看上去有些像暴风城,洁白闪亮的粉尘洒在城堡上,像是一场大雪。暗月嘉年华活动的最后一天,马戏团将根据门票的号码抽奖送出一共三只水晶球,也许他们会制作不止三个,……至少四个。 “就是这样,我将坐着雪橇登场,“星期二大笑着拍着弗雷的肩膀,“我说团长,罗密欧和朱丽叶真的不需要一个有烟囱的屋顶吗?” “不,他们没有。就算有你也不能从烟囱里爬进去。”团长不耐烦的打断他,无视他失望的表情,“好了,该出发了,出发!” 再次出发,很快就进入了灼热峡谷,这片峡谷终年被流淌着岩浆的黑色大地,以及遮蔽了天空的火山灰所掌控,红色的天空中,灼热的火星在风中弥漫漂浮,黑石塔在远处的山脉中静静耸立,唯一的一条小路是被马蹄和战靴踩出来的,被风一吹,灰烬便飞扬起来。 马戏团的车队安静下来,原本在挂车顶上吵闹的侏儒和地精已经警惕的守在车厢旁边,手都没有离开身边的武器。 --------------------------------------------------- 弗雷则似乎没看见周围人的紧张态度,他坐在挂车的一角,手里捏着艾蕾拉递给他的杂志,面无表情的看着。杂志上的内容吸引了他,但并不是关于暗月马戏团的部分,而是生活版。 生活版上面刊登了一个有名专栏作家写的美食心得——关于月光林地的红腮鱼五种吃法。还有养生美容专栏:《天堂桃有益于延缓衰老》。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又翻下去,如他所预料的,他在后半本当中找到了一片看似高深的短篇小说:《洒落一地的风石粉末》。 于是星术师皱了皱眉,他合上杂志看了看出版的日期——三个月前。他半晌无言,耳边隐约听到不太一样的隆隆声,似乎是地表被底下的岩浆催促着喷出的炎热气体,又像是别的什么,有人在紧张地交谈着,他们开始惊慌失措。 挂车的颠簸更激烈了一些,拉车的科多兽似乎正在加速奔跑,这使得他身边的大皮球和独轮自行车翻倒下来,发出聒噪的响声。他不想理会,对着杂志又发了会儿呆,他忽然举起杂志奋力扔到墙上,它掉在地上,书页翻开的样子像是那只被火烧掉了一半翅膀的飞蛾,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在车子的摇晃中走过去把它捡了回来。 星术师重新开始翻开杂志,狂热地一页页搜寻着,“幽灵的眼泪……黑色的……幽灵的眼泪……”车板再次猛烈地摇晃起来,车外有人开始惊叫。 “反正一切结果都差不多……”他重复道,把杂志放进兜里,整个人仿佛因此又有了行动的力量。 、 马戏团的斥候们紧张地站在火山灰遍布的小路上,有的拿出了武器,有的躲在高大的车轮后,还有的在惊恐地四处逃窜。而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只是——都望着天空。 暗红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它在急地靠近,形状在渐渐变得清晰可辨——它张开一双黑色的龙翼,直向地面冲来。希拉斯·暗月还抱有一丝希望,他指挥着周围的人停止所有动作,“黑龙的视觉不怎么样,不要动弹,它就不会注意你!”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话,黑龙立刻爆发出一声咆哮,张开嘴,火焰在它口中聚集,同时也在继续冲向地面上可怜的人群。 “你明明可以通过铁炉堡的矿道地铁轻松到达暴风城,为什么偏偏绕远路走去呢?”弗雷冷淡地靠在挂车的门口看着浑身颤抖的团长,“尤其是,还要穿过这被黑龙和龙喉兽人占领的灼热峡谷?” “别说了,别说了孩子,赶紧想想办法吧!”侏儒尖声叫喊着。 黑龙已经俯冲到马戏团的上空,它在第一次袭击之后就让地面上多了一辆挂车的残骸,巨大的风压把其他几辆车子向旁边倾斜、翻滚,而巨龙身上的龙威是更大的麻烦,沉浸在恐惧中的人们惊叫着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如果这里还有能够称得上安全地地方的话。 “想办法?你指什么?这是黑龙的地盘,你以为有多少几率让黑龙放过闯入地盘的人?”弗雷抬起头,看到盘旋在黑石塔旁,并且一直在留意这里的动静的数十条黑龙。 “我们完了……完了……” “让你的人冷静一些。跑吧,逃进黑石塔,那里是黑龙惧怕的地方,不,不是惧怕……应该说是……敬畏才对……”弗雷跳下了挂车,双眼一片茫然,他已经进入了施法前的出神状态。 但是希拉斯·暗月并不明白这一点,他惊慌地去拽他,弗雷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打搅,他冷冷地瞪着侏儒。希拉斯·暗月被眼前的精灵从未有过的可怕表情震慑,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逃开,立刻大吼着要苦工们将受到惊吓的科多兽拉回来。 精灵轻声念动咒语,他的身体慢慢地被一层黑色的火焰笼罩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魔法力量从身体中燃烧起来,它叫嚣着撕裂他的皮肤和肌肉,从他的额头长出一对黑色的犄角,紫色的符文在他的额前涌动,随着后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一对恶魔的伞翼已经穿刺而出。 在短短几秒钟里,弗雷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恶魔。当车队缓缓改变了方向企图向黑石塔退避的时候,黑龙咆哮了一声,但它不能追上车队了——一枚暗影箭刺穿了它的翅膀,它愤怒地转变了目标,对向了地上那个看起来可以一脚才成肉泥的可怜虫。 ------------ 四十、黑石塔你们都懂的 弗雷慢慢走到那辆被打得稀烂的挂车前,俯身捡起一条原本装着固定高空铁架的铁链,一头盘在左臂,另一头垂在右手上,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 一股狂风从头顶猛吹过来,黑龙已经翻转翅膀停在离他几尺高的地方,它张开嘴,火焰在喉管中聚集,每一秒过去都会让那团蓄势待发的火焰越聚越大。弗雷不再等待,他甩出手中的铁链高高抛起绞住了龙的脖子,再用力一拽,他振动双翼翻上黑龙的背脊。 黑龙恼怒地咆哮起来,它徒劳地拍打翅膀、挥动爪子想把背上的不速之客甩下来,但是它很快意识到这不管用,于是它用力拍打翅膀,带着一条不断收紧的铁链向高处的黑石塔飞去。 恶魔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仿佛在大声嘲笑这条愚蠢的黑龙和它的同伙。 他在剧烈的摇晃中死死地勒住了龙的脖子,铁链从鳞片之间嵌进去,深深刺进肉中,暗红色的血液从被绞住的地方渗出来。黑龙痛苦的叫声引起了同类的注意,它们对着在龙背上的人发出了怒吼。 被俘的黑龙在空中像个醉汉般扭动摇晃,它带着他越飞越高,最后一头扎进黑石塔已经残损破败的平台上。黑龙在降落的时候因为专注于对付背上的人而忘记了自己的姿势,整条龙止不住前冲的惯性而摔倒在石砖上。巨大的翅膀扭曲地折翻过来,在这过程中铁链松动,弗雷也重重摔在地上往前滚了几圈,但是这样的冲击带来的疼痛他根本感觉不到,立刻从地上跃起,躲开随后跟来的另一条黑龙的爪子。 先前摔倒的黑龙挣扎着爬起来,它暴怒地举起爪子砸向漆黑的恶魔,但是它这一击却像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一团钢铁上。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它居然被那个小不点用单手接住了,并且恶魔反手抓住了龙的巨爪,掌中冒出一团暗影黑雾,那只龙类粗壮的前肢应声断裂,半秒钟后暗红的鲜血倏地喷溅出来。 黑龙愤怒地怒吼,同时尾巴狂热地摆动,一次次猛烈的撞击着地面和石柱,久经战火的黑石塔顶掉下石块和灰尘,那条尾巴也不慎抽到了它的同伴。 【太弱,太吵闹。】 另一条黑龙吃痛地咆哮一声,原本向敌人抓去的爪子也扑了个空,深深刺入前者的肋骨。在大片砖石兜头砸下的时候,一个消瘦的黑影张开翅膀,从塔顶滑翔而下。在他背后,还有几条黑龙紧紧追赶。 ---------------------十五分钟集合冲进副本,守尸体,八宝山,你们都懂的--------------------暗月马戏团的车队用可能的最快速度开进了黑石塔,黑铁矮人建造的庞大雄伟的黑铁大门被打开了一小条缝隙,刚刚进入塔底下的通道,他们就从幽黑沉重的石墙深处看到了隐约的火光,感觉到从里面透过来的逼人的高温。 人们还沉浸在黑龙带来的恐惧里,有人手里还举着火把,但其中大多数人还是被黑铁矮人鬼斧神工的铸造技艺吸引了,他们怀着恐惧和赞叹望向四周的铁柱和组建黑石塔的庞大石砖。 整个黑石塔建立在一座活跃的火山口,从塔顶到地底都是贯通的,石塔的底部直接连接着粗糙黝黑的火山壁,仅有数条粗大的、可供一整个团队的士兵同时踏过的铁链连接着通往塔中心部分的路。在沉重发烫的铁链下方,流动的熔岩在底部冒出橙色的火光,撒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 有的人因为浓烈的硫磺和火山灰的味道而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顶上就传来的一声凄厉的嘶吼。所有人都望向上方,却看见一只黑龙的翅膀连着一大片血肉直直地掉下来,落进底下的岩浆里,只发出了一小股火花就消失了。 而顶上的一条铁链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眼尖的人看清楚了——那是一条失去了一半身体的黑龙,但它还在动,它身上还有一个黑影在撕扯着什么,很快龙剩下的部分也被黑影撕咬下一大片肉。然后那影子高高跳起,落在下方的另一条铁链上,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肉块。那条任何一个链扣直径都超过六英尺的,黑铁铸成的粗大铁链摇晃着发出粗糙沉重的声音,它因为上面某个不起眼的黑影开始摇晃起来。 【杀光,全都杀光……】 下方平台上传来人群的惊叫声,他们都看着上方盘旋在半空中、正向他们冲去的另两条黑龙。而黑龙的咆哮在瞬间停止,然后它被一条铁链拽住了脖子,被狠狠地拉向下方。在它控制不了平衡而直直地摔下平台的时候,那条普通铁链已经不堪重负地断裂了。 又一股劲风吹来,弗雷从龙背上跳到平台上,他现在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下面的人恐惧的表情,他们尖叫着,脸色被火光映红,他们躲在挂车后面,躲在女人身后,要么呆立不动,要么企图逃跑。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从呆若木鸡的团长手里摘下一支忘了点起的雪茄,嘶哑粗糙的声音从嘴角漏出来:“谢谢。”然后他转而抓住旁边一个瘦个子拿着的火把把烟点着,随手把那截木头扔进岩浆。 “你用不着它了。”他说。 人们更加惊恐地叫嚷起来——不光是因为他,在他的身后,刚才那头黑龙从下方的悬崖里飞上来,巨大的龙嘴张大了,火焰在喉管里聚集着。与此同时,一直在盘旋着的一条龙也飞了下来。 、 ——血与火,罪与欲 ——我把最好的都给你…… 也许是身体的主人改变了体质,原本需要用恶魔的语言吟诵的献祭咒文,此刻忽然让我听懂了。 ——你不安,你祈求 ——我把最好的都献给你 、 弗雷转过头对马库斯轻声说,“那一个是你的,你最好在我回来以前杀了它。” 亡灵法师只能无奈的笑笑。 黑色的伞翼奋力震动,他扑向空中,抓住了那条正在酝酿烈焰的黑龙,恶魔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把那条黑龙推向火山中心的石柱,黑龙被他接触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焰烧灼了,原本富有光泽的黑鳞变得焦黑化成了碎渣。 他们一起撞在石壁上,黑龙被死死地压在靠近石塔的方向,自身惊人的体重把龙翼折翻过来,粗糙的石壁将黑龙的皮肉蹭掉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些骨头断裂的声音,此刻他们的吼叫声叠在一起,向着翻滚的岩浆飞速坠去。 黑龙再次猛烈地挣扎,而恶魔顺从它的意思放开了手。 、 一瞬间龙重获自由,但是他们此时的位置太低了,它来不及飞起,身体直接撞进了岩浆,受到了刺激的庞然大物挣扎着抓向随后落在岩浆边的石阶上的黑影。 弗雷落地以后身上的黑色火焰渐渐消失了,恶魔状态带来的强大护甲也随之消散,他又是一个精灵了,一个脆弱疲惫的精灵。他听到背后的动静,但是失去恶魔状态以后的身体很难再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做到提起重得像铁块的脚往前走一步。然后他发现嘴里还咬着半根烟,也许他还有时间再抽一口。 “这些龙嘛,不过如此……” 他承受重伤的黑龙最后一击的时候没觉得有多痛苦,只是有些闷,而对方在扫完这一爪子之后脱力沉入了岩浆里,它身边被岩浆灼烧出的火焰看上去很耀眼。 此时他听不见周围的响动,渐渐地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 他转身进入石柱地段的通道里,浑身肌肉在尖叫着阻止他走上任何一格台阶。刚才被恶魔护甲保护的地方重新裂开——那些被黑龙撕咬和爪击的伤口,它们渗出血液,很快他的整个背部都被温暖的液体浸湿了。踏上铁桥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眩晕,于是只能在铁链上坐下来。 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后,疼痛终于降临,那些伤口正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愈合着,但是那比真正的伤口更疼。这时候他需要它——血蓟宝石,只要一颗就行。他望向上方的平台,一条已经重伤的黑龙嚎叫着离开平台,他身上还有一层碎冰——那一定是马库斯的杰作。 龙放弃了,它迅速撤离,似乎是想飞出塔去,但它却被铁链上一个落单的人吸引了,那个人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黑龙降落在铁链上,引得粗大的链条又摇晃起来。弗雷漠然地看着它接近,他不想动弹,也无法停止脑中的想象——如果这时候有了一粒血蓟宝石,他会看到什么?他明白结局,那就是他会为了拥抱一个幻影而跳入下方的岩浆中,但是过程比结果更吸引人——他会看到什么? 弗雷轻声召唤着一枚暗影箭,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他没有精力注意到新发生的情况——一个灰色的影子正从暗处滑出,无声无息地攀上龙的身体。在一丝银光划下的时候,星术师手中的暗影箭也疾飞出去。 ------------ 四十一、又是你们啊 龙翼被齐齐的切了下来,黑红的鲜血溅出的同时,暗影箭也深深刺入黑龙的脖子,再穿刺出去。原本站在龙背上的灰色影子却被这股魔法波动掀飞,摔倒在生锈的铁链上。 那个灰影敏捷地爬起来,依靠在钢铁上。他抽出一把银色的匕首,藏在兜帽下面的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弗雷。刚才还沉浸在杀戮中的双方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厮杀的本能,弗雷的手上已经燃起了烈焰,而对方则作出了随时会前冲的动作。 、 战斗本一触即发的,但是一双手臂忽然从身后钳住了精灵,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冷静些。都结束了。” 弗雷本能地想要挣脱,此时对面灰色的人影抓下了头上的兜帽,银色的长发散落在灼热的空气中,乔捂着腰侧站起来,阴狠地看着他。 弗雷吃痛地哼了一声,那个鲁莽的动作弄伤了他,他屏息静气忍耐了一会,然后稍稍转身给了身后的人类青年一个拥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猜想你们也应该赶上我们了。” “别说话。”文森特顺势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而乔-迪格里站在较高的一头冷冷地他们,还没等文森特把弗雷架起来,他突然捂着腰侧跪倒下去,身体滑出了铁索,而他的身下是翻滚的岩浆。 弗雷这边只觉得手臂上一轻,他几乎看不清文森特是什么时候冲过去的,一道黑色的影子是瞬间出现在高等精灵身边,扣着他的腰提回铁索上。乔的一只手还紧紧压在腹部,银发遮住了脸,他顺势靠在对方肩头,而另一只手则不客气地搂住人类的腰。 “让我看。”文森特有些狐疑的看着精灵害怕的样子,一边想把对方压在自己腹部的手拉开。然后他的动作僵硬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而提着乔的腰带往外面一扔。 乔的身体离开了铁索,他在空中不可思议的转了个身,手中一勾,轻易地从另一边翻上铁索。原本紧紧压着腰侧的手已经放开,手指上隐约衍生出一根极细的钢丝,它的另一头勾在铁索上,而完好的灰色皮甲显示他毫发未损。 “这不好玩。”人类冷淡地说。 “那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那个低沉沙哑得不像一个精灵的声音却听不出失望,他正玩得尽兴。 弗雷看着他们无力的笑了一下,脚下几十码的地方传来灼热的温度,高温在快速蒸发他全身的水分,虽然失血带来的寒冷也因此得到了缓和,但是他想活命的话,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困意却往上涌,一动都不想动。 弗雷眯起眼睛,他望向几十米上方的平台,平台上的人群显然看到了他,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敢于下来,他们交换着视线,揣测黑龙和他哪个更危险。他收回了视线,突然却突然被一桶凉水兜头泼下。 被黑白方格包裹着的小丑踩在铁索上歪着嘴看着他,他蹲下来,把对方额前湿濡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而抓起星术师的手腕,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拉着他往上走去。 ------------------------------------------------------------- 之后,车队在黑石塔中绕了一个大圈,从一个古老荒寂的甬道离开,进入了温度更为恶劣的燃烧平原。弗雷只是呆在一辆装杂物道具的挂车里,他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进食,当然也没有人敢进去和他说话,除了斑鸠。 此刻,斑鸠呆呆的看着他,苍白的油彩上一双黑色的嘴唇紧抿着,手里捏着一小碟干面包和一杯红葡萄酒,他坚持要弗雷吃点东西,而对方只是拿走了酒,一仰脖子干掉半杯。 “别在我旁边呆太久,我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你。”弗雷喝完酒脸色才显得红润一点,他把杯子放回地上。斑鸠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手里的盘子扔到他身上,面包撒了一地。其实斑鸠刚才瞄准的是他的脸,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弗雷忽然抬起手,抓住正要离开的小丑,“我并没有和任何人赌气,你要知道这一点。我不想吃任何东西,更不想做梦……我必须工作。” 斑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 在车队休息的时候,马库斯终于找到了和自己的同伴单独相处的机会。 “总算又看到你了,我的老朋友。”他溜进挂车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文森特还是老样子,而乔破例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袍,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在燃烧平原暗红色的天空下他显得十分惹眼。 “有件事不太对劲。我想你最好还是知道比较好。”他在弗雷身边找了个大彩球坐下,直接进入主题,“文森特。” “是这样的,我弄来了这东西之后,跟着马库斯留下的信号找到了你们曾经逗留的米奈希尔港。”人类刺客把一个包裹扔给弗雷,完全无视乔在一边纠正他说:是我们。 “但是那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我没有找到任何人,只能在旅店里逗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店里的伙计打开了二楼某间的门,发现有个人被砍掉了头扔在那里。但是他的尸体显然被精心装扮过,杀人手法不太寻常让治安官封锁了整个城镇长达两天,我们才这么晚到。” “你说不太寻常是什么意思?” “他的脑袋被放在他自己的身体上,眼睛也被挖去了。凶手用木料做了一顶王冠,用钉子敲在他的头上,他们检查了死者的行李,他是个过路人,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人认识他。”文森特眨了眨眼睛,“但是治安官如此劳师动众的另一个原因是凶手留下了信息,那个人蘸着死者的血液在墙上写了一些字,说他是国王什么的……” “国王?听上去是个心理问题严重的凶手。”弗雷轻声说道。 “诗。”乔忽然开口纠正道,“他留下的是诗,我告诉过你。” “不用向我夸耀精灵对于诗歌音乐的天赋,那和我无关。”文森特哼了一声。 “却和案件有关。”乔抬了抬眉毛,继续道,“墙上的字是——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你的母后嫉妒你, 因为你的美貌,因为国王在你床上流连忘返。” “这是诗?听起来一点都不押韵。”文森特不会放过这个瑕疵。 “也许是诗的一小段,”弗雷说道,“这四句话听上去并不完整,能费力气把尸体搞成那样的人,不会在最值得称道的细节上偷工减料。也就是说,他还会再犯……直到他写完。” 两个刺客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没有提出异议。于是弗雷打算结束话题,“总之,几天后——也许更快一些,米奈希尔港会上演连环杀人案,但那和我们无关了。”说完他靠在身后的车板上,露出疲倦的表情。 、 “但是我觉得古怪是因为那人死掉的地方。那是我们曾经呆过的房间。”马库斯说,“记得吗?那时候我们的行李太多,挤在旅店门口等了大半天,为了堵住经理的抱怨曾经在旅馆借了一间房间。星期二和我办的手续,而你在外面。” “你是说,那信息是想留给我们的?” “有这可能,凶手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布置好了现场,他以为我们会回来,可是我们直接走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他双手一摊,“啊,已故男人的第六感啊……” “啧……我们中间有公主吗?”乔笑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还是有人和父亲上过床?” “小心些为妙。”人类刺客说完和马库斯一起离开了,他没有继续搭理乔。 ------------------------------------------------------ 高等精灵环抱着双手,不悦地哼了一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不耐烦的摇摆着重心,不见有人回来叫他,只能跟着走出去。 ——“弗雷……我得说,你真是疯了。下次变身前你最好告诉我,我好躲到后边去,你明白我的意思。” 【抱歉……你还好吧?】 ——“我该感谢马库斯的魔法很耐用么?我猜我的灵魂还没被你逼出去。”多少天了我终于找到了抱怨的机会,“我现在只是一个柔弱的灵魂……动不动就暴走什么的咱伤不起啊……” 【……】 ——“我听说了,那小子是不是对文森特有意思?” 【我想是的。】 、 弗雷一边被我念叨一边走出挂车,车队现在正在一条灰石小径上修整,自从遭遇了黑龙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在车顶跳舞了,此刻显得有些沉闷。有人看到了弗雷下车,一个人劳工拉了拉另一个,他们看着弗雷的眼神里含着探究和恐惧,但更多的是排斥。弗雷的视线也对准了他们,那两个立刻转回头去。星术师转动目光,发现前天会喷火的大汉用拳头遮住嘴咳嗽一声,把视线移开;而那个演朱丽叶的女演员则慌忙装作在系自己的鞋带;其他人也在用各种方法掩饰自己的目光。 只有乔背对着他,他的精神集中在某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问题上,长发柔顺得像银色的瀑布,空中漂浮着的火山烟灰落在银发上面,显得有些邋遢。他像任何失去生命的植物一样,开始枯萎。 、 “拿他没办法?”弗雷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乔猛地转过头,他显然还对对方的身份问题没有什么改观,但是他此刻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去进行那种特殊的礼数,反而更像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有人从身后接近自己感到失望。 “这不是您这样的人应该关心的事情。”他不耐烦地挪动脚步打算离开。 “的确不关我的事。”弗雷上前机器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乔瞬间震颤了一下,然后他控制住自己想要拔刀的冲动,于是弗雷满意地笑了,“但是这事却和你有关。” “这不是说笑话的时候。”他们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熟人一样开始交谈,当然弗雷并没有忽略那一道一直盯着他们的目光。 “不信的话你可以用自己的手指按一下你右边腰侧,就在胯骨上方两寸左右的位置。” 乔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小心地按向自己的腰侧,只有一瞬间他的脸色就苍白起来。然后他皱着眉满怀敌意地瞪着弗雷,企图甩脱他。但是这次星术师忽然抓紧了他的手,牢牢钳住,用力将乔按在一辆挂车上,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向后带去,乔不得不因此仰起脸看着他。 弗雷凑近他,他没忘记仔细打量一下对方苍白又漂亮的脸,然后他昂了昂下巴指指文森特的方向,没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就吻上去。乔的嘴唇冰凉柔软,他显然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轻易就被撬开了牙关,他只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然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星术师的手从乔的臂膀向下滑动,在扣住高等精灵纤细的腰身时对方并没有拒绝。圆滑如他自然明白了弗雷的意图,于是他半推半就地扭动身体,顺从地被弗雷拽进刚才那辆挂车里。 乔躺在几层防止高空掉落的软垫上,他的额头和眼睛上盖着一块浸湿的手帕,小臂无力地搭在额头上。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件长袍被慢慢解开,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并不寒冷,但这让他不自觉地感到不安。 ------------ 四十二、其实我想文艺一点的 乔躺在几层防止高空掉落的软垫上,他的额头和眼睛上盖着一块浸湿的手帕,小臂无力地搭在额头上。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件长袍被慢慢解开,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并不寒冷,但这让他不自觉地感到不安。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果然,你还是被暗影箭擦伤了……想好得快一点的话我可以为你调制一份药剂。” “我不需要。”乔冷漠地说。 “这不是重点。相信外面有个人也会同意我。”弗雷笑笑,他拉开对方的袍子,让腰侧那一大片淤青露出来,但这不是全部,还有一小半埋入他的长裤下面。“……如果我知道你在那里,我不会用暗影箭。” 乔冷漠地哼了一声。 “好了,别耍脾气,大腕。为什么不专心等主角上场呢?”星术师将几缕银发拨到乔的面前来,它们被汗水凝在颈项间,凌乱狼狈中有一种暧昧的暗示,“你明明可以用更有效的方法勾引他,为什么只是逼着他和你决斗?”见对方不理自己,他又自顾自念了一句咒文,一片灵魂碎片在他手中凝成了一块散发着魔法气息的石头,“这可以减轻你的痛苦。看来你认为成为对手比情人更重要,你是希望他首先记住你是他的宿敌?还是不肖这样的手法?不过没关系,这次是我唆使你干的。” 乔没有提出异议。他们沉默了一会,直到挂车的门被一阵小风吹开,然后又不动了。 、 弗雷起身翻找着车里的医药箱,找出一瓶药酒拿到乔的手边。“用这个抹一遍伤口,按摩一下可能更好,如果你有这个兴致的话。” 乔依然沉默着,他的手指无力的松开,仿佛已经睡着。弗雷对他的应变能力感到满意,他拉过一张毯子披在乔身上,起身离开挂车。 “坐稳,很快要开车了。”马库斯在马车上招呼他,弗雷在他身边坐下,望了一眼最后那辆车,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看上去象在小睡。而在挂车的里面——那些堆放着羽毛装饰、彩色圆球和鬼怪面具的箱子里,有一个时不时转动一下的绿色眼球,它会把里面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的确不太厚道。】他先自我检讨,【但是无伤大雅。】于是他大大方方地看了。 ------------------------儿子现在是摄影机,他不看谁都别想看---------------------------------- ---------------------基尔罗格之眼你们都懂的----------------------- 就像那些卡拉赞幽灵舞台上的戏剧一样,男主角都好像是凭空嗖的一下出现的。 人类刺客在黑暗中慢慢走出,他正贴着墙边打量着屋里的情况。是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发现车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躺在垫子上的精灵虽然像是睡着了但是毯子和垫子也没有变的凌乱,而且车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文森特表情有些懊恼,他烦躁地抓抓头发,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那两人办事那么神速,或者惊讶弗雷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个魔头哄睡着了,又或者,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这样——这暴露了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首先绝对不是好奇,其次要说他不是凭着愤怒的驱使跑进来的,又是什么呢? 就像很快注意到周围的细节一样,他也发现了乔异常苍白的脸色,慢慢地在精灵身边蹲下。 乔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胸前,缱绻于修长细腻的颈项,遮住了眼睛。凝着细密薄汗的皮肤勾勒着锁骨的形状,那些隐约的苍白光泽有一种病态的诱惑。原本系紧的袍子领口被解开了,整件袍子只是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 人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站起来离开,转了一圈又快步回到那里,伸出右手将压在对方身上的毯子一下子拉开了。文森特呆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坐在垫子边上。 、 布满剑茧的温热手指划过精灵平坦柔软的腹部,轻柔地触碰暗影箭留下的淤青,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地方,他的皮肤却因为出冷汗变得青细腻又冰凉。他摇了摇头将一些奇异的想法驱逐出脑海,然后尽量平稳地抱起乔把已经有些潮意的袍子从对方身上褪下来。文森特不常做照顾病人这样的事,他的姿势有些僵硬,但是属于刺客灵巧而精密的动作足够弥补这一点,甚至乔都不会感觉到什么。 精灵比起人类来说是纤细了一些,现在人类刺客可以切实体会到这一点,他的手臂长度刚刚好可以用一种轻松地姿势把对方抱稳当,除此之外掌心中还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微小的起伏。这是一个令他感到愉悦的发现。而另一个是乔此刻的安静,他不会对他龇牙咧嘴动刀猛刺,人类刺客可以看清那双微微张开的苍白嘴唇,修长卷翘的睫毛压在眼睑上,眉头习惯性地皱着——但那已经比清醒的时候好多了。 也不用找毛巾,直接拽过毯子把可能让人感冒的汗水擦去。现在文森特有着充足的时间,这意味着他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比如精灵身上那些长度不一,形状诡异的疤痕。 作为他受训练的课程之一,文森特认为自己分析伤口由来的本领学得不错,干完手里的活以后他并没有急着放开,却是用手指描摹着一些他感兴趣的伤口,有几条伤疤揭示他当时的伤势很重,再深一些就会要了他的命。 我可以猜到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个人在场,文森特会说,真遗憾,这一刀险些为这世界除去一个祸害。但是那颗躲藏在一旁的绿色眼球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表情,他少见地在发呆,他的眼神很明显的出卖了主人——乔的那些伤疤在他眼中绝对不是什么男子汉的奖章,它们唯一的作用是企图抹去他的精灵。他的。 、 人类有些茫然的抚摸着伤疤处微微的凹凸感,那些伤痕经过了太长的时间有的已经几乎消失。除此之外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到什么,但很明显他错过了两点,一个是乔在装睡,另一个是自己在不应该的地方停留了太久。他没有看到乔抓着垫子的手越握越紧,还有裸露的脚趾微小的颤动。 似乎是为了抗议这样的举动没完没了,乔往对方身边蹭了蹭,就像是熟睡的孩子在梦中翻身,文森特惊觉过来,让他重新躺下。 忽然乔手中的一抹绿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一颗涌动着绿光的石头被他拢在手中,他见过这个,一种被称为治疗石的东西,看来乔还没来得及使用它就睡着了。文森特叹了口气,他握住乔的手掌,把那块石头捏碎了。那层治疗能量化为绿光被吸收进他的身体中。在这之后他的脸色红润了一些,慢慢睁开眼睛,在那样的蓝色瞳孔中,仿佛能看到璀璨星河。 、 乔侧身撑起自己,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文森特,毯子的一角从身上滑下来,那下面的身体未着寸缕。他匆匆打量了一下周围之后又躺了下来,“滚出去。”他冷冷地说。 “下午好。”文森特稳稳地坐在旁边,表情不变,“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乔眯起眼睛,他一把搂过毯子把脸埋在垫子上吃吃笑起来。这是只有他们才能习惯的驴唇不对马嘴的对白,乔看起来总是乐此不疲,“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文森特看了一眼精灵身上的淤青,“你差点摔进岩浆里。” “行有行规。杀手没有义务向雇主汇报所有事情,尤其是受伤,那会让我看上去很软弱,我不得不为下一单生意考虑……”乔如实回答,在他说话的时候文森特忽然飞快出手戳中对方的伤口,乔蜷起身子,嘶声说道,“文森特,我要宰了你……” “那是你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走开,”预料中的反击迟迟没有出现,乔只是用毯子遮住伤处背对着文森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腿上一紧,自己已经被抓着腿拽到那人面前,然后人类习惯性地跳上来用膝盖压住他的大腿,用力压住他企图挣扎的动作。他们两个又开始了惯常的扭打,同样纤瘦有力的两个身体长时间地纠缠着,直到乔首先泄了力,瘫倒在垫子上喘着气。 文森特同样气喘吁吁,他抓过弗雷留在垫子旁边的药膏,用单手拧开瓶盖,另一只手还要死死按住对方。 在药膏接触伤处的时候乔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和一句只说出一半的诅咒。“放手,我不会拒绝所有的药品。”精灵咬着牙嘶声道,“你完全可以让我自己来。” “我不相信你。” 、 “我说了,把药给我!你不会愿意做接下来的事!”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下面……还有……” 文森特皱了皱眉,他也发现了那条淤痕惊人的长度,它延伸到了皮裤下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条皮甲长裤繁琐的链扣还紧紧地扣着时,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算是有些欣喜。 于是他把药瓶扔给了乔,精灵立即退到了软垫的边上,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寻找墙角的本能,他看了人类一眼之后把头别了过去,灵巧修长的手指很快把外裤松开。另一只手挑起一些药膏,从皮裤边缘伸手进去。 文森特在这时候把视线移到了精灵的脸上,对方的表情有些痛苦,也有些微妙,但是除了绯红的脸色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他想到了,于是说,“别那么扭捏,这里没有女士,你大可以放心把外面的脱了,大家都节省些时间。” 乔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别忘了揉几下,弗雷说的。”文森特莫名的有些理亏的感觉,他咳嗽了一声,拿起了那个药瓶。这时乔却忽然脱下长裤,傲慢地站到对方身前。 “骗小孩的说辞,那不会有任何作用。”精灵说着,“你干嘛不自己试试?” “好主意。”人类歪了歪嘴笑了,他们两个是那么相似,凡是可以让对方不自在的事情,双方都不遗余力。 乔原本打算继续讽刺几句,但文森特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他背后扣住他的腰,乔想挣脱也已经晚了。 精灵特有的纤细有力的身体对于文森特来说有些新奇,隐藏在皮肤下的肌肉缓缓地随着呼吸起伏而绷紧和放松,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旁凸显的胯骨显得很性感。 人类温暖粗糙的手指按住涂过药膏的地方打着圈,药膏起作用后皮肤很快会开始发热,这会让血液加速循环,事实上也确实让其中某一个人浑身血液叫嚣着加快了奔流的速度。 、 乔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伤口的疼痛和被抚摸带来的悸动混合在一起,他原本只是想让文森特难堪一下,可是这伤口的位置有些不太妙,文森特本人没意识到,他的手太靠近了…… “停下,你这蠢货……”乔咽下了一声由衷的叹息,他不得不向后靠在文森特身上以掩饰自己有些瘫软的腿,他在一个混乱充满罪恶的社会中积累的自控力在这时候根本不管用,大脑中支持他思考的血液似乎流向了更低的地方——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来自人类的一次漫不经心的寻常触碰。 “你……”人类意识到了什么,他放开手仍由精灵滑坐到垫子上,精灵的胸膛起伏着用力喘着气。 “我说了让你放开。造成这局面都要怪你。”乔恶意的笑笑,他转过来,向后者展示着。 文森特显然也明白这种男人都有过的反应意味着什么,脸上也有些不好看。“那个……你快些解决一下,我……” “想跑?哼,我觉得我有理由要求你解决掉你自己挑起来的破事。” “是我挑起来的?……我看不见得…………” “那就滚出去!”乔忽然大叫着推开他,抓起毯子裹住自己。 ------------ 四十三、镜子的温度 马戏团的厨子被人砍断了四肢,并且用两根木签插着樱桃戳破了他的眼球,嘴里塞着一个红苹果。 车队准备出发的时候,最后一节车厢迟迟没有松开车闸,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里面的人动作慢,但是过了快半小时了还是没动静,去敲门的人发现车厢的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车闸的拉杆造在车厢里,起程在即,即便里面正在上演“不方便”的事情,也只能找了力气大的踢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了厨子死在地板上。 厨子的衣服上缺了一块布料,墙上被人用布蘸着血写下了几句话。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残忍的屠夫来取你的心肝, ——杀他并不难,重点是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心肝的颜色。 - “凶手在我们中间呢。”弗雷挑了挑眉。 “啧……”马库斯从他肩膀后面伸出头来看了一眼,“这厨师生前一定想不到,他死的时候会有两个樱桃插在眼睛里。这算什么,食材的复仇?” “如果说这是某个德鲁伊干的,我倒是相信。”他摇摇头退出来,“好歹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自然的平衡。” “哦?” “厨子和烤猪的对决胜率非常高。” “……但是依我看我们现在还是严肃一些更好。” - “这是什么?!这太可怕了,”那个演朱丽叶的女演员本来站在离开棚车最近的地方,冷不防将这扭曲血腥的场面尽收眼底。“我的头有些晕,我……我要回我的化妆间……”她被人扶回挂车,走到一半就开始呕吐起来。 附近只有火山和光秃秃的岩地,没办法找到任何治安官,他们只能就地掩埋厨子,谁都不敢带这样一具尸体上路,就连那辆挂车也不想要。原本想要把厨子连同车厢一起火化,但是火光在燃烧平原会吸引喜爱高热的熔岩蜘蛛,团长只能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壮丁把车厢分离开,连同里面的厨子一起推进了流淌着岩浆的火山口。 “又一只羔羊,嗯?”艾蕾拉站在团长身边,嗤笑了一声,“一个个死掉,一个个扔掉,你觉得你会是第几个呢?” “闭嘴,女人!”侏儒发出尖锐刺耳的吸气声,“去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可能!绝不可能偏偏是我那么倒霉!” “随便您,我的团长。”艾蕾拉露出迷人的笑容,“我从来未对您的判断力失望过。” 侏儒没再理会她,他又回头看着在岩浆里激发出朵朵火花的车厢,它很快消失在深红色的洪流中,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回到人群中间。 -------------------------------------------------------- 之后的几天,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同伴,车队歪歪扭扭地离开了燃烧平原,绿荫和赤红的土地出现在视野中——赤脊山。 镇里的孩子跟着马车跑,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原本马戏团的鲜艳大篷车不再有人站在顶棚上跳舞,五光十色的灯珠几乎都被黑龙弄破了,在火山和熔岩发出的红光里,那些木头上的彩绘似乎要掉了色一般,像是一只掉了眼珠的玩偶。一种沉重的气氛压得每个人都觉得十分压抑,当然了,除了艾蕾拉,她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 车队在镇子里歇脚,虽然大部分人住在挂车中,但是这里随时随地可以洗澡、吃到新鲜的蔬菜。 在停着的车中,弗雷将脖子里的领结正了正,又把假发按紧,对着面前讨人喜欢的人类青年说,“可以开始了。” 文森特诧异的看了看他的造型,从随身的皮袋里拿出一根碳条,悬在硬封面白纸本上,略一犹豫便轻轻落下。整个过程不能让对象僵硬地坐着,只能咳嗽一声找一些话题。 人类抬眼观察对面打扮古怪的精灵,竟然看得有些出神。弗雷的脸上除了黑色眼罩之外还贴着个假胡子,两撇分叉卷成一个螺旋,而且,他的头发从来没这么像六个圆筒并排黏在头上——一边三个,纯白色的假发梳的很整齐,在脑后扎了条辫子。除此以外他身上的礼服也显得夸张的过头了,布满刺绣像是把刺绣店里的窗帘布扯下来了,还有那个领结,花样也太繁琐,弗雷现在很难看见前方。 往大体上看,精灵的手里还抱着一只灰色的绵羊,那只羊忿忿不平地企图挣脱精灵的怀抱。 “你看上去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地主,还有你的妆……你真的打算画这个?”文森特有些无奈。 “如你所见,我们这儿有个杀人狂,如果我明天死了,就拿它当遗像。”弗雷顿了顿,“而且这是我的戏服,舞台剧中我就是这幅造型——朱丽叶的哥哥。” 文森特歪了歪嘴,他们沉默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你觉得,乔这个人怎么样?” “哦?他啊……”弗雷拖长了声音,“很迷人,也很危险。”而人类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哦了一声,弗雷怀里的绵羊此刻似乎安静了一些。 挂车里只有文森特在纸上磨蹭发出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他把本子翻过来让弗雷看。画工的确不错,寥寥数笔已经有了神韵。 “还没完成,我要在纸上撒一些稳定碳粉的药剂……否则……” 他话音未落,弗雷怀里突然冒出一捧烟雾,绵羊不见了,这回是一个高等精灵坐在弗雷腿上。 - “唉……变羊术只能持续这点时间,看来等会儿还要让马库斯再变一次。”弗雷叹道,而文森特看着他们两个,几乎开始发呆。乔则不以为然的站起来,他在人类身边的箱子上坐下来,笑着将一条腿搁到文森特膝盖上,然后慢慢跟上去另一条,流畅有力的双腿看上去漂亮极了。 “这是什么?”乔一把抓过文森特的画册,看了看说,“画的挺像的,我觉得我也能要一张。” 人类嫌恶地把他的腿扫下去,把画册抢回来,收拾工具准备走人,却听见乔轻声说,“既然你输了,就要满足我一个要求。”文森特立刻狠狠地瞪着他。 “看来你做道具更能让他高兴,”弗雷笑笑,“不如上台的时候,你仍然演绵羊吧?” “门都没有。”乔皱眉道,“不过……如果我的雇主喜欢看的话……” “给我闭嘴。”人类刺客指着对面的椅子命令道,“去坐好。” 弗雷知趣地站起身走到人类身边,画纸上随着炭条游走的路线渐渐出现了一张精灵的脸庞,文森特并不专心,抬起头也不想看到乔。 “这里似乎不太像。”星术师伏在人类耳边轻声指出,“他可不会有这种眼神。” “他还能是怎么样?”文森特没好气地说。 “看看他。”弗雷继续说,“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你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知道有一些东西变了……” 文森特不太情愿地瞄了乔一眼,他看人的方式和从前一样,那是一种像野兽一样直接而清亮的目光,乔的目光和他相对上,精灵像是自我保护一般移开了视线。 看到乔避开视线,文森特有些疑惑,他看了看纸上的画,有些同意了弗雷刚才的看法,他用一块棉布轻轻擦去了一些线条,抬起眼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却像是都被定住了移动不开,有时候他觉得已经把对方看清了,但是细细一想,似乎还是不够清晰,还想再看看。 “看来是时候我该滚蛋。”弗雷轻声嘀咕着,悄无声息地跳下挂车。 你来我往的眼神游戏最是危险。 ---------------------------------------------------------- 这一天为了压制肩膀上的灼痛,弗雷在代理厨子开饭以后喝了很多酒,就和所有精神压抑的人一样,吐得一塌糊涂,几百年里练的好酒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迷迷糊糊地看到斑鸠过来扶他,他一把楼住小丑然后暴吐。看得马库斯也直摇头,“这小子这会儿是要疯啊……”他说。 弗雷只是半醉,他坚持要斑鸠去擦衣服,斑鸠拗不过撒酒疯的人,只能去了马戏团用以更衣和存放戏服的车厢。弗雷等他走了以后,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能摸着去湖畔镇旅店的厕所。他不记得自己转了几个弯,却发现自己没有跑进旅店,反而撞进了更衣车厢。 他扑倒了一个衣架,险些将自己绊倒,爬起来以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人,仔细一看——穿着礼服、带着假发,还是自己。 “原来这儿有镜子……”弗雷侧过头照了照,头脑又开始不清晰起来,右手往镜面上一撑,又想找地方吐,便离开了更衣用的车厢。 天气看来真的开始回暖了,要么就是他醉得太厉害,居然没有感觉到镜子冰冷的温度,整个世界都是暖热的。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酒是好东西。 ------------ 四十四、湖畔镇之夜 但是酒精不会让人好受。弗雷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去湖畔镇旅店的路,只能靠在一棵大树旁边,弯下腰去呕吐。 ——“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下。”我觉得这时候该是我出面的时候了,而在两秒钟后,一个从背后扶住他的手彻底打消了我说话的念头。 艾蕾拉一边拉起他一边拍着他的背,“看你这样子,我可真的对她有些好奇了——你的前妻,到底美到什么地步能让你这样?行了别说话,先吐完,我带你去找点药,如果你不想明天头疼得太厉害。” 酒精还没有让弗雷连路都没法走,他低着头跟她进了她的挂车,却没见到她的未婚夫。 弗雷坐在她的床上,麻木地看着艾蕾拉在周围走来走去找醒酒的药,吐完之后那种迷糊的感觉又上来了,明明手指触摸着床单,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把这个喝了,然后睡一觉。”一个玻璃杯口压在他的唇上,他犹豫了一下,推开杯子,“我不想喝药……” “别使性子,帅哥,你不是小孩子了。” “艾蕾拉……”弗雷抓住她的手拉近她,“我想要一杯牛奶。”他开始打量挂车里的摆设,目光落在一本放在床头柜的书上。 “牛奶?”艾蕾拉觉得奇怪,而弗雷只是笑笑。“好吧,你这个怪人,等着。” 、 她的脚步声远去了,弗雷把自己挪了个位置,把那本书拿了过来——一本辛多雷的孩子小时候都会有几本的童话书,书页已经很旧了,但保存地相当好。在故事开始之前的扉页上,用工整的字体抄录着一首诗歌。 ——在蓝色的夏夜 ——我将沿着小路一直走下去 ——被玉米刺伤,压碎短草…… 这是一首老得一塌糊涂的歌词,弗雷轻声哼了几句,他在艾蕾拉回来之前把书放回去。 车子外面的大树树冠被晚风摇曳着,头脑中的晕眩让他感觉自己飘荡在风中,他躺了下去,枕头上似乎还留着艾蕾拉头发上的香味,粗糙温暖的亚麻触感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 这里是另一个人的生活。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改变原来的生活,做另一种人。每天工作,晚上可以回到一个固定的地方,他将那里称之为家,家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在等待他,或者没有。 他有过这种生活。那时候他还够不到利奥凡纳的书桌,晚上他从睡梦醒来,托着一只毛绒大熊在家里长长的走廊里面走着,他知道走廊尽头有一间书房,利奥凡纳不管在不在都会点上一盏蜡烛。 火光靠近他,在他漆黑的视线里点亮出橙红色,时空交织出错觉,睁开眼睛,却不是父亲站在他面前。 、 “你这么快就睡着了,还想吐吗?”艾蕾拉把牛奶递过去,弗雷恍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把视线移到牛奶上面,他犹豫地盯着它很长时间,郑重地用两只手接过来,微微颤抖的手指必须非常用力才能维持牛奶不会洒出来。 “你今晚可以睡在这里。”艾蕾拉说,“我会在湖畔镇的旅店里过夜,大多数人都在那里,如果你有需要的东西,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等一下,我的好女士,”他坐起来把刚才的书指给她看,“那本书……你能给我念几页吗?我现在连房子在向左转还是向右转都分不清。” “哎?那本只是个童话而已。”艾蕾拉还是把书拿了起来。“你真的想听?” 童话的故事总是由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在那个时代也总会有一个貌美的公主。她的头发像乌檀木一样黑,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艾蕾拉念着故事,时不时抬眼发一会儿呆,看到弗雷一直盯着她,只能念下去。 念到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以后,她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睡吧,我也该走了。”她伸手拿掉旁边的蜡烛,弗雷却阻止了她,他说,我想让它亮着。 “你介意吻我吗?”他指了指自己。 “当然不,亲爱的。”艾蕾拉俯下身去,烛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车窗上。玻璃的另一边隐隐透出树叶的影子。 、 稍晚之后,艾蕾拉离开了挂车,她把蜡烛留在了挂车里。而弗雷一直把自己无法自控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埋在毛毯里,等她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以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凝着一粒水珠。他用手掌根部抹去它。 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探向床垫下面,摸索了一番之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他拧开盖子,毫无疑问地,里面装着半瓶鲜红半透明状地药丸,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他迅速藏了几粒在口袋里,又把药瓶放回原处,收拾了一下之后离开了车子。 外面是湖畔镇广场的空地,夜色真正降临了,旅店窗口的光芒照亮了仅仅一小片土地。仅仅用了几秒钟,他决定知道他们在旅店里到底在计划着什么。脚下忽然踢到某样东西,发出叮的一声,一棵银色的铃铛在他脚下打着转。 他记得它,这是斑鸠帽子上的铃铛。 ---------------------------------------------------------------- “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人,我的伙伴们,我们都熟知彼此。”侏儒团长站在桌子上,努力和自己的雇员保持视平线的一致高度,“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我们必须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这可以算是一场会议,在场的都是一些马戏团的老成员,他们中间有那个会喷火的大汉,还有会顶酒杯的狗头人,他们聚集在湖畔镇旅店的包厢里,所有人围成一个圈,看上去就像在为一场演出召开的会议。艾蕾拉站在离开团长最远的一张桌子旁,似乎事不关己,她看着心情激动的希拉斯-暗月,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肯定不是我们干的,我们根本不会杀厨师,他给我们做饭!”喷火大汉首先开口,豺狼人立刻附和道,“是的,会做饭的人都是好人,再说,为什么我们要把樱桃塞在他的眼睛里。” “这看上去怎么也像是一个极端的德鲁伊干的,他们不是一直都把大自然的愤怒什么的挂在嘴边的。”又有人说,“倒是那个新来的还值得怀疑,被遗忘者总有些问题,一切坏事总有他们一份……” “这我不同意,十个抢走我们的蜡烛的抢劫犯中总有十一个是人类。”狗头人灯光师不肖地咂着嘴,站在他身边专门演**活人的断骨骷髅做出了一个赞同的手势。“更何况那天那个被遗忘者在外面摆了一上午的地摊卖他的药剂和美味风蛇,你不是还一个劲的夸他的价钱好吗?” “行啊,你们看我不顺眼吧?”那人说着,边撩袖子便扑上去,灯光师连忙跳到一张桌子后面,把桌子掀起来正好砸在扑上来的人脸上,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希拉斯-暗月所站的那张桌子也被撞得摇摇晃晃,侏儒大声叫喊着维持秩序,但是没人理他。 这一切被猫在横梁上的弗雷尽收眼底——对我来说从屋外的横梁进到这里并不难。人群中没有斑鸠的影子,这让他有些不安。 、 “谁说那一定是‘人’干的?”艾蕾拉露出一丝充满讥讽意味的笑意,她富有远见的站在离开人群远一些的地方,没有卷入前方的混战,星期二站在她身边,正拧着眉毛歪嘴看着前面的混乱,仿佛很困扰。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带头打架的几个人慢慢地停了,他们放开了抓在手里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喷火大汉又打了夹在腋下的豺狼人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安芙拉仍然和我们在一起,团长先生,”艾蕾拉缓缓站起来,“她的灵魂并没有和她的尸体一起躺在那个高台下,那一瞬间到来的太快,她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你起床的时候,她走过你身边企图打扫你的卧室,就像是一阵微寒的风。当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的脚步在你脑海里想起,她会慢慢走到你的门前,像是想要敲门进来。当演出结束的时候,你盯着幕布后面,仿佛下一个走出来的会是她。我知道你能感觉到,团长先生,我们都觉得她从未离开,仍然憎恨,仍然悲哀。” “你又这样,艾蕾拉,我的孩子,我说过很多遍了,世界上是没有鬼魂的。那是一起多年前的事故,谁都不想看到这事发生,这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如果你一直被过去困扰,怎么能过好明天的生活?”团长捏着鼻梁旁边的皮肤,“你从她死掉的那天就一直在嚷嚷一定是有人杀了她,但是即使你找到了凶手又怎么样?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因为这起意外被铁炉堡和暴风城禁止使用矿道地铁,每年都要从灼热峡谷走到湖畔镇,一路上都会死几个人,我们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这足以偿还当年不谨慎的罪孽。” “也许世界上真的没有鬼魂,因为她根本不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在你的心里。”艾蕾拉笑笑。 、 希拉斯-暗月摆了摆手,阻止任何人插话,“好啦,我们为了这个问题浪费的精神已经够多了。接下去的时间里,我们不能再独自一个人休息了,四个人一间房,其中一个人要负责守夜。还有,离那几个新人远一些,尤其是那个会变身成恶魔的……” “即使他曾经救了所有人的命?”星期二忽然说话了,他手里抱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烤鸡,身上套了一条满是星星的睡袍。 “他是恶魔!谁知道恶魔心里装的都是什么?” “可你还是要求斯黛拉和他搭戏。”艾蕾拉瞧了一眼缩在人群中间那个要演朱丽叶的女人,团员们立刻鼓噪起来,斯黛拉把头压得更低。她在众人的视线中犹豫着开口,“他……那个血精灵很和蔼……他从不抱怨我忘记台词……” 弗雷在横梁上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意味的笑容,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和斑鸠身材相似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 ——“别听他们胡说。你不需要理会那些。”我开始催促他离开了。 【幽灵的……黑色眼泪,会是指那个吗?】他说,【那个叫安芙拉的女人似乎死的有些蹊跷,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殿下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从旅店二楼的天窗跳出去,落地的时候险些摔倒,被酒精麻痹的身体还有些行动迟缓。 ——“那个,我说,别再吃那些药了。” 【我只会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它,相信我。】 ——“怎么,要打架?” 【随时。】弗雷沿着墙边走回挂车,整个人隐藏在黑影中,他听到声音——树叶被风摇动的声音、夜间活动的鸟雀蒲扇翅膀在林间跳动的声音,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轻微脚步声,它慢慢地拖在他身后,有时候消失一阵,过了一会儿,又在离开他不远的地方出现。 弗雷握紧手指,腐蚀术的咒语在唇边轻声念动。 ------------ 四十五、火焰之舞 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若有若无的风从他脖子边滑过,他骤然转身,魔法在手中蓄势待发。但是他面对的仍然是一片虚无,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山村小路,那个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星术师突然回转身体迎向身后的方向,斑鸠惊慌的样子猝不及防出现在他面前,小丑看上去是被他吓到了,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弗雷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暗影魔法骤然消失,伸出一半的手似乎在犹豫,因为一股没有来由的冲动使他想要拥抱一下小丑。转身退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暴露了太多了,星术师翻转手掌,铃铛在他的掌心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他注意到斑鸠的帽子,一左一右两个铃铛,哪个都没掉。 “夜里别在外面乱晃。”他不得不对斑鸠板起脸,但是斑鸠只是对着他笑,那些生气的话也就说不出来。“我要回去了。”他低下头,准备离开,忽然手掌被一股柔软的力量牵住,却不是在往回拉,随即他体会到了陌生的手指缠住他的感觉。 弗雷抑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的冲动,有些答案不应该现在就去追究。 过了一会儿,斑鸠无声地放开手,温热的感觉离开以后,一种孤独的虚无感涌了出来。 -------------------------------------------------------------- 原本预料中回到住处只要掀开枕头或者撩开挂帘就会蹦出一个杀人狂,可是这一晚出奇地安静,弗雷也许是疲倦到了顶点,一睡下去就没再醒来。第二天的时候,星期二和马库斯挤在湖畔镇的熔炼棚里,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你们在干什么?”我打着呵欠走过去,手里还拿着一块奶酪。 “舞台剧需要一个月亮,孩子。”星期二说,他不断往一个大锅里面加着材料,石英砂、石灰粉,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药剂。“那姑娘会在月亮下面唱歌,但是首先我们需要一些星星。”他今天没有穿那件红色的棉衣,也没有往肚子上塞棉花,只是套着一件方格衬衫,戴着一只单边眼镜,倒像是一个手工艺大师,除去了胡子以后,他的实际年龄只在四十岁左右。 “哦。”我在他们旁边蹲下来,伸手把马库斯手边的早餐面包拿过来。 马库斯回头看了我一眼,“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嗯哼。”我含糊不清地回答,又把星期二的腌肉拿过来,他立刻回过神来伤心地看着我吞下他的早饭。 “这东西怎么做的?” “呃……先把这些东西融一融,然后咀嚼……不,是吹一下……”星期二抱住我再次伸出去抓他的牛奶的手,“别再吃我的了!给我留一点!” “你还有吃的吗?”我贼心不死转向马库斯,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能解释道,“那小子几乎绝食几个礼拜,虽然被甩的人都这样,但是这么一来搞得我抡不动剑,不行,我得吃回来。……那个,先来两捆面包吃吃看。” “撑死你!”他甩了我一个爆栗。 - 熔炉里忽然发出一阵刺啦声,星期二抛下和我争抢的食物,连忙扑回熔炉边,我趁机把他的火腿也塞进嘴里。 溶液被倒进模具,星期二用一根铁管的一头挑起一些粘稠发烫的溶液,另一头含在嘴里,鼓起腮帮吹去。就像卖气球的小贩吹起的气球一样,铁棒的另一端鼓起了一个透明的球形。星期二开始转动铁棒,那个球形变得更加浑圆晶莹。 等到那滚烫的球体冷却下来,星期二把它嵌到了一块平整的桌面上。“瞧,完成了。宝贝儿,你可真迷人。” “这是……玻璃球?” “没错,我们得做上四十个,其中一半放一些奥术水晶进去,而另一半把城堡放进去,这就成了。”他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地伸手去抓他的早餐,却只摸到一纸空盘子,星期二立刻伤心地看着我,我打了个饱嗝。 “你得替我把剩下的玻璃球都吹出来,坏妖精!”他像小孩子一样嚷嚷着, “好吧好吧,反正我饿了。” “试试?”马库斯坏笑着把铁棍拿给我,刚才看上去很简单就完成的工序到了我手里却狼狈地不成样子,一个个要么破皮,要么掉在地上,要么就是形状像个烂柿子。 “不是那么容易吧?”亡灵法师不紧不慢地将几块发着亮光的奥术水晶塞到星期二做好的玻璃球中,用木塞塞住进口。 “哼!”我看着他们幸灾乐祸的样子,干脆把他们都赶出了熔炼房,独自和那些玻璃较劲。 -------------------------------------------------------------- 我开始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重新挑起溶液,在气泡形成的一瞬间,玻璃的边缘透出火焰的光辉,明艳炙热。它慢慢变大,球体中诞生一个空间,然后开始慢慢旋转。我记得小时候过冬幕节,街上就会有卖水晶球的人出现,通常里面有雪人,或者迷你玩偶,把它摇一摇,就会有雪花落下来。 ——每个水晶球都装着一个孩子童年的梦,看着火焰,看着火焰,火焰也会做梦。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意识中,那细小而诱惑的声音让我不自觉地盯着玻璃球看,火光在晶体的边缘游走,它仿佛是活的。 ——回答我,回答我,来我的世界和我一起和与焰跳舞,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来……你的世界?”我几乎没有意识到我说出了话,还没等我闭嘴,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猛地拉了一把,一个火红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 没有天没有地,底下是流淌的熔岩,头顶只有火山被照成暗红色的岩石。 ——凡人,向火焰之神献上你的忠诚吧! 我浮在空中,像是没有体重一般,还有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管他叫人,和我共用一具躯体的精灵漂浮在我身边,但他看上去比我虚弱很多。 “你所召唤的人服侍暗影,恕我不能从命。”弗雷轻声说。 - 我已经忘了惊讶,只是望着面前站在岩浆中的巨人发呆,他看上去完全是由炙热的岩块组成的。粗糙的岩体燃烧着火焰,不时有小块烧红的石头掉进岩浆里。 ——“我能感觉你现在忧心忡忡,火焰会帮助它所爱的孩子,只要告诉我火焰之子在哪里,就能取悦火焰。” 忽然从地底的岩浆中又出现两个巨人,他们的形状有了明显的区别,其中一个更加纤细精致,另一个则比较矮。 ——“等等,这次我们的召唤有一个附赠的小礼物,这是什么?一个缚灵尸?还是……一个被钉在别人的躯体中的幽魂?” ——“看来你惹上了麻烦啊,有个鬼魂缠着你,我们把她扯出来,你就帮我们一个小忙,怎么样?” “我相信我能应付她。”弗雷睁开疲倦的眼睛,“而你们,我不认为我会与你们合作。” ——“是你把火焰之子藏起来了?!要挟我们吗!杀了他,快杀了他!我们火元素不会向暗影妥协!”那个比较矮的巨人突然怒吼起来,他比其他两个都暴躁。 ——“看来你需要一些教训。你将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说出火焰之子的下落,我会让你轻松地死去。”纤细的那个转动脖子,伸手指着弗雷,但却在最后指向了我。我已经很久都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在那一瞬间整个灵魂都像是在被烈焰焚烧,我本能地尖叫起来。 “住手。”弗雷打起一些精神,听不出有什么慌张的成分。“你们要找火焰之子做什么?” ——“他是力量!明白吗,他很强大,他是属于我们的!在他风光的时候,他借用我们的力量,现在该是他报答我们的时候!” ——“等等,别吓着那个凡人。”一直站在中间的巨人说话了,我身上的火焰应声消失。“火焰之子在你身上留下记号,他知道我们会找到你,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把你推到我们面前,为什么你还要为他保守秘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弗雷平静地回答,“就算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别忘了你的小命捏在我们手中,还有你的小幽灵。” “我没忘记,同样也没忘记,你们的处境也很糟糕。”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弗雷咯咯笑起来,“你们可是被水元素和凡人们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中呢,你们想要卷土重来,所以你们需要他。可他被盟友刁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陷入苦战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被杀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他会失败是因为他弱小!” “可是你们需要他,比我想象的更热切。”他叹了口气,“你们火元素实在是不适合撒谎,也不适合谈判。与暗影交易,对和错都没有意义,利益才是我们关心的。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无礼的凡人,你竟敢和我们谈判?” “你们看上去并不着急,那么,恕我暂时告辞了。”弗雷点头致意,几个简单的魔法语言让眼前的空间扭曲了,我似乎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往回拽,我听到火元素们的怒吼,他们想要把我们留在原地,弗雷用力吼出最后几个魔法音节,两股力量的震荡中我被拽离了火元素位面。 回来的时候,玻璃球还在铁管上鼓着,而我一愣神的功夫,它瞬间瘪下去,噗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我想说些什么,想问问弗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开嘴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紧接着一股腥舔从喉管里涌了上来。 熔炼房外响起了一个脚步声,是陌生人,在为是否进门犹豫,脚步游移着,踩断了一根小树枝。这人似乎觉得发出这样的声响实在太尴尬了,于是干脆敲了敲门。但是还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就推开了门。 我背过身,把嘴里的血吐掉,确保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迹。 ------------ 四十六、石中月 "我还以为在这儿找不到你呢,我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 我没有回头,把一旁的秘银熔具放进水中,滚烫的金属被冷水激荡发出刺耳的嘶啦声,把那个声音压过去。 但是他显然不想就此打住,"我见过你这样的人,自以为是个人物,恩?可惜不太受欢迎,不是吗?" 我没说话,啪嚓一声拉开炉子的门,准备用火钳去通炉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玛尔塔爵士嘴唇抽搐着,鼻子里的喘气声很粗重,"有教养的人决不会向你一样,你的父亲看来很失职啊,你......." 我用手里的火钳笃了一下地面,被烧得发红的火钳很不巧地戳在了他的鞋尖上,"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恼怒地把脚从钳子下面抽出来。 "而且,我的父亲曾经教育我,在你的地盘要残忍地对待惹毛你的人。"我举起火钳,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晃,猛一翻手将它收回去。"他的家教很严,为了保证我严格按照他说的话去做,每次都会让我把他说的话复述二十遍,同时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真是一段好时光。" 玛尔塔爵士嘴旁的肌肉颤抖几下,咬着牙组织下一批词句,"愿他为你骄傲。我......我为你带来一位女士的问候,她今天早上做了一些陷饼,要我带给你。" "是吗,那么谢了。我以为你是來警告我离你的女人远些的。"我把他手里的纸包一把拽过来,一手钳住他的手臂,将他挤到熔炼房门口。玛尔塔爵士一把抓住我,阻止我把他推出去。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显露出一些促不及防的虚弱,但又用了更多的愤怒来掩饰。"艾蕾拉用这些甜蜜的......" "废话就不用了。" "你太失礼了!"他似乎对于事先排练好的言语十分执着,被打断之后一定要从原处继续,他说,"她用这些甜蜜的小点心向每个人宣告我们**而神圣的婚礼即将到来,所......" “你们要结婚了?” “是的,我们将在闪金镇举行婚……” “知道了,出去!” - 玛尔塔爵士炫耀般的来访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有什么转变,半小时以后我就忘了他们将在哪里举行婚礼,而我的手工艺还和一开始一样糟糕。 在望着火苗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渐渐跳出一个名字,它的音节和火焰的舞蹈一样柔和,安芙拉,安芙拉。也许解开最后的谜题的线索就在她身上,这次旅途完全是一次折磨,我本不该呆在这里。我也不习惯生前的一切。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傍晚降临,星期二做出了一个玻璃月亮,马库斯往里面放了一些奥术水晶和萤火虫,但是由于找不到东西挂,只能让它搁在止水湖边地卵石中。深蓝色的天空下,黑色的鹅卵石被玻璃月亮发出的柔光照亮,湖水倒映出半个月亮柔和的光芒。 那个即将扮演朱丽叶的女演员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赤脚站在月亮旁边,深褐色的头发上系着一块丝巾,手中拿着一支蜡烛,开始排练整部舞台剧最重要的一首情歌。 其实已经用不着排练,那姑娘的确唱得不错。 所有人围在她身边,有个狗头人站在旁边弹着一个四弦琴。我站在远处,看到每个人在一首古老的情歌中的表情。有些人拿着啤酒坐在石头上,有人拉着旅馆女侍跳舞,有的人开始发呆,只有原本住在湖畔镇的小孩子仍然尖叫着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也许再等等,再等等,等到了闪金镇,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 - 朱丽叶在歌曲的间奏处蹲下来,将手中的腊烛放进一只纸船,小小的亮光随着缓慢动荡的水波漂向深灰色的湖中央。 这是已经安排好的场景,第一艘纸船放入湖水之后,场务跟着示意助手方进其他几只同样的小船。 星星点点的光象涟漪一样向湖中央扩散而去。飘渺的高音随之进入结尾,诉说少女的思念的美妙词句修止在一个戛然而止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啊,斯黛丽?"场务皱眉道,"即使是排练,你也该认真一些,如果你现在不认真,你上了台..." "那是什么?"女演员的前方,在几只小船明灭的烛光中,一个古怪的形状在水面上浮动。它看上去象是由水草和烂亚麻布组成的一团垃圾。 “总有人会朝着美丽的大湖扔东西的。”场景助理瞧了一眼,“不爱吃的萝卜、令人心碎的情书、坏掉的椅子、去年的羊腿,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天啊……” 一只纸船靠上了那团漂浮物,蜡烛的光照亮了它,在一团破布中,透出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球。 ------------------------------------------------------------- 斯黛丽裹着一张毯子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面发呆,绑头发用的发带被双手搅得皱成成一团,她想挪个地方,但是脚有些发软,只能再坐一会儿。 几个胆大些的男人把死人弄上岸,旁边围了一群人,没过一会儿尸臭散出来,几个农夫皱起眉叫女人把不停尖叫和奔跑的小孩带回家去。 在混乱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以后才有人找来一块布把尸体盖起来,看上去好看一些了,只有地上溢出一些水渍。湖畔镇的治安官在把无关的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以后扣留了所有目击者,其中绝大多数是马戏团的人,原本不算狭窄的城镇大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治安官是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皮肤的颜色有些灰暗,他敲了敲桌子,企图征服几十张抱怨的嘴,“现在我需要你们留下身份证明还有写下过去48小时内都干了什么,每个人都要!” “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演员把递过去的纸扔到地上,“住在这里的人难道就没可能……” “会轮到他们的,现在干你的事!”治安官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吼起来,“否则所有人都将在这里呆着,直到你写完,或者被那个杀人狂宰掉!”他整了整盔甲的颈部,“下一个!” “我吗?”星期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随便是谁!” “好吧。”他耸耸肩,然后对旁边的马库斯小声说,“看,在叫我呢!我应该把新学会的戏法给他变变吗?“ 马库斯稍稍张了张嘴,准备发出一声“呃……”而治安官又大吼了一声把他喊过去。 “放轻松,放轻松朋友,你太紧绷了。” “你的神经太疏松了,别叫我朋友。算了我不去管这些,你的姓名,老头。” “我还不老!”他沮丧的说,“我还……呃,我是说我叫星期二,他们都这么叫。我是个手艺人,有时候也能表演,如果你想看的话……” 治安官的脸色明确的显示出一个“不”字,所以星期二又耸耸肩,“好吧,前天,让我想想,我先吃了一顿湖畔镇的炖肉,达西的手艺好极了,她真不应该拿只有五个金币的月薪。然后我打铁,然后我又吃了一次炖肉,然后又打铁……” “够了!谁能证明你?” “他。”星期二用大拇指指着马库斯,亡灵法师穿着一身葱绿露出一个骷髅式的笑容。 “你,过来……不,别过来。”治安官眯起眼睛绷紧嘴唇看了他一会儿,“站在那里别动,被遗忘者!” “你要询问我的名字吗?我叫马库斯,原本住在斯坦索姆的公墓里,后来搬去幽暗城住了,我想我已经死透了,你可以在阵亡名单上找到我。”马库斯掀起帽子致意。 “你们都在一起吗,这两天?” “是啊,他在打铁,我烧火,然后他吃饭,我看他吃,然后他又打铁……” “打住!这么说只有你们吗?你的证词可能不太作数,没有第三个人?”治安官牵动嘴角看着马库斯。 “还有他,那个精灵他也来过。”马库斯抓了抓头,他一动身上就有东西从兜里掉下来,两个铁皮手雷和一只机械小鸡在地上滚来滚去。 “卧倒!”卫兵大喊着,所有人都尖叫着趴在地上,马库斯左右看了看也趴到地上去了。 “不包括你!”治安官从手臂下露出半张脸瞪着他。 “噢,是吗。”马库斯站起来,把自己的炸弹和玩具重新收起来,“别担心,我的炸弹不会因为这点震动就爆炸的。”他把一个炸弹拿在手上得意地甩,“我喜欢改装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只有当我把扣环拔下来的时候它才会爆炸……”他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发明,嶙峋的中指上套着一个扣环,“就像这样……” 所有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看着他,马库斯这才注意到刚才被他一不小心甩出去了什么,“啊哦……”他说。 - 住在旅店里的女侍者看到湖畔镇的城镇大厅窗子里闪了一闪,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一股蓝色的烟雾从窗框的缝隙里钻出来。过了三秒钟左右里面的人闹哄哄从里面跑出来,每个人都是蓝色的,从头到脚。 “见鬼,这是谁做的染色弹——!” 不用惊讶,从斯坦索姆公墓出来的死人都有些脱线。我该庆幸几乎我所有的亲戚都埋在提瑞斯法林地吗? ---------------------------------------------------------------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问询重新开始。我有些无奈的看着房间里的几个人,马库斯、星期二、治安官、卫兵,所有的人都是蓝的。 “为什么我们几个要被单独隔离在这里?” “你们刚刚证明自己非常的危险,先生们。”治安官说道,“在你们离开之前,很多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轮到你了,精灵,过去的两天里你都干了什么?” 我还没回答,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白色的大褂的人,他的褂子上有几道新擦上去的血迹,那人走到治安官身边递上一张纸,看了看屋里的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死者是个矮人,男性,四十岁左右……”治安官轻声念着,“死因是头部遭到硬物撞击,然后被扔进水里溺死,大致死亡时间是……十三小时前…………好吧,我们的工作范围缩小了,告诉我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你在哪里,精灵。” “今天早上?”我咧咧嘴,“今天早上我……”我该怎么说?我不觉得提起在艾蕾拉的车里过夜是件明智的事情。 “他在旅店的仓库里。”一边的卫兵忽然开口了,“我们从昨天深夜换班的时候开始就和这个人玩牌,一直到早上旅店开饭。”一旁的另外两个卫兵也点点头,“这是个不错的家伙,我们赢了不少酒钱。” “你们又在赌钱了?”治安官拿起桌上的书本扔过去,那几个卫兵嬉皮笑脸地躲开了,“先生们别见怪,湖畔镇一直是个平静的地方,卫兵都有些……松散,是的,呃,请把那本书捡回来吧。” 我瞟了一眼地上的书本,那是一本城镇记事本,看上去已经很旧了。还有,我记得我已经不好这一口很久了啥时候和他们赌过钱?。这时候门外的守卫探出头来,“长官,暗月团长来了……” “让他等一下,我马上……”治安官还没说完,只见从走廊里蹦出来一个侏儒,他的身高让他足以轻易躲过任何一个卫兵的拦截,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走到了房间里,“长官,这太粗暴了,你们不能把我的保镖拦在外面,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的…蓝?” “这要问你的雇员,他让整个镇子都忧郁(蓝)了。”治安官叹了口气,“我早就表示过不想让马戏团驻扎在这里……因为这个镇子没有独立制裁权,根据暴风城的治安法规,城镇治安官必须亲自到暴风城备案。我想你不会介意我同行吧?” “呃,什么?不,当然不。” "是吗,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出发吧!" "定了?可是长官,这不合适..."希拉斯徒劳地作着努力,"您是这里的治安官,这里不能没有您,万一又发生重大的……" “这就是本镇近年来最严重的事件,龙喉兽人已经有两年没有出现过了,除此之外最严重的事情是每年冬天的狂躁期,男人女人在家门口打架,邻居赶出去把他们拉开,就这种,团长先生。”他抬起眼制止了侏儒,“镇长先生会在我离开的时间里代替我处理事务。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您肯同行我真是倍感荣幸……” “我叫玛瑞斯,我想现在我们就该为动身做准备了。”他站起来向所有人告辞,“先生们。” - 这一夜有些漫长,我不知道被软禁在其他房间的团员有何感想。 ------------ 四十七、悄然亮起的星 这个晚上穷极无聊,当马库斯开始摆弄他的第七只自爆绵羊的时候,窗子咯噔震了一下。木质窗门打开一条缝,却不见有人进来。 只是过了两秒钟,有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横梁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我错过什么了吗?”人类刺客轻松地走向我们,“你们看上去真蓝。” “猜猜那位诗人最新写了什么?”另一个人从大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他比前者纤细一些,黑色的紧身皮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条喜爱隐藏自己的毒蛇。 乔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他得意地瞟了文森特一眼,“我就知道,搜索一下那具尸体一定会有所发现。” “是的,我想我可以省下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你功不可没。” “我有和你说过你最近有些胖了吗?” “没有。” “那么你现在听到了……” “好了,你们待会单独吵个够,”我打断他们,“你们发现什么了?” “瞧瞧,这儿的大夫想把你们蒙在鼓里。”乔啧啧连声,“那医生把死人的头发剃了,他只是说钝器重击吧?你们真应该看看那个伤口。” “伤口怎么了?” “颅骨被砸了一个洞,”文森特叹了口气,“豁口的形状是个高跟鞋的鞋跟。” “那治安官所说的冬天的狂躁期提前来了吗?”星期二吹起胡子小声对马库斯说,“女人也全都暴躁了。” “重点不在那里,我们一个小时前去了停尸房,把那个死人的肚子拉开看了。”文森特摇着头说,“还真是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东西。” “死人会伤心的……”马库斯扶着额头,“我想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死人也不喜欢别人随便翻我们的肚子。” “我当然不是随便……”文森特捏紧身后的斗篷,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 “行了,他只是逗你的。”我踹了亡灵法师一脚,而高等精灵斜眼看了他的对手一会,这才把手里拿着的东西亮出来。 、 “那个矮人的肚子早就被刨开了,血液很新鲜,做这勾当的时候他还没死。我们的诗人在他的肚子里塞了六只老鼠,也许那矮人还是看着他一只只往里面塞的呢,老鼠们受到惊吓,直往温暖的地方钻,它们咬破他的肠子和肝脏,还有胃,在肠子和胰脏中间我找到了这个,你不介意我念出来吧?” “你早就迫不及待了。”人类哼了一声,也没有阻止什么。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不要用力踢那七个小矮人, 虽然他们不太聪明,但是给些甜头会更好。” 乔撇撇嘴,“多好的忠告。” “看起来你们志趣相投。” “我杀人从不补第二刀。”精灵消失在原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出现在文森特身后,人类富有预见性地向后挥出一刀,两把武器纠缠在一起。乔和文森特在刀刃上角着力,嘶哑地低声说,“杀人是我的工作,不是我的兴趣,我知道生不如死的味道,我曾经那么透彻地品味它。” 精灵杀手用力挡开对方的武器,退后一步收刀入鞘,干净利落地打开窗子躲过守卫的视线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人类刺客原本一副好整以暇准备迎战的摸样,但是等了一会还是没有预料中的突袭,他显得有些失望。他盯着那扇窗子看了一会,沉下脸坐到屋子的角落里去。 -------------------------------------------------------------- 这是南瓜和其他庄稼播种的季节,埃尔文森林旁的农夫把地里的石块和破铜烂铁清理出去,重新把冬天里冻得像岩石一样的土翻松。有时候冬眠醒来的熊和啮齿类动物会懵懵懂懂地闯进地里,他们又不得不雇佣佣兵来驱赶这些动物了附近的迪菲亚盗贼。 那天的傍晚,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农妇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准备叫丈夫和孩子一起作晚祷。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忽然叫嚷着朝大路上奔去。 从赤脊山的方向有沉重的车轮声传来,四匹拉车的科多兽脖子上仍然套着鲜艳的花环,但是后面的拖车却死气沉沉,没有彩灯,也没有拉手风琴的小丑。车身上很多欢快的色彩被高温和雨水融掉,木板被刮坏了,车轱辘也像是随时随地会离开车轴飞出去的样子。 但是这些在孩子们眼中都不值一提,什么都无法掩盖他们的兴奋,他们笑闹着,尖叫着追着车子跑,乐此不疲,家长的训斥已经是另一个大陆的事情。 、 “瞧瞧这些孩子,他们长大以后根本不会记得马戏团表演了什么,就连暗月马戏团的名字也叫不上来。”希拉斯-暗月猛灌了一口酒,站在一节敞篷的车厢里面看着那些孩子。 “我小时候就看过马戏,那个马戏团叫什么我还真的忘了。”准备饰演朱丽叶的女演员斯黛丽低着头小声说,“人就是这么没记性的。” “哼,赚到钱就好,有新鲜肉吃就好,其余的管他呢。”一边的豺狼人玩着他的水晶球,“你们人类想的真多。” 一群人还在沉浸在过去几天的血腥场面里,听到他们的闲聊,连搭话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但是……我记得每次马戏团来的时候真的很兴奋,我的朋友们也是,”斯黛丽忽然说,“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个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些色彩啦、食物啊,都让我前一天就兴奋地睡不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今天是个大日子。那种心情就像在包里装了一样最棒的玩具,却无法告诉别人。” 有几个演员抬起头来看着她,希拉斯也歪着嘴露出一个苦笑。 、 “现在……,我长大了,我知道冬天爷爷就是自己的父母,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会变成马车的南瓜,我失去了很多东西,玩具、朋友、家园……但是我却记得他们带给我的感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些东西刻进了我的灵魂。”她站起来,向着车下的小孩子招手,“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忘记,马戏团来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唉……要我怎么说你们这些女人!”希拉斯-暗月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侏儒像玩具一样的个子在箱子上蹦来跳去,“好吧!生活嘛,就是一坨狗屎,随时随地都会踩到!但是因此只看地面,看不见天上的焰火,那就太亏了!”他跳起来,用法杖敲着打瞌睡的食人魔,“快起来,懒鬼,把那些灯亮起来,让姑娘们都换好衣服出来,快些快些,你的手风琴呢?!” 演员们嬉笑着闹哄哄站起来,每个人都手忙脚乱翻找自己的行头,在第一声手风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斯黛丽将一把糖果扔向孩子们,然后和他们一起笑起来。 、 、 车队摇摇晃晃,点起多半不亮的彩灯,带着一群不知明天会如何的吵闹家伙们,驶进了他们旅程的终点——闪金镇的大门。 镇子里的老铁匠抱着双手站在铺子旁,“唉,又是马戏团,吵死了,每年都这样,演来演去那几个戏,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大前年……” “还有我们认识的那一年。”铁匠老婆坐在炉子旁添柴火。 “呃,没错。”铁匠把烟斗点起来,“那时候你撞翻了我的冰激凌,两年后我们结婚了,从此套牢了。” “这话应该我来说,所以我讨厌马戏团。”女人拍拍手上的灰,把围裙拿下来,“……过几天去看马戏吗?” “哦,见鬼。当然去。” 原本沉寂的,沸腾了。 原本遗忘的,记起了。 不管人乐不乐意,头顶上灰暗的夜空,还是被悄悄地被点亮了。 ------------ 四十八、又来审问? 我仔细看着我的脸,镜子摇摇晃晃,晃得我有点晕。 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下方的黑色眼圈还是没法退掉,不过比前几天好一些了。和这些相比,瞎掉的左眼旁边的伤疤处理起来很难,眼角到现在还有脓水慢慢渗出来,纱布六小时换一团,怎么都擦不完。去塞拉摩之前弄在头发上的灰色慢慢地退了,现在只是一种淡淡的亚麻色。 “再过去一些,迪恩先生,你那头又低了!”那个工人又开始嚷嚷,我连忙举高手臂。 三块镜子拼成了一个半包围结构,照出我的正面,侧面。 “看起来不错,星期二,"艾蕾拉拿着图纸看着新搭起来的迷宫,“马戏团头一次做这样的镜子迷宫,看上去是不错,不过你不觉得这个好像难了点吗,很可能有人绕不出来。” “不要紧,只要你坚持右转三次后左转两次,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恩,反正这里迟早会拆掉的,这样,顶多一星期你还是能出去的。我还可以在转角处放一些干粮……” “噢,天啊,随你喜欢吧。"艾蕾拉无奈地摇头,她抖了抖手里的白色布料,那团白布边缘有一些华丽的花边漏了出来。 “那是什么?”我猜测着,“又有哪里的帘子出问题了吗?” “不,这只是,我的礼服。"她有些反应迟缓,“你知道,几天后用的。” “哦,是啊,我记起来了,你要结婚了,这么说来这是婚纱?” “嗯,算是吧。”她低头看了一眼,“或者就当它是一件普通礼服也不错。”一件人类风格的白纱,在精灵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件,或者在她眼中那只是一件礼服,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华丽长裙。 马戏团在闪金镇后面的林地中搭建帐篷,绿草刚刚长出来,整个埃尔文森林正努力用绿色将自己填充。 等到搭建完成,也到了艾蕾拉和玛尔塔爵士的婚礼的时候。 尽管物资紧张,但闪金镇还是拿出了储存的粮食和美酒招待马戏团,在镜子迷宫建成的那天晚上,所有人聚在旅店里吃晚餐。前几天一直失踪的乔-迪格里忽然出现了,他手里拿着酒杯,站在吧台上和一个女侍者跳舞,音乐声和嘘声淹没了他。 他大笑着从吧台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人群里,玛瑞斯治安官下意识扶住他,看起来他也决定住在闪金镇,他看着这漂亮的高等精灵动作大胆地靠在他身上有些发愣。乔只是咯咯笑着拍拍他的脸,然后歪歪扭扭离开那边。 我懒得去管他,尽管我也觉得乔今天特别奇怪,在我的记忆中,他从不允许自己饮酒过量到露出那么大破绽的地步。我更着急确认我的同伴的情况,弗雷直到今天才醒过来,在与火元素交涉以后,他经常发呆,但已经不是先前那种消沉的沉默,我有预感他在计划着什么。 、 ——“现在我们怎么办?” 【……嗯,就按照你之前说的,我们开始着手调查当年那个事故,死者是那个叫做安芙拉的女人,殿下不可能提出没有目的的计划。】 ——“可是你不觉得太远了吗?她只是个马戏团中打杂的,这个和血精灵的……前任领袖扯得上关系吗?” 【我们会搞明白的。】他停顿了一小会儿,【我不会用太长时间。】 ——“但愿你是对的。” 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比较困难,在人多眼杂小偷横行的地方放松精神对我来说不太容易。好在弗雷表现出的执着帮了我的忙。 弗雷刚刚适应了掌控身体的感觉就被一双手臂猛地抱住了。他皱着眉回过头去,只看到了高等精灵眯起来的蓝眼睛,乔喝了不少,苍白的脸色透出淡淡的粉红,嘴唇也因为酒精带来的热量而回复了一些血色,看上去莹润而柔软。除了这些之外,他难得露出的妩媚表情更加危险。 “嘿,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你应该看看你自己。”乔动作灵活,他翻身坐到弗雷的腿上,而我并没有感到腿上有什么太重的感觉,一般来说盗贼们总是身轻如燕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这太显而易见了,谁都看得出来,……像你这样尊贵的血精灵不该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有谁值得你这样?” 弗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个杀手仍然被那个谎言蒙骗着,自从在荆棘谷初遇以后,他这段时间一直独自与马库斯他们见面,乔当然可以从中猜出一些什么。就像他说的,一切都太明显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你一样。” “是的,我们都一样。”乔嗤笑起来,他把脸贴到对方的肩上,笑停了才说,“我们都无法如愿以偿,哪怕用尽所有的…………喂,不如我们今晚在一块怎么样?听着,我有一些……可以帮助你放松心情的办法,而你看上去也需要人陪伴……” “你喝醉了。”弗雷抢过乔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喝掉,喉咙里差点烧起来。 “不好吗?你看了我的身体,我不错吧?”乔一把扣住弗雷的下巴,“……想和我做。爱吗?你喜欢主动?没关系,我都不介意。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过今晚,噢,别这么扫兴,看着我……” 乔撒酒疯的样子谁都没见过,弗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承认乔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而且他们两个人彼此都需要一些安慰。但是他也见过文森特望着他的眼神,也许那个笨拙的人类早就爱上了他,只是自己还不明白而已。 “那个……这位先生……”玛瑞斯治安官犹豫的看着他们,重点落在乔身上,“你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精灵,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我想……他今晚可能会很忙。”弗雷刚才还在盘算文森特的事情,此刻下意识的搂住怀里的精灵,用收紧的手指表示出一些独占欲。 “太好了,我正有空。”乔灵巧地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向玛瑞斯,“你今晚有安排了派对吗?” 弗雷无奈地笑笑,活了超过一千年,他当然明白这样的事情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乔当然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在黑暗中,人类的身体更能温暖他。 、 酒馆里吵闹不断,那个和星期二一起出发的暗夜精灵贝莉莎正抱着一大团丝绸和马戏团长穿过大厅,她一面絮絮叨叨和侏儒说这话,一边用炙热的眼光打量着匆匆走出去的乔,又看了看怀里的丝绸,咧嘴笑起来,似乎打定了什么注意。 “嘿,你和他很熟?”贝莉莎等他们走出去以后跳到弗雷身边坐下。 “还好。” “那,你知道他穿几号的鞋?” “和我差不多。”弗雷有些无奈,一个走了又来一个,也不错,至少有些热闹可以看。 “了解了!”她兴奋地跳起来,和团长继续絮絮叨叨,似乎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 呆在这里已经不会有什么乐趣,弗雷离开了旅店,独自去熔炼房里坐着。然后他想起了绿色眼珠的把戏。 吟诵出一段咒语后,绿色的魔法眼珠从他身边游走出去,离开熔炼房,朝着乔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不方便插手并不意味着他不该关心,只是事情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可以算得上猥琐。 他的目标在旅店后方的一堵墙下站着,他们两个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乔慵懒地靠在墙上,看着面前不自觉挫捻食指和拇指的人类。虽然姿势很放松,但是乔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我们终于可以单独聊聊。” “我不介意直奔主题。” “不忙,我们有很多时间。”玛瑞斯说,“我注意到我前几天在记录口供的时候你没有出现,能告诉我你藏起来是因为心虚吗?你杀了人之后又做了一些什么?” “呵呵呵,这是审问吗?这么说你是法官?我以为我还有些魅力吸引人类呢。”精灵失望的伸出手抚摸对方的胡子。 “我只是湖畔镇的治安官,我的职责需要我在暴风城备案。我想,也许是他看到了你的真面目,也许是你只是觉得好玩?” “你有什么证据?……啊,我明白了,在你备案的时候需要一个替罪羊,否则你的官职也许保不住。不过,如果你说点取悦我的话,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乔眯起眼睛,他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他从来都不喜欢忍受别人太多的挑衅,也很少有人可以命大到第二次惹毛他。 “别小看我!”玛瑞斯打掉乔的手,“我会拿到罪证的,乔-迪格里!” “看来我很有名?” “地精也会来这里发通缉令,你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玛瑞斯一手撑在乔身边的墙上。 “哦?看来我打搅你们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墙角,黑发灰眸的人类刺客歪了歪头,“抱歉,你们继续吧。”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玛瑞斯莫名其妙,乔的脸色忽然一片死灰。 ------------ 四十九、唯一嫁衣 “玻璃是任性的东西,它们不会因为你使多大的劲而改变自己。就像是……女人,” 弗雷惊觉过来,魔法眼球瞬间消失,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里。艾蕾拉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双精致的高跟皮鞋。 “抱歉,我没注意到……这手艺我已经练习了一阵子,收效不大。”他站起来,“我是说,你能和我说话我太高兴了。” “奉承的话就不必了。”她直接拒绝了弗雷的客套话,“来帮帮我的忙,这活我一个人干不了。” 艾蕾拉的房间在闪金镇的另一头——马戏团不得不租用了部分闲置的民宅,她的住房原本属于一个农夫。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也很陈旧,落地的衣橱镜面有些不平,人照在里面会扭曲一点。 “哦,再用力一些,小伙子,你的力气不会就这么一些吧?”艾蕾拉有些艰难地喘息着。 “好的,我尽量。……这样可以吗?” “哦,天啊,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可以慢一些。”弗雷飞快地把自己手里的带子换了一次手,又绕过一个线圈。 “好了,我想这样就好了。”艾蕾拉转过身面对他,她婚纱背后的绑带勒紧了纤细的腰肢,精致的刺绣布满了拖地的白纱。“我看上去怎么样?” “美极了。我真是嫉妒玛尔塔爵士。”弗雷看着她,目光有些犹豫,也有些陌生。 “你不高兴吗,亲爱的?” “不是……只不过……”弗雷忽然停止了说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向门的方向。他摆摆手让艾蕾拉离开门的附近,自己迈步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开了门他才意识到外面正下着连绵的小雨,银发的精灵站在离开屋子几步远的地方靠着一棵树。 才几个小时不见,乔居然看上去很狼狈,但是领口还是很整洁的样子。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艰难地呼吸着,咳嗽声几乎听不到,只能捕捉到喉咙里嘶哑的声音。 “你怎么了?”弗雷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艾蕾拉的屋子里走。 乔说着迷糊话,一进到屋子里他就几乎瘫倒,就算把他裹进毯子里躺在火炉边上,还是无法温暖那双冰凉的手。 “他怎么了?”艾蕾拉找来毛巾帮他擦着头发,她也发现了乔不同寻常的症状。 “他的肺受过伤。”弗雷简短的解释道,“药已经用光了。” “把他放平,解开扣子,这样他会好受一些。”艾蕾拉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乔半睁着眼睛,还没有晕过去,他虚弱地笑起来,“艾蕾拉小姐,漂亮的新娘,我都想娶你了。” “新娘……”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美妙的弧度,“不,每个精灵女人只会这么自称一次,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只有一次。”她托起乔的头部,给他灌下一瓶治疗药剂,“这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是会让你好受一些。” 乔闭上眼睛等待药水发挥作用,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雨一直不停,所以艾蕾拉关上了门,在地毯上坐下来,丝毫不在意这可能会压皱裙子。 “我曾经称自己为新娘,因为我嫁给过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看着弗雷也席地坐在她身边,女精灵美丽的脸在火炉旁显得温暖起来,她忽然微笑起来,伸出手把弗雷垂在脸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手指不曾离开,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笨蛋而已。” “我的好女士,告诉我吧,你心中完美的人是什么样的?”弗雷慢慢靠近她,说话的声音慢慢参杂进浓重的鼻音,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是个书呆子,没什么特别的。哦,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告诉你的。”艾蕾拉摆摆手,“那家伙长得还算不错,看上去挺有礼貌的。见到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就像那些叛逆期中的青少年一样,那时候我是个坏女孩儿。” “有多坏?”弗雷抿起嘴唇笑。 “很坏。”艾蕾拉揪了揪他的耳朵,“我的家庭不算穷,但是我喜欢离家出走,偷陌生人的东西,用下三滥的招数打架……那天是一次城外的集市……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 我走在他身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好下手。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地摊上的施法材料上,脸上还架着一副愚蠢的眼镜,然后他把眼镜摘下来,我发现他是个相当好看的人。 然后我靠近他,两分钟后我偷走了他的钱包。 奇怪的是,那时候明明有很多人在周围,我却只觉得整个森林里只有我们两个在走,世界安静下来。 躲在箱子后面我看了里面的东西,他不算穷,我赚了一笔。然后我发现钱包上似乎附着一些魔法,这时候我意识到有些不妙。果然,他追上了我。我原本打算和他打一架的,但是看到他没有叫守卫,我临时又有了新的灵感,我装作自己是个好几天没吃饭的可怜家伙,于是……我相信十分钟后我又偷走了他的心。”艾蕾拉略显得意地笑起来。“也许是报应吧,从那天开始……我想我是陷进去了。” “你们恋爱了。” “总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发现他其实不像外表上那么古板,我们做了很多荒唐事……有一次,我们跑到了精灵的敌人——森林巨魔的营地,原本只是找些乐子,可那天居然遇上了一对私奔的巨魔。” “巨魔?”弗雷清楚这种对精灵造成过重大威胁的强大族群,不禁挑起一边的眉毛,此时乔恢复了一些精神,裹在毯子里听着她说话。 “是的,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避开所有的同伴,跑到海边。那个女巨魔穿着用彩色石子和植物编成的裙子,手腕上有一朵干草的纤维编成的花,好看极了。 他们划船到一个小岛上,上岸后烧掉了小船,这意味着告别过去。然后他们开始动手用鹅卵石搭起一座房子,坐在旁边等待,直到海水涨潮,冲倒了房子——大海接受了他们的祈祷,它收下了这栋石屋,赐给他们一个家。从此他们将生活在一起。男人,女人和丛林。这便是古代巨魔的婚礼。 我和他也这么做了,这是我们特别的方式。一个人一生中总有一段耗尽你所有热情的,灾难般的爱。我相信这是我第一次称自己为新娘,也是最后一次。”艾蕾拉摇了摇头,将记忆的世界关闭起来,“过来,孩子,我教你那多腕花是怎么编的。” 雨总是会停止的,黎明也会接着黑夜到来,弗雷抬头看窗外的时候竟然对渐渐发亮的天色感到由衷的厌恶。天亮以后是新的一天,在这一天中,暗月马戏团的开场表演将拉开为期一周的嘉年华序幕,这一天也是艾蕾拉的婚期。 艾蕾拉同样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黎明,她微微叹息着,然后告诉弗雷她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就把剩下的两个人抛在屋子里。 弗雷看向蜷缩在火炉边的乔-迪格里,他的呼吸已经平顺下来,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疲倦。星术师收紧手中的草绳,然后用剪刀剪去多余的部分。草绳事先弄干形成洁白的颜色,先编织一条手镯,然后在上面系上一朵用相同材料编成的花朵。 今天的新娘不会带上这东西,而另一个人却会。 乔很快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腕花,“还是算了吧,这太傻了。”他说,“你亲自做的东西的确很特别,但我不需要靠这种东西来安慰自己。” “说吧,你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弗雷毫不在意对方变得不悦的表情,这个精灵身上一直有一种平和安静的气场,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如果你愿意的话。” “算不上什么事,只是想找个人亲热一下。但是……被一个来得不巧的人看见了……”看到弗雷已经走到他近前,乔仰起头轻轻说道。“…他会把我当成……那种……对谁都可以张开双腿的人吧?” “你还没自己去问,就如此肯定。” “其实本来我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样也挺好。”乔冷笑了一声。“至少这提醒了我什么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和他一决胜负,我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健康,这已经够愚蠢的了,蠢到足够让他不愿将我当成值得注意的对手。” “那么,乔-迪格里是在害怕?”弗雷满意地看到乔的眼睛里燃起怒火。“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用不着害怕任何东西。”高等精灵更为冷静地指出,“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弗雷立刻站起来退后了一步,就好像有人给了他一拳。“我和你不一样!”这一句的声音有些太响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好吃药,多活一些时间。这样你就会知道,你该做什么。现在…睡一会儿,我过去的盟友,天亮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 五十、要打校长请排队 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希拉斯-暗月发了当月的薪水,虽然加入的时间不长,但马库斯和弗雷这边都拿到了两周的周薪。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文森特和乔的份,因为他们的行踪相当神秘。 马戏团的狂欢还未开始已经有小孩子在帐篷旁边玩耍,一个小男孩在娱乐器材旁边追着另一个伙伴奔跑。弗雷在想自己的事情,冷不防被孩子撞到,他笑着把小男孩扶起来。 “要小心。”他说。 “汤米,别再和弟弟乱跑了!”一个女人从旁边跑出来拍男孩身上的灰。弗雷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忽然开口说,“这里的器材虽然牢固,但是还是有可能弄伤自己,一定要小心使用。” “你说得对。小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可以制服两三个不到你腰那么高的未成年人,但是实际情况往往不像你想的那样,现在看好好地,五分钟后就可能是另一番情景。”孩子的母亲双手叉腰,随口应道。 “我是新进马戏团的,听说这里以前出过事故。” “哦,真是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不,珍妮,他说的是对的。”路边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女人插了话,“我记得那是好多年的事情,说是死了几个工作人员,真可怕。” “哦?那是怎么死的?” “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女人说着,指了指铁匠铺,“那里的老铁匠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他似乎知道这事。我是听他们说的。”她见弗雷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老铁匠,忽然想起了什么,“年轻人,别不信。如果你只相信你们马戏团里的人说的,你永远都要被蒙在鼓里,你们的人肯定只会说:‘那是个意外,没他们说的那么恐怖。’我就不喜欢那种避重就轻的说法。” “哦,谢谢,我会去的。”弗雷目送两个村民一边小声交头接耳一边时不时看着他离去,她们谈话的内容包括了对当年事故夸大的猜想,没说几句她们的话题就回到弗雷英俊的半边脸和另一边狰狞的伤疤上,走出几步回头看一眼,弗雷只能对着她们微笑,女人们赶紧转回脸去。 ------------------------------------------------------------------------------------------- 接近中午的时候,文森特才慢吞吞出现在马库斯身边,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睛下面多了一些深色。而刚刚恢复过来的高等精灵正抱着双臂横着脸站在马库斯的另一边,不发一言。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保持在这个状态上,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库斯抽了抽嘴角,即便是一贯油嘴滑舌的他夹在这两个人中间(——看起来他越来越像两个学生看管的一具骷髅标本),也要被左右两团低气压憋得有些受不了,他终于犹豫着开口了,“那个……文森特亲爱的,刚刚发了薪水……” “是吗,太好了。”冷漠的声音没有一点高兴的成分,这让马库斯更不自在了。“那个……”他终于转向乔,“你也没到过暴风城吧?要是错过了这个参观的机会,那该多可惜。” “无所谓,就算那些卫兵放下那些愚蠢的武器,用花瓣洒满大道欢迎我进城,我也会无聊得打哈欠。” “啊——多么有趣的想法,你不这么觉得吗?”亡灵法师干咳两声,绝望地希望人类接下这个话题,哪怕是吵架或者打架也比现在好。 “不觉得。”人类的眉拧得越来越紧了。 “我的意思是……不如你们两个进城逛逛,顺便花花钱怎么样啊,啊?!就这么决定了,回见回见!”马库斯很快掏出一个钱袋,拉起文森特放到他手里,自己很快溜走了,剩下的两个人继续维持着僵持的状态站在原地。 、 “文森特。”弗雷适时地拍了一下人类的肩膀,好歹免去了冷场的尴尬,“帮个忙。” “哦。”文森特转身低着头往外走,直到拐到帐篷边上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弗雷紧跟其后。 “你能进得了军情七处吧?我相信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暴风城的情报组织?我听说七处的人身手都很好,有些麻烦,……不过我可以试试看。怎么?” “暗月马戏团被勒令不准使用铁炉堡到暴风城的矿道地铁,我觉得这和那一年的事故脱不了干系。立法院的备案我并不相信,这事牵涉到的人无权无势,他们不会详细查的,只有七处的档案会详尽一些。当年的死者名叫安芙拉,我需要她的死因和验尸报告,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到当时涉案人员的口供,帮我找出来。”弗雷停顿了一会,“这只是为了证明我的假设,所以带不出来也没关系,看完之后记住就行,我相信你有过速记的训练课程。” “是的,我能记住。” “如果碰到麻烦,立刻放弃任务,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我的训练课程只提到过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完成任务,你的要求我无法理解。”文森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过……我会按照你说的……尝试一下这种新的方式。” “你应该牢记这种新的方式。”弗雷抿起嘴唇笑着,“现在你身边有了关心你多于任务的人,你的那位(男)朋友也是。” “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 “乔……迪格里?” “没错。”长时间杵在那里太容易引人注意,弗雷伸手勾着他的肩膀往旅店走——那里正在供应马戏团欢乐套餐,每一份牛排上都会插上一个彩纸做的青蛙或者喷火龙,小孩子举着那些玩具尖叫着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打断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无非是个搞不清状况的杀手,只要有钱什么都干的人,狡猾奸诈,手段残忍的……”文森特皱了皱眉,“你在怀疑他?……你觉得那几个人是他杀的?” “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我不作评价。”弗雷停顿了,虽然他知道静观其变的好处,但他还是决定再进一步,“否则我早就会说那个人举止放荡,对于精灵来说他可真的算得上伤风败俗。精灵一贯注重自己的仪表和举止,我简直无法称一个在床上招待人的数字和杀人数差不多的人叫杀手,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不想杀你,但是下一个在肚子里面被缝老鼠的人说不定就是你了……” “乔不是那样的人。”文森特粗鲁地打断了弗雷,他仍然低着头,不想和弗雷对视,“而且他从不玩弄尸体,杀任何人只用一刀。你也知道这一点。”人类刺客攥紧拳头,迅速从弗雷身边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弗雷抱起双臂看着他消失,然后苦笑着摇头。 ----------------------------------------------------------- 距离马戏团开张演出的时间越来越近,闪金镇周围越来越热闹,星期二穿着的那身鲜红的冬天爷爷装扮引来很多小孩子围着他,两个小女孩爬到他背上,揪他的胡子拔他的眉毛,星期二只顾哈哈大笑。 “冬天爷爷,你去年冬幕节没有来看我!” “哦哈哈,那是因为我的腰围已经无法从你家的烟囱里爬下来。” “我在袜子里写了我想要机械松鼠,但是你只是给了我识字卡片!” “因为你的父母在他们的袜子里写了希望我送识字卡片,要知道,那可是二对一!” “这不公平!” “好了,校长,你该上去就位了。”一个高个子牛头人团员拍了拍星期二,他抓抓屁股说,“去试试看那个台子适不适合你。” “什么校长?” “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更像校长,我们大家一致决定是你。”牛头人一手轻松提起他往旁边走,“我的名字叫伍德洛尔-黑角,很高兴认识你,校长先生。” “不,不!我年纪大了别这么对我!”星期二绝望地发现他们正走向一块竖起的木板,上面画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类教师,在脸的位置挖上一个洞,刚好能够把头伸进去。旁边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打校长,20铜币一次,请自觉排队。 而在木板前面放着一个大水桶,里面丢着几块方形的海绵——在水桶前已经排了二十多个小孩子,每一个的眼神都让他想起发了疯的小黑龙。 ------------ 五十一、潜水钟与蝴蝶(一) 闪金镇是距离暴风城最近的小镇,但是这段距离没有车马的帮助仍然需要走上半天的路程。 文森特注视着没有阳光的下午发白的路面,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让他感到不自在——不需要潜行、不需要绕过光亮的地方、不需要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行走。一个新鲜而陌生的体验。 雄伟的暴风城渐渐清晰,在远处时只是看到冗长的围墙城池,走到了近处才会被难以想象的巨大石墙所震撼。白色的石砖铺成了通向城门吊桥的路,在路的两旁,7位伟大的英雄雕像俯视着一切。 文森特茫然地跟着一队运货的农民朝里走,刚开春,粮仓里只有去年的陈谷,马车上黄色的小麦阻挡了他的视线。 马库斯说得不对,他并非是头一次来到暴风城。简妮-萨多就是在暴风城的旧城区生下了他,这里遗留了很多东西。比如躲在阴暗小阁楼里听着楼下母亲和陌生男人的声音的童年、一个经常殴打他却又没有抛弃他的女人、一把在路上捡到的玩具木剑、一朵母亲墓碑上的野花,还有一条在颠簸的运兵车离开时留下的车轴印子。 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无影无踪,他已经长大了。如果母亲站在这里,她会……不,没有如果,没有。 各类货车、马匹和商人走在他身边,邋遢的雇佣兵和头发蓬乱的儿童根本对他不感兴趣,他们在他侧近奔跑叫嚷,偶尔有小偷盯了他一眼也会被一个恶意的眼神吓走。尽管还是有很多人朝他的方向看,但也不是因为他…… 人类停止了脚步,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的一个脚步声也停了。文森特皱起眉,回头瞪着他身后的那个精灵——他才是那些注目礼的原因。这个和他打了无数次架的人毫无疑问带来了对抗的刺激和愤怒,这些能量屏蔽了任何一丝感伤的可能,灼烧着原本冰凉的四肢。 “听着,如果你无处可去,那么停止招摇,离我远一些,我们都可以拥有愉快的一天。” 精灵杀手强横地瞪回去,挑衅的眯起眼睛甩过去一个不肖的态度。然后他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以展示自己的穿着。乔穿着一身亚麻色的长袍,中规中矩到扣紧第一粒领口的扣子,浑身上下除了脸就再也没有露出任何的皮肤。不,这么说不完全对,凉鞋前端裸露的干净漂亮的脚趾最起码看起来很性感。 谁会理解这样变相又无法形容的引诱?还是只有自己是这么想的? 文森特环顾周围,他们只是盯着乔的脸看而已,这么说来,的确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好吧,这简直是自取其辱。这样的打扮完全让人没法抗议。 为了纠正自己,人类说服自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乔意外地安静,面对对手一贯的斗嘴,他没有接招,只是闭上嘴报以微笑。这不正常,文森特对自己说,说不定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较量又上升到了某种更高的层次。 比如说挑战对手的判断力,瞧瞧这个不服气的精灵,他企图用笑容来麻痹对手,因为这个笑容是牵强的,光靠嘴角勾起和眯起眼睛是远远不够的,他的眼中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欢乐,不仅如此,原本璀璨的蓝色甚至看上去是暗淡的,像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弃还要假装不知道的小动物。 文森特停止无谓的思索重新迈步向前,声音似乎不受控于自己,他听见自己在说,“人太多,跟紧点。” 身后的脚步声显示精灵小心地靠近自己的后侧方,保持着大约一步左右的距离。 “跟紧点。”他又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理解我可以送你去小学。” 直到他们并肩消失在暴风城的人流中,谁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 夜晚的时候,马戏团的演出在傍晚来临的时候正式开始。 人们赶到闪金镇,从镇外河水的对面可以看到对岸炫目的彩灯和巨大的幕布,演员们身上吊着钢丝,在幕布上垂直行走舞蹈,仿佛那里是一个来自侧面的地心引力的场所。 光鲜亮丽的演出背后是一场鸡飞狗跳的灾难,女演员们光。着身。子在后台气急败坏地找自己的戏服,对于进进出出的男演员熟视无睹。尽管配合了很多次,演罗密欧的人在慌乱中还是穿错了衣服,贝莉莎揪住他,手里拿着粉扑为他补妆,于是他就在走道里换裤子。 “哦,朱丽叶的哥哥,你的假发呢?!”她又一把抓住弗雷,“十分钟里你没弄好假发你就这样子上场吧!”这不是吓唬,她真的会真么把他推上去。 “这儿,我带着呢。相信我,我应付过更可怕的场面。” “那就快点穿好它!即使你曾经面对过十支以上的舰队给轰炸,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还不曾面对贝莉莎的愤怒!”夜精灵把他推了出来、 整部舞台剧和原作中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比起卡拉赞幽灵舞台上的剧情就丰富了很多——据说那些冒险者在幕布一拉开的时候就冲上台去,也许是因为不能退票的原因而对演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没人知道为什么。 罗密欧依然要在月夜里爬朱丽叶的窗台,身为反派的女主角的哥哥要想千方百计去搅局,最后男女主角殉情的时候所有的被遗忘者都要在旁边演出真正的死人作为背景。 舞台的装饰一律由硬板纸画成,除了团长在话剧开头的地方增加的一场戏——婚礼。一对年轻人在别人的婚礼上认识,新人当然是艾蕾拉和玛尔塔爵士。既能顺便办掉婚礼又不影响演员照常工作,还能增加看点,侏儒和地精总是很有相似之处。 玛尔塔爵士先前对此一再地不满,他认为他的身份应该值得一场在大教堂举行的婚礼,由牧师来主持,并且得到大主教的祝福,而事实就是这样,站在舞台上举行婚礼总是有种像是在演戏的感觉,台下的观众都不会知道这其实是来真的,他们以为新郎新娘一下台就互相遗忘。 弗雷和其余人一起站在舞台边缘,手里拿着酒杯和礼花,等音乐响起、帷幕拉开的时候就准备上场。一片黑暗中听见主持人开始报幕,不知道是谁太过紧张放了个屁,所有人不敢跑开,又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 “狗屁婚礼!” “完全精确。”一个矮人的声音骂道,“被我抓到就用石灰把他的屁。眼填上。” 幕后一阵骚乱。 ------------------------------------------------------------ “嗨。” 弗雷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艾蕾拉裙子上精致的刺绣。 就在刚才一段互赠戒指和吻新娘的戏码以后,罗密欧和朱丽叶开始在台前对话,其他演员要在后面充当宴会的背景。因此艾蕾拉有了些自己的时间,她拿着一份蛋糕来到弗雷身边,“你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先填饱肚子吧。” “新婚快乐,艾蕾拉。”弗雷低着头接过蛋糕,双手像是两截枯死的树枝,难以动弹一下。 “这只是一份食物而已,亲爱的,它没有任何特殊意义。”艾蕾拉戏谑地瞄了他一眼,手掌覆盖上他的手背,“就像这场婚礼和我的生命一样。” “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转身靠在桌边蹲下来吃自己手里的蛋糕,那姿势就好像在旅行中吃着干燥的面包。 也许这只是她旅途中的一站,除了若干年前邂逅的那位儒雅的精灵,她不曾停留在任何地方。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哦?我的情报不免费。” “你要多少?” “让我想想……”艾蕾拉抓住他的双手将他拉起来,在音乐响起后,舞台上的人都找到舞伴开始跳舞,“也许一个深情的吻?”这场舞蹈设计是为两位主角准备的,需要在一种轻快的音乐中,旋转着频繁交换舞伴,让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起跳舞。 按照排练的内容,在两圈以后艾蕾拉将回到玛尔塔爵士身边,弗雷的机会只有一小会儿。 “安芙拉怎么死的?” “什么?”艾蕾拉眼眸中的绿色变冷了,她微微皱起眉,警戒出现在她的脸上,“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艾蕾拉,我不是没有比的办法知道,但是我不想骗你。” “你不打算吻我吗?” “在你和我说实话前,不。” 一个旋转,艾蕾拉从弗雷的怀里抽身,旋转着到玛尔塔爵士身边,而与此同时,朱丽叶和罗密欧的手握在一起。这时刻音乐停顿了一拍,作为一个信号,音乐变得更为热情激越,演员走下舞台,拉着观众围成一个圈跳舞,小丑们从隐藏的斗篷下面钻出来,加入人群中。 弗雷因为那顶可笑的假发觉得浑身燥热,他迅速离开人群,站到化妆间旁边的通风口去躲一会儿。 ------------ 五十二、潜水钟与蝴蝶(二) “嘿,弗莱雅~~弗莱雅小妞~~你看上去像是从中古世纪的坟墓里爬出来。”马库斯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一瓶僵尸酒对我摇晃,“过来陪一把孤苦伶仃的骨头喝两杯怎么样?”他扯出一个看上去很猥琐的笑容,和他形成剧烈反差的是,仿佛一团乌云笼罩着的文森特,抱着双臂一声不吭。距离他们两个去暴风城逛街回来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从他们两个之间的争斗来看,一切正常。 “还有一个哪里去了?”弗雷微笑着用眼神询问马库斯,温和的表情换来亡灵法师一个“了解”的眼神,后者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化妆间。 幸好像乔这样的精灵显然无法很好的隐藏在不起眼的人群中,一群舞娘穿着红色的长裙从排练室走出来,最后只剩一个人坐在里面的镜子前,贝莉莎正拿着一把银色的蝴蝶往他松乱的银发上绑。 乔穿着一件紧身短褂,胸。部以下到腹部完全。裸。露出来,下。身套一条低腰的镶金边鲜红纱裙——天晓得这个暗夜精灵是怎么想的,乍一看根本分不出男女,但是看第二眼的时候也觉得这样的装扮没什么不好,不,不仅如此,他看上去像是一颗燃烧的红宝石,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乔站起来,高挑的个子在一大群舞娘中间鹤立鸡群,同样的红裙子,但是没有一个可以盖过他的光芒。 他看到文森特盯着他的阴沉表情,微微勾起嘴角将一支烟管放在唇间,站起来走到蜡烛边点起。抹在腰间的银色闪粉随着身体的转动缓缓闪耀着,乔银色乱发垂在脸颊前,有些慵懒,镂花精致璀璨的银色与红色的蝴蝶在发丝中间若隐若现,眯起的妩媚双眼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冷艳。 “哦,别跑,靓妞,你要错过最好的部分了。”贝莉莎连忙追上来,同时朝后面喊:“姑娘们,准备好,你们该上场了!”她手中拿着最大的一只蝴蝶饰品,银质的蝴蝶上面粘着鲜红的碎钻,她示意乔把蝴蝶戴在身上。高等精灵接过来想了一想将它叼在嘴里,和舞娘们一起往外走。 人类刺客深色的皮甲像是墙上一道抹不去的污痕,他抱着双手,低着头背靠在出口处的墙上,陷入自己的沉思,等待着、 乔手里托着烟管,垂下眼睛故意不看文森特,以一种优雅傲慢的姿势往通道外走去——直到靠在墙上的人影慢慢抬起一条腿踩在对面的墙上,将对方的过道封死。 乔不得不停下脚步,挑衅地抬起眼睑斜瞄着对方,跟在他身后的舞娘们见到这种场面纷纷交头接耳,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唇窃笑起来。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文森特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他收回姿势,低沉地说了一句,“小心些。” 高等精灵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斜睨了人类一眼,从他身边走开。 --------------------------------------------------------------- “刚才走过去的是闪光的加百利小姐吗?”马库斯目瞪口呆了一会儿以后用大拇指指了指那团红色的影子。 “嘿嘿。”弗雷跟着笑了两声。 “你们看到的是我最近几个月来顶尖的杰作,”贝莉莎收拾完了化妆箱走到他们身边,“为什么你们不去看看完成以后的效果呢?” 火光在人群中闪烁着,这是一段描述罗密欧与朱丽叶在欢乐的派对中一见钟情的舞蹈,舞娘们将在舞台下面和观众一起旋转着起舞。 宽大的细钢圈上均匀地包裹着三团小小的棉布,浇上燃油后点上火,舞娘需要用腰部的运动使它在腰间保持旋转,不被火烧伤,也不会让钢圈掉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将视线集中在乔-迪格里身上,耀眼的火焰在他身边旋转,细碎的蝴蝶们似乎拥有了生命,它们随着银色长发一起跳跃着,肆无忌惮地折射着光芒。 “你失败了,让他这样搅局,朱丽叶怎么办?”马库斯无奈地拍了拍贝莉莎,“难道朱丽叶不应该是最耀眼的人吗?” “确实……我漏了这一点。”贝莉莎叹息着,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不过谁在乎呢?我就是爱看他。” “你应该自豪,你是舞台的英雄。”弗雷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见鬼,那团火刚才差点就能烧到他了,真可惜。”人类刺客阴沉的说,旁边的三个人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 --------------------------------------------------------------- 没有时间让弗雷关心这两人的事情,他很快再次被拉上了台。 在幕后准备的时候,艾蕾拉换上一条橄榄绿的长裙,不经意地经过他身边,一不小心被弗雷的衣饰勾住了头发。 “啊哦……”艾蕾拉抓住疼痛的头发,弯下腰来。周围的人并未在意,只有弗雷看清了她的头发只是捏在手里,按在自己的衣饰上而已。 “哦,抱歉……” “为什么要找安芙拉的死因?”她很快地说,“追究遥远的死亡并不明智。” “我不得不这样,这几天我听说了一些关于黑色幽灵的传说。”弗雷给出一个担忧的眼神,“死了三个人了,你知道的……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成那样。” “你这……”艾蕾拉挫败的叹了口气,“你该上场了,他们都看着你!” 弗雷点了点头,离开了她的身边。 朱丽叶在舞台上等着他。 这段情节是朱丽叶的表兄溜进小姐的闺房向自己的表妹表白,以阻止她答应罗密欧的追求。弗雷经历过许多更加需要演技的场合,但是在小舞台上演出言情剧始终不是他的强项。 “朱丽叶,嘘,听我说……”弗雷蹲在床边,伸手捂住从梦中惊醒的女孩的嘴,“忘记那个家伙!他是我们的仇人!” “你在做什么啊!”女孩尖叫。 “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才是彼此血脉相连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朱丽叶……你恐怕不会知道呆在你身边装作一个无害的堂兄的日子是何等的煎熬!” “你喝醉了!”朱丽叶开始用力挣扎,她看上去很用力,其实只是事先安排的动作,一种空虚的能量感让弗雷觉得有些想笑。 “我等不及要得到你!”又一句更烂俗的对白已经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妹妹看待……” “放开她,你这个无赖!”当画着舞台妆的罗密欧冲上来的时候,弗雷几乎要欢呼了,要不是有假发遮挡脸部,观众都会看到他忍笑忍到内伤的表情,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笑的——他自己未必有那种勇气说出这样的台词,想象一下,站在那家伙面前,正义地大喊“放开那个可怜的瞎子!”是什么样的场面。 弗雷有些沮丧地抬起头,他的余光看到台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个孩子在嬉戏打闹,莽撞的男孩们不小心撞坏了一个木板做成的小丑广告牌,脑袋掉了下来,男孩们就把那个小丑脑袋当成足球踢。他们就在观众中间跑来跑去,大人们有时候会咒骂几句,然后忽略他们。 “正等着你呢,蒙太古家的臭小子,你玷污了我的天使,看看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弗雷站起来,从腰间拔出剑来,然后他有一瞬间忘记了台词,只能凭借一些随机应变的经验叫起来,“我有哪点比不上你!”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台下一群兴致勃勃的家庭主妇大叫着“没错!”这让弗雷哭笑不得地对台下说了一句“谢谢。” 演朱丽叶的斯黛丽忍不出笑了一声,小声提醒:决斗,决斗! 【弗莱雅,我的好兄弟,向我保证你明天就会忘了我在台上念了什么。】 ——“我应该相信你从我身上学到了嘲讽的奥义吗?” “我要和你决斗!”弗雷接着演下去,从我头疼的程度来看,只要下面站着任何一个以前认识他的人,他就会永远的离家出走。 他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罗密欧迎上来一拳打过来,他的拳头在离开弗雷的脸半寸的地方停下来,而弗雷立刻往后摔。脸孔仰起的时候,他看到艾蕾拉的新郎玛尔塔爵士脸色绷紧,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远,离开后台的时候,防备地看了一眼周围。 一瞬间的分神让他的脚底滑了一下,后脑撞上了地板,碰的一声让前排和舞台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弗雷自己倒不觉得怎么疼,只是有些晕,脑袋里就像是装了几部攻城车同时在开炮。他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被扶下台的,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舞台剧已经演到了中段。 不远处男孩们的足球游戏还在继续,前一天似乎下过雨,每个孩子都玩得浑身脏兮兮的,裤腿上沾的都是泥浆,一点点黑色溅上了孩子们的衣服和脸。越来越脏,越来越脏。 正在此时,其中一个男孩一脚抽飞,小丑的广告牌向弗雷这边飞过来,他自然抬脚停球。那东西撞上他的脚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包围着软软的物质的硬物颇有些分量,砸得脚面有些发麻。弗雷垂下眼帘,却发现自己白色的戏服裤腿上也沾上了点点深褐色的污迹。 他睁大眼睛,诡异的目光缓慢的扫过每一个小孩子的脸,一开始他们还在等待弗雷给他们踢回去,但是渐渐地他们顺着弗雷静止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身后——一开始他们踢着玩的广告板正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泥地里。 星术师重新将视线锁定在脚下,小丑的头颅下隐约露出一个白色的圈,几丝肌肉和筋脉沾满泥浆,无力地拖在外面,肮脏而滑腻。 ------------ 五十三、潜水钟与蝴蝶(三) 尖叫声在人群中骤然响起,男孩子们哭着撒腿乱跑,有几个吓得动都不敢动,好像挪一下脚步都会有一双冰冷的手搭上他们的脖子。 弗雷的胸口似乎猛地撞了一下,心脏忘记了跳动,它在下沉,然后又一次歇斯底里地搏动起来。他在自己的大脑发布命令前就开始奔跑,不管周围的人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异状,他近乎粗鲁地撞开阻碍他的人,狂热地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永恒的……”他忘了自己在祈祷什么,在看到人群中熟悉的那顶帽子的时候。浑身冰凉的星术师从一群观众中间抓住斑鸠一直把他拉到明亮的地方,回过头用颤抖的手指检查着面前的人平安无事。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有人试图伤害你吗?”弗雷语无伦次,而斑鸠却泰然自若地作出了一个不解的手势。 星术师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他用力抱住了小丑。 “还好……”弗雷的呼吸很沉重,“还好……”他说。 - 斑鸠很快推开了他,弗雷纠缠着他的手指,进一步拽住小丑拉向自己,斑鸠猛甩手肘摆脱他的手,停止于两人同样狂热的角力。 他艰难地看着斑鸠,紧咬的牙齿就快要让整个面颊发痛,“我让你害怕吗?”他说,“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我,但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他放开手,退后一步,抬起手掌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我保证我不碰你,但是你务必要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好吗?” 斑鸠将双手收回怀里,犹豫着看着弗雷,星术师下意识将手伸向他,小丑像是胆小的动物一般退开了。 弗雷看着他离开,胃部上方隐隐作痛,此刻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头疼的异状。绝望比痛苦更寒冷,它来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那个头颅,弗雷看到马瑞斯治安官已经赶到了现场,接下去的一系列盘问和调查他猜都猜得出。只是由于一些毫无来由的厌倦,星术师向小吃帐篷旁边的镜子屋走去,并且带走了一支蜡烛。他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 镜子迷宫里的光线很暗,仅由一些小灯泡提供光源,迷宫由于镜子的帮助更加扑朔迷离,一条路明明像是存在的,等到走过去却发现那都是镜像。太容易让人迷路的地方为女孩子提供了绝佳的闹鬼话题,这个迷宫来的人并不多,在演出开始以后更是没有人。 弗雷手里矮胖的蜡烛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他低着头在迷宫里走着,终于是有些累了,他背靠镜子坐了下来,将蜡烛轻轻摇晃着。 四周的镜子出现了更加微妙的角度变化,里面似乎有无限延伸的点点萤火环绕,只要微微动一动手中的蜡烛,他就能进入一片由黑夜和金黄色的落叶交织的森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手伸进衣兜,缓缓握住一小颗光滑的宝石——几天前从艾蕾拉的床垫下面偷出来三颗,对于这种药他并不陌生——将它放进嘴里压到舌根下面。既然今晚是个庆典,那么他也可以允许自己拥有一场狂欢。 他无法抵御此刻对幻觉的渴望,而我也找不到理由制止他。 - 我能看到他的幻觉——黑夜中金色的森林飘落着纷乱的落叶,金色的枝桠卷曲,他仿佛可以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永歌森林庇佑着精灵们,日光温暖怡人。 “是叶子的声音啊……”星术师懒懒的笑起来,他睁开眼睛,恍惚间看到一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精灵从层层镜面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调皮地从一面镜子里跳跃到另一面,就是不让他靠近。 “凯文……过来,和我在一起……在我身边坐一坐……”他闭上眼睛,似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法袍在转身的时候带起风,拂过他的脸颊和手指。 他不敢看镜子,身为术士他比任何人都熟知幻觉这种东西,只要不去求证,不去看,一切都会很好。 隐约的,他的爱人存在的气息越来越真实,仿佛时间倒流,他还拥有他。那个名为凯文-迪恩的精灵在他身边兜转,但是从不靠近。 “为什么不过来?你是在恨着我,对吗?是的……为了见到我的主人,在红龙的巢穴我没有阻止你…我放弃了你,是我一步步带你走上断头台的……” 弗雷伸手抚摸着镜子,血蓟宝石开始发挥功效,他的胃不再疼了,同样的,任何痛苦也感受不到,心里只剩下一股毫无来由的愉悦和满足。 “但是我知道的,凯文最爱我了不是吗?所以再让我任性一次,让我完成最后的任务……就快了……就快了,幽灵的眼泪……只要找到它……在这之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黑暗的坟墓是我的天堂……凯…文……再等我一小会儿…” 流动的风吹过他的耳际,像是悲伤的叹息,熟悉的温度在空气中消散,无影无踪。 “不……不能这样,”他的手指狂热的抓住自己的头发,“…你得带我走……”他很快吞下第二颗,站起来往迷宫深处走。 - 镜面造成的错觉变成了难题,弗雷总觉得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灯泡无力地闪烁着,黑暗时不时压下来。 在转过一个无意义的弯以后,许许多多片黑白相间的衣角骤然出现在镜子中。弗雷再往前走出一步,撞上了一个柔软麻木的物体,血液凝固在黑与白的格子中间——这样让他骤然清醒了一些。 布料当中垂下来一只血已经流干的手,血渍沿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流淌了一些,并不多。弗雷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直到撞上身后的镜子。 在明灭的灯光分割出的画面中,在昏暗的血腥味中,那个干枯的身体吊在镜子的顶端,衣领被拉高,像个麻袋一样被拴上,头颅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在慢慢露出端倪,冷汗沿着脊背流下来,弗雷甩甩头将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驱散,在大脑反映过来之前,就已经伸出手比在尸体的手前面。 对方的手……虽然纤细,但是枯瘦,手指也比弗雷短得多。一只老妇人的手……和这只手一样,尸体的身高也比一般的成年男性矮小一些。 - 松了一口气之后,弗雷注意到了在周围的镜子上涂满的字,也许是因为写字的空间大了很多,这一次的文字格外地狂草: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来森林里叫卖的老太婆 你应该抢过她的彩色丝带和梳子,勒住她的脖子,刺瞎她的眼睛,只要她可能是你的母后。 - ——“刚死不久,头砍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血流的并不多,但还没有凝结。” 【不是食物哦。】 ——“我已经节食很久了。” 【这……】弗雷正准备开始揶揄我,在一边镜子里的折射中,一抹黑影一晃而过。 - 仓皇逃离的身影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兴奋感,血蓟宝石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平静和满足,但是手脚的反应变得非常迟钝,他甚至觉得,让那个人跑掉也挺好,他不介意再一次静观其变。 他犹豫着,迎面撞上一面镜子——在这之前他明明觉得那是一条通道,但是这不行,自己现在这样子太蠢了。他再次警告自己保持清醒,魔甲术的咒语在舌尖滚动,而在此时他身后的镜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点时间不够他召唤任何一只恶魔,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法对付敌人,快速转身的瞬间他想到了一些快速而又恶毒的咒语,但最后只是闪身躲过一股灰色的劲风。对方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让人不由得猜测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来者很快向他冲来,弗雷抬手抓住了那柄飞速出鞘的利刃,他的手指直接抓着刀刃却没有流出一滴血,保护着他的魔甲术被刻意强化过。 “看清楚些,”弗雷轻声说,“你……” 对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镜子旁边隐藏起来——黑发的人类刺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躲在阴影中憋住即将要呼出去的气听了一会儿,一个隐约的脚步声出现了,它跳跃的方式显示它的主人正以一种匀速缓慢的步伐离开迷宫。 文森特看了弗雷一眼,轻松起跳一手抓住镜子的上缘翻上了脊背,弗雷自嘲地笑笑,也跟着这么做了——从顶上走迷宫一点都不难。 -----------------------------------------------------------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在远离马戏团的树林里等待着,直到另一个伐木工模样的人来到他跟前。 “进行得如何?”工人先开口。 “你们要找的不在那个可怜鬼身上。” “你有没有好好找过?” “找?怎么找?切开肚子翻出肠子,还是在里面塞耗子?” “别恶心了,拖得越久对你越没好处。我们之前调查过,东西就在那老女人身上,你在耍花样,想敲我们的雇主一笔?是你把东西藏起来了吧?” “有这个必要吗?”他把黑色的斗篷脱下来,鲜红的纱裙和银色长发点亮了夜色,“你看看。你的雇主派你来目睹这样的场面,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喝茶。” “我只是在帮人办事,迪格里。”伐木工的一只脚往后退退,似乎想随时随地拔腿就走,“反正我的雇主早就猜到你这次不会找到我们的目标。” “他这么对你说了?” “闲扯而已,就算是秘密吧。”他摆摆手,“你下一次的目标……在暴风城的教堂忏悔室,别让我们的雇主失望。” “好。”乔冷漠地应着,“再见。” 伐木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转身快步离开。 - 乔站在原地,似乎是想目睹他离开,但是他忽然动起来,红色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条划过天空的光,没有人比他更快。他的匕首自下而上刺向伐木工的肋骨下方,对方立刻反应过来,他绝望地用一把匕首回身迎击,乔收回手中的匕首,另一手抓住对方握刀的手腕的时候,他就已经矮身绕到对方身后。 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打斗的声音,伐木工捂着喉咙前穿刺而出的刀尖倒了下去,但是他还没有马上死掉,身体抽、搐颤抖着,死死地瞪着乔。 “因为你的嘴不严实。”乔回答了他无声的问题,“我从来不杀没必要的人。” 精灵杀手将匕首留在了受害者的身上,他用脱下来的斗篷包起尸体,无声地拖进森林里,当有人再次路过这里,将不会发现任何血迹。 文森特以无懈可击的潜行技艺将自己隐藏在树丛之间,他冷漠地看着乔拍掉手上的土扬长而去,低低地冷笑了一声,而他的手中,一只绿色的魔法眼球正慢慢消散。 弗雷结束了法术,他慢慢回到迷宫里,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血蓟宝石的负作用让他的眼皮重得睁不开,手脚都难以动弹,他苦笑一声望入镜中,徒劳的寻找一些残留的药物带来的安慰,可惜药效已经消失了。他只能闭上眼睛,让自己睡去。 ------------ 五十四、在凌晨的黑雾中 这天后半夜时候,艾蕾拉大发雷霆,她在镜子屋里找到了弗雷,并且把他拖回了挂车里。 她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到床上去,然后跳上去抓起他,一巴掌刮在他脸上。弗雷稍稍清醒,便挨了另一巴掌,力气并不大,但是这样的打法根本不像她一贯的作风。她一直是那样的女人——狡黠地微笑,或是榨干对方的油水扬长而去。 弗雷茫然地用手臂护住脑袋,全身蜷缩成一团。艾蕾拉则从他的手心里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如红宝石的药丸,看清楚以后用力扔在他脸上。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女人尖利地叫喊,她失控地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你为什么不在见到我之前就死掉算了?那样我至少能看不着!你比我想象地更混蛋!治安局的人要求在场所有人做笔录,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不见了!” “对不起……艾……”弗雷又挨了几下,艾蕾拉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都砸在他身上,有一本很厚的铁块把他的额角蹭破了,一些温热粘稠的液体流了下来。 “如果你想死,拜托找点像男人一些的法子,你现在窝囊得让任何人都看不起,如果那个变态杀人狂盯上了你,我倒是会高兴!”女人喊了一半哽住了,她往后退着靠在挂车的另一边再慢慢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在黑暗中她哭了,压抑又难听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 弗雷的嘴。唇颤抖着,药物让他也失去了自制,本能的害怕让他不敢改变这让人难堪的姿势,只是轻声嗫嚅着,“艾丽娅……原谅我,不要生气,我再也敢了……” 艾蕾拉倏地抬起头,双眼从手掌中抬起的一瞬间露出一丝阴狠,她死死地盯着对方,惊讶代替了紧张,最后像是一个被逼到绝路上的人毫无抵抗地垂下了肩膀。 “你说什么……?” “艾丽娅……艾丽娅德斯……”弗雷被一双手截住了话音,艾蕾拉捂住他的嘴,她用力抱紧他,让他的脸靠在自己的颈窝。弗雷抓着她的衣服,越来越用力的手指几乎要拉伤自己,身体颤抖着,在很短的时间里冒出一层冷汗,艾蕾拉甚至闻到了一股焦灼味。 “你闻到什么了吗?”艾蕾拉发现了对方的异样,她试图摇晃他,弗雷在她松开手之前就倒了下去,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呼。上衣靠近肩膀的地方透出形状古怪的火光,它越来越明亮炙热,几丝白烟从那里冒了出来。 她撕开对方的衣物,随即被那个魔法印记吓了一跳。她迅速摆脱对方的手跳起来,从衣裙的侧面暗袋拔出一柄匕首,戒备地看着他。月光凝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声音几乎已经消失,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精灵毫无知觉地倒在那里,肩膀上怪异的魔法印记已经将肩膀周围的皮肤烧得皱起,旧伤还没有收住水泡,新的伤口又撕裂。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烧伤,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这是一个长期的伤口,只有在那种关押在地牢里的接受酷刑的人身上才可能有。但是这个精灵最近都没有离开过马戏团…… 艾蕾拉靠近了一些,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而正在她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的时候,另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钳住她握紧匕首的手。 - 艾蕾拉在对方能握紧之前就用力抽回自己的匕首,向黑暗中飞快地挥出一刀。对方的反应更快,那个人从下方托住她的手腕,将匕首抬起,同时整个人如同幽灵一般从她的手臂下面穿了过去。 艾蕾拉抬起右手中的匕首抛向另一边,左手接过匕首旋身刺向对方行动的方向。 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之后,艾蕾拉蹲在星术师身边,纤细修长的脖子旁边架着一把短剑,她转动美丽的眼睛,将视线从短剑移到她自己的左手——她的匕首正抵在星术师的脖子上。 “那么……”她狡黠地笑了,“谈判?” “冷静一些,我没有恶意,女士。”来者没有动,“但是我一来就看见你手里拿着武器,靠近我的哥哥。” “哥哥?” “如果你允许我亮起蜡烛,就能证明这一点。” “是啊,让你用火光引来你的帮手。”艾蕾拉手里用了点力气,匕首把弗雷的脖子勒出一道血痕,“站到亮的地方来,我没那么蠢!” 对方叹了口气,然后收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剑。他往前走了一步,月光照亮了他的脸,艾蕾拉的眼睛再次睁大了。 ----------------------------------------------------------- 弗雷在凌晨的时候惊醒,肩膀上难以忍受的灼痛已经消失,恍惚间他发现有个人坐在他的床边,背对着他坐着。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看着他入睡。 “父亲……是你吗?”他的视线一片模糊,黑色的蝴蝶们在他身边飞舞,它们安慰他,带来美妙的幻觉。“这么说……我死了吗?” “我看不是。”对方清悦的声音显得悲伤而又沙哑,他嘶声吸着气,说的很慢,似乎每个字都要经历一番折磨。 他微微转过身,握住星术师的手。月光落在他由黑白格子组成的衣服上,还有掉了一个铃铛的帽子上。 弗雷握住对方,拇指滑进对方的掌心,他们的手指在黑暗中缱绻,月光勾勒出它们的形状。他的左手和对方的右手,合在掌根处相同的纹路上,伸展手掌,让双方的掌心无限贴紧,然后是手指——每一根手指都以精妙的长度和粗细完美地重合。 完全相同的手掌意味着相同的臂长和身高,苍白的小丑咬起嘴。唇苦笑,“我想,我装不下去了……” 斑鸠用另一只手抓下了帽子,金丝般的长发倾泻下来,比风更轻,它们被月光点亮,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牵住了星术师的灵魂,弗雷无法移动视线。 “真是的,你好歹惊讶一下吧?”凯尔抿起嘴。唇表示失望。 “没有必要,主人。”弗雷只是看起来很平静,无声而绝望的沉默掌控了他们之间的空气,“凯尔萨斯的名字意味着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惊讶是无意义的。”他们停顿了一会儿,星术师挣扎着坐起来,他发现自己躺在艾蕾拉挂车里的床上,身上盖着毯子。 “那么我愿意演上一辈子的戏,换你停止用这个词称呼我,我受够了。” “这是魔法契约的一部分,记得吗?” “我说了我受够了!” “我们准备再吵一架吗?” - 又一阵沉默,忽然凯尔把手里的帽子用力扔到对方脸上,站起来打开挂车的门,在跨出去之前犹豫了一下,用手把头发拨到前面遮住半边脸。 他的腰被一股力量挡住,弗雷一把将他带向后方,另一只手按在门板上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别惹麻烦,有的是机会让你使性子,但不是现在。”弗雷的声音显得沙哑,嗓子里因为药物的关系像有火在烧。 凯尔停顿了一会慢慢转过身面对对方,背靠在门上,毫不费劲得就可以平视星术师的眼睛。此刻他不用说任何的话,在彼此面前言语是多余,憎恨仍然存在在这些目光中,它夹杂着一些附加的东西,从一边到另一边,这些必然变得更糟糕的东西,比爱恨更喧嚣。 - 在突如其来的静默中,星术师着抬起手无声靠近,用手指抹去凯尔唇上黑色的彩妆,冰凉柔软的触感与他记忆中的并无二致,凯尔微微张开嘴。唇,神秘晶莹的盈绿色双眼慢慢抬起看着弗雷,后者下意识避开了。 弗雷低下头找出一段绷带,用艾蕾拉留下的水壶里的水浸湿了,开始清除多余的白色油彩。 湿润的纱布拂过脸颊、额头、鼻梁和下巴,比亲吻冰冷,比言语灼热。凯尔在纱布经过脸颊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冰冷湿糯的触感滑入颈项,停止在锁骨上方。他在对方离开之前按住的手制止了他,他抓住弗雷的手往下游。走,对方的手指在一瞬间迟疑了一下。 “不用作弄我了。”弗雷抽回了手,“我的心脏现在的承受能力不如从前。” “让我看看你。”凯尔扣住他的下巴,迫使弗雷看着他。 “很遗憾,”弗雷指了指自己的眼罩,摆脱对方的钳制,“我们……不会再一样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你身边。 “未必。”凯尔挑起一边的眉毛,从衣兜里拿出另一根一摸一样的眼罩戴上,“我们当然可以一样。” “像什么样子,拿下来。” “为什么我现在还要端着样子?我乐意怎么就怎么。” 弗雷苦笑着看着后者的新造型,叹了口气,他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阻止这个花样百出的王子,也许连死亡都不能。“如果我记得不错,几小时前是你要试图远离我。” “7个小时,准确的来说,现在玛瑞斯和闪金镇的治安官已经限制了马戏团的所有活动。”凯尔把对方按回床上,抽回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但是那个时候……你抱我那么紧,我可是会露陷的。” “可是你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是的。我撑不下去了。”法师光洁冰凉的手指慢慢抚。摸着对方脸上狰狞的伤疤,一寸一寸仔细而温柔,掌心的纹路在冷冽的月光中隐现,它们无声地埋入伤疤黑色的影子中。“……我想碰你。” - “我知道,你一直在提醒我。”星术师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里的温度消失了,“用这个。”衬衣被撩开,肩膀裸。露在空气里。“每天它都会提醒你有多‘重视’我,它用不可思议的热情反复向我强调憎恨的灼热………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你说什……” “你忘了吗,你拥有我的誓言,任何时候你想要我的命,只要开口就行……”弗雷的目光被愤怒点燃,紧咬的牙齿漏出吸气声,“但是,停止你的游戏!” “游戏?为什么我要杀掉你?!我要杀你做什么?!”凯尔用力抓住对方的衣襟,他在想要大喊大叫的时候咬牙压低了声音,表情狂热地扭曲着,忽然他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好吧,施法的时候我是觉得很有趣。”法师的手掌重重落在对方肩上,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弗雷低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肩膀,印记已经消失了。烧伤的伤疤只留下一块凹。凸不平、隐约而丑陋的红色。 “我已经让奥去掉了它。但是这没完!你为什么不早些帮我想起来,你难道不清楚一个幼稚的法师有多危险?当一个精通火焰的奥秘的法师……心智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这是多么不幸的事情。” “这难道不是你惩罚我的方式?” “惩罚?你说惩罚?…………那时候我是多么兴奋,弗雷,当我什么都不记得。”凯尔退后一步在床沿上坐下来,略显单薄的身躯依然保持着优雅,“瞧,世界上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什么意思?” “向我保证你会听完我的每一句话。” “…………我正在听。”弗雷沮丧地叹息,“任何时候你想说……” ------------ 五十五、夜里,两个无聊人 “…………我正在听。”弗雷轻声叹息,“任何时候你想说……那么伟大的凯尔萨斯王子想对他的阶下囚说什么?” “恭喜提前获释。”凯尔耸肩,“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把你彻底关起来我早就这么干了。我会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 “不太想知道。对我来说那已经……” 法师此时可以提高了音量,“我必须在这里解释清楚的是——法师借由元素发挥力量,因此元素给予法师特殊的权利,防护来相同世界的危害。我在幽暗城学到了一种可以把增益法术写在卷轴上的方法,揉碎那些草药,涂写颜料,就可以把法术储存起来,不会法术的人……也可以使用它。”金发的法师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知道你要面对的是火焰的威胁,因为你一直在询问火焰防护的药剂。那么为什么我不能把我新掌握的魔法……给你呢?” “那是…什么咒语?” “防护火焰结界。当时的我根本不懂魔法是多么危险而又不可逆转的东西,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招致严重的后果。每个法师施法的痕迹都不同……当火元素发现了我施法的痕迹,想要找到我的时候却发现接下去都是隔绝火焰的语句时,那该多么的愤怒。” - “是奥……干的吗?” “我相信它没有那么多闲心,你我都知道他有多懒。” 弗雷勾勾嘴角,“没错,我知道。” - 凯尔无力地跟着笑几声,目光变得茫然,疲惫爬上他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这个差点把我烧死的魔法…是个法术事故?” “我们曾经经历过更糟糕的。” “比如?” “……”凯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噢…你还是别说了。”弗雷打了个寒战,随手拿起水杯企图缓解血蓟草带来的头部胀痛。 - ——“怎么了?” 【很多次我总想尝试把王子殿下林林总总千奇百怪的法术事故罗列一下,作为教育他对待法术严谨态度的反面教材,但是当我把那些事件写下来、开头字母从A排到Z之后,还是决定把这些资料永远的销毁以维护皇室的声誉。】 ——“呃……” - “L,第十七条。”凯尔冷不丁说道。 弗雷忍不住喷了出来,咳了几声,“严肃点,那一次是严重的事故……”他停住了,然后不得不用力捂住嘴才没笑出声音来。 “瞧,你也不怎么严肃。” “胡说,如果每次都像A,第三条一样……” “哈哈哈……” “你乱笑什么,那根本不好笑好吗?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听着编号就开始笑!” “说实在的,倒真是有些忘了,你能提醒我一下吗?” “去去去。” 他们又像两个酒鬼一样笑了一会,双方再次沉默。 他们都明白,就算不再僵持,他们也回不到旅行最初的那种状态里。 - “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你离开泥链镇……说是去找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回来。”凯尔哼了一声,“我跟踪了你,在阿拉希高地……我看到你摔下去的。” “哦。” “那时候我听到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要重新找一个术士、一个厨师、一个玩伴、一个男仆、一个打架的对手,还有一个愿意在黑暗的年代里和我站在一起的阴郁家伙才能弥补这一次的损失,否则我将会一无所有,或者我已经一无所有。”法师的脸沉浸在夜晚的黑暗里,“如果你是我,并且正好有一根羽毛(注:羽落术的施法材料),你会怎么做?” “…………” “惊讶吗?是奥带我飞下来的,身为肯瑞托高层议会的元老,在这时候连一个羽落术都用不了…就因为我向你允诺再也不用魔法。” “……和我作了约定的人是凯文,你有这个权利和智慧选择怎么做。” “凯文,哈?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是他?”凯尔笑得有些奇怪,“一个单纯得像复活节的小兔子、连个火焰冲击都念不了的小孩子。” “而他也正好也选择了我。” “……”凯尔木然看了他一会儿,“那么我猜想,和艾蕾拉小姐在一起一整夜很美妙?”凯尔抬起一边眉毛戏谑起来。 “非常美妙,你在塞拉摩想必也是一样。” “听着,我给你二十分钟讨论现在的情况,”凯尔垂了垂眼皮像是无视了对方,好像对方所说的完全都是老掉牙的奥法术入门理论,他的体力似乎早在到达闪金镇之前就接近极限了,“来吧,用世界上最无聊枯燥的问题问到我睡着,要争吵等明天,亲爱的。” ----------------------------------------------------------------- 在互相瞪视了片刻后,弗雷强迫自己将思路从一场即将发生的争吵中分离出来,“我记得在我的旅行中,有一些奇怪又无法找出原因的事情,比如,为什么我上了塞拉摩的客轮之后会如此顺利,我是指,总觉得有谁在跟着我,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不奇怪,因为现在是禁渔期,旅行者和佣兵都去了外域,对于那里的守卫和工人来说,安全到达对岸,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就是成功。不过你的警觉也太差了点,上船就睡,我把你的眼镜摘下来了,你都没发现。” “……” “接着问。” “那么……我在艾蕾拉的车子里过夜的那一晚,和那些湖畔镇守卫赌了一整晚的人也是你?” “制造不在场证明什么的,保险起见。”顿了顿,“这和你无关,只是你要是被治安官盯上我的行动也会受影响。” “……” “我想到一件事,我喝到醉的那天……其实挂车里根本没有镜子,对不对?” “你说出来做什么。” “真抱歉。”弗雷撇撇嘴,“打搅了殿下的兴致,那么你认识这个么?”他从手掌中翻出了一个圆形的铃铛,一模一样的铃铛在“斑鸠”的小丑帽上还有一个。 “帽子上的。”凯尔不解的看了一眼手边的帽子,原本分成两股的尖顶帽现在少了一边的铃铛,“掉了一个。” “就在那天我醉醺醺从挂车里出来后,就捡到了它,正想去找你,一转身就看到了斑鸠站在我身后,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凯尔紧绷嘴唇想了一会儿,“能让你因此特意提起的事情,多半是——对方帽子上的铃铛,一个都没少吧?” 弗雷以沉默肯定了他的猜测。 “有意思。”凯尔垂下眼睛,手指撑着太阳穴,“这事只要求助一下青铜龙,一个简单的时间回溯法术就可以知道一切,但是我现在有些兴趣想要在魔法之外寻找一些乐子了。” - “你很累?”弗雷一直注视着他,略一犹豫之后靠过去撩开对方的长发,另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好烫……魔能水晶不再治疗你了?!” “魔能水晶当然会修复我的身体……”凯尔摇摇头,拨开对方的手,“这你是知道的。” “我不管它会干什么,你病了多久了?奥怎么没在照顾你?” “奥?”精灵法师闭上眼睛,“我们虽然分享力量……但是,它和我的关系可不如你和你的恶魔那么直接……” “我以为你现在已经不会拿我的魅魔开玩笑了……”弗雷的话在对方突然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你” “我说了我没事。”凯尔抬起手掌在弗雷来得及说话之前阻止了一些问题,“如果你不想让自己闲着,可以帮我揉揉耳朵。”金发精灵捂着耳朵将脑袋凑过来蹭了蹭,勾得人很痒,“小丑帽子总是压得我耳朵疼。” 从弗雷的手指上的动作来看,他原本准备用力撕扯对方的耳朵,但最后只是轻轻捏着揉了揉。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像只兔子的耳朵,让人忍不住顺着手势抚摸下面的金发。 “说起来,”凯尔抬起头,使困意驱散一些,“我有预感,我们撒的那些谎……好像……快要被人揭穿了呢………………” “哪些?” “你不需要按照词首字母和大事年表罗列一遍了,就是最近的那些……比如,自称我们是孪生兄弟什么的……”凯尔呼出一口气,开始用手指按摩太阳穴,“等等……又到了我的影武者和我互相备份记忆的时候了吗?” “我想不用了。” “这是公事。”他往前挪动了,直到可以用手肘搁在弗雷的肩上。 “你知道我最近都干了什么,包括我身上有多少肌腱撕裂,”弗雷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介意现在脱、掉衣、服给你看看。” “biteme.”凯尔冷笑一声,长发在低下头的时候从脸边滑下来,“会有机会让你展示你的身、体的,不过我希望在这之前你能把你的问题都问完,我可不想有人在关键时刻和我谈公事。” 他们沉默了一会,“…………你身上很烫,你得躺下来。”星术师最后说。 对于这个建议,凯尔没有提出异议,于是他们就像两只雨天缩在窝里的猫头鹰一样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一动不动。 ------------ 五十六、还是无聊 在黎明前的黑卝暗中,无光的挂车里响起了一个颤卝抖阴森的声音,“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紧接着弗雷伸手敲了一下对方的头,阴森的诗句变成了一句“啊嗷——” 凯尔揉卝着头,轻声抗卝议着。“你就不能对病号温柔一些?” “那你能否更像病号一些?” “啊……我病得太重了…”精灵法卝师立刻一把抓卝住同伴的领口,死命地从牙缝里蹦出一些字,“我快要……死了,我……在我走进那团光之前,再满足我一个愿望……” “赶紧说,说完快死。” “让我……再吃一次你做的柠檬派……” “满足你。” “还要加点蓝莓酱,一小片薄荷叶。饮料的话,红茶就好,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茶叶。” “……” “啊,等等,我想还是咖啡好一些,哦,别忘了加一小勺朗姆。” “你很精神嘛,我只给重病号提供服卝务。” “别,别,我真…真的快挂了……” “真的?” “真的!”凯尔立刻躺回枕头上去。 重新躺下没过多久,凯尔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看见弗雷富有预见性地伸出食指指着他,只得把话咽下去。虽然在这时候保持沉默是维持和平的最好方法,(否则很有可能有一场架要吵),但是星术师还是在他的同伴源源不断且充满怨念的眼神的骚扰下崩溃了。任命地转过头,接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他看了对方一眼,立刻就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伸手抹掉对方眼中流下来的液卝体,深红色的液卝体在夜里看上去几乎是黑色,只在暗淡的月光下透出些许红色,“哪里痛?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你冷静一点。”凯尔抓卝住他瞬间变得冰凉的手,“我没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天花板,用眼神示意弗雷看上方。 挂车陈旧的木质车顶上渗透着一滩黑色的水迹,因为重力而低垂下来的水滴反射着血红色的光,终于滴落下来。这一次弗雷抬起手掌挡住了掉下来的水滴,凑近闻了,确实是血液,但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粘卝稠。 “我上去看,你别出来。”弗雷很快套卝上外袍,手搭上门把,随即被身后人拉了一把。精灵法卝师将他拽到门旁边,顺势捂住他的嘴。几乎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了。 他们下意识对望一眼,凯尔带着某种微妙的表情对同伴摇了摇头,而他的同伴则无奈地会意。外面的人又敲了一次门,谨慎而匀速的频率。 正当里面的人紧卝贴门边举起一根木棍等待来者破卝门卝而卝入的时候,敲门声没有了。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说,“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第二个声音出现了,比起前者,它更加尖锐阴柔,也更靠近门:“抱歉,我白天的时候把戒指掉在附近了。” “离开这里,最近这个马戏团都不会开放迎客。” “可是……” “没有可是,再不走我就逮卝捕你。” 一只绿色的眼球从弗雷的掌心游出,它在空中漂浮了一会儿,边黏在墙壁上,从挂车涂满油彩壁画的外墙钻出来,转动着观察外面的情形。 在挂车外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暴风城的人类守卫,还有一个是个浑身包裹在一件斗篷里的人,这个人的身材并不魁梧,从外貌上根本看不出种卝族,但是这个人我和弗雷同时认了出来——舞台剧演到一半的时候,玛尔塔爵士就是跟随这个人转入了后卝台。 “等等……你的样子太可疑了,把帽子拿下来!” “我可没干什么。” “这是例行检卝查,马戏团昨天表演的时候出了事卝故,请你理解。” “既然你这么说。”那人说完伸手去摸自己的兜帽,在车里一直听着的凯尔富有预见性地按住同伴的手,暗示不要暴卝露自己。他随即也发现星术师正在施法的出神状态中,嘴里没有念诵咒文,隐约猜出那是什么法术,于是干脆静观其变。 兜帽被拿下了,那人背对着挂车,露卝出一头红褐色的卷发。 “我在任何通缉犯的名单里吗?” “呃,抱歉。你可以走了,不过也请你理解……我是说,半夜一个女士别在外面多呆。” “我这就走。”她点了点头,慢慢往城门方向离开。卫兵也转身继续巡逻,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瞄了一眼那个女人,无独有偶,那个女人几秒钟后也回头了,只是她的视线环顾着几辆挂车,以及周围的树林。 弗雷并未取消法术,而是让魔眼继续往上漂浮。车身上原本滑稽鲜艳的图画在黑夜中显得很诡异,黑色的油墨区域反射着湿卝漉卝漉的光泽,在往上,越来越多的深色液卝体从车顶上流下来,它们渗入木纹,蜿蜒着。 “血。”弗雷猜测,一边让魔眼继续上浮,车顶上必然有什么东西。然而,就在答卝案即将出现的时候,所有的血渍都不见了,月光落在车顶,干干净净的一片白色。 什么都没有。 “不像是被人带走了,”精灵法卝师翻开弗雷的行李,淡定的掏出里面的干粮,一个翻身坐到床垫上掰着玩,“出卝血量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大,放血前只能在车顶上垫东西,太壮观了,人类真是令人费解……啊,不一定是人类呢……” 弗雷收回了魔眼,绿色的古怪眼球被吸卝入他的掌心,不甘心地四下乱转,直至被完全没入。“这地方睡不下去了,明天……” “死掉的人……没有哪个辛多雷会逃避死亡,”凯尔冷笑一声,“这是为什么我们称自己为血卝精灵的一部分原因。” “看来是我失言了……”弗雷垂下眼,“那么……您接下来的计划是?” “……”凯尔沉默了一会儿,随手塞一片薄饼到嘴里,嚼了一下就吐出来,把其他的干粮放到旁边的箱子上,伸手到背后抓下衣领,把黑白格子大褂脱了下来,又撩卝起袖子,“买一打代币,去打校长。” “等……等一下!马戏团已经关门了,再说……罗曼斯导师给你留下的阴影该有多大?” “我相信我给他的阴影更大。”他忽然贴过来从后面搂住他的同伴,一只手很快滑卝入对方的衣襟,同时用另一只手扯掉腰带上的链扣。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弗雷点头,无耐地附和,“嘿,别玩得太过头。” “太过头?你在开玩笑嘛?我还病着呢。”凯尔动作飞快,单手往下扯,把同伴身上暗月马戏团的工作服也脱了下来,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变低了,似乎因为发烧导致鼻子出气不畅。 “别多想。”弗雷在黑卝暗中沉默地看着他的方向,他不用真的看见什么,温卝热的手指伸向黑卝暗中,毫无悬念地托起他的下颚,“罗曼斯导师一直为你骄傲,任何时候。他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话换来凯尔一次挥拍,法卝师打开他的手,在尴尬发生前又旋即反手扣住,他将弗雷的手臂压向下方,那一次耳根下方温暖湿卝润的感觉,是一个吻——友人之间表达感谢的方式,没有更多。 “既然来到了暴风城,不好好玩玩怎么行?”凯尔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吧,让我看看你现在需要什么。”然后他在弗雷走出门背对他的时候,顺手在他屁卝股上打了一下。星术师翻了个白眼,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在挂车对面,停着装有马戏团戏服的拖车。 ------------ 五十七、绝不承认的事 “让我们回顾一下。”化妆车里面只有一点点微小的烛光,两边是琳琅满目的特色服装,羽毛、亮片、轻纱,还有尖顶草帽。服饰们分别在车子的两侧,中间有一面着地穿衣镜。 “一首未完的诗。”一大捧衣裳被分开,凯尔套了一条翠绿的窄身长袍,从中间抬起头,然后他转身,勾起一旁配套的草帽,旋身戴上。他看着镜子,“四个死人,每人一句。” 然后他嫌弃地皱起鼻子摇头,把帽子扔出去,双手抓住领子,一下扯下长袍一头扎进衣服架里。 “四个人……他们本身没有任何关系。马戏团的厨子、倒霉的住旅店的客人、当佣兵的矮人,在马戏团工作的小丑……”这一次他从一大堆衣服里面把自己拔出来,已经换上了一套虎克船长的海盗装,右手拿着一柄钩子,拳头藏在袖子里,对着镜子往后一甩披风,不偏不倚正好抽到弗雷的脸。凯尔又往脸上贴了一个胡子,在镜子前照了照,然后再次否决了这个方案。 “我说,你到底在干吗?” “分析我们现在的情况,”埋在衣堆里的精灵向后仰起身和他讲话,探出整个裸。露的后背,消瘦又优美的线条,有很多细小的疤痕,但不影响他的魅力。 “哦,天……你继续……”星术师避开视线,他开始觉得大难临头。 = “这是目标既定的谋杀吗?不,四个死者毫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出现在马戏团的周围,不幸成了牺牲品。凶手只为了单纯的恶趣味吗?不,肯定不是,他在施压。他的目标可能是马戏团的某个成员,也有可能是关心马戏团的其他人。幸好我们还有些别的线索可以拼凑。” “诗?” “当然是诗。每一个死人都在推进他的计划,噢,他现在一定很兴奋,如果你看过那个童话故事,那么你就可以预见以后他会怎么写。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公主最后会被杀,我们姑且这么认为。”这一次他套了一身黑色的华丽晚礼服,手中拿着一支烟管,与这套服装搭配的是一个盘得像巨型洋葱一样的假发,还有一颗黏在脸上的痣,并且他的脸上依旧戴着单边的眼罩。 “嘿,夫人,请问你有打算杀了你的丈夫吗?” “你知道的太多了,帅哥。”凯尔用烟管勾起弗雷的脸,冷冷的烟管拂过对方的脸颊,轻轻拍打两下,“我相信我家后院有一块绝佳的藏尸地。” “能在地底与你的后院相伴,我的荣幸。”弗雷笑笑,“如果可以我想继续讨论白雪公主。” =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你的母后嫉妒你, 因为你的美貌,因为国王在你床上流连忘返。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残忍的屠夫来取你的心肝, 杀他并不难,重点是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心肝的颜色。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不要太用力踢那七个矮人, 虽然他们不太聪明,但是给些甜头会更好。 美丽的公主你要小心,来森林里叫卖的老太婆, 你应该抢过她的彩色丝带和梳子,勒住她的脖子,刺瞎她的眼睛,不管她是不是你的母后。” 凯尔把衣服换下来,只穿一条黑色长裤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又钻进戏服架子中间,看不见人,只看到一堆布料在摇来摇去,“真是个淘气的公主呢……丝毫不忌讳母后,和父王乱【河蟹】伦,逃出城堡,诱惑屠夫然后将其杀死,霸占七个小矮人的家,骗取同情心,呼来喝去。只要看上去有些可疑的人,她都会想方设法要了他们的命。噢……我爱这种恶毒又甜美的味道。” “凶手到底在向谁施压?” “好问题。我们一般会认为他在威胁公主,而在这个故事当中,除了王子还有一个人必须要出现,那就是皇后。但诗人只是指出皇后在床上没什么魅力,所以凶手并不是皇后这一边的;王子最后会得到公主,毫无疑问他是整个故事当中最大的受益方,但这未免太显眼了;在已经出现的诗句中,诗人一直在指导和纵容她,听起来更像是公主的导师,或者…………” “父王?” “比起威胁王子,更像是给不听话的公主一些教训。他迷恋她,当然。”一大堆戏服中间突然伸出一条大腿——穿着丝袜和绑绳高跟鞋,要命地勾了两下。 “谁是公主?”弗雷抓起身边的一个假发砸过去。 “我需要第五句诗,我相信它已经出现,问题在于尸体被藏到哪里去了?”戏服被分开,凯尔从里面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假人腿,“女士骑马时候用的假腿?谁给放这儿了?” “你身上……穿着什么?!”弗雷觉得大难临头。 “自觉一点,亲爱的。” ======================================================= 清晨,新的一天悲剧的开始。 “我想知道,我忠诚娴熟又美丽的姐妹在哪里。”精灵法师站在洒满黎明晨光的暴风城运河旁,展开手中一副深色的圆镜片眼睛戴上,右手提了提一只小巧花里胡哨总之就是看起来很昂贵的手提包,左手悬在空中,撑在腰际,仿佛在等待有人挽住他的胳膊。 身后一面墙后面传来一个即将发疯的声音,“这不是我们干过的最荒唐的事情,对吗?” “我确定不是,这也不会是我们干的最后一件荒唐的事情。”法师右手一提裙摆,往前缓缓行走,左手姿势不变,“那面墙不会跟着你走的。” 墙后传来一声丧气的低吼,然后有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穿着十分保守的贵族长裙、棕色的长发盘在头上,夸张地遮住大半个脑袋的女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中握着一把花哨的遮阳伞。 = “我希望罗曼斯导师永远都不会听说这件事,如果走漏了一点点消息,我会杀了你。”弗雷的声音从那“女人”的嘴里冒出来。“同样的,我们任何一个人垫在胸前的东西不慎落下,我会立刻杀了任何发现这件事的人,包括你。” “然后用地狱烈焰焚烧暴风城?噢,亲爱的‘姐妹’,我想我们的《凯尔萨斯王子法术事故大事记》可以为此更新,”凯尔晃了晃左臂,“现在把你的手臂拿过来,放在这儿。” “原稿早已遗失,用惨痛的教训换来的著作只要深深刻印在脑海里就够了。”对方顺从地过来勾住他的手臂。 “是啊,那么就在你的脑内更新吧,因为到了下周一我就不会承认今天的事情确实发生过,姐妹。”凯尔低头弹了弹和同伴一摸一样的裙子,“另外,注意你的声音。” “好的,姐妹。”弗雷压尖了嗓子,狞笑着回答,“现在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 就像回应他们,一个西部荒野口音很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站住,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们要到哪里去?”凯尔回头微笑,“好问题。” = 那位暴风城的卫兵是个新手,他打量着这两个打扮奇怪的女人——衣服保守得像个家庭教师或者演讲者,但是衣料考究;头发盘着,一丝不苟,华丽,但是迂腐,皮肤看上去不错,口红颜色得体,虽然戴着眼镜,但是可以看出来她们两个都很美貌;谈吐老练,有着毫无来由的自信,仅仅是站着就有一股不容别人靠近的疏远感,结论是——这两个女人很难搞,说不好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姐。 “咳……两位小姐,我有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卫兵把手从剑柄上放开,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 “我和我的姐妹刚从遥远的阿拉索城邦归来,我们希望没有错过暗月马戏团。”凯尔向卫兵逼近,弗雷跟过去,两人一左一右在卫兵身边站着。“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兵连每个市民的行踪都要盘问。” “那个……”士兵的脚跟不自在地挪了一下,“实际上,最近这里不太安稳……”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弗雷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扳向自己,“有什么人能从英勇的暴风城卫兵眼皮底下伤害无辜的市民?” “这……” 卫兵还未想好回答,又被凯尔捏住下巴扳回来,“你看上去真是训练有素。” “有你这样的卫兵我感到安全。”弗雷用伞柄把卫兵的脖子勾过去。 凯尔再扳回来,“非常安全。” “你的盔甲很不错。”勾过去。 “显得你高大威武。”扳回来。 “勇猛过人。”勾过去。 “那么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在附近转转呢,和我们聊聊。”凯尔这一次没有动。 “什么?!”弗雷和卫兵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手里的力道没刹车,差点把卫兵勒死。 “额,我是说,你可以叫来你的朋友一起,但不要太多。”星术师压下眼镜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