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第一章 婚礼受辱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月份,开新文,大家冒个泡呗~~~~ 首日第一更,下午三点,晚上八点,记得再来哦,首日三更酬宾哦~~~ 接下来日更哦~~~~~记得收藏,收藏不要钱的~~~~  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全文阅读还珠之帝欲迷璋。 息风迎觉得,作为穿越界的后起之秀,就算不能成为一个欢喜冤家故事的女主角,至少也给她来个虐恋情深、有个善终吧,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无一处不□裸地告诉她,她最终沦为了一个报仇雪恨故事里的悲催女配,而且这还是个男人报仇雪恨的故事。 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子让她如何有脸面对穿越界的父老? 她决定给自己仅存的念想一个交代。 元帅府热闹非凡,四处张贴的大红喜字刺眼夺目。 这原本是他许诺给自己的场景,此刻却成了别人的。 卫瑜桓一身大红喜服,翩若谪仙,从来温润的脸庞此刻对着自己已是一副残忍快意的模样。 息风迎其实很想告诉他,这个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他。 她看人向来很准,第一眼看见卫瑜桓的时候就知道,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像个乞丐,但骨子里还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但是他一步一步将自己装扮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她有些心痛,不知道是为了卫瑜桓,还是为了自己。 父亲说如果她要来,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但是她还是来了,父亲爱她,绝不可能舍得不要她。 真正的爱应该是这样的,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让她受尽了委屈,她还是想要他。 觉得被背叛了吗?觉得无辜吗?痛吗?难受得想死吗? 或许吧! 因为眼泪已经流个不停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泪点向来很低的缘故。 这个臭男人明明刚跟自己上过床,他们才刚那么亲密无间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抱着她的时候浓情蜜意,下了床转身就娶了别人。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她息风迎,不过就是一层膜而已,她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女。 虽然十六岁的第一次其实有点早,但在这个年代也差不多了。 他可能已经觉得自己大仇得报了吧,将她父亲加诸于他母亲的罪孽,原原本本地返还到她的身上。 只是他没想过,她是无辜的,她那个年代已经不流行父债女偿这种戏码了。 一场婚礼,三个着喜服的新人。 这场面早已叫周围见惯了世面的宾客大开眼界,虽然他们也算不得达官贵人,只能来兵马大元帅家最不受宠的儿子与宰相家庶女的婚典上露个脸,但八卦之心从来没有界限。 现场落针可闻,几乎可以听见眼泪落地的啪啪声。 息风迎觉得有些狼狈,她并不想一夜成名,但她再没有其他办法。 眼下这状况,不管最终她成功与否,她是注定要红遍南越国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了。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前方不远的新郎官,强制压着嗓门,才不那么颤抖地开口问他:“瑜桓,如果你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成了,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 他想雪耻,她不怪他;他想报仇,她就再让自己更惨淡些。 他想要的,她都给他。 这样他会不会心里好过些?一报还一报,她连不该她还的都替父亲还过了,他是不是可以前仇尽弃回来她身边? 卫瑜桓眉目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那么明显。 她知道希望渺茫了。 吉时已经快过了,高堂上的主母已经很不耐烦,叫过仆从吩咐了一番,眼见着就有家丁冲了过来。 她没有时间了,此时不由得揪紧了身上的喜服,垂在两侧的拳头青筋暴露。 “瑜桓,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你跟我走好不好?你也说过要娶我的!”那一晚意乱情迷,她明明听见他这样伏在自己耳边说,这样要紧的话,她不可能听错。 她的声音开始急促,已经顾不上保持仪态,几步上前,眼见着就要抓住新郎的袖子,却被几个仆从架住了。 她一阵挣扎,喜服和头饰都变得凌乱不堪,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开来。 她求助地朝卫瑜桓看去。 卫瑜桓抬手挥散了仆从,眼角眉梢似乎带上了些怜悯,虽然比之前的笑好看了很多,但这不是她要的。 她终于抓住了他的衣袖,使劲眨了眨眼,让眼泪散开了些,这样他便能看到自己的眼睛,里面其实一点恨都没有。 她想告诉他,她不怪他,只要他点头,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卫瑜桓就这么近处看了她一瞬,便握住了她揪着他袖子的手。 使劲扯开,然后如对待什么脏东西一般的松手。 息风迎有些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的。 然后便听他清淡的声音响起。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随随便便就可爬上男人的床。 你们息家家教如此不堪,你们家的女子,我怎敢要!” 他说什么?她抬头仔细分辨他的神色。 他说她随随便便爬上男人的床。 他说得没错,当夜是她爬上了他的床,可是,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她不过是相信他罢了。 相信他终究会娶她,对她不离不弃,否则怎会置自己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虽然南越国民风开放,但未婚女子失贞,在这个年代要接受的处罚仍然让人胆寒。 他这么说,分明是连活路都不想给她。 她摇摇头,痴痴地看着他,自己爱过的人,不该是这副样子的。 周围的声音再一次涌入她的耳朵,那么刻薄与不堪。 她心里有些着急地想,这下糟了,这下只怕父亲想要保她都不能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最后再看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眼泪又有些控制不住。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说:“我以为你会娶我的。” 得到的却只是他的一声嗤笑。 看来一切都只是她的以为罢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不过一段感情,她将自己弄成这样,她已经尽力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你可不能后悔了......”以后再没有她这样什么也不计较地喜爱他的女人了,她想。 最后一串眼泪从她睁大的眼眶滑落,那么突兀地落在地上,她竟是冲他笑了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沉,她忽然觉得轻松了一点点。 输的再惨,退场一定要潇洒淡然,至少让踩你的人不要那么爽。 她将自己放得不能再低,也换不回他的心意,那一切就该戛然而止了,她断不能再作践自己,能赢得一分便是一分吧。 她用喜服袖子仔仔细细地抹干了眼泪,再将一身整理得一丝不苟,不再看眼前的卫瑜桓,而是转身朝周围的人看了看,轻笑一声,便慢慢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寂静无声的婚礼现场,她的出现带来的震撼惊扰还没有退去;身前又是注定不会平静的、针对她和她的家族的口诛笔伐,她其实有些茫然,前路注定多舛,可是她没得选择,只能闭上眼睛走下去。 这个倾注了她两年感情和全部对于未来的期望的男人,在一个月前突然消失在自己世界的时候,她还在有些兴奋地自我安慰,指望这会是一段虐恋情深。 但现下看来,这个男人想给她的只是一份虐恋,压根儿没想跟她情深。 ―――――――――― 出了大门右转,巷子的最深处是她带来的车马,她一步一步走得仪态万方,让人们看着这个失尽颜面、败坏妇德的息氏长女最后的骄傲。 一直走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才感觉痛意如惊涛骇浪一般要将她淹没,她分不清是哪里痛,头痛,身痛,还是心痛,只觉痛不可抑,一头栽倒在马车前。 来迎她的丫鬟早已察觉异样,此刻完全慌了手脚,几人将她抬上马车,只见她气息微弱,裙下竟是濡湿一片。 丫鬟伸手一摸那被染得暗色的裙摆,一股血腥就在车内弥散开来。 ------------ 2第二章 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首日第二更,晚上八点还有一更哦网游之天下第一! 求收藏哦~~~~~亲!  抚郡是南越国南方的一个大郡,其规模仅次于与其毗邻的南郡。 南郡首府南疆城立于边陲,南疆息氏就在这座边城里世世代代守护着南越国。 南疆息氏经数百年的经营,如今已是雄霸一方,尤其皇室衰微,各路诸侯的分量便又重上了一分。 但息氏向来低调,尤其是在现任家主息闵掌权之后。 坊间传闻,息闵与皇室有些过节,是以几十年来埋头做人,从不出纰漏。 整个南方的小市民们茶余饭后甚少能谈到息氏,因为实在无趣得很。 只是两年前突然发生的那件事,让息氏一夜之间成了南郡乃至整个南越国最最热门的话题。 息家长女息风迎年方十六,就为勾引南越国兵马大元帅家的长子卫瑜桓而失贞,岂料赔了夫人又折兵,失了身子,也没钓上卫瑜桓,因此恼羞成怒,大闹卫瑜桓的婚礼,被人好一顿羞辱后,回家便羞愤而死了世纪骄雄。 息家自知理亏,且实在是丢人现眼之事,草草安葬了这息风迎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事儿实在是闹得很大,原以为息家至少会拿出南方一霸的气势来,狠狠计较一番,不想那息闵大概是低调惯了,一贯宠着的长女受辱死了,他也没能抬起头来。 这实在是让满南越国市井之民狠狠失望了一把,最终只能各显神通,千方百计地掰出了各种各样的幕后故事以自娱自乐。 此时的南槿,也就是两年前的息风迎,就坐在南郡隔壁的抚郡首府抚南城大街上,听着说书的口沫横飞地讲着背后的故事,喝着小酒,优哉游哉地打发日子。 说实话,这说书的说得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精彩。 比如那卫瑜桓如何的风流潇洒却坐怀不乱,比如她息风迎如何的风骚□却最终狼狈不堪。 果然所有的故事,都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她今生有幸成为故事的主角之一,托的是卫瑜桓的福,只是可惜拖累了她父母。 说没感觉是假的,哪个正常女人被人说风骚□会舒服啊,但她只能忍一忍了,因为如今她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为自己喊冤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多听一听,听多了,就免疫了。 一壶酒喝完,她只是微醺,近两年闲着无事,酒量倒是越来越好。 人说一醉解千愁,她无愁可解,却也喜欢这感觉。 撑着脑袋,继续听那说书的没完没了,直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 她回头瞟一眼,笑了笑,是她的丫鬟,迎风。 一年多以前,她在大雪纷飞的半夜里遇到个小乞丐,她惯常见不得人受罪,于是赏了些银钱,不想这小乞丐就扒着她不放了,头在雪地上磕得鲜血直流,染红一片,只求她收他回去。 她听他说话还斯斯文文,倒像是个中途落魄人家的孩子,想着是不是带回去给姜怀岳添个书童,不想灯笼凑近了仔细一照,才发现根本是个女孩子。 那一刻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拨了一下,尤其是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她带回家,收做丫鬟。 姜怀中看了之后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就拍了拍她的头,像个真正的父亲一般,告诉她,她高兴就好。 她是真高兴,亲自给这女子梳妆打扮,最终望着镜子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笑得开怀。 这女子,比她亲妹妹还要跟她相像,竟像是一对双胞胎一般。 她将她带在身边,在姜家兄弟面前招摇,怎知他们一致觉得不像。 她也不理论,其实心里知道,这女子只是像足了两年前的自己,单纯得一片空白,而姜家兄弟看到的,从来都是她现在的模样。 所以说不像,完全不像。 一朵将放未放的花骨朵,和一朵提前于花期开放的花,这就是她们两个的差别。 她给女子取名叫迎风,这个跟她拥有相同命运的女孩子,她想好好待她,让她可以过上她息风迎曾经想过的生活。 迎风也不负她所望,将自己的全部心力全部奉献给她,还有她的梓商。 那时候梓商还不满一个月,姜怀中给她请了好几个保姆,却怎么也哄不好这个小混蛋,半夜里哭闹得厉害。 迎风来了之后,常常整夜整夜地看着他,眼睛都不敢阖,就怕他冷了尿了,没多久,这小家伙竟是看着迎风比看着她这个亲娘还亲了。 那时候姜怀中就老是取笑她,说她连个妈都当不好。 姜怀中是她的夫君。 在她嫁给他的第三年,南越国景帝五年,姜梓商降生在这世上的第二年,也就是小半年前的正月十五,他死了。 息风迎——不对,现在该叫南槿,或者姜南氏——南槿转了转桌上的酒杯,就听迎风细细地说道:“账目都对好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说完又扭头望了望那说书的,眉头就皱起来:“你又在听这些八卦,还没听够啊?” 南槿突然就笑了:“不错啊,小丫头,都会说‘八卦’了,看来我的功夫没白费。” 迎风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什么小丫头! 我跟你年岁一样大,看你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不过你呢,就是一棵清纯小百合,而我啊,已经嫁了人,当了妈,老公又死了当了寡妇,所以我理所当然要比你老成上一些的。”南槿细细跟她分析,哪怕说到老公死了这话也没半点伤感情绪。 早在姜怀中娶她之前,她就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结合,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只是姜怀中实在是个好男人,好父亲,她在姜家的这两年,他将她守护得好好的,比她的亲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是个极豁达之人,早将生死看开,所以对于他的死,她并没有太多伤感,他被病痛折磨太久,早些离开便是早些解脱。 迎风向来不善跟她扯嘴皮子,只找来小二付了钱,便拉着她上了马车,往姜府赶去。 姜府是整个抚郡最最最最大的宅院,比郡守的宅子都要大上一圈。 姜氏家族便聚居在此。 在这个重士轻商的年代,即便姜家富甲一方,在普通人眼里,仍是不入流的商贾。 这也是为什么息风迎以不清不白之身仍能嫁给姜怀中的主要原因。 姜怀中身患恶疾,元配早逝,膝下无子,只有个双腿残疾的一母同胞之弟――姜怀岳。 姜怀中早年受过息氏大恩,多年来也一直想攀上息氏这南方的霸主,奈何商人身份让他很难入得了息家人的眼。 两年前息风迎闹事过后,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姜怀中便去息家拜访,呈上各种珍贵药材,并一封信函。 当天晚上,息家便放出息风迎的死讯,然后第二天,姜怀中将经商途中看上的女子南槿带回抚郡姜家,并于当天举行了极为简单的婚礼。 息风迎原本以为,在失去原本的身份以后,在她变成了姜南氏之后,等待她的便会是一条异常坎坷的已婚妇女之路。 但事实证明,她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仍是极为明智的,或者说从脱离息风迎的身份起,她的运气就是极好的。 姜怀中对她真是好到爆。 或许是太过于看重家族的兴旺,又或许是真的打从心眼里怜惜她,总之他待她像一位长者、一位父亲。 而姜家也确实在此之后一路好走了很多,这是当初父亲亲自许给姜怀中的谢礼。 此刻,站在府门前的南槿细细地打量了几眼高高悬挂的门匾,心中静如止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息风迎已经死了,而她南槿,还有一辈子的日子好过。 —————————— 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小混蛋还在睡觉,奶妈王氏守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脑壳眼见着就要砸在床沿上。 迎风噗嗤一笑,上去推了推王氏,王氏吓了一跳,看见来人,倒没多别的神色,斜瞟了眼迎风,又冲南槿点了点头。 南槿没有古人那么多规矩,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没什么规矩,所以屋里的近侍都这般相处,关系融洽得很。 王氏比迎风还来得晚,梓商稍微长大了些的时候被请进家来,接替迎风,随时随地地跟着梓商。 而迎风则开始跟着南槿管理着偌大的姜家。 姜家主要经营粮行以及布行,生意遍及南方各州郡,姜怀中在世的时候已经发展得前所未有的规模庞大,这其中当然大部分都要归结于个人能力,一个能在那种关键时刻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决定的商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但依靠个人魅力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总会有这样的致命缺陷,就是一旦这个人不在了,这个帝国就无以为继了。 除非,找到了不错的接班人。 她南槿就是姜怀中找到的接班人。 说起来让人笑话,姜家近百年经营,家族子弟也近百,竟无一人能让姜怀中满意。 南槿为此琢磨了很久,直到结婚半年后第一次看到姜怀岳才明白过来,他不是不满意,而是不放心。 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姜怀岳,实在是个冰雕玉琢一般的人儿,是个做兄长的都不放心将他一人以嫡子的身份丢在这如狼似虎的姜氏族群中。 姜怀岳从小体弱,十来岁的时候便开始下肢无力,平常出门是一定要坐软轿的,在家的时间偶尔出门走走还得撑着拐杖、随时得有人在旁侍候着。 再加上他皮肤苍白、体态孱弱,活生生一个病态美的小受。 连南槿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欺负欺负,更遑论别人了。 姜怀中走的时候其实也看开了,并不担心姜家将来能怎样,他只担心这个弟弟能不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辈子。 所以他将全部家当最终都放在了南槿肩上,指望着她,以及她身后隐藏的息家。 他在做一个交换,其实也是最后一个赌。 赌南槿对他心怀感激,赌她心软善良,他也确实赌对了。 她南槿此一生再无更好的退路,这一辈子怕都要消耗在这深宅大院里了。 南槿轻悄悄地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小人儿,这一刻静谧安详,让她生出一种一生一世又何妨的幻觉。 她兀自笑着摇了摇头,怎能无妨,又怎样无妨啊? 才这样想着,屋外迎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低低的听不真切,但她还是听明白了,心道:这四姨娘竟这般等不及了。 ------------ 3第三章 丧中定亲 作者有话要说: 首日第三更,求收藏哦,亲~~~~ 顺便冒个泡泡呗~~~~~  四姨娘是姜怀中父亲的侍妾,年纪极小的时候就嫁进姜府,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如今也到了及笄之年,下下个月便是生辰了最新章节穿进np文的作者妹子你伤不起。 四姨娘的母家原本就是个破落户,家里一子一女,养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差点没上街要饭。 幸而四姨娘生的貌美,其母心里盘算着一等她及笄,便将她送于殷实人家做妾以换些银两。 怎知她那儿子不争气,从小偷鸡摸狗混大的,在这个当头将将好出了事儿,在街上将人打得头破血流,自己也去了半条命。 四姨娘的父母一下子慌了神,没了儿子他俩也没什么活头了,当下就琢磨着赶紧把女儿给许出去。 但这种关头谁家愿意搭上?美貌姑娘多了去了,可万一摊上个麻烦的娘家,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是以这边家中香火眼见就要断了,那边却没人敢要他们的女儿。 在这关键时候,姜家人出场了。 那时候姜家的生意也没有如今这么大,姜怀中的父亲还健在,一手把持着姜家。 这老人家也是个春心不死的,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忘荡漾一把,见着这四姨娘就二话不说给定下了,只等几个月后及笄便娶回家门。 四姨娘的父母自然千恩万谢,拿了巨额礼金就给儿子治病去了。 本来事情到这里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不想十来年后,四姨娘那没死成的无赖亲哥哥摇身一变,麻雀变了凤凰,不对,是麻雀变了野鸡,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点,成了县衙的一名公差,就是电视里衙门升堂时敲着棍子喊“威武”的那种,是一名光荣的公务人员。 这一来,就是彻底的咸鱼翻身了。 本来商贾在这个年代地位就够低了,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妾就更上不了台面,再有钱也只是有钱的下等民。 可是摊上个公务员就是大大的不同了,简而言之就是粉丝和假燕窝一样的不同:表面上看上去有高低贵贱之分,事实上,都不过是一坨烂粉罢了。 而眼下这一坨烂粉的亲妹子,因有了这个烂粉哥哥而自觉身价百倍的姜家四姨娘,抬着她那都三十出头了还光滑粉嫩的尖下巴,容光焕发地进了南槿的屋子。 南槿等迎风进来跟她禀报完,又交代了奶娘几句才走出去。 四姨娘一见便放下茶盅笑道:“大奶奶近来越发忙了,我来了好几趟才得见上一面。” 南槿知道她对自己意见大了去了,但也没将她放在眼里,随意笑笑:“姨娘也知道,姜府这么大,我一个女人,一天到晚都没个歇的。 今天这也是刚刚才从外面回来。” 四姨娘见头一句就吃个软钉子,脸已经黑了一截,想到正事,又缓了缓,大约是知道寒暄也无用,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也是有事儿要劳烦大奶奶,才巴巴儿地成天往这儿赶。 我们五丫头下下月就及笄了,还想劳烦大奶奶给相个合适的人家。” 南槿心道:果然! 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姨娘爱女心切,我也能理解,但也请姨娘体谅我,大爷刚刚故去,此时谈婚论嫁,未免太不合适。” 南槿在姜家向来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因为从不将那些背地里的勾当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表达情绪的。 四姨娘吃定她这点,觉着可以踩到她头上来,才敢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 毕竟大爷已经没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现下还管着偌大家业,早被人看不顺眼了,迟早得被人收拾。 姜家里里外外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四姨娘本也不想来当这出头鸟,即便她嚣张惯了,也不想在自家闺女的要紧时候来触霉头,但没办法,她家闺女已经等不及了。 想到这里四姨娘就咬牙切齿,自家那贱蹄子不知怎的,相中了城西张氏粮行的大儿子,死乞白赖地非嫁了他不可,可那张家与他们姜家向来在生意上不对盘,这在全抚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是好说歹说想打消女儿这念头,如今的姜家要嫁女儿,虽说是庶女,但怎么地嫁个大户商贾人家做正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奈何这女儿大了不由父母,现下无论怎么说都不听,一直跟她嚷着不嫁了张家,她便一头撞死在姜家大门口。 四姨娘也是被吵得没有法子了,想着先来探一探,反正这大奶奶也是个没根底的,自己态度强硬些,说不定她也就答应了。 现下看南槿毫不犹豫地回绝,也在情理之中,四姨娘也不急,只端着茶杯啜了一口,又看了一眼旁边如木头一般站着的迎风,才对南槿道:“大奶奶的难处我们当然都懂,只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烦扰大奶奶。 这天下最等不得的就是女儿家的好时候了,大奶奶也是年纪轻轻就嫁了人生了孩子,想必也能体会。 我也不瞒大奶奶,实在是五丫头她舅舅相中了城西张家的大公子,这孩子人品模样家世跟咱们家都是登对的,眼下人家也还没定亲,我想着现下咱们府里也确实不好嫁姑娘,或者咱们就先两家定个亲也是可以的,免得等来等去,又给耽误了。” 四姨娘这一长串说完,瞄了眼一言不发的南槿,觉着她脸色还算平静,就继续补充道:“你也是做母亲的,定能体会我的心情,我这辈子也没有其他指望了,只想着早一日看着五丫头嫁个好人家,我便也安心了。 若是大奶奶肯出面,日后这姜家的事儿,我定是要帮大奶奶分忧的。” “四姨娘句句说得在理,只是理由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大爷才刚走,我们就急着给自家姑娘说亲,没得让人以为咱们姜家女儿嫁不出去。 再者那张家向来与我们是什么关系,四姨娘难道不知道么?姨娘以为这个时候把女儿许出去,就是为了她好么?只怕即便做了人家的大奶奶,也不会被人放在眼里。” 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但四姨娘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南槿说的也没错,但如若只是私底下定个亲,外人不知,其实也无大碍。 至于张家和姜家的关系,她其实压根儿不想管,能将女儿嫁去做张家大奶奶她也是乐意的,她的女儿也就摆脱了庶出的身份,她也能跟着有面子。 至于张家人会不会看低她女儿,她更不担心,以五丫头那性子,当主母也绝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她原本以为来这一趟能将这事儿了了,没想南槿态度这么强硬,自己都表明愿意帮她的态度了,她竟还是直接拒绝。 这样子,她脸上就有些过不去。 “大奶奶说得都在理,但是我说的也没有错,大奶奶这样不留余地地拒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大爷不在了,大奶奶连给姑娘找个好人家的心情都没有了,到时候家里这么多人,怕是都会想来帮大奶奶分一分忧。” 南槿一直低垂着的眉眼在听到这话时才抬起来,正对上四姨娘满脸的不善。 南槿头一回在四姨娘面前笑开,直看得四姨娘一愣。 “姨娘也不用这样说,家里该操心的事情我都能操心得过来,不该操心的也不用别人操心。 五妹妹是姨娘的亲女儿我才这样说,这要不是亲的,我还以为姨娘这紧着赶着是有什么盘算呢?” “你!”四姨娘一直持着脸面才左敲打右敲打,这会儿见南槿如此不留情面,竟是连规矩也忘了,站起来指尖直指南槿,却只说了一个“你”字,再没下文。 南槿不以为意地站起来,也没再看她,边往里间走边说道:“姨娘还是回去吧,有时间多睡睡觉养养颜,生气多了老得快。”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迎风见已进了里屋,才揪着一张脸悄声埋怨:“奶奶现下这身份,怎好这样调侃她?” 南槿也是知道,自己该端着家长的身份,跟人说话要有礼数要有规矩,刚刚最后走开时她也就是一时兴起,想着四姨娘那尖下巴生气起来越发的尖刻了,心里就忍不住想要刺激刺激她。 规矩什么的,偶尔也是要为自己的好心情让个道的。 迎风见她自顾笑得开心,又愤愤地说道:“不过气一气她也好,不过就是个姨娘,这么没规矩,也敢来奶奶面前吵闹。 她是仗着那当公差的哥哥身份,越发的嚣张了!” 说到这个,南槿也觉得好笑,这个年代商贾地位低下得实在是有些不堪了,一个当公差的哥哥的身份,能让一个姨娘敢放肆地踩在当家主母头上来,这还是她所知道的古代吗?这也太离谱了。 不过不管外面环境如何,如今这姜家既然是她在当家,就必然是要以她南槿的规矩来的。 想要在这个时候嫁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定亲也不可能。 她根本无意给这个家里树什么规矩,他们敢闹腾,让他们吃个几次亏也就明白了。 南槿即刻便将这些琐事丢在脑后,进到里屋,发现小混蛋已经醒了,正在那里依依呀呀地哼着,她心里一暖,便蹭了过去。 刚把小家伙抱过来,又有丫鬟进来说四爷来看小公子了,南槿便也没在里面呆着,抱着孩子又出去了。 四爷也就是姜怀岳,这一房中只有他和姜怀中是正妻所生,身份也是不同些。 他这次没有拄拐杖,而是乘了软轿过来,仆从将他放到院子里,南槿也正好从里面出来。 南槿拉着小混蛋的手跟姜怀岳招了招,母子俩笑得一个傻样儿,姜怀岳便神奇般地红了脸。 南槿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这小年轻,也实在是太粉嫩了些。 她上前直接将小混蛋放在姜怀岳怀里,小混蛋扑上去就在他粉嫩白皙的脸上咬了一口,顺便糊了半边脸的口水。 南槿在旁边笑得直打颤,连迎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姜怀岳却只是顶着张白里透红的脸极为迅速地瞄了南槿一眼,便低下头逗弄孩子去了。 ------------ 4第四章 四叔的轮椅 作者有话要说: 满地打滚求收藏~~~~~~~~ 打滚满地求冒泡~~~~~~~~ 要冒泡哦~~~~~~亲最新章节八爷混江湖(射雕同人)!! 逗了一会儿小侄子的姜怀岳终于平复了下去,平心静气地问已经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的南槿:“刚刚我见四姨娘出去,她可是有什么事?” 姜怀岳一直心怀愧疚,要不是自己太不中用,也不至于哥哥过世后要南槿担下这个担子,姜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一直担心南槿受了欺负。 南槿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将刚刚的故事讲了一遍,意在让他放心,她南槿也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但担心这回事儿很多时候都是人自找的,此刻估计就算南槿将自己讲成大力水手,姜怀岳也会担心她万一没带菠菜可怎么办。 姜怀岳是世间少有的温润公子,南槿一直觉得遗憾,这样一个美人儿怎么就不能正常走路了。 南槿只顾盯着姜怀岳的腿看,连人家叫她也没听见。 姜怀岳又红了脸,南槿已经凑得太近,近到她发间的阵阵幽香钻入他的鼻孔,他恍惚间有点微醺,也忘了再叫她,只凝视着她的侧脸,还有雪白的颈项。 突然南槿就侧头朝他一笑,他吓得往后一弹,惊慌失措间听南槿极为开心地说道:“怀岳,你想不想自己随意地滚来滚去?” 呃...随意地...滚来滚去? 姜怀岳有点蒙,但其实大部分是因为南槿唤他的那一声“怀岳”。 私下里,她总不爱守规矩叫他“四叔”,是以他每次听她叫他,都要愣上一愣,心底有点微麻。 南槿似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也不管人家听没听明白,就手舞足蹈地跟他描述起来[重生]限量版男宠。 姜怀岳听了半天才懂,她想给他造个车子,可以自己推动的,这样在家里就不用老是依赖仆从。 姜怀岳自己也很乐意,这样可以让他觉得自己不那么废物,但是,他还是极度怀疑这车子的实用性。 南槿没再多说来说服他,当下将儿子扔下,自己跑了出去。 迎风在院子里杵着,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还是觉得自家小公子金贵些,也就留下来陪着姜怀岳看孩子。 姜怀岳没想到东西这么快便做出来,三天后,他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车子,有点无从下手。 南槿又拿衣袖左右抹了抹,生怕上面星点微尘,弄脏了翩翩公子的白袍可就罪孽了。 姜怀岳看着她动作,眼底一片暖意,撑着站起来,便坐了下去。 那其实就是个轮椅,南槿冥思苦想了一整天才将完整的构造想出来,因为即便在现代,她也没有真正接触过轮椅,顶多只是电视上见过而已。 她甚至连刹车都没落下,这已经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作品了。 姜怀岳在南槿的指导下前后左右挪动了下,感觉自是很新奇。 南槿又在前方给他引路,双手招着,唤他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过去,他便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她的脸,她的眼睛,然后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挪得缓慢。 南槿逐渐笑开来,自己第一次运用从自己那个年代带来的知识,就可以让别人受益,这让她有一些隐秘的快感。 之所以隐秘,是因为这是完全不能说给人听的。 她是魂穿来这个年代,落在与她年龄相仿的息风迎身上,那时候她才十二岁,两年后,她认识了卫瑜桓,再两年后被她抛弃。 她渐渐有些走神,直到听见姜怀岳大喊一声“小心”。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有道门槛,她笑笑,不以为意。 转过脸来看见姜怀岳,又觉得不对,她又看看门槛,心想:糟了,这轮椅出不了门了。 姜怀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笑着从轮椅上下来,拄过拐杖,走到她近前,安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在我自己的院子里我不用别人抬了。” 南槿抬眼看他笑得一脸灿烂,心中感叹,这天使一般的美人儿怎就生得一副弱受的身子呢?你看这心地好得,你看这人安慰得,真是......你在自己院子里本就不用人抬的好不好啊! 南槿颓丧地回了自己屋子,留下一脸愧疚的姜怀岳。 第二天早上姜怀岳一起来,就看见门口站着一脸便秘样儿的仆从。 见他出来,仆从忙着苦哈哈地禀报道:“大奶奶从昨儿半夜忙活到今儿早晨,刚刚还将院门拆了一块走了。” 姜怀岳又担心起来,随便抹了把脸便出了屋子,结果院门口转进来一人一椅,一张脸上洒满了大清早的阳光,清澈透亮,美得像跌落凡尘的仙子。 姜怀岳一直愣着,他在南槿面前发愣的时候实在太多,南槿也不以为意。 她乐呵呵地顶着一双熊猫眼走到近前,催促道:“怀岳,快、快吃早餐,吃完我带你出去转转!” 姜怀岳这才回过神,一言不发地便去用餐了。 南槿也跟着随意吃点,一张脸上满是期待与雀跃。 吃完饭,南槿就扶着姜怀岳上了轮椅,然后挥退仆从,叮嘱姜怀岳坐好,她在后面一个发力,两人便一路冲出了院子。 从姜怀岳的院子到南槿的院子并不很远,姜怀岳只记得耳边轻轻掠过的风声,眼前景物流线般滑过,没在他眼底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一声清亮的欢呼打断他的思绪。 “怎么样?怎么样?”为了姜怀岳行走顺畅,南槿拆了他们两座院子之间的所有障碍。 此刻她笑着眯起的眼,透出夺目晶亮的光芒,期待地看着他。 姜怀岳头一次没有急着躲开视线,在她面前没有迟疑地温和笑开:“嗯,很好用。 谢谢你! 阿槿。” 南槿因为他的称呼而愣了一下,但很快忽略过去。 她自打第一次见到姜怀岳之后,因实在是喜欢他温润的性子,所以一直与他亲近,她曾经有要求过他直接称呼她的名字,或者叫阿槿也好,却被他以谨守礼法为由拒绝。 今天意外听他叫来,果然顺耳不少,南槿本想调侃他两句,又担心他面子薄会尴尬,只好装作没在意,笑了过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迎风就急急迎了上来。 南槿笑着拉她,要炫耀自己努力的成果,却不想看见迎风一脸的欲言又止。 南槿正待要开口询问,就见三姨娘从屋内走了出来。 南槿的笑就立刻转了种模样,这三姨娘本质上和四姨娘一样,或者说整个姜家除了姜怀岳都一样,上门准没好事。 果然三姨娘笑着说道:“我还说我怎么来得这么不巧,幸好最后还是把大奶奶给等回来了。” 说罢又转向姜怀岳:“四爷气色不错,想来有什么好事。” 姜怀岳一向有礼,此刻也只象征性地点点头,算是应答,并没有说话。 三姨娘也不介意,立马又将话题转到了姜怀岳坐着的那轮椅上。 “四爷这椅子看着还真新鲜,听说是大奶奶亲自给做的?” 南槿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笑意,却仍旧掩不去浓重的不怀好意,脸就彻底地冷了下来。 她从来不屑在姜家人面前装模作样,当下就要直接将三姨娘打发了,低头时却看见姜怀岳有些泛白的脸色,话头立马一转:“是我琢磨出来,让家里的师傅打的,就是给四爷个代步的工具而已。” 她停一停,又接道:“姨娘也想要?我叫他们再给姨娘打一个。” 三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立马肌肉又散开来,笑道:“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着大奶奶对四爷实在关心得紧。” 这一句如果光从字面上来看,实在是难以让南槿上心,但姜怀岳原本已经够白的脸色此刻却更像是抹了一层霜似的。 只见他也不看南槿一眼,低着头说道:“大嫂先忙,我回去了。” 南槿一阵心疼,忙喊住他道:“四叔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眼梓商再走吧。” 说罢给一边的迎风示意。 迎风上前,推着姜怀岳往里去了,没想二人刚转身,奶妈就将小家伙抱了出来。 姜怀岳接过孩子,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 但三姨娘也不是个省事儿的,看见怀岳怀里依依呀呀的小家伙,她竟也凑了上去,南槿心里已极度厌烦,看她眼下的动作,心下一沉。 果然,四姨娘就瞅了两眼,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粉嫩的脸颊,就意味不明地笑开了:“这小少爷就是长得俊,真不像咱姜家的种,我家怀林小时候就据说跟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黑不溜秋的。” 一句话,让整院子的人都僵住了。 姜家人捕风捉影惯了,南槿来姜家的方式又太过奇怪,嫁给姜怀中的速度也太快,再加上她的梓商不足月出生,姜家人早在背地里议论纷纷,但像四姨娘这样公开口无遮拦的,还是第一个,南槿真没想她真能把这话说出来,是以她愣了好长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姨娘来是为了说这个的?” 三姨娘见她彻底冷了下来,也不再废话。 其实自打姜怀中走后,这姜家府内还真的少有人将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多数不过当她是个摆设,只是在她还没有碍着谁的路之前,也没有人主动来找她的晦气。 可惜不巧,前两天她将四姨娘给惹了。 四姨娘多年前是跟三姨娘斗得鸡飞狗跳,直到姜怀中掌家之后,她俩才消停了几年。 自家男人都死了,她们又斗不过姜怀中,就只好联手合作,这么些年下来倒也过得平静。 眼下这姜怀中一走,摆在眼前的利益似乎又变得诱人了起来,是以四姨娘一去三姨娘那里念上一嘴,三姨娘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前些天我娘家兄长来了抚郡做些小本生意,你也知道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想将老爷在时送我的宅子给了兄长,好让他们在这里也有个栖身之地。”三姨娘不紧不慢地说着,并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南槿垂眼抚了抚自己的袖口,那里有一丝细微的褶皱,手一过,便平平整整。 她这次连对待四姨娘初始时的委婉都懒得拿出来,直接说道:“姨娘不是第一天住在姜府,姜府这宅子在抚郡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从姜家立家的那一天起,就从没听说过将宅子送于他人的。 老爷是将宅子给了姨娘,但是前提是姨娘是姜家人,如果姨娘自己要住,或者六弟要住,那都没问题,但要送人,怕是不能的。” 她所说的六弟是三姨娘的儿子,就是三姨娘之前说的姜怀林,现年十五。 三姨娘还有一个女儿,排名最小的七姑娘,才不过十二岁。 “瞧大奶奶说的,老爷将宅子给了我,我自是有处置它的权利。 况且那宅子的地契都在我手上,我要送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也就是来知会大奶奶一声,就不劳烦大奶奶操心了。” 南槿看着三姨娘丢下这不冷不热的一句便转身出了门,她也没什么表情,回身准备进屋,哪知一转眼便看见姜怀岳和迎风站在了门口。 姜怀岳一脸冰冷,迎风早已是咬牙切齿。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想要分家产了呢,就这么等不及了。”迎风瞪着院门口,恨恨地说道。 南槿看了看姜怀岳的脸色,安抚道:“随他们去吧,看着他们,总不让他们太出格就是。” 南槿从不担心这两个姨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是以从没将她们的闹腾放在眼里,不想几天后就真的出事了。 ------------ 5第五章 五姑娘寻了短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个呗~~~~eon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冒个泡泡来看一下呗~~~~~  管理姜家说麻烦其实也不怎么样,姜怀中在的时候将一切规矩定得死死的,一切只需按照规矩来,总出不了太大的纰漏。 光从这一点就足见姜怀中的经商头脑,只可惜他走得太早,不过才四十岁而已。 南槿每日照管生意的同时,还特地安排人关注着两位姨娘的动静。 其实姨娘们怎么样她并不是很担心,她更担心的是姨娘们的孩子。 两位姨娘的孩子都还没有成家,如果因为他们母亲的过失而影响到他们,南槿就会难以接受,因为那些都是姜怀中的弟弟妹妹。 这天傍晚有人来禀报,三姨娘的兄长已经住进了位于城中的那所宅子里。 南槿只是点点头,没做表示就让人离开了。 屋内刚刚安静不到几分钟,丫鬟与人争吵的声音又在院门口响起。 迎风立马出去,没一会儿吵闹声没了,迎风却带了个人进来。 南槿一看,竟然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五姑娘。 南槿记着很久没有见过她,因着她亲娘四姨娘的关系,她最近也没往南槿这儿跑。只是她本是个个性极为要强的孩子,很少能见着她这副模样,南槿诧异,忙要招呼她。 谁知南槿准备伸过去的手还没抬到一半,就被五姑娘狠狠地一把拍到了一边。 南槿莫名其妙,这丫头,自己是什么时候惹着她了? 迎风见五姑娘如此不客气,正待要上前护主,南槿却拦住了她,转而平静地问五姑娘:“你这副样子,可是受人欺负了?” 见她开口,五姑娘刚刚还被眼泪蒙住的眼,此刻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狠狠看着南槿。 “还不都是因为你!”她道。 “我?我怎么你了?”南槿问。 她的第一反应是那日拒绝了四姨娘的提议。 “要不是你,我早已与张家哥哥定亲了,怎会...怎会让那李紫烟抢了先去?如今她们俩是名正言顺的一对,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都是你!” 五姑娘此刻已毫无形象、涕泪横流,葱削的指尖指向南槿:“如果不是你拒绝四姨娘,我怎会落得如今这生不如死的境地?你们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算在我的头上?我这辈子的指望就只有张家哥哥,现在...现在都给毁了!” 她越说越激动,一双眸子几欲泣血,南槿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就见她突兀地笑了笑,嘶哑低沉地嗓音道:“你们分明是不给我留活路,我今日便死给你们看好了!” 说罢一转身,已朝门框上撞了过去。 南槿大骇,一步冲过去,却只揪住了一截衣袖,“嘶啦”一声,衣袖裂开,五姑娘的动作只缓了一下,仍旧是撞到了,顷刻头上鲜血横流。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南槿指挥着丫鬟去请大夫,一边和迎风将人抬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大夫还没到,四姨娘倒是先到了。 她原本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进门看到一室狼藉,地上斑斑血迹,立马就忘了兴师问罪,直接扑到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南槿被她哭得脑子嗡嗡直想、烦躁不已,幸而大夫很快就到了,迎风将四姨娘拉到一边,让大夫可以安安静静地诊治。 四姨娘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找茬,挣开迎风,冲到了南槿身边,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哑着嗓子质问:“我好好的女儿,怎么来你这儿一趟,就成了这个样子?你看我不顺眼就罢了,为何要这样待我的女儿?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迎风上前扒四姨娘的手,不想她攥得死紧,好像真是要拼了命一般。 南槿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迎风算了,才面无表情地回四姨娘:“我也想知道,我好好地在屋子里呆着,五姑娘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冲进来就撞了门框?听她自己那说法,可是因为没能和她那张家哥哥定成亲?” 说到这里,南槿看了看四姨娘突然有些僵的脸色,继续问:“原来这想要五姑娘和张家大公子定亲的人,不是五姑娘的舅舅,而是五姑娘自己啊?” 四姨娘的气势因这一句顿时泄了一半。 南槿这意思其实就是在说她女儿和人家张家公子私定终身了。 这话如果传出去,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五姑娘以后都很难再嫁人。 现下丫鬟仆从里里外外的,她也意识到了这不是闹事的时候。 于是收了满面怒色,将自己的手一甩,又抽抽噎噎地凑到床边看她女儿去了。 大夫很快诊治完,幸而没大碍,不过是破了层皮,血流得多些,要将养几天罢了。 送过大夫,南槿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又让迎风守着门口,屋内只留下四姨娘母女。 五姑娘只是有些气弱,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着的。 南槿也不再磨蹭,忽略四姨娘一边地咬牙切齿,直接问五姑娘:“你和那张家大公子,到底是如何?你跟我细细地说,我再给你个交代。” 眼下这状况,南槿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把这个疙瘩给摘了,只怕这五姑娘以后就是颗不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炸了。 五姑娘经了刚刚那一场,情绪终于不再激动,只是整个人像真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似的,眼神儿都有些木了。 她只听南槿这么问,也没看她一眼,就自顾自地开口了。 原来事情果然如南槿所料,这两人是私定的终身,不仅如此,两人甚至已有肌肤之亲,本来约定了等五姑娘及笄,张家就上门提亲,怎知大爷突然去了,五姑娘担心这事儿一拖下来中间又出问题,才死活要四姨娘来找南槿的。 不想南槿直接拒绝,紧接着张家大公子突然跟李家姑娘定亲了。 五姑娘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就已然失去贞节,以后不要说找不到婆家,只怕被外人知道了会要活活折磨死她。 她左想右想觉得无望,便来南槿这儿寻了短见。 南槿听着听着就觉胸口憋闷,等五姑娘说完,她立马将迎风唤了进来。 迎风见她脸色煞白,忙过来扶住,一双眼早已瞪死了四姨娘母女。 南槿忍着胸口翻江倒海一般的气涌,拍了拍迎风的手,才开口对床上的五姑娘道:“事情我知道了,你先歇着,别急着找死,等我给你个答复再做打算也不迟。” 说罢不顾四姨娘青白交加的脸色,出了门,去了西厢房。 迎风将南槿在西厢房安顿好,面上有些难过,但她还是忍不住埋怨:“她们这样闹,你还管她们做什么?看你自己这个样子,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南槿半倚在床上,眼神有些找不到焦距。 以前听人说,不幸的人都各有各的不幸。 可是为何她所见的女子的不幸,总是因为一个男人。 公主危霓裳何其尊贵,最终不也是因为她的父亲息闵而自绝人世;她息风迎原本也该安乐地过着她息家大小姐的日子,找个门当户对的俊俏郎君过一辈子,可惜她遇上了卫瑜桓;眼下的五姑娘,尚未及笄,就已许身张家大公子,却眼见着人家与别人订了亲。 南槿觉得难受极了,她如今都已舍弃了息风迎的身份,却还是会遇见这样或那样的故事,提醒着她,不要忘记,怎能忘记。 迎风越发着急,南槿不得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安慰她道:“我没事,只是没想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 迎风刚刚就在门外,故事她是听见了的,她也是极为震惊,这五姑娘向来主意正,却没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却也不好处理,她心疼道:“你自己这副没精神的样子,就先将别人的事情放一放吧! 等会儿小公子看见了,吓坏了他。” 南槿这才想起梓商被奶娘带出去溜圈儿了,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了。 她立马从床上坐起,又在镜前整了整妆,正巧奶娘也带着梓商回来了。 小家伙还不会叫人,偶尔几声含糊的“摸摸”、“妈妈”都能让南槿兴奋很久。 这不,奶娘进屋将他放下地,他就迈开他的小短腿,急匆匆地扑腾进南槿怀里,嘴里喊着“嗯妈”、“嗯妈”,南槿这才觉得心情平静下来。 一岁半的孩子,才刚会走路而已,眉眼却已渐渐清晰。 南槿摸着他有些凉凉的小脸,又拿自己的脸蹭了蹭,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己也才不过十八岁而已,如果在她的那个年代,只怕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哪能这么早地看清人世艰难。 但是无论如何,哪怕为了这个小混蛋,她也要小心地、好好地过好后面的日子。 而眼下,她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家五姑娘与那张家大公子的事情。 南槿强按下心头涟漪,兀自琢磨。 按五姑娘自己所说,那张家公子原本与她有约,等她及笄便来提亲。 眼下五姑娘及笄还有一个半月,但那张家公子就突然跟李家姑娘定了亲。 难道那小子只是跟五姑娘玩玩?还是说因着两家的关系,他故意做下这等丑事? 南槿摇摇头,心中苦笑,她怎能因为自己见过了丑事,便将别人也想得如此不堪。 或许人家公子真跟五姑娘一条心,只是张家人不欲与姜家结亲。 那张家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家儿子做了什么事?如果知道了,他们还要与别家定亲,那这帐可就有得一算了。 南槿将所有可能过了一遍,终究觉得多想无益,反正到了她这里,处理方法无非就那一个。 她让丫鬟将主管粮行的王掌柜叫了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去,掌柜的虽面有难色,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应下了。 打发了掌柜,南槿才抱过小混蛋,与迎风、奶娘一起用了晚餐。 小家伙难得不挑食,一碗米糊糊吃得津津有味。 南槿专注地看着,心想要是父亲能常常看到这小家伙,该有多高兴。 ------------ 6第六章 姜张粮战 抚郡首府抚南城,因地处南越国南部,土地富饶,物产丰富,是以农业商业都极为发达星月有泪,琉璃转。 城中各色店铺林立,但只有几家是所有店铺中最最出名的,那其中就有姜氏粮行和姜氏布行。 姜氏一手把握抚郡民众吃穿,生意可谓风生水起。 这几年也已不止抚郡,据说连相邻的南郡也被划到它的商业版图下,其实力可见一斑。 但以上这些都只是旧话,新鲜的话题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姜家掌家大爷姜怀中过世之后,家中生意就全由姜怀中的妻子姜南氏一手把持。 这本跟普通老百姓们没什么关系,但这天早上,姜家所有粮行突然贴出告示,为答谢抚南城的乡亲街坊多年来对姜氏粮行的照顾,即日起,每日早间开市至午间这一段时间,所有抚南城的姜氏粮行全部八折售粮,持续时间暂定为一个月全文阅读皇上,有个色妃要不要。 那告示落款上赫然写着“姜南氏”。 一时间,“姜南氏”这个名字传遍了抚南城大街小巷。 这个好消息像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抚南城,一时间姜氏粮行人头攒动,每天开市前就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直到午后还有人赶来,却又无奈地被劝回,只能第二天再来。 市场都快疯了,姜家的人也淡定不到哪里去。 姜怀山,已经过世的二姨娘的儿子,排行第二,是姜怀中的弟弟,姜怀岳的二哥。 他与已经出嫁的三姑娘林姜氏同为二姨娘的儿子。 三姑娘出嫁多年,每年也能回上一趟,在这个家里基本已经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物。 但这姜怀山,却远不止这样。 作为姜家的男丁,姜怀中的弟弟,他原本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接手姜家的人选,毕竟这十几年来姜家大权已完全落入姜怀中手里,他死后,最大可能会由他这一房的人接手。 姜怀中又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以及一个完全不懂经商的腿残的嫡亲弟弟。 所以姜怀山一度已然将自己摆在了家主的位置。 直到姜怀中死前亲口向大家宣布,姜家由南槿接手。 姜怀山咬碎一口牙齿,却也只能和血往肚子里吞,因为姜怀中早已为南槿铺好了路。 不但将所有印鉴、账目等等全部给了她,还打点了一众家中元老。 那些随着姜老爷子一路走过来的老头子,竟也万分相信姜怀中的眼光。 是以姜怀山一忍,就忍了半年,直到现在。 他在等,等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出错。 眼下,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姜怀山坐在南槿院子的客厅里,一脸严肃:“大嫂此次是何种打算?我们的粮行全部八折售粮的话,卖出去的价格还不如买回的价格,自己还要亏去工人的工钱。 这样下来,一个月我们都是在贴钱卖粮啊!” 南槿知道这个二爷没有两位姨娘那么好打发,不能随意说话,遂也端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势来:“二爷放心,咱们姜家就算不赚钱,养一个月的工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南槿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至于降价售粮的原因,其实跟我对外宣告的差不多。 咱们姜家世代为商,到如今积攒下这些家业,可以说是富甲一方。 但是当今局势二爷也知道,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其原因虽固有从古传下来的传统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商贾唯利是图的本性在。 我琢磨着咱们赚再多的钱也花不完,不如来赚一赚人心。 咱们对人好,虽不指望人家知恩图报,但至少人家都会记得。 一旦人家记得,我们在顾客间的口碑、以及他们心里的印象都会有极大的提升。 我这里先不说这样做对于提升商贾社会地位有多少用,至少我们得了民心,以后生意也会好做。” 南槿将这些道理一气儿讲完,一杯茶也喝完了。 她抬眼看了看姜怀山的脸色,心里笑了笑。 其实大道理这种东西,在商人面前讲出来根本没有一丁点儿说服力,别说姜怀山不信了,南槿自己心里也得打个突。 按照现代商业理念来看,降价促销确实是一种营销手段,但这个用在成熟商业体系的方法被搬来这个年代,她也完全没底。 更何况说白了,她做这事儿的主要原因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赚钱只是次要,主要的还是想整一整张家。 这抚南城所有的粮行都归属于两家,一家姓姜,另一家就姓张。 张家只经营粮行,实力肯定不如姜家。 南槿降价售粮一个月,张家生意基本上就被阻断了。 现今正直六月中,南方梅雨天气,潮湿炎热,粮食存放一个月卖不出去,能出的状况可就多了去了。 长霉、坏掉、生虫子......只要其中一个,就能让张家亏血本,南槿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而眼下南槿肯定不能对姜怀山说出真正的理由,他可不会管五姑娘的死活。 其实南槿更清楚的是,即便她今天给出的理由更狗屁不通些,姜怀山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了,然后走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来提意见的,他只是来走个过场,表明自己对家族生意的关心,然后回去等着看南槿怎么死得更惨些。 南槿放下茶盏,招呼迎风再去添些茶水来,这边姜怀山已经起身要告辞了。 南槿客套几句,人就走了。 没一会儿姜怀岳也来了,正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 南槿揪着眉头朝他笑笑:“你不会也是来拷问我的吧!” 姜怀岳原本的一脸严肃,此刻也化作柔软笑意:“对,我就是!” 南槿难得见他与自己开玩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上前推过他的轮椅,又叫迎风在院内树下摆了茶水,二人悠闲地喝起了茶。 姜怀岳其实真是来问南槿那打折售粮的事情的,眼下被她这么一摆弄,倒变成了像是来喝下午茶的了。 他忽略南槿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摆弄茶具的手,正色道:“你那样做,可是为了五妹?” 南槿诧异地抬眼看他,嘴里惊叹道:“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啊,怀岳,这你都能猜到!” 姜怀岳因她话语间不经意带过的亲密而脸红了一红,看着她毫不在意的脸,担心道:“你这样做,虽是可能帮到五妹,但是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最后担当责任的可都是你一个人。 你何苦冒这个险呢?” 南槿笑得更开心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怕什么责任啊,你忘了我是谁了吗?” 姜怀岳一愣,随即明白她所指。 他是知道的,她的身份,她嫁给大哥的缘由。 此刻看着她浑不在意的脸,心中一疼:“你明知他们都虎视眈眈,再怎么样,也不值得你这样冒险,你是为别人担心,可是也有人在为你担心。” 南槿眼眶一暖,如今在姜家,关心她的人除了迎风,怕就是姜怀岳了。 她这次没有抬头,只是之前那欢快的语气收了起来,平静地说道:“我知道的,可是你们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我既然答应了你大哥接下这个担子,就一定有办法把它挑下去。 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姜家,照顾你们,就绝不会让你们被外人伤了去。 五妹也是个可怜人......” 刚说到这里,她就被姜怀岳打断了,南槿抬头看见他一脸的心疼。 五妹的事情他知道,他定是以为她想到了自己。 南槿忙冲他笑笑,眼里有细碎的温暖:“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她,跟其他无关,我们姜家的姑娘怎能被人辜负?” 她说这话时心怀坦荡,姜怀岳看得分明,却抑制不了心里升腾起来的酸胀感。 这世上没有哪个姑娘能被辜负,姜家的不能,息家的也不能。 有生之年,他都想护着她,让她不经风雨,平安喜乐。 接下来的日子,南槿过得很平静。 第五天的时候,张家粮行的掌柜拜访了姜家粮行的掌柜,无果而归。 第八天的时候,张家的大家长就上了门,来拜访姜家的当家姜南氏。 “夫人如此,不知到底何意?还请给个明白!” 即便张家在商场上矮上姜家一头,即便今天来此是有求于人,这位名为张守才的老头子也不愿太过软了骨头。 他冲南槿抱了抱拳头打了声招呼,便直接问了。 南槿倒不愿在这商场前辈面前托大,只是在没有确定张家是否知道他们家大公子的事情之前,她也不愿过分谦虚低调了。 于是她客气回礼:“张世伯此话怎讲?” “不要装了,我今天来可没打算跟你绕弯子,磨嘴皮子。 你让姜氏所有粮行降价售粮,这不是断我张家的活路吗?姜张两家在这抚南城共处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怎么一到夫人手中,便要下如此狠手?你这可是完全不顾江湖道义啊!” 南槿心中觉得好笑,商人以奸诈闻名,却从没听说过讲江湖道义的。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滴水不漏:“世伯误会了,我们不过是想酬谢街坊乡亲多年来的照顾,正如我们布告上所说的一样,可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张守才一听南槿这话,立马一双眼瞪得溜圆,语声也抬了几分:“你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了?” “有事当然能商量,咱们两家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可如今我看世伯也没什么事的样子嘛。”南槿笑得乖巧,说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张守才此时已是火冒三丈,面前这女的怎会是姜家人口中所说的软弱可欺,他明明看她年纪轻轻,心里却不晓得多少弯弯绕绕了,行事多有当年的姜怀中的模样。 这样一个女的,难怪心思如姜怀中,还肯将偌大家业托给她。 他看如今这情形,姜家是铁定要跟自家死磕了,只不知他们到底为何要如此动作。 姜家现今也在扩张的时候,如果说单纯只是想吞下自家粮行,以他家现今的实力怕还是早了些。 谁都知道,姜氏布行才刚刚起步没几年,姜家现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那上面。 要在一时间吞下整个张家,他们铁定是要撑死的。 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也没多大意思。 他左想右想,这女人将话说得如此隐晦,难道自己有什么错过了?可是眼下这会儿,大抵是没得商量了。 当下他也不罗嗦,满脸不善地抬手抱了个拳,就甩袖子走人了。 南槿在他身后收了笑脸,抱着已经冷掉的茶碗喝了一口,心中还在猜测,这老头子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如果是知道的话,那他就要倒霉了! ------------ 7第七章 愈演愈烈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来吧,冒个泡儿吧~~~~ 姜氏粮行的打折促销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明眼人已经看出了姜、张两家之间的暗涌,都在等着看这一出戏要如何收场校园全能高手。 当事人之一的南槿却没有一点演戏的自觉,每天还在家里优哉游哉地带着儿子过着小日子。 十天过去,这日里五姑娘终于走出了南槿的屋子。 南槿看她已经恢复红润的气色,便招手示意她过去。 五姑娘原地蹭了几步,终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梓商虽没见过五姑娘几面,却也不认生,见她过来,抬头就朝她傻笑了笑,又转回去扒拉他妈的袖子去了。 南槿任小家伙自己玩着,抬眼似漫不经心地一问:“打他定亲以来,他可有来见过你?或者可有传过任何消息?” 五姑娘愣了一愣。 其实如果没有发生眼下这件事,她还是一直对南槿保持着对当家嫂嫂该有的尊敬,尽管南槿只比她大三岁。 是以听南槿这样问,她便也老实答了:“没有!” “你可曾想过他自己的想法,万一他自己也是愿意定下李家这门亲的呢?万一他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就把你放弃了呢?” 更或者,万一,他从来没有把你当真呢? 最后这一句,南槿没有忍心问出口。 五姑娘霎时脸色煞白,嘴唇也抖了起来:“不可能的,他有答应过我的!” “人心易变,玉瑶。” 玉瑶是五姑娘的闺名。 “如果他真是在意你的,为何一点音信也没有?” “不能的,他怎么能?他发过誓的。”五姑娘已有些混乱,只是不愿相信。 南槿摇摇头,叹息道:“算了,你回去好好琢磨吧! 只一点我要问问你,如果他不再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如果他确实是自己愿意娶那李家姑娘,他真的已将你放下,你还愿意跟他成亲吗?” “我愿意。”她想也没想,便这样回答。 南槿没再看她,只让她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姜梓商依依呀呀的乱语,南槿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心下有些难受。 这世间怎有这样的傻姑娘,明知爱已消亡,还义无反顾地殉葬。 如果换做自己,如果是自己......她笑了笑,眼角苦涩,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是另一个傻子罢了。 事情发展到第十五天的时候,张家人再次登门了。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关键人物:张家大公子。 南槿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年,说起来他只比自己小一岁,相貌倒是端正得很,只一双桃花眼带出几分轻佻。 南槿在心里撇了撇嘴,难怪五姑娘都还没及笄,他就能下手,感情其实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 她如此判断倒也不算武断,只因此刻那双桃花眼已经黏在她身上很久了。 南槿不悦地皱眉,狠狠瞪了一眼,这人才将目光收回,南槿只觉心中一阵恶寒。 张守才这次来已经完全没了上次的气势,看来这半个月他确实不好过。 他抬着一张笑脸,开口就开始请罪:“张某此次是特地带小儿来给夫人请罪的。” “世伯言重了。”南槿淡淡地回答,没将话往下接。 张守才不愧是老江湖,一点也不冷场,接着道:“张某也是刚刚才知道,小儿犯下大错,实在是该死,特带他来给夫人请罪,还望夫人高抬贵手。” 说罢一脚踢在那张公子的腿弯,张公子往旁踉跄了几步,便双膝跪地拜倒了。 “长嫂如母,夫人是五姑娘的长嫂,等同她的母亲,今天我让小儿给夫人磕个头陪个不是,要如何处置,都听夫人一句话。”张守才如是说着,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却没有他语气中的狠意。 南槿心下有了些计较,只笑笑说道:“如此就言重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只不过我那妹妹自小没了爹,行事也少了几分规矩。 如今这种场面,我也再没了多余念想,只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便罢了。” 张守才一听这话,这是拐弯抹角说他儿子有爹教还没规矩呢,脸色就黯了几分,但很快又转了过来,他也犯不着为了几句口舌坏了正事,至少南槿这话还是说明她愿意将姑娘嫁到他张家来。 他正色朝着南槿道:“如若夫人不嫌弃,张某今日也特备薄礼,来向夫人提亲,为小儿求娶姜家的五姑娘。” 本来事情到了此刻,也该有个结果了。 但南槿的心里却变得越发复杂,这张家大公子,实非良配。 她忽然有些踟蹰,如果依了五姑娘的意思,这事情就可到此为止;可这结果实在是连她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她又要如何跟泉下的姜怀中交待? 南槿心中反复思虑,嘴上便没有立即答应,只随意问道:“听说大公子已与李家姑娘定亲了,不知这门亲事世伯如何处理了?” 她本是随意一问,在她的概念里,张家必定是要先与李家退了亲才能上她姜家提亲的,不然难道要她五姑娘给人做妾吗?那她姜家就不要在这抚南城立足了。 不想这一问还真真问到了点子上。 张守才略一沉吟,便开口答:“李家因与张家是世交,且张家与李家定亲在先,这门亲事退不得,只能委屈五姑娘做平妻了。” 一句话将南槿心中所有彷徨全部打散,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带着凌厉,直看得张守才心下一沉。 “世伯这意思,是吃定我姜家的姑娘只能嫁你家公子了?平妻?我姜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给你张家公子做平妻了?你张家受得起,你有没有问问他李家受不受得起?”南槿笑完,便回了主位端坐好,看着屋中的两人,慢慢说道。 张守才纵横抚南城几十年,何曾想过老了老了,要被一个年轻女子如此甩脸子,当下恼羞成怒,拽起自家儿子,指着南槿咬牙切齿地吼道:“姜南氏,你也别太横了,你家那姑娘如今便是求着嫁来我张家,我还嫌她不够检点! 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口能不能吞下我张家几十家粮行,吞不下,你就等着撑死吧!” 吼完了,他便领着儿子冲了出去。 那张大公子临出门了,还回头望了一眼。 南槿在屋内一阵冷笑,她可没打主意要吞下他张家的铺子,她本只是想逼得他们上门来求亲。 如今他们既然这样提点了她,她倒不妨想上一想了。 战争还在继续,但张家已经松动了。 从第十五天开始,张家所有粮行也都全部八折售粮。 张家发出布告的同一天,只比张家晚了半个时辰,姜家的粮行将价格再压低了些,七五折。 坐在张家大宅里的张守才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过去。 于是第二天,打折毫无成果的张氏粮行再发布告,七折。 而同样的,姜氏在半个时辰后,不多不少,变成了六五折。 这场恶战持续了五天。 第二十天的时候,南槿让粮行掌柜去张氏粮行询价。 张家那些囤积的粮食,再不卖就真的要坏了。 结果被人无情地轰了出来。 南槿得到掌柜回复的时候,她正看着院子里淅沥沥的小雨出神,也没有多做吩咐。 时间又过去五天。 从五月初开始,到现今已经是六月了,每天总会落些雨下来,地上基本就没干过,家里的东西也渐渐发潮,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都一股子霉味儿,又总不见太阳,晒都没法晒。 天气炎热沉闷,丫鬟仆从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迎风刚刚训完几个偷懒的,黑着一张脸进到屋子里来,裤腿上还是湿的。 南槿看她一脸锅底色,笑着打趣道:“我真该叫你去张家给我谈生意的,他们肯定乖乖就范,就你这张脸就够了。” 迎风听她笑着,心情才好些,随口问道:“张家还撑着不肯卖呢?” 南槿撇撇嘴,无奈道:“他们宁愿死得灰渣都不剩,也不愿便宜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迎风皱眉:“他们当家的这样意气用事,竟然不管一大家子死活?” 南槿点点头:“目前为止,好像是这样的,”她突然伸手抹了一把迎风的下巴:“不过你要是给我笑一个,我倒是可以想个办法,两全其美。” “哦?快说快说!”迎风面露期待,却见南槿只是挑眉看着她不说话,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扯开嘴,极大地笑了个,南槿才满意点头。 “明天我会叫王掌柜再去张家,到时候他会遇到另外一个人......” ------------ 8第八章 张家的覆灭 王掌柜再一次踏入张家大门,底气还没有上一次的足最新章节妖修成仙。 说实话,自打近月前大奶奶将他叫去吩咐了一番,他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没个底。 姜家粮行经营也有近百年了,从初初的一个小铺面,到如今的遍及南方各郡县,靠的从来是稳扎稳打。 大奶奶这次出手,可真是意外得很。 而且,出手也非常的狠。 比大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奶奶这样做法,无非是想吞下张家粮行,可是以姜家现今的财力,实在是难啊! 五天前他才吃的闭门羹,五天后的现在,情况也不可能有丝毫的好转。 大奶奶现下就想逼张家人将存粮卖给姜家,可是张家怕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啊! 他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说不定大奶奶还留着后手。 今儿他见她一副气定神闲地吩咐自己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谱的。 五天前他来张家的时候,那守门的小娃儿几乎没把他给吃了,一双眼睛都要爆出来,吓死人了。 难得今天他刚刚叫门,门就开了,却没有人来迎他。 他正好奇地往里张望,就见小厮客客气气地领着另一人出来了。 王掌柜这才明白,原来不是给自己开的门,是要送客。 客人送到门口,和王掌柜一对视,双方只点了下头,就各自错开了。 人家的客人,王掌柜也没兴趣。 正欲开口问小厮,谁知门就在他面前“嘭”的一声关上了。 王掌柜看着近在咫尺差点拍扁自己鼻子的朱漆大门,心道,果然如此。 他也没什么好失望的,转头就回去了。 而里边的大堂里,张氏粮行的张掌柜已经送走了客人,却还是坐在那里,他需要想想清楚。 刚刚走的人,自己说是从南郡过来的粮商。 其实南郡那方的生意他还没有触及,但是姜家人是有的,据说在那边做得还不错。 据这位自称姓丰的粮商所言,他们在南郡也是世代经营粮行,所以跟姜家其实算是对头。 张姜两家的粮战打得火热,消息传到临郡是不足为奇,这姓丰的想白捡个便宜也能理解,他开出的价格就是姜家目前卖粮的那个价格,一分都不肯多,照他自己所说,如果高于这个价格,他就可以直接找姜氏粮行买了。 只是张掌柜总觉得事情怎会如此就解决了?那姜南氏真的就是个如此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她怎么可能没料到会有别家粮商插手进来? 想到这里,张掌柜就不免想到姜氏的王掌柜递过来的消息。 王掌柜几次想见自己都没法见到,就让仆从传了话,说是愿意以目前的六五折收购张氏粮行所有存粮。 张掌柜听到的时候一口热血差点没喷出来,脸都要气歪了。 他张家粮行被他们姜家逼得没有了活路,现下还得忍着人家装模作样地来跟自己谈生意,是个人都忍不下去。 张掌柜心想,姜氏粮行这一个月来肯定是亏本卖粮,本来按当家的意思,姜家这赔本买卖也撑不了多久,自己家忍一忍,过去了就好最新章节祸具召唤师。 可眼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那姜家摆明了是跟自家卯上了,他们就是一粒米都不想让自家卖出去。 眼见这梅雨天一直过不去,仓库的存粮都已经开始发霉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存粮处理了,再图后算。 但姜家竟然想从自家买走所有存粮,也未免太不把他这个掌柜的放在眼里了。 他们买走张家所有存粮,张家无粮可卖,他们便不用再使这降价的手段,到时候将价格一提,他姜家白白地就捡了大便宜。 想到这里,张掌柜咬牙切齿,他得跟当家的商量商量,看如今将粮卖给别家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如果可以,那南郡的粮商买了自己的低价粮,回了南郡再稍低一些价格出售,对姜家在南郡的生意又是一个打击,指不定就能掣肘姜家在抚郡的动作。 而自家这边,等姜家撑不下去了,再重新开始买卖便是。 他还真不信这姜家财大气粗到那种程度,可以一直揪着他家不放,只怕到时候把自己也给拖死了。 张掌柜心下盘算清楚了,便急匆匆地去跟张守才请示去了。 两天后,张守才派去南郡的人回来了,一切均如那姓丰的粮商所言,他们与姜氏果然是死对头,在南郡就已斗得不可开交。 张守才心中大石落地,于是交代张掌柜将这生意给做了,自家粮行的所有现粮近五千石全部卖给了丰姓粮商。 因担心姜家从中作梗,这次现粮的交易,张家人都是挑在晚上进行,近乎有些偷偷摸摸了。 总之一夜之间,张家所有粮行全都清空了,第二天连门都没开。 张家人终于松了口气,粮行暂时开不了业,自家仓库里还有近万石的稻谷,好在还能存一段时间,他们现今只等着姜家那一个月的降价之期结束,便可见机行事了。 三十天之期过去的那天早上,张守才一大早就在家等着张掌柜给他回报消息,不想等来的是个晴天霹雳:姜家虽然将价格提升了,但却仍是八折出售,而且时间延长一个月。 这就意味着,张家在抚郡三十家粮行以及工人全部都要再空置一个月,更更糟糕的是,眼见六月底新一季的早稻便要上市了,届时粮食价格将被压得更低,自家库存里的近万石就注定了亏损的命运。 这姜南氏是个狠手啊! 张守才极为无力地想。 以他张家与姜家几十年的交道来看,对姜家的底细根本,他无疑是一清二楚的。 哪怕当初与那姜怀中交手,他都从未如此地彷徨过。 而眼下面对的这个女人,此刻就像是一团迷雾般笼罩在他的周围,让他看不清她的底细,也看不见自己的前路。 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和财力,可以支撑她亏本卖粮两个月?这个疑问就像个不断扩大的毒瘤,渐渐塞满了他的胸口,消不下、又去不了,直让他百般煎熬。 明明最开始只是为了一桩亲事,到如今演变成一场恶战,这姜南氏大概是早就盯死了他张家的,只怕那亲事也就是个幌子。 她真是好魄力啊! 要不是此刻自己就是她的炮口所向,他还真愿夸她一夸。 可眼下,他只能先想想要如何过完接下来的一个月了。 张家所有的收入全部来自于卖粮,眼下粮食卖不出去,只能将手上的粮行卖出一部分。 于是首批挑出的十家地理位置次佳的粮行,就被张掌柜将清单交到了张守才的手上。 张守才将清单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心下一片惨淡,这些都是他家祖辈几十年的心血,怎么就被他给败了呢? 张掌柜将铺子出售的消息放出去,第一个来的果然是姜家粮行的王掌柜。 他也没废话,估计也是清楚如今自己不受待见,只将来意说明,姜家愿出市价的九成,一次性收购十家粮行。 张掌柜这次忍下脾气接待了他,但并没有马上答应。 十家粮行同时出手,先不说是否每一家都能卖到市价,只铺子什么时候能全部卖完还是个问题。 这十家铺面位置都不是最好的,再加上他张家现今急需现银,所有条件加在一起,姜家开出的价格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心理上实在是难以接受啊! 他甚至宁愿散卖了这些铺子,也不想将它们一起卖给姜家。 第二天,张掌柜就为自己前一天的犹豫高兴不已,因为他又等来了南郡的丰姓粮商。 这姓丰的粮商愿出市价的九成二收购全部十家粮行,以图在抚郡的发展,张掌柜当下就拍板定下了这桩生意。 双方相谈甚欢,丰姓粮商甚至还透露,如果张家要出手仓库的万石存粮,也可以直接找他,价格好商量。 张掌柜只点点头,心头苦涩,照如今这架势下去,一个月要是真让姜家给扛下来了,他张家估计真得将那一万石的稻谷给出手了,不然只会越留越贱价而已。 结果张家没有扛到一个月过去,只大半个月,到六月底新粮上市的时候,他们便将库存的所有存粮全部出清,一粒谷子都不剩,价格嘛,当然只能是姜氏粮行售粮的价格――市价八折。 张家一片愁云惨雾的时候,姜家为自家的五姑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这绝对是姜家历史上最最盛大的一场及笄礼,在姜家有史以来最繁盛的时候,这个庶女无意间承接了姜家从没有哪个女子有幸承接的荣耀。 整个抚南城的同行几乎都有前来拜贺,尤其是家有适龄未婚子的,更是早早地到来占据有利位置。 南槿忙碌了一天,到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后,独自在院子里沏了一壶茶,等待今天的主角――五姑娘。 不一会儿迎风便领着人进来了,南槿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五姑娘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她今天有被刻意修饰过,一张脸透着半清纯半妩媚的气息,南槿心中嘀咕:这姜家人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不过最美的还是姜怀岳,她在心里补充。 “大嫂为何如此关照我?我以为......”五姑娘犹豫着开口。 “你以为?”南槿笑笑:“你以为我会因为四姨娘而给你穿小鞋?” 五姑娘脸上一红,低了头,没有回答。 “在我眼里,你首先是大爷的妹妹,然后才是姨娘的女儿。 我答应了大爷要照顾你,这些便都是你应得的。”南槿慢慢地说着。 五姑娘脸上更红了,一并红上了眼眶,她使劲眨了眨眼,才看着南槿的脸道:“大嫂,对不住,我那天不该那样的。” 南槿将沏好的茶分了一杯给她,自己慢慢啜了一口,才又开口:“过去的事都算了,今天叫你来,是为了最后再确认一遍。” 她抬眼极为认真地凝视着五姑娘的眼睛:“眼下张家已经快不行了,那张家大公子我也见过了,他定亲之后对你不闻不问,相信此时你也清楚了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我最后问你一遍,若他今天一文不名,你可还是想要嫁与他?” 五姑娘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有些凝固,但极快地她又点点头,仍如最初时一般答:“我要嫁他!” 南槿垂眸:“你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大嫂和姜家可以养你一辈子。” 五姑娘强撑着笑笑,眼里光点闪烁:“大嫂,我不是想着别的,我只是想,凡事总要有个结果,我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让人欺负了去。” 南槿诧异地抬眼看她,她本以为五姑娘是心中放不下那张大公子,却不想她竟只是心有不甘! 这样好! 这样总比盲目地痴念要好! 这才是她五姑娘该有的风格。 南槿朝她点点头,心下舒缓了些,便又问道:“既如此,大嫂也帮你出气了,这样不够吗?” “大嫂......”五姑娘为南槿这一句极为动容,她一手搭上南槿的手臂,哽咽道:“大嫂所做的是姜家对张家所做的事,而我,还有我自己想要对那人做的事。 大嫂便让我去吧!” 为着这一句,南槿久久无语,终是拍了怕她的手背,没再言语。 当姜家第二个降价月结束的时候,张守才亲自到姜家粮行看了看那张新贴出的布告,然后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姜家粮行九折售粮,低价再延一个月。 张守才扔开仆从,独自在街上慢慢走着,原本矍铄的精神,在这两个月内一天比一天颓败。 姜家布告上一个个鲜红的大字像刻在他脑袋里一般,不断在他眼前流转。 尤其是末尾那“姜南氏”的署名,已成了他的梦魇。 此时此刻,即便还有二十家粮行在手,他也撑不了再一个月了。 况且谁知那姜南氏到底还要压多久呢,她给自己挖的这个坑,根本就没有底,他再不可能爬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扫过街边的铺子,有几家月前还是他张家的产业,现今却是大门紧闭。 那丰姓粮商买走了铺子,却半个月了还没动静,也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也好,他晚一天开业,他张家或许还不会倒那么快。 不过眼下,这些都已不是他考虑的重点了,他真该为他张家的几十号人想想出路了。 悔不当初啊! 早知就推了那李家的亲事,将姜家女儿娶进来,事情或许又会是另一番场景。 姜南氏给那五姑娘办了那么一场热闹的及笄礼,八成是要给他张家看的吧! 好让他们悔得更彻底一些。 晚了,都晚了。 ------------ 9第九章 史无前例的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收藏我会有动力哦,谢谢啦~~~~ 在张家最终卖掉了另十家粮行后,张守才又一次登上了姜家的门三国之通商天下。 南槿非常平静地接待了他。 张守才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气势,或者说他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他接过仆从端上的茶碗后,就没怎么开口。 南槿也不急,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他才从自己的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请仆从递给了南槿。 南槿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嗯,东西不错! 她仍拿着盒子,微笑着开口问道:“世伯这是何意?” 张守才放下茶碗,没有看南槿,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儿犯下大错,张某此次来是赔罪的。 此物乃我张家传家之物,如果夫人不嫌弃,麻烦转赠五小姐。” “传家之物怎么不留给张大公子,反而这样送了人呢?这礼也太贵重,我们怎敢收下?”南槿拒绝,面容淡淡的。 张守才冲南槿一抱拳,道:“夫人再听张某一言,今天我来也没打算多说,事情到了如今地步,都是我张家咎由自取,我也无话可说。 今天这礼烦请夫人一定收下,如今若夫人仍不嫌弃,张某愿为小儿求娶五小姐;如夫人实在觉得如今我张家入不了您的眼,那这东西就当做我为小儿犯下罪孽的赔礼。 一切但凭夫人定夺!” 张守才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倒不像是客套,南槿心里清楚,他此时也已没了客套的必要超级三少。 她再将盒子拿到眼前看了看,便交给了丫鬟。 她自己慢慢说道:“世伯说的哪里的话?世伯和张家都是抚郡商界元老,我们姜家如今都是些后生,今后都要仰仗世伯,哪来嫌弃一说?若世伯果真中意我家五姑娘,这亲当然是能定的,只是那李家姑娘,世伯打算如何安置?” “夫人不必担心,与李家的亲事,已经退了。”张守才回道,但他此刻语焉不详,只说退了,其实是并不想亲口说出自家被那李家退了亲之事。 如今他家已经够落魄,却仍想给自己留些颜面。 南槿会意地笑笑:“如此便无碍了。” “多谢夫人,张某回去便安排,请夫人与五小姐静候。”张守才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笑容,然后起身便要告辞。 手刚抬起,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事,又向南槿道:“还有一事,我张家的粮行如今只剩下十家,今后便想弃了这粮食的生意,转投他行。 夫人那粮行如若继续低价售粮,怕是对姜家也无益,夫人便收了手,整个抚南城的街坊都受了夫人的恩惠,都已记得夫人的好了。” 他此番说得有情有义、完全是为姜家着想,但私下二人心中都清楚,他不过是想要做最后确认罢了。 南槿今日答应这门亲事,照他看来已是接受道歉,这对他而言其实是天大的喜讯,因为如此,南槿便不会对他张家赶尽杀绝。 如今他再开这个口,无非也是想探一探南槿的底,作为未来的亲家,她到底还想不想他张家在粮行这一块分一杯羹。 南槿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和善:“世伯说得在理,我本打算这一月过去便恢复原价了。 只是世伯为何要弃了这粮行?张家粮行在抚郡也是几十年的老店,如此轻易地放弃,实在可惜。 世伯三思。” 张守才听这一句,心中大石轰然落地,顿时便有些激动,他朝南槿重重的一抱拳,真心笑道:“夫人此言有理,张某回去还需仔细琢磨。 这便告辞了,夫人留步。” 南槿笑着看他消失在门口,转身唤丫鬟将五姑娘唤了来。 第二日,一张由南槿亲笔拟好的文书送到了张府张守才的手上。 张守才打开来一看,顿时瞳孔急剧地缩了缩,拿着纸的手握得死紧,文书的一边立马裂开来一道。 他无意间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上,缓了好久,才又将那纸拿起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竟突然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横流,满府皆惊。 那是一张类似嫁妆清单的文书。 上面的内容大概如下:姜家以二十间粮行作为五姑娘的嫁妆,张家有权支配这二十家粮行,但是一旦接手,今后张家粮行所获纯收益,一律□分账,姜家六成,张家四成。 下面还列了一份二十家粮行的清单,赫然就是张家出手的那二十家,一家不落。 张守才笑着将那文书递给闻讯而来的张掌柜,满嘴苦涩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 张掌柜只一眼下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张守才没再理他,一把揪过一边正莫名其妙看着的大儿子,扣着他的头,狠狠地说:“你个兔崽子,过去的事便罢了,今后你便将那五姑娘好好供起来吧,以后咱们张家都得仰仗她过活了!” 张守才嘴上说得又狠又恨,但实际上他和张掌柜都清楚,如今这二十家,他们也算是白赚了。 况且从今往后,他们与姜家将不再是对立关系,姜氏粮行大了他张氏一倍不止,且发展势头也好过他张氏多少倍,他张氏粮行相当于是可以站在姜氏粮行的肩膀上往前走了。 一场恶战,到这样的结果,不可谓不是两全其美了。 一个月后,五姑娘出嫁的那一天,五姑娘领着四姨娘私底下给南槿重重地磕了个头。 南槿没再多说什么,她自己选择的路,便让她自己去走,终归还有姜家在后面撑着。 等一切尘埃落定,姜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天晚饭过后,南槿穿戴好,领着迎风准备出门,不想正在门口碰见了姜怀岳。 姜怀岳这几个月已将轮椅使得烂熟,加上南槿后来将这个姜府内能拆的能改的门槛阶梯之类的全拆了改了,姜怀岳在这家里就跟普通人一样畅通无阻了。 南槿欣喜地发现这一点,姜怀岳却责备她不过是不关注罢了。 南槿心中有愧,这几个月她确实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五姑娘身上,那一场与张家的恶斗,她不过仗着自己财大气粗罢了,却仍是操碎了心。 最开始她也担心结果万一不好,被姜家人趁火打劫将她赶下家主之位,所以降价售粮所亏损的钱全部是由她从自己的嫁妆里填补的,幸亏后来她又将自己亏掉的钱赚了回来。 至于如何赚回来的,无非是她请了个托儿罢了。 那托儿便是南郡来的丰姓粮商,名叫丰清远,南槿还要管他叫一声丰叔。 丰清远确实是南郡的粮商不错,他的粮行与姜氏粮行在南郡斗得水深火热也是事实,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事情。 丰清远私下里却是受命于息家,至于原因,她爹息闵总是有自己的考量。 此次南槿的一番作为,除了之前告诉姜怀岳的那些,也是存着私心。 她想要巩固自己在姜家的地位,让姜家在姜怀中死后还能拧成一股绳,她就必须做出点事情来,让那些人看看清楚。 所以她动了张家的心思后,便请来了丰叔。 如果没有他,她这一出戏是完全唱不下去的。 而今天她本是要出去与丰叔会面的,如果不是在门口遇到了姜怀岳的话。 姜怀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与丰叔的关系,大概便容易猜到她父亲的部署,所以她不能冒这个险。 于是眼下只好先打发了姜怀岳。 姜怀岳今天却是有备而来,因为中秋就在后天,城里的灯会已经开始了。 自打他双腿不能任意行走之后,他再没有去过灯会,今年他想试试这个新的代步工具。南槿实在不忍推拒,便随了他,带着迎风还有他的贴身仆从长安,四人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整个南方民风较为开放,但凡有灯会,不管是上元、端午、中元、中秋,未婚青年男女们都会约定俗成一般地上街来,寻觅中意的对象。若是看上眼了,便将自己亲手准备的灯笼送上,一对男女能拿到彼此的灯笼,便能玉成好事。但这也只是定情的一种方式,接下来还是需要走传统路线提亲、定亲、成婚,在这之前,雷池还是不能越过半步的。 南槿四人出门早,外面人还不算多,姜怀岳不让长安给他推车,愣是要自己来,南槿心疼他,却也只当做没看见,只是顺着他的速度,慢慢游着。 等走到最热闹的城东,天已经全黑了,四处挂满了各色彩灯,人潮好像一瞬间从各个角落里汹涌而出,南槿看着这架势愣了一下,却见姜怀岳满脸兴致地继续往人堆里钻着,她也不得不跟上。 一路上遇见的年轻男女几乎人手一个灯笼,女子的灯笼精致小巧,男子的就要粗犷大气很多。 南槿和姜怀岳手上却什么也没拿。 南槿是一副已婚妇人打扮,倒没所谓,也不会有人来招惹她,姜怀岳就不一样了。 这样俊美得一塌糊涂、如同画中走下的仙人一般的男子,无论他已婚未婚,都是女子重点关注的对象。 南槿见姜怀岳越走脸越红,不禁也起了调侃的心思。 她快走几步与姜怀岳并行,一脸正经地问他:“怀岳,你今天出门怎么忘带灯笼了?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她边说边瞄姜怀岳的脸,只见他脸瞬间涨得更红。 她忍下满腹笑意,突然一指旁边的一个灯笼铺,喊道:“咱们去那边挑一个吧,权当应急。” 说罢已抬步往铺子走去。 姜怀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满脸焦急:“你别去,我不要!” “你不要灯笼,怎么送给中意的姑娘?”南槿疑惑。 姜怀岳更急了,话也吞吞吐吐:“我中意的姑娘......我没有......中意的姑娘!” “我知道,所以才陪你出来找嘛!”说罢南槿不再等他反驳,快步冲去铺子,挑了一个最为顺眼的回来。 南槿将灯笼递给姜怀岳的时候才仔细看清楚上面的图样,那是一个四角宫灯,米白娟纱包裹着一点晕黄的火光,娟纱上绘着一副水墨山水画,火光忽明忽暗,在山间倏忽投下暗影,那山水便仿佛跃然纸上。 南槿心中感叹,难怪自己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就这个最顺眼,果然不是凡物。 南槿还在为自己的眼光沾沾自喜,姜怀岳却看着被塞到自己怀里的灯笼恍了神。 迎风和长安都早已被周围的光景勾去了魂,因此没人看见姜怀岳嘴角浮上的温暖笑意。 姜怀岳又突然转变态度,执意要自己拿着那宫灯,南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泛红的脸,以及望着自己波光潋滟的眸子,心中感叹这男人真是善变啊善变。 长安倒是乐得给姜怀岳推轮椅,这样便不会显得他完全没有用处。 越往前走,人越密集,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的尽头都早已被灯光染得晕黄,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是刻在南槿心里,或者说是刻在息风迎心里总也不肯被磨灭的孤凉印记。 那一年的端午,十四岁的息风迎在自己的生辰遇到了卫瑜桓,那是她过去十四年的生命中最最盛大的一场灯会,她提着一盏木槿花枝盘绕的宫灯,在满眼的盛世繁华中看见了她半生的宿命。 ------------ 10第十章 和卫瑜桓的初遇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留个爪爪呗网游之天下无双!收藏一下呗!俺会更努力滴~~~~~~ 息风迎的前世生在一个江南小镇,叫什么名字她都已经记不清晰,现今她连自己前世的名字都不甚记得,一个地名就更无所谓。 她早已清楚自己不可能回去的命运,便放任自己斩断前尘,只安乐地过这一生便好。 对于那一个似梦似幻的世界,她唯一还印象清晰的就是每逢佳节满镇子的彩灯,那是传承了千多余年的习俗,是她十二年生命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可是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没了。 她的一切,除了灵魂。 她来到这个世界,用了整整一年时间让自己接受,然后又用了整整一年时间让自己习惯,于是时光一晃,她便十四岁了。 十四岁那年端午,息风迎的生辰,也是前世的她的生辰,她第一次摆脱父母的看顾,偷偷溜上了街。 南郡的端午比她曾经的家乡要热闹很多,她终于觉得事情不坏,她其实从来是个看得开的人,与其苦闷哀伤,还不如好好看看老天给她开的另一扇窗校园全能高手。 她在南郡最繁华的一条街头的第一个摊位上选了一盏四角宫灯,繁复的花枝盘绕,有一面一朵重瓣木槿开到极艳,她爱极了这个热闹的娇艳的模样,只一眼就将它买下来。 灯笼铺的老板乐呵呵夸她眼光好,她也深以为然,但内心也清楚,老板必定觉得每一个买他灯笼的人都有一副好眼光。 她挑着这盏不甚明亮的宫灯走完了一整条街,黑夜不复一贯的阴暗凄冷,节日的热闹赋予它温暖人心的能量,路上挤挤攮攮的青年男女,都有一副紧张、期待、对生活和未来充满希望的脸庞,让她满是彷徨与不安的心一点一点鲜活起来。 她还只有十四岁,还没有到及笄之年,却仍被不少男子拦住去路,只因她有着一张还没成年就欲倾人城池的脸。 她也不恼,他们都是好意,只是温和地表达他们的欢喜,不要也无妨。 她走完这一路,却仿佛走完了一整个世界,那个早已离她远去的世界,她到今时今刻才彻彻底底地将它抛弃,不愿再想起。 宫灯里微弱的光直到暗处才渐渐显出神采来,她藏着的那一丝丝欣喜也渐渐显出形状。 长街已到尽头,身后是甚于白昼的热闹繁华,身前却是一眼无尽的黑暗,她本能的有些瑟缩,忽然就生出眷恋,不忍这样离去,于是便有了那一眼。 她一直以为那一眼,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的那一眼。 因为那人不偏不倚,就站在灯火阑珊处,手中一支开到极致、鲜活的木槿花枝。 却不想,那只是宿命对她的召唤。 她后来一直想,他必定是专门等着她的,手中的花枝,也不过是应她手中灯笼的景而已,是她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世间缘分从来捉摸不定,哪是那么好追寻。 可偏偏躲不开,逃不掉。 她是息闵的女儿,息家最美丽、最受宠、最富盛名的女儿,她天生就背负了她父亲对他母亲的债。 父亲欠他母亲一条命,注定要她息风迎拿一生来还。 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果能一眼看透生命,又何来今日的南槿? 南槿,难尽。 半生事多,一言难尽。 就像在灯火朦胧中妩媚生姿的那一朵木槿花,以为看到的刹那芳华便是永恒,岂知木槿朝开暮落,一生也不过换得人一次驻足回眸。 他在那一朵最最娇艳的时刻将它拦腰掐折,一眼过后,他的年年岁岁花开不断,而她的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酒阑舞罢丝管绝,所有的故事或者事故都必然有它该去的终点,她父亲和他母亲的故事止于她息风迎,息风迎的故事止于南槿,而她南槿呢? 她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端。 此时此刻,她只用走完一条长街的时间回忆完那一段摧心蚀骨的恩怨,心中竟是一片荒凉。 也不过如此罢了,她曾经为之不顾粉身碎骨的痴念,也不过一条街那么长。 ―――――― 远远看来的一片灯火辉煌也终是有个尽头,不知不觉南槿已经走在了众人前面,前方渐渐没入黑暗,身后有人轻声唤她,她却有些不敢回头,直到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听清,那人唤的是“南槿”,而不是“风迎”。 她心底失笑,责怪自己胡思乱想,转身的时候就只看见姜怀岳一人。 他坐在轮椅里,怀里抱着两只宫灯,没有人给他推车,他却仍能自己转着椅轮行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清雅俊逸模样。 南槿看着他脸上的笑恍了下神,他这副模样真是无端地让人心慌,只怕多看一眼,就要被勾了魂魄去了。 姜怀岳终于慢慢地移到她眼前,将手里多出来的那盏宫灯举起来,递到她眼前,不知为何声音有些虚弱的忐忑:“这个挺好看的,你也不要空手而归,拿着吧!” 他的脸在长街尽头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看不很真切,只脸侧两团明黄光晕,衬出些许温暖的气息,南槿毫不犹豫地接过,笑意盈然地举着那一盏宫灯到近前,然后便看见满盏枝叶盘绕,一朵重瓣的木槿花端端盛开在眼前。 笑容在这一瞬凝结、碎掉,南槿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姜怀岳也明显察觉到了,他关切地拉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南槿摇了摇头,迅速放下了宫灯,又重新积攒出笑容:“只是觉得这个时节的木槿花不应景罢了。” “我看这花绘得极好,应不应时景没有关系,主要是为了应你的‘槿’,你不喜欢?”姜怀岳着急解释。 南槿只得又将宫灯拿起,仿佛恍然般笑道:“难怪,我说你怎么就挑了这个,我都没想起,原来我的名字也是个‘槿’,这倒是不错。 谢谢你,怀岳!” 姜怀岳见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南槿还盯着那盏宫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还被握在他的手里,他自己倒是察觉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准备撤手时反而又顿了顿,视线也从她的手腕转向她的脸庞,那手竟是久久没有松开。 不过一会儿,那不见的两人满脸乐呵地回来了,两人手上都拿着不少各式各样的灯笼,南槿见到,笑着凑到迎风耳边,神秘兮兮地问:“小姑娘可是思春了啊?” 迎风一脸窘色,当着长安和姜怀岳又不好动手,只狠狠地瞪了南槿一眼,也压低声音问:“奶奶先别说我,你手上这灯笼又是谁人送的?” 南槿不以为然地笑笑:“这是怀岳送我的,我可是已婚妇人,可没你们那些心思。” 迎风一听,脸上的笑僵了僵,竟然不再笑闹,将南槿拉到一边,郑重地说道:“奶奶自己没那心思,可我看四爷对奶奶......奶奶总也告诉我,男女相互喜欢,便没什么规矩好讲。 但姜家现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之奶奶可要提防些。” 南槿一听迎风这么说,也忽然觉得这样确实不太妥当,心下便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不要落下把柄,日后对姜怀岳和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眼下这灯笼,他们几人不说,也不担心被人说了去。 一场灯会就这样欢闹着过去,四人回到姜府已是半夜,南槿和姜怀岳各自回院子,姜怀岳这一天是真正地落得满心满眼的欢喜,而南槿却还有一事没做。 她和丰清远约了见面,今天怕是不成了。 夜已深,南槿自己不方便出门,就让迎风去了丰清远住下的客栈传了信,相约第二天再见。 第二天南槿和迎风早早地出门,到了客栈进了约好的上等包间,丰清远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丰叔。”南槿上前敛衽行李,被丰清远一把扶住。 “大小姐,怎可如此!”丰清远一脸的不认同,在他眼里,面前的女子虽不再叫做息风迎,却仍是他息家的大小姐,受她一礼,他诚惶诚恐。 南槿也不执着,只是说道:“丰叔是父亲的得力干将,是南槿的长辈,这是应该的。” 丰清远眸中生出感慨和欣慰,末了全化作浓浓的惋惜。 南槿何尝不知他们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是如何感想,奈何造化弄人,不说也罢。 二人坐定了,南槿亲自斟了杯茶递给丰清远:“这次劳烦丰叔,那么远亲自往来两郡。” 丰清远接下茶,也不喝,只关切地问:“姜家的事可都收拾妥当了?” 南槿朝他笑笑,轻松自在:“只是暂时告一段落,因着这次的事,姜家人大概会收敛些心思,但是我想要在姜家长久待下去,后面还有许多功课要做。” “大小姐,恕在下直言,如今那姜怀中已不在,大小姐大可回南郡,离老爷近些,也好照拂,何必掺进姜家这潭浑水里?”丰清远面露忧色,他所说的老爷,就是息闵。 南槿垂眸摇头,轻声道:“丰叔,我当初答应了姜怀中,要替他照顾姜家。” 丰清远一听到这,面上便生出薄怒:“当初没想他如此得寸进尺,他姜家的生意咱们自会照料,只是他不该这样拖着你。” “倒不是他拖着我,只是如今我也觉着姜家才是我最好的去处,我呆在这里,以前的事才算是真正地了了。 更何况,眼下姜家这些事情,我还没将它放在眼里,好歹有父亲和众位叔叔帮我撑腰,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南槿朝他解释,语态轻松。 不想丰清远却自己觉得心下过意不去,他不该让她想起从前,呐呐半晌,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老爷很想念大小姐,日日盼着何时能见上一面。” 南槿此时也面露微苦:“是南槿不孝,早该回家一趟的。” 说罢她眼神一转,面上又是一喜:“或许,我今年可想些办法回去一趟。 丰叔,劳烦您给父亲带个消息,如若确定下行程,我再遣人送消息回去。” 听到这儿,丰清远也是面露喜色,连连说着“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南槿以办事名义出来,自然不能久做停留,见事情已经说完,便起身告辞,丰清远也是大忙人,这一别,他便也要回南郡去了。 丰清远又左右交代了不少,心下其实恨不得直接将南槿打包带回息家,但最终只是不停地叹气。 南槿安慰了一会儿,便要出门了。 临到门口,丰清远似是想起一事,忙忙喊住她,出口的话带着些犹豫和冰冷: “大小姐,那人...就是卫家那人好像有来过南疆城!” ------------ 11第十一章 三姨娘被轰出姜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日更求鞭策哦~~~~留个爪爪吧全文阅读青蛟化龙!! 南槿这次出门,是真有事儿,但是她见了丰清远出来后,便有些走神,迎风担心,却没有打扰她。 一直到了目的地,迎风轻声叫了声南槿,南槿才醒过神来。 迎风将马车的帘子打起,南槿看了眼,又坐了回去,只跟迎风说道:“你去问问吧,我就不去了。” 她们停在一座宅子的大门外,迎风领命去了,果真只问了问门房,转眼便回来,脸色不太好地回南槿:“奶奶,果然没错,门房说这宅子待售,还问我是不是来看宅子的!” 南槿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笑道:“看把你气得!” 迎风不服气,语气又冲了几分:“不生气才怪! 她可是在变卖姜家财产!” “你就是太沉不住气,她这不还没卖成么,你急什么?”南槿温声说她。 “奶奶打算怎么办?”迎风突然息了怒气,转而一脸期待地看南槿,她知道她一定会有想法。 南槿笑着瞟了她一眼,便垂下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光。 ―――――― 两日后,迎风神清气爽地跟着南槿到了三姨娘的院子,她胸口憋了好久的恶气已经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看现在了。 三姨娘正在屋中和一对子女说话,见南槿来,便要将二人打发出去玩,竟连招呼也没叫二人与南槿打。 倒是这一对孩子从小受姜家正规礼教,临出门还是朝南槿规规矩矩拜了一拜。 南槿看这样子才稍微放心了些,姨娘们没规矩惯了,可不能将姜家的孩子也教得没规矩。 她朝二人温言软语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出了门去。 再转过脸来对着三姨娘时,表情温度就立马降了一大截。 三姨娘也有心理准备,是以没多大的反应。 南槿自己找位子坐了,开门见山道:“姨娘那宅子可还在不在?” 三姨娘脸上自打南槿进来就一直不善的笑意终于淡了些,说实话她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 那宅子她早几个月跟南槿提了一提,只说给自家兄长住,但是兄长在月前就打定主意要将它卖了,说是留着宅子不如留着银子保险,姜家人多势众,万一到时候一个不高兴将他们赶出去也说不定,于是那宅子在几天前开始待售,昨天就真正卖了出去最新章节罗喉。 她知道南槿总会有知道的一天,但没想到她这消息也太快了些。 惊讶归惊讶,三姨娘并不把南槿放在眼里,即便最近她已经失去了四姨娘这个同盟,但她总认为自己比四姨娘有优势,因为她有儿子。 家里没了主心骨,家业也已经传到了她儿子这一辈,迟早她是要与怀林分一杯羹的,眼下她也不会怕这名义上的当家主母对自己怎样,她总不至于将自己赶出去。 三姨娘心中早有计较,是以对南槿的问题答得轻松:“大奶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那么忙,怎么有闲心关心我的一栋宅子了?” 南槿面无表情,陈述事实:“姨娘,说得不好听些,连姨娘也是姜家的财产,更别说那宅子了! 我早跟姨娘说过,即便是老爷将宅子赠予你,要怎么处置,你也得问过我这个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这话戳中三姨娘的痛处,没有哪个姨娘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的,说白了,他们也就是给老爷暖床的,运气好生个儿子,还能有人伺候,运气不好,一个蛋也生不出来的,到死也是个伺候人的。 南槿说得毫不留情面,三姨娘也不再客气。 “大奶奶说得没错,我不过是老爷的侍妾,说白了也是个下人,但好歹我清清白白地跟了老爷一辈子,给老爷生了个清清白白的儿子,若是我这样儿的女人在这姜家连自己的一栋宅子都做不了主,那我倒不晓得什么样的女人能做的了主了?” 她明明白白地意有所指,在门口守着的迎风听得牙关紧咬就要冲进来,转头看见南槿时还是停下了,南槿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显然这样层次的话还伤不到她,迎风便也乖乖在门口站好了。 南槿说全不在意是假的,现今梓商还小,他听不懂这些风言风语,一旦他长大了,如果姜家还有人这样胡乱说话,对梓商就是莫大的伤害,一旦他受伤,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她必然要将这些话、这些人都狠狠地扼住,且永无死灰复燃之日。 眼下这三姨娘的逍遥日子也该到头了,她冲三姨娘笑了笑,说道:“姨娘,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可是要误会的。 我最后再给姨娘一句话吧,不管姨娘怎么想、怎么说,不管姨娘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如今这姜家,所有的主都是我在做。 姨娘要是待得不乐意不高兴,我便送姨娘回娘家,反正老爷不在了,六爷和七姑娘也长大了,姨娘也不需要操什么心了。 我给姨娘一天时间吧,明天我再来姨娘这儿看看房契。” 南槿做完最后通牒,再不多看一眼,便徐徐离开了,留下三姨娘在屋内,狠狠地掼了一只茶碗。 第二天南槿却并没有自己过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那宅子本就是她叫迎风买了下来,房契就好端端地在她手上,一天过去,三姨娘并没有任何动作。 那便算了,既然她这么执迷不悟,也不能怪她狠心。 三姨娘此时正在自己院子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茶碗和前一日被摔碎的那只是同一样式,这套碗很贵,她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舍不得,即便她兄长卖了那套宅子,也没有分给她一分钱,她如今也不舍得自己花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她在等南槿,等着看她今日能拿她怎么样,但是显然她没有等到,来的是家中的几个仆妇。 三姨娘先是惊了一惊,然后火冒三丈,这些下人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她的院子,还真是要反了。 她当即喝了一声,里屋里她的一双儿女听到声响,都出了门来。 仆妇们却没有被她吓到,先是两人将刚刚出来的六爷和七姑娘架走了,两个孩子年龄虽也不小,但哪里是这些做惯粗役的壮年仆妇的对手,只来得及叫几声姨娘,便被拉远了。 三姨娘已经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了,她真的没想到南槿下得了这个手,她竟然要拆散她和两个孩子。 当下她就被惊出一身冷汗,一个可怕的念头突闪于脑中,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可以对抗的吗? 但她没来及想出答案,另两个仆妇已经将她架起,往院外拖去。 三姨娘起初的呆傻过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平时她言语间已多有不堪,此时更是毫无顾忌,一路上不少人撞见,但是谁也没敢上来问上一句,多数远远躲开了。 从三姨娘的院子到姜家宅后门其实没多远,但当三姨娘被扔到门外时,她的嗓子已经哑了。 又有两个仆妇出得门来,将两个包裹扔到她身上,其中一个面色冰冷地说道:“大奶奶吩咐了,姨娘如此想着娘家,以后便回了娘家吧! 那卖了宅子的银钱,便当给姨娘养老了!” 三姨娘因一路挣扎嚎叫而红着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她几步抢上前来,拖住最近的一名仆妇的衣角,声音嘶哑难听:“她怎么敢这样对我,我可是怀林的亲娘,她怎么敢!” 那仆妇仿佛生怕被她拽脏了衣服一般退后几步,才一脸嫌恶地说道:“姨娘出了这宅子,说话要注意了,六爷那是主子,你不过是个贱奴,六爷有哥哥嫂嫂照料,轮不到姨娘操心!” 三姨娘彻底地面如死灰了。 这边送走了三姨娘,六爷和七姑娘却被拉到了南槿屋子里,一对孩子吓得脸都白了,南槿一看,便朝仆妇们喝道:“手下轻些!” 南槿其实有交代让她们不要吓着孩子,但这些仆妇平时干惯粗活,又向来对嚣张的三姨娘看不顺眼,哪里会注意轻重! 眼下两个孩子被放开,南槿心中愧疚,但此时却实在不是个表达的时候,她便只是将两人拉到椅子上坐了,便叫众人散开了。 南槿正琢磨要如何说合适,姜怀林却先开口了:“大嫂,你将姨娘如何了?” 南槿心中一叹,也不多想,照实回答:“我将她送回你舅舅家了!” “大嫂这是为何?姨娘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嫂?”怀林早看出这家里的不对劲,只是他向来被三姨娘护着,对家中诸事参与不多,个中情由不是很清楚,只道是他娘和南槿有了矛盾。 南槿温声回道:“六弟,姨娘她没有得罪我,我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她离开,她眼下是得罪了咱们整个姜家。” 说罢又将宅子的事情细细跟他解释了,其实她心中还是庆幸,这个六弟没有歇斯底里、听不得说,眼下只要她还能劝,这事儿就好解决。 怀林其实已经算是姜家顶懂事的一个孩子,但是自己亲娘出了这等事,让他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先前是被吓到,此刻心里却满满的都是不好受,他呐呐地问南槿:“我去跟姨娘说,让她将卖宅子的钱要回来,这样她可不可以回来?” 南槿叹息,其实她清楚得很,那钱进了他舅舅口袋,人家本来也是打着这钱的主意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他要回,三姨娘就更不能了,一个嫁出的女儿,还是给人做小,眼下又被赶回了家,以她娘家的势利,她回去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南槿花钱买下宅子的时候就是打定主意给三姨娘吃些苦头,钱倒是其次了,但眼下她不可能跟这孩子说实情,既然他还对那家存着期望,那便让他看看现实好了。 于是南槿没有回驳他,点头算是答应,当然如果三姨娘真能将钱还回,南槿也不可能不让她回来,赶她走并不是南槿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让她安分的手段而已。 姜怀林点点头便拉上一边安静掉眼泪的七姑娘走了,他没多说话,南槿反倒不放心,又在身后叫住他:“六弟,无论如何你都是姜家的孩子,姜家能走到今天,都是各房子弟一心努力的结果,祖训容不得咱们无故分家,你明白吗?” 姜怀林转身安静听完,才朝她一弯腰,道:“大嫂说的,我都明白了,大嫂放心,我去去就回。” 都说谁在乎谁就输了,南槿在乎自己对姜怀中的承诺,因此不能轻易让姜怀林出差错。 但她并没有把握,在姜家和自己生母之间,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到底会如何选择。 所以她不得不一再叮嘱,而她说得太多,已经露出弱势,如果姜怀林有心,便可抓住她的弱点,比如他一去不回,她便难做了。 南槿担心的就是这个,但眼下只能期望他自己明白,只有他自己主动留在姜家,三姨娘才能有放心回到姜家的一日。 南槿为了姜怀林的事情担心了一阵,后来却渐渐放了下来,因为姜怀林每日里开始来她这儿停上一会儿,有时候只问候几句,有时候又带了些东西给小梓商,反正情绪都很稳定。 南槿只知道姜怀林往舅舅家跑了几趟,却不知他做了、说了些什么,只听说三姨娘回了娘家果然不好过,她便也没再关注其他。 一个月后,姜怀林拿着几张银票进了南槿的屋子,仿佛如释重负,又还带着一些不安。 迎风细细数了那些数目,跟当初她掏出去买宅子的钱还是差了些。 南槿笑笑,仿佛随意地与姜怀林道:“去将姨娘接回来吧,那些银钱便当做姨娘孝敬娘家的好了,只盼她从今往后是真明白了的。” 姜怀林一个月里头一次笑得真心开怀,朝南槿一揖,便快速走了出去。 迎风见他没影了,才朝同样一脸笑意的南槿道:“奶奶尽是做好人,万一三姨娘不愿意回来可怎么办?” 南槿嗤笑一声:“三姨娘可比你想得开,不至于因着与我置气而置自己下半辈子于不顾,更何况他儿子还在这里呢!” 说完她看着一脸不服气的迎风,佯怒训道:“你有空操心她,还不如帮我想想回家的事情。” 南槿所说的这个家不是别家,就是她在南郡的息家。 她已私下里差人送了信回去,九月末她要回家,这是她出嫁两年多以来头一次回去,悄悄地回去。 ------------ 12第十二章 再回息家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哦,亲校园全能高手! 收藏哦,亲! 南槿当时嫁到姜家,是以南郡南姓商户人家之女的身份嫁来的,这南家其实跟丰清远的粮行一样,都是息家暗中管辖的商户。 息家在南郡经营数百年,一直以低调而求在南越国内自保,哪怕在如今息家已是雄霸一方的时候,息闵对外仍旧只愿公开其部分被皇家认可的南疆守军数量以及明面上的息家产业,他甚至辞受皇家颁赐的南郡王封号,只当他的息家家主,几乎是将自己埋进了土里,只愿别人不要注意到他的存在。 也因如此,南槿一直觉得,息家不能言说的秘密实在太多,以致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这一点在她嫁到姜家后,变得尤为重要。 在搞定两位傻傻地冒出头的姨娘后,姜家终于安静了一阵,南槿也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回一趟娘家的机会。 要带上小梓商,又要有姜家的仆从跟着,这着实是个麻烦事儿,所以最终南槿还是请了南家派人过来,姜家这边她便只带上了迎风。 她名义上将姜家交给姜怀山,但实际上姜家商铺的运行都有自己既定的规矩,只要不出大事,压根儿不需他插手。 南槿心下放心得很,这个一直假装低调的二哥,虽然他也怀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短短时间内要兴起什么风浪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南槿走时只跟姜怀岳道了声别,姜怀岳知道她此行的所有细节,所以只是告诉她让她安心回去,姜家这边有他在。 南槿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心中其实小小地惊讶了下,姜怀岳在她心里一直是需要照顾的弟弟一般的角色,即便他的年龄比她还要大上两岁。 带着梓商,她们一路都走不快,小家伙已经一岁半多了,到了可以满地乱跑、实际却又不怎么站得稳的年龄,最是欢腾活泼,连在马车里都不安生。 迎风耐性好得很,随时保持在他的一步外,南槿却看着头疼,终于没忍住,一把捞过这个小混蛋,问他:“妈妈跟你说的,见到外公要叫人记得了吗?” 迎风在一边就笑了起来:“小少爷这么小,哪记得那些?奶奶就放过他吧,看他这小可怜样儿!” 南槿仔细看着干脆瘫在她怀里的小人儿,他从小不爱说话,但偶尔与姜怀岳玩闹时却能说上很多,也比同龄的孩子清晰了很多,姜怀岳一直惊叹她生了个不得了的小家伙,这么小就这么聪慧。 南槿心中欣喜,但偶尔听他叫上一声‘娘亲’,却是含混不清,倒是‘妈妈’这词儿叫得清楚,所以大部分时候南槿都只听得他叫她‘妈妈’。 南槿每听他叫她,其实心中都难受,她以一己之私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父亲,即便她爱他疼他护他,也无法弥补他自小缺失的父爱,这是她的罪孽,是她无法偿还的债。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特别能体会当年父亲将她嫁给姜怀中时候的心情,一定是痛不可抑的。 父亲疼爱她,又觉得是他自己犯下的过错害了她,这样的感情叠加到一起,足以让他自责一辈子。 但其实她自己心中清楚,卫瑜桓是因为她父亲的过错而报复于她,但所有她所承担的痛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她选择爱上卫瑜桓,选择相信他,选择委身于他,选择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他,这些都与父亲无关,是她自己的错。 她曾试图这样说服父亲,但是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父母爱儿女,与女人爱男人,这所有的感情,只要你付出,就是将伤害自己的权利交予对方。 所以卫瑜桓借由她对他的爱伤害了她,然后这种伤害又借由她父亲对她的爱,转嫁到父亲的头上。 那一场以爱为名的战役,卫瑜桓大获全胜。 她的父亲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下半生的顺遂,而她,她是输得最惨的一个,她失去了以息风迎的身份自由行走的权利,也失去了让自己的孩子拥有完整的父母之爱的权利。 她有罪,对小梓商,她几乎罪无可恕。 一路上他们花去了四天时间,到达南郡南家的时候已是第四天的傍晚。 其实南槿从未见过南家家主,当时事出仓促,父亲亲手安排的一切,她都没有参与,只是拿着这个身份就匆匆出嫁。 是以见到南夫人的时候,南槿着实尴尬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唤了一声“母亲”。 南夫人在一家子仆妇面前安然受了,一进到屋里,却还是急忙跟南槿说清楚了原委:原来这家里也只有南家家主和南夫人知道事情真相,家中下人都只道老爷夫人很早以前收了一名养女,一直养在外地,直到出嫁时他们才听说这消息。 南家家主不在,南夫人拉着南槿聊了会儿,南槿这才知道原来南家是没有子女的,难怪父亲选了他家。 南夫人是个四十左右的和蔼妇人,看着南槿的眼神倒真像是看着自己的亲闺女。 南槿开始不习惯,但心中慢慢地还是热了起来,或许她从来只将南家当做自己掩人耳目的工具,但是对于南夫人来说,这个半路突然多出来的女儿,对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晚餐南夫人特地交代不在家中吃,她只让仆从将她和南槿、迎风还有梓商送到了南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 四人一路走进一间包间,南槿还在忙着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混蛋扣在怀里,迎面已经有人唤了她的名字:“迎儿!” 南槿只听见声音就觉得眼眶一热,她向里面站着的那人望去,眼泪就掉了下来:“父亲!” 息闵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听得女儿这一声,也红了眼眶。 他上前几步,像对待曾经缩在自己羽翼下的小姑娘一般摸了摸她的头,再没说出话来。 南槿只顾着垂泪,全然没注意自己手中牵着的小人儿被她的眼泪吓到了。 小小的梓商正也包了一泡眼泪,惊骇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哽咽地唤她:“妈妈,不要哭!” 南槿这才惊觉忘了他的存在,忙将他抱起,用他的袖子给自己抹了抹眼泪,笑着安抚他道:“妈妈不哭,妈妈跟你说过什么来着,见了面要叫什么?” 也许是南槿的表现刺激了孩子,当梓商涩涩的一声“外公”唤出来时,南槿自己也有些惊讶。 当然最惊的还是息闵,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好半晌才意识到要从南槿手中将人抱过来。 息闵抖索着手抱过梓商,原本的哀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劲儿地盯着梓商看了好久,又转头对着南槿毫无章法地连说了几声“好”、“好”。 南槿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的喜色。 最后还是小家伙叫肚子饿,众人才意识到早过了吃饭的时间。 众人落座,南槿这才发现从没见过的南家家主也在,于是简单地招呼过后,满满一桌菜上来,南槿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息闵将梓商抱在怀里,挑了些简单的东西喂他,小家伙吃得乖巧,还不时朝息闵笑笑,息闵高兴得一晚上嘴就没合过。 南槿忙着吃东西,只偶尔看上两眼,就不忍再看,这场景太过奢侈,她怕看久了生出妄念来。 吃完饭,众人便往息家去了。 南家家主和夫人也一起,南槿知道他们是为了帮她遮掩。 其实她等闲不能在息家露面,只是她必须去祠堂拜祭母亲,非得走这一趟不可。 息闵将南家夫妇安排在一处清净的院子里,便带着南槿、梓商还有迎风去了息家祠堂。 祠堂偏远,他们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人,南槿却还是带了斗篷,将自己遮掩起来。 息闵看得眼中一涩,却什么也没说。 息闵带着南槿和梓商在祠堂给祖先上了柱香,磕了头,便默默地出去了,留下南槿还跪在母亲的牌位前,梓商已经倒在迎风怀里有些恹恹欲睡,南槿却只是默默地跪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和言语。 迎风默默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轻声劝道:“小姐跪得太久了! 莫要太难过,以后常回来就是。” 自打见到了息闵以后,迎风便不再称她奶奶,她是怕息闵听了难过,南槿心底感激她的贴心。 此时南槿听她劝说,仿佛从某种思绪中醒过神来,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走到迎风身边,一看才发现梓商已经睡着了。 南槿没有急着出去,反倒拉了迎风在门口一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迎风很少见南槿这么没形象地坐地上,知道她心中有事,于是拿了南槿摘下的披风将梓商盖了,就在一边默默地陪着。 南槿又抬头看了看她母亲的牌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迎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13第十三章 一切悲剧的根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嘛来嘛,留个爪吧护花门主之逆天传说!伦家写得好寂寞~~~~~~~  十一年前,位于长江以北的北珉国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后,终于攻破了长江防线,一举攻入南越国的都城江阳。 危氏皇族仓皇出逃,这一逃就逃到了南越国的最南边――南郡的南疆城。 彼时已是南疆霸主的息家家主息冲将皇室一家子都迎到了自家府里,皇室衰微,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从皇帝到妃子再加上两个皇子两个公主两个皇孙并一堆仆从,也不过三十多人。 当然这不算护送皇帝出逃的皇室近卫。 息冲将息府一分为二,自家一半,皇族一半,并严令自家人不能擅闯皇室禁地,否则即刻杖毙。 皇族在南疆安定下来,而北边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当时的兵马大元帅卫忠正率领全南越国的兵力全力抵抗。 卫忠是南越国最最老牌的将军,年轻时曾为先皇镇守一方,是南越国重臣中的重臣,他的长子卫焕也因此能娶到先皇钟爱的长公主危霓裳。 不想卫焕英年早逝,在危霓裳公主为其生下两个儿子之后,便在一次与北珉国的小规模冲突中意外身死。 南越国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危霓裳公主在韶华之年便守了寡,先皇心中觉得有愧于自己的女儿,便对这个已嫁出的公主格外看顾,这次皇族南逃,他便也将危霓裳公主以及她的两个儿子一并带了出来。 这一场仗打了足足半年,只打得南越国民不聊生,百业凋敝,所幸的是终究还是胜了,惨胜。 北珉国被打回了长江以北,往来长江南北的通道被彻底切断。 皇家人终于松了口气,息家人也松了口气。 皇族于是又迁回了京城。 本来一切都该就这样结束了,除了息家该受些封赏,没想有些事情才刚刚发生而已。 息冲的长子息闵无意中偶遇一墙之隔的年轻的危霓裳公主,为她的风姿折服,二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定了情。 于是一切悲剧就这样开始了。 如果危霓裳是个未婚的公主,或者她嫁的人不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兵马大元帅的儿子,或者她那已逝的丈夫不是为国捐躯,又或者息闵不是南疆息家的长子,他也并没有娶了个夫人、生了个女儿,这故事或许又是另外一个凄美缠绵的版本,但老天从未给这一对痴男怨女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他们那时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相爱的男女。 偏偏,他们相爱了,于是总要有人接受惩罚。 二人的恋情被双方父亲知晓,结果可想而知,这两位家长都是狠戾角色,当即斩断一切可能,生生拆散了二人。 危霓裳公主远赴京城,息闵被锁在家中足不能出户。 如果一切断在此处,结果也是好的。 但情爱就如附骨之毒,一旦沾上,便注定要有一番要命的纠缠,远隔千里的二人谁也没能逃过。 又半年之后,两封往来的书信为这个故事做了一个了断。 公主密信送给息闵,与其相约私奔。 息闵回信只有一个字:好! 公主终于在一个暗不见五指的晚上出逃,马车整整奔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约定的地点,她谁也没带,只带了些首饰银钱,抛下了至亲骨肉,只指望能与情郎厮守半生。 她在约好的地方等了一天一夜,看着自己的影子绕着脚尖转了两圈,等来的却不是那千呼万唤的人,而是元帅府浩浩荡荡的车马。 那人终究没有来,她到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因为她被带回去的当天晚上就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元帅府的祠堂里。 ―――――― “后来呢?”迎风听故事听得泪流满面,见南槿说到这里就只顾愣愣地望着外面的院子不再继续,她急着追问。 南槿收回视线,又投向了祠堂内的牌位。 “后来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公主死后,所有一切归于寂静。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然后没一年,先皇驾崩,太子继位,四年后又薨了,没有留下子嗣,于是传位给兄弟――就是现在的景帝,景帝即位,一直到如今。 这期间兵马大元帅卫忠和息家家主息冲也相继过世了。” “他为何没有去?”迎风此时已经知道南槿讲的是谁的故事,她有些惊讶南槿如此心平气静地讲出家族秘史,但她更关心这个故事。 南槿看着母亲的牌位笑笑,道:“因为临出门前,他的妻子,我的母亲,带着当时只有八岁的我跟他说,如果他去了,她便带着我一起去投了海,让他们两人永世不得安宁!” 迎风被这话震得愣住,忘记了再掉眼泪。 南槿却拍了拍麻木的腿,又站了起来。 她走到母亲的牌位前,轻轻地拭了拭,仿佛自言自语般细细说道:“她是个个性极强的人,说到便会做到。” 只可惜没几年她也过世了,她用自己的性命相逼换来的幸福美满,最终也没能持久,全部又毁在了曾经那个差点夺走她幸福的女人的儿子手上。 卫瑜桓,便是危霓裳公主的大儿子,兵马大元帅卫忠的长孙。 南槿还记得清楚,那年她十五岁及笄,那是母亲在世的最后一年,她也不过才来到这个世间三年而已,但她已将自己对母亲的全部眷恋倾注到这个一生苦涩的妇人身上。 那时母亲已缠绵病榻近一年,状况时好时坏,但到了她及笄礼之后,便是真正不行了,那时她整日整日地守在母亲房里,母亲偶尔清醒,便断断续续地跟她讲起曾经的事情,讲得最多的便是父亲。 讲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恋,讲他们热闹的婚礼,讲父亲年轻时的莽撞,讲她年轻时的气盛,当然还有最后相守之后的厌倦。 父亲一生顺遂,生活中多的是精彩绝伦的片段,对于年轻时爱慕并娶回家的女子,时日一久便也渐渐淡去。 原本这样的故事很常见,母亲也能想得透彻,不过是纳几房小妾的事情而已,但没等到她走出这一步,那个公主便来了,抢走了父亲全部的注意。 那个天之娇子,有着世人弗如的容貌,有着温婉柔和的性子,有着苦涩多舛的命运,那是一个世间男人都愿疼惜的女子,父亲也不例外。 母亲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她只是没有立场阻止而已。 当事情渐渐变得不可收拾,连双方的家长都站了出来,她那时也以为可以结束了,她甚至已着手准备给父亲纳妾,却没想到公主是那样一个执着疯狂的性子。 父亲要离开的那天,母亲是知道的,她守了他十几年,时时刻刻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眼睛,她在最后一刻制止了他,带着自己和他唯一的女儿。 她以命相搏,为所有人换一线生机。 长子与公主私奔,息家怎能逃脱罪责,更何况公主还是兵马大元帅家的媳妇。 更何况这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估计已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当公主有一天容颜老去,当爱情蒙上世俗尘烟,他真的能像决定私奔的那一刻一样,保证爱情不变?一生一世直到永远? 不能的! 他做不到! 他曾经也对自己的发妻爱到如斯,却也渐渐地忘了。 他忘了爱她,尚且可以回头,但他忘了爱一个和他私奔的公主,就再没有了后路。 到那时他不再是息家少主,便也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这一步走出去,所有人的下场都必定惨烈无比。 她从未为自己当时阻止父亲后悔过,即便从那以后二人相敬如冰,见面几乎再没有了温情,父亲又接连纳了几房妾,甚至不再愿意踏入她的院子一步,在她病后,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后悔。 至少她的女儿还能有完整的父爱,他们息家还能继续平静地走下去。 她到死都是笑着的。 那一晚息风迎抱着渐渐冷却的母亲,睁眼躺了一整晚,天亮了也没有等来父亲。 作为女儿,她心中是有怨的,但还是轻易地原谅了父亲,那些过往都只是父亲和母亲的过往,是他们的爱恨纠葛,虽然她也受到了伤害,却没有因此而指责的权利。 就像卫瑜桓一心执着于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她息风迎却无辜受了伤害,她也没有去指责他,那些本是上一辈的恩怨,卫瑜桓看不开,要纠缠其中,但幸好她还不愿,所以能早早抽身,以至于到现在,她还能好好地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不至于落得像危霓裳公主一样的下场。 所以世事纷扰,看得开便是福报,放过别人,更放过自己。 ―――――― 南槿带着迎风和梓商从祠堂出来,在院子里看见了沉默立着的息闵,南槿轻声唤他,他好半天才回过头来,眼角似有暗光闪烁,声音也低哑暗沉。 南槿心中沉闷,没多说话,便走了出去。 她本是要去南家夫妇住的院子歇息,但又突然想去自己曾经住的屋子一趟,息闵便也随她去了。 ------------ 14第十四章 他和她的初吻 两年前息风迎走得匆忙,几乎是连夜被人从病榻上拉起来,几番收拾便跟着姜怀中去了抚郡,第二天就成了姜家的大奶奶南槿,是以当时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那些她少女时代费力收集起来的小东西更是一样都没带走,这次既然来了,正好挑拣一些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她的院子自打她走后再没人住,她父亲执着地保存着这一处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谁也不让动。 好在定期还有人来打扫,院子也不至于荒废。 里面没人守着,黑灯瞎火,南槿抱着梓商,迎风便从回廊上取了个灯笼,才勉强可以视物。 但其实南槿压根儿不需要,这屋里的陈设只要没被人动过,她都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进门右手边是她的梳妆台,里面摆放着很多饰品,多数是母亲给她的,也有几个姨娘送的。 左边往里有一个柜子,柜子靠右的那个抽屉是她的百宝箱,里面收集着很多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那都是打从她穿越到这里来起收集来的宝贝,无关价值,只是看着觉得新奇欢喜,便都搜刮了来。 那些衣服之类都已经没了用处,其它东西倒是可以带走。 将睡着的梓商放在床上,南槿一边翻箱倒柜,迎风一边一件一件地往包裹里装,眼见着一个包裹已经塞不下了,南槿突然没了动静。 迎风奇怪地回头看她,却见她仰头望着挂在床头的一个灯笼失了神。 迎风走近看了几眼,那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四角宫灯,灯笼上的花纹图样也都有些模糊了,不过大致还能看出是朵花的样子。 迎风踮脚取下,又瞅了几眼,问:“这个也要带走?” 南槿仍旧有些失神,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终于收拾完,临出门前迎风又一把拉住南槿,奇怪地问:“那些首饰什么的都不要了吗?” 南槿想了想,道:“母亲给我的那些都太珍贵,带去姜家反而不方便,其他的也没什么必要带了,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 说完她看了迎风一眼,眼睛一亮,却又折回梳妆台前,左右翻了几下,拣出几根簪子来,拿着一根就往迎风头上插。 迎风下意识地避让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插上了头。 南槿满意地点点头,又将剩下几根全部塞在了迎风手里,叮嘱道:“拿好了,都送你了,可别说我小气,什么都没送过你哦!” 迎风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道:“都是些原本不打算要了的东西,就施舍给我,还说不小气!” 南槿一听,顺手就去捏她的脸,嘴里轻声骂着:“你个小蹄子,我平时送你的东西哪?你都忘道茅房里去啦?” “小姐你说话注意些,这哪像个大家出来的小姐该说的话!”迎风一边躲,一边有模有样地教训她。 二人打打闹闹竟撞翻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面的东西乒呤乓啷掉得满地都是,弄出不小的动静。 二人吓得立马噤声,一动也不敢再动,只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幸好此时已是半夜,息家的人都已歇下,连值夜的仆人也不大能走到这附近来。 二人吁了口气,蹲在地上收拾一地混乱。 迎风忽然就捡起一根簪子笑了起来:“小姐,这簪子是谁人送你的,也忒小气了些!” 南槿心中一紧,抬眼看去,果然看见迎风手中正拿着一根木制的簪子晃了晃。 她没有回答,只伸手将簪子接过,拇指抚过簪尾镂刻的花形,忽然起身对迎风道:“我们去一个地方!” 深更半夜出门,息闵不放心,但又不忍心拒绝,便叫两名护院跟着,马车一路慢悠悠地往城郊去了。 马车穿街过巷,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凉透,此刻已是子时过了,更不会有人在外闲晃。 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得见车轱辘轻响,以及轮子轧过青石板路面发出的闷声。 梓商已经被息闵带回去了,马车里只有南槿和迎风,两个护院坐在外面驾车。 出城后没多久马车就停了,南槿一直微微闭着的眼睛豁然睁开,迎风心里一紧,好在外面护院这时出声说“到了”,迎风才放下心来。 下得车来,才发现到了一座山脚下,四处黑逡逡地没有一点火光,冷风吹过,迎风打了个寒战,她忙将手中拿着的披风给南槿披好,连着帽子也盖得严严实实,南槿被裹得只剩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南槿一路都没有说话,此时只是有些无奈地任由迎风给她摆弄完,旁边的护院就已经在前带路了。 林木茂盛,如果是自己来,肯定连路都找不着,两个护院是息闵心腹,对这一片却是熟得很,两人步履从容地在前带路,南槿让迎风将从她房间拿出来的那个灯笼点了,二人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 山势并不陡峭,南槿记得这一片山头是小时候她来得次数最多的,山里多鸟兽,却都是些不伤人的,山腰处还有一个池子。 以前她就听父亲说过,这一片是块福地,那时候父亲还想给她在这里盖个院子,就在那池子旁边,夏天天热的时候可以过来避暑。 但还能等到付诸实施,她这个息家长女就与世长辞了。 父亲一定是遗憾的,所以将她“葬”在此处。 未出阁的女儿不能葬入祖坟,何况她还是个未婚失贞的,光听族里那些老古板们念叨都够了,能让她以息家的姓氏入葬,并能有块像样的墓地,都已是天大的恩惠。 南槿其实也只是突发奇想,她来并没有什么目的,或许只是想来看一看,息风迎的一生最后终结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现下看来还真是不错,至少比息家那阴森恐怖的家族墓地要好多了,说不定等以后她倦了,便带着梓商回来这里,就在山腰盖个小宅子,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父亲还可以常常过来看她。 爬了一阵山,又走了一段平路,护院便停了下来。 南槿看见前方一座颇为气派的坟茔,上方端端刻着“息风迎”这个名字。 这实实在在是种奇妙的体验,感觉就像一缕孤魂,飘荡在自己死后的家门前凝望。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其妙,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心中叹了口气,从袖中将那支木簪子拿了出来。 那簪子是十五岁她及笄那天,卫瑜桓送她的礼物。 息家长女及笄,这在南疆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天息家宾客盈门,整个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携家带口地前来道贺。 那天她也是欢喜的,因着从今往后自己心中那人便不能再拿自己当小女娃儿看,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说喜欢。 母亲虽缠绵病榻,那一日竟也勉强起身,非得亲自给她梳头,梳着梳着就掉了眼泪。 她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反而笑着安慰母亲。 母亲难得戏谑,说:“迎儿往后就可嫁人了,可有中意哪家的公子,娘亲给你瞧瞧?” 她笑着推她,含羞带怯地埋怨道:“哪有你这样的娘亲,女儿才及笄,就恨不得马上送人了!” 母亲笑着抹掉一颗眼泪,摸着她光滑的发丝,道:“早早送人了吧,省得我不放心。” 她心中一痛,知道母亲一定又是担心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才想着给自己找个好归宿,当下也顾不得羞怯,埋首在母亲怀里,闷声道:“母亲莫急,改日我叫那人来家里给母亲看看,他是个极好的人呢!” 母亲先是一愣,继而捧住她的脸,一脸严肃地仔细问道:“你果真有了意中人?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认识多久了?” 她看着母亲的脸,埋怨道:“母亲急什么,改天我就将他拉回来给您过目,保准您放心!” 母亲绷紧的脸这才缓了下去,又一脸不放心道:“我虽是盼着早些,但又觉得这世上怎会有配得上你的人呢? 罢了,改天你带他来家里坐坐,我和你父亲先看看,果真合适了,便叫他父母过来提亲吧!” 她一听母亲这样说,脸上便绽开大大的笑容,但心里其实仍是忐忑的。 卫瑜桓有多好多优秀她是知道的,但是他无父无母、居无定所,更没有什么功名爵位,这样的身家背景要被父母看在眼里,实在是很难。 但他们却实实在在是真心相爱的,这样应该足够了吧! 父母疼爱她,她拼命坚持的话,他们定不会阻挠的。 她怀着满心的兴奋与期待,当天半夜偷偷溜出去,却在自家围墙下见到了盼了一整天的人,初始的惊讶过后,她偏偏倒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斜睨了一眼,埋怨道:“要是我不半夜爬墙出来,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过来找我?” “我这不是在这儿等着呢吗?你要是再不出来,就换我翻墙过去了,到时候只怕被你父亲打断腿!”卫瑜桓笑着戏谑。 她这才噗嗤一笑,伸手出来,蛮横地问:“我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卫瑜桓表情迷惑。 “及笄礼啊!”她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丝毫不顾及此地还是她家围墙外。 “呃……及笄啊! 你今天及笄吗?” “卫瑜桓!” 一声暴喝,她彻底怒了,抬手便往他身上捶去,却被他狂笑着一把扣住了手腕,两人顿时扭作一团,最终还是卫瑜桓缴械投降,不得不牢牢抓住她的双手,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就觉得发髻一动,有什么东西插在了头上,她心中狂喜,睁开眼睛便要伸手去摸,哪知卫瑜桓低喝一声:“别动! 闭眼! 还没完呢!” 她又乖乖地不敢动了,这次却很久没有动静,她心中焦急,暗骂这人坏透了,诚心让自己心痒痒,这边还没骂完,就觉嘴上一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 15第十五章 两年后的错身而过 好像全世界都停了下来,只为这一刻的怦然心跳校园全能高手。 唇上温温软软的感觉霎时间屏蔽掉了其他所有感官,他轻柔触碰,流连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那时候的息风迎其实也是懵懂的,即便身为现代人,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自己心爱的男子,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送上这样特殊的礼物。 她甚至忘了要脸红羞涩,只知闭眼用心承受这一刻的美好。 只是简单的碰触,就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还是卫瑜桓先打破寂静,他闷声笑了出来。 息风迎突然惊醒,全身所有的血液瞬间涌至脸面,这迟到的脸红让她手足无措,视线无处落脚,最后瞥见眼前的人一脸戏谑,她彻底怒了,慌乱间猛然跃起,抱过卫瑜桓的头,亮出自己锋利的牙口,在他唇角死死地咬了下去。 一场年少的暧昧□就这样止于一场血光之灾。 事后卫瑜桓邪笑着舔着被咬破到红肿的唇角,继续调戏她:“真看不出来,你这刚刚及笄就如此凶猛,以后我怎么受得起啊?” 她一听他如此形容,正待发怒,忽然又意识到他话语间的另一层意思,忙忙地收了手脚,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以后?谁让你受了! 你以后就离我远远的就好了!” 说完她又摘下发间他刚刚插上去的发簪,作势就要扔掉,卫瑜桓一把拉住她,嘴里告饶:“不要不要,是我说错话,阿迎刚刚及笄就如此娇媚可人,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她一听,眉头皱得更深,这都什么形容啊! 突然又发现他话里有话,又要开口骂他,却再一次被封住了唇。 这一次两人终于都用了心,是一个真真正正缠绵悱恻的吻。 息风迎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经验,吻得自己晕乎乎不知所以,瘫软在他怀里。 那根簪子最终还是被他悄悄地插到了她的发髻上,那是一根木制的发簪,尾缀一朵雕刻的木槿花,繁复的花瓣,就是他们初遇时的那种样子。 她最后在他怀里软软地问他:“明天你来我家好不好?让我母亲见见你。” 他又在她额头上偷了一个吻,才有些抱歉地回她:“明天和人约好了要去临郡,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我今天才一直在这里等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息风迎知道他一向到处游荡,类似于江湖游侠,连个固定的居所都没有。 时常离开南郡去了其他地方,然后就会消失一两个月。 刚开始她还不高兴,渐渐也就习惯,他也有他的人生,不能就因为自己而改变。 于是这一次她照旧妥协,她点头答应他说:“好,那你快点回来。” 没想到他这一去,回来时却没有了机会。 她的母亲终于撑不住病痛,撒手去了。 再之后便是漫长的孝期,她连出门都少了,更别提与他见面。 那时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整日整日地戴着那根发簪,紧张得胜过了她任何一件宝贝。 现在想来,其实不过是场笑话,他贵为元帅之孙、公主之子,怎会是个落魄的流浪儿?那及笄之夜亲手赠予的礼物即便粗陋,当初看来却也是最最珍贵的宝贝,是他满腔的情意。 等一切过去之后她才发现,那大约也只是他掩盖自己身份的工具罢了。 当假象被打碎,真相被揭开,剩下的碎了一地的都是她绝望的痴念。 ―――――――― 此刻南槿将那根发簪从自己袖口抽出,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 她似是不肯再多看一眼,转身又捡了几颗石头,将那簪子埋在了下面。 一场孽缘,早就该结束了,她其实不该来的。 她接过迎风手中的灯笼,将它放在了墓碑旁边,转身时将唯一的一息火光吹灭了。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没有了火光,只能依靠薄弱的视线,四人在山林中的小路穿行,周围静得可怕,偶尔踩到枯枝发出噼啪一声,也能产生惊心动魄的效果。 两名护院一前一后,迎风搀着南槿走在中间,从上山起,就再没人说过话。 南槿一步一步稳妥地走着,脑中纷繁记忆片段一个一个地闪过,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终于下得山来,迎风搀着南槿上了马车,帘子撩起,南槿钻进去半个身子,又退了出来。 她拂下罩着头面的披风帽子,仰头再看了眼这黑逡逡的一片暗影,终于钻进车内。 马车启动带起一阵喧嚣,顷刻又恢复平静,留下一片暗沉天地,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却不想待马车声息全无之后,树林中几个暗色身影悄悄走了出来。 仔细看是几名男子,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为首一人肤色偏白,一张脸反射出微弱夜光,竟是皎如皓月。 几人都只是沉默站立,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良久,为首的男子才转身率先向山上行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停下,只为首的那人还在往前,最终却正好站在刚刚几人离去的那座墓碑前方。 他像是颇为熟稔地找到一块石头坐下,从身旁扒拉了一些干草过来拢做一堆,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火光瞬间将眼前的黑暗掀开,来人那暗沉不见底的眸子,也在看清墓碑旁边放置的灯笼时被点燃了,那眼中的焰火却更胜却实质,将他一脸冷凝焚散,洒落满满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此人正是应该远在京城的现任卫家当家――卫瑜桓。 他有些木然地伸手,够了好几次才抓住那灯笼的手柄,手柄上仿佛还残留有刚刚离去那人的温度,炙烤着他的掌心,一片滚烫。 他有些恍惚地甩了甩头,心中脑中仿佛被巨雷碾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她的,她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脚下这块土地里。 或许是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姐妹,或者是息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刚刚明明有一名女子做妇人打扮,息家还有哪个年轻妇人能在这样的时刻前来探望,甚至还带来了她生前之物? 那灯笼他不可能记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那晚,她手中提着的那只。 那上面有模糊的木槿花图案,她甚至曾经跟他说过,从那以后,她就特别爱这种花,而那灯笼,她也好好地收着,每日里都点上灯,看着它,就仿佛看着他一样。 又或许只是她哪个姨娘为了讨好她父亲呢,息闵疼这个女儿疼到骨子里,又因自己对她的伤害而愧疚至死,他那几个小妾或许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果然要疯魔了么?在她死去的两年多以后,在她的坟前捕风捉影,哪怕抓住一丝的可能,都只想让那些不可企及的念想圆满。 他一定是疯了,被自己造下的孽逼疯了。 天亮后,南疆城中一栋毫不起眼的宅子里,卫瑜桓沉默地听完属下的报告。 前一天晚上那辆马车果然回了息家大宅,那几人必定是与息家有关无疑,不然也不会拿着风迎的东西。 他掩在袖子里的手掌紧了紧,那木簪上的花纹就嵌进了肉里,他忽又松开手,将手掌摊开在眼前。 那人拿去坟前的都是与他有关的东西,连这个簪子都能拿来的,在息家还能有谁呢? 有谁在阿迎死了两年多以后,还会带着他与她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来到坟前,在那样暗黑的夜晚,悄无声息地来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此时的他就像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前路暗淡无光,他甚至辨不清方向,所有的动作、每一个步子都只能全凭直觉。 而前一天晚上的遇见,让他唯一能依靠的直觉波动不已,心底有声音强烈而执着地想要左右他,他却仍只是茫然而无从下手。 最终他唤来一直在南疆城监视息家的属下,又嘱咐了一番,才带着贴身的几人,匆匆往京城赶去。 他本应一直驻守卫家,在这个时候跑来,只是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了。 ------------ 16第十六章 小混蛋的忧虑 南槿并未在南郡多待,只停留了三天便启程回了抚郡全文阅游之天下无双。 息闵心中不舍,一意挽留,甚至想让她们母子自此不要再回姜家,却都被南槿拒绝,她在姜家还有未完之事,不能救这样撒手不管。 梓商自第一天见到外公后就一直粘着不放,让息闵乐得不能自已。 他心里偷偷地比较了母亲和外公的区别,觉得外公简直就是来拯救他免于母亲蹂躏的。 这天要离开了,南槿头痛地看着这小混蛋扒拉着他外公不放手,于是跟他打起了商量。 “梓商这么喜欢外公,那就留在外公家好不好,妈妈自己回家了哦!”南槿威胁他。 小家伙将头从外公脖子里扭出来,看了他娘一眼,又看了眼外公,然后冲他娘坚定且迅速地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妈妈明年才会再来看你哦,还有四叔在家里,以后你都见不到他了哦――”长长的尾音,无尽的诱哄。 小家伙抬起头来想了想,这次连看都没看他娘一眼,又直接将头埋下去了。 南槿心里已经开始暴躁,面上却是泫然欲泣的一副模样,她抬手揩了揩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辛酸苦涩无奈地说:“那好吧,那娘亲就只好回去再生一个儿子了,梓商以后就跟着外公好好过啊,娘亲以后会带着小弟弟回来看你的!” 说罢真的扭头做要走状。 果然这次奏效了,小混蛋迅速抬头转来问:“那要多久?”声音糯糯的发不清楚,意思却很明显。 南槿背对着他眼睛一亮,脸上促黠一闪而过,又转身一脸哀伤地看着自己儿子紧张的眉眼,道:“大概好几年吧,等弟弟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要好久呢吧!” 这一招简直立竿见影,一岁多的小娃儿立马感受到了来自未来弟弟的威胁,又思忖了下自己长到这么大费了好大力气、好久时间,估摸着他娘这一去真的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他两颗葡萄一样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立刻蒙了一层水雾。 他又扭头看了看依依不舍的外公,再转头看他娘时,他娘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了,于是一声凄厉的呼喊响彻云霄:“娘亲――――” 迎风头疼地看着这一对母子,真恨不得自己一人走了回去,眼不见为净啊,她得少操多少心啊校园全能高手! 最终是南槿一手搂着小混蛋上了马车,小家伙在她怀里挣扎扭动,好不容易抬起头朝远远的外公扬了扬手,他外公眼眶一下就红了。 但其实心情最糟糕的是南槿,她强撑着笑脸跟父亲招了招手,马车就启动了。 直到那方身影缩成黑点再也看不见,南槿才湿了眼眶。 小家伙在她怀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难得没有察觉到他娘此时的情绪,他还沉浸在他娘带给他的威吓中。 他抬起仍旧红着的眼眶,有些瑟缩地问:“妈妈要再生个小弟弟么?” 南槿被他的问题打断愁绪,忽然生出坏心,于是点了点头道:“嗯,生个弟弟陪梓商玩好不好?” 小家伙没有点头,挤着嗓子问:“梓商说不好妈妈就不会生小弟弟吗?” 南槿看他那样子心里喷笑,不顾一旁迎风不赞同的表情,皱眉为难地说:“还是会生的。” 小家伙眼泪瞬间又溢了出来,他把头埋到南槿的腿上蹭了蹭,有抬起来哽咽着声音问:“妈妈是跟四叔生孩子么?那要是你们有了小弟弟,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梓商了?那梓商一个人要怎么办?” 南槿“......” 迎风“......” 南槿最终花了好大力气收拾自己搞出来的残局,说服小梓商相信她不会再生小弟弟,尤其不会跟四叔生,才让小家伙脸上挂着的两个水阀给关上了,她自己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不觉间,之前的低沉情绪也一扫而空了。 回程比去程又快了些,到达姜家的时候姜怀岳与长安在门口等着,姜怀岳难得地拄着拐杖,惹得南槿一脸的不赞同。 小梓商在一路遭受精神迫害下,一见到姜怀岳就立马飞扑了过去,幸得长安眼疾手快在一边扶着,二人才险险稳住,不然只怕就被扑翻了。 南槿一手拎起小家伙,跟着姜怀岳一起往宅子里走,又不时看看他的腿脚,最终还是没忍住:“那轮椅不好用么?” 姜怀岳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低头道:“没有,当然没有! 只是我最近想或许我的腿脚还有救。” 南槿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长安就忍不住聒噪:“前两天四爷专门请了大夫来过,大夫说四爷这腿要正常走路也是可能的,只是需要先多受些苦痛。” 姜怀岳迎着南槿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虽然我这腿脚有先天毛病在,但也不是就此全无希望。 大夫说可以先试试他教我的方法,尽量像正常人一样使用这两条腿,少借助外力,说不定一两个月能见到些成效。” 南槿一听,这不就是现代所说的复健么?可是一般人们都是遭遇外力损毁才用这种方法,而姜怀岳却是内里的病因所致。 或许是因为遗传基因的问题,姜家的男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比如姜怀中四十岁就去世了,姜怀山三十二了还没有孩子,姜怀岳从十几岁开始双腿渐渐失力,只有最年幼的姜怀林还没显现出什么异状来。 姜家是大户人家,说请不起好大夫是不可能的,但邪门的是还真没有哪个大夫给出过有效的方子来,连病因都查不到,只说应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但这几个儿子却是不同的娘,所以最后推论结果只能是他们的爹有问题。 但他们爹活着的时候都没办法,更别说人都死了。 是以眼下姜怀岳说的这个方法,南槿其实是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的。 姜怀岳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忙急着补充:“其实也就是每天多走走路而已,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也没有多难以接受,总之不会更差。” 南槿看着他走了这几步就满头冒出细密的汗来,心疼得不行,从没听说哪个做复健的不痛苦的,将原本损毁的部分再生生掰回原位,那是比受伤时的一次性剧痛更难以承受的漫长的痛苦,不止**上,还有精神上。 不断地跌倒,再不断地爬起,不停地开始,然后又不支而中断,意志稍微薄弱一些便不能走下去。 普通情状的尚且如此,更何况姜怀岳这种特殊状况。 他都已经有七八年没有正常走过路了。 南槿心中是极为不忍的,如果以她自身的立场而言,姜怀岳哪怕一辈子瘫在床上,她都能照顾好他,让他不必经受任何风吹雨打,更不用忍受如此痛苦。 但如果是以姜怀岳自身的立场而言,独自支撑着站立,才会是他真正想要的,即便这要的坚持与忍受不一定有结果。 最终南槿还是冲他笑了笑:“怀岳,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支持你。” 姜怀岳原本忐忑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即便额头渗出的汗已开始顺着脸颊流下,他仍是极为明朗地笑着朝南槿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南槿心下惬意,每日里只是逗逗梓商和迎风,然后固定地去探望姜怀岳。 半个月过去后,他的腿脚起色不大,但他整个人却看不出一点气馁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姜家的生意发展平稳,甚至在五姑娘嫁入张家以后还有了抬头之色,抚郡人自打姜家低价售粮这事以后,对姜家就一直保持高度关注,见姜家越发红火,都只道好人有好报,南槿听了只笑笑,那一着棋走得险也走得妙,后续这些发展她虽一开始有想过,但并不奢望能达到。 民众的心态从来很难把握,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一身骚,所以在民众心目中建立良好形象这种事情,她并没有强求,没想最后还是得到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这日南槿带着迎风上街,去姜家的几家粮行和布行看了眼,便七拐八弯进了个胡同,再拐了几拐出了胡同进了一家酒楼,进门掌柜的就迎了上来,也没多说话,领着二人进了一个角落里的包间。 这是南槿与父亲派来的人见面惯常的方式。 进门后南槿发现此次来的人是个生面孔,她愣了一愣,来人立马抱了抱拳开口道:“大小姐,在下荀栗,刚刚升任南疆城守军副将。” 南槿了然,忙回礼道:“荀副将有礼!” 说完她又问:“荀谦荀将军与荀副将可有关系?” 荀栗一笑,坦然而又有些骄傲的神情:“荀将军正是家兄。” 南槿恍然,难怪二人如此相像。 荀谦她是熟识的,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息闵手底下第一大将,统领整个南疆守军,息家明面上的、暗底下的军队都由他一手操控,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息闵更是极为倚仗他,南槿也从第一面见到他起就心生崇拜。 因着对荀谦的好感,南槿也对荀栗极为客气,哪知人家年轻小伙儿,又是呆惯了军中,极难见到女人,更何况是南槿这样美貌又客气又殷勤的女人,他没说得两句,整个脸就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虾子。 南槿还没反应过来,迎风就在一边吃吃笑了起来。 这一笑更糟糕,荀栗的脸红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惹得南槿也失笑了起来。 才不到十七岁的小副将尴尬得手足无措,几乎就要夺门而出了,南槿才忍住了,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荀副将此次来,可带了父亲的口信?” 荀栗这才脱了困境,忙又一拱手,对南槿道:“家主让带信给大小姐,只说天下又要不太平了,请大小姐早作准备。” 南槿此时是真正地收了笑意,皱眉沉思了会儿,问荀栗:“可是要有战事了?” 荀栗点了点头。 南槿没再说话,又坐了一会儿,荀栗便起身告辞:“消息既已带到,在下便告辞了,大小姐多保重!” 南槿点头,起身时又问了一句:“荀副将此次来时专程为父亲递送消息的?” 荀栗照实回答:“不是! 本来家主要专门派人来,后来听将军说在下要过来采购军需,便让在下顺便捎带消息。” “荀副将来采购何种军需?”南槿疑惑,南郡比抚郡物资丰富,有什么是需要到这边采购的。 “兵器!”荀栗答,虽然这样透露军队的讯息不太正常,但世人皆知息家主疼爱这个大女儿,所以让她知道也无妨,反正家主派他来,应该也是没想要瞒她任何事情。 南槿听到这个答案,眼中已是了然,便同荀栗告别,荀栗悄无声息地出了酒楼。 荀栗走了有一会儿,南槿才开口问迎风:“你可知这抚南城中有多少家兵器铺?” 迎风想了想:“大概二十来家。” “整个抚郡可有做大的兵器行?”南槿又问。 “暂时还没有! 兵器行一直受管制,普通人持有兵器一直是不被允许的。 也就是到了这十几二十年,皇家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才渐渐地没人管了。”迎风细细地解释给她听。 “你亲自去打听行情,开始着手将城中所有兵器铺子全部买下来!”南槿沉声吩咐。 迎风一听,立马瞪大了眼,急急地劝道:“奶奶,这兵器铺可不是粮行,现下虽没人管,一旦朝廷政权稳固,所有商行里就这一行是肯定要被端掉的。 咱就算现下靠它挣了钱,到时候只怕连身家性命都堪忧啊!” 南槿看她一脸着急,反倒笑得狡黠:“你怕什么! 过来点,奶奶我解释给你听!” ------------ 17第十七章 四叔心中的隐秘 如今天下政权二分,以长江为界,以北是北珉国,以南是南越国全文阅读至尊狂妻。 自十几年前南越国的卫忠大元帅将入侵的北珉国赶回了长江以北之后,南北交通便中断了。 南北互不往来,也相安无事。 虽则如此,但南越国危姓皇室却是一天比一天衰败了下来,到了如今,景帝即位已五年,却没有任何子嗣,更可怕的是他连兄弟叔侄都没有了,这也就是说,一旦景帝崩,危姓皇家将无人可继承皇位,是以南越国各方各郡拥兵自重的诸侯们都开始蠢蠢欲动。 息闵叫人送消息给南槿,也是这个原因。 一旦战争开始,所有粮行都会遭遇困难。 但战争是灾难,也是难得的机遇。 南槿坚信这一点。 息家的军队本身就有稳定的武器供应,自身就兼有采矿与冶炼工坊,南郡又是整个南越国物资最丰富的一个郡,息家明里暗里掌控的资源不在少数。 即便是这样她息家尚且需要到抚郡来寻找兵器供应,足见这次是动真格儿的了。 但南槿又担心以他父亲一向以来保守的态度,他能在这次争斗中做到哪种程度,实在是未可知。 南槿觉得他更愿意偏安一隅,保息家百世安宁全文阅读强宠弟君。 但生逢乱世,又岂是想自保便能自保得了的。 南槿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为了爱情都愿孤注一掷、需要父亲庇护的小女孩儿了,她也有了需要保护的人,她的小梓商,还有父亲,息家,以及姜家。 这次她要助父亲一臂之力。 抚郡此时的位置显得有些暧昧,抚郡没有佣兵的诸侯,连世家巨族都没有,最多也只是些大商贾。 地理位置上来看它最靠近南郡,但实际上父亲并没有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下,原因也同样是因为他的保守。 但一旦战争开始,父亲首要攻克的便一定是抚郡,这是南槿可以肯定的。 她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地经营自己在抚郡的实力,将她南槿的暗桩一个一个打进抚郡的土地里,等父亲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兵器铺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她也不担心所谓的以后稳固的朝廷政权端掉她的兵器铺。 如果有了以后的稳固朝廷政权,而她父亲又无法从中出力的话,那她南槿、他们姜家,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所以这一次,她似乎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南槿将这些解释给迎风听,迎风虽则理解,但仍是眉头紧锁。 南槿也不强求,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生来的富贵,哪怕如今她可以放心倚仗的息家,也可能会在某一次的权利倾轧中灰飞烟灭。 所以适时不为自己争取,事后便可能绝无生路。 这件事情在一个月后尘埃落定,抚南城的二十五家兵器铺,以及整个抚郡各县散落的四十五家兵器铺,一共七十家全部暗地里挂在了她南槿的名下。 是南槿,不是姜家,她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用来完成这件事情。 事后迎风愁怨万分地看着自家小金库的钥匙,心想着还不如自家厨房的钥匙来得金贵。 南槿并未将此事告知她息闵,因为她笃定自己的父亲会让这事儿胎死腹中,他舍不得让她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眼下兵器铺都还在整合中,虽然各家铺子都请了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但要赚回成本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南槿只能依靠姜家的月钱养活自己,每天看着账本上那少到可怜的数字,怎么看怎么悲催,她终于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呀! 日子紧巴巴地过,但好消息还是有的。 到了十一月底,在距离姜怀岳开始复健两个月以后,他的腿终于有了一点点起色。 这日里南槿提着热乎乎的糕点刚走进姜怀岳的院子,便看他胁下两根拐杖齐齐倒地,那拐杖又在地上跳了两跳,南槿的心也跟着跳了两跳,手上提着的篮子差点掉地上,还好下一眼见姜怀岳还好好地站着,她一口气才喘了上来。 姜怀岳见她来,一脸温煦的笑:“阿槿,你来了!” 南槿几步上前,将食盒放在一边,又围着他转了圈,心下憋着紧张道:“你,能走了?” 姜怀岳笑得更加灿烂,当着她的面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走了两步,虽然每一步都像是在艰难地挪动,几步的距离他便满头大汗,但这是头一次他脱了依仗也能移动,南槿当下眼眶就红了,她忍着激动狠狠地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竟然真的可以,真的可以了!” 姜怀岳也满脸抑制不住的动容,他定定地看着南槿的眼,声音有些哽咽:“阿槿,我很快就能走了!” 南槿“呵”的一声笑出来,忽然觉着这样的气氛也太奇怪了,忙伸手往他手臂上一拍,道:“哎呀,你终于要好了,赶紧好起来当家,不然我可没空再给你做什么糕点了!” 一旁的迎风原本心下感动不已,一眨眼竟又是这样一幅场景,她不由得掩饰地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家奶奶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还有那糕点,明明就是她给做的好不好。 姜怀岳笑着点点头,一张脸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南槿的小臂,像是借力站稳,又像是特意地握住,南槿也没在意,只听他犹豫了几下说道:“阿槿,等我好了,我给你当家如何?” 南槿顿时就心花怒放了,也没去关注这话在外人听来是多么的有歧义,只将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接下来的一个月,姜家人仍各自忙活,等一个月过完,便是十二月中过了,眼见年关,姜家开始年终盘算。 姜氏粮行在南郡发展平稳,表面上与丰氏粮行你来我往各有千秋,暗地里却是强强联手吞了不少小门小户,是以双方都获益不少。 而抚郡这边的姜氏粮行更是如日中天,连带着张氏粮行也得益不少,只因着张氏如今不再站在姜氏的对立面,而是合作方,两家粮行在这小半年里已经垄断了整个抚郡的粮食生意。 如此,抚、南两郡的粮食行业已经多数控制在了息、姜两家手中,而实际在操作的人都是南槿。 再说姜氏的布行,布行是姜家近几年才进入的产业,目前主要是由姜怀山在管理着,但有着姜家这个强力后盾,姜怀山也确实是个有些能力的,布行发展稳中有进,虽不出彩,但也为姜家赚得不少利润。 如今的姜怀山在姜家仍是当仁不让的二把手。 接下来便是南槿个人掌控的兵器行,南槿在最初时统一了各店铺的货源,降低了些原料成本,又将抚南城中最好的冶炼技术同样复制到整个抚郡各家兵器行,将一些原本比较粗糙的铺子的工艺水平提升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这样提高了价格,损失了部分客人,但那些客人本就不是南槿经营兵器行的初衷,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这么着下来一两个月,其实真看不出什么成效来,好在各个店铺都稳定得很,没出什么岔子,且南槿也不用再往里投钱,只坐等收回成本便好。 再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大年三十,姜家的年夜饭是整个抚郡规模最大的,百来号人齐齐聚首,闹哄哄地一顿吃喝,又请了城中最富盛名的戏班子来唱了一整晚的戏,烟花爆竹更是亮瞎了一整城人的眼,一直闹到子时过,各家才各各散了回去守岁。 南槿这一天忙到腿软,迎风也没好到哪里去,倒是小梓商越晚越来了精神,先时看戏那会儿就跟着依依呀呀乱叫了一通,等放爆竹时就已经疯魔了,南槿恨不得在他屁股上拍上几巴掌,手还没落下,自己又心疼,最后还是姜怀岳过来将这小魔怪拎走了。 等众人齐散了,南槿吩咐好家中仆役拾掇,自己便跟迎风一起回了。 梓商却没在,南槿一想,估摸着是被姜怀岳带去他那儿了,于是又吩咐迎风带上刚蒸好的年糕,临出门又捎上了两壶酒,慢悠悠地晃到了姜怀岳的院子。 果然院子里嬉闹声一片,南槿转头看迎风,发现她也一脸纠结,无奈摇摇头进了院子。 姜怀岳在院子里摆了个炉子,看样子在煮茶,炉火将周围映出一片暖暖的光影,小混蛋正窝在他四叔怀里翻滚着,嘴上还满嘴的糕点屑子。 南槿上前将吃食放下,终于忍不住拎过小东西,在他屁股上拍了两把,喝道:“这么晚你不睡觉是怎么回事啊?” 小梓商默默地摸了两把挺翘的小屁股,理直气壮:“你也没睡觉,那我也不睡!” “我是大人,你怎么能和我比?” “你是大人,我不能和你比,所以你就欺负我!” “......” 南槿承认自己败了,索性将儿子往迎风怀里一扔:“送你了,你好好收拾他!” 迎风也一脸菜色,倒是小家伙不屈不挠地争取自己的利益:“四叔说今天我要陪他守岁的,你不能赶我走!” 南槿心下一寻思,也对,小孩子守守岁,来年一年平安。 虽然这种说法很虚幻,但她也舍不得让小混蛋受一点伤害。 于是她斜睨了一眼,又将他搂到了自己怀里。 迎风在一边温酒,姜怀岳看着南槿喂小家伙吃东西,一脸和暖的笑意。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南方的冬夜其实不怎么冷,更不可能有雪,南槿恍惚间想起上一世见过的那样银装素裹的世界,那景象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变得很不真实,仿佛只是自己的臆想。 温酒一杯下肚,她觉得自己更不清醒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姜怀岳闲扯,反正今晚守岁,他们一整晚不睡,吃吃点心,喝喝小酒,唠唠闲嗑,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 姜怀岳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头,眼神却从未从眼前这对母子身上离开过,眸中点点暖意,毫不遮掩避讳地流淌出来。 南槿没有察觉,迎风却心中唏嘘不已,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在这样一个微冷的除夕夜,合炉守岁的三人都各有各的思绪。 梓商渐渐睡去,迎风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起身进了姜怀岳的屋子,外面还是冷,不能让小孩子睡在外面,不然铁定生病。 迎风将小家伙在偏房安置好,看了眼门口打着盹儿的长安,原本打算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她伸手抚了抚小家伙粉嫩的脸颊,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外边的南槿在梓商进屋后再撑不住了,一俯身就趴在了桌上,酒杯划过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最终也消失寂静。 姜怀岳还撑着头,酒醉后白面微红,一双眼波光潋滟,如果南槿此刻还醒着,定是要流鼻血的,只可惜这一副美人微醉的画面她注定错过。 姜怀岳此时一双眼正痴痴地看着睡熟的南槿,那些白日里清醒时需要刻意克制的情绪,在此时已经脱了束缚,再没有任何借口被隐藏,纷繁呼啸着从他的胸口涌出,他全然无法控制地渐渐靠近,直到与她呼吸可闻,然后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她的唇果然一如想象中的清甜软糯,有着微微的酒香,散发着蛊惑人心的蚀骨诱惑。 姜怀岳已完全失了魂魄,只将自己冰冷微颤的唇轻轻地覆上,久久不愿移动分毫。 ------------ 18第十八章 四叔的新生 春节过后家中迎来送往忙忙碌碌的,生意倒是清淡了很多,大家都忙着各自过新年,连出来逛逛的都少了,南槿干脆放了大部分伙计回家过个安乐年,只留下一些留守而已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新年过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小梓商的生辰,二月初二。一大早上南槿就将小家伙扒拉起来,梳妆打扮了一番,她答应了要带他上街玩一天。 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姜怀岳,他仍是撑着拐杖,但却是自己走着来的,后面跟着苦哈哈的长安。 姜怀岳一见南槿,便笑道:“还好我赶得快,不然你们又扔下我自己高兴去了。” 梓商看见姜怀岳便奔过去抱住他的腿,嘴里奶声奶气地嚷着:“四叔四叔,你跟我们一起玩吧!” 姜怀岳扔开一边拐杖,单手抱起小家伙,额头蹭了蹭他的脸,笑得灿烂:“好啊,四叔跟梓商一起玩!”说完他又看向南槿。 南槿乐得有人分担小家伙的精力,只是担心地看着他的手校园全能高手。姜怀岳安抚地朝她笑笑,反手朝长安招了招,长安便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推出轮椅来,姜怀岳往轮椅上一坐,把梓商塞自己怀里,二人一溜烟儿地去了。 一路逛到中午,迎风找了一家酒楼,几人终于可以落座歇上一会儿,梓商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根糖人儿,正左右开弓舔得欢畅,满手满脸都是糖渣渣,南槿瞄他一眼,然后捂住了脸,都不忍再看,姜怀岳倒是乐呵得很,仍旧将小家伙抱在腿上,仿佛没看到自己身上左一块右一块可疑的暗色痕迹。 吃晚饭出门时,南槿眼尖看见酒楼对面的药行正挂着出售的牌子,她脚步便停了一停。姜怀岳马上察觉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怎么,要买药?” 南槿摇摇头,她对药不感兴趣,她是对药铺感兴趣,当下她也没多说,转身就走了,今天的主要任务都是陪着自家的小混蛋。 晚上回到家,小东西已经累瘫了,窝在姜怀岳怀里没了声响,南槿让迎风将他抱进去睡了,自己却推着姜怀岳的轮椅往他的院子里去了。 姜怀岳心中疑惑,却也珍惜这难得的独处时光,他一路沉默着,夕阳映照在手上,他只觉心里温软得不可思议。 进到姜怀岳的院子,长安和一众仆役不知道又跑到瞎混去了,南槿吸了口气,恨道:“这帮小兔崽子,你一不在,他们就连魂儿都要跑没了!” 南槿对下人一贯温煦,姜怀岳难得听她这样摆谱说话,当下便笑了出来,他不等南槿动作,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南槿在一边屏息看着,生怕他有个闪失,姜怀岳看了她一眼,突然捉住她的小臂,道:“扶我一把吧!” 南槿二话不说立马将自己的整个手臂都贡献了出来,她一心关注姜怀岳的腿脚,没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与慢慢升腾的暗红。 南槿扶着姜怀岳在屋内坐好,便问他:“有没有请大夫再来看看,大概需要再多久,你就能完全好了?” “再两个月吧,到时候我大概能正常行走。”姜怀岳如实答。 南槿又思忖了会儿,才开口道:“怀岳,我记得你从不能走路起,就有学一些医术,你有没有想过开一间医药行?” 姜怀岳一愣,说实在的,他真没想过。当初会接触医术完全只是因为自己的病,所有大夫都不能给出一个方法来,他便偶尔也钻研一些,看能否助自己摆脱困境。而他所有的念想都止于让自己好起来,却从未想过还要做些其他,所以他摇了摇头。 南槿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只是问问,其实我想姜家目前的粮行、布行都很顺利,去年更是赚得不少,为什么不开拓新的生意呢?” “所以你想让我来做这件事情?”姜怀岳不确定地问,脸上竟有些许忐忑。 南槿点点头,微笑。 姜怀岳没有回答,却突然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南槿看着他的背影在傍晚微光中透着些许寂寥,心下迷惑,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想他突然又转回身来,就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 “阿槿,虽然我一直相信自己不是一无是处,但是,谢谢你告诉我。”他再上前一步,轻轻将南槿搂在了怀里。 那些自打他十五岁之后,便不再敢奢望的念想,大哥逝去之后,如死灰一般的愿望,他却又能从这样一个女子身上得到,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好,简直像是上天对他独一无二的眷顾。他有多么想要像个正常男子一般地生活,就有多感激眼前这个女人,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抑制这样汹涌的情潮,只能任自己将她搂在怀里。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就是任性地想要。 南槿错愕地被他扣在怀里,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切身感受他隐隐发抖的身躯,心疼得一塌糊涂。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他本该得到世上最好的对待。于是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姜怀岳松开南槿的时候,脸已经烧得不行,当心中隐秘的感情被生生压下之后,他就只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南槿看着他火烧火燎的脸,忍不住笑了一阵,最后却仍是认真地说道:“怀岳,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但我最想看到的,当然是你能健康快乐的生活。所以只要你想要,以后姜家都是你的,这也是你大哥的愿望。” 姜怀中过世时唯一的愿望,便是让这个弟弟好好地生活,他将他托付给南槿,南槿从来都没忘记。姜家现在与其说是由南槿当家,不如说是由南槿在替姜怀岳当家。如果姜怀岳愿意接手,她当然乐得放手,自在过活;如果姜怀岳不愿,她也会帮他当一辈子的家,到死为止。 南槿心中从来当姜怀岳是需要保护的病弱弟弟,却不知姜怀岳更愿意将她收在羽翼下好好呵护,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他还需要时间,让自己先好起来。 ―――――― 时间一眨眼到了四月,姜怀岳果真能正常行走了,虽然速度还是很慢,但已不再需要任何的倚仗。 两个月的时间,南槿已经将当初看到的要出售的那家药行买了下来,并帮助姜怀岳熟悉了所有日常事务的处理。姜怀岳好歹也是商贾之家的少爷,接受起来也毫不费力。 而就在药行步入正轨之时,另一件要命的事情终于开始有动静了,好几家兵器行的掌柜都送来消息,最近频繁有人前来洽谈购买兵器,而且数量极大,几乎要抄底库存。且他们共同的特征是都不是熟客,且来历不明。 南槿在家窝了一整天,琢磨眼下的情形。有人大量购置兵器,如果是豪门大户,肯定能查到来历,他们不怕人查,就怕人不知道他们有武装。所以来人只有一种可能―――军队。这军队就可能是父亲的息家军,也可能是各方诸侯,是谁还真不好猜,反正有人要开始动手了。 或许她该有进一步的动作了。整个抚郡的兵器行都是她的,但还有一个要紧的地方,她得抢了过来,那便是位于抚郡南边的矿山。她刚拿下兵器行的时候有跟铁矿供应商联络过,并为自己争取了合理的价钱,当时没动矿山的心思,一是因为她没钱,二是当时还没必要。树大招风,她并不想太早冒头。而眼下时机已经到了。 矿山开采权向来掌握在官方手中,但现今其实都掌握在了官吏手中。抚郡的盐铁司南槿还算是熟,但她也没打算自己出面,只吩咐了旗下一家稍大兵器行的掌柜请抚郡铁官吃了顿天价的饭,送了几个美娇娘,那矿山开采权便落到了她的手里。 所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还只是抚郡那样的小矿山,南槿倒从来没为这事儿觉得困难过。眼下让她觉得困难的是这矿山后续的开采。说实话,她已经没钱了,虽则现下要买兵器的人很多,但她又不能真将兵器卖给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息家军,可眼下她甚至都没告诉她父亲这事儿,可要怎样卖东西给他? 她真为这事儿犯了愁,难道自己巴巴儿地跑去跟父亲交代?那他肯定又要横加干涉,说不定还要训自己一顿。可是不告诉他,眼见着自己就要饿死了。南槿窝在自家院子里,心里那个愁啊,愁死了! 南槿的愁还没待解开,老天就帮她做了选择。 这天她收到讯息,父亲有消息要带给她,她便高高兴兴地带着迎风去赴会了。仍旧是七拐八弯拐到碰面的酒楼,进了包间她吓了一跳,然后激动地叫了声:“父亲!” 来人竟然是息闵。此刻他正压抑着心内的激动,满面怒容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南槿忽然有些了然,然后便有些忐忑。 息闵坐在桌边喝茶,南槿进来,他也没让她坐,南槿只好跟迎风苦哈哈地站着,垂首不语。房间里沉默了好久,息闵终是叹了口气,道:“迎儿,你怎能瞒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可知要不是派来查探的人是荀栗,他们可能就对你动手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抢夺资源,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了抚郡,有多少人要朝你下手你可知道?”说道最后,他竟是连声音都有些抖,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女儿有任何闪失,他要如何活下去。 南槿心中的猜测得到确认,她反而吁了口气,反正迟早有这一天,早一天来她反而早一天放心。 于是便坦诚道:“父亲,女儿只是想为父亲尽自己所能的微薄之力。” 息闵动容,却不放弃立场:“父亲自有父亲的办法,你只要安安心心地过你自己的日子便好,这样我才能安心去做我的事情,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期望,你懂吗?” “可是父亲,如果您或者息家有任何的闪失,您觉得我还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整个姜家也都需要息家的庇佑,我又怎能独善?我只是想趁着现如今抚郡还无人下手之时先下手为强,以后也好方便父亲行事。 且一旦我有事,父亲一定赶得及救援的。” 南槿也不愿退步分毫,息闵反倒息了怒火,转而变成满满的无奈与苦涩,他缓缓起身走到南槿面前,布满厚茧的大手就这样按在她的头顶。 他看着她满脸的倔强,缓缓摇头:“迎儿,我真后悔! 真的后悔!” 后悔没有善待你母亲,后悔遇到公主,后悔决定私奔,害公主轻易丧命,更后悔她的儿子来找我报仇,却全部报在了你的身上。 你应该是我们息家最娇贵的公主,觅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 而这一切,都毁在了我的手上。 ------------ 19第十九章 意外开始了 息闵最终只是给南槿留下了四名贴身护卫,千叮万嘱了番,便放手随她行动了深度情殇:黑色生死恋。 南槿说服了父亲,同时整个抚郡的兵器供应全部都给了息家,这其实算得上是息家另一种形式上对抚郡的占有,南槿无意间逼得她父亲不得不正面接下来的这场争斗。 其实她心中也没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她宁愿选择主动,而不愿变成被动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她也从她父亲那边得知,一旦真的战争开始,抚郡这个小矿其实根本不够用。 储量不够,品位不高,开采出来的铁矿需要太多加工炼制,这其中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只怕届时供应不上。 而南郡所有已知的矿产,全部被计算在内,也同样不够支撑一场规模席卷全南越国的战争。 总不能到时功亏一篑,南槿想。 其实南越国内的形势她早已摸清。 南越国南北较窄,东西狭长,京城江阳位于中央地带。 以南就是抚郡、南郡,息家在南方占据主要势力;以东有东海郡、东阳郡,东阳王孙勉所属的孙氏家族在那一方作威作福了许多年,实力甚至更甚于息家在南方的实力;西边的蜀郡、湎郡,因地形复杂,民众族类繁多,各族各支都各自为政数百年,从前皇家派遣官吏管束那一方,现今怕也都不管用了,所以西方是势力最扑朔迷离的一方。 而皇城所在的江阳及其以北到达长江国界,那都是兵马大元帅府的势力范围,十几年前卫忠与北珉国一战,将那一片收归羽下,原本他还在世时,那一片也算是皇室的势力范围,但自打他过世以后,皇室衰微至此,只怕也已管制不住了最新章节腹黑小妖精:娘子,矜持点!。 此外在抚、南两郡以南过海,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这些都曾被收归南越国的管辖范围,但如今都不好说了。 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息家没有任何胜算。 东边和北边的势力都是正统的军事力量,元帅府不用说,东阳王是百年前御赐的头衔,拥有皇室许可的大规模军队,为南越国镇守东边,以防海贼、倭寇。 而息家,从老祖宗开始就低调惯了,有一点实力都要遮遮掩掩,当然也多亏这一点,才一步一步做大到如今的规模。 南槿觉得如今实在太有必要另寻门路了。 于是当下聚齐了城内几家兵器行的掌柜,看看有没有什么资源可挖。 问来问去,都只是摇头。 南槿怒了,将手中茶碗拍在桌面,嘭的一声,又不能放开嗓子喊,只压低了狠狠说道:“这南越国我还真有钱没地方花了不成! 我就不信了,如果没有可采的矿,那东阳王的军队、元帅府的军队,他们的武器从何而来?他们的矿从哪里采来?难道整个国内,就只有抚郡山穷水恶,挖出来的只有石头?” 为首的一名掌柜正是早前宴请抚郡铁官的那名,此刻他将脸皱成了朵菊花样儿,低声回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元帅府的军队本就是皇家所有,武器也是,官府掌控全国所有明面儿上的铁矿,是以他们压根儿从来就不缺; 而那东阳王军队,虽然他所辖两郡并不盛产铁矿,但是据说他们从东海外的不少岛屿上采到不少矿,是以东阳王军一直以来都极为强势。” “东海外的岛屿上有铁矿?”南槿眼前一亮,抓住要点。 “是! 但具体位置不知,东阳王将这些藏得妥妥的,万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了去!” “那咱们郡往南过海不是也有那么多岛么?就没有一个可用的?”南槿怀疑地问道。 “呃......”为首的掌柜迟疑了下,极为为难道:“夫人睿智,曾经确实有南海外的岛民私下采了岛上的铁矿运来抚郡售卖,那铁矿品位是极好的,但他们售卖的数量极少,且据他们自己说,岛上的首领是不让他们私自开采铁矿的,更不要说外人去了。 而且那些海岛因长期不通教化,岛民嗜血野蛮,据说还有食人的习俗,是以没人为了采矿而冒这个险。” 南槿听完心中总算大石落地,只要有东西在,她就不怕挖不出来,于是立马吩咐道:“你立刻马上去寻当时售卖这铁矿的岛民来自何方,我要确切位置。” 掌柜的一听,脸色都白了,抖索着劝道:“夫人,夫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赚钱事小,丢命事大啊,夫人再仔细琢磨琢磨。” 南槿烦着听他磨叽,只笑笑敷衍道:“我就问问,先留个底,万一以后用得着呢,你去吧!” 说完再不等人回答,径自先走了。 没两天掌柜传来消息,曾有“南离岛”上的岛□来数量相对较多的铁矿石,且次数较多,其他的都是极少量的。 而这南离岛就在抚郡出海以南三十里的地方,可以说离得极近。 南槿收到消息,心思转了几转,便叫过一名护卫问道:“你可知那南离岛?” 护卫是息闵精心挑选过的,原本长时间跟随息闵,除身手过人之外,见识也是极多,他想也不想就点头答:“知道,曾经去执行过任务。” 南槿惊讶抬头,不会这么巧吧! 她于是问道:“那你可知那岛上是否有铁矿?品位如何?” 护卫这次倒是摇了头,不知! 南槿笑笑,没关系。 “再去走一趟,探一探情况吧!”她道。 护卫在四天后回来,带回的消息让南槿精神一振,果然南离岛是个宝地,看来她非下手不可。 第二天南槿便找了姜怀岳唠了半天的嗑,临了她随意说道:“我明天带迎风出去一趟,可能要个十天半月的,姜家你当家可好?” 姜怀岳立马愣住了:“你要去哪里?有什么事吗?” 南槿其实不想瞒他任何事,但是涉及息家,她就不得不瞒着:“是我父亲那边的事情,我得替他走一趟,我会带人,你不用担心。” 姜怀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其实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是南槿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有很多他无法参与的事情,除非有一天他足够强大到能够左右她的决定。 第二天南槿便出发了,只带了迎风还有四名护卫,梓商交由奶妈和姜怀岳,她放心得很,只不知道小家伙醒来不见了娘会不会闹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从抚南城一直往南到达海边,便有专门的港口连通南离岛,由此看来南离岛也不算与世隔绝,虽然往来的船三天才有一班。 南槿到得不是时候,前一天晚上就有一班出海去了,迎风找到那老船夫,软磨硬泡,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说服他多跑一趟。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硬朗,脾气也硬得很,给钱也不行。 迎风灰头土脸地回来,南槿将她嘲笑了一顿,终究还是作罢。 于是便只能找了一户农家先住两天,那农妇一人在家,本不愿意,但看南槿二人都是女子,最终还是高高兴兴收了钱,给大家伙做了顿丰盛的海鲜大餐。 南槿前一世出生在内地,对海域不是很熟悉,到了这儿难免要心血来潮一番。 吃完晚饭她让迎风去找农妇借了两套渔民的衣服,又千叮万嘱让护卫们离她俩远一些,便高高兴兴出门了。 这是四月中旬的海边,咸腥的海风夹着仍然凛冽的凉意扑面而来,南槿打了个寒战,突然就觉得精神了许多。 墨黑的海域与天空连成一片,海面上一丝光点也无,海边渔村间或几户人家点着灯,昏黄的光线带着平凡人家的温暖,直浸人心。 她忽然就想起了姜怀岳,那个时时刻刻让她感受着家一样温暖的男子,让她庆幸虽然命运坎坷,仍能时刻有他陪在身旁,像最亲的亲人一般。 不晓得小梓商这会儿又把他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南槿想着就忽然失笑,摇了摇头。 走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地说话,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白天她们到过的那户老船夫家,南槿心里一乐,看了看迎风,发现她也一脸好奇与幸灾乐祸,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定是有人也要过海。 二人又走近了些,原来这一拨人也不少,几人在屋内和老船夫争吵,大部分人站在外面。 从衣着来看不是普通人家,多数身上甚至还带着兵器。 南槿担心节外生枝,只远远站着,就当自己是看热闹的村民好了。 老船夫不愧是条硬汉,不止钱买通不了,连武力也不行。 眼见着里面几人就要动手了,那老船夫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南槿心下暗道糟糕,出人命可就不好了,突然就听见一声极沉稳的呼喝:“住手!” 里面的人都停了下来,那老船夫愣了一愣,趁着人不注意,几巴掌将几人都拍了出来,那些人倒真的没再动手。 南槿心中大石落地,迎风却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群人最终没再停留,转身出了院子。 南槿和迎风此时才意识到不太妙,她二人此刻孤零零地站在一大片沙滩上,身边一点遮挡也没有,那群人一出船夫院子,便将二人看了个刚刚好。 迎风一把扣住南槿的手臂,转身就要拉她落跑,却被南槿拽在了原地。 此时要跑反倒惹人怀疑,万一人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不如就站着,一门心思当自己是看热闹的渔民就好了。 他们没动船夫,更不可能动她俩的。 那群人在不远处停住了,黑灯瞎火的只见一片黑逡逡的人影,然后就有两人快速走了过来。 来人看打扮就像自家那四名护卫,估计着身份也差不多。 两人走近了,估摸着突然发现南槿二人是女人,两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抱拳问道:“二位大嫂,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冒昧打扰,请问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南槿心里吁了口气,随手一指村中道:“那边村子里有可以借宿的人家,但是没有客栈,这里少人来。” 二人道过谢,转身便走了。 直到人走没影了,南槿才拉着迎风往回走去,迎风突然开口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看我吃瘪会那么高兴了!” 南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 而这边的两人回到人群后,其中一名朝为首的年轻公子回报道:“只是两名妇人,看妆扮像当地渔民,不过......” 年轻公子瞟了他一眼,又斜眼朝旁边跟过去的另一人看去。 另一人倒是乐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他是想说,不过长得太俊俏了些,而且听口音不像当地渔民。” 年轻公子狠狠瞪了刚刚说话的人一眼,清冷的声音便响起:“刚刚远远还跟着四人,看样子像是护卫,两个渔妇怎会有护卫?” 一口大白牙的男子终于止了笑,朝旁边一人一挥手,那人便没入黑暗中去得远了。 众人转身去往村中,大白牙男子几步快走凑到年轻公子耳边低声道:“瑜桓,说起来那两名女子长得真是天仙一样,说不定咱是撞着女鬼了呢!” 说完他在一边龇牙咧嘴笑,再一抬眼,那笑就被对方一记眼刀生生砍碎在了喉咙里。 ------------ 20第二十章 错认迎风 半夜的时候卫瑜桓的人找到了住家,然后没多久,派去跟踪两名女子的人也回来了最新章节换爱游戏:你,等一等!。 卫瑜桓正坐在屋内喝茶,旁边还有那名大白牙,他的身份是元帅府侍卫长,与卫瑜桓一同长大,名为卫峥。 此时的侍卫长卫峥毫无主仆观念地大喇喇坐在卫瑜桓身旁,手里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宝贝佩剑,小心呵护的神情比对着女人还要更甚。 回来的侍卫仔仔细细回报了那两名女子的情形,据她们住家的女人说,她们也是要去南离岛的,同样在等两日后的那一趟船。 一共有两名女子、四名护卫,两名女子说是抚郡人,一名是已婚妇人,另一名是侍女。 卫瑜桓面无表情地听完,没再问什么,就打发侍卫休息去了,然后他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卫峥手里寒光闪闪的剑。 卫峥终于被他盯得有点瘆,开口问:“你肚子里又有了什么弯弯绕绕,就直说吧!” 卫瑜桓仍未将目光从剑身上移开,就这样开口道:“抚郡有哪家大户人家会由得两名妇人孤身去南离岛?” 卫峥撇嘴不以为然:“那万一人家有亲戚在那边接应呢?南离岛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多数是以讹传讹,岛上民风淳朴,女人们自有一股天然野性风味。” 说着他朝卫瑜桓挑挑眉角:“说不定你会看上个把带回家呢!” 卫瑜桓不屑地瞟他一眼:“那万一她果真另有所图呢?” “她总不会是去南离岛买水果的吧! 那边水果倒是便宜!”卫峥又调侃了一句,才切入正题:“你觉得她们是奔着铁矿去的?” 卫瑜桓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卫峥抿了抿嘴,道:“等两天后去了岛上就知道了。 或者明天你再去探一探,反正她们一定没看清你的脸,你明天也改装一下,话说那俩女人真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卫峥还沉浸在意|淫中不可自拔,嘴里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卫瑜桓就已经完全受不了了,直接拎起他的领子,扔出了门外。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卫瑜桓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卫峥,一身渔民打扮,四月的天里硬是将裤腿高高地扎在膝盖下,手里另外还拿着一套衣服,看那模样就知道是给卫瑜桓准备的。 卫瑜桓嗤笑一声,没理他,径自起身洗漱,然后慢慢悠悠地用了早餐。 卫峥厚着脸皮蹭着跟他一起吃了,然后不屈不挠地将衣服递到他眼前,看他明显一脸嫌恶,才撇了撇嘴,道:“你去不去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是一定要出门溜溜的,到时候万一打个草惊个蛇什么的,你也不会怪我的对吧!” 卫瑜桓这时终于睁眼看了他一眼,问道:“我问你,如果我去了,发现他们真是为了那铁矿要去南离岛,你说我要如何?” “你就......”卫峥张张嘴,却又停住了,说实话他真没想好,他压根儿只是想去瞧瞧美人,顺便打发掉这无聊的一天的。 “如果她们真是,要不我将她们给绑了?让她们再在这里歇几天?”想了半晌,终于觉得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你能不能少惹事?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卫瑜桓一脸严肃地训他:“既然都是谈生意,便各用各的手段,别一开始就用这些招数,显得气短!” 卫峥有些讪讪:“你又来了又来了,好不容易咱出趟门,你就不能陪我出去遛一遛?这屋子又暗又潮的,你呆在里面是要干什么?走吧走吧,咱寻个地方中午吃顿好的!” 说着一边将他往门外拉一边腹诽:跟这大少爷讲道理简直就是烧坏脑子了他! 最后还是得用强迫的! 卫瑜桓无奈,被他拉到门口了,最后还是回来换了一身衣服,他自己的也太多惹眼了些。 —————— 南槿前一天晚上大概吹了些海风,这天早上一起来就有些发热头晕,勉强吃了些东西,便又躺床上去了,迎风照料她休息着,趁她睡着,便问了住家的妇人,打算去村中的大夫那里寻些简单的药材来。 大夫住在村子的另一头,走过去得两刻钟,中间穿过这村子的一个小小市场,里面有一些小小铺子,卖些柴米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 迎风没心思管这些,只微微垂着头往前走着,不想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姑娘,好巧!”惊讶的男声。 迎风愕然抬头一看,竟是昨晚问客栈的两名侍卫中的一个,他们也是要去南离岛,此刻在这儿也不奇怪,只是他这身打扮......实在是有碍观瞻。 她忍住心中的巨大落差,抬起平静的眼,微微福了福身:“是昨天见过的公子啊!” 卫峥心下一乐,还好人家还记得他,于是立马亮出一口大白牙:“正是,我们还要在这儿歇一天,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 迎风知道他们的打算,其实心中对他们的去向也有些好奇,说不准人家也是奔着跟自家一样的目的去的呢,不过眼下她没空,她要去抓药,更没空跟人家哈拉,于是她直接道:“我家奶奶生病了,我要去村北边抓些药。” “抓药啊,正好,我家也有人有些不舒服,我正琢磨着怎么办呢,你来了太好了,那咱们一起去找大夫吧!”完全不知厚颜为何物的卫峥一脸惊喜的表情,仿佛真是家中有人病入膏肓了一般。 迎风被他这一出给弄得如坠云雾,刚刚碰见他的时候明明还一脸阳光的! 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她点了点头,便要继续走,怎知被卫峥给叫住了。 “等一下,有人带我出来的,是我住的那家的村民,他刚刚走开,这会儿......”说到这儿他停住,看着迎风身后笑道:“诶,正好回来了!” 迎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仍是转身看了一眼,这一眼她愣了一愣,心道好俊俏的渔民,简直比四爷还要美得过分,却又不像四爷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样一想,她又庆幸还好南槿没见着,不然估计又要花痴了。 想起当年她刚刚见到四爷时的情形,她就忍不住想要捂脸摇头。 她再看了一眼,又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渔民,不该这种模样的,要将他身上这身破落衣服换下来,十成十就是个贵公子,那种气质简直就是天生的。 她心中有些疑惑,心道不会也是乔装了吧。 卫瑜桓原本只是落后了几步,远远见着卫峥乐得满脸开花一般跟人家姑娘搭讪,他故意又慢了几步,心想等人走了他再过去,不想卫峥竟然把他拉了出来,竟然还说自己是这里的渔民! 他也不想想明天他们还要乘同一趟船过海的,到时候不就穿帮了! 不过眼下也不能立刻不给他台阶下,不然后面要被他烦死,他无奈地走近两人,然后见到那姑娘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他确定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停了一停,心跳再次响起的时候全世界都没了声音,这样安静了一秒、或是一刻钟,他不晓得,只是完完全全地凝固在了当下。 这女子,怎会长着一张阿迎的脸? 他在这两年多走遍了南越国的各个方向,见过那么多的女子,各色各样,从没有任何一人与阿迎如此相像过。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神情。 这一定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吧! 嘲笑他的痴心妄想,还要不断地刺激他的心。 可是心底这样无力地想着,却仍让不该有的希望如破土的藤蔓从心底滋生,在原本空洞冰凉的那一块,攀着他的血肉不断向上,眼见就要从胸口冲破层层阻碍直冲出来。 他的双腿定在原地,而一双眸子早已定在了眼前女子的脸上,他抬手狠狠地按在胸口,让那一处破裂的疼痛稍稍抑住。 嘴张开很久,最终只蹦出两个极简单的音节:“阿迎?” 明知不可能,却仍带着绝望的希望。 ------------ 21第二十一章 相见不相识 迎风只心思转了几转,就发现了眼前这人异常的神色,明明是干净清朗的面庞,怎的一看见自己就变得如此......如此的脆弱?看似平静的表情,更像一张一碰就要破碎的面具,墨黑的眼底仿佛承载了世间最厚重的哀伤,照不进一丝的光线东方不败同人之小六。 迎风仓促地移开视线,那样的眼神,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只怕那样痛苦的情绪下一秒就要顺着相接的视线蜿蜒爬上自己的心头,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他方才唤她什么来着? 阿迎?那明明是唤着像要刻进心里的名字一样的神情,他是在叫她吗?原来是认错人了! 她心中不胜唏嘘,原来这世上的男女情|事,总是这般恼人,南槿已经算是一个了,眼前这又一个。 她忽略掉心底异样的感觉,平静地朝卫瑜桓福了福身道:“公子是在唤我么?” 眼前的男子好像晃了晃,迎风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没多说话,也没再看他。 卫瑜桓一脸煞白,却终究从刚刚的失态中清醒过来。 他木然抬手捂住眉眼,又马上放了下来。 如今这状况,自己仿佛是越陷越深了。 那些纠缠了他两年多的情绪就像一个无底的泥沼,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不可自拔。 他自觉有些好笑,错了便是错了,奢求救赎本无碍,可是那个唯一可以给他救赎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被自己逼上绝路,今生今世,除非他入得地狱,终究不可解脱。 可是如今,他同身在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他抬手朝迎风抱了抱拳,低沉清冷的声音,“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卫峥打从生下来认识卫瑜桓开始,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息家小姐死讯传来那晚除外。 眼前的卫瑜桓是他所不熟悉的。 他熟知的卫家大少爷,自打公主去世后从来都是冷冷清清,寡淡到近乎无情,哪怕跟自己这样认识了一辈子的人,都很少有情绪。 他所认识的他虽然身份尊贵,却命途坎坷,正是因此也练就了他极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 这样一个卫家大少爷,才可能在危险重重的卫家杀出一条血路,登上卫家家主的位子。 而不会是眼前这样一个人。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了,卫家大少爷应该还好好地端坐京城元帅府,而没有在这个南海渔村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怀疑的眼神太过明显,卫瑜桓察觉到了,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开口道:“你不是要去抓药?” 面前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惊醒,然后同时步调一致地转身往城北走去。 而他们身后的卫瑜桓望着远去女子的背影,神情莫测。 ―――――― 南槿虽不同于这个时代那些娇弱的大家贵妇,动不动就身体欠安,但一年到头总也要感冒个几回,不巧这次就赶上了出门。 但她也不过是吃了药在床上睡了一觉症状便去了,只是晚上醒来的时候精神还有些蔫蔫的。 迎风守在她床前正出神,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紧闭的窗户,南槿的病并不耽误她起坏心,一见迎风如此模样便又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道:“可是在思念哪位郎君?” 迎风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转眼望向床头,眼神儿直愣愣的。 南槿睁眼见了,忍不住又要调侃,就被她作势在胳膊上捏了一捏。 “人家守了你一整天,都要担心死了,你倒好,一醒来就调戏人家,真是个没良心的!” 南槿躲着她的手,忍了又忍,喘着气笑说:“不是想郎君,那你想着什么呢?” 迎风纠结着眉头放过她,又替她将被子掖好,才说道:“昨天晚上我们遇见的那一拨要去南离岛的人,我今天白天又遇见了其中两个。” 南槿听到这才敛了笑:“怎么说?” “看那样子倒像是特意来套话的,我去北边抓药,他俩也巴巴儿地跟去,一路上问东问西,打探咱们的行程,尤其是在南离岛的行程。”迎风边说边想起卫峥的一口大白牙,撇了撇嘴,腹诽着这人真是聒噪得很。 南槿本是认真听她说话,一见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又忍不住笑道:“万一是你误会人家了呢?万一人家只是想跟你套套近乎呢?” 南槿说话的片刻,迎风脑中一闪而过卫瑜桓的脸,然后思绪猛地一顿,她有些惊讶,明明连名字都不晓得,可为何自那人从自己眼前出现开始,就一直不断入侵她的思绪?她有些紧张,这样太不正常,于是强硬地掐灭心中冒头的那一丝莫名的火光,对南槿笑言:“你就使劲儿笑吧,等他们真有什么想法动作,怕是你哭都来不及了!” 南槿无所谓地努努嘴,因生病而透着些水雾的眸子里一片轻松慵懒:“随意吧,看他们现在的态度,暂时还不至于对咱们不利,最多跟咱们一样的目的,是为了铁矿而来,但那也是到了南离岛之后的事情,不急!” 迎风向来相信她的决定,便也不再多嘴。 二人再聊了一聊,便又各自睡了。 第二天就是发船的日子,南槿和迎风起得都早,收拾收拾便去了码头,船家已经到了,见南槿一行这么早,他也愣了一愣,然后便又独自忙活,招呼都没打一个。 南槿知他性格倔强孤僻,也丝毫不意外。 迎风担心南槿感冒复发,从出门就给她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这会儿更是直接将她推进船舱,又仔仔细细检查了窗户是否漏风,才算彻底放心。 虽然只有两个半时辰的路程,但迎风一应东西都带齐了,当即又摆了出来,吃的喝的一概不落。 南槿看着直叹气,谁能想她当年一时心动,竟捡了个宝回来。 迎风的身世南槿也曾问过,但没从她嘴里得到详细的信息,或许家道中落带来的创伤不是一年两年能被抚平,迎风到现在还是避讳着谈起从前。 南槿能理解她一夕之间失去一切的痛苦,便从不愿逼她,她不愿说,她便再不问。 但往后的日子,她会给她一切想要的。 她想要的安稳、平静、一世无忧,她南槿都能给,她无比地确信着。 但关于其他,如果她不说,南槿就无从知道,比如眼下她一边沏茶,一边走神是为了哪般。 南槿端着香雾袅袅的热茶深深地吸了口气,听见外面有另外的客人上船的声音,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的全部注意都在眼前的人身上。 她端着茶杯在手上转了转,斟酌着措辞道:“迎风,我有没有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为你办到。” 迎风一愣,惊讶地抬眼看她,道:“你说过,只是你怎么又想起说这个?” 南槿看着她淡淡一笑:“我只是怕你忘了,白白浪费我一片好心。” 迎风听见这一句时垂了眼眉,良久才低声说道:“我记得,但是我没事,你别瞎想了,自己还病着也不知道多休息!” 南槿便笑笑,低头专心喝茶,舱内便只剩下迎风摆弄茶具的声音。 听脚步声外边好像上来了不少人,但都没人说话。 船慢慢悠悠地荡开了,南槿在想这群人的规矩竟是这样好的,倒不像一般的富户,只不知到底是哪方来的人,如果真是要跟她抢铁矿,她的胜算有几成还难说,都要看南离岛的铁矿所有人的态度。 那矿主据说是某一族的族长,因矿区在他们族群世代所辖范围之内,他们便也理所当然地承担起守护铁矿的这个责任。 这也并非是大多数人所熟知的见利起心的故事,因为这一族守了这矿近百年,不但没让别人动到,自己也没动它,当然那些偷偷摸摸偷采的族人除外。 南越国曾将南离岛划为单独的一个行政区,也曾设立官府衙门,派来的官员曾经也起过一定的作用。 但因地理因素的限制,本就不好管理的这一区域在皇家政权败落后就更加地自由自主,至于那一族独自控制着惹人觊觎的财富而没被人给掀了,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南离岛的势力与息家在南郡的势力一样,无可比拟,说白了,他们就是南离岛的山大王、土皇帝。 要怎么拿下他们,南槿心中已有计较,但结果如何,只能等待。 船上除了老船夫之外,还有几名年轻的小伙子,是船夫的助手。 年轻人从出生起就一直长在海边,从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此次见到如此多的外地人,难免雀跃,尤其是这些人多数是一副武夫的装扮侍卫。 小伙子们不敢找南槿的四名黑脸侍卫,这会儿正缠着后来的一群人问东问西,不知道说到什么,突然外面就一阵哄堂大笑。 有一人的声音格外突出,满是调侃的语气,显得有些油嘴滑舌,听内容此刻大概正拿着小伙子开玩笑,南槿摇摇头,刚刚还觉着人家有规矩,这才一会儿就成这样儿了。 不过这也倒是让她对此次的成功又多了几成希望。 突然又一人开口说话,喝止大家的哄闹。 大概是之前一直没开过口,南槿觉着这声音入耳,颇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估摸着是这群人的头领了。 可是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仿佛曾经一声一声地刻进脑海中过,那是谁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的感冒又有些复发的征兆,自那一声入耳之后,她便再听不见其他,再想不起其他,只那几声反反复复地在耳中环绕,一丝一缕地牵起被她埋葬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些她本来要记着一辈子的话,都曾用同样的语调说出来,带着腻人的甜蜜与钻入肺腑的诱惑,让她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地沉沦,却也最终断送了她的半生。 ------------ 22第二十二章 旁人眼中的过往 舱内的净水用完了,迎风便要出门去找老船夫要一些来,临出门一脚跨出,才惊觉自己恍惚间竟然没有跟南槿打招呼,她一脚还在门内便又回头看南槿,张嘴正要说话,却突然停住了网王之清少晴明。 这种表情她在什么时候见到过呢?她想,大概是在息风迎的墓前。 那种看透世事的苍凉,无边无际的静默,在此刻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家这个一贯乐观活泼、才仅仅十八岁的主子脸上,她却找不到半点违和。 如果她的人生也经历过那样的晦暗,她想她不一定能看透并重新来过,但至少她能懂。 她轻轻唤了一声“南槿”,她偶尔这样叫她,在她不似“正常”的时候,这样地叫她便能将她从某些黑暗泥沼中迅速抽出,可这一次却没有做到。 她再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只好回头进屋,轻轻拍上她的肩膀。 南槿并没有像受到惊吓一般回过神来,她只是缓缓地扣住迎风拍在她肩上的手,问道:“迎风,你有没有爱过或者恨过一个人?”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迎风,那声音对着空气,虚无缥缈。 迎风眼神有瞬间的呆滞,因为眼前闪过太多的面孔,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南槿却又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想要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我可以的,一个人都过了那么久,带着小梓商,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却原来只是没有被人提起。” 迎风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眼中关切明显:“你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明明刚刚她还好好的,这一会儿她只可能是想起了过去的什么。 南槿此刻终于转眼看向她,笑容惨淡:“没什么,可能是突然觉得有些累。” 她仔仔细细看了看迎风的眉眼,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或许你能理解我,我不是故意......” 迎风忙止住她的话头,道:“我什么也没想,你不要管我,倒是我会担心你,你到底想到什么,突然这样吓我!” 南槿只看着她沉默地微笑,迎风等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口气:“你不要老是这样撑着,很让人心疼你知不知道?” 迎风仍是出去找了老船夫,她在舱内时听得外面的动静小了很多,猜想那些人应该进了自己的船舱了。 她出门见到甲板上果然只立着四五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穿着跟那天晚上她们碰见的一样,果真是那拨人。 她径自朝驾驶舱去了,老船夫肯定在那儿。 没想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她一愣之下没来得及退回,就被人发现了身形,她匆匆朝里一看,准备随时点个头就告退,却在一眼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此刻她已经彻底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打从在船舱里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是为了哪般、心中那股一直推动着她出来看看的力量是从何而来,原来她左右摇摆、踟蹰不定、心绪不宁,都是为了眼前这人,或者说,是为了再见眼前这人。 卫瑜桓已不是前一日的渔夫装扮,一身京城士子们惯常的素白衣裳,站在侍卫装扮的卫峥面前,不论长相便已是翩翩公子、风流无俦,再看一看他的脸,便叫人不想、却不得不移开目光。 迎风觉得自己耳朵有些发热,垂下的眸子即便再闪烁不定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她仍是中规中矩地给二人福了福身见了礼,心中还繁乱地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那方卫峥已经开口了。 “姑娘果然在,我还说怎么没见人!”他道。 迎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卫瑜桓,她努力控制着不要让眼神太过明显,但即便是她自己都能轻易地感受到自己眼中的热度,那种热度又迅速渲染至脸颊,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她强作镇定地答道:“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我家奶奶仍未大好,我来找些净水。” 老船夫闻言已经起身取水去了,卫峥却满眼内容地瞟了瞟卫瑜桓,发现他正盯着迎风的脸,眼神明明很专注,却看不出多少温度。 他脸上的玩味一闪而过,于是便不再开口,只一心等着看这两人要闹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被期待的两人却都不太自觉,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驾驶室内陷入一片诡异尴尬的静默,却有一人心中乐开了,那只能是卫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卫瑜桓,他在这一点上甚至胜过了他的亲弟弟卫瑜佩。 卫瑜桓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不是跟他一起完成的,只除了那一件,便是婚礼。 两年多以前,卫瑜桓匆匆忙忙地娶了宰相家的庶女,那时他们两人已分开各自历练了两年多,偶尔一两个月见一次,他只知道他去了南郡,至于具体做什么,卫瑜桓没说,他也没问。 卫瑜桓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不能分享的旧事,他们默契地对此保持沉默。 与宰相女儿的亲事是公主还在世时便定下的,他俩从小就知道,只是那时说的是宰相家的嫡女,而最后成亲的是某一个庶女。 卫峥仔细在脑子里搜了一遍,发现自己对这个兄弟妻的长相都记得不是很清晰,因为那女子自从嫁给卫瑜桓之后便成了他家一件隐形的摆设。 卫瑜桓几乎从未与她同时现身过,除了家族中的某些仪式,而那女人竟也耐得住,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听她说过。 他曾经极为隐晦地问过卫瑜桓,他猜测他心中或许也是怨愤的,宰相压根儿看不起当时一无是处的卫家长子,所以连公主定下的亲都能起变数。 可是当时卫瑜桓是怎么回答他的?现在想想,他那时的表情真是充满了玄机。 他说“她从嫁来时便知道自己是在做一场交易,如今她已赚到了,又怎会多话”。 是了,能心甘情愿替代嫡女姐妹嫁给当时无权无势、在卫家几乎连栖身之地都快要没有的卫家长子卫瑜桓,她必定是要有些勇气与计较的,不然宰相的女儿那么多,为何就单单选了她。 她进了门不哭不闹,平静地过了这两年多,正好可以说明这一点。 从宰相家寂寂无名的无数庶女中的一个,变成如今卫家家主的夫人,她的确赚翻了。 即便她的夫君几乎无视她的存在,即便她的夫君心中装着另一人。 这个另一人让卫峥一想起就忍不住叹息,他一直是个不够严肃的人,他常常这样检讨自己,是以出现叹息这样的情绪,实实在在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这世上怎能会有人明知是无底深渊还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可卫瑜桓就是这样。 他亲手置那女子于死地,亲手掐断他俩的过往与未来的一切可能,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当时他卫峥也在婚礼现场,都会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因为据说那女子极为貌美,又甚至为了情郎不惜以身犯险,这样的人儿怎能被那样无情地对待? 他在后来匆匆赶回后听说了各种各样的版本,统统都是精彩绝伦,却从未曾亲耳听卫瑜桓自己叙说那一场故事。 他只在他某一次心情好时随口提过一次,然后便看着卫瑜桓刚刚还阳光灿烂的脸,一瞬间就被各种不可置信的情绪占据。 悲哀,痛苦,无望,悔恨,最终卫瑜桓一个字都没说,他也从此断了从他那里打听的念想。 都已经不用再打听和猜测,他都懂了。 痴傻如卫瑜桓,在公主的仇恨中痛苦挣扎了十几年,为了报仇伤害了一名女子,却又低估了感情可怕的摧毁力,然后便从此困在自己亲手布下的网中,似乎再没有了逃出的希望。 他多傻呀! 卫峥心想。 但凡聪明一些的都已经跑得远远的了,他还固执地自己将自己困在原地。 有时候卫峥会想,或许他也在等吧,等某一天他自己也能放过自己;或者等某一天,某一人来帮他放过自己。 所以当卫峥看见卫瑜桓看着迎风的眼神时,他便高兴地想,这一天或许不会太远了。 虽然那眼神里一点温情也无,但至少是特别的,总是不同于他永远的死水无波。 此刻卫峥独自在心中意淫,老船夫已经打来了水交给迎风,迎风似是终于被自己心中的无措压倒,接过水面红耳赤地转身走了,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卫峥在她去没影了,才“嗤”的一声笑出来,转头问卫瑜桓:“怎么样,不错吧?确实是个美人儿!” 卫瑜桓淡淡地收回视线,看向船体行进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茫茫大海,一眼无边。 他看也没看卫峥,便面无表情地警告:“你不要玩太过火了!” ------------ 23第二十三章 (上)宿命的召唤 两个半时辰很快过去,迎风觉着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到了全文阅读都市大牧师。 船体碰撞码头“嘭”的一声轻响,将所有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震醒,甲板上开始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东西早已收拾好,迎风起身等待南槿,南槿看她一眼,却抬手示意她再等等。 一直到外面的动静都歇了,南槿才站起身,将斗篷披好,帽子也扣上,才开了舱门出去了。 四名侍卫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甲板上再没有其他人影。 南槿若有若无地呼了口气,又将帽檐拉得更低,抬步往船舷走去。 下得船来,上了码头,眼见就要上岸,却不想有人等在了一边。 南槿远远看着为首的那一人,帽檐下若隐若现的一双眸子冰冷如霜。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伺机上涌的情绪狠狠压下,放缓了步伐。 迎风不明就里,没几步就走到了南槿前面,她也看见了远处的人,然后回头看了看南槿,没有开口。 终于一步一步地走近,南槿却远远停下,迎风疑惑地看她一眼,只稍停了停,便向前走去。 这船上再没有其他人,那群人只可能是在等她们,而南槿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想接触,所以迎风得先去将人打发了。 迎风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上前,一面期盼着他们不是要跟自家争夺铁矿,一面又期盼着如果是的话,便能再见。 卫峥含笑看着过来的迎风,转眼却发现卫瑜桓将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另一名女子身上。 他抬肘碰了碰他,问道:“你看什么?” 卫瑜桓蓦然将视线收回,看他一眼,然后低头垂眸,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淡淡地道:“没什么,有些眼花。” 卫峥咧咧嘴:“人家都过来了,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好歹咱也在这儿等了一遭啊! 就算不为美人,至少打听一下她们要去哪儿啊叫什么名儿啊打算住哪儿啊什么的啊!” 卫瑜桓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只将视线复又投射到远处那人身上,眸色深不见底。 卫峥皱皱眉头,很快就又搭起笑脸,冲着终于走近的迎风笑道:“知道你们还没下,特意在这里等姑娘,姑娘要去哪里?我们有几辆马车来接,可以匀出一辆给姑娘。” 迎风看了眼眉目冷淡的卫瑜桓,才对着问她的卫峥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我们也有人来接应,便不麻烦了!” “不麻烦!”卫峥随意道:“那天晚上多谢姑娘给我们指路,后来又要多谢姑娘带我们去找大夫,行程匆忙没来得及感谢,此番别过,不知能否再见,敢问姑娘在这岛上所居何处,我们事情办完,定要上门道谢的。”他轻易地将那天在村中遇见的事情说出口,仿佛当时骗迎风道卫瑜桓是个渔夫的事情并不存在一样。 迎风心中不屑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一丝口风也不露地回道:“公子客气了,我们暂时只找到人来码头接,至于住哪里,还得到了地方才知道。 不过如若公子方便,不妨告知下榻之处,等我家奶奶安顿好了,再上门拜访。” “看来咱们是一样的,都还不知今晚睡哪儿呢哈哈!”卫峥笑着说道,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心中都已明了,便也再没了说话的必要。 迎风往回走了几步,便站着等南槿,南槿远远看到,便直直朝她快步走去。 卫瑜桓的视线打从南槿出现起,便没怎么移开,此时看着那一抹纤瘦的身影越来越近,忽然就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那么在意,原来这女子的身形跟记忆中的那人竟是极为相似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略她身后四名侍卫凶狠的眼色,任由自己的目光追随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眼见她一步不停地擦身而过,胸中仿佛有巨石轰然落地,那种压抑着的痛感瞬间消散开来。 他有些轻松释然,却被最后一闪而过的一丝困惑揪住,他一把伸手拉住了走在最后的迎风。 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举动,已经是大大地不妥,却不知为何,在场所见的三人都没有觉得。 迎风看着南槿和四名侍卫慢慢远去的背影,才回过头看向卫瑜桓。 她的心中竟是雀跃的。 卫瑜桓在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之后,心中划过一丝懊恼,忽略掉面前女子慢慢羞红的脸,与眼中明显的期待,他直接开口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迎风似是等到了她要的问话,没有一丝的犹豫,深深看了卫瑜桓一眼,低声道:“迎风!” ―――――― 这更像是一场宿命的召唤,一个有着跟阿迎一样面庞的女子,同时又有着与她相仿的名字。 风迎,迎风! 卫瑜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刚刚促使他伸出手的那一抹冲动,更像是老天给他的一种暗示,那种渗透骨髓的思绪似乎有着它们独自特殊的感应,在每一个与命运擦肩而过的瞬间给他警世,让他潜意识地觉得,如果这一次没有伸出手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笃信这一点。 因为两年多以前的那一场婚礼,那种如狂的冲动让他几乎无法自抑地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他最终忍住了,于是也最终被自己放弃。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这种坚信却有些动摇,如果是属于他的命途,那他拉住的就应该是风迎的手,而不是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另外一人。 ―――――― 南槿意外地发现迎风的情绪极为高扬,且透着些手足无措。 她将自己心中那些阴暗的情绪统统甩开,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小半个时辰,在被她彻彻底底地忽视之后,突然笑出声来:“我说你是打了鸡血了么?姑娘!” “啊?”迎风反射性地一问,突然反应过来,脸上一红,道:“有么?我不过是情绪好些罢了。 你怎么好像挺见不得我情绪好似的?” 南槿无奈一耸肩:“好像是这样的,主要是奶奶我现在正愁着要上门求人,所以见不得你这么好情绪。” 迎风神色一肃:“你现在就要去么?咱们还没找今天住的地方。” 南槿随意道:“留一人找住处,其他人都跟我直接杀到那族长家中,不然我怕被人抢了先。” 卫瑜桓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南离岛,他最可能的目的,该是和自己一样的,南槿想。 所以要赶在他之前,占去先机。 ------------ 24第二十三章 (下)宿命的召唤 岛上民居与抚郡无异,尤其是一些高门大户,院子修得精致,这多是受了大陆风格的影响全文阅读不说爱。 但岛上民众与大陆民众相差甚远,光是从皮相上就能轻易看出来。 南槿从马车窗子往外一路看见不少在街上行走的女子,都穿着极为清凉,甚至有些□大片肌肤,微黑的肩膀手臂在耀眼的阳光下折射温和微光,看着让人无端觉得悦目。 这其实是典型的热带风情了,南槿心中清楚,但在这个年代还是头一次见到。 迎风是早已看得瞠目结舌,扒在窗户上看得目不转睛。 南槿笑道:“等忙完了,给你也穿一身这模样儿的,走大街上估计得闪瞎一街人的眼!” 迎风一边盯着外面,一边回:“不要不要,咱们就买了自己穿着看看吧!” 她果然是上心了。 之前前来探路的那名侍卫早已打点过一切,南槿带着一群人顺利地进了族长的宅子。 族长倒是亲自出门迎接,但言语之间并不热络,南槿心中有了些底,这一趟必不会太顺利。 果然,一番寒暄之后,南槿奉上了些见面礼,倒不是什么珍贵之物,都是大陆丰富而南离岛稀缺的东西,比如姜家的纺织品,南郡的茶叶,以及一些普通但精致的瓷器等等,之后她几番将话题引至铁矿,都被族长不着痕迹地引开了。 谈话几乎无法继续,南槿心中笑笑,再抬眼时隐去了一切客套,直接道:“南槿今日拜会族长,不为其他,只为了您族中名下的那座铁矿。” 一句话,将原本还勉强的气氛降至冰点,那族长连最后一丝客套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语气僵硬:“原来是为了这个,既然夫人直言,我也不藏着掖着,这近百年来您可不是头一个为这而来的,也应该不会是最后一个。” “南槿了解族长的意思,但南槿既然有备而来,当然不希望空手而归。 原本我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操持着一大家子,但怎么地也是个商人,利益与风险不能比较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可如今我能做出私自开采铁矿这样的事情来,族长可知这其中有何利益可寻?”南槿平静地直视。 族长眼中一丝轻蔑,几乎不加掩饰,他随口问道:“为何?” 南槿一笑,眸中光华粲然:“族长以为,如今那铁矿能被堂而皇之地归在您族中,而不是南离岛的官府,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官府早已没了那能耐! 况且我族为南离岛守着这一片已近百年,从不为利益驱动,守着这矿也是为了自家地方不被你等大陆商贾糟蹋。 即便是你能找官府要到开采权,也不能从我这里挖走一块石头去!”族长一脸盛气凌人。 南槿继续笑得温和:“族长似乎都我们大陆人、尤其是商贾有些偏见,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刚刚那一句‘官府已没了能耐’! 您可知如今的大陆,南越国皇族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权,各方诸侯正摩拳擦掌,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 “有所耳闻!”族长道,随即一哼:“不过关我南离岛何事?” “族长此言差异! 南离岛可不是只一次被大陆政权掌控,族长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一旦海那边打完,下一任皇权必将踏足此处,族长以为届时您还能守得住这矿?” 屋中出现一少会儿的静默,南槿垂眸端起茶碗,轻声喝了口茶,没有等来族长的回答,她便继续火上加油道:“先前的官府没开采这铁矿可能有他的考量,但新任官府就不一定了。 族长确定要让您的族人苦守到那时候,然后不但什么都拿不到,还可能引火烧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槿相信他懂这个道理。 族长鹰隼一般的眸子此刻才郑重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原本他以为只是某富商家的家眷前来走个过场,随意打发便去了,没想她一言一语都说在了自己心坎上。 他一手掌管偌大族群,怎会不知实事?但其实他也在彷徨,如今打这铁矿主意的可不止一家,明的暗的,一只手数不过来,但这些势力多数为官家、军队、或者至少有这两种背景的,像眼前这个只凭自己身后一个小小商贾家族便敢前来的,真真是异数。 所以即便这女子超乎他的预期,也完全没有达到打动他的地步。 她一介小小商家,一旦惹到哪方势力,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己怎可能与她合作?所以他只是盯了她少许,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因南槿的一番话而起任何改变,便收回目光,正要说话,有仆从进来在他耳边轻声一句。 南槿眉眼一动,心想他来得还真快,这一方族长已经意味不明地笑开道:“我就说夫人不是第一个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不眼下又来了一位!” 他本是想看看眼前这女人淡然自信的面孔上至少出现一点点惊讶或惶恐,但他明显失策了,南槿只是抬眸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族长既然有客,南槿便不再打扰。 不过最后还是要说一句,不管族长的另一位客人是何身份地位,他的手绝对不可能越过我,轻易伸到南离岛来,要知道如今整个南越国与你南离岛中间都隔着我的抚郡。” 说完南槿便在族长略为惊讶疑惑的目光中施礼离开,出了大堂她便用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迎风在她身后不明所以,然后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卫瑜桓。 ------------ 25第二十四章 意外的一眼 卫瑜桓一眼望见迎面而来的两人时,饶是心中早有个底,一双眸子仍是透出了些惊讶校园全能高手。 这个女人好快的动作! 四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只迎风与他们微微点头致意,南槿从头至尾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 卫峥在二人身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难得认真说道:“这天很冷吗?怎么她一天到晚都蒙着个头脸?” 明明那天他是见过的,长得秀色可餐,如此遮遮掩掩实在是可惜了。 卫瑜桓没空细想他的疑问,因为二人已经走到了厅前,族长正在门口恭候。 出得门来的南槿和迎风一步不停地上了马车,去了侍卫找好的客栈。 客栈不远,转过一条街便到了。 迎风伺候着南槿洗漱,等一切停当,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没想到他们还真是为这个来的。” “怎么?你觉得可惜?”南槿看她似乎有些沮丧,调侃道。 “哪有?只是觉得咱们会有些麻烦罢了!”迎风急忙否认,同时躲开她直视的眼睛。 南槿不以为意,笑道:“他们这种麻烦并不算是不能解,其实问题的主要症结还是在那族长身上。 只要咱么能说服他点头,就万事大吉。 而目前这种情况,我反而觉得对我们有利,因为越多的人来找他,他就越能明白这件事情的紧迫性!” 迎风凝眉点点头,为自己心中生出那一丝遗憾自责不已,也不愿再多说,二人便各自睡去了。 第二天南槿起了个早,突然对众人宣布说休假一天,于是六人浩浩荡荡地上街了。 第一站是成衣铺。 其实这南离岛的布料与她姜家的比起来简直是入不了眼。 因为长期交通不便,岛上各领主都不愿主动与大陆通商,大陆商人有心做这生意,也常常踢到铁板,所以岛上大部分生活物资都只是自给自足。 但这样丝毫不能阻碍岛上民众对精致奢靡大陆风格的向往之心,岛上建筑便可见一斑。 可说到这衣服,实在是因为环境因素的限制,让岛上居民不得不坚持自己的清凉风格。 岛上潮湿闷热,要是在这里还像南越国内大多数地方穿着一样,迟早闷死不可。 南槿今天就是奔着这衣服来的,她决定重温一把上一辈子穿露肩装的感觉。 她先将四名侍卫各各换成本地居民的短装打扮,接着吩咐他们远远跟着便好。 然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和迎风挑起了衣服。 迎风一进门就看傻了眼,完全只能靠南槿主持大局。 南槿捡了一堆,推搡着她进去换了,却好半天没见人出来。 她等得不耐烦,一伸手便要将帘子掀了,正被迎风从里面死死拽住,她抖索着伸出颗头来:“奶奶,咱今天不干正事么?那老头儿咱不准备找他了么?” 南槿一撇嘴:“心急吃不成热豆腐,人家老头儿可是需要做个天大的决定,他祖宗几辈子都不敢做的决定,他肯定需要时间的,你得体谅一下。 所以今天咱们只买衣服、吃东西。” 说完她又去拽帘子,迎风在里面急得都要跳脚,话都说不利索:“等一下、你等一下,我还没穿好哪!” 南槿才不信她,二话不说掀了帘子,然后眼前就立着了一位半裸香肩的美人儿。 迎风“啊”的一声大叫转过身去,惹得外间的女客们频频伸头进来看热闹,南槿却只是得意的“啧啧”两声,心道自己当年眼光怎的就这么好。 迎风背对着外面,还用双手捂住脸面,正在做鸵鸟状挣扎,南槿却没再理她,自己钻了进去,随意唤道:“别装了,自己心里美得不行吧,赶紧过来给奶奶我帮忙!” 其实压根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那一件粗布麻衫,布料还少得很,南槿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她的机会。 果然迎风马上放下手,一脸纠结地凑过来:“我哪有! 这样子哪有美了?出去还不得羞死人!” 说罢又徒劳地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皮肤。 南槿不管她,自顾自穿好了,这个年代不可能有类似试衣镜之类的东西,所以一切只能自己目测。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虽然材质差了点儿,但是出乎意料地合身,这个裁缝手艺该是不错的,丝毫不比姜家的差。 南槿穿完,都没再看一眼身后扭扭捏捏的迎风,径自走了出去,到了柜台发现自己的钱都在迎风那儿,只好回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到:“瞧瞧你这抖抖索索的样子,让咱后面跟着的那几个看了保准不会先注意到你的衣服,至少先鄙视你个千百遍再说!” 她说的是自家那四名侍卫。 迎风对她怒目而视,南槿挑高眉头喊道:“快出来,别给我丢人了啊!” 说罢她又一顿,冲掌柜笑得甜美异常:“掌柜的,我的银子都在我那丫头身上,等会儿她给你钱啊! 要是她不给,你就将她留下做些粗役好了,她很好使唤的!” 南槿乐呵呵说完,回头冲迎风妩媚一笑,晃悠悠出了门。 然后没走几步,她就听见了身后急匆匆凌乱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兀自笑得得意。 岛上原住民因常年充分日晒,肤色偏黑,极少看见一两个脸色白一些的,那一定是外来的,而外来的人又很少习惯穿着本地的服装,所以当两名肤色白皙、美貌异常的女子同时穿着清凉出现在大街上时,必然就引来了不少目光,且那些目光的内容精彩纷呈。 迎风一路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南槿却是越走越欢畅,只觉这南离岛的阳光都晒进了她的心里。 眼见到了午饭时分,南槿拣了家热闹些的酒楼进了,迎风生怕她专挑热闹的地方坐,忙抢先开口对小二说道:“一间雅间!” 南槿笑着斜睨了她一眼,跟在乐颠颠的小二身后上了一层楼。 二楼都是雅座,此刻正是食客最多的时候,即便都关在门内,那些笑闹声、喝酒猜拳声都乱糟糟地泄了出来交杂在一起,南槿忽然就有些后悔,回头看看迎风,她也一脸菜色。 碍于小二太过热情,二人还是进了最角落的一间,迎风进门之前还回头看了看楼下,那四名侍卫已然挑了桌子在大堂坐了。 小二推荐的本地特色菜品,无非都是些海鲜,比过海前在小渔村吃的精致不少,但是味道并没有好太多。 南槿因着整天无事,所以想在吃饭上打发时间,迎风却是甘愿关在这小小房间里,哪怕再不出去也是好的。 但终究还是有出门的时候,迎风巴巴儿地看着南槿付了钱,起身朝外走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知道无望,仍是跟着走了。 出了门,那吵闹声便扑面而来,南槿快步往前走着,却在经过一扇门时停住了脚步。 迎风只顾埋头走路,一时没刹住,撞在了她背上。 迎风吃痛抬头,满脸疑惑。 南槿却及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转转手指,示意她听听门内的动静。 迎风屏息听来,刚开始还不明所以,最后有一声极清淡的声音轻轻入耳,她微微震动的心神同时也明白了,这是那两人在宴请族长呢。 她惊诧抬头看向南槿,南槿原本神情莫名,意识到她的视线之后立马给了她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唇角笑意隐约。 迎风心中一定,知道她定有办法,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二人收回对门内的关注,抬脚离开,门却在这时开了,小二端着些杯盘,开门见到门口端端杵着的两位美人,愣是好大一会儿没挪动脚步。 南槿被这一意外惊住,慌乱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内,恰恰与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南槿慌不择路地推开小二,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下楼,楼下围桌静候的侍卫同时迅速起身奔向她与她身后紧追着一脸茫然与失措的迎风。 一直到奔出一条街,南槿才蓦地顿住脚步,她突然有些茫然,自己在慌什么呢?即便卫瑜桓看见了自己,他认不认得还不一定,那样薄情的人,怎会有长久的记忆! 又即便他认出了自己,他应该更多的是疑惑他见到了一个与死去两年多的息风迎极为相似的女子,总之他不可能但凭一眼断定是她,她可以肯定。 但其实,即便他能认出,能确认,他又怎可能会在意?他早已不顾她的死活,根本不可能费心思去猜测一眼瞥见的女人会不会可能是当年那个与他有过白头之约的女人。 是她妄想了,她有些好笑地捂住眼睛抬头,自己在想什么呢?她有些苦涩的勾唇,原来即便那样死过,她也仍在心底埋藏了这样一丝卑微的期盼,期盼这个少年时期最美好的人能在心底给自己留下一些不能逝去的印记,在他往后漫长的人生中能够因为一些意外的牵引而显出形迹。 是她从头到尾地多想了! ------------ 26(周六第二更)第二十五章 南卫之争 迎风再无法顾及形象地一路狂奔,才追上前面停步的南槿最新章节庶女当嫁,一等世子妃。 四名侍卫都已停在她身后不远处,迎风揪紧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一些。 她快步喘气走近,前方南槿背对她站立的姿态太过揪人心,让她再一阵心慌,一口气奔了过去。 南槿却在她靠近之前转过身来,黑眸清亮,唇角带笑。 可是明明这个她一贯带着的表情,此刻也让迎风心中发凉,她抬手握上她的,问道:“你怎么了?” 南槿看了看她,状似无赖地调笑道:“没什么,就是嫌日头太长,吊吊你们的胃口嘛!” 她的语气太过轻松,眼神太过平静,迎风压根儿就不信,只是重复问道:“你怎么了?” 南槿终于将脸转开,最后一瞬间不能掩饰的面目苍白,却仍是固执地摇摇头,转身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 六人似乎都已从刚刚的慌乱中平复下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默。 而客栈内由南槿留下的骚乱也才刚刚平复,只一人孤身站在门口,望着那六人离去的方向出神。 他是喝多了么?刚刚离去的人应该是迎风,他是又一次将她错认成她了么?可是那眼神那样真实,午夜梦回千万次在眼前流转,即便她穿成了另一种模样,眼神也不可能会变,他怎么可能认错! 即便是迎风,也是不一样的! 上涌的醉意让他一阵阵恍惚,他自嘲地想着,他果然是喝多了。 第二日南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神色却明显不如前一日精神,眼底甚至青黑一圈。 迎风费了好些力气才给她掩住,背过身又忍不住叹气。 南槿其实几乎一夜无眠,此刻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二人简单吃了些东西,南槿便叫过迎风,吩咐她去城中布行转一圈,了解一番大致情况回来,又叫了名侍卫跟着她。 说罢自己便带了另三名要去那族长府上。 迎风知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话,只跟跟着她的几人交代一番,便看着她们先出了门去。 族长似乎没有料到她今日的来访,南槿在门口稍等了会儿门房通报了才进去,那族长已在客厅等候。 南槿开门见山道:“昨日在外恰巧遇见族长与人宴饮,因一时仓促未上前问候,实为失礼,今日南槿特地上门请罪。” 说罢一扬手,身后侍卫便一人奉上一样礼物。 族长做笑,忙命仆从接过,嘴里连声客气,却又被南槿阻住了。 “且慢!”南槿抬手示意:“族长且慢,这些礼物可非一般之物,南槿挑这些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族长不亲自打开看看么?” 族长一愣,真没想到这一出,在他心中这些礼物不过是个过场,之前南槿送来的那些都被他扔进了家中的库房,他也不甚在意,眼前这些明显没什么特别,却不知南槿弄得什么玄虚。 但出于面子,他还是特意一样一样打开了。 第一样是一匹布,表面光泽柔和,触手生凉,是岛上从未见过的料子;第二样是一罐茶叶,装在上好的青花瓷器中,掀开盖子,就能闻见淡雅香气。 这两样放在普通人面前确实是好东西,但在族长面前就根本算是入不了眼了,而且南槿上一次来也送了这两样,此次还送同样的,怎么看都显得小家子气。 只有那第三样特殊一些,是一柄铁剑。 外表普通得很,很像是南槿的侍卫佩戴的那一种。 族长忍住心中的不耐抽出剑来,瞬间寒芒闪过,剑气逼人。 族长蓦然惊诧地拿剑后退一步,一时忘了眼前的客人,手挽剑花在空中画出一道白光,再转头看向南槿时眼中明显多了许多热情。 “夫人有心了!”他含蓄道。 “能入族长的眼,自是南槿的运气。”南槿这一天本就没多少精神,也不欲再拐弯抹角:“不过说实话,这些只是敲门砖,入了族长的眼,南槿可就可以放心敞开说了。 这布料是姜氏布行今年的新款,材质轻软透凉,专门销往南部沿海各地;茶叶是南郡每年上贡的贡品;这剑倒是普通,不过是我家侍卫的佩剑。” 南槿最后一句说得谦虚,但其实那意思族长都懂,她家随便一名侍卫的佩剑都比整个南离岛最好的剑还要好上一倍不止。 这样的冶炼和锻造技术对目前的这里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只要族长点头,以上这些可以用来交换。 不是实物,而是技术。”南槿补充道。 她知道如果说要利诱,她哪怕将这些东西白白送上一堆,人家也不会眨一下眼,但如果是传授给本地人这些技术,便是另一种层面的手段了。 她拿走他们的矿石,却补偿给他们无处可得的冶炼技术,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诱惑。 果然,族长将手中的剑收好,又坐回自己的主位,一垂眸,再一抬眼时问南槿:“夫人谈谈您的意见吧!” 南槿平静一笑,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让她对后续进程更有信心,于是也不再拖拉,直接道来:“我需要南离岛您族中管辖铁矿的唯一开采权,按市价计算,同时我无偿为南离岛打通运送贩卖茶叶的通道,我姜氏布行部分适用于南离岛居民的织布技术无偿传授,最重要的是,我南槿旗下冶炼锻造技术无偿传授。 族长觉得如何?” 这应该是所有上门的商人能提出的最优渥的条件了,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存在的话,比如那些军阀的威逼。 南槿心中笃定,如果族长不惧各方势力,一心为了本族和本岛居民着想的话,答应她的条件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但是如此乱世,简单几乎是不可能的代名词。 族长听完她的叙说,沉默良久,一盏茶又喝完了,他才起身面无表情地对南槿道:“夫人的条件确实丰厚,但眼前我族仍暂无打算出售铁矿,夫人还是请回吧!” 说罢挥手示意仆从送客。 南槿眼见急转而下的局势,忙抬手止住上前的仆从,又对族长道:“我还有最后一句,族长大概会感兴趣。” 南槿断定他心中另有所想,果然一句话让他再次停住,南槿又朝满屋子仆从看了眼,对族长笑了笑,族长会意,一个眼神,满屋子人顿时只剩下他和南槿两人。 “我不知那卫家人跟族长开了什么条件,他卫家虽是大家,但就目前而言,也绝不会大过了我去,族长可信?”南槿肃容问道。 族长因她这一句话而若有所思,虽确定前日她和卫家人碰过面,但她不过抚郡一介商贾,能一眼认出卫家人、或者说能这么短短两日查出他们的身份,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女子不止是小小商人这么简单,于是不动声色道:“愿闻其详!” “卫家势力居于抚郡、南郡以北,我前日就说过,卫家不可能越过我的抚郡将手伸到南离岛来,这可并不是夸大其词。 相信族长也清楚,如今乱世,敢将手伸到矿产上来的商家,绝不会只是商家那么简单,背后没有一方势力支撑的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族长可知我的背后站着的是谁?”南槿挑眉笑问,不等族长回答,又直接吐出一个名词:“南郡息家!” 如心中所料一般见到对面人脸上惊诧瞬间升起,南槿继续说道:“爱财的人更惜命,族长定能了解我贪生怕死的本性,所以如果不能确认万无一失,我也不敢贸然插手兵器行这一行当。 而我抚郡所有兵器行所产兵器,一旦大战开始,将全部供应南郡息家的军队。 如今这天底下,如果族长要问与谁合作对南离岛而言最为保险,绝对非息家莫属! 因为它是您南离岛的屏障,大陆各方势力想要踏上这里,都得先过了息家这一关。” 南槿将一切可能打动这族长的因素全部摊开在他眼前,其实心中也有一些着急了,如果这样还不能说动他点头,她就只能再谋他算,届时怕又是一番力气。 族长听完所有这些,在南槿的注视下沉默了。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轻易的决定,他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比如最最粗浅的问题:南槿所说的她与息家的关系,有几分真实。 他不可能因为她简单几句话就相信了,当然也不可能直接否定,万一她是呢?他可能就真的失去了难得的一次机会。 他斟酌再三,最终开口道:“不知夫人有何凭证可证明这南郡息氏与夫人的关系?” 南槿出来得匆忙,确实没想要带这些,她也不可能告诉人家自己是曾经的息家长女,这样的秘密只应永远地埋进息风迎的坟墓里。 所以她思忖再三,郑重恳求道:“族长请再给我五天时间,我会拿来证明,在这之前,请族长千万不要做出任何决定!” ------------ 27第二十六章 迎风的隐秘念想 南槿离开族长府中,便修书一封,请一名侍卫火速送去了南郡息家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从南离岛过海,再直奔息家,包括船期在内,五天时间刚刚好,南槿都已经算好了的,而在这五天中,除了等待父亲的回信,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迎风出去一天收集回来的信息很多,南槿一一细细听了,又与迎风讨论良久。 南槿答应给族长的条件中有一条就是传授目前姜氏布行所拥有的适用于南离岛的纺织技术,这对姜氏暂时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以南离岛目前纺织行业整体状况而言,即便有了同样的技术,短时间内他们要想走出家门,仍是困难重重。 因为各商户规模都很小,多数只是私人作坊,很难撑起大场面。 而姜氏也不是说要对他们倾囊相授,不过是些轻薄清凉面料技术而已,对姜氏整体而言,只算得上一小部分。 同时南槿心中打的另一个小算盘就是,将南离岛这一个完全本土化的市场开发出来,培养当地居民新的衣着习性,人们的胃口越养越好、越养越刁,届时如果南离岛本土供应无法跟上需求,她的姜氏布行定能有一番作为。 而从眼前所能预见的状况来看,这一天大有希望。 只要没有强大的本土财力中途介入,如果完全依靠小商户自行发展,即便他们能暂时得到姜氏的技术,也不可能赶得上姜氏技术更新的速度。 而眼前来看,南离岛本土貌似没有哪个土豪地主有兴趣介入。 当然即便有一天中途有人突然产生兴趣了也无妨,与人斗,其乐无穷嘛! 尤其在这商场上,南槿其实并不不介意斗上一斗。 所以与迎风一晚上讨论下来,结果可喜,眼下只要能说服那族长,那南槿答应族长的那些条件,将来都可成为姜氏或者息家在南离岛发展的垫脚石。 南槿得了这个结论,总算舒心地睡了个好觉,势要将前一天的补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很是舒心惬意,每天可以穿着正常的衣服出门吃吃逛逛,迎风觉得日子还是蛮顺畅的,无事可做、无事可忧,只除了她第三天傍晚收到的讯息。 南槿临近傍晚不愿吃饭,也懒懒的不愿出门,只想吃两条街外的路边摊,迎风只好去给她买,一路走到摊前,有人就叫住了她,递了她一个讯息:他家主上约第二日晚上聚福楼一叙。 迎风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来人的衣饰看出来,他好像是那人的侍卫,来人所说的主上,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那个让她心思百转、愁肠百结的人。 可是为何他会约她一见?是为了铁矿?那他应该直接找南槿。 那或者又是为了探听什么讯息?这个倒是有可能! 那她到底要不要去?她不敢问自己想不想,因为答案无疑是明显的。 她吱唔了好久,还没点头,就见那侍卫行礼欲走,她忙一声叫住他,试探着问道:“你家主上,是哪位?” 说来好笑,她牵肠挂肚了这一路的人,擦肩而过了这多次的人,她仍然不知他的身份、他的名字。 侍卫只是一抱拳,含糊答道:“是与姑娘同乘船来此的人,姑娘定记得!”说罢不再停留,回身飞速消失了。 迎风在摊前又站了好久,一直等到摊主问她到底要不要买,她才回过神来。 当天晚上,她彻底失眠了。 第二日如同前一晚一样,对迎风而言,是艰难的一天。 她渐渐发现,现实的状况其实根本容不得她想不想,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那个机会! 她与南槿两人出门在外,她根本不可能扔下她独自赴约。 她有些自嘲地想,原来老天爷早就给她选好了,她不该多存幻想,目前两人所处的位置,注定了她不能与他多有交集。 但最终她怀疑老天爷是不是重新给她选择了一条路,因为当晚,息家的荀谦将军便悄悄来了南离岛,并第一时间找上了南槿。 荀谦是息闵手下息家军的最高统帅,年轻的将军,在抚、南两郡很有威名。 迎风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那些是伴随她整个少女时代、最具梦幻色彩的记忆。 可当这人活生生地立在自己眼前时,她傻眼地发现,他比自己和无数当年的少女想象中的形象还要好上太多。 年轻、英俊、沉稳、刚毅,几乎所有可以用来形容一名优秀男子的词语都可被加诸于他身上。 只除了一点,不苟言笑。 所以当这张不苟言笑的俊脸对着自己说出“我带她出去吃饭,稍晚送回,不用跟着”之时,迎风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完全傻掉。 这样一个男人,据说跟南槿有着十几年的交情,就凭这,迎风都要大大地怀疑南槿的眼光,她到底是怎么挑的人,才选了卫瑜桓,而失了荀谦的?不过眼下状况看来,还不算太糟,至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两人还是熟得很的。 迎风独自又乐了不短的时间,才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她也被人约了的,是今天晚上的聚福楼。 既然老天都帮她,她便顺应天意好了。 迎风出门已经不早,晚饭时间都过了,聚福楼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客人,迎风进门左右张望了下,没见到人,却看到打扮熟悉的侍卫向她走来,打过招呼,将她引上二楼雅座。 推门进去,转过屏风,眼前的人正自斟自饮,一桌的菜倒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迎风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仍是心中小鹿乱撞,看见那人抬眼看过来,她羞红着脸,微一福身行了一礼。 卫瑜桓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瞬间他就明白过来。 原本约了他的是卫峥,如今等了半个时辰,等来的却是迎风,卫峥一点消息也没有,那就只能是他搞的鬼了! 他好气又好笑,这人最近真是快要玩疯了。 不过眼下既然人已经来了,便没有将她赶走的道理,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样子怜香惜玉的人,但眼前的女子,似乎总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他想。 卫瑜桓起身招呼迎风坐了,迎风见他姿态随意,立马少了些拘谨,但真正与他单独同桌用饭,那仍是一项不可能的事情,卫瑜桓只沉默不言,迎风便开始坐立不安,屋内气氛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平淡到最后的尴尬不已,迎风只恨不得将头埋进眼前的碗里。 最后还是卫瑜桓的一声问话打破诡异气氛:“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迎风看着眼前一动未动的菜肴,几乎都忘了自己仍饥肠辘辘,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卫瑜桓一直偏冷淡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算了,我也觉得不好吃,咱们出去再找找吧!” 说罢利落起身,迎风手忙脚乱紧跟其后。 二人在街上没走多久,就到了前一日迎风碰见卫瑜桓侍卫的那个小摊前,卫瑜桓停住脚步,回身问她:“你喜欢吃这个?” 迎风惊讶他怎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还不错!” 三个字让卫瑜桓眼中的冷淡褪去几分,这种酸酸辣辣的口味,也正是阿迎的喜好。 可是这世间女子喜好相同的那么多,他再怎么捕风捉影,也等不来想要的那一个。 他随便拣了张桌子坐了,一身素白衣裳衬着油黑发亮的桌椅,透着诡异的不和谐,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迎风在他旁边坐了,这样的氛围果然让人习惯并轻松了很多。 但卫瑜桓仍是只试了试味道,便不怎么动,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迎风吃得热闹,眸色隐在灯火的阴影处,看不分明。 迎风一抬头,只看得见他朝向自己的脸,却仍足够让她无措,她愣愣地问他:“你不喜欢么?” 卫瑜桓却似乎并没有立刻听到,那声音将他漂远的思绪勾回,他答非所问:“你一个人出来,你家夫人呢?” 迎风心下一紧,被她刻意忽略的一些东西仍是浮上水面,他果然是来打探消息的么?她垂眸随意答道:“她跟人出去办事去了,说不用我跟着,我正好得闲。” 这一句对话似乎将之前那些尴尬与隐约的旖旎心思终结,接下来二人各怀心思。 迎风怀着的是满满的防范与失落,她不知道卫瑜桓怀着的是满满的透过她看见别人的过往。 ------------ 28第二十七章 (周日第二更)世间男配多悲催 相较于迎风一整晚跌宕起伏的心绪,南槿这一晚过得怀旧且平静很多校园全能高手。 与荀谦相识当然也是在她十二岁来到这里以后,那时的荀谦不过才二十,却已经是息闵的左膀右臂了。 年纪轻轻、威震南海,据说那些海贼光是听到他的名字都要吓破胆子。 息风迎对荀谦不是不崇拜的,但十二岁的她对他更深刻的印象,是这个优秀到爆的男子,跟自己应该是已经有了好几年的交情了。 息家大小姐息风迎从小便跟在息闵左右,对息闵的属下肯定是熟识的,而与这荀谦又不止是熟识这么简单,曾经一度大家谣传,息闵是将此人当自己的未来女婿看的。 息闵甚至曾私下里玩笑似的问她:将来嫁给荀谦怎么样?息风迎为此头疼不已,她当然不可能十二岁爱上一名大叔级别的男子,但这位大叔待她却是因着多年交情而很不一般,所以从那以后与荀谦的见面就成了件头疼的事情。 这一状况一直持续到她遇见卫瑜桓。 因着卫瑜桓,她终于连多余的苦恼都不愿分给荀谦,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只倾注在那一人身上。 母亲的葬礼,荀谦有来,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切做得中规中矩,晚上却又跑来找她。 她知道父亲肯定是首肯了他来看她的,所有人眼里,他与她都该有些不一样的故事,可是她却丝毫都不愿。 隔着窗子,她声音嘶哑地对着窗纸上模糊的影子说道:“我无事,我已不是小姑娘,你去吧!” “我倒宁愿你是当年的小姑娘!”他难得如此软声软语地说话,像是对着心中最为看重的人,其实她心中明白,三年以前的那个息风迎,对着荀谦定也是不一般的,虽不至于有情爱,但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是绝对的,可此息风迎非彼息风迎,再多的情绪,她哪里听得进去! 一句简单的对话,然后便是各自沉默的坚持,第二天息风迎从趴着的桌上醒来时,窗外已没有一丝痕迹。 再后来,荀谦成了最早发现她与卫瑜桓相恋的人。 她不知道他如何知道,或者他只是捕风捉影,但他就是那么肯定地跑来质问自己:那人是谁? 息风迎不满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只强横地答他:“不用你管!” “你如今孝期未过,怎可与男子来往过密?”他突然端出长辈才有的态度,让息风迎更加不爽,她面露嘲讽道:“要说来往过密,你不觉得你如今跑到我的闺房来,也属来往过密了吗?” 一句话之后,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龟裂的痕迹,像是长久的坚守突然轰榻,让人有猝不及防的心疼。 他终究是像父亲一般守护她的人,她想,自己是否做错了。 再再后来,她便不再有机会证明自己对他是否做错,因为她已经知道,她的整个人生都错了。 在她作为息风迎最后的那一个月,他出征南海,那里正上演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他是必不可少的将领,所以直到息风迎“死”,他都没回来。 如今再坐在一起,南槿心中只剩下唏嘘,所谓命运多诡,便是前一天才反目的人,第二天又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她心中好笑,面上却只是温和:“前次我回家见父亲,听说你正在外,没来得及拜访,你可还好?” 荀谦自幼从军,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造就了他不苟言笑的性子,而此刻面对着许久不见的故人,也依旧没个笑容,他板正的身躯端坐桌前,对南槿的问话答得简单:“好!” 南槿很久以前就已习惯他如此,并未觉得异样,反倒是他自己又添了一句:“你呢?” 南槿抬眼看他,笑道:“看我这模样,你觉得我过得如何?” 南槿是故意调侃他,如若今日问他天下形势,他可能一清二楚,但要他看懂一个许久不见的女人过得如何,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果然南槿在他眉眼间发现一丝纠结,没等他回答,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太过开怀,在离开息家,离开息风迎的过往许久以后,遇见难得的故人,她是真心欢喜,这样的气氛太过珍贵。 却不想还是等到了他的回答:“不好!” 南槿的笑霎时顿住,她莫名地看向他:“哦?你从何而得?” “你是一个念旧的人,阿迎。”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有她熟悉的温度,“记得太多的人总是不容易过得好。” 南槿彻底怔住,脸上所有的表情褪去,只余下平静:“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薄情寡义,早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荀谦敛下眉眼,伸手拿过自己眼前的杯子,缓缓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完,布满硬茧的右手握着余温尚存的细滑杯身紧了紧,像是担心那温度去得太快,他圈紧了五指,用自己的掌心极力想要留住一些。 但该去的终究还是会去,就像那一年跟在陌生男子身后走远的阿迎。 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那人的身份,即便是冒着被她更为厌弃的风险,他也要将他们拆散。 他从十几岁开始守护的女子,本不该经受任何风吹雨打,但那时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却没有一个人做到。 阿迎的人生似乎从十二岁那一年开始,就渐渐偏离了众人预想的轨道。 他少年得志,蒙息家主赏识,执掌息家军队,他知道自己在这一方天地间的位置,所以即便大了她整整八岁,他也从不曾为此犹豫彷徨。 他觉得只要他等,她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他曾用很多个年头的时间构想过未来,每一种都必然有她的参与。 但最终这一切都只停留在他的构想,原来在他原地等待的时间,她早已走远。 他不是没有恨过,怒气磅礴,在她母亲过世后的最后一次见她。 他其实心中早有预感,端着身份质问她,只因他完全没有其它资格,只除了从小看护她长大这一点。 他觉得自己是可悲的,妄想了那么多年,最后能凭借的竟只是这个,他与她的情分竟只能是这个。 如果可以,他甚至从不愿意与她相识已久,他也想做一个让她在豆蔻年华一眼看见便能倾心的男人。 可是天意如此,他没得选择。 于是听见她的嘲讽,于是拂袖而去,再后来便是连最后一丝情分也随着息风迎的“死”而散了。 听闻那场婚礼闹剧的时候他已经在南海,那是近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南海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他的坐镇不过能让战争结束得更快一些,但是没有也是无妨的。 消息传来,他在城墙上站了一夜。 那是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自己眼见着长大的女孩儿,终有一天变成了自己也看不明白的模样。 她在自己面前那样骄傲,为了那个男人而不退一步,却将那些一直被周身呵护的人捧着的骄傲全数送到那个男人脚下践踏。 他怎能不恨? 他其实更该痛快的喝一场,从此,不管是自己的心,还是她的心,都被她自己给糟蹋了,他们的故事终于可以有了一个终结。 可是心是痛的,他怎能舍得! 再后来息家不断传来消息,她回家了,她病倒了,她久久卧病在床,她生不如死。家主的意思他懂,这样频繁地传送消息给他,其实是希望他能回去看一看的,家主从前就对他抱有期望,此时更是将他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却犹豫了。 他要回去吗?回到一个刚刚为另一个男人舍弃一切的女人身边,回到一个曾经舍弃自己多年守护的女人身边?答案一直未知,他便一直等待,等待某一天某一刻,或许他的心底潜藏的真正意愿会清楚地告诉他。 他终究等到了那一天,家主来信告知他阿迎已死,南槿出嫁的消息,他忽然想笑,他沙场拼搏近十年,从来知道犹豫就是死路,却没想过下了沙场,也是一样。 他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同时失去了得到的唯一机会。 命运之所以多诡,就在于前一刻你还为它愁肠百结、犹豫彷徨,下一刻却连为它忧愁的资格也没有了。 事情不会总按自己的预想行事,他在最该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出现,从此便再也不用了,就算他想,也不用了。 可是人心**怎是能自己管得住的,看着眼前仿佛轻松谈笑的女人,他根本无从放下。 于是他问:“卫瑜桓也在南离岛?” 南槿陪着他沉默了好久,此刻他一开口,她就有些招架不住。 但最终她还是加大了笑容:“对啊! 看如今模样,这场生意他抢不过我! 这样子你还会觉得我念旧?” 她的语调太过轻松,他却露出罕见的淡笑,望着她的眼睛却又露出与表情相反的内容。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说道:“阿迎,我其实更希望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就像当初忘记我一样忘记他,但显然你没有做到。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忘了才是彻底的解脱,你没有,我也不能!” 他看着她眸底脸上慢慢凝聚起来的惊讶,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阿迎,我有多后悔两年多前没有回到你身边,你可知道?” ------------ 29第二十八章 掀开真相的一角 南槿其实不是没想过与荀谦之间的各种可能性,在她还是息风迎之时,只是事情总是有偏差,她对他的感觉从初见面的纯粹的崇拜,逐渐演化为尴尬,最后争吵过后的不如不见,二人从来都是越走越远校园全能高手。 南槿情窦初开便遇见卫瑜桓,那之后曾想过,如果她早一些开窍,是不是与荀谦也有可能?但最后她只将这种想法当做自己闲来无事的玩笑。 他之于她,从来都不曾是那样一个位置上的人。 以致如今亲口听他说来,她一时震撼得不知所措。 她以为属于息风迎的一切都已过去,但这些早该过去的往事,却被曾经参与过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记得。 她父亲是,荀谦也是。 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望着他沉默良久,最终只能说:“你是息家最倚重的将军,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就算你当时回去了,我们也不可能的!” “你确定?”荀谦直视她,一步不让:“如果我回去了,你确定当时那种状况下,你宁愿选择一个不知根底的商人,也不会选择我?” 南槿收回被他紧盯的目光,只看着自己握紧的五指,沉默点头。 却得到对方一声嗤笑。 “不可能的! 就算你不选我,家主也会选我,你何必如此安慰我!” 说罢他自嘲一笑:“我只是后悔,阿迎,明明我们都可以过得更好,为何成了如今的样子?” 南槿端起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温声道:“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 荀谦再次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像是要确认她话中有几分真实,良久,他才问道:“家主想要你回南郡,为何你执意要回抚郡?” “那里有未完的事情,有需要我照顾的人。”南槿道。 “可是南郡也有想要照顾你的人,阿迎,你回来,从此安静地过活可好,不需要像今天这般奔波劳苦,南郡有息家,有你父亲,还有我。” 荀谦一口气说完,眸中期待毫不掩饰,却只得到南槿歉意的一笑。 ―――――― 南离岛铁矿一事,因南郡息家家主突然遣人送来一封密信而宣告终结,南槿最终得到了铁矿开采权。 但这些都还只是私底下的事情,明面上,所有关注各方都收到消息,铁矿已售,却并没被告知花落谁家。 这些人如果有心,当然定能查出最后是谁得了这便宜,但他们所能知道的极限便只是她一位来自抚郡的女商家,其他一切信息都好像被人刻意地封锁了。 南槿从不担心这些事情,有父亲出面,头一件事情肯定就是确保她的安全。 其实对于父亲的态度,她还是摸了个□不离十。 父亲不是不知道南离岛这么个事,但一直没想要出手,此次要不是南槿下了手,他一定仍是按兵不动。 南槿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逼着父亲的意思,但就如她此次所经历的,如果她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坐等便迟早会挨打。 只不知卫瑜桓此刻是何种心情,南槿突然觉得心内些许畅快。 这种心情一直保持到迎风来找她。 因铁矿的事情还有许多细节需商讨,南槿决定多在岛上待几日,这几日荀谦也得空,便也滞留未走,南槿正事之余,多数时间都在与荀谦胡吃海喝。 两人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沉重些,后面都还好,荀谦大概也知道无法说动她,只能尽最大可能为自己谋福利,多呆在她身边。 而这种时候,迎风都是自动躲开的,她去了哪里,南槿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每日回来,情绪都会变得疏忽不定。 南槿白日里吃好喝好了,晚上便以调侃迎风为乐,但是问了她几天,她都打死不开口,南槿就越发的来劲了。 她一度怀疑这丫头不是思春了吧,果然这一晚,迎风在她面前磨磨唧唧了半天,最后终于张嘴了:“如果有天我遇到不错的男人,我该怎么办?” 南槿心里乐开了花,八卦了这么久,果然是出状况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表面还是一派沉稳地知心姐姐状:“遇见好男人就赶紧出手啊,不然等他成了别人的,你不得脸肠子都悔青啊?” 迎风满脸飞红,呐呐道:“那我要是嫁人了,你怎么办?” “嗨!”南槿一拍她肩膀,随意道:“我有家有口的,没了你又不会死,倒是你如今这模样,啧啧啧,不会是没了人家就活不下去了吧?你们到底好到何种程度了,都让你想到嫁人了啊?” 迎风忙拍开她的手,扭捏着否认:“哪有! 我只是觉得人家真的好,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在意我的,但是我又不敢确定。” 迎风那忐忑不安的样子,已十足十的热恋中小女人模样,南槿心道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无论她有多倚重她,她最希望的还是看到她今后拥有完美的人生。 所以这样的事情,她是求之不得的。 她又仔细问过那人的情形,迎风却又开始模糊其词,南槿只道她害羞,没再追问,只等着她的后续进展。 而在迎风而言,她所觉得的卫瑜桓心中有她,并不是凭空揣测的,因为明明铁矿的事情已经画上句号,他再无理由留在此处,但她这几日仍旧每日都能见到他,且他都会有时间陪她四处走走闲聊,对于这些,她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她自己。 再加上与卫瑜桓最初的几次相遇,他的表现那么反常,定是因为自己在他眼中有些特殊之处,虽然她还没明白是什么,但至少确定都是因为自己。 虽然到目前为止,每次问题涉及到他的身份家世,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但她倒觉得无所谓,不管他是什么人,她只确定自己的心意。 南槿为了这件事耳提面命地告诉迎风,有任何事需要帮忙都只管提,同时又放了迎风的长假,在她们回抚郡之前,她都有完全的自由时间。 但南槿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然会酿成这样的恶果。 而这一切又都来得如此地猝不及防,让她连伸手拉迎风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仍旧如前几日一样,荀谦拉着南槿找了家酒楼吃饭,中途却被从南郡来的属下叫了出去,他无奈将南槿交给四名侍卫保护,自己匆匆离开。 南槿一人坐在雅座也无趣得很,于是干脆搬到大厅,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市井轶事,也颇得趣。 她只是没料到会看见迎风,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二人一路从楼上走下来。 南槿想起自己放了迎风自由活动,那如今这这里撞见,她身后那人定是她前日提起的那人。 南槿的好奇心被完全吊起,是什么样的人让迎风含糊其辞,连身份都说不得,她一定要好好看看。 但一时人影交错后,她终于得以看清那人面目时,才知道事情原来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 她早该想到,迎风来南离岛,自打路上与卫瑜桓见过面之后就开始神思不定,她早该料到的,迎风与自己那么像,怎能以为他们彼此见过还会毫无事情发生?这都是她的错! 她突然就慌了。 而楼上走下的卫瑜桓也终于在楼下纷乱的人头中看到南槿,对上她惊骇不知所措的目光,他突然全身像被巨雷碾过,从身到心的疼痛之余,他的脚步再不听使唤地愣在了原地。 如果前一次的一眼错过,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一次呢?他怎么可能还会再错,那双眼睛怎么可能是迎风的,那明明就是属于阿迎的。 可是眼前的女子她是谁?是阿迎吗?还是只是又一个与阿迎相似的女子?他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揪住一丝清明,抬腿便往她疾步走去,却眼睁睁看着她如梦惊醒一般快速转身冲了出去。 南槿几乎是拼了命一般地埋头往前,不辨方向地奔跑,她知道卫瑜桓追来了,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或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死了,或许还有其他目的,总之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不能被他抓到,绝对不能。 该死的荀谦偏偏关键时刻不在,不然也可以带她跑得快些,她慌乱中想着,突然又觉得荀谦不再才更好,卫瑜桓是认得他的,她和他走在一起,卫瑜桓再傻,也能猜出个□不离十来。 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一路毫无头绪的乱想,直到她被人捂住嘴拉到一条巷中,她才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她凝神一看,竟然是荀谦。 而她身后独自奔出的卫瑜桓,也终于在一个拐角之后彻底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在原地茫然四顾,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一直到落日西垂,他才猛然惊醒,他慌乱中竟然忽视了一点:那日看到这一双眼睛时,迎风是跟着这女子的,她们一定是认识的! ------------ 30第二十九章 她只愿心如止水 卫瑜桓回到酒楼,迎风还在原地焦急等待,看见他回来,眼里顿时燃起光彩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她快步上前,关切问道:“发生了何事?” 卫瑜桓灼灼地看着迎风,这目光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让她没有来的觉得有丝期待与不安,她不由得垂下眼帘,却在下一秒听他问到:“那日我宴请族长,那间酒楼里,与你一起的女子是谁?” 他一字一字问得清清楚楚,迎风却愣住了,心中那一缕期待不着痕迹地烟消云散,同时她毫不隐瞒地回答:“我家奶奶啊! 怎么了?” 那日里南槿与她站在门外,开门时确实被里面的人看了个正着,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你家奶奶就是最后得到铁矿开采权的人?” 卫瑜桓紧追不放:“迎风,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与你家奶奶是何身份?你们来自抚郡的哪里?你可否告诉我?” 他边说边看着迎风逐渐犹疑的神色,加重语气:“这对我很重要!” 迎风却是真正地犹豫了,如果他想知道的事情只是涉及她自己,她可以毫无保留,可是一旦涉及南槿,她便不得不步步小心。 南槿身上太多秘密,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有心人揪住,陷她于险境,迎风绝不可能只为了自己的私情而冒这个风险,可是眼前的人又是如此的急切。 迎风确实两难了,她内心挣扎着看了卫瑜桓一眼,反问道:“为何这个对你很重要?你可否先告诉我理由?” “我......”卫瑜桓语塞了,他或许有千种万种理由可说,但每一种都那么不够充分。 他要说什么?说那女子可能是他找寻等候多年的人?还是说那女子是他心之所系、情之所钟?只怕连鬼都不会相信! 迎风看着他满脸神色仿佛有口难言,心中不忍,可是突然又意识到眼前这名男子于自己而言,有太多的不能言,他之于她,了解只比陌生人多一点。 她心中苦涩不堪,终究只是退了一步,一福身开口道:“公子大概还有要事,迎风先告辞了。” 卫瑜桓看着迎风的背影缓慢但一步不停地消失在视野,脑中涌动翻腾的却是另外一些信息:那被迎风称作‘奶奶’的酷似阿迎的女子,她从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就一直在隐藏她的真实面目,连卫峥也对此怀疑过,他曾以为只是为了掩大多数人的耳目,而现在看来,她是否只为了掩他一人的耳目?她一介女流,最终却能说服族长获得铁矿开采权,就绝不可能是普通的身份,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哪方的势力? 东阳王?息闵?还是西边部族? 以她的打扮以及迎风的口音,倒不像是西边部族的人,那她会不会就是息闵的人?是息闵的又一个女儿?还是真的就如同自己心底最最期望的那样,她真的就是早已‘死去’的阿迎? 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有了生的希望,他内心涌动着疯狂的希冀,如果是,如果真的是阿迎...... 那么,就让他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来偿还吧! ―――――― 收到卫瑜桓的拜帖时,南槿并没有多奇怪,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掩下去,至少她这个人的存在已经不会被忽视,不管她是以何种身份:南槿,或者只是一名貌似死去的息风迎的女子。 卫瑜桓不可能放过她,从他前一天追出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他找她,定然还有些未完之事。 只是是什么呢?明明在于她,他们之间早已终结,以息风迎的死为界;那么在于他,他还想要什么? 是觉得如果她没死成,那么大仇就不算得报?还是只是简单地想在铁矿之事上大做文章? 她其实真真看不明白。 荀谦也端坐她身旁,脸色一片晦暗。 南槿只看他一眼,就觉心情更差,她无奈道:“你这是给我脸色看?又不是我招惹了他!” 荀谦鹰隼一般的目光看向她,硬声道:“你现在就和我回南郡,再也不要出来了!” 南槿气极反笑:“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这么档子破事儿,我就得像个囚犯一样被你押解回家?卫瑜桓不过递了封信,你就吓成这样?” 她本也想使一招激将法,她也怕荀谦急了,真将她绑回去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父亲疼惜她,事事由着她,荀谦可做不到! 他在她面前反而比她父亲更为强势,到时候真到了息家,只怕她父亲也会因木已成舟就直接将她扣下了。 但荀谦作为一名颇负盛名的将军,怎会因她小小激将而失了方寸,他只是将脸色拉得更黑,冷硬地说道:“如果你不是自己到处瞎跑,我们根本不会这么担心,你就不能为你父亲考虑一些?如果今天换做别人,我们都放心,有我们看着,根本不会让你出问题。 可是今天你面对的是卫瑜桓,现在你可以指天发誓,当着他的面,你可以做到心平气静、头脑清楚?如果你可以,我立马就会南郡不管你!” 南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说的是对的,现下的她,只要不面对他,就可以真真正正只做姜家的夫人、抚郡的商人,可是一旦正面对峙,她自己都没有把握不会被他一个眼神就乱了方寸。 可是对方的帖子已经送到,如果她不去,对方只会更怀疑,而以卫瑜桓的手段,他如果真的尽全力去查,迟早会查到姜家,然后是南家,然后便是息家。 为今之计,躲避真的不是最好的办法。 她皱紧了眉头,又伸手揉了揉,半晌才继续对荀谦道:“你放心吧,为了父亲,我也不会让他这么快知道我的身份。” 她说得肯定,看着荀谦的眼神也是一丝不让,但心底清楚得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直接的否认,否认到卫瑜桓相信为止。 哪怕是强迫自己装,她也要装成一个陌生人。 她相信,第一眼见到卫瑜桓就喜欢上他的单纯的息风迎,和多年以后历经风霜、只愿心如止水的南槿,总是不同的。 ―――――― 卫瑜桓约得很急,帖子送来第二日便是约期。 南槿刻意地提早了一刻钟到场,只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地心慌。 南槿没有带迎风,到此刻为止,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她,以及处理她的事情。 这是一间人客稀少的酒楼的包房,从装饰到茶水到菜品都一般得不能再一般,她想卫瑜桓大概只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但他却来得比预料的要晚,南槿心中微嘲,原来也不过如此。 而同一时刻,站在门外良久的卫瑜桓也是孤身一人,他是真的连个侍卫也没带,不像南槿,荀谦给她派了十几个人前前后后秘密地将酒楼给围得密密匝匝。 卫瑜桓早就到了,大概只比南槿晚了一步,如果二人此刻能感知对方的心情,一定会觉得自己的紧张太过好笑,这一场会面,没有人感到轻松。 南槿如此,卫瑜桓尤甚。 从始至终,对于他的阿迎,他都是以一个背叛者、亏欠者的身份,他是确确实实最该心怀不安的人。 而此时此刻,这种亏欠混合着两年多的蚀骨思念与噬魂绝望,让他寸步难移。 他抬起自己微微抖着的手,垂眸失神地看了看,终究还是推了出去,门在掌下“吱呀”一声,原本隔绝的两个世界,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带着一个完全未卜的未来连接在一起,就像多年前的灯会,息风迎不经意的那一个回眸,但不同的是,彼时的两颗心只想着靠近,而此刻却有一个只想逃离。 南槿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再正式面对卫瑜桓时,她会是何种模样。 她想她一定是要平静的、温和的、微笑的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原本昨晚她还在忐忑,此刻却真正发现,要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垂下眸子,起身轻轻做礼,再抬起眼时,里面已经蕴满含蓄的笑意,她望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神色震动却恍惚的卫瑜桓,看着他眼里翻江倒海般的让她不明所以的情绪,轻声直接问道:“公子相约,不知有何要事?” ------------ 31第三十章 再见已非昨天 卫瑜桓原本完全呆愣的深思只因着她这一问而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笑得和煦的女子,明明眼角眉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一模一样的,连声音也不差分毫,可是她怎会叫自己“公子”?她明明一直唤他“瑜桓”,最多生气之时连名带姓地叫他“卫瑜桓”,哪怕是那一场摧心的婚礼,她也没有叫错过他的名字校园全能高手。 可是此刻她叫他“公子”,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陌生的“公子”?哦,对了,他差点忘了,如今他怕是连陌生都担不起了。 来之前他是怎样想的?一整晚辗转反侧,只想着只要她活着,她要恨也好、怨也罢,她要怎样他都接受,她要什么他都给她,只要她还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好好地看自己一眼。 这样的念想也只限于昨晚而已,在那之前,他连想,都不敢。 他注定要成为她的囚徒,不管她生也好、死也罢,他注定这一世再无法从她手下逃开。 “阿迎!” 低沉语声蘸满他苦涩的情绪,他终于忐忑地叫出尘封心底两年多的名字,眼里口中都是满满的肯定,他再不可能认错,只要她真真正正立在自己面前,他绝不可能将她认错!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心头晦涩难当,却是无从出口。 而南槿就这样轻易地确定,这样坚决地叫着她“阿迎”的卫瑜桓,根本就是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 但是他比她想象的又高了一手,这满眼的沉痛、满脸的悔恨,都是为了再次骗得她吗?他是不是太大做文章了?她心头自嘲地笑笑,她这般忐忑难安地,竟只是可笑地为了来见一个永远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她的男人! 那笑意蔓延上嘴角,她竟也毫不掩饰,直直地对着他灼热的视线,语气冰冷:“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卫瑜桓因她嘴角的笑意而心生疼痛,原来他忘了,他只是放任自己心底的愿望掩盖其他一切可能,他忘了,如果她否认,就像如今这样开口只像陌生人一般地唤他,他该怎么办。 他完全没有准备,彻底不知所措。 他只是木然地开口道:“阿迎,我怎么可能将你认错?” 他卫瑜桓的人生,可能一直到眼前为止都不曾如此无措彷徨过,但或许以后终他一生,他都要在这样的无措彷徨中度过。 急切地想要被挽回的爱,就像架在他头顶的利刃,任何一个不经意间都可能直接斩下,让他疼痛至死。 错过、痛过,才知其中厉害。 而他已经受得够久,一旦再次抓住,就像抓住唯一一根让他免于痛苦的浮木,他不可能再放手。 但他的坚决与期望却转眼又被人踩灭,只因南槿再一次毫无新意的重复:“我说了,公子认错人了! 公子要是再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南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错身而过的瞬间却被他毫不顾忌礼仪地拉住手腕。 南槿一慌,心生愤怒,低声喝道:“公子逾越了!” 卫瑜桓却是垂头极近地看着她,空着的一手抬起,眼见就要触及她的脸颊,又在她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下无力垂下。 他张了张嘴,想要唤她一声,可是唤她“阿迎”她会转身就走,要像别人一般唤她一声“夫人”吗? 不! 怎么可能! “昨日里我想,如果让我再见到你,只要你还好好地活着,阿迎,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做到,但是我却忽略了一点,如果你想要装作不认得我,我该如何是好?”他垂头看着她清凉却怒意横生的眸子,声音低到近乎呢喃。 南槿拼命挣脱不得,只能沉默对峙,她甚至不愿躲闪目光而让自己显得怯懦。 卫瑜桓完全无视她的抵触,像是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再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腰身,仿佛要将心中的悔恨痛苦全数倾倒,以此来求得片刻喘息,他轻声说道:“都是我的错,阿迎,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两年多来的每日每夜,我都尽受折磨,是我的错,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就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你想要怎么罚我,我都愿意承受,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的眸子是一贯的黑沉,像是不能折射一丝光线,而此刻,南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忽觉自己的思绪也要被吸了进去。 她警醒地偏头阖眼,他急促的呼吸便落在她的耳廓,她只觉浑身寒毛直竖,抬起一手,拼尽全力撑开了些,竟怒极反笑:“公子真是好笑了,即便我真是你口中那女子,如今我也已嫁为人妇,何况我还不是,公子如此深情地唱着的到底是哪一出?” 卫瑜桓怕伤了她,因她的挣扎而松开了些,南槿趁机再一用力便脱身而出,不想动作过急撞到身后的桌椅,话音刚落,一个立身不稳,人便朝身后倒去。 桌上餐具跌碎一地,卫瑜桓只来得及在她的头撞到地面之前拉住她,她的手却撑到碎片,满掌鲜血淋漓。 卫瑜桓呼吸一窒,将她抱起放在一边椅子上,不顾她的挣扎扣住她的手腕,蹲下|身细细挑过碎片,又从怀中抽出手帕紧紧包住,然后才喘了口气道:“幸好伤口不深,回去我再找人给你上药,不要留下伤疤。” 他微微抬起的脸上有极真的关切与心疼,南槿却无心细看,这一场会面,她所需表达的都已表达清楚,接下来便见招拆招便是,她已无必要再呆在这里。 此刻她已是身心俱疲,卫瑜桓是她心口的一根刺,当初插得太深,后来想要连根拔除,却又怕痛而没忍心,以为一辈子视而不见便过去了,不想如今它又要发作开来。 终究还是不得不拔的,卫瑜桓此刻的模样让她莫名心惊,如果她不能快刀斩乱麻地斩断一切牵连,这一次怕是要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掩下心中烦乱,急欲抽手,卫瑜桓却先她一步紧紧握住她未伤的指尖,又抬头望她一眼,继而低头,额头抵上她的手背。 南槿为他的动作而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听他埋在底下的声音瓮瓮地传来:“阿迎,如果你想走,我不会强留,但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不会放手了!” 他的话音刚落,南槿就轻易抽出了手,她急速起身,转身寸步不停地向门外冲去,门外守候的侍卫见她现身,便簇拥着她瞬间消失了踪影。 独自被留下的卫瑜桓久久未曾挪动,单膝跪地的下蹲姿势并不舒服,但他只是将手放在南槿刚刚坐过的椅面上,神情凝滞。 许久以后门口有了动静,冲进来的卫峥惊讶地望着卫瑜桓,不知该如何动作。 卫瑜桓却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调整好了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他站起身来,端过桌上冷透的茶,润了润干裂的喉咙,半晌才背对着卫峥,用极为难得的严肃语气吩咐道:“彻查此事,阿迎以及随行所有人,他们的身份背景,一个都不要落下! 另外派人盯紧阿迎,其他人我不管,但是她从今往后一定不能再离开我们的视线!” 卫峥神情一凛,张了张嘴,最后只垂头回答:“是!” ―――――― 南槿回到客栈,荀谦已在等她,一进门,看到她的面色,他便心中一沉。 纸包不住火,他知道只要卫瑜桓不死,这事儿总有大白的一天。 可恨的是,他一直无法亲手杀了他! 南槿见他沉郁的脸色却什么也不问,疑惑道:“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还需要问么?你从前就斗不过他,现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荀谦直言道。 “你对他可真有信心!”南槿也没好气的讽刺道。 荀谦重重一叹气,不欲与她争辩,只倒了杯热茶放在她的手上,南槿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一直绷紧的情绪放松下来,南槿眼神空茫地望着门口,喃喃道:“我原以为只要否认,便可争得一些时间,等忙完这里的事情,大不了再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找不着人,他又追不到我们的来处,这事儿自然便断了。 我只是担心眼下时机不好,不愿他卫家再动手干涉父亲的事情。 可惜他似乎打从昨天见到我开始,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我再怎么否认都像是对着空气一般!” 荀谦不忍看她神色,终究还是放软了语气:“卫瑜桓从来都不是简单角色,你怎么可能猜得透他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你要离开也不算晚,这里总归不是他的地盘,我马上安排你离开!” “可是我能上哪里去?我是必须要回到姜家的,我的儿子还在那里等我回去!”南槿反驳道。 荀谦皱眉:“现在你当然是先回息家,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我再去给你将小少爷接回来,你也不要再想着姜家了,你如今已是自身难保!” 南槿却突然面带嘲讽的一笑:“敌在暗我在明,他如果要追踪,迟早会找到我,现今我是不可能离开姜家的,我看你也不用着急,我就在这南离岛跟他耗着,我就不信了,他能跟我耗得起!” “如果照你这么说,他总有查到一切的一天,那你现在走与以后走又有什么区别?”荀谦不解她的执着。 “区别?”南槿皱眉抬眼看他,又加重语气道:“区别当然有。 我只指望这场战早点打起来,让他再无心里与我纠缠,那时候便是我的可趁之机!” 那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机会,以卫瑜桓的性格,他不可能一心只儿女情长,只要他分心他顾,她便有了机会。 到时候整个南郡都乱了,她就不信她还躲不起! 此时此刻重新出现的卫瑜桓,早已脱离了当年在她眼中的所有梦幻色彩,完全沦落为她的一场噩梦,她只愿能早些醒来。 ------------ 32第三十一章 迎风的真相大白 荀谦离开之后,南槿才想起要去找迎风,这才是她最紧要头疼的事情为了校花去修仙。 迎风对卫瑜桓一心投入,但卫瑜桓不但不是好相与的,现在更是一心想要与自己纠缠,她不可能放任迎风与她陷在同一个漩涡。 迎风却不在,她想起来她放了迎风的假,那之后迎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情爱是毒,让人辨不清是非真相,南槿心内焦灼,只怕迎风已经陷得太深。 而此时的迎风已经在卫瑜桓的客栈内等候许久,她每日里上午时分来,每次都能遇见他,只除了今天。 日中已过,不仅卫瑜桓没出现,连他那个讨厌的跟班也没出现。他们会不会是离开了?迎风寻思,可是昨日里见面也没听他说起。她有些焦灼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楼上,终究一咬牙出了门。算了,说不定也是出门了。 迎风颓丧不已地走在大街上,她已经丝毫不顾脸面地每日上门了,可是那人却好像永远隔着一个模糊的距离,让人靠不近,又舍不得远离。她想起很久的仿佛前世的从前,她也曾是个大家闺秀,那时候哪曾想过有一日要跟在一名男子身后紧追不放,她从小的教养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南槿教她的却完全不一样,她告诉她想要便要争取,争取不到便要勇敢放弃,那么眼下她到底是否该放弃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空阔的街道,她能舍得放弃吗? 马蹄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强烈的声响,却也无法唤醒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迎风,直到一阵疾风擦过脸,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她才惊觉有疾驰的马车擦身而过,后知后觉的剧烈冲击让她双眼无神地凝视眼前将她搂在怀里的人。 片刻那所有的惊骇却又转化为漫天的惊喜―――竟是他! 迎风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觉得,如果要身历险境才能与他如此靠近,她愿意永远处于险境之中。 她轻声羞涩地喃喃唤道:“公子!” 卫瑜桓却在下一秒松了双臂,他退开身看了她一眼,确认无碍,便只清淡地说道:“无事便好!” 迎风看着今日格外冷淡的人,心头的喜悦又转为疑惑,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卫瑜桓弯腰极小心地拾起地上一根精致的簪子,又用袖口擦了擦,重新放入。 她只觉脑中一道闪光划过,有什么东西便重重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再不顾所谓礼仪,揪住了卫瑜桓握着簪子的那只手,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后归结为莫名的惊骇,以致她握着卫瑜桓手腕的那只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她的声音也同样颤动着问道:“这簪子......这簪子是你的?” 卫瑜桓皱眉看着她的失态,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她将它埋了,怎么可能在你手上?她说那簪子是那人送她的,那人亲手雕刻,这世上怎会还有一支?” 迎风抖索着含糊说着,却又突然像见了鬼一般盯紧了眼前的人,她几乎语不成调:“你......你到底......到底是谁?” 是疑问,还是质问,迎风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心底叫嚣的只有一个真相,她只是在做垂死挣扎,不愿承认。 而卫瑜桓只是将她死扣着的手掰开,仍旧将簪子放入袖中,再抬头平静地看着她道:“这簪子,是我送她的!”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留在原地的迎风神情破碎,几欲不支,跌坐在地。 南槿在房中等到几近子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迎风。 她惊讶地看着她满脸破败,上前一把拉过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迎风凝滞的眼神划过南槿的脸,久久没有出声回答,南槿再欲询问时,她便勉强一笑,道:“无事! 有些累!” 她没有敢抬头看南槿的眼睛,却在低头时看见她手上包着的帕子,上面星星点点的暗红血渍。 迎风几乎是立时错身去打水,又拿过随身携带的药箱,将帕子解下,细细地为南槿上药,而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一言未发。 南槿一直细细看着她的表情,却没看出任何端倪,而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许多,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她开口。 迎风处理完一切,安静地收拾,却连一句受伤的原因也没问。 南槿坐在镜前梳头,铜镜反光中看着迎风忙碌的影子,她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开口道:“迎风,你相中的那人,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镜中反射迎风身形一顿,南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等到她的答案。 她只好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今日见了那人,然后便想告诉你,他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你放弃他可好?” 仍是长久的静默之后,终于一声极低的声音回答了她:“好!” 南槿却惊讶回头:“你不问原因?” 迎风的反应太过平静,她反而觉得不正常,照她的料想,迎风应该至少会追问自己见卫瑜桓的原因,以及让她放手的原因。 可是她什么都不问就轻易答应,这样的状况,除非她已知道真相,或者她根本还未深陷。 南槿有多期待是后者,那么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而迎风也没有让她失望,在回来后头一次肯直视她的眼睛,一双眸子暗沉无光,却是轻笑着对她道:“我相信奶奶的眼光,奶奶总不会害我,况且他对我一直冷淡,我也正犹豫要不要放手。” 南槿心中大定,随即喜笑颜开,放下梳子几步近前,她难得流露腻人的情绪,此时却忍不住拥抱了迎风一下,松开后笑着说道:“放心吧,等这次回抚郡,我将整个抚南城的好男儿都拉来随你挑! 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又长得这么貌美如花的,看他们谁敢不来排队!” ―――――― 当天深夜,卫瑜桓在客栈内等到回来的卫峥,卫峥神色间甚为阴郁,卫瑜桓只看他表情便知事情进展得不顺利,但这也都已在他的预料当中。 果然卫峥沉声开口道:“所有和她们有关的消息,都和之前我们所查探到的别无二致,只知道她们从抚郡来,如果不是我们私底下已经知道她们的身份,以及来时正好与她们碰上,估计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得了那铁矿!” 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发狠:“那族长倒似与她们结成了一根绳,什么都撬不出来,而其他人又不知内情。 看来她们这次是花了大价钱了,只是不晓得到底谁出得起这个价?” 卫瑜桓沉默点头,他们都知道息风迎背后的势力肯定是息家,但是如果想要查知她目前的身份,从息家下手又实在不可能,不然光靠卫瑜桓安插在南郡息家周围的那些眼线,他也不会被瞒了这么久。 卫峥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所疑问的也就当然不是息风迎所依靠的息家势力,而是她所依靠的抚郡的势力。 众所周知,抚郡并无明面上的强大力量可以与其他几支力量抗衡,如果说是息闵的势力早已渗透抚郡,那息风迎抚郡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但他们都熟知息闵的性格,再加上前前后后的情报看来,他尚未将手伸过去。 如果不是他,那到底是哪家在抚郡支撑着息风迎可以只身前来南离岛? 如果这是一支暗中的力量,他们当然不得不防,能强大到影响息家最终在南离岛的事情上出面,这绝对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尤其它还隐在暗处,就更让人坐立不安了。 可是如果不存在这样的力量,从头到尾都只是息风迎凭借息闵的影响力而做出的行动的话,那她息风迎如今竟也成了这般能独当一面、甚至轻而易举击败卫瑜桓的人物。 息闵究竟教出了怎样的女儿?她带给人的震撼好像永远层出不穷。 卫峥心内千回百转,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同样千回百转的当然还有卫瑜桓的心情,他更关心的却不是抚、南两郡的势力分布,而是阿迎现在的真正身份。 如今他们都处在南离岛上,他或许还可能见上她一面两面,而一旦她们离开,他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她从抚郡带走,以息闵的谨慎,他必定早已做好准备,此时此刻,他也必定早已盯死了他,眼下阿迎还能停留在南离岛,只怕是因为他尚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一旦他轻举妄动,只怕又要再一次失去她的踪迹。 他绝不能再冒这个险,也再等不起又一个近三年的时间。 所以他只能从旁侧下手,阿迎在抚郡应该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否则她不大可能只身前来南离岛、且轻易说服族长。 所以她在抚郡的身份,成了他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他不忍心强迫她,但要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共度此生,眼下看来,都只能从此下手。 ------------ 33第三十二章 端午是非多 铁矿相关事宜已处理完毕,雇佣本地的居民来负责开采,另外还以南槿个人的名义雇佣了管事,当然管事背景可靠,是荀谦私底下找来的人,跟息家的关系倒也不大全文阅读少离。 这样谁也不牵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然后所有人都别怀它意地留在南离岛,却谁也不敢妄动。 这一耗,竟然又耗去了七八天。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初,五月初五,息风迎的生辰,却不是南槿的,南槿的生辰是息风迎的死忌,六月十五。 这日一早南槿起得很早,这两年每到五、六月,她便不得安宁,夜里不能安枕,白日里便精神不济。 迎风知道她的习性,早早地伺候着吃了饭,二人无所事事地倚着窗子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 这一天也是端午节,南离岛的过节方式与抚郡又有不同,少了花样繁复的灯笼,倒是多花了心思在吃的穿的上面。 各色各样的水果已然不少进入成熟期,正好拿来凑热闹; 而本地服饰虽然材质和款式单一,但是胜在色彩艳丽、种类繁多全文阅读清末阉伶。 南槿本就对这些感兴趣,此刻看着越来越多的行人,越来越多的色彩撞入眼帘,她的心情也终于鲜活了些。 她心念一动,抬头想要叫迎风一起上街打发这一天,却在看到她的神色时停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抑或是她最近心思敏感,她总觉得自从她发现卫瑜桓的存在之后,迎风在她眼里就变得沉默起来。 却也没有其他异常,只是沉默。 南槿为此询问过她多次,她都只道无事。 这副模样,怎会无事啊! 南槿心中叹气,猜测终究还是为那件事情伤了心神,女孩子第一次喜欢的人,却只能落得个不了了之的结果,任谁都不会轻易说过就过了。 现下看来,那日里迎风那么轻易地答应她,估计有一定程度上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而已。 如果是别人,南槿想,她或许还能从中开导,可是那人是卫瑜桓,她连开口提他,都觉得有风险。 如果以后迎风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那现在她多说一个字,以后迎风对她的心结就可能会多一分,她和迎风是一辈子的姐妹,她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眼下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佯装一切如常,她轻声轻快地说道:“迎风,我们出去逛逛吧,过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我们出去看看这里过端午有什么不错的东西可以吃的!” 迎风对她笑笑,只答:“好!” 出门的时候却遇见荀谦,南槿惊讶地见他手上提着酒壶,张口便忍不住揶揄:“你来找我的?你找我喝酒?啧啧啧,你不是一直跟我爹一样管着我不让这不让那的么?” 荀谦剑眉一挑,眼里少见有些温润笑意:“不是,只是有人从家中捎来一坛梅子酒,我有些印象以前你老爱偷着喝来着,本想拿来给你试试看味道合不合适,不过现下看来,你这么端庄的人,肯定是我记错了!” 说罢他遗憾地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南槿再不废话,上前一把拉过他,咧嘴笑道:“无妨,我家迎风就爱这个,你就将它留下吧!” 荀谦手上一轻,他将视线转去看迎风,只见着她一脸忍气吞声、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而南槿已然拎好了就,冲着迎风一挥手,就要走人。 荀谦一把拦住,皱眉不满道:“你拿了我的酒,这是要把我撂下?那我今天要怎么打发?” 南槿嫌弃地看他一眼道:“是谁那么小气,带个酒就带一坛子的?” 说完她看荀谦没有一点要解释或者相让的意思,心下也觉得过意不去,便退步道:“好吧,咱一起吧!” 却不想又被迎风叫住了,南槿见她一脸促狭地走过来跟自己耳语道:“你俩去吧,我虽成了是孤家寡人,但也指望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你自己好好把握吧,别再为我瞎操心了!” 说罢她也不等迎风反驳,冲荀谦笑着一施礼,转身便进了屋里。 南槿抱着酒坛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闭上的房门,又无语地看了看同样无语地荀谦,摇摇头下楼去了。 二人一路晃到一家酒楼,南槿径直上楼找了间清雅点儿的,唤过小二上了些端午特色菜式,便将酒倒入自己杯中,独自喝了起来。 荀谦见她脸色并不太热情,也没再多说,只拿过酒壶自便。 二人沉默着,半壶酒眨眼便下去了,荀谦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迎,今日是你的生辰。” 南槿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放下杯子时无所谓地笑笑,道:“如果今日不是你,我可能连这酒都不愿喝的。” “不该只是我!”荀谦再给她斟上一杯,缓缓道:“还有家主。” “对! 除了你和父亲!”南槿端起的酒杯立马又见了底:“我想慢慢忘了过去,却不敢忘了你们! 我想要像南槿一样地活着,却也不能忽略属于息风迎的历史。 如果不是遇见卫瑜桓,我到现在还会以为,过去了、藏起来便是过去了。 但其实过去永远存在,在我们心底,它只是还没有发作而已。” 荀谦心中微疼,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息风迎,快乐的、忧郁的、蛮横的、无情的,却从未有哪一个像眼前这般无措。 他自饮一杯,凝视着她半合的眼睛,问道:“现在呢?你想要怎样做?” 南槿沉默稍瞬,忽然笑开,清澈眸子闪过潋滟流光,就这样直直地看向荀谦,说道:“所以啊,你不要再想着让我再躲回家了!” 荀谦彻底哑掉,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半疑问半质问地道:“所以你这装模作样的,只是为了说服我不要再劝你回南郡?” 南槿十分大方地赏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杯,率先仰头喝光。 荀谦又好气又好笑地举着杯子看她一脸得色,问道:“看来你是看出我的意图来了!” “没事提着壶我从前最爱喝的酒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南槿斜他一眼,又抬手止住他眼见要出口的话,突然又变得认真起来:“我是想说,我眼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别人考量,我是为了我的父亲、我自己还有我的梓商,我不再是从前的傻姑娘,我会好好地保护好自己,我同样也想保护我的父亲和我的儿子,尽我最大的努力。 你帮我转告父亲,我会量力而为,让他不要担心,只管做他要做的事情,而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她一句一句认真郑重地说与荀谦听,企图让他相信,她会好好珍惜难得的新生。 最后她又补充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卫家的阴影下,父亲是,我也是。” 荀谦垂眸掩去眼中的动容,突然地笑了:“你如今可真是精怪了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走了?” 南槿扬眉,得意难掩:“当然,我就怕你先开了口,所以先堵了你。 哦,还有昨日来给你送酒的那位兄弟,我正好一不小心碰见他,跟他聊了聊当今天下大势而已。” 荀谦听她说话时正往嘴里送酒,闻言被呛了下,他神色扭曲地问:“天下大势?” 不等南槿回答他自己又补充道:“你跟一个传令小兵探讨天下大势?” “小兵怎么了?至少他能直接告诉我,南郡息家主将荀谦荀将军今日便要秘密从南离岛返回南郡,以备战事了!”南槿凑到他耳边,极低声神秘地说。 荀谦忍住耳边细微的麻痒,细细地听她将这一句说完,眸中竟微不可查地生出一片暖色。 他低垂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再转头看见南槿的脸时却又混上一抹苦涩,他低声问道:“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 南槿在他灼热的视线下垂眸,微甜的梅子酒喝多了竟也上头,她满上彼此的杯子,双颊晕红,抬起透水般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端起杯来笑道:“有! 谢谢你,记得今日!” “今日一别,我便要上战场了,这一走,非等闲怕是一时半刻难以见着,你没有别的要说了么?” “有! 祝你得胜回家,得美满姻缘,早早为你荀家开枝散叶! 还有......喝完此杯,愿我们都放手吧!” ―――――― 之前为了掩人耳目,荀谦并未与南槿住同一间客栈。 而荀谦离开的时候,南槿也未去送他,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再见也是多余,南槿窝在自己屋内无聊地翻了会儿书,似是酒意未散,不一会儿她便有些昏昏欲睡,迎风也没在屋内,她稍一恍神竟倚在床柱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面上有微痒触感,像不经意停驻的飞蝶,轻轻扫过她的眉头眼角、面颊嘴唇,竟似流连忘返。 她忍不住要翻个身,一不小心竟往床下跌去。 她骤然惊醒,眼前景象飞速划过,最后却停在一角纯白衣襟。 南槿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却在抬眼看见上方人微垂着凝视她的脸面时,完全吓醒了。 竟是卫瑜桓! “你怎么进来的?”南槿脸上一片怒色,心中却是羞怒参半,她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转瞬背上已濡湿一片。 这人,如今真是好生不要脸面! 卫瑜桓笑得得意,黑眸仿佛承载满天星光,看着她时却又故作无辜道:“就从门口走进来的!” “迎风呢?”南槿心下一紧,她这儿这么大动静,迎风怎地这么久都没出现? 卫瑜桓见她满面惊骇地怒视自己,知道她所想,心中却不无叹息,如今在她眼里,她一个丫头都比自己要金贵多了。 他拦着眼见着就要往外奔的南槿,无奈道:“她睡着了,我没动她!” 南槿警惕地看着他,初始的慌乱终于平静下来,心思一转,便问道:“公子这是来做什么的?” “我以为你会首先质问我作为一个陌生人,缘何深夜潜入陌生女子房中。”卫瑜桓不无揶揄道。 南槿讽刺地笑:“公子品行我已有所知,不问也罢,如今就只指望公子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走了吧!” 卫瑜桓不理会她的评价,只转身坐到桌边,桌上一个食盒突兀地摆着。 南槿皱眉,心中已明了,却不动声色。 卫瑜桓将食盒打开,里面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细心地将碗筷取出,就坐在桌前直直地望着南槿道:“今日你的生辰,想必也没怎么好好过,过来吃些寿面,虽然有些晚,好歹今日还没过完。”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南槿勾唇带笑,却是极为生硬地答道:“公子玩笑了,我的生辰可不在今日!” ------------ 34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夜 三年前,南越景帝三年的端午,息风迎十六岁网游之天下无双。 母亲逝去不到一年,父亲并未为她的生辰而宴请亲朋,只是简单地与她二人吃了顿饭,送了她些惯常喜爱的物事,这一天便眼见着要过去了。 母亲走后,父亲的那些侍妾们闹腾过一段时间,但渐渐地也没了声息。 父亲似乎什么也没做,就让那些女人永远断了当上当家主母的念想。 息风迎不懂,父母之间的纠葛,她始终没有看得透彻。 爱过、怨过,最终消散的只是这个人的本身,还是也和着曾经的爱怨的一起。 而对于父亲,曾经挚爱过的人一个一个湮灭尘埃之中,然后要以何种心绪面对独自一人的漫长岁月?是让后来人居上,还是一颗心也随着老去? 人们说当他们老了,原本年轻时愿意为之舍弃性命的东西,也都不想要了。 那么爱呢? 息风迎无法从父母身上找到答案,她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摸黑前进,而那时候的她,甚至还不知道黑暗中的深渊就在眼前的几个时辰的地方,等着她。 和卫瑜桓是早早就约好了的,她的生辰,自打他们相识后,他就从不曾错过。 前一年的及笄礼,他送了她一根自己雕刻的簪子,此时也被她端端插在头上,心中兴奋期待的不知是今晚的礼物,还是今晚的人。 卫瑜桓住的小院子也不知是谁的,反正他一年到头居无定所,这月这里,下月那里的,总是都只有他一个人。 息风迎也乐得没有旁人,这样她便不用跟人解释自己的身份。 后来想着便觉得可笑,不想解释身份的哪是她啊,明明就是卫瑜桓校园全能高手。 到了地方却没有人来迎她,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她忍下心中疑惑与隐隐不快轻轻推开院门,想着要是他忘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院子里没有人,里面房门也是关着的,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心里狠狠一沉,暗道糟了,这下只怕真的要生他的气了。 再推开里面的房门,黑漆漆一片,虽是她熟知的地方,却也觉得心里发毛,这个时间卫瑜桓不可能睡了,可是这样没一点人息的样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轻轻唤了一声:“瑜桓?” 没人应答。 “瑜桓,你在不在?” 还是没有人吱声,就在她满心忐忑之际,阴暗中亮出一点火光,淡淡的暖黄色,摇曳轻摆。 火光后一张年轻的脸庞被映照出来,他并没有看她,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烛光,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有任何闪失。 息风迎心中一阵强烈的不满,她冒险偷偷跑出来,他不迎接也就罢了,这会儿看着一根蜡烛都好似比自己亲热。 那他以后都跟蜡烛好算了,要她作甚? 她心内生气,却也不可能离去,只皱着眉头看着卫瑜桓动作。 卫瑜桓慢慢将整个屋子绕了一遍,手中的烛光竟化作无数,将整个屋子环绕。 烛火渲染出满屋温柔气息,息风迎不觉就手心冒汗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走近屋中的桌子,然后又点燃一圈烛火,烛火中央是一个模样奇怪的糕点,还着实有些大。 做完这一些,卫瑜桓才终于将目光投向本该是主角的息风迎,笑得温暖甜腻,清澈嗓音轻声说道:“祝我的阿迎生辰快乐!” 十八岁的少年,风神秀逸,端端立于万千烛火之中,只为了对她温柔地说上一句“生辰快乐”,息风迎那一刻的感动铺天盖地。 她笑得沁出一滴眼泪来,问他:“中间那个东西是什么?” 卫瑜桓原本温柔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极快地瞟了桌上一眼,犹豫道:“呃......好像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蛋糕!” 息风迎上前戳了戳那块巨型糕点,真是没忍住,“噗――”的一声,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确认自己没有喷出口水来,狠狠笑完后,看着卫瑜桓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脸色,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告诉我是谁做的?哪家糕点铺做的?我明日里一定要上门酬谢!” 卫瑜桓扭头不自然地“哼”了一声,心道送她的东西可从来没有假过他人之手,却又实在不敢再次承受被她嘲笑的风险,只将她的脸掰过来,让她视线从桌上挪开,恶狠狠地说道:“我准备这么多,你就只看见了那个东西?” 息风迎憋住笑,被他扣着的脸挤压成奇怪的形状,可爱得紧,卫瑜桓很想就这样咬一口,却又被她喷了一口笑:“还有别的,还有别的!” 息风迎急着笑着指着满屋子的大红火烛问:“这些蜡烛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过生日要蛋糕、蜡烛吗?怎么?不够?”卫瑜桓提心吊胆,就担心她又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果然他料中了,息风迎直接扑倒在他的肩上,全身一耸一耸地眼见着就笑得撑不住了,卫瑜桓恼羞成怒,双手托住她的头,对着嫣红的唇就覆了上去。 本是打算分她的心,但息风迎此刻哪里专心得了,一边被吻得密不透风,一边用小巧的鼻子一下一下地喘着气,眼睛虽闭着,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大大地上扬着。 卫瑜桓怒了,撑开她的头,喝道:“你到底在笑什么?没看到我的好意吗!” 息风迎合嘴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但眼里脸上仍是怎么装都藏不住地笑意,她又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都看到了!” 卫瑜桓的气这才顺了些,搂过她,实在憋不住,还是自贱地开口问:“这蜡烛不行吗?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息风迎好不容易忍住的笑,又被他戳破了口子,又不敢大声,只咧嘴喘着气道:“我说的是小蜡烛,比我的小拇指还要细的蜡烛,插在蛋糕上的,可不是这种――结婚用的喜烛!” 卫瑜桓顿时满头黑线,气不过,便扣住她精致的小下巴,邪笑道:“喜烛不好么?正好今天晚上就绑了你跟我拜堂,洞房花烛!” 息风迎原本急促的呼吸一滞,脸瞬间就胀得通红,刚刚的恣意模样也瞬间敛了去,将脸埋在卫瑜桓胸口不敢抬起来。 卫瑜桓心中失笑,温软得一塌糊涂,手上却强势地抬起她的下颌,嘴唇贴着她的,轻柔吐气低语:“你说好不好?” 息风迎眸子里一汪潋滟秋水,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没有说话,却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心跳就在此时停了一瞬,卫瑜桓没有给自己迟疑的机会,合眸吻上了她的唇。 年轻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刺激,原本卫瑜桓或许存了半途终止的心思,但奈何她的味道太过甜美,这夜的气氛又太过诱人,这一下竟然没能停得下来。 息风迎未经人事,卫瑜桓也同样是,以他那些少得可怜的纸上谈兵的经验,根本不足以取悦眼前的少女,但年轻纯净的气息本身就让彼此迷醉,两颗急剧想要靠近的心也根本顾不上任何意外的阻挡。 这一夜的息风迎是无措的,无措到闭上眼睛之后几乎没有太多具体的记忆,只有肌肤相亲时熨帖到心脏骨髓的温暖,以及某一时刻撕裂般的剧痛。 当然还有卫瑜桓偶尔紧紧纠缠胶着的视线,那样热切、强烈、脆弱、彷徨,让她害怕,也让她心疼,让她只想将自己所有的都给他,只要他要,只要他想,她都愿意。 而卫瑜桓所经历的却不只这些。 在意识偶尔清醒的一些瞬间,他会想起自己的母亲,然后便会想起那些刻骨的恨意。 可这些在此时此刻,在这个自己貌似深爱的女子面前,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一场情|事,他所经历的不仅仅是身心与**的交织,更是爱与恨的纠缠不清。 自己身下的女子这样美、这样好,仿佛就是人世间唯一与他相契合的女子,可惜,她却是息闵的女儿。 她息风迎是息闵最最珍爱的女儿,也是让自己的母亲死亡的那件事的参与者,所以她才成为自己一开始便找上的最佳途径。 两年的时间,他等她长大等了足足两年,然后便是今夜。 像是一切都是预先计划好的,又像是自己某一个瞬间不经意真心想要做的,总之眼前这一刻如意料中的发生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感到无穷尽的空虚,以及那一丝丝的绝望? 他成功地毁了息闵的掌上明珠,或许是因为大仇得报,接下来何去何从他并不甚清楚,所以感觉迷茫。 但那越来越强烈的绝望却像游丝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入肌理、再到五脏六腑,最后侵透心脉,他感到一阵强似一阵的寒凉,从心底发出,随着不断湮灭的理智,以及不断攀升的**,渐渐将他淹没。 他爱着的女子,也爱着他,这世间再没有如此美好的事。 他爱着的女子,他却不能爱,这世间再没有如此绝望的事。 他爱那女子,却终究狠心弃了她,这世间再没有如此残酷的事。 最后的一夜,之后天崩地裂。 于息闵,于息风迎,或者再于卫瑜桓,都是一样,谁也没能逃过。 但就像无力的人们常常说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息闵为他的多情、息风迎为她的天真都得到了惩罚,那么卫瑜桓呢?此时此刻,面对着三年后连自己生辰都已舍弃掉的息风迎,卫瑜桓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的时候终于来了。 而他等这一天又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桌上的面已经不见一点热气,看模样甚至都干结在一起,南槿仍旧紧盯着端坐桌前沉默良久的卫瑜桓,脸上除了初始的怒气,再无其他情绪。 卫瑜桓从回忆中回神,看着明明一模一样、却如此陌生地面对自己的脸,低声说道:“阿迎,我从来没有记错过你的生辰!” 南槿原本就不甚稳定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此生唯一能瞬间激疯她的莫过于与卫瑜桓谈论息风迎的生辰,她可以不因他的背叛而恨他,却不敢相信他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息风迎的生辰来面对她。 可恨的是她否认身份,反而限制了手脚,不能当面甩他几巴掌,而且如果再这样与他耗下去,她怕自己真的要失控了。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出口的话却仍似猝了毒,于卫瑜桓而言,字字诛心。 “公子不厌其烦地逼我承认那人的身份,究竟是那人已死,还是将你抛弃?如果已死,公子真不用再纠缠往事,人死灰飞烟灭,爱恨痴缠,都已渣都不剩,你想再多也不值一分钱;如果是那人将你抛弃,那公子更不用想了,负心之人注定要为人所负,老天会替你惩罚她,而你所要做的就是早早忘个干净,早早寻找下一个,这样才对得起自己。 而我肯定不会是公子的下一个,公子请立刻马上离开吧!” “这就是你想要跟我说的话么?”卫瑜桓脸色有些苍白,站起身在几步之外细细地看着她:“你说的都没错,老天正在替你惩罚我,如果你希望,他还会一直惩罚下去。” 他又渐渐逼近她,直到近在眼前,他才捻起她散落的一缕发丝,轻轻揉搓着,看着她道:“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你怎么能看到?” “阿迎,我今日便要走了,就像荀谦一样,为了战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貌似询问,但其实内心早已有了答案。 南槿只是撇开头不看他,他再苦笑一声,眸色暗沉:“那你就好好的,等我回来找你,不要再躲开我,我不会再让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 35第三十四章 难回姜家 景帝六年五月初,东阳王终于没有扛住漫长的空虚寂寞,挥师十万西出东阳郡,直逼京城江阳帮主,请息怒。 皇室虽微,但尊严犹在,景帝一怒之下御驾亲征。 同时各方势力纷纷在第一时间做出响应,元帅府卫家的军队理所当然地作为亲征主力,而其它各方,尤其是南方独大的息氏,却只是加强了戒备,并未有任何支持的举动。 了解息家的人都觉得此举再正常不过,息家与皇家的恩怨已不是一天两天,如果不是因着息家一贯的传统以及现任家主息闵的过分低调,只怕率先起事的就不是东阳王,而是“南郡王”了。 “南郡王”是民间私下对息闵的称呼,以他息家的势力,家主称一方之王并不为过。 战事一触即发,但在相关的人相继离开南离岛之后,南槿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她知道这绝大部分得益于卫瑜桓在她眼前的消失。 而离开南离岛的机会也几乎就在眼前,荀谦临走前早已料定卫瑜桓会在同一时间离开,因为他已被景帝亲封为大将军,领兵随皇帝亲征,而他等到荀谦离开之后才离开,已是延迟了。 南槿可不想管他这么做的原因,她已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回去的事情上。 如今的海路已多开辟了数条来运送矿石,都是自家的船,她倒不用担心,她担心的是卫瑜桓留下的暗卫。 荀谦曾慎重地警告过她,如果不想将姜家太快牵扯在内,就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能回姜家。 而南槿最怕的也确实是这一点。 姜家有她的梓商,还有姜怀岳,以及那么多姜怀中托付给她的人,姜家是她最软的一根软肋,在抚郡能确保阻隔卫瑜桓的势力之前,她不能让姜家暴露在他的眼线之下。 回家已是不可能,但卫瑜桓知道她来自抚郡,她自是可以回去抚郡的,至少离梓商近一些,也让姜怀岳不要那么担心。 这一路过去,虽然南槿早就预料到不能轻易完全摆脱那些烦人的尾巴,但这些暗处的跟随者如此的强大,也实在是脱出她的意料。 她们一路各种方法用尽,改装、易容、更换线路、制造意外、突袭,甚至真刀真枪的打斗都用过了。 南槿自己不会武,只能依靠自己的四名侍卫来判定周围跟着的到底是卫瑜桓的人,还是荀谦留下的人。 但越往抚郡走,南槿就越不用再询问,光从侍卫越来越暗沉的脸色来看,就知道卫瑜桓派来的这些实在顽固的紧。 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哪怕中途遇到再多困难,几年前息风迎所认识的少年的卫瑜桓就已是那副模样,如今他已成了雄踞北方的卫家之主,只怕那些个性中的强势与不服输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南槿在一路往抚南城奔驰的马车上皱眉沉思,眼见着离家越来越近,尾巴却仍是跟得紧紧的,看来她真的料中了,她如今是有家不能回了。 卫瑜桓虽然正忙着领兵作战,看如今模样,却还没有忙到忽略她的事的地步,她仍是需要等。 到达抚南城中的那一晚,南槿只让迎风找了家偏僻些的客栈住下了。 城中认识她姜家大奶奶的大商家不在少数,她又不能保证人人都为她保守秘密,所以干脆就混个脸生的。 住下的当天晚上,南槿因偶感风寒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却又越发病得厉害,只能让迎风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进门的时候,南槿从坐着的床上一跃而起,直直扑向来人,姜怀岳愣是被这样的热情吓了一跳,看着眨眼便移至眼前的人,他脸上的惊愕又瞬间转化为浓浓的喜悦,竟一时没忍住,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南槿只错愕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她用力地拍拍姜怀岳的肩膀问:“怀岳,你可好?我家梓商可好?” 姜怀岳略显拘谨地放开她,垂眸笑着答:“我们都好,倒是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连家也不能回了?” 南槿尴尬地顿了顿,跟小叔子说起曾经的纠葛,好像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好在姜怀岳原本便知道那些故事,她便只随意将遇见卫瑜桓的事情轻描淡写了番,得到的反应是意料中的沉默。 南槿忐忑地抬眼看了看姜怀岳,突然撞上他也正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意外的是,姜怀岳难得的没有躲闪。 从前的姜怀岳有多腼腆她是知道的,这才一个月过去,竟有些不一样了。 南槿细细一寻思,好像还不止,他甚至连走路都稳妥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样爱脸红羞涩。 南槿心中欢喜,他们姜家的四公子,竟然在短短的半年内,摇身一变,从一个柔弱残障病态小受,便成了丰润如玉翩翩佳公子。 要是让姜怀中知道了,估计也舍不得那么早走了,这往后一年半载的,抚南城的姑娘们怕是要碎了不少玻璃心的。 南槿细细盘算着,不小心溢出笑来,一丝不落地全数落进一直看着她的姜怀岳眼中。 他收回神思问她:“你笑什么?” “我在想这抚南城内哪家的姑娘比较好,或许咱家快要办喜事了!”南槿笑着觑了他一眼。 姜怀岳一愣之后脸色立马黑了,认真道:“阿槿,此事你不要操心!” 这模样倒把南槿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姜怀岳,当下心思一转,便犹豫着问道:“怎么,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姜怀岳清凉墨黑的瞳仁中独独倒映着南槿的脸,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光彩,却在张了张嘴之后湮于无形,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怀岳,除了你本身的身体状况之外,我所能为你操心的便只有婚姻大事,如今你已大好,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成家,长嫂如母,我不操心,谁为你操心?如果你有中意的姑娘当然最好,不管什么女子,什么身份,你看上的总不会错。 但如果没有,我为何不能为你安排?又不是逼你成婚,只是让你自己选一选,这抚南城满城的未婚女子,难道还没有个合适的?” 南槿温和劝说,却不料姜怀岳只是淡漠地笑了笑,一句也不愿答她,屋内气氛降至冰点。 南槿心中叹气,只好转移话题道:“罢了,此事我们再说吧! 今天有另外的要事,如今战况不明,我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回家,有机会我会去药行,到时候你帮我将梓商带上。” 姜怀岳听她松口,这才点头应允,二人便再无话可说,姜怀岳起身告辞,南槿想想让盯着的人看见长留一个大夫在客栈房中,也确实有问题,便也不留他。 姜怀岳走到门口,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认真看她一眼,嘱咐道:“你自己小心,我不方便过来看你,你便常常去药行,我在那里等你!” 迎风送人出了客栈,回来闩好门,转身便皱眉问道:“奶奶你是故意的?” 南槿无奈地笑笑,道:“其实我说的也没什么出格的,怀岳父母不在,我作为长嫂,操心他的婚事本也正常,只是你心中有旁的心思,才觉得我故意。” 迎风道:“我是一直觉得四爷对奶奶不一般,如今他大好了,原本还极力隐藏的情绪心思,如今都不大藏得住。” “你也看出来了!”南槿看她一眼,有些掩饰不住的烦躁:“我也看出来了,所以刚刚确实有些故意。 我与怀岳,是不可能的! 与其让他越陷越深,不如快刀斩乱麻。” 迎风心中不忍,南槿和姜怀岳原本都是多么好的人,如果只是单纯的男女,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相遇太晚,中间已经隔了太多的人事。 “姜家虽只是商贾之家,但传世百载,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死死地摆在他的面前,长嫂与小叔,这样的关系足够让我们被整个抚郡唾弃,我倒无所谓,大不了再躲一次,躲回南郡,一了百了,但怀岳不行。 他没有撼动世俗的力量,我也不想他为了我这样的人冒如此大的险。” 南槿细细解释着,却立马遭到迎风的反驳。 “奶奶怎能这样说,奶奶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不过是嫁过人了,但那又怎样,又不是不能改嫁?奶奶比抚南城里那些没出过阁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况且奶奶自己也说过,想要便去争取,这会儿怎能这样丧气说话?” 南槿因她气氛的话一愣,继而才有些晦涩地说道:“迎风,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自贬身价,我说的我这样的人,不是指着嫁过人,而是我根本不爱他!” 没有爱,再多的冒险,也不值得。 哪怕他舍弃身家,哪怕他不顾生死,她不爱他,就不可能回报他同等的感情,甚至不可能会记得。 那么以后的姜怀岳或许只能在独自一人的回忆中惨淡度日,又或者他会恨她,而这些,都不可能是她想要看到的。 他是她的家人,她怎么舍得让他受到伤害。 ------------ 36第三十五章 不得不逃 此后的日子,南槿干脆在城中买了个院子,总住客栈也不是个事,人多嘴杂,万一碰见熟人都不知怎么解释最新章节超级酒剑仙。 她倒并不担心卫瑜桓怀疑,住客栈和独自居住一个院子在卫瑜桓看来都应该是一样的――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与小梓商和姜怀岳的见面都在偷偷摸摸地进行,梓商已经两岁半,越发地聪慧,姜怀岳几乎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是为了安全,另外也是因着南槿可能随时想要见他。 小家伙可能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发生,见着难得一见的母亲也不哭闹,只是眼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这样的日子这让南槿很是焦躁,明明只是见自己的家人,倒成了一幅见不得光的模样,这都是拜卫瑜桓所赐。 但她还是要等,又两个月过去,北方战事胶着,让人摸不清楚状况,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她父亲也早在她回到抚郡的时候开始了动作,抚郡大大小小的官府其实在战事初起时就已没了主心骨,现今有“南郡王”表态愿意“罩”着他们,他们自是十分乐意的。 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邻居,比之别人自是多了分信任与依赖,且多年来与南郡明里暗里的联结,都是不言而喻的。 两个月的时间,息家的南疆守军已经陆续出现在抚郡各大城镇与要塞,最后出现的一个地方是抚南城。 南槿看着城中隐约出现的那些熟悉的装扮,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一旦她父亲完成对抚南城的实际占领,那么以卫瑜桓目前的力量而言,几乎没有可能再接近她,那他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会不会提前动手?他会怎么做? 南槿煎熬一般地过了几天,直到收到荀谦的消息,当天晚上他便要进抚南城了,她一颗在油锅里煎炸翻滚的心才算是恢复了原态。 果然当晚荀谦便找到了她。 南槿心情大好,感觉像是背了好久的包袱猛然被卸下,她突然又想起当初他离开南离岛时说可能再难见到,便满脸不怀好意地想要取笑他一番,话到嘴边又恹恹地吞了下去,算了,怎么都觉得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徒惹麻烦。 人老了就是这么无趣,简单一句话也能转出千万种心思来。 于是便只能谈正事。 南槿问荀谦:“你打算长驻,还是只是打个头阵?” “家主驻守南郡,吩咐我守好这里,所以我会长待,直到事情稳定下来。”荀谦面无表情地答她。 南槿便有些尴尬,明明说了那样道别的话,其实是没打算再有机会轻易见到,没想有些人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不过也罢,做不了情人,还可以是亲人。 她便朝他笑得暖意融融。 荀谦神色一顿,原本的僵硬瞬间消失不见,脸上棱角也变得柔和,却也只是一瞬间,然后反而又变得阴沉。 南槿正不解,却听他沉声道:“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是即刻带你离开,现在,马上!” 南槿满脸笑容顷刻龟裂,碎了一地,她压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这是父亲的意思?可是你们都已经来了抚南城了,我为什么还要走?” 她有些激动,脸色瞬间有些潮红,荀谦将一直粘着她的视线从她脸上突兀地移开,最后仍是不得不转回来直视她,声音僵硬地说道:“皇帝亲征,大败东阳王,卫瑜桓占首功,已被赐继承他祖父的爵位,封兵马大元帅,统领天下兵马。” 南槿几乎不敢置信,只瞪大眼睛望着他,呐呐地问:“所以呢?” “所以现今只要他足够想,他有绝对的名目插手抚郡事务,如果他要对你动手,我们不确定能保得住你。 如今他得了皇家所有军队,与我们已是势均力敌,他又占着正统皇权,不与我们撕破脸还罢,一旦动起手来,我们根本无把握能赢他。 阿迎,你走吧! 带着小少爷离开这里,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回来,姜家我们会尽力保住。”荀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是皇帝怎么可能将所有兵权交予他手,就不怕他反了吗?”南槿慌乱地问。 “谁也不知道,皇家的心思难猜,说不定也是卫瑜桓做了什么手脚。 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不趁着他眼下伤重无力分心,你就怕是再没机会了!” “他伤重?”南槿原本混乱的思绪因这一句而镇定下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只重复地问了一句,又再次确认道:“重到要死了吗?” 荀谦却突然动了怒气,喝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最好死了,一旦死不了,他会要了你的命!” 南槿在这一瞬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无数思绪像流萤一般划过脑海。 一瞬间她想,或许他死了就是最好的结局,她和息家、姜家都能解脱;但一瞬间她又想,即便是当初最最难熬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 她甚至不愿意恨他,怎么可能想他死?但是眼下呢?她还是如此吗?卫瑜桓紧追不放,她和姜家便会面临危险,那些她最在乎的人,梓商、姜怀岳,如果卫瑜桓真的伤到他们,她还能如当初决定放手一般地淡定吗? 不可能! 她会恨,会像他一样,让仇恨蒙蔽了双眼,然后让自己追悔一生。 她绝不能让自己沦落到如他一般的境地。 于是便只有一条路可选――逃! 南槿艰难地接受这个决定,望着荀谦紧皱的眉头,惨淡一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我还是要逃!” 荀谦垂眸,看不清神色,只声音涩然:“家主为了你,也会尽力的。 我也是!” 南槿突然再无法开口,她从不是个悲观的人,反而很多时候乐观得过分,但是随着卫瑜桓的出现,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然深陷在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漩涡里,再怎么挣扎着求解脱,也不过是连带着将身边的人也一并拖了进来,越陷越深。 荀谦做事果断,已经解决了所有卫瑜桓的眼线,但这些人部署极为严密,为了赶在下一拨就位之前,他当晚便让南槿离开,甚至连梓商也是另外安排了人一并接走,两批人马快马加鞭连夜赶赴南郡,打算从那里穿过之后,进入到形势不明的蜀郡势力范围。 蜀郡因有息家自己的安排,反倒比南郡、抚郡安全了去。 南槿坐在飞奔的马车里闭眼皱眉沉思许久,迎风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拉出来,一路上都不明所以,终于等到见南槿睁眼,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奶奶,我们这是去哪里?”她声音极轻,怕惊扰南槿的心绪,却几乎被淹没在纷杂的马蹄声里。 南槿这才想起还没有跟迎风解释过,便将事情告诉了她,南槿料想迎风虽与卫瑜桓有过纠葛,但她最后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会儿直接告诉她,她们这么做是为卫瑜桓所迫,也算无妨。 迎风听完,只垂下眉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连惊讶都没有。 或许这一路躲躲藏藏的她也见多了,见怪不怪,南槿并未觉得她反常,心下也放心不少。 却又听她问道:“那卫公子......我是说卫瑜桓,他果真这么厉害,即便有老爷护着,咱们也不得不躲么?” 她所说的老爷,是息闵。 南槿望着她,苦涩一笑,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没错,我们眼下不得不躲他。 倒不是怕他对我动手,而是怕他对姜家动手。 他有皇帝御赐的官衔,想动一个普通商家简直轻而易举,即便父亲已经接管抚郡,但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根本防不住他。 所以我离开,是保姜家的最稳妥手段,卫瑜桓此次回来,对我......似乎还有些执念。” “那小少爷呢?” “我们兵分两路,他会比我们稍晚些,荀将军会护着他。” 南槿见迎风面色不太好,说话也有些无力,只觉是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且不知归期几何,心下郁闷。 她突然也想起,自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跟姜怀岳道别,只盼他能理解。 一路不停地走了一个晚上,南槿不免心绪低沉了更多,护送梓商的人还没有跟上来,荀谦也没有,该是还在后面追赶,越往前走,南槿心下反而越发的难以安定下来,明知荀谦的手段向来不错,但又总觉得卫瑜桓不会那么轻易地输掉这一场,应该还有什么的?应该还有的,她想。 眼见着就要进入南郡地界,时间已是黎明前最最暗黑的一刻,马儿几声嘶鸣,终于印证了南槿的不安。 车外前头一阵喧哗,似是有人拦住了去路。 ------------ 37第三十六章 半路拦截 南槿只觉一颗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外面的动静竟也渐渐在耳边模糊起来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还是没有来得及,而护送她的侍卫仍在做挣扎,有人大声问前方挡路者何人,得来更大声地回答――元帅府。 南槿的侍卫因直接受了荀谦的令,只一路送南槿西行,一路上的任何阻碍,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冲,可眼前来人数量明显在己方之上,将能通行的道路堵得没有丝毫缝隙,硬闯已是不可能,侍卫踌躇间也在等着后面的荀谦。 双方僵持不下,一段路程之后的荀谦很快便得到前方的消息,他掩下心头大骇,当即命令随行的大部分人将梓商护送着原路即刻返回最近的镇子等待消息,自己率剩下的几人飞奔前去。 渐近的马蹄声拉回南槿的神思,她看了眼旁边同样失措的迎风,闭了闭眼,沉声安抚道:“无事,大不了再回去,他担着如此大的名头,总不至于做出些不入流的事情来。” 有人停在了马车外,是荀谦的声音,低声沙哑地问:“可还好?” 南槿立马抚上车窗,尽可能地压低声音,急问道:“我很好,梓商呢?” “他很好,已护送回前面经过的镇子等候消息,我因担心万一会有这一出,才一路未带他紧跟而上,没想真的发生了。 对不住!” 荀谦的声音有几分难辨的压抑,南槿只是心下惶然,叹道:“罢了,天意如此,逃不掉就直接面对吧,只是梓商......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荀谦没再出声,马蹄声又往前方挪去,没几步,他沉稳的声音响起:“前方何人,为何挡我去路?” 有一名将官打扮的人在对面马上喊话:“前方可是荀谦荀将军?末将卫戍,奉元帅之令,即日起彻查国内所有兵器行及涉及商家......” 荀谦没等对方说完便直接喝问:“与我何关?我们此行只是护送家眷,请即刻让路!” 对方被荀谦噎了一下,也不气馁,喊道:“不巧,将军身后马车内的家眷正是此次彻查的重点。 元帅也是奉皇命行事,将军知道孙勉作乱,国内私造兵器者甚多,不清查只怕会再酿祸端。 请将军将人交给我们!” 所谓皇命却没能让荀谦退让寸步,他反问道:“你们可有证据?” 对方犹豫了一下,回答:“证据当然有,却不会带在我手上,我们只负责防止有人外逃,将军或者自己将人送回原处等待传讯,或者由我们送回原处,都是一样的。” 荀谦却只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就凭你小小副将一句话,就要挡我去路,莫非太不将我息家放在眼里?今日便叫你们长点见识!” 说罢便要一声令下厮杀过去。 一声“且慢”却喊在他的命令之前,对方层层兵士之后露出一辆马车,极简的装饰,毫无任何气派可言,但那一声喊声却有着局高位者自然流露的气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动作一顿,却见马车内走出一素服青年来。 竟是卫瑜桓! 只见他动作轻缓,立于马车上,声音也不甚高扬,仿佛如日常聊天一般,只对着荀谦道:“荀将军这是要违抗皇命么?” 荀谦怒极反笑,心想多年旧账总算到了当面清算的这一日,为着阿迎、为着息家,他今日必要取了卫瑜桓的性命来。 当即手一扬,身后近百侍卫即刻扬起手中兵器,一阵哗啦作响,眼见着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荀谦身后却有人再次阻了他的令,这一次竟是南槿。 她终于从马车内走出,下得车来,慢慢走到荀谦马下,拉住他的缰绳,凝神抬头看着他,轻声却似肯求:“不要为了我一人,让父亲、息家、还有你陷入困境,荀谦,我不怕面对他,我只怕我在乎的人因我而受伤。 我们回去吧,一定还有办法!” 荀谦看着她的眸子殷红似血,唇角抿得死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真的是难,进一步是抗皇命陷息家于困境,退一步却是将阿迎亲手推进那人掌中。 可眼前自己在乎的女子,她明明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仍旧选择让他退步,她明明只是个弱女子,怎会一心想的都是要保护别人?这样的她,让他怎能退步? 他一把拉开她的手,低垂的眉眼无限苦涩:“阿迎,我怕将来我会恨自己。” “可是我会感激你!” 南槿与荀谦僵持了太久,最终还是荀谦选择了让步,南槿有些恍惚地缓步走回马车,中途忍不住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马车上,卫瑜桓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见她回眸,略显苍白的脸上才浮上一丝笑容。 南槿却只是一脸的平静无波,一眼之后转头便上了车。 她的视线刚一移过,卫瑜桓身后的侍卫不动声色地搀住了他,他仍是一个踉跄,满脸血色尽褪,下一秒便朝马车内倒去。 而这一切发生得无声且迅速,连荀谦也因早已掉头返回而没有发现。 大队人马很快便回转至最近的镇子,南槿心下凄凉,梓商还等在这里,可是他们已经无路可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荀谦突然在车窗外低声轻唤,南槿撩开帘子,见荀谦示意她抬头往路边的一幢楼上看去。 是家酒楼,二楼窗子开着,隐约露出些人影来,只其中一扇,一张脸格外清楚明显,竟是姜怀岳。 南槿惊讶得扶住了车窗,头脸往外凑去,又见姜怀岳怀中坐着个小小的人儿,不正是她的梓商! 南槿心下如擂鼓,一瞬间几欲滴泪,又看了眼车窗边跟着的荀谦,荀谦只朝她摇摇头。 南槿再抬头朝楼上惨淡一笑,姜怀岳看见了,二人默然遥遥对视,马车也几乎就要驶过了,梓商却突然哭闹起来,小小的手指着楼下,另一手拽着姜怀岳的领子,姜怀岳大骇,只一瞬的功夫就消失在窗内。 南槿眼睁睁看着,终究只能无力地坐回车内,迎风见她眼内神采尽失,惊惶地忙握住她的手道:“奶奶不要太难过,小少爷还指望着您,您要振作些。” 南槿眼底湿润,闭上眼睛没有言语。 回到抚郡又多耗费了些时间,南槿终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荀谦留人守着,四周又多了些元帅府的人,一栋小小的宅子硬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迎风心下不快,对着守卫都没个好脸色,南槿却已无心力关心其它,回到屋子没有洗漱便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 之前为了见梓商和姜怀岳,南槿装了两个多月的病,此次回来,却不用再装,一路劳累奔波、心力交瘁,她是真的病倒了。 迎风琢磨着是否冒险去请姜怀岳来看看,却终是被南槿阻止了,只让随意请个大夫,没想迎风请的大夫还没来,元帅府派来的就到了。 南槿并未多排斥,让卫瑜桓知道她病了,今后要与姜怀岳联络便方便了许多,到时候她大可再将卫瑜桓遣来的大夫赶得远远的。 卫瑜桓却一直出她意料地没有现身,她心下惴惴不安,此时她宁愿面对直接的麻烦,也不愿每日里东猜西想心里没个着落。 荀谦说他身受重伤,可是那日一眼看去并无大碍的模样,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她从路上截回,此刻为何又没了声息? 南槿每日里只想想便觉得烦躁不安,自己的病症去得快,但她早早地拒了元帅府的大夫,只让迎风每日里去姜氏药行抓药。 姜怀岳已经回了姜家,梓商很久未见母亲,时常哭闹不停,南槿得了这些消息,只是无言。 小半月之后,南槿终于等来了早该出现的人。 卫瑜桓被阻在她的院子门口,息家府兵寸步也不肯让他再进。 最后是南槿松了口,他才得以进门,在正厅里看见面色憔悴的正等着他的南槿。 南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略有些苍白的脸,开口道:“听闻元帅大人伤重,如今看来气色倒好,原来只是误传。” 卫瑜桓进门之后没等她开口,便直接找了离她最近的位子坐了,此时正一脸温和地微笑着看她:“无碍,我听说你病了,特来看看,可好些了?” 南槿收回视线,虚虚地望向门口,随意道:“死不了。” 看着卫瑜桓脸上笑容淡了些,她又问道:“卫公子摆在我门口那些人,不知是为了何事?当真要审我?那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 “那些人只是护你安全,今日便会撤了去,彻查兵器行是圣谕,但对你却只是一时托辞,原因想必你也清楚,我说过,必会做到!” 原来竟是为了阻她滥用职权,南槿面漏讥讽,神思突然就跑得有些远了。 他竟然说“说到必会做到”,那当年他对她千般万般的好时,原来竟是她忘了没有要他长长久久的承诺。 可最后他不是也有说过要娶了她,转眼便又娶了别人。 到了如今,还能有幸听他一句,却已是荒谬之极,南槿忽地就笑出声来,眼波盈盈地看着卫瑜桓道:“公子原来还是如此守信之人,是我眼拙了。 不知公子婚否?” 卫瑜桓因她笑意而起的一丝好神色瞬间褪尽,只剩一脸惨白,一直未曾离开她脸的眼眸也瞬间转移,屋内终于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 38第三十七章 意外横生 卫峥吊儿郎当地坐在卫瑜桓的屋里,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上药校园全能高手。 卫瑜桓确实是受伤了,说起来卫峥该有些心虚才是,作为他的护卫,没有保护好他的安全,他卫峥就是该死,但好歹他后来拼死拼活地将他从孙勉那老混蛋的埋伏中扒拉出来,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这事儿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反倒是后来卫瑜桓自己不要命地从班师回朝的路上转道直奔抚郡,将自己只剩半条的命硬是又耗掉了一半,只因得了跟着那女人的暗卫的一道密信。 只是他如此那般地疯狂举措,究竟也没换来别人的青眼。 吊着最后一口气只为了截回一个一心想要逃跑的女人。 这帐,可是算糊涂了。 卫峥摇头晃脑地想着。 在床上昏睡了近半月,好不容易能下地了,竟又是第一时间跑去人家里,最终还落得个落荒而逃,这刚刚升任大元帅的人,可不该是这副落魄光景。 可是卫峥细细一打量,倒也没发现他有多失意的模样,那张脸仍是百年如一日的冻死人。 卫峥啧啧两声,看着换药的仆从出了门去。 卫瑜桓终于有空理他,毫无表情的脸朝他的方向一转,问道:“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没有!”卫峥毫不隐瞒。 “那你还坐在这干什么?”冰块脸终于有了些表情,眉头攒起。 “怕自己脑子不够用,想听你分析分析,毕竟你比较了解她的行事风格。”卫峥说起正事:“从她回到抚郡,所有的活动范围只包括几项,一是她的那些兵器行,这个她大概想着也瞒不住,干脆放开了; 二是医馆药行,除了我们遣去的大夫,看得最多的是姜氏药行,里面那大夫长得......啧啧啧” 说着说着又有些不着调,卫瑜桓立马止住他,问道:“就这些?” “你不好奇那大夫长得何种模样吗?”卫峥睁大眼睛紧盯着他,一副他不问就不肯罢休的味道。 但看着卫瑜桓的面无表情,他只好自己往下说:“可比你好到哪里去了! 你说会不会她看上那大夫了?可是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难道就是嫁了这人?这倒也说得过去,那姜家虽是商贾之家,在抚郡却也是家大业大。 不过好像很难有男人见自己夫人老被人纠缠还不动声色的,我看他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倒又有些不像了。” 卫峥砸吧着嘴,脸上表情很是不怀好意地看向卫瑜桓,问道:“你觉得如何?” 不想卫瑜桓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分析,只再问了一句:“没其他的了?” 卫峥彻底歇了,兴味索然地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又有些兴奋道:“还有一个,你也看见了,就是那荀谦! 他可是摆明了的,估计你那未来岳父大人也颇中意他,呵呵,成功的可能性不小啊!” 卫瑜桓在听到荀谦的名字时略一皱眉,很快便又放下,卫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下一个反应,正准备起身走人,却听他开口道:“将姜家情况再查清楚些。” 卫峥顿一顿,点了下头,心道他也这么想来着,便暗自琢磨着去了。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卫峥起得一向都早,这一日却仍是被卫瑜桓给叫起来的。 他满肚子怨气地问要去哪儿,卫瑜桓只给了几个字:“姜氏药行!” 卫峥一颗永远欢脱的心此刻彻底活了过来,二话不说上前带路去了。 药行对面是家酒楼,卫峥前几天盯着药行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在那里打发的,此时他还念叨着自己还没吃过早饭,想着撺掇卫瑜桓先歇个脚,便狗腿地说道:“还没吃早饭呢吧?有事也不能耽误早饭哪,咱先去对面坐坐,我先跟你说说这姜家的情况。” 说完见卫瑜桓不置可否,只盯着那尚未开门的药行,便也不等他答话,二话不说拉着他转头进了酒楼。 卫峥吃饱喝足,便将最新得来的消息报告给卫瑜桓:“这姜家在抚郡近百年历史,是抚郡首富,经营的是粮行和布行,昨天晚上出去打探的人带回了一些消息,不多,但是还有些意思,可是关于这姜家现任当家的。” 卫峥见卫瑜桓只一心一意盯着对面已经开了门的药行,知道接下来的信息或许能勾得他的兴趣,遂加重语气道:“这姜家现任当家,可是个女的!” 果然卫瑜桓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他,重复道:“女的? 多大年纪?” 卫峥嘿嘿一笑,道:“昨天你交代完到我睡觉也就那么一两个时辰,时间不够,还不清楚,我让人再去探了。 不过倒是有一桩趣闻,我说给你听听。 就在去年大概这个时候,姜家那当家女子热热闹闹地整垮了对头张家,末了竟然又将姜家五小姐嫁给了张家大公子,最奇妙的是到如今那张家可是跟在姜家后面服服帖帖,两家俨然就成了一家,如今整个抚南城的粮市基本就控在这两家手里了。” 卫瑜桓听得认真,好像想什么入了神,卫峥看着他自己乐呵,突然见对面药行门口两名女子身影一闪而过,他神色一顿,看向卫瑜桓,见他仍自沉思,于是好心地提醒道:“我刚刚见着两个女人进了那药行,你说会不会有你要等的那个?她和她那丫头可是这里的常客!” 卫瑜桓只眼神一动,下一秒已动身下楼去,卫峥也立时心花怒放地跟着看热闹去了。 这厢南槿和迎风刚刚进了门,掌柜的笑着迎上来说姜怀岳在里间给客人看诊,南槿疑惑道:“这么早?” “对啊对啊,大清早刚开门就冲进来了,一张脸白得渗人,看样子病得不轻,却是一个人来的,那模样倒眼生得很。”掌柜絮絮叨叨地说着。 南槿看了迎风一眼,见她也是一副警惕的模样,便跟掌柜的说道:“那我们去后院等他好了,麻烦掌柜的说一声。” 后院有姜怀岳私人的地方,掌柜的是南槿从南离岛回来后药行新聘的,之前并不认识她,眼下也只知道她是熟客,跟姜怀岳私交颇好,来看病时姜怀岳也常常是到后院接待,所以见南槿如此说,他只笑着点头答应。 到了后院,南槿加快脚步往一间房间走去,推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了上了,南槿心下一软,眼眶就有些红,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狠狠吸了口气,松开来又在脸上亲了口,笑着问道:“梓商有没有想娘亲?” 小家伙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钻进她怀里瓮瓮的声音说道:“想――” 迎风站在二人身后,看了几眼,便转过身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家伙已经两岁半,话已能说得清楚,奶声奶气的很是讨喜,只是眉目渐渐清晰,南槿看着看着便一阵心惊,这副模样再往上长,怕是只要入了那人的眼,就藏不住了。 而眼下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撑到什么时候。 突然外间一阵喧哗,似是很多人冲了进来,南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迎风急急开门进来,低声说道:“是荀副将带了些人来了,不知何事,已在外面,人多嘴杂,咱们怎么办?” 南槿一听是荀栗,心也放下一大半,但人多总是怕出事,她稍一寻思便朝迎风道:“你去看看怀岳是否得空了,他要走不开,你就跟他说一声,我们先走了,让他找人来看着梓商。” 迎风点头出去,过了许久却不见回来,外面动静越发的大,南槿也逐渐不安起来,正好此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姜怀岳,南槿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怀岳脸色极为难看,听南槿问他,竟没有顾得上回答,只疾速冲了过来,拉着她便往门口跑,嘴里不甚清楚地说道:“那人来了,就在外面,你快从后门走!” 南槿心里猛地一沉,转头看向正惶然望着她的梓商,一瞬间心痛不已,姜怀岳却已扯着她到了门口,眼见出得门去,“嘭”的一声,门竟被撞开了。 二人骇然抬眼看去,姜怀岳惊讶地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眼前出现的人便风一般地闪过他身边,他只觉手上一松,再转头时,南槿已被那人扣住了脖子。 南槿从头到尾甚至连那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呼吸一窒,就被人扣在胸前,然后耳边一声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小心说话!” 姜怀岳只徒劳地伸出手,眼中怒意横生,外面动静渐渐近了,他却连开口说话都不敢,生怕惊动了别人。 梓商在一边,早已吓得失了声,南槿闭眼不忍看他,眼下局面竟已是乱得一塌糊涂了。 南槿被那人拖着往后挪动,房间后面有一个小隔间,平时放置些杂物,倒不是很显眼,那人拽着她摸索了一会儿便找着,二话不说拖着她进去,关上门,里面就一丝光线也没了。 就在此时,虚掩着的门再一次被人撞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 ------------ 39第三十八章 意外相见的父子 卫瑜桓与卫峥下得酒楼来,正欲过街去到对面药行,不想突然冲出一群人来,卫峥细一看,是息家的人马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来人竟是识得卫峥的,上前拱手行礼,卫峥问道:“这位兄弟是?” “在下南疆城副将荀栗,奉命搜寻北珉国奸细。”年轻小伙儿明白回他,英气勃发。 卫峥惊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卫瑜桓,见他不置可否的模样,转回来直接对荀栗道:“那不耽误荀副将公务了!” 荀栗告辞,转头冲进了药行,掌柜的吓得直哆嗦,荀栗倒是很客气的模样,交接几句,一群人便冲进了里间。 卫峥还站在门口摸下巴,卫瑜桓已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掌柜的还惊魂不定地杵在一边,任由他二人也一路跟了进去。 荀栗带了人进了里间,却只见着一脸莫名的姜怀岳,他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渍,荀栗客气问道:“姜四爷,刚刚可是为一男子诊治外伤?” 姜怀岳点点头,又听荀栗问:“可是伤在腰腹上,刀伤?” 姜怀岳越发奇怪,仍是点点头,看着一群人武器都已操在手里,突然有些明白,赶紧道:“可是他刚刚听见有动静便越窗跑了,怎么?是逃犯?” 荀栗看了眼洞开的窗口,心不在焉地答他:“不是,只是怀疑是奸细。” 说罢又转头问他:“幸好你无碍,我们可否在此搜一搜?” 姜怀岳点头,一群人便四散了开去。 他突然想起今日本是约了南槿,带了梓商过来与她相见,这会儿应该也到了,心里一紧,便急匆匆往后院走去,到了门口,发现外面竟然还有两人,他本不欲理会,不期然一眼瞟过,便生生定在当下。 竟然是卫瑜桓! 脑中乱了那么一瞬,他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勉强压下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绕过二人,径自往里快步走去。 没几步竟然又遇见迎风正从里面走出来,二人照面,迎风同时也见到了他身后的卫瑜桓和卫峥,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睁大着眼睛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二人,仿佛见了鬼一般。 姜怀岳唯恐她露馅,忙一把拖住她的手臂,问道:“姑娘可是为你家奶奶抓药来了?” 迎风被他拉回些许神思,张了张嘴好半天挤出两个字:“是的!” 姜怀岳又道:“姑娘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边说着边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拖住身后这两人。 迎风意会,点了点头。 却说卫瑜桓和卫峥进得门来,没几步便见一男子从里面神色匆匆地走出,卫峥突然就拉了卫瑜桓一把,凑耳说道:“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大夫!” 卫瑜桓神色未变,只停住脚步,仔细看了眼,正好对方也抬头看他,一刹那眼神交错,竟叫卫瑜桓见到了莫名的惊诧。 卫瑜桓心下奇怪,难道此人认得他?可是这人只一眼之后转头便往里走了去,完全当二人不存在一般,即便是个大夫,见着生客上门,也不该如此淡漠。 卫瑜桓还没奇怪完,竟又看见了熟人――迎风。 此前他们急急下来,就是因为卫峥告诉他可能是阿迎和她二人进了药行,此刻果然见她在,那便也说明阿迎正在里面。 迎风的神色倒不奇怪,她们主仆二人任何时候见了自己都难得有正常的神色。 卫瑜桓不动声色地看她与那大夫言语几句,那大夫便仍是匆匆走了,留下迎风仍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俩。 卫峥见卫瑜桓没打算开口,便很是善解人意地替他开口问道:“是迎风姑娘,你家夫人可在?” 问完他还特地觑了眼卫瑜桓,看见他因自己的话而皱起的眉头,心中暗爽了把,面上却仍是一片和乐。 迎风朝他二人行了个礼,只温声回道:“不在,奶奶大约是染了风寒,我来替奶奶抓些药。” “哦?难道我刚刚看错了?明明是看见两个人进来的!”卫峥勾着一边嘴角,问。 “可能是正好有人跟在我身后进来的吧,我走得急,并未注意。” 迎风答得滴水不漏,末了还补充道:“公子如果要找我家奶奶,可能近来不太方便。” 明明被直接否认加拒绝,卫峥却反而更加高兴,他朝卫瑜桓看了眼,在他冷得不能再冷的脸色下收敛了些,正欲再开口,突然后院一阵响动,似乎之前进来的大批人都冲去了过去。 迎风一惊之下脸色突变,似是想冲去后院的模样,一脚已经挪了方向,拧了下,最终还是站定了在原地,挡在二人与后院之间唯一的通道上。 卫峥心下一动,朝卫瑜桓看了眼,然后二人一步不停地向前,推开迎风,也进了后院去了。 息风迎一定在后院,卫峥早已能确定。 但刚刚那一声惊响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让迎风在担心自家主子的同时,仍要死死地挡住他二人的去路?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阻止卫瑜桓见息风迎?不可能! 卫峥想,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东西,错过了,他怕是要无聊到死。 而卫瑜桓显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块儿,但他心中隐隐藏着的,却是极为不好的预感。 进到后院,眼前已经有一群人堵在一间房间门口,卫峥三两步上前扒开人群,和卫瑜桓站到了最里面。 却见刚刚见到的那个大夫,正半蹲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隐约有些发抖的小孩儿,似乎在隐忍着哭泣,大夫正在他耳边细细地说着什么,神色极为温和柔软。 而站在最前边的荀栗竟有些手足无措,往前走两步,又像是怕惊到孩子,匆匆退回来,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在那大夫站起来后停了下来。 荀栗竟似极为歉疚一般朝那大夫道:“我没注意,没注意......” 卫峥在一边看得新奇,心道这荀副将怎的如此软弱,就因着吓到一孩子,连抓奸细的公务都搁下了,先跟人道歉先。 然而更更奇怪的事情在后头,那大夫竟满脸怒火地朝荀栗吼道:“没注意就可以吓到孩子吗?那下次你要是没注意岂不是可能要了人命了?”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一声吼惊得愣了一愣,倒不是他说话多有分量,反倒是他一介布衣,竟敢对着执行公务的副将大吼大叫,开了众人的眼。 这胆气,真不是一般般的足! 荀栗是当先愣过了,往姜怀岳脸上一打量,心下便有了些思量,朝众人一挥手,又朝着姜怀岳一拱手,最后仍不放心地看一眼死死抱着姜怀岳手的小家伙,率先出了门去。 卫瑜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刚刚的一切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都极为不寻常,荀栗却被人一句话就吼跑了,这事肯定有蹊跷,而且如果阿迎也在这个后院,那么她会在哪里?他的视线徐徐扫过屋内,停在了最里边一个光线阴暗的角落。 卫峥在此时碰了碰他的胳膊,打断他的思绪,示意他看看那大夫的脸色。 卫瑜桓一眼扫过几步之遥的大夫和他手里紧紧牵着的孩子,那孩子大约受了极大的惊吓,此时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直直看着他,让他神思一震,竟停了一瞬,但转眼便又在那大夫驱逐意味极为明显直接的目光下收回视线,转身出得门来,卫峥什么也没说,只跟在他身后。 临出门前卫峥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大夫神色依旧紧绷且不善,而那孩子......卫峥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神思一转便不见踪影,快得让人无从抓住分毫。 他甩甩头,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卫瑜桓。 ------------ 40第三十九章 糟糕的第一印象 南槿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片黑暗中,身后紧紧贴着她的男人全身僵硬紧绷,连呼吸声音都隐了去,仿佛不是活人,根本就是一块石头,可那紧紧扣着她脖颈的手,却传递来些微的温度,时刻警告她,她眼下是被劫持了,千万不能轻举妄动(重生)石来运转。 不能动。 南槿闭眼认命地想。 哪怕门外有梓商,还有卫瑜桓。 但眼下她连想那些的心情都没有了,如果身后这人发疯,她估计要命丧当场,届时卫瑜桓还能抢走她的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了。 所以听他的话,乖乖呆着,就是眼下她唯一要做能做的事情。 当然还要保持警醒,以便随时脱逃。 门外梓商似乎是吓到了,一直听到他的细细的抽噎,南槿捏紧了拳头,吓到她的宝贝,身后这人真是该死,可惜她根本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否则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视觉受限,南槿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起来,起先感觉到的是身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木香,不是很浓郁,倒像是给衣服熏染上的香味,要是她现在心情好点,一定会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整片的密林,那种植物在阳光下蒸腾出来的清新自然的气味,在这七月里能闷死人的狭窄房间里,突兀地让人神清气爽。 可惜,她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外边又是一阵杂乱脚步声,突然就静了下来,南槿心下一跳,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难道人都走了? 她正自猜测,姜怀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们都走了,出来吧!” 身后那人一手撑开门,南槿花了些时间适应外面的光线,人已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法外之徒。 她看见梓商缩在姜怀岳怀里,一双眼睛红肿,此刻骇然望着她。 而姜怀岳一双眸子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身后那人扣着她脖子的手,神态紧张且隐约有些急躁。 好像是院子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屋内的人全部一顿,南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擦过她的耳鬓,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对不住”,然后她就觉颈上一松,一个墨青身影从她身后急速掠出,带起一阵气流,还是那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一眨眼,屋内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南槿还愣着,姜怀岳却冲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腕急急地问:“有没有事?” 南槿摇摇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又伸手欲接过他手中的梓商,门口再次冲进来一个人,南槿伸出的手僵硬的举在身前,再不敢往前移动一寸。 ―――――― 出了药行大门,卫峥才发现先前走出来的人全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将药行团团围住。 卫瑜桓刚刚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回头朝他无声地示意,让他出去等着,自己要再回去。 卫峥哪肯听他的,几步抢在他前头,低声说道:“你伤还没好全,这是要自己的命哪?” 怎知卫瑜桓完全不再理会,推过他,回身又轻声往后院去了。 二人在通往后院的最后一扇门后等待稍一会儿,后院果然起了动静,隐约有开门的声音。 卫瑜桓眼眸一亮,强自忍着,只从门缝瞧了过去,果然见一男子身影从原本那间房内窜出。 但接下来他心里却猛地一沉,如果阿迎一直在这个后院却没有出现,除了可能是为了躲自己,会不会...... 他再不敢多想,眼见那男子已经翻出墙去,墙外打斗声渐大,他一个箭步冲进了那间房间。 ―――――― 卫瑜桓竟去而复返了。 南槿在最快的时间里朝姜怀岳动了动嘴唇,没有泄露一丝声息地告诉他:带孩子出去。 姜怀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挣扎,南槿一时心都提上了嗓子眼,生怕他一时控制不住。 好在下一秒,他已将梓商的头扣在胸口,转身疾步走了。 卫瑜桓看也不看突然离去的大夫和孩子,只快步走近南槿,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被人劫持了而已!” 南槿转身平息刚刚冲击过于剧烈的心跳,平淡地回答他。 卫瑜桓呼吸一顿,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一疼,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口,过了许久才抬手在她耳边拂过,轻声道:“对不起。” 南槿只觉耳垂一动,转头来看时,发现一只耳坠已经躺在他的掌心。 卫瑜桓抬手伸到她面前:“掉了一只。” 南槿皱眉伸手一摸,果然两边耳垂都是空荡荡的,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掉了,便不管它,拿过他手里的那一只,嗤笑一声,脸上表情很是莫名其妙:“卫公子对不起我什么?又与你无关! 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你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让我离开,阿迎,你在怕什么?怕我发现你与姜家的关系么?”他极淡地勾了勾唇角,瞳仁闪烁莫名的光:“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南槿屏住呼吸,退了一步,心中巨震,面上却僵硬得没有一丝表情。 他还是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不会太多的,她安慰自己,明明刚刚还对梓商视而不见,一定不会太多的,她想。 极近的距离,卫瑜桓轻易地从她的眼里看清楚她的所有反应,笑得更深了些:“你好像不是特别担心,可你已经瞒了这么久。 难道你这里还有什么事我所不知道的?”他抬手指了指她的心口。 南槿垂眸,径自笑了笑,斜身与他错开一步,然后偏转着脸对他道:“我是正经人家的夫人,我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倒是公子你,有家有室,有身份地位,却千里迢迢来纠缠我这样一个已婚妇人,我一介商贾,入不了人眼,公子可不一样,请公子离开也是为公子着想。 而我那夫家虽地位低微,家教却是极严的,断容不得有什么辱没家风的事情。” 说罢南槿与他错身而过,转眼却又被拉住了,卫瑜桓声音凛冽冷沉:“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 南槿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想着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只一步便可逃出生天,却总是逃不开。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看着你在我眼前受到伤害。 阿迎,不要再提起我从前说过的那些混话,我痛,你也会痛。 而从前那些,我知道‘对不起’已经没有用,我会用我剩余的生命弥补,我会给你我的一切,可是阿迎,你逃不开的。” 卫瑜桓站在她一步以外的身后,言语仿佛赌咒发誓一般的坚决。 南槿突然就笑开了,背对着他,声音悦耳动听:“痛苦可以让人警醒,知道不要蠢到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这话,与公子共勉。 不过我自觉如今倒没有什么旧事可以让我痛的了,公子会有吗?” 她说完,回头冲他嫣然一笑,用力挣开他的钳制冲了出去。 卫峥在南槿冲出去后进门来,只看见卫瑜桓闭着眼睛,满脸冷寂,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他一时没敢开口询问,却见卫瑜桓很快睁开眼,眸子里冰霜一片,看着他的眼睛,极快地吩咐:“彻查姜家所有人,从大到小,一个也别漏了,今天就给我回复。” 此时卫瑜桓心口一阵闷痛,其实之前他只能确定阿迎与那姜家的大夫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看病都看到人家的后院来,哪知只随口一探,她都没有任何反驳。 难道她果然是嫁到了姜家?那大夫是不是她的夫君? 不是,肯定不是! 他心中即刻推翻这一推想,哪有男人会留下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单独相处? 还有那个孩子? 阿迎与他们两人单独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那个孩子又是她的谁? 卫瑜桓只觉脑子里乱作一团,让他完全无法继续往下探寻。 而这样的状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上一次,还是在得知阿迎死讯的那一天。 ―――――――― 南槿出了门之后遇上迎风,才知道她被荀栗拉到了门外远远地不让进去。 迎风虽心急火燎,却耐不过人家一脸严肃地说让她不要添乱。 直到荀栗又带着人追远了,她才进来,看见南槿时眼泪简直就是喷射而出,让南槿哭笑不得。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后不久,荀栗就亲自登门了。 南槿知道大概还是为了之前那事,便问他:“人抓到了?” 荀栗整个灰头土脸的,颓丧地摇摇头,一脸苦相地看着她道:“让他跑了!” 南槿倒没多大感想,如果抓着人,她倒想踹他两脚,抓不着她也不强求,当下便只想着安慰荀栗两句,哪知小伙子一个单膝跪地,道歉道:“夫人,对不起,不但没抓到人,还吓坏了小公子,都是在下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南槿被他的架势唬了一跳,忙拉他起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我现在不过是个普通身份,你却是个副将,你也不想想,我哪经得起你一拜!” 荀栗之前一时脑子乱了些,此时想想确实有些不妥,又摸摸后脑勺,可怜巴巴道:“我哥说让我来给你磕头道歉,回家他还要打断我的腿!” 南槿喷笑,原来是为了这个,于是她问道:“那你哥呢?” “他正好有事,刚刚回了南郡。” “那等他回来我请他吃饭,让他放过你,而且就算他是将军也不能随随便便打断咱们副将的腿啊!”南槿笑着安慰他道。 “可是他是我哥......”仍旧是担心到死的表情,让南槿再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荀谦那种性子,到底是怎么教出这副模样的弟弟来的,而且这样还当上了副将,不会是走后门吧?她心里想着等他回来定要好好盘问一番,却因心情大好而无意中忘了计较卫瑜桓白天跟她说过的话。 此时城内的另一个角落,一群满身血腥的人正聚集在一起,中间一人年纪尚轻,剑眉朗目,脸上零星血渍,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他一声不吭地听着身旁一人跟他回报情况,一只手还捂着腰腹处已然染红的纱布。 一直说话的那人将正事说完,却仍是长跪不愿起身。 中间那年轻公子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他的动作而皱起眉头,问道:“还有何事?” 跪着的那人语声低沉顿挫:“让公子孤身一人,招致危险,是属下的错,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那年轻公子随意勾勾唇,压抑着痛意,道:“起来吧,别再废话,再去找个大夫来!” 一直跪地的人快速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处,唰的一声不见踪影。 另一人突然又开口道:“国内已乱,公子还不回去么?” “等等,再等等!”之前隐忍的声音此刻突然变得毫无温度,屋内再次回复寂静,年轻公子此时垂眸,血迹斑斑的手掌摊开,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女子的耳坠,精致镂空的四翼蝶形纹样,动一动,仿佛真的就要振翅飞去一般。 公子冷肃的表情一软,女子发间的淡淡馨香仿佛又萦绕在了鼻端。 ------------ 41第四十章 姜家遭黑手 姜家现任家主姜南氏,闺名南槿,年十九,与前任家主姜怀中育有一子,名姜梓商盛宠――夫君嫁到。 姜怀中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 二弟姜怀山,现掌管姜氏布行;三妹嫁与抚郡有名的布商林氏;四弟名姜怀岳,少年身残,今年又突然好转,目前掌管姜氏药行;五妹嫁与粮商张氏;六弟七妹年幼在家。 目前姜家主脉是这一支,其他家都无足轻重,家族共两百三十九人,目前聚居在抚南城姜宅。 姜南氏在三年前的景帝三年六月十六嫁与姜怀中,景帝四年产子,景帝五年姜怀中病死。 之后便是姜南氏当家。 姜南氏与姜怀岳来往甚密,姜怀岳为姜怀中一母同胞之弟,目前为姜氏药行的大夫以及经营者。 姜南氏的娘家为南郡的南氏,只知也是商人,具体身份不明,但也就居住在南疆城中。 ...... ...... 在这个世间,没有谁少了谁会活不下去,但是,却可能会活得生不如死。 卫瑜桓在这样的生不如死中苦苦挣扎了近三年,然后,老天让他再一次遇见息风迎,他觉得那一刻自己应该是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这一晚,听着卫峥给他回报的消息,他觉得其实状况并没有好上一些。 如果说他欠阿迎的债是一种病,那么他此刻应该已经是病入膏肓,他们之间的结其实早已打死,就像这病早已无药可医。 不管他怎样的忏悔、赎罪,都无法弥补他曾经亲手划开的裂痕。 他有一些茫然,对于自己和阿迎的未来,这种感觉就像隔河遥望着她,想要走近,就只能拿自己所拥有的去填补滔滔河水。 可是此刻哪怕他将自己的性命也一并填上,对于那滚滚奔腾的河水而言,也不过微小如一粒尘埃罢了。 原来三年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 在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死生的梦境,梦中经历过什么都记不清晰,只有开头和结尾。 三年前的开头,他亲手毁掉她,然后听闻噩耗;三年后的结尾,他再次遇见她,知道她还好好地活着。 而在她而言,三年前她因他而死去,被迫以陌生的身份存在世间,无奈嫁给别人,为别人生子,为别人守寡,为别人经营家业。 她的世界早已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一个,她的人生早已不是他可随意沾染的那一个,她在刻意地远离从前的自己,当然一切可能都只是为了远离他。 如果真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或许还能有所期待,不管她想的是靠近或者远离,可是眼前这个被唤作南槿的女子对着他唯一会做的只是否认,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否认,她只想像舍弃息风迎的身份一般,连带着将他在她生命中存在过的印记也一并舍弃。 这是他罪有应得,是他活该! 可是他却不会就此止步。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光亮,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 南槿觉得生活突然平静了许多,仔细想想,一切都归结于卫瑜桓暂时的消失。 国内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南槿不知道也不关注他去了哪里。 她有短暂的轻松,却最终被姜家越来越多的麻烦给淹没了。 先是各地农村的粮食被人抢先以高价强行买走,姜家无法收到粮食,整个抚南城的粮行储粮逐渐告罄;然后是城内其它布行突然能收到极为低廉的纺线原料,只除了她的姜氏以外。 三姑娘的婆家林氏布行掌柜的曾私下里告诉她,有人用这一手段买通了整个抚郡所有布行,让他们联手降价以打击姜氏。 做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极富且贵,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厚的家底来整她,也不可能威逼得了那些与姜家做了很多年生意的粮农。 而这一切都统统指向一个人―――卫瑜桓! 与她有交集,或者说过节的人,只有这一个有这样的能耐,南槿确认。 可是他现在躲得远远的,她哪怕是有胆子去对质,也根本找不到人。 更何况她甚至还不确认自己会不会有那个心情去找他。 如果一切真是他做的,那么就正如他所说,他已经知道了姜家,而且打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逼迫她。 而最最最可恨的是,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正如她最开始所担心的,他堂堂兵马大元帅,想要整倒抚郡的一方商家,简直轻而易举。 父亲前日遣荀谦来问过她是否需要帮忙,她苦思许久,最终还是回绝了。 卫瑜桓针对的是她,对付姜家的这些都只是手段,那么她就要等他敞开来了与她来谈条件,不到最后时刻,她不想息家也冒险□来。 果然事情发生大半个月之后的八月末,卫瑜桓终于露面了。 南槿在自家小院里迎来这尊大佛,连冷笑讽刺之类的负面情绪都不愿再给他,只是平静地问:“卫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卫瑜桓站得稍微有些远,就这么望着她,似乎想要说话,却很久没有出声。 南槿皱起的眉头蕴满烦躁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将他赶走,否则姜家的事情就没个了断。 她无法安静地等待他的沉默终结,于是又一次开口问道:“卫公子......” 可是话被他突兀地打断。 “姜家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你信么?” 南槿诧异地抬眼看他,他说话时的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但是他撒谎的时候也是极为认真的,就像三年多以前。 南槿略为自嘲地想,自己似乎很难分辨他哪些是认真的实话,而哪些又是认真的谎言。 但以眼下的情况,仔细想想,他确实没必要撒谎,如果是他做的,那他的手段对她将更有威慑力,这样才可能让她顾忌,让她屈从,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如今他否认,到底打的又是什么算盘?如果真不是他做的,那又会是谁? 南槿心中虽已产生疑惑,但还是直接说道:“卫公子这是在自谦么?做了便是做了,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能做就做,做不了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这样子做了又不敢承认,您这行事风格还真是每况愈下了。” 她的言语毫不留情,卫瑜桓面色白了白,慢慢几步走近了,他站得极近,近到能清清楚楚看明白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丝情绪转换。 这样压迫意味极强的注视下,南槿却没有退后半步,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 卫瑜桓是怎样的人她怎会不知,她怎可能让自己在与他的对决中气势弱下半分?那样的下场无非是被他再一次吃干净血肉再碾碎骨头而已。 “我知道如今让你相信我已经很难,”卫瑜桓抬手轻捻她的一缕发丝,轻声道:“但是如果是我出手,姜家必不止于此。 阿迎,你终究小看我了。” 南槿嗤声一笑:“如此看来,我得谢谢公子手下留情。” 南槿极近嘲讽地抬眼看他。 “不必!”卫瑜桓即刻答她:“因为我只是暂时没有出手而已,阿迎,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放过姜家。” 说罢直直地看向她的眼,问道:“你还那么确定不要跟我走吗?” 南槿在他势在必得的眼神下直接后退一步,心中已了然,这样的卫瑜桓,她根本连与他说话都显多余,更遑论与他谈条件。 因为他从头至尾所传达给她的讯息都只有一个:他只要她! “送客!”南槿死死地瞪着卫瑜桓,大声朝门外的侍从喝道。 卫瑜桓朝她轻缓一笑,柔光四溢,然后转身便走了。 一日后,南槿搬回了姜府。 既然他迟早要动手,她便也没了任何顾忌,姜家眼下还能倚仗息家的支撑,顶多是生意受损,卫瑜桓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害人命的事情。 何况眼下他应该没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只为了她而主动挑起与息家的争端,这样的买卖太不划算,她想他还不至于此。 她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思量了许久,将卫瑜桓可能有的动作都料想一遍,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撑得一些时候再做打算,却完全没有料到,卫瑜桓的动作会如此之快。 ------------ 42第四十一章 四叔的表白 南槿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自卫瑜桓登门之后,姜家的生意竟奇迹般地回缓了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曾经暗中操控的势力仿佛一夜之间被连根拔去,一丝气息也不剩。 她几乎可以肯定了,此事不是卫瑜桓所为,但又是谁非要置姜家于死地,却又一点踪影都不露? 南槿感觉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谜团,卫瑜桓一定知道谜底,但是他亲自登门却只澄清自己而不揭露幕后之人,只能说明他压根儿就不会说,他必定是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的,说不定下黑手那人还是他所熟知的。 在一片不可解的困惑中,南槿迎来了姜怀岳的生辰,九月初八,姜怀岳已经二十一岁。 南槿本想邀上姜府中的亲朋好友聚上一聚,却被姜怀岳直接拒绝了,他不爱热闹,南槿便依了他自己之意,只亲自挑了礼物送上门来,不想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南槿奇怪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今日还要去药行么?” 姜怀岳叫长安收了礼物,都没急着看,便朝南槿笑道:“我专门等你一起出门,不想你来得可真晚!” “去哪里?” “先走吧,到了便知道了!” 又是四人一起出门,马车一路越走越偏,迎风和长安跟在身后叽叽喳喳,南槿忍着好奇,倒真想看看这寿星公今日搞什么名堂。 一直行到西郊才停在一座山前,一条不算窄的山路蜿蜒直上,隐没在绿树丛中,山顶隐约有黑瓦红墙,看不真切。 南槿心中一亮,问道:“这难道是......” 姜怀岳笑着接下她的话:“就是。 我想你还没来过,正好我今日想来看看,顺便捎带你也过来走走。” 南槿了然,这山其实是在姜家名下的山头之一,姜怀中过世之前将姜家财产全数清点给她知道时,着重说了这一座,因为它是姜怀中与姜怀岳母亲的私产,姜怀中走时将它留给姜怀岳处置,南槿便再没过问,只是每年年终请管事过问一下大体情况,只要不出问题即可。 原来他还会时常过来走动,这倒是勾起南槿一丝兴趣来。 四人一路往山顶走,姜怀岳腿脚不似其他三人灵便,一行人便走走停停,山中空气湿润凉爽,洗去一身燥热,绿树掩映,林中独有的清新气息渗入毛孔,南槿觉得仿佛连灵台也清明了些,心中暗道果然俗世最易糟污人心,只不知有几人能常得如此清闲雅致。 山顶一座小院子,不大,却精致得很,姜怀岳回头见众人一脸惊奇,解释道:“这是母亲在世时遣人盖的院子,原只为偶尔过来歇歇,今日倒正好成全了我了。” 最终姜怀岳将长安和迎风遣去逛了,自己独自将南槿引入后院。 后院极开阔,稍远些的地方开始种植树木,渐渐浓密,将院墙也全部挡了去,仿佛跟院外的树林连成一片,而近处错落地栽种各色植物,树、花、或者是各种各样的草,参差不齐的模样不像有人照看,倒像是种下后便任其自生自灭一般,可是又异常的繁茂。 南槿觉得惊奇,果然能够自在生长,哪怕是植物都能更有生气一些。 姜怀岳领着她在院中穿行,转过几个弯便看到眼前一片姹紫嫣红,鲜艳欲滴的颜色,在阳光下发散出令人心颤的美妙光泽,竟是一整片高过半人的木槿花田。 南槿惊得张大了嘴,却没发出一个音节,姜怀岳淡淡地笑望着她的侧脸。 “这是我去年种下的,本指望它们尽早开花,但今年却迟迟没开,等我以为过了时节,它们又突然开了。”姜怀岳轻声说与她听。 南槿呐呐道:“我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木槿花田。” 当年息风迎的院子里也种过木槿,却只是一丛两丛,哪里来得如此壮观至动人心魄。 姜怀岳笑意更深,问她道:“阿槿,你可知为何它开得如此之晚?” “或许是因为山上温度较低,所以开得晚。”南槿认真回答,仍旧一瞬不瞬地凝望眼前的花海。 姜怀岳却又转了话题:“我本是想将它们当做你的生辰礼物,只可惜那时候没开。” 他的语声温柔得过分,可惜南槿并没有注意到,直到被他从身后搂住了肩膀。 南槿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任由他轻轻搂着,他的头微垂,下颌便轻轻扣在她的锁骨上。 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温柔腻人:“哪知它竟然还是开了! 我便想,它大概也想成全我的念想。 世事如花开,总没个定数,就像我爱你,不能因为你曾经嫁给大哥,便注定错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连空气也都停滞不动,周围没有一点声响,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却不是同一样的节奏。 “怀岳......”南槿闭目叹息,一手便扣上他环在她身前的手臂。 姜怀岳却突然扣得更紧,急急开口道:“阿槿,你先听我说完。” 南槿心中已是难受之极,却不知该如何阻止,她的沉默间,姜怀岳继续道:“我知道这样很难,哪怕是以往的姜家,两百多人看着,咱们也会很难,更何况如今姜家已经身处险境,未来是何种模样,谁也没个底。 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我也只要你陪着我,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介意。 我爱你,我唯一介意的事情就是你不爱我。 阿槿,你......可愿意接受我?” 南槿只觉全身寒凉,一股心疼混着慌乱压进心底,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抖,却又听姜怀岳再一次问道:“阿槿,我们带着梓商离开,从此再没有过去,只有将来,可好?” 他的话语夹杂着烫人的热气拂过南槿的耳廓,喷薄而出的感情如烈焰一般灼烧着她的神经,心内却三九寒冬一般,冷透骨髓。 “怀岳......”她终于强忍着慌乱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只能当你是亲人,这样的乱世,只求你能活得安稳,而我,注定要继续纠缠在不甚痛快的历史中,翻滚挣扎,注定要独自面对暗潮汹涌的未来。 你的人生是我所期望的纯净,而我的人生早已过尽千帆,再也平静不下来。 南槿极快地挣开姜怀岳的手臂,转身迅速走了,只留下那一人,颓然独立,失神地望着眼前一片开到极艳的木槿花随风轻摆。 回程的马车上死寂一片,长安自动自发地出去陪着赶车去了,迎风无处可躲,只能尴尬地坐着。 南槿垂头坐着,眼睛都没有睁开,不知是否睡着了,姜怀岳前半段一直侧身望着车窗外,后半段终于将视线转回南槿身上,从头到尾,仿佛连眼睛都没有眨过。 迎风心中暗自揣测,只怕是事情说开了吧? 否则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南槿对四爷不理不睬的?可眼下南槿的生活与姜家一起乱成一团,四爷真是拣了个最不适合的时候。 而且也终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迎风忽然想到卫瑜桓,神思一阵恍惚。 这场以爱为名的纷争里,有人失去,有人悔恨,有人忘记,有人怀念,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弃之却不能去,所有人都在隐忍挣扎,好像谁也没能圆满,而到底还要纠缠多久,才能够结束? 终于熬到了姜家门口,四人散去,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怎知第二天便出事了。 一道莫名其妙的御令,将姜怀山、姜怀岳、姜怀林压入抚南城大牢,等候发落。 收到消息时南槿正在一家兵器行,荀谦便遣人来匆匆将她叫去,她这才清楚事情始末,竟又是为了私造兵器的事。 来押人的是元帅府的人,所谓御令却并未有任何正式文书,只是出示了一块金牌,荀谦告诉南槿,卫瑜桓如今的身份是代天子巡视各郡,有随机处置的权利。 他拿着那块金牌,抚南城大大小小的官吏便不好说话,哪怕他息家也是如此,因为见金牌如见圣上,不听令行事的,视同造反。 于是卫瑜桓如今拿了金牌锁了姜家三兄弟,甚至还关押在抚南城的大牢里,整个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没有一个出来说话。 南槿心中暗恨,当初卫瑜桓以这个理由将她截回,后来又说不过是个幌子,如今竟又以此为由对姜家下手,他如今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而从始至终,姜家从未参与过私造兵器的事,甚至他们三人都不知情,卫瑜桓绑了他们,所为目的还是只有那一个。 他在逼她,却还在等着她主动上门。 南槿苦笑了声,认命地想,如果老天真的打算让她一世安稳,便不会在最初让她遇见卫瑜桓。 而最终她遇到了他,就说明老天从未打算放过她。 那便遂了他们的意吧! ------------ 43第四十二章 乱了,全乱了 荀谦受息闵之命总理抚郡事宜,但是息闵却并未有过明确的指令,遇到突发冲突时该要如何应对卫瑜桓全文阅游之剧毒。 息闵大概仍是观望的态度,息家在抚郡的脚跟刚刚站稳,他想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冲突。 荀谦是最难的一个,如果此时他只是息家的大将,他必将完全遵照息闵的意思行事,尽量避免冲突;但如果以他自身的角度考量,他早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所以此时南槿的态度极为重要,荀谦想知道她如何想,她如何想,息闵多数都会支持她,从之前的种种事情都可看出来。 但南槿的意见出乎他的意料,她决定仍是先去会一会卫瑜桓,再做定夺。 荀谦忍着怒气,还是让她去了。 南槿刚回到姜府,就被卫瑜桓派来的人接走,一行人早早等在门口,只等她回来。 南槿心中暗嘲,他是已经等不及了。 卫瑜桓正等在他在抚南城中临时的府中,神态却并未像南槿想象的那般惬意,反倒是阴沉得很。 南槿第一眼看他,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一众人等全数退下,只余二人在厅中静默对立。 “我以为卫公子的耐性还要再好上一些。”南槿嘲讽道。 “我的耐性已经被你耗光了,阿迎。 我早说过,一旦我出手,姜家必不止是当初那般。”卫瑜桓清冷的声音陈述眼前的事实。 “即便我是公子心心念念的女子,我怎么记得公子好像也说过不会逼迫。 况且姜家一介商贾,当然斗不过你大元帅,只是公子不觉此种手段有**份么?”南槿不免有些激动,语调上扬,但卫瑜桓只是笑了笑,眼中温度降得更低。 “你是想让我什么也不做地等着,等着你对别人投怀送抱?还是说等着你改嫁给你那姜家四叔时再去抢人? 阿迎,你这样做对他们、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姜家永无翻身之日!” 南槿只觉胸中气血翻腾,抬起一根手指直直指向他,恨道:“卫瑜桓!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卫瑜桓快步走近,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压低声音急切道:“阿迎,皇帝病危,天下眼见就要乱套,你跟我走,我再不管其他,息家、姜家、樊家,我都再不理会,我只要你,我们一起,忘了过去,你跟我走可好?” 他的眸色深沉,说话时的气息急促地拂过她的脸颊,有一种温暖的假象,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再情真意切不过,可听在南槿耳中却是极大的讽刺。 她勾了勾一边的唇角,同样轻声道:“不好!” 卫瑜桓脸色未变,一双眼却瞬间黑沉不见底,仿佛融入了世间最深沉的哀戚与绝望,又像是永远再容不下半点光芒,他缓缓放下手中扣着的那一根手指,眼睛眨也没眨地看着她,轻缓地说道:“阿迎,你还有半天的时间,明日午时,我会离开抚南城,如果我没有等到你,姜家便从此没了。” ―――――― 南槿从卫瑜桓处出来,马车安静地等在门外,她的侍卫守在一边,而荀谦遣来的人远远近近地散落,仿佛从不存在,一切安静得跟她进门时如出一辙。 但此刻她身后厅堂中的卫瑜桓,却突然收到一个惊雷般的消息。 景帝崩了。 卫瑜桓只怔愣了一瞬,便急速召来卫峥,吩咐即刻启程,马不停蹄奔赴京城。 消息肯定封锁不住,他也不指望能瞒住天下,皇帝一崩,在没有继承人的眼下,混乱是必然的结果,他必须即刻回京主持大局,当然最主要的是怕再晚一些,连息闵也生出别的心思来。 到时候他就走不了了。 卫峥或许也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一瞬间的愕然之后,立马便将命令发散下去,所有人即刻出城。 此时离南槿离开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的马车还在行人交错的大街上缓慢前行,而卫瑜桓的府中,一小队人马已率先奔了出来。 卫瑜桓领先,身后跟着卫峥以及几名侍卫,不到十人在大街上策马奔腾,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但是马上的卫瑜桓已经没有心思顾忌,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南槿的马车已经近在眼前,卫瑜桓再次狠狠一拍马。 南槿的护卫发现身后的动静,加强警备,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众人立马抽出武器。 他们的共识是―――只要来人是卫瑜桓,就必定不善。 一场打斗如箭在弦上,也终于在下一个瞬间被触发了出来。 卫瑜桓当先一剑直指车门,被南槿的侍卫挡开一丝力道,便偏了些,刺耳的撞击声传来,一扇车门仍是被削开,斜斜地挂在扯上,车内的南槿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卫瑜桓身后紧跟的几人已经跟南槿的侍卫以及息家暗中跟着的人打作一团,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一时场面混乱血腥。 南槿在车中定了下神,只透过车门打量了下外面的状况,顿时惊觉情况不妙。 卫瑜桓怎会突然追来?明明刚刚他还放自己离开,怎会一转身就反悔?到底又出了什么状况?脑中一连串的疑问,却完全没有解答,南槿只能绷紧了神经缩在车内,小心避让偶尔错划过来的剑芒。 渐渐有人受伤倒地,南槿的车夫早在最一开始就被人砍翻在地,此刻蜷缩在街角,不知死活,南槿见场面越来越混乱,一咬牙,自己便坐在了驾驶位,甩动缰绳,马儿长啸一声,迈开四蹄发疯一般朝前方冲去。 战局中的卫瑜桓眼神一转,调转马头直追,却即刻被几人堵住去路,只能眼睁睁望着那马车拐着不可思议的弧度挟烟尘而去。 此地纷乱还在继续,而随着南槿马车而去的,还有十几名不知突然从哪里窜出的黑衣蒙面人。 马儿不时为行人和屋舍所阻,几近癫狂,南槿忍着左右碰撞的剧痛,仍是拼命甩着缰绳。 突然身后斜刺里寒光一闪,亏得马儿突然转了个向,车身千钧一发之间隔开致命的一击,南槿回头一看,身后竟紧紧跟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些人可不像是卫瑜桓的人,他们明明是想趁乱来要她的命。 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到底是谁,因为一人已经攀上了车身,眼见着就在她身后了,她只觉心中彻底凉了,今日九死一生,只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么好的命道,于是狠心咬牙纵身一跃。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倒是突然被一股力道冲撞,然后整个人仍是与马车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往前奔去。 南槿惊呆了,原来自己突然落到了一匹马上,而此时自己的背部正牢牢贴着一人坚硬的胸膛。 马儿疾驰带动两人间尴尬诡异的摩擦,南槿艰难地往后一瞟,一张陌生的脸,此时也正好低下来端端地望着她。 突然又从四周奔出许多人来,装束与街上行人无异,只是手中的武器透着嗜血的杀意,南槿已经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确定身后这人暂且还不会要自己的性命,那他会要什么? 身后这人没有与任何人缠斗,只抱着南槿一路往前狂奔,竟渐渐将身后的混乱甩开。 南槿心下茫然,只能听人安排。 不一会儿行到一处人潮汹涌之处,这人却突然弃了马,将南槿抱下来,拉着她钻进人群中。 又是几个拐弯,二人才终于停下,南槿只一眼看清竟是到了一户人家的围墙外,接着腰上一紧,整个人瞬间腾空,眼前景物转换,下一眼他们竟落进了别人家的院子。 这短短半个时辰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惊心动魄,此刻南槿也没有再多惊讶,只是紧张地拽着仍然搂着她腰身的男人的手臂,压低声音喘气道:“怎地到人家家里来了,会被人发现的!” 身后半天没有回话声,只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颈侧,南槿突然清醒,触电一般闪开到一边,腰上的束缚也瞬间松开了,她睁大眼睛转头看去。 干净,是她的第一印象。 即便他们一路狂奔,他此刻一身白衣,仍是纤尘不染。 而除却这样的表象,此人呈现给人的整体气质也是如此。 被自己推开后,错乱间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清爽利落,极像是富贵之家教养出来的翩翩公子。 但比之大多数富贵公子又没有那些脂粉气,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此人应该至少二十五六了,显得更加沉稳。 二人隔开后,南槿一字不说地瞪着他许久,他也陪着低眉垂眼,站着没有移动分毫。 南槿心中突然咯噔一声,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此人的长相,竟是清俊不俗,一张脸棱角分明,又不会显得过分强硬。 眼神也很柔和,透着些温润水光,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眼看去不免要让人卸下些心防。 说到这一眼,南槿突然一顿,呃,貌似眼前这人此时也正瞧着自己,而自己似乎也已经盯着他很久没有移开眼睛。 南槿尴尬地转身侧对着他,动作间一股若隐若现的草木香钻入鼻腔,她恍惚觉得有那么一点熟悉,可是在哪里闻到过,又不记得了。 ------------ 44第四十三章 再见穆谨 大街上的一场恶斗很快便落了幕,追杀南槿的一拨黑衣人有死有伤,追出去的又最终追丢了人,终究如鬼魅般四散了去,仿佛从未出现过校园全能高手。 而卫瑜桓这一端,在南槿赶着马车消失在街角之后便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街上越来越多的息家军聚集,卫峥急得火烧火燎,跟着卫瑜桓追出几条街之后,再不管他的疯狂,一提缰绳横在他前方,冲他吼道:“这女人只要不死,你总能再见着,可咱们现下要再不走,保准就活不过明天了!” 卫瑜桓驾着的马突然被截停,此刻焦躁地打着响鼻,在原地来回急促踏步。 而他的面色已阴沉至极,勒着缰绳的手青筋暴露,浑身紧绷,煞气浓郁。 可是卫峥说的是事实,如果现在还不走,他们就怕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他抬头再次朝南槿消失的方向看去,愤怒、不甘、难过,种种情绪从脸上滑过,最终狠狠一拉缰绳,掉头朝另一方向策马去了。 卫峥终于松了一口气,紧跟其后。 城中某一户人家的院墙脚下,此刻还站立着两个身影,便是南槿与那莫名救下她的男子。 男子一直没有开口,只沉默着站立一边,墙外已经很久没有动静,最初的紧张过后,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周身弥漫的尴尬便越发明显。 南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轻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同时矮身行了一礼。 男子动作迅速地一把拖住她,简单答道:“不必,我只是还债罢了。” 南槿讶然抬头:“还债?” 男子面色平静地一点头,坦荡地说道:“那日在姜氏药行,在下多有得罪,望夫人海涵。” 南槿闻言一愣,继而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语声也不自觉地加大:“是你!” 难怪她会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熟悉,当初闷在那间狭小的杂物间里,鼻头萦绕的全是这种味道,她心中腹诽,这人也太好认了,亏得是她刚刚心神不定,才没认出来。 不过这人貌似还顶着奸细的身份吧?怎地还敢光天化日出来走动,甚至还出手救了她。 也太不把她息家当回事了! 想到此她不由一顿,疑惑道:“你怎会正好出现?还带着那么多人?” 当时她记得他们身后很多人跟他一起冒出来,阻断黑衣人的袭击。 男子只沉默了一瞬,仍是简单地回答道:“还真是正好。 我带着随从经过,见到有人打斗,正好记得夫人的脸,便出手相救。” 他的表情太过磊落,让南槿找不出一丝漏洞,于是她又问道:“你为何会被当做奸细的?” 随身带着那么多的随从,且各个身手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男子苦恼一笑:“我也想知道。 怎的一夜之间就突然从个商人变成了奸细。 不过我确实是北珉国人,但这又不是秘密。” 南槿再次被此人惊到,她睁大眼睛轻声呼道:“你是北珉国人,还问别人怎么会把你当奸细! 你不知道现在南越国内很乱吗? 北珉国本来就与我们断绝往来十余年,过来的人少之又少,加上之前的愁怨,你如今还能在大街上逍遥走动已经算是运气了!” 男子似是恍然,但并未表现得多惊讶,只是淡淡说道:“原来如此,说起来那日也是我不该惊慌失措地逃跑,不然说不定还可以将话讲清楚。” 他朝南槿和煦一笑,解释道:“我家在北珉国世代经商数百年,因是做药材生意,北珉与南越断绝往来后,很多产自南方的药材便断了供应,很多病也变得极难医治。 我心中难过,便想着过来看看是否能有什么办法,即便断了邦交,民间也能相互沟通,这样百姓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一些。” 南槿一边认真听他诉说,一边赞许点头,心中竟已开始有些盘算,但她仍只是附和地问上一句:“所以你来了,但是没有事先打听好南越国内的状况。” 男子无奈点头。 南槿安抚道:“不过也无妨,今日算咱们运气都好,你救了我,而我呢,因夫家因在抚郡经营已久,与大大小小的官衙都有些联络,去给你求个人情,应该不算太难。” 南槿说得谦虚,如今这抚郡都是她息家的,这点小事简直不足挂齿。 男子终于露出些欣喜的表情,朝南槿一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夫人。” 南槿笑笑,突然想起,问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穆,单名一个谨字。” “什么?” 南槿脸上一僵。 “穆谨! 周穆王的穆,谨慎的谨,不是木槿花的木槿。”男子极为别扭的解释。 南槿有些讪讪的,这名字,估计每次说给人听都要解释一番。 不过听到她耳边则更加怪怪的,穆谨,南槿,好像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下意识眨眨眼,捻灭心中升起的奇怪想法,有些不自然地朝他笑笑道:“我叫南槿,夫家姓姜,之前那家姜氏药行,便是我家四叔开的。” 穆谨听到她的名字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再说话,只朝南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离开墙根,往院子里走。 南槿愣着没动,诧异道:“我们要进去吗?” 翻人家的墙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她还以为木谨会带着她再翻墙出去,怎知他会如此坦然。 穆谨已经走出几步,回头看她,道:“对啊!” “可是这是别人家,被人发现多不好!”南槿忐忑着不敢迈出一步。 穆谨好像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望着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不好意思,刚刚忘了跟你说,这个好像正是我家的院子。” 南槿张大了嘴就这样望着几步外明明长得很正常的一个人,心想,那刚刚他们立在墙根这半天到底是为了哪般啊?真是彻底败给他了! 而她几步外的人已经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南槿没法看到,否则要吓一跳,他竟是大大地勾起了唇角,笑得莫名的愉悦。 ―――――― 等到穆谨的随从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确认无事了,又带来了姜家的仆从,南槿才从穆家出来。 但她还是先去了荀谦那里,荀谦外出寻她,还没有回来,府中侍卫见到她都喜出望外,有人立马奔出去找荀谦报告去了。 南槿便留下等他,正好荀栗在,她便拉住荀栗,细细问了番有关之前北珉国奸细的事情。 原来也只是证据不明,听有人报官说城中有北珉国来的人,便想着好歹去查查看,没想到双发下属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有人受伤了,有人被抓了,然后有人就跑了。 一人受伤不轻,被一刀砍在腰腹,他带着一群人好不容易追着到了姜氏药行,最后还是被人跑了。 而抓着的那几人也无论如何审不出什么东西来,只一口咬定自己是北珉国来的药商家仆,会武只是因为保护主子。 南槿听他絮叨半天,最后总结道:“所以咱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是奸细。” 荀栗点点头。 “那抓的人放了没?” “还没啊! 这不是最近都忙疯了么,还没想到要怎么办。” 荀栗无比苦恼的表情,想向南槿证明他最近果真是忙惨了,南槿却突然大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森森地朝他道:“没根没据的你关人家那么久,万一人家真是良民呢?还不赶快跟你哥汇报一下,把人给放了!” 正巧荀谦回到家刚进门,听到这一句,便插话道:“放了谁?” 南槿便将刚刚的故事再给他复述一遍,末了荀谦一寻思,便随意道:“先放了吧,他们在抚郡的这段时间找人盯着便是。” 南槿乐得一拍他的肩膀,自告奋勇道:“不用找人,直接找我便是了,我正好也跟他好好沟通沟通,看看咱这生意能不能做到别国去。” 其实也是穆谨的话提醒了她,南北断绝交通十余年,只有很少人能在旱季时渡过长江,而且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倒不是怕淹死,而是两国人民经历战乱,痛苦记忆太过深刻,尤其是被侵略的南越国,民众敏感者居多。 贸然进入对方的地界,怕一不小心就客死他乡了。 穆谨为了求得产自南方的药材冒险过来,说明北珉国真正有这种需求,而南越国又何尝不是。 姜怀岳自己开着药行,偶尔也会跟她说起,但却从未想过冒险去北珉求得南越所缺之药的事。 风险越大,意味着回报也就同样的大。 而此时南越国内乱,也同样意味着边防监管必定不会如从前那般严格,这或许是穆谨的可乘之机,同样也是她的可乘之机。 送上门的机会,她可不愿就此浪费了。 ------------ 45第四十四章 迟来的对峙 日暮时分,全城戒严全文阅读致命诱惑:霸道首席偷孕妻。 景帝驾崩的消息在半日之间如雪崩一般席卷整个南越国,全国戒严,一时间人心惶惶。 抚南城则是在刚刚经历一场不小的躁动后稍微安静了些,街上商户都早早地歇了,躲在家中再不愿出来,街上灯还没点起,就已人迹寥寥。 南槿这一天也过得惊心动魄,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就觉疲倦蒙头袭来,她草草用过晚膳,便回房歇了最新章节乱 春。 迎风还是从侍卫口中零星听来一些白日里的故事,一个人在厨房呆愣了好久。 南槿今天将她扔下独自离开兵器行时,她便知道事情大概有关卫瑜桓。 只要牵扯到他,南槿便从不让她参与,或许还是因为南离岛的旧事,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南槿的顾虑有道理,可是她自己心中却极不是滋味。 从始至终,不管是对于卫瑜桓而言,还是对于南槿而言,她都是个外人,在他们的故事里,她根本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她苦笑几声,有人提醒她给南槿的糕点已经做好,她便提着篮子往回走了。 南槿今日睡得极早,晚饭也是吃得随便,她担心她半夜醒来肚子会饿,便想着提前准备些吃食放在屋里,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时辰也已经不早了,梓商平时爱玩闹,今日大概见南槿睡得早,自己也跟着偷偷爬到母亲床上,窝在南槿怀里睡得香甜。 奶妈不忍吵醒他,便由得他去了,自己也早早歇下。 只剩下迎风一人,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坐在外间发起了呆。 她似是陷在某种困惑中不能自拔,以致当有个黑衣身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闯进来时,她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张嘴想要大叫一声,却在最后一刻被捂住了。 迎风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也不过一瞬,便被人制住穴位,再不能动弹,连声音也哑了。 她急得眼泪直掉,南槿和梓商都睡在里间没有动静,外面负责保护的侍卫也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她惊骇地发现来人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连息家最顶尖的侍卫也不能发现他的行踪。 来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刀锋般凌厉的眼神扫过迎风的脸,迎风却只觉得太过熟悉,是谁?她没来得及想明白,人已经进了里屋。 她心里突然狠狠一沉,却又同时听到屋内南槿略为沙哑的声音唤道:“迎风。” 南槿醒了! 迎风又是庆幸又是害怕地想。 可是此时南槿一个人,即便是醒了也无济于事啊! 她站在原地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这样任事态往可怕的方向发展而去。 屋内却又沉寂了下来。 南槿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闯进来的人,不过一个眨眼,来人竟扯下了面罩,南槿反而更是惊得往床内退了一寸。 怎么会是卫瑜桓! 他明明已经出城,而且如今城内准进不准出,他怎么可能再又返回? 卫瑜桓一个箭步冲至床前,脸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狠戾,一把扣住南槿的手腕,将她扯下床来,锁进自己怀里。 南槿一声惊叫,只能抬臂撑在他胸口勉强隔开,单薄的衣衫在挣扎间凌乱不堪,她难堪地大喝一声:“卫瑜桓,你到底要怎样!” 卫瑜桓只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能再大声呼叫,自己凑近了道:“阿迎,我来带你走。” 语中强势,不容反驳。 南槿惊吓之下死命挣扎,原来他还没有死心,竟是打的半夜掳人的主意。 她在他掌下呜呜直喊,却无法发出半个完整的音,卫瑜桓蹙紧了眉头,道:“阿迎,你要再大声喊,我便只能封了你的哑穴了。” 南槿狠狠地瞪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终是慢慢息了声音,卫瑜桓试探着放下手来,见她果然不再激动,才完全放心,搂着她低声一叹道:“阿迎,我原先还抱着幻想,指望日久之后,咱们总能重圆。 但如今皇帝崩了,你父亲......怕是心思也不再单纯,一旦我返回京城,再见之日怕是要刀兵相见。 阿迎,失去你已是大错,我怎能容忍再走到那一步。” 他看着她怒气蓬勃的眼,低声如乞求:“如今我是在求你,你跟我走可好?” 南槿仍是瞪着他一瞬不瞬,嘲道:“即便我说不好,你也会掳我走,如今这装模作样的还真是可笑至极。” 卫瑜桓原本尽是期待的眼神一黯,声音竟染上几分悲怆:“阿迎,要如何你才肯原谅我?到底要如何,你才愿回到我身边?” 南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突然“嗤”一声,道:“你从何而知我不肯原谅你,卫瑜桓,我从未恨你,何来原谅!” 卫瑜桓狠狠怔愣住,脸上煞白一片,却又听见南槿含着莫名凄凉笑意的声音:“从来有爱才有恨,我不爱你了,怎会恨你?卫瑜桓,是你一直纠结过去不肯放过,如今只你一人在你所谓的痛苦中挣扎,而我早已忘了。 要说记得的,我大约只记得你的名字,而它对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你懂吗?” 南槿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且缓慢,一字一句明明简单,却仿佛带着利刃淬着毒,狠狠扎进卫瑜桓的心里,让他痛不可挡,几乎要□出声。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要从何说起? 说她怎能不爱他了?还是说她怎能忘记了?抑或是他于她怎会只剩下毫无意义的一个名字而已? 从他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便从未将她忘记过,而她怎能忘了他? 是他自作自受吗?可是明明他已经受到惩罚! 三年的痛苦悔恨,是还不够吗?那到底要怎样才够?如今他将一颗心赤|裸裸地捧到她面前,可是她却已不屑一顾了。 卫瑜桓几乎无法自持地退后一步,终于将紧扣在怀里的南槿放开,下一秒却又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心中几经挣扎,最后只是颓然望着她,叹一句:“到如今,你终于肯承认了!” “承认又如何?”南槿似是要将心中积攒已久的怨念一起倾倒出来,这是最后一刻,此刻不说,她就会失去狠狠回报给他的机会。 那些她曾经也受过的苦痛,那些曾经无处诉说的凄凉惨淡,如今既然他求,不说给他听,还要说给谁听? “我十六岁生辰那一晚,是你口口声声说的要娶我,我将自己交付与你,多想抛却脸面跟你说一声,‘今后我便是你的了,请你一定要好好待我’,可我终究没能说出口,后来我一直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少了这一句,你便忘了。” “自我与你相识,对我所求,你从来样样答应,你消失的那一个月,我后悔莫及,每日里都在想着这一个问题:是不是如果我问了这一句,你便不会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瞒着所有人,整整半个月,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直到父亲收到你特意送来的喜帖。 我如今还能记得那喜帖的模样,上面独独一朵木槿花。 你是特意做给我看的么?” 南槿状似疑惑地停了一停,皱起的眉头,正如当年常常生气看他时一模一样。 卫瑜桓满脸死灰一般的颜色,双眸凝滞,早已失了魂,只扣着她的手不可自已地微微颤抖着。 南槿似是有些失望没有得到他的答复,无奈笑着摇摇头,道:“其实也没所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都成功了。 我看到喜帖的那一瞬,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完全没了形状,父亲向来疼我,见我那模样,自是痛苦万分,就再不用说我将你我之间的来往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了。” “父亲暴怒之下几乎毁了整个宅子,有一刻差点气背过去,幸而家中大夫手法高妙,父亲方无大碍,但整个人就像死过一遍一般,他那些姬妾与我相熟的便常来求我,让我劝劝父亲,可那时我哪有能耐劝得了他?我自己也已是魂魄去了一半,人不人鬼不鬼。 而且只怕他一见我,更恨不能伤了他自己来偿还我。” “说来可笑,他欠了你母亲,你欠了我,他却从不曾欠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更可笑的是,他欠了你母亲,你却为何要我来偿还?我是曾经见证过那样的错误,但我何尝又不是受害者,我的母亲呢?她也因你的母亲而备受冷落,她不过是留住了自己的夫君,又要谁来偿还她? 而我又何其无辜?” 南槿陷入回忆中有些涣散的眸子此刻凝聚于卫瑜桓脸上,见他完全凝固如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便再不理他,继续道:“你可能要说,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可是你母亲又何尝没有错?她错爱了人,错信了人,而我也像她一样,错信你,错爱你,所以你母亲死了,息风迎也死了。” “说起来,后面还有一些故事,如今也一并说给你听吧!”南槿无所谓地勾勾唇,将往事细数而来:“那天我去你的婚礼,原本抱了九死一生的心,但凡你有一丝丝地负我,我都必将堕入地狱不得超生。 父亲满脸死气地威胁我,如果我去了,便不再是息家的女儿,我轻易答应了他,还是去了。 我心中想,我们彼此相爱,彼此有过誓约,即便是隔着家仇,但或许你有苦衷呢?” “我抱着那样的信念,相信你。 其实那样的做法,也是在以死相逼,你一定知道吧?如果我不能带走你,我便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当时我再没有其它。 我拿我的性命赌我爱的人,结果,你也知道了。” “那日我没见着你的新娘是何种模样,一定是很漂亮的吧?相比之下,我确实有些入不了眼。 我已经整整半月未能睡好,几近疯魔,形态大概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但我后来想,你或许更愿意看到那样的我。 我越发悲惨,你心中的恨,便越能得到补偿。 如果我能将一切亏欠都抹平,或许,我、我们的爱,还能死里逃生。” “但是,是我太天真了。 所以我注定惨淡收场。 回来之后我大病一场,一度几乎丧命。 父亲顶着族中的压力将我留在息家医治,后来稍微好转,姜怀中便来求亲,我想着至少能活下去,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便嫁了他。 说来庆幸,我虽眼神不大好使看错了人,但这心思还算通透,那些恩怨纠葛本就与我无关,糊里糊涂被你利用一场,权当替父亲偿还欠你母亲的债。 一切就随你的愿,到此为止吧!” 南槿此时表情已是极为和缓,仿佛解脱一般,定定地看着卫瑜桓,温声道:“就这样,卫瑜桓,你还要带我走么?你还想说要我原谅你么?看看这些因为你的存在而无比惨淡的我的过往,你还说得出口么?” ------------ 46第四十五章 战乱起 卫瑜桓所料想的故事真的简单很多,息风迎闯了自己的婚礼,被当众羞辱,息家便干脆放出她死亡的假消息,同时秘密给她另一个身份,安排她嫁了人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在他的脑中,息闵欠他的,息家欠他的,唯独息风迎没有欠他的。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错,那些债,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更何况他自己的心,也早已容不得他摆脱。 那个名为情债的枷锁必将锁他一世,而他心甘情愿。 可是事实如此不堪残酷,他用那样复杂的心思面对阿迎,现实便用同样复杂的结果来回报他。 这是他曾幻想过很多遍很多遍的场景,突然重新出现的人儿,怀着满腔委屈与恨意向自己哭诉,缩在自己怀里狠狠地埋怨,怨他狠心,怨他绝情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却没想过事到临头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这个他还爱着的女子,用这样陌生的眼神、嘲讽的语气,一句一句将种种过往掰开摊在他眼前,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刻意忽略、不敢回首的不堪。 他亲手造就这一切,亲手毁了这一切。 当事实就这样直白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他有一瞬间感到晕眩,不该是这样的,怎么就成了这样?那些在过去很多年中,从母亲死去开始,到阿迎死去,最终到眼下这一刻为止,心中不断积攒,又不断被他打压的绝望,此刻正疯狂地冒出头来,想要重新占领他的躯体和魂魄,可是他怎能就此让它们得逞? 连一直以为死去的阿迎都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能的?他们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煎熬,他终于摆脱了母亲仇恨的枷锁,终于不再是被卫家厌弃的长子,终于可以真正面对自己的真心、面对她,怎能因为她一句算了,就真的算了? 他有些僵硬地勾起唇角,再次用力将南槿拉近了,无视她脸上眼中几乎可以让他就此崩溃的淡漠,温和浅笑,低语道:“阿迎,我再不要你的原谅,再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将我的都给你,你要什么?我的爱,我的命,都给你......” 院子外面终于有了些动静,大概那些被他放倒的人终于醒了过来,已经拖得太久,而卫瑜桓还在继续。 他的唇角在轻微颤抖,眼中浮上一层薄雾,在如此暗夜中闪烁微光。 “......让我好好爱你,用我的余生,我的一切......” “太迟了!” 南槿毫不犹豫地打断,转头看向窗外渐近的火光,唇角浮上淡讽。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会迟。”卫瑜桓摆正她的脸,眸光直映到她的眼眸最深处,似是想将自己刻入她的脑中。 他将自己埋在她的肩窝,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南槿只觉颈上一阵热气炙烫,之后便是一阵透心的凉意。 “我是说......”她突然笑开,明艳如暗夜绽放的罂粟,妖异诱人,却又不可触碰。 “他们就要来了,已经太迟了。 你根本带不走我,你所说的一切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死了的息风迎,或者活着的南槿,你要爱谁,偿还给谁,对谁忏悔,都随你便! 而我,还有我自己的一辈子好活。” 她的笑随着自己的话语越来越深,越来越恣意,最后一个字终结于房门的一声巨响,终于有人冲了进来。 眼前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脸一闪而过,转瞬便消失在窗边,只余下最后一眼中的刻骨痛意狠狠扎上她的心口。 明明应该觉得快意才对,可是反而感觉更加的沉重。 南槿转头看了眼床上一直酣睡未醒的梓商,忽地眼角酸涩。 卫瑜桓,卫瑜桓,你要是根本没有存在过,该有多好! 南槿不清楚卫瑜桓到底功夫好到何种程度,总之一夜扰攘过后,城内再次回复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包括这座城也一样,关于南越国,关于皇帝,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南越景帝六年,九九重阳,景帝崩。 景帝无嗣,且未留下任何遗诏,而危氏皇族最后一息血脉只余公主危霓裳之二子――卫瑜桓,卫瑜佩。 天下无主,为避免国乱,京中贵族即刻拥立卫氏长子卫瑜桓――景帝御封兵马大元帅――为主,主持国事。 而帝位空缺,待国丧完毕,再行商议。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有言官上书,奏请卫大元帅登基为帝,一为全国之大统,二为延危氏之血脉。 此言一出,附议者甚众,却被唯一一个反驳者一力压下,这个人就是兵马大元帅本人。 按卫瑜桓所言,他年纪尚轻,恐难服众。 于是又有人荐言拥立其为太子,待国事安定,再行商议帝位之缺。 于是一场隆重的国丧在太子卫瑜桓的主持下,平稳地完成。 而东方正在蠢蠢欲动,战败蛰伏的东阳王孙勉,因景帝的死而再次燃起斗志。 天下无主,此时不争,他怕错失了天赐的良机。 自景帝亲征的那一次,孙勉大军损失惨重,十万大军只余三万不到,而之后的短短两月间,他能再次振作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而南方两郡,息闵也同时加快了动作,招兵买马,扩充武器装备,将南郡、抚郡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副亦攻亦守的姿态。 西边却一如既往的毫无动静,那一方天地仿佛彻底将自己与南越国隔离开来,皇帝驾崩,藩王割据,于他们而言不过一场大戏,爱看热闹的便看看,不爱闹腾的便窝在家中带孩子,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而从始至终,只有北方各地有明确摆出国丧的姿态来,白幡蔽日,那一整片地方都是在曾经的兵马大元帅、现今的太子的势力范围内。 其他地方仿佛早已忘了这个皇帝和他曾经的皇权的存在,危姓皇族一夜之间在南越彻底消失。 南槿在收到父亲的密信时心中并无多大波澜,形势逼人,父亲此举早在所有人预料当中。 这样的乱世,再龟缩一隅,结果可能就会变成别人口中的肥肉。 即便父亲没有登顶的野心,至少也要保住息家在南方一带的根基,这是让息家继续平稳走下去的唯一路径。 而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忙,那便是穆谨。 自生辰那日与姜怀岳分别后,南槿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他很忙,经常早上起身便去了药行,晚上很晚他都还耗在那边。 南槿心中些微苦涩,又觉得无奈,这副模样,当真是在跟她闹性子吗?还是说真的就打算以后都远远避着她?但那时不可能的,他们彼此都清楚。 南槿中午时分赶去药行,人不多,掌柜的一见南槿便热切地迎了上来,苦哈哈地道:“夫人您来了。” 南槿笑笑,询问姜怀岳去向。 掌柜犹豫地指了指后院,斟酌着开口道:“夫人,他这几日怕是身体不适,情绪也不见好,若怠慢了夫人,请夫人勿要见怪。” 南槿脚步顿了一下,朝掌柜安抚地笑笑,径直朝里走了去。 没见到人之前,又受了掌柜的提点,南槿心中七上八下,也早有准备,尴尬是免不了的,而她眼下只想争取让他不要与她形同陌路,其他的,再说吧。 但真见到了人,才发现事实比臆想要饱满很多,姜怀岳一人,一炉,一壶茶,一个人在院子里优哉游哉。 南槿只想伸手去地上捡起她掉下的下巴。 迎风也在一边憋着笑,不好吱声。 二人站了好一会儿,而姜怀岳毫无反应,似乎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只余一副空壳。 南槿不客气地上前,捡了桌上一只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是上好的龙井。 她不由得在心中惬意回味了一番,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调侃道:“四爷好兴致。” 姜怀岳被突然出现的人惊扰,神色却没有半点改变,只垂眸抬手又给南槿倒了一杯,道:“不过是在等人,打发时间。” “等人?” “等你!” 南槿语音一滞,张开了嘴,半天才无奈说道:“你怎知道我今日会来?” “我不知道。” “那怎会说等我?” 姜怀岳一直垂下的眸子此刻才抬起看她,笑容如风光霁月。 “因为我每日都在等,所以无所谓你什么时候来。” 南槿心中毫无准备地一疼,叹道:“最近息家事多,如果有事,你可以去找我。” “我无事,不过是想跟你喝杯茶罢了。” 这一句说完,姜怀岳又收回了目光,径自手上动作,仿佛自己多日茫然的等待,真的只是为了这一刻安安静静地与她喝一杯茶。 院中一树桂花已开至败落,浓郁香气撒得满院子都是。 一丝轻风拂过,扫落一地金黄,有几点正好落进杯中,南槿凝神望了好久,才端起微微有些凉意的茶,就着一抹花香饮下。 苦意蔓延,她想起那一院子盛开的木槿,姜怀岳只执着于它的不期然开放,却不知这世上没有开不败的花,就像没有不落幕的爱情。 当人心走远,便也如这盛香落败,有几点或许能落入人杯中,记进人心里,但多数都只是零落成了泥,徒留下一地的不堪回首。 这些她早已看得透彻,可是于姜怀岳,他又如何能懂?南槿看了看他微垂的侧脸,正午时分的日光透过树叶在他白皙的面上洒落几点金黄光斑,跳跃生动,比平时多了许多生气,她不由心中一暖,吸口气问道:“近日我认识一人,你要是有空,陪我去见见他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被虐到?有木有?有木有?要是木有的话,俺只能表示轻度虐无能了......还是说大家喜欢看虐身的?要看那种鲜血淋漓的?好吧,我会考虑一下...... 我这自说自话的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每日一推专栏哇~~~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47第四十六章 与穆谨的合作 穆谨意外收到南槿的拜帖,帖中提到姜氏药行的大夫姜怀岳将随同她一起前来拜访校园全能高手。 穆谨凝神想了想,那大夫不就是那日他劫持南槿时,与她一起在屋中的那一个么?说起来那人还曾给他治过伤,医术不错,但不知为何,他想到那一日的画面,心中便有些不大爽快。 他便是南槿口中的‘四叔’,南槿已逝夫君的弟弟。 但那人与南槿,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啊! 穆谨细细咀嚼着调查来的资料,心想果然所谓传言,总是有它一定的根据的。 南槿带着姜怀岳进门的时候,看着前来迎接的人,姜怀岳狠狠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揪起眉头望向南槿,眼中满满的质疑。 南槿冲他咧嘴一笑,便先进了门。 姜怀岳怎可能忘记那张脸,那人明明是那日劫持南槿的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南槿口中潜在的合作对象? 他远远落在最后,直到南槿回头来眼神催促,他才满脸不豫地快走了几步。 仆从上好茶,穆谨便急着道谢:“在下的冤屈,还要多谢夫人帮忙洗清,今后但有吩咐,在下莫敢不从。” 南槿随意一笑,道:“小事一桩,穆公子本就清白,我没有费什么功夫。” 穆谨笑笑,转向一边的姜怀岳,看他满脸面无表情,仍是抬手施礼,诚挚说道:“那日多谢姜公子出手相救,关于那天的意外,我已向夫人赔罪,还请公子不要再怪罪。” 姜怀岳脸色仍是阴沉,虚虚地抬手回了一礼,没有言语。 南槿见气氛凝滞,便开口问道:“那日听穆公子所言,公子此行来南越国是为了购买药材之事?” “正是!” “那正好,今日来,我们也正是为了此事。”南槿正色道:“公子可愿与我姜氏合作,彼此交换两国所缺药材?” 穆谨听闻沉默了一瞬,南槿看他脸色,又补充道:“公子放心,我姜氏药行虽目前规模很小,但是有关药材采购这一方面,有我姜氏作为后盾,公子所需,只要市面上有,必定一样都不落下,且价格也不会比别家贵。” 南槿所说的都是事实,对于穆谨这一面,她并不需要任何手段,获得任何利益,只需搭上这条线便可,这将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姜家的药行在南越国内的发展极为有利。 穆谨在南槿解释之后招手叫仆从吩咐了几句,仆从很快便带进来一人,穆谨指着来人对南槿笑说:“夫人莫怪,能与姜家合作,在下求之不得,只是要说细节,我家掌柜比我更清楚,所以必要请他来。” 穆谨话音落,来人便像南槿行一礼,道:“在下邱福海,是穆氏药行的掌柜,见过夫人。” 南槿忙起身回礼,也指着一边的姜怀岳道:“那正好,我只是来和穆公子谈大概的合作方式,其实细节我也不清楚,就让我家四叔与邱掌柜商谈,他才是姜氏药行的真正主事。” 邱掌柜是老人家,姜怀岳忙起身见礼,然后便听穆谨极为清淡的声音道:“那为了节省时间,不如夫人与在下细谈今后的主要合作方式,请姜公子与邱掌柜详谈药材细节?” 南槿只随意想想,便点头称是,而姜怀岳却突然将目光投向穆谨,看到的是一张极为平静的面孔,连眼神都是和缓明净,明明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知为何却让他心中生出极为不好的感觉来。 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再深深看了穆谨一眼,没有吱声。 邱掌柜带姜怀岳去了盛放药材的库房,南槿被穆谨留在厅内继续喝茶。 其实经历了之前两件要命的事,双方要比普通商人之间多了些不可言说的默契,合作意愿都很强,且穆谨身在南越,实际是处于被动方,对于南槿的提议几乎全盘接受,谈话进行得很顺利,两盏茶的时间,就基本敲定了。 二人谈了会儿正事,不知不觉,话题就有些偏了。 “那日在街上救下夫人之时,看见众多保护夫人的侍卫都是息家军打扮,在下眼拙,不知夫人竟与息家关系如此不一般。”穆谨面做惊讶状。 南槿喝茶的动作一顿,垂下的眼眸一转,便极平淡地答道:“息家在抚南城的守将与我曾有些交情,那日正巧遇见,幸得他的人帮忙拖住那些人,然后又得公子所救,算是南槿命大。” 穆谨看着南槿浅笑的脸,也跟着勾起唇角,他私底下对南槿的一切调查,都止于姜家,延伸到最远处也不过就是她是从南郡南家嫁到抚郡姜家。 如果说她还在南郡时与一直身处南郡的荀谦有过交集,那倒不奇怪。 但是交情好到直接出动军队保护,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无论如何,荀谦都只是息家军的将军,并不是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是息闵! 南槿在隐瞒,他一眼便看出来,只是她为什么要隐瞒?在隐瞒什么?他出动的探子都无法探知一个人的过去,只能说明有极强大的力量在帮她掩饰,那么她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一切定与息家脱不了干系,他几乎可以确定。 但那日街上除了追杀她的人,明明还有另一拨人,其中一人,他很是熟知。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他只一眼就知道,那是南越国的兵马大元帅,现在的太子,卫瑜桓。 他又在干什么?追杀南槿?不,不可能! 他不可能光天化日追杀一个女人。 那便是别有所图了。 他的脑中迅速调出那些关于卫瑜桓的过往。 卫瑜桓与息家有过节是众所周知的,息闵害死他母亲,他又害死息闵的女儿。 但事情过去三年,如此强大的息家却一声都没有吭。 而三年后,卫瑜桓又因在大街上追一个与息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而与息家军大打出手。 那么这个女人,便很有可能是像息闵死去的那个女儿一样的存在,能轻易勾起卫瑜桓与息闵的斗争。 穆谨神思几转,轻易将这些线索理清,笑意又深了几分,心中同时叹了一叹。 南槿啊,南槿,这满身的谜团,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而关于穆谨的身份,其实南槿早就没有了任何怀疑,连眼下探究意味极为明白的问题,她也只当做是一个普通商人对合作人身份的确认。 说白了,她其实也无从怀疑。 她当时答应了荀谦会盯着穆谨,她的人每日回报穆谨的行踪,果然他很少外出,即便出门也都是去的各药行。 连他家的仆从,日常所为几乎都从未脱离“药”这一个东西。 南槿想过,如果穆谨身上真的有鬼,而连她派去的人都查不出来的话,荀谦派去的那些肯定不会更好。 她的人可是父亲亲自挑了给她的! 既然怎样都查不出,她不如就好好利用明面上他的这个身份,做些有用的事情。 二人各怀心思,却在结束这段对话时相视一笑,许多意味便在这笑容里不言自明了。 这一眼却被正巧进来的姜怀岳看个正着,一股无名火便腾地从心底烧了起来,他一个转身,不声不响从厅中退出,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跟着一起过来的邱掌柜还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南槿最后发现动静,只见着在门口呆愣着的邱掌柜,她忙起身问道:“邱掌柜,怎么就您一人?我家四叔呢?” 邱掌柜忙一指大门口:“估计已经到门口了。” 南槿错愕,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回头望了眼穆谨,尴尬一笑,无奈道:“我家四叔大概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我也先告辞了,还请穆公子莫忘了我们的合作。” 穆谨忙起身道:“不敢忘,这两日在下便将细则拟一份文书请夫人过目,如若没有问题,我们的生意便可敲定了。” 南槿点头,转身便出了门。 穆谨将人送到大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还兀自沉思着没有动,一边的邱掌柜问道:“公子,您真打算与这姜家合作么?据我所知,姜家目前虽在抚郡实力颇雄厚,但一旦息家与太子打起来,最后这姜家连着抚郡一起,还不一定有什么结果。” 穆谨因他的话而将飘远的神思拉回,面无表情地回道:“无妨,姜家的用处不止这些。” 邱掌柜见他答得如此简单,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便也不再多话。 但此刻的穆谨心中却也并不是很清楚,一连串的意外将他和南槿牵到一起,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注定。 但这样可笑的理由他从前从来是不屑的,此时不得不拿来解释自己非要和南槿合作的决定,只是因为再找不到其它。 或许真的是这个女人身上太多的谜团,让他想一探究竟呢?想到这里,他兀自又低头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orz~~~还差两分钟今天就过完了,赶紧发了发了,明天继续!!! 推专栏了哇~~~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48第四十七章 河灯 南槿不确定姜怀岳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但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在生她的气穿进np文的作者妹子你伤不起。 马车一路载着两人回府,姜怀岳一个字都没有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南槿暗自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等马车到家,她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他的院子。 幸好没被他拦在门外。 长安殷勤地奉上茶,看了看他主子的脸色,便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南槿一人对着面色已然平静但仍是沉默不语的人。 南槿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自从他生辰那次过后,再面对他,她总有些这样无力的感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轻声开口问道:“怀岳,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姜怀岳突然回身望她惨淡一笑,终于开口:“不,我怎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他就这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走近一步,眼中盛满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光芒。 “气我自己是大哥的亲弟弟,气我自己是姜家的人,气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可能选择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子,却惟独不可能选择我。” 他抬手按在她的肩上,或许是旧疾又犯,又或许只是心中已然撑不住,南槿只觉肩上重量像直接压在了她的心上,那样沉甸甸,让人无从逃避,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安却在这时闯了进来,看见姜怀岳的模样他愣了一愣,旋即直接朝南槿道:“迎风在寻大奶奶,说是有要事,就在门外。” 南槿眸中神色一敛,抬手扣住姜怀岳放在她肩上的手,紧紧一握,旋即松开,垂眸转身便出去了最新章节[火影]无所畏惧。 长安侍立一旁,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姜怀岳的脸色,又望了望南槿的背影,小心询问道:“主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姜怀岳像完全没有听到,狠狠闭了闭眼,转身朝自己的卧房方向去了。 迎风告诉南槿,是荀谦遣人送来的信,南槿打开来,里面只草草一句话:东阳王欲要与息家合作。 南槿心中一沉,其实迟早会有开始的一天,只是她一直选择无视而已,她只是个商人,只是个女子,怎可能愿意看到战争开始?但既然东阳王已经有了合作的想法,就说明息家眼见着就要被拖入战局了。 可是东阳王又岂是好相与的?与息家合作,他的野心不可能只是为了打败太子卫瑜桓,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江阳城中那个宝座。 他的野心路人皆知,只不知父亲会作何打算。 跑开一动不动的西边各族,南越眼下原本是太子、东阳王、息家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家谁也不动,便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旦有人打破这种平衡,大战便一触即发。 南槿清楚父亲不会最先动手,那便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另两方打起来,再跟随局势而动;要么就与其中一方合作,先尽力灭掉另一方,再图后路。 可是与卫瑜桓的合作几乎是不可能,但与东阳王呢?结果先不说,起码最先就会被京城那些言官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南槿兀自摇摇头,这真是一场乱局,怎样选择都不见好。 但息闵的最终决定来得很快,这一点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他选择与东阳王结盟。 荀谦将这一消息告知南槿之时,南槿没有任何表示。 她心中清楚,或许父亲做这一决定并不是因为考虑到她,但促成这一决定的众多因素中,她的至少占了一半。 只有卫瑜桓彻底失去影响息家的势力,她和梓商才能真正自由。 父亲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东阳王。 她原本做下这许多事情,都只是为了息家能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继续偏安一隅,但没想到乱世来得这么快,她终究成了眼下这局面的推动者之一。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九月末,北方的寒冬已然来袭,而南方仍余一抹燥热,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动兵的好时机。 而东阳王显然没有心思顾及这一点。 九月二十八,东阳王挥兵五万,与太子军八万对峙于东阳郡西边界,太子亲征。 十月初五,息闵从抚郡、南郡挥师十万,北向进逼,与太子军布防的三万大军对个正着。 太子似乎并未料到息闵与孙勉的合作,或者说他并未料到一向保守的息闵真的愿意主动出手,与东阳王分担逆贼这个骂名,总之原本在东向战线亲征的太子一夜之间从东边消失,与东阳王的对抗,即便太子军占据了人数上的明显优势,也因这一变故而军心涣散,战局变得胶着起来。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其实本不是什么节庆,但因抚南城的男儿半数应征去了息家军,出征北上,这日晚间,不知是谁的号召,城中许多女子出门,到了城中唯一一条河边燃放河灯,为家中远征的儿子、丈夫、父亲、兄弟祈福。 南槿半路上听得消息,煞是惊奇,便也决定出门看看,毕竟事关战事,她不能不闻不问。 到得河边,早已聚满了人,南槿领着迎风径自往人多的地方扎,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摊前,原来是个卖河灯的。 其实抚南城以往节日大家都是点花灯,从未有过放河灯这一习俗,此次因事出突然,不少人甚至是半路遇见跑来凑热闹,因此真正带着自己亲手做的河灯出来放的不多,多数还是在眼前这摊贩处买。 南槿走得近了,便听见摊贩的吆喝,并没什么新鲜,只是买了他的河灯,便可以免费帮忙写上家人的名字以及简单话语,这样便不会跟别人的混了。 南槿让迎风买了一盏来,小贩热情地问她是否需要写些什么,南槿苦思半晌,终究觉得这事儿太过虚无缥缈,冲小贩摇摇头,拎着灯沿河往下走去了。 河边聚集的女人们越来越多,也有少数并未参军的男子,跟着一起来凑热闹。 南槿边走边仔细琢磨着手中的灯,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如果是以仓促间做出来应对这一场祈福的道具而言,这灯未免太过精致。 木制的层叠荷花瓣,通体染上粉红色泽,包裹着中间一个小小密封木匣子,上面再一个烛台,女人们的只言片语都被装进那个匣子里,这样下了水,灯不会沉,那匣子也不会进水,估计真能在河中漂出很远。 这一场集会本没有任何预期,是谁无意中说起,再号召女人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情?又是哪家小小商贩能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大一批精致的、且从未在抚南城市面上出现过的河灯来? 南槿陷进自己的思绪中,完全忽视了周围的状况,以致当迎风在她身后大喊一声“小心”之后,她仍是直挺挺撞上眼前的一人。 她“嘶”一声退后一步,先是看了看手中的河灯,幸好没有毁坏,然后才抬头看向来人,竟是穆谨! 南槿忙堆起笑脸,连声道歉,穆谨只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说起来自那日南槿与姜怀岳亲自上门,之后一别到眼前,他们俩再未碰面,只是邱掌柜与姜怀岳之间在来往。 眼下在这么一个尽是女人的盛会上遇见他,南槿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穆谨看出被南槿掩藏得很好的惊讶,眼眸只深深看她一眼,便转向她手中的河灯,然后眉头一皱。 南槿被他的神色弄迷糊,将河灯送到他眼前,问道:“怎么,不好看?” 穆谨的眼神仍紧紧抓着河灯,神色不明,却立马开口道:“夫人可知这河的流向和途经之地?” “当然” 南槿奇怪他怎会问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仍是如实作答:“这河一路向东北流入抚江,抚江再向北流入长江。 至于途经之地,可就多了,不好细数。” “那夫人可知目前息家军驻扎于何地?” “抚郡北界的抚江旁,距离抚南城和京城大约都是四百里左右......”南槿根本不需思考便能告诉他答案,但是自己说话的同时,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是抚江,对,就是抚江! 她再看了眼手中精致的河灯,这河灯放入抚南城的河中,一路沿河北漂进入抚江,照河灯的细致做工来看,漂上四百里应该不是问题,那么不久便可漂到息家军驻地,然后便会有士兵捡到河灯,看到里面的内容。 而里面的内容都是些什么?无外乎思念亲人,盼早归家,可是这些话对于正在酣战中的战士而言,却有着几乎致命的影响力。 届时难道会是又一场的四面楚歌? 不,息家军还远没有落魄到项羽那种境地,不会因为几盏河灯就乱了军心。 可是万一呢?万一中途生变,万一河灯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会不会十万大军,就真的溃败于几百几千盏河灯? 南槿不自觉地摇摇头,几乎不敢想象。 这些都是不可预期的影响因素,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将它们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眼下,最先放出的那些只怕已经漂出了几里之外。 她立马惊出一身冷汗,摇晃着不经意抓住了穆谨突然伸出的手臂,茫然抬头望向他,眼神却毫无焦距。 穆谨眸色一黯,立马稳住她的身形,道:“现在北方基本已进入旱季,河流水位低,流速也不快,我们可以指望这些河灯多数会在半途搁浅。 但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即刻快马加鞭,通知城北下闸,阻止更多的河灯流出。” 南槿闻言,迅速醒过神来,朝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一招手,侍卫应声领命,往不同方向去了,南槿一转头望向河边几个热闹的摊贩,心中狠狠一沉。 看来卫瑜桓的手已经伸到这抚南城中来了。 她眼望着越来越多的人买走河灯,放入河中,抬步便往其中一个摊贩处走去,身后的穆谨却一把拉住她,无奈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拆了他们的摊子!”南槿心中忿忿,面上怒色明显。 “可是你的人好像刚刚都被你遣走了。”穆谨望了望她的左右,提醒道。 南槿一愣,反应过来,原地踏了两步,突然有些讪讪地问:“那你的人可否借我一用先?” 穆谨摊手,“不好意思,我也只是一个人。” 等侍卫回家叫了人过来还需些时间,这些时间不知多少灯又要被放入河中,南槿跺了跺脚,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突然身边的人又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南槿望向他的眼中燃起炫目光彩,毫不犹豫点点头,穆谨神秘一笑,率先往其中一个摊贩走去。 南槿满心期待地跟在他身后,行到一处,拨开人群,满眼放光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看见他极为豪迈地伸手一拨,满满一车盛放的河灯,随着车子一起滚落河中,“噗通”一声惊起万千水花,水波荡漾着翻动挤挤攘攘的粉色河灯,那些柔和光焰便四散开去,入眼之中尽是一片醉人的旖旎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要给男主多些露脸的机会~~~~ 顺便大家帮俺收藏下专栏,俺会更有动力滴~~~~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49第四十八章 夜奔 南槿和周身所有的人包括那卖河灯的摊贩一起足足呆愣了有一分钟,最后还是被穆谨突然强硬地拽着跑开时才回过神来天才宝宝律师妈。 身后惊叫声一片,最为醒神的是摊贩尖利的叫骂声。 南槿被拖着往前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插狂奔,混乱中只够回头瞟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面,一人跳着脚往自己的方向追过来,而之前跟在一边的迎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南槿来不及为迎风担心,直感觉自己渐渐被骚动的人群给淹没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眼前拖着她的人步伐突然放缓,她不经意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了一眼,前方出现了另一个摊贩,同样的河灯,同样的沿河摆放,同样的人头挤挤。 南槿忽然意识到穆谨要做什么,这念头只在她的脑中转了一圈,便被人付诸实施。 又是“噗通”一声,第二个满载河灯的车子被推进了河中。 前一波的骚乱还没结束,又一波又起了。 南槿忽然想笑,嘴角却先于她的意识极大地勾起,穆谨却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正好回头将她的笑容收入眼底,仓促的一个对视,二人竟同时大笑出声。 笑声也很快淹没于人声的嘈杂,河畔的纷乱如水纹一波推动一波,渐渐扩大开来。 女人们摩肩擦踵,奔赴河畔,却不知她们念着的河灯早已尽数洒落河中。 河面扩散开来的淡黄色星星点点,将原本暗黑一片的区域映得通明,河中竟似眨眼之间开出千朵万朵粉嫩的荷花来,艳煞人眼。 河畔的女人们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瞪大着眼睛一眨也不肯眨地望着这一片灯海,声浪竟自息了下来,有的干脆闭眼对着河面许起了愿。 十月秋风渐起,带来一丝凉爽,仿佛也带着她们的愿望去了远方。 南槿在冲出人群时回头看了一眼,或许是场面太过震撼,她从此深深地记得,一辈子也不曾忘记,但眼下她只来得及怔愣一瞬,便被穆谨拖着朝街角的阴暗角落奔去了。 不知道又跑了多远,南槿被一个猛地拖拽拉进一处拐角,惊觉身后追骂声渐近,她极配合地一动不动,窝在身后人的怀里,连呼吸都克制着放缓放轻。 声音近了又远处,她终于将憋在胸口的一大口气呼出来,全身脱力一般软了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脑子里混乱一片,完全没了旁的意识,只想靠着身后让她感觉极为安定的胸膛先缓一下。 她身后的穆谨也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几乎听不清楚,只一直拽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此刻仍握着她,扣在她身前腰上。 南槿渐渐缓过神来,灼热的感觉从他的手掌开始,传递到她的手腕,然后一路上升至脸颊,最后好像连脑袋里烧上了一把火,让她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不甚清醒。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他到底在干什么! 南槿蓦地一僵,身体迅速做出反应,手一用力挣开,腿便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彻底从穆谨怀中脱离,再一转身,直直望向他的脸。 他的神色在暗夜的街角完全看不清楚,只姿态闲散地靠着墙壁,将自己完完全全埋入黑暗中,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南槿眼中看不明确,便又觉得自己背上刚刚还贴着他的那一块滚烫滚烫。 必须要找些话说,她强制自己胡乱想着什么的脑子镇定下来,又是几个呼吸间,才略有些急促地开口道:“你说的办法竟然是这个?你将那些河灯全推进水里,这样岂不是让闸口截流的人更加费力?” 黑暗中的人影没有动作,一时竟也没有声响,等到南槿熬不住要再开口时,又听他极平静的声音道:“难道你想让更多的人放下河灯,然后再让她们知道她们的心意最终都被息家军刻意地截了?” 南槿闻言语塞,半天没有回话,又听他仿佛轻笑道:“不过是让他们多费些力气罢了,息家应该还付得起工钱。 河灯多了,到时候就放话说堵塞河道,被清理了。” 南槿噗嗤一笑:“亏你想得出来!” 穆谨从暗处直直看着她笑着的眉眼,不曾闪避,半晌又道:“而且与其让你在一边看着干着急生气,不如给你放一河河灯,也高兴一下。” 南槿笑容就此一僵,这才认真打量他的脸,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一双眸子泛着清亮的光,此刻也正望着她,似乎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她突然有些心慌,呼吸都要忘了,心跳的频率有些遥远的熟悉感。 却在下一秒被生生扼断。 “你要怎么谢我?”穆谨突然问。 “呃......”南槿一时还没从刚刚的失神中缓过来,意识到他语中的隐约笑意,旋即明白这大概又是一个玩笑,忙垂眸掩下纷杂的情绪,用同样的语气回道:“赶下月十五,我也给公子放一河河灯,以报公子此番美意。” 穆谨突然笑开,眼眸微微眯起,笑声在浓郁夜色的掩盖中醇厚得像一樽美酒,出奇地魅惑人心。 南槿心中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移开视线。 这样的他,于她,有些危险了。 “今日之事,没想到公子看得如此仔细。”南槿忽然转换话题。 确实一开始自己只是心有疑惑,如果不是穆谨提醒,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想到这些河灯的作用。 这样对战局的关心,这样的心思缜密,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商人? 这样的疑惑一经想起,便不肯轻易被抹去。 “夫人似乎小看了在下。”穆谨似乎一眼看透她心中的疑惑,却并未生气,只是略为调侃的语气道:“夫人可曾听说过北珉的白家?” 南槿愕然点头,她当然听说过,白家是北珉商贾第一家,北方豪族,声名不止在北珉境内,在南越也是极为响亮的。 难道穆谨是白家人? “在下的母亲是白家人。”他即刻解答她的疑问。 那他姓穆就不奇怪了,据闻白家在北珉已经涉足朝堂,早已不是一般的商贾世家。作为白家的子孙,穆谨有如此眼界也勉强显得不那么突兀。 南槿的心稍微安放了些,马上就觉有些尴尬,人家刚刚才帮了她的忙,转身她便怀疑人家。 但接下来穆谨的话却又将她的尴尬彻底提上了台面来。 “夫人对息家军的关心也真是不一般哦?” 意有所指的语气,他一定早已洞穿她处理此事时的急切,南槿深吸一口气,讪讪地说道:“荀将军是此次的主将,我说过我与他有些交情吧?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呵呵!” 这一晚最后终结于这样不尴不尬的情绪中。 穆谨将南槿送到姜家门口,迎风已经等在那里,还有姜怀岳。 迎风急得眼眶都红了,絮絮叨叨地细碎念了半天,说是派出寻她的人都好几拨了,竟没一个有用的。 姜怀岳只是沉默地看着一起走来的二人,第一眼时的担忧与欢喜早已消散在夜色中不见踪影。 十月二十五,消失近半月之久的太子卫瑜桓突然出现在与息家的战场,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六万军队。 除却之前损失的近五千人,太子一方人马一跃增至近九万,与息家军旗鼓相当。 而东边与东阳王的对抗,太子仅留两万人。 虽然所有人都对两万人对抗五万人的战斗保持疑虑,但事实已经是这样了,而太子卫瑜桓显然对此很有信心,甚至亲往南方督战,摆明了要亲自打败息家的决心。 息家军内部对此也是疑虑重重,突然出现的太子,更为突然的六万大军,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卫瑜桓这一手走得诡异,完全探不出痕迹。 而据东阳王送来的消息,之前与他们对抗的八万大军也不过是在两天前才突然消失了六万不见的。 六万人悄无声息地从东阳转战抚郡,两天绝不可能!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息闵和荀谦商议整整一晚,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东阳王! 如果他给的消息有误,或者根本是假的。 如果他压根儿没有诚心结盟的意思,或者根本就是与卫瑜桓早早勾结,那么这一切或许都能解释。 而他那所谓的五万大军,以及最初他送来消息时所称的卫家八万大军,只怕都是假的。 而卫瑜桓那方,只怕最开始与东阳王的对抗都只是个幌子,他从一开始就将主战场定在南方,那六万人或许压根儿没去过东边,就一直埋伏在息家军前头。 可是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给息家军一个措手不及,那眼前的局面无疑就是个笑话。 卫家军眼下也才不过近九万人,息家军可是还有十万! 他凭什么赢?难道是还有后手? 那么这个后手到底是什么? 息闵和荀谦没能想出来,但是事实很快告诉了他们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男主要发力了哇~~~~~俺也要发力了哇~~~~先甜蜜了这两章,后面某人又要出来蹦跶了......表灰心,虐一虐,有助于身心的平衡嘛哈哈~~~ 推专栏了喂~~~我发现不每天唠叨唠叨,俺滴专栏基本就处于透明状态,来吧来吧,都去俺滴专栏戳一戳,收藏俺吧,新文有通知哦~~~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50第四十九章 母子诀别 十月二十六日,一直蛰伏西边的蜀郡突然出现一路军队,向东南进发,越过蜀郡与南郡的界线,直逼南疆城哑妻,不要跟我躲猫猫。 没有人知道这一支近五万人的大军从何而来,仿佛一夜之间平地而起。 只有为首的那人为众人所熟知——那是销声匿迹已很久的蜀郡郡守孟昌其。 自南越建国数百年来,蜀郡与湎郡一直是同样特殊的存在。 因地处西方,地势复杂,山林茂密,这一大片区域从来很少为外人打扰。 南越开国帝王穷尽一生心力将这一片零散的区域收归羽下,但终归还是渐渐散落开去。 到景帝时,基本已只是南越地图上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 但府衙还是依旧设立,蜀郡郡守便是蜀郡最高级别的官员,统管一郡事务,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管的。 基本上,各族群、各大家族各自为政,谁也不惹谁,谁也不理谁,而郡守更是谁也管不着,这一级别的行政单位连着它下属的众多官衙一起,就是个摆设。 所以现任郡守孟昌其在蜀郡任职十数余年,除了名字总被人提起,基本上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而最近这几年,他更是仿佛消失了一般,人们基本也想不起他来黑道王妃霸上房。 可是此刻他突然带着这五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出现,世人莫知其意,只除了身在战局中的几人。 原本在东面仍与卫家军僵持着的东阳王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犹豫,依照太子的密令率领自己实际上拥有全部的叁万大军南向进逼抚郡;卫家军东向两万人马仍留一万驻守东阳郡边界,另一万转向南方支援与息家军对抗的太子,在抚郡边界的战局被暂时扭转,卫家军占据优势; 而西面蜀郡孟昌其的五万大军已然攻破息家在南、蜀边界的布防,一路势如破竹,眼见着不日便要攻到南疆城脚下。 战势已经再明朗不过了。 息闵在意识到东阳王这个陷阱之后,立马下令强攻卫家军,半日的时间,双方损伤数千。 但仅仅也只是半日后,南郡防线被攻破的消息便送到了他手上,他才知道一切都迟了。 卫瑜桓的信使在休战一个时辰后到达,此时距离息闵得到南郡的消息也才仅仅一个半时辰。 暗红火漆印加封的密信,拿在手上仿佛还能感觉火漆灼人的热度,息闵坐在主帐中的椅子上,微微向后仰的身体僵硬异常。 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已,他竟可以在卫瑜桓的手上一败涂地。 他可能可以自我安慰地想,他大可以在此地与卫瑜桓决一死战,结果或许还未可知,毕竟兵力相差也不是很大。 可是这样位于南疆城的息家必定毁于一旦。 那是祖宗交给他的家业,有他南疆息氏几百族人。 卫瑜桓根本吃定了他不敢! 可是又这么快送来密信,他不用打开,也能猜到大致内容,他卫瑜桓想要的,除了他息闵的命,还有他的女儿,阿迎。 眼下卫瑜桓不急着交战,除了不想双方一场恶斗鱼死网破之外,只可能是还想着要用息家来换阿迎。 他做的好打算啊! 息闵一阵急火攻心,唇舌便尝到一股腥味。 他死不要紧,他可以拼着自己与这十万将士的命,为阿迎、为息家永远除了卫瑜桓这个后患,可是同时孟昌其也会毫不犹豫地彻底铲除息家,到时候便只剩下阿迎一个人。 失了息家庇佑的抚郡和南郡,最终只可能落入东阳王或孟昌其的手中。 东阳王自不必说,孟昌其眼下或许自立,又或许也是卫瑜桓的麾下,而一旦自己拼了命也杀不死卫瑜桓,那等同于仍是将阿迎留给了他。 他突然大笑出声来,全身颤抖着,血丝溢出嘴角。 这个局,这个局......做得好啊! 不愧是卫忠的孙子,不愧是霓裳的儿子! 手中密信被他狠狠揪着,早已起了褶皱,那火漆封印被无意扯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书六个字:用息家换阿迎。 ———————— 南槿有安排人专门每日里给她回报战况,但是自打卫瑜桓出现在抚郡战场后,连着三天,来人只报战事胶着,再无其他。 南槿心下起了疑惑,但又无从查起,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于是第三天的傍晚,有人送到姜府上一封密信,指明交给南槿,却没说清楚来历便跑不见了。 南槿莫名其妙地拆开信来,里面赫然只有与息闵的那封密信差不多的几个字:你来,换息家。 南槿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成冰,寒气一丝丝从内里透出来,禁不住要全身颤抖。 可终究她只是有些力气不支,摇晃着扶上椅子坐好,这一坐,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迎风出外去了几家粮行,世道不太平,南槿顾着息家的事,她的事情比南槿更多,姜家许多杂事都由她来经手。 回到府中已是晚饭时分,她径直回到与南槿的院子,推门进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南槿僵坐在窗前,眼神空洞一片,整个人仿佛已失了魂魄。 迎风心里一沉,担心着战局是否不好,忙上前询问,南槿却像完全没有听到,只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 迎风彻底慌了,急急推着她的肩膀,凑到眼前,轻声唤她,南槿被几下摇晃拉回些许神识,睁大着眼睛看向她,眼里满满的茫然无措。 “奶奶你到底怎么了?可是战事不好了?”迎风再次着急问道。 南槿久久望着她,末了轻轻摇头道:“也没有多不好,只是败了而已。” 迎风被惊吓到,只顾张嘴呐呐地重复:“败了,怎会败了?” “无妨,父亲不会有事。”南槿反倒开始安慰她,只是语气仍旧飘忽:“大家都不会有事。” 她会让所有人都好好的,息家,姜家,还有梓商,所有人都必须好好的,只除了她自己。 心中是一种惊骇过后极为麻木的感觉,不痛,不伤心,只是漫长的无力感。 她才刚刚庆幸得以喘息,转眼便又陷入重围。 卫瑜桓一路对她、对息家围追堵截,她还是没能逃掉。 她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妥协。 父亲一定最先收到这样的消息,卫瑜桓不会放过折磨他的机会,也算准了他不会忍心用自己的女儿来交换家族,便又单独送来另一封密信,再次算准了她会为了息家委曲求全。 即便当初息家对她这个不知检点有辱门风的女人残酷无情,但她却不能做到舍弃它。 那不止是她的家族,也是父亲的,更甚者,是南疆城许多赖其生存的家族的。 舍弃她一人,成全所有人,她何乐而不为? 还有姜家。 没了息家,没了她,姜家在卫瑜桓手下只剩死路一条,可是姜家还有姜怀岳,还有姜怀中的家人。 姜家还有她的梓商,还有迎风。 她转头对着呆滞的迎风笑笑,满意地看见她脸上重新燃起希望,起身活动了下麻木的腿脚,对迎风道:“你去将梓商带来,我带他出去玩玩。” 迎风见她如此,以为是有了主意,或者她口中息家军的失败并未有多大影响,便也稍微放下心来,出门去了。 南槿自己磨了墨,快速写了两封信,小心认真封好,信封上却一字未写。 然后她将一封留在书桌上,另一封亲自送去门房,嘱咐如果有人来取回信,便交予他。 做完这些回到房里,迎风已经带着梓商在门口等,小家伙满脸红扑扑的,煞是讨喜,看见南槿便扑了上来,嘴里念叨道:“娘,娘,你好久没带我出去玩了,都是四叔陪着我的。” 南槿只觉胸中窜出一股暖流,化作眼眶里一层轻雾,她使劲眨眨眼,抱着儿子紧了紧,道:“都是娘的错,娘今天带梓商玩个够。” 天气凉下来后,慢慢到了晚上街上便冷清得很快,南槿带着梓商、迎风其实也无处可去,但仍是慢慢一条街走过一条街,一条巷穿过一条巷,迎风只知南槿情绪不好,梓商却是全然没有烦恼,就算有,也只是手中吃食越来越多,已经渐渐拿不下了。 幸而这日晚间没有起风,十月底的天气,梓商穿着件小小斗篷,气派十足。 只是两手胡乱攥着的糖葫芦、糖人儿,以及糊满一脸的糖渣彻底出卖了他的本性。 南槿平时不让他吃太多甜食,这时却已顾不了了,过了今日,不晓得...... 她忍下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蹲□用帕子给梓商抹了抹嘴角脸颊,红着眼眶笑着问:“梓商今天开心不开心?” “嗯!”小家伙嘴里没空,但很郑重地使劲点点头,笑容灿烂。 “那以后如果想吃的话就叫四叔带你来,或者叫迎风带你来,但是不能多吃,好不好?”南槿温声说着,给他紧了紧斗篷。 小家伙咀嚼的动作一停,溜圆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不一会又使劲嚼几下勉强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又有些委屈地问:“不能叫娘亲带我来么?” “梓商乖,娘亲以后会很忙,而且要一直忙很久,以后都没空陪梓商了......但是娘亲会叫四叔和迎风来陪你,好不好......”南槿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不要哽咽,细细的声音哄着他。 “梓商不会要经常出来的,梓商很久很久才出来一次,娘亲陪梓商好不好?”小家伙一张小脸已经涨红,眼眶蓄满泪水,下一秒就要倾泻下来。 “对不起,梓商,娘亲真的会很忙,对不起......”最后的话因为哽咽几乎没有发出声来。 “那梓商都不要出来了,梓商再不出来,娘亲是不是怪梓商吃太多糖葫芦?梓商错了,梓商再不吃了,娘亲陪着梓商好不好,娘亲不要好忙,梓商以后都会很乖,娘亲有空就来陪陪梓商好不好......” 孩子终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一般,满心快要被遗弃的绝望。 南槿再不敢看,再不敢想,只狠狠地抱着他,无声哭泣,心痛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的功力不是一般啊,同志们要做好他还要蹦跶很久的心理准备...... 俺爬下去码下一章了...... 话说在这里科普一下,鉴于**的各种不靠谱抽抽,强烈建议大家每日看不到新章节时将改成my就可以看到完整的目录页。如果俺没有更新,会在前一章节的“作者有话说”请假的。原本想在文案那里请假,但是文案已经很久没有抽动了,还是不要指望它了~~~ 最后强调一下,本文日更,日更哦亲!!每日7点哦亲!!表因为误会俺没更而抛弃俺,俺也会抽抽的~~~~ ------------ 51第五十章 离散 南槿送出的信在第二日傍晚便收到回音全文阅游之天下无双。 她站在自己的院中,望着这间自己住了三年多的房子,眼中无尽落寞。 姜怀中将她娶回姜家,却在他的有生之年从未与她同过房,他尊重她,爱护她,将她当做真正的家人。 他是在她最落魄之时伸手拉她一把的人,不论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从未伤害过她,反而给了她选择新生的权利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所以她铭记在心,甚至愿意在这样的时刻仍选择回报他。 他是个好人,像她过往曾经遇到过的绝大多数男人,他们都怀着一颗善待她的心。 父亲、荀谦、怀岳,只除了卫瑜桓。 她其实应该满足了,她这半生所经历的美好总归多过苦厄,她应该要谢天谢地了。 至少到了最后这样的时刻,那些她的在意,以及姜怀中的托付,她都可以成全,这样岂不是很好么? 与卫瑜桓约的是夜半,他的人会送她出城,一路送到抚郡边界,他目前与息家军对峙的地方。 所以她还有些时间,还可以与一些人道别。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父亲和荀谦都在战场,她走之前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或许还在想办法,但是她知道希望已经很渺茫。 局势太过明显,息家的咽喉已经被人扼住,卫瑜桓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甚至怀疑哪怕她稍晚一些答复他,息家都不可能保持完整。 他的手,向来不会软。 她甚至清楚地知道,哪怕她选择屈服于他,息家也不会回复昔日的辉煌。 卫瑜桓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息家,也不会放过这天下,他什么都想要。 但眼下她至少还能拿自己,换取息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以及短暂安稳的未来。 而至于以后,她都不确定自己能这样活多久,又哪里看得到以后? 眼前哪怕有任何一条其他的路可走,她都可能选择,但是没有。 唯有一条,通向噩梦。 算来算去,便只剩下姜怀岳还有迎风。 她不打算带迎风走,她曾经许诺过她,给她安稳平静的生活,也许诺过自己,要让她能像曾经的息风迎一样自由地活着。 留下才有安稳平静,留下才有自由。 或许自己能为她做的便到此为止了,她已经尽力,或许最后可以将她托付给姜怀岳,让他替她好好照顾,但她自己是再不能了。 而对于姜怀岳,她是着实犹豫了。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实情?告诉他自己要再改嫁给另一人,而那个人就是卫瑜桓?不,还不如杀了她! 可是不如实相告,又怎能解释她要从此从姜家彻底地消失? 她几乎一步一顿地缓慢挪到姜怀岳的院子,敲门过后,来开门的竟然是他本人。 南槿怔愣着将手举在半空,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眼睛望着他,一瞬不瞬。 姜怀岳并未对她的到来感到惊讶,只是奇怪她怎么这副痴傻的模样,没等来她开口,只好自己先问道:“怎么了?” 南槿咬咬下唇,发现这个动作其实很不适合她,只是她从未如眼前这一刻这般犹豫彷徨过。 她眼神飘忽了半晌,终究闭眼咬咬牙,道:“我们里面去说。” 说罢径自往里走了去。 长安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屋里连个仆从都没有,姜怀岳自己给南槿倒了茶,他早已看出她的异常,心中胡乱猜测着莫不是战事不好了,但仍是安静等着她自己开口。 一口热茶下肚,情绪却没有丝毫缓和,但还是要说,她挣扎着张了好几次嘴,才勉强说道:“怀岳,恐怕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她抬眼去打量姜怀岳的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他只是蹙了蹙眉,等着她的下文。 “息家军败了!”她简单道。 姜怀岳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蹙得越深,脸色越发显得有些苍白。 “息家主可好?”他只是问。 南槿僵硬地勾勾唇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道:“他无事,目前看来,战事也不会再蔓延,抚郡、南郡也不会有太糟糕的结果。 我们都会安好,姜家也不会受到影响。” 姜怀岳显然对这样的说辞有些怀疑,如果是战败,怎会一点损失都没有,这是正常人的逻辑。 于是他问:“所以是太子军胜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南槿垂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没有! 或者他有其他的算计,我们也想不到。” 姜怀岳意识到她突然移开的眼,虽然满心疑虑,却不忍在听闻这样的消息时质问她,此时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安抚。 他不忍看她难过,虽然没有什么损失,但终究是她的父亲败给了那个人。 他刚想开口,却又被南槿打断。 “父亲说有急事面谈,召我北上与他会合,消息刚刚送来,今日晚间便会有人来接我。 此去可能需耗费些时日,舟车劳顿,我将梓商留在家中,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也不要太由着他任性,多帮我陪陪他就好。” 她说得非常急促,像是要一口气说完,否则就要断了再说不下去一般,眼眸仍是一直垂着,没有抬起过。 姜怀岳还没来得及答复,她又补充道:“还有迎风,我留她在家照看生意,你也多帮我照看她,我一直将她当做我的妹妹一般。” 此时抬眼,她的眼眶一片酸涩,还好没有失控。 她有些憋不过气来,胸口闷疼,悄悄喘了几口,对姜怀岳笑笑,道:“还有姜家,就都拜托给你了。” 姜怀岳即刻点头,也意识到她的情绪很是不对了,他站起身走近几步,近距离看着她,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怜关切,他道:“阿槿,你是不是心里难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南槿猛地起身,错过他伸过来的手,往门外走出几步,又停住背对着他道:“没有! 我要去准备些行礼,先走了!” 姜怀岳一路疾步跟着她到了院门口,她却又站定,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愧疚几乎掩饰不住。 她轻声道:“怀岳,对不起,这本是你大哥交给我的事情,如今却都要落在你肩上。 还有迎风和梓商,他们是我的责任,也要拖累你照顾。 我......我注定没有办法成全所有人,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所有人都好好地过下去。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的意有所指刺疼了姜怀岳,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事情太过不对,他急急拉住她的手腕,脸色涨得有些红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告诉我!” 南槿仓皇一笑:“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然后再不敢看,不敢停留,狠狠拽开手腕,疾步走了。 姜怀岳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远,手中似乎还残留她肌肤的温度,明明丝丝沁入的都是暖意,到了心底,不知怎的就都成了刺骨的寒凉。 梓商这两日一直不安稳,不分时候地腻在南槿身旁,小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害怕担忧。 南槿心疼到麻木,却也仔细想清楚了,她并未就此死心,如果她果真一辈子甘于屈服的话,那倒不如将梓商也带了去,这样不管卫瑜桓如何,至少梓商还能有她陪着。 可是她不甘心,只要还有机会,她必定还是要逃的,到那时或许她和梓商还能有相见之期。 她要赌这样一个机会,便只能先委屈他。 南槿搂着梓商在床上睡得熟了,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迫近,她忍着心中如万蚁啃噬的痛楚,极小心地抽出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臂,轻轻吻上他的额头,转身下床。 迎风似乎还没料到南槿会撇下她自己一个人出门,将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 南槿上前将她的又拆开来,轻声道:“迎风,你留在家帮我照看梓商。 还有姜家的生意,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不在,你就帮着四爷看着便好。” 迎风诧异地看她,问道:“可是奶奶一个人怎么行,都没人照顾。” “我去父亲那里,自有人照顾,不用为我担心。”南槿安抚道,又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中,指了指一直存放贵重物品的柜子道:“这是我的一部分私产,你帮我收着,若有需要随时取用,我不在,就完全由你自己做主。” 迎风默默收下,南槿的安排她不能不听,可是心中却不安稳。 她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俱是疲累,又好像伤心过分,心里估摸着仍是为息家大败而伤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抚是好,只叮嘱道:“奶奶自己小心,快些回来,也捎个信儿。” 南槿点点头,时间也到了。 来人就等在大门口,人数不多,加车夫一起也就六人。 南槿自己的侍卫还是那四人,皆不知她的目的,只认为是寻常事务需要外出处理。 南槿心中早已想好如何打发,此时只是任他们在身后静静地跟着。 出了大门,最后再回头一眼,此一别,她将再没有机会回到姜家,或许将来仍有希望见到,但她作为姜家人的身份就要彻底终结在今晚。 大门里面月白斗篷裹着的人突然出现,南槿心中一阵刺痛,迅速转身上了马车。姜怀岳只来得及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清浅水光,马车带起一阵沉闷的喧闹,转眼跑远了,那一抹清冷便如漫天尘雾一般笼罩住了他脑中所有的景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姜家的生活就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让我们期待轰轰烈烈滴狗血虐恋滴伪宫斗吧哈哈哈哈~~~~~~~~~ 还有多谢子矜给我的长评,这可是我的第一个长评啊哈哈~~~所以为了报答,决定周六双更神马的,这个够诚意吧??虽然我现在还一个字没码...... 就等着俺打了鸡血一般滴状态吧吧吧吧吧吧吧~~~~~ ------------ 52第五十一章 卫瑜桓的告白 南槿的四名侍卫不仅受命于她,也受命于她的父亲,南槿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一直瞒着所有人她的真正目的地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她猜想姜怀岳可能已经怀疑,并且可能很快能探知她出走的真相,所以离开姜家的时候她留了书信,让迎风第二天遣人送去息家军给父亲,届时只怕她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至于身后这四人,半路上绑了丢下便好了,没办法,只能委屈他们。 快马加鞭,第三天正午抵达目的地。 艳阳高照的天气,却有一股阴寒直窜进心里校园全能高手。 或许是因为这时节,又或许是南槿心里的幻觉。 这里大概是战场后方卫瑜桓临时居住的府宅,位于一个破落的小镇中央,没什么气派可言,却是重兵驻守,方圆几百米没有人走动,因为杀气格外浓郁。 带南槿一路奔来的人将她送进一个院子,便统统没了踪影,院子里接班上来一群丫鬟,簇拥着南槿收拾整理。 一路马车根本没有停过,南槿全身筋骨都似散了架,原本预备着见到卫瑜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眼下不见他踪影,她心里轻松了不止一点点。 给她安置的房间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南槿安心在丫鬟服侍下沐浴。 水汽蒸腾,眼前模糊一片,思绪也跟着朦胧起来。 这一刻明明身在敌营,她却反而没了前日分别时那种悲伤茫然,一颗心竟慢慢沉静下来。 越是这样命途低到谷底的时刻,她反而越发镇静清醒。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 老天没给她一个好命途,但至少给了她这样一种奇怪却颇受用的性子。 带她来的侍卫应该是去复命了,那么按照卫瑜桓与她的协议,只要息家军退回南疆城的范围,孟昌其便会从南郡撤军,东阳王以及卫家军也会撤军。 抚郡和南郡的战乱可免,息家可以得以保存。 但息家军呢? 卫瑜桓不可能任息家军十万人盘踞在南疆,对他的势力范围虎视眈眈,可是他会怎么做?还有被息家占据的南郡以及抚郡,他会怎样处理? 东阳王又与他达成什么样的协议,答应与他合作? 所有这些她或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要,她眼下只求能保住息家和姜家,其他都是奢望。 丫鬟们的动作轻柔舒缓,南槿实在是太过困顿,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不安稳,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闭了个眼,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服侍她的人一起起身往外走了,她猛地惊醒。 屋内多了一个人! 隔着屏风,身形模糊,似乎还穿着兵士的铠甲,细微动作间带起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 南槿全身一僵,不用猜测,只一眼便能知道,是卫瑜桓! 丫鬟们出去还带上了门,屏风后的卫瑜桓却没有动作,似乎还在斟酌,南槿强压下心头怒意,压着嗓子平静说道:“你先出去!” 卫瑜桓没有动,只侧对着她的方向沉声道:“阿迎,对不起!” 南槿没有言语,屏风后的身影也静默一瞬,转身出去了。 南槿吐出胸口憋着的一口浊气,起身急速穿衣收拾,头发却来不及让它干了,只能随便擦擦,拢做一束,出了房间。 卫瑜桓果然坐在正厅,看她出来,眼中的凝滞瞬间被打散,神情专注地看起她来。 南槿只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找了偏远些的一张椅子坐了,面色沉静如水,她开口问:“太子可退兵了?” 卫瑜桓看着她,眼神柔和,满满的全是腻人的深情,他将前方战事一一跟她讲来,仿佛他们在讨论的不是一桩交易,而是一段风花雪月。 息家军整体正在回撤途中,孟昌其已然从南疆城外撤走,返回蜀郡,东阳王也从抚郡边界依依不舍地收兵,重返他的驻地东阳郡,这场战事彻底结束了。 南槿听他描述不甚详细,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与东阳王商量好了要对付息家?” 卫瑜桓见她愿好好与他说话,已是放下心来,也无所谓让她知道。 “孙勉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他知道不可能胜过卫家军或者息家军任何一方,便从中搅和,想与你父亲结盟,我知道他的意图,便也跟他谈了我的条件。” 南槿此时抬头看他,正好看见他冲她一笑,继续道:“他不过剩下三万残兵,而且又是刚刚败过,根本没什么战斗力,我的两万人足以守住东边。 他开始时是在观望,后来知道孟昌其出兵攻击南郡,才愿意出兵往抚郡去的。 我只许了他继续在东海、东阳两郡做他的东阳王。” “孟昌其果然是你的人!” “他是我祖父的旧部,得罪皇家才被下放到蜀郡,我让他帮我秘密集结兵马。” “就是为了有一天出其不意地灭了息家?”南槿怒道。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是还是忍不住。 “呵!”卫瑜桓自嘲一笑,望着她的眼眸幽深,“可是息家还在,只因为你!” “如此还要多谢太子殿下开恩!”南槿竟突兀地朝他一笑。 卫瑜桓神色僵住,却再不似从前那般沉痛,他望着南槿沉默一瞬,起身走到她身边,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 南槿浑身一颤,马上就要挣扎,卫瑜桓却只是不容挣脱地静静看着她,待她安静下来,又将她拉着进到里间,安坐在榻上,一边顺手取过一条干布,走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擦拭湿发。 南槿几乎每一根神经都绷起来,仿佛每一根头发都有了意识,叫嚣着让她逃,赶紧逃! 她摈住呼吸,暗自压抑,如今这境况,她能怎么逃?她只有一条生路,却是需要依靠留在他身边来谋得。 所以不能乱,她太需要忍耐。 她慢慢调匀呼吸,绷紧的身体放松,任由卫瑜桓动作,他清浅的呼吸就落在她湿冷的发顶,激起一阵寒意。 时间即使再难熬,也会有终点。 一直到南槿再感受不到头顶的凉意,卫瑜桓才在她身后坐定。 南槿没有转身,只沉默直视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身后人的呼吸再次靠近,落在了颈侧。 南槿迅速一偏头,就要起身避开,却被人扣住了腰身。 他的下颌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却再没动作。 南槿只觉得这痛苦这样漫长难熬,还不如给她个痛快,反正来了这里,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清清白白出去。 可是眼下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动作,让她很是抓不着头绪。 南槿就要开口,问问他到底要怎样,他却正好说话了。 “阿迎,此番国内暂时安定下来,我们回京后,我就不是太子了。” 南槿神思一顿,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会成为南越国的皇帝,以后这天下再没有危姓皇家,以后都姓卫。”他继续道。 原来如此,南槿想,这样的结果应该在所有人预料当中,此次的战乱也正好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登顶的机会。 人生际遇总是有它神奇的地方,七年前她哪能想到,自己认识的小混混有一天会成为天下帝王。 当然她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卫瑜桓见她没有说话,抱着她又凑近了些,将脸贴在她□的颈侧,喃喃耳语道:“阿迎,我从未想过能走到这一步。 父亲去世后,母亲闷闷不乐,我只想着如何能让她开心。 后来母亲死了,我只想着如何能报仇。 后来你......你假装死去,我只想着后悔,想着曾经与你一起的日子。 然后再遇见你,我只想着如何能重新来过。 这帝位,更像是老天一步一步送到我手上。 我本无意,可是不坐上那个位子,你永远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坐在我怀里。” 他将那些她知道或不知道的过往心情一句一句讲给她听,像是情人间最隐秘的私语,只希望她能听得进去。 “所以,那个位子我想要! 我要它,更要你!” 可是在南槿听来更像一个笑话,她怀着这样忐忑屈辱的心情离开自己的孩子,被迫坐在这里,听着这个即将迎来人生最辉煌时刻的男人讲述着她早已不愿回想的过去,还要被告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她回来。 仿佛她曾经所遭受过的抛弃、背叛、生死都只是她独自上演的一场无关紧要戏,落幕之后,她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 原本怎样,如今还要怎样。 怎么可能!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南槿突兀地笑了笑,闭眼沉默。 “所以,你做我的皇后可好?”卫瑜桓最后开口道。 这一句之后他再没说话,只静静等待她的答复。 南槿睁眼,掰开他扣在腰上的手臂,挣开他的怀抱,起身站到他身前,直直地看着他问道:“那您的太子妃呢?” 卫瑜桓却没有被她这一句噎住,他似乎早想好了,“我自有安排,只要你愿意点头。” 他起身靠近她,再次强调:“我说过,只要你要,我都给你!” “那我要你不要碰我!”南槿突然接着道。 卫瑜桓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转到这个话题,深深望着她沉默一瞬,竟吃吃笑了起来。 南槿看出他眼中的戏谑,不由一阵烦躁,她在意的不是什么皇后妃子,她只反感他碰她。 “好,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继位大典举行前,我会恪守礼仪。”他带着莫名愉悦的笑意答应她。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卫某人已经到了只能靠不断的交易来留住一个女人了...... 来来来,末日前的一更啊,说明俺其实很坚挺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视生死于无物啊哈哈哈,来吧,帮俺踩一下专栏里那个“收藏此作者”啊~~~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53第五十二章 后位之争 南槿在三天后收到父亲的信,卫瑜桓亲手交给她时,她狠狠地惊讶了一番校园全能高手。 卫瑜桓对她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淡淡一眼过后,便离开了。 南槿拆开信,其实大概也能猜出里面的内容。 她的这番举动虽说是顾全大局,但却让父亲更觉亏欠了她。 而从他信中的言语看来,在他心中,已不是亏欠那么简单了。 这世上没有哪个真正疼爱女儿的父亲,愿意用自己的心头肉换取任何东西。 南槿深深了解,所以她不想将这样的选择留个父亲。 于她而言,这个选择就要相对简单很多。 息家军已彻底撤回南疆城,一切都如卫瑜桓之前告诉她的一样。 南槿彻底放下心来,姜家应该也无碍,他们或许已经探知她的消息,不知道会怎样做后续处理。 她在给父亲的信中有拜托他继续尽力照看姜家,同时帮她处理对姜家的说辞。 突然消失的大奶奶,或许编个故事,说她死于战乱会比较简单。 将这一切放进心里,她便可以跟着卫瑜桓回京城了。 卫瑜桓还没有回京,京中已开始沸腾,平息藩王之乱的太子,有了足够的理由登上皇位。 卫瑜桓的下属给他回报京中情况时并未回避南槿,南槿不知卫瑜桓自己做何感想,只是见他随意笑了笑,转瞬便不见了。 她知他确定想要那个位子,但是对于汹涌如潮的拥护声音,他是否心中得意?好像也没有不能得意的理由,从来他想要的,都会拿到。 卫瑜桓一路似乎都不怎么赶,慢慢悠悠地像是在游山玩水,虽然十一月的冬日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偶尔他扯着南槿下车骑马,南槿没甚心情,天气虽好,寒冬也是实打实的冷。 卫瑜桓将她紧紧裹在自己的披风里,裹得像个蛹,她不能动弹,只能完全依靠在他怀里。 她对此很是不爽,卫瑜桓却自得其乐,一路心情都出奇地好。 到京城的路程并不远,无论他们怎么磨蹭,没几日还是到了。 进城的时候是晚上,没有什么夹道欢迎的场景,南槿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 元帅府在城东,那里南槿曾经去过一次,是三年前卫瑜桓的大婚。 可是马车一路往城北去了,南槿心中疑惑,却没有开口问。 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一座还算有些规模的宅子,但远不能跟元帅府比,卫瑜桓将南槿扶下马车,南槿抬头看了眼门楣,上面只简单写着“卫府”。 她心中有小小的惊讶,竟不是“太子府”之类,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卫府”,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不过是什么富豪人家而已。 门口仆从丫鬟站了一排,低眉顺眼,对南槿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等的就是她。 南槿心中哽了一块,躲过卫瑜桓伸过来要牵她的手,沉默地看着他。 卫瑜桓只是勾了勾唇角,随意笑笑,便转身往前走了。 进了里面才知这宅子真不大,南槿被几名丫鬟带到一间房门口,卫瑜桓也一路跟着,南槿进门,见他也上前几步,忙抬眼瞪向他,卫瑜桓停住脚步,却突然笑起来,抬手指了指她的隔壁,道:“不用紧张,我住那间。” 一边的丫鬟也低声吃吃笑起来,南槿心下气恼,再不理会转身进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太过平静,让南槿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自己仍旧待在抚郡姜家,这种和谐的假象让她有些错乱,时而不自觉放松警惕,时而又在睡梦中惊醒。 如此反复着,因此即便她再不需要像在姜家那样的操劳,每日里养尊处优,也并未见丰腴。 卫瑜桓谨守承诺,果然没有做出太过逾矩的事情,却仍是常常趁她分神借机搂抱着她,因此也常常抱怨她怎么养都养不胖。 父亲没有再送来消息,大约息家经历此一劫,接下来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布置。 姜家也悄无声息,南槿常常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不能再想,可是心底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她的梓商,不知道是不是伤心透了。 ―――――― 十一月十八,南越皇宫。 虽然卫瑜桓登基大典还未举行,但在此议事已是常事,这一日讨论的重点是登基大典。 时间已基本确定下来,就在十日后的十一月二十八,但是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一直在讨论中,那便是后妃之位。 太子爷现今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宰相之女樊氏,虽是庶女,但也系出名门,其父樊充樊宰相已辅佐了前两任的皇帝,是除了兵马大元帅之外的南越第一重臣,以他为首的文官们在卫瑜桓登上帝位一事上功不可没。 而此时这位重臣就端端立在下首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众官员们讨论这个议题。 原本太子登基,太子妃成为皇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怎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太子南征回来竟带了名女子,而更为让人莫名惊诧的是,这女子竟然是此次叛乱的南疆息氏之女。 在一众文官坚持按祖制,拥立樊氏为皇后的同时,一众武官竟异口同声地拥护息氏。 此一提议震动整个朝堂,按理说,叛臣之女,不受株连已是万幸,但此女却非同寻常。 据上奏的南征主将陈词,此次息氏作乱,但最终却又主动投降,都是此女的功劳。 此女身为息闵的女儿,却顾全大局,不愿南越生灵涂炭,劝得息闵悬崖勒马,才终究让这场战争在没有造成多大损失的情况下尽早终结。 所以息氏不仅无罪,且有大功,当得起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樊氏虽居太子妃位,却多年未有所出,只怕难担此重任。 双方就此僵持不下,而当事二人却一言不发。 一直到众人吵累了,才有人不冷不热地开口劝阻:“众位同僚先慢着急,还没问过太子殿下的意见。” 众人这才彻底歇了声,看向说话的人,不就正是当事人之一的樊相。 只见他冲众人说完,转身朝卫瑜桓躬身问道:“不知殿下是何意见?” 卫瑜桓朝他和煦一笑,让道:“先听听樊相的看法吧!” 樊充不再客气,一副斟酌的语气道:“倒不是臣为自己女儿说话,只是息氏刚刚作乱,其女怎可转眼成为皇后?就算其大功可表,但出身乱臣贼子之家,总归不是什么光鲜的身份,只怕将来要受百姓诟病。”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说实话他的措辞已是很不客气了,但此时不探一探卫瑜桓的底,他心里很是不放心。 可一眼之下,卫瑜桓没有回应任何多余的表情,仍是一副四平八稳的笑容。 樊充垂下眼,心中疑惑不解。 众人都在等卫瑜桓的回答,樊充说得没错,如果真要一样一样将两名女子拿到台面上来比较,出身这一项就是息氏最大的缺陷。 众人都等着卫瑜桓的决定,齐齐将目光锁定他。 卫瑜桓略有所思,终于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又被之前说话的武将之一打断。 “樊相此言差矣!”那人嗓门奇大,一出口震得所有人耳膜一痛,“此次因息闵主动投降,为表殿下对息家多年镇守南疆的犒赏,在其递交降书时就许诺了,特赦息氏一族无罪,息闵加封南郡王,继续为南越镇守南疆。” 樊充听闻此言,眉头一跳,看向卫瑜桓道:“怎么未听殿下说起?” “本欲与樊相商议之后再昭告天下,但此事议程还排在后面,所以樊相还不知道。”卫瑜桓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这话是实话,卫瑜桓此时还只是太子身份,并不适合赐封官员,必定要等他真正成了皇帝之后才好说话。 而赐封降将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排在商定后位人选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后了。 樊充不好就此说什么,只好转向刚刚说话的那名武将道:“太子殿下还未说话,程将军这么着急作甚?” 刚刚说话那人便是程会,南征主将,以及卫瑜桓的亲信之一。 程会被樊充如此喝止,当下便要回驳,他虽官职不如宰相高,但是脾气却硬很多,基本属于软硬不吃的那种。 眼见又是一场争辩,卫瑜桓及时出声制止了。 “我的意见,”他扫了众人一眼,随意笑笑,道:“众位说的都有道理,既然一时难以定夺,就暂且后位空置,待日后再行考察,总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是。” 他说完,着重看向樊充,目光仍是和缓,仿佛还在征求他的意见。 樊充被他一句堵得不能再开口,便也只好点头作罢。 但他心中盘算着,息家远在南疆,此次败北,气势衰弱,一个女儿被远远扔在宫中,几乎就等于无依无靠了,根本就没办法与自己女儿争。 只要自家女儿先怀上孩子,便可堵了众人的口。 所以最终一切,还是要归结于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芥末日,大家要过得开心呀......然后俺一不小心,也让渣渣同乐了一下下,就一下下,大家表拍俺呀~~~~~ 如果明天太阳还能照常升起,俺就中午12点一更,晚上再第二更。如果升不起来,那就升不起来了吧...... 然后关于专栏,就算末日了,该收的还是要收的嘛,表慌,蛋腚,蛋腚......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54第五十三章 太子妃樊乔儿 殿内众人散去,卫瑜桓召进来卫峥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他们果然答应了?”卫峥开口便问。 卫瑜桓瞟他一眼,但笑不语。 卫峥一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又得逞了,遂捡了张椅子将自己摊在上面,百无聊赖地说道:“就你这样,谁敢跟你玩啊?” 他早前跟卫瑜桓商量此事,他一直主张直接将樊充一巴掌拍死,让他不要嚣张,乖乖听话便好。 樊充当年因为看不起落魄的卫瑜桓,硬是将早已许下的婚约改了,将自家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女儿拉出来凑数,如今一见卫瑜桓成了气候,就开始端出自己岳丈大人的架子来,竟然还想让自己女儿顺理成章当上皇后,简直做梦! 卫峥从最开始就看樊家人不顺眼,到眼下更甚,除了自己的情绪在作怪之外,还有另一重的因素在内。 卫家整个都是行伍出身,包括他卫峥在内。 卫瑜桓之前任兵马大元帅,原本景帝手下一众将领被他收服得差不多,于是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以武将为核心的团体,也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以文臣为核心的力量对面,而这些个文臣的首领就是樊充。 樊家是南越世家大族,在南越的势力经营已不是一年两年,樊充两任宰相,如今位列朝堂的文官多数是其门生,樊充在他们中间基本上就是一呼百应。 樊充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将来如果产下皇子,便是嫡子,必然也是太子的首选,如果将来太子成功继位,那樊家马上便成了南越的第一外戚。 这样的境况,是一众武将们不敢想象的。 武将们疆场拼死搏杀才砍出来的一条血路,得以功成名就,怎可能甘心受京城里只知动动嘴皮子装腔作势的文官们的摆布?那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所以拼死也不能让樊家做大。 这一点和卫瑜桓是保持一致的。 卫峥认为卫瑜桓可以直接利用这点矛盾,全了武将们的念,将樊充踩低。 但是卫瑜桓如今已不止是单纯的兵马大元帅,他是太子,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君。 不止是武将们的国君,也是文臣们的国君。 他心底的想法当然是让阿迎当皇后,但是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借武将们的口来说,而且武将们说了之后,他还不能马上答应,因为一定会引起文臣们的反弹,于是心思左转右转,最后便促成了之前那样的局面。 阿迎只能先做他的妃子,然后才是皇后。 这已经是他所能把握的最好最快的方法,所以只能先委屈她。 卫瑜桓心里叹了口气,开始琢磨晚上回去要如何跟她解释。 ―――――― 同一时间,元帅府。 卫瑜桓的正妻,太子妃樊氏乔儿收到了他父亲传来的消息,告知早前在宫里商议的结果。 她面无表情地打发走送信的仆人,双手指甲已狠狠掐入掌心,隐约有了血痕。 息氏,息氏,息家的女人怎么还没有死绝? 她低声仿似喃喃,若有人能听清,便能体会那轻语中的怨毒。 三年前那个莫名闯进婚礼的女人,也是息家的女儿。 那本是她一辈子最幸福、最值得记忆的日子,从相府里连下人都不如的庶出小姐,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元帅府大公子的正妻。 即便这个大公子也是个落魄角色,但比之于她,已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那本是长姐自小定下的婚约,若不是当时的卫瑜桓落魄至此,父亲怎可能选上她代替长姐出嫁? 可是她满怀期待的婚礼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息家女人,让她彻底沦为了陪衬,成为了那样一出丑恶剧目中微不起眼的可悲陪衬。 这样的耻辱她没齿难忘,可是最后那贱女人竟然就那样死了! 她死得多好啊,不早也不晚,正好可以让她樊乔儿新嫁的夫君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死人才是最强大的对手,因为永远不可能被打败。 在过去的三年里,樊乔儿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将一切她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事情都做遍了,也从未留得住卫瑜桓哪怕随意的一个眼神。 卫瑜桓的心有多硬多狠,她早已熟知,绝望便如附骨之毒,日日夜夜啃噬她的身心,直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老天竟也垂怜她,卫瑜桓渐渐变成了连她父亲也要仰视的人物,她在元帅府和相府人眼中的地位渐渐不同起来,连父亲也开始不得不重视她的存在。 她渐渐看到希望,即便卫瑜桓视她如无物,却也绝不可能抹煞她作为他正妻的存在。 即便他永远看不见她,她也可以做她无比荣光的元帅夫人、太子妃,甚至将来的皇后。 可是她没想到卫瑜桓会突然看上一个寡妇,那抚郡的姜南氏,不知如何竟能得了他的心,让他如疯魔了一般,几度连命都不要了,跑去找她。 她樊乔儿得不到的东西,又岂能容别人得到。 她着人动手要毁了姜氏,要了那女人的命,可怎知最后还是被卫瑜桓察觉。 “你知道如果你死了,你爹会怎么做吗?” 他三年多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带着那样厌弃、鄙夷的目光,仿佛看着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黏着在他身上的一样脏东西。 “他会想办法再将樊家另一个女儿嫁过来!” 她以为他会动手打她,或者直接要了她的命,可是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清楚明白,他怕脏了手。 最终他只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从此搬出了元帅府。 她清楚卫瑜桓说的是事实,在整个扣紧的环里,她是唯一可被替代的那一环。 可是卫瑜桓没有拿她怎样,这是否说明,她还是有用的?不管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至少他暂时不想要她的命。 她于是放心下来,只要一日没有女人进门,她就一日是卫瑜桓唯一的女人。 可是他竟带回了个女人! 息家的女人! 她觉得老天一定是在玩弄她,给了她一些希望,将她捧得高高的,然后再想将她狠狠摔下。 可是她是樊乔儿,她怎么可能这样任人摆布? 她松开掐进肉里的指甲,端起手掌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无端勾起了唇角。 即便老天想要摔死她,她也会要找个垫背的! ―――――― 南槿在来到京城,来到卫府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中午午睡起来,便听见大门口吵嚷,南槿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是那动静一直不停,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只皱眉朝门口看了眼,服侍她的侍女便着急告诉她:“是元帅府那边有人吵着要进来,但殿下吩咐了,不让那边的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府。” “哦?”南槿压根儿没打算问她这个,听她如此主动解释,也只是回她淡淡一声。 外边动静竟渐渐近了,南槿疑惑皱眉,没多时,房门别人大力撞开,当先冲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满脸横肉,神色不善。 南槿只抬头看一眼,心中便感叹这卫瑜桓御下的能耐真是太上不了台面。 此时门外又急匆匆冲进来一名仆从,比之旁人的惊慌失措,他已算是沉着冷静很多,原来是卫府的管家。 管家进来直接朝南槿躬身请罪,没及多话,转身便横在了南槿与门口中间。 南槿正奇怪,就听门外传来女子极为傲慢的声音:“不过是一群狗奴才,也敢站在本宫眼前!” 如果不是内容不堪,那语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缓柔和的,像足了大家闺秀的架势,但也只是架势而已。 南槿心中不以为然,这府中,她连卫瑜桓都不用理会,其他人就更不用放在眼里,是以她只是端坐桌前,稳妥地等着看戏。 来人出现在门口,背着光,南槿看不清楚样貌,但衣着华丽,姿态称得上端庄,估摸着不是元帅府的下人。 南槿这时才意识到刚刚有听到“本宫”一词,这个词如今除了那正牌的太子妃,还有谁能用得上? 当下她心中已了然,她等了这么多天,现今终于见着这早该出现的人了。 她仔细琢磨过现今的状况,如果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她便只能一步一步走向卫瑜桓设定好的终点。 她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寻找突破口,而想来想去,最轻便快捷的就非太子妃这一条道莫属。 南槿心下欢喜,面上却是一派淡定,稳稳坐着,看着前方的人。 那人也正是当今太子妃,卫瑜桓的正妻,樊乔儿。 她仪态万方地在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进门来,视线最先落在管家身上,随即轻慢地越过他,朝他身后扫过去。 她心中想着,无论怎样的女子,能嫁给卫瑜桓这样的男人,心中都该是忐忑的,更何况这女人还是息氏罪臣之女。 她心中也笃定任何一个急着进门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会自动低上一头,何况她还是宰相之女。 可是这一眼过去她便后悔了。 “息风迎!”她抖索着手指过去,神情扭曲,语声突然变得尖利,颤抖得不成调:“你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送上~~~~~恶毒女配出场鸟~~~~~ 下一更,还不晓得嘛时候,反正还没生出来,今天就是了~~~俺会兑现滴~~~~ ------------ 55第五十四章 第一回合 “息风迎老师,放过我(火热番外中)! 你不是死了吗?”樊乔儿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让随从的人也全部脸色阴晴不定。 许多跟着樊乔儿一起入府的仆妇是知道些旧事的,看着眼前跟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脸,当下腿就软了。 南槿将一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突兀地漾起笑容,看在众人眼中却莫名的诡异。 她直直望着樊乔儿,幽幽地说:“对啊! 不过我怨念太重,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樊乔儿便抖索着往后退了一步,身边仆妇们乱作一团,差点摔倒。 她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南槿看了许久,似乎在分辨她到底是人是鬼。 末了,她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僵硬地说道:“你本就该死,有什么好怨念的?如今竟还跑到卫府来,青天白日的,就不怕人收了你?” “我是太子殿下请来的,谁敢收我?”南槿不紧不慢地说道掳爱。 樊乔儿眉头突然皱紧,试探道:“这么说,你是人?” “你没死?”她又问道。 南槿撇撇嘴,正要回答,一直站在二人中间没吱声的管家抢在她前头对樊乔儿说道:“娘娘说笑了,息姑娘是南疆息氏的二小姐,是太子爷的贵客。” 二小姐?管家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樊乔儿是恍然,南槿却是打量。 卫瑜桓竟然想给她换个身份,她想,这主意倒像是他想得出的。 樊乔儿像是突然间松懈下来,拨开碍事的管家,走近几步,眉头深皱盯着南槿,自言自语道:“竟然是那贱人的妹妹?难怪跟她如此之像!” 一句之后,她突然扬起手对着南槿的脸劈下,一边还骂道:“果然都是一窝里出来的贱人,竟敢如此戏弄本宫!” 凌厉的掌风夹带着她身上如兰花一般淡雅的香气传来,南槿心底一种怪异的维和感,但终究还是觉得这巴掌得躲,她还不能这么早如了这女人的意。 心中做如是想,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只将头往后一扬。 但意外的是,那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一边的管家牢牢地控住了樊乔儿的手臂。 “娘娘如此,有失体面。 且太子殿下郑重交待过,莫要让息姑娘受到惊扰。 娘娘还是请回吧,殿下怕是快要回来了。”管家一直躬着身,但语气不卑不亢。 南槿不由得对这老人家另眼相看,嘴角不自觉地又扬起。 樊乔儿却已是暴怒,狠狠抽出自己的手臂,指着管家喝道:“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真是长了个包天的狗胆,竟敢拦着本宫!” 她说完往身后一喊道:“来人! 给我把这屋里的人都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今天本宫要替殿下立一立规矩!” 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仆从,原来竟是早有准备,首先几人扣住了管家,又几人拖起地上跪着的服侍南槿的丫鬟,最后又两人上前压住南槿的肩膀。 除了南槿外的一众人都挣扎不已,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樊乔儿在一边笑得阴冷得意。 如果她早知道卫瑜桓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就该在一开始直接找人杀了她! 光是这张与息风迎一模一样的脸,都足够让她如坐针毡,夜不能寐。 到了如今她已经不能杀她,但至少她还端着个太子妃的头衔,在卫瑜桓登基之前,在这女人与她平起平坐之前,她还有足够的身份将她往死里整。 太子妃替太子殿下整顿内务,调|教下人,天下人谁敢说话! 只要不真正要了这贱人的命,卫瑜桓总还是要顾忌着她父亲的影响的。 或许是强压心中三年的怨念过于强大,让她不想放弃唾手可及的机会以泄心头之恨,以致她压根儿没注意管家提醒的最后那一句,只是无比快意地望着南槿被两名五大三粗的仆从押着出了门口。 南槿虽然面上淡定,但心中已在哀嚎,这卫府的护卫们原来都是养着看的,连管家都出面维护她了,这群没用的护卫一见太子妃来了,连个脸都不带露的。 她正在心中无限鄙夷地想着,门口又突然堵上几人,正是平时卫府中眼熟的几个护卫,南槿嘴角一抽,心道:怎么不再来晚些,还可以多看会儿戏。 为首的护卫都没有理会樊乔儿,直接几掌劈开押着南槿的两人,朝南槿一躬身,道:“属下来迟,请姑娘赎罪。” 南槿抚了抚肩膀,随意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揭过,然后又转头朝着面色青黑的樊乔儿道:“真是对不住娘娘,太子殿下看得紧,我要是哪儿伤着了,怕殿下怪罪娘娘,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说完看着樊乔儿青筋直绷的手,想想还是补充道:“娘娘也别怪罪这些个下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奉了殿下的令,当然再容不得随便什么个人来指手画脚。 况且娘娘久不在此府中,很多人估计都不识得娘娘。 但终究说白了,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外人,娘娘何必为了我,伤了自家和气?” 南槿说得掏心掏肺一般地真诚,好像真是好心相劝,末了还伸出手去,想要拍拍樊乔儿的手安抚她,然后被她一抬手拍回来。 樊乔儿几乎是在喘气,胸口怒意蓬勃,让她急欲找个突破口,她手一扬,冲着自己带来的人一阵呼喝道:“都给我按住这个贱人,本宫今天要好好款待款待她!” 话音刚落,院内却诡异地静默了下来,所有人突然都歇了声。 南槿诧异,往众人转头的方向看去,内院的拱门边,一袭素净白衣的卫瑜桓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一时间南槿心头思绪纷扰,中间最让她在意的莫过于一条――卫瑜桓到底听到了多少? 她之前那样刺激樊乔儿,不惜将卫瑜桓对待她的态度用一种炫耀的姿态展示出来,话的内容虽真,可语气却是装的。 她只是想刺激樊乔儿,将目前这死水一般的境况搅乱。 可如果听到了卫瑜桓的耳朵里,他要做何感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她顿时有些头大,应付卫瑜桓可比应付樊乔儿要头痛很多。 望着众人静默一阵,卫瑜桓才慢慢走近,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卫峥。 南槿几乎一路盯着他的脸,心中七上八下。 可他竟是没有看她,而是一直只看着樊乔儿。 樊乔儿脸上一片灰败,或许卫瑜桓那在别的眼中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已完全明了,只见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然后又掩饰一般朝着卫瑜桓的方向跪好,用完全颤抖的声音说道:“殿下回来了!” 卫瑜桓直接走到她跟前站定,没有伸手扶起她,只垂头看着她微垂的脸,用极寒凉的语气说道:“何必行这么大的礼呢?” 停一停,又问:“刚刚你说要好好款待谁?” 樊乔儿在最开始的惊骇过后又稍微振作,卫瑜桓没叫她起身她不敢起,便挺直了腰板道:“妾来府中探望殿下,巧遇这位息姑娘,但她举止无状,妾忍不过,便想帮殿下好好提点她一番。” 卫瑜桓听完她诉说,看也没看当事的另一人一眼,只道:“息姑娘是本王的客人,又不是府中下人,哪需要你来提点?” “可是殿下不是说要立她为妃?”樊乔儿急着辩驳,话一出口,脸色便突然又变得煞白。 果然卫瑜桓对着她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问道:“本王何时说过要立她为妃?你又是从何听来?” 樊乔儿吱唔着没有回答,卫瑜桓便又好心地帮她答了:“是樊相那边吧! 我才刚刚跟他商议过而已,他便迫不及待地转告你。 你嫁入卫家也有三年多了,跟相府交往仍是如此密切,这倒是让本王欣慰得很。” 樊乔儿一张脸已毫无人色,她急急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殿下,只是父亲正好托人来探望我,顺便告诉了我一声......” “无妨!”卫瑜桓没再听她说什么,打断她朝着一边跪着的护卫道:“本王说过,一切闲杂人等一律拦着,不准接近这院子,你们长着耳朵是做什么用的?” 护卫中为首的那人头点地,语声铿锵:“属下等这便去自领责罚!” 说罢领了一群人离开。 “带太子妃离开,十日内不用再出元帅府。”卫瑜桓又朝着樊乔儿带来的一群人道。 众人簇拥着已完全僵掉的太子妃离开,周围围着的人群也散得一个不剩。 南槿望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却将全部感官对准了卫瑜桓。 他一直在望着她,好像一瞬也没有转开过。 南槿不想再应付,转身便进了屋,关门之际,还是被他挡住了。 “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他问,眼神专注只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星星点点的火光,是他燃烧的希望。 他果然全听见了,南槿想,可是那又怎样,她此时已没了心情应付他,便直接道:“随口说说罢了,不过是被你强行拉来这个地方,却还要应付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太子妃,我心头不爽,便想着刺激刺激她。” “再没有其他?”他不放弃地追问。 “呵! 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其他?以为我为了你争风吃醋?”她满面嘲讽,“卫瑜桓,你醒醒吧! 我可是被你拿全族人的性命相胁迫,才站在这里的。” 卫瑜桓撑着门的手渐渐软了下来,房门便在下一秒“嘭”的一声合上,他眼中心中刚刚燃起的火光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 才不过持续了几天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被明明白白地证实不过是他的幻梦一场。 心中凉意肆虐,他又自己安慰道:还好,这样便不用跟她解释暂时不能让她当皇后的事情了,她根本就是不在意的。 唇角隐约一丝弧度,尽是苦涩。 何止是不在意?她估计还要很高兴,因为这样,他便仍是无法碰触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哦~~~~~还好,大家应该都还没睡吧?话说今天的太阳有照常升起,所以这末日算了过了吧~~~~~好好珍惜吧,这是一个新的开端!! 话说第一回合,南槿完胜,哦也~~~~既然末日过了,大家该走哪条道还是走哪条道去吧,卫渣渣就只能走他的悲催路线鸟~~~~ 来来来,专栏专栏,大家帮俺踩个收藏啊哈~~~点击收藏此作者哦~~~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吧!!! ------------ 56第五十五章 封妃 十一月二十八,太子卫瑜桓在万众期待声中登上帝皇之位,改年号永宁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为表对其母族危姓皇家的尊崇,国号仍沿用“南越”。 卫瑜桓的登顶终结了南越国五百年来危姓皇室的统治,正式开启了卫家王朝。 同日,原太子妃樊氏被迎入皇宫,赐端妃,居长秋殿。 两日后的十一月三十,已被赐封的南郡王息闵,其次女息氏被迎入皇宫,赐迎妃,居椒房殿。 盛大仪仗绵延数里,从城北的卫府,一直到宫门,几未断绝。 京城的百姓们有幸目睹这一盛况,只说南越建国几百年,从未有哪个妃子能得如此风光,更胜皇后。 南槿其实没多大感觉,事实是一切不容她拒绝。 一整天都有些晕乎,她早就明白,即使再不甘愿,她也只能配合。 卫瑜桓遣来的一群老妈子将她左右上下地打包好了扔上车,她便随着热热闹闹的队伍一路进了宫。 整个过程其实更像看一场戏,她不是主角,她只是个看客。 命运真是很奇怪,想要的时候拼了命也不给,等不想要了,又无论如何要塞到手中。 但其实如今这结果也不是她想要的,当初她想的是当卫瑜桓的妻,唯一的妻,而不是什么妃子。 当初都不想要,更何况现在了。 没能再收到父亲的消息,她多少能理解。 一整个月过去,南越局势天翻地覆,外表看来跟从前没多少不同,而实际上,东阳王退回东阳郡,仍居藩王之位,但势力早不如从前,东阳、东海两郡与京城下辖地域交界的大部分区域都被战后留存的卫家军占据,回撤遥遥无期。 而抚郡自息家军撤回南疆城后彻底被卫家军接管,与抚郡联系密切的南离岛也在不知不觉中效忠了卫瑜桓。 南郡战前一直是息家的地界,战后息家军十万大军虽未损多少,却只有少数被皇命遣至南疆城守御南海,其他多数都被孟昌其的队伍替换,不知去往何方。南郡被彻底换血,皇家势力渗透得彻底。 而蜀郡就更不用说了,孟昌其在蜀郡暗地经营已久,竟已到了能悄无声息驱动五万大军的地步,足见根基深厚。而孟昌其效命于卫瑜桓,相当于蜀郡也被归纳在了皇权之下。 自此除了仍旧静默的湎郡,南越国终于在卫瑜桓手上达成一统,即便皇权在各方仍不够稳固,但三年两载间应该再没人有心力动作。 南槿能猜到南疆城如今的境况,父亲和息家怕是一时不得安宁,但总要比全族覆灭的好。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这样被送进了椒房殿。她当然明白这座宫殿的意义所在,前朝景帝皇后的居所。她其实很好奇,卫瑜桓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她安放在此,就不怕樊家人找她的麻烦么?如果他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她,怎会舍得让她承受任何一点点的风险? 当然就她自己而言,她是巴不得的。越能刺激樊乔儿,她便能越早寻到机会。 卫瑜桓进殿时摈退了一众宫人,径自走到她身前,良久注视,沉默不语。南槿被他看得焦躁不已,自己掀开繁重头冠上的珠帘,抬眼看他,道:“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卫瑜桓眼眸深深,望进她眼里。满脸的喜气并未因她这一句而有所收敛,眼里微淡水光,闪烁清润光泽,嘴角自然勾起的弧度,极为愉悦。此时他就像一个喝醉的人,兀自沉醉在这一刻的良辰美景中。 南槿的拒绝早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他的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看够之后转身,在桌上的壶中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南槿,一杯握在自己手中。他的声音极为低沉,眼睛注视着她,轻声道:“我只答应你不逾矩,但是从今天起,你我已是夫妻,这一杯交杯酒是必要的。”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南槿心中不快,但一杯交杯酒而已,她也不会失去什么,抬手绕过他的臂弯,仰头喝下。 卫瑜桓极高兴,接过她喝完的酒杯放下,转身便轻轻地搂住了她。南槿全身一僵,最终还是忍下,眼底深暗。 “阿迎,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卫瑜桓一声悠长叹息,双臂合抱住她的腰身,将头搁在了她的肩上。“原本只以为是妄想,我去过你父亲后来假造的安置你的地方,第一次在头一年的冬天,寒冬腊月的时候,那地方一丝人气也没有。我知道你虽不喜热闹,却也是怕黑怕寂寞的,当时我就想着你父亲怎么忍心将你安放在那里,那么冷,那么凉。” 他冰凉的下颌在南槿颈窝蹭了蹭,带走一些温暖,继续道:“而你就躺在我脚下的泥土里,那么近。就像你曾经活生生站在我眼前,也就那么近的距离,只是我终了这一生,再不可能触碰到。那是我现在想起还要毛骨悚然的绝望,而当时的我便有些疯狂了,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叫人将那片土挖开来看看,卫峥拦住了我。他说……他说如果是真的,我那样做只会让一切更不堪;而如果是假的,我那样做便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这一句话,就打消我所有的念头,他知道我不敢。哪怕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也不敢再让你我之间的距离再远上一分一毫。” 他松开双臂,让南槿得以有一刻的喘息,又低头从胸口拿出一样东西。南槿只瞟过一眼便清楚知道,那是那根木簪,被她埋在息风迎坟前的卫瑜桓送她的及笄礼物。 卫瑜桓动作轻缓,似是极为小心谨慎地将那簪子插|进她的发中,末了又用手抚了一抚,才放心满意地看了看,对南槿笑道:“不要再弄丢了!” 南槿抬手触碰簪尾繁复的花形,惊讶道:“你竟然捡到了!” “那日你们去了那里,我就在你们身后,可惜当时没有认出来。”卫瑜桓低头看她,笑笑:“不过幸好,老天并没有拿走我所有的希望。” 木簪温和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心里,南槿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这样触碰它时的感觉。那时因是新的,还有些粗糙,远没有眼下的和润,这都是被她曾经一整年日日夜夜摩挲着抚过的结果。她曾经珍爱它,就像珍爱他们之间的感情。可到了如今,生死过后,爱怨成灰,再深的执念都会烟消云散,一切便回归了本形。就如这簪子,如今也不过是根簪子而已。 南槿面色平静地放下手,就看到卫瑜桓越来越近的脸,她心中一紧,立马抬手撑在他胸口,阻住了一个下一秒便要落下的吻,她皱紧眉头瞪着他,沉声道:“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卫瑜桓也皱了眉,声音有丝无奈,叹道:“阿迎。” 南槿只是态度坚决地撑着手臂,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卫瑜桓扣上她的手腕,眉头愈发紧皱,看着她道:“我只是……” 话刚开头,就被南槿截断。“陛下还是先守好承诺吧,免得您的话在我眼里再次变得一钱不值。”她说得直接,丝毫不留颜面。 卫瑜桓怔在原地,有一瞬间失措地看着她,顷刻又变成一缕带着痛意的笑。他以为这也算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以为一切总归是不一样的。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总归成了他的妻。他们不再是仇敌,不再是陌生人,是要从此生死相许,白首不离的夫妻。 日子这样花团锦簇,结果却只是他太过得意。 这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虐ing~~~~~~ ------------ 57第五十六章 再见 封妃当夜,卫瑜桓终究还是歇在椒房殿,南槿并未在意,只要他不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他睡哪里她都不想理会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卫瑜桓每日里雷打不动地来椒房殿晚膳,然后再处理些政务。 国内新定,他有忙不完的事情,南槿被他使唤着磨墨,很是无语。 他好像除了见那些个臣子,其他时间都得拉上她陪着才好。 晚上也必定是歇在椒房殿,南槿不让他靠近,他也渐渐平静接受。 两人就这样别扭地相处着,南槿只觉得心上都要磨出茧子来。 日子虽然难熬,但时间还是在慢慢流逝。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 除夕夜,卫瑜桓一直忙到晚膳时分才真正开始过这个年,连累一帮大臣们也都苦哈哈地陪着。 宫内早已布置妥帖,南槿不常出去走动,椒房殿里春联已贴上,四处满挂宫灯,殷红的穗子随风轻轻飘荡,煞是热闹。 南槿站在门前看了一下午,宫女几度劝说,都没能让她挪动一步,到了傍晚腿已经麻木了,冷风吹过的脸也没了知觉。 卫瑜桓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脚步一顿,厉目扫过一边的宫人们,几个服侍的宫女原本已跪着迎他,此时更是低头伏在了地上。 南槿有些生硬地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怪她们,我叫她们不要乱跑的。” 她早知道这些人会去找卫瑜桓,所以先一步警告过她们。 她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年节,没有父母,也没有梓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相依的人,满世界都在热闹着,只有她心里冰凉一片。 那便望一望也好。 或许梓商正哭闹着找她,或许迎风和姜怀岳正带着他满大街找好吃的、压根儿没想起她,怎样都好,她只要他们好好的。 转身进门,僵硬的腿脚让她一个趔趄,她还是赶在卫瑜桓扶上来之前自己站稳,没看他一眼朝里去了。 卫瑜桓一眼扫退一众宫人,跟着进了门。 晚膳很快上来,卫瑜桓拉着南槿坐下,揉搓着她冰凉的双手,一句话也没说。 南槿试图将手抽出,但只是徒劳。 卫瑜桓看了看她沉静看着桌面的眉眼,低声道:“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向来除夕都有晚宴,皇帝与所有后妃难得一齐聚首,夜宴过后还要守岁,这是几百年的规矩。 卫瑜桓的后宫只得两位宫妃,按理来说,晚宴也就三人,但卫瑜桓根本就没有安排这一场。 南槿心头疑惑,他到底是如何打发了樊乔儿,才得以日日宿在椒房殿,连除夕宴也省了,还要带着自己出门的? 或许是新朝刚立,新帝登基,又或许是天子脚下本就有不一样的繁华,最终卫瑜桓领着南槿走上街头时,南槿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下校园全能高手。 她曾经以为南方富庶,年节里那样繁花似锦的模样该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了,不想到了帝都才知见识浅薄。 她完全被街上热闹景象勾去了魂魄,自动忽视卫瑜桓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在宫中闷得够久的了,平时连椒房殿的门都少出,更不要说能走出那道宫墙,今夜这样的机会,确实少有。 街中央貌似搭了个戏台,吵吵嚷嚷挤了一堆人,南槿走到附近就被卫瑜桓带出的侍卫拦住,说是人多,难以确保安全。 南槿斜瞄了眼卫瑜桓,绕过侍卫,径直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还真倒霉被人撞上,南槿往后退了步,还好,没摔倒,也没怎么痛。 她皱眉看了眼撞上她的冒失鬼,那人也正惊骇抬头,却正被两名侍卫左右扣住。 那人一身庄稼人打扮,满面憨厚,许也是少在京中走动,一惊之后吓破了胆,以为冲撞了什么贵人,忙一矮身就磕了下去,嘴里还细声告饶。 南槿心中一酸,就往左右两名侍卫瞪去。 侍卫茫然将视线转向卫瑜桓,下一秒便都撒了手,退到一边。 南槿扶起那人,轻声抚慰几句,那人便忙不迭地谢着恩去了。 南槿再未往前走一步,只在原地站了一瞬,转身便往回走。 卫瑜桓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倾身看她,问道:“怎么了?” 南槿深吸一口气,却低下头没有看他,道:“有些累了,回去吧!” —————— 除夕夜,端妃樊乔儿的长秋殿。 一殿的装饰比之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热闹,只是气氛仍是一贯的冷清。 皇帝几乎没有来过,只除了封妃那一日匆匆一眼,离开之后再未见过。 殿中宫人渐渐习惯,也就不觉得奇怪,只是时时注意小心说话行事,以免触怒了殿中阴晴不定的娘娘。 端妃身边服侍的孙嬷嬷是樊家家奴,此刻正凑到端妃耳边细语,端妃左手掐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咬唇听着,眉眼纠结。 “真要如此么?”孙嬷嬷说完,端妃挑眉看她,确认道。 孙嬷嬷肃容一点头,轻声道:“相爷也是这个意思。” 听得这一句,端妃心里便稳妥了些,如若没有父亲的认可,她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耍花样。 —————— 南槿前一夜回到寝殿便直接睡了,卫瑜桓见她面色不虞,没再扰她,不想第二日早起便病了。 卫瑜桓下了早朝回来,见她还没起,自己便进了她的寝殿,床上的人睡得昏沉,外边已经大亮了,她却像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卫瑜桓心头一紧,快走几步,伸手探上她的脸颊,竟是一片滚烫。 御医很快被唤过来,诊治之后只说是风寒,卫瑜桓面色阴沉地想起前一日她在风中立了一下午。 南槿断断续续醒来,被灌了些苦涩药汁,迷糊间只觉得有一只手一直停在她的额头,温度甚是灼人,她不耐烦地伸手去拨开,无奈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一阵挣扎间她突然转醒,睁眼一看,卫瑜桓正坐在床头定定地凝视着她。 南槿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回视他良久,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声音沙哑:“我想常出宫去走走。” 她的神色有一丝隐忍的凄惶,卫瑜桓的心就在这一刻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强忍着没有点头。 南槿费力伸手拨开他覆在她额头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道:“你不能一辈子将我关在这个笼子里,你大可以叫人跟着我。” ...... 心里攥着好不容易逼来的卫瑜桓的首肯,南槿又昏昏沉沉睡去,睡前心中反复警告自己:要镇静,就当做真的什么都没有。 前日在街上撞上她的那人,分明是认识的,那是梓商奶妈王氏的丈夫,是姜家的花匠。 他为何会出现在江阳城的街头,是偶然?不! 他明明用力攥过她的手,那是暗示,她知道。 可是那代表什么?姜家有人来了京城?来了又能如何,如果是息家,还可计议一番;可是姜家......太难。 她想的从来都是将姜家推离这场漩涡,不让他们沾染一点儿。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去见的,好歹问一问梓商他好不好。 五日后南槿大好,用过早膳,便叫人去跟卫瑜桓禀报一声,说她要出去走走。 服侍的宫人从未见过这样做派的娘娘,但南槿的独特之处她们也是见多了的,当下急急跟卫瑜桓报告,卫瑜桓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没抬,良久甩过来一个令牌,冲一边的卫峥道:“加派人手护着。” 卫峥惊讶挑眉,终是将手下侍卫又分出一队,临走前在队长耳边耳语几句,吩咐清楚了,只让远远跟着,不要受伤,更不要走丢了。 南槿上得街来,方走了不一会儿,远远的便见一略微眼熟的装束,她若无其事地一路跟着,眼见着那人进了一间成衣铺。 南槿慢慢踱过去,店内竟已没了那人身影。 她在外间挑了几件,掌柜的热情地招呼她进里间试换,她毫不犹豫往里走,身后一路跟着的两名侍女也跟在了她身后。 里面有几个单独的试衣间,侍女先一步探过并无异样,南槿随意走进一间,一名侍女也跟着进去要服侍,南槿伸手挡住,眼神示意她在外等着便好。 侍女微一寻思,便留在了外面。 这房间只一个进出口,不怕有事。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南槿出来,着掌柜将几件衣服稍稍改一下,付了定金,约好午膳过后再来取。 掌柜的喜笑颜开应了,一行人便出了门。 一名侍女见南槿神色有异,上前询问,南槿只压低了嗓门没甚精神地应道:“有些疲累,先去用了午膳吧!” 就近捡了一家酒楼,南槿挑了大堂中间坐了,跟随的侍卫侍女们便都分散四周,密切注视周围动静,再无他话。 而此时的成衣铺内,南槿终于见到一路跟着的人,待外间动静去了,那人才将她领至后院歇着,自己出去了。 南槿心跳剧烈,强自压抑着等在屋里,不一会儿,终于有人回来,南槿只觉一颗心几乎就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竟是姜怀岳! 南槿只觉喉头苦涩难耐,眼眶瞬间热了起来,她垂头眨了眨眼,待那热度消散了些,才勉强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姜怀岳定在门口凝视着她许久,才急切上前几步,到了近前却又突然顿住,原本大张的双臂也僵硬地缩小幅度,最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他张嘴之后又犹豫了下,终究说道:“梓商总是哭闹,我实在不忍心。” 南槿惊骇道:“不能! 现在不要让他知道!” 与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离开,还不如就一直瞒着他,也可少些痛苦。 姜怀岳无奈一笑:“可是,他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一声忐忑带着犹豫的细声传来:“娘亲?” 南槿浑身一僵,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一切。 门口的梓商终于得到确认,几乎是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腿脚,却没有像在家时一样大哭,只是仰头瑟瑟地看她,哽咽着嗓子道:“娘亲,梓商就知道只要乖乖听话,娘亲一定不舍得梓商的。 娘亲,我都有乖乖吃饭,听四叔的迎风的话,娘亲都知道了对不对?娘亲不会再离开梓商了对不对?” 南槿蹲下|身,抖索的手抚上孩子的脸,干涩嘴唇印上去,不能言语,一双眼已被泪水浸得通红。 姜怀岳在一边看得不忍,忙轻声劝道:“不要哭了,待会儿回去被他们发觉就不好了。” 南槿惊觉,这才伏在小家伙稚嫩的肩膀上平息心绪,又无赖般将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肩上,再抬头时已积攒起笑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流连不舍地再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方才牵了他到一边坐下。 南槿先前在试衣间遇见迎风时,心下已是震骇不已,但当时二人只是目光交接,不能言语,迎风急速跟她换了装束,连发型也换了,带走一众人等,她才得以脱身,但此时想想,此举仍是冒险至极。 幸而今日被派出跟随她的都是些会武的侍女,不如平时在房中服侍她的那些熟知她的一举一动,不然怕是早穿帮了。 姜怀岳许是看出她的忧虑,说道:“我们已是在此等候许久,京中从皇宫各门到城中各门都有叫人时刻查探,只为了等你哪天出来,能与你联系上。 你父亲那边被盯紧,不敢稍有动作,便也托我找机会。 这间铺子是我私自托人买下,没人能查到我这边来,你大可放心。” 南槿哪能放心,只是此刻仍是提起笑脸,问道:“父亲可好?姜家可好?” 姜怀岳望着她,眸色深深。 “你父亲很好,息家暂时安稳下来,短时间该不会有事。 姜家也好,一切如常,只是所有人都当你意外身死,你父亲遣人送来一坛子骨灰,现在还供在祠堂。”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姜家还围着那坛子做了好几场法事。” 南槿被他的语气逗笑,也“噗嗤”一声,道:“我父亲竟然没有瞒你。” “他本来也想,后来还是被我察觉了,他便干脆告诉于我。”姜怀岳声音越发低沉,仿佛那日惊闻噩耗时的彻心彻肺的痛还没有散去,他抚了抚胸口,幽深眸子看着南槿道:“你也真是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快乐呀哈哈~~~~~记得冒泡哦,冒泡有益身体健康哦,冒泡滴孩纸晚上会有人给你袜纸塞礼物哦...... ------------ 58第五十七章 迷香 无论有多难,该离开的时候还是得狠心转身望门庶女。 待午膳过后时分,南槿再次与迎风沉默着换回身份,她抑制着激动紧紧抱了抱她,没有一句言辞。 回程的马车上,南槿脑中翻来覆去滚动的都只有梓商沉默忍耐的小脸,以及姜怀岳所说的让她等候消息全文阅读极品白领。 他说她父亲正在想办法,让她忍耐。 所以她必须忍耐,必须小心走好每一步。 回到宫中已是晚膳时分,一整天情绪起伏波动,南槿有些疲累,进门就待传膳,不想一名小宫女突然跪在她眼前惊慌失措地说流朱姐姐被人带去了长秋殿,整整一天了,还没有回来。 南槿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接触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哪一个叫流朱的,模糊想起好像每日里贴身伺候她的几个人中就有一个。 她进宫之后就不大在意身边的这些人,想着终归是卫瑜桓的人,每天帮他像看守犯人一样看着自己,即便也万分细心地照料,却也实在没什么好感。 可是既然是被长秋殿的人带走了,那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吧,南槿心想,也罢,过去看看樊乔儿要耍些什么把戏,也免了让旁人遭受无妄之灾,她怕报应。 冬日里天黑得早,南槿带着几个“贴身”的宫人一路不耽搁,直直进了长秋殿。 守门的侍女见是她来,也不给通传,直接将她领了进去。 南槿心中疑惑,那侍女只解释说是端妃娘娘吩咐过的,只要她来,不用通传,直接进去。 南槿本料着端妃会给她上场大戏,没想大殿内静悄悄的,烛火昏暗,几近阴森。 南槿皱眉,心中已有些警觉,脚步便慢了下来。 再没几步,一行人拐进一间偏殿,光线才好一些,一众侍女却都被留在了门外。 那领路的侍女将南槿引至殿内一张桌前,又轻声道:“端妃娘娘请迎妃娘娘在此稍后,她马上就来。” 说罢退了出去。 南槿扫视四周,这偏殿其实也很空旷,总而言之,整个长秋殿真如这名字一般,让人有种萧瑟感。 南槿料定樊乔儿不敢明目张胆杀了她,哪怕她今日从这里出去有任何一点闪失,她樊家都难善了,所以便安心等着。 不一会儿陆续有侍女送来菜肴,南槿皱眉拉住一人不悦问道:“这是何意?” 侍女惊慌失措地跪地,颤声道:“娘娘说要请迎妃娘娘同用晚膳。” “那她人呢?”南槿加重语气,已是不耐烦。 “娘娘说她马上就到。”那侍女说完忙不迭地爬起来跑了。 南槿心中疑惑已被无限放大,这端妃不知耍些什么花样,她一直坐在这里怕也不是办法,但心中虽明了,身上却是一阵懒懒的,或许白日里精力消耗过度,此时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她坐在桌边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心中警觉还是没有放下,胡乱猜着那樊乔儿不会是想用下毒这么没脑子的方法吧。 这么想着,脑中越发混沌,竟觉睡意上涌,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在此之前,南槿刚刚离开椒房殿不久,卫瑜桓便到了,进门惊讶地发现竟是没有人,他心中一紧,面上立马显出怒色来,一名宫人马上回报说是去了长秋殿,说是为了端妃娘娘带过去的一名侍女。 卫瑜桓眉头狠狠一跳,再不停留,也往长秋殿的方向去了。 进得殿中,卫瑜桓面色沉冷地问一名宫人:“端妃呢?” 那宫人匍匐在地上,忙答道:“之前与迎妃娘娘在偏殿用膳,奴婢这就去通传。”说罢起身一溜儿跑进了其中一间偏殿。 卫瑜桓跟在那宫人身后也走了进去,里面却没有人,只最里间的卧房有些声响,他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脑中思绪一晃,就停了下来。 殿中熏香腾起袅袅轻烟,他心中琢磨着樊乔儿不知在搞些什么,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难为她费尽心力将他引到这里来,只是阿迎怎会来了这里?这会儿又怎是没有一点声响? 里间卧房声音也歇了,整个长秋殿诡异般的安静。 周围空气和暖,一点也不像是寒冬气氛,卫瑜桓穿得不厚,此刻却也被逼出一层薄汗来,他有些口干舌燥,却不见一个宫人过来服侍。 里间的安静让他心绪不宁,脚下也不再犹豫,直接往里面走去。 入目是一片漆黑,没有点灯,空气中似乎有股勾人心魂的香味,仔细一闻又像只是幻觉,但那幻觉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动身上每一根神经,一层层撩拨,让人舒爽无比。 卫瑜桓紧促呼吸了两下,突然觉出些异常来。 他竟然被人一步一步引到这样一个地方! 正要后退,突然前方有人声,他驻足细听,唤的是“瑜桓”。 这种叫法,这种声音,他成年以后就只从息风迎嘴里听到过。 当下脚步急转,往那方奔过去。 走近了才发觉是一张床,帘幔重重,依稀有人横卧床中,他抬手粗暴地掀开帘幔,眼前一幕却让他呼吸都忘掉了。 有人背对着自己侧卧在床上,一身白纱即便在这样的夜里仍反射着细微的光线,整体轮廓美得不可思议,肩头却是□在外,一种暖白的色调,让人忍不住就要将手贴上去。 那种似有似无的香味在这重重帘幔中似乎更加浓郁,像是从眼前的女体上散发出来,一缕一缕像无形的小爪子,勾住他的心和身体,不忍后退一步。 他极艰难地吞咽了下,摈住的呼吸渐渐放松,轻声唤:“阿迎?” 那身体却没有翻转过来,仍是背对他,在模糊阴影中回他:“瑜桓?你来了?” 那声音娇弱无力,却仿佛浸了蜜一般,让卫瑜桓全身一紧,他神思有些混沌,却毫不犹豫俯□去,唇便落在那光裸的肩上。 女子身形一颤,转身抬起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香软的唇便送了上来。 一时室内只闻急促的呼吸声。 卫瑜桓只觉浑身火烧一般地难受,急促解了自己的衣服,胡乱扔在一边,再伸手将怀里人儿身上薄纱粗鲁撕开,唇舌便印在了她的颈项。 身下的人一声嘤咛,他察觉自己手有些重了,又百般不舍地放松,连呼吸都压抑着放轻,一边含糊地呢喃:“阿迎,阿迎......” 卫瑜桓神魂俱失,多年以来压抑的想要触碰她的**,一朝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的手抚过身下娇躯的每一寸,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感觉,可是神思越发地不清楚了。 身下人被揉搓得狠了,瘫软如同烂泥,紧紧依附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突然一下被卫瑜桓抓得有些疼,她压抑着轻叫一声,卫瑜桓却就此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子里纠缠不去,像是深埋黑暗地底的一点亮光,他用尽力气想一探究竟,但现实眼前的场景却勾住了他的每一缕神思,让他不能他顾。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他努力聚拢精神,但发现已经很困难,心中残留一丝警觉告诉他不好,可是他没有力气反抗,两厢挣扎中,眼前便彻底黑了下去。 殿内声息又歇了下去,床上的女声忐忑地试探:“瑜桓?瑜桓?” 她凑近了已然倒在床上没一点动静的人,又轻轻摇晃了下他的手臂,还是没有回应,她突然颓然地瘫坐在床上,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再一瞬,只见她急速下床,随意拣起地上破烂的薄纱遮掩赤/裸的身体,往外奔了去。 还没到门口,就被一人拦下,她借着暗淡光线看清来人,语不成调地问:“嬷嬷,皇上他晕过去了,他怎么会晕过去了?是不是那东西有问题?” 来人正是孙嬷嬷,她一脸紧绷,强势拉着衣不蔽体的端妃,又往里走去。 掀开帘幔,她探了探卫瑜桓的鼻息,沉吟半晌,道:“无碍,气息很稳。” “那眼下要如何?待他醒来,我这又没成事,他怕是要杀了我。”端妃心下懊恼不已,心想不该如此轻信这些旁门左道,明明孙嬷嬷说只是些助兴的迷香,怎么就会将人迷晕了! “娘娘要沉住气。”孙嬷嬷神色冷沉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拉了她又往外间走去。 二人又进了另一间卧房,房内同样阴暗,孙嬷嬷突然凑到端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端妃脸色大变,惊叫:“怎么可以?” 孙嬷嬷紧张地一把捂住她的嘴,狠狠地说道:“娘娘,神不知鬼不觉,有相爷在,你怕什么?那香极损人神识,待皇上醒来,也只会以为错认了人,只记得开头,至于真正发生过些什么,他定然记不清楚的。 此时只有这一条路了,他醒来如果发现异常,定然要处置娘娘,眼下咱们这样做,即便娘娘不能一击即中,咱们还可后续再努力几次,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端妃被她说得愣住,其实她早明白,之所以父亲也会赞同这一方法,怕是也等不及了。 他们指望着冒一次这样的险,如若可以怀上龙子,她便一举翻身;如若天不佑她,他们也可尽早另想办法,到时皇上如果怪罪,他们也可直接弃了她。 她何尝不知,自己从来就只是父亲手中的一样工具。 可是哪怕她只是个工具,她自己也想拼命地让自己永不可弃。 所以才如此不顾一切。 而眼下既然走到了这一地步,她是真的没得回头路了。 她狠狠咬了咬牙,朝着孙嬷嬷指着的床榻走去。 床上的男人完全看不清楚眉眼,只知浑身□着,看见她进来,一声不吭地拉过她,三下五除二剥净了她的衣服,便覆了上去。 男人手法极为灵活,端妃原本僵硬的身子不过一会儿便再度软了下来。 男人的手探向她双腿之间的地方,只轻轻一按,她便觉魂飞魄散一般,想要惊声尖叫,却被迫死死咬住唇。 她觉得窒息,身下却很快渗出一摊水来,男人便不再犹豫,狠狠掼身进去,同时还不忘亲自用手压住了她的唇,那一声痛呼便被她自己咽下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啧啧......有人告诉俺,既然是女配,就要自觉点,表搞得这么占篇幅,还是这么重要滴篇幅...... 俺滴专栏你踩过了吗?亲~~~~没踩地记得去踩一下哦~~~~~嘛也表做,帮俺收藏下专栏就好了呗~~~~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收藏此作者”吧!!! ------------ 59第五十八章 端妃有孕 南槿被人叫醒时还在长秋殿的桌子边上,带她进来的那名宫人将她唤醒,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武帝弑神。 南槿猛地惊醒,暗道自己大意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然后便听那宫人说端妃娘娘突然抱恙,无法过来了。 南槿心中奇怪,便问道:“我殿中的流朱是不是来了这里?她还在么?” 那宫人做惊讶状,忙道:“流朱姐姐早就离开了呀,上午时因与长秋殿几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有些争执,正巧被端妃娘娘看见,便一并带了过来询问,后来知是误会一场,晌午时候就离开了的。 怎么,她没回去吗?” 南槿皱眉打量她,见她神色自若,竟真像一副担心的样子,于是随意笑笑,道:“无妨,或许去了哪里没赶回来,我回去再看看。 倒是端妃是怎的了?” “突然晕眩了起来,便躺床上去了,这会儿只怕睡着了。 她千叮万嘱一定要与娘娘说清楚,不要生了误会,待她好起来便登门道歉,请娘娘先勿要怪罪。”那宫人伏低了身子,恳切道。 南槿彻底有些糊涂了,当下也不再多停留,便让那宫人带路出去了。 出来的时候却没有走原路返回,南槿问带路的宫人何故,那人只说前殿因娘娘突然发病,被几个毛手毛脚的丫头弄脏了,这会儿正在清洗,怕污了娘娘的眼,便改走后殿出去也是一样的,离椒房殿还近一些。 南槿一腔疑惑发作不得,等彻底离了长秋殿的范围,她才转头问跟着过去的侍女:“刚刚我在里面呆了多久?” 宫人细细想了下,答:“两刻钟不到。” 那便是没睡多久了,南槿想,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樊乔儿没来见她?总不能是真病了吧?还是说她压根儿只是想叫自己去溜一圈?这样她能得什么好处? 越往深处想,南槿便越觉得精神不济,等到了椒房殿,她已有些撑不住,随意洗了洗便上床睡去了。 因着睡得早,第二日也难得早早地醒了过来,却不料在床头看见了卫瑜桓,他一身齐整,面有颓色,却又不像是没有睡觉的样子,一双眼睛望着她,亮得吓人。 南槿窝在被子里被他盯了好大一会儿,见他没有一点要出去的自觉,便提醒道:“我要起来了,麻烦你先出去吧。” 却不想一开口就刺激到了他,他突然伸进被子里的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又拿出来,他自己慢慢垂头,将两人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唇上,他柔软却冰冷的唇便正好印在南槿的手背。 南槿刚刚醒来就经历这惊悚一幕,第一反应就是往后抽手,但卫瑜桓五指如铁锁一般牢牢扣着,根本不容她移动分毫。 她心头火气,喝道:“卫瑜桓,你干什么?” 卫瑜桓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垂头,闭眼,沉默着吻着她的手背,良久,才闷声道:“就一会儿,阿迎,就一会儿。”说罢又沉默下去。 南槿忍着不再动作,过了许久又听他模糊的一声:“对不起......” 他的唇渐渐被南槿的手背捂出些温度,南槿不经意看见他眉头的细纹,像是长年不得舒展而留下的深刻痕迹,心中突然有些百感交集,当年的翩翩公子终于长成了伟岸男子,却不是她当年幻想过的模样。 又过了许久,外头宦官催促上朝的咳声响起,卫瑜桓终于离开,临到门口,又驻足回头一望,虽然背光的脸不甚清晰,但南槿还是看到了满满的忐忑与不安,那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模样。 上完早朝,卫瑜桓身体不适,请了御医前来诊治,结果只是劳累过度,需要多加休息,再没其他。 卫瑜桓遣走御医,将自己一人关在了御书房。 昨日里他明明是去寻阿迎,最后醒来怎会睡在了端妃的床上?他脑中划过醒来时的情景:自己全身□地拥着端妃,端妃怯生生却满脸喜悦,身下床上殷红的血迹。 那一刻脑子几乎要炸了,心却不断往下沉去。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阿迎知不知道。 顾不上多想或查探,他直接起身扔下那个女人,急匆匆赶到椒房殿。 还好,阿迎还睡着,他满心忐忑地等了半个时辰她才醒来,那神情就像以往看他时一样,好像没什么异样,他一颗心彻底安放下来,却又打从心底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感。 厌恶,以及长久以来的无力。 明明事情已经处在最好的阶段,明明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没有恩怨仇恨,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她和他,可是怎么就更难了呢?要她爱他,怎么就变得这么难了呢? 他又颓然想起御医刚刚的话,明明昨日在长秋殿他看见的是阿迎,后来却突然变成樊乔儿,还有他若有若无记得的那种淡淡香气,以及后来的一片空白,这中间一定有问题,可是连御医都诊治不出,那樊乔儿的手段竟又上了个台阶了。 手中奏折很久没有被翻动,此时已被紧紧握出褶皱,卫瑜桓的眼眸突然聚焦,眸中暗色火焰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南槿这日醒来又想起前一天在长秋殿的诡异事情,便随口问已经回来的流朱前一日的事情经过,流朱吞吞吐吐地一一答了,神色奇奇怪怪,却跟长秋殿宫人说的一样,她确实晌午就出了长秋殿,然后因为委屈,跑到御花园河边偷偷哭了一下午,晚膳过后才回来。 南槿倒并未对她的话表示质疑,以往她也从不管这些宫人,哪天少了谁,哪天谁偷跑出去干什么勾当,她都不想知道,只是流朱神色躲闪,让她不由起疑,于是又问道:“长秋殿那边昨天晚上到现在有没有传什么消息出来?” 流朱忙道:“没有。” 便再不多话。 南槿瞟她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只是有些变化在不知不觉中便显出形来。 比如长秋殿已经很久没有了声音传来,以及卫瑜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有椒房殿宫人越来越安静的气氛。 南槿好不容易从卫瑜桓那里求来的出宫行走的特权,在确认宫外的人真的是姜家人之后,她反倒畏首畏尾了,近一整个月她都缩在宫里,没再出门。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墙。 或许是有人有意将消息传递给她,一直被卫瑜桓刻意隐瞒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南槿耳中。 端妃怀孕了! 听到消息时南槿脑子里空了一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原来整个月的怪异感来自于这个,卫瑜桓必定是叫人封锁了消息,怕她知道,可是既然都做下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难道等孩子生下来,他还能不认不成? 她嘴角嘲意一闪而过,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但消息却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宫里宫外的每一个角落,朝臣们还不知长秋殿的状况,纷纷上表表示祝贺。 这日卫瑜桓上完早朝便直接到了椒房殿,二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南槿独自在晒太阳,一众宫人远远的候着。 卫瑜桓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她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凑近了可以看到纤长睫毛在暖黄的光线下微微震颤,让人忍不住要伸出手去触碰。 卫瑜桓也确实这样做了。 南槿毫不意外地睁眼,只看见他背着光线的暗色身影,她眯了眯眼,没什么表情。 卫瑜桓在她身边坐下,握了握她有些凉意的手,温声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南槿难得对他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眼下也快当父亲了,哪有那闲功夫?倒是我,是真想出去走走。” 卫瑜桓呼吸一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似是斟酌很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阿迎,那是个意外......” 南槿抢在他继续下面的话之前开口:“过程不是最重要的,结果才是,不是吗?”她凝望着他似愧疚似难堪的脸,道:“你不用对我解释,我早说过我不在意,在意的是你。”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让卫瑜桓实在难以找出任何一丝难过或者生气的神情,便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又听她道:“与其一直纠缠在我们的旧事上面,不如好好想想你的皇位,你的子嗣,那样不是要痛快很多吗?你已经富有天下,不能再贪心了。” “不对,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你了。”卫瑜桓想也不想便轻声反驳。 南槿皱眉,缓慢但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起身俯视坐着的他,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们都已为人父母,你放过我不好吗?” 卫瑜桓静静地坐着许久,二人沉默对峙,最终是他起身,一言不发直接往外走了,临到门口,他又回身道:“不可能的!” 南槿眸中所有神色顷刻褪去,只剩茫然,她抬头看了看日头的方向,强烈光线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神经刺痛,让她突然就想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第二日,南槿还是找卫瑜桓要到了出宫的令牌,这日是二月初二,梓商三岁的生日。 同一日,北珉国送来国书,请求商议恢复中断了十几年之久的长江两岸通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某人盛大回归!!!撒花!!! 然后便是俺滴专栏啦~~~~来吧来吧,戳一戳俺吧~~~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收藏此作者”吧!!! ------------ 60第五十九章 穆谨夜访 出宫一趟,感觉伤筋动骨一回网游之天下无双。 姜怀岳带着梓商滞留京城,等着那渺茫的希望,她心里沉重得无以复加,下一步如何走,姜怀岳只说她父亲交代了,近期会有人进宫找她,但具体是什么人,怎样做,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回宫之后隐隐听说北珉国书的事,她立马就想到穆谨。 当时离开也没跟他道别,不晓得他是否已经回去了,姜怀岳也从未跟她提及与穆谨的生意,眼下如果两国通商,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校园全能高手。 但卫瑜桓那边却不知会做何感想,当年他父亲卫焕便是死在与北珉的交战中的。 南槿没去关心这事,但没两天,卫瑜桓便直接过来询问她是否要参加迎接北珉使臣的晚宴,南槿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拒绝,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她心中仍是触动,此时通商无疑对两国都是有极大好处的,许多散居长江沿岸的人都有亲人在江对岸,自打切断交通以来,怕是只能日夜望江兴叹,而各种地域特产的东西,如药材、矿产之类,也只有靠通商来解决彼此需求。 卫瑜桓能放下家仇,同意考虑此事,便是真正将这个国家的担子挑在了肩上,或许他没办法做一个好伴侣、好父亲,却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南槿庆幸此时想起这些已能心平气和,客观地评价他,果然,放下才是解脱。 迎接北珉使臣的晚宴,最终卫瑜桓独自前往。 两国十几年前一场恶战之后,其实断绝的不止是通商,而是所有一切联系,几乎就是势不两立的架势。 可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两国国力同样日渐衰微,南越更是内乱不断,谁也没了心思一争高下,反而如何修整自身成了重点。 北珉此次肯主动提出通商,也算是先迈出一步,以此为敲门砖,如果可行,估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两国民众都能受益,且暂免了彼此带来的战乱。 说白了,此时他们谁也动不了谁。 卫瑜桓从安插在北珉的探子那里拿到的最新消息,北珉老皇帝病重,太子慕恪忠逼宫失败,被老皇帝赐死,此事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 而此次前来负责商议通商事宜的是最不受宠的二皇子慕恪谨。 据闻这位二皇子是老皇帝与北珉世家白家之女所生的儿子,因母家地位低下,所以他也是最不受重用的一位。 这位二皇子也深知自己的分量,多年来只一直与白家亲近,对商道颇有兴趣,却与朝堂疏离,是以当一众皇子争权争得火热之时,他仍是醉心于经商,哪怕太子起事,一众皇子多少受到贬黜,却唯有他一人好端端地站在外围。 而此次两国通商,也是他与老皇帝提议,最终获得批准的。 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晓得是真的无意于那把椅子,还是埋得太深。 卫瑜桓心里暗自琢磨,不过这其实并不是他特别关心的问题。 ―――――― 南槿知道卫瑜桓这晚要宴请北珉皇子,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自己也不用再伺候他批阅奏折,机会难得,便早早歇了。 好像是刚刚躺下去,闭上眼睛,就觉鼻端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 草木清香,在这样的夜里实在太过突兀。 南槿猛然睁开眼,一个黑影伫立眼前,正对着她,没有动作。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她这样想着,内心不再惊慌,轻悄悄起身,问道:“怎么是你?” “呵。”那人一声轻笑,凑近了些,便看到清晰的眉眼,不正是好久不见的穆谨。 他似是极为愉悦,凑得太近,呼出的气息有淡淡酒香,他眸光闪动,毫不躲闪地看着只着里衣的南槿,问:“除了我,还能有谁?” 南槿也笑,他这答得,啧,实在太过奇怪,又自负,二人静默一瞬,南槿终归是不放心,提醒道:“你即便是有通天的能耐,此时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皇上正宴请你国使臣,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你确定他一定会回这里?”穆谨疑问。 南槿语声噎了一下,还是如实答:“确定。” 穆谨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大,语调却有些不搭,冷了些下来:“他倒是宠你。” “他只是怕我跑了!”南槿解释道,却不欲与他多说,这时候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时候,她又催促道:“你赶紧走吧,不管你来干什么,如果是找我有事,直接去找姜怀岳,我能做的,他应该都有办法。” 虽然知道让他找怀岳,很可能暴露怀岳目前在京城的事实,但她就是很轻易地相信他,这人从一开始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确实有事,不过只能找你。”他不再跟她卖关子,轻声道:“你父亲让我来找你。” “我父亲?”南槿惊讶:“他怎会找上你的?”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以后再细述,我只是先给你提个醒,我会在此滞留一个月左右,我离开时要带你离开,这段时间你要做的事,一是等我消息,二就是尽量挑起与端妃的争端。”他一口气说道:“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与她不合,闹越大越好,但是不要受伤。” 南槿知道时间紧迫,也不罗嗦,只答他:“好,多谢你了!”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抬手抚上她的头顶,只轻轻一按,南槿心里便狠狠一颤,这感觉多像父亲小时候安抚她时的动作,什么也不用说,只轻轻摸摸她的头,她便知道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有他在。 可是此时穆谨这样的动作,却太过突兀了,突兀到让她怎么也无法平静面对。 她想张嘴说点什么来平复心里的躁动,穆谨却一闪身不见了。 她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他难道是跟使团一起进来的?那他又是以什么身份? 第二日,沉寂许久的宫中便热闹了起来。 迎妃难得主动示好,到长秋殿看望端妃,原意是要去恭喜,不想最后演变成一场口角之争,一向稳重自持的迎妃甩手给了长秋殿宫人一巴掌之后扬长而去。 然这并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端妃的沉默。 身为原太子妃、樊相之女、又身怀龙种的端妃娘娘,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当然哪怕不熟的人,只看看她的身份,便不会轻易小瞧了她。 但眼下这一番被人打了脸还偏要忍让的作为,让所有看客们都疑惑了,这是真忍了,还是假忍了呢? 最最疑惑的当属南槿,她见识过樊乔儿的风格,那嚣张的模样绝不像是会忍辱负重的。 但眼下她这样忍让着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了保全肚子里的孩子不受任何冲击?这倒是说得过去,女人做了母亲,转转性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南槿不禁想起那日被樊乔儿叫去长秋殿,后来又不了了之的晚膳。 说起来,卫瑜桓唯一一次晚上没有宿在椒房殿,便是那晚,之后长秋殿被卫瑜桓秘密圈禁,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后,樊乔儿怀孕的消息便散布得满大街都是。 那便是说,那晚卫瑜桓宠幸了樊乔儿。 但卫瑜桓说那是一场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可以让他一边对自己讨好的同时,一边又上了樊乔儿的床?他不是这样忍不住的人,即便对自己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毕竟已经投入了这么久的时间,也真的冒过很大的风险。 突然宠幸樊乔儿,等于将他花费在自己身上的努力一笔勾销了。 他不会这么蠢钝。 那便真的是一场意外了。 可是是什么样的意外?喝多了?下药了?认错人了? 喝多了不可能,他每天看奏折都看不完,哪有时间喝醉?那下药呢?她想起那日自己被樊乔儿骗去长秋殿,白等一场,中间还睡了两刻钟,突然有些了悟。 樊乔儿必定是以自己为借口将卫瑜桓骗去长秋殿,然后卫瑜桓神志不清地上了她的床,或许也是将她当成了自己。 卫瑜桓醒来后恼羞成怒,估计也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于是锁了长秋殿彻查,但应该最终没查到什么。 而樊乔儿运气实在是好,只一个晚上就能怀上,不然只怕现在还不得自由。 那又是什么让卫瑜桓神志不清,事后连查都查不到,一点痕迹也不留?南槿苦思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行家里手。 南槿再次出宫与姜怀岳取得联系,请他帮忙查查是否有种助兴的药物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且使用过后不留痕迹的。 五日后便得到了回复,有! 南槿挑眉,看着姜怀岳偷偷传递给她的信上写得非常仔细。 很久以前,南越国内青楼楚馆流传过一张方子,专给某些客人助兴用的。 据传这方子的特性就跟南槿所描述的一样,致幻,且因其只是燃烧以释放助兴的气味,所以事后不会在人体内留下痕迹。 但这药方对人损伤很大,身体越强壮,尤其是一些有内功的人,影响越大,甚至致人昏厥。 但这方子也不过流传了几年,便渐渐为人所遗忘,一是很多用过的人渐渐见识到其损害,不愿再用,二是其中一味配药湎红花只产于湎郡,地域较远,且山高林密,多数人不愿冒这个风险做这个生意,便渐渐用其他药取代了这个。 而如今的市面上,药方或许还能找到,但要配到湎红花就几乎不可能。 尤其近百年来湎郡一直游离在南越政权边缘,根本不会有人再冒险去配齐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方子。 南槿几眼看完,不着痕迹烧掉信笺,又有了些新头绪。 她抬眼看看窗外,天色尚早,于是叫一人过来耳语了几句。 没过多久,有人拎了一个食盒进来,南槿端着闻了闻,满意点头,带上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某花又被bia到首图上了,所以望着两万的榜单无语凝咽...所以想跟大家说的是,哪怕元旦放假,也表忘了看文啊!!!每日七点哦,等你哦,亲!!! 专栏专栏专栏专栏,我真是疯了似滴推专栏......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收藏此作者”吧!!! ------------ 61第六十章 湎红花疑案 南槿进长秋殿时端妃正在偏殿歇着,端妃果然是怀着孕的人,见了南槿,面色仍是平和,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最新章节玄通。 南槿特别殷勤地送上自己带来的汤,道:“这是我特地嘱咐御膳房给你炖的汤。” 端妃笑意盈盈地叫侍女接下,放在一边。 南槿皱眉不满道:“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凉了可不好喝了。” 端妃面容僵了一僵,眼神转向一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忙上前打开食盒,捧出里面的汤盅,揭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浓香便在殿内溢散开来。 有宫人立马送来几个碗,孙嬷嬷先倒了些出来,自己尝了尝,看了眼端妃,然后又慢慢倒了两碗出来,却是先递了一碗给南槿,一边一直盯着的端妃便柔声道:“多谢妹妹了,一个人喝着也没劲,不如妹妹跟我一起?” 以卫瑜桓给南槿编排的身份,她现下确实比樊乔儿要小一些,但这声“妹妹”也实在是让南槿难以消受,她勉强忍了,僵硬地笑笑,不再多说话,仰面将汤喝了下去。 怕人下毒,这很正常,南槿边喝边想,不过这汤的味道确实不错,回去倒是可以让御膳房再送些来。 南槿将碗放下,抬眼见端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故作疑惑道:“怎么,怕我下毒?” “怎能呢?”端妃突然一笑,碗里的汤一口没喝,又放在了一边,道:“突然记起皇上千叮万嘱要注意饮食,妹妹可能不知道,怀孕的人要忌口,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南槿看她似乎面有得色,不紧不慢回道:“不过一碗汤,我只嘱咐他们多放些补身的食材,还特意加了些活血的红花,该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喝吧。” 话音刚落,端妃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她嚯地站起,仿佛怒极,声音都有些颤抖:“妹妹这是要害我的孩儿?” 南槿满脸无辜地看她,没有说话。 而端妃也不等她说话,直接冲一边的孙嬷嬷吼道:“去请皇上来为我主持公道!” 一殿的宫人全都屏了气,殿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端妃慢慢缓下来的喘息声。 孙嬷嬷刚出去,她便回过味来,哪有人明目张胆地端了放红花的汤给身怀龙子的嫔妃喝的?偏偏她还自己招供。 难道是仗着自己没生过不知道吗?那是不是也蠢得没边了。 就算皇上再宠她,总也不能任由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左右寻思,仍觉得迎妃是故意为之,可到底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心中一时又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口已经响起脚步声。 皇上竟来得这样快! 端妃想。 卫瑜桓的到来让殿内气氛更为压抑,他看也没看其他人,直接走到南槿身边,柔声问:“怎么到这里来了?” 南槿随意笑笑,道:“来给端妃送些汤喝,可不晓得怎么的,就让她生起气来了。” 端妃见此情景,忙开口道:“皇上请听臣妾一言,今次妹妹送来这汤,臣妾还没喝,妹妹倒是自己说起这汤里有红花了。 谁都知道怀孕女子不能碰那红花,妹妹如此大意,也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奸佞小人的陷害,要借她之手谋害皇嗣。 臣妾深觉兹事体大,特地请皇上来裁断。”她已没了先前那样的质问姿态,怒气似也消了下去。 卫瑜桓皱眉扫了眼端妃,然后看向南槿,眼神询问。 南槿苦笑道:“我也没生过孩子,也不晓得怀孕不能碰红花,只是觉得这红花是个好东西,我出宫的时候特地从大夫那里求来的,说是几百年没在市面上出现过了,难得买到的呢!” “妹妹真会说笑!”端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红花这种东西,只要是个药房都有,功效活血化瘀,世人皆知,妹妹怎会装得如此天真不懂事?” “噢?”南槿皱眉道:“可是我这又不是普通红花,我这是湎红花。 据说产自湎郡,用来熬汤对女子甚好,也没说不能给怀孕之人服用。 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端妃怎的如此不领情?” 在场四人,三人专心在这一场争辩里,只有一人在听完南槿这一句之后,浑身微不可觉地抖了一抖。 卫瑜桓并不知湎红花这种东西,端妃当然也不知道,她见南槿抵赖,冷笑道:“妹妹说得好听,既然是几百年没见过的东西,妹妹怎知道它能不能碰?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一边的卫瑜桓终于有些听不下去,正欲开口打断,南槿突然带着一丝邪笑悠悠说道:“湎红花,四百多年前盛行南越,当时的主要用途是青楼楚馆助兴用的。”南槿边说边看见端妃突然有些红的脸,继续道:“据说有一秘方,混合了湎红花与多种药材,燃烧之后释放的气味可致人幻觉,甚至致人昏厥,但效果奇佳,且不会留有痕迹。” 端妃刚刚升起红润的脸霎时惨白,惶惶然望了孙嬷嬷一眼,南槿满意地看在眼里,又转向卫瑜桓,眼里积攒起笑意,极慢地继续道:“后来这方子被弃用,只因它太过伤身,损人神识。” 说到这儿,她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于是接着极随意又无奈地说道:“给我这东西的大夫只告诉我这些,还说它对女子大有裨益,我一心挂念这端妃,便想着拿来,没成想是如今这个结果。” 端妃几乎有些瑟瑟发抖,卫瑜桓的脸色已经铁青,南槿心中偷笑,已默默心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雷霆之怒。 却不成想卫瑜桓的脸黑了一阵之后又转晴了,他眸中带着似有似无地笑意,竟不管不顾一边的端妃,直接问南槿道:“你不累么?我有些饿了,我们回去用晚膳?” 南槿惊讶地抬头看了他许久,心道难道真的是血脉传承的力量,让卫瑜桓连被算计了也可以毫不计较? 不过马上,她又平静下来,反正她的目的只是给樊乔儿找碴,卫瑜桓的存在只是加重这麻烦在樊乔儿心里的分量而已,至于卫瑜桓在不在意,真的无所谓,他总不可能真的一生气将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给咔嚓了。 目的已达成,南槿也心满意足地随卫瑜桓离开。 南槿落后卫瑜桓一步,二人慢慢走着,卫瑜桓似乎心情还不错,转头问她:“你是不喜欢她,还是想要帮我?” 南槿脚步一顿,马上就与他分开了几步的距离,卫瑜桓又停下,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南槿只看他一眼,便微垂下头,道:“你想太多了。” 卫瑜桓并不满意她这个答案,却仍是笑着自己回答:“不管是哪样,我都高兴。”他的目光灼灼,有如实质,看得南槿一阵焦躁,心想这个问题还真是......自作多情! 但只一瞬,卫瑜桓的好神色就收了起来,他难得极为严肃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原本想早些与你解释,但......” 他犹豫了一瞬,看了看南槿清透的眼眸,才继续道:“你如今将此事掀开来放在所有人面前,便将自己摆在了极为危险的境地,樊家人只怕会有所动作。” 南槿无所谓耸耸肩,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她想起穆谨叮嘱她与樊乔儿闹腾,还叮嘱过她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可是这才几个回合,她便“失足”了。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卫瑜桓,这个时候,好像只有勉强先指望他了。 “所以拜你所赐,我落到了这种危险境地。”她道,表情仍是松散得很,仿佛生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卫瑜桓脸色紧了紧,极郑重地说道:“你可以相信我。” 南槿突然笑了笑,瞄了他两眼,错身往前走了。 卫瑜桓被那笑刺痛眼眸,握紧了拳头,无声跟了过去。 当天晚上,后宫突然悄无声息地进入全面戒备。 长秋殿再次被重重围困,里三层外三层,那模样像是连只苍蝇都难通行。 而南槿的椒房殿竟也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侍卫,她在宫里头一次被禁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明日咱们便出宫了...... ------------ 62第六十一章 凶杀 端妃失德,被禁于长秋殿,因其身怀皇嗣,故待产子后再行发落全文阅读异客之旅。 南槿最终还是从宫人们私下的议论中知道此事,心想卫瑜桓果然还是不会手软,而此时她自己也被禁足在椒房殿,以示对她行为不谨慎的惩罚,谁让她竟敢端着加了红花的汤去给端妃喝。 卫瑜桓终究还是偏心了,在对待她的惩处上,南槿本以为至少也是个贬为贵人或更低一些。 如今这境况,只不晓得穆谨要如何再与她联络,这侍卫时不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他怎能进得来? 时间过去又近半月,离穆谨所说的一月之期也只剩十天。 南槿乖乖窝在椒房殿,卫瑜桓仍是每日里过来,晚膳过后批阅奏折,偶尔问一些她能回答的问题,例如南北通商。 在这些事上南槿从不与他置气,认真平和地给出自己作为一个商人的意见,二人相处竟相当和乐。 然而皇宫内院从不缺事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两殿之一的长秋殿再一次被世人所关注,端妃不慎摔倒,所怀皇子也没能保住。 南槿得到消息时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便是心中一沉。 樊乔儿为了护住那个孩子,连对她的怨恨都能忍下,又怎会不小心到摔一跤便将它摔掉了? 傍晚卫瑜桓如常回到椒房殿,南槿神思还飘荡在外,他在一边伫立良久,才听她幽幽一声问道:“是不是就因为不爱她,所以连自己的孩子也能杀掉?” 卫瑜桓眉头一紧,眸中杀气一闪而过,南槿却极快地捕捉道,嘲讽道:“不用想是谁泄露给我,是我自己猜到的。 这世上,最可能不想要那孩子出世的,只有你!” 卫瑜桓眉头皱得更紧,但眼神已经和缓下来。 南槿猜得没错,整个宫中只有她与端妃处在表面对立的位置,而她不会动那孩子,更不可能有人帮她动那孩子,端妃那边也不可能,相府和端妃,都将所有希望压在那个孩子身上。 所以只有他卫瑜桓,只能是他。 “那孩子不是我的!”面对南槿越来越咄咄逼人的眼神,卫瑜桓只轻声说道。 南槿表情顿时有些转换不过来,怎么可能?怎会有这种事?她摇头看着卫瑜桓,明显地不相信。 卫瑜桓也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就是知道。” 他走近几步,轻轻拉过她的手腕,垂眸低声道:“我只是没有证据让你相信。 况且这个世上,如果不是你,我不要让任何女人给我生孩子。” 南槿原本还算平静的脸顿时变色,幸而卫瑜桓一直只凝视着南槿被他扣着的手,南槿瞬时将手抽出,转身气息不稳道:“我有些累了冒牌富少。” 卫瑜桓抬眼看了看她的背影,无声出去了。 同一时间,长秋殿。 端妃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殿内昏暗依旧,凉意刺骨。 她伸手抚过自己的小腹,原本就没有显形的腹部,此时一阵钝痛。 她竟失神地笑了笑,一边服侍的孙嬷嬷原本打算上前,却被她这诡异的表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踟蹰一瞬,仍是上前。 这幅模样,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端妃一把甩开孙嬷嬷伸过来的手,尖利着嗓子叫道:“滚开!” 那尾音拖得极长,几乎失了人声,更似鬼魅尖啸。 殿外围着的侍卫宫人纷纷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真是毛骨悚然! 孙嬷嬷在几步外跪下,沉声道:“娘娘节哀。” “节哀?”端妃不顾满殿的阴冷,只着中衣踉跄着滚下床来,几步爬到孙嬷嬷眼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怪笑道:“等我死了,我也不用哀了! 我真是千防万防,最终仍是要死在你们手上! 哈哈哈哈......” “娘娘悲伤过度,胡言乱语,切莫让别人听了去。”孙嬷嬷仍是毫无表情,几乎不看她一眼。 “你告诉我的,说什么万无一失,却被那贱人那么轻易查出那药。 其实你们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吧,要随时舍弃我,你们想要的只是这个孩子罢了。 我本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你们至少会念着我的好处,保全我,现下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真是可笑至极!”端妃全身颤抖着凑近孙嬷嬷的脸,仍是笑着说道:“我如今还怕什么?我马上就是刀下鬼,当然也要拉上几个,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哼哼哼......” “你们从一开始就算好了吧,我根本就是个弃子。 皇上那天还来问我,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呵呵呵,你看,你看,他根本不信,枉你们费这么多心思,根本就没骗过他。 他不说,不过是想抓你们的把柄罢了。 只是你们也没想到吧,他就算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他也不想要! 你们都料错了,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只要那贱人给他生孩子!”端妃越说越兴奋,语音急促,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地看着孙嬷嬷,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他的?你说说看,我要不要拉着整个相府一起给我陪葬?嗯?” 孙嬷嬷仍是垂眼,哪怕眼前这张脸几乎不容忽视的苍白如鬼魅,此刻正不差分毫地正对着她,她仍是平静地提醒:“娘娘糊涂了,娘娘与人私通,与相府何尤?娘娘大概还不清楚吧,那晚上的男人,娘娘以为是谁?”她终于抬眼看了看端妃:“就是如今在皇宫禁卫军当值的您的远房堂兄,原来寄居在相府偏院的那位,名字就叫樊远。” 端妃身子不由自主一抖,满殿的寒凉顷刻全数灌进她心里,是了,是了,她怎么会觉得那么熟悉,原来竟是他! 父亲真是好狠的心,早就算好了这一天,知道樊远曾与她有情,便想将所有罪责全推到自己身上。 她绝望地猛然推开孙嬷嬷,跌坐地上,抖索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朝向对面冷血的老妇人,问道:“你这般帮他们害我,你又能得了什么好处?不过是陪我一起死罢了!” 孙嬷嬷一直挺着的被此时仿佛软了些,气势便颓败了下来,一向肃然的脸上竟露出些阴狠的笑来,她看向端妃,再次强调:“娘娘还是说错了,没有人害你,只是你不中用罢了! 你但凡有些能耐,也不至连累我到如此境地。 我已活到如今的岁数,死了便死了,相府却是还可以照看我的家人。” 原来如此,端妃僵直的手松了下来,无力垂落,整个人如脱了线的木偶,瘫倒在地面。 许久之后,才仿佛诅咒一般轻声笑道:“总有一天,他们都要死在皇上手里的,呵呵呵......” 翌日,御书房。 卫瑜桓遣走一众臣子,卫峥便进了来,他好奇道:“所以咱们仍是没办法搬到那老狐狸? 端妃真的一个字也没说?她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都没想想办法诱哄一下?” 一连串的问题,只换来卫瑜桓一个白眼。 卫峥摸摸鼻子,识相地歇了歇,一双眼睛却不断喷射疑惑的强光,卫瑜桓只皱着眉头道:“多管闲事!” “嘿嘿嘿......”回答他的是几声傻笑。 卫瑜桓放下手中奏折,敲了敲桌面,慢声道:“什么也不肯说,大概是不肯相信我会饶她一命!” “啧啧啧......”卫峥摇头道:“你看你在女人心里也就这样。”话音刚落,卫瑜桓脸立马就黑了。 卫峥识相地转移话题:“所以你那宝贝迎妃娘娘这次可真是好心办坏事,打草惊蛇,乱了你的部署。 不然你再多花些时间查一查,哄一哄,那端妃说不定就招了。 只是可惜了我那几个去探底的弟兄,平白就消失了,这老混蛋防得够紧的,这边迎妃刚一闹,他就缩紧了龟壳。” 卫瑜桓毫不表态地沉默,卫峥便又继续道:“那端妃你打算怎么处理?” “关在长秋殿,不让她死了便是,总有办法逼出真相来。”卫瑜桓冷冷道。 —————— 端妃彻底被禁,椒房殿的侍卫也撤去了一半,南槿顿时觉得空气都新鲜很多,只是穆谨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而此时离一月之期还剩下五天。 卫瑜桓告诉过他,通商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只差最后的一次商谈,南槿猜测,她需要等的就是这最后一次商谈。 三月十五,北珉使臣最后一次进宫,商妥通商事宜,卫瑜桓亲自设晚宴。 南槿收到面生的宫人送来的消息,只五个字:酉时,长秋殿。 晚膳时分,南槿带着几名宫人,往长秋殿的方向走去。 她并未想着孤身前往,卫瑜桓从不敢让她独自一人,与其让那些人暗地里跟着,不如摆在明面上。 轻易进得宫门,才短短半月,里面竟变得更为阴森,且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四处都没有人,原本的宫人都不知消失在了宫内的哪一个阴暗角落。 而樊乔儿就在其中的某一处,南槿随意命令一众跟随者止步,独自往里寻去。 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听见有隐约人声,但只是零散几句,又静了下去,仿佛只是她的幻听,或者根本就是鬼语。 南槿摸了摸冰凉的手背,迟疑一瞬,将脚步放得更轻,继续往里走去。 终于寻到一间房间,里面有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南槿悄无声息探头过去,却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披头散发的女鬼一般的樊乔儿瘫坐在地上,仿佛已经凝固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眼前,而她的眼前,赫然躺着一具尸体,或者还暂时没有成为尸体,但在昏暗灯光下呈暗红色的血液正汩汩从他身下流出,浸染了樊乔儿曳地的衣裙,甚至连她披散的长发,尾端也被泡在一滩血水里。 南槿被这恐怖的画面震住,连呼吸都忘了,然后更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那躺在地上的“男尸”缓缓挪动一只手,够到樊乔儿的发端,血淋淋的手指与发丝交缠,他似极痛苦又极怨恨地轻声问了句:“乔儿,为什么......” 之后便再没了声息。 而樊乔儿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南槿屏住呼吸到差点窒息,脑子受过强烈冲击后有些运转困难,但她潜意识察觉到有些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她一时没想明白。 此时从她来的方向渐渐传来喧闹声,隐约有人在唤她,她将视线从樊乔儿身上收回,正欲回头,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向后拖去。 南槿经历了刚刚那一场惊吓,此时感觉倒并没有比之前厉害,因为她想起约她的人还没出现,或许这就来了。 果然被拖到一个阴暗角落后,那人轻轻在她耳边一声:“是我!” 然后便松开了捂着她的手。 是穆谨。 南槿心中一安,回头看他,只见他全身夜行打扮,头脸被蒙得只剩眼睛,在这暗黑的角落,或许不细心看,根本不能发现。 她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不远处隐约火光闪烁,她只看一眼,便转头惊讶地问穆谨:“你要烧了这殿?” 穆谨点头。 “那樊乔儿还在里面。” “待会儿会有我们安排在宫里的人进来救她,不会有人受伤。”穆谨郑重道,像是承诺。 说完又道:“我们该走了。” 南槿相信他,点头。 然后却又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眼樊乔儿所在的那个地方,脑中灵光闪过,她突然记起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疑惑。 是那个男人! 南槿忍住心中的惊叹,又对已搂住她的腰准备要撤的穆谨说道:“里面还有个伤重的男人,如果没死的话,可不可以请你的人将他也救出,顺便偷偷藏起来?” 穆谨看她一眼,什么也没问,点头,然后搂着她的腰的手臂一紧。 南槿只觉自己重重往他身上一贴,然后二人飞也似地往殿外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出不出得去?出不出得去呢...... 话说俺滴专栏又冷清了好久了,来吧,帮俺踩个收藏吧...... 我的专栏猫美如花,请不要大意滴戳“收藏此作者”吧!!! ------------ 63第六十二章 功亏一篑 长秋殿在身后淹没于一片火海,耀眼明艳的火光将一向满载压抑沉重气息的皇宫映照得亮如白昼天降悍妃。 南槿胸中涌动着难以言述的感觉,终于要再一次跟那人再见,用这样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将宫人们混乱的叫喊完全掩盖,穆谨带着她一路狂奔,路上竟一次也没撞见巡逻的禁卫军,她不由得佩服,身为北珉人,能在南越皇宫如此畅通无阻,除了对皇宫路线极为熟悉之外,只怕也安插了不少人。 不过古往今来,国与国之间这样的关系,倒真不少见。 终于快到宫门处,南槿不由心中紧张,宫门守卫盘查森严,他们要如何混过那道宫墙。 正想着,旁边竟慢悠悠驶来两辆马车,穆谨带着她悄无声息地窜入后面一辆车内,车中原有一人,锦衣华服,气质不凡,见他们进来,只是勾唇笑了笑。 南槿只来得及多看上两眼,便被穆谨搂着塞入掀开的车底板内。 眼前一暗,底板被盖上,视线内是完全的黑暗,只有马车移动带起木板震动的嗡嗡声,南槿只觉脑袋都被震得有点混沌。 突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一阵对话和脚步声后,马车又重新起动,南槿几乎忘了的心跳此刻也跟着回缓了过来。 出宫之后马车速度明显加快,南槿却没有被从车厢底解救出来,她强忍着越来越严重的晕眩,暗自祈祷,指望一向不怎么眷顾她的老天这次能开开眼。 好不容易再次车停,眼前突然一亮,南槿有些难以适应地抬手挡住眼睛,那手却不偏不倚被人握住,再使劲一拉,她便被拉了起来。 穆谨一身常服地蹲在一边,手正握着她的手腕,脸上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轻松,严肃且紧绷,他快速说道:“我们和使团的队伍一起出城,你和梓商还要委屈在这里面待一阵,等离城远了,便好了。” 他极郑重地说完,又紧了紧手,安抚道:“放心吧! 我们有出城的文牒,皇帝要发现火场中烧毁的那具女尸不是你,估计至少要到明日早上,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走远。” “嗯!”南槿没有多话,大恩不言谢,她只朝他点头一笑,这些欠下的恩情,只有等重获自由后再报了。 穆谨很快下了马车,南槿独自坐在车中,隐约听到有人不断催促的声音,她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了眼,大约是使团在江阳城驻扎的地方。 此刻外面十几人行色匆匆,但也不过她一晃神的功夫,外面又渐次安静了下来,想来是早预备好了的。 车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送上来,南槿心中一阵激动,最终只是无声地拥住了仍一脸懵懂的小人儿。 “娘亲?”小家伙试探地问一声。 南槿松开他,轻声道:“梓商,娘亲在这儿,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今后再也不分开了。” 小家伙眼眶立马红了,冰凉的双手捧住南槿的脸,额头在她脸颊蹭了蹭,突然又抬头皱眉道:“四叔还在外头呢!” 南槿顺着他扭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门口一人,悄然独立,一身萧索。 南槿只觉心口一疼,终究明白这一场逃离,不止是要抛弃那些不堪的过往,连带着那些珍贵的温暖,也要一并舍去。 她挪到门口,再不顾忌地起身拥上这个自己曾经想要尽心守护的男子,泪流满面,无声道别。 一声轻咳在车外响起,南槿仓促抬头,看见穆谨正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们两人,她忙随意擦了擦眼睛,松开手,坐到了车门口。 姜怀岳只再深深看她一眼,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保重。” 南槿泪眼迷蒙地点点头。 姜怀岳又冲她惨淡一笑,才转头过去,揉了揉梓商的脑袋,嘱咐道:“要听娘亲的话,四叔会去看你的,梓商乖!” 小家伙眼睛通红,却极认真地点点头,竟没有再说话,只紧紧攥着南槿的衣袖,身体一抽一抽。 姜怀岳终究狠心扭头离开。 车厢内小家伙极细的声音最后唤了声“四叔”。 穆谨上车,面色有些阴沉。 南槿仍沉浸在上一刻的分别中,没有注意到。 母子俩被放进车厢底板下,车队终于慢慢开出。 南槿郑重嘱咐小家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好在小家伙极为乖巧懂事,只点了点头之后,连断续的抽噎也止了,南槿搂着他躺着,一阵心疼。 很快到了城门,外面有兵士询问的声音,前面车的人与其交涉,不过几句话,最前头的马车便开始走动,南槿一颗提上嗓子眼的心好不容易落回胸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所在的马车处在车队的中后段,不过少顷,她们也动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一些杂乱的声音渐次传来,像是刚刚在宫中经历过的一样,乱糟糟一片,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连带着她的一颗心也越来越往下沉去。 那是马蹄的声响。 无数马蹄踏地飞奔的声响。 他们来了。 坐在车厢中的穆谨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打开车门朝后望去,数不清多少人的骑兵队伍正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此时已是亥时初,街上行人寥寥,城门处更是了无人迹,满世界只有马蹄哄乱的声响,重重地敲在车队中每一个人的心底,将最后一丝希望也踏得粉碎。 跑在最前方的人马迅速截停了车队,又将已然驶出的几辆马车赶回城内,随即下令封锁城门。 南槿隐约听见有人下车询问,然后便听到极为蛮横的回答,那声音很大,只两个字:“搜车!” 南槿已然心如死灰。 然后便是激烈的争吵声,纷乱的脚步声,马车车门的碰撞声。 南槿搂着瑟瑟发抖的梓商,等着即将到来的命运,再无念想。 终于她所在的马车门被大力掀开,然后有脚踏在地板上轻敲试探的声音,一阵钻脑的吵闹之后有瞬间的安静,随即上方有人大喊:“这边!” 眼前再次出现光亮,南槿闭眼,皱眉,紧紧抱着梓商坐起来,不期然睁眼便看到一边的穆谨眼中的歉意与难过。 她朝他干涩地笑笑,其实想跟他说:该抱歉的是我。 然后她再一转头,车门处围着一圈禁卫军,只一人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口。 他朝她伸出手来,轻缓的声音,像是最温柔的情人。 “随我回去吧!” 南槿狠狠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看也不看身边的梓商,起身避开那只伸过来的手,径直下了车去。 围着的禁卫军却并没有让路,南槿本已越过车门口的卫瑜桓,此时只能侧身再瞪向他。 他仍朝着车厢内,只转头朝她温柔笑了笑,眼里的笑意却瞬间幻化成阴狠暗沉的风暴,似要将世界毁灭殆尽。 “所有人全部押回!” 他看向穆谨,厉声道,然后转身用更为阴沉的 作者有话要说:俺真不是个好淫......就是不让女主过上好日子...... 话说一到节假日俺就各地流窜,明日俺应该有半天在灰机上,半天在汽车上,所以木有办法更新了......大家好好过个节吧!!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祝大家没有男人的找到好男人,有男人的生个好娃娃,有娃娃的赚好多钱,钱太多的再多多空闲,钱多又闲的每日都有文看,总之就是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 64第六十三章 强迫 卫瑜桓一路牵着南槿走得极慢,刚刚被大火洗劫过的皇宫弥漫一股焦烟味儿,四处仍可见奔忙的宫人,但宫内静极了最新章节带着金手指重生。 南槿知道,整个皇宫只跟随一个人的意志运转,他高兴,大家都闹腾;他不高兴,大家便连声息也都隐了去。 梓商被几名宫人抱着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的,没有声响,南槿忍住了转头的冲动,却让这短短的一路,变得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样漫长。 终于到了椒房殿,卫瑜桓牵着南槿站定,看着宫人将梓商抱着往里去了,宫门重重,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南槿这一刻才深刻体会到恐惧的感觉,全身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梓商消失的方向。 卫瑜桓突然弓身将她抱起,往她的卧房走去,南槿颤抖的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恳求道:“你不要伤害他!” 卫瑜桓不言语,也不看她,只一步一步缓慢往里走着,最终弯身将她放置在床上。 他松手,衣襟却仍被南槿狠狠拽着,让他无法直起身。 南槿盯着他已然平静的眉眼,急速再说一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眼里几乎满溢的恐惧,终于让卫瑜桓平静的面具龟裂,眼眸中渐渐流出一丝一丝的寒意。 他将她僵硬抬起的头轻轻按下,手覆在她的额头,凑近了,鼻尖轻触她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我的女人,带着别人的孩子,与另一个男人私奔,阿迎,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放过?”他轻声吐气,那气息明明温暖,触上她唇角时却寒凉刺骨。 南槿双唇颤抖,语不成声,她知道此时应该镇静,应该与面前这个掌握所有人生死的男人好好谈谈,可是触及梓商,她发现自己几乎要崩溃。 她狠狠地咬上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精神不再那么涣散,她看着眼前毫无间隙的卫瑜桓的脸,感受到他摩挲着自己唇角的柔软的唇,艰难开口道:“你放过使团,是我放火之后偷偷躲进他们的马车,他们毫不知情,你放过他们,还有我的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最后的一句已经哽咽,声音尖细,让卫瑜桓一片暗沉的眸子有片刻的回暖,但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淹没。 他没有回答,只狠狠吻上她的唇,强硬的唇舌碾压她的幼嫩,逼迫她张开与其纠缠,他瞬间迷醉其中。 那是他久违的甜蜜,近四年的午夜梦回中,百求不得,那些记忆中的美好早已深透骨髓,变成他一辈子渴求的救赎与解脱。 他无望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求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得到。 这一刻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可是内心涌动的疯狂的恨意与**交织纠缠,让他完全无法呼吸,他想要狠狠地占有,想要狠狠地破坏,还想要狠狠地珍藏。 他的动作越见狂乱,南槿只觉得胸口就要炸裂开来,那些重遇他以来深埋心底的恐惧与痛苦此刻如地狱里蜿蜒出的藤蔓,瞬间穿透她的五脏六腑,将痛意密密麻麻织满整个身体。 二人交缠的唇舌间血色蔓延,卫瑜桓已完全陷入疯狂,如愤怒的兽,狠狠撕咬着企图逃跑的猎物。 原本扣在南槿额头的手向下掠过她的领口,猛一用力,嘶啦一声,颈部鲜嫩的肌肤便□在外。 南槿猛然一僵,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顿时挣扎,奋力躲避他追逐的唇舌。 卫瑜桓丝毫不为所动,手上再一用力,南槿腰部以上的衣裳尽数裂开,他毫不迟疑地伸手覆上她胸口的柔软。 南槿猛一吸气,双手扑腾着推向他的脖颈,却被他另一手一并握住,扣在头顶。 覆在她胸口的手开始轻柔动作,带起她的一阵阵战栗。 他还不愿罢休,滚烫的唇吻过她的下巴,颈项,胸口,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而南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胸中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变成一声尖厉的嘶叫。 “啊――” 那声音仿佛泣血,让瑟瑟守在殿外的宫人们瞬间软倒在地,深深叩头,不敢动作。 而床上蛮横侵占的卫瑜桓也被震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仿佛失了魂魄的南槿,眸中狂乱瞬间退散,恢复一丝清明,他松开扣着她双臂的手,握住她的下颌,嘶哑的声音轻声唤道:“阿迎,阿迎!” 南槿从上一刻的爆发中缓过来,卫瑜桓已停了所有动作,正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眼神中**退散得只留一丝暗哑痕迹,其余是满满的痛意。 南槿闭了闭眼,很久才睁开来,声音干涩如老妪,但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瑜桓,你遵守当初对我的承诺,封后之前不要碰我,再放了其他所有人,包括我的孩子,我便乖乖与你一起,永远不再离开,好不好?” 她定定地望着他,像望着当初唯一爱着的男子,期待他,乞求他,只等他给她一个承诺,从此便死心塌地地与他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这样的诱惑太大,卫瑜桓没有力气拒绝。 他深深地,一遍又一遍看进她的眸中,看进她的心里,最终抱紧了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气,逐渐冷却的唇温柔摩挲她颈侧幼嫩的肌肤,许久之后,才极轻一声叹道:“好!” ―――――― 虽说同样带回椒房殿,但南槿却并没有再见到梓商,她被紧紧地看住,一步也不能踏出房门。 有时候她会出现幻听,好像远远传来梓商的哭声,这让她心慌意乱,夜不能寐,形容憔悴。 卫瑜桓每日准时过来,强硬而固执地每晚抱着她睡觉,有时她半夜惊醒,睁眼看见他,他竟像是从未闭过眼一般,同样深深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卫峥奉命处理北珉使臣的事情,这日里等卫瑜桓下朝,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汇报。 眼下两国国政都不稳定,卫瑜桓也并不想因此事而与北珉开战,但心头恶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发泄。 他命卫峥将多数人放了,留在京城,秘密监控,只扣下那日里与南槿在同一辆马车的男人。 那日阿迎只与那男人几个眼神的交流,他就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人! 二皇子带着的一众随从中,属此人最沉默,但看神态又不像是庸碌之人。 卫瑜桓想起最后一次宴会途中此人离席,不久之后长秋殿便燃起大火,之后直到二皇子带人离开,此人也没有再回来。 火烧长秋殿,放置假尸体,带南槿随使团的马车躲过宫门守卫,除了此人,还能有谁! 想着南槿那么急切地要为他开脱,卫瑜桓心中暗恨,攥紧的拳头狠狠撞上御案,一声沉重闷响惊得立在下面的卫峥心口一痛,一直在报告的嘴也停下,莫名惊讶地望上近来越发喜怒不定的帝王。 卫瑜桓很快平复下突涌的情绪,冷冽的声音吩咐卫峥:“去查查那人的底细,与迎妃的来往,在封后大典之前送回来,越多越好。” “是!”卫峥俯首答道。 转身要出门时,又实在觉得放不下心来,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无论如何,请皇上以自身为重。” 卫瑜桓眼里冷意散尽,浮上一层温暖,他勾唇问道:“卫统领何时变得如此规矩了?” “嗨!”一句话让卫峥彻底窜回原形,他又走近几步,笑道:“我这不是最近压力大嘛! 天天望着头顶天色变幻,不晓得哪时候又要下雨,又要打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心力交瘁啊!” “滚去办你的事吧! 成天没个正形,老婆都娶不到!”卫瑜桓斜睨他一眼,说道。 话音刚落,原本已然和缓的脸色又突然僵住。 说起来,他自己也没有娶到想娶的那人,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卫峥却只当他心情又转好,又想起一事,有些管不住嘴,好奇地问道:“那日我们刚把那女尸从火场捡出来,你到底是怎样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迎妃的?” 卫瑜桓被这个问题问住,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卫峥,又转开视线投向虚空,没有回答。 是怎样看出来的?当你日日月月年年心里眼里只有那一个人,她的气息,她的味道,她的声音,她的形状,只要你一闭眼就能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脑海里。 无论她是死,是生,是虚幻,是真实,你都能一眼看出来。 不要说那是一具尸体,哪怕只是残肢,哪怕她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她是他的,他不会容任何人夺走,老天爷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差点吃上肉肉...... ------------ 65第六十四章 迎风的思念 第二日卫峥照例来向卫瑜桓汇报,只道关于查探穆谨的事情没甚进展,却意外带来了另一条消息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二皇子想用一个人来交换穆谨。 卫瑜桓只闭眼沉思了会儿,便答应了。 卫瑜桓没再让使团进宫,只让卫峥传话,清明那日,他要出宫,届时再与其商议。 卫峥调查的进度缓慢,卫瑜桓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不肯松手,穆谨仍被扣押,梓商也一直被锁椒房殿,南槿觉得自己要疯了。 清明前一日,卫瑜桓照常回椒房殿晚膳,御膳房的掌厨近来愁白了头发,苦心思索能让迎妃娘娘一展眉头的菜肴,只是无果。 卫瑜桓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脸色阴沉。 南槿最近不分时候地神思恍惚,就像此刻,明明坐在自己面前,却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梓商和北珉使臣?”南槿突然说话,即便内容难让人愉快,但卫瑜桓眉头还是松缓了些。 他放下筷子,看着她眼里真切的担心,勾唇一笑,那笑意却是冰冷。 “使团我已放了,只押下一人,就是那日与你同乘一车的那个。” 南槿心中一咯噔,便知道他扣下了穆谨,她压下心中慌乱,慢慢道:“他只是倒霉被我选中那辆车而已,我人已经回来,且都答应你不再离开,你为何还不愿放他?” “你就这么关心那人?要不你告诉我,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卫瑜桓显然不信。 “我说了......”南槿急欲辩驳,又突然警醒,这样只会让卫瑜桓更为怀疑而已,可实际上她与穆谨确确实实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镇定下来,认真道:“我告诉你真话,也请你一定相信我。 他是北珉的药材商,去年去抚郡采购药材时与姜家有些来往,是以认识。 就这么简单。” “简单?”卫瑜桓笑意更深,眸中的寒意也同样更深。 “简单到他不惜舍命带你出宫?简单到他不惜连累整个使团,连累自家皇子,也要带你出城?” 南槿顿时语塞,只惶惶瞪着眼前的人,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是打定主意要拿下穆谨,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做,他不想放过他。 她突然有些灰心绝望,事情一步一步朝着她从未预见过的更坏的方向滑去,她的家族、她的孩子,现在连带着她的朋友,全都深陷其中,朝不保夕。 她突兀地笑了笑,起身俯视着面色阴沉的卫瑜桓,道:“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不过你掌中玩物,你说生便生,你说死便死,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反正只要你活着,我便注定生不如死校园全能高手。” 她的眸中带笑,却是万念俱灰的模样,让卫瑜桓胸口突然升腾起万丈怒火,他猛地一掌掀翻了桌子,桌上碗碟碰撞过碎了一地,汁水横流,一室狼狈。 宫人们抖索着跪了一片,俱都噤声,只南槿还兀自笑得欢畅。 卫瑜桓吃人般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见她躲也不躲,就这么直直地对望着,他突然退后两步,拳头青筋爆出,终究一言不发踩着一地残渣出了宫去。 是夜,御书房的灯火燃到天明。 这一日是清明,一夜未曾合过眼的卫瑜桓上过早朝,便领着几名侍卫出了宫去。 卫峥仍被派出秘密调查穆谨的背景,并未跟随。 来到使团驻扎的客栈,二皇子早已等候在门外。 因卫瑜桓是微服出行,所以众人只以常礼迎了。 卫瑜桓随着二皇子一路走进他的房间,一众随从都被遣出,房间内只余二人。 二皇子也不废话,极为恭敬地迎了卫瑜桓坐了,自己仍站着,朝卫瑜桓躬身一拜,郑重道:“恪谨在此代门人向陛下请罪。” 卫瑜桓面不改色地受了这一礼,然后才抬手道:“二皇子不必如此,此事与二皇子无关,朕不日便安排诸位返回。” 二皇子听他此言,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仍是弯腰问道:“多谢陛下海涵,只不知我那门人何时会被释放?” 卫瑜桓像是听见极好笑的笑话,抬眼看着态度恭敬的二皇子,笑出声来。 “火烧宫殿,掳走宫妃,如果此事是南越国人所为,此时他的头已然悬在菜市口了。 二皇子以为,他还能出得来么?你又凭什么认为他该出来?” 二皇子面色一白,没敢抬眼看向卫瑜桓,弯着的腰反而又躬下去几寸,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默良久,突然道:“恪谨想与陛下做一笔买卖。” “哦?”卫瑜桓貌似疑惑道:“二皇子还有什么,尽管拿出来吧! 能换的,朕一定换!” 二皇子此时才抬起身望了眼面容清浅的卫瑜桓,见他不像有怒气的模样,便斟酌着开口道:“那日我那门人从宫内带出的还有一人。” 卫瑜桓被这一句吸引,目光直视着他,似在等待他的下文。 二皇子心中一喜,继续道:“那人在长秋殿被端妃刺杀,被救出时奄奄一息,我等将他救活,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似乎是相府的人,姓樊名远,又似乎与端妃娘娘颇有些渊源......” 说到这儿,二皇子便不再往下,知道了别国的宫闱秘事,还是闭紧些嘴比较好,尤其还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卫瑜桓将视线转向桌上自己跟前的茶盏,在二皇子最后一句意犹未尽的话之后,室内很长一段时间沉寂无声,二皇子交出底牌,也不再轻易动作,只静静地等候这位年轻但又极为强势且有抱负的帝王的抉择。 最终卫瑜桓什么也没说,就径直离开。 几名随从随后进到二皇子的房间,着急地问房间里站着的人:“大人,南越皇帝是否有答应?他什么时候会放殿下出来?” 那此前一直跟卫瑜桓交涉的“二皇子”艰难地笑笑,最后只给了一个简单的答案:“继续等!” 他并不是二皇子,他只是北珉的户部侍郎,此次随同二皇子访南越,才与其互换身份,而真正的二皇子,此刻正被南越皇帝关在牢中。 ―――――― 长江支流万千,流过南越的这一支在江阳城属地叫越江,往南到了抚郡境内,就叫了抚江。 越江流过京郊,水势不小,再往北百余里,便进了长江。 京郊的越江边,有一栋独立的木屋,一年到头少有人来,今日清明,此时已近黄昏,竟有一人独自坐在屋内,临窗自酌。 天地间只有江水奔腾北去的喧嚣,屋外围着一圈的禁卫军,近江边有一块突兀的绿地,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柳枝,有些已然长成树,有些还耷拉着叶子,是刚刚才被插/进泥土里。 清明时节雨纷纷,不知何时下起的毛毛细雨,沾湿了守卫的衣襟,也让那一片绿意更为深沉起来。 远处有人撑着雨伞慢慢走近,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名禁卫军领着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 二人走至木屋前,那兵士留女子在原地,自己进去报告。 “......那姜怀岳因清明返回抚郡,今早离开的,要三日后才会返回京城,不过有一女子自称也是姜家人,为已故姜家大奶奶的贴身丫鬟,名叫迎风......” “带她进来!”卫瑜桓侧头注视着窗外奔腾的江水,轻易打断人的话。 那兵士叩头出门,不一会儿,女子便出现在门口。 她盈盈一拜,柔声道:“民女迎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瑜桓收回视线,扭头扫过迎风低垂的头顶,语意微醺:“起来吧!” 迎风叩头:“谢陛下!” 卫瑜桓伸手一指身边,道:“站过来些,我要问你话。” 迎风垂头又往近处挪了几寸,没有扭捏与忐忑,脸上神情看不分明。 卫瑜桓却停了好久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一边自斟自饮。 江边一抹暗绿正好印在眼里,雨丝淅淅沥沥,风起时,有几丝便会飘落在窗纱上,氤氲出暗色的痕迹。 迎风也跟着望着那窗外,神色怔忡,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那姜怀中,是怎样的人?”良久,迎风恍惚中听到卫瑜桓开口问她,回神时发现他仍是没有转身,几乎是背对着自己。 迎风深深望着那背影,咬咬唇,轻声道:“他是个极好的人,待奶奶......待南槿如女儿一般,只可惜身患重病,早早便没了。” “他待阿迎有多好?他爱她么?”卫瑜桓几乎是立马接着问。 “......不知......”迎风只觉太难回答,大爷爱奶奶吗?只怕是没有吧! 姜家爱过奶奶的,只有四爷。 卫瑜桓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完,道:“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所以才能对我那么狠心?” 迎风心中一紧,仔细斟酌了番,才开口道:“没有,奴婢认识奶奶三年以来,奶奶从未喜欢过任何男子。” 卫瑜桓因着这句回答而转头,看向迎风的脸有纠缠不清的情绪,他醉意已经明显,只缓缓说道:“你这么说,我倒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如果她没有爱上别人,那便只能说明她对我已彻底死心了......” 迎风心口一跳,她原本小心着回话,指望不要给南槿带去麻烦,却不想防不胜防。 这样的卫瑜桓,即便醉着,仍是难以应付的,她突然就生出一些心疼来,看着眼前独自解愁的男人,话不经思索便出了口:“陛下要保重身体,饮酒伤身。” 卫瑜桓却全没有反应,只是突然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安置在另一方的椅子上,微笑道:“陪我喝几杯吧!” “小时候我的母亲常常带我和弟弟在清明来此插柳,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竟也成了一片阴凉,那真是我最最快乐的日子。”喝多的卫瑜桓絮絮叨叨地说着旧事,迎风心头苦涩,连带着入口的酒酿也带上了苦意。 “还有后来遇见阿迎,其实我也是很高兴的。 她那么单纯,那么美好,根本就是老天眷顾的公主,我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可是......” “是我亲手毁了,我的一切,她的一切,她说我让她生不如死......她竟然说生不如死......可知我也生不如死......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他眼神已陷入混沌迷茫,不知醉到了何种程度,却仍坚持不停地叙说着:“她说我富有天下,让我放过她,可是我不要天下,我只想要她,我想将全天下送到她手上,可是她已经不要了......” 窗外陷入一片黑暗,窗内烛火摇曳,桌前的两人已然倒下一个,迎风摇晃着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下,斜撑着头看着卫瑜桓安静的睡颜,眼泪就一滴一滴地砸到桌面上。 她伸手抚上那镌刻在心底的容颜,流泪微笑。 窗内烛火熄灭,窗外雨声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睡?到底有没有睡?!!!! 明天早上起来再看吧! 我真是个无良的作者...... 话说某花在辛苦耕耘两个月之后,终于也要开v了,明日(周五)开v,当日三更,中午,下午和晚上。俺知道很多亲估计要就此抛弃俺了,所以在这里给大家鞠躬,拜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让这篇文能一直坚持下来,让俺能一直坚持下来。文章从46章开始倒v,看过的亲就表买了,省一点是一点,不过也表太省了,文章到结束最多花费不到4元,看在俺两个月坚持不懈打滚撒娇耍赖不要脸的份上,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 俺挥着小手绢等你哦~~~明天再来哦~~~~表抛弃俺哦~~~~ ------------ 66第六十五章 骨肉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还没有停校园全能高手。 卫瑜桓睁眼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随即就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无底深渊。 他猛地翻身坐起,怀里的人被他一番动作惊醒,似乎宿醉的头疼让她极为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她睁眼时看到的是一张阴沉的脸。 卫瑜桓只停滞了一瞬,随即起身,背对着床的方向,自己穿好衣服。 迎风就这么傻呆呆地坐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转回身来,冷冽的眸子逼视着她,她才一个寒噤,彻底清醒。 她有些后怕地回视他,随即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低下头。 卫瑜桓突然生出一股自我厌恶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成功地被他转移到迎风身上,他用极其厌恶的口气道:“以后都不准再见阿迎!” 迎风一愣,错愕地抬头看他,这样的要求太过不合理,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抱着躺了一个晚上,他就这样剥夺她再见南槿的权利吗?她动动嘴唇,想要开口,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极快出门而去。 门开的一瞬,外面淅沥沥的语声灌进屋里,带起满室的寒凉。 迎风只觉心口就这样湿了一块,怎么也干不了。 外面一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她所有的情绪最后只化成嘴角的一丝嘲讽。 她都不爱你了,你再在意,又有什么用? 卫峥查探穆谨的消息,终于有了结果。 此时他正站在御书房里跟卫瑜桓报告。 “他去年从北珉偷偷过来,曾在江阳城短暂停留,之后便去了抚郡。 因姜家姜怀岳也经营药行,因此他与姜家才开始交往,也是在那段时间,他才与迎妃相熟。 我们与息闵交战那会儿,渗透进抚郡的细作曾经回报过,有一男一女毁了他们的计划,后来查明,这一男一女就是他与迎妃。” 卫峥一五一十地细细报告,同时密切注意卫瑜桓的脸色,见他只是面无表情,便放心继续道:“他与迎妃算得上是商场上的朋友,不只限于合作伙伴。 迎妃随我们回京后,他曾四处打听迎妃的消息,后来就联系上息闵。 息闵那边我们暂时还没有理清,但有理由相信,息闵求过他,然后他果真出手帮忙。” 卫瑜桓神色未变,细细咀嚼着这些内容。 息闵求过穆谨,可穆谨不过一介商贾,他有什么能耐让息闵求他?就因为他可以随使团进宫?这未免也太儿戏。 一个小小的商人,要想从他的皇宫带走一个妃子外加一个重伤的男人,就算他能耐通天,也不可能! 除非他能得到二皇子的协助。 可是二皇子为何要帮他冒这样的险?就因为同是白家人?不,一定不止这么简单! 卫瑜桓敲了敲御案,卫峥便等着他开口。 果然不过一瞬,卫瑜桓问道:“你觉得这穆谨相较于二皇子,孰强孰弱?” 卫峥原本以为他会问些有针对性的问题,没想还真是太有针对性了,不过有些偏题了,但既然问了,他还是想了想,简单直白地说道:“这身份差上太多,不好说。 但穆谨太过少言,倒不像个合格的商人。” 卫瑜桓看他一眼,也不晓得有没有把他的回答听进去,只是沉吟一瞬,才开口道:“跟二皇子说,换!” 无论穆谨是什么人,二皇子愿意保住他,说明他在北珉不是一般的人物。 更何况,用一个北珉人换相府一家,太值了。 三日后,北珉使团完完整整地出了江阳城,一路北上,越过长江。 这一日卫瑜桓回椒房殿回得极早,他的情绪似乎很不错,见了南槿,便直直走过来轻轻拥住她,附耳唤了声:“阿迎!” 南槿早已习惯他不定时的亲热,此时也只是微闭了闭眼,没有回应。 卫瑜桓却毫不在意,想来他是极高兴的,继续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终于没了任何阻挡,我们很快便能举行封后大典。” 南槿心头没有一丝起伏,只静静地听他说完,突然又觉得悲哀,他们之间确实已经没了阻碍,可是早已远得不能回头。 “我接了你父亲来,让他参加大典好不好?”卫瑜桓讨好地问。 南槿因这一句而转头看他,问:“你已经接他过来了?” 卫瑜桓笑着点点头,看见她终于有反应,为自己这个决定庆幸不已,大约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儿不想在自己父亲的注视和祝福下出嫁。 南槿心中确是另一番滋味,时到今日,没想卫瑜桓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她父亲的机会。 她轻笑了声,随即道:“我想见见他。” 卫瑜桓只眨了下眼,便微笑着答道:“好,等他到了,我许他进宫来见你。” “还有迎风,你让她也来吧,她应该就在京城。”南槿想着可能仍等在外面的迎风,这一刻只想再看一看她,然后将她赶得远远的,好好过她自己的生活。 卫瑜桓脸上表情一僵,不过一瞬,他才勉强道:“好啊,让他们一起来好了。” ―――――― 南越永宁帝元年四月中,辅佐三朝帝皇的宰相樊充,因协助端妃谋害皇帝,企图混淆皇室血统,密谋造反,被赐死。 端妃樊氏谋害皇帝,与人通奸,企图混淆皇室血统,被赐死。 樊氏一族,抄家,举族发配蜀郡,男丁充军,女眷贬为官奴,永不得翻案。 南越政局重新划分,新任宰相被即刻提拔上任,到此,朝堂文武两派的声音终于趋于统一,永宁帝终于将国内大权统统握于手中。 而此时的后宫,即便远离朝堂,也能闻到一股隐约的血腥味儿。 南槿终于知道卫瑜桓跟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此时早已忘了那个被她无意间从长秋殿救出的男子。 卫瑜桓答应过,要让息闵和迎风来见她,他也真的做到。 这一日南槿梳妆打扮,尽力让自己憔悴已久的容颜重新焕发光彩,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息闵进殿时行了大礼,当着卫瑜桓的面,南槿眼泪哗地流了下来,迎风也是满脸喜色,却比从前单薄了不少。 卫瑜桓在南槿的请求下离开,殿内只剩他们三人。 息闵拉着南槿,已经四十的男人竟哭得像个孩子。 南槿强忍着心中的伤痛,笑颜安抚他道:“父亲这是做什么?女儿要成皇后了,父亲不该为女儿高兴吗?” 息闵双手捂着眼睛,然后胡乱抹了把,眼睛红似流血,嘶哑着声音道:“迎儿,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南槿突然止住他,柔声道:“爹说什么胡话,女儿总想着,想必是上辈子修来的福,这一世才能做爹的女儿。 女儿最大的愿望便是我的家人都能好好的活着,这样就够了,我也会好好地活着。”说完眼里已是噙满泪,却笑靥如花。 息闵再无言语,只是长长久久地紧紧搂着她。 迎风一直在旁沉默看着父女俩,直到息闵松开南槿,她才上前,却是极为认真地跪下,朝南槿磕下头去。 南槿被她如此动作惊了一跳,忙去拉她,却又被她挣开。 “我只求一件事情,其它什么都不说。 求奶奶将我留下。” ―――――――― 送走息闵,南槿无奈看着身边的迎风,道:“你这是何苦呢?” 迎风看着她,惨淡一笑,拉着她便往里面走去。 南槿以为她有什么秘密要说,便遣开宫人,房内只余两人。 迎风突然凑到南槿耳边道:“穆公子与老爷商量好了,封后大典当日,仍来救奶奶和小少爷出去。” 南槿一惊,问道:“他怎的还敢来,就不怕真的回不去了?” “穆公子与老爷有良策,我们在外都已商议好,才进宫来的。”迎风道:“大典当日,我代奶奶参加仪式,在皇上发觉之前,老爷的人会送奶奶出宫,然后穆公子的人会带奶奶出城,奶奶只需与我互换身份便好了。” “那怎么可以?”南槿低吼道:“我出去了,难道要你承担我的命运吗?你要一辈子老死宫中吗?更何况卫瑜桓可能会杀了你!” 迎风面上一紧,急道:“他不会杀我,他那么爱你,只会用我威胁你回来。” “你怎能说得如此轻松?”南槿不可思议道:“你以为帝王之怒是随意就可以承担的吗?他或许不杀你,但却能让你生不如死,你怎能如此儿戏?父亲怎会答应你做出这种决定?简直荒谬!” 南槿一番生气,迎风的面色却变得极为难看,她突然又一次跪地,语声森然:“求娘娘成全,迎风不止是为娘娘打算,一切只因迎风肚中有了皇上的骨肉!” 作者有话要说:华丽丽滴第一更来了~~~~ 下一更下午三点哦,表错过~~~~ ------------ 67第六十六章 册后大典 南槿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她唇舌有些不利索地问道:“你说什么?” “娘娘可曾记得清明那一日晚上,皇上可曾回宫?”迎风抬头,目光灼灼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南槿脑袋有些混沌,但那连着的两日,卫瑜桓因与她生气,并不曾回椒房殿来,她是记得的。 可是怎会与迎风有交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倔强的眉眼,心中已然泛起苦涩。 “你怎会......你们怎会......”南槿断断续续两句疑问都没有说出口,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那你爱他么?” 迎风没有丝毫躲闪地直接回答:“我爱他!” 南槿突然有些不能接受现状,南离岛的旧事,原以为早已随着时间消散。 迎风那么聪慧的女子,南槿原本以为在“情”之一字,她也是看得通透的。 当初怕她深陷,只在旁劝说两句,她便轻易答应不再与卫瑜桓来往,却原来只是无力地接受现状,其实在她的心里,遇见卫瑜桓那样的人,怕是只一眼,便要情根深种的呀! 南槿仔仔细细地回想重遇卫瑜桓以来,自己明里暗里地瞒着迎风与卫瑜桓接触过多少次,她定是知道自己在防备着被她看见的,她怕是也曾伤心过的,却什么也不说,只默默地看着,默默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帮着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 南槿忽然心疼得不行,她蹲下/身,抚上迎风的脸,语声涩然:“迎风,你该早些告诉我。” 迎风却只是拉下她的手,紧紧攥住,倔强地看着她道:“我本想自己是个局外人,能远远看着你们幸福便好了。 我一直以为,你谁也不爱,是不是还惦记着当初的那个人。 我什么也不说,看着你们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步,原来你竟是早已不爱他了。” 她攥着南槿的手握得死紧,让南槿一阵疼痛,却忍着听她继续道:“你没看到那日他与我说话时的样子,眼里、嘴里、心里,全都是你,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帝王,只因着你不爱他,喝得酩酊大醉,你不知道他那样子,我看着有多心痛。” “那一刻我其实是怨你的,怨你为何不能放下坚持,就再爱他一次,又能怎样?可是我们都是可怜人,你逃不开,我进不去。 你不知道他抱着我叫你的名字时,我有多痛苦,我当时想,即便他不爱我,就算他将来可能不要我,我也要爱他,我要陪在他身边,我要陪他一生一世,让他终有一日忘了你。” 她的眼泪已沾湿衣襟,却固执地睁大,一瞬不瞬看着南槿,此时又狠狠磕在地上,嘭的一声,将南槿本已苦涩的心,震得生疼。 “所以,娘娘,求您成全我,也成全您自己!”她伏在地上,用尽力气恳求道。 南槿蹲得腿脚麻木,此时终于失去平衡,跌落地上,她却仍挣扎着抬起迎风的肩膀。 这一刻她有些不敢面对她,只凑过身去紧紧拥着,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哽咽着说出一句:“迎风,对不起!” 不再面对着南槿的脸,迎风脸上有些怔忡,原本的强硬和固执统统消失不见,只一丝伤痛一闪而过。 她骗了她,用一个子虚乌有的孩子。 为了她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她终究这样做了,也要一直做下去。 这个让所有人痛苦挣扎不得解脱的局,就让她来解好了。 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想要拼命试一试。 从四月底开始,册立皇后的各项准备工作便陆续开始了。 息闵被请至京城,所以许多礼仪便不用千里迢迢跑到南疆城去完成。 一切进展得极为顺利,只除了准皇后的心情。 南槿并未亲自参与仪式中的任何一项,自从被卫瑜桓从城门口截回,她再没走出过自己的寝殿。 算一算,时间竟已过去近两月。 册后仪式早已定在五月十六,南槿最终求得在仪式前见梓商一面。 卫瑜桓似乎料定她再无出路,哪怕当初她要留下迎风,他也没否决,只是看着迎风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就地格杀。 南槿担心迎风的将来,却拗不过她心底的执着。 女子遇见爱情,总是轻易地托付一生。 再见梓商时,南槿是被带到梓商住的那间偏殿,那是椒房殿最靠里的一间,梓商正被几名宫人带着玩耍,小脸上并未见多少忧郁。 南槿的心突然就这样安定下来,她轻声上前将小家伙拥在怀里,小家伙只糯糯地叫了一声“娘亲”。 卫瑜桓执意要跟来,就站在二人之外几步远的距离,沉默看着,眼中神色莫名。 梓商怯怯地望他一眼,转而将头深深埋进南槿的胸口。 卫瑜桓眉头一皱,心里一丝不明的情绪转瞬即逝。 南槿心中忌讳卫瑜桓,也没有多呆,只停留稍会儿,便依依不舍地离开。 卫瑜桓似是见她闷闷不乐,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婚后我们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 南槿浑身一僵,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快走几步,往自己的寝殿去了。 五月十六,册后大典在椒房殿举行。 椒房殿分前中后三殿,各殿再有偏殿,南槿原本就住在前殿,但为了配合当日的流程,她被迁去后殿,而梓商却被由后殿转移至中殿。 按礼官的安排,吉时到来之前,南槿会被从后殿请出椒房殿,然后绕过半座殿墙,来到前殿正前方,所有的仪式将在那里完成。 而最主要的,是卫瑜桓会从早上起,一直等在那里,不能与她见面。 天刚蒙蒙亮,南槿便起了,迎风在床前沉默伫立。 南槿望着她,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她最后一次问道:“你真的确定吗?” “在我而言,或许今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去,但在你而言,你的一生可能就全部搭在这里了。 你确定吗?”南槿重复道。 迎风没有回答,只沉默地跪地,给南槿磕了三个头,便转身开始准备二人的衣物。 她们要赶在服侍的嬷嬷来之前先换好身份。 殿中渐渐喧闹起来,宫人们行走间夹带风声,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除了已被戴好后冠的迎风,与一边侍立的南槿。 二人均在脸上扑上后后妆容,这样要分辨起来,又多了些难度。 吉时就要到来,身后的嬷嬷便扶着迎风往后殿侧门去了。 出得门来,钟鼓齐鸣,迎风一步一步姿态端庄,南槿却如所有侍女一般,微垂着头,跟在最后。 耳边鼓乐喧天,一众宫人簇拥着迎风往前去了,南槿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远远落后一段距离,有人拍上她的肩。 她受惊回头一看,是个生面孔。 那人一身禁卫军打扮,只微一抱拳,轻声道:“大小姐,得罪了。” 便搂上她的腰飞奔起来。 是父亲的人,南槿放下心,最后再朝远去的人群投去一眼,心中万般纠结,终是要结束了。 一路上有遇见侍卫和宫人,南槿便会被放下来,二人慢慢走过。 她二人打扮普通,宫内又少下人见过南槿的样子,那些见过她的人,已全数守在椒房殿前,等着下一刻的大典,是以二人毫不费力地走到宫门处,南槿估算了下时间,迎风故意拖延着脚步,此时大概也快要到殿前了。 侍卫拿出出宫令牌,跟守门的交谈几句,便带着南槿出去。 或许由于是大典,尽管加设了守卫,但多数是守进,少有人去在意一两个侍卫宫女出宫办事的,南槿只觉得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迎风之前告诉她,让她不要管梓商,会有另外的人带梓商走另外的路径出城,二人一起太容易暴露,且一旦失败,哪怕是出去一人,也是好的。 南槿强压下心中忐忑,转眼离宫门远了,一人一骑朝着她的方向迎面奔来。 是穆谨! 此时的椒房殿前,迎风被众人簇拥至殿前正中,宫人散去,只余下她一人。 卫瑜桓已然端坐在大殿上方,远远的,看不清眉目。 迎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在宫人的引导下,极为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这一日的太阳极好,晴空万里无云。 耀眼的光线倾洒在缓步走来的女子身上,卫瑜桓只觉得是梦境一般。 一个缠绕他多年的梦,梦里有爱恨纠缠,有心痛不甘,却遗憾惟独缺了眼前的景象――他心爱的女子,穿透世间一切阻拦,缓慢但坚定地走向自己,一直走到自己身边,从此与他再不分开。 什么仇怨,什么权利,什么天下,从此再入不了他的眼,他只要她,也只有她。 可是有什么错了。 那巧笑倩兮的女子,竟不是他等的那一个。 他有些晕眩,怀疑是阳光太过刺眼,所以这越来越近的面容有些恍惚,可是他怎会将她认错! 几乎是一瞬间,胸口一窒,一股腥热的液体便涌进口腔,他狠狠地攥紧拳头,又将它全数咽了下去,眼风一扫,侍立一边的卫峥便收到命令,快速往后殿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华丽丽滴第二更来了~~~~ 下一更晚上哦,不晓得什么时候,尽量赶七点,表错过~~~~ ------------ 68第六十七章 他的孩子 城门处,一男一女混在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碧云。 今日是册后大典,守城士兵们接了令严守,对进出城门的人严加盘查。 但城内百姓欢天喜地,士兵们情绪也受到感染,表情较平日轻快不少,许多过往行人会偶尔与他们聊上两句。 穆谨一身普通商贾的衣着,而南槿也在见面之初就被他拖去打扮成了个普通人家丫鬟,两人走在一起,十足十一对主仆。 息闵早已准备好出城所需的一切,穆谨领着南槿,面无表情地轻松过了关,城外散落人群中的十几人迅速向他们靠拢,南槿倒吸一口气,紧紧拉住穆谨的手,却听他解释道:“自己人!” 原来早有人等在城外,只待他们出来。 有人牵过两匹马来,穆谨将南槿扶上其中一匹,叮嘱她坐稳,转身自己也上了马。 南槿心中一直悬着,此刻还是忍不住问:“梓商呢?” 穆谨朝她安抚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带着你走东城门,另一批人已接了梓商,此刻应该也要出北城门了,他们出来后会一路往北,到了蒙山便与我们会和。” 南槿心中仍有疑问,但细想之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其实她很担心,万一梓商没有被救出怎么办?她能丢下他独自离开吗?可是同样的,万一被追上的是她,她是绝不希望梓商也跟着一起的。 正如迎风所说的,两个人无论谁能逃出,都是好的,最坏不过重又被抓回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北奔去。 蒙山距离江阳城50里,是越江边最险的一座山,山并不高,但林木茂盛,地形复杂,东面是悬崖,跳下去便是滔滔越江水,沿江一路向北再行近百里便可到达长江。 但南槿没想到出了城事情反而变得不顺利,身后远远地扬起烟尘,好像追来不少人马,而此时离他们出城不过一刻钟。 卫瑜桓派出了最精锐的队伍,不过一会儿便将十几人截住。 双方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交涉,便已拔刀相向。 南槿庆幸卫瑜桓没有亲自追来,否则只怕他们真的逃出无望。 而眼下穆谨所带的这十几人也俱是好手,十几人并不恋战,只是护着南槿与穆谨,且战且退。 双方都渐渐有所损伤,血迹绵延一路,后方又不断有人补上,终于慢慢开始有人倒下,南槿回望已趋劣势的战局,转头着急看着一直随在她左右的穆谨。 穆谨却只是极冷地扯了扯唇角,眼神坚定不容动摇。 南槿也狠了狠心,咬牙奋力拍马,马儿吃痛,疯了一般往前奔去。 身后的人一个一个减少,穆谨也开始被迫不断回身反击。 南槿全身已趋麻木,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一些。 ―――――― 椒房殿。 被皇帝极为重视的册后大典最终草草收场,这让一众臣子们错愕不已,但无论如何,礼已成,皇后已然成了南越国新朝的第一个皇后。 众臣子依然被留在殿前宴会,皇帝和皇后却已早早离席。 有眼尖的人会发现,整个椒房殿突然就被悄悄冒出的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被精心装饰过的后殿此刻一室狼藉,刚获册封的皇后匍匐在地,全无声息。 盛怒的帝王背对众人,浑身散发着足以致命的冷冽气息。 宫人们或许还不知其因,禁卫军统领卫峥却清楚的很,这个皇后,被人掉包了。 他早该知道,事情一旦牵扯到她,就不会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卫峥悄悄遣散四周瑟瑟发抖的宫人们,殿内便只剩三人,此时有兵士又匆匆进来,附耳悄声对他道:“只带回了孩子,大人已往北奔至蒙山地界,此刻应该被我们的人追上了,但不知对方底细,不确定能将人带回。” 卫峥一点头,那兵士便又退下,殿内陷入让人心生恐慌的沉寂。 卫峥上前几步,小心汇报,只说到“孩子已被带回”几个字时,地上一动不动的迎风猛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地望向他。 卫瑜桓此时也回过头,卫峥心惊地看到他眼中嗜血的阴狠,垂头不自觉退了一步。 帝王之怒,必定要血流成河,他有些难过地想。 下一秒,卫瑜桓的话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带上这个女人,那个孩子,还有息闵,随朕追拿。 宫内戒严,搜捕所有相关之人,杀无赦!” 卫峥心惊胆跳地跪地接旨,眼中暗沉的地面似乎已然开始透出一片暗红血色。 谁能想到,新朝刚立的第一件盛事还没落幕,紧接着的便是漫天的杀戮。 ―――――――― 南槿已经拖着重伤的穆谨在山间穿行许久,穆谨的追随者都已陆续倒在路途,那些追上的人也都跟着一并被拉下,而更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补上来。 南槿心中已绝望到几近麻木,这一次如果真不能逃出,穆谨只怕也要因她而命丧南越,她怕自己死掉,却更害怕穆谨因自己而死。 密林中根本没有任何前人的足迹,更不要说有路径可循,穆谨好像全身都是伤,一身青色衣袍颜色厚重得像被鲜血浸泡过,浑身血腥味早已掩盖了曾经令南槿印象深刻的草木气息。 他的头一直耷拉着,已经沉默很久,南槿每次看他,都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恐惧与绝望侵蚀着她剩余不多的勇气,她只得不停地与他说话,偶尔能得到一声微弱的应答,她疼得发紧的心才能得片刻喘息。 南槿的裙角被利刺划成一块一块如拼接的破布,手背脸颊也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可她一步也不敢停下。 穆谨告诉他,走到山顶,东面的悬崖下是越江,下面有他的人在等候,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从那里跳下去。 可是上山的方向被密不透风的树木遮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知道还有多远,到底还要这样子走多久,或者他们到底能否在下一拨人找到他们之前走到那里。 一切都是未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闭眼走下去。 就算是要她的命,也不能让穆谨死在这里。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 嘈杂的人声、树枝折断的啪嚓声越来越近,就沿着他们上来的方向,一点都不曾偏差。 穆谨的意识好像又陷入昏迷,南槿怕得浑身颤抖,眼泪一滴一滴沾湿衣襟,她拖拽着他脚步不停,一边轻声地抖索着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可是都再没有应答。 追踪的人群已经依稀可见,深青色的南越皇宫禁卫军制服。 南槿泪水迷蒙的双眼往后一扫,又轻轻凑到穆谨耳边唤了几声,他要是再不醒,他们便真的走多不了几步了。 然老天还是选择在最后这一秒庇佑他们,穆谨轻微地哼了一声,混沌的眼神随即有少许清亮,他吃力地抬头打量周围此刻境况,便听见耳边南槿几乎是兴奋激动的声音:“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穆谨想冲她笑笑,却又听她小心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她那么小心翼翼,满脸伤痕,脆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可是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倔强,等着他给她一个希望。 穆谨的眼中有一丝难过心疼,然而身后的动静已经再清晰不过,他收起所有情绪,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拉着南槿往前快步冲了出去。 南槿还没来得及惊讶,眼前的景象已经让她几乎惊叫出声。 密林顷刻间被拨开,眼前只有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处断崖横在两人脚下十步外的地方。 山风呼啸如狼嚎,将两人发丝衣摆拉扯出恣意飘扬的弧度。 只要十步,就可逃出生天。 南槿想笑,又想哭,走到这一步,终于是要解脱了。 两人携手,不再停留,毅然往前冲去。 而就在此刻,一声盖过一切声响的呼啸响彻山间。 “娘亲――” 南槿惊骇回头,只愿自己是听错了,只愿事情没有到这一地步,那分明是她的梓商! 她一路安慰自己,指望着梓商早已被人带到此处,哪怕刚刚那一刻,看着空无一人的悬崖,她也指望梓商早已被人送到了悬崖下穆谨的人的手中,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卫瑜桓,梓商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南槿眸中几欲泣血,如被钉在脚下的岩石上一般,回身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 那里有她的父亲,她的儿子,还有她儿子的父亲,此刻正一手钳制着儿子的腰,缓缓向她走来。 山风明明狠戾,却无法将卫瑜桓的戾气吹散一分一毫。 南槿木然向前迈出一步,伸出的手直直指向那两人,却被身旁的穆谨一把拉住,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告诉她:“先等等!” 可是她几乎完全失去了旁的意识,只眼睁睁地看着卫瑜桓走到自己的十步开外,空出的一手抽出佩剑,无声无息地一划,身后她的父亲和一身盛装的迎风,就被押着朝向自己的方向跪下,两把剑就悬在了他们的颈侧。 卫瑜桓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此一刻划出的剑竟缓缓移到自己的左边,寒冷剑锋下,是梓商柔嫩的脖颈。 南槿几乎立刻瘫软在地,猛然张大的嘴发不出一丝声响,惊恐地睁大双眼望着梓商。 卫瑜桓似乎极满意她的表现,从来对着她只有温和的脸上竟有了些嗜血般的快意。 他将剑锋又移近一寸,紧紧贴着梓商的皮肤,唇角却仍勾起温润的弧度,仿佛每日里跟南槿闲聊时的语气:“阿迎,跟我回家可好?” 时间几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许久以后,南槿回忆起一生中的这一刻,都有些不甚明晰,仿佛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可实际上,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迎风。 她突然疯了一般挣脱禁卫军,丝毫不顾悬在头顶的利刃,跪着爬近卫瑜桓,抱住他的腿,嘶声颤抖着说道:“不要,陛下! 陛下,你不能杀他,你不能......他是你的孩子啊!” ------------ 69第六十八章 逃脱 卫瑜桓的人生走过二十二年,遇见过许多荒诞的事情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比如身为尊贵公主的母亲与人私奔,然后又被人抛弃,不得不自裁于家中祠堂;又比如身负皇族与显赫的元帅府卫氏两重血统,却落魄如孤儿,无枝可栖的自己与胞弟;再比如明明该成为自己之妻的女子,在大婚当天搂着别的男人,与自己对峙于悬崖边。 但这一切,都不如跪在自己脚边抖如筛糠的女人的一句话来得荒诞。 她说什么? 她说自己一手钳制的、被自己当做威胁阿迎的筹码的这个孩子,这个他一直以为是阿迎给姜家所生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的世界突然间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像是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烈爆炸后导致瞬间的失聪,他朝南槿笑着的唇角弧度未变,却将视线转至自己脚下,眼神茫然地看着抱着他腿哭喊的女人。 他想这个女人真是疯了,他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在耍什么诡计,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的剑已然搭在孩子的后颈上,因为心中巨震,或者原本他也没想过要控制力道,此时细而嫣红的血流已然从孩子细嫩的后颈流淌下去,一滴一滴浸润脚下的岩石与泥土。 他突然狠狠地抖了一下,从头到脚,几乎全身的每一寸都被心底隐秘间滋生的情绪控制住,眼神因而更为涣散,手上的剑却一刻也没有松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孩子在看见自己的娘亲后,也意识到这一刻的纷乱,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一双眼哀哀地望着前方不远处,那里是瘫坐在地的南槿。 但他突然感受到握剑之人的情绪波动,因为他的后颈狠狠地疼了一下,他不小心溢出一声痛呼,随即又惊慌地闭上嘴巴,生生忍住。 这一声却将所有凝滞的气氛瞬间打散,迎风双手竟攀上剑尖,狠狠握着向上抬起,掌间的刺痛让她镇静了一分,她松开一只血流奔涌的手,再次攀上卫瑜桓的衣摆,抬头哀求道:“陛下,这一切都是迎风的错,是迎风逼她走的,是迎风的错,迎风罪该万死,但孩子,这孩子,是陛下的骨肉,是息风迎怀胎十月万死才得以保存的您的骨肉,求您......求您......” 她的再次开口终于引起一阵骚动,是同样跪在一边的息闵,他双目赤红,如要吃人一般瞪向卫瑜桓,挣扎的同时被禁卫军按在地上,满面尘灰却咬牙切齿地怒吼:“卫瑜桓,你该死! 你不要动他! 有种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息闵的怒吼将卫瑜桓最后一丝希冀扑灭,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如果那不是他的孩子,息闵一定后否认的,他一定会的,他恨不得自己死,怎会愿意他自己的外孙无辜沾染他卫瑜桓的血脉。 他有些无法控制,浑身脱力,双手竟同时松开了。 剑掉在地上,孩子落进迎风怀里。 他呆滞的满布血丝的眼转向孩子脸上,看到的只是无尽的惊恐与厌憎。 这个孩子,他从不敢肖想的阿迎与他的孩子,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做了洪水猛兽。 仿佛山间的凉风顷刻间全数被灌进他的身体,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充斥周身的每一寸,而最寒凉的莫过于胸口。 他蹒跚着向前迈出一步,看向南槿的眼神里再不剩其它,只余漫天的哀戚。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绝望了。 他的孩子,被所有的人护着、藏着,只为躲避来自他的伤害。 而他果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真的将他伤得不轻。 他的孩子,被他的阿迎冠以别人的姓氏,藏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整整三年,如今只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定碎了,腥热的液体不断从胸腔窜入口中,他强行忍下,一瞬不瞬地望着南槿,无声地哀求着。 他本该有贤妻稚子如斯,可是这一切都被他一步一步地毁了,到如今,真的已经毁灭殆尽。 他将原本该拥有的幸福一手摧毁,所以最终也毁掉了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已什么都不剩了,抽筋挖骨的痛意遍袭全身,让他根本无法撑住自己站立,可是他再没有了其他办法,只除了哀求,不停地哀求,想要求得她的原谅,以及停留。 “阿迎,我错了,不要走!” “阿迎,对不起,不要扔下我离开好不好?” “阿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好好地过下去好不好?” “阿迎......对不起,求你......” 此一刻,什么新仇旧怨,什么权势尊严全都被他扔在了脚下,他活着,仿佛只为了要这个女人能留在他身边。 南槿的神智在梓商落地那一刻回复清明,她几乎随着那一方的动作全身抖了一下,而身边的穆谨却也刚刚好再也无法支撑住,倒在自己身边,他再一次晕了过去。 卫瑜桓一步一步地朝自己挪动,周身被浓郁到化不开的哀戚围绕,南槿却只觉得疼到无法忍受。 这一场孽缘,到底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地步,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此生也再不想记起。 是否从四年前自他的婚礼转身离开时开始,就已注定今日的悲惨结局,她都已不想再计较,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离开所有的过去,以及造成一切不可挽回悲剧的根源――她孩子的亲生父亲。 可是此时此刻,明明只隔着短短十步的距离,却生生隔开幻想与现实。 她想要冲过去带走梓商,已是绝无可能。 她无力到绝望,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能让卫瑜桓放手?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能斩断自己母子与他之间永远理不清的纠葛?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惊醒所有人,那是来自迎风的。 “走! 快走啊!” 南槿愣住,卫瑜桓也被这一声震住,所有人都没有动,却是瞬息过后,卫瑜桓猛地向前飞奔过来,南槿被他的动作惊到,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走,穆谨就真的要因为自己而死在这里了,而她和梓商......至少还有希望。 千钧一发之际,再容不得多想,南槿带痛的眼眸最后望过梓商和父亲,拉过身边倒地的穆谨,猛地往万丈虚空中跃去。 卫瑜桓目眦欲裂,满眼的哀色早已化成透骨的痛意,几乎是随在她身后一跃而起,然而追随他出来的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无言的卫峥此时也冲了出来,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衣服撕裂的声响扯痛了所有人的神经,卫瑜桓被拉着吊在悬崖上,身下是一眼望不穿的弥散雾气,两个相携的身影在视线中急速远去,只留下一片衣角凌乱地飘在卫瑜桓的指尖,他已完全无法从这一刻的痛苦中抽身出来,口中喷涌而出的腥热液体被凌厉山风瞬间吹散,只余一声悲痛欲绝的长啸久久在山间环绕。 “不――――” ―――――――――― 永宁元年五月十六,册后大典之后,永宁帝亲率禁卫军追击刺客,致重伤昏迷逾五日,醒后即刻宣布册立息皇后之长姐、前息氏长女息风迎所生之子为太子。 朝野哗然。 关于太子的身份、年龄、过往、其母之死、息氏之劣迹,种种劝谏上奏纷至沓来,最终被伤后脾气暴虐的永宁帝一力镇压,方式几乎可称之为血腥,但最终结果无疑是以永宁帝一人的胜利而告终。 这个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这个结果,再无他人。 卫瑜桓有些神思恍惚地听着卫峥回报蒙山脚下的搜寻结果,其实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仓促之间没有料到,醒来后他却再清楚不过。 带走阿迎的人走哪里不好,偏偏爬上那么高的蒙山,偏偏还要爬到山顶悬崖上,而阿迎还选择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梓商的面跳下去,便只能有一种可能,他们早计划好跳下去沿着越江北渡长江,去到北珉。 她早已计划好了的,她应该无时无刻不在花心思想着如何逃离自己身边。 卫瑜桓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在卫峥担忧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下抬手挥退了他,唤过一边的内务总管。 “太子这几日如何?”他冷声问道。 总管先勉强压了压心中的惶恐,细声道:“殿下情绪仍不见好转,膳食也用得很勉强。” 他几乎是吊着胆子说完这一句,却许久没等来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的答复。 卫瑜桓呆坐在御座上良久,终于还是起身朝椒房殿去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到梓商的房间外,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突然有些心慌,脚步一顿之后又加快了些朝里走去。 不想里面人都在,服侍的宫人立马跪了一地,卫瑜桓不耐地一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他正想走近几步,却被孩子的眼神钉在当地。 他心中猛地一抽,虽然这样的情景每日都在重复,他却无法让自己习惯不再疼痛。 他垂下眼睫,果然下一秒又听见与以往几次同样的问话。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要去找娘亲。” 卫瑜桓抬眼直视他怨恨又愤怒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无法挤出一丝笑来,只是轻声答他:“父皇也想叫娘亲回来,梓商要不要帮父皇叫娘亲回来?” 孩子似乎被他的逻辑弄乱了,歪头皱眉苦思,良久才疑惑问道:“明明是你将娘亲赶走的!” 卫瑜桓胸口一阵刺疼,蹲□靠近他,却又不敢触碰他,只平视着他黑亮的眼睛,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爱娘亲,怎会赶她走?梓商要不要帮父皇?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梓商这一次终于听明白,一刻也不多想,直接回道:“那我不要娘亲回来了,我们都不想要跟你在一起!” 卫瑜桓几乎是摇摇欲坠地出了椒房殿,总管胆战心惊地紧紧跟随,突然见他止步,冷声道:“将皇后送回椒房殿,让她好生看顾太子。” 总管连忙应下,却仍是跟在他身后,想着先将他送回,再去执行也不迟,却不想被一声暴喝:“还不快去!” 通往御书房的路好像从来没这么长过,一步一步这么难走,他以往都是怎么走过来的?突然有些记不清楚。 大约那时候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里有他挚爱的女子,所以其他一切都不被在意。 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其实也什么都不想在意了。 可是他还有梓商,阿迎给他生的孩子,阿迎九死一生保存的他的骨肉,让他死灰一般的世界存留了唯一一丝希冀,让他愿意忍受这日日夜夜无尽的凌迟一般的苦楚,等着终有一日她可能的回头。 有孩子在,她总是要回来自己身边的。 他突然勾了勾唇角,驻足回望着椒房殿的方向,无声苦涩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南越国这一部分终于完结了,接下来咱们要好好过日子啦~~~~~ 撒花~~~~~~ ------------ 70第六十九章 初到北珉 南槿从未有哪一刻像现下这般感谢曾经的自己,她会游泳,这是打小就会的技能,而后来的息风迎是不会的全文阅读蚀爱:撒旦总裁的替补妻。 是以当她拖着昏迷不醒的穆谨从悬崖坠下,冒出水面没有见到接应的人时,她只慌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奋力拖着穆谨游上了岸。 幸好只是稍稍偏了一点点,他们刚到岸,四周陆陆续续几艘小船便出现了。 她脱力得要昏睡过去,迷蒙中庆幸自己没有将穆谨一个人扔下悬崖。 她必须确保他活着,这比她自己活着更重要。 而她的父亲和孩子,她相信卫瑜桓仍需要拿他们当做筹码,逼她回头。 陷入昏迷之前,她费力再看了眼身边趴着一动不动的穆谨,他被一群人围着,但他们的脸色尚好,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她心里一松,眼前便彻底黑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房间内,装饰极为精致,不像是客栈。 南槿挣扎着起身,门口便冲进来一个小姑娘,见到她,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后张大了嘴欢呼一声:“哎呀,姑娘你醒啦!” 南槿被这一声震痛耳膜,不觉后退一步,随即又尴尬掩饰地笑笑,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好作罢,只望着那姑娘。 那姑娘似是早已了解她的情况,忙上来扶住她一边手臂,道:“姑娘莫急,大夫说你受了些惊吓,又受了寒,加上些外伤,几个病症一起发作,所以昏睡了几天,嗓子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待会儿先垫垫肚子,再喝些药,便可好了。” 南槿看了眼姑娘扶住她手臂的姿态,心中有些奇怪,倒不像是下人的样子。 南槿说不了话,屋内气氛却一刻也没冷下来,那姑娘几乎没有停过,每每南槿以为她说完了,只要再一眨眼,睁开的时候必定又开始了。 或许年纪还不大,十来岁的样子,说话动作大大咧咧,简直是活宝一个。 南槿忍着笑意,倒是听她说了不少事儿。 这里是白家在北珉江北郡的宅子,而江北郡隔着一条长江与南越首府江阳城属地相望。 这宅子是作为白家人来南方行商时的一个驻地,此刻他们在此逗留主要是为了给穆谨和南槿养伤。 南槿听闻这些,又仔细打量了番房内的布置,心下暗叹,白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富庶,连这个并非常住的宅子都这般富丽,真不知白家大宅会是何等风光。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黯,此刻哪是想什么风光不风光的时候,她抬眼望向那姑娘,张嘴嘶声开口,仍是无法清晰地发出一个音节,好在那姑娘极聪慧,也看出来了,朝她粲然一笑,道:“您说少主啊,他还睡着哪,这几天也就醒了一次!” 几天?南槿惊讶,原来她一睡睡了这么久。 她起身走近那姑娘,用口型示意,问可否去探望穆谨。 那姑娘笑得更开心了,极快地点着头,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碎碎念道:“当然可以,少主醒来那次还特意嘱咐,一旦姑娘醒了,要满足姑娘的一切要求。 只除了让姑娘回南越国。” 南槿脚步一顿,疑惑地转头,却见那姑娘也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为什么不让回呢?难道姑娘你是被我们少主抢回来的? 哎呀,我一直知道我们少主威猛,却想不到他已经强悍到了这种地步,真是羞死人了!” 南槿原本的疑惑化为惊骇,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女双手捂着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耳朵果然一片殷红。 南槿心里寒了寒,满头黑线地继续听着人一路絮絮叨叨地领着往前走去。 穆谨果然还睡着,南槿走到门口就犹豫了,他睡着,她还是晚些来好了。 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身边那姑娘一把拉住。 “姑娘姑娘,怎么就走?正好里面照顾少主的姐姐也累了好几天了,姑娘您刚醒,精神应该还不错吧,您就帮着看一下,让姐姐去休息下吧!” 南槿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屋里的侍女被拉走,自己就被推了进去,然后门合上了。 南槿虽然是醒了,但脑子其实还有些混沌,望着门半晌,想起来人家跟她说让她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然后还要再喝些药什么的,这才一转眼难道就忘了? 不过她本意就是来看穆谨的,既然都进来了,便看一眼。 穆谨脸色苍白,这都是为了救她的缘故。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肯如此帮忙,南槿心中还是感激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趋利避害者甚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像他这般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都够她一辈子感恩戴德。 南槿在床头的小凳上坐下,那姑娘说让她帮忙看一下,穆谨为了救她才伤重如此,她当然不好推辞。 这会儿一直没人来,她也不能离开。 穆谨没醒,她的下一步也不知要如何走,她傻坐着,不知不觉望着床上人紧闭的眉眼出了神。 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目光被无知觉地吸引到那一方。 穆谨其实真是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就像姜怀岳一般,却与姜怀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怀岳常年体弱,气质偏柔和,可穆谨却属于较英朗的那一种。 这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难怪她一开始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长相。 他的气质确实更为吸引人。 南槿这样想着,突然心头一惊,心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然后下一瞬又见穆谨眉头突然紧皱,她忙凑过去,抬手抚向他的眉头。 轻触之下,那紧锁的褶皱很快被抚平,南槿心下安然,却又突然僵立当下。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神思恍惚地收回手,不确定刚刚伸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的心绪到底为何,却终是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定定地望着窗外。 她的世界仍是一团乱麻。 迷糊间又睡过去,梦里好像又见到父亲,他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顶,驱散她一身的寒凉,让她依赖,让她留恋。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将黑,突然感觉头顶有温热的气息,南槿猛地抬头,撞入一双温润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那柔和的眼神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她像突然意识到这一刻的安静,心里便生出几分尴尬,忙开口道:“你醒啦?” 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难以辨认,她又看到那不久之前才被她抚平的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心里突地一动,手上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你还没好,怎么守在这里?他们人呢?”穆谨的声音透着些沙哑,让原本已有些尴尬的南槿浑身起了层疙瘩,她不自觉地垂眸握紧双手。 此时门却开了,门口钻进一颗头,南槿转身一看,不正是之前带她来的小姑娘,原来她一直在外面守着。 那她一个人守在里面这么久是为哪般?南槿突然有些无语。 穆谨却自己起身,训斥了那姑娘几句,倒不见严厉,反而无奈更多些。 南槿这时才知那姑娘叫白欢。 穆谨要起身洗漱,南槿不便停留,便要出去,穆谨开口让她到外间稍等他片刻,她点点头。 等了不一会儿,有丫鬟送来饭食,正好穆谨也出来,二人简单用了些,南槿满腹心事,虽然饿了许久,却吃不太下,早早撂了筷子,只沉默等待。 穆谨吃完,吩咐将东西都收了,才细细看了看南槿的神情,斟酌着说道:“梓商已被立太子,你父亲还被扣留京城,但暂时都无碍,这是最新的消息,没有听到皇宫传出其他来。” 南槿紧盯着他的唇,仿佛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对她都至关重要,等他说完,她浑身颤了一颤,眸中却再无之前的压抑,似是心中终于定了下来。 穆谨看她如此,胸口爬过细细麻麻的感觉,一点酸涩,一点疼痛,这些促使他再开口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或许你还想着要回去,但还是想以劝一劝你。 你此时回去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倒回起点,不如就静观其变,同时再想办法。” 南槿其实有些茫然,她确实想回去,但眼下只要她踏入南越境内,只怕走不了一步就会被抓。 而父亲和息家都被看得死死的,无法再给她助力,姜家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瑜桓肯立梓商为太子,说明暂时不会伤害他,他也没有放话出来说要拿息家、父亲以及梓商如何,那么便是没有要再拿他们逼迫她。 他在想什么?他终于肯放手了吗? 不,如果他肯放手,就该放梓商离开,而不是昭告天下立为太子,他是想将她的孩子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让她的梓商永远被关在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她狠狠地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然镇定下来。 卫瑜桓不再步步紧逼,却也将她推到了天平中央,一边是自由,一边是梓商,他让她选,他赌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他确实赌对了,可是也还是小看了她。 她不会不做抗争便轻易认命,她要梓商,也要自由。 穆谨说得对,此刻回去于事无补,她只能先好好筹谋。 穆谨在一边看她神情几变,心中已有了底,见她再次看向自己时,便温和地笑了笑,道:“咱们先在此将伤养好,再从长计议。” 南槿心中莫名安稳,用嘴型向他道:“那我先回去了。” 穆谨起身将她送至门口,等她走出几步,又道:“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南槿回头朝他笑笑,点头。 她以为只是一句客套,没想当天晚上穆谨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憋了两天,还是只写出个过度章节,表拍俺,俺已经一脸血了...... 明天再来...... ------------ 71第七十章 钱庄 穆谨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着,为了不凸显他的速度,南槿特意还落后他半步,仅仅是跟随在后网游之天下无双。 穆谨便不时回头看她,南槿除了回他一笑之外,心里确实有些好笑。 两人都又是伤又是病的,还要出来逛夜市,这到底是哪门子消遣! 身前身后围了不少护卫,南槿不经意多瞟了几眼,穆谨便发觉了,一挥手,那些着同样衣服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南槿心里啧啧两声,暗道这些人比之南越皇宫禁卫怕都是不遑多让的吧。 一路上穆谨细心将独特景致一一道来,甚至连一些普通的店铺都详做解释,当然其中一部分是白家产业。 南槿不禁思索穆谨在白家到底是何身份。 白欢应该是白家人,她只唤穆谨为“少主”,可是如果穆谨只是白家女儿所生,就该是别家的少主,而不会成为白家的。 就算他被养在白家,最多也该俺次序排名,而不会简单只是被唤作“少主”。 这样一盘算,还真是不简单了。 南槿心里笑笑,暗道自己最近老是胡思乱想,穆谨是什么身份,不是她该关注的校园全能高手。 她该想的是如何偿还他的恩情。 两人终于走累了,找了家茶馆歇息。 入夜已久,茶馆仍是热闹,二人进来也不显突兀。 穆谨喝了些茶,润了润嗓子,开口问道:“既然留下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回白家?” 下午的时候喝过药,南槿已经能勉强说话,但为了不尴尬,一路上她还是甚少开口。 此时穆谨一问,她想了想,便嘶声道:“不了,你给我的那些银钱,我可以自己打算了。” 下午的时候穆谨遣人给了南槿一张银票,说是她父亲嘱咐带给她的。 南槿仔细看过,那银票上印的钱庄是北珉首府景阳城的奉德钱庄。 可是南北两国不通商久了,父亲是如何有景阳城钱庄的银票的?南槿没太深究,或许是穆谨与姜家往来时兑换的也不一定,总之这不是大事。 真正的大事是,她如今要如何在北珉立足。 说白了,她眼下不过只是有足够下半辈子锦衣玉食的银钱而已,可是她一个女人家,要在没根没底的异国他乡立稳脚跟,实在太不容易。 南槿自顾沉思,不知身边的人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原本在南越时,南槿一直是妇人打扮,担负的事情又多,看上去比之别人家十几二十岁的姑娘要老成许多。 如今却做姑娘打扮,一眼看过去,几欲让人失了心神。 色相迷人眼,穆谨打心底里承认这一句话。 但是真的只是色相吗?他想起那只被自己藏在怀里的耳坠,想起抚南城中的河灯,还有两次相携跑过的街巷。 说起来,他们能得亲密接触的时候,都是在奔逃,这一切都是托她的“福”,可是自己却甘之如饴。 如果真的只是色相,那也是天下最贵重的色相了。 穆谨垂眸,勾唇浅笑,低沉悦耳的笑声却惊扰了沉思的南槿,她抬头诧异看他,他没有解释,只是不躲不闪地回视,黑眸清亮,瞬间让周围的光亮全部黯淡。 南槿是在感觉到自己耳根发热时才惊觉自己已睁大眼睛看了他许久,忙不迭端起茶杯掩饰,一口透心凉的茶水下肚,脸上的热度才淡下去了些许。 却不想耳边的笑声越发明显起来,她有些恼羞地皱了皱眉,硬是不敢再转眼去看。 好在穆谨终于开口,缓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我们歇息两天,再去景阳城,你再好好想想今后要怎么办,我再帮你出主意。” “好!” 此时二人只是简单的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一句话,不想不久的后来却造就了影响天下格局的神话。 ―――――― 一年半后,北珉京城景阳城。 南槿领着白欢从奉德钱庄出来,小姑娘一脸凶神恶煞,杀气弥漫了整个钱庄以及相邻街市,惹得路过的人都识趣地绕开。 南槿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恨道:“我是来谈生意的,你是来杀人放火的吗?有你这尊菩萨镇着,整个景阳城就没人敢惹我了,你何必还要那么大火气?” 白欢眉头一挑,眼睛一瞪,火气蹭蹭蹭地转移到南槿身上:“我是保护你呀! 我是替少主保护你的呀! 那姓钱的死老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那蛤蟆样儿还想对你动手动脚,不是你拦着,我现在已经拎着他四条蛤蟆腿儿挂城头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不是个蛤蟆样儿,他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了?”南槿知道这事儿跟她争论不出个结果,头痛地转移话题。 “呃......”白欢的火气明显后劲不足,马上就被这个问题给纠缠住了。 “也不是啦,这天下男人除了少主,其他都是蛤蟆样儿。” 她望天想了想,突然笑开了,为自己这个答案满意不已。 “天子脚下,你敢说除了你们少主,其他男人都是蛤蟆?”南槿心中憋笑,硬是忍着伸手在小姑娘嫩脸上揪了一把,终于成功让她闭了嘴。 有时候想想也是无奈,穆谨将白欢留给自己许久后,她才晓得小姑娘真不是个普通丫鬟,她会武功,而比之会武功这一点更不普通的是,她是个话痨,还有严重的少主崇拜情结,以及严重的护主情结。 就比如刚刚,她来找奉德钱庄钱掌柜商量事情,那钱掌柜色眼迷离地想要摸她的手,其实这是他许久以来的愿望,南槿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人老了,色心不死,很正常。 但是挑错了对象就不太好了,尤其这个他想要色的对象身边还站着个凶神恶煞的小祖宗。 南槿看他蠢蠢欲动了好久的手终于伸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想,糟了! 果然,她只眨了个眼,再睁开的时候钱掌柜就已经趴在眼前的地上。 那是真趴,四脚贴地的那种。 白欢一脚正踩在人那肥硕的屁股上,一点也不顾及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抬了脚又狠狠往下踩去。 南槿看着这一脚方位有点偏,估计真落了下去,这钱掌柜下半辈子就毁了,连忙将白欢拉开,不顾那死老头在身后骂得多不堪,她紧着拉着人跑了。 她们是生意人,虽说也不能让人占便宜,但是万一人真有个好歹,她们也不能平白在他身上糟蹋银子吧! 小姑娘从小在白家长大,不晓得她这种小户商贾人家的艰辛,南槿皱着眉啧啧几声,心道算了,这生意要黄了,要算账也只能找穆谨了。 出门的时候南槿图热闹,没让叫马车,二人一路游到钱庄,当时心情都好,不觉得远,回来就不一样了,二人没精打采地在这数九寒天的街市上走过,一路雪水融化,搅和了稀泥,被人踩多了,就成了一地狼藉。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手脚都冻得冰冷。 刚进门,远远的就有马蹄声,白欢寡淡的一张脸迅速绽放光彩。 南槿自己买下的这栋宅子在城中比较偏,平时少有人来,而能听到马蹄声,那来人就必定只有一个了。 果不其然,两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下,一辆马车就正好停了。 走下车的男子一袭墨黑镶金线的斗篷,一张脸却有月白光华,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润,南槿只一对上就迅速低头,貌似随意地笑了笑。 穆谨看见南槿的神色勾了勾唇角,不理会一边笑得诡异的白欢,将手上的暖炉扔给她,交待道:“去添些炭来。” 白欢乐颠颠地跑了,穆谨几步上前,什么也没说,便先握住了南槿的双手,眉头又皱起,问道:“这么冷,出门怎么也不坐马车?” 南槿没有答话,只试着往外抽手,毫无意外,她没有成功。 这是穆谨这一年半里对她做得最过分的动作了,自己最开始还能随便扯两句便将手抽出来,后来便渐渐不能。 她照例张嘴想要说两句,却被拉着往屋里去了。 等穆谨放开手,南槿脸上又有些红晕,她有些着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睛一转,看见白欢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她便放开了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今天就把那丫头还了你,你要是不领回去,我就把她随便卖了,给人家当媳妇去!” 外面闹得正欢腾的身影立马顿住,然后哧溜一下没影了,南槿轻哼了声,没再理会。 穆谨看得好笑,问道:“她又惹什么祸了?” 南槿将白日里的事情细细讲来,穆谨却皱了眉头。 半晌才慢声道:“幸亏今天去的是她,不是我。” 南槿彻底无语。 人家才是一家子啊,她跟他说个什么劲啊! 穆谨唤人去准备晚膳,南槿见家中仆役朝着穆谨毕恭毕敬惟命是从的模样,脸上就很纠结,她真的很想出门去看看门口挂着的到底是穆家还是南家。 为什么自己雇的人一个个都拿穆谨当了主子?不过细想下来她觉得多数时候还是自己的过错,因为就连她自己,对着面前这个男人,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莫可奈何的,谁让她欠他的呢!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何况她都欠成这样了。 吃饭的时候又说到钱庄的事情,南槿在过去的一年半中买下了几家钱庄,于是打起了通存通兑的主意。 她的几家钱庄在景阳城的实力一般,比起老字号奉德钱庄还差了一截,于是便想与奉德钱庄的钱掌柜商议一番,不想见了几次,愣是没谈到正题上,究其原因,无非都是那死老头心术不正罢了,他想拖着沾点便宜,便一次次地敷衍下来。 南槿说着也很无奈,她的实力摆在眼前,想要更进一步,要么搭上大庄家,要么就要一个好的契机。 穆谨看她紧皱眉头,劝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与白家关系匪浅,你又何必自己撑着呢?” 当初他就告诉过她,只要她需要,白家可以无条件支持她,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开口。 果然,穆谨这样一提,南槿就只是摇了摇头,笑道:“还没到那种时候,现在我还可以,等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一定找白家求助行了吧!” 她有自己的考量,毕竟依附白家名不正言不顺,而她已欠下穆谨太多,多到不知要如何偿还了,她心里不安。 穆谨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眸中隐现无奈,一年半了,她还是纠结于此,他真的要拿她没办法了。 “不是白家,是我!”他隐约有些无奈的语气道:“你想要什么,都有我!” 南槿因他这句话愣住,脑中乱作一团,眼神闪烁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恰在这时有仆役送来信件,南槿得以解脱,忙不迭地将信拆开,笑意立马爬上眼角眉梢。 “怀岳要过来了!”她道。 穆谨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下不得,良久,随意应了一声,起身抚了抚她的头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生活,新男淫~~~ ------------ 72第七十一章 分外眼红 南槿在来到北珉不久后便收到穆谨转达的来自姜怀岳的消息,从那以后便时常书信来往,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面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这是第一次,所以南槿的心情可想而知,极度激动。 激动到穆谨每日里阳光灿烂地来,乌云遮面地走。 南槿没心思管他,但一边也奇怪着,他平时没这么闲,每日里都上门来。 终于等到这天,南槿早早起了,在房间枯坐一上午,才等到人来。 姜怀岳仍是一袭月白的袍子,肤色胜雪,却明显已不是当初那种病弱的模样,眉眼间多了几分刚毅,或许是他已完全挑起姜家大梁的缘故,举手投足气势已是不同,看得南槿一愣一愣的,心里早已颤动不已。 他终于长成姜怀中期待的模样,自己却已离开许久。 南槿有些酸涩地想,终是没办法像家人那般相携着平静共度一生。 南槿强忍着眼角的湿意,笑得灿烂。 姜怀岳下车起目光就未离开过她,脚步竟没见有多急切,只是慢慢走近了,站在她面前,沉默注视良久,最终只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地问道:“你还好吗?” 南槿笑得愈发灿烂,终于还是垂了眼,抬手拭了拭眼角,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只怔了怔。 然后一声明显刻意的咳嗽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南槿愕然抬头看向声音来处,穆谨正满脸不豫地站在门口,看着拥在一起的二人。 姜怀岳忙与人见礼,南槿却是脸上一热,退后一步站好,朝姜怀岳道:“进来吧,外面凉。” 说罢又看了眼门口的穆谨,似是眼神示意,然后径自朝屋内走了。 待二人进了屋内,穆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姜怀岳来之前特地去江阳城探望过息闵,他如今被困京城,倒没受多大委屈,只是难回息家,也难以与外界取得联系。 他还特地请姜怀岳转告南槿,说他曾被允进宫看过梓商,孩子很是乖巧,被照顾得还不错。 南槿听得很沉默,见到姜怀岳那一刻激动的情绪早已平复,如今听到这些,只是觉得胸口沉闷异常。 她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做。 穆谨自己走进来后也没等人招呼,只在一边坐着喝茶,那模样倒像半个主人。 姜怀岳视线几次扫过他,眼中光彩忽明忽暗。 其实此次他来,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与南槿商议。 自南槿开始在北珉经营钱庄开始,便有传信给姜怀岳,告知此事,同时建议姜家也可趁南北通商的机遇,经营此行。 姜家在南越的经营区域极广,家底雄厚,做这件事正好合适。 但南槿也嘱咐,如果想做大,给姜家留条后路,就千万不可露出姜家的名头。 卫瑜桓因为她的事情早已视姜家如眼中钉,绝不可能容忍姜家在任何一行业做大,甚至也有可能将来某一天借故发难。 所以为了姜家,早点打算并不为过。 姜怀岳此次来,正是为了钱庄的事情,因为卫瑜桓要南伐了。 一个月前卫瑜桓为了统一南越国内,曾派遣官吏正式出任管理湎郡,但派去的人有去无还,湎郡几个部族首领联合起来给了卫瑜桓一个下马威,以证明这个刚上位一年多的皇帝并不能让他们臣服。 卫瑜桓二话不说,下令发兵征讨,以立君威。 但南越国近年来战乱不断,国库早已不堪重负,空空如也。 于是一纸皇榜秘密昭告各郡,要向巨富之家征借粮饷,姜家也因此受到了郡丞的款待。 姜怀岳觉得,这是个可乘之机。 但具体如何做,他还想借这次见面与南槿商量。 南槿听他这番说明,心中早有计较,当下却也没细说,只吩咐丫鬟先用午餐。 午餐颇为丰盛,但南槿偏爱素食,对肉类兴趣缺缺。 还没动几筷子,就见一块疑似肉类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碗里,她盯着张了张嘴,目光飘向穆谨,然后便见后者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特地嘱咐厨房将羊肉味道去干净些,你也得吃一些,不然还是一天到晚手冰凉。” 南槿被训得皱起眉头,一脸纠结,这话平时听他说出来也没怎么,这会儿听着却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是味道。 再一转眼,看见另一边的姜怀岳直愣愣地盯着她的手,她突然觉得本来好好的手有点儿烫,故作掩饰地咳了声,在另两人火辣辣地眼光下迅速将肉塞进嘴里,没来得及仔细尝尝是否真的没了肉味,就咽了下去。 穆谨满意地笑笑,又不时夹上几块,屋内的气氛也随着他的笑意逐渐加深而越发诡异起来。 一顿饭吃得千辛万苦,南槿心中后悔不迭。 幸好穆谨吃完饭便要离开,南槿将其送至门口,他回身又握了握她的手,入手温软,柔弱无骨,他得意地笑笑,转身离开。 南槿回到屋内,姜怀岳正自出神,看见她进来才微闪着目光,欲言又止。 南槿担心他要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便也不打算开口,二人静坐着喝茶。 突然门口一阵吵嚷,消失一上午的白欢那丫头不晓得又跟谁在闹腾,南槿有些头大,忙叫人去看看,去的人还没回,白欢自个儿气势汹汹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半秃的老头儿。 她一手拽着人半边衣领子,一手叉腰,朝着屋内的南槿笑得十分得色。 南槿只得起身走出去看个究竟,不想那老头儿竟是熟人,不正是奉德钱庄的钱掌柜! 那钱掌柜此时十分狼狈,被一个还没他高的小姑娘拽得几乎站立不稳,原本戴着帽子遮挡自己那没几根毛的秃头,此刻帽子早不知掉哪个角落里去了,只剩个光秃秃冒着油光的脑袋顶着寒风。 偏生他此时还抬头朝南槿谄媚一笑,南槿生生受了,同时打了个寒噤,温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掌柜正要开口,白欢就先亮了嗓子:“我在门口玩儿哪,就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在咱家周围转悠,贼眉鼠眼的样子,铁定打什么坏主意,便将他抓来给姑娘发落!” 她话音刚落,那钱掌柜忙不迭地否认:“哪有哪有,白姑娘莫开玩笑,老朽今日来是专门找南姑娘商议钱庄之事的,这不刚到门口,就被白姑娘撞见了。” 他一身狼狈,却不见一点脾气,态度比之前几次见面好了太多去,南槿心下奇怪,但这生意场上的人多是如此,前几次或许是看她不上眼,今日自己亲自来,还如此低姿态,或许又是因为发现什么地方有利可图? 南槿不动声色,示意白欢将人放开,白欢原本想着好好教训这色鬼一番,见南槿还请人进屋奉茶,心下忿忿,也跟进屋来欲要理论,一转眼看见屋内坐着另一人,当下便呆住了。 她从前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男人能胜得过自家少主,可眼前这男子却只一眼就将她震住了。 这世上哪能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她愣愣地想,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或者是那些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男人。 不不不,那些话本子里的男人哪有他这么好看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貌比潘安,面如冠玉罢了,可这人却是活生生的,真是让人看着流口水。 她手有些不太灵活地擦了擦嘴角,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再抬眼看那男子的时候,被他扫过来的眼神震得元神出窍,几步窜到南槿身后,满面绯红,再不敢抬头。 南槿看着她莫名其妙,也没管她,径自招呼钱掌柜。 没想到钱掌柜竟是亲自上门商谈那通存通兑的事情。 让南槿惊讶的是,之前他还端着架子顾左右而言他,这次却是直截了当地要谈合作细项。 说起这事,其实真是好事,南槿的几家钱庄规模虽不及奉德钱庄,但在北珉也算是分布几大郡县,全国主要城市都有铺面。 但她家的规模还是不及奉德钱庄,她便想如果能联合奉德,实行两家的银票通兑,这样无疑可以为两家同时吸引不少客源。 她去找过这钱掌柜好几次,不想没一次谈到点子上的,还差点被人占便宜。 她后来仔细一琢磨,也摸出点儿底来。 整个景阳城的商户都知道她南槿,因为一个姑娘家独自经营钱庄,确实是少见,尤其她还没根没底地突然出现在这座城中。 后来便渐渐有人传她与白家关系匪浅,其实她买下钱庄经营下来并未借白家多少势,她自己就有本钱,但她却不确定这一路走来,穆谨是否有暗地里帮过她。 她曾明确回绝过他的好意,却没把握他会不会私底下出手。 而这一次她找奉德钱庄合作,她自己也是没多少把握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普通。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便有能耐独自撑起几家钱庄,却没办法说服老字号的奉德钱庄相信自己,进而与自己合作,他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但是这个通存通兑提议的优势就在于,它能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钱掌柜既不直接拒绝,也不肯痛快地答应合作,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他想探探南槿的底,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样有白家在身后撑腰。 如果真的是,那便皆大欢喜了。 眼下他肯自己来,只怕是已经得到确认。 南槿心里好笑,他到底是如何确认了这种连她自己都不确认的传言的? 眼前突然晃过穆谨那日听她诉说此事时的表情,她脸上的笑意一僵,心里已经有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 73第七十二章 吻 商谈还算顺利,但钱掌柜自己只是个掌柜,他上头还有奉家的当家,所以事情只算初步有个眉目最新章节造神。 钱掌柜屁颠屁颠走了,从始至终愣是没敢靠近南槿五步以内。 南槿送钱掌柜出门,回到屋中便见白欢一脸通红,她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一边就伸手要触她的额头。 白欢猛地往后一跳,手上胡乱摆着,嘴里又急又紧地说道:“没,没,没,我没事全文阅读妻锦!” “没事你脸红个什么劲?”南槿皱眉看她,却见她极快地将手捂住半边脸,眼神忽闪忽闪扫过她,又扫过姜怀岳,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南槿也将视线转向姜怀岳,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 姜怀岳初来北珉,南槿下午便带他上街看看热闹。 北珉跟南越风土人情其实差别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姜家所在的抚郡从不下雪,但眼下的景阳城正细细密密地飘着雪花。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南槿和姜怀岳两人都有兴致,便弃了马车,一路溜达。 白欢那丫头不晓得是什么状况,难得地只跟几个仆从一起远远跟着,南槿也没理会。 南槿走在前面,一时玩性大起,瞅了瞅周围没多少人,便踩着还很完整的大块雪地,用脚步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这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喜爱的把戏,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连回忆的机会都没有,眼下竟毫不顾形象地跑起来。 姜怀岳落后几步,只笑着跟着,时不时还要拉她一把,免她摔倒。 这一幕美好安静,让跟在后面的小姑娘酸了心。 终于逛累了,南槿顺手找了家颇有声名的戏园子歇息,一并看看戏。 其实以她的审美而言,这个年代的戏曲实在无聊,但好像众人也都没什么好消遣娱乐的,所以戏园子一向很热闹。 一拨人浩浩荡荡地与他们同时进门,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南槿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身后,不由得也感叹一声好大排场。 十几个护卫丫鬟婆子簇拥着一名粉裳少女,少女莲步轻移,低垂着的眉眼此时也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南槿。 即便南槿自己常常因外貌而被人注目,但这女子仍是让她眼前一亮。 十五六岁,正是花一样娇嫩的年纪,肤白胜雪,身段袅娜,最出彩的是那双眸子,清澈柔婉,只一眼便能让人心生眷恋。 南槿想如果自己是男子,此时怕也要被勾了魂魄去。 但其实那一眼飘过的瞬间,她想到的是穆谨,单凭一双眼睛便能诱惑人心的,除了眼前这女子,还有穆谨。 南槿在心里撇撇嘴,奇怪自己怎么对他的眼睛那么记忆深刻,也没再深究自己究竟何时被他那双眼睛迷惑过,只领着姜怀岳在大堂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候开场。 开场之前是最佳八卦时间,这是公理,南槿听着周围不绝入耳的各种秘闻,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姜怀岳,见他也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就身边一桌坐着几个穿着打扮也算考究的妇人,正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刚进来的少女。 妇人甲悄声:“这纪家大小姐如今已出落成了这幅了不得的模样,看来纪家又要锦上添花了。” 妇人乙睁大眼摇头:“那可不一定! 原本想攀上大皇子,不想大皇子大逆不道,连他纪家也受了影响,如今怕是成了个烫手山芋。” “那有什么,纪家不还是好好的,也没见谁缺胳膊少腿的。 我看哪,八成还是跟传言一样,要被许给二皇子的!”妇人丙煞有介事地插嘴。 妇人甲一脸不信:“二皇子?怎么可能! 纪家如今在京城也是皇亲之外一家独大,怎么可能将嫡长女嫁给一个不受宠又娶过妻的皇子?” “他是娶过秦家的女儿,但那女子命不好,没两年就没了,孩子也没留下一个,听说那二皇子对这已故的妻子格外看重,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再娶。”妇人丙说得有板有眼:“如今大皇子没了,或者纪家也说不定为了洗清自己,就咬咬牙将这女儿嫁了二皇子呢!” “这事儿啊,难说! 这不还有另外两个皇子呢么......”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是被南槿听得一字不落,心中暗道这走到哪里,皇家都不是个清净地。 一下不禁又想到梓商,心中一黯,收了心思,沉默喝茶。 临近年关,姜怀岳不便多留,不过五日,便要准备回程,南槿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每日里端着一张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脸上门的穆谨,难得这日心情好,便要为姜怀岳送行。 城中最好的客栈,三杯两盏淡酒下肚,南槿便有些晕乎,忙放下杯盏,用心吃饭。 在穆谨面前一向装得很规矩的白欢这次难得肯坐下和他们同桌,只是一张脸从始至终都火烧火燎一般通红,南槿看着都替她难受,但仔细想想,她这状况是自打姜怀岳来了之后才有的,心下不禁了然一笑。 因为南槿心情郁郁,所以桌上气氛也一度很沉闷,唯一开心点的大概只有穆谨了,只有他不停地与姜怀岳来往几句。 突然他扫了白欢一眼,举杯与姜怀岳对饮,随口问道:“一别近两年,不知姜兄弟是否娶妻?” 姜怀岳一愣,以他们两人这半生不熟的关系,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唐突。 他下意识看了眼南槿,眸中便有了些涩然。 “未曾,我一直在等人。”他道。 穆谨也看了眼旁边真有些晕乎的南槿,笑道:“这么巧,我也在等!” 他的声音太大,惊得南槿抬头看他一眼,眼神还有些茫然,似乎真没将他们这对话听进去。 “不过应该快了!”他又补充道,却没有对着姜怀岳说,而是满面笑意地望着南槿,看她只与自己对视一眼,然后又貌似毫无所觉地低头吃饭去了。 穆谨低声笑出来,忽略姜怀岳突然僵硬的脸,继续道:“此去长江路途不近,姜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再派几个人护送你们过去,以防万一。” 姜怀岳只定定地望着南槿,不置可否。 南槿一路将姜怀岳送出城,直至日暮西垂,才停下脚步。 南槿眼神回复清明,看着姜怀岳笑笑,无言道别。 姜怀岳回身看她,叹息一声,突然凑近耳边极轻缓地说道:“虽然我不足以保护你不受风吹雨打,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回来。” 他的温热气息轻拂在耳廓,南槿只觉得心中化出一潭春水,温软轻透,味道却是苦涩。 她没有回答,只望着他笑得越发灿烂,然后看他眼中一点一点聚起失落与无奈,最终落寞转身,上车离开。 穆谨让白欢与另外两人护送姜怀岳至江边,南槿便唤过白欢,又细细嘱咐一番,让她一路好生照顾。 小丫头透红的脸,眼睛忽闪扫过她,见她冲自己笑得揶揄,捂脸跑去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不是她的,她便不该占着。 南槿望着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无声叹息。 身后有人靠近,南槿忙收起神色,又抬手扶了扶额头,皱眉转身,随意看了眼脸色不佳的穆谨,低声无力道:“我有些晕,我们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人反应,直接往回走上马车。 穆谨在原地站立一会儿,见她偶尔还踉跄几步,勾了勾唇角,眼中神色莫名。 马车在不甚平坦的城外道上慢慢行走,南槿倚在车内角落,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果真是很疲累的样子。 穆谨凑到她那一角,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没一点反应,轻声问道:“果真喝多了?” 南槿没反应,哼都没哼一声。 穆谨又凑近些,近到他皮肤散发的热度灼伤了装睡的某人,他才又轻声问:“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南槿心里因他的靠近腾地燃起一把火,原本是因他吃饭时的态度暧昧,便想着装一装晕,不想直接面对他,没想到这厮得寸进尺,他靠得如此近,她要是此时睁开眼,还不得尴尬至死,遂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头,将脸转向车壁,徒留半边脸颊对着他。 她闭着眼,看不到穆谨眼中越来越盛的邪光,所以对下一刻的危险一无所觉。 穆谨却是早对这女人装聋作哑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又受了几天的刺激,打定心思今天一定要捅了这层窗户纸,看她还能怎么给他装。 于是当下扶过她的侧脸,对着觊觎已久的一抹嫣红轻咬下去。 南槿猛地睁开眼,只看见近在咫尺的眸中满满的戏谑,然后她一声惊呼,腰被扣着往下一拉,整个身子便被人压倒在榻上。 南槿恼羞,挥舞着手脚要反抗,又被人死死制住。 她不禁大喝一声:“穆谨!” 却不想正中人下怀,她的呼喝来不及完成,就尽数被人吞吃入腹。 唇舌纠缠,奇异的触感蔓延至心底,又由心底激出细碎火花,窜入四肢百骸,让南槿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从来都隔着缥缈的距离,此一刻却如此清晰,由着他温软的唇一点一点渡进自己心里,竟是如此熨帖,南槿几乎想要一声叹息。 她是何时与他靠得如此的近,近到他对自己做出这样无礼又亲密的行为,她都不觉得突兀? 南槿恍惚中理不清头绪,但长久以来克制的内心已经在提醒她,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她还有太多的纠缠没有理清,怎能再将别人拉入这漩涡? 穆谨的唇已放过她的,又一寸一寸吻过她的额头、眉角、眼睛、鼻子,长久以来的念想终于付诸实施,他满足得想要喟叹。 但这一声叹息最终却是由南槿嘴中发出,她睁开眼,眸中迷雾退散,以无比平静的语调说道:“放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要开始了...... ------------ 74第七十三章 梓商的困惑 穆谨贴在南槿唇角的动作一僵,抬眸正对上她的,为她眼中的清冷而心中一凛,他蹙了蹙眉头,微微隔开些距离,仍是撑在她的上方,不满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沙哑,有着动情后的旖旎韵味,像浓郁的刚刚化开的蜜糖,牵出一缕一缕的情丝,一根一根都渗入她的胸口,缠绕着她的心,想要就此将她溺毙在这甜蜜中特种兵王。 但南槿的心早已千锤百炼,是他所未曾预料过的。 他惊讶地看她强硬挣开自己的怀抱,整衣在对面坐好,眼眸只垂下一瞬,再抬起时,刚刚明显的松动已消失于无形,又回复到那个百折不挠的南槿,那个不愿走近他一步的南槿。 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挫败,没有起身,就势翻身躺在榻上,一手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眉眼。 鼻端前一刻还满斥香软气息,这一刻空气已坚冷如冰,连呼吸都困难。 沉默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终点,马车刚停,还没稳住,南槿便起身下车,独自留在车中的穆谨静默一阵,还是起身追了下去。 白欢不在,好像全宅子的下人也都跟着没了踪影,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槿觉得整个后背部以及后脑勺都有些发麻,下一刻要发生什么,她都能猜到,心里乱作一团,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穆谨拉住她的手臂,快步走到她身前,抬起她低垂的下颌,一脸的严肃。 “你要拒绝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行?” 南槿抬手想要拍开她钳制她的手,却反而连双手也被钳制住。 她勉强将视线转向一边,冷声皱眉:“你于我有恩,如果是要报恩,我的命都是你的,但是要喜欢却没有办法。” 穆谨喉头一哽,自己满腔情意被她一句话堵得一丝余地都没有,他有些恼怒:“那要是我对你没有恩呢?要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呢?” “那便会是朋友!”南槿毫不犹豫地答。 “那你到底要怎样?难道一辈子再也不能喜欢别人吗?” “对!” 穆谨皱得死死的眉头在听到这一句时反而松了些,感情的事从来不可能有这样绝对的答案,他虚长她几岁,这一点倒比她看得清楚。 是他心急了,才换来她如此坚定强硬的拒绝。 他想或许是他低估了要她重新接纳一个人所需要付出的努力,那么好吧,他忍。 他松了手,只安安静静地站着,高大身形完全笼罩住她,明明是这样弱小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将自己磨出如此坚硬的外壳?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无声离开。 南槿一直憋在胸腔的一口气此刻终于得以释放,她又狠狠地呼吸几次,才转身看向门口,那里已空空如也。 冷风卷着雪花纷乱落下,门口的灯笼跟着摇摆不定,一直没觉得怎么冷的这个冬天,突然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 南越永宁三年春,永宁帝派兵南伐,至夏中,收湎郡,设郡丞,南越正式完成统一。 大军凯旋后第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而此一举彻底改变了南越国内各阶层的现状,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原本士农工商排最末的商人阶层因提供粮饷、助战有功,纷受封赏,更出现了众多盖着皇家印章的“皇商”。 打的旗号是为皇家经商,实际只是让皇家参与利润分成罢了,当然,皇商的一切行事都需受户部监管,一旦越界,就不止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 为数不多的皇商里,有唯一的一家钱庄――岳来钱庄。 谁也不清楚原本默默无闻的一家小钱庄究竟是如何一夜越级成了皇商,思来想去,能得出的结论无非就是捐的钱比较多罢了。 而事实虽差不离,却也并不止于此。 岳来钱庄在战前拿出了几乎全部家当,才能在一众商家名单上排上一个较好的位置,而战后它更是自愿将上缴国库的利润分成再提高一成,才得以拿到“皇商”的印章。 商人无利而不往,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而当卫瑜桓拿着一众“皇商”名单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初户部尚书究竟是如何想到的“皇商”这个名头的? 这种做法确实是妙极,既充盈了国库,又免去了偿还这些“皇商”当初提供的巨额钱粮,同时也对南越商业发展有利。 商人地位低下,确实是持续了千年的弊端。 但是以户部那些文士出身的腐儒身份而言,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不太寻常了。 卫瑜桓眉眼清冷,唤过大总管张福,细细吩咐了一番。 张福领命下去,卫瑜桓便起身去了椒房殿,那里有专为太子设立的讲堂,太子已经五岁,他为他专门请了师傅教授功课。 夏末的下午,太阳炙烤整个皇宫,卫瑜桓在殿外远远的地方便下了轿,不顾烈日当头,慢慢走向椒房殿。 即便是这样一个热气哄乱的时节,这座宫殿仍是冷清得过分。 当值的宫人从来连走个路喘个气都轻飘飘的,唯恐发出一丝声息惊扰了整座大殿的气氛。 卫瑜桓曾极度厌烦椒房殿出现的除太子以外的一切人和事务,在他眼中,这座大殿只是那一个人的代表,一切与她无关的,都是多余。 但太子一日胜过一日的沉静,让他心生慌乱,于是又让人在整座椒房殿所有空地栽上各式各样的植物,一年四季都花开不败、绿树成荫,于是殿内多了几分生机,但是人还是原来的人。 卫瑜桓渐渐明白,孩子的沉默与其他无关,他们父子都一样,除了那一个在他们生命中几乎占去所有的女人,他们再不想要其他、再不想理会其他。 只是梓商因为他而被迫失去母亲,他却因为梓商而残留一丝等回她的希望。 走到讲堂外,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是授课的师傅。 卫瑜桓一直知道这些师傅们不管性情如何,多么学富五车,多么目空一切,面对梓商时都能变得平易近人,这个孩子像他母亲一样漂亮,一双眼睛只看着便能让人心生欢喜,且又早慧,待人接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 人们或多或少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以为他的母亲生下他时便病逝,而罪魁祸首却是他的父亲,所以对着这样一个早早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总是多一分关爱。 他也坦然地受着,就像打从心底里将人们的猜想当做真的。 他从来不认自己,连一声“父亲”都没有叫过。 卫瑜桓站在窗外久久凝视,师傅早已发现他,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装作不知,而孩子毫无所觉。 不相见才是最好的,这样便不用见到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以及眼睛里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冷漠与厌弃。 只是常常忍不住,又两年过去,一丝动静也没有,他怕她终究会将与他有关的一切一并遗弃在这深宫里,在这不胜寒凉的高处。 初时的把握已经快被时间磨尽,再等下去,他怕连自己心中唯一的期盼也凉尽了,什么也不剩,只余一副空壳。 窗外终于又只余一角天空,梓商趁师傅停顿的空隙扭头看了眼,随即一脸平静地继续听讲。 师傅笑着摇摇头,又被孩子敏锐地捕捉到。 “师傅,什么是恨?人为什么会有恨?”五岁的孩子突然问起与年龄毫不相关的问题,声音稚嫩。 师傅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胡子,望着皇帝刚刚驻足的窗口,沉思半晌,道:“恨是一种执念,求而不得,得而复失,失而复求,过分执着,便生恨。 究其原因,还是得不到。” “所以我想要母亲,有人让我得不到,我便会恨他对么?” 师傅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那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地只过自己的生活,而要让别人生恨呢?”年幼的太子殿下有些颓丧。 “因为欲念太多,或者外物纠缠,或者生死阻隔,总有原因的。 不过终究,都只是不会放手的可怜人罢了!” ―――――― 姜怀岳在南越国内将岳来钱庄经营得如火如荼之时,南槿在北珉的长盛钱庄也一步一步走到了有史以来的鼎盛时期,半年时间就爬升成了奉德之下的国内第二大钱庄。 明里是借奉德的势,实际上还有由于白家的面子,南槿心中清楚,再加上穆谨对她越来越暧昧的态度,她觉得自己已然身处一个新的漩涡中央,能不能拔得出来,只怕都不能自己做主。 而此时她没想到的是,白家的当家老爷子会找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悲剧......不过整体故事还是在往he的方向发展的...... ------------ 75第七十四章 白家人 白家在北珉的地位很是特殊,身为商界之首,同时又有一位在宫中为妃的娘娘,虽然这娘娘不得宠,却确确实实地生了个皇子,这才是重点全文阅读定天珠。 所以即便这位身份特殊的二皇子基本与皇位无缘,却又至少能保白家继续安乐几十载。 稍微明点事理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一个皇子再不济,都是凌驾于普通民众之上的,这也造就了如今白家在商界说一不二的地位。 而眼下这白家一把年纪的老当家、白贵妃的亲爹、二皇子的亲外公白会通白老爷子下帖邀请南槿过府一叙时,南槿还真有点丈二和尚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她该将这当做无上荣耀,即便是如今在景阳城能排的上号的商家,都难与这白老爷子见上一面,更不要说她这个最多只能算是新贵的女人了。 白府的气派远不是南槿曾经所见的那些所谓巨富人家可比的,估计和她息家有得一拼。 南槿静悄悄入府,只有一位仆从在门口迎接,然后带着她七拐八弯进了一座院子。 院子里的布置很简单,只一株有些年头的粗壮树木,树下阴影中有人在边喝茶边轻声细谈,那是一老一少,老人家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对着身边的少女满面和蔼慈祥的笑。 那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嫩黄夏裙,衬得肌肤如雪,明艳照人。 此时少女正轻声与老人说着什么,脸上表情一派天真。 仆从上前请示,那老人看见南槿,脸上的笑却并未褪下,仿佛对着自家人一般,招手示意南槿过去。 南槿怔愣一瞬,眼前滑过父亲的脸,随即那涌起的情绪又被她压下,她有些好笑地提醒自己,这里是商场,不是息家。 仆从离开,院子里里外外好像只剩三人。 少女毫不掩饰地打量南槿,老人亲自斟茶,南槿垂首站着。 “南姑娘,请坐!”那老人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南槿坐下。 刚刚带她来的仆从并未跟她介绍,所以南槿只自当此人便是白会通,虽然是长者,但平时并无往来,如今见面可算得上同行约见,自己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也并不客气,福了福身,行了个礼,便大方坐下。 那老人确实是白会通,他端了杯茶给南槿,示意她试一试。 南槿闻着茶香,颇有些飘渺韵味,便顺着自己的意端起闻了闻,再浅尝一口,确实是好茶,不知是什么名头,她在南越没有尝到过。 心中赞叹,面上也毫不犹豫地表现出来,白老爷子看着对面年轻女子未加掩饰的表情,笑意不变,温声道:“这是北珉的宫廷贡茶,就产自北珉,一般人不要说喝到,只怕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看样子姑娘喜欢?” 南槿深知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前辈说话万不可掉以轻心,是以听闻这一句时便将其在心底绕了一绕,没绕出个所以然来,再一想,此人也是穆谨的外公,便放下心思,诚实答道:“晚辈来自南越,确实不知此茶,也确实喜欢。” “姑娘既是南越人,怎的独自跑到北珉经商?”白老爷子又问,已然放下了茶这个话题。 按照之前与穆谨商量的说辞,南槿答道:“晚辈家中在南越经商数十载,因逢战乱而家破,幸得结识穆公子,便变卖了家中全部家当,随公子来北珉经商。” “哦――”一声加长的语气词,语调还带了个转弯。 “听闻姑娘的钱庄很是红火,让老头子我也很是眼红啊哈哈!” 南槿此时才抬眼认真仔细地看了眼对面笑得开怀的老者,同时说道:“老爷子谬赞,晚辈那种小打小闹的生意怎入得了老爷子的眼!” 她说的相对而言其实算是有点夸张,进白府之前她便想过很多可能,如今以她南槿的身份而言,被白老爷子邀请确实难以理解,但如果说到她的钱庄,先不说原本就掺和了穆谨那一方的白家力量,单说白家现在的经营领域,就不包括钱庄这一项,或许此次的会面与此有关? 南槿早在心中打了底,是以眼下便想看看白老爷子的眼里到底有几分打她钱庄主意的意思。 这一看,便是**不离十了,他是认真的,因为他马上接着说道:“姑娘怎能枉自菲薄! 我那外孙在这一方面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他与我提过多次,我也早注意到长盛钱庄,以眼下势头来看,前途不可限量,姑娘可曾想过再往前跨一步?” “愿闻老爷子教诲。” “说不上教诲,不过是咱们互拉一把。 白家想要横跨一步,而姑娘想要更上一层楼,咱们大可以联手,互惠互利。” 话算是说白了,南槿却更疑惑:“恕晚辈愚钝,以白家如今的声势,大可自己经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又何必与人分一杯羹?” “呵呵呵,小姑娘看得清楚,但世人各有所求,咱们商人只图利,有利便有风险,我的所求或许是姑娘的风险,就单看姑娘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白老爷子毫不隐晦地说出自己隐藏的可能想法,让南槿很是意外。 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同意这样的合作,今后的状况就摆明了变成了自己依附白家,长盛钱庄会因白家的加入而一举超越国内所有同行,并可能在将来独领风骚,但这种感觉就像与狼共舞,逼退其他对手的同时,就是不晓得哪天会被它给吃了。 而如果她不同意合作,白家真要自己开钱庄的话,只怕不出两年,长盛钱庄就会被挤得连一席之地也无。 合作与不合作,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而最值得怀疑的是,白家为什么不自己做?如果真像白老爷子所说,有他不想说的理由,那么这个理由是不是她所能承担的?他说得没错,有风险,就看她愿不愿意冒。 她只犹豫了一瞬,脑中将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便开口道:“请老爷子容晚辈回去斟酌一二,明日再给答复。” 老爷子点点头,笑笑应了,南槿也不多呆,冲他行一礼,便出了门。 南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院内老人收了笑,一脸平静,问身边的女孩儿:“忻怡丫头,你觉得如何?” 原来这女子是白老爷子的外孙女,穆谨的表妹秦忻怡,她一直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南槿与外公往来,心中也有了些计较,见老爷子问话,垂头想了想,细声道:“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她说着看了眼老爷子的表情,又满脸遗憾地补充道:“只可惜,终究是小门小户,连个家人都没有。” 白老爷子点点头,目光悠远。 “只是你表哥看上了她,非要扶持她。” 秦忻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怨愤,却很快消失,只垂头做沮丧状。 白老爷子转脸有些揶揄地看她,笑道:“无妨,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只要外公还在,绝不会让人大过了你去。” “那外公为何不干脆不要帮她,还将她拉进白家来?”秦忻怡有些埋怨。 “外公出手帮她,总好过你表哥出手帮她,至少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会在我手上。 你是个傻丫头,外公是在为你考虑。”老爷子摇头叹气,状似生气被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误解。 那秦忻怡忙一脸惶恐又惊喜地凑过身抱住老爷子手臂撒娇道:“忻怡全凭外公做主了!” 老爷子哈哈大笑。 秦忻怡心底却是一阵兴奋再加上一声冷笑:不过是个下等贱民,连表哥的身份名字怕都不晓得,还妄想攀高枝,呵呵! 南槿回到家中,却见穆谨已经在等她,她忙在一旁拣了椅子坐了,问:“你可知道白老爷子今天找我了?” 穆谨挑眉,看向她的眼里流光溢彩。 这双眼睛真是看多少回都让人无法习惯直视,南槿垂眸,心道他这表情就是知道了。 于是又问:“白家想与我那长盛钱庄合作,你怎么看?” 穆谨屈起食指扣了扣桌面,眼睛却从未从南槿脸上离开,南槿被他看得有些窘,羞恼道:“你倒是说话呀!” 穆谨轻声笑了笑,极高兴地看着南槿脸上生出一抹晕红,道:“我说可行,你便会答应吗?” “当然!” “为什么?” “我相信你呀!”话一出口,南槿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得色,更窘了。 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是简单的对话,一配上他那表情,就变得暧昧不清了。 最终穆谨给出肯定的答案,而南槿便在第二日再次造访白府。 不出三个月,到了秋末的时候,长盛钱庄在北珉各郡县以几乎翻倍的态势增开了新的钱庄,所有钱庄均挂有白家的标志,几乎是昭告天下长盛钱庄为白家所有。 而长盛钱庄的银票上,除了原来的特殊木槿花印记之外,还增盖了白家的特制印章。 而同一时间的南越,卫瑜桓在御书房听完总管张福回报所探查到的消息,手中拿着一张岳来钱庄的银票,上面闪着淡紫银光的木槿花印记几乎灼伤了他的眼。 又半年的时间过去,长盛钱庄一举成为北珉第一大钱庄,其所开出的各种票据几乎成了在北珉各阶层通行无阻的兑换票据,一时风头无两。 在南槿为了钱庄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穆谨也悄无声息地时常久久不见踪影,而同时发生的还有一件事关重大,却貌似与他俩关系不大的事情――北珉的皇帝病危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上个女配先...... ------------ 76第七十五章 柔情与冲突 南槿自认为对于皇朝更新换代这种事情已经见识过很多了,就她在南越时,就已经历过两次,可是来到北珉之后才真切感受到天子脚下的紧张气氛网游之天下无双。 原本入夜之后仍热闹繁华的街头一夕之间改头换面,日头一落,街面上连只野猫都没有,阴冷凄清得仿若死城。 南槿领着白欢走在街上,心中瑟瑟,感觉仿佛一不小心走错路,踏入了阴间。 四处寂静无声,只有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的光笼罩二人,雨水润湿的地面折射幽暗的光,再远一点就是一片漆黑。 白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出门前仍是一再劝阻过,最终拗不过南槿,二人也没赶马车,就转过两条街去了趟自家的钱庄,此时已是回程的路上。 白欢神色肃穆,提着灯笼小心领路,一边细心倾听周围的动静。 有脚步声迅速往她们的方向奔来,南槿还没察觉,白欢却已握紧手中的剑。 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街面上,看到她二人,反而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她们过去。 白欢还没放松警惕,南槿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白欢心头一紧,直到看清那人是久不见的她家少主,才面带揶揄地看了眼奔过去的南槿,撅嘴挑眉摇了摇头。 女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像她白欢一样坦白点儿呢?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嘛! 她想。 突然脸上神情又一黯,心思一转,想起某个即便被她告白了也无动于衷的男人,垂头叹了口气,又默默补充道,只是不要落得她这样的结果便好了。 南槿意外看到穆谨,心下高兴,面上也没隐藏,急着问他:“你怎的好久不见人影?” 穆谨原本一脸紧绷,看到她奔向自己,就已缓了下来,此刻更是忍不住轻勾一边唇角,谑笑道:“怎么?想我?” 南槿耳热,幸好周围的黑暗替她掩饰得很好,她瞪大眼睛剜了他一眼,又问:“你是来找我么?” “嗯,不放心你。”穆谨柔声说着,却收起了脸上的调笑,严肃道:“你不该这么晚还出来。” 南槿在他的眼神下有些气短,垂眼抿嘴,沉默一瞬,还是老实应道:“好吧!” 穆谨终于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南槿一边按捺这一刻心底的隐秘悸动,一边暗自叹息,这样子的他,还真是让她无可奈何。 不敢靠近,又不舍离去。 却不知对方此时也是同样的心境。 回到自家宅子,白欢就跑没影了。 南槿招待穆谨喝茶,间或问些近来事务,穆谨一一作答,无非是些白家的生意。 其实南槿心中有疑惑,自打她与白家接触以来,在她对白家的所有认知里,好像没有哪一块是与穆谨这个名字挂上钩的,哪怕是最初为她所知的药材生意也是一样,可以说自打她来了北珉以后,反倒对穆谨越发的不了解了。 他的身份并不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简单,行踪成谜,最近更是明显。 但他自己不愿说,南槿便不会问,相信他,或许是她唯一能对他做的事。 夜已深,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大部分时间是南槿专心喝茶,而穆谨专心看她,南槿在这过去的一年中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终于仍是穆谨打破沉默,他起身,却不是离开,而是走近对面的南槿,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南槿起身,等着他开口。 “晚上不要再出门了。” 南槿还以为是什么要紧话,等了半晌才等来这一句,她有些奇怪地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 穆谨却没有笑,只定定看着她,南槿此时才察觉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眼睫。 气氛有些凝滞,但是退无可退,南槿放缓了呼吸,轻声装作毫不在意道:“还有事?” 穆谨眸色沉沉,似乎有某种情绪在翻滚,却被他强自压下,良久,他突然一把拉过她锁进自己怀里,一手扣着她的后颈,一手锁紧她的腰身,不容她有丝毫的挣扎。 南槿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自己的呼吸一丝不落全数喷进他的外袍,氲起一团暖意,她却被这一团烫到浑身升起燥热。 无法动弹,她紧着喉咙闷声问道:“怎么?” 穆谨在她开口的瞬间又将她扣紧些,好像生怕她挣扎,在她耳边急急呢喃:“就一下,就让我抱一下。” 他紧张的情绪透过紧紧相拥的姿势传递给她,好像还带着些彷徨犹豫以及低沉,南槿心口泛酸,终是没有动弹。 烛火发出哔啵声响,惊扰一室的安静。 南槿只觉思绪沉滞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又听他低声问道:“如果我不再是穆谨,你还会不会留在这里等我?” 南槿思绪一顿,有些恍惚地想着自己是否曾经等过他,答案是不确定的校园全能高手。 可是此刻他的忐忑让她心疼,她略微抬头,让自己的声音在他耳边足够清晰:“我认识的从来是你,不是一个名字或一个身份。 你就是你,与其他无关。” 她的答案让他满意欣喜得笑出声来,胸膛震动带起酥麻微痒,让南槿一阵不自在,她挣了挣,穆谨便略微松开,一手捧住她的半边脸颊,再不迟疑,侧头便吻了上来。 她的唇软糯香甜,是他暌违一年之久的隐秘念想,这一吻下去便没有丝毫退缩保留,辗转厮磨,直搅得两人唇上晶莹一片。 南槿被摄去魂魄,呆愣愣地任人在她口中追逐嬉戏、任人予取予求,直到某人动了更深的欲/念,刚刚松开的手又抚上她的腰,呼吸也渐渐滚烫急促,她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他,看他一脸满足的笑,才惊觉上了他的当。 “你!” 她手背挡住自己嫣红微肿的唇,满面飞霞怒目而视的样子取悦了穆谨,他又回味一般舔了舔唇角,笑得愈发灿烂:“嗯,味道还和以前一样。” 说罢不等人发飙,转身飞奔而去。 南槿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怎么也不愿再回想前一刻的神思荡漾,只狠狠咬了咬唇,回屋去了。 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只是再没上过朝,朝政据说由四皇子慕恪虔辅佐。 四皇子的母亲是出身高贵的女子,只可惜早逝,太子被诛以后,四皇子成为最有可能的继位者。 南槿在酒楼听得一嘴闲言,暗自咀嚼,不确定依附二皇子的白家在这一场权力更迭中会否受到影响,如果是,那她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二月的天气,即便遇上这样的太阳高照,仍是冷得可以。 南槿带着白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口透着一丝凉风,让她高速运转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些,却不想一眼望见愁眉苦脸的掌柜。 “南姑娘,”掌柜点头哈腰,一张脸皱成盛放的菊花:“能否请姑娘移步雅间?小二没长脑,将别人定下的位子给了姑娘,现下那位正好来了。” 掌柜边说着边转头望了眼楼梯的位置,一女子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这块儿,等着掌柜的给她清场。 掌柜的不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人在江湖,哪能没几个不对付的。 但这类事情不常发生,寻常人要找碴,都会先自己掂量一番,找得动才找,找不动还找的那是不长脑,自己打自己脸。 所以这事好处理,真有人对上了,掌柜的只需装上一副菊花脸,按着身份地位一分,该请谁挪屁股就请谁挪,准不会错! 眼下这长盛钱庄的南姑娘是如今商界如日中天的人物,但她再怎么能耐,也能耐不过另一位去,因为那另一位好巧不巧,正是长盛钱庄所依附的白家白老爷子的外孙女――秦二小姐。 秦二小姐的父亲外任为官,所以她常年寄居外祖家,按笼统了的说,她与这南姑娘还算得上是主仆关系。 是以只一眼过去,掌柜的心里就亮堂得不能再亮堂:这秦二小姐与南姑娘不对付! 不然人家身娇玉贵的,脑子坏了才去抢一个二月天里靠窗边的位子。 南槿顺着掌柜的视线,便看到了秦忻怡,她一眼认出是那日陪在白老爷子身边的姑娘,但自始至终她不知她的名字和身份。 南槿还在琢磨,一边的白欢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犹豫地看了眼秦忻怡,才回头看南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是白家家主的外孙女秦忻怡。” 南槿看白欢一脸的谨慎和隐约的小心,没有说话。 她是生意人,不随意与人冲突是原则,况且对方不在生意场上,又是白家人,即便她并不是如外界所知的那样真的成为白家的下人,又即便她不确定那秦家小姐是不是真的定下了她坐的这个位子,她让一让人家的也没所谓。 所以她朝掌柜的笑了笑,没理会那两人,就要离开。 不想屁股还没离开凳子,一声尖细的笑语就生生阻断了她的动作。 “不过是个下人,也配坐主子面前吃饭!” 这话歧义就大了,但不管她说的是白欢还是自己,南槿都不打算就这么过去。 刚刚抬起的屁股又稳稳黏上了凳子,南槿抬眼看了看那说话的人――秦忻怡的丫鬟。 白欢一张脸立马涨红,她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平时在自己面前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会儿却生生忍住,南槿看着都替她憋得慌,忙一把拽过她的袖子将她拉着坐下,慢声说道:“咱们吃咱们的饭,你一双耳朵尽听些不干不净的干什么!” 一句话让所有人一愣,白欢皱起眉头看了看南槿,极难看地笑了笑,终究还是舒缓了些,眼中暗芒闪烁,看着她有些期待的模样。 南槿撇撇嘴,对白欢这种躲在自己身后等看戏的行为极为不屑,却只是瞟了她一眼,吩咐一边脸上菊花开得有些残了的掌柜道:“再上一壶酒来。” 掌柜的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模样,最后将目光投向秦忻怡,却见后者脸色酱紫,已然是气愤至极。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底生出的恐慌。 这秦二小姐在景阳城是出了名的温婉可人,与那纪大小姐都有得一拼的,如今在他店里被气成这幅模样,他日白家算起账来,只怕要掉他一层皮。 于是当下下定决心,收了一脸的谄媚,朝南槿道:“南姑娘,这千错万错都是小店的错,不过这位子确实是秦小姐定下的,您看您就行行好,算是给小的行个方便?” 语气中尽是乞求,面上却已带上些强硬,南槿看了一眼变色变得极快的掌柜,笑道:“行啊,行方便谁不会,要不掌柜的也给我行个方便,将欠我钱庄的帐给清一清?” 掌柜的立马又换了种脸色,变成一脸菜色,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白欢端着酒杯独自偷着乐呵,南槿看了眼在楼梯口站了许久秦家小姐,又看了眼满酒楼打量的眼神,突然凑到白欢耳边问了句:“你家这秦二小姐平日里不是声名在外,说什么温婉贤淑,大家闺秀什么的么?难道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家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白欢被这一句问得愁肠百结,又瞟了眼身后站着的主仆俩,才细声道:“装的!” “哦――”南槿恍然大悟,心中叹气,这些高门大户养出的女子真是惯会这些伎俩,说出去都是高贵端庄,私下里也不晓得成了什么样子。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对,自己也是大户出身来着。 南槿轻咳了声,拨开一边还在暗地计较的掌柜,走到那主仆俩面前,不客气地伸手拉过秦忻怡,笑道:“秦小姐好久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 秦忻怡看南槿走过来的时候脸色便白了白,今日正好碰上,原本她只想摆摆架子,提前在这女人面前立立规矩,本是极简单的事情,尊卑贵贱,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谱,该怎么做都拿捏得准。 她自认为南槿如今依靠白家,又是个下等商人,与自己身份相差玄虚,见到自己就该服服帖帖,乖乖听命,没想她还真是粗鄙作风,完全没有自觉。 而眼下苦就苦在大庭广众,自己得端着身份,总不能真跟这样一个贱民斗嘴吧! 可恨今日出门也没带家丁,不然管教管教也是可以的。 于是她只能端着身份,目光极锐利地瞪了眼南槿,指望她识趣赶紧滚蛋,没想到她还上来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好在这时身后的丫鬟抢上一步,一把拍开南槿的手,叫道:“就你的脏手也敢碰我家小姐,回家先照照镜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南槿的手被拍得马上红了一片,她瞪大眼睛看了眼白欢,白欢咽下口中的酒,一跃而起揪住丫鬟的领子,左右开弓给了两巴掌。 这两声极为响亮,将整个酒楼震得鸦雀无声,白欢拍出去之后也愣了愣,随即有些茫然地看向南槿,在得到一个满意的微笑之后放下心来,仍是扣着丫鬟的衣领子,站在一步之外。 那丫鬟被吓坏了,目瞪口呆地捂着脸再不敢说话。 秦忻怡也被吓了一跳,她长这么大,这种事情真真是头一回,以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南槿拉着坐在了桌边。 南槿笑得极温和:“秦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带了这么个没规矩的丫头?在外面大吼大叫的,知道的说是下人狗仗人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家也是这种作风,才带出这样的下人来,这不是给小姐脸上抹黑吗?京城谁不知小姐美名,小姐放不下脸面,今日我便越俎代庖,帮您管教管教,小姐也不用谢我,不嫌弃的话就跟我一起吃个饭吧!” 一段话只字不提白家,秦忻怡听得咬牙切齿,心道你以为不扯上白家别人便不知我也是白家的人了吗?迟早要你好看! 她却不知南槿眼下心里其实也没怎么将白家放上心来,当初白老爷子因为什么原因才拉上自己,她到现在还不清楚,但既然白家现在还没有吞了她的钱庄,便说明那个原因还是存在且有效的,那么眼下她与白家的关系就还是合作关系,白老爷子不会因为她今天给了他外孙女面子而在将来放过她,也不可能因为今天她不给这么点儿面子而坏了生意。 说白了,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姐除了勾心斗角争这些没营养的,还真没什么可以拉得上台面的能耐。 如果她都看不上眼,白老爷子难道会为了这种事情跟她大动干戈?那还真是笑话! 南槿美哉美哉地又喝上了,秦忻怡僵坐着盘算该如何应对,白欢牛气哄哄地拎着那丫鬟站在一边,掌柜的早不知躲哪里去了,周围的人全都石化。 场面诡异得可以,然而更诡异的是万籁俱寂时的一声嗤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肥吧!!俺码得眼睛都要穿孔了...... 还好你们还在看,来,么~~~一个!!! ------------ 77第七十六章 天字一号偶遇 所有人同时将目光转移到声音的来源处,这次是个男人全文阅游之天下无双。 南槿端着杯子看了眼,那人竟也同时看向她,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起身往这边走过来。 南槿不动声色瞟了眼白欢,只见她一脸煞白。 看来今天出门撞大运了,碰到的都不是一般人,南槿面上一笑,仰头喝完杯中酒,心里暗自诅咒。 秦忻怡听见声音,先是皱眉不悦,随即看着走近的男子的脸,也是一脸惊骇,竟猛地站起,往后退开几步离开桌子。 那男子看也不看她,径自在南槿对面的位子坐了,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朝南槿笑得愈发灿烂:“南姑娘,在下姓慕,久仰姑娘大名,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喝完一杯。 南槿没有回话,只莫名其妙地打量眼前这男子。 相貌绝对是惹眼的,只是有些偏阴柔了,配着略微苍白的肤色,以及嘴角不像善类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一祸水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此时这祸水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杯子,好像示意她也该喝上一杯。 南槿想着白欢和秦忻怡的脸色,垂眸默默给自己满上一杯,看了眼对面的人,仰头喝完。 然后在对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放下杯子,随口问道:“公子姓穆?不知是哪个穆?” 好像周围的人都因她这一问而有所动作,白欢略微上前一步,秦忻怡却是用极尖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都没有吱声。 南槿心中疑惑愈盛,然后便听那慕公子笑道:“姑娘和我那二哥可是熟得很的!” “穆谨?”南槿马上接话,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不留一丝痕迹,但随即她又皱眉看向那慕公子。 说实话,这两人长相是有些相似之处,可是气质相差太多,不摆在一起,绝对看不出一丝关系来。 说明白点,就是穆谨怎么坏都像个好人,而眼前这人明明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不像好人。 同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南槿在心里默默撇嘴,突然又生出些不是滋味来,好像对于穆谨,就如她自己亲口所说,她知道的、认识的,从来都只有他这个人而已,关于他的其他,她都一无所知。 南槿突然情绪有些低落,没再继续搭话,那慕公子却又转向一边的秦忻怡,温声问道:“这位可是秦家的二小姐?” 秦忻怡忙矮身行礼,声音柔婉:“奴家正是。” “二小姐不用拘谨,一并坐下吧。 你是二哥的表妹,便也是我的表妹,不用见外。”慕公子道。 秦忻怡扭捏一瞬,终是谢过之后,沉默落座。 那慕公子突然闯入这一场较量,此刻却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主家,又开口向秦忻怡道:“上次见到二小姐时,二嫂还在,彼时小姐不过才十岁,一眨眼又五六年不见了,小姐别来无恙?” 秦忻怡一直僵着的脸因着这一句而突然舒缓,竟还生出些红晕来,她瞟了眼南槿,才答道:“多谢四......公子挂碍,家姐去世之后,奴家便回了自家,前岁才返京城,寄居在外祖家中。” 南槿突然觉得脑子乱成一团,什么二哥、二嫂、表哥、表妹的,明明都与她无关,此时却搅乱了她心中一池静水。 她烦躁地自己喝着酒,完全不想理会同桌的二人,可是他们的对话却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 “二哥对二嫂用情至深,这么多年也不曾忘怀,弄得自己形单影只的,二小姐该多去走动走动,怎么也是表兄妹。” “四公子说得是,多谢四公子提醒。”秦忻怡此时已是满面飞霞,头垂得低低的,不胜娇羞的模样。 南槿再难忍受,斜睨她一眼,不想这一眼被那慕四公子看个正着,于是生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南槿情绪恶劣,酒意上涌,再不掩饰心中不快,将酒杯拍在桌上,就要撑着身子起来离开。 一边的白欢纠结得肠子都青了,眼见南槿要走的模样,忙将手上死死掐着的丫鬟一把扔了,几步走上前来,楼梯口又上来一人,正好挡在她前面。 “四弟好闲的功夫,管起我的家事来了。”低沉的语声,透着浓浓的威压。 众人俱都怔住,南槿皱眉抬眼,微一咧嘴,原来是正主来了。 来人竟是穆谨,他脸色不太好,说着话,瞟了眼他的好四弟,便直奔南槿而来。 南槿没有醉,只是不小心挂到凳子,踉跄了一下,正好被穆谨一把拉住手腕。 南槿心内憋着一团火气,使劲拽了两下,没拽出来,便放弃了,不再管顾众人,甩着手要往外走。 “表哥。”一声柔柔弱弱的呼唤阻住穆谨跟着南槿出去的脚步,他回头看了眼秦忻怡,自己停下来,也不让南槿继续往前走,拽着她一并停下来。 秦忻怡看着二人连在一起的手,眼中竟自蒙上一层雾气,立马又被她低头掩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穆谨看着她,皱眉叫过一边的丫鬟,沉声道:“送二小姐回去。” 丫鬟惶恐,忙不迭上前扶了秦忻怡往楼梯口退去,路过穆谨身边,秦忻怡又抬头哀哀看了他一眼,穆谨像是终不忍心,声音缓和了许多,道:“回去吧。” 秦忻怡脸上欣喜瞬间盖过哀愁,少女细白粉嫩的面容映上柔润光泽,看一眼都要让人怦然心动。 南槿心口发堵,撇开脸看向另一方。 穆谨的眼神也从秦忻怡的脸上移到南槿的脸上,露出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纠结表情。 南槿没注意到穆谨的表情,却注意到了二楼最里的包间出来的两人。 一男一女,姿容出色,女子是她见过的,那一日与姜怀岳去戏院听戏,正巧见到过,是那纪家的大小姐。 二人走出几步,才见到前方楼梯口堵塞的一群人,一瞬间表情很是精彩,显然是认识的。 南槿干脆站定了脚步,心想今日到底是个什么黄道吉日,一定要让她看这一出大戏。 那两人只愣了一下,便慢慢走出来,众人因他俩的出现表情不一。 慕四公子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穆谨一脸平静,而秦忻怡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鄙夷。 纪清婉在众人注视下矮身冲穆谨和慕四公子各行了个礼,随后也将目光落在穆谨扣着南槿的手上,那眼神却与秦忻怡的不同,那是货真价实的隐忍哀怨,南槿正对着那目光,生生受了,特意侧头去看穆谨,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南槿眉头一皱,将脸转开。 总是要有人打破僵局,慕四公子当仁不让,他好像天生有股唯恐天下不乱的气质。 “三哥与纪小姐说什么呢,躲里面这么久,差点就没见着。”慕四公子言笑晏晏。 纪清婉脸色霎时雪白,眼睛骤然盯紧穆谨,奈何穆谨没有看她,她只得咬唇低头,听身后的人为她辩驳。 那人原来是慕四公子的三哥,也是穆谨的三弟了。 “四弟莫乱说,碰巧遇到,一起喝了杯茶而已。”三公子一脸紧张道。 “嗯,确实挺巧的。”慕四公子笑得意味深长,眼神却转向了穆谨。 大概是南槿的脸色终于黑到了某种临界值,穆谨不敢再强行扣着她停在这一处,拉着她的手一动,朝一众人等点个头,下楼去了。 南槿跟在他身后,被拉得有些踉跄,她生气使劲拽了拽手腕,终于成功让他松手,不想他停步回身,长手一捞便扣住了她的腰,然后再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半搂着她往外走去。 真相呼之欲出,南槿只觉得难受。 她闭眼坐在马车内,身后是穆谨强势的手臂。 这么多的传言,如果她肯用心去听去猜测,或许早该知道他的身份,可是他不说,她便也从不肯多想。 他其实从未欺骗过自己,只除了他的名字。 他只说母亲是白家人,却没说父亲是北珉的皇帝。 他是皇二子慕恪谨,是当年带领人马出使南越的人,是白老爷子的外孙,秦忻怡的表哥以及姐夫,或许还是纪清婉的心上人。 他的身份这么复杂,却没有一样是与自己相关的。 南槿扭头背对着他,嘴角一丝苦笑,暗嘲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到了自家,南槿动作迅速地下车,一步也不想停留。 白欢在车边踌躇,心里哭死,早知道出一趟门碰到这么多事,她就是撒泼打滚也要将南槿留在家里不让出门,如今这状况,只怕少主是要秋后算账的哇! 她打了个寒噤,看着穆谨在南槿身后冲出马车,一路跟进屋里。 南槿没来得及关门,就被人跟了进来。 她往榻上一座,微垂着眼帘慢声道:“我好像喝多了些,想休息一会儿,你要不先回去?”她语调貌似商量,其实是毋庸置疑的逐客令。 穆谨看了她这么两年,怎会不知道她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怒气?但这怒气到底是因为他的隐瞒,还是因为他与别的女人的牵扯,他不清楚,如果是后者,那是再好不过的。 他按捺下心中殷殷期盼走近她,一手抬起她的脸,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她的眉眼,问:“真醉了?还是和上回一样装的?” 被提起那一次送姜怀岳时回程的事,南槿脸一热,怒气便压不住,拂开他的手,侧脸对着他,语气生硬:“你管不着!” “我非要管呢?”穆谨矮身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扶手上,脸便极近地正对着她,“如果我非要弄清楚,你是在为我隐瞒身份而生气,还是在为那些女人而生气呢?” 南槿被他一句话刺中心口,自己也突然明白那一阵持续的闷痛到底是为何,脸上的伪装便开始破碎,她仓皇抬手遮挡眼睛,无论如何,这一刻的脆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他。 没有回答,屋内陷入寂静,穆谨看着她徒然遮住半边脸的手背,叹息一声,心里满满的酸涩的柔情蜜意,她的意思,他或许已然知晓。 如果是为了他的隐瞒身份而生气,那便没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此刻她这么不想面对的,只能是她说不出口的感情。 他知道这有些难,如果他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要简单很多,偏偏他是皇帝的儿子。 他垂眸吻上她覆在面上的手背,一经触碰,便不舍离开,呼吸相错,他轻声道:“你想要什么,都有我。” 你想要什么,安稳,依靠,幸福,都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一锅大杂烩~~~~天字第一号偶遇,所有配角全上场了哈~~~~ ------------ 78第七十七章 逼宫与胁持 南槿破天荒地发现,她被禁足了网游之天下无双。 白欢一改往日的欢脱表象,变得极为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每日不离南槿三步之外,连如厕也要守在门口。 南槿在好奇了一天之后,终于发飙了。 “要是今天我出不了这个门,以后你就再别想见到姜怀岳。”南槿表情淡淡,拂袖轻声。 白欢一张惊骇的脸让南槿心生愉悦,却没想她说出口的是:“你和少主不做夫妻真是没了天理了,你知不知道,少主跟我说的是‘要让南槿踏出宅门一步,你这辈子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姜怀岳了’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 说完她又有些扭捏道:“人家是中意姜家四爷没错,但你们俩都这么无情无义的用他来逼我,我便只好看清时势来做选择了,你跟少主,我还是觉得少主比较压得过你。” 南槿脸一红,这丫头说话没边没际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受人教唆。 可眼下人家软硬不吃,吃定了她拿他们主仆俩没办法,果然寄人篱下就是这般憋屈,她狠狠拍上门,暗想穆谨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让她出门了,就因为那天酒楼那一场闹剧么? 那未免也太过了些。 ―――――― 南槿窝在自己的宅子里风平浪静,却不知外面的世界依然变了天。 北珉皇宫。 皇帝寝宫内,浓郁的熏香也掩盖不了刺鼻的药味,地暖熏得龙榻上的人昏昏沉沉,若不是偶尔还能听见自己的一声呼吸,他都要以为自己早已灵魂出窍了。 殿内一片死寂,仅有的几个服侍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或许已经跑了,或许已经死了。 他不急,他在等人,他的二皇子,他的好儿子。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沉稳没有犹豫,他想笑一笑,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勾起嘴角。 来人走近榻前,双膝跪地的闷响传进耳朵,继而又是长时间的静默。 他知道自己快要没有时间了,或许这个儿子比自己更清楚,所以选在了这一天。 心里最后燃起一丝愉悦,让他有了些力气,他干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这是我最后的私念,被你毁了。” 没人回答他。 “我一辈子为了这个位子牺牲太多,临死才想着为她做些什么,却是来不及了。 你确定你要这个位子吗?” 他的声音透着些诡异,像是解脱的快感,终于成功刺激到床前跪着的人。 “那我的母亲呢?她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啊?”皇帝突然笑起来,“跟所有其他人一样,不过是左右权衡的工具罢了。 否则白家富可敌国,怎肯如此听话!” 拳头捏得死紧,骨节摩擦发出让人心惊的声响,最终还是沉寂下去。 穆谨,不,此刻应该叫慕恪谨,他终于敢抬眸看向床上僵直躺着的父亲,最后问道:“那我呢?” 浑浊的眼睛投向他,却只停留一瞬,快到什么也看不清楚,就闭上了。 “你逼宫篡位,残害兄弟,这个位子就算给你的报应吧。 你也会像我一样,成为孤家寡人,高高在上,却为人世所弃,一辈子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皇帝说完,牙关紧咬,嘴角死死阖上,再没声息,渐渐的连呼吸也止了。 最后眼前一些模糊的映像全是那张年轻明丽的脸,他很欣慰,几十年来求梦无门,临了临了,她终于还是来见他了。 不知她是不是会怪他,他没能让他们的儿子当上这九五至尊,还让他陷入险境。 但是他的二儿子自小重情,老四落在他手上当能安稳一世,即便少了荣华富贵,至少能娶上如花美眷,相携一生。 不像他,他最终谁也没能对得起。 手上感受到最后一丝温热,那是他的儿子。 或许他最对不起的还是他。 他的二儿子最是优秀,他却担心他挡了老四的路,想要他的命,最终没能成功,还留给他那样的诅咒。 可是他已经什么都不想想了。 他的一生都在为了这个位子,最后他只想任性一把。 所有感官同时化为最后一束白光,他终于什么都不用想了。 二月末的天气,忽而又下起雪来。 皇宫内一丝人声都没有,只漫天的鹅毛飘絮扑簌簌地落满屋檐树端,顷刻白了满眼。 偶尔几只反应较慢的鸟儿扇动翅膀回巢,黑影划破一整片死气凝重的天空,像在灰白幕布上剪出一个口子,却又瞬间被添补了回来。 长乐宫前的身影从晌午跪到天黑,被层层落下的雪堆成了个雪人,膝下化开一滩雪水,又被凝成冰,再化开,再凝结,人身渐冷,终于再化不开积重的冰渣,双腿与地面凝成一团。 似乎是天意要他受此罪孽,他跪了多久,雪便下了多久,而长乐宫的宫门从未开过。 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一个身影快步穿过层层宫墙,来到长乐宫前。 那人一身银甲,远远站在那跪着的身影后,踟蹰许久,终于还是咬牙上前。 他追随二皇子多年,与他同生共死,看他隐忍二十余年,看他被逼避逃南越,看他遭受父兄暗杀,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凄凉的模样。 全身覆满冰雪,几乎见不到□的皮肤,一丝人气也无。 他忍着胸中翻涌的情绪,抬手拂开他头上的雪,凑到耳边低声一句:“四皇子闯了南姑娘府,被我们围困在内,现下还僵持着,他要见您。” 跪着的慕恪谨终于动了动眼皮,睁开失神的双眼,再望了望紧闭的长乐宫门,收回视线时眼中凝起煞气。 他动了动身子,拂开身边人递来的手,挣扎着碾碎膝下的冰层站起来,却是一步也移不动。 他抬头望了眼灰霾中渐透亮光的天色,雪终于停了,明日该是个晴天。 缓了少顷,终于可以移动步子,他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渐渐脚步加快,直至健步如飞。 直到人影消失许久,久闭的长乐宫门才掩开一丝缝隙,宫人瞧了一眼之后又关上门。 殿内一声问话:“走了?” “回娘娘,二殿下已经离开了。”宫人跪答。 而此时的南槿,正在自家宅子里勇斗持械抢劫采花贼。 四皇子在天明时分带人闯入家中,将白欢捆了,然后便与南槿在房中对峙。 他的护卫多数受伤,看来是经过一场血战才跑到这里。 南槿看着他臂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皱眉闻了闻屋内屋外满斥的血腥,疑惑道:“四皇子这副架势,是要我的命还是要我的钱啊?” 她知道对方来了这么久还不动手,必定是有所求的,不是单纯要她的命。况且人家一个皇子,她一介商女,她不晓得自己的命在他眼里能值几个钱。 而她开口不过只是想缓和一下屋内的气氛,自己只着中衣坐在榻上,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可面对着一张煞气浓郁的脸,她实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四皇子慕恪虔阴冷一笑,“我要是要你的人呢?” 南槿平静的表情裂开一条缝,这个话题起得真不怎么好。 “四皇子眼见着伤重在身,该先想想自己。 南槿不才,幸得有些家财,您要看得上,便都送与您也无妨。 但您只是扣着我与家奴,不知究竟是做何打算?” “我是该为自己好好想想。”慕恪虔听完南槿的话便一敛面上的杀气,几步走近,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的脸上满是邪意。 南槿暗道一声不好,就见他的脸已经覆了上来。 南槿极快地将头往旁一侧,身体同时往侧面滑去。 眼见就要脱开对方的笼罩范围,却被扣住手腕狠狠往后一拉。 手臂各关节脱臼一般的痛瞬间席卷全身,南槿只觉自己从原地飞向后方,然后重重地撞在榻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然后整个脑子都木了。 下辈子还是生做男人好了,她有些模糊地想,明明见他右手受伤,才选了他右侧脱身,怎的这力气还这么大?真不拿她当人啊,在榻上甩来甩去的。 她从钝痛中醒过神来,见对方还只是站在榻前,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样子不像是精虫上脑。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得不推翻自己这个论断,因为只一个眨眼,对方就悬在了自己的上方。 “二哥好眼力,死了个漂亮老婆,又千里迢迢从南越找来你这么个美人。”他带着些血腥的气息笼罩在南槿周身,一手不客气地掐住她的颈项,“眼见着他就要拿我的命了,我怎么也得给他添点儿堵不是?一时仓促只找得上你,你就自认倒霉吧!” 说完一口咬在南槿颈上。 南槿疼得一声尖叫,手足并用也无法撼动人分毫,心里又恨又委屈。 她不过跟穆谨那混蛋熟一些,难道就因这个要落得个被人活活吃掉的下场吗?话说这四皇子怎的生得这么变态,那是真咬啊! 慕恪虔再抬起头的时候,唇角赫然染上血渍,南槿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逼自己淡定直视他的眼睛,劝道:“您不必如此对我,您二哥与我不过相熟罢了,他要您的命与您要我的命没一点关系! 您不抓紧时间想想办法与他周旋,反而与我纠缠,白白浪费了时机。” “呵呵呵,你倒是谦虚。”慕恪虔笑得诡异:“你可知为了进你这宅子,我死了多少人马?”他一把扭过自己的右臂,上面狰狞的伤口正挂在南槿眼前,“本皇子这血可都是因你而流的。” 南槿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有些反胃,正待继续劝说,领口嘶啦一声被扯开一个大口子,幸好没没扯掉,只是开合间隐约见到里面细白的颜色。 南槿彻底忍无可忍,眼睛往下一瞟,抬手找准了慕恪虔右手臂的伤口,尖利的指甲狠狠插/进肉里,自己浑身寒毛炸起的同时,听到对方一声惨厉嚎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还在啊哈哈~~~~ ------------ 79第七十八章 受伤 南槿一个寒噤的同时将自己从脸色死一样惨白的慕恪虔身/下抽出来,冲到妆台,胡乱抓住一根簪子校园全能高手。 她没有往外跑,因为外面都是他的人了。 她只能等,等眼前这个人自己离开,或者等别人来救自己,或者等着拼死。 穆谨这混蛋,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就要死在他亲弟弟手上了。 那一声惨叫成功吸引屋外的注意,门嘭地一声被踹开,进来的护卫却看都不看一眼衣衫不整的南槿,便急急朝慕恪虔道:“主子,他们来了。” 慕恪虔瞬间镇静下来,不顾手臂奔涌的血流,吃人般凶残的目光扫过南槿,起身朝她快步过来,一把扫掉她手中无用的“武器”,用尚好的左手掐住她的脖颈,将人背对自己扣在怀里,拖着往外走去。 穆谨来了,南槿只看到那青黑袍角的一瞬便松动了情绪,他永远有这种让她心安的魔力,仍与第一眼见到时一模一样。 城门关闭、重兵把守,整座景阳城被围成了个铁桶,慕恪虔已然放弃出逃。 别说他这几百人的护卫队了,就算是几千,也冲不出去。 他原本与父皇算好了,昨日本该是他这二哥的死期。 应该每一步都天衣无缝的,最终却还是被泄露了消息,自己的行动反而晚了一步。 再加上禁卫军倒戈,他在府宅被围困,皇宫也再没了任何动静,他便清楚,再无可能。 可是明明该是他的一切,怎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抢走了! 他不甘心,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南槿便是最顺手的一个。 二哥对她的重视绝不一般,不然怎会几年了,还不敢让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景阳城里谁不知二皇子慕恪谨,偏偏他费尽心思隐瞒,费尽心思将她隔离在这个权利争斗的圈子之外。 得要在乎成什么样子,才能想要不敢要,想碰不敢碰,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护着,一站两三年? 而此时此刻,看着果然肯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皇宫亲自前来的人,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让别人也失去想要的。 南槿在他手中呼吸不畅,渐渐面色惨白,他反而将手扣得更紧了,然后满意看到十步外对峙的人越来越阴沉的脸。 穆谨强自压迫许久,才得以让自己不要颤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心爱的人不受伤害,或者可以在看着她受到伤害时不要轻易慌乱。 可是他没有。 看着南槿惨白如纸的面庞,他已经忘了呼吸。 可是慌乱只会导向更残忍的结果,他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能。 垂眸,眨眼,再抬起,这么简单的动作,费了他好大的力气。 然后拿过一边的弓箭手手中的武器,举起,拉弓,绷紧,瞄准,只待发射。 慕恪虔一声冷笑,却夹杂了许多意外:“二哥,你不要了么?” 如果还想要这个女人,那么至少应该跟他谈判,他或许还有得一搏。 “要不到,便算了吧!”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一句话,让南槿浑身一僵,紧贴着的慕恪虔也同样,他的脸色终于开始难看。 “呵! 骗我呢吧,二哥! 如果你真这么想,便不会跟我抢,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是我要抢,四弟。”穆谨拉弓的手又往后移了一寸,尖端一动不动,早已瞄准。 “是你们想要我的命。” “呵呵呵呵。”慕恪虔讽刺道:“只怪你拿得太多,让父皇生了忌惮。 我才是他中意的儿子,你入不了他的眼,便只能死。” 他的眼中逐渐染上暗色,预示着最后的一刻就要来了。 “是吗?可是他为何一面要你对我动手,一面又临死亲自将皇位传与我?” 穆谨似极为平静地说完这一句,眼睛已盯死了慕恪虔的嘴,然后在他震惊开口的那一瞬间,突然松开手指。 弓弦振动的嗡鸣声就在耳边,而箭已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一个瞬间发了出去。 慕恪虔张嘴的疑问还没发出,看到箭矢的那一瞬他已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然而结果只是左臂的一阵剧痛。 等他收拾好情绪看清眼前的状况,他死扣着的人却如木偶一般无力无声地滑了下去,贯穿二人的箭透过她的左胸,牵扯他的左臂,让他再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随着她一起倾倒。 青黑衣袍带起劲风,瞬间扫过二人,再下一秒,痛到麻木的左臂又一阵撕裂的苦楚,慕恪虔只觉眼前黑了一瞬,怀里便空冷了下来。 战局在瞬间扭转,没有人死,只有两人受伤。 南槿垂头看了眼插/入胸口、只剩一截的箭尾,猩红液体染透了胸口那一片,还隐约带着自己的体温,这样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体验绝对新奇,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经历。 她抬眼看了看抱着他疾步奔走的穆谨,他的眉眼原本那么好看,此时却是满布狰狞。 她听见他在大声嘶吼着什么,周围人影窜动,她被他放在床上,离开温热的怀抱,因血液大量流失而带来的寒意让她难以忍受,她只拽着他的袖口低喃一声“冷”,便彻底失去知觉。 突然又一阵剧痛,将她从昏迷中拉扯出来,眼前的黑暗像被撕裂的幕布朝两边褪去。 模糊的视线中有熟悉的身影浮在上方,抱住她的身体带着炙人的温度,钳制住她因剧痛而不自觉奋起的挣扎。 她听见自己喉咙发出的闷吼,像受伤的野兽。 她还听见有人不停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南槿,南槿,那样焦虑,不安,痛苦,以及压抑的疯狂。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自己到如此地步的?南槿有些模糊地想。 身体的痛楚渐渐隐去,心上却越发疼了起来。 一直干涩的眼角突如其来地被润湿,她闭着眼,感受滚烫泪水顺着眼角流入发际,变成一片冰凉,然后又失去了意识。 大夫处理好伤口便去了,屋外有人在低声唤他,穆谨知道为了什么。 父皇死了,三弟、四弟被他扣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必须赶着坐上那个位子,以避免可能的动乱。 可是他太累了,怀里的人还未回温,仿似全身的血都流尽了,呼吸几不可闻。 这一刻他突然从未有过的脆弱,他害怕,深怕一脚踏入绝望。 他不想管其他,也再没了心力管顾其他,冻伤的腿脚这一刻才显出麻木来,他拒绝了大夫诊治的请求,只一动不动地抱着南槿,昏昏然就要睡去。 可是意识总是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惊醒,他轻抚着南槿已然风干的眼角,干裂的唇紧紧贴上她的耳廓,细声呢喃,一句一句地重复,仿佛要刻进她的脑子里。 “南槿,南槿,我只剩你了,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orz。。。。。。我要shi了,这章少了点,明天争取多上些,我死去挺尸了。。。。。。 ------------ 80第七十九章 拒绝 北珉的天终于还是变了,皇帝驾崩,最不被看好的二皇子即位,三皇子、四皇子被削爵位,软禁在府全文阅游之天下无双。 二皇子的生母白贵妃将自己锁在了长乐宫,发誓永生不再踏出一步。 朝官也正经历一次大换血,最为轰动的是纪家,太傅纪成安因参与四皇子谋逆一事被削职发配,纪家被籍没家产,男丁充军,女眷充官奴。 当这一切终于落下帷幕,京城百姓也渐渐放开了走上街头,南槿的宅子里却仍是静得出奇。 虽然意识一直不够清醒,但南槿仍能隐约感知日升日落,每一天的光阴交替,以及自己半辈子只躺一个人的床榻多出来的一具身体。 她不能动,思维也不甚清楚,却仍强烈地觉得这样是不行的。 这混蛋,趁着自己不能反抗,将便宜全占尽了。 如果她有力气咬牙切齿,此刻只怕房间里会响起诡异的磨牙声。 在挣扎着醒来的意识驱使下,南槿终于在五日后的下午睁开眼睛,此时屋外阳光正好。 三月的天,春光灿烂,透过窗纱轻扬进屋内的清淡花香与身边闭眼假寐的人身上的草木气息混在一起,无端端魅惑人心。 南槿只迷茫了一瞬,眼里便积起恼羞,手脚并用推向身边的人。 穆谨猛地睁眼,想也不想困住她的手脚,制住她的一切动作,然后静静地看着,像是还没从她醒来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南槿动弹不得,恼怒大吼:“放开我! 从我床上滚下去!” 但她昏睡五天,身体虚弱,声音也嘶哑难听,这一声出来不但没有气势,反倒是像足了打情骂俏,软语呢喃,只是难听了些校园全能高手。 这下连她自己都觉得脸红,呐呐着想要张嘴,一时又不敢再说出什么来,只是被人越来越火辣的目光凝视,脸上烧得厉害。 穆谨终于低笑出声,他原本以为醒来之后又要有一番伤筋动骨,他以为她会怨恨自己伤她,会怨恨自己隐瞒,会怨恨自己说不再想要她,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 这一刻如此圆满,他却忍不住想要调笑。 “你一直不肯醒,我都在这儿睡了五天了,现在下去也晚了。 不然你出去问问满景阳城的人,看有谁不知道这事?” 南槿被这句厚颜无耻的话震得神魂出窍,抖索着嘴唇好半天没有挣扎,最后却是红了眼眶。 穆谨一看不好,玩笑过头了,立马收了一脸的不正经,手忙脚乱将人拉进怀里,轻拍着背哄道:“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我实在不放心,我怕你总不肯醒,怕我一转身你就偷偷跑了,是我错了。” 南槿已经开始轻轻啜泣,完全听不进去他的理由,只任眼泪肆意横流,沾湿了两人的衣襟。 她还是一动也不能动,便只能用她难听的嗓子细声诅咒:混蛋,流氓,不要脸,死混蛋,臭流氓,臭不要脸...... 穆谨又收了收手臂,愁肠满腹地盯着床帐,已经开始想念她刚刚还昏迷不醒,任自己揉捏的时候。 南槿哭了一阵,动静渐渐减弱,看模样好似又要睡过去,穆谨忙轻拍拍她的背,唇贴着她耳边轻声一问:“南槿,你嫁我可好?”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穆谨心焦,却也知道不能逼迫,便静静等着,一点动作也不敢有,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一个回答。 这样的忐忑不安,哪怕是最后一次面对他父皇的时候,也未曾有过。 可是静默持续得太久,穆谨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南槿的额头,再往下看去时,发现她竟然是睡着了。 他张嘴吸一口气,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这个女人,真是欠调/教! 他心中暗恨,这辈子头一次张口说这样的话,竟然直接被无视了。 他搂着怀里渐暖的娇躯,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等她再醒来要怎么惩治她,突然眼中亮光一闪,脸上便绽出得意的笑来。 南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换了地方。 屋内陈设精致华美,却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她掀了被子起身,不顾突然的凉意朝外走了几步,就看见有婢女匆匆忙忙地奔进来。 南槿心中一咯噔,这装扮,竟像是宫里的。 她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忙扶住身旁的门框,待那婢女近身跪地,她费力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回姑娘,这里是朝阳殿。” “朝阳殿?皇宫么?”心里的猜想得到印证,南槿心里狠狠一沉,咬着牙问道。 “是的,这里是朝阳殿的暖阁,皇上吩咐要好好照顾姑娘起居。” “皇......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 “回姑娘,应该快了,皇上说午时过后来这里看望姑娘。” “好...好...我等着。”南槿狠狠点头,双目喷火,压着嗓子道:“麻烦先给我弄些吃的,多谢了。” 要算账,也得吃饱了才行。 南槿用吃人的心情吃完一些简单的流食,便挺着腰板僵坐榻上等着,果然午时刚过,人就来了。 “你终于醒了?”穆谨该是早知道她醒来,此时没有半点惊讶,看着她言笑晏晏。 “你要再不醒,就不止景阳城的百姓了,怕是全天下都要知道你住进了我这暖阁里了。” 南槿的脸瞬间一拉黑,咬牙道:“你故意的!” 穆谨不赞同地皱眉看她:“什么故意不故意,我每天忙得睡不了觉,还要跑去你那宅子看你,差点没累坏了。 你又一直不好,我只好将你挪到我这儿了,方便照顾,省得我操心。” “我压根儿就不要你操心,我又不是请不起大夫!”南槿压抑着熊熊燃烧的怒火,捏拳吼道。 “啧啧啧,我真是错了,好心全成了驴肝肺。”穆谨不满,将一碗浓黑的汤药放在矮几上:“要不是我,外面那些庸医怕是早要了你的命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至于落到这种要死不活的境地吗?”南槿再不压抑,不顾一边伺候的宫人惊骇的神情,大声吼道。 穆谨心里因这一句一阵酸疼,面上浮起忏悔之意:“对,都是我的错,要不我以身相许,偿还欠你的债?” “你你你!” 南槿抖着手指向面前突然变得厚颜无耻的男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然怎么一觉醒来,这人连性格都变了?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超级腹黑深藏不露,以至于自己被他的表象骗了三年? 她没能想出方儿来回敬他,却被他握住了伸出去的手指,然后看他一脸严肃道:“好了好了,不管你答不答应,先将药喝了。 你要不痊愈,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南槿突然有一股泪流满面的冲动,心道自己到底是神马诡异的命格,怎么总跟这些蛮横□心黑脸皮厚又高高在上的皇帝纠缠不清?但凡这男人普通点儿,以她的身份和能耐,都能将人吃得死死的,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如今景阳城的人都知道她跟皇帝有一腿,虽然这事儿对她的生意有好处,但同时也是给她上了道无形的枷锁,今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要被人观察评论、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最最最可怕的是,尽管她未想过要再嫁给谁,但万一真遇到合适的,改嫁也不是不可能,可眼下不过三五天,穆谨便将她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这辈子,她回不去南越,在北珉又没人敢要她,她果断地是要孤独终老了。 孤独终老,或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只怕她今后的人生已经完全被人强行扭转了轨迹,她再不可能在北珉做一个普通的商人。 那么努力地想要逃离,最终还是迷途深陷。 南槿突然觉得颓丧,一声不响地端起碗,腥味浓郁的黑色汤汁被一滴不剩灌进肚腹,眉头深深皱起,再没松开。 放下药碗,南槿抬眸看向穆谨,眸中已是一片平静。 “我有些累了,要再歇会儿。”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穆谨对她此刻的情绪可谓了如指掌,他亲自将她从南越带回,怎可能不知她心底的抵触。 可是他已经等了太久,不能任她再这么跟他耗下去,他怕时间太久,她又要生出别的心思来。 天知道他多么希望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一辈子安居高墙内,不问世事,只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的男人便好。 他心内不好受,上前拉她的动作却不敢太大,然后不容她拒绝地抱在怀里,脸颊蹭着她软嫩的皮肤,极清晰地、不再容她有躲避机会地问道:“南槿,你嫁与我可好?” 南槿心口一窒,那日里装睡蒙混了过去,是她太低估了他的坚持。 可是怎么可能?她是南越藩王的女儿,是南越姜家已故的媳妇,是南越太子的娘亲,是北珉长盛钱庄的当家,是个地位低微、无依无靠的商人。 就算她答应嫁给他,就算她心里已将他放在那样一个重要的位置,她也不可能嫁给他。 或许也就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已然不同,她更不愿这种感觉被糟践在这深宫里。 她想要好好珍惜,这许久不曾动过的心意。 她的沉默耗尽了穆谨的耐性,他有些伤心难过,又有些气急败坏,咬着她的耳朵狠狠说道:“你在犹豫什么?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压根儿不喜欢我?” 他可以给她带来安稳和幸福,他会好好珍惜她,他可以待她一生一世如这一日,可是前提是她要信他。 如果她不信,不愿给他证明的机会,那么这一切都是空话。 当然归根结底,如果她压根儿不喜欢他,也就没了信他的必要。 此时此刻,他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送到她面前。 南槿被他的语气震动,突然生出一些忐忑来。 她真的要拒绝吗?如果,万一,这一推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那么她是否能承受那样的后果?如果他想要的除了爱,再不包括其他,那么是不是她一转身,他们便再没了相见的必要。 她在犹豫。 面对真正的感情,她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然而下一刻,这种让她煎熬的情绪便被意外打得烟消云散。 有宫人仓皇奔至门外,急告说“纪姑娘又寻了短见,此刻在沉香殿昏迷不醒”。 穆谨原本焦急的情绪被打断,脸色阴沉地瞪了眼门外,却又转回头来继续纠缠:“你回答我。” 南槿心底一声叹息,面带笑容回道:“我不喜欢你。”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用来形容穆谨的脸色是最恰当不过了。 门外的宫人早已噤声,周遭只闻穆谨沉重的呼吸,他气极了,猛地撒手,像是一刻也不想再停留,甩袖离去。 南槿面上笑容逐渐扩大,直至笑出声来,眼底的苦涩也随着那笑倾泻而出,落了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码不出字怎么办? 拖出去,看电影,再吃饭! ------------ 81第八十章 纪清婉入宫 沉香殿最新章节玄极天穹。 皇权交替,纪氏满门一朝倾颓,如若放眼天下来看,确实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这一家子最终没一个死了的。 穆谨确认他父皇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皇位传承的诏书,所以更不愿授人话柄,以为他篡位夺权、杀人灭口,于是幽禁了慕恪恭和慕恪虔,流放了纪成安。 而纪家大小姐随着女眷一起沦为官奴,原本是要去做些最下等的活计,不想最终被人带入了这座皇宫。 沉香殿经过最初的一阵手忙脚乱喧闹嘈杂之后已彻底安静下来,穆谨站在纪清婉的床榻前沉默许久,心情仍未从南槿带给他的恶劣中回转。 床上昏睡的人突然爆出几声猛烈的咳嗽,打断他的沉思。 穆谨回身走近床榻,仍旧停留在三步以外,他垂眸俯视着床上渐渐睁开眼的女子,看不出情绪。 纪清婉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穆谨背对她的身影无端寂寥,她就这样望着许久不想惊动。 这样一个她爱了许久许久的男人,这样一个让她为了他背叛家族的男人,这样一个对她背信弃义的男人,她根本不敢面对。 他太可怕,只看一眼便让她生无可恋。 可是她还是如此眷恋他的背影,如同过往的许多年一样。 “我好后悔。”经历了生死,她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穆谨眉目肃然,未动分毫。 “我从未想过你是如此小人,我是抱着保全家族的前提去提醒你的,你明明答应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纪清婉的声音支离破碎,情绪又回到崩溃边缘。 穆谨眉头一动,却是皱起。 他凝视她痛苦的脸许久,才开口道:“最先告诉我消息的人并不是你。” 最先告诉他消息的人,已经将自己锁在了长乐宫,发誓永不踏出一步。 纪清婉骤然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然后眼中渐渐蓄满泪光,泛起不可抑制的自嘲:“所以从一开始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多余,从一开始你答应我的‘不伤我家人’就是骗我,就是为了稳住我。” 穆谨沉默,并不否认,纪清婉渐渐笑出声来。 “成王败寇,你父亲既然选择了慕恪虔,就当承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当时我不答应你,只怕今天就是另一番格局。”穆谨毫不闪避地看着纪清婉说完,没有丝毫愧色。 纪清婉知道得太多,如果当时不骗她会放过纪家,只怕她回身就告诉了纪成安,那今日便是慕恪虔登顶,而他慕恪谨绝不可能像今天的慕恪虔一样好好地活着,只怕是早已被挫骨扬灰了。 纪清婉笑到再一次剧烈咳嗽,穆谨冷眼看着,殿外的人也不敢进来服侍。 直到她歇了声息,穆谨才沉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回去与纪家人承当同样的下场,要么留在这宫里,等你好了,我送你去长乐宫,你与太后有同样的情绪,正好可以做个伴全文阅读狂追妖孽夫!” 做到如此,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若不是她当初选择冒着纪家被戮的风险给他通风报信,或许今日他根本不会出手拉她一把。 虽然她当初的作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作用,但他如此,也算了偿了这份盛情,他并不喜欢这些无端的纠葛。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咬牙切齿。 有人可以为了他抛弃一切,可有人却只想着怎样将他推得远远的。 而他偏偏自贱,非得自己贴上去才肯罢休。 他眸色蓦然暗沉,再不罗嗦,转身离开。 身后纪清婉最后一声疑问:“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穆谨脚步一顿,这个问题,到底从何说起。 他与她确实从未有过深交,又是如何让她一颗芳心深陷的?他只纠结一瞬,没有回身,直接冷声道:“下次再见,记得谨守面君的礼仪。” ―――――― 在朝阳殿又歇了半月,南槿终于痊愈,那一箭看似凶险,但其实都避开了要命的地方,再加上御医院费心费力地诊治,所以很快便好了。 穆谨自从上一次生气离开后,便再未出现,南槿也未再多言,只安心养病,指望早些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这日御医明确表示已经完全康复之后,南槿第一次开口叫服侍的宫人帮忙请皇上。 不想那宫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回道:“皇上有口谕,若姑娘想离开,可自行离开,不用再禀报。” “我......”南槿一愣,张口想说其实她是想谢恩,但转念一想又觉好笑,有何恩可谢?她本就是因他而伤,不跟他计较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有些愤愤地咬牙,随即又觉颓唐,她与他之间,早已不是一件两件事能算清的。 况且或许人家如今高为帝皇,早已觉得天下人为他都是应该的,自己这种不计较的情状,他可能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心里有些酸,南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己嘲笑自己。 明明已亲手推开,竟还要如此念念不忘。 南槿果然顺利回到家中,从始至终,穆谨再未出现。 自打南槿回来后,宅子里始终弥漫一股浓郁的幽怨之气。 初始南槿以为是自己心情作祟,后来才找到缘由。 南槿看着眼前一张稚嫩的怨妇脸,好奇地问:“白欢,我欠你工钱了吗?” 白欢要死不活地趴在身边的石桌上,幽怨道:“别跟我谈钱啊,多俗气!” “那我要跟你谈感情吗?”南槿一脸鄙夷。 “正是!”白欢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身两眼放射着狼一般凶狠的光,直愣愣地盯着南槿:“你跟我说说,为什么那姜怀岳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啊?” “我给他送了那么多信了,原本他都没有回的,就前不久突然给我回了一封,竟然是要我不要骚扰他!”白欢两只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张牙舞爪,好像眼前的南槿就是那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不可能!”南槿将她的脸推开几寸远,想也不想反驳道:“怀岳不是会那样说话的人。” “对啦对啦,是我夸张了些,可是意思就是这样啊!”白欢承认道。 南槿无语,这种事情,若是别人她可能还能说上两句,偏偏是姜怀岳,她就真不好掺和了。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又听小姑娘碎碎念道:“他一定是还喜欢你的,真是个死心眼!” 南槿脸色一变,忙警告道:“你不要乱说话哦,小心我扣你工钱!”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在乎那点工钱啊?我现在关心的是我的终身大事。 你也别顾忌我的心情,谁不知道你俩那点小九九,不帮我就算了,还想瞒我,真是个没心肝的女人,难怪连皇上那么好的男人你也不要! 嘶―――哎呀呀,你松手,快松手!” 南槿死命揪住一只耳朵,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那点小九九啊?你知道你还跑来问我?你不怕我给你搅黄了啊?你少拿别人说事儿,你家皇上跟我清清白白的!” 被人掐住要害,再强的功夫也使不出来,又不能真动手,白欢一边叫唤着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说了!” 南槿见她耳朵已经红透了,这才松手道:“你跟怀岳那些事儿,我是没办法的,我要能拿捏他的想法,他可能早就想开了,我最多就是保证在你成功之前离他远远的!” 白欢揉着半边耳朵龇牙咧嘴,听完半晌突然问道:“那你跟皇上呢?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你还挑三拣四的?” 南槿因她的问题而沉肃了眉眼,这样的问题她根本想都不要想就有答案。 根本就没有不喜欢,他那样的男人怎能让人不喜欢?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对他的喜欢还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可以容忍与别人分享的地步。 他是帝王,坐在权利之巅的男人,她有什么能耐让他为她一人坚持忠贞? 白欢半晌没有得到答案,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女人,心里一软,嘴上却还是不客气道:“就知道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女人!”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时间进入三月末,春末的天间或下些小雨,寒气却逐渐散了。 这日里有些气闷,南槿从钱庄回来,便被白欢拉着要出门,说是京郊的南清山上桃花开了,再不去看就要谢了。 南清山距离不远,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尤以春日的桃花最富盛名。 这会儿确实是桃花花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白欢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赏花了?难道真的是春日里的桃花也牵动了她的一颗时刻蠢蠢欲动的春心? 好在近来钱庄经营不错,南槿阴郁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不少,是以也兴致勃勃地去了。 不想走到山脚下,下起雨来。 南槿满脸懊恼地望向白欢,白欢呵呵笑着摸着鼻子,从车上取下两把伞,推搡着南槿向山上走去。 雨越下越大,山上原本聚了些赏花的人也都匆匆下山离开,是以两个此刻仍往山上爬的女子就显得有些突兀。 山并不高,走到半山腰,南槿看看自己湿透的鞋,心情越发郁闷。 早知道白欢这死丫头万年难动一次的春心肯定带不来什么好下场,自己偏偏还是被她拖累了。 山顶必然有寺庙,原本南槿没打算进去,因为南清山四季赏花游人如织,一应供游人休憩的场所必不会少,可此刻天色因着下雨已全黑,两人又一身湿凉,须得找个干净地方休整一番再做打算,是以白欢带着她往寺庙里走的时候,她并未多做深想。 白欢一路脚步不停,沿着寺庙内墙一路往里,很是熟稔的模样,绕过几座殿堂,直到香火气息都渐渐淡了,她竟领着南槿走到了后门,自己出得门去,又站在门外回头等南槿。 南槿惊讶回头看看身后的寺庙,又看看前方等着的人,一边脚步不停,一边问道:“这是去哪里?” “嘿! 到了就知道了!”白欢得意洋洋地卖关子。 再走出没多远,果然别有洞天,林木掩映中露出一座宅子尖尖的檐角来。 宅门虚掩,白欢一路领着南槿穿堂过户,直到进了一间厢房,又摸索出几件干净的衣服来。 南槿拿着衣服,心里已有了底,脸色不善地问道:“这宅子是谁家的? 白家?还是皇家?” 白欢一脸无赖样儿,奸笑道:“都这模样了,是哪家又有什么关系,等会儿你自己出去看吧!” 南槿将衣服蒙头盖脸地仍回去,气道:“你个小蹄子,我迟早被你卖了!” 白欢一路将衣服扔回,一路往外跑,嘴上还不饶人:“卖了也是卖给自己家,我早盼着呢!” 南槿气得跺脚,已然知道谁在等着她,故意磨蹭了一阵,还是抵不住身上的凉意,换了衣服出门来。 白欢在远远的地方冲她招手,她磨了磨牙,提步过去。 宅子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也没有皇家宅院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威势,倒像极了富贵人家修养的别院。 进得后院,入眼便是连绵的一整片望不到尽头的粉色花海,枝桠交错横生,粉色花朵密密匝匝充斥眼帘,穿行其间,周身一丝空隙也无,直让人心生欣喜,飘飘欲仙。 直到走到花海深处,白欢已不知不觉间不见踪影,一袭墨青袍角才出现在一丈开外。 南槿脸上的欣喜来不及收藏,直直看向许久不曾见过的人,心中蓦地塌陷了一块。 他的脸色不太好,对着自己的眸子却是一如既往闪烁柔光,让人实在难以将他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 他在她面前,还没开始端起帝王的架子。 南槿心中柔软更甚,一步一步走近了,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过一瞬。 一直走到眼前,南槿发现他的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地直直看着她,她脸有些热,开口问道:“你在等我?” 穆谨像是刚刚从怔愣中醒来,眨眼沉默一阵,才望着她勾了勾唇角,然后一声不响地牵起她的手往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又颓废了一个周末,自我唾弃中...... ------------ 82第八十一章 桃花春雨 桃林中唯一一抹异色来自于他们眼下/身处的亭子,地方并不宽阔,也许从未打算过招待多人,就这样两人对坐浅酌,是最合适不过校园全能高手。 天早已黑透,宅院和亭子内密密匝匝挂着的灯笼将周围映照得一丝阴暗也无,天色对美景的掩盖显得微不足道。 雨势小了很多,雨丝细如牛毛,蒙蒙然笼罩天地,经过每一盏灯笼时沾染火红光晕,稍微变得鲜活,又瞬间淡去。 天气仍是有些阴寒,亭内几个角落燃有炭火,只远远地烘着,丝毫没有炙人的感觉。 打湿的雨伞斜撑在一角正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水珠,亭中的石桌上一只小炉,上面温了一壶酒,酒香四溢,混杂着花香以及湿润泥土的气息将人熏得飘飘欲仙。 南槿费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一颗心镇定下来,只有她自己晓得。 这个男人,已经太容易牵动她的心。 穆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南槿也不再多问,权当作为好友的他邀她赏了一场桃花春雨。 一壶暖酒下肚,寒意一扫而光,神经也渐渐缓和,南槿模糊想起这样的对饮于两人还是头一遭,可是时间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北珉的三年,再加上南越的一年,他们怎么都没有机会对坐尽情喝上几杯?她单手撑着额头,无奈笑笑,好像是忘了。 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麻烦,太多的困苦,让人来不及停下好好看看周遭的景色。 微热的面颊遇上一抹清凉,蓦然让人心生眷恋,南槿抬眸看向伸手轻触她的人,听他终于沉着嗓子道:“幸好还有你!” 他的脸上是不假掩饰的落寞,南槿心惊,忘了躲开,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无事。”清淡的语调,简单作答,手指离开眷恋的面庞,眸色却越见深沉。 “这宅子是先帝留下的,他与母妃初次相遇便是在此。 那时的南清山虽已负盛名,桃花却远没有今日的繁盛。” 穆谨起身踱步,面朝着漫漫花海讲述一段宫廷秘闻,关于他的父母的秘闻。 “我母妃未出阁之前,在京城的声名远远盖过那些官家小姐,被誉为北珉第一美人。 外公很早给她定了门亲事,对方跟白家算是门当户对,只等母亲及笄便要完婚。 但还没等到那个时候,母妃在一次上南清山赏花时遇见了先帝,那一次相遇彻底改变了我母妃的命运。 及笄之日,她收到了先帝悄悄送来的半只鸳鸯玉佩。 外公在第二日便找上母妃定亲的人家退了婚。 然后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们曾经相遇的地方便多了这一栋宅子。 宅子里新栽的数千桃树,那一年还只打了几个花骨朵,我母亲便怀上了我。 母亲很快被接进宫中,直接封贵妃,以她的身份要一步登上贵妃之位,确实很难,可先帝偏偏做到了。 全天下似乎都见证了这一场恋情的难能可贵。 然而不过几个月后,全天下又再一次见证了帝王之心的淡薄无情。 我还未出世,先帝便又纳一妃,便是老四的母妃。 我的母亲在形似冷宫的长乐宫产下我,之后的二十余年几乎再未见过先帝。” 穆谨的背影萧索冷清,语声融入雨中,多了一层湿意。 或许是酒入愁肠,让常年压抑的情感无处可藏,那酸涩的痛感透过身形传递给南槿,带起喉咙一阵发紧。 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穆谨却又先她一步。 “那时候皇后已经过世,我母妃是先帝第二位妻子,再之后才是老四的母亲和老三的母亲。 老四的母亲进宫后独占皇宠十余年,我的母妃却在冷宫中寂寂度日。 我懂事之前从来分不清楚父皇和别人的区别,懂事之后也只当他是唯一需要我跪的人,而其他人都不用,这就是差别。 后来我意外知道,当年与我母妃定亲的那一家人早已全家抄没,一口也没留下。 我似乎是发现了所有问题的症结,跑去问母妃,被她罚跪一天一夜。 那一年我十二岁。 再后来听说的故事就多了。 最为广的版本是我是母妃入宫之前与别人的孩子,我还没出生,便被父皇发现,只是找不到证据,只好一直将我留着,丢到无人的角落,永远难以站在人前,更不用说继承皇位。 那时我已经失去了探究的兴趣,管他如何,过去十多年先帝没办法除掉我,之后大概也不能。 直到他快要死了。 我虽无意于皇位,但为保全母妃和自己的性命,多年来在外公的帮助下也羽翼渐丰。 如果不是他们要杀我,事情一定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事发前一天,母妃冒死将消息传递给我,让我们逃过一劫。 但她从此不愿再出长乐宫一步,她虽出于无奈,但或许心里仍是怨恨,先帝终究是死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维持着一贯的冷清,但故事中的内容却让南槿心疼他此刻的心情。 她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柔声劝慰道:“或许,她只是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呢!” 南槿看着他转身时清冷的眉眼,继续道:“我虽不是她,却也能理解一个女人面对这样事情时的心情。 孩子是母亲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她要提前探来消息已属不易,还要冒死通知你,只因为你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她将自己锁在长乐宫,至少她还活着与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可若是你有任何差池,以她如此重情的性格,怕是活不下去的。” “更何况,”南槿仔细凝视他的眼眸强调:“她这么做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她无法面对让你逼迫先帝的她自己。” 黑眸深沉,终于有了一丝波纹,穆谨微垂的脸正对着眼前明丽却略带悲悯的女子,再忍不住,上前轻轻将她锁进怀里,微凉的唇贴在她的颈侧,动作柔和得怕惊了此刻的气氛。 “今日是我的生辰,南槿。”他轻声道,唇瓣摩挲过细软的皮肤,留下一片湿热。 南槿一愣,随即明白,或许是在自己母亲那里受了挫,他这才情绪低落。 坐上了那个位子,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她心中不忍,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安慰。 “其实那天我是骗老四的,先帝临终前根本没有留下遗诏,他想将皇位留给老四,即便我同样是他的儿子,即便临死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他眼前,他也只留给我诅咒。”心口些微颤抖,随即又被自己压下,穆谨将心底最深处的隐秘不堪撕扯开来,带着血肉呈现在南槿眼前。 “他说我必定成为孤家寡人,高高在上,却为人世所弃,一辈子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如今我终于尝到这种滋味,南槿。 你亲手让我尝到这种滋味。”他终于抬起头来,眸色已经暗沉。 带着酒香的气息拂面而来,南槿听见他像是控诉一般地问:“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能爱我?嗯?” 然后眼前光线被阻,只看得见他紧闭的眼帘、微颤的眼睫近在咫尺,而那一阵浓郁的酒香,已被他狠狠逼入自己嘴里。 理智告诉她要反抗,要推拒,这样才能阻止一切陷入更深的泥沼,可浓情近在眼前,理智便烟消云散了。 炭火热烈燃烧,烧烫了其中人的心,这一场春雨不知不觉间终结,遗留下花枝上的点点晶莹,每一滴都完整映照出两人久久未分开的身影。 南槿在清晨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等不及梳妆便推开窗子,那一片花海在白天有着更为魅惑人心的力量,堪堪满布眼帘,让人仿若置身仙境,浑不似在人间。 南槿看得吃吃笑开来,不想花枝间走出一人,墨黑长袍沾惹晨间湿气,颜色更为浓郁。 南槿倒吸一口气,忙掩上窗子,却还是最后一眼瞟到那人含笑的眉眼。 她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额头。 磨磨蹭蹭洗漱完毕,出门时白欢已经准备好早点,有人已经端坐桌前许久。 南槿踟蹰上前,脸色不自觉发烫,问道:“你不是昨天回去了么?” 穆谨抿唇挑眉,眸中闪烁亮光,满是笑意。 “幸好我舍不得走,不然怎赶得上早上的一场人面桃花相映红呢?” 南槿撇开脸深吸一口气,心道反正当初自己伤重昏迷的时候他也看得差不多了,索性不管了,自己本就不是古人,在这里扭捏个什么劲! “你不用上早朝吗?”她开始用早餐,随口问道。 穆谨随手给她夹了些吃的,仍是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帝也要休息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早餐过后,穆谨便带着人匆匆赶回了皇宫。 南槿独自一人徜徉花海,心中甜蜜且纠结。 不自觉溢出一声叹息,紧接着便听到身后一声嗤笑。 南槿蓦然回头,竟是个不速之客――秦忻怡。 此人正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我怎么还有脸死回来呢?但是如果我不回来继续更,我怎么好意思再提着脸见人呢?所以俺回来鸟...... ------------ 83第八十二章 秦忻怡挑衅 秦忻怡是有备而来的,南槿只看了看她的表情,便猜出几分全文阅游之天下无双。 她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对方快要开始不屑掩饰对她的鄙夷和仇视的地步了。 南槿没有回应,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白欢在二人几步外站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南槿朝她笑笑,示意她无碍。 桃林里最终只剩下两人并肩而立。 秦忻怡似是心情不错,认认真真地将园中景致赏了一回,才随手攀折身旁一枝桃花,微带笑意地开口:“南姑娘可是感动了?这满园的春色,如今只为你一人盛放。” 南槿看着她笑了笑,仍旧没有回答。 果然,下一秒就等来对方的真意。 “当年表哥和我姐姐也是在这里定情的呢?”秦忻怡笑得甜蜜,仿佛定情的是她自己校园全能高手。 停一下,又像是突然想起,补充道:“哦,还有,先帝和姨母也是在这里。 难怪表哥对这里情有独钟,连带着对南姑娘也特别一些。” 南槿有种云山雾罩的感觉,对方肯定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不了解内情,还需人进一步阐释。 她好心地接上一句:“不知秦小姐此言何意?” “竟没有人告诉你吗?”秦忻怡貌似惊讶地问:“这么明显的事情,终究瞒不过,但竟然都没有人告诉你,看来大家都是在心疼表哥,不忍心戳穿了!” “愿闻其详。”南槿淡淡道。 秦忻怡有种阴谋得逞的畅快,面上表情也不再是一味地做作,生动了几分,南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于是在这个原本浓情蜜意的上午,南槿又听闻了一桩曾略有耳闻的旧事。 原来穆谨早在十八岁那一年便迎娶了秦家大小姐、也同时是他亲表妹的秦忻茹为妻。 秦忻茹的父亲外任为官,于是她打小便被外祖留在京城白家教养,再加上天资聪颖,十七岁时已经在协助白老爷子管理白家商行,深得白家长辈的欢心,而这其中就有当时身为贵妃的穆谨的母亲。 多方一拍即合,加上一双小儿女之间自小熟识,感情也极好,这亲事就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佳偶天成,本该传做一段佳话,却不想婚后两年,秦忻茹便一病不起,直至香消玉殒。 穆谨为此大受打击,颓废了许久,要不是后来又受到来自先帝的排斥,让他不得不离开京城,游走各郡县,他不晓得还会在这一段感情中失意多久。 “从你第一次来白家找外公开始,我便知道你身上有许多与姐姐相同的气息。”秦忻怡面带追忆与忧思地叙述完往事,最后讲出了重点。 南槿还在回味,对对方明显的暗示不置可否。 她记起四年前第一次见穆谨,他给她的感觉总是温暖的,没有一丝伤情。 内心悲伤的人总是容易让人一眼辨认出来,因为这种情绪更容易相互感染。 可是穆谨没有。 南槿甚至不相信那是伪装,因为他当时还在调戏她,这一点她后来才回味过来,却一直记得清楚。 那么要么就是伤情已逝,要么就是秦忻怡根本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以她如此巧地赶到这里的状况来看,后者更有可能。 南槿撇嘴笑笑,清淡地回了句:“哦?” 秦忻怡看出南槿兴趣缺缺,担心自己没戳到点子上,于是更加卖力地表演。 “姐姐也是坚强独立的女子,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凡事都能自己做主。 包括她的亲事,虽说长辈有意,但最终还是姐姐自己跟表哥商量好了才定下来的。 试想以他们两人那种性格,若非自己也欢喜,绝不可能将就。 南姑娘说是不是?” 南槿抬眸看了眼秦忻怡,眸光锐利,脸上笑意愈盛:“秦小姐不累么?” 秦忻怡满脸希冀地看着南槿,指望她雷打不动的笑容会因自己的话而龟裂,露出可悲可鄙的真面目来,可是她失望了,于是干脆收了笑,冷哼一声道:“跟你说话确实很累,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好好在家呆着,不过既然碰上了,我便给姑娘提个醒。” 她利眸一转,冷笑:“姑娘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与白家合作的?实话告诉你吧,那是表哥的主意。 他对与姐姐相似的女子总是不同,还想将你拉进白家来,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跟姐姐一样,从白家走出去,走到他身边。” 她有些得意地看着南槿的脸,继续道:“你可知表哥当年为何会去到你们南越?当初姐姐重病,缺了一味‘金算草’,可惜南北不通商太久,这味药又只在南越的南离岛上才有,北珉国内早已断迹。 千般辗转,想尽了办法,最终弄来药草,可惜已经来不及。 表哥肝肠寸断,身为皇子的他竟不顾一切领了白家药行商队几次奔赴南越,最后还是他说服先帝遣使与南越商谈通商。” 南槿看着秦忻怡越来越狰狞的眼神,心绪被牵动了一下,随后又听她最后结论道:“如今你明白了?你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之所以能在北珉立足,之所以能依附白家,之所以能得到表哥的关爱,都是因为你得了我那可怜姐姐的福荫! 如何?你心安吗?就算你庆幸自己运气好,可这样不要脸地占死人便宜,你晚上闭得上眼吗?” 南槿因她最后一句脸色一变,皱眉喝止道:“秦小姐口口声声为自己的姐姐鸣不平,出口的话却如此不堪,只怕会辱及先人。” “怎么?受不了了?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怕你记不住!” “秦小姐所说,南槿都记下了,没什么事的话,秦小姐请回吧!”南槿垂眸敛目地说话赶人,然后不再理会,转身回走。 秦忻怡还不肯罢休,看着南槿越来越远地背影笑道:“你也别不相信,替身就是替身,虽然让你占了不少便宜,但那都是我们不计较。 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这个让你甜甜蜜蜜的院子,马上就是我的! 表哥伤情已久,既能从你那里得到些许安慰,所有人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一旦我们计较起来,你的下场......呵呵呵......” 南槿加快脚步离开,身后那得意的笑声还在继续。 白欢在桃林外沿等着,见南槿面色不虞地走出,忙凑上来细声问:“她又发什么疯?” 秦忻怡的笑声她也听见了,只觉得毛骨悚然,但她不好说什么,她终究受过白家养育之恩,后来才被送到穆谨身边。 南槿稍显颓色,皱眉摇摇手:“我去补个觉,昨晚上喝多了,没睡好!” 走开几步,又回身补充道:“谁也别放进来吵我!” 白欢神经大条得很,见她这样说,便觉无碍,安安静静地跟着去,守在了门口。 但南槿其实是想到了些什么的。 很久以前一个触动过她,却又几乎被她遗忘的细节。 那时穆谨需要很多产于南越的药材,南槿并未多在意,都是由姜怀岳在处理,但是有一日姜怀岳来找她,说到一种药材为穆谨所需,但是他无法拿到,这有悖于当初他们商量合作之前南槿夸下的海口。 这种药材就是“金算草”,独产于南离岛。 姜怀岳当时并不知道南槿在南离岛的那些纠葛,只是有些头大地来找南槿商量。如果要派人去南离岛购药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药材由于产量少,又因某些特殊的原因成为南离岛民珍惜的贵重之物,以以往的经验来看,其实很难买到。 而且这种药材的应用并不很广,所以长久以来,即便南越也少有这种药,也很少人想要去南离岛购买。 南槿对这种药材了解不多,也没了解过它在岛民心中到底有多重要,只是修书一封,让姜家商队带去给族长,事情就很快办成了。 事成之后南槿面对姜怀岳的惊叹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关心,却对穆谨当时的表现记忆深刻。 一向温文儒雅、沉静镇定的贵公子看着药材,眸中长久凝滞的痛悔之色瞒不住任何人,直让一边的南槿心惊不已。 原来当时是为了这一桩往事,南槿视线凝在床顶帐幔繁复的花纹上,心里反反复复地都是这一句话。 曾经有人住过他的心上,即便事过许久,在她这个有着可能牵连的人看来,仍不是一件多么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 是不是他也常常会这么想,曾经也有人住过她的心上,他会不会在意?会不会也如她现在一般,心绪起伏,难以安宁? ―――― 秦忻怡回到白府,像只打了胜仗的雄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白老爷子,将自己的战绩炫耀一番,同时将南槿贬得一文不值。 白老爷子但笑不语,末了摇摇头,有些遗憾道:“丫头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性子,我也不用如此为你操心了。” 秦忻怡立马泄了气,垂头撇了撇嘴,想了会儿,恨道:“我就是不如姐姐,但是也不能让别人占去了她的位置。 可恨那女人油盐不进,打她一拳还要被弹回来三分,着实让人头痛。” 白老爷子抬手在她头上敲了敲,道:“南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独自经营偌大一个钱庄,怎会三言两语被你一个涉世不深的丫头拿捏住了! 亏你还在外公面前吹嘘,也不嫌丢人!” 秦忻怡扭捏两下,喏喏几声,没再开口,一副乖巧地样子。 白老爷子又继续道:“你虽爱装出一副乖巧样,但实际张扬得很,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你表哥肯定也是清楚的,只是他看在忻茹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我让你去南清山找南槿,你就该按我说的好好说话,点到即止,多说多错、过犹不及你可知道?你表哥现今捧着她,幸而她的性子沉稳,不至于真去你表哥面前说三道四,但你真过了界,你表哥不会由着你的。 你要真听我的话,就去好好讨好太后,她是你的姨母,也是唯一不清楚你心性的重要的人,在她面前你就得要真乖巧,后面事情才好办。” 秦忻怡频频点头,却只在最后一句的时候亮了眼睛。 白老爷子看她模样,心内叹气,还是道:“至于那宅子,既然你说了,我便去讨来,你姨母总是要卖她老爹我的面子,虽然这实在是戳她的心窝子。” ―――――― 南槿当日从山上下来,日子一切照旧,三日后却收到了一张帖子,是秦家二小姐邀她上南清山她的宅子一游,共赏桃花。 南槿额角一抽一抽地,直接召来白欢问道:“那南清山上有几座私宅?” 白欢想想,随口道:“就一座啊! 就是那天你去过的那一座!” ------------ 84第八十三章 主动 即便是在白天,长乐宫也是宫门紧闭,只有零星宫人往来,处理日常事务,那一宫之主的太后自新皇登基以来,从未露过面全文阅读缘定娃娃亲。 她谨守着自己的誓言,不出宫门一步,尽管这样的誓言在天下看来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皇帝每日晨昏定省,不管雨雪风霜,总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的院子里,一刻钟后再悄然离开,从未获准进殿门一步。 这日皇帝前脚刚走,后脚长乐宫前又迎来了另一位稀客,秦家二小姐,秦忻怡。 她的待遇比皇帝好了很多,通报过后,便进了殿内。 秦忻怡对自己的这个姨母是陌生的,她与姐姐秦忻茹不一样,不是从小养在白家,她一直跟着父母,几年前才到的京城,来京城后也就见过姨母一面,那时候姨母早已深居宫中,基本不怎么见客了,她对她的了解完全来自于白家人的口耳相传。 据说姨母很宠姐姐秦忻茹,简直当女儿一般看待,只可惜后来姐姐死了,姨母就再也没亲近过哪个小辈。 这次听得外公劝告进宫来看望姨母,秦忻茹其实也是心中惴惴,满屋子没人说话,她便也端端坐着,不轻易出声。 屋子里静寂无声,太后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姨侄女,模样是没得错的,跟忻茹很像,这样子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多像当年那孩子,只可惜...... 太后一阵心伤。 自先帝驾崩之后,她只觉一日复一日地老得厉害,心绪宁静仿佛入定一般,只等着哪天就解脱了。 可眼前这小姑娘轻易勾起她对往事的追思,她当做女儿一样疼的孩子,还有她自己的儿子,都是可怜人罢了,她苦笑了一声。 旁边的侍女马上柔声询问:“娘娘可要点些安神香?” 长日漫漫,多数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的,要么睡觉,要么假寐,安神香可以让她轻松一些,这是贴身的侍女在问她要不要休息了。 她摇摇头,道:“不用,我跟这孩子说说话。” 秦忻怡奇怪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老人慈眉善目,最开始时的生疏褪去,此时又听她自称为“我”,顿时便感觉亲近不少。 她朝她讨好地一笑。 太后勾了勾唇,动作有些生涩,好像好久没有笑过了,这孩子果然如她姐姐一样,是个讨人喜欢的。 她抬手招了招,道:“过来,孩子,我是你亲姨母,不要坐得那么远全文阅读妖孽娘子:妾本纯情。” 秦忻怡心中一喜,忙笑得更乖巧些,轻声又唤了声:“姨母!” 然后几步走到太后身边,被拉着坐在了榻上。 “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太后拍着她的手,想了想问道。 “姨母,忻怡六月满十七。”秦忻怡软声回答,眼神瞟了瞟太后身边刚刚说话的侍女,又不动声色收回。 “嗯,是个好年纪,跟当年你姐姐嫁给皇帝时一样大。”太后陷入回忆中,没见到身边的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沉默许久,又说到:“我长久不曾管事儿,竟是不晓得你爹娘有没有给你许人家了。” “没有,姨母,爹娘和外公都说不急,我也想多在家尽尽孝道。” “嗯,是个好姑娘!”太后夸道,脸上表情更是鲜明了。 “姨母老了,不中用了,出不了门,也没办法帮你挑,回去跟你外公说,看上了哪家的才俊记得告诉我,我给你参谋参谋。” “姨母——”秦忻怡一脸晕红,不胜娇羞的模样,惹得太后笑出声来。 一旁一众侍女齐齐看了看中间端坐的两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长乐宫很久不曾听过笑声了。 姨侄俩轻松说笑了一阵子,秦忻怡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皇帝身上。 “我那日上南清山赏花,还看见表哥了,跟一名女子很是亲热呢!”她状似调侃地说开,不意外地见有两人变了脸色。 一个是太后。 外公告诉她,如果在太后面前提起皇上,一定记得见好就收。 而另一个就是太后身边的侍女,曾经痴恋皇上的纪清婉。 秦忻怡进了这宫门第一眼就看见纪清婉,早听说她被皇上送进长乐宫陪太后,而这长乐宫除了太后,对于任何一个其他女子而言,都与冷宫无异。 纪清婉被送进来,一方面是皇上网开一面,另一方面也见却是对她没什么感觉。 秦忻怡早不拿纪清婉当回事,但眼下还是用得着她。 她抬眼看看太后果然清寂下来的神色,娇俏一声笑道:“我说表哥怎么总也不纳妃子,原来是心有所属了,我可从来没见表哥那么痴情的模样,特意将人请上南清山赏花,还带她在庄子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要不是我碰巧清晨上山拜佛顺道赏花,还被蒙在鼓里呢! 说起来那位小姐还是熟人。” 话音刚落,不意外看见太后眉头一跳。 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会与男人在外留宿的?即便这个男人是她儿子,她也同样会看不起那女子的品行。 秦忻怡扫了扫纪清婉惨白的脸,心中得意,看了眼太后的脸色,不确定是否该继续,于是又转了话题:“说起那座院子,忻怡一眼看去就喜欢得不得了,回去不免跟外公多赞了几句,外公怜我从小与父母奔波在外,竟然跟姨母求了来。 忻怡惶恐,这两日都没睡好,君子不夺人所好,忻怡喜欢的地方以后常去走走就是,怎能要了来?所以今日来其实也是找姨母请罪,退还院子的。” 太后见她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又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忙一拍她白嫩嫩的手,佯装生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别说一座院子,只要姨母有的,都给了你又何妨! 其实你不必惶恐,我也不过是借这院子偿债罢了。 这许多年我一直不怎么好过,也不曾孝敬父亲,家中众多亲戚都不曾照料到,我的心里才是惶恐。 不过是一座宅子罢了,父亲既然亲自来求,说明他是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的,我送了你,也算全了我对父亲的一点心意,你懂了吗?” 秦忻怡眼眶含泪,极“感动”地看了眼太后,俯身将脸贴上她的膝盖,闷声道谢。 太后慈爱地抚了抚她的鬓角,突然又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位小姐,你是认识的?” 秦忻怡抬手蹭了蹭眼角,掩饰好其中的光彩,才抬头状似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兴奋地说道:“是啊是啊,是我们白家钱庄的一个掌柜呢,长得很漂亮。” 旁边发出一声瓷器碰撞的轻微声响,秦忻怡特意将脸转向隐约有些颤抖的纪清婉,欢快道:“清婉姐姐也见过的,就是那次我们大家在酒楼碰见过的,表哥还特地过来接她回去呢!” 纪清婉手上正捧着的茶碗又是一声轻响,太后眉头皱得愈发的深,一个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也想着嫁入皇家,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她那儿子......想到这里她突然胸口一阵疼痛,慌忙伸手捂住,一脸忍痛的表情。 秦忻怡发现太后的不适,知道自己的话已经送进了所有人心里,终于放下心来,忙大声惊呼:“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室内一阵手忙脚乱,太后只是皱眉挥了挥手,遣散围拢过来的众人,无力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又朝一脸恐慌的秦忻怡道:“姨母想休息会儿,既然你与清婉早就认识,就让她送送你吧!” 秦忻怡带着泫然欲泣地表情又磨蹭了会儿,终于一脸不安地离去,纪清婉跟在她的身后。 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沥雨声隔绝周围,让伞下的人可以放心说话。 秦忻怡从纪清婉手中接过伞,又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推拒,柔声说道:“姐姐可是心里不高兴?姐姐与皇上的事情谁人不知,可惜没想到会落得今天这种地步。 但是忻怡却相信皇上最后出手拉姐姐一把是有原因的,姐姐这样的人,我要是男人也喜欢,所以我想或许皇上是有苦衷呢!”她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纪清婉一眼。 这一眼望进了纪清婉心里,让原本苦涩满溢的心湖泛起涟漪。 秦忻怡又继续道:“忻怡真心为姐姐觉得可惜,原本是天作的姻缘,却这般坎坷,而这男人的心哪,也太容易变了。 我那日见到南槿时便这样想,她不过才来北珉三年,怎么就突然跟皇上那么好了呢?可是既然都那么好了,为何又不进宫呢?姐姐可能想明白?” 面对秦忻怡的疑问,纪清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她进宫的时候,据说那南槿也是在宫中的,可是后来竟然又出去了,这其间的故事宫人们都不敢议论,因为皇上很是忌讳,还曾为此惩治过,所以即便她关心,也无从得知一丁点儿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宫门处,秦忻怡招手唤来自己的侍女撑伞,回身将自己手上的伞还给纪清婉,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劝道:“姐姐既然被皇上留在宫中,那说明皇上还是有心的,姐姐千万不要错失了时机,眼看着别人挤了进来,到时才后悔莫及。” 纪清婉有些脚步虚浮,浑浑噩噩地走回长乐宫内,太后已经歇下,不需要人伺候,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本她和秦忻怡并没有多相熟,但她说的话她却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 怪只怪自己心中执念太深,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让那颗原本死透了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她闭上满是苦涩的眸子,对着一院子的春色心痛难抑。 傍晚的时候皇帝再次来到长乐宫,还像以往一样,在宫门前沉默地等待。 春雨连绵一个多月都没有停,原本是很恼人的事,如今却也让某些人心生欢喜。 那一日也是下着雨,人面桃花相映成趣,他还记得她唇齿间甘美的佳酿,沾染上她独特的气息,让人醉得一塌糊涂,再不愿醒来。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表示拒绝。 想到这里,穆谨不自觉勾唇,手抚上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轻风吹过,带起雨丝滑进屋檐下,打湿了衣摆,他却一无所觉。 直到察觉身后有人站立,他才惊醒,转头看去时愣了一愣,是纪清婉。 还是原来的端庄模样,只是清瘦了许多,眼里闪烁着幽光,撑着伞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那些雨丝也被挡在了伞外。 穆谨有些恼火,好像自己的好事被人打断一般,只一眼过后便转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等待。 纪清婉却没有离开,只静默地站在身后一步,撑伞阻挡雨势。 穆谨等了稍瞬才皱眉回头问:“你没有事情要做么?为何站在这里?” “奴婢为皇上挡雨,皇上万金之躯,要尽孝道,也不能罔顾自身,相信太后娘娘也是如此想的。”她谨记他的提醒,再见面时要谨守面君的礼仪,即便他没看她,她还是在他身后福身行礼。 穆谨不再说话,他来长乐宫向来不喜带人,只让远远守着,今日更是遣了近侍离开,独自一人来了此处。 他看了看被挡开的雨,心里盘算着过几日似乎又得出宫一趟了,同时早已将身后撑伞的人自动忽略,在他眼里,纪清婉此时已是完完全全的与宫中侍女没有区别。 然而这个“普通”的侍女却做了件让所有人都觉得不普通的事情,从那以后,每一次皇帝出现在长乐宫外,她总在一边相陪。 下雨时便撑伞,刮风时送上御风衣物,她总能找到相陪的理由,哪怕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她也坚持不懈地每日出现在皇帝身边。 一众宫人看得眼红,却也奇怪没人阻拦,甚至连皇帝也默认了这种相陪,不见将人赶走。 纪清婉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一道门相隔的长乐宫内,太后沉默地坐在榻上,看着天光一点点黯淡,心内挣扎许久,终是平静下来。 那日纪清婉跪求她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抛却身份、抛却家族地爱一个人有多难,她很清楚,她没能做到,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 纪清婉为了皇帝,宁愿背叛家族,光就这一点,她都值得。 所以她决定帮她一把,让她站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们开始蹦跶...... ------------ 85第八十四章 撇清 南槿定期去白家找白老爷子商谈钱庄之事,这日里正好赶上秦忻怡也在魔幻生死恋。 南槿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楚究竟,这个女子到底是因为喜欢穆谨才针对她,还是单纯不喜欢别人占去她姐姐曾经的位置。 但以狗血剧情最大可能来推算,应该是前者。 简单地与老爷子商谈一阵,南槿正要告辞,秦忻怡有些阴柔的语声便响了起来。 “南姑娘上次没有赴我的邀约,让我伤心了好久呢!” 南槿看她一眼,歉意笑笑:“因为之前上山淋了雨,回去后便染了风寒,实在不便出行,秦小姐见谅。” “还好是这样,我还以为南姑娘心里不爽快呢!” 南槿无语,还真是被宠坏的小姑娘,当着长辈的面说这些话还面不改色。 她瞟了眼白老爷子,正好看见对方起身朝秦忻怡说道:“你送送南槿。” 南槿再朝老爷子行礼告退,暗自腹诽,原来还真是有人惯着。 秦忻怡当先一步走出大堂,一路步子极慢,看来有不少话要说,南槿便也沉默跟着,听她开始道:“外公一直说你这个女人不一般,独自经营一家钱庄,可是在我看来也没怎么样,不过是请你上我的新院子做客,你都不敢!” 南槿哑然失笑,沉默走了几步才开口道:“秦小姐生在官家,又有白老爷子这样的外祖,自然不了解我们这些独行在外的人的作风。 我们的时间多数要用来谋生存,然后才是处理一些不是很必要的杂事,比如交际宴饮等等。 正常的宴饮我都可能推脱,更何况秦小姐这样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忻怡当初在酒楼的时候就领教过南槿的作风,早知她没将自己的身份放在眼里,此时听她意有所指的话竟也不意外,只开心地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们身份相差玄虚,却怎么又没一点自知之明?你的身份摆在这里,这辈子注定了最多是个商人妇,还妄想飞上枝头?呵呵,外公看得起你,让你现在还掌着钱庄,你要是自己拎不清,等着被扫地出门,到时候怕是只能嫁个乞丐了!” “多谢秦小姐提点,南槿记住了。”南槿收了毫无意义的笑,面无表情道。 秦忻怡回头看了看南槿的脸,突然凑近了:“听我说两句你就不高兴?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掂量掂量全文阅读我不是西子。” 她用压抑着兴奋的细声说道:“纪清婉如今在宫中可是与皇上形影不离呢! 皇上每日晨昏上长乐宫见太后,都叫纪清婉陪着。 有一天下雨,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举着一把伞偎在一起,害我都不好意思过去,等了好久他们才离开。” 如果说南槿从认识秦忻怡开始所听过的她说过的话全部都是废话,那无疑这一句是第一句言之有物的,而且话中的内容完全达成了说话者的目标,正中红心! 南槿心口一紧,然后便是隐约的疼痛。 这些话先不论真假,至少会有一定的根据,只要有根据,那都是南槿所不能接受的。 她从来没有办法容忍与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这也是她拒绝穆谨的最大原因之一。 穆谨只是认为她不爱他,从不知她心底有这样的企盼。 她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在这个年代,尤其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太难太难。 如果她迫于生计嫁与一个不爱的男人,那情况或许还能乐观一些,可是她心里有穆谨,所以更加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秦忻怡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探寻一切她期望看到的表情,南槿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嘲讽一笑,道:“对不起,让秦小姐失望了。” 秦忻怡掩下心中恼怒,突然又笑出来。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心里没有表哥,我便光明正大告诉他,这样不是更快更好?实话告诉你吧,姨母有意让纪清婉服侍表哥,给她个名分,只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便等着好消息吧!” “劳烦秦小姐挂心了,请留步!”南槿最后留下一句,再不停留,走出大门离开。 白欢等在对面街角,见南槿出来忙蹦蹦跳跳凑上来,走近了才发现她脸色很不好,忙抬手在她脸上左右捏捏,疑惑道:“怎么了?不舒服?没有发烧啊!” 南槿烦躁地拂开她的爪子,惹得对方一阵乱叫,她也不理会,径直上了马车。 白欢猜测肯定又在白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八卦之心压过暴躁脾气,上车一连追问,南槿不胜其烦,恶狠狠道:“我琢磨着怀岳年龄不小了,打算给他介绍几个世家女子,让他赶紧完婚。” 白欢被掐住死穴,立马噤声,睁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她,求饶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 反正到最后还是会给你留个位子就是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南槿状似疑惑。 “三妻四妾是正常,可是我还是会难过啊!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心狠?”白欢恨声道。 南槿闭眼靠上车壁,颓然叹了口气,道:“果然!” 哪怕连白欢这样的女子都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无碍,那只能说明是她南槿不合时宜了。 她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意外。 “我为了你才一直留在这里的,为了你才耽误自己的大好青春的,你不能没良心啊! 你说过要给我帮忙的! 你倒是说话啊!”白欢不依不饶。 南槿闭眼沉默,只是不答,过了许久,一直到白欢都放弃了,才冷声开口道:“我没有办法,白欢。 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同时还有别的女人。” 她终于睁开眼,看着白欢瞪大的惊讶的眸子,字字清晰地慢声说道:“这不是妒,更不是错,这是生来就该有的平等。 我要嫁的人须得站在与我平等的地位,没有尊卑。 他要爱我,只爱我,就像我只爱他一样。 所以你去吧,去皇宫跟他说清楚,就说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他的人留在我身边,然后让他送你去南越。” “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我做错什么了?”白欢显然不敢置信,怒火中烧,脸上红腾腾一片。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白欢,是我不该跟他牵扯不清,如今我只想放开手,这样或许还能避免事情变得更糟糕。 而你,也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答应过帮你的一定会做到,你去南越直接跟在怀岳身边,我不能要求他娶你,后面你要做他的唯一,还是做他的几分之一,都是你自己该要把握的。 你明白吗?我不是在生气,我是认真的。”南槿对着白欢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决,这一刻有着不容撼动的力量。 白欢颓然靠在车壁上,又与她对视良久,眼里有明显的被抑制的伤心难过,最终一咬牙掀帘子冲下了还在走动的马车,瞬间消失在街角。 南槿闭眼,一动不动。 南槿回到家中,马上动手给姜怀岳写信,交代白欢的事情,以及钱庄的后续事宜。 她要与穆谨断开牵扯,首先便要与白家断开牵扯,这一步是在合作之初就确定了的,所幸白老爷子还没开始动手吃掉长盛钱庄,那么她便先出招,此时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白欢在街头游荡了一晚上,天黑的时候还是进了宫,几番询问,才知皇帝又去了长乐宫。 白欢赶到的时候看见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影,光线模糊看不真切,只确定那一身龙袍的是她要找的。 报告南槿的事从来不需要等待通传,白欢直接走过去,近了才看清另一个人的脸,她恨恨地磨了磨牙,一向迟钝的心中竟也猜出几分端倪。 穆谨手里正把玩着一对玉佩,通体透绿,一丝瑕疵也无,雕工更是精致绝伦,这是他翻了好久才翻出来的西域贡品,想着明天出宫去送人。 他扭头看白欢垂头丧气地走来,心中便咯噔一下,忙走过去,又领着白欢走远了些,才开口相询。 白欢气哄哄地将事情一字不落一一道来,连南槿说话时的语气都不差一分地转告,果然看见眼前人一张铁青的脸。 穆谨气得浑身发抖,额上青筋暴露,终是忍不住狠狠将手中玉佩摔出去。 只一声轻微碎裂声,地上便只剩了一片飞溅的碎末。 白欢心口一抖,不经意退后一步,垂下了头,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愤怒早在这一击之下烟消云散。 “好! 很好! 她这时候倒是想撇干净了,就不晓得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冷寒透骨的声音穿透凝滞的夜色,钻进白欢的耳朵,让她一个寒噤。 帝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她应该先将南槿劝好的。 沉默化成无孔不入的丝丝寒气,让人难以忍受,白欢有史以来头一次在自己的主子面前如此忐忑。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她都有些发抖了,才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只见原本的怒气好像都从他脸上消失,余下坚硬冷酷的线条,眸子深黑透亮,竟是透着残忍的光芒。 那眼睛转过来正视她,让她一阵瑟缩,然后便听到他一字一句慢慢地吩咐,越听越觉胆战心惊。 最后一个字落下,白欢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穆谨一声低喝:“去!” 白欢才忙不迭回头往宫外走去,心里却是渐生恐慌,怎么一眨眼,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刚走到长乐宫门口,一线寒光让白欢浑身寒毛直竖,几步不假思索地,她回身往宫内冲去,与她同样往里冲的还有许多黑色的影子。 穆谨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回身时已做好准备。 夜色太暗,长乐宫的灯盏又向来不甚明亮,他只能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听力辨析来袭的人数。 大约有二十几人,这么多的人数要避开宫中守卫,到了长乐宫还不被人发现,只能是有内应。 穆谨来不及细想,大喝一声:“有刺客!” 第一道剑芒便划过他的眼前。 南槿遣人将信送去南越,枯坐半夜还没有睡意,却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嘈杂的声响,似乎有马蹄以及队伍的脚步声冲过门前街道,又消失去。 半夜行军,定是有大事发生,南槿按捺下加剧的心跳,强忍心中渐生的恐慌,合衣倒上了床。 第二天街上便戒严了,少有人出来走动,南槿遣人多方打听,才知道宫中出现刺客,但是具体情况不清楚。 南槿只听得脑袋嗡嗡乱响,完全失了方寸。 刺客进皇宫不可能为了刺别人,只可能是那一个,那他到底如何?自己进不了宫,可恨前一天才将白欢遣走,不然至少还可以让她去看看。 她在惊慌失措中度过了半天,晌午的时候突然有宫人出现在门口,一辆低调的马车直接将她载进了朝阳殿。 下马车时南槿发现自己几乎站立不稳,于是在手上狠狠咬了口,狰狞的血印让她清醒镇定了些,不待宫人带路,一路狂奔进寝殿。 门外守着十几个御医,全是花白的胡子,满面愁容。 南槿心里开始全面坍塌,那种灭顶的恐惧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无法迈开步子,一名宫人搀扶着她走进,还在耳边细声安慰:“姑娘,皇上只是昏睡,求姑娘唤醒皇上,御医说一定要在三天内醒过来。” 南槿脑中浑浑噩噩,突然甩开了搀扶冲到床边,穆谨□着胸口,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白布包裹着的左胸一处有细微血痕,南槿突然捂住嘴,视线模糊开来,他竟是被伤到心脏了吗? 殿内除了她和搀她进来的宫人,再没有其他人,好像都守在了门口,南槿哭了好一阵子才醒转过神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胡乱抹了抹脸,哑声问身边的宫人:“御医是怎么说的?” “回姑娘,御医说皇上被剑刺穿左胸,幸而没伤及要害,只是剑上有毒,毒入心脉,御医已用药清毒,只是创伤让皇上陷入昏迷,如果三天内醒不过来,便会极危险。” “有多危险?”南槿马上接着问,她需要知道最坏的情况。 “会......会......”宫人开始吱唔,南槿会意,摇摇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如果三天内不醒来,便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yoho~~~今天早点更~~~~ ------------ 86第八十五章 心结 皇帝命在旦夕,太后的长乐宫仍旧大门紧闭,满朝唏嘘,却也无可奈何网游之天下无双。 朝阳殿往来最多的还是满面愁容的御医,时间过去两天,皇帝还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南槿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紧绷的神经让她根本无法阖眼,床上躺着的人只余下胸口微不可见的起伏,南槿一下一下细细数着,偶尔间隔时间长些,都能让她心颤不已。 暖阁的窗子都被打开,承接春日里难得的灿烂阳光,殿前檐角悬挂的风铃微微摆动发出的清亮声响撞击耳膜,稍稍打破空气中死一般的沉寂,大约是御花园的什么花开了,随着风送来不绝如缕的淡淡清香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南槿细细摩挲着穆谨粗糙的掌心,想起它曾经抚摸自己头顶时的那一抹温暖,比着眼下的冰凉,更让人心伤。 南槿一直将嘴唇凑近穆谨的耳朵,细细数着过往的点滴,期望能换来他张开眼睛,奈何僵坐的身躯都没了知觉,床上的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醒来吧,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强忍着一刻甚过一刻的伤心无望,最后只不断重复这一句。 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南槿好半天才意识到,再去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她将额头压上他摊开的掌心,闭上眼,眼睫颤动。 光线逐渐黯淡,宫人悄无声息地点上灯,关上了窗子,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一室的昏黄光晕以及南槿心底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照到的黑暗。 一名宫人过来轻声询问是否用些晚膳,南槿照旧摇头,宫人却踟蹰着没有离开,半晌才又开口劝道:“姑娘还是吃点吧,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等皇上醒来您怕是撑不住的。” 南槿没有答她,只怔怔地看着穆谨干涩的嘴唇,胸口一阵闷疼,突然问道:“御医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们将我找来两天了,可是他一点也没见好转,御医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万一我叫不醒他,万一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嘶哑哽咽,终是说不下去。 宫人见她神情凄惶,忙不迭解释道:“姑娘不要慌乱,将您请来是太后和御医的意思,因为皇上受伤后到彻底昏迷之前一直在叫您的名字,在您来了之后才安稳下来,太医说这是好现象,还求姑娘不要过早放弃。” 宫人不敢多说,南槿也没再问,只喃喃着说道:“我怎么会放弃,我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他。” 宫人离开,南槿最终还是没有用膳,她的神思陷入昏沉,半边脸颊枕着穆谨微凉的手心,眼眸微睁,却什么也没看进心里。 穆谨就在这样的情景下醒过来,左手掌温软一片,心中莫名地踏实,可是转眼看到床前的人木偶一般呆滞的脸以及空茫的眼神,那些微的欣喜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她明明就在身边,明明触手可及,魂魄却似早已飘远,徒留一具空壳而已。 穆谨一动不动地凝视良久,南槿突然感应到,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脸,魂魄却等了好久才收回来,她呆呆地看着他墨黑的眼眸,眼泪毫无所觉地啪啪滴落他的掌心。 穆谨颇费了一番力气抬手轻拭她的眼角,却一点用都没有,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倾巢而出,直欲将两人淹没。 “好了,我没事了。”他沙哑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哄劝,见她不为所动,不得不换个话题。 “南槿,嫁给我好不好?” 果然奏效。 南槿止了一切动作,睁大眼睛看着他,极度怀疑自己幻听,然后又听见他确定的一句:“嫁给我!” “不!”南槿脱口而出,随即在他陡然凌厉的眸光下一手捂住自己的眼,颤抖的声音道:“我不能,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穆谨强忍着胸口内外的疼痛慢慢直起上半身,凑近了南槿的脸,强势掰开她的手掌,黑眸暗沉,锁住她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试过,你怎会知道没有好结果?南槿,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 你心里没有我吗?我昏迷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信口胡说的吗?我就那么好骗?!”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快,到最后强忍的疼痛让呼吸都难以为继,他缓了一缓,尽量不让深切的失望将自己淹没,最后问道:“还是你要等到我真的死了,再来后悔?” 原来他听见了! 她说只要他醒来,她什么都答应。 南槿怔怔地回忆起不久之前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原来自己因为他的昏睡绝望如斯,原来她可以为了看他睁开眼而抛开一切顾虑,原来这一场纠缠,她已经陷到这样的地步了,她有些无奈地想,那就算了吧! 不要再畏首畏尾,不要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就当是为自己的人生再豪赌一把。 心结在这一刻突然打开,她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对上穆谨暗自凝聚风暴的眼眸,粲然一笑,亮着红肿的双眼正要开口,突然发现穆谨紧盯她的眼神转向了她的身后。 南槿顺着视线扭头,身后是一位身着斗篷的妇人。 暗黑斗篷在昏黄光线里几乎要溶进周围的黑暗,若不是来人一张苍白的脸露在外面,一眼过去很可能忽略。 南槿奇怪为何没人通传,又仔细看了几眼那妇人略有些相熟的脸,还有她越过自己望着穆谨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她忙起身,朝妇人行了一礼,又看看穆谨转向自己不善的眼神,安抚道:“我去叫人给你准备药还有吃的。” 南槿离开,妇人迟迟未曾走近。 穆谨重新躺回床上,闭眼不语。 过了许久,他却还是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厌恨我到了连我死都无动于衷的地步了。” 妇人身躯微不可见地晃动了下,往前迈出几步,站到灯光下,那张脸才明显起来,竟是在长乐宫“闭门不出”的太后。 其实他在穆谨遇刺的当晚便来过,叫人唤来南槿后又离开,在长乐宫枯坐等待了两天后,还是熬不住,决定再过来看看。 她的儿子,她怎能不在乎,她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罢了。 眼见着人终于醒过来,应是无大碍,她却不打算多加解释,只冷声道:“你无碍便好,我来是有另外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穆谨不予回应,便又听她继续道:“纪清婉为救你受伤,伤得不比你轻,相信你也清楚,如今她还在长乐宫修养,等她醒来后,希望你能有所回报。” “看来我将她扔去你那里还真没错!”穆谨冷笑着说道,想起自己当初还真是念着某些特殊原因将纪清婉送去长乐宫。 “老三和老四被人救走,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变数,你该早些诞下子嗣,你的后宫不能再空置了,便收了她给她个名分吧!”太后直接说出主意。 “罪臣之女凭什么!”穆谨毫不客气。 “她有再大的罪过都能被抵消了,她父亲也不过是发配充军,她可是为了你抛家背祖,甚至不惜以命相护!”太后言辞逐渐激烈,最后又演变成淡淡讽刺:“怎么样都盖过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商女。” 穆谨被最后一句刺激,猛地坐起身来,直视太后淡漠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回敬道:“您是我的母亲,我本不想如此不敬,怪只怪我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太过清楚求而不得有多遗憾。 我自己都要死了,我满脑子里想的还是她会不会出事,老四会不会又故技重施对她下手,我放不下她,我只想要她。” 他一口气说完许多,最后才是重点:“爱着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着的人,怎能相提并论?相信母后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太后原本苍白的脸褪去最后一丝血色,怔愣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好半晌没有言语,穆谨毫不示弱地回视,最后见太后狠狠闭眼,睁开时又恢复到最开始的冷漠。 “你便好好养病吧!” 南槿回到暖阁时里面多了许多人,御医们一扫前两天的晦涩神气,颇为神采飞扬,宫人们端来煎好的药,傲娇的皇帝见到门口的人影,固执不肯张口,宫人没有不开窍的,当即走到门口将药碗放到南槿手里。 南槿会意,脸上顿时生出些红晕,不过既然已决定打开心结,这时候也不再扭捏,走近床边伺候用药。 浓云惨雾地皇宫突然鲜活了起来,宫人们往来快步奔走,随着皇帝遇刺而被抽走的生气瞬间回了身,统统精神振奋。 南槿一勺一勺地给穆谨灌药,中间还得忍受着病患翻滚熊熊火焰的眼神,还有宫人们低声的偷笑。 好不容易药碗见底,周围宫人们还在忙活没有退去,御医也还留下两三个,南槿琢磨着之前被太后到来打断的话此时也没得机会出口,便轻声请求去看看白欢。 白欢那日护驾受伤,此刻也还在休养。 只要不是出宫,一切好说的皇帝示意宫人带南槿去找白欢,自己也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欲睡。 临闭眼前一把扣住转身要走的南槿,狠狠命令道:“看完回来!” 南槿窘着一张脸,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只好答应。 白欢无碍,只是见了人爱理不理,南槿知道她还在生气,又强打精神哄劝加威逼利诱了一阵,才让她稍稍和缓了些。 病患都不经折腾,南槿看着她睡下,自己也困得不行,两天了,真的是干耗过来的。 带她出来的宫人肩负将人领回去的重大使命,最终也完成得很出色。 南槿回到朝阳殿自己曾经受伤时歇过的暖阁,梳洗之后随意吃了些东西便歇下,意识迷蒙间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做,那便是回答穆谨今日对她的质问。 她要告诉他,她答应嫁给他,因为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被强迫掩埋的内心,她不想真的等到哪天再也来不及。 她闭眼偷笑着睡着时脑子里还不断回旋着这一句,同时还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告诉他,条件是只能娶她一个。 只是天意弄人,一觉醒来,她便没了开口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个特别2的日子里,怎能不送上欢乐的一章...... ------------ 87第八十六章 决裂 南槿在朝阳殿暖阁里睡了足足六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好悬在头顶上[火影]三月日暖。 初夏的阳光并不灼人,反而让人心中的暗沉一扫而光。 白欢已经可以下床,马上就开始四处乱窜,第一站必然是南槿这里。 这次难得她有耐性,一直等到南槿睡到自然醒才蹭着跟她一起用餐。 白欢是个藏不住事的,宫里面的人不敢妄论政事,南槿虽有所耳闻但仍对这一次的事情所知不多,白欢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于是从头到尾抖露出来。 那日南槿逼白欢离开,白欢进宫时正好遇上刺客奔向长乐宫,确定是冲着当时在长乐宫的穆谨去的,他们人数不少,只不知是如何进的宫,又是为何对皇帝当时的位置知道得那么清楚。 穆谨每日在长乐宫外等着太后见他,都是遣开了仆从、侍卫,只让远远候着,是以刺客来袭之时,侍卫赶来救驾耽误了些时间。 十几人的围攻,白欢和穆谨应付得吃力。 太后倒是终于开了门,但那时这已经不是事了,穆谨一力挡在门前,不让刺客再进一步。 当时门口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最后无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为她为穆谨挡开了最要命的一击,致使原本该穿心的一剑偏了半寸。 但她自己却受了剑伤,中了剑上的毒,还被刺客一掌拍碎了胸口。 这个人就是纪清婉。 侍卫赶到后刺客全数伏诛,查不出身份。 然而就在穆谨昏迷前,另一个消息就火速传到宫内:三皇子和四皇子被人救走。 如今看来这两件事情是相辅相成的,当然救走被囚的两名皇子可能还是更重的那一头。 “你的意思是这朝中还有人在暗中扶持四皇子?”南槿仔细听完,得出结论。 白欢难得在头脑上占些优势,立马逮住不放,恨铁不成钢道:“重点重点请注意重点,朝堂之事你管那么多?你现在要管的是此刻还躺在长乐宫只等着醒过来的那一个最新章节基友修仙传!” 南槿眉头一皱,她不是没想到这个,只是这事情难道比前一件更重要吗?想到前一日还没有来得及对穆谨说出口的答复,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下也没心情再吃饭,拉着白欢就要去另一间暖阁,去看穆谨。 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太后有请。 南槿和白欢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来者不善的意味。 去了长乐宫,直接被带到一间稍显昏暗的屋子里,南槿眨眨眼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突然明白自己到了哪里,因为她闻到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 只怕是纪清婉的屋子。 以纪清婉的身份,能单独住在这样一间厢房里,已是天大的恩宠了。 南槿心口蓦地快速跳动几下,在看清楚屋中主位坐着的人时,又回复了平静。 南槿和白欢还没来得及行礼,端坐的太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碗,朝一边的宫人吩咐道:“去将清婉扶出来。” 声音冷沉,只透着些高高在上的气质,看不出情绪。 宫人应声往里屋去了,南槿与白欢跪行大礼。 其实这样的大礼自打南槿离开息家之后就变得很陌生了,哪怕当年在南越皇宫,她也不曾对谁跪过。 可是此时此刻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苦涩便凸显出来。 额头轻轻点地,匍匐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没有回应,便是不被允许起身。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传来,南槿不能抬头,但想事纪清婉被人扶出来了。 终于又听到太后开口,却是对着纪清婉:“你刚醒,身子经不起折腾,便不要跪了,坐到我身边来。” 然后便听到纪清婉嘶哑,却仍是柔和的声音:“谢太后。” 纪清婉坐下,眼光扫过地上的两人,神色不变。 太后似乎根本忽略了南槿和白欢,再吩咐:“宣旨!” 有礼官早候在外面,此时出现,手执文书,清声宣旨:“奉皇太后懿旨,纪氏女清婉,温惠端良,兼救驾有功,擢封为贵人。” 区区二十五个字,字字如雷贯耳,震痛了南槿的神经。 她终于明白这一路过来时心里的不安出自哪里,原来她料到了这种场面,只是不确定这旨意到底出自谁之手。 她以为自己会纠结在这到底是不是穆谨的意思,但真正听到结果的这一刻,她知道其实都没有了意义。 皇帝无妻,后宫便由太后统辖,她完全有能量给皇帝封妃、安排女人,说白了,穆谨的身边站着的是谁,其实他自己只能做一半的主。 而此刻他病重,太后懿旨擢封贵人,便已是既成事实,即便穆谨事后不愿意,也没得反悔。 而就算他真的想要反悔,要违背太后的意愿,要辜负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声名,那纪清婉又何其无辜。 她为了穆谨连命都不顾了,情深早已甚过自己。 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南槿突然万念俱灰,两天一夜的内心挣扎煎熬,终于确定的心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外力。 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可能简单到只是你情我愿便可以了的。 如此,又能奈他何? 胸口满溢的苦涩蔓延到眼角,她不得不闭上眼,温热的气息撞到额下的地面,沾染凉意,又折回她脸上,凸显出眼角的一点冰寒。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她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难? 又一阵声响,是纪清婉欲要起身叩拜,被太后压下。 太后开口送礼官,又叮嘱道:“往秦家的宣召也赶紧送去。” 礼官领命离开,地上被忽略的两人才终于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纪清婉被封,从头到尾跪着的却是自己,南槿想,太后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即便纪清婉是罪臣之女,但她仍是高过自己一头,足以让自己跪倒在她的脚下。 这些计较,南槿都懂的。 是以终于被命令起身的时候,她脸上已回复淡然,这一场她已经丢得够多了,不能再继续下去。 纪清婉压抑着几声咳嗽,太后转头看了看她,却没做安排,仍是看向屋中立着的两人。 南槿的样貌是极不错的,她在前一天一眼看到便有些吃惊,皇帝受伤之初,她就惊疑是怎样的女子让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时还揣在心口,原来是这个模样的。 可是人的主观意愿永远占据最初的优势,南槿的样貌不但没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反而让她更加的放心不下。 这副样貌如今可以让皇帝不顾自身,将来就可以让皇帝不顾这天下。 美色误国,史上从来不缺这样的故事。 留不得,这是她的第一想法,也是最后的决定。 擢封纪清婉是她早就想好的,正好可以用这一出来让这个女人认清事实。 此时此刻,皇帝的想法也早已被她彻底抛诸脑后了。 她打量南槿良久,叫她来的目的也已达到,于是再不愿拖延,一直清冷的语声突然变得极严厉:“你陪护皇帝也有功,赏赐会在你回去后送过去,你便直接出宫去吧,朝阳殿也不要再去了,以后安安分分过自己的,不要心生妄念。” 南槿强自忍耐,也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白欢蓦地抚上她的背,无声安抚。 南槿朝她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没有言语,俯身再次跪拜,平平稳稳地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白欢随在她的身后一路跟着,都不敢开口说话,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还是这个结果。 不如就放过吧,皇帝纵使是皇帝,也有不可为,因为有不可为,便有了不可得。 南槿便是皇上的不可得。 出长乐宫,要离开皇宫,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南槿走得很急,她本就没带任何东西进宫,其实也根本没必要再去朝阳殿,直接离开最是妥当,穆谨还躺在朝阳殿,但不妨碍他施令。 要是他知道她不打招呼便离开,怕又得有一场口舌。 此刻她的心情晦暗沉涩,她并不是矫情的人,也没有金贵到不能跪拜,但只不能是穆谨的女人。 她可以不跟他牵扯,却其实死也不想跪他的女人。 她连在他面前都想要坚持的平等,怎能轻易就输给了他的女人。 远远斜向奔来一个人影,身形踉跄,脚步虚浮。 南槿没有心情在意,白欢却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连声惊呼:“这、这、这......这也真是不要命了!” 南槿闻声止步,看向来人的方向,也是一时惊骇,他还没养好伤,随便动一动都能牵扯伤口,却这么轻率地跑出来,根本不把别人的苦心与担心当回事。 南槿有些酸涩地想,也就是这样,他才能端着自己皇帝的身份,还要她嫁给他。 明知自己必定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他还那么用死来逼她答应。 可笑她一时脑热想要答应了,却还是落得个不得善终。 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穆谨身后远远跟着一群宫人,想上前却又不敢的样子,应该是被喝退了的。 可是皇帝在玩命,他们不敢不陪着。 南槿看出眼下的形势,便站定了等着。 穆谨走近的时候脸上血色已褪尽,呼吸不济,他不由分手一把拽住南槿的手腕,缓了好久才厉声道:“为什么不回来?想不说一声就离开?” 南槿垂头凝视两人联在一起的手,想着太后的叮嘱,心中对他的疼惜又被一阵阴风吹散。 她面无表情道:“是!” 穆谨呼吸一窒,胸口的疼痛汹涌袭来,让他眼前一阵发白,“那日问你的话都没有答我,怎能就走了?”他的声音终究是软了下来,人心存念想便会有弱点,有弱点便容易被人拿捏。 南槿忽然想到自己在长乐宫的那副模样,消隐的心疼又呼啸袭来,他们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无法拿出匹配他的身份,无法得到他的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他又何尝不是身处高位不胜寒,婚姻也不能自主,想要的同样也无法得到。 灰心已是事实,纠缠带不来好结果,只会是更深的勒痕罢了。 他们注定不可能,或许曾经可能过,如果他只是个皇子或王爷,哪怕不受宠,也至少能给她独一无二的爱。 不,不对,如果他只是个皇子或王爷,或许早已被别人杀了,命运注定了他们的结局,从对视的第一眼就已拟好了今日的对峙,只是他们身处漩涡身不由己却仍妄想挣扎一番,最终落得身心俱伤而已。 南槿只觉喉头涌上苦涩,艰难地压抑心中暗涌,想要就此了断,出口的话便没了顾忌。 “太后已宣诏册封秦家小姐与纪姑娘,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南槿不才,又坏在心念不正,幻想着与一人白头到老,从不敢想象多出一人或者更多人来。 南槿想要的夫君要足够强大到能许我一生一世,没有他人,你还不能够。” 这话有多伤人,她再清楚不过,因为那伤就伤在她自己的心口。 可是她得让他痛,不痛怎能放手?不痛怎能彻底断了念想?为了将来彼此心安地活到老死,她非得这么做。 南槿不敢再多看一眼,用力扭开被制的手腕,加速朝宫门走去,这一次没有人跟上她。 身后的男人终于不堪忍受锥心之苦,轰然倒地。 白欢咬牙看着远去的背影,一转头正好接住倒下来的穆谨,她大骇呼喊,宫人们拼死奔来。 穆谨却还没彻底昏过去,骨节泛白的手指像要掐进白欢的肉里,呼吸都不能,却盯死了白欢,一字一顿道:“那日吩咐你的,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半夜~~~~ ------------ 88第八十七章 交易 南槿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浑浑噩噩在屋中昏睡一天,一动也不能动全文阅读婚非得已。 但其实哪睡得着,却也醒不过来,眼前翻来覆去地循环往复地回放着最后的一些片段,她又一次痛得有些厉害。 可是再怎么生不如死,还是不至于真的去死,不想死便要睁眼面对现实。 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现实需要面对,那便是白家。 秦忻怡被收进后宫,白家锦上添花,自己与穆谨决裂,她想不出白家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对自己虚与委蛇,只怕再一眨眼他们就要吃了自己。 即便如今自己已不是白家能轻易啃得动的那块骨头,先下手总不会错。 一动不动熬到第二天天亮,南槿起身洗漱,她的脸色太差,只得补一层妆掩盖颓色,满眼的血红倒是平添了些煞气,有助于上阵杀敌。 她今日要去会一会老爷子。 白家喜气洋洋,连守门的都笑脸迎人,南槿面色寡淡,无聊地想,不晓得自己今日投下的这颗炸弹能不能也被这喜气囫囵吞下,如若可以,她也少一层阻碍。 白老爷子正在会客,南槿便等在厅堂,不想遇到了最不愿遇到的人——秦二小姐。 南槿自是没有好脸色,对视过后微微颔首,再不理会。 秦忻怡今日却是心情大好,见到南槿后就更好了。 她含笑看着南槿低垂的眼目,琢磨了会儿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何将这个什么东西都不是的女人放进眼里的,答案是表哥真的喜欢她。 可是真的喜欢又有什么用,身份这种东西早已注定了一切。 秦忻怡完全是用胜利者聛睨一切的姿态坐在厅中主位,看着眼前这个如蝼蚁一般的女人,心中感叹万千。 她有多得意,在手下败将面前,等着嫁给天下至尊,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如此得意了,她想。 厅中气氛随着秦忻怡不自觉加深的笑容而越发让人难以忍受,南槿很想叫她擦擦嘴角,但事实是她不得不忍。 好在如今这位二小姐似乎气质也随着身份水涨船高了,终于不再如以前一般,得了好还非要开口实打实地说出来,也算是长进了,否则真要开口,南槿还真保不准又要生出什么故事来。 下人又来添了些茶,白老爷子还没来,南槿默默喝茶凌虚九天。 听到秦忻怡开口,心里叹了口气。 “南姑娘如今可知道这茶叫什么了?”秦忻怡看着南槿手中的茶碗问道。 南槿垂眼扫过茶水,想起当初第一次进白府的时候就是喝的这种茶,那时候白老爷子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产自北珉的专供宫廷御用的茶,不为外人所知。 确实是不错的,喝过一回,虽没刻意去探寻,却还是记得。 不过既然白老爷子也说了是贡茶,显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随意能得的,即便喜欢,也不会多去关注。 但眼下经秦忻怡的口说出来,就别有深意了。 南槿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碗,没有答话,等着下文。 “我原本以为南姑娘不识抬举,但想来外公当初说的话,南姑娘还是听进去了的。 这样的宫廷贡茶,一般人不要说喝到,只怕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像南姑娘这样的身份,能见识到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秦忻怡眼中光亮愈盛,可见意气风发。 南槿细细想来,当初初见白老爷子的时候好像是听他说过这么一句,那时她还不知道穆谨的身份。 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她到底还是辜负了秦忻怡的抬举,当时还真没听出蹊跷来。 她心中恍然,勾唇浅笑:“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没福分,也不见得随便个什么人都有福分。 秦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还没进宫,就迫不及待地示威,南槿还真不怎么看好她的前景。 秦忻怡欲再要说什么,白老爷子正好走进来。 南槿起身相迎,对方还是一脸和蔼的笑。 只不晓得再过上一刻钟会是什么样子,南槿心想。 “南姑娘今日来所谓何事?”白老爷子问道。 南槿极郑重地看了看堂中的两人,起身将目光对上白老爷子,躬身行礼道:“来向老爷子告罪。” 白老爷子突然一笑:“哦?南姑娘能有什么可以得罪我的地方?” 南槿心内不屑地想撇嘴,面上却是一丝波纹也无,停了一瞬,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南槿要向老爷子借长盛钱庄一用。” “那钱庄不也是你的?何来借用一说?” “详细情形我也不用和老爷子细说了,这一年来钱庄里多了多少白家的掌柜,老爷子比我清楚。 今日来是斗胆与老爷子谈笔交易。”南槿仍是没什么表情,连刚刚说过请罪,此时也没显出一点忐忑来。 “请说!”白老爷子好整以暇,对于南槿,他多少是有些欣赏的,只可惜注定处在对立面。 “我需要长盛钱庄所有的人力财力为我个人所有,为期一年,这期间白家不能过问,更不能插手,一年之后,长盛钱庄全部送给白家当做回报。”南槿郑重说完,看着白老爷子的眼神透着几分笃定。 果如她所料,屋内的祖孙俩立时变了脸色,秦忻怡几乎是立刻叱喝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和能耐让白家将一半的钱庄供你所用?你可知只要我们愿意,你那一半也是白家的囊中物! 还需等上一年?还需跟你交易?笑话! 也不知道掂量掂量!” 南槿只听着,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望着白老爷子,等他答复。 白老爷子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又平复下来,看着南槿的眼睛神色莫辨,似在考量。 南槿心想他这是在盘算自己有多少斤两。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问道:“忻怡说话多有冒犯,南姑娘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初见老爷子的那次您有说过一句话,”南槿不紧不慢叙说:“‘咱们商人只图利,有利便有风险’,如今我将这话还给您,我的所求或许是您的风险,就单看您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白老爷子对这话并不陌生,商人的天性让他笃信这句话,但是却不至于因此而相信南槿。 “小姑娘,虽然你能耐不浅,但是光这样是没办法说服我的。 你凭什么认定我不能自己开钱庄而非要与你做这交易?即便如今钱庄规模已不是一年前可比的,但我白家也不是没那个能耐。” 看来光是利诱果然不行,南槿垂眸,停顿一瞬,才开口问了个不相及的问题:“当初陛下请您关照我的钱庄的时候,不知您有没有私下调查过我?可有查到任何东西?是不是除了众所周知的‘长盛钱庄的南槿来自南越’这一点外一无所获?哪怕这些年白家在南越生意风生水起,也不能得到一点消息?” 白老爷子一阵愕然,显然他肯定是调查过的,对于自己的外孙、白家未来的依靠,穆谨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小心对待! 可结果也就如南槿所说的一模一样,一点也查不出来。 所以这么久过去,他也只是小心防范,暗地安插人手,再没有对钱庄做什么手脚。 如今南槿这样问,就说明这里面可能真的有问题。 一个来自他国的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是一点讯息都查不到的?在北珉可能是他的好外孙从中掩盖、阻碍,可是在南越呢? 南槿给足了人反应的时间,才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还请老爷子不要动怒,耐心听我说完。” 她是认真的,既然利诱不成,就加点威逼。 “南北通商三年以来,整个南越境内的北珉商业势力只怕九成都是白家的,当初我开设钱庄也是赶这一出,南北银钱转运不变,银票是必须的。 想必老爷子这几年也曾经偶尔关注过我那钱庄出来的银票,跟别家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老爷子或许从来没想过,如今只有我长盛钱庄的银票能在南越国兑现银子,而且给兑的南越国内钱庄也只有一家,您可知为何?” 南槿歇了歇,喝口水,朝老爷子笑笑:“那一家当家的跟我南家有些渊源,当初两家钱庄通兑的主意也是跟他商量的,不是我夸口,如今只要我一句话,白家所有在南越的商号全拿不到现银。 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对方在南越时‘皇商’,跟官家来往不一般,面子向来不小,哪怕打起官司来,拖上个半年,不知道那些商号还撑不撑得住?” 白老爷子果然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商场纵横一辈子,如今要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虽然在南越的生意规模不比北珉,但这三年却也是投了极大的精力与无数银钱,要是有损,必然不是在长盛钱庄上的这点损失可比的。 南槿见对方濒临爆发的模样,忙抬手示意止住:“我最开始提的条件,白家不过损失长盛钱庄一年的利钱,可是一年后却是得到整个钱庄,我可以马上与老爷子立下字据,就算老爷子还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白家在北珉的势力,我不可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眼下秦小姐就要入宫为妃,实不相瞒,我要回一趟南越有要是要办,将钱庄借给我,我此时离开,对大家都好。” 南槿终于说完,沉默看着对面两人。 白老爷子似乎是缓和了些,可秦忻怡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惊疑不定地将目光往返于堂内另两人脸上。 老爷子势必是需要时间考虑的,南槿猜测这两天南越那边应该就可以送消息回来,白家在那边的境况可以帮她说服老爷子。 所以南槿今天是来给个铺垫。 她要开始想办法救出梓商,长盛钱庄在北珉的网络是其中一环,可是牵扯到白家,先不说她的动作会不会被白家人安插的人知晓,哪怕是事发之后,她也担心白家牵扯进来。 卫瑜桓的执念深重可怕,偏偏白家已在南越有一些根基,白家是穆谨的左膀右臂,她不想它因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 所以,不连累别人是最好的。 南槿在等待老爷子的决定,结果是她料到了的“需要再考虑考虑”。 南槿起身告辞,老爷子叫住了她。 “你家在南越真的没有人了吗?”他问。 南槿突然得开心:“怎么会?不过是谁也查不到罢了。” 有卫瑜桓和她父亲,关于曾经姜家的南槿的一切,只怕早成了一捧飞灰了。 离开白家,南槿直接回了自家,一路上不禁想着,白欢那丫头果然还是没有出来。 刚到家门口,就被几个掌柜给堵住了,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南槿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一个掌柜几乎没哭出来,拉着南槿道:“哎哟姑奶奶,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咱家所有钱庄都被封了,不光这样,门口还守着人,连我们掌柜的去都不给放行。 哎哟,这可是坏了哪门子的事儿啊?我家还有八十老母等着我孝养哪!” 其他掌柜纷纷附和,南槿心口急跳,一时也没有头绪。 她才刚刚去白家摊牌,出门自家就出事了。 可是又不可能是白家的手笔,就算有穆谨给他们撑着,也不会这么快有动作,何况穆谨也不至于帮着白家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到这儿,她急跳的心猛地停了一瞬。 她怎会认为穆谨不会为了白家做这种事情呢?她明明都跟他撕破脸了,为什么还如此相信他不会对自己动手?是不是自己潜意识里认定了他和自己无论走到何种情形,他都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原来她一直仗着他爱她,认定他不会害她,才敢那么刺伤他。 南槿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刚要安抚眼前混乱的人群,就见白欢极慢极慢地走了过来。 她那种进一步退三步的姿态,让南槿心里猛地沉下去。 果然,她递过来一枚令牌,嗫喏着说道:“他说让你拿着这个进去找他,不然......不然......” 南槿身形晃了一晃,撑着门框稳住了,接过令牌时眼中晦暗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喂,今天赶了个早~~~ ------------ 89第八十八章 允嫁 南槿再次出现在朝阳殿时,殿内一片死寂最新章节网游之天下无双。 她拿着令牌,没人阻拦,也没人带路,但她知道穆谨必定还在这里养伤。 她在门口站了好长一会儿,发现根本无法镇定下来,无法说服自己理智冷静地思考,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突然被背叛的感觉。 穆谨端坐床边,明明神色倦怠,一双眸子却黑亮得惊人,像是眸中暗沉的能量正从那里喷涌而出校园全能高手。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南槿的脚步慢慢走近,最后停在十步以外。 南槿本能觉得危险,这样的穆谨,是她所不曾见识过的。 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的情绪盖过其他,她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她或许是仗着他对自己的感情刺伤了他,却从不认为他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她的认识里,穆谨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可是这一天,这样的穆谨突然变得面目模糊,突然就不太认识了。 她失望,委屈,仍寄希望于当面听他一句解释。 可是事实证明,没有人会一切依照她的意志行事。 穆谨能当得了皇帝,就不是一个会为她一句话就妥协的人。 他有足够的手段,只是曾经都不愿用在她的身上。 穆谨终于有所动作,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眼神细细扫过她的脸,苍白的面色,满斥血红的眼睛,这些让他很满意,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煎熬着。 “对我放了狠话,自己又睡不着了,嗯?”他凑近了,轻声说道。 南槿不想理会,只坚持同样的问题:“为什么?” 穆谨眸色沉沉,挨得极近,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扶住了她的后颈,眸光锁住她有些苍白的唇,恨声道:“还需要解释吗?你那么逼我,我不会回敬而已。” “我哪里在逼你?”南槿不明白。 她确实不懂,她不过想要放手,避免两人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但穆谨对她做的,就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事情了。 梓商是她唯一的企盼,穆谨却在她刚刚着手开始动作时,突然截断了她所有通路,这比杀了她还叫人难受。 她背井离乡隐忍三年,所有的努力眼看就要被他一手扼杀,他却还在指责她逼他。 穆谨浅浅勾起唇角,笑容冰冷。 “我为了你,从北珉追到南越皇宫,出生入死只为了救你出来,你一句不愿意我就在你身边隐忍三年,耐心等你、哄你、保护你,我对你的好、对你的心意不够吗?不够让你喜欢我、接受我?不够让你哪怕听我说一句,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跟你吹个风你就傻子一样不知道分辨狠心伤我乖乖听他们的离开我?我求你嫁给我,只要你肯点头,你的什么要求我不能答应?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却为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个女人就要撒手不干。” 他将自己的怒气尽数倾洒在话语中,毫不遮掩地展示出来,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闷疼,让他不得不写下来喘息,不过片刻又继续道:“南槿,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是我傻,以为耐心等你总会有结果。 不曾想你只要一个转身就可以让我这么些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他的脸靠得不能再近,鼻尖挨着她的,慢慢放柔了声音:“所以我不准备再放任你自由行事了。” 他终于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轻柔,不曾流连,然后一字一句仔细说道:“我可以不动长盛钱庄,不动姜怀岳明里暗里铺在北珉的一切,我还可以帮你救回梓商。”他盯着南槿陡然睁大的眼,语带诱哄:“只要你嫁给我。” 先是威逼,再是利诱,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手段了。 他笃信这一招用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奏效,可是对于南槿,他仍旧忍不住神经紧绷,心脏被她的表情化成的无形的手揪紧,她任何一个不豫的神色都可以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而此刻,他也确实有些无法呼吸了。 南槿血红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许久不曾眨眼。 她被他死死扣在怀里,手掌紧紧扣着她的后背,像烙铁一般炙热滚烫,那热意延伸进心脉,逼生出无法克制的怒气与失望。 可最终她还是掩下眉睫,淡淡说道:“你这样,与卫瑜桓又有什么区别?” “呵! 区别?当然有!”他明明在笑着,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我跟他不一样,因为你心里有我。” 南槿浑身一颤,猛然抬头,触到他带讽的眼眸时竟立马转开了。 穆谨的笑意更大,他知道,她心虚了。 这个女人,商场上无往不利,可一触碰到感情就只知道退让,坚守着自己所谓的底限,连争取一下都不愿意,说白了,她只是不够爱他罢了。 但凡她能拿出十五六岁时万分之一的勇气,他也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他在她面前苦心经营了四年,到今天怕是所有情分毁于一旦。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一旦她真的回了南越,以他现在的处境地位,就再难去将她抓回来了。 而如果是要等她自己想通,怕是真要下辈子。 他在她面前输得一塌糊涂,出此下策,也不过最后一搏罢了。 他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一个点头上。 可如果她真的心里一点也没有他,宁愿舍弃北珉经营的一切也不愿答应,他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到那时他会放她走吗?他不知道。 “对我很失望是么?没关系,我也很失望。”他望着她紧绷的侧脸,眼中戾气被满满的晦涩掩盖,在她转过脸来之前,又回复到波澜不惊。 他这一刻也是脆弱的,却不想被这个女人抓到。 “好! 我答应!” 四个字,一个答案,其实原本前天之前就该给他的,可谁知不过两天过去,他们之间已经天翻地覆。 那种如释重负的、从内心深处生出的隐秘的欣喜,都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无可奈何的沉重而已。 她的心中一团乱麻,她知道不该如此莽撞地答应,可是似乎除此之外,又别无他途。 他给了她一条捷径,同时堵死了其他的可能。 她确实生气、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无力感。 这个男人,终于也走到了让她只觉沉重的地步。 心中一阵空茫,脑中再无法多想一点,只觉视线模糊,摇摇欲坠。 而穆谨早已被她简单的答案惊到,只要牵涉到她,他便从未体会过这种想要什么,立马就能得到的感觉,这种感觉因太过不真实而显得震撼,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瞬间狂喜铺天盖地淹没一切,那些痛苦的、纠结的、忐忑的、脆弱的情绪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他猛地松开自己扣住她后背的手,身体退开一寸,不想让那种从心到身的激动战栗被她发觉。 他握紧了拳头背到身后,面色沉静波澜不兴地俯视她的脸,却发现她突然向后倒去。 南槿只是一时晕眩,太医火烧屁股一样赶来,把脉把了半天,满头大汗,瑟缩着说道:“无碍,只是太过劳累,需静养几日。” 穆谨脸色终究缓了过来,打发了太医,自己也挤着上了床。 南槿积攒了力气起身要离开,被人紧紧锁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南槿恼羞成怒就要发作,就看到他也是一双血红的眸子。 原来他们是在彼此折磨,她想,心中一窒,动作便缓了下来。 铜炉里烧着安神香,香烟袅袅,一缕一缕游荡,升上老高,又纠纠缠缠,扭成旖旎的形状。 两人都困到不行,紧紧挨着相安睡去。 穆谨其实睡得不踏实,哪怕在睡梦中,情绪也在大起大落间反复。 他梦见第一次见她将她挟持,她发间淡淡熏香让他神思恍惚,手不知蹭到哪里,突然就接落一枚耳坠,那之后那坠子被他藏了好多年,哪怕后来她随他来了北珉也不曾还回去。 他又梦见蒙山上刮骨一般的狂风,吹得他神志不清,她扛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到山顶,身后追兵声音隐隐约约,她的脚步不曾错乱一步。 那是鬼门关前的最后一步,他浑身都疼,却从心底生出一种麻麻的快意,他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真的走不出来了。 他在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里彻底失去支撑,晕死在悬崖边上,最后一瞬间的意识清醒。 她的父亲和儿子被人架在刀下,他看见她的颤抖,听见她的嘶吼,感受她撕心裂肺的痛楚,于是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不可抑。 然后他想自己估计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也罢,回到北珉,也不过是另一场煎熬,至少这样,这个女人还会记得他,最后一刻,他并不后悔。 人总是要在经历过什么之后突然觉悟。 他以为那些所谓女人的天性什么的,终究会让她回头,那么他必死无疑,可是最后她选择丢下一切,带自己逃跑。 醒来后,他不止一次猜测最后的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结论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掩盖他心底的震动。 那一场逃亡,成全的不止是她的新生。 最后他又梦到那一次逼宫,父亲的死逼,母亲的放弃,兄弟反目,他一箭射穿她的胸口,血流了一地。 他梦见她在漫天血色里睁大眼睛看他,他却一步也不能移动,她自己拔出血肉模糊的箭矢,再狠狠插/入他的心脏,然后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胸口痛到让人疯狂,然后他就在这种疯狂中醒过来。 南槿还在昏睡,大约是被他要命一般的力道拥得无法呼吸,眉头死死揪住,梦中呓语,竟都是“放开我”。 他下意识松手,她便往前滚了一圈,竟还是没醒,只是眼角湿润。 他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等候良久,才敢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抹上她的眉头。 真的是皱得死紧的,抹了好久才肯松开。 他又慢慢地移过去,手臂环绕过她的背,极轻地慢慢抚上,生怕再惊扰了她。 这一刻如此安静,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便觉得世间再没有了其他可要担忧的。 什么皇图霸业,都不过过眼云烟,他要的只是她。 他自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便从未打算让她从自己的心底离开。 从她第一脚踏进北珉开始,他便从未打算让她再回去。 遇见了即是缘分,良缘也好,孽缘也罢,哪怕要纠缠到死,她也只能是跟着他一辈子。 “南槿。”他悄悄吻上她的唇,细细摩挲,忍不住喟叹出声:“对不起,我很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喂,这俩终于纠结出一个结果了,急死我了都~~~~ ------------ 90第八十九章 番外 替身(上) 皇后过世的那一年,慕章泽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网游之天下无双。 皇后是在他还是太子时便入了府的,娴雅大方,端庄守礼,颇得上上下下的赏识与认同。 她在十六岁便嫁给他,一直到去世,也不过短短五年。 五年中,她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变成他不可或缺的生命的一部分,他敬她,重她,也爱她。 年少懵懂,他将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叫□。 生活一帆风顺,他的父皇只得他一个儿子,国内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内忧外患都无,他只需平平稳稳地走好每一步,然后就可顺利继承大统。 他确实也是这样做到的。 那一年他父皇病逝,他登基为皇,他唯一的妻子成了皇后,唯一的儿子成了太子。 那是她陪伴他的第五年,她就在那一年末初雪降下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太子还依依呀呀说不完整一句话,却也能感受到母亲离世那种悲哀与恐惧,缩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差点背过气去。 他抱着他离开,却在宫门前再迈不开一步。 漫天飞舞的鹅毛雪絮将天光遮挡,满世界灰蒙蒙一片,宫门前的台阶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脚下去,留下凹陷的印记,顷刻又被掩盖。 可是他心里那个突然空了的一块,却怎么也再填不回来。 这一刻,他和整个天地一样寂寞。 京郊南清山上的桃花开了,他在御花园带着太子闲逛时偶尔听宫女们说起,那是个好去处,山上寺庙是整个景阳城香火最旺的。 他突然便记起皇后离开的那年春天,她也是难得撒娇一回,要他陪她去南清山赏花,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刚刚登基,没有空闲。 她走了之后,他倒是有了很多空闲,但那时才意识到所谓空闲,全在人心罢了。 如果他想,他总能挤出时间陪她出一趟宫门。 他可能、只是有些不太想而已。 可是为什么不想?她是他唯一的妻,四年来甚少出门,要自己陪同的次数甚至是没有的,这么多理由,都足够他陪她出一趟门。 可是为什么不想呢?他费了些心思,没有结论,也就作罢。 只是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都说美人如花,哪有美人不爱花的。 皇后也是美人,只是端庄守礼惯了,许多风情就不经意被人忽视了。 皇宫偌大一个家,只有他和太子,总是让人觉得清冷空寂的。 于是他决定带太子去南清山赏花。 山顶的寺庙前人流如织,慕章泽带着人悄悄走到寺庙后面,顿时清净了不少。 庙后也有桃花,虽不如庙前的盛,却别有一番悠然自得的娴雅。 太子不知不觉睡着了,他遣了宫人送去寺庙歇着,自己独自逛去。 林木掩映之处有一抹桃红,他赶着美景过去,到了才惊觉,果然是美景。 一名女子委身坐在一棵桃树下,桃红裙裾飘散开,与周围的颜色融成一片,细看也无法分辨。 他不自觉走近了,女子仓皇回头,一张脸有不正常的潮红,想要遮掩,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他更好奇,走到她身边一步远,扫视她的周身,没有任何异常,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一张脸此时已变成煞白一片。 “小姐为何坐在地上?”他眸带关切,但更多的还是对这张脸的兴趣,恍惚间好像有皇后的影子,但她又比皇后美了许多。 “我......我的腿崴了一下,站不起来了。”女子喏喏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他了然一笑,原来如此,于是蹲□,想要伸手查看。 女子惊慌失措地挡住他的手,说话都不利索了:“公子......公子不可!” “我可以帮你。”他道。 心中不怀好意,面上却是一派正经。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像一个坏心调戏良家少女的少年,可是这寺庙之后的荒郊野外,突遇惊人美色,多年威严表象掩盖下压抑的斜肆因子就蠢蠢欲动了。 “我......我有带人来,他们......他们应该在附近,不劳烦公子了。”女子几乎将头扎进自己的胸口,说话一颤一颤的,霎是惹人怜。 也惹人调戏。 慕章泽闻言立马站起身,道:“是在下唐突了,那在下先告辞,小姐便继续等你的人吧。” 说着真的斜向里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他又停下,回头时正好看见女子张嘴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皱眉,有些忧心地交代道:“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狼啊,野狗啊什么的,小姐要多小心。” 说罢又转回头走了。 这次又多走了几步,果然听见后面的呼喊。 “公子,公子,先不要走!” 他闻言果断转身回头走了回去,笼着袖子,居高临下,睁大眼睛关切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女子将自己的下唇咬得泛白了,一双翦水秋瞳满溢流光,抬头猝不及防地望进他的眼里,让他怔了一怔。 随后她似下了好大的决心,嗫喏道:“求公子施救。” 说着将掩在裙裾之下的右脚伸了出来。 慕章泽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脚踝纤细,不盈一握,放在他的手心,像是一样奇巧的玩具,他突然就生出些眷恋。 于是这个施救的过程变得有些漫长。 慕章泽锁紧了眉头,专注于手中的“玩具”,一副慎重又慎重的表情,像是真正的救死扶伤,像是对待将死的病患。 可心里却早已化成了一滩水。 他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但是管他呢,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了,周围也没人,他是真不正常了才会早早松手。 女子中途觉得有些痛,但不是不能忍受,突然猛的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一花,直觉自己要晕过去,但是没有,下一瞬就好了,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慕章泽还在有模有样地抓着她的脚踝揉捏,她自己动了动,觉得无碍了,但看他一脸严肃认真,估摸着是还没好,于是继续沉默。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女子脸上烧红的那一块已经转移并遍布全身了,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痛了,可是脑子晕眩得厉害,浑身发烫,在这三月的天里,燥热的感觉笼罩周身。 她终于忍不住了,细声询问:“公子,我已经不痛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慕章泽因她的声音如梦初醒,猛地将她的腿扔下,下一瞬的表情又似乎有些可惜,但终究还是作罢。 他起身,又朝女子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女子羞涩垂头,终究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柔弱无骨,他在心中感叹。 再转眼巡视她低垂的眉眼,嫣红的脸颊,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这满山的□,都不及眼前人之万一。 女子矮身行礼,声音柔婉清丽校园全能高手。 “多谢公子搭救,只是......只是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再报公子大恩。” 慕章泽立马笑了,笑声愉悦低沉,震动耳膜,自有一番暧昧味道。 “多大个事儿啊! 说得这么严重!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旁人。” 事关女子清誉,他省得。 其实他本来还想问她是哪家的小姐,看她举止,应是大家,想想还是作罢,直接问也不好,还不如找人去查着。 他放她离开,再未多说一句,但女子的表情显然是有些触动的,他在心中得意不已。 他果真找人偷偷跟着去查了,送回来的消息是白家。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站在皇后曾经住过的寝殿前,暮春时节,细雨霏霏。 他细细咀嚼着这讯息,眼中光彩前所未有的灿烂。 白家的女儿白卿羽,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妙人儿。 等春雨落尽的时候,白家迎来了长女白卿羽的及笄之日。 北珉第一美人的及笄礼,必定是京城一大盛事,但有幸观礼的人少之又少。 白家虽是商家,但气派不输京城任何一家官家,邀请的宾客非富即贵。 于是有一个贵人中的贵人也闻声而动。 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微服出行,正好赶上这一场。 听闻街头巷尾人们议论时他正好路过一个玉器铺,心思一动,随手挑了一对半开的鸳鸯玉佩,一路游到白家围墙外,他只遣人将半只鸳鸯佩当礼物送了进去,并未嘱咐要隐藏身份。 白会通是个心思通透的,收到来礼只怔愣了一瞬,便明了。 第二日,白会通亲自上白卿羽定亲的林家退了亲,具体原因他一个字也没说。 半年过去,南清山寺庙后突然多了一栋宅子,模样倒不见多大气宏伟,只是胜在环境清幽,是个修养的好去处。 慕章泽便常常借着天热暑气重的由头上山透气。 白会通的正房夫人常年念佛,白卿羽及笄之后,便常常被遣了去南清山寺庙为母亲捐些功德。 于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就总是遇上了寺庙后大宅子中的她的恩公。 婚约已除,白卿羽没了第一次见时的那种拘谨,慢慢熟识起来后,竟透出些大家闺秀少有的灵气来。 慕章泽意识到的时候,想起初次见面自己按捺不住的调戏之心,不由暗自好笑。 时光易逝,太过美好的总是不容易停留。 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又过去,冬天开始的时候,慕章泽终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开口求娶。 白会通的意思他早明白,光看一次又一次地遣女儿上山便可知晓,他想知道的是白卿羽自己的主意。 他虽富有天下,也头一次生出些不确定与忐忑来。 可是白卿羽很快便点头,娇羞中带着无可撼动的坚定。 她的眼睛圆且黑亮,光芒流动,这一刻他记得太过清楚,一直记了一辈子。 他花了些时间搞定朝中那群老古板,大有不妥协便永不续娶的态势,终于成功。 桃花再开的时候,他最后一次邀她上山,他为她种了满园桃树,那一年却只打了几个花苞。 她站在清晨雨雾沾湿的花苞下,拈枝回眸一笑,勾走了他的魂魄。 得知她怀孕之时,他已一切准备妥当,队伍浩浩荡荡地将她迎进长乐宫,直接居贵妃之位。 这是无上的荣宠,离皇后也只差一步,可是又没有太多差别,因为他的后宫中只有她一个女人。 恩爱缠绵,痴情缱绻,再美好的词也无法形容他们的世界。 故事到这里其实最好是结尾了,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偏偏好梦难长圆。 白卿羽怀孕六个月时,慕章泽有一天如常回到长乐宫,用膳时随口问起当初送去给她的及笄礼,那枚一半的鸳鸯玉佩去了哪里。 白卿羽想了想,其实她后来都是贴身携带,但在某次上山时丢了。 她当时还跟他说过,怕他怪罪,心中忐忑了一阵子,但他却不以为意。 那只是街边再普通不过的店铺买来的玉佩,买时只为应景,丢了也无妨,只要人到手了便好。 这事早被揭过,不想又被提及。 白卿羽不明所以,追问几句,只是看到慕章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便也识趣不再追问,当天晚上他们头一次不欢而散。 然后慕章泽的疏远就变得有些明显了,之后的半个月,白卿羽只见了他一回,浅浅一眼之后就离开,不曾停留。 她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人都不让见,更遑论辨清了。 怀孕八个月大的时候,她行动已经不太方便,成日里在长乐宫静养,宫中守卫也越见森严,她的宫女莫名其妙被换了一拨,新来的却都不怎么开口了。 直到有一天,相隔不远的长庆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常贵妃。 白卿羽抚着肚子站在正对长庆宫的那面宫墙下,细细听着鼓乐喧天,那一片欢声如海浪一般蒙头扑打下来,直让她晕头转向。 向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些。 她一日一日委顿下来,卧床再难起,全身瘦得只剩下一个浑圆的肚子。 整日里僵涩如死人的服侍宫人竟也开始看不下去,却没有人有办法,只能盼着早日生下孩子,早些解脱了。 突然有一天,长乐宫来了访客,竟是新进宫、占尽圣宠的常贵妃。 白卿羽已下不了床,只在床上迎客。 她虽心中郁结,却仍是尽了礼数。 然常贵妃并不是来沟通感情的,她带来了一个答案,又或许是另一个疑问的开端。 原来真的是牵扯到那枚玉佩。 慕章泽在将白卿羽放进心里之后便也开始关注她的周围,尤其是她前任订婚的林家。 林家也是商贾世家,家世与白家算得上北珉头两家,不分上下。 白林两家关系不错,林家大公子林清云与白家大小姐白卿羽算得上自幼熟识,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于是定亲顺理成章。 不想有人横刀夺爱。 白老爷子上林家退亲的时候私下里是与林家当家的说清楚了,皇帝看上的女人,哪怕是定了亲,谁又真敢再往家里娶,是以林老爷也看得开,立马放下了,亲事退得极为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是林清云。 自幼的情分,莫名其妙地就断了,他有多不甘心。 终于某一日将白卿羽拦在去南清山的路上,声声质问,白卿羽坐在马车上难过且难堪,却又无从解释,不得已下车面见。 林清云竟激动起来,冲过来就要抢人,顿时乱作一团。 慌乱中白卿羽遗失了贴身的半枚鸳鸯佩。 不想对林家过分关注的慕章泽在林大公子身上发现了这枚玉佩,疑虑顿生,于是找了个由头叫人将他丢进大牢,一番审讯,什么也交代出来。 林大公子神情委顿,只见人拿着那枚玉佩时露出凶狠的眸光,仿似要吃人一般。 慕章泽心头卡了个石头般难受,随口问起白卿羽,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亲自去会林清云。 与林清云对视的那一刹那他福至心灵,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同时又恍惚想着自己到底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或许真的如他的妻子所言,只是她弄丢了,然后被人捡到了。 可是这个人也太巧了。 林清云一眼看到他,便癫狂大笑起来,久久不曾停歇。 慕章泽心中烦躁,狱卒挥了几鞭子,人便安静下来。 于是开始审问,于是再也回不了头。 林清云的答案是:他与白家大小姐春风一度,白卿羽亲手系到他腰上的。 再然后,林家举家流放,林清云暴死狱中。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林清云用他自己都不再想要的命,生生毁了那个他深爱又深恨的女人一生。 长乐宫成了冷宫,里面住着身怀六甲的白卿羽。 常贵妃零零星星地讲述着她所知道的细枝末节,白卿羽便连上自己所知的那些,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常贵妃满意的看见白卿羽满脸死气,当晚又满意地听到长乐宫白贵妃早产的消息。 白卿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了,只是迈不出最后一步,有一只手死死扣着自己她的手腕,仿佛要融进她的骨肉中,让她在生死之间徘徊不定。 可是她真的是累了,很累很累,累到没有力气睁眼去看看到底是谁让她不能安心死去。 她生了个儿子,是慕章泽的二皇子,她醒来的时候心中燃起一点星火,盼着事情会有所不同。 但她的孩子不久便被抱走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慕章泽一次也没有来过。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勉强能下地的时候变不断走来走去,宫人怎么劝也不停。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她费尽力气打听到慕章泽在御花园,于是拾掇起最初与他遇见时那一色桃红的裙子,匆匆往御花园赶去。 慕章泽搂着常贵妃在赏花,御花园里的桃花并不多,与南清山宅子里的根本不可比,可是那两人依旧可以赏出浓情蜜意来。 白卿羽强忍着内心的苦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近了,却听得常贵妃似嗔似怒地问道:“陛下去年给白贵妃种了满院子桃花,怎么到臣妾这儿就只这么几株了啊?” 慕章泽沉默了许久,终是嗤笑一声,道:“她不过是有几分先皇后的模样,看着看着也就厌了,你跟她争个什么劲?朕不是天天都在陪着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跟我说,卡文的时候就写番外,然后我就写了,不过还只有一半,还有下一半哈~~~~ 是穆谨他爹娘的。 ------------ 91第九十章 番外 替身(中) “她不过是有几分先皇后的模样,看着看着也就厌了......” 白卿羽后来一直一直记着这一句话,这一句让她醍醐灌顶的话,她原来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冷情首富魅天下。 她那重情重义的郎君,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妻。 她将这一句牢牢记在心里,每天每时每刻记得提醒自己,提醒自己的愚蠢、天真、轻而易举地交付真心。 可是痛苦伴随着每一声的响起,让她时时刻刻全身全心地煎熬,痛苦那样绵长,时间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有一天,常贵妃再一次“好心”来探望的时候,她终于得以解脱。 望着常贵妃那张得意尽显的脸,白卿羽却意外地没有一点怒气,她只是想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那张与先皇后几分相似的脸,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都不过如此罢了。 这个后宫的女人,都摆脱不了替身的命运。 常贵妃像见了鬼一样地仓皇离去,然后宫中便流传白贵妃失心疯的消息,消息一度传到前朝,连朝臣都蠢蠢欲动,常贵妃之父镇国将军常威一度上书谏言废妃,都被无声无息地拨了回去。 慕章泽虽倚重他,却不认为一个武将有干涉后宫的资格,即便他的女儿是他最宠爱的妃子。 直到某一日一众朝臣突然出人意料地一齐跪在了金銮宝座前,异口同声跪求废妃,慕章泽才终于在无数次地沉默后首度开口,说的却是:“户部清算了的北方各郡今年旱灾损失如何?” 户部尚书还跪在人群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同僚推了他一把,他才抖索着起身,舌头打结一般将旱情一五一十地禀报,一时汗湿重衫,面色惨白。 果然大殿上面无表情的皇帝下一秒就极清淡地开口问道:“爱卿是认为朕后宫一个妃子的病情重要到盖过北方三郡几十万人的温饱么?朕是不是还应该谢过爱卿如此关心朕的家事?” 原本就站得不甚稳妥的户部尚书极夸张地栽倒在地,大声呼喊:“臣不敢! 臣惶恐! 臣该死!” 气氛瞬间扭转,殿内连呼吸也不闻。 刚刚还义正词严、口口声声劝谏皇帝莫要因小失大的众朝臣纷纷哑了火,即便跪着仍挺直的腰板此刻都弯成不小不一的弧度,深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炮灰。 皇帝此时倒仁慈了一把,并没有转移目标,仍是对着户部尚书道:“既然爱卿要操心的事情这么多,朕就找人帮爱卿分担一些。 白家自荐愿捐钱粮缓解北方灾情,白家长子白卿言为今年的进士,朕特擢其为户部侍郎,协理北方旱情。” 这段话毫无先兆,但慕章泽说出来没有一丝犹豫,连表情也是从一而终的冷凝,此时停了一停,扫视底下凝滞的人群,继续道:“当然众爱卿如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没人敢吱声。 这个时候,谁也没那个能耐当这出头鸟,北方旱情之重,天下除了白家,真的再没有第二家有能耐出手了。 这个时候拼的是财力,可不是兵力。 所有人,包括常威在内,都只能沉默。 朝堂风向一息之间又转了个向,倒是刮得一众朝臣云里雾里不甚明了了,还怀着孩子就已经失宠的白贵妃突然之间多了个户部侍郎的哥哥,职位虽不高,但从中仍可对帝王之心窥知一二。 所以大家都糊涂了,于是决定不再掺和。 前朝风云涌动,后宫却静得惊人。 只有一个人的后宫,向来只能是这样。 但这一次的安静却是因为常贵妃触了圣怒。 常贵妃得知前朝之事,狠狠地闹了一场,刚开始见慕章泽好言相哄,还得寸进尺不知收敛,终于成功地亲眼见他变脸,拂袖而去,一声令下关了长庆宫。 白卿羽安安静静地呆在长乐宫听完整个故事,在得知长庆宫关闭三日之后又一次迎来了帝王时也面不改色,像是无关的路人听着无关的风月,自始至终心潮不曾起伏最新章节灵狂。 不想一日后又见到常贵妃。 三日的禁闭没有损耗她一丝的容光,仍是一张张扬明艳的脸,却又与上一次有所不同,似是低调了很多。 这一次她没有讲故事,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卿羽,眼中燃烧有如实质的火焰,像是要将她那张脸烧出一个洞来。 白卿羽不动如山地陪着,寒暄过后再没开口。 两人沉默对坐一个下午,最后连茶水都再喝不下去了,白卿羽终于起身送客:“你走吧!” 常贵妃似是一直没闭过眼一般,此时猛地一眨眼,再睁开的时候双眼透红,竟浸出水雾来。 她端着一贯的得意,起身出门前只留下一句:“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卿羽想自己或许知道她的意思,她以为自己又要再承圣宠,特地前来打探敌情,看了一下午,得出那样的结论。 只可惜,浪费了她一下午的时间,最终不过是“不过如此”罢了。 北方旱情得以缓解,白卿言与白家立下大功,白家像是一夕之间翻身,从最底层的商贾世家,一跃成为亦官亦商的大家族,一时风光无俩。 而白卿羽却像一朵独自开放又独自败谢的花,静静地守着一角宫墙老去。 她常常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因为人们常说当你老了,曾经拼命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也就都放下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那不是老了,又是什么?可她才不到二十岁而已。 她的儿子被取名叫做慕恪谨,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的皇子,每个月能被带来看她一次,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还是得活着的,她的人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的需要她。 白家越发地尊贵起来,族中子弟纷纷入仕,渐渐凝成一股不可动摇的势力,几乎能与常贵妃的家族抗衡。 可白卿羽对此漠不关心,那确实是与她毫无相关的事情了。 白家再荣耀,也无法让皇帝靠近长乐宫一步,更无法让她越发死寂的心多跳动一下,那些不过是别人的剧场,她连做个看客,都觉无趣。 慕恪谨已经长到两岁了,慕章泽的后宫也渐渐丰盈起来,虽然贵妃仍旧只有两个,但大大小小的婕妤、才人不下十人,每到宫宴,热闹非凡,只是从来都缺一个。 白卿羽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许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全,只晓得长乐宫近之不祥,当离得远远的才好。 慕恪谨两岁生辰过后,白卿羽突然病了起来。 当年她生产前曾一度缠绵病榻,生完孩子却像经历了一次长长的回光返照,突然好了起来,然后两年后的这一遭,却也真像是要糟了。 她自己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只模糊觉得一向清净的长乐宫吵得让人难以忍受,却又无力驱赶。 意识浮沉,常常一沉到底,陷入完全的黑暗,又突然浮上来,吐一口气,继续挣扎,像极了生慕恪谨的那一遭,觉得真撑不住了,却又无论如何死不了,反反复复受尽折磨。 她不晓得自己躺了多久,只望着早些解脱,醒来也好,死去也罢,她都无所谓了。 她唯一的牵挂,她的儿子,有白家在,应该也比从她这个娘亲这里能得到的倚仗要多。 她只是断断续续想起以前,将记事起到出嫁前好好地想了个遍。 记忆里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当然也有林清云。 她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哪怕到死也不能解脱的,便只有他了。 如果不是与她的一场纠葛,他也不会枉死,林家也不会一夕倾颓。 她欠他,但即便青梅竹马,她也真是没有爱上他。 那些欠他的,便来世再还好了。 如若不是遇上慕章泽,她此生不能得偿情滋味,也不会尝到滋味后,陷入万劫不复。 她好后悔。 她想起自从出嫁后再没见过的母亲,模糊中仿佛就被她握住了手,像幼时每一次生病之时一样,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额头眉角。 她的眼角滚出滚烫的液体,胸口压抑多年的情绪奔腾而出,这一刻委屈得像个孩子,像是有哭出声来,微若蚊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好后悔,娘,我好后悔......你让我走吧......” 手上一阵剧痛,她突然醒了过来,房内空无一人,那些嘈杂混乱好像都是幻像,只有外侧的手是真的在痛。 她没时间计较,说实在的,她全身都在痛。 不一会儿有宫人进来,见她醒来,一贯冷清的表情突然生动了一瞬,随即又隐忍下来,只是唤来御医诊治,随后竟又将慕恪谨带了来。 “陛下吩咐,今后二皇子殿下便由娘娘亲自抚养。” 或许是因祸得福,白卿羽带着慕恪谨,也真的渐渐好起来,母子日渐亲近,只是长乐宫一如既往的冷清。 时间如指间沙,不管你想不想握住,它都兀自流逝。 安静下来的白卿羽渐渐找到重点,她的儿子,绝不能像她一般,悄无声息地枉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白卿羽开始借助一切可行的力量为慕恪谨铺路搭桥,让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忽视的皇子逐渐走进前朝众人的视线中,即便他还年幼,也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种光芒甚至一度盖过太子去。 可是与此同时,另一件事情也在发生着。 白卿羽借助白家的力量行事,可白家却在同时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至少在朝堂上是如此。 才刚刚突然轰轰烈烈崛起的北珉官场新贵,不到五年的时间,就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多数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消失不见。 白家竟又慢慢变成了当初的白家,富甲天下,却又远离庙堂。 白卿羽不是没有意识到,但她已经不管不顾了,如今这世上,唯一还能吸引她注意的东西,便是为自己的儿子争权夺势。 即便没有了白家,她自己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手段,这是这个皇宫、这个帝王,留给她的唯一的礼物。 常贵妃一直没有生育子女,倒是有人后来居上。 三皇子降世的时候,那名官家小姐出身的婕妤还亲自上长乐宫谢过礼,白卿羽面色寡淡地瞅了几眼,突然发现即便再次面对相似的容貌,她也已没了心情。 她唯一的感觉,便是好奇那常贵妃如今是何心情。 但随后这一点好奇也被打破,常贵妃有孕,顺利产下四皇子。 自此,后宫格局基本就定了下来,大家各自经营,直到有一天三皇子的母妃暴毙。 那时慕恪谨八岁,白卿羽八年中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再看了慕章泽一回。 他还是老样子,可是她自己已经老了,从容貌到内心,老得透彻。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这个所有人眼中蜗居长乐宫足不出户的贵妃,在无可辩驳的人证物证面前“哑口无言”,“心思歹毒”得“令人发指”。 白卿羽安安静静地凝视着高坐殿上的疑似曾经与她恩爱缠绵过的帝王,望着他冰冷的眉眼,听着他厉声的质问,过往一切,如云如烟如雾如气消散殆尽,恩怨情仇突然再无法入她的眼。 她像曾经未嫁时那样朝他含羞带怯地一笑,忍着心中直欲作呕的冲动,柔声淡定询问:“可否容臣妾呈上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说完垂首,没有去看慕章泽的表情,却听到同一个方向传来常贵妃尖利的否决。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慕章泽沉默,再没人敢多说话。 白卿羽自作主张传唤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人证物证,一一对质,结果瞬时惊天逆转。 连一众宫人都站着,白卿羽却独自跪在冰冷的地上,只是一抬首那冷清的视线,生生将所有人压下了一头。 她不是独承圣宠的常贵妃,可以安安稳稳地单纯又白痴地过着日子,她许多年里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只为给自己的儿子一条生路,不可能被这么一件小事绊倒。 安婕妤还没死,她便知道她死期要到了,于是别人背地里栽赃的种种,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光这样,她还能反将一军。 事件的最终结果,白卿羽全身而退,常贵妃被禁长庆宫。 虽然白卿羽呈上的证据扳倒了之前的所有证供,足以让真正的凶手死无葬身之地,但最后的最后,安婕妤仍旧死得不明不白。 白卿羽从朝阳殿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点,在这个皇宫里,所有除了权势以外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让人不得善终的理由。 不止是她的感情,还有她的,她的,她们的,都是多余的。 对帝王动情的下一步,必定是万劫不复。 常贵妃的被禁,揭开了常家衰落的序幕,之后短短两年,常将军身死,常家便泯然于市,再无人于朝任要职,下场几乎与白家一模一样。 而白家至少还是富甲天下,常家却只剩了一个被禁深宫的贵妃。 但这些并不妨碍常贵妃受宠。 白卿羽听着私下探来的消息,知道慕章泽每日仍是天黑之后宿在长庆宫,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窗口漏过的一丝阳光穿过指缝,什么也没留下。 她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她想。 只剩下一步一步走向终点,无爱无恨,无怨无悔。 可慕章泽的一生,却远远没够。 作者有话要说:俺死回来了,过年跟打仗一样,但终究是过了,新年祝福了哇~~~~~ ------------ 92第九十一章 番外 替身(下) 盖过天的恩宠,终于折了常贵妃的寿,在进宫的第十五个念头,她终于还是撒手去了异世灵武天下。 慕章泽罢朝七日,守在长庆宫寸步不出,谁也不让靠近一步。 七日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不见一丝憔悴。 御花园里当年带常贵妃赏过的桃花早已开得遮人眼,他路过的时候却不曾停下一步。 几年后太子娶妻,慕章泽千挑万选了太子妃,家世一流,人品一流,无可挑剔。 就像先皇后一般。 又两年后,白卿羽为慕恪谨娶妻,娶的是白家自己人,他看到的时候什么都没表示,众人却看出那是随他去的意思,感叹父子恩情寡淡的同时,无不见风使舵,选好队伍。 慕恪谨成亲当日,慕章泽没有出面,他独自站在先皇后的寝殿前,手心摩挲半枚鸳鸯玉佩。 再之后,太子叛乱,二皇子慕恪谨平乱有功,再一次为世人所瞩目。 这时的慕章泽已缠绵病榻,一任国事由四皇子慕恪虔协理。 白卿羽已消失在人们视线许久许久,久到人们差点忘了后宫中还有这样一位最高位的贵妃。 慕章泽时睡时醒中竟常常看见她,但那都是幻象,他沉溺于幻象无法清醒,因为那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她。 直到有一日他见到了真人。 他记得自己有十年不曾见过她了,她虽是老了,却也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模样,他在他们的最初曾经幻想过的她的模样。 他的视线模糊,几乎无法对焦,却紧紧锁着她的身影,看她一步一步走近,听她轻声如最初一般柔声说道:“夫君,我来送你了。” 他艰难地眨眨眼,想要给她一个微笑,最终没能够,于是拼尽力气开口说了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终究会来,”她笑:“你要杀我的孩子,我便只能亲自来送你一程。” 他看见她如花笑靥,像十五六岁时一样纯净,不染瑕疵,胸口一暖,眼前便清明了几分,声音也透着利落:“那你来吧!” 白卿羽仔细凝视他许久,回身端过一碗药汁,弯身半扶起他,便往他口中灌进去,不想他紧闭嘴唇,汤汤水水淌了一身。 她气馁地起身,俯视床上狼狈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帝王,嘲笑道:“原来还是不甘心么,那我们便换一种法子。” 她的眼睛圆且黑亮,光芒流动,慕章泽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道:“不,不必! 你喂我。” 白卿羽听得怔住,许久才笑出声来,渐渐不可抑制,直笑到前俯后仰,眼角飙出泪珠。 “好,很好!”她道,含住一口药汁,俯身喂了过去。 曾经的闺房之乐,如今成了催命符。 满满一碗药汁哺进去,白卿羽眼角双颊嘴角液体横流,慕章泽抬手轻轻抚过。 白卿羽怔住一瞬,突然睁着腥红着双眼凑近了,极认真地一字一句问道:“夫君可是想起了先皇后?可惜了,二十多年,你找了那么多替身,最后只留下我一个,偏偏还是个紧赶慢赶要送你上路的。” 说着眼泪又淌了一脸,她已不管不顾,神情几近疯狂。 慕章泽突然笑了,笑得全身发痛,眼中风云涌动,几经变幻,最后却死水一般平静,只说了一句:“恪谨要来了,你走吧!” 白卿羽闭眼,睫毛抖动,“嚯”地起身,决然离去。 开门声响起的一瞬,慕章泽陡然睁大双眼,往门的方向看去,张口吼出一句:“白卿羽!” 回答他的是“嘭”的一声关门声。 他猛地闭上眼睛,将没有来得及的话说完:“卿羽,我也后悔了。” 他像又陷入一场幻境,那里的他们还不曾经历这么长久的岁月,他在一场盛怒之下断了林家满门,关于林清云与白卿羽的过往种种钻入他心肺,让他永日不得安宁。 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很久之后,他才懂得那叫“嫉妒”。 他嫉妒曾经占据她生命十五年的另一个男人。 她还怀着孩子,他怕万一,不敢去见她,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与不安,于是只能将注意转移。 常家的女儿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觉得眼前一亮,具体是什么让他如此印象深刻,他当时不愿深究,后来看得久了才不得不承认,她和白卿羽长得几分相似。 自古帝王多寡恩,三宫六院,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新人换旧人,他心中的痛苦得以转移,整整四个月不再见她,强迫自己断绝与她的一切,直到那一日得知她命悬一线。 他赶去的时候只看到床上躺着的没有一丝活气的人,那一刻心如刀绞,他便知道过往四个月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孩子早已生出来,哭声响亮,她却一动不动连进气都没了。 御医用尽一切办法束手无策,只说听天命。 他暴怒发狂轰走所有人,狂叫着:“什么天命?我就是天命!” 他终于对了一回,他的“天命”强行拉回她,哪怕她一声一声的“我好恨”,一声一声的“让我走吧”将他五脏六腑撕得粉碎,他也强忍着内伤不愿放手,终究还是叫她醒了过来。 那之后他也病了一场,却将刚出生的二皇子留在身边,病得迷糊了,仍在想着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人质,有他在,一心想死的白卿羽或许便不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死掉。 等他自己也清醒过来,才记得要恨。 明明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的是她,明明先错的人是她,她有什么资格甩手离开?不! 她连死都没有资格! 那一日带常贵妃赏桃花,他知道她来了,知道她远远看着,却并不点破,他想等她认错,等她先低头,等她开口,他便当场原谅她。 可是一直等,一直等,等到风都将心吹凉了,她反而退得远了。 他强忍着怒火对常贵妃越发温柔,回答她不经意的问题。 “她不过是有几分先皇后的模样,看着看着也就厌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急速退开的身影,桃红的裙衫正是初遇时的颜色,他突然连伪装都无法继续,甩开常贵妃的手,独自离开。 他以为这只是前一场的继续,却不想对于白卿羽而言,已是新一场的开篇。 常贵妃刺激得白卿羽发疯时,他头一次对她生出厌恶,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像白卿羽,不懂得如何讨他欢心。 常威渐渐开始将手伸向后宫,却不知道犯了他的忌讳。 借着北方旱灾,提拔白家人入朝,算是安抚他对白卿羽生出的那一丝因常贵妃而起的愧疚之心。 或许当时的他心里也存了一丝念想,想她念在白家的份上,愿意对他低头一回。 这样想的时候他心中烦躁,不明白当初那样喜欢的温婉可人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执拗的性子,明明他都不计前嫌了,为何她还不肯迈出一步。 然而长乐宫却越发的安静,静到除了他,似乎再不被人想起。 他渐渐生出些不安,那个躲在里面的女人,她是不是还活着? 一日又一日地等待,僵持到最后,他的心思甚至卑微到觉得没有消息也是好的,那样至少说明她还在那里,还在他一伸手便可及的范围之内。 可是他终究也没伸出手去。 这一等,便又是两年。 他在心绪浮沉间越发不淡定,沉到最底的时候,只盼着她还在便好;浮到最高处,又恨自己为何还会想着那么一个不识趣、不懂进退、不知廉耻的女人。 后宫渐渐充盈,每个女人都长着一些相似的地方,没有人发觉,这是他心中最无法说出口的隐秘。 白家风头正劲的时候白卿羽却病倒了,这一次比生孩子那一次更为凶险,太医看过之后只纷纷自请死罪,连药都不用开了,只说“等”。 能醒来便是造化,醒不来那也是没办法。 他两年里头一次进长乐宫,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像阴曹地府的地方,每进来一次,他就像在十八层地狱滚过一遭,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里面住着的这个让他痛苦辗转的女人,是真的要死了。 这一次他没有发怒,只赶走了所有人,静静地守在她床边,握着她枯瘦的手,听她毫无意识的呢喃。 两人像对坐闲谈的故人,她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往,停歇的间隙,他便告诉她自己的当年。 她一声声地唤着母亲,像两年前的那一次,只是幸好,这次她没有再说“恨”。 或许她已经放下了,他想,两年时间足够磨平她那些扎人的棱角,可是那些已经扎进他心里的棱角,如今要被她□,便带出了血肉,让他再生疼痛。 即便是死,他都不愿她放下他。 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着要低头一次,他凑到她耳边,唇贴着耳廓,轻声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卿羽,前年你来御花园找我,我跟常贵妃说的那句话,是骗你的吾本善良。 你怎么会是别人的替身呢?我念了你这么久,你也不肯低头,到最后还要这样逼我,你对我这么狠心,怎么有人及得上你?” 如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毫无回应。 他也不急,只静静地抱着她,脸贴在她的脸侧,闭眼等待。 然后他听到她唤了一个名字,林清云。 再然后便是不断不断地重复。 “我好后悔......你让我走吧......” 原来两年过去,也无甚差别。 两年前她“恨”,两年后,她已经在“悔”了,唯一相同的,是她执意想要的以死解脱。 而那一声“林清云”,生生撕开他们之间遮掩一切不堪过往的面纱,直让他痛不欲生。 他摇晃着起身,俯视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心如死灰。 这一刻意识如此清醒,让人无所遁形。 他在自己编织的假象里熬过两年,假装没有她,他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假装认定只要她还在这长乐宫里,便一生一世都是他的女人。 可她的一生一世原来早就过去了。 他在两年的等待中毫无意识她的远走,等到此刻他想要低头,她也看不见了。 他的一生注定要败在这个女人手上,而此刻她的死,便是她最终胜利的标志。 他狠狠攥紧了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折断,一口腥甜溢上嘴角,他最终无法忍受,狼狈冲出长乐宫。 白卿羽最终又醒了过来,慕章泽在枯等三个昼夜之后终于陷入昏睡,在那之前还没忘记让人将慕恪谨送去长乐宫。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留住她,那么毫无疑问是她的儿子。 醒来的白卿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收起了曾经有过的一切软弱,像个斗士一般在内宫披荆斩棘,横扫一切阻挡她儿子路途的障碍。 慕章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但白家却就此没落了。 他可以纵容她在自家的一切,却不能容忍她有了别的依仗。 她这一生只能依靠他,要死要活,要怎么闹腾,都必须只依靠他。 他一直担心她会因此有所反应,但她却如最初白家入朝时一样漠不关心。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如今的白卿羽早已不是当初会坐在地上求他救助的可怜的可人儿,她如今已经强悍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于是他又开始不甘心,他可以放手让她在他的羽翼之下横行无阻,却不能放任她将他遗忘在总也想不起的角落。 于是安婕妤暴毙之时,他欲借此狠狠地惩治她一回,想让她看清楚,如果不是他,她连一步也迈不开去。 他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辞羞辱她,让她跪在所有人面前,像一个真正的罪人。 他想她开口求饶,想她涕泪横流跪求自己的原谅,那一刻他发现心中暗涌的冲动无法抑制,原来他已执念于斯。 这个女人是他的毒药,除了让她再爱上他,他无药可解。 可她只用一眼,就将他所有希冀扑得粉碎。 或许是太久没见,她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看着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件摆设。 那一刻久违的心痛呼啸而至,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然后他看着她轻而易举地翻盘,轻而易举地将常贵妃拉进泥沼,又将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又或许只是自己宫中任何一个妃子,他都不免要为她叫一声好。 可她竟是自己念了八年的女人。 他将她带进这宫中,原本是想珍而重之,怎的就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离去时转身那一个回眸,彻底断了他心中一切念想。 他终究是将那个钟爱的女子遗失在了过往八年的岁月里,遗失在了长乐宫经年不散的阴翳中,不复再见。 常贵妃死的那一年,慕章泽已渐渐不太记得过往。 常贵妃的死给了他最后一次回忆的机会,他将自己关在长庆宫,好好地一件一件地盘算。 这一辈子,谁爱过他,他又爱过谁? 常家早已在他的刻意打压下徒有虚名,留下的四皇子没了依仗,他这个做父亲的,终究是欠了他,于是开始想要成全。 这应该也是常贵妃唯一的心愿了。 这个女人,竟也这样陪了他一辈子,可是转眼,他已不记得她的脸。 或许他的心里从来没记得过谁的脸,他的女人们,总是有着相似的容貌,而究竟是谁像谁,他早已不甚清楚了。 他日渐老去,他的儿子们风华正茂。 二皇子慕恪谨娶亲的那会儿,他记起长乐宫还有一个女人。 费心翻找出当年那半枚鸳鸯配,他在皇后寝殿前站了许久,忆起年少时也曾有过的单纯心思,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得太过了,又这么多年过去,只不知那个人是否还是当初的样子。 应该是不会了。 十年前,她就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太子叛乱,是他所料不及的。 这个他唯一的皇后所生的唯一的嫡长子,有着一群贪婪的母族。 平乱之中,他的二皇子立下大功,再一次证明了他超过其他所有兄弟的能耐。 而他自己,失去了先皇后交托给他的唯一的儿子。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几个儿子,最终目光落在二皇子和四皇子头上,左右权衡,没有结论,于是便听由天命。 他终于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个天命还没有告诉他结果,于是便想着在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强行来个了断,这样至少他还能最后撑住慕家大局,不至于让政局动乱。 他告诉老四,让他先下手除掉他的二哥。 四皇子欣然应允,没有半分犹豫。 他却看着匆匆离去的儿子,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虽偶尔糊涂,但至少还记得,他的二皇子,是白卿羽的儿子。 他为了这个女人纠结一生,临了却是要置她的儿子于死地。 这世上或许再没有比皇家更荒唐的剧场了。 隐匿许久的白卿羽的触角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知道他的那些想法必定瞒不了她,但他甚至是有些高兴与兴奋的。 他就要死了,但应该还能等来见她最后一面。 越临近终点,那些被无意或刻意掩盖的过往就越发清晰,他有些圆满地发现,他曾经那样爱过一个女人,也曾经那样被她爱过。 虽然最终还是夭折于这座森然仿佛被诅咒的围城中,但已经足够了。 他自认比太多人幸运。 她终于来了。 她选择亲自动手。 他费劲了力气才能开口说出这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卿羽,我等你二十五年了,等到我都忘记自己还在等待,等到最后一刻,你终于来了。 他骗得她最后一吻,自愿喝下那毒药,看着她眼中的颤抖恐惧,突然觉得这样的结局再完美不过。 可是全身每一处都渗着痛苦,痛到下一刻就断了气才好。 这一生走到最后,明明已经毫无转圜了,他又卑微地卑鄙地生出些希冀来。 手中的鸳鸯玉佩很早以前就被他凑成了一对,此刻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等待终结,他稍微动了动,眼中明灭的光几经变幻,最终还是寂寂熄灭。 如果他将它拿出来,如果他将那些隐秘的不甘统统告诉她,会否换来她的回头?会否让自己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会否终究可以笑着死去? 不,他怎么能?他已接受这样的结局,便不能残忍地冒险想要再做挽回。 那些早已死去的,便在他这里做个了结吧。 他轻轻松开手,平静地遣走她,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处,仿佛自己的魂魄也跟着一并离开了他。 是的,他要死了,可是哪怕尚存一丝意识,他也只想紧紧地跟随着她,此生,来生,生生世世,在遇见她的第一眼爱上她,然后一定要好好地珍惜,不要再错了。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生出许多力气,最后摩挲着一对玉佩,将它们锁进床头暗格。 这一生的末尾,他想着或许等他死后的某一天,他还能赢她一回。 那么下辈子如果再遇到,她或许也能轻易地认出他,轻易地再对自己许下真心。 他的二儿子终于来了,他便知道老四这次还是输了,除了实力,还有天意。 他想起常贵妃死时自己对她的歉疚,想起自己曾经努力做过的弥补,终究什么也没做成,终究他谁也没能对得起。 不过结局仍是好的,他的二皇子生性仁慈,定能善待兄弟,只是太过重情重义,反而显得不足。 他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加诸于他身上,妄图让他狠下心肠,斩断那些帝王不该有的羁绊。 可最终陷入黑暗前手上突增的一抹温暖,让他知道自己仍是徒劳了。 也罢,他再也不用操心了。 他突然仿佛见到了皇后,初初嫁给他时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却站在御花园中摆出端庄娴雅的姿势,单薄得让人心生怜惜。 视线一转,又仿佛是常贵妃,她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年轻明丽的脸,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让他惊艳。 可是视线渐渐模糊,那一抹丽影站在清晨雨雾沾湿的花苞下,拈枝回眸一笑,那眼睛圆且黑亮,光芒流动,那一刻他记得太过清楚,一直记了一辈子。 可是那是常贵妃吗?好像不是,当然不是,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突然觉得又回到了南清山的那一日清晨,他在满眼青翠欲滴中,抬步向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样?大过年的,虐得嗨不嗨~~~~ orz~~~突然发现好多留言木有回复,容俺明早再来吧~~挺尸去了~~~ ------------ 93第九十二章 洞房花烛 不管外面的世界腥风血雨,南槿这里自有一番安宁天地,只是她心里却觉得这一切都虚幻得很全文阅读无相天魔。 要立一名商女为后,比先帝所作所为更为荒诞,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可新帝明显不把这等荒谬放在眼里。 他背负着他父亲的诅咒,背负着篡位弑兄的恶名,又怎会计较区区言论。 刚刚换过血的朝堂明显有足够的向心力,以新帝马首是瞻的人占据绝大多数,而他们即便心中有异议,也不会在刚刚领了风头的这个关口又当一回出头鸟,于是一阵喧哗过后,立马回复平静,只除了真正说话有分量的那一个――太后。 从长乐宫送出的懿旨还未兑现,一个贵妃还在宫外的白家,一个贵人还在长乐宫卧床,朝阳殿就出了册立皇后的谕旨,按理说都是好事,可服侍的宫人们却从未如此紧张。 长乐宫依旧大门紧闭,只是在皇帝御令颁布的这个下午,一顶软轿将气色仍旧不佳的纪贵人抬出了长乐宫,送进了紧邻朝阳殿右侧的金华殿。 帝后婚事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办,这一举动无疑是太后赏给新皇后的第一记耳光,连带着皇帝也被掌风刮到,面上无光。 但好像谁也没去在意,无论有意无意,那两人都直接忽视了这件事,宫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直到大婚当日,南槿仍觉身在梦中,她被女官簇拥着挪动,行礼,跪拜,最后落入一双大手的钳制。 穆谨像是怕她逃跑一般,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手心温度灼热,整个人被时而凌冽时而热切地气氛笼罩,一双眸子偶尔不经意扫过她,里面竟是满满的激动,甚至不安。 南槿心中酸涩,这个男人带着她在生死间徘徊多次,什么时候如此过?怕是最最危险、就要丧命的关口也从未如此眼光闪烁。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吗?她微不可见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可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被捕捉,身边的人脚步一顿,扣着她的手几欲捏碎她的骨头。 不过也只一瞬,一切继续。 永安殿,历代皇后所居宫殿。 南槿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微垂着眼睫,但如羽翼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这一点在穆谨靠近时更为明显。 她连呼吸都忘了,紧抿着唇浑身僵直。 穆谨原本也不甚平静的心情被她的紧张奇异般安抚,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南槿便也没有察觉,仍自顾自纠缠在自己的情绪里我的师父是王语嫣。 终于走近了,穆谨直接将酒杯递到南槿眼前,无声示意,南槿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勉强抬手接过酒杯,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指尖,好像被烫到一般颤了一下,洒出几滴酒水,留下一圈一圈波纹。 南槿几乎是闭着眼喝下合卺酒,心里的紧张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人几乎要崩断。 穆谨接过她手中紧握的酒杯,走开几步放在桌上,回身时胸口剧烈的震颤随着脚步的挪动越发清晰,感觉像重温当初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个瞬间。 这是一种狂喜却又不得不被压抑的情绪,最终反映出来,只凝聚成指尖的一点点颤抖。 他掩饰性地虚握拳头靠近嘴边,做完又发现这个动作幼稚青涩到像十几岁的少年。 不由更加好笑,于是干脆放开了,几步走近,毫不犹豫地将人揽在怀里,唇埋进她的黑发,一声叹息。 他们经历过多少时间,多少磨难,多少纠葛,最终不得不出了下策,她才能成为他的妻子。 这一场战役如此耗费,让他几乎将一切都搭进去了,可此时此刻只是这样轻轻地名正言顺地将她拥在怀里,他便觉得再值得不过了。 南槿在他温暖的怀里慢慢放松神经,洞房花烛这种事情,即便她嫁过三次,这还是头一遭。 不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是真的、真的就要面对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太真实? 或许、可能、应该......能缓一缓吧? 毕竟她是与他做了个交易,不是么?他总应该继续保持一下他之前的君子风度吧? 怀揣着这样的念想,南槿稍稍从他怀里往外挣了挣,发现竟然真的很容易,她心头蓦地一松,当机立断退开一步,也不敢抬头,只喏喏地低声说道:“今天累了一天,我有些困了。” 没有回应,南槿渐渐觉得头皮发麻,僵持着等了一会儿,她不得不抬头,却撞入一双满是戏谑的眼中。 浑身血液上涌,脸上滚烫滚烫的,她不由得又想后退,却被人拉住,下一秒头上一动,一头浓密青丝散了一背。 南槿惊愕抬眼,却发现发簪被穆谨握在手中把玩,他的表情比前一秒更加欠揍,看着簪子的神态仿佛看着久别重逢的情人,眼中炙热浓郁的情意几乎流淌出来。 “皇后,这会儿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他像是调侃一般,轻易说出这一句,南槿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她扭捏着又挣了挣被他紧扣的手腕,这一次却没有挣开,她的眼神无处安放,只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簪子。 穆谨强按住要将人就地法办的念头,将簪子收进掌心,背到身后,又将人拉近了,凑到她耳边极湿濡地轻声道:“皇后先莫急,今晚还很长,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等会儿咱们先看一场戏。” 南槿一愣,这是什么套路?皇帝新婚夜有看戏的传统吗?可是侧脸一看他近在咫尺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睛,突然觉得大概又是他的把戏。 那就权且看着吧,她现在也是砧板上的肉,能拖得一时便拖一时了。 南槿被搂着站在永安殿前的石阶上,五月夏夜,凉风习习,说不出的舒爽。 北珉的夏夜总是比南越要凉上一两分,尤其入夜后轻风不断,洗去白日的燥热,让人全身心沉静下来。 殿前的灯笼将周围映照得极亮,不留一处阴暗角落,弥补了天上无月的遗憾。 相拥的两人静静站着,好像真的在等一场可能存在的大戏。 南槿在风中几欲喟叹,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那样的过往,此时此刻,窝在自己夫君的怀中,享一夕安乐,是多么让人企盼的事。 可是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 过往不可磨灭,未来便不可妄想。 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打断她的安逸,转眼过去,便是寒光闪烁。 竟又有刺客! 南槿惊愕抬头看向穆谨,他没有看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阶下战局,拥着她的那边手臂轻轻按住她的脸,不让她再继续看下去。 有兵器刺进**的声音,刺激得南槿神经发麻,不经意抖了一抖,穆谨便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马上就好了。” 不一会儿声音渐消,穆谨的怀抱松动,南槿忍不住回头看,却正好赶上一双利眼,南槿心头一凛,再眨眼时那人不再恋战,往后一跃退出战局。 余下的黑衣人很快被制住,竟也没有人去追拿逃跑的那一个。 “好了。”穆谨终于开口,伸手抚了抚南槿被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微微笑着说道:“戏看完了,我们进去吧!” 南槿有些莫名,这人在大婚之夜带着她一个弱女子来看刺杀行动现场版,是不是也太重口味了些?她心惊肉跳到现在还不能平复,尤其是最后逃走那人看她的那一眼,眼神直接,仿佛他们真正想要刺杀的人不是她身边的皇帝,而是她这个新晋的“皇后”。 实在是太......可怕了。 南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浑噩噩被带进殿内,浑浑噩噩被拉到床前,浑浑噩噩被解开了第一粒扣子。 “等一下!”一声大喊。 南槿死死拽着意图不轨的那只手,瞪圆了眼睛抬头看挨得极近的人,突然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 怎么说?不要?不行?他都动手了,摆明了她能说的那些托辞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她还有什么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吧,虽然新婚夜对夫君这么做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此刻其实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穆谨!”她喊道。 “叫‘夫君’!”穆谨在她开口的当口食指抚上她的唇,眼神尽是诱哄。 “......夫君......”南槿妥协,再要开口,又被人截断。 “槿儿要是紧张,就慢慢说,你一边说,我一边做,没关系的。”说着他一手揽上南槿的腰,一手去碰第二粒扣子。 南槿愕然,忙阻住那只万恶的手,慌道:“没有,我没有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嗯,都听你的,咱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谈。”穆谨的手拨开阻碍,非常轻巧地解开第二粒。 南槿手忙脚乱地挣扎,也顾不上再说话,双手捂住了胸口,却不想她激烈的动作也同样刺激到了别人,“嘶啦”一声,外袍彻底报废。 南槿惊得目瞪口呆,待看清对面的人眼中愈盛的热烈,才猛然惊醒,一声大喝:“慕恪谨!” 穆谨终于停了一停,脸上慢慢燃起兴味,揪住破碎外袍的一缕拉近了,调笑道:“这可是你头一回叫我真正的名字。” 他的脸挨得不能再近,鼻尖触碰她的,突然笑容放大,慢慢说道:“我该奖励你一下。” 话音没落,就在唇上印下一记。 南槿疲于招架,发现事情几乎已经有了不可挽回的趋势,可是心里的慌张让她不甘就此作罢,于是又软了软声音,温和道:“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不想......” “不想什么?”突然沉下来的语调,伴随着眼中蓄起的暗涌,让南槿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他又开口道:“这一天,你欠了我三年。 槿儿,你再躲不了了。” 眼前光线被彻底掩盖,双唇紧触的温热驱散残留的最后一丝执拗,连胸口乍现的寒凉也无法再拉回涣散的意识,就此沉沦下去。 南槿恢复一丝清明的时候,已经被穆谨按在床上,二人之间再无一丝阻隔,衣服散乱一地,最近的一件桃红色抹胸正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落在地面。 穆谨似乎停了有一会儿,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等她回复意识。 南槿瞬时有些慌乱,死死拽着穆谨手臂的双手不自觉收回,一只手立马横在两人之间。 她的脸上火烧火燎一般,温度几欲将人融化。 穆谨此时毫不介意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只为了将这个女人据为己有。 他用了些力气将她的双手掰开,扣在头顶,另一手扶正她的脸,正对着自己,轻声道:“槿儿,看着我。” 南槿定定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失了反抗的能耐,从头发尖到脚趾尖,全身上下都透着艳/色,阮成了一滩水。 穆谨认识她以来头一次见着她这副惹人的模样,胸口燃起的火焰烧至下腹,腿间紧绷着的那一处,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再不犹豫,挤进她的双腿间,扣着她脸的手松开,缓缓沿着曲线的高低起伏,蜿蜒向下移动,最后停在柔软的腹部,不着痕迹地按压几下,才绕过去,停在了后腰。 南槿全部的意识又被他收走,跟着他的手,一路冲高走低,身体忍不住战栗,呼吸断续不继。 忽然感觉腰部被他从后面往上一提,身下同时被坚硬的物什抵住,她的心里猛地抽了一抽。 进入的那一瞬瞳孔收缩,眸中清清楚楚地映照眼前人的脸,几分难耐、几分潋滟、几分情痴、几分癫狂。 身体的反应牵扯心脏,让她生出些眷恋,在他慢慢迅疾的动作下,她不自觉挣开被扣的双手,捧上他的脸,拉近了印上一吻。 穆谨因她的动作愣了一瞬,下一刻所有情绪化作狂喜,压下她些微抬起的头,唇舌猛然入侵。 身下的动作变得猛烈不可抵挡,南槿受不住呻、吟出声,又被他细细密密地吻侵吞入腹。 肢体交缠,被翻红浪,向来烦闷冗长的夏夜无端让人觉得短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在一篇长达三十五万字的小言情里面,居然清水了三十万字才熬到有肉,还熬得如此隐晦,我简直不配站在这里说话。如果这个样子的还要被锁,我就诅咒全世界都没有爱~~~~ ------------ 94第九十三章 父子 南越国,皇帝寝宫。 晚风徐徐流过内室,却仍扫不去一室的药味。 入夏的时候一时贪凉,皇帝偶感风寒,之后断断续续地咳嗽、发烧,其实是很小的毛病,但一众御医花了许多心思,时间拖了很长,仍没能将病根治,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深怕某天一觉醒来,就等来了祸事。 天知道,皇帝的性格这几年越发地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只有大总管张福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是如何也开不了口。 风寒只是表象,心绪郁结才是根本原因所在。 椒房殿的那位已经消失了近四年,中间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不过是在北珉经商,怎知突然一天再送来的消息是已经成了北珉的皇后。 消息送到手上时,北珉新帝的册后大典刚刚过去几个时辰,掐得那么好,让一切无法回天,却又能给人致命一击。 能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将一切捂得滴水不漏,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突然送来消息,背后之人几乎就不言而喻了。 当年最后那一场追捕,终究是留下了大患。 收到消息的那一夜,满殿的血腥让他现在还胆寒不已。 皇帝本就病痛在身,密信打开后只一眼,就生生吐出血来。 猩红斑点溅得信纸都没了原本的颜色,人就那样直直倒了下去,直到彻底昏迷,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即便身份限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一刻除了他这个阉人,竟再没有其他人为这个明明看着如此可怜的人心疼。 冤孽呀! 张福死死忍住叹气的**,很小的时候听老人说,叹气叹气,是会叹掉福气的。 可一转眼自己也快成了老人,才发现世事无常,除了一声叹息,再无纾解之法。 就像如今躺在殿内的九五之尊,明明已是天下至尊,却仍旧无法得偿所愿。 椒房殿遣人来探听情况,张福只是摇了摇头,未作多言,那人又静静地去了。 宫人带着从张福那得来的消息,一路疾步走回椒房殿,偏殿内一人枯坐已久,见到来人只抬了抬眼皮,复又垂下,不用问,她已知道。 宫人自动隐身,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那一人依旧独坐,双眼失了焦距,像陷入某些回忆,良久,水珠浸润眼角,终于有一滴脱眶而出,她匆忙收住,嚯地起身,往后殿走去。 太子还未睡下,正抱着本书,斜在榻上,看神情却是已走神许久,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才醒过神来,看见来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轻快地唤一声:“姨姨!” 迎风极难地挤出一些温和笑意,走过去将梓商搂在怀里。 在这宫里,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忍受艰难,幸好他们两人还有彼此。 孩子长得很快,在这宫中,除了感情,其他一切都是最好的,可偏偏就是这样让迎风心痛不已。 说到底,那些旧时恩怨纠葛跟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又有多少关系?就像南槿所说,上一辈的恩怨,早该在上一辈就了结了,何苦还要为难自己、为难别人,再附带上为难一个几岁的孩子? 她该开导梓商的,让他放下对自己父亲的恨,让他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般简单地成长。 可是她犹豫着无法开口,她的心疼,她的考量从来都不止是为了梓商一人,她还有她的私心,无法做到对另一人忘怀。 事实上,从最最开始的一眼,到眼下经历过千山万水之后的僵局,她对那一人的心意从来都是那样简单直白。 她爱他,像他爱南槿一样。 孩子与她贴在一起的肌肤已经渗出湿濡的汗意,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却不懂得离开,只是紧紧偎着她,将她当做此时唯一的依靠。 迎风没忍住眼中热意,仔仔细细抹干脸上水渍,俯身将梓商推开一些距离,平视着他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要看书?不睡觉吗?” 梓商嗫喏半晌,垂眸不自然地轻声:“睡不着,就随意看看书。” “为什么睡不着?”迎风再问,眼眸瞟向不远处木桩子一般毫无存在感的宫人。 那宫人惶恐,支吾着要开口,却被梓商抢先。 “没什么,太热了!”恶狠狠的语气从一个孩子口中出来,尤其这个孩子还是梓商,就已经没了任何威力。 那宫人终是没忍住,跪下满面愁容道:“还请娘娘劝劝太子殿下,自皇上病后,殿下一直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睡觉也做恶梦......” 宫人话犹未尽,看一眼梓商后就生生止住,迎风皱眉厉声道:“为何不禀报?没有请御医吗?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宫人抖索着匍匐在地,声音带着颤抖:“回禀娘娘,是......是殿下不让,奴婢......奴婢们惶恐。” 迎风疑惑的目光转向梓商,凝视半晌,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将脸倔强地转到了一边。 二人僵持不过一瞬,迎风脑中灵光一现。 她轻声试探道:“梓商,你可知皇上病得很重?” 小小人儿突然明显一阵僵硬,却没有答话。 迎风心中酸涩不已,凑近了,极轻声问道:“你可知你母亲嫁给了北珉的皇帝?” 话音落下,静待回应。 不过少顷,一双蓄满水雾的眼眸静静转了过来,孩子太小,对母亲改嫁他人的唯一认知便是她从此成了别人的,不再是自己的,这样也便意味着自己也不再是她的,自己从今往后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恐慌铺天盖地,就要超出一个孩子能承受的范围。 迎风忙急急拥住了他,轻声但极坚定地说道:“梓商不要怕,姨姨告诉你这个不是要让你害怕,而是想告诉你如何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的母亲绝对是世上最最爱你的人,不能陪在你身边,没有人比她更痛苦,可是生活还在继续,她要活得好好的,要活得比许多人还要好,这样才可能有希望再回到你身边。 她嫁给那个人,或许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能跟南越皇帝比肩的人,是唯一能帮助她回到你身边的人,也或许是因为她是真的爱他。 但这些跟她爱你是不冲突的,母亲是世上最疼爱自己孩子的人,所以你一定要相信她。 相信她正努力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但其实你最该相信的,是她不会愿意看见你如今的样子。” “我信,我相信娘亲。 我......我只是心中害怕......”梓商胡乱抹了把脸颊,断断续续说道:“听说那个人病得快死了,他要死了,可是姨姨,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是不是就永远没有父亲了。” 迎风轻抚着孩子的额发,眼眶发红。 “梓商,原本姨姨不喜欢他来看你,是因为姨姨觉得他并不像普通的父亲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对你。 可是三年多过去了,姨姨也渐渐看不明白,他或许......或许也是害怕的吧。” 她看着孩子难解的眼神,叹息道:“在你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娘亲曾经说过,不要让自己陷入别人的恩怨中去,于你而言,其实所有人都是爱你的,你的母亲、外公、你四叔、我、那个人,甚至可能你母亲现在的夫君,我们都是爱你的,被这么多人爱着,你没有理由不好好长大。 你懂吗?” “那我该怎么做?”孩子稚气的眼眸,清澈见底。 迎风苦涩一笑:“我总是害怕,我们不该用自己的喜恶来左右你的人生,我也害怕你长大了会后悔,我最害怕的是你永远这么不开心下去,所以梓商,如果你担心他,就去看看吧,就算他不是你的父亲,他也是三年多来日日想来见见你的特殊的人,更何况如果你愿意待他好,他或许能很快好起来。” 一个人与自己的梦境纠缠得久了,就会不太能分清楚现实与虚幻。 卫瑜桓睁眼看到立在床前的小人儿的那一瞬,心中还在苦笑,现实那么让他痛不欲生,可偏偏到了梦中,还要再不断给他甜头。 张福立在一头,一脸又喜又急的表情,酸到不行,像是想说话,但眼神转来转去,一直没开口。 卫瑜桓懒得再多想,这一场神伤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复又闭上眼睛。 张福在见到太子的时候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才终于有了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他陪着太子在床前守了整一个时辰,才等来皇帝每日难得的睁一睁眼,本以为会有一场喜极而泣,不想才喘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张福实在忍不住,匆忙开口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卫瑜桓像是没听见,闭上的眼睛里,清晰可见眼球急促转动几下,复又停住,然后才见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太子。 他几乎是一口气憋着猛地坐起,手就伸了出去,却又悬在半空,并没有碰上什么实质的东西,可是手指的尖端往前延伸不过一寸,便是太子梓商的脸颊,那是他的儿子。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人。 这是他和阿迎的孩子,他用三年多的时间,用一千多日的守望企图洗刷他们之间那高逾云端的隔阂,连他自己都没曾抱过希望。 他逼得他们母子分离,梓商又怎会轻易原谅他。 可这一天竟然就这样来了,他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孩子的眼睛清澈到足以洗刷世间一切罪恶与黑暗,梓商就这样望着卫瑜桓,慢慢地极清楚地说道:“娘亲说,不让我管你们的事,我只要自己好好地长大就好了。 可是我又不能不管,你欺负了娘亲,我本来想等我长大了也要欺负你,可是你看,我还没有长大,老天就在惩罚你了,所以还是娘亲说得对,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果,我只要顾好自己就好了。 所以我决定来看看你,如果我能代替娘亲好好待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再逼娘亲回到你身边了?” 卫瑜桓只是睁大了眼睛,这一刻无言以对,胸中翻涌的情绪让他羞愧欲死。 伸出的指尖触到梓商的脸,再用掌心覆上,孩子稚嫩的脸颊熨帖在他的掌心,他闭上眼,良久,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复又睁开,嘶哑到刺耳的声音只吐出三个字来: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俺什么也不说了......估计说神马也木有用...... ------------ 95第九十四章 祸起 永安殿在沉寂了近三十年之后又开始了一场热闹,这座宫殿属于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但同样,命运也如这尊贵的身份一样,跌宕起伏。 南槿晨起时有些疲累,昨晚又是一场天翻地覆地纠缠,天知道这样的情形从封后大典之后每日上演,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的现在斗龙。 穆谨早已离开,服侍她起身的侍女对她身上千奇百怪的印记早已免疫,南槿心中暗叹一声,如果一切都成了习惯,她是不是也会有彻底死心留在他身边的一天? 她常常沉迷于他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温情陷阱,婚前受他所逼而生出的那许多怒气渐渐地消失于无形,这让她无力,她像是被他圈养的宠物,总有一天要在他的笼子里失掉所有逃走的勇气。 用完早膳,离下早朝还有一些时候,南槿常常用这段时间来琢磨钱庄的事项,当初被穆谨强势地接管,一直到婚后才又回到她手上,不过是一小段时间的脱节,却让她更为小心谨慎,这是她与“外界”接触的唯一管道。 她端着账本有些走神,好像有一阵子没收到怀岳的消息了,倒不是她自恋,只是以当年卫瑜桓那种不死不休的态势,如今得知她再嫁,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实在让人惊讶之余又生出太多不安。 她的梓商,还在那人手里。 手几乎不受控制地握紧,手中的册子皱成一团,她已经要没了耐性。 事情总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南槿还沉浸在痛苦纠结中,某位不速之客竟上门了。 纪清婉在金华殿养得不错,伤好了的同时,连气色也是好得很的,南槿猜测这与她目前的身份与所居位置有莫大的关系,即便这些便利一点也没能让她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规规矩矩地见了礼之后,南槿让她在下首坐了。 这是这个后宫中唯一的两个女人第一场正式会面,场面却冷清得很。 南槿无意多言,对于她而言,在此之前的纪清婉就像太后手中一颗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棋子,只有被摆放的份。 而如今她的主动来访,如果没有更深层的意义或动作,对南槿来说还真是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南槿沉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等着她的动作,在她的耐性耗光之前,她不会出口赶她走。 “娘娘从南越来,可曾对如今的南越皇室秘闻有所了解?”一句话,让南槿心中一跳,不由得眼中有了些神采,她目光锐利地投向外表温婉的纪贵人,心里由衷感叹,再温婉的女人,在爱面前也容易失了常态。 “不曾!”她直接简单回答,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哦?”纪清婉此时抬眸,看了眼南槿的脸,复又垂下,笑道:“娘娘是个不关注这些个的,清婉倒是闲得久了,听了不少闲事,今天不妨说来给娘娘解解闷?” 南槿无言微笑,算是默许。 纪清婉也不忸怩,兴致颇高地说道:“南越皇帝的母亲是前危氏皇朝的公主,叫危霓裳,这霓裳公主与大名鼎鼎的卫大将军之子生下如今的永宁帝,怎知中道丧夫。 那一年先帝率军南下攻打南越,愣是将危氏皇族吓得躲去南疆城,就在这南疆城中,霓裳公主认识了如今的南郡王息闵,二人苟且,有了私情,碍于脸面不得圆满,无奈约定私奔,怎知那息闵却是个没种的,临了撇了公主,让她一人承担所有罪责,最终落得个人死了事。” 纪清婉像是讲个坊间故事一般轻松将这一段往事概括完,眼神一刻不歇地凝在南槿脸上。 南槿垂了眸子,掩下眼中心中涌动的厌恶,一丝痕迹也不愿泄露。 纪清婉歇了声,沉默喝茶,屋中只闻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良久没人开口,纪清婉有些失望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道:“清婉冒昧,倒是想与娘娘分享另一则趣闻。” 她放下茶碗,自顾自接着道:“当年在南越的抚郡,有一名商户的当家人与娘娘竟是同名姓呢,可惜后来战乱遭了难。 娘娘也是从抚郡来,说来也真是巧了,您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嗯――”南槿垂眸微笑,轻轻应了声,“纪贵人久病初愈,这听风的本事倒是非常人能及的。” “闲来无事,陛下也不爱上臣妾那方走动,便听了这许多传闻,就当是听故事一般嫁夫。 臣妾倒是没当真,就怕别人当了真,计较起来也不晓得又有什么好戏要看呢。” “若是看戏,便就看看就好,切莫入戏太深,出不来就不好了!”南槿谆谆善诱,看上纪清婉脸上的笑,眼中是再掩不住的厌恶。 她可以容忍别人议论旁的任何,却无法让这些言论涉及自己的父亲和孩子。 这个女人,怎地突然变得如此讨人厌! 纪清婉终于也不再过分伪装,起身告辞,志满意得的模样,全没了当初的温柔静琬,她最后还补充了一句:“那南越皇帝有个半路领回的太子,不是如今皇后的儿子,却是如今皇后的姐姐的孩子,正好都是息家的女儿呢! 您说好笑不好笑,又不是前太子妃樊氏,可没听说过南越皇帝娶过那息家长女。 啧啧啧,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南槿忍下眼前突现的血色,目视纪清婉身姿袅娜地步出永安殿大门。 这一日直到日落,永安殿再未传出任何动静,殿门从上午开始便紧紧闭着,晌午过后,穆谨遣人来探问一番,没什么下文,穆谨忙得无法抽身,寻思着晚膳时分再过去细探。 可是没等到晚膳,便有消息震乱了几人的心神。 纪贵人,以及其随身带着的几名侍女,纷纷中毒,吐血不止。 穆谨提心吊胆奔赴至永安殿,守门的宫人没见慌乱,迎了驾,仍旧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穆谨心中大石便落了一半。 殿门虽是关着,窗户却都大大敞着,这个夏夜难得去了闷热,凉风习习,落地纱帐轻轻拂动,烛光在角落忽隐忽现,端坐窗前的身影看得模糊,浑不似真人,穆谨心口不由一紧。 在身后无声伫立良久,穆谨才试探着开口道:“槿儿,今日可好?” “好!”南槿没有回身,却是答得迅速,声音清亮,没有一丝犹豫:“很好!” 穆谨皱眉,走近几步探上她的肩头,“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呆在这里就好,一切有我!” 南槿起身回头,错开肩上的手,微微掀起的唇角带起一丝凉意:“我倒是真希望一切有你就好,但就怕别人也是这么希望着,你可就不好办了。” 穆谨眉头皱痕越深,南槿移开与他直视的目光,轻笑道:“纪贵人倒是为你狠得下心折腾自己,听说血都吐了几盆了。 说实话,我最见不得别人受罪,可是今日,我却是很舒心的,你可知为何?” “行了!”穆谨开口阻止她想要继续下去的念头,不无烦躁地捉住她的手腕,又软了声道:“此事从始至终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再多说了,我会处理。” “你处理?”南槿斜睨他,笑道:“你要去安抚她么?还是打算去安抚太后?只怕下一刻太后的人就要来了。” 明明是迫在眉睫的危局,南槿却像在闲话家常,语声中的笑意也似假而真,穆谨心头一阵尖锐的刺疼,握着她的手腕紧了紧,压抑了怒气,只留下一句“等着我”,便匆匆离开。 殿内又回复清净,南槿对着敞开的窗子,似在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夏日夜晚。 宫人悄无声息地进来禀告,说是殿外不远,皇上与太后的人撞上了,一行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都随着皇上走了。 南槿无声微笑,眼角莫名干涩。 这一夜直到后半夜,皇帝才带着一身浅淡的药香匆匆从金华殿离开,回到永安殿。永安殿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宫人们也都被遣散不见踪影,只有层层帷幔后一个淡色的身影卧在床上,缥缈得没有一丝存在感。 ------------ 97第九十五章 夜色 金华殿因为主子糟了祸,反倒热闹了起来,又因太后的格外关注,稍有眼色的宫人们都知道该向哪边献殷勤。 于是一番折腾下来,金华殿倒是与原本后宫的中心永安殿平分了秋色。 皇帝仍是日日宿在永安殿,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除了永安殿和长乐宫,再不涉足后宫的其他宫殿,金华殿成了他每日下朝后第一个必去的地方神级英雄。 南槿仍像往日一般吃喝睡觉,只是很少走动了,因为她被禁足了。 太后的禁令,这一次连皇帝都没能抝得过。 南槿接旨的时候一笑而过,仿佛不过听了一个笑话。 永安殿后面的园子里零零散散种了些花草,是南槿特地差人从京城各地搜罗来的,其中不乏各种开不出花又不怎么美观的物种,宫人们心底奇怪,却没人真正去在意,说到底不过是些花草,安心伺候着便好。 长乐宫随着此次的事故也渐渐有人出入,最为醒目的是早晚必到永安殿的几个老嬷嬷。 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借这一次的机会,对皇后管教颇多,似是以此一泄心头自封后大典以来之不忿。 南槿从始至终保持静默,只除了往殿内新安置了个花农,一个四十多的老妇人,专门负责照看她越来越多的花草。 半个月后纪贵人痊愈,但害她遭罪的祸首还没找到,皇宫一片宁静,却无端让人心底发慌。 这日日暮,穆谨难得直接从御书房回到了永安殿,宫人正在布菜,见到他,纷纷行礼。 南槿从内殿走出,只一眼,轻轻勾起唇角,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该来得早。” 穆谨原本以为持续了半月的冷战还要再过上几天方能缓和,不想有突如其来的惊喜。 他一把揽过南槿,不顾周围人群的窥视,唇直接印上她的脸颊,辗转至耳边呢喃:“我只想陪着你而已。” 南槿笑着推开他,坐到桌边,抬眼看他,以眼神示意赶紧开饭,穆谨笑得意味深长,没再多说。 夏天过去大半,这一日的夜晚虽然有些闷热,但胜在繁星满天,永安殿后的花园是个不错的赏星之地。 宫人们早已被遣散,繁花似锦中二人闲散地坐着,南槿以手支颐,斜望着墨黑的天幕,几缕发丝落下,随风摆渡,掠过穆谨将将伸出的手指,这一刻静谧美好,让人不敢轻易打破,画面像定格一般,停滞许久许久。 “那一次你领着我捣乱人家卖河灯,其实那一天也像今天一样,有满满一天的星子,可是我总是不记得那模样。”南槿没有动作,轻声问道:“你知道为何?” “为何?”毫无波折地重复,像是根本没经过思索。 南槿回头嗔怪地看了一眼,道:“因为那一夜的河灯璀璨耀眼到我根本看不见其他,那一夜带我在街头狂奔的人璀璨耀眼到我根本记不得其他。” 这一次,连呼吸也被定格,许久之后,南槿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回视穆谨的眸子里,影绰闪闪星光。 穆谨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唇贴上耳廓,叹息一般:“我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爱你,槿儿。” 他的呼吸灼烧着她的皮肤,南槿觉得空气变得粘腻,隐隐让人有些无法呼吸,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二人相贴的地方传来一阵凉意,原来起了层薄汗,她柔声道:“天晚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说罢就要起身。 不料被穆谨重新拖拽回怀里:“还早呢,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们倒是可以做些别的。” 语声旖旎,不怀好意。 南槿的脸“腾”地红起来,幸好被夜色悉数遮掩,不过她也没机会再去顾忌这些,身上丝绸薄衫已被人轻松扯开,粉白色肚兜在星光下泛起柔嫩光泽。 “在外面呢!”南槿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护住衣裳。 “有什么区别,谁敢看一眼!”穆谨声音渐次暗沉,尾音消逝在贴着南槿耳廓的唇边极品妖孽高手全文阅读。 他滚烫的掌心牢牢按住她跳动的胸口,直到彼此肌肤变得滚烫灼热,才开始四处游移。 南槿被他按在身下,赤/裸的脊背印上躺椅的痕迹,她忍不住哼了一声,下一秒就被轻松翻转,背后承接着灿烂星辉,眼前是一双充斥着情意与欲/望的眸子。 小腹被灼热硬物抵住,纵是与他经历过多次,南槿仍有些无措,手移动多处,最终按在他的胸口,稍稍撑开些来想要透口气,却又被强势地扣住。 肌肤渗出湿意,在二人毫无遮蔽而贴紧的皮肤上,晕出无尽的情/欲意味。 身下的遮挡已被悉数破坏,只余一层轻纱笼住二人身躯,南槿被迫坐在他身上,承受他蓄势待发的力量。 她忐忑地寻找他的眼睛,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呼吸一滞,随即无法自抑地呻/吟出声,眸子似蒙上一层水光,在夜色中折射魅惑的光彩。 简单却鲜明的节奏,牵动二人混乱无章法的呼吸,身侧探出头来的花枝也被连累,兀自在夜风中摇摆,划出旖旎的弧度。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床上,南槿毫无意外地看了眼空荡荡地内殿,昨日折腾到近天明,她沾床便睡死过去,穆谨估计也只稍微合了合眼便上朝去了。 翻身起床,却没有唤宫人进来服侍,打开一扇窗稍稍站了会儿,直到看到一个蹒跚的身影走过,视线相接,南槿才关上窗,唤人梳洗。 快了,不出意外,也许也就不过月余。 南槿垂眸苦涩轻笑,到时候,她连这样痛苦放纵的理由都没有了。 南越永宁四年夏末,地处南越最南端的南离岛经历了新帝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动荡——岛上的兵器库被海盗洗劫一空。 作为一座被永宁帝从息家手上抢来,明显意义重大的同时又是国之重地的岛屿而言,发生这样的事故显然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但事实就是它发生了,在所有人都因台风来袭而窝在家里的半夜,一拨海盗顶着风暴悄无声息潜入,带走了这座岛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他们就像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能猜测他们是如何避过如死神一般的风浪潜入,绕过守卫,还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带走数量庞大的武器装备。 人心惶惶,从开始只是对战争的忧心,逐渐演变成对天赋神力的海盗的超自然恐惧,风雨欲来的气氛渐渐从南离岛一路北上,蔓延全国。 卫瑜桓一脸平静地考完梓商每日例行的功课,因他一点小小的进步,还特意打赏了随侍课业的奴仆,学堂的气氛明显高了许多,卫瑜桓在众人高呼的“万岁”中带着微微笑意离开,仿佛心情愉悦。 对的! 知晓国情的近侍们都觉得他们的皇帝如此轻松的表现只是为了让太子不受影响,却不知他是真心实意地在笑着。 因为这一场等待,终于开始有了些眉目。 椒房殿后院那一片木槿花田开得正艳,若是她赶得及回来,还能看上一眼,这满目缤纷娇艳,每一朵,每一片,都是他日日夜夜不停不息的眷恋。 六月十五,名为修养,实则被禁于京城的南郡王息闵在群臣山呼的“戴罪立功”声中终于走出了他住了两年余的院子,返回南郡,带领息家军南下剿寇,而一向紧张的国库也同时因各大皇商的慷慨解囊而得以应付。 形势虽严峻,但事情尽数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朝堂内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卫瑜桓垂眸俯视脚下匍匐的臣子,眼神平静如老僧坐定。 殿外晨起的阳光正艳,一丝金黄斜斜滑进殿内,落在台阶上的部分像一道金黄的豁口,明明色彩浓烈富丽,却终究是像极了豁口,更何况它的本质还只是一缕虚幻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肉吗?是吗?是吗? ------------ 98第九十六章 诈死 七月初一,初秋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滑过檐角,落在窗台,北珉的前朝就炸开了锅。 立后之前就已封妃的秦氏女一直还未进宫,这日早朝有臣子提及此事,认为于理不合,需及早迎进宫中才是,群臣附和。 皇帝未置一词。 永安殿的花园里,南槿踩着露水,亲手掐断了花农精心种植的一棵毫不起眼的小草植株,浓郁的汁液浸染指尖,留下奇异香气,她小心端详许久,眼中光华流逝,转瞬万年。 永安殿的晚膳是南槿破天荒地亲手做的,精致的菜肴,是当年还未进宫时她曾为穆谨做过的。 穆谨进殿的时候看着满满一桌有些怔愣,心中淌过的是满满的细细麻麻的刺疼与可惜。 可惜了,他们之间那么多回不了头的过去。 二人一改过去几日的亲密,沉闷地吃完一顿晚餐,一件事挂在彼此嘴角心头,竟是谁也没有提及。 入秋的夜里闷热异常,将南槿的心情烘得越发烦躁,她撇下宫人独自去了后殿,殿内浴池水汽氤氲,解了衣裳将自己埋入其中,仿佛就此便能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再顾忌。 她的爱,她的恨,她的孩子,她的夫君,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万千世界,只剩一人,身心都无所归依。 后颈被人托住,缓缓将她拉出水面,她没有睁眼,却不期然等来唇上的温热殷少,别太无耻!。 辗转往复,不知疲倦。 南槿怔愣了许久,终是猛地侧开头,双腿蹬向池边,微一使力便退开很远,她的眸光比粼粼波光更为冷冽。 “恭喜陛下。”她道,语音没有一丝温度,连厌恶也无。 穆谨胸口一窒,冷意从沾湿的指尖蔓延上心口,再扩散至身体四肢,原本凝视着南槿的眼神微一下垂,痛苦蔓延,无处闪躲。 “槿儿......” “不用!”第一时间截住话头,南槿抬起右手盖住额头,垂下的眼睫遮挡满眸凉意,只留下一脸凄楚:“你的难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从你要我嫁给你之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用了,不用道歉,甚至不用解释,是我......”是我不该一时心动,让那些不该有的侥幸,遮盖住我们之间原本不可逾越的鸿沟。 手掌缓缓下滑覆盖眼眸,颓然应对这一刻的残局,这是她早已猜到,却掩耳盗铃般选择忽视的结果。 沉默着像是要接受无法逆转的败局,抑或是打算就此放手,穆谨心口抽搐一般疼痛。 水声猛然大作,他和衣跳下水池,猛然靠近将南槿整个扣紧在胸口,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抱住,像是抱住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希望。 “槿儿,我的母后,我必须要顾着她,我对她有愧,她的一生因为我而惨淡凄凉,她以及她的家族,我真的不能不顾。 娶了你,是我对她最大的违抗,可是我爱你,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放手,所以再等等,再等等,我会处理好的。” 穆谨在对待二人的感情上从来不愿退缩一步,而此刻几乎已显卑微的恳求,让南槿心中最后一丝牵扯彻底崩溃。 真的不能了,她有些恍惚地想,她如此爱他,而这份感情已经沉重到不能再经受多一丝的负荷。 她不该冒险,让她对爱的最后一丝企盼暴露在皇家沉滞腐朽的空气中,几乎就要死无全尸。 再没一丝声响,也没有回应,只有一室的水光散乱游荡。 白家为了这位贵妃的进宫颇费了些心思,秦忻怡一时在皇城内外风头无两,远远盖过了那个不甚出彩的皇后。 南槿渐渐不太出门走动,连永安殿也不踏出一步,只偶尔看见她领着花农侍弄花草。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平静,但没有人真的傻到去相信。 穆谨每日里还是按时进出永安殿,但都会留下他的随身近侍供南槿差遣。 南槿对此不置可否,任凭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知道,他想心安,她便给他,除此之外,她怕是再也给不了什么了。 而且这最后一刻的心安,也给不了多久了。 七月初七,七夕之期。 民间自由盛大的活动,青年男女们准备盈月,精心制作好送给情人的礼物以诉衷肠,宫中也不能免俗。 南槿不经意看到几个小宫女遮遮掩掩地举动以及欲语还羞的神色,心中痛到麻木。 花农被她以七夕寻花的借口遣出,联络宫外的一切,这一晚,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穆谨很早就遣人来传话,晚上他要带她出去游玩,南槿一袭月白的宫装,皎洁胜过天上那一弯明月。 她以七夕为由遣走所有随侍的宫人,只有穆谨留下的近侍执着不肯离去。 殿内空荡荡只余凉风拂动布帘,南槿静立殿前,从身后看去,仿佛在期待盼望晚归的夫君,那身形说不出的哀婉缠绵,近侍心中一叹。 渐渐的周围竟有一股异香升腾,侍立一边半步不曾挪动的近侍意识到的时候,抬眼就只看见如落叶萎坠般倾倒的皇后娘娘。 穆谨失魂落魄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珍重万般的女子如没有魂魄的偶人一般躺在床上,满脸雪白,没有一丝活的气息极品都市太子。 这一刻他的呼吸也似都随着一并失去了,只觉世界漆黑一片,残酷如斯,竟让他生生经历这拆筋剥骨的一刻。 他想他是真的该死,没能给予她想要的,还一手夺走了她在乎的一切。 他该死。 永安殿前一片凄厉的哭喊。 皇后娘娘莫名昏倒,不到一个时辰,在没有任何外伤和内伤的情况下,眼见着竟然就要呼吸不继了。 侍从宫人被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御医们束手无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偏偏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最最可怕的是皇帝陛下,从始至终他只是死死将皇后抱在怀里,像是谁也没看一眼,却是谁都能从他身上感受浓浓的煞气,仿佛要摧毁一切的煞气。 终于他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耐性,又或者是他怀里的人儿已然感受不到任何气息,他的视线聚焦在窗外,眼中死灰一片,暗哑的嗓音说出一句仿佛无关痛痒的话:“所有人,陪葬!” 话音落下,世界一片死寂。 片刻后又是一阵更为凄厉的嚎啕,一众御医果真被侍卫拖拽着往外走去,原来不是幻觉,皇后娘娘真的去了,而他们竟也要随她一起去了。 最后被拉走的一个御医是新进皇宫不久的江湖游医,因在民间有些名气,又恰巧诊治过某位重臣,因而被推荐进宫,不想官帽还没戴稳,就突遇此噩运,是以他的挣扎最过激烈。 两名侍卫费了些力气将他拖至门口,他已是头下脚上的姿势,却犹自扒拉着门框,手上青筋暴突。 或许是上天眷顾,让他在离鬼门关仅一步之遥的地步找到了救命符,他如癫狂一般喊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言语已没了规矩。 穆谨视线瞬间聚焦,冷厉地扫过他的脸,不过沉吟一瞬,开口道:“若无效,诛九族!” 这名御医被松开手脚,连滚带爬地回到窗前,磕头叙说。 皇后没有任何中毒和外伤的迹象,唯有周身隐隐飘散一股异香,这不是宫廷熏香,倒像极了西南一种毒草――尸香――的味道。 误服此草汁液者,一个时辰气息尽失,完全像个已死之人,只是身体周围会环绕一股异常的香气,经久不散,一直到七天之后香气散去,人也就彻底死了。 但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像毒蛇出没的地方一定有蛇药,尸香草也有它的解药,便是它的根茎。 取了新鲜出土的根茎,一个时辰直接服下,尸香之毒立解。 穆谨视线一直凝注在这名御医脸上,直到这御医毫无逻辑章法地抖抖索索说完,他才转向旁边几位汗湿襟衫的老御医:“你等可有听过此方?” 几名御医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犹豫挣扎再明显不过,最终一名院正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此方此草闻所未闻,但方御医行医满天下,想必见识定是高于我们的,如今唯有一试。” 那方御医便是这个扭转乾坤的人,此时他再次拜服道:“陛下,还有七日的时间,可以一试啊!” 穆谨沉默着伸手抚了抚南槿再无血色的脸颊,良久答:“速速取来!” 不想半天没人回应,穆谨满脸厉色转向方御医,见他一脸纠结,只喝道:“说!” 方御医被吓得一哆嗦,又扑倒在地,几乎是哭道:“陛下饶命,只是那药产于西南,很难在外域成活。 微臣不才,几年间有幸养活了一些,都种在江北老家,只是......只是此草植株离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没了地气,会很快枯死,什么用也没有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娘娘护送至江北才好啊!” 穆谨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全国为皇后祈福,休朝七日,即刻启程去江北。” ------------ 99第九十七章 起死?回生? 江北连日阴雨,闷热潮湿,一丝风也没有,几欲让人透不过气来,衬极了一票人的心情。 方御医抖抖索索地跪在马车前,两个昼夜二十四个时辰不停奔波,让他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腿脚本就已经不太利索,再勉强承受着帝王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气,这一切让他有些不堪承受。 但没得选啊! 他很想嚎啕大哭一把,可是现在而今眼目下,连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 一行人轻车简骑,快马加鞭赶到江北镇,眼前已然是方御医在此地的老家宅子。 穆谨怀抱着南槿,脸色极为难看,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 早有家中仆从安排好一切,穆谨大跨步走进了院子,方御医才在身后爬起来,颠着步子跑了进去。 药很快弄好,“尸香”草新鲜的根茎连着汁水碾成糊状,一口一口细细喂下,一滴也不曾漏掉,满院子的人静候着结果,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从日上中天到月挂枝头,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那诡异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竟似已透过虚掩的房门,飘散到院中,众人脸色惨白,似夜间游荡的鬼,只因心中那唯一的期望,都随着这阵飘忽的香气,散得一点不剩重生之幸福要奋斗。 情形不但没好,反而像是更坏了。 屋内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抱着必死的念头,或凄惶或呆滞,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穆谨牢牢地握着南槿冰凉的手,细细抚过她的眉眼、鼻尖、嘴唇,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痴恋。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想再想,只记得那一年初见,她慌乱中钻进他的怀里,靠得那样近,发间幽香勾人心魂,那一只摇摇欲坠、最终落进他掌心的蝶形耳坠,他原本以为是老天将她带向他的明证,却不料带向的是这样一种结局。 如果时光倒流,他是否还要义无反顾地走向她,牵住她,拥有她? 他惨淡一声笑出声来,艰难,苦涩,痛不可抑。 不了,还是让她走吧! 让她在没有自己的地方平安喜乐,他便是看着,望着,念着,想着,郁郁不可终日,穷尽一生,也再不要靠近她一步。 脸颊有清凉的痕迹,他慢慢俯身,贴紧她的,那濡湿在两人之间晕开,冰凉滑腻缠绵,像这一场旷日持久曲折艰难蚀心刻骨却又不得善终的情意。 皇帝离朝已连续五日,观望已够的大臣们纷纷站出来表态,言官们最是踊跃,痛心疾首。 朝野上下不敢对皇帝有所微词,矛头便全数指向这个无任何依靠的皇后。 但对于身处绝望的帝王,这些早已入不了他的眼。 第六日的夜里,景阳城一人一骑快马飞驰进了江北县,皇帝贴身令牌扫开一切阻拦直接冲到了帝后门前。 半个时辰后,该人离开,帝后所居的屋内传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瓷器的破碎声,家具沉闷的撞击声,声声直击人心。 屋外的人肝胆欲裂,跪满一院子,屋内突然又回复了宁静。 穆谨摔碎了所有能挪动的东西,才忍下要将床上的女人撕碎的痛。 鲜血淋漓的手掌扣上了她的脖颈,映衬出她脸上一片惨淡如鬼魅的白。 “槿儿,你好狠的心哪,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痛不欲生,看着我煎熬欲死,而你只是一心地想要离开!” ―――――― 南槿晕沉沉坐在江北返回京城的马车上,车厢内只她和一个面生的侍女,自她醒来,即便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她都几乎没有见过穆谨,最多的是远远望上一眼他冷硬的背影,而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 那侍女不像从前服侍她的那些温顺,一举一动倒更像是监视,队伍中气氛微妙,南槿隐隐察觉,自己能够这样醒来,在他的面前醒来,那必定得是有人出事了。 她咬牙狠狠地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动作。 帝后回宫,皇后被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按皇帝陛下对皇后的一腔深情,估摸着会有一场盛宴,一干朝臣甚至都已准备好劝谏的折子,不想这二位回来后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更是如销声匿迹一般,甚少再出现在人前。 不过几日后,渐渐有消息传出,皇后是被禁足了,各种缘由,耐人寻味。 南槿在回宫后的第三日傍晚见到了久不曾相见的帝王,彼时她正独自侍弄着花草,七夕那日花农被她遣出宫后就再没回来,南槿默默自我安慰,或许花农和那群预备接应她的人见情况不对,已各自隐遁了超级风流学生。 她看着面色阴沉一步一步走近的穆谨,心中勉强压抑的恐慌如风卷狂沙,遮天蔽日。 她强作镇定地放下花剪,转身就要回内殿,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臂。 “槿儿,”穆谨冷笑,声音如冰锥刺入南槿心口:“你的那个花农太不懂事,我帮你处理掉了,以后会再给你安排的。” 他强势将她拉回面对自己,语声满是讽刺:“或者你自己伺候着这些花草也好,省得太闲了,尽想歪了去。” “你把她杀了!”南槿颤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止是她,还有宫外的那些一起。” “你这个疯子!” 永安殿的花园传出一声尖利的嘶喊,惊起飞鸟无数,太监宫人均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将头埋得更低,殿内却再无声响。 皇后被囚禁的消息终于传遍前朝后宫,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却没人敢求证,其实也无需求证,永安殿周围足足三层禁卫军日夜不息来回巡视,连只苍蝇也无法在他们眼皮底下进出,这便已是最好的证明。 金华殿内,纪贵人斜倚在榻上,姿态慵懒,眼神却凌厉而冰冷。 她的左手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与她平时盛放香料的瓶子没有二致,她的两根手指狠狠捏着瓶身,仿佛恨不能下一秒就将其粉碎。 但最终她只是松开了手指,双眼合起,掩盖就要把持不住的情绪,但轻颤的眼睫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惑与不安。 穆谨这几日睡不踏实,没有她在身旁,他总是会夜半惊醒,身边冰凉的床褥让他恍惚中会有一种错觉:她已经不在他身边。 这几日更是发作得厉害,那日里南槿满眼的惊恐让他心有余悸,虽然恐吓她本就是他的目的,但她眼中陌生的情绪以及倒映出的陌生的自己,让他忽然不敢直视。 那是他爱到骨头里的女人,他不敢想象他们有一天要如此相对。 日夜操劳加上种种忧心与怒气,让他有些疲累,这日午膳过后便觉昏昏欲睡,身体刚刚沾上床榻,一种不好的感觉倏然而至,但来不及深想,下一刻,他已失去意识倒在床边。 皇帝病重昏迷三天不醒,显中毒征兆,御膳房已为此颇送了几条人命,御医们也是每日如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怕就成了一抹亡魂。 皇后却没有出现,不过稍微有点耳力的人都已听闻,皇后早在皇帝病倒的第一日便被太后打入了死牢。 阖宫上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居然是皇后,众人不胜唏嘘。 但一想到下令的是太后,又觉事情也该是如此,这宫廷之中,真相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太后亲自守在皇帝寝宫三个昼夜,眼见着情绪也要崩溃了,第四日凌晨,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领着几个老嬷嬷去了死囚牢房。 南槿在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感下睁开极为昏花的眼,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她有些自嘲地想:再不来,她就死了,她们也就不用来了。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太后低沉的语声浸满怨毒。 南槿被两个嬷嬷钳制,站不直,也无法瘫坐在地,三天水米不进,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呻吟出声,只有一个字:“水。” 一阵沉默之后,唇边感受到一丝凉意,紧接着就被人强行往下灌了一杯水,她猛烈咳嗽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太后阴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咳声稍稍停歇,才又开口重复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南槿喘了喘气,很想轻描淡写地笑一笑,无奈全身无力,连表情也似不受控制,她只好放弃,转而直视太后的眼,道:“我没做过什么,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想要什么左道官途最新章节!” “你别以为皇帝不说,哀家就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吃药装死,要想混出宫去?想要见你那身在南越的太子儿子?告诉你,即便此次真与你无关,哀家也不会饶你,放任你惑乱朝堂,横竖你是个死,不如少受些皮肉之苦为是!”太后眼中杀气愈盛,显然已是最后通牒。 南槿心想,纪清婉果真将与她相关的事情全数交代给了太后,也是,这样才合常理。 她坦然一笑,道:“既然母后都已知晓,母后也是受过这宫廷之苦的女人,何苦,如今又要同样折磨另一个女人?” 太后神色一震,接着便是满面的阴沉:“看来你只想着浪费我的时间,罢了,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话毕,她挥手示意站在角落的一个嬷嬷,嬷嬷满脸横肉,随着她走近的步子正一下一下地抖动,南槿的心彻底凉了。 然而转机也发生在这一瞬,匆匆忙忙冲进来的小太监手捧皇帝令牌,还来不及跪下,便脱口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陛下,陛下有口谕!” “放肆!”太后一声断喝,惊得小太监匍匐在地。 随即她面色一怔,瞬间又是一喜,向前一步,急促问道:“你说口谕?皇帝他醒了?” 小太监额头点地,忙不迭应道:“回太后娘娘,陛下确实醒了!” 说完又像是怕人阻了他的话一般,急速说道:“陛下有口谕,要皇后娘娘立刻去见他!” 太后脸色一僵,回头看了眼南槿,沉声道:“回去回禀皇帝,皇后身体不适,无法见驾。” “娘娘!”小太监面带惊惶道:“陛下,陛下他现今极为虚弱,醒来后什么也不做,第一句话便是急着要见皇后娘娘,若皇后娘娘去不了,陛下恐会再受刺激,怕是等不得呀!” 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冲几位嬷嬷一挥手,原本钳制着南槿的几双手臂马上变为搀扶,一行人匆匆朝外走去。 穆谨确实醒了,他在聚集所有力气凝神倾听殿外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让他的神经紧绷。 终于到了近前,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太后。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每一下都耗尽力气,他的眼眸一片冰冷,凝神望着太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太后垂眸看他,神色仿似欣喜,又有悲哀。 “我倒是希望我已经把她怎么了。”停顿一声,又道:“皇帝,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如果不想她死,就如了她的愿放她走吧! 这是我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穆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回目光,原本向外倾斜的身子慢慢坐正了,吐息良久,才回了四个字:“我要见她!” 太后呼吸一滞,眉头紧紧皱起,转身出了寝殿,不一会儿,一名宫人搀着妆容整齐的南槿出现在了殿内,这样的她让人一眼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过度苍白的面色显然透露了太多讯息。 穆谨再度睁眼,看着南槿缓缓一步一步走近,步履艰难却不带任何表情,倔强地不肯泄露一丝软弱。 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在他面前隐藏情绪,她渐渐地已经将他排拒在心门之外,拒不再承认他是那个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从来都是狠心的,对待她想要远离的人。 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就像踏着曾经卫瑜桓走过的脚印,就要走向同样的结局。 穆谨耗尽全身力气,将已挪到近前的女人狠狠扯过,凶猛的力道让两人撞在一起,再双双倒向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坏消息是,我又失业了, 好消息是,我又有大把的时间写文了...... ------------ 100第九十八章 摊牌 猛烈的碰撞让两人同时一阵晕眩,随即安静下来。 穆谨的手触到南槿冰凉的肌肤,只觉得干涩,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死气沉沉的味道。 他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沉默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南槿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仿佛苍老的意味,明明只是凑近他耳边的低语,他却仿佛听见那声音响彻寝殿,在屋梁帐幔间回旋缠绕,一声又一声重复撞击着他的耳膜,让他头晕目眩,根本无法言语。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啊! 他已经什么也无法出口了。 他极力将她带进这个漩涡,让她与他一同承受这个皇宫里的黑暗倾轧,斩断她可能逃出的一切退路,只为了一己私欲,却罔顾她的意愿她的痛苦。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地爱过她,没有将她珍而重之好好地呵护,他不过是以爱为名罢了。 可是放手那样难。 七月骄阳炙烤殿群,皇帝的寝殿中却沁着丝丝凉意,床上两人早已不堪重负沉沉睡去,无人靠近,无人打扰,这是过去许久以来不曾有过,以及未来许久以后都不会再有的温馨静谧。 皇帝中毒三日后醒来,身体虚弱还在休养,但这已然让太后大喜过望,着实重重嘉奖了一番太医院。 前朝后宫的臣子宫人们或许都已发现,原本避居长乐宫不问世事的太后,如今已太过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或谈话中凌霄剑仙最新章节。 七月末,因皇后皇帝相继病倒而被拖延已久的秦贵妃入宫一事终于开始筹办,时间就定在八月初八。 皇后之前重病一直未愈,后又传被圈禁于宫中,是以此次理所当然地由太后主持一切事宜,皇帝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御令传下,众人眼中便是默认了此事。 八月初八,整个京城热闹非凡,秦氏女被从白家迎进宫中,仪仗规格隐隐有不输立后的架势。 是夜,皇宫张灯结彩,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太后全程主持大局,而皇帝却因大病初愈,只草草露了个面便回了寝殿休息。 宴席上的白老爷子面上云淡风轻,如常地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贺喜的官员。 宴席散后,太后身边走来一个嬷嬷,凑近了低声耳语一句,太后立时便收了一脸喜色,往朝阳殿方向去了。 夜已深,按理今日皇帝应该宿在秦贵妃的临华殿,但此时朝阳殿寝殿内仍伫立着一道人影,正是夜不能寐的皇帝。 太后免了宫人通报,径直走进寝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素白中衣的寂寥身影,与记忆中某个瞬间融合,她不经有些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开口道:“哀家只说一句,今日若不是你与秦贵妃的合卺之期,便是南皇后的死期。” 说罢转身,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径直离开。 在朝阳殿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回到长乐宫的太后瞬间就像老了十几岁,从身体到神态处处透着疲惫,一边的嬷嬷轻声劝她早些休息,被她一句话全打发着离开了。 不想一众人刚刚走开,又有一位退了回来。 太后皱眉,不怒自威。 嬷嬷却紧走着上千两步,神色忐忑,低声道:“娘娘,这是刚刚从永安殿递过来的东西,说是皇后的意思。” 太后意外地看了嬷嬷手中的物事一眼,一块锦帕包裹着小小一样东西,一眼过去看不出所以然。 嬷嬷见太后没有发话,便利索地打开了那张帕子,入眼的是一枚鸳鸯玉佩,确切的说,是半枚。 那玉佩看着不甚出彩,却也不是普通货色,嬷嬷看得愣住,不知其解,只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主子。 太后只看过一眼便有些精神恍惚,胸口像是被锤子猛然击中,一阵钝痛,她无意识弯了腰,右手抖索着按住心口,那疼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只随着自己的心跳,一阵痛过一阵。 那一年落花时节,春雨尽时,她第一次见到这枚玉佩,短短不到两年,她的人生随它起,随它落,总归都是随了它。 原本不过是个玩意,因为帝王的爱重才有了意义,可是那爱既凉且薄,年华还未老去,便已凋谢殆尽。 永安殿入夜以后仍留了门,终于在子夜时分等来了该来的人。 南槿手中一方帕子,上面躺着半枚鸳鸯玉佩,正在灯下仔细观摩,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起身相迎,直到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她才抬眼看向来人。 屋内只剩两人,再没了旁的耳目,一袭黑色斗篷的太后终于露出脸来,在几步外的地方细细打量。 南槿被她看了一阵子,勉强笑道:“您不必多费心思琢磨,我没有任何背景,也不想要你任何东西,只是无意中拾获这一对玉佩,又恰巧听过一些故事,料想跟您有关,便物归原主罢了。” 太后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向南槿的考量眼神里多了一丝嘲讽,仿佛笑她不自量力。 又静默一瞬,她才开口道:“我那痴心的儿子倒真是什么都不瞒你。” 她边说着话,边往前走近几步,眼中有变幻莫测的光:“你可知你自己眼下的处境?” 南槿抬眸凝视眼前这张与穆谨几分相似的脸,岁月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只不知当初对着君王都敢一见倾心的女子是否有预想到几十年间心绪的转变,是否会愿意一腔单纯痴心空被辜负,沦落到今日只为了权位而汲汲营取民国异梦。 她静静收回目光,恍如不经意般回答先前的问题:“我知道,九死一生罢了!” “哦?那九死之外唯一的生路,你可想好了?”太后笑得仿佛和蔼。 南槿双手托起手中锦缎,将那玉佩转移到对方眼前,目光一直停留在它之上,凝视良久,这才又开口道:“您或许不知我是因何机缘得此玉佩的,今日不妨都说清楚,免得您不放心。” 她将玉佩小心交付到太后手上,继续道:“这是在皇上的寝殿中发现的,我看见它的时候,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床头的隔板,就这样突兀地发现了它。 那时候我已听闻您与先皇当年的事情,那寝殿也是先皇当初的寝殿,直觉这该是先皇遗物,可以先皇当年对待您与皇上的态度,不免又有些说不通。 先皇驾崩,一直是皇上心口的一根刺,我拾到玉佩,没想明白之前也不敢随意跟他说起,惹他伤心。 近来我颇为得闲,于是便有了许多时间琢磨,我虽才疏学浅,不巧也识得些药理,这玉佩大概是长年被人把玩之故,通体碧绿,却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股腥气,像是――中毒之人所吐出的毒血那般腥臭之气。 而据皇上无意之中所回忆的先皇殡天之时的种种迹象,难免不让人想偏了......” 南槿的话音随着太后浑身一颤而落了下来,她细细琢磨着太后突然紧绷的脸色,心中荒凉一片,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太后,走回榻前,那灯烛跳动的光线在她身旁投下大片阴影,一如她此刻暗沉不见天日的内心。 “但我不想也不敢再深究,如今,我也只是想凭此讨一条活路。” “我的男人,您的儿子,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承受不幸的成长历程,又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承担弑父夺位的罪名,未来的每一天还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愧疚到他死的那一刻。”南槿突然语声僵硬,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艰难,“这一切的纠葛,我不会跟他说起,但或许......您可以!” 南槿捏紧了拳头,回身看着太后煞白的脸,仔细清楚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看在他对您的那份愧疚之心,请您成全我,也放过他!” 临华殿。 一身喜气的秦贵妃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她的前方是背对着她向着窗外的帝王。 她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连一丝的猜测都没有过。 她费尽心力争取了这么久的位子,却从未想过问一问最为关键的那个人。 是啊,有哪个想做妃子的会想一想先去问过皇帝的意思?在她们眼里,只要进了这道宫门,得了这个名分,好像便是尘埃落定一般,这种巨大的喜悦往往让她们忽视了,自己在那唯一的一个人眼里可能真的只是一颗尘埃。 他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你只是忻茹的妹妹,我的表妹,不会是其他”,“我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我的身边再没有其他位置”,“如你和白家所愿,你已有了这贵妃的头衔,但你要记得,这是太后给的,不是我给的”...... 她仿佛瞬间从北珉最受人艳羡的女子,跌落成了这寂寂深宫中的囚徒,他不爱她,那么她耍尽手段嫁与他做什么,甚至不如一辈子终老白家,至少落得个富贵自在。 可如今,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 那个从来温润如玉的皇帝表哥,以从未有过的狠戾表情交待这一切,那样深重的情绪却不是爱啊,至少不是爱她。 他所言语这一切的理由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将他所有的爱,只留给了那一个女人。 老天如此不公平。 可是她又能奈何? 眼前身形一动,随着殿门开合声响起,她这一辈子最为灿烂的时刻仿佛就这样过去了,无声无息,死不瞑目。 ------------ 101第九十九章 最后的离别 穆谨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后的决心,当他喝退重重阻碍冲进永安殿,迎接他的不再是既怒且怨的女人。 像瞬间跌入万丈深渊般的绝望,他看着满殿飘动的帘幔,捂着胸口弯下了身子。 短短几个时辰,要做到让身为皇后的南槿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穆谨踉跄起身,往长乐宫奔去。 黎明前最最暗沉的时刻,长乐宫灯火通明,这一夜注定所有人都无法入睡。 宫人们被摈退,太后安然坐在榻上,手边一碗冷透的茶。 她的目光有些飘忽,凝固在某一个方向,却并没有焦点。 纷纷扰扰,红尘往事,多久不曾再回首,可一旦重新忆起,原来不过一盏茶凉的时间。 殿门被轰然撞开,进来的是她久候的人,她的儿子。 冷风随之而入,在这初秋的暗沉夜里,带着湿凉的水气,打在脸上,竟有如冰雪般刺骨的寒意。 “你把她怎么了?” 没有委婉,没有掩饰,简单直白的一问,夹杂着年轻的帝王最痛苦最恐惧的情绪,在他的母亲面前。 太后将目光汇集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眸光却似又穿透他,映照不明的远方。 她费了些力气抬起手,半空中又停住,有些颓然地将颤抖的手指转而伸向冰凉的茶盏,像是掩饰,可又已无需再掩饰。 她疲态尽显地笑了笑,带着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心绪,开口道:“你先听我说完,不要插嘴,耐心听完,我便告诉你。” 这是一场母子间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对话,像是追忆往昔,又像是在做某种总结。 穆谨强压下心中怒火与恐慌,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母亲,再一次重温那些于他而言早已不愿回首的过去。 故事与他记忆中的不差分毫,却停在了结局之前,先皇驾崩那一夜。 长久的停顿,让他怀疑太后是不是忘记了,抑或是因为太过艰难而无法开口。 “先帝,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死去。”长久的停顿之后,终于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他是死于一碗毒药。” 骤然睁大的眼,发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直刺向太后的脸庞。 穆谨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瞬间掏空了意识,四肢僵硬麻木到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所以是你,从头至尾看着我自以为是的愧疚,对你让步,不惜因此伤害我深爱的女人......你很满意吗?看我如此听从你的摆布!” 穆谨觉得,哪怕是当初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也没有如此刻一般让他痛苦到无法支撑。 太后像是也已无力继续,却强撑着一口气,她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掌心处包裹的是那对玉佩超级高手艳遇记全文阅读。 “对! 我是满意的! 我的儿子。”沙哑的嗓音如同百岁老妪,太后垂眸,微微阖上眼帘。 “可我心里也是苦的,如同过往的二十余年一样。” “他糟蹋了我的一生,我便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再亲手送他上路,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可我没想到啊......”她松开双手,露出掌心的玉佩,凝视着它的眼中是不敢置信,是怀疑犹豫,也是怨,是恨,是不甘,是喜悦,是悔恨,太多错乱的情绪,她自己也已分辨不清楚了。 “没想到,他死了还不肯放过我!”这一句说完,一抹笑容浮上嘴角。 穆谨生生看着自己的母亲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乱之中,然而此时此刻,他再无法为此而思虑分毫,多年来深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维系的这仅剩的一缕亲情,眼下已支离破碎。 他奋不顾身走到如今的地步,原来究其根源,不过是自己的父母所进行的一场不死不休的角力罢了。 他心灰意冷,不再指望打听南槿的消息,转身向殿外走去。 最后一步迈出之前,太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像隔着虚无飘渺的烟气,不甚真切,却又让他听得那么清楚。 “你想要留住她,自以为为她做了那么多,爱她那么多,便可以此为要挟将她留住,你真是错得太过离谱了。 我的孩子,虽然不愿意提及,但你跟先帝还是太像了。 想要,便想据为己有,得到后却不知如何好好延续。 强行留住她,是想让她跟我一样吗?所以,让她走吧,一了百了......” 再次见到白欢,南槿着实大吃一惊,这个丫头已经在她眼前消失了太久。 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变化,白欢俏生生地立在马车前头挡住去路,仿佛她只是来叙旧的。 南槿没有躲闪,唤退了随从,只身下车。 不停赶路的众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时刻,他们已快马加鞭连续往南奔走了两日,眼见就要过江了。 南槿在白欢跟前站定,打量着神色拘谨的小姑娘,突然笑出声,道:“我还以为你跑去嫁人了呢?怎么这会儿又追来了?真这么舍不得我,就跟我走吧!” 白欢听得眼眶一热,连忙低头,半晌瓮声低语:“姑娘真的不能为皇上考虑一下么?皇上都那么纡尊降贵地来待姑娘,姑娘都没有心么?” 南槿勾了勾唇角,想笑,却有些无力:“白欢,需要纡尊降贵的就不是爱。 如果今天穆谨只是个普通人,我一样会爱他。 可能我一辈子没办法证明,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我爱他,这就是我的心。 但我绝对不会再告诉他,这也是我的决定。” “为什么不能?既然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白欢不懂,抬起微红的眼眶看向南槿。 “这太复杂了......”南槿有些无奈,看着小姑娘对自己明显的不忿,还是开口道:“这世上每个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我们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某一个人,但如果这种方式不能为对方所接受,那便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我和他,正一步一步走向这个不可逆转的结局,我走了,至少天涯海角,我们还能彼此想念。” “那如果不走呢?” “不走,我就是下一个白太后。” 白欢的眼瞳随着最后一个名字猛地缩了一下,她条件反射般摇头,拒绝接受这样的结论。 南槿也不再纠缠,最后说道:“这道理,他是懂的,就好像我出走两日,最后他却只叫了你一个人来。” 白欢哑然,见南槿不欲多说就要往回走,忙抢道:“那我要跟着你!” 见南槿疑惑地回头看自己,又艰涩地补充道:“皇上没有叫我追回你,他只叫我以后都跟着你,护你周全。” 南槿胸口一窒,身形未动,却仓惶转过头去,生怕这一瞬间的心痛动摇让白欢抓住重生之旺妇。 虽然没了后顾之忧,但南槿也不愿在路上多做停留,护送她的人除了白欢之外,都是很久之前就已在景阳城等待接应的人,他们听从姜怀岳的号令。 南槿从当初见到那个花农开始,就知道怀岳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带走,只是中间又横生变故,耽误了许久。 而怀岳如此迫切地行动背后,肯定有着他的原因,比如,卫瑜桓此时正带着梓商在南离岛抗击海盗。 南槿坐在奔驰的马车里,每每想到此都不得不深呼吸以平复心绪,她正迫不及待地要见到梓商,而梓商却被带到了那样危险的境地,叫她怎能平静。 再半日便到了长江岸边,一行人神色匆匆奔往渡口,临近傍晚,江岸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渡口一个老艄公戴着斗笠在打盹,低垂着头,仿佛已很久没有生意。 南槿被众人簇拥着上船,一行十几人将船占满,但也不显得拥挤,没人说话,只有江水喧哗,向东奔流不绝。 过了长江,便是南越地界,那边或许已是另一番天地,姜怀岳的势力如今已不容小觑,将她严严实实护着不被发现,应该不是难事。 南槿站在船尾,回望收留她近三年的北珉,心头涌动的不仅仅只是怀念,那其中多少眷恋、多少疼痛,都只留给了那唯一的一个人。 水流涌动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南槿从情绪中回神,低头看向清澈的江面,一抹寒光映照着太阳的刺目直直射向她的眼睛,她还来不及出声,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向后倒去。 黑衣蒙面人携着兵刃从水中一冲而起,跃上船面,水声大作的同时刀刃已向最近的南槿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冲出的白欢挡住了要命的一击,但她手中的剑也被砍落在地。 白欢赤手与蒙面人过了几招,就在这须臾之间,船体晃动得更为厉害,竟有更多的蒙面人从水下杀将出来。 船上乱作一团。 白欢吃力与人对过几招,失了兵刃已是下风,还要护着南槿,奈何对方更是强手,十几招之后眼见就要不支,幸好自己这方人稍多一些,有两人率先靠近,三人合力逼退蒙面人,将其砍落水下。 南槿大惊之后一直盯着白欢与人过招,此时才要喘口气,不想水底下猛然又窜出一黑影来,她只得大呼,眼见着白欢等人又与人缠斗在了一处。 护送南槿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无奈扛不住一波接一波不停歇的黑衣人,船在水中停住一会儿,那艄公早已不知去向,眼见情势不好,已有人拼命抢去撑船,刀光剑影中,扛着一身伤重,勉力将船往岸边移去。 南槿屏息看着身前护卫一个一个倒下,有更多黑衣人也已随江水流去,江面被染红一片,瞬间又恢复原本的清亮颜色。 马上就要到岸了,身前护卫已只剩五人,除了南槿之外,俱是一身血光。 随着猛然一下碰撞,船靠上岸,缠斗的人群也随之向岸边移动。 上得岸来,白欢便不再恋战,携着南槿往岸边树林奔去,余下四人拼死阻住蒙面人,不让前进分毫。 白欢拉着南槿在不算茂密的林中左冲右突,身后兵刃之声渐渐听不见了,二人仍不敢松懈,似乎不把最后一口气用完都不敢停下来。 忽而听得前方一阵人声,二人猛然顿足,屏住呼吸细听,竟是有人唤“南姑娘”,二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希望,便往声音来处奔去。 迈出不过几步,意外横生,原本以为早已被阻截在江岸的黑衣人,此时又从天而降,只一人,浑身浴血,却仍是抱定了拼死一击的心思,剑从身后刺来,白欢以最快的反应挡住南槿的后背,仍旧没有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pp”君一直的坚守,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朋友们,还有感谢“miumiu”君超给力的评论哈哈...... ------------ 102第一百章 卫瑜桓 倒下的最后一瞬,南槿眼前划过许多人的脸,卫瑜桓,姜家众人,太后,纪清婉,白会通,秦忻怡,最后定格在秦忻怡的脸上,再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那黑衣人已被白欢一剑切断喉咙,接应的人就在眼前,她们已经没了更多的危险,南槿知道自己伤在何处,晕死之前心中也是平静的,她不会死,她还没有见到梓商。 醒来时见到姜怀岳,倒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他显得很憔悴,模样清隽,仍旧是当初在北珉分开时候的样子,南槿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就见原本微闭着眼的姜怀岳投来的视线。 相顾无言,彼此只余略带苦涩的一笑,分别这一年多的过往便被清淡揭过。 姜怀岳再次仔细替南槿把脉,轻舒了口气后说道:“你的伤无碍,只需静养几日待伤口愈合。” 虽然脸上疲态尽显,但他的一双眸子清亮沉静,给人安稳的力量。 “我便抓紧时间跟你讲讲咱们目前面对的形势。” 南槿淡笑点头。 那日南槿和白欢被救回,姜怀岳没花多少时间便查到对方身份,如南槿所料,是北珉白家的人。 白家生意遍及两岸,圈养几个杀手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仔细隐藏身份。 因南越事态紧急,姜怀岳并没有再多花人力追查,此事先告一段落。 而南越国这边,卫瑜桓正带着梓商亲征南离岛剿匪,当初姜怀岳的心思只是想借口卫瑜桓放出息闵,并将卫瑜桓引出皇宫,他们好营救梓商,但如今的情形,也没有多坏。 南离岛半数都是息家旧势力,要行事也不会太难,只是事情更容易暴露而已。 南槿精神不济,姜怀岳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只是告知,一切都有他,让她安心养伤。 南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而床边的身影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 南离岛战事正如火如荼,皇帝和太子的行辕重兵把守,一刻也不至松懈。 刚与一众将领议事完毕,卫瑜桓马不停蹄赶到梓商的院子,梓商正与师傅下棋,一副小大人的架势,卫瑜桓便没打扰,挥退侍卫,独自站在院中。 院内几盏随风摇动的灯笼,原本就黯淡的光线早被天上一轮明月清辉压得黯然失色,秋天过去大半,南离岛的海风仍是暖的,带着海水咸腥的湿气,让人无比放松,就在这样一个烽烟四起的日子里。 不出意外,这一场“无中生有”的战事很快就能结束,同样,也意味着有些人很快就要回来。 他无声地笑了笑。 身后有人请安,是下棋的人结束了战局,卫瑜桓回头,让师傅离开,自己拉着梓商的手坐在了院内的台阶上,却久久没有开口。 梓商耐不住,先开口问道:“你在想眼前的战事么?” 小小人儿眼里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担忧。 卫瑜桓对他的疑问有丝无奈,这样的小事,还不至于该让自己的儿子质疑自己的能力。 “你怀疑你爹打不过那群乌合之众?” 梓商张嘴犹豫一瞬,才垂眸老实回答:“我只是不想出什么事诸神之师。” 虽然他尽力不要让自己对卫瑜桓的担心表述得太过直白,但卫瑜桓还是听得清楚明白。 “放心。”他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语声愉悦:“剿灭他们不过是顺便之举。” 他没有再多做说明,但梓商分明听出了他那满满的自信以及压抑不住的轻松愉快。 同一时间,姜怀岳也已与息家安排好一切,两日后的收官之战,皇帝亲临前线,届时行辕守卫相对薄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间。 他将南槿留在远离战场的长江岸边,一是为了养伤,最主要的也是为了救回梓商之后直接渡江过北珉前往西域。 决战之日,喧天的金鼓之声使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海域之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行辕的异动,梓商在昏睡之中被人带走,营救进行得悄无声息。 似乎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只除了远在长江岸边的南槿,她在梓商被救出的同一时刻遭遇了一群不速之客。 南越皇宫一如既往的清冷,御驾亲征的皇帝突然甩下从南离岛凯旋的队伍,独自快马加鞭奔回京城,让一众老臣们提心吊胆,深怕是政变的前兆。 但一直到南征大军都已返回,盛大庆功宴都已举办,宫中也只是公告了太子外出拜师游历之事,再无其它。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却又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椒房殿后花园内,皇帝卫瑜桓完全没了心思顾全前朝的种种猜疑,此刻他正凝视着几步之外赏花的女子,神情执着热切,却又克制隐忍。 当初亲手为她种下的花,寄托了太多他的思绪,年年花开娇艳,却是真正的“朝开暮落”,这么望上去的一大片,不过半月便能尽数凋残,今年却又特别不同,从六月中一直到如今的八月,花开不谢,像是坚持等待眼下这一场会面。 南槿对这一场沉默对峙失去耐性,背对着卫瑜桓缓缓开口:“这一次,你打算将我如何?” 卫瑜桓没有回答,沉默上前,拉起她的手腕。 南槿下意识地缩手挣开,却没能成功,她有些恼羞地抬眼瞪他,结果是被当做空气一样忽略。 他轻轻笑开,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没有回视她的怒眼,只拉着她的手并排站在花田之外,他的声音和缓低沉,不复存在多年以前的戾气,“梓商最爱这一片花田,他说是你钟爱的花种。” 他稍稍停顿,视线片刻转向南槿,接着又移开,放远的焦距,像是看见了某一段过往。 “那一年我们初遇,我一眼便认出你,看到你提着一盏木槿花的宫灯,我拼尽全力跑了五条街,才在你走完长街的那一刻赶回,手里紧攥着一根新鲜的木槿花枝。 我知道那是我难得的机会,站在你身后望着你犹豫不前,我没有片刻瑟缩。 你一定以为我报仇心切,但那一刻我没有任何其他念头,只想着,怎样在你回头的那一刹那让你记住我。”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看见你的那一眼,我的本能告诉我的只有这一种方式:得到你!” “事到如今,再说‘爱’已是一场笑话,但我还是妄图在你心里不要那么不堪,至少为了那些在我看来值得珍藏一生的许多片刻,我还是想做最后辩解,那些时候我是真心的。” “那一场旧事,我的恨,我的爱,都是真心的。” 南槿惊讶于这一场迟来的坦白,心头生出感慨,却不知还能与他说什么,卫瑜桓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回应,静立片刻,又拉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梓商的书房,梓商的学堂,梓商的寝殿,一路走过,似乎都是梓商。 南槿在梓商的寝殿内停步,她并不介意更多的熟悉自己不在这几年梓商的生活点滴,可是这件事由卫瑜桓来带领,让她心中忐忑不安九鼎神皇。 “你到底打算要如何?”南槿皱眉直视他,“梓商被人劫走了,你又把我抓来,演这一场,又是为了什么?” 卫瑜桓这一刻终于肯看向她的眼睛,浓墨一般的眸子掩藏了太多情绪,他却只是笑得坦然:“梓商被劫走,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南槿毫不介意被他知道,事实上他们做了这件事,就没打算瞒过他。 她轻哼一声,仿佛蔑视他所预备进行的一切,“所以呢?” 这一夜南槿被留宿椒房殿,白日的谈话最终结果不欢而散,到了晚间,她已忐忑到连晚膳都没吃得下。 这座宫殿存留着太多不好的印记,让她不得不做坏打算。 在花园枯坐半夜,却抵不住秋夜凉意侵袭,南槿遣退所有随身伺候的人,独自进到殿内。 宫人离开前换上的茶此刻正袅袅冒着热气,南槿心生一丝暖意,忽而忆起很久之前,有个女孩子也是这般细心地服侍她,只不知如今她是否安然无恙。 她该找人问一问的,可是白日里几度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过往种种就尘封在人心浅薄的冰层下,稍加外力,便要碎裂、倾覆、湮没,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探听,只怕一开口便是错。 罢了罢了,这一次卫瑜桓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有些时间弄清楚。 半夜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沙沙语声落在心里,像一根根牵起过往的丝线,思绪此起彼伏,一时乱作一团,南槿摩挲着已然凉透的茶杯,身体渐渐回暖,意识却逐渐模糊开来。 临睡前思绪停在白日的卫瑜桓脸上,虽然不甚明了,但此时意识混沌间抛却过往恩怨,她又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他那些话,像是解释,像是为自己开脱,但更像对他们纠缠过往的总结,像在为他们那一段不得善终的□,做最后的了断...... 椒房殿外,一人一伞已伫立许久,细密的雨丝越过阻挡,丝丝浸润着他的衣袍,那正是仿佛雕塑一般僵立的卫瑜桓。 站了有一个时辰,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生。 还有那么长,那么无尽的岁月,如今仿佛一眼也就能望到头了。 里面渐渐睡去的女人,他们相爱不过短短两年,他欺她骗她,从今往后,却要用十倍二十倍的时间来还她。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那些自己加诸在她身上的伤害终于被她遗忘,放下,如今换做全数被自己捡起。 这样的枷锁,他将要背负一辈子。 可那也是他后半生唯一的救赎。 终于控制不住,还是抬步迈进殿内,不出意外,看到伏在桌上熟睡的女人。 知道她今夜不得安神,他早命人在熏香和茶点内都加了安神之物。 扔下雨伞,俯身将她抱起送上床榻,如今他再不存一点龌龊心思,只眼神胶着流连,仿佛多看一眼,他未来所要承受的痛苦便能减轻一分。 不舍放手,不甘放手,但他真的是过分贪心了。 梓商问他是否能放过她的那一刻,他便想他该松手了。 他用尽了手段,不得她甘愿,是否松开她,她偶尔回想,还能记起他的模样? 这世间太多事,十全九美,他的一生至少还有一段回忆,更为幸运的,他和她还有一个儿子。 他的眼神细细描摹她的模样,唇缓缓落在她的之上。 这一吻,为着他前半生的愧疚,也为着他后半生星点期盼。 这场僵局,如若非要有人承受痛楚才能打破,只该是他自己。 他的孩子,他爱着的女人,他该为他们肝脑涂地,如今只不过区区放手而已。 他受得起。 应该可以。 南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车没有奔走的迹象,她自己好好地躺在软榻上,卫瑜桓好整以暇地在喝茶裸爱成婚最新章节。 她揉揉涩然的双眼起身,对面的人只有片刻视线停驻,待她整了整衣襟坐好,他才抬眸示意她掀开帘子往外看。 南槿照做,然后惊呆。 百米开外,御林军与一群人对峙着,兵刃映着晨间的日光,白晃晃直刺人双眼。 另有一人站得更近些,见她掀开帘子,紧着上前一步,却没有继续。 南槿心跳漏了一拍,那不是姜怀岳是谁! 她又仔细打量几眼,发现没有伤亡的痕迹,忙放下帘子回视卫瑜桓,神情紧绷,如临大敌。 卫瑜桓放下茶盏,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开口。 “伙同国之大将,盗取国家兵器;伙同封疆大吏,私劫太子;圈养江湖贼子,拦截御驾,与御林军对抗。 光这几项罪名,你觉得他能死几次?” 南槿咬牙,如今这情势突变,正面冲突显然不会给她和姜怀岳带来任何好处,从今往后注定是江湖流亡的下场。 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待他开出条件。 “以上还只是说他姜怀岳,息家的罪名,还要另算。” 卫瑜桓轻抬眉眼,迫近她,仿佛在逼她就范。 南槿往后退一寸,听他继续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果然到了这一刻,南槿忽然很期待他还能开出什么新意来,无非又是逼迫她罢了,说不定,还要一并将梓商要回。 她心中生出颓丧,事到如今,好像一切功夫又都白费了。 但这一次,卫瑜桓让她莫名惊诧了。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措辞,仿佛每一个字都咬得吃力,耗费元气,她便看着他倨傲的神情随着这句话说完,迅速萎顿了下来。 “我将为梓商保留皇位,如果他愿意,你不得阻拦。 为此,我不再追究息家、姜家过去所犯的一切,并着他们护太子长大。 至于你,”他的眼眸红得滴血,内里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四个字,是一个人希冀的终结,却是另一个人希冀的开始。 为着这一刻,她耗费了近六年的光阴;也为了这一刻,他必将要以未来更多个六年的时间将自己救赎。 南槿呆坐许久,久到快要辨不清现实与梦境,理智回笼的那一刹那,她忽略掉心中生出的越来越浓郁的感慨,起身下车。 厚重帘幕掀开,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因此没有错过这个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彻骨痛意。 那一瞬间她怔愣住了,忽然记起前日他最后那一句话,或许他曾真心,不管爱她还是弃她,他曾真心地对待他自己的每一次爱恨,却从未将对方计较在内。 他的感情不论爱恨都被他尽情挥洒,却从未想过她是否非要承受。 最后一句,南槿认真仔细地看着他的眸子,轻声问道:“迎风,她好吗?” “她是我的皇后。” 两拨人马分开,其中一路迅速远去,留下的静寂无声,与这晨间的山林融为一体。 马车内年轻的帝王僵坐,只有持杯的手细微颤抖,泄露出他此生再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已经凉尽的茶,被缓缓送入口中,那冰凉的液体顺带着眼角的一抹湿润尽数被吞咽入腹。 他的后半生,便如这茶一般,冰凉苦涩,却只有他自己一人默默饮啜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好像,应该,这两天就要完结了哦哦...... ------------ 102 第一百零一章 慕恪谨 大队人马缓缓南行,南槿有了足够的时间听姜怀岳将整个故事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他们的行踪大约是从岳来钱庄成为皇商之后,就被卫瑜桓所掌握,至于后来息家洗劫南离岛的兵器库,或许也是因为与姜怀岳后来的动作联系起来后,才被卫瑜桓确认这一切都是围绕着梓商进行。 而南槿的行踪,也必定早就被他所知晓。 姜怀岳神色凝重地讲述早上才发生的故事。他带着人马连夜奔赴京城,半路上收到宫中传来的密信才改道至此,他们到达的时候,卫瑜桓已等候在此了。 冲突一触即发,却被卫瑜桓止住,他只说南槿还睡着,等她醒了再说。 之后的一切,南槿知道得更为清楚,姜怀岳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驱散长久以来积聚于胸的郁气。他仔细看着南槿朝向窗外平静的面颊,还有最后一些话没能说出来。 卫瑜桓一早便知悉他们的主要动向,这几年却按兵不动,甚至纵容他们劫走梓商,如今更是既往不咎,最后还不可思议地亲手放南槿回来,这种种行动无一不表明,这一次他放手的决心。 只是他的放手到底是彻底别过,还是又一场以退为进,没人能看得清楚,只除了车内如今一言不发的女人。 但是她不说,便也不会再有人继续探究。这一场眼看着已然终结,所有人都该松口气了。 一日长途跋涉,南槿沉滞的表情在看到梓商那一刻终于瓦解,近三年的离别没能在母子间造成任何隔阂,只是南槿激动得口不能言,整半个时辰,只是紧紧地搂着孩子,涕泪横流。 接下来便是继续南行,息家如今虽不复往日荣光,但随着息闵的归来,以及卫瑜桓对于息家照拂梓商的默许,未来的路似乎又多了许多可能。南槿不愿多想许多,眼下已是最好的时节,她要回家看望老父,祭拜母亲。 半路遇见白欢,渡江之日她也伤得不轻,养了这几日才能出来行走,姜怀岳的人带她在此等候。南槿望着她,勾起某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绪,只觉胸口缺了一块,怎么也补不起来。 到达南疆城时天已全黑,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南槿的马车穿街过巷,一路人流熙熙攘攘,与她当年离开时没有多少差别,有半大的孩子就开始随着家人扛着货品沿街叫卖,多数是些吃食,梓商看得眼馋,南槿便叫停车,自己领着孩子沿街走去。 梓商从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孩子手上买走一串糖葫芦,没有付钱,只仰头瞧着货架边挂着的一盏灯笼,踌躇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的灯笼能卖么?” 小货郎想也不想便回他:“那不行,我还指着它回家呢!” 梓商皱眉,努力思索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说服对方,对方却已等得不耐烦。南槿轻轻抚了抚梓商的头发,柔声说道:“前方还有许多灯笼店,你去那里挑一挑。” “可是娘喜欢的......”小家伙看看南槿,又看看灯笼,欲言又止,最终在南槿淡淡的微笑中放弃坚持。 小货郎高高兴兴拿了钱离开,货架的灯笼上一朵重瓣木槿花随着火光的跳跃,摇曳生姿。 息闵幽居三年,气色大不如前,三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一方之霸主,三年后,他单纯的更像一个父亲,一位家长。南槿并不想对这样的状态多做评价,于她而言,只要这个家还是完整的,她便不再有缺憾。 祭拜母亲、以及息家列祖列宗的仪式冗长繁复,南槿领着梓商一丝不苟地进行,小小的人儿已显出端庄持重之象,看得息闵热泪盈眶。 南疆气候温暖,此时已近秋末,却正是最舒爽的时节,温润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恨不能醉倒在这里。 姜怀岳陪着梓商玩耍数日,便来向南槿辞行。为着南槿,他离家数年,如今一切平息,似乎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南槿温了一壶酒,二人在午后秋阳下对饮,这样的安逸平和,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回去姜家,那里怕已经是二爷当家作主了,我知道你不稀罕姜家那点家产,可你不想,怕别人也会这么想的。”南槿给二人的酒杯斟满,语声和缓温柔,没有一丝担忧,“你念着旧人,旧人怕不会念着你,此一趟回去,不晓得又要生出些什么枝节。我不怕人心贪念,只怕你伤心。你可有心理准备?” 姜怀岳执杯慢饮,轻轻一笑恰被南槿捕捉道,她有些恍惚地想起多年前的姜家,那个腼腆害羞的青年。流光易逝,人心易老,幸好他们都是变得更为美好。 “如果因为别人不能体会我的心意,我便就此放手,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的眸中流动璀璨的光点,像要将太阳耀眼的光芒尽数揽去,如此灼灼,毫不掩饰地看着她。南槿执杯的手顿住,垂下的眼眸抬起回视,承接这一刻无法言说的感情,随即轻笑着微微摇头。 太多遗憾,有些情感,你只恨它不是爱情。 姜怀岳走了,白欢掩饰住情绪低落,却还是被南槿调侃着让她自己去追,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南槿怔在原地,半晌不得不摇头叹息:见色忘义的人总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想小丫头收拾好行囊,又神色颇为严肃地折回,嗫喏了会儿,才站在正浇花的南槿背后,小心翼翼地措辞:“我跟你说些事儿啊。” 南槿没理她,她停顿一会儿,自顾自继续。 “你离开皇宫以后,我是说北珉的皇宫,纪贵人就暴毙了。” 南槿动作一顿,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等待下文。 “当然,这里面还有些故事。原本是查出纪贵人下毒谋害皇上,就是之前皇上中毒那次。但后来出逃的三皇子竟回来了,拿了些东西与皇上交换纪贵人。皇上允了,放他二人离开,对外只宣布纪贵人暴毙。” 南槿彻底停下,转身找了个石凳坐下,稳稳安置好手上的水壶,才看向白欢,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可以一次性说完。” 白欢像是得了极大的肯定,忙不迭在另一边坐了,极欢快地将剩下的秘事一股脑倒完。 “然后四皇子就被皇上找到,死在了与御林军的对抗中。其实三皇子用来交换纪清婉的便是四皇子的行踪,还有当初纪清婉下毒,也是受了四皇子的胁迫,她还活着的那些家人,没人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接下来,秦贵妃也因身染恶疾被移入冷宫,朝堂内外没人去追究,甚至没人敢去质疑,因为从太后到皇上再到宫外的白家,都没人吱声。再几日后,秦忻怡被悄悄送出宫,恢复平民的身份,白家将她送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只是敢肯定她这辈子再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而皇上和太后又一次闹翻了,太后彻底搬出了皇宫,上山礼佛去了。” 说到这里白欢停住,好像已经告一段落。南槿抬眸,面色平静地问道:“秦忻怡又是因为什么被贬斥了?” “还不是她自找的,那些来追杀你的人,就是她指派的,连白老爷子都不知道,所以事发后,白家也不想保她。”白欢颇为不忿地翻了个白眼,“敢行刺皇后,都够她抄家灭族的。” 南槿讶然张嘴,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颓然觉得整个事情太过让人无可奈何了。当初那么伤那么痛,都不能够让他维护她一次,如今才一转身,世界就颠覆了。 白欢没有等来预计中的喜笑颜开,有些捉摸不定地凑近了些,忐忑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 南槿默然回视她,白欢急了:“你都不问问皇上怎样了?” “你不是打算告诉我吗?”南槿继续面无表情。 “好吧!”小丫头颇有些忧虑又颓丧的样子,“据说很不好。” 南槿心头一紧,却垂眸不紧不慢地问道:“有多不好?” “我也不知道啊!”白欢两手一摊,起身拎起背囊,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也没亲眼看见,都是与皇宫通讯时他们传递给我的。”她后退两步,看样子已是要离开,南槿抬头看她,见她诡异一笑,“你想知道,倒是可以自己问他!” 说完便转身飞快没了人影,南槿茫然目视她消失,好久也没缓过来。 让她去问,如今,她又用什么身份去问呢? 南槿为了压制内心被牵痛的情绪,忽略了白欢这根一根筋的女人某些太过明显的暗示,以致于真的面对时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日息闵说要宴客,南槿收到邀请时只愣了一愣,她如今在息家是个半透明的存在,多数人仍是被隔离在真相以外,以为她死了,但知根知底的人也不是没有。 到了时间赴宴,发现只她父亲一人自斟自饮,几盏灯笼不甚明亮的光线映照出一片朦胧的空间,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南槿只顿了一顿,上前问候。息闵无声示意她坐下,亲手为她斟了一杯酒,便开了头。“你娘去世的时候就担心我养不好你,我信誓旦旦地保证。都说女儿家只要能嫁个好婆家,觅个好夫婿,这一世安安稳稳和和美美也就圆满了,咱家要什么没有,给你寻个美满姻缘,我总觉得是太过容易的事情。” 他独自喝了一杯,似是满怀愁绪,为着不能兑现的诺言。 “可我食言了,我这辈子没能对得住她,连最后一件事,我都没能兑现,我欠她太多。” 他的眼中浮起雾气,南槿看得心酸,与他碰杯,慢慢饮下,然后轻声道:“父亲过虑了,女儿有父亲,有孩儿,咱们家已经是和和美美的,女儿觉得很知足,再要更多,便是贪心了。” 息闵闻言,略有些欣慰地抬手想要抚一抚她的头顶,伸到半空突然顿住,感慨道:“你离开的时候还只是孩子气,如今,也是母亲了。” 他端起杯子与南槿的轻轻一碰,父女俩仰头喝完这一杯,他忽而轻笑一声,“迎儿,有件事为父很是为难,不得已怕是要你出面了。” 南槿讶异看向息闵,见他只是有些无奈摇头,“越是年轻,就越要好好珍惜,不然等到了爹这岁数,你想要珍惜的那些可能都已不存于世了。” 说完这句,息闵起身离桌,不理会南槿一脸不解,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南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园子的拱门,再眼睁睁看着另一道身影取代了他,向自己走来。 她忽然生出些恍惚来,仿佛过去那么多日的离别,只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他们还好好的在一起,直到终了。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偏偏千头万绪无法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南槿有些无力,掩饰性地端起杯子,浅酌一口,道:“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明明她该说得很平静,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可是她没有做到,是以彼此都听出了这句话里别样的意味。南槿一僵,穆谨却是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极清浅,如清风朗月,南槿一阵心绪杂乱无章,挫败地站起身,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辗转一夜无眠,第二日撑着软绵绵的身子起来,开门便看见台阶上躺着一束尚带着露珠的野花。南槿拾起花,呼吸间已有清香盈鼻,让人精神一振,昨夜抑郁便一扫而空了。 远远听见梓商喊着娘亲,声音穿过门洞,透着欢快,南槿捧花上前,心中猜测这大概是小家伙早上外出游玩的成果,她只觉得胸口熨帖不已。不良 来的却不止一人,南槿有些无法反应地看着梓商费力拖着身后人的手,一脸兴奋之情,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昨晚匆匆逃离的人——慕恪谨。 小家伙没能体会大人间的暗涌,拉着穆谨的手冲南槿兴奋道:“娘亲娘亲,叔叔早上带我出城了,在郊外草场骑马来着,我觉得自己可威风啦,你喜欢我们给你摘的野花吗?” 南槿蹲下与小家伙平视,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娘亲喜欢!” 小家伙欢呼一声,回头仰视着穆谨,声音满是崇拜:“叔叔你真了不起,这是我第一次送娘亲东西呢,娘亲果然喜欢!” “那要不要去外公那里也看看?”穆谨谆谆善诱。 “对啊!外公也一定喜欢我送他的礼物!”话还没说完,人已跑出很远。 又是可恨的二人独处,南槿心中哀嚎一声,转身回了屋内。穆谨毫不客气地跟着进了门。 将花束仔细装好瓶,南槿平静问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到你肯随我回家的那一天。”他的声音那么近,就贴在她耳边。 南槿浑身一僵,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开一步,掩饰自己突然有些发热的脸色,“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 “我不会逼你,我的话只有这一句,我会等你到你愿意跟我回家的那一天。”他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像是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这是一个死局,南槿渐渐被他的态度搅得没有宁日。他每日好像都很清闲,出现在每一个她和梓商会出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跟随,骂不走,撵不开,真正像极了一团棉花,内里的骨头却又很硬,颇要人命。 半个多月过去,南槿渐渐失去耐性,她不舍得对他再说重话,也不可能叫人将他赶走,她每日里只是烦躁,这情景就像想要一样东西,理智告诉她不能要,偏偏那东西时时刻刻勾着她的心肺,就让她要,她觉得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她,只有梓商愿意与她分享一下他不算成熟的小心肝里的一些领悟。 母子俩坐在午后秋阳遍洒的台阶上,表情统一的凝重。 “他是要来带你回去么?”小家伙满脸纠结。 “好像是的吧,你有什么想法?”南槿有些忐忑,面对这个问题,有人会让她焦躁,比如穆谨;有人会让她紧张,比如梓商。 “我被四叔劫走的前一天,父亲......我是说那个人跟我说,会有人来接我走,但是他会等我回去,到他死了也是一样。” 这是怎么个逻辑,好像突然一下拐了弯,从穆谨变成了卫瑜桓。南槿收回一点脑子,认真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是南越皇帝,你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当然将来也可能是。他是想将皇位传给你的,可是你想要吗?儿子。” 梓商颇为忧虑地摇摇头,脸上是不合年纪的郑重。“我不想要当皇帝,可是......我说了,娘亲不要生气,可是我是真的觉得他也是可怜的。” “......为什么......” “我在皇宫那么久,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除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的,看着好像不是一个活人......迎风阿姨是他的妻子,他基本都没怎么见过,我怀疑他要这样一辈子一个人活下去,所以,偶尔,有时候,我会可怜他一下下......” 梓商忐忑说完,抬头看南槿的脸色,他怕自己的母亲觉得他背叛了她,对她讨厌的人产生了怜悯。 南槿看着孩子稚嫩的脸怔愣很久,才压下心头复杂莫名的感触,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不用担心,娘亲最害怕的是你恨他,而不是你可怜他,这样娘亲反而觉得轻松。” “那娘亲想要我回去继承皇位吗?” “这个要留着你自己长大了再做决定。”他的一生还长,太多变数,不是此刻能确定以及把握的。她并不排斥那个位置,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被迫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 小家伙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终于肯将话题绕回原来的起点上。“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大人那么多的规矩,但是看到那个人那么可怜,我常常就会想,要是早知道现在,当初他会不会不要那样轻易伤害你。”小家伙语气中有着故作的老成,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喜欢的东西就该一直牢牢握在手里才对嘛,要是我,还怕别人来跟我抢呢,偏偏有人还要亲手丢掉,然后再花很久很久时间来后悔。你们大人真的好复杂。” 南槿听着他煞有介事的教训,哑然失笑,她竟沦落到被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教训的地步了,问题是他还说得这么有道理。 她有些无奈地拍拍额头,世事本就清楚明了,是人心太复杂了,想要的太多,便渐渐看不清来路。她实在是担得起这一顿教训的。 卫瑜桓的后悔被梓商看在眼里,他的悲哀是不该伤害了她,却又真正爱上她,如果只是其中一样,他们的人生都要简单很多。那么她自己呢?她与穆谨,她爱上了他,却又狠心离开他。他爱上了她,却又无力留住她。他们的人生,会不会也落到那样凄冷的境地,要用一辈子去悔恨? 说到底,是他们贪心了。穆谨贪心地想要平衡太后与她的需求,而她,也在贪心地想要他独一无二的爱,也想要如俗世夫妻般毫无压力的生活。 可最终,穆谨还是比她走得更远一些。在她已然转身离开之后,他还是为她创造出了一片她想要的天地。 南槿突然傻笑两声,心中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梓商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询问,被她阻断。“我去他那边一趟,你自己玩啊!” 迎接南槿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侍女告诉她,他突然有事离开了。 这个下午,以及接下来的整整三天,南槿便在失魂落魄中度过。 他该是真的有事才走的吧?或者是他已经放弃了? 人生最可怕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得不到,如今她真正害怕自己其实是已失去。 原来当初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穆谨是这样的心情,她想苦笑一声,却发现自己眼角湿润。 自作孽,不可活呀!她的现世报来得太快了! 第三日傍晚南槿已收拾好行囊,息闵拉着梓商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直到南槿走出门口,与他们挥了挥手,息闵才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小家伙,那纠结到让人胃疼的表情让梓商一瞬间捕捉到,他有些不安地问:“外公,你确定寄居在你家半个多月的客人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跟你打么?” “呃......这个......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城外不过一里地,南槿的马车停在旷野里,周围的贴身随从个个心怀舒畅,像是扔掉了一个大包袱,马车停了好大一会儿了,甚至有人散落开,到一边偷偷打起了盹。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消停了。 马车内,南槿双目通红,怒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压抑着嗓子恨到:“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你有完没完了?” “听说你要去找我,我便自动自觉赶来接你。”穆谨笑得欠扁。 “都接到我家门口了?” “是啊,这样比较有诚意嘛!” “滚开,混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声闷响,南槿下手毫不客气。 穆谨夸张地一躬身,真的滚到一边,满脸痛色,不发一语。南槿趁机坐起身,掀了帘子就要下车。 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拉住。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眼角扫过一抹血红。她的心跳就这样漏了一拍,手忙脚乱爬到穆谨身边,伸手解开了他的袍子。 入目是一片染血的绷带,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南槿浑身抖了抖,只觉手脚冰凉。 穆谨似乎找回了力气,喘着气促狭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脱我衣服?这还在郊外呢?要不先回去?” “你怎么了?”南槿抖着嘴唇问。他离开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谨收了戏谑,眼里是腻死人的柔光。“你过来让我抱抱。” 南槿听话过去,小心翼翼躺到他臂弯中。 穆谨似舒服的叹口气,才柔声道:“之前谋逆的余党没有清剿干净,我担心太后,急着赶回去,路上中了埋伏。不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怎么可能呢?新朝刚立,四皇子刚刚才被诛杀,明里暗里有多少势力在重新洗牌,这种时候他不在皇城坐镇,千里迢迢跑到别国边境来,本身就是在找死。南槿心中暗恨,却不知这恨意该往何处发泄,最后将自己的嘴唇狠狠一咬,起身整理衣襟褶皱。 穆谨好整以暇地凝视她一举一动。 南槿低垂眉目,呆坐少顷,晨风吹动厚重的帘子,打在车架上噼啪作响,灿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裙角。她伸手将帘子再掀开些,那些光线就毫不客气地亲吻上她的脸颊,她眯眼看了看外边,回头时被风吹乱一丝头发,在唇边轻轻拂动,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你回去吧!”她终于开口说道。 穆谨被美色迷惑的神情瞬间顿住,眸中光彩尽逝,胸口伤处的痛意彻底侵袭全身以至五脏六腑,他咬牙强忍,半晌恨到:“好啊,你跟我一起!” 风声此时又大了些,将他的话语吹得零散,飘忽着像没有找到落脚之处。他有些怀疑她压根儿没听见,因为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中一点波动也没有,背对阳光的半边脸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他以为等不到她的答复了,即便她听见,可能也宁愿装作听不见。他恼恨她这样的无动于衷,仿佛他们之间那么多的过去,只是黄粱一梦,醒了,就可全数推翻不算,什么也留不下。 可在疼痛将他推翻的最后一刻,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终于还是说出了让他觉得此生圆满的两个字。 “好啊!” 好啊!就让我们纠缠到死的那一天吧,不管过去,不问将来,只要与你在一起,我的一生便再没有遗憾。 他不顾胸口蜿蜒而下的血滴,倾身吻上他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终于写完了,感觉松了好大一口气,这坑越来越有烂尾的趋势,幸好我脸皮够厚,强撑着还是写完了。 接下来酝酿下一篇了,感谢大家陪我到这里,你们比我还不容易哈哈......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