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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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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天牢,江元王
“裴明月,你不得好死!”
潮湿阴冷的天牢深处,精铁牢门被人哐当哐当的摇个不停,夹杂着那些恶毒的咒骂一起涌了出来。
“裴明月,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裴氏的江山迟早要断送于你这贱人的手中!”
外头的狱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惨白,身子抖做了一团。偌大的牢中,静得有些诡异,只有这好似滔天的怨气一声紧着一声的传出来。“公、公……公主饶命……”这狱卒原本也是强硬的壮汉,现如今却是被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恨不得亲手捂住喊出这大不敬之言那张嘴。
半晌,穿着雪绢云纹缎面薄底锦鞋的天家贵女未有半点声响,狱卒心中咯噔一声,霎时凉到了底。又静了片刻,那贵极之人才衣角轻拂的走了过去。
这狱卒惶惶然惊魂不定,就好像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听着往牢底深处远去的脚步,心底里头蓦然一松,神情呆滞的瘫软在了地上。
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裴揽光,竟被那人用这样不堪的言辞毒骂……他浑然一震甩了甩头,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裴明月,你愧为先帝的胞妹!竟然傀儡小皇帝!冤杀有功之臣!”
揽光微滞了脚步,望着最前方那声源处,极浅极淡的用鼻音嗤笑了一声,继而才又款步而去。
最深处的铁牢里头有一人锦衣男子,蓬头垢面,他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眸子中宛如是啐了毒一样,凶狠的瞪着他面前的人骑士王的骑士。
“贱人!”他面色何其冷,从齿缝中蹦出了这样带着恨意的字眼。
揽光听见了,不怒,反倒是眉眼间的神情越发柔软了起来。“叔父如何不肯如幼时一样唤光儿了?”,心平气和得就好像,方才那一声并不是骂得她一样。明月是她的封号,却非她的名。
牢笼里头的人听了,更加是厌弃,偏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他双手从铁栏的间隙中伸了出来挥舞,恨不得能冲破这层桎梏掐死眼前之人。
“叔父何必如此气大,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揽光的声音细细糯糯的,叫人错觉这哪里会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这分明就是软弱可欺的闺房小姐而已。她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好似完全不在意那人的凶恶之象。
“这些……可都是叔父教给光儿的呀。”揽光仿佛是见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脸上的盈盈笑意一直消退不了。
牢笼里的人猝然僵了动作,直愣愣的盯着揽光后面色大变,就如同是看到了修罗夜叉一样。可是,这光天白日之下,又什么会有这样阴祟的东西?站在他面前的,不过就是一个才年约十□的少女而已。
揽光一身光鲜,偏那容貌委实是算不得好看,只能借着这通身的天家贵气才勉强的圆和了她这张脸的寻常。
他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惧意,将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通透。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双目一瞪,闪过一点光亮,紧接着猖狂的笑了起来。就好像是被逼到了绝处却在陡然间松弛了下来,他笑得几乎弯下了腰去,可那双眼珠子仍是死死咬着揽光不放。
他抬手指着她,“你——根——本——不——是——裴——明——月!”
说着这话时,他中气十足,仿佛是重新找回了身为江远王的气势。
——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先帝的一母胞妹、小皇帝的姑姑,根本不是昔日的明月公主裴揽光!
揽光听后竟连眉毛都没有动弹一下,抬手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动作轻缓。“叔父又和光儿说笑吗?”她抬起茶褐色的眸子瞧着,就好像她眼下是在同自己最亲近的叔父说着闲话。
江远王却是一脸鄙夷不屑,“明月的眉尾有一颗极小的红痣,你不是!”他笃定了这件事情,故意压低了声音,徐徐而道。
此际揽光捋过发,刚好露出了眉尾,但光洁的肌肤上的的确确是什么印记都没有。
凝滞了片刻,没有半点声响,就在江元王几乎是肯定了眼前之人绝非当初的明月公主的时候,她又阴沉沉的嗤笑了一声。
“原来叔父还记得光儿眉梢有颗红痣啊。”她的声调低柔婉转,并无一声矫情作态,笑意吟吟。不过蓦地那道声音又犹如是瓷器相击般的清亮,向着江元王咄咄逼来,“那四年前,临安大道江元王府门口,叔父如何认不出光儿来?”
江元王一愕,踉跄后退数步,四年前……四年前拦了他下朝的软轿、在雪中苦求他施以援手的正是真正的明月公主裴揽光!
“你是谁?”他的声音中现出了几分颤动,四年前的事情,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她真是……明月公主裴揽光?
不对,她不是!那颗红痣岂是说没就没有的?
“我若不是裴揽光,难道真是叔父不屑一顾的泼皮乞丐?”这一刻,揽光眼中才真正的聚拢起令人胆颤的冷意来,清冷的声调在这阴冷潮湿的狱中也尤其显得像是催命符。
她这是报旧怨来的!当看见她重新以公主的身份回到皇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忘记报复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全文阅读!
果不其然!
揽光挑起眉,笑着问道:“叔父也会害怕吗?”
“哈哈……哈哈哈……”江元王此刻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怕还是什么,也只有这笑才能抒发他心中的惧意似的。
“怕?哈哈……本王为什么要怕?就算你今日权倾朝野又如何?”
“裴揽光,你奈何不了本王!哈哈哈……”
这狱中原本空荡,他这笑经过反复回荡,显得更加诡异。是了,纵然他现在身陷牢狱,她也动弹不了他的性命!满朝的文武上折子保他的命,如今都在承德门外跪着,她岂敢妄动?
揽光眉眼柔顺,摇了摇头,“光儿哪里会做要叔父性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眸光一转,稍稍打量了一圈这四周。
天牢的最深处,森然恐怖是自不必说的,就连着地上积年散落四处的稻草都是湿透了生了碧藓,虫鼠乱窜。
“此来,光儿是特意给叔父带了几件东西解闷的,叔父年事已高,光儿也不忍看您孤寂终老。”她轻缓的说着,击了两掌后立即有三四人提了七八个黑袋来。
开了牢门后,鱼贯而入,那几人将袋子一个个摆放了下来。
江元王后退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那几只黑漆漆的袋子,又看向晏晏而笑的揽光,只觉得这其中绝不会是好物什。她一心都想要他死,又怎么会给他带来什么好东西?
“有这些陪着叔父,叔父以后定然再不会觉得冷清孤寂了。”
她句句话都说得得体乖巧,可江元王却觉得里头分明是藏着恶毒的用意。他看着她,只恼恨自己四年前心慈手软没有叫人去杀了她,也好过今日给这世间留下这么一大祸害。
揽光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淡漠的转身就走了出去。她微微扬着下巴,瓷白的两颊现出些许嫣红,眸中带着肆意的笑,仿佛是一件期望已久事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啊!啊……”
天牢深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惊呼,凄惨可怖,不知那人是遇到了什么惊惧的事情,才会这样心神俱裂的嘶吼。
大膺开汇朝三年,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江元王裴穆自缢于天牢。
揽光刚走出天牢,听闻后嘴角上翘,似是带着无尽春意,一霎那,让这张并不出色的脸也平添了不少的艳光。
“二少爷,二少爷!”
外头正骄阳初升,揽光眯着眼看去时,已有侍卫上前露刀拦住了那一前一后相继往前来的人,并大声威吓着道:“大胆!明月公主在此你们怎敢冲撞!”
那当先而来的青年长眉似雪,一身碧清色长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斯人欣然长立,姿容绝艳,难掩风流韵味。但他偏偏又睡眼惺忪,眸中布满猩红血丝,像是宿醉刚醒。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为何要到这等守卫森严之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啦~~\(≧▽≦)/~啦啦啦~
好鸡冻好鸡冻!仍旧是发生在大膺的故事,按照时间顺序来说这个故事是在《蚀骨》前面的~有点关联,但也是可独立看的!
希望有菇凉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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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受辱
揽光稍打量了一眼,那人却是紧咬着牙,毫不掩饰怒意,像是此刻被拦住这事实在是触怒了他。
可在这整个大膺,谁人敢遏明月公主的锋芒?即便几句闲言碎语,若是落到了她的耳中,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更他何况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冲撞!
那人被侍卫挡得越发恼恨,赤红着眼,当即扬起手反抽了堵在他面前的侍卫一巴掌,“啪”的一声清响男色后宫太妖娆。一时风仪不顾,他整个人都扒拉在了眼前那侍卫身上,颇有些无赖样。他或许平日也是张狂怪了,酒后也就越发无法无天了。
“你……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挡住、住本少爷的去路?”他挑着眉提高了声量,醉酒吐出的字都是含糊不清的,似乎全然不把眼前这阵仗放在眼中。
在场之人当即噤言。
然而,揽光近身的这些侍卫也不是好平白受辱的主,不待他这话说完,就已经是将聊撂倒在地。被打的侍卫人前受了他的辱,郁怒在心,仗着揽光的身份哪里可轻饶?他顺势将那年轻公子被反扣在身后,暗中使力,“咔嚓”,像是什么被折断了!
年轻公子疼得脸色煞白,频频抽着凉气,脑子中昏聩,不由放开声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呸!要是落到本少爷爷……啊!”
随着他而来的那小厮见了这阵仗当即腿软扑倒在地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家少爷并非有意冲撞……我家少爷……”他看见躺倒在地上的自家少爷捂着自己一条胳膊脸色雪白,早已经慌了心神,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什么公主?哪个公主?”那年轻公子吃痛,原本姿容绝艳的脸都拧在了一处,却偏偏还要在卷着舌头胡言乱语。
揽光瞥了一眼,神情淡漠收回目光,径自走向车马,并未做停歇。
“公主饶命!求公主看在林相爷的面上饶了我家少爷……”那小厮已经吓得声泪俱下,哆哆嗦嗦的哭喊着。“少爷……只是被红绡楼的姑娘灌了酒迷晕了才跑到天牢来的……”
“林相爷林易知?”揽光微侧了头,带了几分诧异的喃道。
“是!”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但那年轻人疼得额冒冷汗却咬牙不吭声,听了林易知三个字全无惧意的脸上却突然变得青白不定,似乎酒意都醒了三分。
揽光思虑片刻,仍是没有松口的上了车马。等车轴徐徐转动后,车中才传来一声低响,“放了。”
翌日的京都,日光大好,只是积了几日的春雪,仍没有半分化开的迹象。
明月宫的地龙将偌大的宫殿都烧得暖烘烘的,揽光居于内殿,一身白中带绯的薄衫,拆去满头琳琅朱钗,勉强显得清丽。
“公主,洪武殿前的大人没有一个肯离开。”小太监从外面匆忙跑来,一面查色观颜,一面小心谨慎的回禀道。
这样声势浩大,不过是因为那江元王之死。
揽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蓦然笑起,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他们想跪,那就跪着好了。”冰雪未融,殿外地砖冰冷刺骨,跪不了多少时候就必然会寒气入侵骨头。
这些世家大族金山银山供养出来的老米虫,为一个死人又能真正撑多久?
揽光忍不住讥笑,继续轻慢的抬手用篦子去梳着满头的青丝。
“姑姑。”一个细弱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处传来。
揽光转过目光去看,来的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却是穿了自高无上的明黄色衣裳。他远远见揽光的嘴上噙着笑,便冲淡了那眸中犹豫之色,撒开了腿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入了她的怀中
“姑姑。”他埋着头,声音闷闷的唤了一声。
“衾儿怎么了?”揽光见了他时,眸中才有些暖意出来,搁下手中之物揉了揉他头,问道极品大教皇最新章节。
裴衾一开始并不肯说话,过了会才低低的说道:“姑姑,他们都说是你杀了江元王。”
――原来,是为了这事情。
揽光眸中不由暗了几分,可口中话语却还是柔软的,“衾儿相信那些人的话吗?”
明黄色衣裳的孩童直起了身子,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坚定的摇了摇头,“衾儿在这世上只相信姑姑。”
揽光听见了这话,唇角忍不住荡出了笑意来,轻轻将他揽入了怀中。“姑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罢了。”她轻喟着说道。
裴衾年纪小,也不十分明白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只相信揽光,只要她说什么,他都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停顿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那宁邺侯也会相信姑姑的。”
这蓦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是叫揽光脸色迅速一变,连着原本那点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未等她将这句话细细盘问裴衾,不见通传从殿外又进来了一人。
揽光余光瞥见那人的衣角,心中沉了几分,虽然还没看清那人面目,她就已经是知道那人是谁了。
她的明月宫,谁能来去自如不必通传?一人是她这唯一的侄子裴衾,另外一人就是他了。
小皇帝扭头见了来人,立即从揽光怀中挣了出去,一溜烟的跑了过去,显然也是平素亲近惯了的。
那人十分熟练的倾□,单臂抱着裴衾,他一步步逼近揽光,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一点不寻常,但却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在里头。
揽光不知不觉中神色都僵硬了起来,她用着自己的手不自觉撑着后面的梳妆台,笑得有些不自然,故意柔软的唤道:“侯爷。”
那小皇帝却全然不知道现在气氛有异,仍然是欢欢喜喜的环着那男子的脖子,一脸欢喜雀跃:“姑姑!姑姑!你看宁叔叔又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了。”
但是揽光现在如今哪里能听得见这些,她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男子,好似紧绷的弦紧张到了极点,全副心思都凝注在了上面。
那男子起先也并没有理会她,倒是颇有些慈爱长辈风仪的逗弄着裴衾。似乎在他眼中这不是大膺的皇帝,而只是他的家中小辈。过了一会后他才道:“衾儿,你先自己出去玩会,宁叔叔要同你姑姑说上几句话。”
小皇帝裴衾拿着那手中的玩物,看了眼揽光后对他郑重的点了下头,欢欢喜喜的出了内殿。
而这殿中的女官侍从也都自觉着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一下子便也就是都安静了下来,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
揽光亦是呆滞了片刻,她倏然回神,随即身形微晃的从那软垫子上挪了下来,神态毕恭毕敬的跪在了那人面前。
她原本睥睨众人的气焰也在这的一瞬间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男子沉眸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数番后好似仍是看不透,俯□凑近了细看。突然,他毫无征的笑了一声,举起手,毫不手软的扇在了揽光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不知是负了多少力气在里面。
揽光的头当即被甩得偏向了旁边,脸颊上五指红印当即浮现了出来。她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中嗡嗡的声响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同时更了两文,困得扛不住了,明天六点多要起床,菇凉们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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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忍
即便如此也只是咬着牙齿,揽光默然承受,低垂着的眉目间有种坚忍之色。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在这一刻变得肃然沉重,她原本拥有的这些、让她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身份和权势都似乎在冷嘲着她。
“侯爷……”揽光的声音有些打颤,但却叫人听不出有半分违抗和不甘的意思在里头。
男子抱着臂,眸眼间皆是冷漠,他冷淡且厌恶的开口道:“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那声音如寒铁,沉重的砸向伏在地上之人。“竟敢私自去天牢杀了江元王!”
揽光口中弥漫着一口血腥气,她微微抿了抿,强行咽了下去,“我没有杀他。”她蹙紧了眉头,那一记巴掌的力道极大,让她现在脑子中都有些晃荡发昏。
“没有?”那男子调转视线直直的逼着她,语调上扬着问道,这样明显的怒气之下,她纵然害怕,却也只能一口咬着强硬到底了。
“江元王一正妃一侧妃三儿两女的头颅是谁命人砍下的?又是谁叫人送去天牢的?”男子噙着嘴冷笑着道,眼底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
事到如今,就算是拒不承认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揽光反而是坦然的轻声回道:“不错,正是我送过去给叔父作伴的。”
那人见她态度转变极快,怔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候又带着不遮掩的讥嘲,“果然是够狠毒的心思。本侯不让他死,你就送去了这七颗人头也要将江元王活生生的逼死吗?”
那漆黑的的布袋中盛放的确就是一颗颗自脖颈被砍断了的人头,揽光不禁邪气笑了一笑,为了让这些头颅能长久的保存,她特地是叫人用生石灰处理了。唯有这样,才好长长久久的存放在潮湿的天牢中陪伴着江元王。
揽光吸了一口气,“侯爷,光儿……”
男子指尖在案几上拂过,不待揽光说完,他眸色一变,登时就发作了出来。手指将那滚烫的酒给带到了,正巧一股脑的泼在了揽光的肩上。
她面色顿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一再隐忍不知声。
他忽然低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揽光的下巴,在眼前似乎是在仔细端量着她。
“别忘了你身份!”他面无表情的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她是人人惧怕、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但到了他的面前却是好像是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似的。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什么?
揽光心中的苦涩一笑,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外人面前她是傀儡皇帝、诛杀忠良心思毒辣的大长公主。而在他眼中,怕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棋子。
人人都惧怕她的心狠毒辣,而她却是惧怕着眼前这样一个貌似温良的男子。谁能想到宁邺侯大膺最清隽儒雅的外姓侯,看似在这朝政的漩涡中最势微且处处被动的侯爷,才是这大膺真正的操盘之人呢?
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心思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男色后宫太妖娆。长衫儒卦,雅人深致,心里头却藏着最可怕的谋略。
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揽光雪白的脸颊上又多了几分红指印子。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是再也不想去看她一眼似的。“听清楚了没?”
“是……”她口中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对他,揽光早在四年前开始就已经学会屈服了,若有违逆,后果不单单是几个巴掌而已。
在旁人眼中她高高再上,可这一刻,她也不过是被人提线操作的木偶,是被高高挂起的棋子而已!
任谁都不会想到,把持朝政的明月公主也会有这样卑颜屈膝的时刻。
突然转过眸子来,看了地上瑟然发抖之人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同是对待猫狗,“你乖些、听话些,就依旧是大膺的大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循循善诱的话却像是冬日里彻骨的寒风,揽光低声应着。她显得无比乖顺,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被滚烫的热酒透湿的衣裳早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不出片刻就凉得钻心,不过这身体上的折磨,她早就受惯了,烫冷都不吭声。
“这么多老家伙在外头……”他想到了来时看见的场景,又清清淡淡的嗤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叫他们跪上一跪。”
……
揽光自他走后才缓缓的抬起头,前一刻还柔柔软软的目光中却陡然是溢满了怨怒。她曲起手指将唇角的一点猩红血迹都给擦了得干净,垂着眸似乎是思量了一番,再抬起头来,所有神情就全都敛了起来。
“公主……”掩在殿深处帘帐里头,走出了一人来。那人身量较一般宫女要稍高挑些,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满头的青丝都披散着,秀美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这一双眼睛,流光四转,里头像是盈着春意,似笑非笑。分明是宫中女侍的衣裳,但甫一开口却叫人觉得这声音如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女子发出的声音。
她转到揽光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势,不无惋惜的砸吧了两声,遂即又是摇了摇头。
揽光余光瞥了他一眼,竟没有激起半点搭理她的心思来。
“宁邺侯的手力也不算重,”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被漠北的熊瞎子一巴掌拍上去,只怕半个脸都要瘪下去,那些白花花的脑子都要流个满头满脑都是!”
他说得十分入神,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愉悦的笑了几声。原本还稍有些柔软的声调,现如今都低醇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女子的声音!
揽光低着头,正从地上撑起自己身子,听了这话猛然停了停,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本宫就叫你去做太监!”她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将话说得平淡得毫无起伏,但却能叫人心中发寒。
那装着女装的少年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怯意,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着道:“公主,詹春说错话了?”他一介男儿身,却不知为何会着了女装在明月宫的。
揽光收回目光,根本懒得理他,不发一语,她后背被那地方被那滚烫的酒水烫伤了,也全然没有去擦一擦药膏的念头,只是随意的抓了一把矮榻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
“公主!”
殿外,有声音清亮的女官传告道,“刑部侍郎崔道求见。”
揽光沉眸,随即将他召了进来。
“启禀公主,许应邯松口了极品大教皇。”他仓促间赶来禀告,气喘嘘嘘,连着头上都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审了四五个月的刺头终于是肯交代当年的事情了,理当是叫人可以舒了一口气。可刑部侍郎崔道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揽光的神情,遂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胆大包天……竟……竟然说要公主到他面去,他才愿意说。”
揽光的从头至尾都微微侧转着头的,这角度正巧是能遮盖住那被打得高高肿起的那面脸颊。
“喔?”她挑了挑的眉梢,然而还不待她再次出口,就早已经是有人替了她回绝道:“公主今日有些不适,恐怕不能随你去刑部。”
那着了绯红色宫裙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是敛着眉眼站到了揽光身后,他压了声音,细细软软开口说道。如今微垂着头,青丝微掩,乍眼看去,他倒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
刑部侍郎崔道也是年纪轻轻的儿郎,花了数月的心思的事情终于见到了松动,此时眼见就要有进展,哪里可停滞?他稍微拧了拧眉,“公主……”
不等他这话完完整整的说完,揽光就开口截断了,“去殿外,等着本宫。”
等崔道退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少年这才抬起眸眼来打量揽光,他晓得此行她必然是要去了。少年也不言语,只是从袖中抽出了一块雪白的香巾递了过去。
揽光凝眸看了一样,不经意的噙着笑,缓慢着道:“你这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那少年面上神情登时变得委屈了起来,“我能存什么心思?”言语口气竟像是在怪责揽光怀疑她的一片好心。
她瞧着,也不犹豫,伸手去接了那汗巾。她心中也牵挂那事,快步朝着外面去。一面走,她一面将将那汗巾放在鼻尖的嗅了一嗅,当即明白了这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东西在里头,才走出了明月宫她就将那汗巾随意扔掉了。
这上面……撒了辛辣之物。若是方才她不敢不顾蒙在脸上,沁入肌肤,那滋味必然不好受。詹春对她几时有过好心了?
可分明没有沾到自己脸上,揽光仍旧是觉得方才挨了一巴掌的那处火辣辣的疼,没有一丝消退。
——好了伤疤忘了疼,詹春那厮只怕要提醒她的是这个。
“走吧。”她睨了一眼守在外头的崔道,声音空灵的说道。
哪里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四年前阖宫上下的一把熊熊大火才是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如今那地方新肉都没有长出来,又哪里会忘了疼?
江元王仅仅还只是第一个……四年前那群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纵然是藏得再深,她都会一个个的揪出来。江元王不死,如何叫那些有恃无恐的人心生惧意?她从来都不信会有人咬定了一个秘密至死都不肯松口。而今,她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帝女,她非要从那人口中撬出些东西来不可!
揽光吸了一口冰凉的气息,她的车銮缓缓的从洪武殿前驶过,四角悬挂的金铃铛摇摇晃晃,发出了清越的声音。那些在殿前汉白玉板上跪得双腿发麻的老不死见了,越发呼天抢地喊着要求见皇上。
“公主!林相爷带人去了刑部!”还未行了多久,竟是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揽光心中咯噔一下,她捏着拳心下暗骂道,这只老狐狸!
“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了~\(≧▽≦)/~啦啦啦
好坏都冒个泡啊菇凉们!新坑容易忐忑……捂脸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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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询,刑部
街道上两侧都堆满了白雪,行人寥寥,从平日繁盛的朱定大道驱车疾驰的时候也比往常要更快上许多。驾车的侍卫不断挥动着的马鞭,哈气如雾,烈风将他□在外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
然而,没过多久,只听得那侍卫暴喝了一声,立即勒停了马车。
揽光有几分担忧会落在哪只老狐狸的后头去刑部,惊见此时停了马车,她略带了几分焦色,掀开了帘子。“怎么回事?”
那驾车的侍卫急忙禀道:“回公主,前面被挡道了。”
前面正是一高门大户的府前,何聚集了老老少少一圈在指指点点,不知看着什么热闹。揽光透过人群可瞧见人群中间空地上地上跌坐着一个年轻公子,他穿着绫罗绸缎,蹬着一双玄黑描金的薄底软靴,但此时的行为举止却是如同市井流氓。“相府是本少爷的家,你们凭什么赶本少爷的出去?”
他面前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却不理会他,只将手中捧着的包裹尽数丢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人道:“二少爷,这可都是老爷吩咐的,您可不要为难的小的们。”那仆从一脸横肉,虽然口中说着这样恭谨的话,但神态中却是嚣张跋扈。他身后那几人,更是面上露出着隔岸观火的轻蔑之笑。
那年轻公子虽然是被尊称为二少爷,可在这些下人面前哪里还有身为主子的威仪?
“爹?”地上的年轻人含含糊糊的喃了一声,“你们诓我。”他径自笑了开来,半点都不以为意,“爹以前老是说这些话,可哪有一次是作数的?”
揽光心中微有触动,她当即示意同行众人不要出声,而后她又朝着那府门上的巍峨的门匾看了一眼。
其上三个端正大字――林相府。
这人就是林老狐狸的二子了?她想了一想,当即是想到了这人不就是昨日在天牢前酒醉冲撞之人?揽光咬着牙,忽然叫人不明缘由的邪邪笑了一笑佛堂春色。她招手对着一旁的侍卫耳语了一番,那侍卫得了指示立即退了去。
“你们到底让不让本少爷回去?”那地上年轻公子好说歹说仍不见起色,好似他的耐心都已经是被磨光了。他当即沉下了脸,竟是蛮横的要往里面直冲去,可那几人有备而来,哪里肯让他轻易进去的?
当首那人生得粗壮,不知是失了分寸还是有意为之,他一用力将那年轻公子推倒在了地上。
周遭的人也都是些平头百姓,见到如今情状就更加是议论纷纷了起来,指指点点,也说不上是可怜还是可悲了。
“二少爷,你怎地不明白?”为首的仆从没有半点后怕,还带着几分嘲笑。“是相爷不要您回府,相爷的吩咐小的哪里不遵命啊?”
“呸!”那年轻公子歪头啐了一口,“狗东西!”
那仆从面中隐隐露出了怒气,可当着众人面,他却只是越发谄媚的说道:“二少爷说的不错,小的就是条狗,也只听相爷吩咐。相爷今日说不认您这个儿子,小的……也只能张口就咬了。”
隔得远远,揽光的能见到此人说话时候露出的一口黄牙,她嫌恶似皱了皱眉头,倏然收回目光,低声道了声“走”。
绕过了人群,从宫中出来的玄黑马车并着后头崔道的那辆马车一齐朝着的刑部疾驰而去,而前方正有一辆刻着“林”字姓氏的青布二驾车马,与他们迎面而过。
“公主,林相的马车刚过去。”车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回禀。
揽光在车中,莞尔笑了笑。
京都刑部。
揽光一下了马车径直入了大堂,而崔道心中更是焦急,到了大堂上还没坐下就已经是娴熟的吩咐道:“将人带上来。”说完后,才发觉自己逾越了,他见大长公主没有在意,才松了一口气。
“林相可有来?”
底下的主事立即回道,“来过,不过相爷刚坐下就有一人行色匆匆的来说了几句话,随后相爷也匆忙跟着走了。”
崔道这才稍稍方下了心,他抬眸见到揽光仍是站着,便也只得毕恭毕敬的从圈椅中站了起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人就已经是被带了上来了。
那人头发已经花白,头发缭乱其中还夹带着几根干草,仅仅一层的薄衫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他整个人都是枯槁瘦弱的,站在那犹如一根干枯之木。
“许都统。”揽光打量了一番,带了几分感慨的开口。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有些颤动,这样的称呼离他太久远了,以至于他都要忘记自己当年是皇宫金吾卫中一名令人艳羡的统领了。“罪民见过……明月公主。”
揽光移动步子到她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四年了,许都统终于肯承认自己错了?”
那人怔了怔,显得有些恍惚,“公主想要知道什么不防直问。”
“好”,揽光长吸了一口气,眸光逼人的望着他,“四年前长宏宫走水,为何四处角门都下了钥?!”
四年大寒那夜,长宏宫中最先走水,大火绵延竟是烧了大半个皇宫,七天七夜不灭,几乎能让整个大膺都能看到那一片冲天的火光。她的母后、禅位的父皇、初登基不足十日的皇兄以及后宫数不清的太监宫女嫔妃,都被这一场大火烧得干净。说来可笑,恐怕前后几千年,都再不会出现这样的笑话――宫中走水,竟是会将烧死太上皇、太后和新登基的皇上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最新章节!
揽光想起那夜的惨烈的场面,熊熊大火不断的吞噬一切,各处宫门都落了钥,翻遍整个的宫中就是连一杯水都没有!寒冬腊月,救火的太监宫婢提着木桶却无处取水,就连着御花园中德清池都结了一尺多厚的冰。
那时,她都分不清到底是人为、还是老天要亡她裴氏。
揽光恍如又陷入了那一片火光之中,火舌燎烧着她的肌肤,而她只觉得遍身发寒。“宫门素来酉时下钥,你为何当日会偷偷命人打开衾儿的宫门!”
她内心亟不可待,接连着发问。
许应邯终于抬起头来,他的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算来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却已如老者的眼睛一样浑浊不清。
“是有人让罪民这么做的,那人对罪民有活命之恩……”他艰难的从喉中挤出了这几字,整个人都颤栗不休,“只怕说了只会平白无辜将他牵扯进来……”
无辜?揽光听了这两字心中一顿翻搅恶心,能知道内情的又岂会是真正的清白身?她此时隐而不发,按捺在了心中。
“不说,只怕是又是辜负了当日皇恩浩荡。”
揽光心中冷笑,可她面上却是肃然冷淡,“许都统肯据说相告,本宫许你平安一世。”
许应邯缓缓抬起那双失去神采眸子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缓了缓,他才带着干涩的苦笑说道:“罪民哪里贪生?”他声音不大,但却是字字都带着倦意。说完,他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纵然带着手链脚链也挣脱了两狱卒的胁制,一头撞向了那朱红石柱!
登时,鲜血四溅,许应邯瘫软在了地上。
他竟是存了求死的心!
揽光心口一震,纵然是这几年已经心肠的冷硬了,她也没有料到他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了结自己。她一直以为他也是贪生趋炎之辈,以为是江元王的死才叫他有了惧意才会松口的。
“林相……是林相……”
许应邯目光直直的盯着上空,唇一直在嗫喏着的着什么,可除了这几字,其他的再也听不清了。
“公主?”刑部侍郎崔道见揽光面色奇白的盯着那早已经是死透了的尸体,半响没有动弹,终于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揽光这才回过神来,她转身对着崔道嘱咐道:“好好敛了。”不待这话音落下,她人就已经是疾步走了出去。
是林相!是林相!
那么,四年前的事情他知道多少?他是同谋还是主谋?
“崔道。”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唤着已然垂眸想着不知何事的刑部侍郎,他闻言后遂即快步上前停住在驻步堂前的揽光身前,听候吩咐。
“你可知……林易知的二子是何许人?”她雪白脸上微蹙着如墨一样的秀眉,一边迟疑的问着。
崔道想起方才在林府面前的年轻公子,摇了摇头,就好像那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其人本名林沉衍,是林相正妻所生的嫡子,但却沾染了一身纨绔习气,日散千金,在京都有个散金公子的诨号,而在林府中就是庶出的都比他要更讨得林相欢心。”
揽光沉眸不语,思了一番,只对着他郑重吩咐道:“你去将他仔细查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说楠竹是谁~看得出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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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祭,行刺,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日,天子要率领文武百官敬龙祈雨。
京都郊外的皇家寺庙,小皇帝裴衾着了蓝色带十二章纹朝服,在礼官的指引下一步进行祭祀。而随在他身后的百官依照品阶而站,放眼看过去,犹如海潮。
“公主……”
小太监声音瓮声瓮气,垂头道:“闵大人,康卫公,儒西侯和另外几位的大人都抱恙未来。”
揽光坐在一侧架起的纱帐中观礼,她微微眯着眼,望着外面过了半响后才转过头来。“哪几人?”,好似方才她并没有留心听那话。
此时,她挑着眉问道,原本就声音也并没有多冷硬,但积威已在,那小太监双腿一矮,扑通跪了下去。他正要提心吊胆的再复述一遍的时候,被一个高挑的女官笑嘻嘻的早抢断了话。
“公主并未气恼,你怕成这样做什么?”“她”说笑自如,到了那小太监面前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而小太监早已经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她”扑哧一笑,似乎是被这小太监的模样逗了,抬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姐姐逗你玩呢,下去吧。”
没明月公主的吩咐,他哪里的敢走?
揽光蹙了蹙眉头,淡淡的道了声“退下”,那小太监才惊惶不定的退了下去。
詹春回过头来,挑着嘴角笑,意有所指的道:“公主心又软了吗?”这话刚说完,他口气一凛,转而又道:“怨不得那些人这些日子来越发胆大放肆了。”
揽光并不喜他这样的说话口气,立即断然回道:“我的确心软,不然如何会容你到现在?”说完,她站了起身凝眸看着远处,而小皇帝也刚结束完一切朝着这边来。
“姑姑!”
揽光柔软的笑了起来,眸中戾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用锦帕擦了擦小皇帝额上的汗。“衾儿累吗?”
裴衾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似乎在犹豫着到底是该说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揽光,小声嘀咕道:“为什么好多大臣都没有来?”
为什么没有来?揽光心底里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联合起来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暴君刘璋最新章节。
“衾儿不记得那日在洪武殿的事情了?”她语调低柔的说道,神情皆是平静如水,“跪得久了,自然就会湿寒入骨……”
小皇帝这才眉头一松,恍然大悟似的接道:“原来如此,姑姑,既然病着那就让他们多歇几日好吗?”
揽光抿唇笑了笑,越发柔软的回道:“好。”她侧头对着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说道:“方才皇上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那老太监长得圆滚滚的很是喜人,心思也活络,垂头应了旨出去了。
又说了两句话,揽光见小皇帝着实累着了,便叫了嬷嬷陪去后面早备下的禅房休息。
揽光一直目送着裴衾离开的背影,长久没有收回,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她那只搁在椅子扶手上手紧紧的攥着,像是在暗中发着劲。
“怨不得外头人都要说……”詹春悠悠然的出声,他那抹声音并不像响亮,倒是低低细细的。
揽光并未看他一眼,詹春不以为意,携着春风笑意低喟道,“大长公主惯做的事情就是鱼肉百姓傀儡皇帝的……”他人如其名,一笑起来当真是□无边。即便是现在着了一身女儿装,也不叫人觉得娇柔造作,反倒是让人以为美人理当如此,无关乎男女了。
揽光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只对着外面道:“去请林相来。”
此时大礼刚完,各位大臣也都各自寻了去处休息,太监扯了奸细的嗓子在外面找了许多才找到相爷林易知。
那人随着太监入内,微垂着脸躬身见礼,沉稳的说道:“臣林易知参见明月公主。”
揽光摆了摆手,除詹春外的内侍纷纷会意退了出去。“本宫若是没记错,前几日在洪武殿前,林相也跪在那大半日,难为了今日还能依旧参与祭龙神。”
此时,站在揽光面前的林相爷一袭灰葛色的长衫,大约是穿洗的年岁多了而有些泛白。不过四十开头的年纪发间已是夹杂出了银白,远远看去,反倒是像年到中年仍然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哪里像是大膺的相爷?
“公主要折煞臣了,为大膺祈福,臣哪敢有托词?”他这话说得不痛不痒,滴水不露的圆滑。
揽光闲散的落了座,将身子斜斜的倚着圈椅一边的扶手,兀自清淡的开口道:“是了,大膺若是都由这些老骨头撑着,又撑得了几时?”才说完,她话锋又快速一转,“相爷快起身来坐。”就好像她先前那话只是不经意间说的出来的一样。
林易知如何精明,他将揽光的话放在心中反复嚼了数遍,却也只是按捺下去,低道:“臣谢过公主。”他举止不卑不亢,看起来到真有股正直的傲骨。
“林相和本宫之间何需要这个‘谢’字?”揽光突然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叫人琢磨不透。
林相听这话中含着不同的寻常的意思,脸上带了几分惊诧抬头瞧,却见上坐那人脸上又全然不似有鬼怪算计。方才,大约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他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否了。
正此时,一声清啸破空,银白冷光贴着相爷的脸颊擦过。接随着,林易知只听见一道闷哼。
揽光面色吃痛,已微微弯着腰捂住了自己肩胛处。
有刺客!
竟然有刺客!
不过眨眼功夫,外面一齐飞入十几道飞镖暗器,接踵而来绝色凶器。
揽光才受了一记,紧咬牙根抬起头来,秋水似的眸中如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林易知也立即反应了过来,高呼道:“有刺客!保护公主!”但他一介文官,除了能开口喊两声就已经是自顾无暇了。
外头侍卫早是入帐四五个,一面挡在揽光面前提刀挡开了无眼利器,一面与冲进来的十数个黑衣人械斗。这帘帐原本不大,陡然间涌进这么多人,几乎是挪转不开身,但偏偏又剑光不断。
最后,竟是逼着林易知和揽光到了一处,他为人臣,自然不能萎缩,挡在大长公主的身前,“公主小心。”
揽光除了受了伤疼得有些冒虚汗外,倒没有一丝慌张,带着笑勉强道:“林相好个忠心。”
黑衣刺客中突有一人摆脱那侍卫阻截,纵身而起,提了剑刺过来。气势如虹,竟是要一剑夺去揽光的性命一样。
不对!揽光看那来人眼中杀气凛凛,完全不是……正片刻,詹春也觉察到了似的,他本来事不关己的站在角落,现在才出手。一把揪住的揽光衣袖,将她从林相身后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堪堪避开了那一剑。惊险万分,若是晚上一刻,落下的就不是揽光鬓边垂下的乌发,而只是她那颗脑袋了。
那黑衣刺客见刺了个空,眸中越发凶戾起来,离他不远处精瘦的林相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他发力挥了出去。林相不偏不依的跌撞到了詹春和揽光身上,詹春更是被他撞倒在了地上,压得严严实。
詹春倒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骨架都快被震碎了。他虽然着了女装,那胸前依然平坦,如此接触恐要被识破,他心思一转,随即媚声媚气的说道:“林相爷若在不起来,奴婢的清白……可就要相爷负责了!”
林易知面色发白,自觉不妥,急忙仓促的爬了起来。
不过是这个功夫,更多的侍卫从外面赶了进来,局势翻转。而那些黑衣刺客见事情难成,竟纷纷引刀自尽了,地上只留下了十数条的冰冷尸身。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得下来!
“公主,属下等该死!”帐中侍卫见局势已定,各个沉了面色跪下请罪。
揽光站了起来,森然一笑,她目光冷淡瞥过众人,“若非此次有林相在,本宫岂不是要命丧于此?”这语调微微上扬着,说不出气势逼人。她的右手边肩胛处被利刃刺入,前襟都浸透了血,可却不喊一声疼。
那底下的一应人哪里敢回嘴,只是都将头埋得更低了,静待发落了而已。
林相退到一边,经历这番变故,再仔细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全套中。听了揽光的话,也只能是默默苦笑两声。他侧过头去看那个年岁不大的公主,微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一生都被缜密算计,却被她不动声色的摆了一道。
――大长公主遇刺,林相舍生相护。
传了出去,只怕朝堂上又会一番动荡。
林易知本处事圆滑,在朝中党派中不偏不倚任何一方,如今却是要被揽光拖入公主党了。
他退了出去,早有一青年迎了上来,一脸担忧的问道:“爹!没事吧?”
林相驻足顿了一顿,侧过头去对着自己长子怅然回道:“没事?怎么会没事?”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似十分棘手,“只怕要有事情纷至沓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开始日更哩~
各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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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寻,花魁
明月宫。
入了夜,揽光的寝殿中只在一角点了一盏灯,看起来昏昏暗暗。她躺在床上,闭合着双眼,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春望了她一眼,“原本安排行刺的那批人果真是被灭了口了西北之王。”他声音有些沉,清冽如泉。
果真是应了她心中所猜想,揽光用尖尖指尖抵自己的掌心。在白日那当口,她便是察觉到了此刻不对劲,招招想要取她的性命,哪里像是她安排了来做戏的?
“查到是何人所为的了吗?”揽光口气犹如刀锋,纤薄却带着的尖利。
詹春顿了顿,摇头道:“还没有。”想了想,他又继续道:“倒是林易知二子有消息了。”
这几日事情繁多,到了今日才有空去理会,“他现在人在哪了?”
外头崔道查了的东西经他的手,“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原本常住在红绡楼常住,如今老鸨看林相是铁了心要断了和林沉衍的父子关系,几日没出银子就将他赶了出来。”他说着,轻嘲着道:“现如今正被一个清倌养着呢。”
揽光不做声,停了会才开口道:“继续去盯住了。”
詹春点头,转身出来去。
这一日惊险,揽光闭上眼都觉得眼前似乎一片光怪陆离的。忽然,感觉襟口一开,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在她心口轻轻的划过。她紧闭眼帘一颤,秉着呼吸,无端不敢发出声音来。
那手的主人此时正站在揽光的床前,微屈身前去,不过是用了一指挑开了她胸口掩着的衣裳。他见床上之人明显是转醒了的迹象,指尖微微停顿了下来。
那男的生得儒雅,看来如芝如兰,隽永温润,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谦谦君子的宽厚。
“不敢睁开眼?”
他骤然出声,却是叫揽光震了一震,这才慢腾腾的睁开了双眼。她也不敢直视着他,像是半垂着眼帘是为了回避那一双锐利的眼眸。
“侯爷。”揽光低软的唤了一声,她的声音中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尊贵,仿佛早已经是在那人面前早已经是屈服了。
男子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全然集中在她那肩胛上。
那处地方正是揽光今日被此刻所伤的地方,如今施了药,被包裹得好好的。她虽然容貌算不上绝佳,但这一身肌肤却尤似白雪。眼下毫无遮掩的露出于一男子面前,如凝脂一样的肌肤中又透出了绯红。
她应当是害怕的,宁祜南的指尖能觉察到那具温软的身躯在一点点的变僵硬。
“害怕?”
揽光有些茫然,分不清他这话是在问今日遇刺之事还是现在。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而宁祜南却似乎被她这样的神情触动了些什么,他顺势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倏然收回了手,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似乎一个奖赏和夸赞一样姿态。
“做得好。”
揽光低垂着眼,心知他深夜来此绝非是夸赞自己这样简单。
她越发低垂着头不语,居高看下去,怯弱纤柔,绝对叫人想不到是那手段强硬的大长公主。
宁祜南看着的,抿了唇角,那双按在了揽光头上的手动作更是轻柔了几分。“阿樾……”他突然的声音低柔的唤了一声。
他唤她做阿樾。
揽光心头的猛跳,抬起的双眼无错的望着的身前不远处的男子。
他无端的唤出这名字……他为何突然喊这样的名字?
宁祜南见了她惊愕的表情,却早已经是将自己脸上的多余的神情都收敛了起来御宝天师最新章节。“好孩子。”他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一分不转的盯着眼前之人那双茶色的眼底。
“你将这个明月公主做得极好。”
揽光亦是回望着他,但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到底要如何回他这话才好。
“……阿樾多谢侯爷。”
而她这几字还没有说完,却被宁邺侯宁祜南一手堵住了双唇,“从今往后,你就是真正的明月公主裴揽光了。”
“四年前死了的那个才是侍女阿樾。”
揽光望着他,一时间思绪翻涌,如鲠在喉的模样。
可她心中却是冷淡淡的,心底里头的波澜一丝一毫都没有被这话激起。但若是这话传扬出去,只怕是整个大膺都要翻天了。正如当日江元王所指责的那样,在宁祜南的眼中,她也从来都不是那个真正的明月公主,而只以为她是当年公主身边的侍婢阿樾!
他以为当年的明月公主死于四年前宫闱的那一场熊熊大火,而如今她顶着明月公主的身份,实则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婢。
“可是还不够!”
宁祜南站起了身子,负手背对她。
今日一回宫中,揽光就立即以小皇帝裴衾的名义连下了两道圣旨,大意就是褒奖林相奋勇护主。对比先前那一道贬斥数位大臣的圣旨,后头两道已然是将林易知推到风口浪尖。
不知内情的人,都是以为林相此后定要受到公主的重用了。
“林易知这只老狐狸,你的这点小手段他难道化解不开?”宁祜南与他同朝十数年,深知此人的手段计策的厉害。今日之事,揽光也带了几分侥幸在里头,如果不一击拿下,只怕日后再要打他的主意那便难了。
“请侯爷赐教。”
宁祜南并未立即开口,他偏转过头来,只有半张脸上被烛光照的暖融融的,另外一张脸背着光,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神情。
“让林家的子孙尚公主!”
只有让林家尚了公主,其他那些世家门阀才会真正的相信林易知是归顺公主党了。
揽光心头一跳,是让……让她下嫁林府?
宁祜南回转过身,瞥了一眼床上的的受伤的少女,她听了这样话,怔愣在那。“你……?”
揽光回转过神来,讷讷的说道:“光儿并非不愿。”
宁祜南听了这话,才点了点头,“这事拖不得,需尽快。”
揽光乖顺的点了点头,长睫低垂,也不知道在思付着什么。他没有指定到底是何人要的林家第几子娶她这位声名狼藉的大长公主,宁祜南在乎的不过就是林家这个名号罢了。
“这是药你收好。”宁祜南将一个描金瓷瓶搁到了她的枕边。
两日后,一驾马车从明月宫径直使出宫闱,兜兜转转竟是到了去往京都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此时,天色并未完全暗下,但也巷子中也有不少穿着富贵之人醉酒穿梭,每户门前都早已经是点上了红通通的灯笼。放眼望过去,十里红艳,连着空气中都似乎带着香粉气味。
车上有人挑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公主,到了英雄无敌之尸山骨海。”
揽光睁开眼,“你确定那人就在此处?”
詹春牵扯起一边唇,挑着眉毛反诘道:“公主若是不信我,以后这事情也都不叫我接手过问就是了。”他不好好回话,却只是用这样的话来堵揽光的口。
他秉性如此,多与之计较也是自讨苦吃,揽光不理会,反倒是掀开了帘子顾自下了马车。她一身寻常世家小姐的装扮,脸上罩了层白纱,穿着打扮也都显得矜贵,即便是到了这烟花之地也仅仅是褪了公主的行头,但却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女儿身。另有几贴身侍卫也只做小厮的打扮,一应跟在了揽光身后。
正巧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老鸨看见了,京都的青楼什么人都见识过,她打量了数眼,笑颜迎了上来,“小姐驾临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待揽光开口,身旁早已经有人递上了一沓银票,“我家小姐今日包了花魁姑娘一宿。”
老鸨见了那银票一溜烟都是面额极大的,不住赔笑,又为难着道:“可是今夜花魁姑娘说不接客,小姐你看……”
贴身的侍卫不让那叽咕的老鸨近身,径直开了道引着揽光来到了三楼的一间房。
“小姐,这可的不成,您可别难为我这……”
一路都如此喋喋不休,揽光在门口处终于是驻足瞥过头去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叫老鸨心中一颤,讪讪不敢再开口了。
推门入内,果真有一人在内。
那人为一娉婷女子,比揽光要长上一二岁,但却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她见有人破门,只是柔声道:“小姐请进。”行为举止倒也是落落大方。
揽光坐定后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禾姑娘,此来是想求姑娘帮一忙。”
乔姓女子正在斟茶,听了此言弯眉一笑,“小女子只是一介风尘颠簸之人,如何能帮得了小姐。”
揽光见她虽然淡淡的,但是的言语间早疏漠之意。她此行是来求药,十分隐秘,况且这世上也只有那人会解此药。“这天底下的的确确也只有乔谷娘一人能帮得了我。”
她言辞恳切,并未摆出大家小姐的架子,那乔姓女子见了她如此,便也不似先前一样刻意冷淡。“不知是什么事情?”
她肯松口,揽光也立即开诚布公的说道:“我家中有人患了奇病,想求见葛大夫。”
那人脸色当即变了,“葛大夫?哪里有什么葛大夫?”
她不肯承认,揽光也不发狠,只是目光平静的落在了那俏丽女子的脸上。“不认识?不认识的话……乔姑娘的这张脸又是从哪里来的?”
乔姓女子大吃一惊,全然没有想到这样的隐秘的事情眼前之人是如何得知的?她目光闪烁不定,好似被人戳中了心虚之处。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揽光语调依旧是软软的,从头至尾都没有半分变化,“我与葛大夫也有旧渊源在,只是经年不见才会失了联系。”
这屋中只有这二人坐在此处,而这乔姓女子却好像有些坐立难安,好像自己辛苦隐藏的秘密今日都被人揭穿了去。“我……我……”她那分不近人情的架子完全被打散了,打量着揽光,不确定的问道:“难道你的脸……你的脸也是葛大夫给换的?”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锁了小黑屋,然后就有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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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病
揽光抬手轻轻抚在自己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那花魁狐疑的打量了两眼,觉得不大可能,身为女子若真是换了脸,又如何只会是这样换取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呢?可……这神情却叫她越发坐不安稳,只觉得自己眼前之人说不出的神通,她心思在这人面根本是无处可藏。
思量了一番,乔姓的花魁终于是吞吐着开口道:“葛大夫……葛大夫已经死了。”
死了?
揽光的心霎时沉了下去,她面色也紧张了起来,立即起了身,双手撑着桌面起来,“什么?”这二字说得尤其响亮,突然拔高了的声量,叫眼前原本就心慌的女子越加惊了一惊。“是……是的……葛大夫他真的死了!”
死了?怎么能死了?
揽光面色血色顿失,煞白煞白,好似这一消息对她而言是当心重击,叫她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你……你怎么了?”乔姓女子见她神情不对,试探性的问了着。
揽光低沉着头,她紧咬着自己唇,像是在拼命压抑忍耐着什么。她原本是抱了极大的希望来,却被人深深掐断了。如今胸口气血翻涌,而她脑子中也蓦然涌起一阵天旋地转的昏晕。揽光握紧了拳头,艰难的开口吐道:“出去!”
这声音低低沉沉,带着腾腾杀气。
乔姓女子心颤,原本口中所有的疑问都被堵住了,她的身子也都几乎是屈软在这声音下面了。不多想,她就提裙出去。
“公主!”门外的侍卫见只有揽光一人在内,免不了要出声询问。
“你们……退远些守着!”里面传来的声音不像以往一样低软,气息不稳,紧随着的是一阵瓷器碎落在地的声音。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然而公主命令已下,有谁敢违命顶撞?纷纷散开了受在门口。
屋内,揽光身形晃动一个不稳,跌回了椅子上,不过片刻,额上已经是额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她捂着自己的头,那神情实在是十分痛苦,就好像有千百只虫蚁在啃食着她的脑髓。
她明明很痛,整张脸都几乎是皱在一起,可依然是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齿,不让半点声音从自己的牙齿间泄露出去。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绝对不能!
揽光挣扎着去到雕花大床边,顾不上这许多,竟是抽下了自己腰间的绦带在自己双手和床柱上缠了几道,最后又用牙齿咬着一端将之捆绑紧紧了。等做完这一番的时候,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栗着,牙齿都在咯咯咯的响着。
这病一年也不过就发三四次,她怎么会料到偏偏在今日会发作?
揽光此时手脚都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此时她又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双眸瞪大,惊恐万分。她在极力挣扎着想要离开,但她的双手已在前一刻就被自己动手绑住了。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只能用双腿在地上不安的乱蹬着。
可这间屋子中,根本是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除了她一人外,真的是什么人都没有醉掌星辰!
揽光好似恐惧到了极点,她那一张脸上早已经是清泪纵横,而那张床也被她摇晃得吱呀作响。这声响极大,连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侍卫虽然惊疑,但却不敢再上去询问。
倒是屋中橱柜裂开一条缝隙……
从里面探出了一道的目光,那目光在这屋中扫了一圈,终于是落在了坐在床前地上的揽光身上。
揽光喉中发出细碎的呜呜咽咽的声音,目光仍是惊惶不安的防备着空荡荡的四周。
柜中之人迟疑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可并未看见有任何一人,他越发惊疑。想了想,他还是从其中跳了出来,三两步蹲在揽光身边细细,打量着她。这人也是个才二十三四的年轻人,虽然藏身柜中觉难是君子所为,但他看起来却是端方得很,仪表堂堂,面如冠玉,目光也未见有半点淫邪。
揽光脸上带着面纱,此刻也只露出一双眼眸,那茶褐色的眼眸中聚着水雾,盈盈泛着波光。若是此时能清醒过来,她必然会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可偏偏她现如今正在发病中,眼前所见都是凭空所化出的幻象。
“喂?”那年轻公子伸出手推了推揽光,她却好似六觉被封,浑然不觉身外之事。
这人正是当日在天牢醉酒冲撞的林相二子林沉衍。
他见她脸色惨淡得几乎没有血色,拼命压抑□,下一瞬几乎要痛苦得昏死过去的模样,思付着应当是犯了什么病。可转念,他又想着倒还不如昏死过去了呢,要真是昏死过去,大概也能免受这样的苦楚。
就这时候,揽光的挣扎越发剧烈了起来,那双手因为挣扎而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她猛然回头,似乎是看见了身旁有人,但她竟是想也未想的扑了上去,一口咬上了林沉衍的脖颈。
林沉衍哪里想到身旁之人会突然将怒气都发作到自己身上,没来得急防备,失了先机就被生生的咬上了一口。
揽光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咬的,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双手去挟住她的下颚,才勉强叫她松了口。
面纱也在这时被扯落了下来……
林沉衍眼前正对着这张脸,顾不得疼痛怔愣了起来……这人……是……
是明月公主!
他惊觉,朝着后面退了些许,面色复杂怪异的盯着几步之遥的那人。
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竟然会在红绡楼花魁的房中!
林沉衍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各处都疼,特别是胳膊,那日被那群狗腿折了错位并未养好。他看着她,心中暗暗念叨了数遍她的封号――明月公主、明月公主!若不是那日撞见这个什么大长公主,他恐怕也不至于会被林父赶出家门!
一想到这,林沉衍脸色沉了下来。
揽光意识混乱,她仍旧是沉浸在自己眼前的恐怖幻象中不得解脱。她不住的扭动身体,倒是将怀中的一个东西掉落了下来。
咕噜噜的正好滚到了林沉衍的手边上,是一个描金的精巧瓷瓶。
这样随身携带的东西……会不会是药?
林沉衍伸手将那东西捞了过来,晃了晃,侧耳听见声响,这里头果然是有东西,恐怕就是药了。可他心中仍记恨那日在天牢门口,她叫自己受了好大一番屈辱,但转眼……他又见她神情怯弱,泪光闪烁,有种动人心神的娇柔,委实叫人狠不下心去不管她都市百美录。
撇去天家贵极的身份,说到底她此时也不过就是个年岁尚轻的小姑娘而已。
林沉衍抖了抖眉,扑哧自嘲似的一笑,终究是倒出那乌黑的丸子于掌心上,然后去掰开揽光的嘴。可她此时偏偏死死地咬着双唇,迷散的眼中又突然一紧,宛如在着这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就恢复了清醒。
当她看见林沉衍手中之物的时候,呆滞的神情又陡然间激烈了起来,她倾尽全力用身子撞开了他。
也不知为何生出了这样大的力气,几乎是将林沉衍撞倒在了地上,那药丸子也一应滚了出去。
他一番好心,却被人如此对待,连同旧怨,他这口气无论如何都是咽不下去了。林沉衍转过眸去,见揽光目中凶狠,那神情如同自己方才要喂她吃的还是毒药一样!
毒药?
林沉衍一怔,略有些不确定,方才……那会不会真的是毒药?他将视线落向那不远处的药丸上,心中又不由生出鄙夷,竟然将毒药随身带着,这公主果真是手段狠毒。
他一口气难平,又想去毁了这药丸!可想了想,却是不敢在这位公主面前放肆,反正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沉衍往后退了几步,心思几转,心知这等人必然是不愿自己被人瞥见这情状的,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小姐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在下先告退了。”他脸上此刻笑得有些轻浮,恍似他们才初见,脸上也早已将方才的不快消得干净。
揽光目光肆意的盯着他,此刻她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脑中仍是如同被一只手翻搅一样的疼。见他要离开,她吸了一口气,沙哑着说道:“站住!”
林沉衍听了这一道声音,已是晓得自己走不开了,他亦是坦然的回转过头,声调诱人暧昧的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这神情,倒是符合了他素来的秉性。
揽光虚弱的一笑,倒也平静,“帮我把手上东西解开。”她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倾尽了力气才说出来的。
“这个……”林沉衍拨了拨自己凌乱的头发,似乎很是为难,“男女授受不亲,恐怖不妥吧。”
“林二少爷出入烟花之地,难道还顾及这些?”揽光微微眯起眼,好心点拨似的开口道,“何况门外都是我的侍卫……”
言下之意,就必然是要他过来了。
话到了这份上,林沉衍也不多加托词,上前去给她解开手腕上的绑带。明明是一双纤细皓白的手腕,如今却被勒得又红又肿。突然觉察到后颈有冰凉的触感,他那手还未缩回就猝然僵住了。
“林二少爷……”揽光的声音邪邪的低低的,“你总不会不记得本宫了吧?”
林沉衍头皮发麻,静默了半响才笑道:“在下实在不知……”
“那现在总知道了吧?”揽光声调柔软,她向来说话都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即便是存了杀意,也是这样纤柔的模样。“林沉衍,本宫是大膺的大长公主裴揽光。”
林沉衍挑了挑眉,带着三分笑意,七分严肃一字一字道:“公主是想杀死草民吗?”
抵在他后颈的,是一根金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咸蛋蛋的地雷,大么么个,本来还挺忐忑的,地雷好给力~
看见有追了蚀骨的菇凉来新坑,好嗨皮~
菇凉们,今晚好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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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泄,杀意
那簪子可不似揽光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这样绵软,只消稍稍一用力,要的就是林沉衍的性命了。
可林沉衍如今脸上的这幅表情半分都没有即将要被灭口的自觉,他反倒是眼尾上翘,似乎以为这只是玩笑。
可是这……又如何会是玩笑?
揽光手腕一沉,那簪子最顶尖的地方已然刺入了他的肌肤中,“本宫想要取一人性命,难道还要事先争得一人的同意吗?”她的声调冰冰凉凉的,从口中滑出带着睥睨天下的自信。
此时他们二人挨得极近,各自的鼻息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
林沉衍听了这话,脸上也并未露出过分畏惧的神情,而是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索性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地上。
如此无赖模样医手遮天全文阅读!
揽光扯起常唇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林相爷做事情最是顾及个礼数周全,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来?”
林沉衍听了这话转过投来,神情倒是不如先前一样轻浮,弯起唇角显得涩然又自厌,他张开唇接口说道:“公主就算是知道草民是个什么品行,难道当日还没看见林府前的草民被扫地出门了?”
他……
揽光略吃了一惊,才低喟着道:“原来那日你看见了……”
原来那日在林相府门前,不但是她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马车。此番之下,揽光的心思又有了些微转动。她更加是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看了几眼,“人人都说林二少爷全然不像是林相的二子,如今看来,当真是错得离谱了。”
而那被说的人,却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眼下去细看他,才发现他身上不过是穿了一件宽大的袍子,那袍子的也没理好,斜斜的罩着,穿得十分随意。
揽光抿了抿苍白的唇,她的双眸有些轻蹙,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在迟疑为难。
这人……全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纨绔无赖,何况他又发现了自己这样大的秘密!
到底留不留得?
他偏又是林相的儿子,虽说的是赶出了家门,可若是真在他手中出了事情,只怕将来这会是一个变故。
揽光左右掂量了许久,终究是做了决定,也就在此时,她遂将那一只抵在他后颈的金簪反手收入了袖中。“二少爷才是真正将林相的处变不惊的性情学得一分不差。”
林沉衍察觉到她收了杀心,这才转过眸眼来看,漆黑幽深的眸子中好像透出些许不以为意的低嘲,但那神情也不过就是片刻就闪了过去了。
揽光去将滚落在不远处的药丸重新转入了描金的瓷瓶,又小心搁回了怀中。
他不知道这药丸到底是何等珍重的东西,竟然劳烦大长公主这样细致对待,不免多看了两眼。正是这两眼被揽光正好撞见了,又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心里头转着的是什么东西。
“啪”的一巴掌,干脆利落的打在了林沉衍的脸上。
揽光先前发病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如今就是含怒扇了过去,也都没有多大的力气。
林沉衍略低沉着头,等他再抬起来的时候,撇了撇嘴倒是没有怨气。“公主倒不如方才一簪子插死草民。”
哪里有人是虎口才刚逃了身,这就又自己来求死的?
“……也好过草民捏着这秘密让公主日夜睡不安稳。”他将这一番话说完,但也会叫人觉得脑子清楚,不是个酒囊饭袋之徒,
这话,倒是真应了揽光此刻的心中纷杂所想,她这样的大秘密居然被他撞见了。先前和那花魁的说话被他听进去了几分她不清楚,但是她发病时候,却是被他清清楚楚的看见。
若是……这一切都被宣扬出去……又或者,是被宁邺侯听到了半点风声……
一念至此,揽光的心中顿时紧了紧,她紧紧的盯着眼前之人,立即开口:“来人。”
她绝不可将这些秘密曝晒于阳光下,不行!
林沉衍倒真是沉得住气,即便是知道了揽光要处置他,也不似寻常人一样怕得失了身份。
两个应声而入随身侍卫恭恭敬敬的立在入门处,揽光又低沉了声音,“将他投入天牢国手丹医最新章节!”顿了顿后,她又一字一字吩咐道:“单独僻出个牢房。”
她将这些说完,侍卫也都一左一右将年轻的公子架着往外面拖着去,与他擦身而过时,她又轻轻曼曼的低吟道:“林二少爷不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天牢吗,如今进去了好好看那个仔细。”
林沉衍也不着急,他抬手掸了掸自己的长袍,倒也恢复了些许风流姿态。“不过公主提点。”
揽光以为他会破口大骂会是开口讨饶,可他现在脸上的神情却是再轻松不过,就好像他即将要去的绝对不是腌臜之地,而仅仅是去一处的风景秀美的地方闲坐。
这等神态自若,倒真让她多看了几眼。
揽光回想日前,自己也曾派人去打探了此人的过往,但是所言种种,今日觉得只怕都是谣言作祟了。
“公主……”这屋中只剩下揽光一人时候,一个近身的侍卫凑到了她的身边,垂首禀告,“崔大人有要事要禀告。”
揽光回转了身驻足,她分开五指拢了拢稍有些凌乱的头发,片刻功夫就随着出去了。走了几步,她又低侧着头道:“将那花魁买下,重新安排个的地方给她。”此女子仍旧是找那个葛大夫的关键,怎么能这样轻易放了?
揽光脚步飞快的离开红绡楼,面色铁青,叫堂中原本喧哗的场面一下子有些沉静下来。
而当到了车中,她背靠着厚实的车木,心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肩头作痛,揽光的肩胛的处的伤的养了不过三天,还未长好,现如今又被撕裂了开来,殷红的血迹一层层透了出来。
她的手却是不自觉捂住了那只小巧的描金瓷瓶,不断摩挲着光洁的瓶腹。
这里头东西……正是前几日宁邺侯给小皇帝裴衾的——里头统共也只有一颗药丸。
但若是没有这样的药,只怕衾儿发病时未必能吃得尽这样刻骨的痛苦。
然而却只有一颗,唯有这样一颗!
她四年来为何会这样的心悦诚服的屈服宁邺侯?一部分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他有着这样的药。
有了这东西,几乎也就是捏着小皇帝的性命了。
揽光此次来,原本是打探到了一线生机,却不想事情的关键人物被人说已经死!她原本是带着极大的期望,却顷刻间化成了灰烬,大概才会发病发得这样突然来。揽光眸光中随着思绪翻滚,又流露出一丝失落来,她以前从没有想过那个老家伙会死。
如果他死了……正如那乔姓的花魁所言葛大夫已经死了的话……
她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奇白的摇了摇自己的脑子,逼着自己将脑子中这些荒诞的想法都丢掉。
一瞬间的软弱彷徨之后,揽光的眼眸中又出现锐利的光亮。就算是死……她也要把他从坟冢里挖出来!她要好好的问问,为什么自己和衾儿都会有这种病?宁邺侯给出药丸是不是能被调出成分相同的解药来?
揽光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觉马车突然被重重的撞了一下!绝不对寻常的晃动,是被人故意为之的。
公主的车马,谁敢不避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风微语菇凉的手榴弹~mua!(*╯3╰)
临时改了剧情,存稿都废了,所以今天上迟了,字数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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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归,萧淮,现转机
良久都没有声响,只是车轱辘“吱呀”的扭动了一声。
揽光手扶着车中的柜子,凝起心神,为何外面侍卫都一点声响都没?
……难道是上回那些刺杀她的人没有成功,如今又得了消息来了?
车帘子被哗啦啦的掀了起来,此刻正直午时,烈日当空,光亮一下子都倒了进来。陡然间的刺眼,逼得揽光抬手在眼前挡了挡,从指缝间,她只看见那人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明月姐姐!”
揽光觉得这道声音极其熟悉,而脑中也顿时就冒出了一人来。
那人又声音清越的娇笑了两声,钻进了车子里面轻轻热热的挽住了揽光的手臂,“明月姐姐!”
帘子重新被放了下来,揽光却觉得眼前仍旧一片昏晕,她心底里头苦笑不已,极力想要推开那搂着她胳膊的那人。然而,揽光口中却是极其亲昵的惊讶道:“松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那人不满似的娇哼了一声,“明月姐姐都不想松儿吗?”她将头枕在揽光的肩头上,声调又一下子哀伤了起来,“这几年,松儿一直想念着姐姐。”
揽光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转口问道:“荀夫人也回来了吗?”
“嘻……”那女声蓦然甜甜一笑,探身去将帘子拉了起来,“你瞧瞧都有谁回来了!”说着她弯腰出去,跳了出去。
而这时候,揽光的才真正看清楚外面都有何人。
她身在车中,也幸好是身在车中,否则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面上的神情不会叫人瞧不出丝毫异常的端倪来。
他……竟然是回来了。
揽光按捺住心中的一丝意乱,目沉如水的将站在那的男子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眼。
那人一袭天青色的衣裳,用白玉将漆黑的头发绾在脑后,清俊瘦峭。他站在那也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如同水墨画般清俊的眉目中好像有说不出的寥落和踌躇。
--萧淮,你终于肯回来了。
揽光在心中喃喃了一句,看着他一步步到她的面前,曲□子跪去,“臣萧淮,参见公主千岁。”
听了这一言,她心中越发像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那火几乎要将她整个身躯都点燃了。
千岁?
她哪里有这样的福泽能千岁?
若是她软弱些,四年前就算是不死在皇宫的那一把火中,也早死在了宫外颠沛的那几日中。
四年前,他不见踪影,四年后,他竟敢提“千岁”!
当真可笑!
揽光心中含着怨恨,就连着开口喊平身都不愿意,只是面色清冷的看着他。那神情,如同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交情,可是他们之间又岂会真是没有交情陌生人?
车下的男子也不起身,维持着那见礼的姿势赤色黎明全文阅读。
“咳咳咳……”不远处的另外一架马车中忽传出了几声孱弱的咳嗽声,有人从里面掀开了帘子。远远看去,车里头侧倚着个面色苍白的夫人,身上还盖了一条厚厚的皮裘。
她捂着唇咳了一通,才抬起头歉然的笑了笑,“公主,请恕妾身……”
“荀夫人不必见外,”揽光将她那话截断了,“多年未见,夫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那病痛缠身的女子兀自一笑,说不出颓然,“只赶着回来见侯爷最后一面罢了。”这话刚说完,她又剧烈的咳了一通。
而原先上的揽光马车的小姑娘已经是凑了上前,从袖中掏出香囊递了上前。那荀夫人将之凑在鼻尖深吸了几口气才些微有所好转。
揽光蹙了蹙眉,“荀夫人和侯爷多年未见,何苦说这些话?”她抿了抿唇,又宽慰着道:“夫人先回府去,本宫回宫后立即派太医去侯府。”
“多谢公主。”那夫人虽然此刻行动不便,但也叫人觉得是个礼数得体的人。
公主的马车缓缓驶离,而揽光收回目光搁下车帘子,再未看萧淮一眼,也更是没有喊跪在地上之人起身。现如今的她,锱铢必报,虽然极力隐忍,但也是将自己的不满和怨恨一齐倒了出来。
四年不见,再见面已没有当年一同在流风台观明月的少时心态了。
萧淮,萧淮。
揽光心中默念着这两字,说不清的感觉。
四年前他是她皇兄的侍读,四年后,她只知道……他是宁邺侯的义子,她是让人谈及色变的大长公主,而她的兄长早已经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尸骨不存。
他们也再无可能如少时一样了。
――四年前离开京都的宁邺侯夫人荀氏,义子萧淮和千金宁松竟又都重新回京了。
难道真如荀氏所言是纠缠病榻回来见最后一面?
揽光思付了片刻,轻轻吐道:“来人……去查一查。”
马车并未直接回皇宫,而只是直接去到了刑部崔道的府上。
崔道早就是在府门亲自恭候了许久,见了宫中标记的马车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公主。”
“上来说话。”
揽光声音低低的吩咐了一句,那崔道也不矜持推托,径直上了马车。
“公主,祭龙神那一日的刺客,臣追查到消息了。”
揽光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崔道于这一事上也有几分得意,平日里绷得紧紧的面容上也多了一分轻松,“那日臣查看尸首,发现其中还有一个没有断气。为防再生变故,就将其偷偷带,如今他倒是醒过来了。”
揽光点了点头,转眸去看着他说道:“可有交代些什么?”
“他说是替汪阁老报仇……”
“噗……”揽光忍不住笑了一声,挑着眉道:“树倒猢狲散,哪有这么多正义的卫道之士?”
崔道沉了头,也没了声响神医圣手。
她瞥过头,拧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这一刻,揽光同他说话时候卸去了身份,就好像是在同多年一道并肩的好友在交心面谈。
崔道听她这样说话,抬起眉眼,却是摇了摇头,“大约汪阁老素来美名在外,朝中受过他恩惠的人颇多,这才会存了心软的心思吧。”
“朝中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一日日积攒,大膺才被掏空到了如今这模样。”揽光一面说着,眉间也存了厌恶,“闵,卫,萧,宁四大氏族盘踞朝堂百年,压制寒门子弟……”她的说到此处,口气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着继续道:“这其中利弊……”
“臣都知道。”崔道快速接口,他不过是家道中落,于仕途上已经是万分艰难,若真正是寒门子弟……更何况,当年皇宫大火到了今日仍是没有找到当初的主事之人,又岂知不是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所为?
这几年,他们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循着些蛛丝马迹知晓当年的真相而已。
揽光眸光微转,“崔道,你可记得当日你在我面前所说的话?”
怎么会不记得?这话日日夜夜都回响在他的心中,不用细想,就已经脱口而出,“臣说……要叫这大膺任人唯贤,不论出身。”
可真要做到这点,何其之难!
揽光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说话时,眼眸中又迸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若是不将这些毒瘤去除,这大膺早已是被四大世家霸占了左右了,皇权二字不过是一句空话。
宁邺侯也深知这根本,否则……他又怎么会将自己捧得高高的,受他指示一步步踢除那些朝中大员呢?
她这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的身份,不过是把利器,用途便是剜去大膺这些积存已久的毒瘤。
“那人怎么会逃脱一死的?”揽光想到了便开口问道。
“他本是自刎,所幸颈部的血脉没完全割裂了。”崔道想到了那日检查那十几具尸体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些下手狠的此刻几乎割断了自己半个脖子,也只有这个一息尚存。
揽光将自己身子依靠在车向上,闲散了下来的模样,她语调轻轻软软的说道:“他怕死。”
怕死?崔道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死士,明明都是对自己做了了断的……
“你只管用大刑伺候,这人是个真怕死的。”揽光再次开口,言辞凿凿且异常坚定,她是不相信那人已交代的事情。
崔道点了点头,“是。”
车子在巷子中兜绕,前后都有侍卫跟着,纵然是一只苍蝇,都未必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最后,车马仍旧是绕到了崔道的府后的小门房停了下来,正当崔道要起身下车的时候,揽光又声音低软的开口说话。
“一个死了的人没有任何作用。”
崔道一时只以为是揽光嘱咐他要小心将那刺客审得断了气,但等到下一句,他就完全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了。
“若真是他们那群人做的,便也罢了,若不是……”揽光眸中蕴藏着许多东西在里头,灼灼动人心魄,她低柔的开口说道:“卢似念近来似乎很不安分……”
她是要用这个刺客拽下一块腐肉啊!即便是查不到是谁人指使,最不济也要拖闵家的新婿卢似念下水。这是要向闵家动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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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探,夜会
回宫的路上,揽光都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等到了明月宫,车马都停得稳妥了,她才微微恍过神来。
不过出去短短半日的时光,就好像是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她吸了口气,仍然有些不可置信。萧淮他怎么回来了……
他怎么舍得回京都了?
揽光咬了咬牙逼着自己不可露出分毫软意来,沉寂了片刻,她抬起眼眸时,脸上又恢复了高不可攀的冷峭,“今日随我出宫的谁是统领?”
立即有人下马跪在了揽光的面前。
揽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是素日来跟着她的老人了了,并无出过什么大岔子。可是方才的事情却一直像文火一样煨炖着她的心,时时扎心。“吴皓,可是这月没有播给你月俸银?”
那侍卫心头一沉,紧忙伏低了身子,“公主……”
“呵”揽光鼻音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她挪开视线,好像对她们失忘至,“带着你的人各自去领罚。”
将郁结在心中的这口气出完,揽光才在女侍的簇拥下回了明月宫。詹春正站在宫门口,晏晏而笑,似乎心情很不错。
他见揽光入了殿才迎了上去,“怎么又罚人了?”
揽光微促脚步停了下来,眯着烟道:“你知道我罚人,就不知道我为何罚人?”
她撂下脸色来,詹春缺反倒是心情越佳,“难道就因为宫外那事?”
揽光无意跟他再纠缠这事,“来人不报,就是他们当值的态度?”她说着,去向内殿。
“是萧淮回来了?”詹春抱着臂,停在原地懒洋洋的说。
她身形一震却还是一刻不停,下一瞬就转入内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帷幕中。
萧淮……怎么就回来了呢?他在外四年,怎么就肯回来了呢?
四年来未有任何消息,她一度以为他死了。可是,他现在好好的回来了,这也证明……自己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男色后宫太妖娆全文阅读!
什么都不是!
罢了,大概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痴想,有或者只是幻想,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多君臣之外的心思,是她将一个人看得太重了。对她,他却未必上心。
到了深夜,揽光仍是辗转难眠,摒退左右一人在同花台转了转。
录池的池边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做到那伸手去捏了一块在掌心。凉凉的尖锐刺着她细嫩的皮肤,那感觉……就好似她现在的心情。
这几日倒了春寒,夜里更是冷得几乎要将人冻僵。
揽光不知坐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温度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公主。”一道低醇的男声响起。
揽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道声音是穿过四年的时光而来。她愣了愣才明白四年前那声音的主人如何会喊她这个称呼?
等回转过头来,果然是见到她身后不远处欣然长立着一个男子。
黑衣黑发,竟是要融化在这凄冷的夜中。
“揽光。”
缄默了一会,那脑子又开口低喟了句。
揽光有些讶异,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隔了会,她的脸上腾起怒气。揽光捏着拳头,声音更是清冷,“后宫之地,你一个外臣深夜潜入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话哆哆鄙人,根本就是有些尖锐!
萧淮双唇嗫喏,眸中好像有些悲怆。他浑然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几翻犹豫,他还是轻唤了一声,“揽光……”似诉似诉,如鲠在喉!
他……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揽光越发觉得堵在喉中,一口怨气不了消去!她咬了咬牙,恶意的冷笑起来,“萧公子难道还有什么委屈不成?”
萧淮面带痛色,见她如此对待,好似自己的心都被狠狠的刺痛了。他几乎是低声恳求,“揽光……你别……”
“住口!”
揽光声音清亮的斥训了一声。
可甫一开口,她蓦然禁闭了双唇。她唇色泛着白,带着颤,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本宫是大膺的大长公主!”
“萧淮!你凭什么直呼本宫的名讳?”
黑衣男子乘夜而来,霜寒露重却抵不上这句话叫人心寒似的!天上的孤月将他的脸色照得青白,将原本那双如星辰一样的眸子映得黯淡了许多。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抬起眸眼来,已经是隐忍克制了许多。“我只是想来问问……公主的四年来可好……”
――好!如何不好!
揽光牵扯起唇角,“怎么不好?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本宫过得更好的人吗?”
她虽然是在反诘,可调子又恢复成了一惯的柔软,仿佛她还是那个处变不惊,万事都了然于心的明月公主,她这一生都荣华富贵,哪有用得旁人来问一个好?
萧淮站在那,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无话。
“那就好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最新章节。”
他像是自顾自的喃喃,卸下了许多担忧,就好像他深夜前来,只为了问她这样一句话。
揽光听了,心中微有酸涩,如今再问这话又有什么意思?她当然好,她必须好!
她甚至是想,如果是谁叫她不好过,那她就叫那人去死!
默了半晌,萧淮垂头转身消失在了浓重的墨色中。来时没有半点声息,走的时候更是没有。揽光望他背影消失,竟然又有些不甘。
她胡乱的抓了一把手边上能够着的花草,狠狠的拽了下来!
无数复杂的心思搅缠起来。
等她再次醒过来,就是两日后的床塌上了。
詹春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只是阴阳怪气的恶语相向,“见老情人去了?”
揽光来睁开眼,静了静才反应过来,她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哼。”见了她这模样,詹春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觉得必须要借此机会好好的奚落她一番才好。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萧淮此刻回来目的不简单。”
“嗯。”揽光应了一声,蹙眉想了想,她又说道:“查到是为了什么了?”
詹春没有理会她,只是去倒了一碗碗,又用勺子搅了搅,才递到揽光面前,“自己起来喝。”
他如今隐匿在宫中的身份就是明月公主的贴身女官,但实际上,她甚少动手。
眼下他虽然恶声恶气,但揽光哪里会不知道他面冷心热?
“谢谢……”她捧着碗药,口气微哽。
“嘁!”詹春斜了她一眼。
揽光也不做声,等喝了一口药,才慢吞吞的说道:“多谢你四年前肯帮我。”
“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詹春说这话时候,神情已经漠然得近乎妖异了。他绯衫墨发,色艳如春。“如果有一日,你挡着我的路了,我照样会想尽一切办法才杀你。”
她绵软的笑了一声,并不在乎这些似的。
不过转瞬,詹春又想到了一件紧急的事情来。
“你是不是将林易知的二子投入了天牢?”
揽光慢慢抬起眼,将还没喝完的碗放了下来,咚的一声。声响不大,却叫人无端有些心惊。她沉沉的点了点头。
“那我在这边可要恭喜公主了……”他那笑有些叫人觉得讽刺,带着森然的血腥味道。
――大约事情坏了。
揽光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
“那个什么散财公子,这次就只能到阴间去散财了!”
詹春悠悠哉哉的说着,语气中还透着一股轻快,可揽光的脸色却变了数番,凝重了起来。
――竟然在这事情上被钻了空子!
揽光猛然抓住绯色女装的詹春,用力抓着问道:“天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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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救
“天牢鼠疫。”詹春说时举着手指在眼前端量,他的指甲修得整齐,叫人望之就是的一双美人的手。
殿中点着沉香木,青烟袅袅,无声无息,此刻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揽光沉着脸不做声,反复抓着锦被。
詹春轻笑了声,偏头睨了一眼,扯起嘴唇继续轻快的开口,“今年秋刑,那些侩子手倒也不会那么忙了。”微停顿了一会,他又道:“听说短短一日的功夫,大半个天牢的的死囚都提前上了黄泉。”
揽光咬着下唇,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林相那边……?”
詹春站了起来,“林沉衍毕竟生死未定,林相那边倒也是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他话锋一转,言辞又带了些幸灾乐祸,“虽然是被赶出了林家,可他若死在天牢未必见得不会搅动出大动静。”
这些后果,揽光自然也想得明白的。这段日子来变故不断,叫她心力交瘁,而先前遇袭受伤,前几日又因了宿夜受寒才让她的身子轰然倒了下来,就连着现在挺直了背坐着,揽光都显得脸色白得吓人。
她忽然掀开被子站到了床下,“我要去天牢。”那目光灼然的望着殿外,似乎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詹春鲜少能随她一道出宫,略垂着眉,想了想说道:“公主去……未必合适。”
――难道就任由那些人猖狂吗?
揽光顾不得这些,垂在双侧的手蓦然握紧了拳头。一个林沉衍的生死她哪里在乎,只是,这林沉衍是林相的二子。即便是日前被扫地出门,他这身份就算是林家不放在心上,可外头多少双的眼睛都在盯着?
若是林沉衍真的死了……大约,她和林相结约一事就彻底难成了。
这时候,詹春已经体贴取了外袍披在她的肩头,但他那一脸神情却有几分悲壮的践行笑意在里头五行雷帝。
揽光顾不得其他,匆匆批了衣裳就疾步的朝着殿外去,唯恐晚去了一步,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此时的天牢,早已经是不许人出入,不远处的空地上搭了简易的白棚子,有用巾布蒙着的口鼻的狱卒不断从里头托出的尸身堆入其中。也有三两人稀稀落落结伴伫立在远处,似乎在焦色等待什么,只不过不能上前。
负责此处的官员见了公主仪架来,心中发虚,车马还没靠近了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李锡见过公主!公主恕罪!”那精瘦的小官吏才刚磕了两个头时,车马却转动着车轴从他身边经过了去。
可前面……就是鼠疫的源头,普通人都是要远远避忌的,然而这公主却是紧着往前凑。他心中大惊,连怕带滚的追了上去。“公主,此乃重灾之地,不可靠近!”
揽光掀起来帘子,车马也顺应着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口气淡淡说道:“本宫不进去,那你可能帮本宫里头一人带出来?”
那官吏一听,更加是腿脚都吓得发软了。这两日,他是亲眼见到这牢中死囚是被一具具的抬出尸体,他也亲眼见到了这如山高的尸堆,哪里还有胆子刚进去?
“下官的……下官……”
他口齿模糊不清,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仍然是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
揽光不以为意,极弱极细哼了一声。
前些日子的江元王次才在天牢中自缢而亡……而这位公主之名,他老早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如此,李锡又是跪了下去,额上冷汗涔涔。“下……下下、下官遵命。”
李姓官员面色惨白,站起的身子都在瑟瑟打着抖,迈着的沉重的步子朝着里面去,颇有悲壮的意味。
揽光不觉转换了一个姿势来坐着,此刻她脑中昏沉沉的,像是一团浆糊一样,可仍然是强撑着朝着天牢入口看。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终于有一道身影飞快的窜了出来,扑到揽光的车前。
“公主……”他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正是方才入内的官吏,脸上又多了几分松懈。
“见着了?”揽光道。
“见着了。”官吏跪在那忙不迭的点头。
“人呢?”
这时,那官吏脸上的神情就都再也绷不住了,一脸苦相,好似有倒不尽的苦水。“他不肯和下官出来……”
揽光嗤笑了一声,将手扶在了车窗上,她并未言语什么,那人却忙不迭的自己辩白了起来,“公主明鉴,小官当真进去看见了林少爷……可,可他也是当真不愿和下官出来。”他此时手中正捏着一大串钥匙,却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若他不曾有半点谎话,那他这个就当真是个稀奇事情了。
这世上,哪有谁是愿意坐在那等死的?
这周遭许许多多的人,听了这话也大多惊疑,但他们此刻更觉得稀奇的是为何大长公主会亲自去顾及相府一个被逐出家门的纨绔公子的死活。如此阵势之下,交头窃窃私欲的人也不在少数。
“再去。”这两字字眼从揽光口中,轻飘飘的,但却叫那官吏脸上越发惊骇了起来。
但大长公主的命令又岂是他能够去违逆的?李锡只能硬着头皮再一次的进去。
不知多久,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原本生得就不体面的脸上更是多了几道抓痕,这官吏都几乎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天生倒霉蛋全文阅读。“公主……”
这般凄惨模样,揽光微抬了眼眸打量了一番,“他是泼妇吗?”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人觉得分外的贴切。“为何不肯和你出来?”
李锡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偷偷打量了她的脸色,才惴惴不安的说道:“林少爷……林少爷他在玩骰子。”
在场众人原本以为这林沉衍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原因才呆在其中,现在原因大白。在场之人要少不得对他又要看轻了几分,纵乐到了如此地步,怪不得林相当初要断了与他的关系。啧啧,活该。
“二少爷!”
原来这其中有林府的人,苦等在此处许久,只等着林沉衍的消息。然而却又只是这样的消息,更是让人心底透凉。那个婆子情绪激动,几乎两眼一翻要昏死过去。跟着来的几个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搀扶着,又掐神中又是什么的才将人弄醒了。然而这老婆子第才醒来,就又是哭天抢地,用力的挣脱的几乎要冲进去。
揽光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她微垂的眼眸中,却翻涌起无数念头来。略微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大约是……冥冥中早已经是注定了的。
她从容自若的下了车,不顾随从阻拦,竟是叫那官吏带着入内。较之上一次前来,更是多了浓郁的腐臭味道。里头阴森森,就算是白日也鲜少会有阳光投进来。
那官吏一但入了其中,不愿多做逗留,健步如飞的带着揽光前去。
这一路上的牢房中不乏□垂暮得了病的人,但也有些则仍是康健,他们心中不甘拼命的喊着、咒骂着。
“公主……就这了。”那自称李锡的官吏侧着身子指了指他前头的那牢房。
揽光也停住了脚步,顺着他手指之处看了过去。
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人侧对着他们的而坐。那人头发披散着垂在耳后,仅仅是拥着一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稻草随意的绑了一绑。几络的青丝垂在脸颊,叫人看不出他到此刻微垂的脸上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神情。他也不起身,只的闷头专注于他手边上的一个磕破了瓷的碗和里头的骰子。
“林沉衍!见到公主你还不下跪!”那官吏如今对他怀恨在心,恨因他的缘故自己三番四次要入这鬼地方。所以,这番话被他说得气势汹汹,好像此刻他是有大膺的大长公主撑腰。
坐在那的男子这才慢吞吞的偏转过头来,看了来人一眼,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层层复复的衣服被都宛如随意套在身上的,他虽然此刻落魄,却不掩风流缱绻的韵味。
他虽然站了起来,却不是走近揽光二人,而是躺在了角落铺着枯草的石床上。双臂枕于头下,甚至还曲着一条腿,看来倒是难得清闲自在。
李姓官吏看了他这模样,颤着手指对揽光着,“公主您瞧这……”
揽光无半点怒气,好似这并不是大不敬之罪,她只是调转了视线对着李锡吩咐道:“你退下。”
李锡一滞后也反应了过来,将自己掌有的那一串钥匙恭恭敬敬的献给了揽光,再不说什么,悄无声息的闭紧了嘴巴退了出去。
揽光瞧了他一眼,挪动步子上前了两步,用着手中的钥匙去打开了牢房。她微微弯着身子钻了进去,“林二少爷难道是在等着什么来相救?”
这话犀利,短短几字却已经是戳中了躺在那的男子的心事。
他慢慢转过头来,目光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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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计,夺人
牢中阴暗,死气沉沉,但林沉衍那双眸却恍似星辰。但仅仅一瞬,那双眼眸中的神采就完全泯灭了去,就好像那样神采奕奕的眸光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这等生活奢靡无度之人脸上。
揽光见他如此神情,心中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否如外表所现的那样……纨绔不羁?她将手中捏着的那一串粗粗的锁链一松,随即响起了哗啦啦的沉闷声响。
林沉衍收回目光,仰面盯着牢房顶上,缓慢的开口道:“公主金贵,怎么能踏足天牢这样的龌龊低贱的地方?”
揽光的轻轻一笑,笑声如同是绒毛一样轻轻的搔动人心,叫人听声音的人忍不住偏转头去,瞧一瞧她现在脸上到底是带着何种神情。“鼠疫横虐,林二少爷敢于这等时候呆在此处以性命等人,这等的心性实在是叫本宫的叹服。”
那男子躺在那却不做任何的回答,就好像是完全都没有听到这番话,反倒是的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他这种怠慢的态度,即便是将他拖出菜市口腰斩了都不足为过。
只是……这关头,揽光竟也好像半分都不在乎这些。“是等林相心疼你这儿子,还是等砚芳姑娘的回心转意?”
这句话,才真正是叫林沉衍有了几分颤动,那双原本舒展的手立即抓紧了冷硬的床沿。他转过头来,眸间好像郁结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厌烦,“你胡说什么!”
胡说?
从大长公主口中的说出的这些话又有哪一句是的信口开河的胡话?
揽光也不回驳,只是垂着眼睑,居高看着他。“是不是胡说,你心中自有掂量。”她的口气不知不觉中已如镀上了一层冰霜一样,“无论哪一样,林二少爷肯用性命相驳实在……”
“蠢笨如猪!”
林沉衍蓦然睁大了双眼,一跃坐了起来,怒气腾腾的看着眼前光鲜的公主。
“公主不是要除掉在下的吗?如今天牢鼠疫正好省了公主亲自动手,今日冒险来此……”他脸上又重新带起戏谑的笑,恍似早就不将生死搁在心上。这样言及此而故意停顿,好像也是在回嘲着地位尊贵的明月公主。
揽光不怒反笑的看着他,定定的看了数眼官途最新章节。那个念头其实一直盘踞在心中,发芽长叶,如今正要从她的口中冲破桎梏而出,要将她的那些想法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子。但她提了一口气,却是最终将这些东西都按捺了下去,
“没有权势身份,你就算是死在这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抿了抿唇,喃喃似的说了这样一句。
但这话却是劈头盖脸扑向了林沉衍,他脸色顿时一变,“你知道什么!”言语间,对这眼前之人已经是多有厌恶。他的手因为愤怒而握成了一个拳头,面色极冷。他那神情一惯都是懒散闲淡的,陡然沉了下来,倒也叫人觉得说不出俊美。
他抬起头,“公主来到这,难道也是因为在下的身份权势?”
揽光微怔,到却是如实的摇了摇头。“林二公有什么权势?……本宫来此地不过是因为你姓了那个‘林’字。”
“你……”林沉衍被她后面半句委实噎住了,他看着这个人忽然又觉得有些恍惚,这就是当朝的大长公主吗?他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胡乱的想法,低沉了声音,“公主有话不防直说。”
“本宫可以给你权势,那个砚芳姑娘也会重新回头,甚至是你可以风光重回林府。”揽光张开莹润的唇,吐出最有诱惑力的言语。
虽不是一步登天,但也早已经是扶摇直上,这种条件开出来,又有几人能拒绝得了?
林沉衍垂首了一会,“眼下,难道不是答不答应都由不得我了?”见揽光不语,也彻底不做旁的念想,曲指拍了拍衣裳上沾到那些草碎,“好。”
是了,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权势二字的诱惑?
揽光也从未想过这样行为浪荡的纨绔子弟有如何正直不屈的行为,所以见了他的转口答应也不觉惊讶,这原本……就是早晚的事情罢了,她抿唇晏晏一笑。而林沉衍不知道从何处捏着了一根细长的草杆塞在口中叼着,一双黑眸眯着,说不尽肆意风流。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天牢。那天牢的入口早就已经是有众人在翘首盼着,不知道各自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见他们出来时,面色也都些微不同。
日光大现,揽光此后要处理的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为这事情做个好交代。
然而,还未等她走出两步之时,一辆玄青色的马车疾奔而来竟然破开了侍卫的阻拦,勒停在了她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三两人,当先一人到了揽光面前当先撩起衣袍,身姿优雅的跪下,“臣宁祜南参见公主!”
那后面尾随之人,也随之跪了下去,“萧淮参见公主千岁。”
揽光见者前头拦路的二人,心中冷笑了起来,她垂在长袖中的指尖掐入到手掌中去。好个巧!当真是好个巧!
她原本还不能笃定这故意在这天牢洒下鼠疫的是何人,却没有想到……是宁邺侯!想要挑拨她和林相的关系的那人正是宁邺侯宁祜南!
揽光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之人,但心中却是翻滚煎烫着一样。不知不觉,她竟又是走进了他不动声色布下的圈套中!
“臣请公主将林家二公子交由臣来调养。”宁祜南拧着眉,声音低冽如泉。他今日穿的不过是一件滚边云纹清水袍,更是衬得儒雅温存。举朝上下,他第一儒官。叫好像谦谦君子,本就不该跻身这云橘波诡的朝堂。
一口气冲撞着揽光的胸膛,她原本要开口发笑,却是被呛到,捂着唇咳了一声。“侯爷今日如何会有雅兴来天牢?”在外,她仍是气势凌人的大长公主,就算是做戏,也是演得十足十的像,叫人看不出有一丝不同寻常。
“臣惊闻故人之子囫囵牢狱……所以请公主将林沉衍交由臣。”宁祜南的这话说得冠冕,字字句句都是合情合理,大义凛然踏道最新章节。就好像……他是特意赶来要阻止她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一样。
可是,她本就没有想对林沉衍做些什么,他又何必要做出这番模样来?
揽光脸上半分神情都没有了,眼下她早已经是将这前因后果相得通透了,不觉心中发寒。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在替着宁祜南做嫁衣而已。此番林沉衍如是被他截了去,成全的不过是他的大义,而她明月公主则又多了一道骂名。
他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博林相的几分交情罢了。与其她和林相结盟,倒不如他亲自出手。
然而,揽光不惜冒着被人行刺的风险部下了前面的几步棋子,又如何甘心被人破坏?
她又为何要处处受制于人?
揽光面无波澜的望着前面二人,四年了,她事事都听命于他,受他摆布,其实她又哪里会甘愿?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同寻常的心思,宁祜南抬头瞧了揽光一眼。他虽然已有三时许,但让人看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样。此时那目光犹如阴毒的刀子,平时断然不会出现在这张谦和平静的脸上。
可偏偏揽光是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后背发毛。
若是……若是不按着他的意思去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揽光收回目光,微微敛着眼,隔了片刻功夫,她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带着坚决的神情。“沉衍是本宫的驸马,只怕不必劳烦宁邺侯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侧转过身去拉起了身后不远处的男子的手。
这声音并不清亮,但却是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林沉衍……是明月公主的驸马……
萧淮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揽光。他几乎想要一个箭步冲上去逼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到底只是咬着牙忍了又忍。
这话是凭空炸出的旱天雷,就连揽光自己也似乎是被这声音也震住了。
她此时万众瞩目,已掷地的话也根本再没有收回的可能。
她亲口说了……林沉衍是她的驸马。
这一直隐隐孕育在她心中的念头,竟然是这样突兀的被公诸于众了。
而林沉衍又何尝不是僵了一僵,当他意识到那温凉的手握着自己手掌的时候,几乎就要将之甩开。可一瞬,他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是安分顺从了下来,微微眯着眼,跨步靠近了揽光身侧。
二人执手而立,不避不讳。
宁祜南缓缓站起了身,一时间眸中好似有骇人的杀意,狠狠的看了一眼,竟是一句话都没有撂下就转身离开。
揽光对他的惧意盈满胸膛,摇晃着后退了半步。
一同来的萧淮却没有立即随他而去,他伫在原地,似乎已是惊愕得迈不开步子离开。“揽光……”从喉咙中艰难吐出来的字眼,他面上神情复杂,但又晦涩难语。
缓了片刻,揽光骤然回神,倏地收回了手,避开那他的目光快步朝着车上去。走了几步,她又微侧着对留在后头的那人低喟,“还不走?”
林沉衍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萧淮,将嘴中叼着草杆吐了才迈开双腿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二少爷是驸马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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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戏,恼意,驱下车
的在众人的目视中车马摇摇晃晃转动了车轴,那原本被拦在外面林家老婆子原本见了林沉衍出来喘息了一口气,但眼见了方才的变故,她却没有心生的欢喜,而是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陪同着她一道来的林府下人,顿时失了分寸,便听得有人急急的吼了一声,“快将这事情告诉相爷!”
这道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却也似乎点醒了在场的人,他们站在那儿,顿时像是炸翻了天一样。议论纷纷,就连着已经隔开了很远的车马上也隐约能听得清楚。
揽光坐在上头,用指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的脸色素白,仿佛是自己也才经历过一番惊心动魄。
此时车中虽然坐了两人,但这两人之间却没有说上一句话,气氛少爷压抑。
隔了会,林沉衍突然笑了一声,他微微垂着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揽光抬眸,瞥了他一眼,口气清冷,“你笑什么?”
林沉衍斜斜的望过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股轻浮的神态,“在下方才见到……”似乎意有所指……
“见到什么?”她心中无端发虚,见他愚弄玄虚的停顿便立即开口追问,而那双茶色眼眸也都肃然紧张了几分。
“没什么。”他好像是有意为之,话说到了一半又都缩了回去,抱着手臂,闭目眼神起来。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似乎能听见的也只是他绵长的呼吸。
揽光目光越发冷了下来,她猛然凑到了前面,一把揪住了林沉衍的前襟,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那气势犹如是要一口咬断猎物脖子的野兽,身上都笼着肃杀的气息。
林沉衍半睁开双眼,即便是面对着这样揽光这样凶恶一面,却也没有显示出丝毫怯弱来。他只是顺势轻轻的抬手去搂了她柔软的腰肢,“不过是再下扯了谎逗公主的说话而已。”他说话时脸上轻松怯意,甚至是带着戏谑的笑,而那双手在揽光的腰上轻轻的掐了一把。
揽光面色顿僵,不及多想,就已经是一巴掌落在了林沉衍的脸上,“混账!”
林沉衍重新偏转头来看着她,好似这一记根本就没有打在他的脸上一样,浑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
他这笑声轻曼,微微的眯着眉眼,懒洋洋的,就如同是酒醺微醉,十分享受一样五行雷帝最新章节。
揽光猛然抽回手,身子也朝着后面退去,分外嫌恶的看着他。她如今心底里头隐隐有些后悔,心中的怒气不可遏制,就握起拳头重重的捶在了车中隔着茶盏的小小矮几上。
上面正放着滚烫的茶水,猛然被这样震了震,满满的一盏茶水从里面都泼出来了些许,有的溅落在了林沉衍的手臂上。
“林沉衍!”揽光目中含着怒气,声音稍想喊了一下他。若是旁人见她要发怒,早就是吓得双腿发软,要连连讨饶了。
可林沉衍不然,他懒着身子倚在车壁上。“公主不是说要沉衍做驸马吗?”
揽光紧闭了双唇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继续说道:“做好你的本分。”
林沉衍嘴角挑起笑来,他口中的声音越发低柔,慢条斯理,低低的入耳舒适,“驸马的本分难道不就是伺候好公主?”他半抬着眼眸,漆黑的眸色中好像是带着旖旎□。
揽光只觉得心中被他这样轻浮散漫的调子堵得瘆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小短匕首。
即便是在这狭窄的车厢中,她也如一只动作灵巧的豹子。
眨眼间,那匕首被分毫不偏抵在了林沉衍那处命根上,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的说道:“你要是安分不了,本宫大可帮你安分!”
林沉衍愣了愣,眉眼一动,笑了起来,他讪讪的将自己双手抬起了起来。
“公主手下留情!”
揽光将匕首一寸寸移到了他的脖颈上,两人双眸直直相对着。“以后,你若是再有半点……”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林沉衍却是异常乖觉的接了上去,“此后……沉衍生死交予公主了。”
揽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好,你知道就好。”
可等她才松开手中的匕首,重新坐回了自己位置上的时候,林沉衍就又重新添了一句道:“此后,我们夫妻二人自当同心同德。”
揽光猝不及防的一噎,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无话可再说,咬着牙道:“来人!将——林——沉——衍——给——本——宫——拖——下——车——去。”
立即的,林沉衍被丝毫不留情面拉扯出了马车,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躯。他一人立着,看马车远远离开,没有当即离开。街上人潮往来,见他被人从马车上赶了下来也都指指点点。而他却浑然不在意,见那马车消失不见了,才掸了掸衣裳准备离开。
“林兄慢走。”
林沉衍才刚踏出了一步,就有一帮人从远处来出声喝道。他凝眸看了一眼,七八人原来都是些老交情了。
“林兄弟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叫我们这帮兄弟好想啊。”一个养得白白胖胖青年笑着的开口,他这话才刚一开口,后面就都其余的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林兄我看你神情憔悴,该不是这几日受了苦了吧?”
林沉衍心中冷笑,他被下了天牢,大约他们也都是知道的了,如今却是跑到他面前故意来挖苦他来的。
那白胖笑呵呵说了几句,心情似乎很是愉悦,“咳咳!”他的蹙眉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们就都安静了下来,可见他是这群人当领头。
林沉衍如何不知道他是何人,他便是同他争端了不少年的闵家长孙闵杭岫。
白胖的锦衣青年见他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多少又有些得意,“林兄在外不思归,为弟的却是将砚方姑娘都照顾得极好天生倒霉蛋全文阅读。”他说时,状似无意的抬着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无穷的滋味。而他这动作,知道的人当然都是心知肚明,当着林沉衍的面哄然大笑了起来。
林沉衍却只是面目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牵起不屑的笑,“一个娼妓,难为杭岫兄这么放在心上。”撂下这话,他无甚表情的从他们的中间穿过,留下一群人瞠目结舌。当日林沉衍为砚方姑娘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一笑,一直待其如珠如宝,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就已变得完全不认识此人一样,叫人如何能不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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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的车马并未如原先驶向皇宫,而是转弯去了一个小院落。
那院落地方极其隐蔽,在一条大起眼的小巷子深处。
揽光从车上下来之时,小门就立即开了下来,里头探出一个青衣中年人,只向着揽光躬了一躬就引着她里面去。
是处极其寻常的院子,外面不起眼,里头也都是平平,并无异常,着实不像是揽光应该来的地方。
而那堂中,坐着一个托腮的女子,紧拧着秀眉,郁郁不欢。她听闻有声响,立即转头去看,只一瞬又完全惊慌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的站起,发出一阵哐当哐当的金属链子一样的响声。“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揽光姿态从容,走了进来后,摆了摆手将叫随从的人尽数退了下去。
“葛不闲人到底在哪!”她声音奇冷,面带寒意的看着面前红绡楼的花魁。她原本还有些耐心,可到了现在却是一刻都不肯再拖下去了。
实际上,她大约也没有那个功夫可以继续拖下去了。今日之事,恐怕宁邺侯不会轻饶她,但那药丸……只有一颗,她不得不早作打算!
那个乔姓花魁那日被掳到此处,便已知道眼前这女子并不寻常。此时,她瑟了瑟,继续强咬着不松口,“葛大夫死了!”她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几乎带着显而易见的惧意。
揽光眼中渐冷,她立在原地,也没有更迫近一分,但那女子已经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可她的脚腕上被铁链锁在桌腿上,真想逃也没法子。
“若再不肯说实话,我就叫人将这张脸撕下来!”
“哐当”一声,那花魁听了这话,脸上吓得奇白,往后退着的时候一步留神竟是带倒了腿侧的板凳。而这响声又是将她好一阵惊吓,她几乎是要跳了起来,“你……”
“这张脸……原本也不属于你。”
花魁女子抓着自己衣袖,显得无措,“我……是我的!这张脸是我的!”
揽光蹙眉,凑近了一步,“那你看看我这张脸……”
“啊!”乔姑娘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口中不觉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瞪大了双眸看着揽光那张脸,一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你……”她复又低头,喃喃自语似的问道:“怎么……这么像?”
揽光清声笑道:“你这张脸原本就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如今不像?”
她们看起来并不相像,一个明艳不可方物,一个却只勉强是中上之姿,可眉眼处却有几分相近。
乔姓花魁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去相信,若说她这张名动京都的脸是照着她做的……当真是荒诞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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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困,灭口
揽光轻缓一哂,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竟然也多了几分生动。茶褐色的眼眸似乎暗了几分,近乎玄黑。
那花魁再无当日的半分傲骨,她平日不过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的姿容,而现在被人都戳穿了,甚至是心中露怯。
“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着时候已经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那张动人的脸上带着娇弱,声音更是可以掐出一把水来。
怪不得……能牵动整个京都男子的心。就连揽光,都忍不住上去摸一摸这张脸。
“这张脸原本也不属于你……”揽光声音轻轻的,却是这样的叫人心底发毛。“你要是诚心不想要,那我就揭去。”
“找不到葛半闲……日后你就再不要有脸了……”这声调清冷,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字眼,字字清晰。
花魁“哇”的一声纵声哭了起来。清泪肆意落下,叫人如何能不恻隐动容。“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揽光看着这样娇颜却没有露出半分心软,倒似乎很惋惜此后这花魁没有脸的日子。
若真是不知道……为何一开始说的却是葛不闲死了呢?
花魁心头惊惧,朝着后面退了几步,她的身子猛然一顿,拴在她脚腕上的练子已经是崩到了极致。
她是被锁在这的!若是眼前的这人对她有丝毫恶意的话,她根本是没有逃脱可能!
凝望着眼前气势迫人的女子,乔姓的花魁完全失了主张,“他没死……我……我不知道……呜……”双掌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叫人难以听清楚这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他走之前跟我说……要是有人寻他就只说他死了。”
揽光听了这话,心中越发冰凉了下去,寒声问道:“你最后到底是在哪见到他的?”
乔姓的花魁抬头恍然似的想了想,“红绡楼的后巷。”
――红绡楼后巷!
揽光微微眯了眼,弯弯长长的眼睫带着妩色。
“小姐!”那花魁突然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扑在了揽光的面前,几乎是抱着她的腿在哭求着,“葛大夫说若是我不照着他的话说,他就会将我这张脸取走!”
揽光低垂下眼看着她,身段婀娜,加之那张脸艳光逼人,加之如此苦苦相求,叫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哄她笑一笑。
“这张脸……对你就真的这么重要吗?”怔愣一番,她出声询问。
花魁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踏道全文阅读。
“真是个蛇蝎美人。”揽光轻喃了一句,目中也充满了说不清楚的厌弃。说完这几个字,她便转身离开。
那哭得伤心花魁猛然听见这几个字面色顿时灰白,这才是像知道了什么恐怖话语。她整个人都好像呆住了,愣在原地不知打所措。
不足片刻,她又扯着嗓子尖锐的反诘道:“你呢?既然你也是换脸了,你难道又是什么好人?”
――她和她都一样,她是蛇蝎心肠,难道她就是好人了吗?
揽光远去的身形微晃,她那步子也几乎被这样一句话打乱了,继续疾步走了出去,就像……逃似的。
红绡楼的后巷。
揽光命人拽上那乔姓女子半刻不停的驱车去到那地方。虽然是在京都第一青楼的后面,但这里却异乎寻常的冷清。狭窄的巷子中车马不能入,仅仅只可一人过。
只是揽光没有想到,这扇正对着红绡楼的后门的房子会是葛不闲栖身的地方。她暗中寻了他两年,哪里会料到他竟然会藏身在京都,就在她的眼皮子地下。
用刀刃插入挑起了门闩,那门被轻而易举的打了开来。只见屋前种了两颗大槐树,明明是大白日,却叫人觉得凉飕飕的。
而这槐树又岂是寻常人会在家中栽养的?
槐这一字便是木鬼构成,乃木中之鬼,因其阴气重而易招鬼附身。
那花魁半年前就来过此处,那时候也是这么两棵数,她心中有心虚的地方,所以一进来就忍不住打量了两眼。虽然是早春,但那树上放眼看过去都是浓浓密密的树叶,墨绿墨绿,如一团浓云。
“啊!”她捂着嘴,低喊了一声,面色煞白盯着看。
有一处树叶……轻轻的晃动了一下……
无风自动。
那花魁顿时双腿发软,几乎要瘫软了下去。
揽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但那处地方除了树叶也还是树叶,何况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有什么阴祟的东西感下来做怪?她倏然收回目光,看向虚掩着的门房。
那里头好似没人一样,否则见他们闯入为何没有出来?但这处地方必然是有人居住,因为墙角摆放着晒药的架子。
揽光心底里头越发紧了起来,已有七八成的把握这葛不闲就在此处了。
随着揽光前来的侍卫上前推开了那扇门,大约是旁的窗户都关着,此时看进去也都是昏昏暗暗的,只能看见正当中的长案上放了一个灵位。那灵位前面还搁了一个香炉,香炉中的香灰都已经堆得满满的了,上面还插着三支香,只是那香几乎都要燃到尽头了。
揽光沉眸去细看牌匾上的字,等将那字分毫不落的看清楚时,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葛不闲之灵位。
她侧转过脸去瞧了一眼瑟缩在她身旁的女子,只见她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印证了,“那时候我来就有这灵位了。”
揽光心中暗啐了一声,还没死就给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
她贴身的侍卫当先进去查看了一番,随即又握着那一柄剑重新的出了来,躬身禀告道:“回公主,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只有一具棺材。”
“你是公主?”花魁才惊闻这个,面上更加畏惧醉掌星辰最新章节。她竟然是公主!大膺如今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小皇帝的亲姑姑,明月公主裴揽光。她面上越发僵硬,明月公主……明月公主难道也如她一样换了脸?
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明月公主的脸也不是自己,那她的脸是谁的?花魁越想心中越是没了底,她如今连着哭的力气都没了,心下一片死然,她知道了大长公主的秘密,还能活得了吗?就算是她被人知道自己这张脸的秘密都恨不得去掐死那人,好将秘密永远都埋藏下去,更何况是手握着的生杀大权的大长公主?
想到此处,她也坦然了起来,有气无力的搭了一句,“他一直都睡在那口棺材中。”
揽光瞥了她一眼,而后才示意那侍卫去打开来看。她心中隐约有不安的感觉,思量了番还是决定跟着进去。然而还没等进入到其中,就听见那棺木啪嗒落地的声音。
那侍卫凑得近,见了里面有个黑漆漆的物什在里面,便用剑去戳了一戳。但这丝毫不见有起色,里头那绵软的东西依旧不动弹。
他不得不用气劲戳破了一面纱窗露出一个小洞,借着外面的光亮才看得仔细了。回转过身,他声音沉静的说道:“死了。”
揽光快步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的确是……葛不闲。
只见那一口棺材尚且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身量大小,棺材里头侧躺着的一人。那人半蜷着身子,这一看来宛若是一只干瘦干瘦的猴子。长得这样古怪,叫揽光不消去看正面就知道这人是葛半仙了。
他竟然……死了?
揽光一凝,快步上前,她不顾里头躺着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竟是亲自伸手进去……
“公主!”那侍卫不料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立即出声制止。
可揽光现在面色淡漠,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印证那件事情上。她的手指触碰着他脸上粗粝的皮肤,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光线仔细摸索着什么。终于……她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葛不闲……是真的死了。这口小棺材中的尸身的的确确是葛不闲自己的。
他竟然是被人早他们一步给灭了口。
揽光难掩失望,她原本以为……只要找到葛不闲解决了那药丸的事情……
“啊!啊……!”正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嘶吼,那声音正是乔姓花魁的。
揽光同那侍卫随即赶了出去,只见那发出声音之人瘫软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声,嘶力竭的喊着。“有鬼!有鬼!”
揽光向着四周看了一圈,立即说道:“堵上她的嘴。”现如今只怕他们早已经是被人盯了上去,此等动静也怕会招来更多的人。而她随即也发现这槐树上一处的树叶的确是在晃动着。或许,这上面是真的有东西。
“吱……”一声尖利的叫声,树影中有黄色的身影龇牙叫着。但一瞬的功夫,就已经是没身在了密集的树叶中。
不是人。
揽光略微松了口气,是只猴子罢了。四年前,她遇见葛不闲的时候,也见过这只猴子。
紧随着,“啪”,原本已经是关了大门被人从外面重新推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cp神马,我从来都不折腾菇凉们,还看不出嘛!再看不出就要亮出小皮鞭抽打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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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现
揽光登时转过视线去看,只见果然有一人双手扶着那打开的门,紧蹙着眉头,一脸霜寒的站在那儿。
她身边的侍卫见到了,立即提起剑朝着那人刺了过去,而立在那人的人却不急忙躲闪,只是快步迈了进来,反手将那大门快速的关了起来,就连身子都顺势抵靠在了门上。
他这姿势,显得不是……
他这是想要维护她的。
“住手!”揽光骤然出声制止了即将展开厮杀的侍卫,她目光灼然,看着不远处的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萧淮。”
那人面上带着紧张之色,转过身去将门彻底掩好了,才缓慢的转过身来。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面,就在今日,可他此刻看着她那神情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公主……怎么会是……你?”萧淮一面直直的看着她,一面失神般的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只是那步子似乎异常的沉重,就如同是他现在复杂的心情一样。
在地上的花魁方才被吓厉害,此刻冷静下来,也知道了此时的情况不同寻常。她出身青楼也素来知审时度势,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身子往揽光的后面挪了挪。
她此刻无比懊悔,若不是跟着一起来,她就定然不会面对这样可怕的事情。要是前几日,没有遇见这个什么公主的就好了,她还是红绡楼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花魁娘子,只要她想……这全京都的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你以为会是谁?”
揽光脸上半点神情都没有,她抬手拢了拢自己头上的碎发,动作即轻且柔。仿佛该奇怪的不是她为何在此处,而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地方。
萧淮目光沉了沉,似乎对她这样冷漠的态度有些失望,“是……是义父让我守住这院落的。”
揽光虽然心中已经有些底了,可乍听见得到这话语,还是叫她没由来的有几分心虚。她缓缓的抬起头,气息不如一开始的那样平稳,“你……为了何时要守着这?”
此时的她,两道秀眉弯弯的拧着,带着无限忧烦的事情一样,轻喃着。这声量却是不大不小,正好落到了萧淮的耳中。
他张了张口,似乎这才将宁祜南那不经意的说出口的话重新在脑子中过了一遍,才察觉到什么。他复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揽光的脸上,一时喉头发哽的模样,“揽光,这几年……你还好吗?”
揽光暗中捏着自己的掌心,这几年好吗?好不好,她即便是说给了他听了又能如何?他回来后就一再发问,可揽光不愿意去回答这样的问题,多说无益,费这样的口舌,倒不如想想往后的日子要如何才能安稳的过下去。
“揽光佛堂春色!”萧淮几乎是从喉中挤出的这两个字。顾不上其他,他快步上前一把的擒住了她的双肩,“你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话,似乎字字都是心血化成的。他这样痛心疾首的望着她,关怀着她。
揽光执拗,任凭他如何逼问都不肯开口。
萧淮急了,手上的力气也就不知不觉的重了几分。逼得她终于出声了,只是那声音的只是吃痛的吸气声。
——这个揽光,又怎么会是和他一起长大,整日晏晏而笑的那个小姑娘了?
“你怎么……会去换脸的?”他声音低哑,几乎是只对着她一个人的发问。那问句化成风刀,一寸寸的割入到她的身体中去。
——你怎么会去换脸的?
揽光仰面望着天上,那眸子中一下子失去了焦距。
她怎么会去换脸的?
若不是四年前被逼得的走头无路,她怎么又会去想到换脸?
至于她原本的那张脸,揽光一下子有些恍惚,她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把自己的脸,但那手在半空中炖了一顿却是转而挥向了站在她眼前的萧淮。
干脆响亮的一声。
萧淮不知是没有去躲避,还是见了她这样的模样失神而忘了去躲避。总之,他实实在在是承受了这一记巴掌。
他们原本是旧相识,能直呼她的姓名也就必然是亲近之人,如今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的扇了这一巴掌。
“萧淮!”揽光怒气腾腾的看着他,“你凭什么直呼大长公主的名讳?”
“你不过是一六品主事!”这话她那日晚上也说过,好像权势身份已经是唯一可以压制旁人的东西了。
萧淮不卑不亢,只是在原地不肯动弹,停顿了片刻,又将视线转到了那花魁的身上。这时,他的目光这样温情脉脉,如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心爱之人一样。
花魁在这境况之下突然触及到这样的目光,心中升腾起小小的喜悦来。
她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刻都是因为这张脸,就好比现在……这张脸兴许还能替她争取些什么。一想到这,她眉宇间的神情又如往昔一样风采。是了,她曾见过一张叫她心心念念不忘的脸,而她如今的这张脸虽然做的不全完相像,但总也是傲视群芳了。
花魁微微侧过脸,想要将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对着那俊朗的男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
萧淮倏然收回目光,艰涩的发问。
“美貌于我,又有何用?”揽光的轻轻一笑,转而平静的开口道:“你可知道葛不闲怎么才肯帮人换脸?”
萧淮还没有做出动静来,那地上的花魁却是惊慌睁大了眼睛。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揽光,好像她就要吐露出什么惊天的秘密。
可她看成是惊天秘密的东西,到了揽光这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这些东西是个刮肉的钝器,只有每每相及一次,她才能时时记得当日那如有剜心一样的痛。
现如今尚未开口,只是想一想,揽光脸上就已经是煞白泛青了,明明难受,她却还笑了几声。
四年前,她带着沉睡中的裴衾逃出皇宫,随行的……还有她贴身的侍女阿樾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最新章节。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想要去换一张脸呢?
她原本是拥有着极其尊贵的身份,但那时候这身份却是成了要时时刻刻捅向她的尖刀。真正的阿樾……也正是那个时候死去的,死在葛不闲的手下。
剥皮拆骨,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她成为另一个人。
这花魁呢?又是用了谁的皮肉来做了她的这张脸?——这张肖似裴揽光真颜的脸。
萧淮心头猛然发凉,他似乎已经是预见到了揽光即将要说出的话会是何等残忍,又蓦然开口,“义父……就要来了……”短短几字,将这话题转了开来。
他先前一心一意想要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等到她当真要透露半分的时候,他又不敢去听了。
揽光眸光一闪,揪着自己的衣裙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前后巷子,都已经是被重重包围了。”他看着揽光的慌张,闷闷的又开口补了一句。
“呵呵。”揽光忍不住讥笑了两声,紧闭着双唇再不肯说话。
宁邺侯何等心机,既然会派萧淮守在此处,又怎么会不派人在外面围着?
而揽光那侍卫贴在门口朝着外面打量了一眼,也朝着她点了点头,面色发紧。
——宁邺侯到底是怎么时候盯上这里的?又为何要派人守在此处?
揽光此时唯一担心的事情,只是宁邺侯发现了什么。越是细想下去,她的心头就越是猛跳不安。
他一直以为自己都不是真正的明月公主裴揽光,而现在,是不是……有怀疑了?
“跟我来。”萧淮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朝着前面屋子中去。而那花魁坐在地上也急急忙忙的爬起身来想要跟上去,可才爬起来,身子就顿住了。摇晃了几下,她仰面朝上的倒了下去。
萧淮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什正自上而下刺入了宁姓花魁的胸口。大约是这张脸肖似当年的揽光,见到她那张脸上惊怒羞愤的表情,他又似乎有些不忍。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就已决然的拔出了那如尖锐的利器。
“走!”他拉着揽光飞快的朝着那堂中去。
揽光随着他狂奔,从后面看着他的侧颜,一时又有些恍惚,好似多少年前,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你放心。”他将揽光拉到了堂中,郑重的看着她说道。皱了皱眉,他又继续开口安抚道:“外面有我在。”
才刚一说完,就立即转身朝着外面去了。
“萧淮。”揽光突然开口喊住了正要跨出这阴森大堂的男子。
“四年前皇宫大火,你怎么……不回来?”她这语调柔柔细细的,甚至是带了一丝说不出的颤抖。
四年前的事情,整个京都乃至大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他……他又能去到哪里?
又为什么不回来?
萧淮身形僵了一僵,“我……不是故意的。”他说话,从来都没有这样沮丧和无奈过,好像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当时……他也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萧淮肿么安排才好捏~~我最喜欢写这种狗血的感情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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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忆,来人
“吱嘎”,破朽的门被关了起来,萧淮再没有多说什么。
揽光一人重新陷入到一片漆黑中,这处幽闭的地方甚至都能闻见死人的那股味道。
而眼下这处也的确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葛不闲的尸体。揽光看了一眼,胸腔中好像生出一股难以描摹的钝疼。
眼前一晃,好似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雪夜。
在那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京都的冬会这样的冷,她从小都是在皇宫中用金玉琼枝堆养出来,第一次到民间却是因为这样仓惶狼狈的出逃。皇宫的那一把火也几乎是将她这极尽荣华的前半生也都给烧掉了,什么都是没有了。
那几日,京都的街上到处都是巡查的官兵,各处关卡也都设了障碍。
从皇宫中蔓延出来的大火连着烧了两条街道。她在望着火光同阿樾裴衾躲在一条不知名的巷子深处。而她也已然知道了皇宫大火,并非只是……走水这样简单。
是……是有人蓄意!是有人要谋朝篡位了!
这些路障的……明里面是说要抓捕那纵火之人,可是……她又怎么能确保他们不是这在费尽心思搜捕……她和裴衾这两条落网之鱼呢?
“公主……”随着她一道辗转出宫的,还有这个正出声唤她的人。
她会转过头,见到阿樾一脸为难的低头看了看怀中不过三岁的孩童。“小殿下烧得厉害……”那张小脸被冻得的青白,他睡梦中被带走也不急将衣裳穿妥当,又受了一番惊吓,如何不生病?
她也担忧,但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没有一队巡逻的军队。
突然握起了拳头来,她想了想,最终是道:“我们去找……”可摇了摇头,她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双眸垂在向了地上。蹲下来,抓了一把地上的白雪,用力在掌心中握了握,握成了一个结实的冰球。
她出宫的时候本来就穿得单薄,现下就算是握着雪都没有冷的知觉,她抿着唇,将那雪球贴着小童滚烫的额头滚了滚。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阿樾看着眼下这场面不觉心中一酸,她原本性子就软弱,现在就真的语气哽咽着要哭了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了?谁知道发生什么?
她的那只手被冻得通红,渐渐地有了几分暖意。
冷到极致,反复是热乎了起来。
她不不知道皇宫到底现在情况如何,但是站在此处不用踮足就能看见皇宫的大火,一直都没有熄灭。街上没有了行人,她们也不敢多走动,只能算缩巷子尽头。
裴衾年岁小,病又能拖上多久,被逼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求助她的叔父江元王。
可是她怎么会想到,江元王裴穆根本就装作不认识自己。
那时候,她换了阿樾的衣裳,又故意弄得灰头土脸。而为了拦住他的轿子,她几乎是在雪地中等候了好几个时辰。雪化成冰水,将她膝盖以下的裤子都浸湿了,那双腿发酸,脚在鞋子中泡得有些失去麻木。
“叔父……”她在马车外轻轻的喊着。
停顿了片刻,那车里头的人猛然掀开了帘子,面上还带着震惊的神情望向她桃运小农民全文阅读。
她总以为她终于是得到了庇护,总是不必再过起前几日提心吊胆的日子,愈发乖柔的唤道:“叔父……”
“混账!”江元王裴穆突然脸色一沉,整个面目表情都变得烦躁和厌恶了起来。“哪里来的小乞丐!”惊他一声呼喝,门庭的仆人都是快步走了过来,纷纷擒住了她。
这是她的亲叔父,是她父亲的亲弟弟!
但却是……做出了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来。
她微张着嘴,被下人拖着远去的时候脸上惊慌失措,而偏偏就这时候,江元王又突然制止了。他招了招手唤她前来,她也只会以为是……她的叔父改变了心意。
只是她没有想到,又什么会想到,她的长辈、血亲,会附在她的耳边说的……也只不过是——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她怎么就成了草寇了?她是堂堂大膺的明月公主啊!
在那一刻,她父兄和母后虽然都仍是生死下落不明,但她却隐约觉得……他们大约都死了。
成王败寇!
这四个字时常在他叔父口中不经意的蹦出来,以往她不明白用意,而直到了那时,她才真正了解成王败寇的真正意思!
原来,她也会有一日的境况也只能用这短短四个字来形容。
人心可怖,当真是是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也正是那一日她才始知,出皇宫难,可今后要再回到皇宫也难于登天。
大火第五日,京都郊外的军队开始进城,不知道是挨家挨户的查询着什么。
她和阿樾带着裴衾无处可去,只能在偏僻巷子中兜转,万幸的是,有一间破屋子勉强可供他们容身。
可是裴衾高烧不退,反反复复。
她一个人躲在墙角哭,她软弱且没有主见,也全部都失掉了自己的主见。她心中满脑子都是想着不能得让衾儿出事,可束手无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谁都不在她的身边,除却父母兄弟,她心中唯一惦记着只有……萧淮。他们以前一起长大,半个也月前,他走的时候还说……不过是去几日。那时,她只盼着他能早点回来,早点找到她罢了。
她哭得伤心,却又极力隐忍。
“小姑娘。”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外面的人见许久都没有人应又继续喊了一声,“小姑娘,你在哭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外面的人是在同自己说话,她起了身不吭声,径直往里头走,但后背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不高的矮墙上,一个人趴在上面,手中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把松果抓着。“你这小姑娘……怎么同你说话不回?”
揽光顿了顿,不敢偏转过身去,只快步朝着里面去。
“有个小娃病了?”
这次声音才真正敲入了她的心中,仍带着疑虑,她慢腾腾的侧转过身来,“你是御……”才蹦出一个字她倏然住口,转口说道:“你会看病?”
那趴在墙头之人甫一看见了她的容貌震了一震,吸了一口气啧啧称奇的赞道:“好美的一张脸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
揽光微恼,不作停留要继续要离开。
“嗌!我是大夫!我真是大夫!”那人见了她要走,立即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
揽光唯恐他引来官兵,只能转过身来。
“你要干什么?”她这才正经去看墙头上之人,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人……这人的容貌哪算得上是……一个人呢?
硕大的眼珠子,皱褶的皮肤,咧着嘴不知道是在乐呵呵些什么,他头上蜷曲着的稀疏头发都随之在轻轻晃动。
“小姑娘,是不是真有人病了?”
她紧紧的抿着唇,戒备的看着他。
那人扯起斜跨在身上的布袋子,从里头迫不及待的掏出了一瓶药丸子,伸手递了出去。“那,快拿去!”那神情,只盼着揽光伸手去接一样。
可是她心中戒备,又怎么肯轻易相信这样的好意?
那人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银子。”他露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唇,嘿嘿一笑,“明月公主果真是有整个大膺最好的一张脸。”
揽光猛然抬起凶恶的眼眸瞪着他,可她又觉得害怕,浑身都在颤抖。——这人……知道她的身份,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你……”
“不要害怕!”那人笑嘻嘻起来,他的整张脸的神情都随之动了起来。“喏,这药丸子给你!”
他说到做到,立即将那药瓶脱手扔到了墙里头来,“……等到公主哪日要是是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不防来找葛某换一张脸!”
换脸?
她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荒唐的话,登时不理会这疯子疾步朝着里面去。
……
“人抓到了?”一道低低的声音迅速将揽光的飘远思绪拉了回来。
她脸上一凛,这低低沉沉的声音她这几年听了许多遍,熟稔的快要吐了,怎么会不知道来人是谁。虽然没有直接对着她发问,但她后背却已经是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义父。”外头,萧淮的话语依然恭恭敬敬的,没有一丝慌乱。
她处在极其静的环境中,想了先前之事,心头一跳,猛然是发现了什么。……萧淮,这样替自己遮掩,他又是知道了什么?从方才的言语来看,他是知自己换脸了……可又为何会知道自己要避开宁邺侯?
揽光一时思绪纷乱,朝着后面退了两步,外面也是极其静,静得悄然无声。
不过片刻,她就听见了有一个脚步声渐渐逼近,似乎就要朝着这大堂而来,要破门而入。
“义父!”萧淮的声音从远处传出,不急不缓,声音平稳。“……难道这女子不是义父要找的那个?”
宁邺侯没有回答,却是不经意的抬起一只手,几乎就要触碰在那扇雕花木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风微语菇凉的手榴弹!mua!(*╯3╰),太感谢了~
感谢轩辕菇凉的长评,之前还一直以为新文没戳到你的g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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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解,监视,离时因
揽光盯着那糊着白纸的雕花门上投射下的漆黑影子,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那只手就搁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几乎只要轻轻一落,就能轻而易举的将门推开。而只消这门一打开,她就会原原本本的被逮个正着!
这大堂极为普通,一眼便能打量到头,并没有可以藏身或后门可以逃脱。
萧淮,他又凭什么断定宁邺侯一定不会进来呢?
揽光的心悬了起来,四年未见,她都几乎不确定萧淮是不是会真心实意的去帮她护她。
若是被宁邺侯知道她在这里,她该如何为自己辩脱呢?
她尖锐的指甲抠入掌心,是自己太莽撞了!
“义父。”门外,萧淮又发出了一声来,不同于先前,这语调变得僵硬起来。
揽光看见那原本就将要落下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而后,门外那人微侧转过身体。“有话要讲?”宁邺侯的嗓音低醇,在外人面前,他惯来都是人人称赞的儒臣。
跪在庭中的萧淮点了点头,他垂着眼帘,似乎是做了很多的思量才能将这件事情袒露出来。
“义父,这几年萧淮在外面……并非没有查到些什么事情。”
宁邺侯轻轻的“喔”了一声,他看起来也比萧淮大不了几岁,却是这样安之若素的应着。状似不经意的朝着大堂紧闭的大门瞥了一眼,他的眸中像是装着不能叫人猜透的心思。“是什么?”
萧淮抬起头来,他跪在地上的身子挺得笔直,“是……关于荀夫人的。”
宁祜南掩在袖中的手不经意的动弹了一下,他将那原先要去的打开门的手彻底收了回来,朝着萧淮的方向走了两步。
“侯爷当年所想不错,夫人在卫家当真是掌着实权的。”萧淮这声音低低的,话中好像带着沉重的秘密。
荀夫人,宁祜南的唯一妻室,是四大氏族之一卫家的嫡出小姐,但她自幼就身体病弱,几乎都是常年流连于病榻的。何况……她一个早已经是嫁了出去的女子,若要说她握着卫家的实权,这样的惊天之话又有几人会相信。
但却被萧淮说得言之凿凿,好似真有其事。
宁祜南没有立即开口,只是踱着步子不疾不徐的靠近了萧淮。他的气度和神情都是平稳的,叫人看不出有一点异常的端倪来。
“当日回来,你怎么没有提到?”他睨着跪在地上的萧淮,口气中有没有呵责的意味。如同是在寻常的问话一样,即便四年前……他让萧淮随着卫愫去养病时候的目的,就是为了监测他这位深不可测、隐匿极深的夫人。
萧淮伏低了身子,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着为难开口道:“夫人……大约撑不过几日了。”
揽光身在里面,这院落极小,即便现在是掩着门,她也能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这些话也犹如是叫她遭了雷击了一样,荀夫人……居然是卫家真正的掌权人!她想起前几日遇见她时候,荀夫人还坐在车中病得几乎随时都可能死了,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如何能是卫家的掌家人?
曾经的卫家,只是极其寻常的氏族,哪里有如今这样大的势力错杂?但这十数年间,却是发展着迅猛,就算是揽光费尽心机的派遣人去收集,都是查不到半点卫家半点不利的把柄医手遮天全文阅读。
然而,这掌家人真的会是一个嫁出去有将近十年的女子?
揽光在细细去想,恍然就通透了起来,原来这宁祜南早就疑心自己夫人了,所以才会在四年前就安排了萧淮去监视。直到了这一刻,她也才知道原来这四年前,萧淮一直避而不谈的离开原因就是这个了。
她绵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就是绊住他不回来的理由了?
果然是个“好儿子”!
她忍不住牵扯起嘴唇冷冷的讥讽一笑。
外头,宁祜南点了点头,“她那身子……”说着时候,他抬起头看着远处,蓦然发笑,“拖了十年都没有死掉,难道现在就容易死了?”
这话,虽然说得清清淡淡的,但落到的旁人的耳中就字字刺耳了。言下之意,他竟然是……巴不得她死的,可她偏偏又死不掉。宁邺侯说话,甚少有这样尖锐的时候。
萧淮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宁祜南垂下眼,看了他一眼,黑幽深邃的眸中似乎还从这细末的反应中捕获到了其他的什么不同东西。但是他却是没有显露出,衣角浮动,竟然是朝着外面走去。
萧淮心中渐渐松懈了下来,那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就自然而然的抵在了地面上。
“这地方……你好好善后!”走到大门处,宁祜南没有回头,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句,最后几个字也都是咬着说的。
萧淮明白……他晓得堂中有人,他也知晓自己方才所说的一番当都不过是场交易。万幸的是,他拿出的消息也够重要……萧淮一面想着,一面慢腾腾的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又正好落在乔姓花魁的那张脸上,就好像是京都所有其他的男子一样,他也沉迷在了这张脸的风化绝伦之下。
他的神情既迷惘,也有些怅然。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揽光已经是站在了他的面前。
萧淮没有抬起头,依旧是看着那死人的脸。
揽光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开口说些什么。短短片刻功夫,就好像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顿了顿,转身就要走。
“揽光……”
萧淮突然出声,他紧蹙着眉头,声音中也好像攥着心疼,“你怎么……你怎么会想换脸的?”
她方才知道四年前他极要紧的事情就是替他的义父去暗中监视义母,她只觉得想要痛痛快快的笑一番才能纾解心中聚拢起的恶气……
先前,她还当真是在猜想,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难处才来不及赶回来,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可笑的原因。
“难道我要顶着这张脸流落青楼吗?”
揽光猛然转过身来,她的精致衣裙随之划出了狠绝的弧度,这些话劈头盖脸的朝着萧淮砍过来,逼得萧淮也踉跄着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她脸上铺满了气愤,当年所受的苦楚和委屈也都一下子涌了出来!
“要讨好你的义父,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去!”
她咬着牙,携怒说道。说完,也不再多说片字,风行雷厉的走了出去重生魔兽之永恒。
萧淮失落的站在原地,一时脸上也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来,不得不抬起双手来掩住自己的面孔。
他……第一次感到的羞愧……那些事情,绝对不能的告诉她!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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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祜南才踏出那院子,守在外面的手下就凑了过来。“侯爷,怎么样?”
他边走蹙眉摇了摇头,弯身钻入了停在巷子口的一顶青布小轿中,等那轿子被抬着走了几步开外,他才在里头蓦然出声,“萧淮进去里头多久了?”
那汉子立即快步追了上去,跟在轿子旁边唯唯诺诺的回道:“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
“嗯。”
静默了会儿,宁祜南又出声道:“叫人都撤了。”
“侯爷?”那汉子大吃一惊,但冷静下来随即是毫无反抗的恭谨称“是”。
青衣小轿被抬着摇摇晃晃的远去了,等转出了巷子,宁祜南才对着外面又吩咐了一句,“叫人去宫门口守着。”为何去到宫门,又要到宫门去守着谁,他却没有说清楚,但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知趣的,默声去了。
当今大膺的皇宫中真正住着的,也只有两个人罢了。
宁祜南依靠在轿子中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恍然觉得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个明月公主!好个裴揽光!
她今日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搅乱自己的计划!
好,果真是好!
不过是短短三年的功夫,那个哭得跪在他面前的胆怯小姑娘,也竟然有这样的胆色了!
权势,果真是能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的心。
宁祜南将手缓缓的搭靠在轿窗上,显得姿态从容,而他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眸中却是迸发出了叫人心瘆的光亮来。
林家?
林易知那个老匹夫又岂是能这样容易被拉拢得了的?
即便是尚公主又如何?
更何况是个被扫地出门的不成器的儿子!
宁祜南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他气度卓绝,好似他早已经是将大膺如今各派的局势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应该说……他的才能这局棋的真正下棋布控的人。
阿樾,就算是你现在顶着明月公主的身份又如何?
宁祜南咬着牙,漠然的挑了挑眉毛,那张温润谦恭的脸也一下子锋芒必现了起来。
——当日,我能将你捧上这权利的顶端,也照样能不动声色的将你拉下来。
做傀儡,就不能生出自己的意识!
否则……他总要亲手将这木头做出傀儡拆了扔进火中,烧得灰烬不留!
宁祜南微拧长眉,眸底幽绝。
作者有话要说:咦?咦!咦~咦。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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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会,孽畜
翌日,大长公主有意林家二少爷消息就几乎传遍了整个江大膺了。
明月宫中,点着沉香木屑,气味宁静。
揽光闭着眼睑似乎是在午睡,而外面看似平静却早已波涛暗涌。今日上朝时候,许多重职在身的官员托病没来。而在朝上,也不敢有人提及这件事情,相安无事的好像他们都没有听说这事情。
但是倒有几个四五品的官员,散朝后写了上谏的折子,罗列了林沉衍的处处言行不当之处。洋洋洒洒,几乎是叫的他的一生的劣迹都搜刮上去了。
林沉衍不好,比上满朝青年才俊他的确是算不上好,不过是浪荡的纨绔公子。
他唯一的好就是投了个好胎,做了林相的嫡子,冠了个林姓。
“你疯了!”
詹春从宫殿深处走了出来,他抱着双臂站在远处冷眼看着她,像是不愿意在靠近一步。现在身上仍旧是穿着女装,但他脸上却没有带着惯来的虚伪的笑。
揽光轻轻的笑了起来,气息都是绵绵软软的,“怎么就疯了?”
詹春眸眼间现出少有恼意,就好像现在她做了昏了头的事情,自己恨不得上去扇她两个巴掌,将她狠狠抽醒了才好。
“你这是自寻死路。”他紧紧蹙紧了眉,低喟道。
揽光在榻上轻轻的侧转了身子,头上的青丝顺着她脸垂下,几乎是将她的脸都半遮半掩了起来,从一摞摞青丝中射出的眸光分外动人心魄。她浑然不觉,抬手将头发揽到了耳后,“你瞧,今日上谏的折子不是没有林易知的吗?”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平时这种事情,他不是规劝得最尽心的吗?”
“宁邺侯那呢?”詹春冷眼,见她这样得到轻慢的态度,更是不留情面的指了出来,“他今日可也称病了。这多少年,可是他第一次不朝!”
揽光脸上的笑僵了僵,她突然抬起眼睛,含笑看着詹春,“你难道这是在……关心我?”
詹春原本身子倚在偌大的红漆柱子上,听了这话脸当即黑了起来,他看着她,立即嫌恶的吐露道:“呸!”
“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揽光也不恼怒,她好像这一刻的心情分外的好,眉眼间都带着春风笑意,可在这张脸上却只是平平淡淡,至多是添了几分灵动。詹春暗道,若她当年没有换脸,而是原本的那张脸,不知今日更会是何种……会是何种……
他不禁细想起四年前他遇见她时候的那情景。
皇宫被焚是被一场大雪终结的,若是没有这场大雪,恐怕的连着整个皇宫都被烧掉都是可能的!可也就是在那一日大雪中,新帝和太上皇接连驾崩的消息被宣布了出来。
那一日,天上地下都是素白一片,滔天的大火才刚刚熄灭,宫殿被烧成木炭,余温都还没有褪去。宫门就依然第次而开,“皇上驾崩!太上皇驾崩!太后娘娘驾崩!皇后……”
这消息迫不及待的传出。
街道上人人都面无表情的望着宫门的方向,望着发布消息的官员骑着烈马疾驰而出。
那时候他不在意死的人是谁,只觉得这放火的人果然是手段狠毒!倒是叫他心中生出……一丝的敬佩的味道来。而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听见人群中有个人在呜咽的哭,好似是极其忍耐后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声音男色后宫太妖娆全文阅读。
……
詹春守住飘散的思绪,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之人。他无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咬着鄙夷道:“你!真是疯了!也不怕惹病!”
揽光也不理会他,任由他走也不出声挽留,她只是微微眯着的眼,晏晏而笑。
宁邺侯……他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闲情来收拾自己呢?闵,卫,萧,宁四大氏族中卫氏的掌权人是嫁给了他将近十年的荀夫人。
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自折羽翼呢?
这时候细想想,她似乎还真是要感谢萧淮,若不是他,她此时必然要为了这件事情而忧心。
萧淮……
揽光再次喃道他的名字时候,神情中又忍不住有几分低落。她坐起了身子,双手揪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因为起得有些猛了,肩胛处的伤被牵扯了一下,疼得她“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是君臣的关系,四年前他就算是没有尽到一个做臣子的责任又如何?
揽光低垂着头后涩然的笑了一笑,四年前他也不过是因为是皇兄陪读的缘故才能频繁的出入皇宫。其实除了她的身份,她也没有其他的资格来指责他为何不赶回来救自己。
他们原本……也就没有旁的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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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楼那条巷子尽头有间闹中取静的院子,院子不大,也不显眼。只是推门入内就会发现这其中处处别致,可见是花了心思在上头的。
院中的空地上,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躺在摇椅上仰面朝上,翘着腿,很是怯意的模样。
这几日都是阴雨绵绵,难得放晴,暖烘烘的阳光罩在他的脸上,透出几分如玉的莹润。
姿容绝艳,仪态风流。
他抬起手抓了一把手边上搁着的花生,连眼都不抬就熟练的扔入到了自己的口中。“哭,怎么不哭了?”这话是对着跪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美貌女子说的。
那女子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听到林沉衍说了这话,随即又低垂下头抽抽噎噎了起来。“林公子,芳儿真的知道错了。”
“我真的不是……不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的?”林沉衍偏转过头,终于肯回应她一声。
那美貌女子急忙摇头,在他那狐疑的目光中硬了头皮说道:“是闵公子逼芳儿的!”她说话时,口气中已带着几分委屈,好像林沉衍被下了天牢的这几日,她转投入闵杭岫的怀中,当真是迫不得已。
林沉衍看着,一面又去伸手捏了两颗花生抛入自己口中,一面竟然抬手去抹了抹那女子脸上纵横的清泪。
“好了,好了。”
女子见他语气有所松动,总是暗中舒了一口气,用自己的帕子一点点擦着脸上的泪痕,乖乖巧巧的说道:“林公子肯相信芳儿就好。”
“相信?”林沉衍笑了一笑,收回了那只动作温柔的手。
那女子心中当即凉了下来,但她却不敢表露出来,勉强笑了一笑,装作不知,继续柔顺的说道:“芳儿为了庆祝公子平安归来,特地做了许多小点心。”
林沉衍仍旧是闭合着双眼,懒洋洋的撇嘴笑了声,“去拿来我尝尝……”
“孽畜极品大教皇最新章节!”忽然一声暴喝打破了眼前的看似怯意悠闲的氛围。
林沉衍尚且没来得及睁开双眼,一物就已经是飞掷了过来,正好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声不轻的闷响,显然力气不小。
林沉衍缓缓的皱了皱眉头,将甩在自己脸上的一只鞋拍了下去,才睁开的眼睛望向来人,然而他也不起身。“什么事情能叫林相挪动尊驾来这?”
林相同长子林缜思站在不远处,他脸色铁青,几乎就要冲上去一把掐死这个孽畜!
掐死了他,才断断不会再给他招惹出这样大的是非来!
尚公主?这位大长公主能轻易去尚的?
不知死活!当真是不知死活!
林沉衍却不然,他不愠不怒,面色温和友善,戏谑道:“难道是因为砚芳来的?”
林相的脸当即黑了起来,可他手中再没有第二只鞋子,纵然是气极也只能压低声音的质问:“孽畜,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情!”
砚芳怔在原地,茫然无措,见了站在那处林缜思的手势才慌忙的下去,此等情况,她实在是不应该在此处蹚浑水。
坐在摇椅上的年轻公子低沉着头,半晌才继续沉吟道:“好事,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他抬起头来,好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风光的事情,反诘着问道:“能尚大长公主,难道不是我林沉衍的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林相被噎得不轻,抬起指着林沉衍的那只手都在发着抖!
“二弟!”林缜思看不下去,终于是皱着眉开口,他虽然年纪比林沉衍年长不了几岁,但也是要比他正气许多,刚正不阿的模样。“爹是担心你才……”
“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林相被气得再不愿意提及来时的初衷,不待自己长子的话说完,就发狠似的撂下重话。
林沉衍神情泰然,他竟然还一副认真模样的点了点头,将指尖轻轻触在唇上,若有所思,“林相当日在相府前也说过这话!”
林相怒极,双袖而去,林缜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林沉衍,显得苦心孤诣,“二弟,你又何必……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当即转身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才出那院子,外面早有林府的人搓着手焦急的候在车马前。
见他们出来,那人立即迎了上去,口气沉重的说道:“相爷,闵杭岫今早被人发现死了……”
“闵杭岫?闵老头子嫡长孙?”林相走开了几步才猝然回过神来。
那人踌躇几番,倒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有人传,昨夜二……二少爷和闵杭岫有起了争执……”
林相原本正要上车,闻言身形一晃。
“不用管那个孽畜!”他气得发抖,几乎从喉咙里生硬挤出这几个字绝情的字眼。
作者有话要说:建议男女主不是处嘛?
我就是随便问问哒(﹁﹁)~→
真的是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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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结
闵杭岫死了,死在红绡楼那条街巷中。那条巷子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有人往来,所以尽管是在破晓时分,还是被流连于烟花柳巷的嫖客瞧见了。
这死状可怖,叫人谈之色变。
闵杭岫是大膺四大世家之首闵家的嫡长孙,平日在京都也都是嚣张惯了的。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但闵家的老太爷宠着,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然而他却死了,死的这样脸面无光。
身上的衣物被尽除,满身都是刀剑伤痕,从远处看过去,整个尸身都是银红色。可偏偏那张脸上却没有半点伤痕,可那张嘴却是微微张开着。
那口中灌满了暗黄秽物,恶臭熏天。
尸体被送到闵府的时候,闵老太爷看了一眼,当即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闵家大大小小的女眷顿时掩面痛哭,更是惊怒到底是何人这样胆大妄为,敢这样叫板闵家。
闵家的老太爷闵琨半日后才虚弱的重新睁开眼睛,立即悲怆的开口问道:“杭儿之死,我决不罢休!”说着,他眼角渗出一颗伤心悲绝的泪,那布满皱纹的手在床沿上锤了两下。
官任二品中书省参知政事的闵孝霄深深一拜,“父亲,您千万节哀,是杭儿没福分……”
“没福分?”闵老太爷骤然目光如炬的瞪了他一眼,“我闵家的儿孙哪个会是没有福分的?不过是有人蓄意谋害杭儿!”
“你这做父亲,不思着如何查儿子为何被害、被何人所害?反倒是说这些!”
这一声怒责,底下一众子孙媳妇都噤言,唯恐多说了一句也会遭到这样一声骂。
“老太爷,你要给杭儿做主!”忽然有一妇人嚎啕大哭了起来,膝行着到了闵老太爷的床边。她正是闵杭岫的母亲、闵孝霄的夫人贺氏。“杭儿生时老太爷最疼他,媳妇只盼着不要叫这孩子死不瞑目。”
“你……你有话直说!”闵老太爷目中聚着精光,一时着急有些气喘着说。
“媳妇听行儿那帮交好的朋友说,说……”她语气哽咽,又好像带着些许胆怯,但终究是敌不过心中恨意,“昨日,林沉衍和杭儿有过口角。”
口角?
这话一出,原本还围在闵老太爷床前哭哭噎噎的众人瞬时末了声息。闵孝霄没料到自己夫人未和自己预先提及此事,就将这事情讲了出来,一时有些怔愣。
闵杭岫的口中被人灌入了屎粪,如此一提,倒是有几分像是口角之争的遗祸了。而林沉衍这的名号,大膺老老小小都如雷贯耳,和闵杭岫的有争端也不是一两次了天才儿子迷糊老婆全文阅读。
“林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闵老太爷语气沉静的问了一声。
贺氏知晓这不是不小的指控,可是她一想到杭儿……“是,父亲大可喊那几个人过来问话!”
“林家,林家!林易知果然是养了个好儿子!好得很!”闵老太爷气势逼人,“闵家绝不罢休。”将这话撂下之时,已经是结下了嫌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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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侍郎崔道匆匆赶到明月宫的时候回禀完消息,刚要退去,又想到了今日来时路上遇见的事情。犹豫了一番,他才将所见都讲述了出来。
“当真?”揽光听后沉默了一会,才听见她带着诧异的问话。
崔道小心谨慎点了点头,这事情是来时亲眼所见,如何会有错假之处?“臣的来时正巧遇见闵杭岫的尸身被人抬了出去”顿了顿,他又小心地说道:“……臣听闻,这事情和林家二公子有关联。”
揽光脸上顿时肃然起来,沉吟着复述了一遍,“林沉衍?”
“正是。”若不是正巧的撞上了这事情,这样还未经过证实的事情原本不应该从他的口中说出。只是,他的又实在是担心这事情会影响到前面才刚定的事情。
“刚才那事情……先缓缓。”果不其然,揽光垂头思付了一番后,将那桩也关系着闵家的事情往后延了延后。
明月宫内穿过前殿就是他们的此刻所立的小庭落,像是将一个俱佳的山水嵌入到了这合抱的宫闱中,假山上怪石嶙峋,耳中充盈着潺潺的溪流声。
揽光的指尖正轻轻的触靠着一抹半展开的乳白色花蕾,半展半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数不出到底有多少层。
“可是……”崔道拧了拧眉头,似乎有不同的意见。“那刺客只怕今日屈于刑罚,明日就不肯如此了?”
他此刻所指的,就是在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行刺揽光的那拨人中遗留下的唯一活口。这段日子来,他颇费了些心思仍是问不出当日指使之人,只因为背后那人行事十分谨慎,而他也只能是依着那日揽光所吩咐的那样,将矛头对准了闵家。
这接连数日才稍有进展,只怕一耽搁,后面……就更加不顺畅了。
难道不是应当乘着此事,将这行刺的事情扣在闵家头上,一并搅得闵家手脚打乱此才好?
“不急。”揽光再次低吟,她眸光沉寂内敛,将那手悄悄的收了回来。“这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呢!”
崔道抬起头,微有不解,但见到揽光的脸上一副泰然镇定的神情,心中也不由得安定了几分。他此刻只能叹了一口气,来时的气势高涨、意气风发也渐渐的被浇熄了下去,平静的回道:“臣知道了。”
揽光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轻声说道:“好了,下去吧。”
崔道躬身告退,朝着外面走了几步,但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带着满脸的迟疑唤道:“公主……”
“公主要下驾林家二公子可是外头的谣言?”
揽光见他问得正色,眉眼一动,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头。
崔道不苟言笑,皱起眉头来,“容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位林公子似乎……公主是否考虑得当了?”
揽光转过身去,她继续低头抚了抚那唯一的花蕾,似乎很喜欢司令,回家种田吧!。而崔道见她不肯言语,也知道自己是逾越了,再次躬了一躬,退了下去。
是否考虑得当了?
她一人径自笑了笑。
有什么好考虑的?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后悔和犹豫的后路。
她抬手抚在自己的侧脸,就如同当日……她换了这张脸又何曾有过半点后悔?或许……更多的时候形势不容后悔!
揽光一人立在那神思恍惚,一时心中又好似无端被挑起了酸涩,她忽然想起的年少的时候,于驸马一事也有过遮遮掩掩的期待。只是绝对没有想到过到今时今日,她选驸马再不是简单的因为倾慕。
“公主。”不知道一人的站了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有太监低敛声息在身后立着。
揽光一面用手将那株花上长得不周正的叶子折了几片,一面清冷的开口,“不是说过……花庭不许你们进来的吗?”
那小太监知道这规矩,此时是鼓了十二分的勇气进来,刚一被呵斥,就立即跪了下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是有要事要禀告。”
“说。”她抿了抿唇,随意说道。
“宁邺侯……是宁邺侯……”小太监方才被惊吓到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并不连贯。
宁邺侯?
揽光不知不觉中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偏转过头,拧着眉问道:“宁邺侯怎么了?”
“听说是昨晚上荀夫人身子陡然急下,宁邺侯心急也跟着吐血了,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小太监此时发急,却又一口气将这事情都倒了出来,“如今宁小姐在外面求见公主呢。”
揽光忍不住嘴角荡起了笑意,吐血了?为了荀夫人吐血?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不会昨日亲耳所听萧淮的那一番话,她也几乎要以为他们夫妻二人锦瑟和鸣。
当年宁邺侯的非卿不娶,荀夫人的非君不嫁,那当真是一段旖旎动人的佳话呢!
可谁又会想到,他们之间或许是半分情都没有的!
宁祜南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旁人都自己吐血!
她不信!
揽光转过身来,脸上半分异常都没有,那方才锋芒毕现的嘲讽都被掩藏得干干净净。“起来吧,现人在哪里?”
那小太监如同得了大赦,灵活的爬了起来,弓着身在在前面带路,“在前殿候着。”
揽光才刚转入那前殿,殿中间站着的一道碧青色身影就已经是扑到了她的怀中。那人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她哭得岔气,只在间隙喊着她的名字,再也抽不出空来说其他的事情。
揽光拍了拍少女的后背,低喟道:“什么事,慢慢说。”
宁松慢慢松开揽光,她抬起头来,双眼哭得通红肿胀,“明月姐姐,父侯和娘都……都……”她说道伤心害怕的地方再也说不下去,又有些失控的哭了起来。
揽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回头看看,自己都觉得写得挺无趣的,萌点啊你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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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昏,侯府
“明月姐姐……”
宁松语带哽咽,好似自己已经没有半分法子。她脑子中不断的盘踞着昨晚深夜自己所见的那场面。
——那时候已经深夜,但动静却是将整个侯府都惊动了。她披着衣裳慌慌张张的赶过来,见到她娘仅仅着了单衣斜斜的靠在床上,她的下半身还盖着锦被。只是那被子上,全是血。荀夫人的唇边也有血,前襟也几乎都是被染红了,好像她体内的血都从口中呕了出来。
这些年来,宁松从来没有见过她娘亦一下子咳出这么多血。
直到身边的侍女摇了摇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但再待她目光一转,又看见她的父候也已然昏厥了过去,四肢无力,正被侍婢搀扶着。
萧淮不在,宁松第一次独自面对这场面,连夜请了京都最好的大夫却没有半点作用,她只能等着宫门一开就匆匆的进了来求揽光。
她声音带着低泣的颤声,唯一指望都寄托在了揽光的身上。
“好了,本宫让御医随你一道去。”揽光抿了抿唇,说出了这样稍显淡漠生疏的言语。
宁松怔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好像从那平淡的神色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不知不觉的朝着后面退了些许。张了张口,似乎是要嗫喏着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揽光为不可闻的的叹了口气,她声音低柔了几分道:“本宫……随你一道去。”
“……呜……”宁松含着眼泪呜咽了一声,“多谢,明月姐姐。”可一声明月姐姐的这几个字说得早就不如先前那样毫无芥蒂。
揽光听出那话语中有了些许不同,却也并没有言语什么。她捏着帕子去擦了擦宁松的泪痕,却还是待她如先前一样的亲厚。就好像,先前根本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地的情绪。
——明月姐姐?
可她原本……也不是宁松的姐姐!
宁邺侯和荀夫人不是皇亲贵戚,宁松又怎么能有资格够唤她一声姐姐?更何况……依照年龄来算,她也根本就不可能是宁邺侯和荀夫人所生的孩子。
揽光召集了大半御医便同宁松去到了宁邺侯府。
其实,她本不必亲自前去,但揽光心中却总有股挠心的恶念,她改变主意也不过是想去看看……宁邺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法晚明。她此时明明不相信宁祜南会因为旁人的事情而伤心吐血,但有是有一丁点的传闻,她都忍不住去看一看……他是否会有气势尽去的虚弱模样。
虽然揽光面上不能表现出愉悦的神情,但内心却是有着不可压抑的兴奋。
宁邺侯府中早已是乱作了一团,京都早已经是有一些闻风而动的官吏面带痛色携着珍品前来聚在前厅。他们正轻松交谈,见揽光入内,陡然鸦雀无声了起来。
揽光却不以为意,敛着神色从容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只是要转入屏挡后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在众人的脸上的划过。
纠朋结党,这项罪名扣下来,只怕满门的头颅都要保不住了。在场的官员不比四大世家,这两年来稍是行差踏错就被摘掉脑袋的人也不少。堂中众人心下各个犹如被针细密的扎着,惶惶不安。
揽光匆匆一瞥,却是将众人都览了一遍,这里头唯独的没有卫家子弟。暗说这消息传出去这些人都知道了,作为宁邺侯姻亲的卫家没有来半个人。仔细一想,这其中倒真是极不寻常。
宁松心中着急,快行了一步,等到了那屋子门口,她又站在那看着里头攒动的人头不敢靠近。
揽光摆了摆手,示意随行的太监的不必唱报。
屋中除了数位大夫在诊脉下药之外,还有一白色身影坐在床前。那白色人影的玲珑有致,微微弯着身子,似乎是在默默垂泪。
宁松快步跑了过去,扑在那白色身形的面前,“娘,你怎么……你快回去休息。”
“咳咳……”那声音抬起头,捂着唇咳了两声,“不碍事,我要看着你父侯醒。”那女子身子虚弱,叫人以为只要声音搭上几分,都会让她受到惊吓。即便如此,她却依旧要坚持着守在床前。
好一幅鹣鲽情深的情景!
若不是萧淮之言,只怕她也看不出人任何端倪来。
“去给侯爷好好诊治诊治。”揽光清淡的一吩咐,她身后六七个御医齐齐称是。
坐在床头的荀夫人听闻声音似乎惊了一惊,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见揽光,急忙想要站起来行礼。
而揽光早已经是快她一步的阻止道:“荀夫人不必多礼。”打量了一眼,她似乎又有些担忧的说道:“这儿有御医,夫人也是带病之人,回去休息吧。”
白衣女子原本不愿,可经不住宁松的磨,终于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多谢公主。”
揽光又从太医中点了一人让她随之去,又对着宁松道:“你先送荀夫人回房。”宁松昨夜是亲眼的见到当日情景的,所以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扶着多有流连的白衣女子出去了。
如此一来,这屋中,除了御医就只剩下宁祜南和揽光二人了。此时揽光也只是立在入门不远的地方,远远看过去就可见到床上仰面卧着一个人。宁祜南会真的病了?
她不相信,强烈的好奇驱使着她一步步的朝着前去。终于,她站在了那离着床不远的位置。
揽光的目光一寸不落的在他的脸上巡了一个遍,只见昔日那双叫人心惊胆战的眼眸紧紧的闭合着。他的脸色苍白,眉宇间又似乎带着鸦青色……在她面前的宁邺侯,哪里有过这样处于弱势的情状。
揽光看着,心中渐渐滋生出一股难以摹状的兴奋,她这几年来,处处都是听着他的差遣,处处都是得受着他的摆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宁祜南红楼之林家璟玉逆袭记!
这时候,揽光又不禁去惊异到底荀夫人有什么本事而昨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深不可测的宁祜南成了这样潦倒模样?
她脸上装作平淡,心里头却不可遏制的生长着恶毒的想法。
宁祜南……就这样死了才好呢!
即便是她心中这样恶意畅快的肖想着这一切,她脸上却不敢显露,可是眸中却像是怨恨燃烧沸腾着。她甚至是忍不住想,要是趁此机会,她伸手掐死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她是不是会将束缚着她操控着她的那些丝线都给就此扯断了?
忽然……
那双的紧闭着眼睛,好像是感应到了揽光此刻心中的想法,毫无征兆的豁然睁开。
像是锐利无比的鹰爪,一下子就抓住揽光的心,揪得死死的,不肯放开,叫她避无所避。
宁祜南睁开的双眼,只是一直目光尖锐的看着她,他抿唇也不作声。那一双漆黑的眼中不知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情绪,而实际上,揽光根本不敢去看,再没有方才那样肆无忌惮打量他的勇气。
躺在床榻上的人冷漠看了她半晌,才声音暗哑的对着忙忙碌碌的那群太医道:“你们下去。”
然而,等揽光缓缓的转过头去,将这话自她口中重新复述了的一遍,那些太医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鱼贯着退了出去。他们听凭的是明月公主的吩咐,虽然是宁邺侯在背地里控制着明月公主。
宁祜南一直维持着偏着头的姿势,等那房门被吱呀一声闭合了起来,他才回转过头来目光森然的对着着她,“是不是……本侯将你捧得抬高了?”他给了揽光足够高的位置,能翻手成云覆手雨。所以,在外人面前,明月公主远在宁邺侯之上。
并不是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去说的话,宁祜南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常,温良无害。
但揽光却已经是习惯性的产生了惧意,她面色的一分分白了起来。怯弱得好像方才那些想要谋害他的胆大想法,通通都不是出自于她。她仍旧是那个在额宁祜南面前低顺的阿樾,卑微得没有主见。
在那目光之下,她半敛着眉,细细弱弱的唤道:“侯爷……”
宁祜南不为所动,他冷眼看着她,不带一点温度。“方才在想什么?想杀了本侯?”
揽光张了张嘴,欲辩无言的良善模样,“……阿樾不敢。”但实际上,她心里头想的,和她所表现出来的,彻彻底底不相同。她裴揽光,表里不一的不但是那张脸,更是她的心思。
“不敢?”宁祜南说话的调子被拖得长长的,似乎是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说出来的声音。“那你说说为何要不顾本侯的指示,而要执意嫁给林沉衍?”
他说话不急不缓,但却带着不让人辩驳的气势,“这样急切的想要同林家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得极其重,而那目光也一刻没有从揽光身上移开,咄咄逼人。仿佛只要她此刻露出丁点不忠念头,他就会不留情面的除掉她,不再容她。
揽光站在那,双腿如同是木桩一样,她紧咬着下唇,这会又毫不掩饰惧意。
宁邺侯思付了片刻,忽然招了招手,让她蹲了下来,正好蹲在他手边。他今日看揽光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缓缓的抬起手,宽厚的手掌在她脸颊上一寸寸的滑过。
作者有话要说:有菇凉说,这会不会是个三角恋呢?其实不对,这应该是是多角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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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眼,闹事,风波生
屋子中还带着浓郁的药气,都被这紧闭的门窗堵死在了里面,叫人闷在其中头昏脑胀。
宁祜南的那只手如同是块冰铁一样,他的指腹滑动到哪里,揽光那处的肌肤就都冻僵了似的。她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无比,即便是下令叫人满门抄斩都是声调柔软,她明明是纤柔的模样,此时却肃然着脸动都不敢动。
宁祜南也不急于开口,好像在透过揽光的这张脸再想着什么事情。
“阿樾……”
他忽然开口唤了一声,揽光听闻却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感受到手底下那人的惧意,宁祜南那双眼眸中的神色却是越发冷酷了起来,出乎人意料的问着,“你还记得当年裴揽光的模样吗?”
说完,他就闭了嘴,似乎在静静的回想当日娇养在皇宫中那个的小姑娘。
揽光低垂着头,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目光中也露出的迷离之色,但她心中却早已经是如同鼓捶。
他甚少会在她面前提到揽光这两个字,今日这样异常的问及……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近来的事情,叫他对着自己有了怀疑的?
“那时候明月公主才当真是如天上的明月一样……”宁祜南虽然在人前温厚,但是甚少这样夸赞一个人,他说得斯条慢理,陷入到了早已逝去的旧事中去了。
“公主她……的确是天人之姿。”揽光不知他到底是意欲何为,只好压着自己心中的疑惑顺从着他的话说。
揽光小的时候和这位宁邺侯并没有多大的交集,那时候她玩心重,虽然那个时候宁邺侯温良谦恭的美名已经是响彻大膺,她也仍然没有半点印象。直到知道后来,萧淮成了宁邺侯的义子时,她才稍稍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隔了一会,宁祜南才回过神来,他凌冽的目光几乎要切割开揽光的皮肤,“若不是你的这双的眼睛,本侯当年……未必会选你代替裴揽光做明月公主。”
他此刻咄咄直视着的是一双茶色的眼睛。
在大膺极少会有这样颜色的眼眸,当初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点共同之处,阿樾才会被选为揽光的贴身侍女。所以,四年前,揽光顶着阿樾的脸出现的时候,才没有因为这奇异的眸色而被宁祜南怀疑神仙日子最新章节。
他的指尖缓缓上移,揽光顺应着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冰冷的指尖摸着自己的双眼。
“若这双眼睛……是裴揽光的……”
首尾不全的话,像是只说了一半,但却是叫揽光心头猛跳,惊惧不已。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喘息间,揽光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已经是被冷汗沾湿了,衣裳的黏腻的粘在肌肤上,似乎是要将她自己死死的束缚在衣裳里面。
“阿樾,跟本侯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想的?”他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的又软了下来,有些刻意引诱哄骗她说出心底里头最想说的话。
揽光脸上微微有些愕然,若是真正的阿樾,如今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当年的阿樾可是个胆小鬼,只要被她稍稍一捉弄就要哭上许久。若她面对现如今的怀疑,又会是如何的反应?会不会是嚎啕大哭?
揽光酝酿了许久,可终究是没有憋出眼中半点泪花来,她身体中的水分已经是被烘干了。她只能直愣愣的跪在那,没有些许眼泪,长得再娇弱的人,在这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坚忍。
宁祜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倏然收回了目光,手更像是倦累了一样,无力的垂在了床沿上。
“侯爷待阿樾……有如再造。”揽光低垂□子,恭顺的说着。
宁祜南摇了摇头,他拧着双眉逼迫着跪在床前的纤柔声音,一字字开口道:“闵、卫、萧、宁,无论是哪一家……你都无力一人对付。”
这几年在朝中肆意而为,已经有太多的人想要处心积虑的想要揽光死。他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去做出这样违逆的他的事情?
“否则,当年你因为这双眼睛才能替代真正的明月公主,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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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楼所处的这条巷子,这段时间显得有些风波不断。
先是红绡楼当家花魁被人杀了,后又是闵家小祖宗被人谋害了,尸身才抬出去不多时,又有一拨人声势浩大的聚在一处小院前。
“林沉衍你给我出来!”
有人立在门口呼喊着,极其不耐烦的拍着门环。黄铜的门环“砰砰砰”的敲打漆了黑漆的小门,没几下就将上头完好的漆都敲得掉了下来。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在外此呼喝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已是到了爆发的极点,正想着要破门而入。
而这时候,紧闭的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那开着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林沉衍本人。他身上披着一件外袍,仅仅是随意的披在肩头,头发被拢在在脑后,用一根素玉的簪子斜斜一束。
他才打开门,就将身子歪歪的倚在了门上,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道,才清淡淡的开口:“咋咋呼呼,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声音中带着七分浓重的鼻音,像是才从睡梦中被人惊扰一样。
“好你个林家老二,我今日来就是替杭岫报仇来的!”那当首之人一脸的愤慨,他此时得一见到林沉衍的面,心情就更加激动了起来。
林沉衍闻言,眯着眼的看过去,打量了数番才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原来是闵杭岫的表兄。”
他分明没有直接说出那人的姓名来,但那人却反而是露出了高人一头的气势来桃运小农民。好像他孙觉的本名有没有人记得并无所谓,只消记住了他是闵杭岫的表兄就极好了。仅仅是凭着这个身份,他就能在京都风光无限。
“哼,林老二,杭岫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竟然这样……”
孙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沉衍轻笑了一声而打断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觉脸色愈发黑了,握着拳头几乎要挥上去。
同他一道来的那些也都是来生事的,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林沉衍,那一帮人中又有人争着喊到:“直接打死了给闵少爷抵命!”
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附和,一拨人渐渐逼了近来,乌压压的一片。
“打死他!
”打死他给闵少爷抵命!“
“你们要做什么!”突然,从小院里头疾驰出来一道身影,那身影一下子就抱住了立在门边上的散漫青年。她抬起头,眸中带着波光,戒备的看着众人:“你们要做什么?”
来人见了是她,倒也都是稍稍停顿了一下。
孙觉站在追面前,停顿了半瞬,就朝着前面大跨了一步,将那女子从林沉衍身上一把揪了下来,“下贱货!”
“啊……”
他用力一甩将那穿着玲珑纱衣的女子重重的甩在了地上。而这女子不知道是才从床上起身就匆匆赶来还是什么,她那一身纱衣并没有完全绑严实,不过这么一拽,大半香肩就漏了出来,而那半露的酥胸叫当场之人都看得意乱心迷。
“啪!”孙觉气得不行,来人中也唯有他一人脑子是清醒的,恶狠狠的甩了地上女子大大的一个嘴巴子。
“什么狗屁清倌,想想是前几日是怎么哭着求着要上杭岫的床的!如今他才刚一去,迫不急待回到林老二这,这,怎么招,现在这风骚模样,还想再勾搭一个?”
他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半分情面也不留,说得砚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无处藏身,只能埋着头。肩头耸动,似乎已经是再哭了,“这……不关林二公子什么事情。”
孙觉看着这娼妇心中就有气,若不是因为她,恐怕也不会有后头的事情。他嫌恶的朝着砚芳啐了一口,“既然你这么喜欢爬人的床,我就当做做好事将你送去军营!”
这话,叫砚芳浑身发抖,忍了忍,她终于是伸出手揪住了林沉衍衣服的下摆。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哭,哭得柔弱万分,哭得能让每个人的心都能被这眼泪水泡软了。
而林沉衍却只是垂下眸略显冷清清的看了她一眼,安抚的话更是半个字都没有!
孙觉只道是这两人大难临头要相互厌弃,不觉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林沉衍,林相爷早就将你赶出了林府,现如今你可再不是什么相府二公子了。”他说时,不自觉的朝着他迈进了一步,好像昔日的相府少爷也能随他欺辱了。
林沉衍依旧微垂着头,他的神情状态的还是懒洋洋的,没有提起一丝对峙的紧张。“闵杭岫死了?”他抬起眼帘,对着孙觉问道。仿佛这么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闵杭岫死了。
孙觉一愣,又有些痛恨他问这话时候的语气,咬着牙齿分外低哑的说道:“对!”
林沉衍却是倏然松了一口气的轻快模样,“死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林二少爷一点都不腹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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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观,发病
三月末的天气委实称不上好。
揽光从宁邺侯府回宫的时候透着车窗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四面八方的黑云像是不断中间压来,而这上空也透着青灰。叫人心中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公主!”
“公主!”
骑马跟在车旁的侍卫压着声音喊了两声,才叫揽光的回过神来。
她这回来的路上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想着方才宁祜南的言语行为,左思右想也吃不准这背后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意思。“什么事?”她抬起头,对着在车外说话那人重新问了一声。
那贴身侍卫见她浑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略有担忧,只好将那话重新回了一遍,“有密探来报,林公子正被……被人刁难着。”
揽光一时也并没有将这话听进去,隔了一会,才语带诧异的问道:“林公子?哪个的林公子?”她轻轻拧着眉头,似乎是费尽心思都没有想起来哪里来是哪一个林公子。
那回话的侍卫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讪讪的低声提醒道:“是……林相爷的二少爷。”
其实林易知早就言明了和林沉衍一刀两断,在人前,他哪里可还能再称得上是什么林相爷的二公子。可是除了这个头衔,这侍卫也的确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个人了。
“喔。”
揽光这一声回应极其平淡,侍卫原本是因为她亲口说林沉衍是未来的驸马爷才将这情况呈报来。但这一瞬,就连他都看了出来这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觉得怕是多此一举了。
驸马不驸马,恐怕还有变故吧?
车轮子又辘辘的朝着前面转了几转,揽光才又突然出声问道:“在哪?”
她见那原先来回话的侍卫一脸错愕,又耐着性子的再次开口:“林沉衍,在哪?”
然而,还不待那侍卫回禀,与他们迎面而来两三骑飞快骏马,看着方向应当是皇宫中来的红楼之林家璟玉逆袭记。
那几人见到揽光的的车马立即勒停了下来,当先的是个公公,不顾仪容翻身下马后就一路奔赴到了揽光车前,几乎是要扑着跪了下来。
再看那脸,雪白光滑的一张脸早已经急得泪汗交杂在起来。
不用他的开口,揽光的心已经是凉了起来,她脸上神情变了几遍。再不像先前的模样,而是带着可怕的冷静和自持。她那只搭在车窗上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隐隐浮现青色的筋脉,“速回皇宫!”
单单是这几个字,众人都知道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更不敢耽搁,众人急忙朝着皇宫去。
揽光的心早就被提了起来,随着马车一路颠簸。等到了昭华殿前,车马尚未停稳,她就已经是跃了下来冲着殿中飞奔去。偌大的衣袂随着她几乎都要飞起来,她如此忧心,已不顾什么礼仪规矩。
礼仪规矩是什么,如何能比得上小皇帝裴衾的分量?
揽光刚踏入殿中的时候,就听见了从重重帘幔帐后面传来的难以克制的痛苦哭喊。这种痛苦,她再清楚不过!如同是感同身受了一样,她刚听闻那声音就赫然停驻了自己的步子,脸色青白晃了晃。
“啊!疼啊……!”从里面传出一**痛苦的呼喊,全然不是这个稚嫩的声音能够承受的,“姑姑……呜……姑姑……”
揽光紧握着手掌心的那一小描金瓷瓶,疾步穿过幔帐到那顶明黄色的床前。那床前面伺候的人不过只有两人,却早已是束手无策,地上止疼的药丸翻了一地。
他们见了她来恍似是见到救星一样,皆是跪了下来,“公主……”
揽光跨了一步上前,倾□一把将那疼得在空床上的打滚的孩童搂在了自己怀中。但裴衾就好像是疼得失去了知觉一样,浑然无知,只是紧紧拧着眉头,小小的脸都几乎揪在了一起。
她急忙将瓷瓶中的药丸倒了出来,张开裴衾紧咬着嘴,将那药丸强迫着灌了进去。然而,还不等她的手指头的抽出来,就被裴衾下意识狠狠的咬住了。
揽光也不顾上喊疼,此时全副心思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任凭那手指上被咬破了皮也没有察觉。
“衾儿,衾儿,是姑姑不好!”
揽光一面搂着裴衾,一面忍不住愧疚着喃喃,“姑姑不该出去的,是姑姑不好。”
裴衾此时所发的病症和当日她所发的一样,这都裴氏故有的病,代代相传。只是揽光现如今不过是在“顶替”明月公主,所以,她无乱如何都不能有这裴氏独有的病!她必须要隐瞒着!
若是没有药物的克制,这病的疼痛没有会比她更清楚。就好似现在,她看见的裴衾发病,自己的身体也随之一起颤栗起来。
“蛇!蛇!”裴衾忽然睁大眼眸,那一双眸子红得吓人,好像才哭醒了。
揽光知晓他是看见了眼前的幻象,可是她也无能为力,除了能将宁邺侯给的那粒丸子给他服用之外,她怎么都做不了。
其实,生死都是捏在了宁邺侯的手中。他知道……小皇帝根本是离不开他的,只怕若是离开了他,裴衾除了做不了皇帝,就连命都不能有!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妃子令,冥王的俏新娘!
揽光不甘心!她没有一点甘心!
为什么她和裴衾从是四年前流落民间、一步步重新回到了权利的顶峰,却还是要被人处处挟制着?
明明……他们都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了,为什么就连生死都要小心翼翼的朝着他们去乞?
她咬着牙,口舌都被回荡于胸腔中愤怒和不甘给割破了,那星星点点的血腥味道更加是叫她脑中清明起来!
她裴揽光对天发誓,总有一天要挣脱这一切的桎梏!
这一刻,她的脸上闪耀着从来没有过的坚毅傲色,那从目光中迸发出的光华,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明丽动人的。
小皇帝裴衾病情完全压制下去已经是三日后。这三日间,揽光几乎是不眠不休,到了眼下才回宫稍稍合了一下眼。
她的眼中浮现出光怪陆离的情景,过去和现在杂糅在一起。就好像是被梦靥住了,她明明是清晰的想要自己醒过来,但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一双手插入到了她的发丝中,微凉的十指贴合着她的头皮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揽光耳边似乎回荡起一阵呢喃似的禅唱,她并不能听清楚那调子到底是由什么字词组成的。但越是如此,她越是想要去听一听这到底是什么,每凝神去听上一些,就又觉得眼前原本闭塞幽暗就越加开阔光明了一分。
猝不及防的,她睁开了双眼。而她的额头上也早已经是密布了冷岑岑的汗。
那双手这时功成身退,也从她发间抽离了开来。
揽光豁然转过头,却看见詹春也正好转过来。
“公主难道是指望是谁?”好像猜透了她心中所疑惑的事情,他笑了笑,如花繁姿娇的杏花,占尽春风。
揽光微微一哂,她其实也并没有指望谁,能指望谁呢?除了自己,谁都指望不上!她的目光一低,流连在他手上的那串小叶紫檀木佛珠手串上,“你怎么……信起佛来了?”
詹春随着她那道目光,也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嗤的笑了一声,轻喟着道:“我原本就是佛前弟子。”
揽光未语,平淡的收回目光,只当他这又是一番胡言乱语罢了。沉寂了一会,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林相那边怎么样了?”
“扫地出门了的儿子,你以为他会为了林沉衍和整个闵家作对?”詹春说时,不经意的拨弄了一下手中的佛珠。那珠子看起来已经是有了久长的年代了,沁染着古朴之色。
是了,林易知做任何事情都前瞻后顾,步步计较,又怎么肯和闵家作对,何况……林沉衍的确是不讨他的喜欢。
詹春拨了几拨就将袖中重新往下拉,完全将那佛珠都罩在里头,从外面看不出一丝一毫来。如他方才那一句“佛前弟子”一样一闪即逝,再不留一点痕迹。“闵家那老头子人心算计却不老,先是叫那一帮乌合之众去林老二那去闹了一波试试林相的态度,这两日只怕总要有一次大的动静了。”
揽光半点着急也没有显露出来,就好像这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联。“闵琨就不将本宫放在眼中?”
“一来,林老二到如今还不是堂堂正正的驸马,二来……”他忽然话锋一转,少有的肃然,“这闵家三番四次上门的挑衅,也没有见到公主现身,怨不得他们不动作了。”言下之意,这事情多半是她在纵容着了。
揽光轻轻哼了一声,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她都不打算出手。“我要看着林大人亲自将这个儿子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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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锁
“混账!”
林府书房中,林易知抬起头,怒不可遏的斥骂了一声,他的面色犹如布了一层白霜,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怒火的,而他素来是最圆和的,喜怒皆不放在脸上。
“爹,您消消气。”林缜思在下头站着,忍不住开口劝慰。
“消消气?”林易知已经是被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了,“有这样的孽子我哪里还能得到安生!”说着,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几乎要让压着白纸的镇纸都震动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长子的身上,不觉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孽畜要是有你一半叫爹省心……就好了。”
“爹,二弟还小,他总有明白爹苦心的那一日的。”林缜思声音平和,听言语倒是在偏袒着林沉衍的,想了想,他又继续道:“这几日闵家也给二弟不少苦头,难道爹真不管他了?”
听见“闵家”二字,林易知脸色越发的难看,才刚刚压下去怒一下子又被点燃了起来,“死了干净!”他握着拳头,有股咬牙切齿的恨。
闵家这几日又岂是为难那逆子一人了?
这闵家根本就是将他林易知也都完全看做了是死对头了!他的门下那些学生在朝堂上这几日,又有哪里不是处处收到闵家排挤针对?
这个孽子!
林易知总以为将他赶出的林府,他总能知道收敛,可到如今看来,这祸是及二连三的闯!
他此时最懊悔的是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若是没有这么个儿子,如今又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是非来?
林缜思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爹,我看二弟不像是杀了闵杭岫,恐怕这后头是有人嫁祸吧?”
林易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他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半点踪迹可循。而且这闵老头这样一心一意的认定了这事是那个孽子所为,恐怕这其中也有故意为之的心思在里头!
尚大长公主……只怕这件事情才是真正牵动各方动作的缘由。
到底会是谁,想要凭闵杭岫的死借由闵家的势力来打压那逆子……亦或是打压整个林府呢?
林易知这几日一直在想,却始终不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方!
“公主那……”
听见自己长子突然提及到了公主二字,林易知的脸立即冷了,目光中犹如是射出了冷光。“糊涂!难道你还真以为大长公主会看上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林缜思不防会遭了这样劈头盖脸的指责,只垂着眉眼不敢再出言。
“你可知道当年的元德太上皇想将明月公主指给谁的?”林易知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皇宫的未走水前几个月,元德太上皇一次不经意说出的话――你看看萧淮那小子人品如何?
虽然仅仅是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但他却确实察觉到了什么至尊废才狂小姐全文阅读。“性子温和,虽说只是宁邺侯的义子,但这样秉性但真是一脉相承了。”
那时候,元德太上皇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你退去吧。”林易知突然没有了兴趣去谈论过往的事情,略带了几分倦容让林缜思给退了下去。
“等等……”
等林缜思完全退了出去正要将门合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那一刻在不经意间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
缓缓的抬起头,林易知声音低沉的说道:“去查查萧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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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其实这几日一直没有出现。
就连着那一日宁邺侯和荀夫人双双病倒,他都没有尽到的身为人子的职责去到床前尽孝。
原因无他,萧淮被宁祜南囚困在了水牢之中。
这牢房正在宁邺侯府地底下。
牢中的黑漆漆,没有半点日光,只是每隔了几步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就搁着小小的油碟子。
极其细的灯芯捻子被沁入在灯油中,只有冒出一个小小的头,火光并不大。稍稍有一阵风吹过去,那火光都要随之晃上几晃,随时会被吹灭了的模样。
而萧淮,就被关在其中一间。
这时,正好那地牢里头管事正好送来吃食,步伐沉稳,“公子吃饭了。”他的声音低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也听不出多大的年纪。
那管事的一身葛色的衣裳,将饭盒中的吃食一一放在了托盘上面,他轻轻一推,浮在水面的托盘就荡到了萧淮的面前。
“侯爷素来赏罚分明,公子以后做事情更当沉稳些才是。”那管事似乎和萧淮认识的,又不无担忧的说道:“这水牢伤身,多几日只怕会伤了的根本啊。”
自萧淮胸以下都被浸在黑漆漆的水中,只是非但是困在水中,他那浸在水中的脚踝上还被套着锁链。
此处地牢中各式各样的水牢都有,他所在的不过是极为寻常的水。越是到了地牢里头,那“水”就越是品类繁多。
“多谢赵叔。”萧淮苦笑了一声。
那管事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该说的话都已经是说尽了就转身拾阶而上,又重新将那牢门用粗壮的铁链一圈圈严实的锁了上去。
萧淮从水中抬起手,将那木托盘将自己身边拉了拉,他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好似身处这样的环境也全然身不由己。
随着那人远去,他一扬手,突然掀翻了那托盘,上头的饭菜全都翻落在了水中。
萧淮漠然的收回目光别过脸,好像全然不将这些放在眼中。
在这水牢中接连着浸泡了几日,他的手中都泡得发白发胀了,那些水一点点灌入到了他的身体中,几乎将他那张脸都涨的发白。而那一直浸泡在水中的双腿,更是一点知觉都快要没了。
当日在葛不闲的院子中,宁祜南隐而不发,等回到了府中才叫他来水牢思过。
萧淮绵长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忍了又忍的模样。
“呵……”
除了萧淮,这牢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这道声音像是在有意嘲讽他现在的落魄模样重生之恶凤驭夫。
萧淮眸中忍不住出一丝不耐烦,“怜柔。”
牢门外轻响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刚才那锁得严严实实的牢门中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她叫怜柔,但那很身形却是一点都不娇柔,在这漆黑地牢中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容貌。
“如何了?”
萧淮看了她一眼,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怜柔顿了顿,“你就不问问宁邺侯和荀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怜柔!”萧淮不由得将声量拔高了几分,不愿意在忍受她这样不符指挥。
“停了三日的灵,闵家还没有将闵杭岫下葬,看来事情不闹大是不会罢休的了。”
那说话之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赌气似将这些话都抛了出来。
怜柔沿着延伸入水中的台阶往下走了几步,用足尖探入那水中,鞋袜立即就被沾湿了,啧啧感叹道:“真凉。”
怎么会不凉呢,这才是初春。可萧淮在这其中被浸泡了几日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幸好他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揽光那呢?”
那略显粗壮的女子,惊愕了一下,“她有什么不好的?她是大长公主,谁还能让她不好过?”
“不过……林沉衍出事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她说着又有了些诧异,坦承不讳的喃道:“林沉衍要尚公主难道是假的?”
“林沉衍……”萧淮只是随着喃了喃,大有深意的模样,在他眉眼下,那眸子中不知道是起了什么样的心思。
“林相那边似乎是……在查你!”怜柔说的时候并不十分肯定,她愁着脸有几分担忧。
萧淮没有声响,而后他轻淡的笑了笑,带着笃定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失手的!”
那站在台阶上的女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荡起了笑意,“本来就是!他们半点都不要想查出来!”她原本粗粝的声音也一下子轻快了起来。“你可没见到闵杭岫当时……”
话说到一半,她猝然停了下来,飞快的转过头去侧听,“有人来了。”
怜柔不能从那门口出去,急中生智直接将身子没入了水中。水波渐渐平静,就好像这水牢中就只有萧淮一人而已。
萧淮从容的抬起头来看着牢门处,果然有脚步声从远而近。
怜柔做事谨慎,进来后就又将牢房如原先一般锁住了。而眼下,那门又开了下来,“萧淮公子,侯爷让您去书房。”
“咳咳……”萧淮低下头抬着湿漉漉的手掌捂着唇咳了两声,声音顿时嘶哑憔悴了起来,不无焦虑的问道:“侯爷身子不打好,怎么还在书房没休息?”
“好像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侯爷急等着公子过去呢。”那人也不隐瞒,直白的回答道,他解开机关低着头的时候又道:“听说是……闵氏的家仆和闵杭岫生前的狐朋狗友一齐闹了起来,将林家那个儿子拖到了大理寺讨要说法。”
而在大理寺,如今萧淮正暂领少卿一职。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找到h点了,感觉状态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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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计,嫁祸
其实也无需讨什么说法。闵氏已经是占了人多权大之利,而林沉衍既无父兄出以援手,也不见大长公主出面,孤立无援。
自大长公主口中说出了林沉衍要尚公主之时,京都人人都艳羡他得好运。可现在,公主和林相都没有出面,只怕面对闵家的问罪,这个昔日在京都也曾风光一时的浪荡公子,恐怕也是要在劫难逃了。
去了大理寺,这恐怕也是闵家要对林沉衍光明正大的动手了。
人们在茶余饭后不免又有些唏嘘这个年轻人,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真是一把极其厉害的刀子。
而砚芳当日的名号并不及红绡楼的那位宁姓花魁,到了今日,整个京都最炙手可热的清倌恐怕就是她了。引得两位世家公子争艳,就快要断送了两条命,也不知道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容貌。
揽光看了一眼呈上来的帖子,心中微微泛起些许凉意,“林易知还没有动静?”
崔道摇了摇头,“林相那边倒是沉得住气。”
这几日,林相门下也都敛着声息,尽管是受了刁难也没有生出大的动静来。
“可查到那日杀闵杭岫的凶手了?”
崔道脸上一白,只得再次摇了摇头,默了声响后他忍不住又到底是低声发问道:“公主何以见得不是林沉衍所为?”
揽光将目光落在了远处,似乎是在回想着林沉衍的面容。可他们之间也不过是见了短短几次面而已,她都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他哪里像是那样的人?”
这语气甚是轻微,但崔道却是有些吃惊,就好像明月公主早就熟知那人秉性,笃定了这事情不是他做的一样。
崔道转过头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揽光,却见她也正好回转过头来,“他必然不会做。”说完这话,揽光又突然问道:“这次大理寺会审的是谁?”
“是如今暂代少卿一职的萧淮。”
揽光微顿了下,沉吟了着道:“那个老狐狸能忍得眼下一时,总不会让闵氏让这个罪名就扣在林沉衍的身上。”轻轻的抿了抿嘴,她又继续说道:“这口舌一旦落下了,只怕那林易知在人前要处处落在闵衡下头了。”
何况,到底是亲生出来的儿子,若真是不管,将来也总是要被人揪住了说的。与其让闵家坐实了林沉衍的罪行,以后受制于人,倒不如……力争林沉衍清白来得好。
揽光微微眯了眼,只是现在缺了凶手!
现在真正的凶手藏匿得极深,无迹可寻,这恐怕还是林易知最为苦恼事情。此时大约不是他不想去管林沉衍,而是根本没有找到一击即中的关键。
其实,也并不需要什么凶手!
人是谁杀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最终只要让闵家乱了阵脚……一切就都好办了红楼之林家璟玉逆袭记最新章节。
“呵……”揽光想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她猛然一动作,却是牵动了肩胛上的痛处,刚才稍有结痂的伤口只怕又崩裂出了一道口子。
“公主没事吧?”
揽光吃痛,捂住了肩膀,抬起眼眸看了一崔道。她此时眼中荡出流光,熠熠动人,好像有无数颗星星都掉落到了那眸子中去。“怎么会没事?”
说话时,她邪邪的笑起,“今日本宫所受到的痛,总是要叫旁人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崔道跟随她时日已经不短了,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却还是愣神了。他一面觉得揽光脸上光华动人的,可一面心中又是止不住的瑟然发抖。
这就是大膺的明月公主,她虽然只是个纤瘦的女子,可却掌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
他心下怅然长叹,不过一颦一笑,她就可以取一个人的性命。
“你去告诉林相……杀闵杭岫的是卢似念。”
崔道吃了一惊,讷讷的好像没回过神来,卢似念是闵杭岫的姐夫!卢似念做了闵家的女婿难道还会去杀闵杭岫?只怕这说出去都不会有几人相信!
他想了想,仍然觉得这说法太过于荒诞,若是编排凶手又何必要卢似念?嗫喏了几下,崔道仍是觉得此举太过于荒唐!
“崔大人难道不记得当日行刺本宫的那个刺客了?”
揽光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她微抬起眼,徐徐而笑,叫人觉得此事情她已经是有了十全十的把握。
当日那刺客在二月二祭祀时行刺,真正的背后策划之人行动谨慎,寻不出蛛丝马迹。而揽光便要他将这罪名安在卢似念的身上……
崔道连着前后仔细想了想,似乎琢磨到了一些东西,他立即恭色起来,“臣立即去办。”
揽光望着他的背影一直转出了大殿,才收回目光。解决了一桩大事原本是值得高兴的,只是她并未显示出丁点快感,眉眼间似乎还郁结着青色。
“啧啧,又是一条无辜人命!”忽然,詹春不知从哪个角落转了出来,略带了几分嘲讽的说道。
无辜?
揽光慢腾腾的回过头,她心头冒着一股无名大火,“无辜,哪里有什么人是无辜的?”
声严色厉,大有叱问的意味。
但詹春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一味低声嗤笑,“这本不是他罪过,可你为了扳倒闵氏却是故意要去断送他的性命。”
揽光紧紧的咬着牙,她在坚守着自己的心底防线,绝不能叫这些心慈手软的想法吞灭自己。
“通通是一派狗屁!詹春!你若是同情他们……”她吸了一口气,狠狠的逼视着他,拔高了音量,“你要是同情他们,就是与我裴揽光为敌。”
“喔。”詹春面对她这样的激动却是淡定许多,“这天下又有几人不是与你为敌的?”
一句话噎得揽光哑口无言。
“是他们咄咄逼人!”
“我只是可怜你罢了,杀戮太重,迟早有一日要得到报应。”詹春唇角荡出笑意,那神情恰似等着盼着去看那报应来的那一日。
揽光皱起眉,她不耐烦听这些报应什么,袖中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妃子令,冥王的俏新娘。这双手短短几年来不知是沾了多少人命,鬼神之说何其荒诞?
她缓缓的的张开绯红的唇,声音微低,分外厌恶冲着詹春吐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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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杭岫的死说来蹊跷,可林沉衍即便是到了大理寺的牢房也显得过分的安之若素。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狱卒就一改先前嚣张的气势,陪着笑脸唤道:“林二少爷,是小的昨日多有得罪了。”
这改变,林沉衍不知为何原因。他原本缩在最里面百无聊懒,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了两声。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缓缓走近了,那面上也是和和气气,似乎并未将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的就知道林二少爷最有气量……”
那狱卒献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猛然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裤裆,脸涨得通红,眼泪都疼得掉了下来。
“老子有屁的气量!”林沉衍恶意一笑,伸出手拍了拍那狱卒的肩膀,“你难懂没听说过林沉衍是京都第一锱铢必报之人?”
狱卒忍着痛艰难的摇了摇头。
林沉衍撇了撇嘴,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二弟!”
林沉衍见来人是他,顿时兴致缺缺了起来,转身要回到那牢房里头去。
“二弟。”
林缜思站定了后又唤了一声,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斥责在里面。“爹在想办法救你,不用……”
林沉衍身形顿了一顿,他半侧了脸,神情冷淡,“我何德何能能做林相爷的儿子?”说后也懒得回身,径直到墙角躺倒在了地上的稻草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缜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你可知道爹为你花了多少心思?”他的声量不高却带着训斥,在这牢笼中听起来有些瘆人。
那狱卒早就忍着疼退了下去,周围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可林沉衍木然,打定了注意不吭声,也不动弹。宛如林缜思来晚了一步,对着只是一具死尸了而已。
可那并不是死尸,大约真是来晚了……林缜思暗暗一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林大人……”蓦地,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是萧淮领着大理寺主簿、狱丞二人走了进来。
“萧大人。”林缜思有些诧异,萧淮离开四年这才回来,他对这人并不熟悉。
萧淮微微的敛着眉眼,神情肃然,有些不易亲近:“林大人……人也见到了,多做逗留就要叫萧某难做了。”
其实也无所谓什么难做不难做,一切都只在于萧淮肯不肯放人在此。
眼下看来,萧淮是并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缜思谦和的笑了笑,“那委实不好为难了萧大人,只是舍弟这……烦请萧大人照应着些。”
“自然。”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不咸不淡,萧淮略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加林二少爷的戏啦,惊觉他的戏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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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局,息事,两口棺
大理寺的牢房总要比天牢好上许多,但林沉衍眼下却第一次觉得背如麦芒刺脊。他回转过身,见到当日坐在刑堂之上的男子并未离开,反倒是一人定定的站在那儿,目光锐利。
林沉衍心中略微一沉,索性转身仰面躺着,将双臂枕在了自己脑下。萧淮不开口,他便也绝不开口说一个字。
这缄默凝滞的气氛不知僵持了多久,萧淮眸色才些许变化,终于是低言道:“林沉衍?”
他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尾音上扬,似乎是在询问他是不是叫这名字。然而是那语调却显而易见的带着不屑和轻蔑。
林沉衍越发没有动弹,如入定老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曼声道:“萧大人有何事要指教在下的?”
萧淮盯着他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他那射出的目光犹如一双拆肉解骨的锋利刀子,等收回视线的时候,将林沉衍内里有几斤几两都掂量得一清二楚了。
面对林沉衍的发问,他却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轻淡淡的笑了一声无限之黑暗势力崛起最新章节。
这笑钻入到林沉衍耳中,却犹如是万千蚁虫在啃噬着他。他面色一变,“蹭”得坐了起来,声音不悦,“萧大人有话不防直说。”
可萧淮居高零临下的看着他,那神情似乎……和牢中这个纨绔公子说话对他而言是折辱了自己。在他的眼中,林沉衍根本什么都不是,浪荡纨绔,根本得不值一提。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揽光看中的驸马!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凭什么?凭他一介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这样想着,萧淮的心如何猛然被人攥紧了,如墨一样浓稠的眸底似乎翻搅起了让人惊惧的波涛。
他的揽光……怎么能……怎么能下驾给这样的人?
萧淮深深皱起眉,撇开眼似乎不想再去看上那人一眼。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却如何都不能平复心中跳跃着的杀气。
“萧大人,且慢!”
林沉衍见这人不发一言就要离开,猝然开口制止。他从容不迫看着他,声音也显得低沉如水,且心平气和的问道:“你要杀我?”
原本一句叫人心惊胆战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是这样平淡无奇。不是疑问,而是他看出的事实。
萧淮微滞了脚步,然而也只是略微顿了顿,就又如常的走了出去。
他既没有说没有,也没有说有。
果然……
林沉衍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自己的手指。这个大理寺少卿果然是对自己有杀心。
他将后背靠在墙上,身心松弛下来,一副舒适的散漫状态。微微眯着的眼眸,倒是没有显露出半点紧张忧色。
那墙壁辟有窄小天窗,零星日光照来,却照不透林沉衍如画一样精致眉眼中流转着什么样的心思。只是在这一刻,他极为难得的敛正了神色,更加叫人觉得姿容俊逸,君子端方。
――大理寺少卿要杀他。
林沉衍低垂着头,隔了会,忽然眉眼一动,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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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日的功夫,卢似念就被拉下了马。
林相也算是出手快狠。其实,世家出身,又有几个人是真正干净的?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揪出十件八件丑恶的事情来。
何况着手去查的人是林相!
卢似念和闵杭岫之间的的确是有过摩擦,这事情被挑起闵家起先也不在意,可揽光原本让他们在意的也不是这事情。
闵杭岫的死只是一个引子罢了,让众人的视线都聚拢在卢似念的身上。等真正要为他洗白的时候……那事情才会被挑出来。
闵家大宅,闵老太爷先是嫡亲长孙被人杀害,如今又是叫林易知设计倒打了一耙,一口气郁结在心中,将藏在老骨头中的病气也都激了出来。
“好好好,这就是那个小畜生做出来的好事情!”闵老太爷这几日已然卧在床榻养病,但止不住动怒。
但他此时精神矍铄,目光依然如猎鹰一样凶狠。那目光寻过地下一女子的脸上,叫那人身子明显的颤了颤至尊废才狂小姐。
“老太爷,似念他……不会做这等事情的,他、他怎么会去杀哥哥呢?”闵家那位嫁给卢似念的小姐已经是哭作了个泪人,她好不容易才能到。
闵老太爷气急,将手上捏着的那纸直接朝着那女子扔了过去,“你自己看看那个畜生背着你做了什么!”
那小姐拿起纸头,只一眼,脸就已经是白得尽失了血色。她眼中泪水咕咚咕咚的滚落了下来,嗫喏着却在说不出话来。
卢似念的那些龌龊事情都被记在了上头,这些事情闹大了,最多只能丢了脸面,却不能证明他杀了闵杭岫。
闵老太爷委不想再看见这个孙女婿,只觉得这人蠢,实在是蠢透了!
怨不得林易知会抓着他不放,这等丑事曝了出来,闵家也少不得要蒙羞!但他转念一想,冷嘲的笑了起来,用这点伎俩,难道就想将他嫡长孙之死糊弄过去?
妄想!
一个卢似念,就想撼动他闵氏?
闵老太爷心思转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父亲……”
“父亲大事不好了!”
恰这时,闵老太爷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年逾五十的闵孝霄得了天大的消息从外头匆匆疾步来。他顾不得礼仪,跑了凑到闵老太爷的跟前耳语了一番。
“哐当”一声巨响,片刻后,竟是盛怒之下闵老太爷闵琨,挥手推翻了搁在床前的小案几。
上面摆着的宁神的香鼎和茶盏被哗啦啦的摔了一地。
“叫他去死!”
闵孝霄也被自己老父这样声嘶力竭的大吼惊了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父亲不要生气,这事情还没有确……”
“你懂什么?”闵老太爷顿生恨色,脸上惊悔不定。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照着我的话去做!”
闵孝霄原本就拿不到主意,但见闵老太爷这样色厉荏苒,讷在原地。“父亲……这……”
“不是他卢似念死,就是我闵氏落败!”
卢似念娶的那位闵家小姐听了这话大惊,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揽光从从宫中匆匆赶出去的时候,宫门已经是要落匙了。
闵杭岫之死看似已经是停息了过去。
原本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可不过几日就不见有人会光明正大的交谈此事了。像是一件有意遮掩的事情,闵氏也不似先前跋扈,趁着天没亮悄无声息的抬了两口棺材出去下葬。
不错,除了闵杭岫那口,还有一口……那就是卢似念的。对外,闵家只是草草宣称得了疾病。
好好的一出戏却急转直下,当真是精彩绝伦。若不是知道当中详情,只怕各个都看不明白这是唱了哪一出。
揽光此番出宫,意在大理寺。
这事情原本已经解决了,如同她想要的方式。林相因闵氏的咄咄逼人不得不和她联手保林沉衍。而当日行刺之事冒头直指卢似念,闵家只好以他的死平息将要发生的一切,而闵杭岫之死也只好按下不动。可事到如今,唯一不足的就是林沉衍到如今还被关在牢狱中重生之恶凤驭夫。
萧淮……揽光抿了抿唇,下意思的思量,他这又是要站在宁邺侯这边了?
“臣萧淮见过公主。”萧淮正端坐在堂上,头上悬着公正廉明的匾额,显得官威赫赫。他手头没有半点文书处置,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揽光会来,这是在专程等着她。
揽光立在堂前,眸中波光曳曳,嘴角还带着一抹得体的浅笑。“萧大人似乎是特意候着本宫。”
萧淮未置一语,他起身从那酸枝木官椅中站了起来,绕出长案,才低敛着声音惆怅道:“若非如此,公主可愿意出来见臣一面?”
是了,后宫并非人人都可以进。何况……她本就不愿意去见他,更有些刻意回避。
揽光习惯性的抿了抿嘴,“萧大人有事可以上折子。”
这话说得疏远淡漠,从她口中说出来更是近乎寡情,那一双茶色眸眼中也带着冷意。林沉衍不能被关滞在此地!
而她此行的目的,也不是同他叙旧。
尽管那日他出手解救她的困境,可是……
到了事后细细回想,揽光才知道他的那些话,其实大有深意。她无法断定宁祜南在他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来接近来试探自己的。
堂中肃穆,且气派威仪的堂中空荡得只有他们二人,连萧淮怅然若失的叹气声音都能一丝不落的落到揽光耳中。
他抬起了头,“公主若想知道什么事情,就随臣来。”说着,他转身去了后堂。
揽光将信将疑,也随之入后。
然而,那后堂也是空空荡荡,除了那些桌椅,也只有背对着她而立的萧淮一人。
不知道是何等紧要的事情,要让他这样处心积虑设计她出宫,揽光驻足,静候他开口。
“揽光……”萧淮黯哑着开口,抛却了那些身份地位,直呼了她的名讳。
揽光、揽光……她的名字原本就灌注了许多宠溺和希翼在里头。
那名字光明,而她如今却不折手段到连心肝都黑了。每当有人喊出“揽光”二字的时候,她都会恍惚一会。
现如今的她怎么还能揽光呢?这一身恶毒晦暗早就见不得光了!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心思光明、行事磊落的小姑娘了!
揽――光――揽屁个光!
揽光心中激荡,滋生出一股凶狠来,和她纤柔的外形实在不相称。
“唔……”她刚要说的话都被人堵了回去……一双炙热的唇封着她微张开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摔!为神马文越来越冷,我却写得越来越h了!
果然是萌点和大部分菇凉不同~抹泪
另号召蹲坑的菇凉给点爱的动力啊~~花花评论神马的,快来淹没我~~~(泥垢!
ps:风微语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4-2612:13:47
感谢风微语菇凉~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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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释,难平
萧淮狠狠地用牙齿咬着,灵巧的撬开她银白细齿,攻城略地。一手插入到揽光的发中拖着她后脑,一手抓着她柔软的腰肢,他早是挟制住了她的挣扎。复杂到难以开口言明的情绪压抑到如今,终于被逼得爆发了出来。
四年……怎么四年的时光能改变这么多东西?
他凝视着近处的那双茶色眼睛,眸中迸射出的是股子恼恨至尊废才狂小姐。宛如先前一直被这人折磨,终于能有机会将不满通通都发泄了出来。
揽光怔愣,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断然合齿咬着探入自己口中的舌。她眉眼间带着一股狠劲,咬下去的时候不留丝毫情面。霎时就有腥甜在口中弥散。
萧淮闷哼了一声,但他只是稍稍用了几分力道掐着手下那人的后腰,即便是吃痛也不肯松开。
“唔……”揽光极力挣扎,除了怒目相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双手如同绳索一样束缚着自己,她方才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就将这些疼都尽数还诛到了她的身上来。
这……怎么会是萧淮呢?
这人眼中涌着波涛巨浪一样的戾气,怎么会是……四年前温雅的萧淮?
他们之间的吻,各自揣着心思,没有半点甜蜜。更多的,只是恼恨和惊疑。
揽光心中发寒,脑子越发清明起来。犹如绝地反击,她身子中的力气全都聚拢了起来,奋力抵着萧淮的胸怀,将他推了出去。
却没有想到,萧淮真的就被推了出去。
“呵呵……”他踉跄着几步才站稳,微微低着头。薄唇上还带着异样的殷红,萧淮轻缓的抬起手指抹了抹,才接连着涩笑了两声。
好个牙尖嘴利!
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不远处的人,似笑非笑,低哑的开口:“揽光……你长大了。”
揽光当着他的面扯着衣袖狠狠的擦着嘴唇,然而口中早已经是夹杂了他血,那滋味叫她嫌恶。
“萧淮!”
她眼有点红,里头泛着波光,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他的名字。
――怎么就着了他的道了呢?她裴揽光怎么就会着了萧淮的道了!
揽光的怒气无处宣泄,她的身子如同是生了根的木桩一样定在原地,“你还是不是萧淮!”
萧淮靠近了一步,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方才那一刻戾气褪去,他看起来还是那个温良的青年。
揽光咽下了口中的血腥。
见鬼!
他这幅模样,怎么会是她认识的萧淮?
可见这四年光阴,变化的又岂是只有揽光一人。
“既然裴揽光都可以不再是裴揽光,那萧淮又怎么还会是当初的萧淮?”萧淮声音平和的说着这番话,到了末尾,语气又有少有自颓。
揽光听了这话,脊背一阵发麻,心思有翻腾起来。
他果然是知道自己……在宁祜南眼中不是真正的裴揽光。不过才刚回来几日,他却已经是知道了这些。
揽光缄默不语,只是一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是四年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事情又迟迟不出现,还是……才回来就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
这一刻,她不确定四年后归来的萧淮究竟意欲何为,但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人绝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萧淮了。
他变得太多,那双眼眸中透出来的东西叫他心生惧意重生寒门之商女全文阅读。
揽光朝着后面退了几步,撞在桌椅上堪堪伸手能扶了一把。她有些心慌意乱,大长公主的架子和气度似乎被方才那个吻都打散了。
“揽光。”萧淮在跟前伸手将她鬓边上一缕滑下的碎发重新捋到了耳后,动作亲昵,低喟着道:“……我想你。”
此时的他,心平气和了许多,好想已经将方才那一瞬心中发了狂的异兽重新关押了回去。
想?
揽光平日里的柔软的目光一下子尖锐了起来,亮晶晶的。“不要对我说这些。”她的视线无时不刻的戒备着他,唯恐他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一样。
“那说什么?”萧淮在这一刻就如同是早被磨得光滑了,任凭揽光态度恶劣,他都似乎能包容。“说说……林沉衍?”
萧淮收回目光,忍不住劝解了一句。
“你何必作践自己?”
内堂中悄无声息,揽光撑着的木椅晃荡了一声。
原来,他不想自己嫁给林沉衍。
揽光脸上浮出丝丝笑意,唇角弯弯,“那本宫该选谁做驸马?”她稍稍挑着眉眼,“该选大理寺少卿萧淮是吗?”
一声讥嘲,已经是彻彻底底恢复了身为明月公主的尖酸刻薄,她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揽光……”萧淮的声音又低柔了几分,似乎是在刻意的迎合着她的胡闹脾气。
“当年并不是我……”
揽微微抬着下巴,带着骄傲和自负端倪着他。
然而,似乎有愁肠百转,萧淮拧紧了眉头,想了半响,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目光深邃。
萧淮对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浓烈的感情呢?他们根本……在四年前就有没有相爱过啊!一场萌动都没有的来得及开始,又怎么能带着这样不甘心?
“松开!”
到眼下,前几日出手相救时候的点点都几乎要被轻而易举抹去了。情字有毒,当年的小姑娘再不想要……想着,揽光一把拂开了那只手。
她决然的走去,步伐仓促,可才刚刚几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那一点点的不同寻常终于成了她非要去一探究竟的诧异,揽光慢慢的回过头,张口问:“你……怎么了?”
当日的萧淮文武双绝,他若是想要留住一人,又岂是能被随随便便被人甩开的?
不对劲。
萧淮原本已经是一寸寸跌落了下去,经这样一问,他下意识的想要用袖子掩住双手。然而那目光直咧咧,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看得通透似的。
……若是能让她为之能伤心一分,这些旧事就算是揭露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淮终于是将手举了起来,衣袖下滑几分,他露出手腕内侧来正对着几步之遥的揽光。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的时候都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声音低沉入骨,似乎是那些事情是触动他痛苦的深烙。
揽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面上翻滚起惊容。茶色眼眸被慢慢抬起,随后她凝神贯注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你的手……”
萧淮怆然一笑,这笑叫人觉得分外凄凉落寞,当日的萧淮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神态无限之黑暗势力崛起。“何止手,脚筋也都被挑断了。”
那他一身武艺……
手脚筋脉俱被挑断,他四年前又是遇见什么事情?而如今他肯袒露出来,是为了向她解释吗?
揽光拧起秀眉,舌尖微微低着上下闭合着的牙齿,不过是这转瞬的功夫,她竟然生出了细细密密、不可告人的心思来。
那心思汲取着她心底深处不见天日的阴晦恶念,迅速生长。
可到底,她的仅剩的理智将这一切都掐断了,掐断了那原本肆意生长的恶念。
揽光紧紧的抿着唇,她那想法不能从口中蹦出半个字。最终她只能转身离开,步子仓促,像是背后跟着一直洪水猛兽,她不走快点就要被一口吞掉了。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林沉衍已经被人带了出来坐在了车里头。他原本一直闭合着眼睛,然而在揽光弯身钻进了车厢才一抬眸,她就直接对上了那一双清亮的黑眸。
“林沉衍多谢公主。”他如今倒也识趣,还未等揽光坐稳,就本本分分的见礼道谢。
揽光淡淡的瞥了一眼,没有理会,坐下后径自掀开了车帘。
不知道是因为这车上闷,还是怎么的,揽光面色泛白已经快要到了喘不过气来。她只能微微张开了嘴,如濒临死亡,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林沉衍还在原先的位置,没有移动分毫,神情镇定自若。他看着她这番模样,不禁又打量了数眼,想起了在红绡楼花魁房中那日,揽光发病的时候的模样。
此刻,揽光双手趴在车窗上,喘息不定。然而,她似乎背后也还长了一双眼,替她打量着心怀不轨的人。
她叫人猝不及防的转过身去,对着坐在不曾的动弹的男子凶恶的剜了一眼。
外头略微清冷的天气,终于是叫揽光的头昏脑消退了几。,她绵绵的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被掀起了车帘子也落了下来。
一时间,昏暗的车厢中,明明暗暗,照不清楚她这脸上挂着着什么样的神情。
为什么不过是方才短短的一瞬的时间,她的心中怎么就生出了这样恶毒的念头?她的内心邪恶居然在不断教唆着她……去利用萧淮!
可是……那个人是萧淮啊。
是她曾经一心一意在心底喜欢的人,不过四年的功夫,她怎么就这样不留半点情面了?
揽光第一次生出了踌躇和愧意,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意思到了她原本的那副心肠……只怕就被蛆虫鼠椅腐蚀干净了。
太多意难平,太多衔恨,她抱着曲着的双腿,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膝头,说不出哽咽难噎。
就好像对萧淮,她从来都不应该生出阴毒的心思来算计。可是方才,她却是连着想都没有多想,就将如何利用萧淮念头合盘都计划出来。
其实,也不过就用了短短四年的功夫,她怎么就真的成了心思狠毒的人了?阴狠毒辣成了本性,算计人也自然而然了。
“咳咳。”林沉衍忽然清了清嗓子,眸光微闪,似乎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好困,菇凉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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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
揽光骤然抬起方才一直半敛着的眉眼,薄唇紧闭,看得人心中发颤。她脸上的迷惘之色还未完全退却,又有怨愤间或流露出来。数种神情都融在了这样一张并不出色的脸上,却也是叫人看见了心中微动。
林沉衍不知为何,心虚般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公主再此放草民下车吧……草民实在是不敢玷污。”
他被人带出了大理寺牢狱后就直接丢到了明月公主的车马中,被关了数日,身上萦绕不散的气味并不好闻。
“你……”揽光目光一斜,语调平淡的问道:“想走?”
他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如今被揽光一眼戳穿了,那就也不要再说上写什么掩饰的话了。林沉衍渐渐收起那副浪荡的神情,正了正神色,“草民性命虽然卑贱,却也只有一条命。”
言语至此,他也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揽光,似乎在等着她开口发话。
可是事到如今,大局也不是揽光一人能控制得了的。她冷哼着笑了一笑,寡淡的瞥过眼去,似乎连回到都懒得回答。
箭已经是射了出去,如今怎么还能再收回来?
“林相爷的二公子何时是这样畏首畏尾的人了?”他在京都诨号散金公子,千金买笑时意气风发,又何曾有半分怯意。
揽光伸出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方才一瞬就已经是将自己搅得心思烦乱,到如今还未见平息。突然,她又想起了当日崔道调查眼前这个人时对她回禀的话,林少时也是天纵骄子,惊才艳艳,只不过是……在他十五岁大病一场后,此前一切与他就好似没有了半分干系。
林沉衍全然没有领会到这话的深意,“草民惜命,只想活得长久点而已。”
“若是没有本宫,没有林相,你可会平安走出来?”揽光娓娓道来,声音柔软动听,几乎是在一点点撩动人心。
其实这话说得不对,如今是没有这么一出尚公主的戏码出来,如今的林沉衍最不济就是落魄了些,完全不必这样几次三番的入狱。可现在,到了她的口中,却好像他要感恩戴德一样。
这样曲折是非的功夫,林沉衍心中叹服了一把。的确,到了如今,自己想要抽身的的确确是不大可能,可不吐露又觉得白白让人摆布了,心中不甘。可说了,也不过就是一样的结果,无非是浪费了口舌。
他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草民还要多谢公主替草民铺好了回林家的路子。”
而这马车从大理寺出来后,也的确是朝着城北的相府去的。
揽光沉吟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但她开口说出的话却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五日后,大婚。”
并不是刻意说出来的话,叫人有种事不关己的错觉,可这话中所说的事情分明就是她和林沉衍的亲事。
顿了一会,见到对方没丝毫回应,揽光才转过视线又去重新看了他一眼桃运小农民最新章节。
林沉衍果然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除了这幅皮囊外,他的作风行径都太过放荡了,叫他整个人都一无是处,如裹着稻草的绣花枕头。
昔年,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要将自己郑重托付给一个喜欢她的男人,而绝非是今日这样轻易和一个被当做茶余饭后笑柄的纨绔子弟成亲。
可是……说到底,如今她的也是声名狼藉了。
揽光忽然展颜一笑,其实她和林沉衍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罢了。
林沉衍伸手挑起了车帘子,将目光投射了出去,此时马车已经是缓缓的停了下来。他不知是见到了什么,凝神而专注,倒也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喃道:“……哪里来不男不女的东西。”
揽光被后面几个字微有触动,她心生疑念,立即掀开了自己这侧的车帘子看了出去。外面就正对着林相府,她目光左右打量,忽然……
揽光的心顿时咯噔沉了下去——她看见,一道绯红色的衣裳转入另外一条巷子。怎么会……她几乎就要喊人驱车前往去一查究竟,可稍稍思付终于是按捺了下来。
隔了会,揽光转过头去,冰冷的目光在林沉衍的脸上游弋了一番,像是在揣测着他此时此刻心中的念头。
而那人回迎着的目光,却也是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虚假。
揽光不可确定,习惯性的抿了抿唇,茶色眸中似乎暗上了几分。她隐而不发,只将方才看见的东西都藏在了心中,但她面色却已经是十分难看。
林沉衍亦不好发问,只在这时候,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声音。“姑姑!”
是裴衾?
揽光怔了一下,随即倾身前去撩起了车帘,几乎同时,外头的人也的正好踏了上来。
“衾儿!你怎么……”
小皇帝裴衾如今也只作了寻常小少爷的打扮,他见了揽光的惊诧,一脸得意,眉开眼笑着道:“我就知道要吓姑姑一大跳。”说着,他一溜烟的钻了进来,偎依在揽光的的身边,又朝着里头另外一人打量。
“胡闹。”
揽光忍不住轻声责备了一声,他前几日才发病,不过几日功夫,哪里就能彻彻底底的将身子养好了?更何况还是出宫?
她旋即又冷着声音对外面开口道:“今日都是谁带皇上出宫的?”
外头“哗啦啦”一阵响,有几人跪了下来,心知兹事体大各个也都不敢开口狡辩。
倒是裴衾,撒娇似的摇了摇自己姑姑的手臂,“姑姑莫要动怒,衾儿不过是想见一见……”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只是眼咕噜一转瞥向了林沉衍。
原来是想见见林沉衍,揽光不由得心底苦笑,这孩子……
原本林沉衍还能置身事外,可现在只差没直接指名道姓了,如何还能敷衍过去?他随即在这略显狭窄的车中跪了下去行了大礼,“草民林沉衍见过皇上。”气度从容,不卑不亢,倒不似他平常的松散。
揽光诚然是没有想到裴衾会突然出宫,她揉了揉他的额头,告诫着说道:“宫外危险,衾儿不要胡闹,立即随我回去。”
裴衾的脸霎时耷拉了下来,他费劲心思出宫,不过才见到揽光就要被带回去,着实不情愿,瘪着嘴委屈道:“姑姑要嫁人了,衾儿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
他极力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这倒真是她的疏忽了,揽光柔声安慰道:“衾儿,你这不是见到吗?”
“你真的要迎娶我姑姑了?”裴衾看着他,神色极为认真的问道。
林沉衍维持着叩拜的姿势,在这狭小空间中略显得有些难受。恍似没有听见这问话,他抬起头时,眸眼间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在揽光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后,他才慢吞吞的说道:“是。”这语调古怪,若是年长几岁的人定然会听出里面的心不甘、情不愿。
但裴衾却忽然小脸沉了下来,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指着林沉衍,吐字清晰的开口道:“朕不许你娶朕的姑姑。”
揽光脸上诧异,她没有想到先前还雀跃着裴衾这时候又是这样含着怒气的面孔。“衾儿。”
裴衾却是半点都不理会,一本正经,又字正腔圆的重复了一遍,“朕不许你娶朕的姑姑。”
林沉衍也不如先前一般拘谨,他浑身都松懈了下来。分明那个“好”字已经到了嘴边上,可他又咽了回去,反而是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说道:“草民与公主……两情相悦。”
裴衾狐疑,转头看了一眼揽光,他的眸中似乎有东西想要询问,可又不愿意真的听见她说话。几乎是没有多想,他就脱口而出道:“宁叔叔怎么办……”
宁邺侯?
揽光听到了她的名字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又有林沉衍在场,她立即低沉了声音斥责:“衾儿你胡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这样口气不善的和他说话,裴衾眼中忽闪,脸上也是一阵白一阵红,委屈至极。他扭头看了一眼林沉衍,心中说不出的不喜欢。他怎么能取姑姑呢?他娶了姑姑,那宁叔叔怎么办?
林沉衍像低垂着头,倒是平静,只是……他似乎又是不小心窥得了什么——是宁邺侯宁祜南?
裴衾心中不忿,还要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揽光抢先一步让林沉衍下了马车,又意极其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几驾马车就陆续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林相府。
林沉衍驻足抬头看着门匾上正悬着的这几个字的时候,心端不由得浮起复杂晦涩的情绪。
林相林易知和长子林缜思惊闻公主驾到也正出来参拜,但见到的只有潦倒的林沉衍一人立在那儿。
林易知只觉得自己只要一看见这孽畜,心中就会无端升起股无名怒火,他寒声道:“孽畜,还不进来!”
林沉衍目光微垂,脸上又赫然一副嬉闹不羁的模样,“多谢……爹。”他有意将这个爹字拖得长长的,带着市井无赖的痞气。
其实正应了那句话,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林沉衍好就好在,于关键的时候一点都不拘泥于原则。他能屈能伸,既能端起架子,也能放□段,一切都能随着他的心思而动。
他又重新回到了相府。
不过,被扫地出门的时候惊动四邻,到了回来的时候,却显得悄无声息了。
林沉衍扯起嘴角,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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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欲,中毒
已是四月初,揽光安抚好裴衾回明月宫的时候,天都还是亮堂堂的。
直到今日,她真正才意识到在裴衾心中宁祜南的地位已经……过高了。她这回来的一路上,都不免担忧,这种感觉就像是……裴衾迟早有一天会和他站在一处去。
然而,宁祜南是个什么东西?旁人不知,她裴揽光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要的是大膺的江山,而她和裴衾不是他手中的两把刀子。等到将大膺的腐肉都割除干净后,他迟早是要……将她们二人也都一一剔除掉的。
他们不过是一时目标一致的盟友而已,迟早有一日要反目。
揽光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念道,裴衾绝不能再和宁祜南亲近下去,他是虎狼,而裴衾是一只嗷嗷幼兽。
见她回来,明月宫数位公主齐齐跪下迎接,而揽光匆匆扫了一眼,目光游移,竟像是在寻找一人。她径直走到了大殿深处的耳房,那是她寝殿的耳房,里头住着的人——是詹春。
揽光见床榻上锦被铺展开隆起,似乎正有一人在里头睡觉。
可青天白日,又睡什么觉?
揽光不发一语,脸上不善的将那被子不留情面的掀了开来。她见了床上的情景,脸上越发一紧,直接将那抓在手中的被子负气似的扔在了地上。
“詹春!”
床上那人赤身**,再无半物遮羞。他听了揽光的话才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惊诧朝着她眨了眨眼睛。那双眼中含着雾气,似乎笼在那黑漆漆的瞳孔上面,叫人看起来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詹春当真是裸着身躯躺在床上,即便是的如此袒露在一女子面前,他也不遮不掩,没有半点尴尬。
揽光目光也只定在他的脸上,她邪笑着扯起了自己的嘴,“青天白日,你这是做什么?”
詹春神情自若,坦坦荡荡,他将眉眼眯得细长,“公主以为我在做什么?”他声音暗哑含笑的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眉眼间神色一变,极尽妖艳了起来,“身为男子,定然是有身为男子需要纾解的事情。”
他说了这话的时候,一面将手缓缓伸到那腹下动作,脸上渐渐浮起酡红。
那些绵长且带着春意的呼吸声,一道道的传到揽光耳中,那张绷住的脸也一寸寸裂了开来。
她眸中的瞳色越来越深,带着不耻咬牙切齿的说道:“不如让本宫成全你……叫你辈子都不要受这事情折磨。”
“哈哈哈。”詹春的笑意封不住,直接从口中冲了出来,他挑着眉,连着耳后都被镀上了一层粉红,“这哪里是折磨,这是世上最快活的事情。”说着,他稍将身子抬起了几分,越发想要靠近揽光。
房中的气味渐浓,原本积压在胸口中质问已如同是生了根长了芽,牢牢的占据在了心底,怎么也吐不出来妙手偷心:王爷,别放手!。“你——很——好!”揽光故作镇定的吐出了这三个字才步伐奇快的走了出去。
詹春原本在动作的那手越发加快了速度,蓦然停顿后,他发出了满足的鼻音,带着似梦非幻的神情。
停歇了片刻,他身上奇异的绯红又一点点的消退了下去,一双眸眼黑白分明,哪里还有半分□的模样?
他坐在床边,弯腰去够着拎起了床底下的一条绯色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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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定于四月九下嫁林相二公子林沉衍。
这事情来得突然,好在揽光并没有身在的外地的藩王叔伯,需要连夜赶回来。裴氏向来子嗣单薄,如今江元王已死,除了当年宫中大火侥幸没死的几位老太妃,也再她的长辈。
只是这短短三五日,揽光过得也并不消停。
“公主。”崔道携带着消息入宫回禀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声音沉重。“那刺客被人杀死了……”
揽光并未显露出一丝惊讶,“死了就死了吧。”她正低垂着头,细致的得到着挑选着堆满了一盘盘锦盒的首饰珠翠。
崔道所说的刺客,自然就是当日在祭祀龙神的时候行刺未死那人。崔道当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揽光却是半分波澜都没有激起。她抬起头,见到眼前那人不解的神情,浅笑着说道:“人死了就死了吧。”
揽光喜欢笑,笑得柔弱无害。像是芬芳娇嫩的花苞,揉一揉都能将之彻底摧毁了。可崔道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假的,都是表象而已,她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神。
“可是……”崔道逼近了一步,有些发急,“那人在,他或许还能将引得那背后之人……”
“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揽光这模样,显然不期待能再从这人的身上套出什么来。她心思微转,平平静静的说道:“这些也绝非背后指派人去做的,而是闵家。”
她早已经是不将这事情放在心上,稍稍点了几句也显得随意得很。
崔道被这话一惊,转眼想了想,果真是有七八成的可能。迟迟寻不出背后主使,但却是叫那盆脏水都扣到了闵氏的头上。闵家除了让卢似念来个死无对证,最紧要的还是泼那脏水的人。
对于闵氏而言,那人死了才能真正的一了百了。崔道低沉着头,却又不禁摇了摇,“他们的胆子太大。”万一失手,岂不是更急坐实了罪名?
无胆如何行大事?
揽光将捡出来的几件东西有逐一摊在了自己面前,指尖一一拂过,似又在做新一轮的甄选。
神情专注,此时的她也只是一心耽于美物的寻常女子。自然而然露出一段白洁光华的后颈,那肌肤竟是比跟在桌子正当中那一碟子白玉糕还要细腻。
乌发皓肌,相映成辉,虽然只是素淡的颜色,交叠在一起就是惊心动魄的美。
“你拿去。”揽光捡了里头一只点翠的簪子端在眼前仔细的看了几眼后,递在了崔道的面前。
“这……”他哪里想到公主会突然赏赐他这东西,当即是后退了一步,推辞道:“公主喜好之物,臣不敢收。”
揽光站起了身来,“我记得崔大人昔日心仪一位苏姑娘。”她蹙着眉想了想,像是在竭力那事。
而崔道却是羞赫了起来,“公主,臣……”
“苏姑娘也心仪崔大人,何况大人若按年岁来说也早该成家了神仙日子。”揽光略微有些感怀,将那簪子塞入了面前青年的手中。
崔道喉中发哽,有些歉疚,他紧捏着那簪子,低沉道:“多谢公主。”他的确是有负于人,但心中也只将儿女之情排在第二位。
揽光口中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候,崔道不过才告退,身边也无一人伺候。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殷红血迹,不由得蜷起了拳头。
“来人……”
当值的女官应声而入,见到揽光的嘴上斑驳血迹大吃了一惊,“公主!公主!”
揽光瞥过目光看了她一眼,带着告诫的意味,那女官惊了一惊,闭了嘴立即在原地瑟然发抖。
“你再说一遍,这食盒是谁送来的?”
女官不用想,哪里用得了想呢?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是谁捧了这糕点过来的。可此时真要她说出来来,她却不大敢了。
“说!”揽光像是费劲气力才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字,短促有力,但语毕时候却又喘息不定起来。
“是……是……”受不住她的逼问,这女官只觉得有一堵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是皇上。”
诚然不错,怎么会错呢?
这盘糕点的的确确是小皇帝裴衾亲自送来的,说为了当日胡闹之罪!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不叫人验毒就去动糕点?
喉头一甜,那一口血几乎又要破口而出,被揽光强行咽了下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撑住了桌面,一字字清晰的吐道:“去看看到底是何人给了皇上这糕点!”等那宫女慌乱的站了起来,她又压低了声音吩咐:“不许惊动任何人!包括皇上!”
揽光心乱之时倒也有几分庆幸,这掺了毒药的糕点还好没有被衾儿误食。可是会是谁……到底是会在这东西中下得了毒?
裴衾的饮食,揽光从来都不许出半分岔子,也根本没有可能出半分岔子。可如今,是真的出岔子了,这到底是针对裴衾,还是借着他的手来针对自己?
揽光并不觉得身上有疼痛,只是每隔上一会,喉中就要吐出一口血来。似乎那肠胃中完全都装满了血,要一口口都吐出来才会罢休。她索性沉静了下来请御医悄然而来,也等着事态进展。
“公主!”那女官回来时候,已经勉强着镇定了起来,她立即将自己问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出来。“是汪阁老的小少爷,是他今日提议让皇上给公主送糕点赔罪。”
揽光吸了一口气,“他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出了宫,说是……”
果然是好,汪颐是裴衾伴读,两人年岁相当,感情甚笃。当日也正是为了顾及裴衾,在汪大学士府被抄家灭族的时候,江育才会被留下一条性命。
她犹记得当时詹春曾经讥嘲过她,斩草不留根。可哪里会想到,她一时心慈手软,倒头来也不过就是多留了个刺杀自己的机会。
真不错!
揽光脸色渐白,四肢冰凉,不知是呕了太多的血,还是什么缘故。
“公主,这……”御医吞吞吐吐,避开她目光不敢直视。“公主中的毒无要可医,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明月请假一天~感谢诸位菇凉~mu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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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结,白宿,受凌辱
揽光顿了顿,倒没有心急着问到底那个“除了”是指的什么。她转过眸子,眸中亮的惊人。“那汪颐……到底是去了哪?”
一个小小稚子,即便是心中怀着多大的怨愤,又怎么能弄到这样的毒药?这样的曲折的心思布置,怎么会是仅凭他一人的绵薄之力能够做得到的?
先前出去查问的女官不敢延误,立即回禀道:“说是……去了宁邺侯府。”她说时,不禁抬起头偷偷去打量了居于上位的揽光。还消息打探时也并未遇到多大的阻挠,顺顺当当得叫人生疑。
可如此结果,总是要叫人第一时间就将揽光中毒和宁邺侯联系上去。
揽光沉着气息,面上竟然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她半敛着眉眼,鸦色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浓重一团阴影。
缄默了片刻,其余二人也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来。
她抬起指尖,缓慢的抹了抹唇角的残留下的血迹。而那殷红老早就已经是在她的唇上镀上了一层,红得娇艳欲滴。“那是不是,解这个毒的唯一法子也在宁远侯府?”
御医见是在询问他,脸上越发肃然起来,这话如此说来确也不假,他只好点点头,脸上神色复杂。
“哦?”揽光尾音上扬,轻轻问了一声,“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是白宿。”那御医也上了年岁,今日若不是他见多识广,恐怕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毒。然这白宿是毒,却也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补之药。其药性精妙绝伦,若是少食了些,则会呕血而死,偏偏要是正好的分量,才能对人体有意。“昔日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得的那种病正好需要此物……”
在揽光示意之下,他才敢继续往下说,“牧亥帝就曾经下令将太医院的这些东西都送了过去。”
都在宁邺侯府,都在宁邺侯府,揽光不觉在心底默念了两句,随即又呕了一口血来,而她眼前也一黑,勉强才能扶住身子。
“公主!”“公主!”
在场的二人纷纷惊呼,不由的簇上来要查看,却都被揽光制止了。“我很好”,她竭力说了这样句话,可她这样凄惨的模样委实谈不上一个好字。
“你们退下去吧。”
揽光目光一横,两人也不敢再露出半分迟疑,立即退出去。只是这事情传了出去,少不得又人又要大做文章了,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不许向任何人吐露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低冽起来,逼人心魄的气势。待到二人完全退了出去,揽光硬是逼着自己沉下几分心思。
宁邺侯!宁邺侯!
这事情的矛头竟然是指向他的,这样光明正大,也不做任何遮掩绝色凶器。他大概是故意让自己查到这些,也或许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
揽光想着,渐渐失意气馁起来,她自认处事已经极尽小心,可如今却是被他这样轻而易举的摆了一道。
她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今日看来论心思缜密论手段狠毒,她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宁祜南。就连今日的自己,也是他当日一点点培养起来的,这一切通通都在他掌控之下。
揽光一面想着,身子却是在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在簌簌打着抖。
难道……她真的是要一直都受到宁祜南的操控?直到最后再无利用价值就被一刀杀掉?
她忽然四年前,她和阿樾带着裴衾流落在宫外,身无分文,只有几件贴身带出的宫中之物。那时候,她的皇兄父皇母后的国丧已经发布了半月有余。
最开始能逃出那场大火,她以为是老天眷顾,可到了那个时候,她却反而想死。
真不如那晚,上将她也一并烧死了才好。
如此,也就不用再受那些苦。
揽光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日,她们身上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当日她穿出皇宫的鞋子上绣着的一颗东珠。那珠子并不大,不过只有拇指大小,往日未必是珍贵之物,现在却成了他们紧要的依存之物。
那时候的她,初涉人世,又岂会料到人心多诡,防不胜防?
带着从不入流的小铺子换东珠得来的一小块银子回去,她却未料想被人尾随了。她的落魄让旁人以为她软弱可欺,可以的肆意欺凌。
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难以度过的艰难日子。“死”这一个字,也时常盘踞在心。真正到了那一日,才会觉得,什么是真正的举步维艰。她是从云端转瞬就跌到了泥沼。
“小姐长得可真美。”
她虽然意识到身后有人跟随,却还是被这蓦然出现的一道声音吓得方寸大乱。
若是身为人上人,再得倾世的容貌,那固然是一件值得人人艳羡的事情。可若是生在卑贱而得了这样一张脸,却就成了招引无妄之灾的祸源。其实那个时候,她也委实算不上好看,蓬头垢脸,可是那一段玲珑身姿依旧能勾起无数人的遐想。
她直到今日仍然记得,那个肥硕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时候,她都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便是现在想起,都觉得恶心得让人作呕。
巷子中来往无人,她原本是也正是因为这条巷子人静稀少才选择和阿樾住在此处的。
可如今……
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根本没有法子去反抗。
怎么不过是短短一夕的功夫,她的一生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呢?为什么会是这样?
“小美人……”那人噘着嘴在她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两口。
那时候,她也已经忘记了哭,哭又有什么用?又能叫这个人放开自己?
地上的雪化成了雪水一点点浸透她被就单薄的衣裳,她那时候想,要是这样被冻死也好,省得受辱。
可若真是死了……会不会有人认出她就是大膺的明月公主呢?身为公主却被人□至死,大膺的荒诞事,难道还怕多上这一笔?
“咯咯咯……”她蓦然想笑,就真的古怪的笑了起来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
身上那个不断的在扭动肥硕身躯怔愣了一下,越发亢奋了起来,他肥短的五指撕扯着她的衣裳,欺入贴近。因为喘息,他那双油腻的双唇中不断哈出浓浊的气息。
她真是从小就被娇宠着的,如明月一样供人仰望惊叹,可如今却在小巷中即将要被这个丑恶的人压□子下□。
都是狗屁!什么都是狗屁!
什么人都没有来找他们!都是狗屁!
她目中冒出腾腾杀意,心中被不甘心的激荡得跃跃欲试。
--裴揽光,他们叫你死,你就要去死吗?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一口恶气,她狠狠地张来了嘴咬了下去。
她咬住的是那人的脖子。那会,她顾不得多想,趁着那人在脱自己亵裤的时候直接咬了下去,上下的牙齿就自然而然的紧紧闭合起来而来。立即的,她感觉到牙齿进入到了那人的肌肤中,一点点开始有腥甜渗透出来。
“啊……”
那个肥硕身子里的**似乎被疼痛给盖了过去,他揪着她的头发,发了疯一样的想要甩开她。
她想,她大概真的是疯了,所以才会更加发狠的咬下去。她口中的血越来越多,多得从她口中溢了出来。温温热热的血,更多的则是被她囫囵吞入到了肚子中。
血到底是这是什么滋味?那些血灌入到了她的喉中,烧灼着她的食道,烧灼着她的胃。这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浓郁的腥气令她作呕。
但叫人奇异的是,即便自己也难受,可她偏偏松不开口。越是害怕就越是……发了疯一样的去咬人。
以前,萧淮总是说她说话时候牙尖嘴利,可到了那个时候,她才真正意味到这四个字的好处。幸好,幸好,她还牙尖嘴利着,要不然,她又能怎么办?
她昔日最不可一世的娇贵身份,如今也成了最不值一提的。而那名动大膺的容貌,也成了招致祸事的缘由。
那些不甘心的怨恨在她身子中肆意生长,支撑着她娇弱的身躯。那时候,她也不过才十四岁。
若是自己都不能自保,她又如能……找出当日的幕后黑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松开口,可她咬着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动弹了。她茫然似的低头看了看他,也不喜悦也不难受,只是轻轻的推开了那具身体。被逼到了绝境,她就当真是活生生的咬死了那人。
而那些早已经凉透了的血顺着肆肆的嘴角一直落下,染得她的前襟都是血红血红。京都大雪未化,而她却如同是血中化出来的恶魔,以血而生。柔柔弱弱的明月公主,倒也生出了一股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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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忽然收回思绪,眸中暗了几分,而后决然利落的站了起来。
“又要去……摇尾乞怜了吗?”詹春其实一直都在这殿中,只是方才即便是她一口口吐着血,他都一直事不关己般的没有出来,直到了这一刻她动身了才出现。
要去摇尾乞怜吗?大概是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楠竹是林沉衍。
楠竹这事情上不想让菇凉们这么纠结,通常金唐笔下的楠竹都是第一章就出现的……你们肿么能这么纠结呢,没看出我对二少特别优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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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裸,伏罪
这间居室因为门窗都紧紧闭合着而显得有几分压抑,床边上的案头又放着还没有凉透了汤药,浓郁的气味一寸寸的侵蚀着的揽光的神经。
她在这地上跪了已经足有两个时辰,坚硬的地面透出冰凉的地气,而她膝盖以下早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愈发心下惘然,然而她也只得不声不息的卑颜躬身跪在那,而她那身前的床上则是依靠着一个男子。
他长发并未束起,而只是随意垂下,更加衬得肤白如玉。在那浓浓的两道剑眉下,一双深不可见底的眸子正专注于他自己的手中所捧着的书籍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珍品古籍,才叫他凝神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揽光不敢发出声响,但忍不住喉头一甜,这口血气无论如何也都是压制不下去,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可她似乎并不屑于将这些软处示于人前,更何况,她又怎么能激起这人的丝毫心软来?
她不曾多想,就拿了袖子擦了擦嘴角。
“啪。”
揽光的动作都被惊得迟疑了一下,她缓缓的抬起眉眼,却见到宁祜南已经是将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脸上。那一声响动,正是他将手中的书扔掷在了她面前。
他那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他看着她就如同是看着一件没有生气的死物一样。又或许,她连死物都称不上。
揽光在心中仔细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又拂了这人的逆鳞了。面对这样的目光,她心底越发没有谱。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宁祜南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竟然是伸出手去捏起了她的下颚,半强迫她抬起脸。他微微迷了眼,细长的眉眼中好像是凝聚了一抹精光,滚烫灼人,似乎要叫揽光这张脸都用火烤一遍。
看了半响,宁祜南略皱了眉,倏然收回了手,搁在自己身前,“将那血擦干净……”说话的语调并不十分威仪,但却是带了几分嫌恶在里面,只是简单明了的嫌恶她此时形容不端一样。
揽光只得顺从,抬起袖子字字细细的擦了擦后才重新抬起头来骑士王的骑士最新章节。
宁祜南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小案上搁着的汤药,他虽然没有言语,但却如同早已经下了明示一样。
揽光神情恭谨柔顺的端起那汤药,亲自用银勺舀着里面的汤药递至宁祜南的唇边。宁祜南也是早已经是安之若素,启开唇将药抿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们相去甚近。
但他的那一双慑人心魄的眸子半分都不肯从她的脸上挪开。这张脸,他看了不止一遍,即便是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仔仔细细将这张脸看了个遍。
揽光被这样目光盯得心中发颤,手上一个不稳就将药泼洒了些许出来。那药温凉不热,但滴落在衣裳上便是一块浓郁的黑褐色。她盯着的那地方出神,张了张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她握着的那只才刚舀了药的勺子也慢慢的缩了回去,眉眼扑闪了一下,显得惴惴不安。
宁祜南忽然低声嗤笑了一声,他俯瞰看她,如今早已经是将她此刻的微末心思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揽光”,隔了不出多久,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得唤了她一声。宁祜南的声线有些特别,若是故意压低几分,会带着一道不可摹状的低醇,悦耳舒听。
他当日名噪大膺,那股儒雅隽永都是从骨子里真正透出来的。
揽光不敢掉以轻心,其实自毒发呕血已经不知是吐了多少血,而她胸腔中也如同是有股子巨浪在翻滚不息,加之方才又在这冰凉的地砖上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她如今脸色雪白,额上冷汗泠泠却不是作假的。两抹烟云似的眉毛轻轻笼着,叫人觉得几分可怜。而柔弱的人,总会得到强者近乎怜悯的可怜。
宁祜南果然是稍稍抬了手指,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可是到了眼下,倘若没有外人的搀扶,揽光光是想靠着一人之力站起来,显得有几分为难。她只能咬着下唇,撑着床沿艰难站起。
其实,要是一直维持方才跪着的姿势对她而言倒是反而好些,而如今,她久违动弹的双腿一下子发麻来。她站得不稳,摇摇晃晃,挪不开步子,叫人觉得只要是轻轻一声斥责,就能叫她瘫倒在地上。
正此时,宁祜南轻轻一拉揽光手腕,她整个人都歪斜起来,扑入到了他的身上。
揽光已经大惊失色,神色慌张的撑起身体,但此时她却已经是被一只手的搭扣在了腰上。那道力气若有似无,绵柔有力,让她不能动弹。而她亦是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宁祜南笑起,笑得诡秘,像是他已经洞悉到了她的一切想法。“裴揽光……”薄薄的唇中吐露出了这三个字。
裴揽光……
她心中的惊疑不定,好久没有人这样完整的唤过她的名字了。只是……宁祜南喊过她阿樾喊过她揽光,却独独没有喊过她裴揽光。
“侯爷。”揽光不明所以似的唤道,眼神中流露出的诧异叫人瞧不出有一丝作假。
可宁祜南却是早一步伸手探入到了她衣服里面,他的手也如他这个人一样,冷得近乎冰块。这样真真切切的冷意叫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整个人都抖做了一团,却只能咬着牙忍耐。
在宁祜南的面前,她虽然害怕的要命,可却没有胆子去反抗,就连逃也迈不开步子。她见识过他太多冷漠的手段,那些血腥的记忆都一一刻在了她的脑中,如挥之不去的噩梦。
只有脱离了他,揽光的狠毒才能淋漓精致的展现出来,说来可笑,在他面前,她还真如一条可以随意揉捏的软虫最后一个道士全文阅读。
宁祜南在手在揽光的背部一点点滑过,似乎是有有意的探索着什么。这个时候,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手底下的女子,似乎要将她所有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可是……他的目光骤然一变,根本什么都没有!随之,那只探入到揽光光洁后背上的手也立刻停了下来。宁祜南眼中像是聚拢了一股恼意,他登时一发狠,揽光的衣裳就都应身而裂,她只感觉到后背一凉。
四月的天气,也谈不上热。
揽光□的后背上如同被火燎烧过的疼,宛如又回到了四年前在那个荒僻的小巷中,那个肥硕的身躯和眼前这人影交叠在一起。
她胸中分明还有一股不忿在嘶吼叫嚣着,可若是真正要让她如四年前一样咬断这人的脖子……她却不敢。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光有贼心而无贼胆而已。
宁祜南将她拿捏得太过完美,正好掐在她的七寸命脉上,纵有不甘也只好屈服。
“哼……”一道说不明的鼻音,略微重了几分。宁祜南的目光越过揽光的脸,直接落在了那一块光洁的后背上。
那背上的肌肤如同是一块上好的白脂美玉,上头没有一点疤痕。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去摸一摸这温香软玉该是如何细腻的触感。
可宁祜南却不然,看着这样的光洁的后背,他的目光却越发低沉下去,漆黑眸孔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头来,却又在瞬息潜入了下去。
身无一物遮掩,揽光竭力想要表现得浑不在意,可到底觉得心中生出羞耻,她脸上血色顿失,白得有些异常。
气氛压抑了良久,宁祜南终于是再次开口,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已经是不如先前一样诡异莫测。
“裴揽光……”
到了此时此刻,揽光如何还能再想不明白?那日他派萧淮调查红绡楼花魁并借此摸到葛不闲的时候,大约已经是对着自己有所怀疑了。容貌可以改,那自然她的容貌也可以被换动。所以到了今日,他才会这样去印证自己身上有没有印记。
真正的明月公主年少时候落马,后背有一条寸余的伤疤。
好在当日……揽光换脸的时候,便也将这身后这样的显著的伤疤也一道让葛不闲掩饰了过去。若非如此,只怕就真的要在宁祜南面前露馅了。然而即便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可她却知道,这宁祜南是真正开始疑心自己了。
不容揽光多想,她心中一阵厉害翻腾,一口血冲了出来。她这样贴身在他的身上,一口血也尽数落在了他那月白中衣上。
方才不过是一时分了心,宁祜南垂眸看着她,忽然眼色一紧……此时伏在自己身上之人上身□,一双手臂蜷在胸前掩着,肩头微因为吐了血而轻颤着。
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不经意的冒了出来,而立即,宁祜南脸色变化,毫不留情的将那羸弱之人挥了下去,看其在地上滚了几滚。
他心肠冷漠如石,缓缓开口道:“闵家的事情你擅作主张,你知道如今是什么后果了?”
揽光被重重摔下,撞在坚硬的钝物上闷哼了几声,疼得脑中有些空白。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闵家的事情,他果然是来秋后算账了,中毒出宫不过是逼着自己来伏罪罢了。
她口中尽是鲜血,猛一张口就如同是吃人的妖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花花呢,tvt,你们肿么这么凶残,剥夺我唯一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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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引
“你可知道因为你的愚钝,闵家如今是彻底和萧家结盟了?”这话犹如是天上的轰鸣雷声,一字字都带着凌厉的雷电劈向是跪在地上那个纤弱的身影。
闵,卫,萧,宁四大氏族原本虽然看起来同气连枝,却是各自为盟。现在闵家和卫家这样。若是他们当真结在一起,拧做了一股绳,只怕要一齐端掉这两个窝并不容易。
宁祜南漠然看着底下中毒受伤那人,心中激不起丝毫的波动,反而是隐隐生出一股恼意。……自作聪明了!
揽光伏在底下,其实也说不上是伏,她只是身体一时被摔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来罢了。现下上身□并无一物可以遮挡,在宁祜南的盛怒凝迫之下,她也不敢去寻任何东西去掩住衣裳。
设计闵家的时候,她也并非没有想到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就罢休。可是……揽光心底里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即便是后果严重那又如何?至少,她眼前是争取到了林相那个老狐狸和自己站在一处,这已非易事。更何况……她想时嘴角都有些许上翘,即便是联手了,也自有宁祜南比她更着急。
宁祜南的怒气不能平息,但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停歇在此处许久,才声音低冷的开口道:“这些……大长公主你又待如何去周全?”
揽光听他这言语间的意思竟然是想要自己去妥善的安排好这事情,反复想了一遍,她仍是无法开可口。
宁祜南重重的哼了一声,“是本侯以往太信任你了重生魔兽之永恒最新章节。”他的目光在揽光身上回旋,似乎是在打量着她,“今日之事……只是为了告诫不要以为你被尊为大长公主,就能得意妄为!”
揽光眸光黯淡,心中也不由得挫败,不错,她对自己周身已经是十分小心谨慎,却也不防中毒。她暗中捏了捏拳头,但却不敢将一丝一毫的戾气表现出来。不过是小小一个计策,宁祜南即便是卧病在榻,也能轻而易举的取走自己的性命。
“下个月……”床榻依靠着坐着的那男子眸光一转,话只说了一半,却故意将停顿了一下。“等你这事情有了进展……再来取裴衾的丹药。”
“轰”揽光先前还能强压自己心中不安的躁动,但到了这一刻,她骤然抬起了头,一双眉眼带着震惊望着那人。
丹药,丹药!
每月到了月下旬,宁祜南必然要将这丹药交予揽光。裴衾月月发病,到如今世间也唯有此等丹药能压制那病。可……这还是第一次,宁祜南竟要扣押丹药。
“侯……爷……”
揽光张了张嘴,喉中沙哑的喃出这两个字,亦是惊愕和示弱杂糅在一起。
宁祜南只是冷眼看着她,忽然意味不明的冷笑了起来。他分明在外人面前一贯儒雅谦和,温润如玉,可如今他那一番神情的变化,竟犹如嗜血的的侩子手,非要逼人去同样嗜血。
“若是处理不好,呵……裴衾的命拿捏在你手上。”
揽光浑身一颤,只能垂下头。她那□的后颈和背部在轻微的微有浮动,就好像她是在极力忍耐的着什么。而这时候,又有一物从头顶上被人抛了下来,正好是落在了她的手边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玉瓶,浑身都是通透的,面上的黑色液体也都顺着瓶子的滚动都流通。
“白宿。”简单利落的两个字,却再清楚明白顾不过。这是宁祜南将揽光的身上奇毒的解药给了她。
可是光有这瓶解药又有什么用?揽光明明眼睁睁的看见了那的东西滚在了手边上,也没有立即去捡。迟了片刻,才略微伸出了手去将东西的按在了掌心中。
而她身上又多了一件外套,她衣物尽碎,那外套也只能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宁邺侯的。揽光将衣服揪着掩住身躯,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的身体无一处不在疼痛,里面翻江倒海,外面也如火龙燎烧。而眼下她又被事情忧烦,觉得头昏脑胀,总之是没有一处让她舒坦的地方。
“多谢侯爷。”她摇摇晃晃的站在床前,虚弱的说道。
宁邺侯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而只是略微沉吟了一番,才挥了挥手,“退下吧,不要再叫本侯失望了。”
揽光此时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肃然点头后就朝着门外退下。而正当她要完全踏出去时候,宁祜南又忽然投来目光,轻喃道:“裴衾倒还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忠心不二的侍婢。”
回去的路上,揽光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这样一句话,偏偏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神情都没有现出丁点的不同寻常。她将手中的玉瓶越发捏紧了几分,光滑的瓶璧贴着她的手心。
她低头垂眸看了一眼,看着翠绿色的瓶子中的那一点药水。这终究是她一步步走进宁邺侯府求来的解药!
揽光看了会,唇角泛起酸涩的笑。她忽然脸色大变,一把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宁祜南的那件袍子的狠狠扯了几扯,就如同她此刻的窘境一样。她现在分明是不屑要她的这些东西,分明得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思将这东西撕得稀巴烂,可若是真正做了,她又哪里还有衣裳可以蔽体?
揽光咬着牙,狠狠的拔起那玉瓶上的盖子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了去医手遮天。她此番神情,就如同是在喝着毒药一样。
这已经是深夜,街上也未有几个人在行走。
“去给本宫买身衣裳去。”她到底不能按捺住,□的身上套着的这条衣裳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搅得她没有一刻安宁。
而此番出宫是秘密的,揽光也不过只带了两名侍卫乔装在身边。暗地里想要她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如今理当要尽快赶回宫才是,但揽光却是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吩咐。
没有人敢去违逆,其中一人从驾车的位置上跳了下来,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声“是”,就走了去。
揽光此刻背靠在车体上,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控制情绪。过了会,那双茶色的眼中果然是恢复了清明,连着唇角都微微上翘了些许,似乎在是在浅嘲笑着自己。
“小姐,你不要如此伤心了。老爷见到了,只怕是要不高兴的。”车子外突然响起一个女声,但是并不响亮,显然是隔了一段远的。
“呵呵。”另一个女声冷笑了两声,声音木然,如同死水。“不高兴?那如何才能让老爷高兴呢?”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有股子怨怒在里头,丝毫不落的传来。
只有脚步声,过了片刻那最开始的声音才怯怯的说道:“小姐少哭些,老爷大约就高兴了。”
“嗤。”这一道嗤笑声再清晰不过,“恐怕我死了,他们都不会高兴!”
“闵氏的那些老家伙怎么会高兴呢?我闵夏绘又怎么会让他们高兴?我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那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也触动了揽光。
闵氏?
隔着车马,但她却想见一见这眼前说话的到底是闵家的何人。揽光微有所动,不由得凝神留意外面的动静。
“小姐。”那侍婢模样的女声似乎是被那人一番大不敬的话给惊呆了,“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若是……若是让旁人听见而了……”
“听见又如何?!闵家有负我夫君,难道今日还要杀了我才罢休?”大约心中实在是难平怨念,那女子拔高声量不避旁人的喊了出来,似乎压抑隐忍了许久。
揽光神情变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想。这种氏族大家,家规等级最是森然严谨,从这样家庭的出身小姐又怎么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呢?她微微眯起眼来,这恐怕就是那位卢似念娶的闵家的那位小姐了吧。
外面的声响并不小,但却是渐渐远去了。揽光将垂下的车帘子掀开了一角,顺着些微月光正巧看见那两人转身入了一处的小巷。她思付了一番,对着外面的驾车贴身侍卫吩咐:“跟上。”
那处巷子长且直,堪堪能容一架马车从里头通过。
揽光从帘子的缝隙看见前面主仆二人携带着竹篮乘着夜色徒步前行,越行越深。
驾车的侍卫越发狐疑,只能谨慎道:“公主,只怕这其中有诈。”他名唤元一,亦是揽光的身边的死忠,此刻却不得不为违逆着提醒。
而他这话音还未落下片刻,就见前面两人不再继续行进,而只是停了下来,也将臂弯挎着的东西一应取了下来。
揽光这驾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她敛目看去,黄纸白竹,看似不过是趁夜色出来祭奠亡魂。
不出一会,那远处的主仆二人就呜呜低泣起来,闻之叫人伤心。但转眼,这凄惨情景就一变,闵夏绘忽然扭转过头来,目光宛如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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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光,刺杀
那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是穿过那细小的车帘缝隙进来,直直的对上揽光。看样子,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公主。”元一短促的唤了一声,他的手上已然持着一把剑,再次提醒道:“有诈。”
揽光绵绵软软的笑了笑,索性将车帘子彻底掀了开来。如今掩身在车中属于暗处,即便是身上衣物有异也不能招人一眼便看透了,她略微眯了眼睛,悄声道:“且看看。”
那为闵家小姐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清泪,早不是先前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眸中聚集着一股戾气,此刻正毫不遮掩的展现了出来。停驻了一会,她才声音低哑的开口说道:“大长公主。”
闵夏绘先是恭称揽光,再是盈盈拜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竟是不肯从揽光的脸上挪下去。“妾身还未谢公主赐死妾身的夫君。”她的语调忽然又变得轻轻的,如诉如泣,到是带了几缕空灵在里头。
这位闵家小姐甫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只好像知道了那事情里面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卢似念是你夫君?”揽光抿了抿唇,低喟着问道,既没有回避自己的身份,又没有摆出居于上位者的架势来。她只是平平常常信手拈来,随口问的一句话。
闵夏绘绘呵呵冷笑了几声,发狠的点头道:“是。”她脸上也越发笼罩住了一抹恨色,如何能不恨呢?她不过才成亲两三个月,夫君就平白无故成了权利牺牲下的亡魂!
“大膺的大长公主素来都是手段过人,只是……”她一面说的时候,略微的垂下了眉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是我腹中孩儿何其无辜?”
揽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此时闵夏绘并看不出有任何身量。但一早递上来的密折中的的确确是写她有了身孕。
她迟疑不信的目光,自然都落到了闵夏绘绘的眼中。只是她此番在此,哪里又是来光说这样空口说白话的?
“公主不信也无妨。”她脸上倒真是有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只是……今日在此巧遇到公主,求公主帮小女子一臂之力。”
揽光思虑了番,略微蹙眉,出声询问道:“直说。”
闵夏绘绘吸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香烛,眸色间越发伤痛,“第一,小女子恳求公主能下旨让夫君葬入自己家陵园,不必在外做游魂。”她说完后,便看了一眼车中之人,吸了一口气又声若游丝的说道:“第二……小女子希望公主能将小女子送出京都。”
凡是总是要有个说法缘故,她不过是第一次与揽光相见,所列种种,揽光又为何一定要答应呢?而闵夏绘绘也自幼是在这样的人情世故中长大,不待揽光开口,她就已经是自觉坦白道:“小女子手中有闵家老大闵孝霄的短处缠情密爱。”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四平八稳,显然已经是带了足够的底气来交换。
揽光打量她,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兀自缄默。漆黑的巷中幽深,无一人往来,犹如当日她流落在宫外的时候那条。远处白烛点点,黄纸被一阵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倒是几分森然恐怖的意味。
“小女可先将这秘密告诉公主。”她伫立原地,目光中唯一一丝光亮都聚集到了揽光的身上,只等她开口同意。
又会是怎么样的秘密呢?揽光口中噙笑,似乎是在饶有兴致的想着方才而来的一番变故。“你过来。”简答的三个字,却叫人觉得她藏着不可琢磨的心思。
闵家那小姐果真是缓步走了上来,然而在离着马车尚有数步之遥的时候,侍卫元一的剑哐当一声拔了出来。剑身凛凛生寒,即便是在这漆黑的夜中也泛着冷光。
闵夏绘绘知道这是在让她停在原地不可再上前一步,“公主,此事非同小可……”她紧蹙眉头,坚决回道,似乎不肯就此开口。
揽光不怒,反倒是开口进一步应了她的请求,如此一来,那位闵家小姐才是在揽光车帘子前停了下来。揽光让她上前,不过是赌她腹中之子,试问她若真爱卢似念,又如何忍心让遗腹子有闪失?
眼下,闵夏绘和她,充其量也不过一臂的距离。
“现在可说了吧?”揽光扬了扬下巴,平淡的问道。
“是。”闵夏绘绘低垂下了头,如一般性子软弱的世家小姐。“闵大老爷他……”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唇角荡起了无边笑意,“他授意我刺杀公主。”
元一本就在揽光的身边,听见了这话脸色黑了下来,银剑一挥,已是架在了闵夏绘绘的脖子上。
“你大胆,竟然敢行刺大长公主!”
闵夏绘绘却没惊慌,只是全神贯注在揽光的身上,如同是将生死都摒弃了。她手臂一动,从袖中掏出了一件东西。
而元一心中越紧张了起来,那紧紧贴着皓白纤细脖颈的剑毫不留情就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殷红的血。
闵夏绘掏出的是一把匕首。
闵孝霄是个什么人,揽光心中自然是清楚,即使是闵家再蠢笨的人,只怕都不会让她去行刺自己!闵家的危机才在牺牲卢似念的情况下解决,又怎么会故意招惹自己?更何况是叫一个小女子来?
“哈哈……”闵夏绘绘畅快笑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打颤,而手中捧着的那一把匕首也在哐当响着。她骤然收起了自己的声音,脸上犹如是蒙了一层霜降,“这话的的确确是闵家长子闵孝霄对我说的,这匕首也是他给我的!”
“公主也应当知道,我们这些氏族女子若是不顺从当家人的话会有的什么后果。更何况我老早就嫁了出去,卢家也因为这事情,该贬的都贬出了京都。除了闵家,我闵夏绘绘什么都不是。”
揽光见她越是说到最后,口气中越是带上了一股怨恨。“所以……我也只得听从闵大伯的话了。”
终究是将这目的都吐露了出来。
她闵夏绘绘是要杀自己。
做曲曲折折这样多的事情,倒头来,却也只是要杀自己。
揽光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她说是受了闵孝霄的意来杀自己,这岂不是白白撞到自己手中来了?
元一也深觉其中古怪,他握着那剑抵在闵夏绘的脖颈,从车上跃了下去,逼着她朝着后退赤色黎明。刀刃深深的嵌入到了闵夏绘的细嫩肌肤中,几乎就要割破颈部的大血脉,可她仍然是纹丝不动,只是固执的在原地。
忽然,她鬼魅似的笑了一笑,“公主可知我在闵家,快要活不下去了?”她微微敛了眉,无奈至极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的。”
揽光眯着眼睛,不相信她有这个本事杀了自己,只是这大番逆不道的话,也足以叫闵家在此处于刀尖上。
“这一来……恐怕公主也能如愿。”闵夏绘忽然伸手揭开自己的衣裳,缓慢而轻柔。
揽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她何至于会这样笃定?莫非都是因为她衣服中的那东西给了她依仗?
“退后!”揽光脸色大变,忽然开口大喊道。
但元一不知为何已经身形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有迷烟……”,他目中惊错,已经难以支撑。
情急之下,揽光要架起马车,但这小巷只能供一车出入,根本没有能够转身的空余。若是驱车前去,前面就是与之同来的那个侍婢,此刻她也拦在了路中,正一步步的逼近的他们。
果然……果然都是设计好的事情!她要自己死,却也想拖闵家下水。她果真是为卢似念报仇来的,宁愿不要腹中之子和自己的性命,也要她和闵氏同归于尽。
揽光不由得捏起拳头,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悔恨。她此时手中正捏着金簪,动作迅捷的捏着刺向了闵夏绘。
但就在这时候,远处那侍女突然加快了步子,发了疯一样跑前来。她手上斜斜的挎着一个篮子,另一手也搭在上面,似乎那里头就有能致人于死地的法宝。
而元一情知事情不妙,提起气力揪着受了伤的闵夏绘对那侍婢冲过去,只听得轰得一声巨响,眼前如同白昼一样划开了漆黑的夜空。
燃起的熊熊大伙就揽光眼前,她曾经从火中死里逃生,可到了如今却是再次面对,心中只有惧怕,加之吸入迷烟,四肢也发软了。
那一声爆裂没有要得了她的性命,但是她却眼睁睁的任由火势的逼近,挪不开步子。不知是何等物什竟是这样威力的巨大,元一离那二人相对近些便着了道,此时早已经是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大火瞬间就就将他的吞没在了里面。
此处巷子也没有怎么可供燃烧之物,现如今却燃得旺盛,没有一丝衰败。
高热逼得人不能喘息,火舌不断接近舔舐着揽光,几乎也要将她吞了进去。揽光猛然醒悟过来,贴着墙壁勉强擦身朝着反方向去。因为那一声巨响,原本安静的街道也有些不平静,可没有太多的人愿意在大晚上涉嫌瞧热闹,只得加快了步子远行。
而她先前受了伤中毒,身体已经是虚弱到了顶点,举目看去,又如同是落得了个当日流落在民间的境况。
“林公子好福气,日后成了大长公主的驸马,可算是贵极天下了啊!”几人携伴从大道上走来,显然是醉酒才归。
“咦,方才那巨响好生古怪,看样子就在前面。”
揽光立在原地,心下微动,转眼那几人就都到了近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苦逼的周一了!
林沉衍要出来了,咩哈哈,其实林二少爷很刁的,贼坏贼坏!落井下石,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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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拒,街道,林沉衍
人影绰绰,不过只有三四人,大约都是饮酒了走路都有些许的不稳。
揽光所处的位置正是在火光下,那行人逆光,正好能将她形状看得的清楚。而她亦是目光微敛的看着前面来人,正落在当中那一袭飒飒的青衣上。
凝视了半响,来人中一个身量略有些壮硕的男子奇异道:“林兄弟,那人认得你?”他不由得蹙眉打量这二人之间的神情,又不由得前去巷子口看了看那并未有半分停歇的大火,又开口啧啧叹道:“这火可真是大,方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响。”
林沉衍唇上笑意不减,看了不远处的那人,虽然身上裹着一件男子的衣袍,但他又如何会看不出这人就是明月公主裴揽光,就是他后日就即将要迎娶的大长公主?此时,他也不答自己同伴的话,只是停伫立在原地,抱起双臂神情略微显得淡漠的在打量。
他身边的另外两人醉得不清,此时朦胧着眼看观看,自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扯了扯林沉衍的袖子,大着舌头的说道:“林兄,你若是不认识,咱们就走……走!”
可他又怎么会不认识?揽光明明能见到那人最先看见自己时候的震惊……她突然心中的血气翻涌,急忙低垂着头想要强压下去。而方才她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吞了许多迷药,能面前从里头跑出来已经是用了极大的意念。若是再独自一人要去强撑下去,根本不可能。她不由得凝神去看林沉衍,目光中有几分威压。
“不――认――识国手丹医最新章节。”三个字忽然荡起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林沉衍说这话的时候,口中仍然是带着戏谑的笑。他抬手将手中握着半壶酒囫囵都倒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吞下,嗤笑了一声,“我哪里会认得她?”言语间已然是十分不屑,带着骄奢纨绔之气。他冷淡回转过身去,又对着近旁的三两同伴开口道:“怎么?不去春意浓?”
他们几人本就是要去别处地方寻欢而路经此处,听了林沉衍提醒才愕然想起还有这等要紧的事情,三人立即带着醉意大笑了起来,快步追上了他的步子。
揽光脚下轻浮,几乎站立不稳,只能踉跄着靠在了那墙边上。而她此时脑中的清明也被那迷药一分分蚕食着,混沌下去。只是她心中深知若是这一昏睡下去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后果。都是她……太心急了。
若非急于能找到闵家破绽,她又如何会大意到让闵夏绘近身?衾儿的药成了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剑,分分刻刻都叫她不能不去的计较。
她伸手去手中握着的那簪子在手臂上刺了一道口子,那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浑然一怔,清醒了一些。满手都是血污,不知道是闵夏绘的血还是自己的,总之都混在了一起,辨不清。
揽光的身子一点点的瘫软下去,她此时心中唯一想着就是另外一贴身侍卫元七……一念到此,她忽然眸中泛出了冷意,元七……不知今日行踪又到底是她身边到底哪个人泄露出去的!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揽光看着离去那人,心中也没有激起半点失望,只觉得平静得很。她倒是早在最开始,就隐隐觉得那人不会出手相救一样。
怎么会心甘情愿呢?前几次,她都在有意无意的摆布他,若是自己,只怕也会恨不得将之掐死吧?
揽光怅然长叹一声,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是希望自己活着的呢?又是真正会在自己为难的时候对自己出手相救的?
恐怕世间无一人吧!
明明这个时候不应当露出软弱,但揽光还是忍不住酸涩起来,眼角湿润。没有想到她步步算计,却中了闵家不见经传的小姐的道!
她哪里肯服气?这一瞬间,揽光的眼中爆发出了骇人的光亮。她撑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被划伤的那道口子极其深,她一边走着,一边朝着地上滴着血。虽然狼狈至极,但在这浓厚的夜色中,却又更像是一只夜叉修罗。
她此时除了宁祜南的那件袍子身子上再没有半点衣裳,就算是要昏倒,她也绝不能在这人潮往来的大街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多久,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清醒的意识,双腿也如灌了铅一样,一步步艰难抬着朝前面走。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人在无休无止的拖着倦惫的身躯勉强前行,不见有人来扶她一把。她走了有多远,臂上落下的血迹就有多远。
……
翌日清早。
“公子,这个姑娘没事吧?”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小心探问道,将手中的汤药轻轻搁了下来。她穿得也十分华贵,并非是做下等活计的奴婢。
“芳儿何时肯这样屈就自己的来服侍旁人?”男子面色倒是如常,语调温良,可却稍微带了几分讥嘲。
那女子霎时眼眶红了起来,“公子……”她低声嗫喏着,几乎就要落下眼泪来,楚楚动人,叫人见了必然要动恻隐之心。
男子轻笑了笑,伸手去到那被唤做芳儿的女子脸颊上抹了抹,“你看你,如今怎么一说就哭了?”他此时的声音也都柔软了几分,看似是带着几分怜惜的。
“公……”女子这才稍稍收敛起那悲戚的模样,红唇微微翘起似乎是要顺势娇嗔上几句重生寒门之商女。但她这才说了一个字,林沉衍已然是转过了头去看着床榻上昏睡那人,轻喟道:“出去。”
他这话说得叫人丝毫不敢的违逆,砚芳也只能低垂着头出去。在门口回转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委屈。怎么……这林公子相较以往有这么大的不同之处了呢?
林沉衍见了床上昏睡之人有了转醒的迹象,霁颜含笑,顺势坐了下来,“公主可是醒了?”
揽光自然醒了,在方才就已经是醒了过来,只是到了眼下才睁开眼睛罢了。她已然知道是林沉衍将自己带回来的,即便是略有几分吃惊也只按捺了下来,没有显露。
“公主既然醒了,又为何要偷窥我和爱姬的谈话?”林沉衍眉眼上挑,斯条慢理的质疑道,他神情气质此刻无一不显得是人中骄子,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也叫人觉得悦耳动听。
揽光沉着眼睛打量他,半响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林沉衍这等人,她以前也从未接触过,也吃不准他这反反复复到底有何用意。
“公主可是在想昨夜沉衍为何要如此做?”似乎料到了揽光此刻的心思,堂而皇之的揭露了出来,他晏晏而笑,眸中都聚着精光,“沉衍只是怕叫那些人发现在那的是公主,故而才是先引开了他们,再回头去找公主。”
他说话时候,目光澄澈的注视着揽光,光明坦荡没有一丝回避。
揽光轻轻吸了一口气,也展颜一笑,虽不明艳动人,但也叫人心生亲近。可眼下她心底里头却是在冷叱,这话就如同昭白了她先前对他有任何怀疑都是不妥当。
他如此替自己深思熟虑,又岂能去呵责怪罪他?
果真是好,好一个替她着想。
揽光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她分明是看见昨日晚上他吐出那三字的时候,眉眼间的畅快和泄愤。可到了今日,这一切又都是为了她着想而不得已为之的了。
“本宫就知道……”她沙哑着声音,可依旧是声调柔软,没有一丝棱角尖锐,“本宫亲自选的驸马又怎么会……弃本宫而去。“
林沉衍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以后一切,沉衍都都是以公主为重。”说着,他抬手帮揽光掖了掖被子。
口蜜腹剑!
不知为何,揽光脑子中登时浮现的是这四个字。可她如今也没有闲情逸致来计较这些,只是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而她身上昨夜的时候里当是空无一物,如今却是衣裳整齐。
林沉衍见状会意,立即是将准备好的一套衣裳呈了过来。
这衣裳……揽光将手搁在上头的时候,顿了顿才骤然抬起双目,目中犹如是带着慑人的冰寒。
这套衣裳和她昨日出宫时候所穿而后被会与宁祜南之手的,一模一样!
世间又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她的衣裳又从来都是没有相同的两件,而如今……却是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揽光惊诧之下不由得捏住了林沉衍的手,似乎是要这样去逼迫着他回答。
“这东西……并非沉衍预备。”林沉衍眼带笑意,轻快的说道。
不是他备下,那又会是何人所为?是何人如此“料事如神”,竟会备好相同的衣裳?
揽光沉下脸来,因为身子虚弱,脸色也雪白起来。她握着林沉衍的手上力气未见有半分放松,反而是更辞严色厉,“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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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嫁,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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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现
还不待揽光开口,那人就已经是先行一步到了她面前,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他的声音暗哑,又带着莫名的愤怒。那手上的的力气极大,揽光被她猛地拉起,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她头上的珠翠叮叮当当的在乱颤着。
她赫然停驻了身体,甩开了那只手,“萧淮,你做什么?”声音中透着淡漠,就好像当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要出现在此地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萧淮目光一转不转的胶粘在她身上,在审度着她如今的话中有几分真假。他笑了几声,笑得无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揽光平心静气的看着他,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灼热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今日是本宫出嫁的日子。”她只能淡淡的瞥过眉眼,避开那目光。
外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京都大半官员都聚集到了林相府中,他却是这样堂而皇之毫不避讳的走了进来。
“成亲?”萧淮此时再没有往日里的半点风仪,而是玩玩全全的的展露出了强横的一面。
若非这张脸生得一模一样,若非往日的事情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都要得疑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气质温润的萧淮了。
“林沉衍死了,我看你要嫁给谁!”他从齿缝隙间挤出了这话,到底是没有藏住,在怒极的事情通通都倒了出来。
揽光心中大惊,她会转过头看着她,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林沉衍死了!”唯恐揽光再听不清楚,萧淮面上带着几丝快意,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
揽光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将这话缓缓的在心中消化,她吸了一口气,而后就抡起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萧淮的脸上。“你凭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的时候声音都是在发着抖的,好像是气急了萧淮做了这样的事情。
凭什么?
萧淮眼眸中都泄露出一股浓浓的痛色,凭什么?“凭我见不得你和旁人成亲疯狂的系统!”他蓦然朝着前面跨了一大步,抓着揽光的双肩,“难道你还不知道?揽光!揽光!”
他一遍遍凶狠的喊着她的名字,揽光,揽光!
可偏偏裴揽光脸上却是厌色。
“四年前你不明白,难道上次在大理寺你还不明白?”他的双眸的紧紧迫视着她,不让她有半点逃脱的可能。“揽光!你的驸马原本该是的我萧淮!早在四年前元德太上皇就有意将你许配于我!”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风度礼仪都成了狗屁,萧淮就好像是一个受了刺激的猛兽,如今是一崛而起。
揽光怔愣的看着他,其实这事情,她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四年前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她的眼前个忽然浮起当日萧淮同她告别的时候,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他那时候说回来的时候会有话同她说,只是后来的变故,叫他们分开了四年。但是到了现在,他说这样的事情,她却在没有半点喜,有的也是惊。
揽光张了张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样的话。她再抬起眉眼的时候,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纠结不宁,“萧淮。”
她面前的男子亦是紧紧的看着,好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揽光见他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也有几分揪痛,但却还是沉声回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冷淡的拂开了他的手。
萧淮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她看着他,再不见到昔日那个小姑娘遮遮掩掩的爱慕之情。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大膺独一无二的明月公主,是只手能遮天的明月公主!
可是……到了如今地步,他又岂是三两步能被打发回去的呢?萧淮又朝着前面走了一步,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伸手去触碰揽光,只是的低垂着头看着她。他的眸中藏着许多东西,里面暗光浮动,“是不是因为宁邺侯?”
揽光不觉抬头的看了他一眼,但却不敢表现出一处异乎寻常的神情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你就真的当我是傻子吗?”萧淮苦笑了一声,他将视线落在了眼前不远处这张并不艳丽的脸上,“你和当日的模样有些不同了。”
宁祜南既然能派他去接手葛不闲的那事情,以他的才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古怪。果不其然,他这第二句话就紧接着出来了,“倒是那个什么花魁,更像你一些。”
揽光缓缓的笑了一笑,也不见动怒,“你是本宫到了今日反而长得不如一个青楼娼妓了?”
萧淮略微有些语滞,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意思,却是被她一句话就曲解成了这个。想了想,他只能是难为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的。”
“宁邺侯似乎在怀疑什么……”萧淮直接挑明了出来,没有直接说完,但那目光落在揽光的身上,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揽光对这点其实早就已经是有了觉察,她想起了前几日要离开宁邺侯府的时候宁祜南忽然开口说的那句怪异的话——裴衾倒还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忠心不二的侍婢。这忠心不二四字大约又是大有深意了。
然而,到了眼下,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有了林相的支持,她才可以勉强有些机会。
“林沉衍现在在哪?”她抬起茶色眼眸,沉静得近乎冷漠。
“死——了——!”萧淮还是先前回答,笃定得如同是他亲手了结了林沉衍才来到这的。他见揽光并不相信,冷冷笑了起来。他从来都是君子端方,而此刻笑得却有些狠毒。“闵杭岫是个什么样的死法,他林沉衍就更甚之千倍百倍!”
饶是揽光这几年见到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场面,也顶不上这一刻的的惊骇妙手偷心:王爷,别放手!最新章节。而她露出的这样的神情,终于也让萧淮畅快了几分。
他是大理寺的少卿,却在暗地里能做出这样阴狠的事情。将闵杭岫的死这样轻巧的套在了林沉衍的身上,让闵家和林家势不两立。揽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深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认识的当真是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她追查了许久不曾找到的杀人凶手,竟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竟然是萧淮!
隔了会,揽光半敛着眼帘,似乎是在想着这其中到底是装着什么样的原因。可是哪里还容得她去想?萧淮立即脱口道:“这些……都是因为你!”
“因为林沉衍根本配不上你!”
揽光看了他一眼,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配不上?她和林沉衍大约都是半斤八两,又有什么配不好上配得上之说?
而恰在这个时候,被萧淮反扣着门被“啪啪”两声的拍响了。
萧淮见到揽光这样怪异得出乎人意料的神情有些吃惊,原本要开口,但也不得不谨慎的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啪、啪、啪”,那立在门口之人又坚持不懈的拍了两声,“公主!”那人不见有人来开门就忍不住的出声唤了一声,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揽光大概能知道这声音是何人的,她带了几分惊疑得看了一眼萧淮,便快步朝着房门去。除去房栓后,只看见一个同样是穿着大红衣袍的男子欣然长立在的门口,并不见一丝受伤。
他见了揽光的来的开门,又越过她朝着的里面来了几眼。眼光才一触及到里面的萧淮,他就带着几分惊诧的问道:“萧大人,好巧啊,你怎么在公主和沉衍的洞房中?”
萧淮眯着眼,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嫉恨和鄙夷。此时,他也再没有半点立场能站在此处,暗地里攥紧了拳头抬步离开。行至揽光身边的时候,他又微微停驻了脚步,“侯爷那边……我会帮你的。”
这话还没有落地,他就已经是飞似的疾步出去,犹如这地方是有什么恶鬼凶兽出没,再停的片刻他都要被生吞活剥了去。
揽光万万没有想到他去时会留下这样一句话,悄然激起了心中万般滋味。
萧淮并未在林家多做逗留,一刻不停的离开了相府,径直钻入了自己来时的马车。他的脸绷得铁青,像是一块寒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回侯府。”车子中并非得只有他一人,而另一人在他上车后才睁开了双眸,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事情都妥了?”
“嗯。”萧淮声音闷绝的应道。
那人是个女子,正是当日萧淮被关爱宁邺侯府水牢之时替他去杀闵杭岫的怜柔。她听了萧淮如此回应,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了下来,“公子果然是好手段。”
萧淮在暗处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了,手背上筋脉显现,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去杀了汪颐!”这汪颐当日受人指使在揽光糕点中下毒的稚子。
怜柔听了脸色一变,她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立即开口道:“为了那个什么公主?既然都要利用她了,那还何必要去惹侯爷?”
萧淮冷哼了一声,却未说旁的。
作者有话要说:o(*≧▽≦)ツ,还是屁颠屁颠的来更新了~
惊喜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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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伤,花烛
“咳咳。”林沉衍捂着唇低咳了两声,才抬头去看向揽光,可还没等到他开口说话,揽光就已经是皱眉寒声道:“你去哪了?”
林沉衍脸上神秘一笑,从手中提着的一只素布包裹中揪出了件衣裳。那衣裳被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揽光面前,如同是在提醒着她那晚上在宁邺侯府受到的屈辱。
“去拿这衣裳了。”他挑着眉说得轻巧,似笑非笑的模样。
揽光忽然出手将那衣裳劈头夺了下来,可衣服真正的攥在了她的手中,又觉得仍然解恨。可恨的人在眼前,光是揪着衣服哪里能解恨!
林沉衍却是浑然都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将径自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入了房反手又将房门掩上了。“公主纵然对沉衍有何意见,总也要先关上门才好。”他语气轻缓,甚至是带着丝丝戏虐之笑。
揽光立在原地,等过了一会才回转过身来,却见他已经是坐了下来,端着台上的酒水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美酒入喉,似乎回味无穷,林沉衍一脸大为享受的模样。他回过头来,对着揽光扬了扬的那酒盅,“怎么,公主不来和沉衍喝上一杯?”
揽光将那拳头攥紧了,她目光死死的瞪着林沉衍,似乎恨不得将此人开膛破肚去瞧瞧这样金玉在外,里头又是装着的是什么破絮。而然,在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事情岂是这样简单的?光是凭着他带回了宁祜南的这件外袍,足可见他也并非是这样混账的不可收拾。
“噗。”林沉衍见到那同样红衣艳色之人脸上神色变化,不知思付着什么,他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宁祜南在朝中向来人微言轻,宁氏排于四族之末,可若是这事被有心人传言……”
若是有心人传言明月公主披宁邺侯外袍,又会搅动起何种动荡不安,揽光心知肚明。此时,她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可光是看这人的外观又实在是看不出丝毫的祸心来五行雷帝。
“沉衍既然是公主的驸马了,自然一切都要为公主打算。”林沉衍话锋一转,那隐秘的事情却并没有去一再触及,反而是表了忠心。
揽光不言语,倏然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你知道就好。”
“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情沉衍自然是拎得清轻重缓急。”他低头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次却不心急,放在鼻端闻了闻气味。“否则,沉衍也不会冒着生命之危去给取回这衣裳了。”
说着,他眼中懒散的神情被一点点收敛了起来,反而是露出了冷决的精光,叫人看过去觉得他深不可测。但偏偏他略低了眉眼,再无人能瞧见他这一闪即逝的异样。
揽光闻着他的变化,心中咯噔一声,“有人要杀你?”
林沉衍听了后,才缓缓侧转过头去,他刻意不说,只是看着揽光,似乎是在细品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倒不是有人杀我,却只是那位砚芳姑娘今早见我去,便死活不肯放我回来……”见到揽光脸上一黑,他才像得逞了一样,毫不遮掩的畅笑起来,行为粗俗,实在是有负这样冠极的样貌。
揽光心中一郁,如此看来看来萧淮方才的那一番话也都只是气话而已。她回想起他那副模样,怅然不是滋味,走了几步便将那衣裳随意就扔在了角落坐在了床上。
隔了不知多久,她回过神来,一抬头刚想要说话,却见林沉衍不知道何时已经是侧枕在了桌子上。
酒盏合着酒水也都一并被泼落了下来。
竟然醉了。
揽光闻见这满屋子浓郁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起身到了林沉衍身边。“起来。”语气不善,甚至是带了几分憎厌。
一声,两声,都没有丝毫作用。
揽光沉不住气来,这几年来她除了在宁祜南的面前服软,又何曾有人赶在如此忤逆她的意思。但她素来也都不是这样急躁的人,此刻当即一把揪住了林沉衍肩上的衣服,然而饶是如此,也见不到他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她看着眼前之人,隐约有股不快。
但……揽光忽觉手上有种不同寻常的触感,她那目光从林沉衍脸上移了下来,才垂眸,就见到自己松开的手掌上都是鲜血。愣了愣,原本她脸上的情绪也都一下子都消失了去。
血,为什么会有血的?
揽光抬头去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人,一时有些难以理解。难道他不是醉酒,而是……受了伤?她从来都没料到林沉衍受了伤会不吱声,明明先前他还没有提到……
“林沉衍?”
她压低了声音去推了推那人,可他却是如同是醉死了一样没有反应。
他这是真的想要寻死吗?自己受了伤,不去医治,反倒是只字不提的在这饮酒。揽光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呵,他这难道是故意不去医治的?
是什么样的伤口是要这样遮遮掩掩?
揽光睨了两眼,他身上衣物并没有任何破裂的地方,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所致。紧蹙着两抹眉,她伸手去解开了那身鲜艳夺目的衣裳。
那血色早已经是浸透了里面那一层单衣,血红一片,但衣裳却似乎是……被刀剑割碎了的。可正待她要进一步去查看伤口的时候,她手底下的那人忽然醒了过来。
林沉衍睁开一双漆黑的眸子才不过一瞬,就已经是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按住了揽光一只手,“天色尚早,公主就要替沉衍宽衣休息了吗?”这语调中带着轻浮,经由他那口中滑出又是多带了几分旖旎的香艳,叫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天生倒霉蛋。
揽光倏然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何,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却是带着桃色。看得人意乱情迷,她掩饰似的沉了沉声音,“哪里来的伤?”
这时候,林沉衍缓缓的坐直了起来,将那被揽光半褪的衣裳又重新拉好了。等这一切都重新收拾妥当了,他才斯条慢理的说道:“可不是方才就和公主说了吗?这伤乃是取衣服的时候弄的。”
那倒了的酒盏中酒水仍然是在顺着桌面朝着地上低落,“哒、哒、哒”,在这时候分外的清晰,就连着外面喧闹的嘈杂声都似乎是远去了许多。
揽光目光灼然,但带着不需明言的不信。
林沉衍却是显得十分无奈,好像有理说不出的挫败,“公主明鉴,沉衍并非是胡话。先前不曾言明也只是……”他微微一笑了起来,“也只是不愿因为这点小伤而耽误了今日**。”
这番话,揽光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她低头看了自己满掌的血,忽然牵扯起唇笑了笑。这样重的伤,居然还编出这样一番屁话来!她倒是真不知道她的这位驸马,肚子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再抬起头来时候,只是大方点了点头,“驸马若是觉得没有大碍,那本宫也不会多此一举去将事情宣扬大。”
林沉衍亦是像满意于她这样的回答,含笑道:“多谢公主。”
揽光最后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脸色倒是显得苍白无力,先前自己没有察觉真是大意了。这伤不轻,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藏住什么,竟然可以这样生生抗下这样的疼,连性命都可不顾。若说真实萧淮下的手,他又有何到底要的遮掩?
她的这个驸马,从今日起,可真要重新看待了!
二人在屋中倒也不见其他过多交集,其后林沉衍又只是隔了门喊人重新递了进来几壶酒。那伤大约是严重的,他越是脸色苍白却越是灌自己酒,如同醉了就能让自己不觉痛了一样。
揽光不欲与之多计较,只是这满屋子的酒气的确不闻。
外面的热闹渐渐散去,得知了二子归来,林相也没多事,说到底是洞房花烛之夜不便打扰。
红烛泪落燃尽了半截,灯花不时处处炸开。
林沉衍笑了一笑,坐在桌前偏转过头看着床前那人,“公主,良宵苦短……”他微微眯着眉眼,三分清醒七分醉意。那原本略显得惨白的的脸上又因为这酒气而显得有两抹红晕,醉态撩人。
他像是在催促着揽光行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就要解开衣裳。
“林沉衍,你敢!”揽光目光一寒,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仪。
林沉衍不回她,只是一味的笑,转眼间已将第一件衣裳的剥了下来。他里头不过是一件雪白的中衣,但那衣服上,染上了猩红的血迹,有些妖异的美,看了都不能让人挪开眼。
揽光原本还有些震怒,可不过转念,目光就又柔软了起来。她盈盈笑着,饶有兴趣的斜倚在床上,似乎在暗自较劲。
林沉衍修长皓白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眼中含笑,忽然弯□吹灭了桌上的红烛,屋中霎那黑了下来。“不如……沉衍脱一件,公主也脱一件?”这话,已是凑在了揽光耳边去说,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却将人烫得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哈哈哈~,林沉衍没脸没皮才好对付揽光的正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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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聆,狠言,计后计
翌日拂晓,揽光便已经是驱车回宫,一如往常辅政听朝。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都在不断暗自揣测今后的局势变化,但偏偏揽光对林相没有任何包庇之处。反倒是又提拔了萧氏和卫氏的几个小辈,独独将闵家的摒除在外。
当日祭龙神时所下的那道旨意――让称病的大臣在家中养病三月已经被撤销。如今他们闵,卫,萧,宁四族中几个掌权的人也都在朝堂上。
若是旁人还不知道揽光此意何为,那闵氏掌权的闵老太爷闵琨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但偏偏这些事端都挤在了一时发生,就好像这是有人在那种策划了许久的事情。他原本想着卢似念一死,那谣传行刺之事也可以渐渐淡下去。
却没有料到夏绘又是实实在在做了行刺的勾当。这事情,本也不会让他知道,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的不透风的墙?
白纱后,揽光只是目光寻常的看了一眼几个的朝上的闵氏子弟,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闵老太爷这才觉得十分棘手,但他到底是年岁不小,又见惯了心计,揽光不在可此发难,他也只可以将那心思提起,小心谨慎以后了。他总觉得……似乎暗中被一人盯上了,不由朝着左右看了两眼,与他们身居一样高位的几个人精察觉了,也朝着他看寒暄一笑。
揽光虽然隔着纱帘,但身居高处,又有什么是看不到的。她将手随意搁放在那宽大的椅子上,噙着笑,显得闲适而宁和。她所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的场面,闵夏绘行刺的事情她按下不提,就是想要让闵家自己先乱了阵脚。如果说先前卢似念也只是个虚幌子,可这闵夏绘却是坐实了那行刺的事情。
“来人。”等目光掠到林易知头上时,揽光偏过头唤了一个小太监来,耳语了一番。“等下了朝去。”末了,她又和颜悦色的添了一句。可那要去传话的小太监却是惊了又惊,心中默念不知道新驸马不知道洞房之夜遭了什么罪,要公主亲自让他代为嘱咐林相去照应重生寒门之商女。
等下了朝,裴衾转入到白纱帐后,见了揽光欲言又止。小小年纪,但到底是心中生着气,立在原地红着眼睛看她却不肯前来。
“衾儿。”揽光缓缓起身,声音柔婉的唤了她一声。
裴衾一下子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姑姑当真不要衾儿了吗?”他说话时候整个人都因为悲伤而颤抖。
“好了好了。”揽光的声音也不由得带着些哽咽,“姑姑不是在这吗?姑姑哪里会不要衾儿?”
“呜呜……”裴衾难过,更加朝着揽光怀中钻了钻。等到那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他又嘟囔了一句。这话十分轻,就好像是裴衾心中的话一样,但是她却是一字不落的都听得清楚。
揽光脸色霎时变化,忍了忍,她才不动声色的问道:“方才衾儿所言……是有人同你说的?”
裴衾方才从她怀中抬起了一张粉嫩小脸,他似乎是端详出了揽光脸上不同寻常的神色,再不肯开口。
揽光自然也不能过多去迫问,可是那些话中就是被她听得清楚了,越发觉得心下骇人。安置好了裴衾后,她回去明月宫的路上一直心中难宁,她千万都没有料到,从裴衾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姑姑不要衾儿了,那衾儿就下旨杀了林沉衍九族。
四月的天气,宫中各处珍奇的花草都竞相换了新芽。清风拂面,都带着暖意。然而,揽光眉眼间不自觉带着郁色,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看见,延绵不尽的宫墙,红墙金瓦,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宫娥太监不时在其中往来穿梭,远远的见到了她就跪了下来行礼。他们低伏着身躯,恭卑得几乎都将自己的额头都贴在了地面上。
这偌大的皇宫中,也不过就只有她和裴衾两个人住而已。她低垂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睫都在微微颤动着。不过就是……衾儿怕一人生活在此处,才会说出的这番话来。
揽光稳了稳心神,继续朝着明月宫去。她处事小心,这事虽然刚才找了借口来让自己安心,但却不能叫她真正的安心。裴衾是何秉性,她带着他自小长大,又怎么会不晓得?
怕只怕,是有人故意利用了裴衾。
当日,揽光设计让林相和自己站到了同一战线,可现在……却有人利用裴衾将刀子时刻都悬在林家头上。好一招计后计,将一切都算计的得分豪不差,早就是将她裴揽光都丝丝严密、分毫不漏的控制住了。
就是这样的心计,连着揽光自己,都不得说上一声佩服。
她心中已经是倾向了这样的推测,也越发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不消去想,这又是谁人能左右影响得了裴衾呢?这天底下也不过只有宁祜南之人而已。
算来算去,揽光终究是慢他一步。怨不得先前他态度强硬呵责自己,但到了最后,却又是默许了她这样的行为。原来是他早就是捏住了裴衾的心思,宁祜南,好个宁祜南!
揽光沉着脸迈入明月宫,宫门上仍旧悬着大咧咧鲜艳夺目的喜字。她负气一把将那红字都撕了下来,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这样的凌盛的怒气,叫阖宫上下的人都惊得跪了下来,不曾发出一丁点的响动来。
“这些东西,通通给本宫除了!”她声音清亮,带着天家的气势,叫人不敢不去做了。
那些宫娥太监,不敢耽搁,立即就着手了起来。
揽光在他们之间缓步穿过,直接到了后殿的庭中国手丹医。而这一处闲适的地方,早就有人在等候她了。那人一袭绯红色的宫装,青丝垂在脑后紧紧是用了一段翠青色的绦带系了系。
他目光微微一扫,却是将揽光上下的看了个遍,他虽然明知道揽光此刻不悦,偏偏还不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讥嘲。“昨日洞房,不知林沉衍可以将公主伺候尽兴?”
他的那一双凤眼微微上翘着,声音也似兜兜转转了几个弯,单单是一句话,却能叫人听出好几种不同意的意思来。
揽光动了怒,到此地也是来寻个清净的,却还要被这样魔音辱耳,心中更是隐隐透着杀意。“出去。”她厌烦的吐了两字,就连说出的这两个字对她而言,都是费心神的事情。
这处地方,对明月宫的任何侍婢太监都是禁足了,詹春也并非是其中豁免的一人。可是他早就已经是当揽光的命令如同一句废话,三申五令亦是不能阻止他在此处的自由来去。时间一长,揽光便也只是由得他去了。
詹春听了这两个字,更是没有将之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言听计从。他将手中剩余的一把鱼食一下子都撒了进去,满满的一把,挣得下面得的锦鲤纷纷冒出了头去夺食。
眉眼一转,他又不明所以的嗤笑了一声,拍了拍手到了的揽光的身边。“我早就说过,林沉衍不是什么好鸟,就算是明里面和林相在同一方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他说的时候只是用眼尾不经意的扫了扫揽光,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何况……一个厮混在胭脂粉中的男子,你又何必惹得一身脏。”
这话,激不起揽光半点怒气,她自顾自的的倚在了木制的腾椅上,微微眯着眼。她头顶上正是一大片携英树冠,时值花季,上头缀满了大大小小粉白的花朵。清风一吹,就有花瓣摇摇摆摆的飘落了下来。
早就说过……他又在哪里一日说过这样的话?她暗地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可即便是他真的说了这些事情,她难道又会去听这样的话?
“你可知道,汪颐死了?”
揽光用鼻音轻轻的哼了一声,今早回宫的路上,就已经有人禀告了。前几日受了毒后,她便一直叫人去暗地里跟着那汪家小子,人是在昨日半夜在睡梦中被杀的。而不知为何,揽光却好像是隐隐知道是何人的。
詹春得了这话后也没有继续下去,反而已经断了说意。只是他站在不远处倚着身躯于假山,抱臂去看揽光,脸上带着晦暗不明的神情。
隔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他才再次开口,“当日你中毒的事情,小皇帝不知道。可如今汪颐之死,只怕他会疑心你。”
许久都未有动弹的揽光忽然睁开双眸,偏转过来目光古怪的看着詹春,“你这是想要离间我和衾儿吗?”
詹春释然一笑,“哪里用得我离间?”
“当日……”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回想着那时候的情景,“斩草除根四个字可是你和我说的。”那个时候,正是他说汪家不可留下一人。不过,当日的她终究是心软,留了汪颐这一脉血。眼下看来,倒真不如当时心狠一些。“衾儿当日知我有意全汪颐一命,就应当知道今日我不可能矢口再将人杀了。”
“是吗?”詹春显然不信,他脸颊边上的青丝垂动,他更是带着叫人挪转不开光艳。美人如斯,可他脸上却带着鄙夷,目中也有几分不屑。“怕只怕,那有心人到时候能左右裴衾的心思。”
咯噔一声。
揽光脸上顿时去了任何神情,她凝着眸,直直的望着不远处的穿着女装的少年,仿佛捉到了什么细微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几天没动过了……日更,在榜,那是不是代表我写崩了?飙泪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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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关,辛房
――怕只怕,那有心人到时候能左右裴衾的心思。
这话在揽光心中反复的炸响,一声紧着一声,叫她不可忽视。有人能左右裴衾?那说话这番话的人,又到底是会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一刻都不挪转目光,看得詹春都神情肃然起来。他蓦然出声,“难道……公主是在怀疑这话?”
揽光这样眼神,就是直咧咧的在的揣测琢磨一人的心思,詹春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他也不是会装着无事的人,既然是看了出来,也就毫不避讳的问了。
揽光轻哼了一声,她将视线收回,转而是落在了自己手上。她的那一双手,修长纤细,柔若无骨。指端透着抹绯红,是一双享尽了尊荣的手。然而,这双手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温热的血才将这双手养得这样无暇如玉。
詹春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看着这双手,却想到了四年前同样之人的这双手,可没有养得这样的好。
那个时候,即便是大膺的明月公主,流落到了宫外,也不如一个寻常的农妇。没有了宫中暖烘烘的地龙养着,她的这双手不足两三日就已经是冻得肿胀大红,最严重的时候,更是破烂化脓。
可如今这双手,却再不见当日任何伤口,只好像的根本没有过的那样狼狈遭遇。
揽光略有酸涩,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被任何人丢到宫外去!大膺的明月公主――这本就是她的身份地位,没有任何人能使手段将她驱逐出宫。
此时,她已是做了决定,抬起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身旁的绯裳少年,眸光熠熠。“你到底是何人?”
这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搁置了许多年,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她也不曾过分强求去问清楚他到底是何人醉掌星辰。可到了今时今日,这些话堵着不问就只会愈加发酵霉变。
当日她与詹春在宫外相遇,只以为他并没有牵扯在朝堂的那一团漩涡之中,可眼下看来,詹春此人……未必不是这局势中的一人。
詹春似乎已经是料到了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是咧嘴笑了起来。不过,这哪里是实心实意的笑,他的眉眼中也只有冰凉一片而已。仿佛当揽光问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们所有的的情分都被一把火烧了精光。等他笑够了,脸上的笑意都一点点的收敛干净,他才淡淡开口:“难道……公主不是早就有怀疑了吗?”
他极少称她公主,尤其是这一声喊出来叫人觉得异常生硬。揽光生疑,他也不辩白,竟然立即承认了。
揽光也站了起来,他年岁要比她小上一些,二人的身量相差无疑。可今日揽光站在了他面前,却发现他竟是比自己略微高上一些了。
“不错。”她的确是在前几日就有了怀疑,又或许,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眼前这个人。当日是他救了揽光一命,可她也难以对他真正的去信任。四年前的那场离奇的大火烧了许多东西,甚至是将她对人的信任也都吞灭成灰烬了。
揽光气势凌人的扬起了手,似乎要去抽詹春一个巴掌。她今时今日,终于而已确定这人果真就是一枚棋子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安插进来的妻子。
可到底,那高举的手停住了,迟迟不曾落下。揽光看着他,原本有许多话要质问,可是又都堵在了喉咙中,竟然是半个字都没有发不出来。她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波动,失望隐约可见,倏然将手握了拳头收回。
她恍然想起四年前,他救自己的情景。稍稍一想起,她周身又充斥起了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和痛苦。
当日她杀了那妄图玷污她的人,浑浑噩噩的起身,可走了不足两步,就被另一人发现了。她至今仍然记得当日那人见到她满身血污的时候,拼命呼喊出声的惊恐神情。那人声音的嘹亮,几乎能将半个京都都被震动。
她站在原地,血水顺着她的手往下滴。巷子中只有他们二人,她明明想要转头就跑,可是她那双腿就是挪不开步子。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
那个时候,她心中的不甘在争先恐后的拼命叫嚣。为什么要跑!她是大膺的明月公主,那个人要□她,原本就应当要死!正好,正好去见官府,她再不想过这样躲躲藏藏的生活!
她就当真那样一步都不肯挪动,也挪动不了,就只是的如生了根一样立在原地。
巷子口人影摇晃,越来越多的人因为闻见了那样的声音而涌了进来。就让他们都看见自己吧,让他们知道她裴揽光没有死,光明正大的站在这!
她的心中生出一种难以摹状的情绪来,隐隐觉得终于可以不再受到这样的折磨了,既有许久都没有的兴奋也有惧怕。
就是那个时候,詹春突然出现,一把抓着他的手腕跑,拼命的跑。
可是这样带着她逃跑的人,今日也能故意故意透露她的消息出去,叫她陷入到一个有一个困局之中去。人心叵测,可揽光却没有将之套用在詹春的身上。
当日林相府前她看见的绯色衣裳,正是詹春吧,他厌恶林沉衍却为何去接触林相?而后,她出宫被人闵夏绘知晓行踪,也有可能是他泄露。可真正让揽光起疑的……是詹春方才所说的话!――怕只怕,那有心人到时候能左右裴衾的心思。
“是不是当初救我,就已经是计划好的事情?”沉默了许久,揽光终于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詹春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你若是想知道我为谁办事,恐怕是问不出来的都市百美录全文阅读。”
他们虽然偶有言语相讥,但气氛从来都没有这样疏陌过,揽光沉着声咬牙道,“好。”她淡淡说了一个好字,抿了抿唇后,口气寡淡至极的说道:“辛房,总会有法子让你开口。”
辛房,这是一处刑房。虽然是设立在宫中,但里头却多是古怪不可多见的酷刑。以前都是来整治宫中犯了事的太监宫娥的。一旦是进去了,是生是死,皆是要看老天给不给你活路。
这样一个叫人的谈之色变的地方,詹春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意来。他甚至还上翘着嘴角,有些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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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并未回到林相府,仍留在宫中,转眼到了第三日。可辛房那边没有传来丁点消息,想了想,她还是的决定亲自去一趟。辛房设在冷宫,四年以前的她,从来不知有这样一个地方。
还没有踏入其中,就有一股浓郁的湿腥味冲撞了出来。揽光不喜这样气味,忍了却还是蹙眉踏到了其中。
里头只有一个口不能言、手也不能写的老太监,他唯一会做的事情,那就是对人施酷刑。
当中有人被架在了精铁的架子上,满身都是皮肉翻飞的伤痕,几乎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那人低垂着头,头发也头披散了下来,叫整个人看起来的更加的瘦弱。
揽光见到这样的场面,茶色眼眸暗了暗。似乎是听见了有响动,詹春缓缓抬了头起来,他眼中倒不见任何怨恨仇视,却反而是对着来人露齿一笑。
“詹春。”她心中一动,就已经是唤出了他的名字出来。
那哑太监上前在揽光面前指手画脚似乎是在比划着什么,她皱起眉,随行而来立即有人将他拉了出去。等这刑房中只有两人,她才又开口:“你身后那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何人,会有这样大的能耐。在四年前就安插了一人在她的身边,这样不动声色四年。揽光越想越心惊,这些年的事情,她都没有避讳过詹春,但那些终究是不能被暴露在人前。若是宣扬出去,只怕会是一场……惊变!
“是什么人……”詹春复述着她的话,突然笑了起来。他似乎自己也在绞尽脑汁的想,在想到底何人才是他背后之人。想了半日,他也没有想起,却是只是嗤笑了一声,“不如公主还是动刑吧。”
他这竟然是在怂恿她动刑!
揽光捏着自己的拳头,觉得眼前这人果真是可恶得很。隐匿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咬死了不肯供出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她心头有怒,冷笑起来,自己拿了手边上一根带着鲜血鞭子抽了过去。
詹春会功夫,可却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当日在祭龙神的时候也堪堪救过她。然而越是如此,揽光心中就越是含着一口不得纾解的怒意。
他居然也能算计自己!她总以为他们虽不至于目标一致,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针对自己。恐怕……他几日救她也只是为了自己放松警惕罢了。
到底是谁!是朝中哪个老奸巨猾,竟然在四年前自己的落魄料到的时候,就安排了这一切!
“呵呵……呵呵呵……”承受了一鞭,詹春只是挑衅似的轻笑着。
揽光有种咬牙切齿的怒意,又一鞭子挥了上去,“啪”的一声,几乎是将血肉都要抽飞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wps老是崩溃,十多次啊(┬_┬),我是多么坚忍才能爬来更新!
揽光和詹春闹矛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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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斥
这味道辛房的气味原本就是沉闷古怪,如今又混杂了新鲜的血腥气味,着实能叫人作呕。而詹春身上也早已经是遍体鳞伤,他这样的的的模样早不是那个如春风拂面叫人雌雄莫辩的美人了。
但即便是成了这样子,他也只好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样。在揽光的鞭子落下的时候,还能勉强的抬起头,那从黑亮眸中射出的目光越过他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直接对上对他施鞭之人。
“你当真不肯说实话?”揽光咬着牙问道,甚至是逼近了几步。
詹春呵呵的轻笑了两声,只是这声响却是比之前要弱上许多。他瞥开双眼,“我说了是谁,又能如何?”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死咬着不放。
揽光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和恼恨,就连着他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也都是假的!
虚情假意!
只是任凭她如何思来想去都弄不明白,安排他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若是想要她死,早就四年前,詹春若是不出现,恐怕她就会死了。何必到了今日这地步,才要一步步设计去害死自己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压低了嗓音,带着威逼之意再一次发问。隔了许久,都不见詹春说上一句话,她只好做罢桃运小农民。点了点头后,揽光看他之时越发有股恶意,“那本宫问你……当日你有去林相府?”
詹春不动弹,“既然公主都看见了,又何必再问?”
那日揽光的的确确是的看见了,只是没有想到会真是他,当时到了宫中她也忍不住印证过,原来那时候他床上的春情撩人,也不过是他早有了警觉之心的遮掩而已。
“当日中毒出宫,可是你朝着闵夏绘通风报信?”
揽光见他对当日出入林府一事供认不讳,心头也越发沉了下来,又立即将另外一个事情搬了出来。当日糕点中毒出宫去宁邺侯府,所知道的人也不过就只有那几个。而事后她也曾经让人去暗中调查了是何人将她的行踪泄露的出去。人人都没有异常,唯独了詹春。当日若是他没有令箭就能自由出入得皇宫去相府,那对他而言想要携带消息出去又有何难事。
“只是你蠢罢了。”詹春口中言语没有半分感情在里头,然而偏偏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挑衅似的光芒,“如果你要死了,那也怨不得旁人。”
明明是他泄露了她的行踪,可倒头来若是她死了,反倒是只能怪她自己蠢笨了。这天地下的道理都是被詹春歪曲了!
不错!对詹春而言,他又哪里是会同人讲道理的?她从来都见识过了他的蛮横和心冷了。
揽光看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确如此,只是她从来都未曾有将他的狠毒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只是口上的狠毒,却不会真的去做那些的事情。也不会真的去伤害自己,可是如今看来,果真是她自己太过于的蠢笨了,他好好一个男儿身,又凭了什么一定要因为自己而换了红装的留在宫中呢?
若不是出于某种原因,又哪里会有这样古怪的举动?
揽光看着眼前的人,心中那点希望他有不得已隐情的情愫也被这劈头盖脸而来的冷意浇得半点不剩。他们认识了四年了,几乎他都看了揽光所有最落魄的时候。怎么一人能这样翻脸无情,亦或是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就真一点情意都没有?
揽光死死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那根鞭子,握着自己手掌都发疼。她也有股倔劲,此时激上来了就如何都不能平息下去。
“你越是不说,本宫就越是要让你开口!”她气到极处,反而是晏晏而笑了起来,但却笑得让人心中发麻。这张脸平平淡淡,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容貌在京都中也完全入不了眼,更遑论是“美”这一字了。纵然是她天生带有一双异乎寻常茶色眼睛,也只是稍微特别,并不能为这张脸平添得了许多光华。可若是她笑了起来,则又是不一样了,她笑起来很有种温婉的感觉,眉眼弯弯,叫人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念头。
但此时,她眸中却带着冷酷,再微微上翘着唇角就又叫人觉得……觉得是嗜血的妖女,从骨子中能透出一股能叫人心悸的气势。这气势,四年前的裴揽光没有,不过这四年腥风血雨,总也叫她有了这么点长进。
“公主……”詹春依旧神情轻松,他竟然是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没有,明明已经是受制于人,身受重刑,却还能这样坦然自若。“这辛房对詹春而言没有丝毫的作用。”
揽光脸上越发冷,眼前这人竟……半点都不以为意。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死?这样想着,她心中竟然有种的兴奋的感觉,跃跃欲试,几乎就要跳出来。她倒是想要看看,自己被这人蒙骗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真的自言片语都不能从她口中挖出?
她许久都没有的这样气愤过,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眼前的那个人,而她也嫉恨,到底是什么人,竟还能让詹春这样性子的人死心塌地的去跟随!
这种情绪几乎都要将揽光的血液都燃烧得沸腾了起来,就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怕死!她握着自己的鞭子,那鞭子末段突然垂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响。在这密室中,这声音无端让人觉得无限响亮。
她又不是没有杀过人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
揽光口中都弥漫起了股血腥味,杀了一了百了,省得他要设计陷害自己!
她手中的鞭子被高高的举起,而詹春也是丝毫不避讳的迎合着她的目光。像是无言的对峙,这样的不以为意更是让揽光恼怒。他凭着什么这样有恃无恐?
“公主!”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道嘹亮的声音。
揽光原本已经快要落下的鞭子赫然被这一道声音给止住了去势,她手中握着鞭子,好似的倏然回过神来。呆怔了一会,才将手中的鞭子一松,任由它落在了地上。
“公主,驸马入宫了。”
揽光转过身,再没有看上一眼就移步出去。她临走的时候,又对着那个执刑的老太监嘱咐道:“务必让他开口。”
说完,揽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蓝湛湛,娟白的云静着不动。等她再低下头时候,脸色已经是不如先前那样难看。
一出那辛房所在宫门,就有一抹青色的背影立在那,只一眼,揽光就不由得皱起了自己眉。那人听见了有人出来,倒是立即就转过了身来,“公主。”
他噙着笑意,不过也是寻常的打扮,但却叫他显得龙章凤姿,有描绘不出的清隽俊美。
揽光微滞步子,她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但那男子却丝毫不觉,反倒十分熟稔亲近的上前,“沉衍在此处等候公主多时了。”
“多时?”揽光挑了挑眉,她脸上也并未见又多大的起伏。只仿佛这样的话,也只是从她口中随意而出,她并未将这青年放在眼中。“你不在相府好好养伤,到了此处来等……就是咎由自取。”
林沉衍身上的确是有伤,是在那日洞房之夜被揽光当着胸口踹了一脚。而那个时候他身上原本就是有伤的,加之那一脚,让他吐了一大口血。
“多谢公主关爱。”明明是鄙薄之语,到了他眼中也只当是关心。
这样的回答让揽光重新看了他两眼,世家出来子弟,哪个会不辨人情世故?他这心性倒是好,竟然能这样坦然的接受。
揽光不理其他,淡淡收回了目光,坐上了自己仪驾走了段路后,“是谁带驸马过来的?”想了想,她终究还是发问道。
有小太监颠颠地的跑了上前,他也是跟在揽光身边的人,不然也不会晓得带林沉衍到此处地方来候着揽光。
“宫中留不得你,自己收拾东西去。”揽光直直的看着前方,薄唇微启道。
这话其实已然是明摆着扇了林沉衍的耳光,驳了他的的面子。这新驸马在明月公主心中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青衣的男子原地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无声的扯唇笑了笑才疾步跟了上来。他脸上笑意满溢,望向揽光甚至是更添了一分温柔。“公主体恤沉衍,不过沉衍是自己太过思念公主才恳求这公公带路的……还望公主宽恕他。”
不过是短短一席话,却已经是将黑白颠倒了过来。就如同的揽光这样做并非是恼怒小太监将人带到了此处的,而是责备他不该带身上带伤的驸马在此苦侯。
经由他一说,其中意味大大不同了。
揽光侧过头来,看着林沉衍笑嘻嘻的神情,心里头像是堵了什么一样。她顾不得此人是不是有事入宫,由着自己恶声恶气低吼道:“滚回你的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沉衍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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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劫,面具
笔直得不见尽头的宫道上只有他们几人,这一记毫不留情面的驳斥毫无保留的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任由谁听了都能听出其中的厌恶和不喜,除他们二人之外的太监脸上都不感显露出其他的神情来,各个是口耳紧闭,不敢搀和其中。唯独揽光和林沉衍二人在默无声息的对峙着。
其实,林沉衍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情绪来,只是他脸上散漫被一点点的收敛了起来。微微上翘着的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样,端的是叫人琢磨不透其中的藏着什么样的心思。若说是旁人,只不定会闹得个面红耳赤,亦或是扭头就走,即便是揽光这身份压着,也未必会先不显露出半点怨愤。而林沉衍不然,他这神情就好像完全是没有听见揽光这话里话外的嫌恶。
揽光眸光微闪,眼前这人将身上这股世俗气息收敛起来,倒也是难得的毓秀。回想当日见他,是在天牢前。而再看此时的他,除了容貌上的相似,又哪里是有半点相同的?
可如今……他已经是她的驸马了。
她宁愿他仍然是当日在天牢门口遇见的那个毫无建树只知玩乐的世家公子。她心中恻然,想了想从仪驾上稍倾了身子,朝着林沉衍凑近了几分。“莫要妄图打什么主意。”
林沉衍呆怔了一番,才哈哈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顺手将脑后束发的绦带捋了捋。“此次进宫,不过是公主三日未回林府……公主既然为了林家的势力下嫁的沉衍,总也要稍稍给些林家面子。”他亦是压低了声音,那低醇的声音在揽光耳边响起。
原来,他这进宫来是为了来请自己给林家面子。揽光松了一口气,收回眸光,她的背也不自觉得放松依靠着了。
天朗气清,宫中的碧丝垂柳也都是扬起了柳絮,白白轻轻的一小撮,在空中随着风如雨一样尽情的洒落下来。
今年倒了几次春寒,但好在天气渐暖起来官路逍遥最新章节。被隆冬压抑着的草木终于是可以肆意伸展,冒出新的枝桠来。
“本宫待会就随你一道回趟相府。”
林沉衍微微低垂着头跟在她身侧,他解了悬在腰上的玉佩捏在手中,时不时敲击着掌心。玉佩下火红的流苏也如同是一团火焰一样,跳跃不息。这样散漫的样子,也叫人摸不透到底是有没有将揽光的这话都听进脑子中去。
揽光是和林沉衍同坐一架马车出宫的。
他们之间谈不上好,也委实谈不上不好。结成了夫妻,但又并非相爱,要说是盟友也是在是谈不上。何况,林沉衍是林相的儿子,即便是有过扫地出门血缘犹在,又有何差别?所以,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些难为。
而且,揽光也着实没有半点闲情逸致去理会那个林二公子。他知道她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更应该是仇人才对。实际上,揽光到了今时今日也并不在意他的生死,就算是现在他死了,对她而言,也应该是利大于弊的。
前几日成亲,她闻得他失踪不见不顾其生死安危,就可见她对这个驸马并没有半分情意在里头。
林沉衍自然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偏偏是直言道:“公主那病,可有见色了?”他明明能察觉到揽光眼中不时流露出的杀意,却还故意这样开口。
揽光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她现在甚至是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在当日红绡楼没有一簪子捅死这人,也好免于他如今日日夜夜在自己跟前晃荡。
她心中暗讽道,这样眸中露出精光的模样,倒还真是……传承了林相林易知那只老狐狸。
“难道你还盼着本宫日日夜夜都受着那苦痛?”揽光嗤笑了一声,她才抿了口茶水,用锦帕擦了擦唇角,抬起头对着他说道:“是吗?”
林沉衍深深看了她一眼,带了几分无辜委屈,就好像是自己冤枉了他一样。
这世间上,最难的就是就是揣测人心,最容易的便是变换面目。
揽光忍不住发笑,她抬手用指腹摸了一摸自己的面颊。她的目光却是流连在自己不远处那人的脸上。不知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又是个怎么样的情景,是不是……也在盼着她去死。这样想着,揽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们二人原本恶名相当,只怕都不是什么好鸟才是。
宫中驶出的奢华马车才在林相府前停了下来,就有人在外头低声回禀,“公主,辛房出事了。”
揽光正要其起身,心中咯噔一声起来,凝滞了片刻,她才低声道:“是不是……”半句话后就停顿了下来,她有数种猜想,却不能轻易开口继续去说,最终还是道:“说。”
外头那人也不敢耽搁,立即回禀道:“公主,詹春被人劫走了。”
劫走了,劫走了。揽光将这几个字在口中咬着喃了几遍,脸上神情变化,可到底没有发作,只是道了声知道了。
林沉衍正下马车,他耳力不错,不用侧耳就已经是能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都听明白。他脸上倒是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动作轻快的跃了下去。他拍了拍手上尘灰,脸上带着是散漫而漫不经心的笑,显得放纵不羁。
林相府前,早就已经是聚集了许多人,皆是在恭候大长公主的。林相林易知见到自己二子如此荒唐放纵的模样,心中自然不快,几乎就是要开口斥责,只是还未等他说了出半个字,揽光便已已经是下了马车。
林易知只能硬生生的改口,转而是率领着阖府上下迎拜了下去,“参见公主千岁。”
揽光由着同行的小太监搀扶着往前,她等众人都跪了会才移步上前,亲自扶起了林易知,“相爷快起来极品大教皇。”她说话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宫中做得最好吃的白糖糕,软糯香滑。
“公主,君臣有别,臣不敢逾越。”林相起了声,又恭恭敬敬的回道,显得十分谦卑。
揽光眸光一转,笑眯眯着和颜悦色的说道:“可真要是算起来,本宫与相爷又岂止是君臣这一层关系?”她又转过眸去,对着那一片仍然站在地上的家眷柔声道:“你们都起来罢,本宫和驸马成了亲,自然也都当诸位是亲人了。聚享天伦之乐,哪里要这么多礼节?”
众人原本心头忐忑,听得她这样说才稍微放松了些许,大都皆在奇异这说话柔软的女子又哪里会像是传闻中冷漠无情把持朝政的明月公主?
林沉衍却从头至尾都没有走近,他独自一人站在旁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像揽光才只是林家人,而他不过是路过的而已。等林府上次下簇拥着所有人都进去了,就留着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也都没有人来喊上他一句。
“二少爷?”守门的下仆见到他伫立良久,忍不住上前来关切了一声。
林沉衍稍后才回过神来,朝他看了看,口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道:“咦,那日你不是……”
下仆脸色顿时发白,扑在了那双薄底黑靴前,“二少爷,二少爷……”他声音打着颤,而不远处另一个守门情知这里的情况,也顾不得其他三两步的跑了来,跪在求饶。
不错,当日林沉衍被林相扫地出门时候,他们几人可都没有少出力。而往日林沉衍待人也随意,他们也都只想着日后讨好就能一笔带过,可如今突然发难,如何不叫他们胆战心惊。
这林二少爷现在是明月公主的驸马,可说是一朝翻身,若真是要此时算清那比帐,可又该如何说?
林沉衍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两人,既非笑也非怒,他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甚至是透不出一点光亮来。隔了许久,他才的声音低醇的开口道:“你们起来吧,即便有错,当日你们也不过是受命于人,是不是?”
既然已经是有了推脱之词,那两人也追究不算昏了脑子,立即是忙不迭应承道:“是,少爷说的是。”
“多谢二少爷,多谢二少爷。”
林沉衍哪里有心思再听下去,挪动了步子,孤身一人踏入到了相府。而后,他也并非是随着那一拨人去了正堂,反倒绕到了后花园。
阖府上下的人都去参见裴揽光了,眼下偌大的园子中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郁郁的树影斑驳。
“人救出来了?”林沉衍负手而立,口气清淡的问道。
“是。”周遭有树叶微动的声音,紧接着传出了沉闷的回声。“主上为何要救他?”
林沉衍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难道任由他死?”
倏然噤言了起来,仿佛听出了林沉衍的厌烦,那人也不敢再说话。
“活着,总比死了用处大。”林沉衍低吟了一句,又开口问道:“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们二人已经是相当不和,听说卫家也有动作了,只怕宁邺侯也快要出手了。”
林沉衍点了点头,“退下吧。”他的目光垂下,而足尖微微踢了踢前面一堆落叶。树叶被分开,地上赫然露出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上的一对眼珠子慌乱转动,惴惴不安的抬起眼皮往上看。“啊!……啊啊啊……”他恐惧到了极点,甫一张口就是惊天彻地的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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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掩,奶娘,联姻亲
自那颗头颅的颈部之下都被埋在了土中,就如同这人原本就是从土中生长出来的。人头之上的那张脸如纸头般惨白,他惊恐得龇牙裂目,只是任凭他如何挣扎,他的身子都已经是被埋在了土中,半点也都不可能松解。
他恍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是罗刹,是来向着自己索命来的。果然是有因果报应,往日他做下的事情果然在今日就要被一笔笔的讨要回来了!
昔日如何在相府八面威风都是成了过眼云烟,他软弱下来,声泪俱下哀求着,“二少爷!二少爷!”
林沉衍脸上也绝非是没有丁点表情,相反他脸上挂起的还是副散漫在俯瞰,就连着站姿都是漫不经心的。
而这样面目,更是让被埋着的人心中惊骇,“二少爷、二少……爷……饶命!”
“以前是小的不知好歹,是小的不懂事,你饶小的一命!”
他不是旁人,正是这相府中的下人。当日林沉衍被扫地出门,当先张狂得没有章法的就是他,所言所做又岂是寻常的狗仗人势可形容的?只因为以前林沉衍在林相面前的不受待见,就是连着在下人在他面前都趾高气扬起来。
“饶你一命?”林沉衍用脚尖踢了踢自己近旁的树叶,意味闲散。
杜户忙不迭的点头,他的半截身子都埋在土中,动作幅度稍稍一大,就会让胸腔喘不过起来。眼下,他几番激烈动作下来,呼吸不畅,已经是叫他脸上酱紫一片佛堂春色全文阅读。
林沉衍蓦然沉声笑了几回,仿佛是听见了极其可笑的事情。他弯□子,几乎是要与那颗人头平视,“你要我放了你?”像是没有听得清楚一样,他又轻声复述了一遍。
杜户心中期盼一点点被浇熄了下去,他盯着眼前不远处的人。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这怎么会是林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为什么一人年年岁岁都是那个德行,却是会在一夕之间陡然变化了?
他看不明白,但是他却明白自己这次大约是要死了。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又看穿了生死的话,就觉得没有畏惧了,反倒是生出了一股凛然之气来。
“你……你……”杜户面目扭曲起来,“林沉衍!杀人是要偿命的!我当日也不过是依着相爷吩咐行事!”
林沉衍正微低垂了眉眼,他用手指捏起了树叶上的一只绿色小虫,扯起唇角笑了笑。他虽然没有开口说上什么话,但双指却是将那小虫子捻一捻。
不过细微的动作,但却全都落在了林户的眼中。
“你不过是个被相爷扫地出门的!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若不是大长公主,你如今还不知道得在哪……在哪……”
林沉衍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并未带着杀气,但那轻视却已经是叫人心中说不出发虚。杜户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就如同是先前那只小虫子一样,轻轻动手动手指就能被捏死了。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就越是住不了嘴,咬着牙齿看着对方,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一样。“二世祖!你不过是蒙荫罢了!”
林沉衍脸上神情收敛,他缓缓的的站了起来,“不错不错,你这等人才留在林府为奴实在是委屈你了。”声音清亮,甚至是带着一些真心实意的惋惜,“去阎王那好好求个情,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如我林沉衍一样有个当权相爷做爹。”
这话刚落地,他就已经是踢了一脚,地上落叶也都是被扬了起来。那些纷纷扬扬的树叶子落了下来,又重新将杜户露出来的那颗人头掩盖了起来,外面看起来,如旁处一般,根本没有半点不同。
“林沉衍!林沉衍!”树叶中,林户声音愤怒不甘的透出来。
要杀人,又何必要见血,林沉衍的敛了敛脸上讥讽的神色,抬步往着下人居住的房舍去。那处地方,他往日也会隔三差五去一趟,如今再去,脚步亦是有些沉重。
屋子前,已经个小丫头在掩面低泣,等林沉衍从她身边走近了伸手叩开了那门,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二少爷,这……这不合规矩。”她眼泪未干,带着哭腔。
林沉衍受她阻挠稍顿了顿,但随即便拂开了她径自推开了门。
屋中那简陋的床前点了一盏晦暗不明的油灯,卧在床上那人脸上枯槁惨白。“奶娘……”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喉中沙哑的喊道。
小丫头跟了进来,“二少爷节哀,徐嬷嬷……”她声音发颤,忍不住又伤悲了起来。“徐嬷嬷走得时候并不痛苦。”
林沉衍的目光落在床上那早已经是凉透了的尸身上,隐隐发出了股叫人胆颤心惊的气势。怎么会不痛苦?双腿被折断之痛,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被抹杀的?他走到上了前,对着那死附耳说道:“奶娘,沉衍已将杜户……杀死了。”他眼中渐渐猩红了起来,露出戾气割裂了素日的伪装。
林府并未有多少女眷,林沉衍的正妻亡故多年,而如今林相身边也只有三个姨太太。林相膝下也只有二子,长子林缜思并未娶亲。短短会晤后,便是林易知和揽光在书房谈了了几句。揽光为君而林易知也只是臣子,所有世俗的约束于他们二人来说自然就淡了许多。
“林家祖上积德,才能有幸让二子沉衍尚了公主。”林易知知晓揽光必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开口却只是寒暄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最新章节。
揽光并不心急,她转到书桌后,坐了下来,目光扫了几转,“林相果然是闲情逸致。”她啧啧轻叹了一声,而如今她目光所致的地方正有一本反扣在桌子上的书,是一本眼下坊间极为火热的戏折子。
林易知只能汗颜,连忙告罪,“是公主将朝廷上下打理得有条不紊,才能让臣有这偷闲的功夫。”
揽光施施然一笑,她将那本书推了开来,对着前面的人笑着说道:“相爷有偷空的功夫,但有一道事情却是令本宫十分头疼。”说话时,她的眉头都忍不住蹙了起来,叫人觉得这事情当真是棘手得很。
“公主……不防直言。”林易知到了此时,也没有再回避这话的时候。他微微躬了身子,尽心尽力的倾听着她的话。
揽光瞥了一眼,面上未有任何端倪,但心中却已经是冷笑了一声。这些话,她原本并不急着开口,此时她的气定神闲让人觉得没有火烧眉毛的紧急事情。
林易知在下头弯着背,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上头的吩咐。他心知这公主是有意刁难自己,所以也不急躁,恭顺的立在那。
“林相爷果真还是当年相爷,怨不得能仅凭一人之力支撑着林府,又安然坐了两朝的相爷。”她似有所指的轻叹了一句,茶色眼眸中已经是不如先前这样平易近人,锋芒渐现。揽光遂即低敛着头,曼声着道:“相爷可还记得当日金吾卫许都统许应邯?”
这人会被重新提起来,林易知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当日他得知许应邯其实一直没死而是被关在刑部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可哪里知道家中孽子生事,他只能先行折返回来。也就是因为这一缘故,他没有再见到许应邯的面。
林易知抬起头,面带惊讶的摇了摇头,“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位?”
这只老狐狸又岂会这样轻易就承认?索性揽光也并未祈望能紧紧凭着一个已经是撞死的人来诈出林易知的秘密来。她眸光盈盈,说不出的平平淡淡,也不带一份失望,“哦,原来林相不认得。”
林易知却越发琢磨不透,眼前这人心中到底是个如何曲折的算计。他也当即闭上了嘴,装起锯了嘴的葫芦来。
裴揽光微微一哂,当日许应邯指认四年前私下让他留门之人林相,想必这个老家伙是知道些许其中内情。她低头去抿了一口水,“这事情暂且搁下,等哪日相爷想起这人是谁了再说。”说道此处,她话锋又一转,“前几日的事情,想必林相也应该知道。闵家和萧家结盟了。”
闵氏连失了两条人命,已是惊觉自己是被人捧到了砧板上,故而往日虽有往来的氏族,现如今却如一根绳一样拧在了一起了。促使这样的的结局,何尝不是当日林沉衍起的祸端。林易知一想起了那个孽畜,就恨不得掐死他。他一抬眼,又觉得心中烦闷,原本家中已有一人闹得家宅不宁的了,如今又来了个能搅得整个大膺都不得安生的。顿时,他心中一片惆怅,只怕他此生都要被这二人闹得不得安生了。
眼下,林易知只觉得苦不堪言,只能敷衍着说道:“四大氏族向来交好。”
一反常态,揽光竟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诚然该是空穴来风。”
“……驸马的兄长似乎还未有婚配,相爷若是觉得好,不如就在四族中为他择一门亲事可好?”稍顿了会,她又提议道。
林相脸色不好,想要回绝又似乎回绝不了的样子。
“公主要给大哥指婚?”正这时,书房那扇窗子忽然被人推了开来,林沉衍站在那晏晏而笑着问道。他眼前浪荡不羁的模样,跟之前是天翻地覆了。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哈,今天更新得早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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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求,宁松
这蓦然插入的声音叫两人都惊了一惊。林相脸上更是乌云密布,他两道剑眉紧紧皱起,“你这是什么规矩!”
林相薄斥了一声,窗户外那人嘴边的笑悄悄隐了起来,眉目间好像郁结不快。如同在自己父亲面前,他就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浪荡都维持不出来,到是叫人觉得他不为父喜的抑郁不得志。
林相叫他没有做出反抗的言辞,这时才微有些消气。可还不待他说些其他的话,就听见揽光开了口,“驸马一道进来吧。”
林沉衍露出几分轻松,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却还是苦楚一笑。他看揽光的目光温柔宠溺,十足十是像是倾慕公主的。揽光望着他从窗口转开身子,又隔了片刻才回转头来。她心中默念了几声他的名字,神色如常,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茲事体大,让驸马一同出出主意也好。”揽光转过头去又温和得说着。等她话说完,林沉衍已经推门进了来,朝着中年男子喊了了一声父亲。
林相又冷哼一声,面色冷淡。
这的确不是这位大膺相爷惯来的处事之风,不知他们父子二人今日如此是由什么缘故引起的。
“驸马有什么好人选?”揽光偏头去问了一声。
林沉衍上前几步,竟然是捉过了揽光的手,他的声音低润,“沉衍听公主的”强制熄灯,公主乖乖从了吧全文阅读。
他的手掌带着凉意,并不似他现在神态热络,揽光沉眸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其去。“相爷呢?”如今紧要的,还是这位林相到底是有没有联合四族的意思。如今林府已经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若是不寻求外援,也只能孤身作战。
而这个穿着十分低调简朴的中年男子只是沉吟了许久,未至一语。
揽光自然也知道他这是在犹豫迟疑些什么,但她是属意卫家的。既然闵、萧已经联盟了起来,剩余也只有卫和宁了。
其实,旁人虽然都觉得宁邺侯势弱,却是殊不知他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不动声响娶了卫家真正掌控权势的荀夫人为妻,又认了萧氏本宗子嗣萧淮做了义子。揽光想了想,若说是最好的……那就是宁祜南之女宁松了。
她心思才转到这,林沉衍突然开口抢着道:“我倒是记得以前宁侯爷家中的千金与我们一道读过几日书,大哥也喜欢同她说话。”这话正是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揽光的心坎上。
“胡闹,那时候缜思多大年纪,那宁邺侯之女多大年纪?”林相忽然阴沉着脸,口气不善。的确,这两人的的确确是相差了**岁。可若单单是因为年岁问题,也远没有要如此动怒的必要。
林沉衍讪讪闭了嘴,他还有意去看了一眼揽光,迅速的在林相眼皮底下耸了耸肩。
这是什么意思?揽光心中咯噔一声,狐疑不决,难道这人真的是看穿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揽光姐姐!”就这时候,由远及近,有人在不断的哭喊着她的名字。“揽光姐姐,呜呜……”
那疾奔着前来之人推开了掩着的门,才刚踏入一步,看见其中还另外有两人,愕然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哭哭啼啼的站在那,哭泣着喊道:“揽光姐姐!”
怎么才刚想到这人,又立即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了呢?
宁邺侯府的小姐总不至于上相府可以没有礼制横冲直撞进来。揽光朝着自己近旁的青年看了一眼,那只握着她的手也似乎又别有深意的捏了他两下。果然……是因为了这个林二公子的缘故。
揽光将手收了回来,对着宁松招了招手道:“怎么了?进来说。”
宁松得了准,立即“哇唔”哭得更凶了起来,她的扑到了揽光的跟前,一下子就蹲了下来,呜呜咽咽哭个不停。“揽光姐姐,娘要将我许配于人。”
此话一出,就连着一直在旁不吱一声的林易知都有些侧目,他显然也是好奇,在这个当口,这宁邺侯之女要嫁给谁。
揽光摸了摸她头顶上的头发,低声细语的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娘要我嫁给……嫁给萧池!”宁松哭得泪眼汪汪,这仿佛是她极不情愿的事情。
池……揽光猜想这人大约是萧淮同一辈分才对,她心下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这荀夫人往日她并没有多留意,也多半是因为这四年时光她一直在外并未有归京。可这下,她也愈发肯定这位看似孱弱一直缠绵于病榻的女子当真是卫家真正的掌控人了。
数百年来,四大氏族的关系已经是纵横复杂,可每当到了紧急的事情,总会靠着姻亲来稳固。
“荀夫人亲口对你说了?”
宁松摇了摇头,唯恐揽光不相信她,她又开口急切的说道:“这是松儿亲耳听见娘和哥哥说的。”她神情一阵恍惚,又抹了抹眼泪,义正词严的说道:“揽光姐姐,松儿不愿意嫁。”
揽光看着她执著坚持的眸光,其中又带着对她的信任西北之王。她几乎都都要讥笑出来,忍了几忍才勉强克制下去。她心中暗暗念道,傻姑娘,她连自己都能出卖,又怎么能得你如此信任呢?
说不定,她下一瞬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她也推入到旁世家中去。怎么在京都这权势圈子这么多人,还能以为这天下的事情都的能顺的了自己的意思呢?
揽光微末的叹了一口气,她手中捏着帕子,在宁松脸上擦了几擦,“快别再哭了。”她分明还没有答应什么,宁松就已经抽抽噎噎的停止了抽泣,带着期盼之意看着她。
“公主……这……”该听的话都已经是听见了,加之林易知再在此处也只是累赘而已,他轻咳了两声才插话到。揽光点了点头,又朝着林沉衍看了两眼,然而等林相已经是到了门口,他还没有丝毫回应,反倒是恭恭敬的鞠了一躬,“父亲慢走。”
揽光见跨到了门外头的林相噎语,又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就心知他对这个儿子的是恼恨毒了。
“公主在看什么?”林沉衍已经回转头来,见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噙着笑问道。说着,如若无一旁人似的伸手亲昵得去拉起了揽光的手。
揽光面上一沉,心中自己若是不表露态度,这人只当不知。可又怎么会不知?当真是可恨!不过这恶狠狠的一眼没有让林沉衍生出怯意,倒是将宁松的忐忑不安了起来。她攀着的揽光的手臂,像是攀着最后一根能让她浮在水面的浮木,不由得小心仔细的去对待。“……揽……揽光姐姐,你不要怪沉衍哥。”
宁松的声音细细弱弱,她本也就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娇贵少女,何时显露出这样叫人觉得心疼的软弱来?
听她这言语中,和林沉衍她也应当是自幼相熟的。可见这宁松来意老早就已经是被林沉衍获悉了,又或许他是答应了宁松来传话来。只是他方才甫一开口就是提议了自己兄长和宁松的联姻,当真是沉得住气,可他这样的心思……难道宁松自己想要嫁给林缜思?
揽光未动声色,将眼前的少女虚拖着拉了一把。她语调柔软的哄骗着道:“既然是荀夫人的意思,你可以探探侯爷的口风如何?”揽光不知这事情是否是宁祜南也如此用意,只能是旁敲侧击的问着。
宁松抹了把泪,又委屈起来,“父侯……娘以前说什么,父侯都不会有异议。”显然,她已经是认定了宁祜南一定会顺着荀夫人的意愿去做。忽然,她抹泪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不过,这几日父侯都没有来看看娘……”她似乎到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查梧到了什么,再抬头看着揽光的时候迷茫的说道:“难道是父侯和娘吵架了,娘希望借着这事情……?”
言下之意大约是以为荀夫人想要借由着此事为由头和宁祜南的重修旧好,先由宁松在其中传话。可揽光到了此时还怎么能不明白,宁祜南和荀夫人根本就是代表了两大氏族的利益。他们往日能维持和美,一旦决裂,又岂是寻常的事情可以化解的?揽光心中透亮,可她动作却是……点了头。
宁松顿时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她又看向了林沉衍,似乎想要再次得到肯定。
而那寻常官宦子弟打扮的青年立即也神色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还走近到了那个犹挂着泪痕的小姑娘面前,好心的宽慰道:“公主的话,宁小姐难道还不信吗?”他边说着,眸光边是落在了揽光脸上。
这些话原本都是出自他之口,如今却是将话锋都一齐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就如同是对宁松说——对,就是这般,明月公主的话岂会有虚假!
可揽光却分明知道荀夫人大约是真的想要靠着姻亲来维护稳固自己,而和宁祜南有关系,她自然也不愿意去插手。
可如今这个林沉衍……
揽光只能心下咬牙切齿,果真是好个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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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坦
偏偏宁松好似十分相信这厮,正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宁松长相极佳,她回京短短时日就已经被人捧为了云中二仙。仙这一字非但是指着她的容貌脱俗,更是隐含了她的出身不是旁人能企及的。这样一个小美人在她面前紧蹙柳眉在哭,惹得她都不由得心软起来。
揽光在她的面颊上拧了一把,低柔着笑道:“自然如此。”说完她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哈哈……”林沉衍不怕仪容的笑起,他又转头对着宁松道:“你看你这下可能放心了?”
揽光垂着眼帘,带着醉人的笑意,她缓缓抬起头,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从他脸上滑了过去,“不如驸马将松儿送回侯府,也好叫本宫放心?”
林沉衍眨了眨眼,他探身上前,再一次轻轻拍了拍揽光搁在那的手背,“这个……公主只管放心。”他脸上带着戏谑,他睫毛也长,如今微微的颤动,似乎是在竭力忍着的笑意。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很是亲近,而他们的关系也的确叫不明内情的人觉得亲密——公主和驸马。然而,殊不知,他们二人已然是在一番明争暗斗了。
“揽光姐姐……”宁松看着二人,眼神中流露出了艳羡,转念再想了什么事情,她的神情又黯然了下来。
揽光看着林沉衍肆无忌惮的覆在她手背的那只手,目中腾起火光,而正待她要张口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敲了两下门。这门,自宁松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合上,此时又一个挺拔的身姿逆光站在那,欣然长立。
揽光眯着眼看了过去,略瞥了几眼,她心中已然有了判定。
果不其然,“臣萧淮参见公主。”那人行了礼,深深的弯下了腰神医圣手。他声音平平淡淡,甚至有些生疏。萧淮又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行过如此大的礼?这还是头一遭。
“起身。”揽光一时有些感触,抿了抿嘴后才道了这两字。
等萧淮重新直起了身时,林沉衍又不轻不重的磕了两声。声响不大,但却不得不叫得揣度出其他的意思来。萧淮目光如冷箭,一下子射到了发出声响那人脸上,二人寂寂,皆是无言。
揽光看不清萧淮此刻脸上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她只能侧转过头看自己身边的林沉衍的。
只见林沉衍早已经是抱着双臂,他姿态桀骜,似乎扬着下巴在对峙萧淮。
宁松她低垂着头在想自己的心事,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了下去,边抬头抹着自己的眼泪,只当没察觉一样。
片刻功夫,萧淮略微转动了脚步,他亦是朝着林沉衍施了一礼,“……臣见过驸马。”他开口极难,可一旦起了个头就飞快吐了出来,完全没有对着的揽光时候语速平缓。
“既然萧大人在此,那就最好不过了。”揽光恍若没有见到这俩人之间不善,只想着要将眼前头疼着的麻烦事情逐一解决了去。
萧淮此来正是这个缘故,他上前漠然不做声的将跌坐在揽光身侧的少女拉了起来,“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宁松才解开了自己心结,脸上神情还有些没来得及缓过来,任由他拖拽着自己。
林沉衍微微朝着前面跨了一步,阻隔了来人望向揽光的的目光。他脸上笑意不减反增,“如此,就劳烦萧大人了。”言语间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将这番话说得高高在上。
不过几日,萧淮竟好似十分憔悴,但他此时视线也低沉起来,不痛不痒的道了句,“微臣定当如此。”说后,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告了退之后,就是利落转身拖拽着宁松一道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揽光一眼,似乎有意回避。
林沉衍目光一直送着二人离去,直至看不见才回转过来。而揽光早已经是低下头,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桌上不远处那本戏曲上。那神情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总之喜怒不辨,叫人琢磨不够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她的手上仍然有几分湿润,是她方才伸手过去拧宁松脸颊时候留下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揽光豁然抬起了头。
而林沉衍正站在不远处,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她,纵然此时这原本不应当出现在他的目光中意味被她瞧见,也不见慌张。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迎上了揽光的视线,从容淡定。
“当日的驸马果真是演一手好戏。”揽光深深吸了的一口气,她声音沉静如水,但仔细去听又有丝丝涟漪荡出。
之前她虽然有察觉林沉衍的不对劲,可总是没有影响到她,她也懒得去深究。可到了今日,看似这厮并不愿意安稳的做个驸马。事事都要插上一手,妄图破坏事情的走势,这样的人,她不能不防备着。倒不如乘着此机会,将话都摊开来说。
“公主何出此言?”林沉衍仍不自知,一脸疑惑的问着。
揽光眼中迸发凶光,她发怒的时候总是会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此时更是叫人见了颤抖想要屈服。无奈那目光在林沉衍脸上扫了几道,他没有半分察觉。
当日,她下嫁这厮,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意得知了自己那病的秘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林相的嫡子。但到了眼下,她既然已经入了林府,已经叫四大氏族和天下众人看了自己入了林家的门,那此人是生是死对她而言,又哪里还有什么关系?
原本已经被强压下去的杀意,又再一次冒出了的头来。揽光只知道,只有死了的人,才不会改自己带来无情无尽的威胁重生司务长全文阅读。
四月中旬,这书房中却是让人冷得如同置身在寒冬腊月,他们二人在方才没有言语,可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起来。
林沉衍终于是开了口,“公主这又是怎么了?”他离着揽光的位置并不远,此时上前更是挨近了一步。他低伏着身子,与她平视,“公主见到了往昔爱慕之人,以致心情不好?”
他一而再,再而三触及揽光的底线,叫她如何能忍耐?揽光也并得良善之人,经年磨练,也叫她成了一个凶悍之人。
可这才起了心思,林沉衍又抬手揉了揉揽光的头发,轻喟道:“真是……小姑娘。”
他竟然是毫无顾忌的揉了揽光的头!连着揽光自己,都是怔愣了一下。
等她在抬起头的时候,林沉衍已经后退了一步。他退得这样迅捷,叫揽光扬起的手扑了个空,而他正得意的看着她。
揽光如是一头被逼急了的小豹子,张牙舞爪的亮出了自己的尖爪和利齿,毫不遮掩。
他方才的那句话,像是一句惋惜似的感叹,像是在怜悯她一样。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人带了面具吗?”林沉衍眉梢微动。
揽光怔了怔,接连着的变化,她的理智反倒是一分分镇定了下来。那一双茶色的眼眸也渐渐变得的深沉起来。
她总以为林沉衍必然不会轻易坦诚,可又哪里料到,他非但是坦诚了,还将径自挑明自己又一个秘密。
或许在旁人的看来,她的的确确是大膺唯一的大长公主,可在宁祜南的眼中,她不是,她只是当年明月公主身边的婢女阿樾。而如今,她脸上也确实是顶着阿樾的脸。
揽光不知林沉衍说这话,到底是知道了几分真相。然而这一切,在眼下也都绝非是顶重要的事情了……
林沉衍似乎是看穿了揽光心中在算计什么,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散漫的偏转过了头去。“既然公主下嫁沉衍,也就烦请公主……莫要一心置林家于众矢之的。”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分明不重,却一字字直敲着揽光的心头。
她素来知道自己不是这世上绝顶聪明的人,可知道朝中心思谋略在她之上的人比比皆是,有时候她能成事也大都靠着是宁祜南暗中协助和她那至高无上的权势。而她却没有想到……这个为人诟病的纨绔子弟竟也藏着这样可怕的心思。
“呵……”揽光蓦然笑出了声音,脸上紧绷的神情也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她这一笑,又叫这气氛变化莫测了起来。揽光看着眼前的青年公子,想起了他年至十五岁也都是惊才绝艳,可那之后就好像才情品行都被掏空,恶名不断。这样的人……真的是被她无意撞上了呢?还是他筹划了许久,让自己无声无息的落入他算计中的?
事情到了此时,她也不着急,一手指尖轻轻抵着额头,在回想那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场景。那日正是她不发一言,逼死了自己的亲叔父江元王。
林沉衍侧身靠着书桌,他眼下心思微转不难料到揽光在想什么,但他却没有心思去开口。她再次动了杀意,而今日他亦是不愿再遮掩下去,这其中有一多半的原因是由于他今日刚亡故的奶娘。
“公主不必多虑,沉衍所想不过是保住林家。”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转过眸。眸光熠熠,没有了往日暮气沉沦,叫他整个人都显得丰神俊秀。
他所作所为就仅仅是为了保住林家?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嗨皮~mu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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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疤,仇人
揽光长睫密长如扇,她抬着眼眸打量林沉衍,晏晏而笑,“当真如此?”她此刻神情亦是有几分散漫,似乎浑不将林沉衍的那番剖白之言当真。她素来谨慎,自然也不会去轻易相信一人,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早已经是有欺瞒前科的人?
林沉衍叹了口气,好似很惋惜她不讲自己的话当真,“罢了,你不信便不信。”他站直了起来,顺势低下头来弹了弹自己的衣摆。而后也不告退,如同两人熟稔已经不需这样的外礼一样了。他走到了房门口才忽然想起什么,回转过身来,问了一句道:“公主今日还回宫去吗?”
揽光不防他走了一半还能回头问话,旋即停顿了一下才回道:“本宫嫁到林府,难道不应当住在此处?”他们二人的婚事仓促,而以前揽光也没有给自己准备公主府。如此这段时间饶是的着了工部加紧建造,也总有一段时日要宿在相府,而揽光要乐见这样的安排。
林沉衍听了她这样说,又笼上了那抹戏谑的笑意,“今日公主可莫要……”他将手附在自己肚子上。
揽光意会,前几日成亲正是她毫不留情的踢了一脚。也正是那一脚,她又重新得了安稳,原本就带伤的林沉衍被踢倒昏死在了地上,到了天上还未见醒。
揽光睨了他一眼,也站起了身。“驸马以后晓得自持自重,本宫也不至于要动脚。”她说得不苟言笑,本来林沉衍想要逗一逗他,如今也再没有半点兴致了。
毕竟是林相的书房,揽光总也不能多留,也一并出了去。
他们二人路上倒也再无一人来口,林府下人被告知公主驾临府中,也大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近前一个伺候不周就被拖出去砍了头。
揽光身边是有太监随伺,如今正在前面带路,已经轻车熟路得如是在皇宫中一样官路逍遥。
他二人的院子是才修茸一新过,里头的一切也都是用了心去置办的。这些揽光在前一次在这的时候并未留心,眼下看了几眼倒很是合心意。她这才刚踏入园子,外头就有宫中的贴身侍卫追着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回禀着什么。
林沉衍在前,已是推开房门,而那一霎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径自入了屋。
“你说什么?”揽光侧转过头,看着已经后退一步的侍卫压低了声音再次发问。
那侍卫是元八,正是揽光手中得力之人,他立即回道:“辛房那老太监……被人杀了。”
揽光不言语,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捏紧了,“去盘问各个宫门的人了没有?”若是詹春逃了出去,那必然不可能是插翅飞出去的,宫中各处出入皇宫又皆有腰佩备案。
她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人里应外合,能将人这样轻易糊弄走。
“今早上……宁邺侯的入过宫。”元八也不迟疑,立即将自己探查到的都交代了出来。
揽光面色紧了起来,“是去看皇上的?”
元八点了头,而后又添了一句,“侯爷还带着皇上到公主宫中坐了会。”
“什么?”听闻之后,揽光不由得声量稍微提高了起来。她出宫了又怎么会没有侍婢不知道,而宁祜南为何明知她宫中无人还要带着裴衾去?
她不由得迈出了一步,面上变化了番之后不犹豫,疾步如飞的朝着屋中去。她的衣袂飞扬,垂在脑后的青丝也一并划出了弧度。
哐的一声推开了房门,力道极大,那两扇门吱呀的转个不停。相较于她的怒气腾腾,林沉衍却显得气定神闲,正抿着茶。他对面的位置又放了一杯茶,才刚沏好,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公主先喝杯茶润润喉也不迟。”他抬手将那茶杯举了起来。
揽光携怒而来,上前一步挥掉了他的手中的茶杯。里头滚烫的茶水被泼了一地,杯子落在地上也摔了个粉碎。
林沉衍只是微垂双眸看着自己还维持在半空中的那只手,那上面的皮肤被茶水烫得有些发红。果真是一双不经劳作,细皮嫩肉的手!
他慢吞吞的抬起头,将眉眼眯得细长,叫人看不出这眸光中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他眼尾天生的上翘着,即便是没有任何神情的时候,都叫人觉得带了三分笑意。
“林沉衍,这一切可都是你布置的?”揽光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人,这样想着,她也就真的这样做了去。
可林沉衍又岂是能让她恣意而为的人?立即站了侧移了几步,他反而是一手抓住了揽光的手腕。
如今他站了起来,声量上就要比揽光高上许多,垂着目光,他笑着得意道:“原本我还不确定,可如今到真是明白了……”他的笑让人觉得神秘莫测,眼睛也像是狐狸一样亮闪闪的。
呸,姓林的果真都是狐狸!她这回是落到狐狸屋来了!
林沉衍慢慢凑到揽光耳边,微凉的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朵。“宁祜南和你是一伙的!”
放眼整个朝堂,也未必又人会觉得宁祜南和明月公主会是一党。而宁祜南经常入宫也不过是规劝教导小皇帝,在场面上,揽光也经常斥驳宁祜南。明明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如今却被林沉衍窥见了一角。
林沉衍并不从揽光身边挪走,他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意犹未尽农家媳妇纨绔夫最新章节。片刻之间,他忽然笑了起来,丝丝笑意顺着揽光的耳朵钻入她的身体中,游向了四肢百骸。就是将她那一颗心也都层层包裹了起来,又一点点勒紧,勒得的她屏气凝神、不敢喘息。
“你怕他!”
“大膺只手遮天的大长公主居然怕一个侯爷?”他音调古怪,明明很想笑却又要装出神秘的那种姿态。
揽光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才慢吞吞的回转过头来,“一派胡――言――!”这四个字被她说得言之凿凿,再不容得人去反驳,脸上重新挂上了艳光逼人的笑,“那日一摔,竟是将驸马的脑子也摔坏了吗?”
林沉衍退了几步,也不同揽光多分辨,这事情他已经认定了,旁人就再难动摇他。“公主不愿意承认也不要紧。”他走到了桌前,将先前饮了一半的茶又举起抿了几口。“不过今日的事情,着实不是我做的。”
揽光冷哼了一声,不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如今进来要追究的是什么事情呢?
林沉衍回转过身,见她一脸不信,也不隐瞒,“沉衍自幼耳目比旁人灵敏些。”他一面说话,一面上前将房门掩了起来,“既然公主让沉衍做了驸马,又何必不给我留一分颜面?”
揽光面色沉沉,忍不住讥笑了一声。到了眼下,还妄图这个未免可笑。她就是连着他的命都不想留了,又要留着他的颜面作何。“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公主放心,这话我也只和你一人说过。”他眯了眯眼,恍若无视着揽光渐隐渐现的杀气,“巧得很,我的仇人也是宁祜南。公主要是不弃,我们着实可以联手一番。”
他在移动的时候,足尖不小心踢到了方才碎在地上的瓷片,哗啦一阵清脆的响动。
揽光觉得有些刺耳深深的拧起眉,顺着声音低下头去看,如此一来,就也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翻涌的情绪。隔了会,她才低着声音道:“仇人?不知驸马又哪里来着仇人一说?”
林沉衍目光迸出光华,直视着揽光,他双唇微动,也没有说出声音,只是将那话口型了出来。
但这几个字,却是叫揽光心神一晃,而后她心中叹道,果然是自己心慈手软了。当初在红绡楼,就该杀了这人!而不是到了今日,处处都被他察出端倪来。
以往每次揽光发病都是詹春将她困住,而唯一在外头那次竟是被林沉衍撞见。他方才所说正是红绡楼三字!
此人心机繁复,揽光也不能在一时确定到底他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有所察觉。
正在她沉眸思付的时候,林沉衍已是动手将自己解开自己上身的衣裳,他身材偏瘦,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纵横交错,新旧不一。
只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惊肉跳。揽光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不会武功,而他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伤痕的?
林沉衍微蹙长眉,声音低冽,“你可知道这一身伤,是宁祜南所为?”
这伤痕可怖,弯弯曲曲的附在他的身上,如同丑恶硕大的蜈蚣。大约有些伤的时候已深可见骨,若不是亲眼所见,揽光必也不会相信这样受了这样伤的人能活下来。她的目光慢慢上移,移到了林沉衍的脸上。
殊不知,四年前的一场大火,改变的绝非是揽光一人的命运轨迹。
那一年,林沉衍十五岁,十五岁之前,他是惊才绝艳的相府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林二少爷不为人知的血泪往事……真心酸,为他默默掬一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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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揭,背叛,旁观之
揽光回想,这大概是林沉衍这一生巨大的转折点。他之前过于耀眼而之后又过于黯淡,以至于旁人都难以将之与当年名动京都的相府公子联系到一起。世人健忘,大多也就将这当年风光糊里糊涂惯到了林相长子林缜思的身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林沉衍这一身伤会和当年的宁祜南有关。道道伤痕几乎是要人性命的,若是真是宁祜南所为,想必是想要他死的。而依照宁祜南惯来的作风,又怎么能容他活到今日?又何况,林沉衍这身份本就不寻常,他是林易知唯一嫡子,林易知更是没有道理任由他被宁祜南如此欺负!
林沉衍细览着揽光脸上一连串的神情变化,她拧着眉头,像是在思付琢磨着什么。他笑了几声,却是苦笑,说不出干涩的味道。“公主可看清楚了?如今我这身上一道一道都是要像宁祜南讨要回来的。”
揽光不知为何,抿了抿唇,“四年前……是何事情?”
“四年前京都最大的事情是什么,难道的公主不知道?”林沉衍反问道,他挑了眉梢。
最大的事情……不就是那一场烧了几日几夜的火。揽光微滞,难道了他也是和那事情又关联。据她如今所查,林相总归是知道那事情内情的,不然不会吩咐许应邯那些话。而眼前这人……他又是知道些什么?
揽光不由得急迫的想要知道,脱口问道:“你都知道什么事情?”
林沉衍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整理妥当,房中悄然无声,只听得簌簌的衣裳摩擦的声音。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平复得干净,再没有那种抑郁不平的憎恨。“当下多说无益,我只和公主说一件事情,当年皇宫失火,宁祜南亦是其中主谋缠情密爱。”
他目光凝视着眼前穿着奢华的女子,见她几乎无甚神情的眉宇间一点点裂开破痕,无数翻滚着恨意从那处蔓延出来,远远看过去,她眉宇间都带着一股黛青色。她平日是柔软的女子,现在却是带着满身戾气。
不知多久够去,揽光才抬起头,“宁祜南与当年之事有关……”话说道一般,又被她咽了回去。她自然隐约猜得到,只是当年的事情,远非只有他一人在其中。若是真是如此,当年宁祜南又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扶持她重新入宫,重揽权势?
林沉衍就她现在脸上神情有些犹豫摇摆,加重了口气再一次申明,“宁祜南就是主谋。”他半分也不掩藏,口气坚持着说道。
揽光有些吃惊,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重申,“好,即便如此,当年我流落民间也终究……若没有他,衾儿今日也不会是皇帝。”她说话仍有保留,并不是一味怒斥宁祜南的往昔恶行。
这般言语行径到底也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怀疑,林沉衍也自知并不能让她立即的相信。原本就只是他一人之言,到底是难以叫人彻底信服的。他深深的看了揽光一眼,也不再坚持这个话题。
揽光的确无法在一时就信任这番言语,何况自己这时仍然被宁祜南拿捏在手中。二人话已说尽,再无话可说,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有人敲了房门。“公主,外头有宫里的公公在求见。”
公公?揽光侧头,“是哪个宫的?”
外头的人立即回道:“好像说是仪明宫的。”
仪明宫是裴衾的寝宫,难道……揽光登即快步推门而出,听到了什么了不急的大事情似的,她几乎是脚不沾地的疾步出去。到了林府门口,的的确确是有一架宫中规格的马车停在那。她略顿了脚步,脑中闪过什么。
可这一瞬间即便是想到什么不妥的地方,也终是被心中的担忧掩盖了过去,她不做停留就跑了过去。而坐在车前驾着马车的太监见她出来也是跳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奴才参见的公主。”
揽光脸色铁青,“费什么话!你不在仪明宫好好当差,来这地方做什么?”
太监不敢抬起头支支吾吾。
“是我让他出来的。”车里头传出一道冷静自持的声音。
揽光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一步,但只是晃神片刻就伸手去掀起了车上的帘子。里头果然是如她所料端正的坐着宁邺侯宁祜南。
车中昏黑,她也看不清里头他到底是个什么神情,只是觉得那道射出来的目光如冰冷的蛇一样游移在她脸上。
“进来。”车中之人是吩咐的话语。
揽光应着这话,踏着那锦蹬弯身入了车中。她心绪不宁,隐隐觉得宁祜南追到此处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还没等她坐下,就被一只手揪住了后襟狠狠的推在了车厢上。车身摇晃,将外面训练有素的马匹都惊动了起来,烦躁的嘶鸣着。
揽光被摔得疼,可仍是有痛苦的抽气声从紧咬的齿缝中逸出。她不知道到底又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如这侯爷的意了,在心中回想了一番,隐隐有种念头……
宁祜南亦是没有开口,他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他,仿佛已经是懒得开口了。
“侯爷……”揽光咬着唇,艰难的唤了一句。她浑身都快散架了,可还是慢慢的跪在了他的脚边上。
车中寂静,静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裴揽光。”
揽光压着心中的恐惧,不敢说话赤色黎明全文阅读。可她头顶上已经有一人用手指捏着下的下巴迫使她的脸抬了起来。宁祜南另外一只手,冰冰凉凉,亦是抚在了他的脸颊上,“是换脸来蒙骗本侯?”
“轰”的一声。
揽光明知道她这事情瞒不了他多久,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窒。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毫无一丝血色,如同一块冷玉,而那单薄的身躯也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她虽然睁开了双眸,可眸中却没有一丝神采,空空荡荡的望着上空,毫无焦距。
宁祜南手上的的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是都要将揽光的这张脸给捏碎了。他分明是一个斯文儒雅的男子,这时候的力气却大得骇人。
“你居然骗了本侯四年!”
一字字咬重了去说,往日揽光可还能心存怯意,但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坦然了起来。面对着宁祜南质问,她也不开口的说话,只如同已经死了一样。
她是他手中随时可以被捏死的一只蝼蚁,她也相信宁祜南会将她的死处理得干干净净。从红绡楼的花魁顶着一张肖似她的脸风动京都的时候,她的秘密就藏不了多久,更何况换脸的葛不闲早已经是被他发现弄死了。
但揽光不明白,宁祜南怎么会突然就……这样确定了?
“是本侯看走了眼,想不到堂堂的明月公主这样得能屈能伸,甘愿在本侯身边为奴为狗。”宁祜南俯□,他那只手“啪啪”在揽光的面拍了两下。
“只是倒是难为公主这些年没有药克制癔症。”他话锋一转,阴邪的笑了起来。这病是裴氏一直以来都有的,而这些年,宁祜南却只有给裴衾的药,每月一颗,从没有多的。
可这四年,揽光也好端端的活了下来,这份韧性也绝非寻常人可比拟。
“若非有人告知,本侯……又怎么会相信呢?”
还不等揽光去想到底是何人,外头就又人捂着唇低咳嗽了一声。经年相处,即便是这样一声,揽光也能听得出来到底是何人。
“公主,对不起了。”外头那人声音却并不见愧疚,反倒是尾音上扬着,像是说着极其愉快的事情。
揽光心中咒骂了一声!
“在宫中豢养男子,亏得你想得出来。”宁祜南耻笑着道,若不是詹春,他又怎么会断定眼前这人就是裴揽光而出的宫婢阿樾呢?
可即便是真的公主那又如何?在宁祜南面前阿樾和裴揽光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一丝区别!他不会因为她的真正身份而去高看一眼,反倒只会恼她的蓄意欺瞒。
*****
林沉衍几乎是追着揽光的步子出来的,他立在门口目睹着揽光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后那车身如同被撞击了一样,随后马车飞快的从林相府前的驶离了开去。他也随着那马车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动行人少的地方,忽有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主上。”
“去跟着。”林沉衍目光看着扬尘远去的马车,口气平淡的低喃。
那人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若是有危险,属下要不要出手……?”
林沉衍不曾言语,他侧转过头,目光中不夹杂一丝旁的情绪,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必。”说完后,他就转身回了林府,全然没有焦急之色。转眼的功夫,他那浑身上下又带上了痞气,一把金边折扇在他手中开了合、合了开,悠哉哉的踱步回了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詹春弃同盟奔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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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绑,詹春
那驾宫中规制的马车停下的时候,揽光几乎是被拖拽出来的。她自己的双腿也好似已经是被取出了的腿骨,使不得半点力气。虽然早已经是天下有着无上权势的人,但在这一瞬,她却没有挣扎饭反抗的能力。
揽光心中有畏惧,反而行事畏缩畏脚。权势和四年前之事,都肩负着,让她不能肆意起来。若真的只是自己一死就能了结的话,她早就同宁祜南同归于尽了。可是,他非但是让她心生畏惧,更是她和裴衾唯一的希望。铲除这四大家族,仅仅凭着揽光一人根本不能做到,但若是有了宁祜南,另外三家早晚是会被他弄垮的。何况,葛不闲已死,裴衾的药又要怎么从旁出弄得?
最终那道力气将揽光凶狠仍在了地上,她的肘部着地,细腻的皮肤被蹭得火辣辣的发疼御宝天师全文阅读。还未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一抔血就已经是落在了她的面前。
那血似乎还冒着温热的热气,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滚烫灼人。
“砰”得重重一摔,那个宫中来的太监被抹了脖子,应声倒地,从脖颈深深的伤痕中还有血汪汪的流出来,好似流之不竭。
揽光目光慢慢挪转到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好似时光都已经禁止了下来,她半响未动。殷红的血色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扩大,揽光觉得在她眼前的并非是那一滩血迹,而是无边无际的血海,所有见到的人都在里头沉沦。
“你可怜他?”说话的并不是宁祜南,实际上,宁祜南并没有任何表态,是詹春。
揽光晃过神来,摇了摇头,“他该死。”这话从她这样一个生处弱势的女流口中出来,叫人并不违和。相反的,她声音沉寂,不容旁人质疑。隔了片刻,揽光抬起头,迎着詹春那双讥嘲的眸子,“你——也——该——死。”
詹春此时站在她不远处,仍旧是受刑时候所穿的一身衣裳。上头早已经是血迹斑斑,没有一处完整。他的嘴角也挂着血迹,可偏是这样骇然的情状,就越是叫人不容小觑。
当真是不容小觑!
揽光在心中冷笑了起来,几日之前还在同她一起,而这短短几日却已经是倒戈相向了。这几年,他们也算是相濡以沫,可这情分也都是一朝可以撇清的。揽光如何敢去相信他当真是去投靠了宁祜南了呢?但眼下实情如此,也不容她怀疑了。而且是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给了宁祜南……果真是半点旧情都不念了。
“是你蠢罢了。”詹春不以为意,语调轻快的说道。他如今身上也是带着伤痛,却是还能这样嘲讽揽光。
詹春以前也多少次骂过揽光蠢,也就是前几日他的那些事情败露,他也曾经骂过她蠢。到了这时,揽光才深刻的意识到,真是如他所言,自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那一日就应当是亲自操刀砍了这人,后患无穷诚然不假。
宁祜南一直没有开口,到了这个时候,才轻喟着道:“裴揽光,你以为本侯就当真需要你这个公主?”他周身都蕴含着太多讳莫心思,唯一能让人确定的就是……揽光的这一欺瞒,是将他彻底激怒了。
他虽然身份不及揽光尊贵,可光是有尊贵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如今的大膺早已经是被氏族占据架空了,真正能掌控得了朝政局势的人才是真正的至高者。此时,宁祜南也不见又怒意,他只是拿视线往揽光身上扫了一扫,是一种并不将她看过是活物的目光。
一个人,若是没有半点价值可利用,那她也就是可有可无,这才是最危险之处,或许下一刻就会送命了。
揽光受着这目光打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可终究她亦是回视着宁祜南。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用这样的姿态去与之对视,带着不屈和些许傲然。
或许,这一日她期盼了许久,到了竟然终于能得偿所愿。揽光心中一面瑟瑟打颤怀着惧意,一面又觉得满身酣畅的痛快。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在她身体中不断的在攀比、在厮打,惹得她生出了一股难以平复的亢奋情绪。
她忍气吞声,做小伏低许多年,公主的傲气也都被磨得干干净净,可这一刻却一点点恣意从身体中释放出来。
宁祜南拿拇指微微抚着自己食指上的那一枚小小的银质戒指。长年累月的戴着他手上,这戒指不显得昏暗,反倒是越发锃亮。“交给你了,是杀是残,都随你的意。”他语气冰凉,没有一分转圜余地,也没有一份不舍。
周遭的几人,这话也只有可能是对着詹春说的五行雷帝最新章节。说完之后,宁祜南就转声离开,他甚至是没有多看揽光一眼,没有多说上一句话。
揽光低垂着头,古怪的笑了笑。稳了稳心神,她才抬眼帘,那一双茶色眼眸中清清亮亮,仿佛对詹春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念想。
詹春见了她这样的模样,更加是开怀的笑了起来,他拖着已经是布满了伤痕的身躯到揽光面前。“没想到吧?”
揽光张了口,却无声无息,又拧了拧眉,踌躇了数番也都是什么话都么有说得出来。
“宁祜南……”詹春默默的吟了一声这三个字,“树大好乘凉,我既然败露了,自然就给更为妥帖的主子才好。”他的言语中带着鄙薄,带着叫人不容忽视的自厌。
“就是做人的狗,也要找好最强的主人啊,总不能做来做去,只能做一条狗养的狗吧?”
若是旁人肯定是要忍不住蹙眉,可詹春这样说来就让人觉得正大光明理直气壮。揽光心中已经坦然了起来,她从地上慢慢撑起了自己的身躯,抬手拢了拢自己耳畔松散了垂下来的乌发。
“收起你那套做狗的言论。”她裴揽光才不会甘心日日夜夜都屈于宁祜南的手下做一条狗!
周围还剩下了几人,在詹春左右扫了眼后,立即上前躬身抱拳。詹春一直在笑,唇角带着不能泯去的笑,“绑起来。”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西十年河东。她才严惩过詹春的背叛,现在又因为詹春的背叛而被宁祜南从云端拉入到了泥泞中。揽光反抗不得,若用四肢去反抗她也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她眼下倒是想看一看这个詹春,可也会一鞭子紧着一鞭子好不心慈手软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间屋子,远没有揽光想得这样阴森恐怖,不是堆放满恐怖刑具特地设出来的刑房。随后,她只是被绑在了一根粗实的木棍子上。
“公主。”詹春冷眼看两个人将揽光捆绑好了才面上神色一遍,噙着笑意唤了一声。可等到这一切都得当了,也没有看见宁祜南的手下的人退去,只站在那,肃然不做声。
他的反叛叫人猝不及防,不过这转息时间。揽光想亲自去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叫他这样彻底辜负她的信任。又或者,难懂真的是自己如今权势不够,才让他另谋去处?
接触林相,曝露她行踪之时,他是否已是宁祜南的人了?她蹙眉想了想,觉得解释不通。若当初并不是宁祜南示意,他为何要如此做?今日又是不是宁祜南救他出刑房的?太多事情都不得解释。
揽光听了詹春一声唤,四散的目光一点点聚拢在了他的脸上。这张脸和四年前……似乎并无多少区别。
四年前自己为他所救的那一日,寒风冰冷刺骨,呼啸着要将暴露着的皮肤都一寸寸的割开。他拉着她的手发足狂奔,全然不顾雪水浸透了鞋袜,直到后头追赶的人全都被甩了,他们才停下来。
她跑得脱离,双腿都在打着抖,只能勉强才能扶着墙才能站稳。她虽然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防备那人,可还是忍不住双手掩面不敢不顾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惊惧还是为了自己可悲,她在那一刻彻底死心了,恐怕昔日的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她的梦中了。说不定哪一日,裴衾和自己就要死在外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缩水了……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打了一排字发现都不知道是神马……
下一章讲詹春当年为何会和揽光(昨晚困得都晕乎了,是揽光才不是肆肆!)回皇宫并易女装,他的事情自有解释,表急。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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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因
“你是什么人?”忽然响起了一道声响。
她从指缝间看了一眼,才恍然惊觉到了什么。等放下手的时候,她脸上的泪已经全乎都和那血污沾染在一起了。然而,那双茶色的眼眸却在这夜色中显得熠熠夺目。
立在三四步之遥的那人看似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尚未长开却已经是面如桃瓣,可以预见将来的风流韵致。他一身蓝锦缎袍,脚上蹬着一双银丝滚边的皮靴,像是位金贵的世家小公子。
只是,这样的人哪里会像是突然出现在那生僻巷子中,又怎么能碰巧遇见自己而出手相救?那时候的揽光还怎么会不晓得这世间种种,皆是有缘故的,而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少年的那双眼睛微微一转,好似已然东西了她的此刻心中所想,低声问道:“你是宫里的人?”
四野都是落败的荒草,积雪东一块西一块的堆在那,斑斑驳驳。她所扶着的,也不过是一块残垣断壁。什么响动也没有,除了这一句“你是宫里的人?”
之前她发了疯得想要旁人知道她是明月公主!是明月公主裴揽光!可倒是现在,这些却都被一路狂奔时候的颠簸都颠得烟消云散了去。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而后就猝然转身狂奔。
可几乎是立即的,那个少年一把揪住了她头发,拽得她头皮麻!
“你跑什么?”他声音还带着笑意,就好像到了眼下,她已经是在他手掌间不能轻易逃脱了一样。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逃?
“你刚刚还不知道逃晚明全文阅读。”他也不放开,微微轻责着提醒了一句,那手揪住不放,一面转到了她的面前,“你是皇宫的人。”这句话已经没有了不确定的疑问,而只是一句肯定沉吟。
少年的目光一寸寸的打量着揽光,目光中好像有什么希翼一样的亮彩在流转,“你是那场大火出来的?”
不久前的那场大伙,将皇宫也烧塌了半座,有宫娥太监乘乱从火场逃到了民间来的。她咬着下唇,看着他就如同是在看着什么居心不良的人一样。
“我叫詹春。”不理会她的冷漠和戒备,少年自顾自的开口说话。他神情轻松,即便是跑了这么长的路也没有见到有一丝喘息不定。“那你要回皇宫吗?”
要回皇宫吗?
这句话在她的脑中一遍遍的响彻了起来,自然想回!那是她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呢?可这心思和不忿只能在她的心底深处叫嚣,勉强克制,她才能不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如同是一张冰雪雕刻出来的脸,叫人不容亲近,也不能看出她神情有丝毫情绪。
“我不是。”
锦衣的少年显然不信,噗嗤笑了起来。他更是轻慢的揪了揪的她脑后的辫子,“你明明就是。”
她伸出指甲狠狠的抠入那只手里面,“我说了我不是!”这尖利且急躁的声音发出,配着她如今这狼狈模样,叫人不由自主的怔愣。可詹春却浑然不觉得自己手上有丝毫的痛楚,他只是依旧带着春风笑意。
“你不是?”喃喃的念了一声,他原本的声音就带着少年该有的清脆,细腻而干净。
不过,他这迟疑了片刻又自己笑了起来,“你不是,那明月公主又是谁?”
她这才停止了动作,一双眼睛惊讶的望着他。明明都已经是知道自己是何人了,却为什么还要一开始装作不认识的问她是不是宫中之人?
“我——不——是!”想了想,她终究还是一字一字的坚决否决。眉宇间的神情这样的坚决,叫人不信她的这番话会是蒙骗之语。
詹春凑到了她的眼前,靠得近,他长长的睫毛都能触到她的肌肤。“听闻……明月公主的眉尾有一颗红痣。”他这样娓娓道来,一面用指腹摸了摸她的指腹。
那地方原本有血污挡住了,如今被他抹得干净,果然是出现了一颗如血一样殷红的痣。
这颗痣的存在叫她不容抵赖。明月公主眼尾带痣,诚然如此,但知道的人却甚少。
她索性不在言语,既然逃脱不得,就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的这么做?
“在你回皇宫的这段时间,我可以保护你,可等到你回去的时候,也要带我一道入宫。”詹春松开了那只揪着她头发的手,天气寒冷,他的鼻子已经是被冻得通红,“你看怎么样?”
回皇宫?依照她如今这样子,怎么可能回得了皇宫呢?到了今时今日,京都的官兵仍然是在搜索着什么,她尚且不知道究竟是谁有着这样滔天的权势,竟是要将他们裴氏赶尽杀绝!又如何能冒然回去自寻死路?
詹春忽然又凑近了,他显得很兴奋,如今多年的心愿终于是盼到了今日能够了结一样。
“明月公主不能回宫,难道旁的人就不能回宫了?”从他口中编织出的话太具有渲染力,叫人忍不住顺着去想。
若回去的不是裴明月,那又能是谁呢?
她一边思付,一边抬手轻轻的抚摸在自己的脸颊上红楼之林家璟玉逆袭记。她又怎么可能不是裴揽光呢?她明明就是裴揽光!宫里头乃至京都一半官员都会认得她的模样。
夜风如刀,刀刀割人,她张了张口,就灌入到了她的喉中,弥散起一阵阵血腥气味。
除非……她不在是裴揽光……她不再是这张脸!
经过这样一句话,她好像一下子顿悟了过来。可是……这张脸,又岂是轻易就能改变得了的?就算是能改变得了,就真的一定能回到皇宫?
“你只要相信我,就一定能回到皇宫的去的。”詹春煽动的话语再一次被抛出。
她余光瞄见他愤而握住双拳,里头隐隐包含着一股难以叫人忽视的的力气,,她竟然是有几分心动。明明年纪相当,也不过刚见面,就已经是如她溺毙时候递过来的一根稻草。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便是她那时候的所思所想,不料想,一脱口就径自说了出来。
詹春望了一眼远处,积雪消融,不断有滴滴答答的声音,黯淡的光线下显得他叫人捉摸不透。忽然,他转过头来,“因为,我要入宫。”这好像已经是他心中的执念,再不能连根拔起,也不能一把火炬光。
“我要入宫。”他看着她,再一次说道,声音已然比先前要洪亮气势上许多。
似乎是料到了她心中怀疑的是什么,他又带着疏远的笑,“天下之大,佛陀庇护不了我,恐怕我只能去皇宫试一试。”
后来,果真是如他所言——她带着旁人的脸,回到了宫中,又一步步重新登上了最高的权位,一点点将明月公主浸染上血腥不仁。可是,她却仍然是一直都不知道詹春为何执意要回宫,易做了红妆在她的明月宫。
就如眼下,他为何又肯出宫了,她亦是不明白。
收回了心思,揽光抬起头,她如今四肢都被粗实的麻绳给束缚得紧紧的。“你……这几年,到底是所求什么?”像是厌倦至极,她不想再独自一人去揣测,那不过是浪费时光。人心难测,更何况是一个在她身边四年的人,她都没有笼络得了她的人心。
詹春素来能猜准人心,他在揽光脸上扫了两眼,不是回答这个发问却是岔开了话题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进宫?”
揽光想起当日他大意是要避难,可事后她有了权势也去暗中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人与事与詹春有关联。而且,查不到他半分存在的痕迹,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而后来,詹春除了有时候口中微有讥嘲,就再也没有旁不寻常之处了。
“因为我想要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药人。”不知是不是这处地方还有两人在的缘故,詹春是凑在她的耳边上去说的。他在说到“药人”二字的时候,又特意加重了几分。
不是因为有宿敌追杀,亦不是旁的,只是因为要看看皇宫中的……“药人”?这是什么,揽光从未听闻。
詹春看见揽光脸上闪过的不解,似乎这已经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些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用着鼻音轻轻的哼了一声,“皇宫是天底下最腌臜的地方,什么东西总也能找到。”
“你找那个东西做什么?”揽光并不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她脸上神情沉寂下来,似乎是在想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光是这样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好像若不是詹春提起药人,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
“自然有用处,要说这东西,和公主还有几分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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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隐,药人
那目光平静无澜,揽光却有了不妙的念头生出,“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没有人发生半丝回应,但是她的声音冷静而有穿透力。
詹春迎着她疑惑的眸光,悄声问道:“公主当真不想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用处?”
揽光自然想知道,可又隐约觉得此前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只怕……往后更有不能解决的难处。她心下悬而不决,勉强才维持着身居高位的气势,叫那一张脸上的神情,也让人不能一眼就看得通透。
其实又怎么会不想知道?这皇宫乃至整个京都就像是一团理不清楚的线团,或许詹春能挑明这么一点,其后很多事情就都能豁然开朗了。药人,药人,揽光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两遍。
她此时虽然是被绑在了柱子上,但却没有人去朝着她施展酷刑。詹春原本是得了宁祜南的命令能够对揽光有所动作,也不见他有任何戾气,到了她的面前,他缓缓的抬手将她垂落在脸上的头发轻轻的挽到了脑后。
他动作这样亲近,根本叫人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丝毫的间隙。仿佛之前揽光没有将他拘在辛房严刑拷打,他也不曾向宁祜南吐露她最大的秘密。这一瞬间,他们二人倒像是比往日关系更加亲近上一分。
揽光原本低垂着头,但是等詹春那手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叫人猝然不及的向前,一口咬住了詹春的手腕。她负尽了全部力气,蓄意了很久,终究是快狠着一口咬了下去。
这时候,她的目光也如受了刺激的凶猛野兽,带着弑杀意味神仙日子。
不出一会,那手腕处就被这一副利齿咬破了。腥甜的血溢满在揽光的口喉中,其实不应当有这样莽撞的行为,这只会叫人觉得她任性而沉不住气。
可她是真的沉不住气了,脑子中在不顾一切的叫嚣着去咬死他。如眼前的这个人方才靠近的是脖子,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咬上去,将之狠狠的咬断了。
本该是喊疼的伤,可詹春却没有丝毫感觉一般,他依旧是维持着先前的模样,甚至是带着褪不去的笑意。如同是料想到了揽光心中所想,他倾身上前,几乎是将脖子凑到了揽光的嘴边。
可是,这回他却是有话要说:“裴氏当年在皇宫中养药人求长生不老,后来又用药人制药来克制癔症……”詹春言语一般,似乎是想要看揽光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想,揽光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话上。
她虽然自幼就生活皇宫中,可关于药人的只言片语却是一点都没有听说过,更何况是用这东西来求长生不老?求仙问道原本就是虚妄的事情,在揽光看来就更是狗屁,是一派胡言!撇除此点,她亦是听见了用药人制药开克制癔症的说法。联系之前他那话,揽光越加是惊疑,那药人到底是何东西!竟然能克制他们裴氏血脉相传的癔症?
詹春见到了她的神情变化,眼眸中也终于是荡出了得意之色。好似这些事情是他摸查了许久,只等着今日一箩筐的都倒给揽光听。只有她越惊讶,才越是不辜负自己的辛苦。
“若是没有药人……区区一个葛不闲又岂能治得好你们裴氏的隐疾?”他将后面半句话也不在故意藏着掖着,顺畅说完,并没有一丝犹豫。
但再看揽光,已经是拧起了眉头。她的眉如青山一样,沁染烟雨迷蒙,如今拧着,就又多了一份不可清丽之色。
“葛不闲?”她心中自然一惊,葛不闲的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和詹春提起过。更何况,世间恐怕也有人知晓有个老头能换脸,可真正知道他叫葛不闲的却甚少。
詹春这时候已经直起了身子,退了三两步和揽光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能将她脸上的神情一览无遗。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仍旧显眼刺目,露出着鲜红的血肉,肌肤翻翘着。伤势颇重,也不见他去包扎一下。
那双嫣红的唇一如当日揽光初遇见他的那时候一样滋润光泽,唇角上翘着,好像是在观赏着什么好戏。他面前可没有什么好戏,唯一变化的就是揽光面上的神情。
她这样发问,亦是在他循循诱导之下的结果,他等着盼着告诉她这些事情。
当年,揽光换脸他知道,可前段日子她重新去找葛不闲求药,他却不知道。现如今,揽光都不得不佩服一声,这人当真……当真是瞒得好深。也可见此人,手段的确非同小可。揽光心中一面翻涌这些想法,一面用目光打量着此人。
“葛不闲……非但是公主和此人有渊源,我与他倒也算是渊源深厚。”詹春晏晏而笑,从口中轻轻的呢喃了句。
等揽光静下心思来,也就慢慢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甚可以惊诧之处。他入宫目的是为了药人,而那同样鲜为人知的古怪的换脸之法,他必然也是应当知晓的。
不过……揽光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她抬头,褐色的眼眸中带着激起的波动。
而詹春缄默不语,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她。
这……算是默认了?
他为了药人而来到他的身边探查,而今日的叛离……自然也应当是为了药人!
难道说,宁祜南的身边有他口口声声所提的药人?
这念头在揽光心底种下,不断的和她已知的其他事情都联系起来,就越加是认定了起来桃运小农民全文阅读。正宁祜南家中有药人,所以这些年才能一直给裴衾能克制裴氏癔症的丹药!而他宁邺侯府邸的荀夫人又何尝不是病痛缠绵,依着她是卫家掌权人身份,就是倾尽天下之力寻得这药人又有何难?
揽光想通了这些,顿时觉得心中血气翻滚,若是真如詹春所言,那这一切到也都是说道过去。
不对……她心中咯噔了一声,也渐渐透亮了起来。这药人肯定还有旁的什么不知名的用处!若真的只是用来克制裴氏隐疾,詹春又何苦耗费年月在宫中苦寻?她余光扫了一眼詹春,料想其他的事情,他恐怕也不会再透露一分了。
果然,詹春朝着那两人言语道:“侯爷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是。”那站得笔直的两人立即称是。
詹春满意的点头,转过身甩了甩自己身上那绯红个衣裳的宽大衣袖,绝然而去。仍然是宫中女官的衣裳,但看他背影却不觉得一丝女气,倒像是话本中流传的山间精怪,如妖如鬼,叫人不可捉摸。不可靠近。
揽光这一绑就是三日。
三日来无人靠近,也滴水未尽。而她也是低垂着头,乌黑的鸦色青丝垂下,挡住了她半点脸,叫人看不出她此时会是个什么样的疲倦憔悴模样。
宁祜南迟迟没有表态,就好像从来不知明月公主被自己拘在了此处。他越是无视,揽光心中就越是多一份忐忑不安。她不禁想着,若是宁祜真的一时忘记了自己,那她会不会……就被活活绑死在了这根柱子上?
整整三日的功夫,她没有垂帘听取朝政,不知这瞬息万变的朝堂又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宁祜南……会不会是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这次将自己弄了?她脑中有些发昏,整个身体都是听不得自己的支配了。
逼到了绝境的时候,揽光居然自顾自的笑了一声。她笑声不如往日矜贵自持,而是带着种叫人说不出的……感觉。
“去请侯爷来。”
暗哑着声音,揽光终于是抬起了头。即便是真的明月公主又如何?现如今的天下也再不是四年前的大膺,她的尊贵早就被烧成了灰烬。摇尾乞怜……这如今也成了她想要继续获取权势的唯一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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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少爷。”萧淮才刚刚踏入宁邺侯府的藏华园,在花圃中修剪花枝的小婢子眼尖瞧见了。就快步迎了上来。
萧淮才下朝归来,晨曦下,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衬得他此时更加是器宇轩昂,仪容不凡。睨了一眼,他微微停住了脚步,似乎在静待她开口继续。
“是……是荀夫人才刚睡下,淮少爷不如过会再来。”那小婢生得白白净净,如此见到萧淮的俊朗模样,心中情动,也忍不住染红了双颊。
萧淮沉眸点了头,可却还是朝着那主屋的方向去。他立在门前,扣起手指咚咚敲了两声,“夫人。”
屋子里头传出一阵极细微的薄纱摩擦的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一道不清不重的鼻音透了出来,“何事?”
萧淮立在那,面色发紧,却是没有回上半个字。
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声终究是软了下来,几声咳嗽后轻道:“你进来回话。”得了这样的话,萧淮也不犹豫,瞬间就将自己脸上方才的沉重都掩饰得干干净净,推开房门进了去。
屋中点着檀香,却还弥散着一股清淡的药味。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萧淮同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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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改,悖伦,荀夫人
从墨青色的纱帐后面伸出了一根纤纤素指,将紧闭着的纱缦挑开了条缝隙。似乎更是涌出股药香味儿,叫人闻之不禁心中急躁都舒缓平静了下来。“这样急着过来……为了什么事情?”从里面投出来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了数遍才开口,但是她气息孱弱,说罢,像是岔了气一样又闷声咳了一阵。
萧淮抬头看了一眼帘账深处,轻喟着道:“夫人向来洞察我心思,难道这次会看不出来?”这话落地,他已然没有了半分人中翘楚的风光,闪过叫人不易察觉的落寞。
墨青色色纱帐微微波动,似乎是躺在里头的人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阿淮还能因为旁的事情来吗?”荀夫人因着病一宿未睡,如今声音中也透着股倦怠,似乎不想点明了此事,却不得不如此说话。“裴揽光被他关了有三日了吧?”
那声调微微上挑,似乎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三日了,落在萧淮耳中却又是旁的一番滋味。他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来时的那种持重神情,“萧淮此番来,是为了松儿。”
“松儿?是松儿让你来求情的?”荀夫人顷刻间就反诘着问道。隔着层纱,看不见她脸上如今是何种变化,只是依照往日来看,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松儿似乎……不愿意。”他微微拧着眉,似乎也很为这事情头疼扰神。
没有一点动静,荀夫人在里头不知是思付着什么,隔了半响才轻道:“卫萧两家必须联姻。”她的声音中带着叫人不容忽视的虚弱,但话中的意思却颇似强硬。
萧淮也就再没有去提的意思,的确,萧池与他同宗,但他不过是萧氏旁支的一个儿子重生之恶凤驭夫。要不然,也绝不可能背离本宗而成了宁祜南的义子。宁松和萧池的亲事萧家也是十分赞同,毕竟当下情形前,只有世家联合起来,才能更加屹立不倒。
荀夫人再次开口,“你既然明白,就无需多言了。”
萧淮也没顾里头的人看得看不见,顾自点了头起来,沉默了下来。他这边脚步才微微转动,动了退去的念头,那孱弱的女声却又突然响了起来,“阿淮……”
她的嗓音极好,柔软得几乎能让人触碰到里头含着的情致。而这情致恰恰不应当是得一个年长的义母该对义子流露出来的。
萧淮顿了一顿,似乎似乎了然了什么,他抬起步子,一直到了床前,掀开了隔在两人之中的纱帐掀了开来。
雕花的木床上,果然是躺着一个人,单手托着腮手肘撑着。雪缎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她整个人都被这病拖得瘦弱无比,衣裳宽松得罩在衣裳,几乎能被风折断了。
“过来替我揉揉头。”
萧淮轻应了一声,他浑身散发着股沉寂,眉目低垂着坐到荀夫人的面前,伸出双手揉着的她头侧。那双手上的力道大小合适,荀夫人半眯着眼,闻着沁入口鼻的檀香,舒畅得低吟了一声。
她眼下带着极其明显的青灰色,好像好几日都没有睡到安稳的觉了,此时在萧淮的按捏下,竟然小睡了会。而萧淮也显得极有耐心,并没有因为此而放松,但倒是一直尽心尽职的按着。他坐着姿势并不舒适,加之手上的力道要稳,就变得十分吃力。
等荀夫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亦是笑了一声,“你看你,见我睡着了也就不必在花这样大的力气了。”这话中带了几分轻责,但却不是往日不近人情,而是……带了几分嗔怨!
萧淮这才停下动作,“我怕夫人睡得不舒服。”
说着,他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却是荀夫人一把给握住了手腕。她的指尖纤纤,连着原本是绯红色的指端都带着几分冷白。一点点挪动,终于,她与萧淮十指相扣的握在了一起,“阿淮,你有几日没有来我这了?”
荀夫人抬着眼眸看着他,眸中有不应当生出的情愫在波动,在沸腾。
萧淮看了一眼,又迅速的低了下去,“侯爷在此……”他的话中意味再明确不过,宁祜南的眼皮子下,他又怎么敢频频出入到荀夫人的卧房中来?
不错,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四年的时光中早就变了质。
“哼……”荀夫人不知是因为听见了宁祜南这三个字还是因为萧淮的这番解释,总之,她的脸瞬间沉了几分。“你就这样怕他?”
萧淮点了点头,他再未有说一句话,叫人觉得是一段无声的沉默,叫人觉得他是真的害怕宁祜南的。
荀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慰道:“他宁祜南再厉害又能如何?他在外的一副君子模样总会叫他成不了大事,若不是如此,四年前就……”她险些说出隐秘的事情来,这话几乎就要到嘴巴的时候,她猛然醒悟了过来。
荀夫人看了看萧淮,话头一转,声音低柔的说道:“好了,那日的事情我也不会怨你,既然挑明了也好。来这京都我也早就想过要挑明自己是卫家的掌权人的身份,拖下去只怕会随着我一道去的地狱了。”完后她笑了几声,又捂着唇低咳数声,咳得这床都在轻微的晃动着。她提及的事情就是当日萧淮对宁祜南点名了荀夫人背地里的地位。
萧淮迟疑了一分却还是坐着向前挪了挪,伸出手拍了拍荀夫人的手背,“夫人何必说这样的丧气的话,吃着那药,终有一日会有见效的。”
荀夫人咳罢才抬起头,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阵阵病态的潮红,听了萧淮的话,侧首来看了一眼搁在床边上的雪白药瓷瓶佛堂春色。
不错,她就是凭着这药三番四次的从鬼门关回头了。荀夫人伸手将那瓷瓶握在了手中,冰冰凉凉的,但却和她掌心的温度也相差无几。
仿佛是握着这个药,她心中又有了依持,不在如浮萍一样抓不到半点东西。而她眸中也越加亮了几分,“是啊,这药是个好东西。”
萧淮也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凌冽,几乎是要割开她的手去夺走那瓷瓶,可他口中却是异乎寻常的温柔,“夫人定会康健的。”
可荀夫人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短短一瞬间的时候,她眼眸中就已经茫然了起来,“这是好东西……这药……”
忽然,她抓住了萧淮的手臂,目聚精光,指甲几乎都要刺穿他身上所穿的那衣裳,径直插入到他的手臂中去。
“松儿不能嫁给萧池!”她一反先前的态度,而是目光坚定好不迟疑的对着萧淮说道。她咬着牙齿,面上露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渴望,这是久病的人对生命的热切希望,不容让谁去轻易的刺破这样色彩斑斓的念想。
“阿淮,你去娶了松儿!”荀夫人看着他,从牙齿间挤出了这两个字。
萧淮好似被这突然的转变怔得回不过神来,他亦是万分为难,且很是尴尬,“夫人,松儿……”他皱了皱眉,继续道:“我只当松儿是妹妹。”
“妹妹?”荀夫人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整个人都快要前俯后仰起来,“松儿,可从来都没有将你当住是哥哥。”
她当日可以说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才有意要将松儿嫁到萧氏,而另外一层不为人道的心思就是松儿越来越……爱慕萧淮了。
当日不行,可今日她却转了心思!
荀夫人抬头看着萧淮,似乎无论怎么样都看不厌这张脸,可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又觉得心中有些发紧。“此事,我会安排妥当。”
萧淮张了张口,这一功夫间,他都没有开口说得了话,就被强行安排了这样的亲事。一时,他坐在那显得有些说不出的苦闷,他的不情愿显得这样明显。
荀夫人见了,心中万般滋味,有喜有怅然。想了想,她却是清冷的说道:“罢了,这世上你恐怕也只在意裴揽光一人而已。”
这话终于是又叫萧淮抬起头,他看着荀夫人,却没有开口辩驳,算是默认了。
“罢了罢了。”荀夫人脸上神情奇差,烦躁似的喃喃了几声,“你总算是点醒了我这事情,去和宁祜南说吧。松儿不嫁萧池了。”
她能以自己一介女流的身份掌控得了卫家,在出嫁这么多年仍毫不动摇地位,由此可见此人心思细密。他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就算是在九曲十八弯的肚肠中也能被她一眼就琢磨到了。
萧淮见自己眼前个之人已经是躺了下来侧过了身去,他将锦被往上拉了拉,以期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夫人,萧淮告退了。”
完后,他悄声退了出去。而才踏出房门,他这脸上的神情就瞬息就变化了起来,变得冷漠而生硬,不带一丝人性气味。他脸上甚至是无声无息的讥嘲了起来,对于方才悖伦的事情既恶心又觉得羞耻。可羞耻又如何,这四年,他总归是这样过来了。不过……一切都如他所想行进着。
这世上能让他在意只有裴揽光一人?萧淮心中忽然想起方才荀夫人所叹的那话,在心中览了两遍,就似笑非笑了起来。
揽光,这次救你……你可总归不能忘了我的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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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训,相候
大长公主三日未见踪迹,虽然明月宫宫门紧闭称公主微恙,但仍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小皇帝裴衾到了第二日就坐立不安,到了第三日,派人将林沉衍捆着回了宫。
眼下,裴衾正坐在殿中高台的皇位上,小小的拳头握成了一团。“你将朕的姑姑藏到了哪里!”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巍峨的殿宇中荡出一道道回声。虽然是孩童的怒气,可他是天子,有生杀大权!
林沉衍是被捆着上身,由金吾推搡在了地上的。可他顶着裴衾的怒气,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视天子之怒无物。
裴衾也的确年纪幼小,加之明月公主当在他身前,叫人看见的总是揽光的霸道,世人认知最多的也就是他仅仅是个软弱的傀儡皇帝而已。
“皇上,臣也的确不知公主在何处。”林沉衍口气中带了几分委屈,他拿眼瞥了瞥不远处垂头伺候的宫女。可那宫女偏偏木讷,一直低着头也没留意到他的眼神。
林沉衍颇感无奈,只得清了清喉,“咳咳,皇上……可否先给臣解开这绳子?”
竟然是一点君臣之礼都不顾忌了!
裴衾原本就不喜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和自己姑姑成亲,眼下又见他半分担忧之色都无,就更加是恼恨。他从鎏金座上“蹬蹬蹬”跑了下来,到了近前就负气的举手将林沉衍推了出去西北之王。
他个头不过到林沉衍的腰际,但却红着眼将人推得老远,逼得林沉衍一直背抵在殿中柱子上才止住了退势。
“朕要杀了你!”小皇帝几乎急得跳脚,冲着林沉衍嚷嚷道,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神色。
林沉衍此时显得有些狼狈滑稽,但依旧厚着脸皮笑了笑,“皇上不解开臣的这绳子,臣如何能带着皇上去找大长公主?”很有几分嬉皮笑脸的市井无赖腔调。
裴衾满脸的不信任,他斜着头看着他,质疑道:“你方才还说不知姑姑在何处!这会儿怎么又知道在哪里了?”他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恼恨的跺了跺脚,“朕看你们都是在糊弄朕,都是在欺负朕年纪小。”
他这话一出,殿中大大小小的内监女侍都跪了下去,山呼皇上息怒。
偏只有林沉衍,他直起了自己被撞在红漆木大柱子上的身子,而他那手臂都被捆绑在身手,行动也并不显得敏捷。
“并非是臣有心期满皇上。”说着,他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见小皇帝将目光又重新打量在了自己的身上才继续娓娓说道:“其实说这些事情,臣也仅仅是在方才那一瞬间才想出来的。”
这话说都斯条慢理,但裴衾却已经是等不及了,神色焦急着脱口问道:“你到底是想到什么法子了?能不能找到姑姑?”但他见林沉衍用的眼神挪了挪自己身上的绳子也明白了过来,却大为不情愿的吩咐道:“来人,给他松绑。”
林沉衍不紧不慢,松开了后还交替着双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其实也不难。只要皇上去找那宁邺侯定然就能知道公主的行踪了。”
“宁叔叔?”裴衾皱着一张小脸,他的两道眉毛忧得都几乎是并在一起了。“你以为宁叔叔没有派人去找吗?”他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办法,却没有想到是这个早已经是得被他想到并去做的事情。
裴衾不免大为失望,闷声闷气的说:“是你接姑姑出宫的……”他朝着那鎏金宝座走了几步,忽然回转过身来,“若是找不到姑姑,朕一定要喊人砍了你的头!”
小小稚子,却已经是握有这样大的权利了。
林沉衍也跟着上前了两步,继续开口道:“既然宁邺侯也在派人查看,为何不去问问可有探查到什么?”
裴衾不理他,只当眼前没有这人,也没有听见他开口说出的话一样。他坐回了自己的宝座,情绪低落,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瓮声瓮气的说道:“那你代朕去宁叔叔那看看。”他又如何不想出宫亲自去找姑姑?可惜的是揽光在平日里就有嘱咐过他,若是有不寻常的时候,必定不可离开寝宫。
“臣领旨。”林沉衍回得干脆,这次倒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只怕口说无凭,烦请皇上给件信物。”
小皇帝蹙眉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贴身内监的提醒下,才解开了自己一直悬在腰间的一只玉葫芦,让人送了过去。
其实,他又哪里想此人前去,何况,今日所见此人行径更加是让他厌恶了。裴衾前几日一直彻夜都在想,可仍然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姑姑怎么就突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了呢。
林沉衍手中握着那玉葫芦,出了宫就径自取了一匹骏马疾奔宁邺侯府邸。他一手执着缰绳,一手猛挥皮鞭,将马催得撒开蹄子狂奔,几乎都是要四蹄飞地。
此时,他端坐在马背上,鲜衣怒马,意气风华,更加之他原本就长相上佳。策马前去之时,这俊俏清隽的公子模样,不知是溅起了多少姑娘的春思。但他此时心中却有几分低沉,千算万算,偏偏是没有算到裴揽光会被的宁祜南困了整整三日。
那人这次竟然是有让大膺的大长公主死的念头英雄无敌之尸山骨海全文阅读!
等到了宁邺侯府门前的时候,林沉衍不待人询问就已经是亮明了身份。只是,门人通传后不过片刻时间,就有人一道出来了。
从里头出来迎接他之人是萧淮,大理寺少卿萧淮。昔日林沉衍身陷牢狱,恰恰是与之人会面过,而后一次又是前几日公主大婚之时。不想,这短短功夫,他们就又第三日相见了。
萧淮摆了摆手,让守在门外的门仆让行,他自己则是驻足立在那,眼中如同带着冰霜一样冷漠。
反观林沉衍,却是风淡云轻,面带笑容,就好像他们是旧相识一样,没有半点嫌隙在里头。
林沉衍走了上前,而萧淮却已经是略微做了一礼,“见过驸马。”其实他才是真正有官职品级在身,不似林沉衍只挂了一个驸马的空名。可是,按照规矩,却该是他应当要向驸马行礼。
“有劳萧大人。”林沉衍也不谦让,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回道。
二人之间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嫌隙在,场面上寒暄了两句,便一齐朝着府邸深处的正堂去。
走了不多时,林沉衍突然主动开口道:“萧大人这么快就出来,难不成是特意在此处等着沉衍的?”
原本萧淮正要开口,被他占了先都挑了开来,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深吸了一口气,他倒也是坦然的承认了这事。
林沉衍嗤笑了出声,当日在大理寺监狱,他有心刁难,而后成亲那日……他亦是派人对自己追杀过。
当日,那几个杀手原本行动十分隐秘必然不能叫人查不出一点端倪来,可他早在四年前就见识过了这些人,所以在那日,他顿时就了悟于心了。
萧淮一时不能分辨他为何如此一笑再笑,但他亦是明白此人非同一般,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能逃得出自己设计杀机?他将垂在双袖中的手握了拳,狠狠的握了握,可脸上仍然是带着镇定持重的神情。“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驸马帮忙。”
林沉衍终于是扑哧一声,挑了挑眉头,他也顺势停下了脚步,侧转过身去,似乎想要仔细端量着自己对面之人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真是假。最后,他恍然大悟了起来,伸出手轻拍着萧淮的说道:“怨不得萧大人!怨不得萧大人!”
“哈哈哈……我林沉衍也从来都不是有能之士,不怪萧大人才来京都看岔了眼。但若是萧大人想要找京都最好的酒庄,最好的姑娘大可来问沉衍。”说这番话的时候,林沉衍的神采熠熠,几乎是要抓着萧淮立即就去到那些地方。
萧淮脸色顿沉,眸中闪过一丝阴郁,“驸马难道忘了此来的目的了?此等事情,来日萧某在请教驸马。”他说出的话已然谦和有礼,并不见一丝不悦,仍旧是君子端方,正直光明之人。
林沉衍见他果然是在这事情上等着他,也就稍稍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萧大人有事要和沉衍说?”
这到底是宁邺侯府,来往的人各个不是简单角色。而萧淮更是明白其中的厉害,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着林沉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而等林沉衍半狐疑着和他继续朝前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公主的事情,萧某已经是有了计划。”
隔了半响,落后自己仅仅半步之遥的林沉衍却未有吱声,似乎还在听着他之后要说的话。萧淮也就不再拖延,直接开口道:“只是……萧某需要驸马帮一个小忙。”
林沉衍心中冷笑,他半抬起头看着前面引路的人,眸光微动,心念道,“宁祜南教养出这个义子,恐怕来日不甘于他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林沉衍要和萧淮小小联手一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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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变
却不知道,叫萧淮特意候着他前来,是要自己帮的是什么忙。“公主?难道萧大人已经查到了公主的下落了?”林沉衍只是大感惊讶的反问这事,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萧淮所提到的要帮的那个忙。
萧淮点了头,他明知道林沉衍如今十之**是在演戏,却还是耐着性子的回应,“在下的确是有几分眉目。”他微偏转头,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紧随着的那人,继续说道:“若是驸马放心,这事情萧某有把握,只是待会在侯爷面前……”
林沉衍打出去的太极被人三两下就拨了开去,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他倒也索性不再糊涂下去,顺口接道:“萧大人要沉衍怎么行事……沉衍尽力就是。”
他们这说话的功夫,宁邺侯府的正堂已经在不远处了。那宅子周围种满了高大的参天古树。眼下正是四月,万物匆荣生长,古朴的宅子宛如是嵌入碧海的一颗黑珠。
“只是想叫驸马待会……帮萧某说句话就行了。”萧淮亦是昂着头看着远处,他的神情上看不出有一丝异常端倪,仿佛并没有在和林沉衍密谋什么,“驸马只消说林相爷赞誉侯爷千金……”
林沉衍将这话按入心中略一思量就略微有了些许明白,但他脸上没有一丝看透了的迹象,随意就接口道:“自然,家父前几日还曾提及想要给大哥一门亲事呢。”他说得不急不缓,是听见了萧淮的话之后豁然想起了这事。
这话说了出来,倒是让萧淮心中略微生出了疑惑,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沉衍,却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觉得此话大有深意。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堂,对着堂中上位的宁祜南见了礼。
“驸马大驾光临。”宁祜南一如往日的斯文儒雅,端起手边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盏垂眸抿了一口。
林沉衍蹙眉,脸上神情了略是沉重,“侯爷,微臣是奉了皇上之命……”他将最后几个字轻轻的咬着,手中亦是配合着举起了一只玉葫芦。“侯爷,不知道公主可有消息了?”
宁祜南抬眸,清茶入喉,他才稍了几分舒畅。“尚未有,本侯已经唤人从京都八个城门朝着京郊寻去,城中也已经是有九门提督府在暗中探查,相信过不了多时,就一定能找到公主下落。”他的声音平和中又带着一份紧促,叫人觉得稳中还带着那么一份焦急。若是旁人,自然是要认为这宁邺侯做事情谨慎细致,担忧公主下落了。
可实际上,也正是宁祜南换这个朝廷儒官将大膺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扣押了下来,几乎有要杀了她的念头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最新章节。
林沉衍皱眉,带着几分失望的模样,他将裴衾的玉葫芦又重新收好了。
此事一笔带过,宁祜南再没有将自己心思放在这个驸马身上了,他目光从萧淮的脸上滑过。那注视的视线中带着让人不容狡辩的威仪,而萧淮自然是一份不落的觉察到了。原本这等时刻,也并不是应当他一并和驸马进来。就算是有事回禀,也大有不便。
尚未换下大理寺少卿朝服的年轻男子立即恭谨的弯下了身子,“义父……萧淮有事要禀告。”
他虽然还么有开口,但宁祜南闻见那气味,就已经是了然了他这是刚从哪里过来了。他也不点破,只是口气冷淡的说道:“那事情容后再回禀。”
萧淮原本是想借着林沉衍之口,来促使这事情顺顺畅畅的办下去。可眼下,宁祜南却没有让他说下去的意思,他急于寻找一个好事头重新将那一番话引出来。
正这时候,林沉衍突然插了一脚,不见他离开,反倒是在堂下择了一处坐了下来。“侯爷不可不听,方才萧大人说……”他懒洋洋的开口,将这语调拖得长长的,却不腻人。
才听他说了一半话,萧淮已经是意识到不对了,立即侧眼告诫着睨了他一眼。但林沉衍却已经是脱口将下面半句话也都麻利得倒了出来。“萧大人说有了公主的下落。侯爷要不要问问的萧大人情况如何?”
他声音低悦,听了叫人有说不出的舒心。可正是这才刚吐出的一番话,让萧淮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直冲的头顶的杀气,他恨不得拿刀了捅死这人才好!将这人的嘴刺得七八烂,才好让他以后都不再说出这样可恨可恶的话来。明明已经是约定好的事情,却这样反口毁之,这人当真是……无耻!
裴揽光在宁祜南手上,即便是他要救她,也只能私下谋划,却被他这样挑明了开来!
说完了后,林沉衍并没有一丝不安若是任何心虚情绪。他也是侧头看了看萧淮,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痞气,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不负所望,宁祜南自然也将眸光落在了萧淮身上,他脸上倒是看不出半点变化,轻道:“哦?”
霎那间的功夫,堂中三人脸上的神情全然不同起来。
在那目光的端视打量之下,萧淮心中顿时沉了下去,他低下头,眼眸也垂着将眸光落在了地上。“……萧淮正是在查公主下落。”他勉强从口中挤出了这几个字,算是承认了林沉衍那话。
这番神情状态自然都是落在了宁祜南的眼中,他抬起手,将之搁在了桌面上,指尖微微在划了几划。“进展如何?”
在宁祜南的逼问之下,萧淮不得不继续往下说,无奈,他此时说出的话也只能三分真七分假。
叙叙的交代了几句,宁祜南才稍微皱了眉点头,他低思了会,道:“眼下既然有消息,倒是好事情。”说着,他便招手喊了人上前,吩咐依循着萧淮才说的几点去找。
等那下人退了出去,宁祜南才开启了另外的话题。而他在这之前看了一眼萧淮,虽没有言语点明,可掩饰在面具下的心境却是有了几分变化。
萧淮明知方才林沉衍的一句半句话,已经是叫宁祜南对他更是提防了,不禁心中悔恨。双赢的事情,他以为了林沉衍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却没有想到……自己反倒是被他摆了一道。
偏偏这道闷亏,他也只能生生承受着,不能当即发作出来。
但萧淮经历了此等变故,就一定没有逆转的法子了?眼下,搁在他心中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和宁松成亲花都极品富二代最新章节。
可宁松的婚事忽然改变,又是自己提,恐怕是会叫宁祜南多怀疑,反倒坏事。他心思回转,不稍片刻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随即颔首道:“侯爷。”
萧淮经过方才的事情,脸上隐隐是有些发白,等到了这个事情又有些做了错事一样的觉悟,要将先前的来因通通都交代明白。“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侯爷能撤了松儿的禁足,叫她能够去照应夫人的身子。”
宁祜南没有立即开口,停顿了一会,才听见他声音凉了几分道:“松儿性子倔,要多关上几日。”
林沉衍也是坐在下方椅子上,坐得并不端正,斜斜的将身子靠着一边扶手上。他见宁祜南神色微变,但听闻发妻病重,却没有多问一句,反倒是不置可否的回了这么一句。
若不是今日近处相看,他必然也就看不出这些细枝末节的不寻常来。林沉衍低着头,心中又生出了几分笑意。
此后的事情……林沉衍起了身,抬手掸了掸衣裳,和着宁祜南告退了道:“侯爷……”
他才说出这两个字,堂外就急冲冲的进来了一人,那人还没站稳就已经是仆倒在了地上,“启禀侯爷!公主……公主正在从德武门入城。”德武门的方向,不正是萧淮的方才所说到的那个方位?
那一番话明明是他一时胡乱编造出来的,这在场三人无一不是心知肚明。而此时,倒却真是十分巧合了,就连着萧淮都为微不可见的张了张嘴。
林沉衍听了有裴揽光的消息,自然是不停片刻就策马前去相迎,比之往日,这做派要殷勤上许多。
留下堂中二人看着他背影,各怀心思。
宁祜南还未开口,萧淮已经是跪了下来,他那背挺得笔直,声音利落的开口道:“侯爷明鉴。”
高坐在上位的那人紧抿着唇,他看着萧淮,脸上温和的神情也一点点土崩瓦解。他身上的一身墨衣如今也更加浓郁起来,他周身都笼着黑气,叫人看不清也不敢去看。
“你还想着裴揽光?”宁祜南骤然开口,且是这样直言不讳的挑开了这样的问题。
萧淮并无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加低了,叫人以为这番话直中了他的心思。
半晌,都再没有旁的响动,只听见椅子微微挪动的声响,紧随着的是离开的脚步声。
等这脚步声完全远去消失,萧淮才觉得心头一松。今日的事情虽陡生变故,并不似他设想的这般顺畅,但总也勉强有了个开端。其实,他又哪里怕宁祜南认为他心思在裴揽光身上?他方才算是想明白了,就是让宁祜南这样认为了,对往后那事才更有好处!
萧淮撑起身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他那背部挺得笔直,又是大理寺那个行为端正,温和谦让的少卿大人了。至于林沉衍,他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转身就让怜柔再去调查了一番。
天已经不知何时变阴了下来,风吹得毫无章法,好似从四面八方一齐用来的,将四周的树都吹得摇摆起来,“沙沙”响作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菇凉问不不知道他们这一群到底是在干什么。其实,这就是一个关于权利争夺的文,被控制的想要挣脱控制,被压制的想要翻身,所有事情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只能借力打力来谋得自己想要的,所以,出现了各方势力的纠缠。文中几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争取大的利益,而又必须要借着旁人才能最终获得,而在这种利益驱使下,亲情友情就似乎变得虚妄起来了。(←←不过,还是一个积极的成长文,文中还是有好正面的东西,但这东西是并显性的一眼就能看见的……略唠叨,就这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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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出,联手
林沉衍策马去到德武门,端坐马上,微垂着头询问守城将士,“可有……”他略一蹙眉,似乎并没有想要如何开口才妥当。
而那个守城将士早已经是认出了他是何人,立即抱拳回道:“参见驸马,不知驸马要询问何事?”
原本林沉衍的名号就已经是风闻京都,更加之近日种种,在京都上下又哪有人不认识他?而就站在那回话将士之旁的另一人听见了,立即跨前一步恭色道:“驸马是不是来接公主的?”
林沉衍却没有直接回应,只敛眉点了头。
后说话的守城将士抬手指了城方向,“公主的车马已经是入城了。”
林沉衍停顿了片刻,果然不再发一言,调转了马头朝着来时的路扬鞭而去。他这次显然已不如来的时候那么匆忙急躁,反倒像是安了心。
周遭的风一阵紧着一阵,猎猎的作响,天上的黑云积压得厚重,几乎转瞬间就能倾塌下来。
狂风暴雨近在眼前了。
发丝被扬起,映衬得林沉衍脸看上去都带着几分冷青色。他眯着眼朝着前方看过去,街道上行人四散,都紧着避雨去。
这消息应当是真的……而宁祜南并没有在这一点上有弄虚作假的必要。
林沉衍暗自思付之时,那已经过的巷子中有人声音暗哑的喊了他一声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最新章节。起初这声音并不响亮,混杂在杂闹中也难以叫人察觉,而他亦是在第二声的时候才倏然反应过来,立即朝着后面看去。
只见那巷子口有一人探头探脑躲着,见到林沉衍寻来的目光就又立即缩了回去。
他立即下马,牵着骏马朝那巷子中调转方向去。巷子中也有来往的人,只是离着巷子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十一二的年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是在传递着无声的信息。
林沉衍微微凝起了眸子,他侧头对着自己的马匹拍了拍。那马嘶鸣了一声,径自转过身去自己跑了。就这个档口的功夫,小乞丐也扭头就跑,像被猎物追赶的野兔子一样,敏捷快速,在这四通八达的深巷中只要稍不留神就看不见他的踪影。
林沉衍追着他跑过了好几道转弯,才看见他没入了一间小屋子中。等他刚停在那未有掩上的屋门前的时候,赫然抬眼就瞧见里头站着一人。
这人不是旁人,而正是失踪了几日的大长公主裴揽光。
如今她身上正披着一件宽敞玄黑的披风,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头。而她那张露出的脸上神色倦怠,苍白且憔悴,倒是眸光却亮得灼人。她的体内似乎正在燃烧着一簇蓬勃的火,将她整个人都点燃了起来。
“林沉衍。”
揽光开了口,扯了扯唇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她这语调声音都过于克制,温温淡淡,听不出任何心思。
林沉衍将讶然撇得干净,立即上前跨入到了门中。他一把握住了揽光的双臂,有些动容着唤道:“公主……”眸光上下,似乎是在细细摩挲着她的脸,又充满了眷恋似的说道:“公主这几日去哪了?”
揽光脸上依然带着股笑,可仔细看过去她脸上又哪里带着笑,不过是嘴角微微上翘着。“你不知道吗?”她微微后退了一步,眼波横转,却叫人觉得是一副薄凉的模样。
而最开始引林沉衍来此处小乞丐不声不响的冒了出来,将门重新掩好了,落了栓。
“沉衍怎会知道?”他言语镇定,甚至是的带了几分好奇在反问。
揽光眼睫微抬,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去逼问,只是看着他的眼底已没有半分感情在里头。
林沉衍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中略起了波澜。他和揽光不过短短见了几次,见过她对自己的凶恶,狠毒和厌弃,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目光流露过。
她眸色易于常人,而此刻茶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也只是洞彻一切后的……漠视。
林沉衍不知为何,竟然是主动问道:“公主在此,是特意候着我的?”他做任何事情都等看透了别人的心思才会这样,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匆忙过。他的目光已经从揽光的脸上挪了下来,打量着那小乞丐,想要凝神却又时刻留意着揽光那边的动静。
“是。”
她咬着牙齿从坚定的吐出,这一个字短促得干净利落,好像是在她心中盘踞了许久,只等着这一刻冲破桎梏吐出来。
林沉衍不动,在其后又听见了揽光压低了呜呜的笑声。声音闷闷的,似是笑又像是在哭,总之是听了叫人并不畅快。他立即的回转过,可就这时候,揽光的身形就像是支撑不住了一样摇摆了几下。
不及多想,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犹如前一刻的强撑到了现在就全部都支离破碎的轰塌了下去。揽光再也维持不下去先前的那种状态,她浑身都是绵软发不出力气的,眼下完全是依靠着林沉衍握着她的双肩而勉强站立着骑士王的骑士。
可她却仍然是直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透出股倦恹的神色,她微蹙了眉头冷冷开口道:“林沉衍,我们联手。”
林沉衍的长眉竟是拧得更,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他袖手三日,明明知道他是被宁祜南带走了,而他自己又未尝不知宁祜南心思手段如何,但却为了最终的目的而不出手。
眼下,这事情处处都如他所愿,他又不觉得舒畅,反倒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揽光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只待将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她竭力抓着身前之人的衣袖,想要获得力量来维持自己站立不倒。
林沉衍急忙腾出一只手去扶住了她的腰肢,隔着一层披风,仍然能清晰得觉察到那身子是如何单薄纤瘦。他忽然觉得……触摸着揽光光洁肌肤的手,好似被千万只烧得通红的针刺入在了里面。疼得得他几乎要松开她,而他这手才一松开,揽光的身子就如同是一块破絮一样跌去。
林沉衍立在那原本有几分恍神呆怔,人却又犹如猛然遭了雷击,下意识就倾身伸出双手去托住了将要跌倒的人。
揽光如一只巨大黑色蝴蝶,玄黑的披风随着她而下落而翻涌起来。而原本掩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也都显露了出来。
林沉衍单膝蹲跪在地上,他望着前方,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仅仅是瞥见了一眼,他就已经是不愿再去看上一眼。
此时,揽光脸色如同白玉,而她那被捆绑着手腕无力垂下,露出紫红的深印。那一条雍容大气的宫装上,也……透出了血色,几处裂开的地方能直接看见里面绽开的皮肉。而这伤并不似三日间造成,却像是才被人弄出的。伤口殷红鲜艳,而且她衣裳上的血迹也都是湿润的。不知是受了多大的折磨,还能这样咬着牙不肯喊疼,装作无事。
林沉衍缓缓低头看着她,神色复杂变幻,这三日的功夫,不知她自己又是个什么心境。他本意袖手旁观,拖了整整三日才借着小皇帝之名到宁邺侯府。而她竟是凭一己之力从侯府生还了,不知除了这身伤还有什么是割付给宁祜南的。
他挪转开目光,荡出的那点波澜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快进来,快进来……”小乞丐见了情势,立即拔腿边往里头跑,一边还回头冲中二人嚷嚷。
揽光呻吟了几声,痛苦难忍,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像是被呛到了一样,硬生生咳醒了过来:“回宫。”
她勉力抬起手,黯淡的脸上却泛着奇异坚定,死死的揪住了他的前襟。
林沉衍心知她是挂念裴衾,可如此情状若是被宫中有心人看见了传出去又不知道该掀起如何的波涛。他转念一想,也就瞬间明白了为何揽光不曾立即回皇宫,却是在此地等着他出现……等和他交涉了一番,才提及回宫。
她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宫外再无一个可靠之人,能稳妥得带她回宫。
而她竟又只能去相信利益纠葛而形成的这种看似稳固的关系。
林沉衍心头顿时一沉,目光也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觉得这人当真是可怜。她已经明明是大膺唯一的大长公主了,明明是权倾朝野了。可这一切……也不过都是一场虚妄。她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在以命相驳而已。黑色的披风下,原本高挑的揽光显得娇小瘦弱,她整人都似要被这一团墨色给淹没了。
“好……”
林沉轻轻一笑,将她横抱在怀中,酒色浪荡之气尽褪,眉宇间竟隐隐有股不可忽视的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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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拆,肖想,勿藏拙
林沉衍出门响了一记口哨,他原先骑的马不多时就又跑了回来,歪着头蹭着。他带着揽光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中。那件玄黑的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外人看起来也只觉得多了一分香艳暧昧。
他身份如此,经过重重宫门关卡时,若是稍有人多加询问他只消脸略沉亮出小皇帝随身佩戴的玉葫芦,便能叫他们讪讪闭嘴。所以到明月宫的路上倒也是一番顺畅,并无多大的波折。
揽光脑中昏昏沉沉,似梦非梦却又清醒不过来。像是坠入到了一个漆黑的大洞,洞底不断涌出支离破碎的记忆来。她觉得浑身都疼,如有人拿着一把冰做的尖锥插入到她的身体中,刺破肌肤并想要剔出她的骨。
只是……若将她的骨头都剔除了出来,那她所剩的,岂不是不过一具皮囊了而已?难道她是真的要被做一具傀儡?
可她又怎么甘愿?即便是在当年流落宫外,她步履艰辛也不愿意去真正的给人做一辈子傀儡!
她想起了当日,詹春带着刚杀了人的她跑到了郊外。她陡然想到,阿樾带着衾儿栖身的地方再也不能留了。她立即赶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简陋宅子外早已经是被官兵团团围困住了。
小小的一条巷子,被密密麻麻的军士给围个水泻不通。
士兵举起的火把,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竟然是有这样大的阵仗!
竟是有这样的大的阵仗!
她后退着,面上不可置信,他们竟仍然是不肯放过自己和衾儿!数十日前也是这样的火光逼人,皇宫被烧了一半,而今日,她眼前所见的又似乎是那样一场无情火。
而这次不同的是,他们要将她抓回去!
她心中怯怕,想要逃,又却挪不开步子。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而她又有另外半面脸是躲在阴暗处的。
绝对不能叫他们如愿!
绝对不能让衾儿落在他们手中!
“你想死?”
忽然一只手拍在她肩上。
受了惊吓,她后背顿时发凉,却见身后那人正是先前带着他逃命的那位锦衣少年詹春。
他没有看揽光,而只是越过她朝着火光通明之处探了一探。
明明是这样大的阵势,在他眼中却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詹春回过头,对着她几乎是唇语着道:“我说过在你入宫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她有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里头还有人、还有两个人!”她一顺不顺的看着眼前之人,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信他一信,但若是真的不成功……
她抬头看着前方,似乎是来了品级高的官员,那门口的地方竟然让开了一条道路。其中有人附在那人耳边不知是在回禀着什么,那官员背着身子,她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可那时候,那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竟然是回转头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尚且不等她反应,詹春已经是揪着避开了。
他揪着她的衣裳,几乎是警告着说道:“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想回皇宫了,只管这样大意!”
这眼神竟然是这样发狠,她一直怔愕失语,可触及这目光却又好似是瞬间敲碎了自己脑子中混沌,她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詹春停顿了一会又,等确定了外头没有一丝动静过来,才稍稍放下了心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全文阅读。他看着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忧烦着什么,皱着眉头敷衍着说道:“我们走。”
“我们走!”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抓着她的手腕,似乎是要如先前像飞一样的跑。
可这次,她不愿意走!
“有人在里面!”
“衾儿还有阿樾还在里面!”
“他们狼子野心!他们会杀死衾儿!”
那个时候她微咬着牙关反复低语,那眼眸中带着愤怒,带着怨恨,带着割舍不下。这都成了柔软而强韧的丝线,编织成了一个网口细密的网绊着她,让她不能挪动半步。
“我有法子!”詹春被她逼得迫不得已,只得将话这样放了出来。他沉着坚定,明明是差不多年岁的人,但是他和揽光就好像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镇定和冷静,都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咚咚咚……”越来越多的铁蹄声响了起来。
平日里奢华富贵的京都这一晚如同是萧瑟的战场,连着地面都在打着颤的。她忽然想,大概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吧。
詹春不顾揽光意愿如何,乘着她晃神的功夫带着她奔离。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拿出破宅前,如同潮水无穷无尽的漫入。声势浩大,像是在拘捕着十恶不赦的囚犯,
大概是老天都在和她作对,揽光仰面看着天上,天上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星光月色,什么都没有!这老天要他们裴氏灭亡!
等他们到了巷子口的时候,詹春终于是停了下来。
她脚下踉跄,重重跌倒在了地上,不复当年公主的娇贵和尊荣。寒冬腊月,当真是寒冬腊月,什么都是冷的,只有冷,透进骨头里的冷。她浑身都在抖,抖个不停,“衾儿和阿樾还在里面!”
她抬起那张脸,原本光华夺目的那张脸上除了惊惧和失望,黯淡的脸色泛着冷白。
“公主,公主!”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两声,他们经过那漆黑杂物堆中冒出了一个人。那人影歪歪斜斜而来,立即跪在了她的面前,“公主……公主……”
“阿、阿樾?”不可置信似的,她的口中喃喃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居然是阿樾。
阿樾原本口气哽咽,听她这么一唤,就更加是捂着嘴呜咽了起来,“公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在里头……”
这话叫她原本才生出的一点点期翼都击得粉碎,衾儿在……里头!她怎么能丢他一个人在那?
他这么小的孩子,还高烧不退……他们会不会下杀手?她不敢再去多想,每多想一点,脸就更是多一分白,白如死尸。冰冷的气息流过了心肺胸腔,她的嘴唇都在发紫发抖。
短短这一日功夫,似乎又将她逼得几乎要崩溃了。
她脑中也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句话――不能丢下衾儿不管!
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刚还杀了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好怕的?她的衣裳凌乱而发髻松散,脸上又带着……不惧生死的煞气。
可还没走开半步,一记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啪花都极品富二代最新章节。”
她被甩得直接撞到了巷子口的墙上,额头被撞上,撞得头脑发昏。
“裴揽光,大膺的明月公主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废物!”詹春森然笑讽,他这样的年纪却带着老成的神态,多少叫人觉得怪异。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只怕在那股子势力之下,任何人都成了不愿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吧?就如同,她的叔父,她唯一的叔父,自小就甚是疼爱她的江元王!
她停顿了许久,猛然回过头,“我答应你!”
“可你说的……入宫之前要保护我们。”
詹春报臂,他讥嘲似的嗤笑了一声,“明月公主,你恐怕高估我的能力了。”他轻喟着道:“我哪里有这本事能将人从那抢出来?”
那笑容越发刺激着她,叫她心中也越加失望。隔了良久,就连着她都忍不住自嘲着笑了起来,是了,是她高估了。
连着他们裴氏都被人赶尽杀绝的诛杀着,他就算是一个富家公子难道就能办到了?
阿樾低头蜷缩着身子在哭,而又不敢大声的哭,只怕会引来人听见。细细弱弱的哭泣声,玄而不绝。
就如同他们现在的状况,做什么事情都是畏缩畏脚着,一味的避让和逃跑,又有什么用处?
“若他仍然是太子殿下,还会有人如此吗?”
――自然不会!她紧握着拳头,若是时光倒转,裴衾仍然是大膺的太子殿下,谁敢如此对他,而谁又敢这样加害他们?她回过身来,眼中都带着几分猩红,似乎要用这目光逼得人屈服。
“若他成了皇帝,而你成了大长公主呢?”詹春又娓娓再问,他的声线清澈,像是没有沾染凡世的污秽。
――若是她成了大长公主……她就要将今日这些人各个都屠于刀下!一个不放!
可世间没有这么多如若的事情!
当日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以为难于登天的事情,她有朝一日会做到。可到了这日,她却还是受人加害,而这一次背叛她的……正是当日撺掇着她去肖想这些东西的人。
詹春。詹春。
揽光将这两个字在心中反复念叨,终于是有股血气翻滚着上涌。她豁然张开眼,所有郁结和愤恨都化成了一口气,从她稍稍的开启的唇齿间逸出。方才眉眼的柔弱和痛楚都被坚毅一点点吞噬干净,停顿了会,她侧过头去。
殿中点了几盏落地铜灯,而林沉衍正背对着床用剪子剪着其中分叉粘连的灯芯。毫无响动,可他却似有感应似的,转身去看,正触及揽光投来的视线。
他眸光微闪,竟有中柔软一闪即逝。
“那日你说……林缜思和宁松幼时相熟?”揽光甫一开口,声音低得出奇。
林沉衍走了几步,将那剪子搁了下来,他沉眉似乎是思量了番她的用意,“公主若真是将这事情上心了,只怕是要送一份大礼给旁人了。”
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他便也不再藏拙,有些事情揽光未必知晓,可今日宁邺侯府的一场好戏,他却是看在了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写了五十多章了……好快的感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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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哭,议嫁
到了两三日后,揽光隐约有些觉察到林沉衍的这话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深意。
她手中捏着那份密折,眉弯紧簇,思付良久。目光也无甚光亮的落在不远处,她耳边蓦然想起一句话,是前几日崔道来时吐露的——萧氏有推荐萧淮做大理寺卿的意图。
萧氏待萧淮如何,她还是有几分只知晓的。只是,今日却一反常态,这般示好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揽光搁在桌子上的手略微一沉,她手中的那张纸也随之一震,细微的声响却惊了她回过了神来。她将目光汇聚在张薄薄的纸上头,白纸黑字,分明是在清楚不过的,但她却盯着看了好久。
——宁松议嫁萧淮。
六个字,却牵扯到了四族中的三族,这底下不知是藏着怎曲曲折折的算计。
揽光又兀自笑了起来,“萧淮……”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心中默念的这名字已经从口中轻喃了出来。
四年了……说不定真是日久生情了呢?
“这个萧淮真是不简单!”林沉衍不声不响到了揽光身前,他略垂的目光正落在那张被她捏着一角的纸头上。
揽光猛然将那张纸反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抬起眉眼看着他,硬生生将想斥责的话咕嘟一声咽了下去,转而是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你当日所说给旁人一个大礼就是指的这事情?”
林沉衍忽的笑了开来,他肤色白皙,仪容俊美,但偏偏带着不寻常的目光。这熠熠眸光中带着太多睿智和泰然,附在在这堪称完美的皮囊下却叫人觉得妖异。
这种种也不过因为当日萧淮一句并未表明任何迹象的话,却让他已是了然于掌。林沉衍拂开了衣袖,在揽光对面坐了下来。
“不错。”他义正词严的点头,神情中又多了一份郑重。
揽光并非真正嚣张跋扈之人,见他似乎真是晓彻事情,也安静与之共处。萧淮是她自幼认识的人,她看他难免是有些偏颇。而如今这事情宁愿被她看成是真正两情相悦之情,而非是林沉衍眼中一场彻头彻尾的谋划。
“沉衍尚不知这背后到底能获得什么利益,但萧淮……的——的——确——确是意在宁松五行雷帝。”林沉衍声音清冽,他一动不动的将目光落在了揽光的那张脸上,只等她的回应。
谋划?
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是值得他谋划的?
揽光不愿意用这样险恶的念头去妄自揣测萧淮做这事背后的意图,像是厌倦了一样,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经意将覆在额头的头发搅得几分凌乱。
较之往日,她似乎随意了些许,卸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在林沉衍面前如同是一个寻常百姓家被忧烦事情困扰住的少女。
揽光这身上是带着伤,如今端端正正的坐着还勉强能忍受这疼痛。若是如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却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的脸白白净净,茶色的眼眸中似乎因为这钻心的疼痛而缓缓流转出了湿润。
当真是疼,是切肤剜心之疼。她也从小就怕疼,只是如今这疼,她只是咬牙忍了又忍。而她又忽然“咯咯”的古怪笑了两声,带着阴狠恶毒的意味。
林沉衍见到了神色有异,抬眸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恰恰在此时,他心中又浮起了那一个疑问。
他本不是好奇多疑的人,但却深知宁祜南的狠毒。谁都没有出手,那她裴揽光这次又是凭着什么逃出升天的呢?他不相信会这样轻巧!
这时候,揽光也正好抬起眼眸,脸上似乎是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见到林沉衍张口嗫喏的双唇,知道他又话要说。可又是等了一会,她竟然是扯着唇角浅浅的笑了笑,径自发开口起来:“你想问什么?”
她带着诱惑的口气,似乎引诱着林沉衍开口询问,恍若他只要开口一问,她就立即会立刻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可林沉衍却一下子兴趣寥寥了起来,将身子慢慢得都依靠身后椅背,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公主这一身伤……现在好了嘛?”
他的声音中带着让人不能抵御的低柔,就好像明明知道眼前是悬崖断壁,却蛊惑着沉溺其中的人义无反顾的往下面跳。
林沉衍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接触的事情不多,但她心中也隐约也有了些大概。若旁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这她眼前的这位的驸马林沉衍就真的是铮铮铁骨的忠良之人?
揽光心中暗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没有丝毫的显露,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驸马有心了。”
她也不真正去驳他的面子,只是如此无关痛痒的寒暄。二人如此虽然不至推心置腹,但也不再冷面相对了。
揽光默然许久,殿中也静了下来。她抬手抬手挽了一下发丝,不由去想那日和宁祜南交涉之事。
几日前,她裴揽光可以说得上是九死一生!
她日日提防险恶,犹如是日日夜夜都在提心吊胆着走在万仞峭壁的边缘。仿佛只要走错了一步,都将会是万劫不复,永难翻身的后果。
而她也素来知晓,一切都指望不得旁人……
要想活命——只有靠自己!
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她能活生生的坐在这大膺的明月宫中!
那日,几乎被逼到绝境的她终于是赌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其实,也当真是一场豪赌,对于揽光而言,她压上的是身家性命,这是让自己绝处逢生的唯一机会。
揽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抖,心中仍然带着心慌。她仍然记得宁祜南那阴沉目光打量她时候她的怯弱不安御宝天师。可终究……她赌到了他的一个“好”字,也为自己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一念至此,揽光心头绞痛,而她胸腔中回荡起一股怨恨,剐得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疼。这是一种细密的疼,起先是一点点蛰了一口,而后这细细小小的触及竟然像是共振似叫她全身都不可抑制的剧烈疼痛了起来。
疼得揽光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微微弓着腰。
宁祜南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不可能!
她亦是用了惨痛的代价才换得了这次机会。揽光咬了咬牙齿,恨毒了似的反复碾磨着,面上却泛起晦涩的光。
平静了会,揽光才将这痛苦强压了下去。可转息间,许多幻想好像纷至沓来,一个个千奇百怪的伫立在她的面前,如同将她置身在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她隔着虚空举起手,朝着前面挥了一挥,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眼中越是瞪圆了一分,如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林沉衍端坐在不远处,正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眉头一拧,似乎是由着她此这样的不同寻常的举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乎是立即的,他伸出手,狠狠的抓住了揽光那只不断向着虚空中挥舞着的手臂。
揽光挣了两挣,目光中流露出的似乎是要杀人的泄愤凶光。不过对峙片刻,可她面上神情再一晃,就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清明冷静。
揽光略微垂了眼看着的林沉衍握着她手臂的地方,他用得力气大,几乎要将这五指都掐入到她的血肉中去。
方才……这是怎么回事?
揽光第一次遇见这样不同寻常的事情!她嗫喏了双唇,只隐隐觉得是自己这病,是和裴氏世世代代相传的病有关!
若是算算日子,这病距离上一次发作也过去极长的时间了。
揽光吸了一口气,她再抬眸看了一眼林沉衍。缓缓缩回了自己的手臂。
而林沉衍也只是看了看,却并没有深究,伸手去端了已经搁凉了的茶抿了一口。窗外风急雨大,春雷也一阵紧着一阵的传来。但这雷声肃冷,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竟然要将这倾盆雨势的声音都盖过去。
一道道响亮的雷声从天上滚落了下来,像是有什么妖物藏在这皇宫中,带着赫赫天威落下,势要将这兴风作浪孽畜劈得魂飞魄散。
那将裂开苍穹的闪电将昏暗的天空照得雪白,透过宫殿,揽光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也被这冷白的寒光照得几分肃杀之意。
风雨皆急。
揽光偏头朝着外面看了许久,她并不畏惧这样的天之异象,反倒是意有所指的嗟叹了一句,“变天了。”
的确是变天了,但凡是有耳目聪灵的人都能看见变天了,可偏偏林沉衍眸光沉沉落在她的侧影上,似乎她是在说着什么了不得的话,一击即中到了他的心坎。
揽光沉眸,抬手去掀开灯罩,将已经被自己捏皱了那纸头凑在明灭的火光前烧得干净。
原本萧淮和宁松的事情终究都是底下的事情,如何都没有人将之捅到了明面上来。虽然这议嫁的人选都是萧氏,但不同的是萧池是真正的萧家养大的子嗣,而萧淮则相当于寄养在宁祜南膝下了,成了半子了。
若是要真正计较起来,这其中还是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这场雨连绵不绝,落了三五日竟是没有一刻停息,有种要将京都不淹了不罢休的气势英雄无敌之尸山骨海。
京都近郊却有多处宅子被这雨水浸得塌了,而在京都郊外玉瓶山督造的玉清池大殿也……轰然倒了。
其中工匠被压死的,竟然有三百一十六人。
这样大的事情,偏偏朝中没有一人上报,除了一个崔道。
揽光气得发抖,只有一个崔道,若是没有他,这满朝文武竟都是要粉饰出一个太平天下来吗?
皇家建造的行宫,工部花了半年的时间勘测画了图纸,才短短几日的雨水就将宫殿泡得塌了。
也不知这背后……
揽光捏着那折子森然冷笑了起来,好,果真是天赐的绝佳机会,这满朝文武三缄其口,不知是在维护着这四大家族中的哪一位。
“哐”的一声,她将这折子摔在了地上。
可不等揽光将这事情吩咐开来的时候,就有太监通传道:“参见公主,宁邺侯府小姐宁松在外求见公主。”
揽光正在怒头上,声音低沉的开口道:“她此时来做什么?”
太监听出了她的口气不善,更是不敢多说,支支吾吾的回道:“奴才也不知道。”
揽光站了起来,勉强将自己的脾气克制了起来,叹了口气无奈着道:“让她进来。”她那目光一转,那个太监立即机敏的将方才摔在地上的那本子拾起高举过头递了上前。
“公主……”近伺的太监欲言又止,“宁小姐只怕不愿意进来。”
揽光斜斜地看了他,才斯条慢理的站了起来。长长的宫裙逶迤在地,她挪步朝着殿门去。
透过殿门朝外看去,雨色下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只依稀可辨一个人影纤弱的站在滂沱大雨中。
“揽光姐姐!”那身影见有来人就重重跪下,凄厉的喊了一声,她那背挺得笔直,生出种不为瓦全的刚强。
遥遥看过去,也看不清楚她有没有哭,只是她身形单薄,似乎都会被雨水打散了骨架。
叫人看了,不免心疼她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可她是宁邺侯的掌上明珠,又有谁能逼迫得了她呢?
稍远处,四五人个人漆黑人影在晃动着前来,揽光眯着眼看了数眼,心中咯噔一声。她对着宁松说道:“松儿,你快进来。”
她明明是关切的话,可是宁松透过她的神情似乎是看见了旁的,她飞快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吓得身形发颤。“揽光姐姐……”她假装出的镇定终于都轰然倒塌了下来,声泪俱下,“他们都想要我死!他们都想让我死!”
宁松踉跄的撑起了身子,她飞快的跑了起来,浑身都湿了个遍。“救救我……”她的嗓子沙哑,那双眼睛红肿的厉害。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上面还有雨水顺着淌下来。
“说什么傻话!”揽光安慰似的轻斥了一声,掏出帕子擦了她脸上的雨水。
宁松却借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不放,局促而不安。“不是的!不是,揽光姐姐!呜……他们是真的想要逼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昨天难得多写了点但一直更新不上,囧咧个囧
昨天的份补上,今晚上还是如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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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逼
她脸上泪源源不绝的滴落下来,滚烫滚烫,正滴在揽光的手背上,烫得她几乎要将自己的手缩回。
揽光忍不住凝眸看着她,心中泛出波动。宁祜南和荀夫人养出的女儿,流出来居然是热的?她拿另外一只手去捏着宁松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对着自己,“你说说看,他们到底是要怎么逼死你?”
宁松心中一抖,她眼前被水汽迷蒙着,好像从来都没有看的清楚眼前这人。“揽光……姐姐……”她喊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得透出了惧怕,“他们……要我嫁给萧池……”
她话音刚落,就哇呜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原来她所谓的要逼死她只是这样的事情。萧池,萧池……揽光暗中讥讽,不知这人较林沉衍又是如何?
这样就要死了?那――生死在这位世家贵女的眼中又是如何的轻巧?
揽光心下嗟叹了一声,一个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逼死的。
宁松见揽光只眸光复杂的盯着自己瞧,却不露出丝毫表态,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在一点点破灭。想她今日千辛万苦才进得宫来,只是相求着这位权倾天下的大长公主能将这段亲事作废!
她娘转变了心思,但她的父侯却……执意将她嫁给萧池,今日更是受了三书六聘。
“揽光姐姐!我不能嫁给他!”宁松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之前的身上,若是不行,恐怕……
想到这她脸上的神情越发白了几分,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宁松屏气凝神,只等着揽光开口,可这位大长公主偏偏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松儿!”身后是充满了威仪训斥的一声,并不响亮但却是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势。
宁松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她飞快的站了起来。只是她在跪了一段时间,刚起身的时候身形不稳,随时都能昏倒下去。
哭泣声一直不断,她一直在哭,似乎绝望到了极点,她提着裙子朝着揽光的身后跑去,沿着红漆盘梯径直而上。
她是在逃跑、是在拼命的逃跑,跑得如同一只要冲向云霄的白鸟,一刻不停的挣脱着桎梏。
这是揽光的登天阁,是她藏书和平日处理朝中大小事物的地方,一座七层的阁楼。
“去追上她!”揽光转过头,瞥见那道身影飞快,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已经是消失在了第一层。
而她身后,那紧追着而来的几人在太监执伞带引下踏入了进来晚明。
“参见公主千岁。”一众人还未立定,就先是循礼叩拜了下来。
揽光当即截道:“众位大人无须多礼,快看看松儿怎么了。”
来人有宁祜南,萧淮,还有萧家行二的萧秀之,而他也正是萧池的父亲。还有一人是谁,大约也是萧家子弟,揽光却不认得,却也不想知道。
宁祜南正是刚才开口之人,眼下带着几分薄怒。他在外人面前都是谦和如玉,像是今日的神情已经是少见了的。他抬头望向上头,能一直看见最顶层,一抹雪白的身影正一层又一层的往上去,哭泣声却一声都不落的掉了下来。
“胡闹!”宁祜南低沉着声音。他脸色不佳,甚至是隐隐带着青褐色,一双眼眸中不自觉带着阴郁在里头,“松儿,你给我下来。”
宁松却仿佛听不见下面的一丝声响,她在飞快的跑着,一直跑到了最顶层,才停了下来。“你们不要下来!”她双手扶着栏杆,声音凄厉的对着追着她上去的几个太监大喊。
“你们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宁松又是唯恐旁人不信,已经是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
这样高的地方,只要一个抓不稳而坠下都是必死无疑。
可她却顾不得这些,反而是觉得有种亢奋!有种难以言明的激动!
他们若再让她嫁给萧池,她就去死!她就真的去死!
宁松的脸上带上了红晕,衬着她那雪白的脸更加是带着一番柔弱乖巧的美。
“父侯……我不嫁萧池!”宁松游移的目光最终是锁在了宁祜南的身上,她口气比之前更是多了一分强硬,微扬着头带着贵女的骄色。
居然是在已死相逼。
揽光沉眸,脸上也没有一分神情,可心中却是有了触动。她隐没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头,拳头松了又握,尖尖的指甲抠入着掌心的嫩肉。
“呵,宁小姐真是好骨气,只是不知道我儿是哪里入不了你宁小姐的眼了。”萧秀之此刻也是愠怒起来,他家原本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户,却遭个小女娃如此拒婚,脸面上自然是挂不住。
宁松笑了起来,其实她脸上的神情也算不得畅怀,反而是带着一股怯弱柔软的波光。她是真正被宠大的,事事顺心,而这唯一一次不顺心的时候就是这次,但她也用着这样决裂的方式去寻求解决。
“萧――池――好――男――风!”一字字不轻不重的吐出,宁松红着脸深觉得难以启齿,可犹豫了半刻还是语带不耻的将这事情捅了出来。
“付孜巷中他的那间宅子中到底养了多少小倌娈童,萧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若不知道问问魏兆将军也能知道。”
这一下,萧秀之的脸上红白不定,众人面前,他又如何能丢了这样的面子?他目光骤寒,一抬手指着道:“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只是宁小姐你这样污蔑犬子……”他将目光转到宁祜南的身上,继而又恨恨的道:“萧氏一族……永远记在心头了!”
宁松是软弱的人,将这本该是秘密的事情公布于众,也知道后果非同小可。可是她没有办法,都是他们逼她的!她绝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宁松。”宁祜南抬起头,他那目光时候能一下子就穿透到宁松的心里头,冻得她发寒,一条悬在外头的双腿也在发抖。
宁松服软似的喊了一声“父侯”,声音中带着颤声,软得将人的心都要随之化了。
“聘礼已下,绝无反悔的可能暴君刘璋。”
宁松闻言脸色也的白了几分,她在高处的身形晃了晃,几乎下一瞬就能跌落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无意识的喃喃了几句,带着的所有希望都被斩断后的失落和挫败,她的脸上如一滩死水,再也搅不起任何的波澜。
揽光看着她的模样,又生出几分触动,像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松儿。”她忍不住轻声去唤了一声,低低的声音却叫几乎是呆怔着的宁松回过了神来。
可当一接触到她期盼的目光,揽光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才从宁祜南手中逃出,她和裴衾的性命都还在宁祜南的手中捏着,自顾不暇的时候,她又能给予她什么?
宁松见她之后紧闭着双唇,渐渐又失望至极起来,自顾自的喃喃道:“我才不会嫁给他!我才不会嫁给那个……”
这样的话中恍似带着几分娇惯任性。
不过是嫁得不如意而已,她却能这样激烈的反抗着。揽光羡慕她,羡慕她能这样不顾一切想要改变一切,而她早就失去了这样一分……冲动。她如今更多的是默然承受……因为每有异动,必招来她承受不住的后果。
转眼间的功夫,宁松已经大半个身体都凌空在了外头。只要她双手一松,就能坠下来。
揽光从来不知道宁松也会有这样决然的时候,蓦地,她心中软了下来,“松儿,你下来。”她口中低柔的劝慰,一面抬起了手,似乎是在隔空劝解她。
“诸事都好商量。”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脸上被一道阴厉的目光剜了一眼。
“揽光姐姐……”宁松脸上都是眼泪,浑身都湿漉漉的一人,越加楚楚动人。“揽光姐姐……你救救我……”
这样生死相逼,萧家人不松开,宁祜南也不能先开口。
她的生死只在一线间,她的父侯却无动于衷!宁松不明白,为什么宠她疼他的父侯不肯半分让步,她更开始质疑自己在他们心中地位。
父侯如此……揽光姐姐也是如此……
就这时候,宁松忽然被人抱住了腰,她朝着外倾的身子也被那道力量拉了回来。她的后背紧紧的贴在一个滚烫的胸膛上,蓦的,宁松又不能自抑的大哭了起来。
而她身后的人亦是用尽了力气,视她如珍宝,生怕她会掉下去,生怕会失去她。
“松儿……”那人埋头在她的脖颈,贪婪着不肯离开,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疼惜。
“哇……”宁松哭得更加委屈伤心,渐冷的心也似乎是被一双宽厚的手掌捂着,“哥……”
萧秀之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神色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而另外来的那个人也随之一道出去了,仿佛是受了一顿奚落一样。
宁祜南眯着眼,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冷寒之意,站在近处的揽光自然能感受得到。忽然,他将视线转到了揽光的身上,仿佛是将方才的不快都倾灌到了她的身上。他慢慢迫近了一步,气势凌人,“那日你答应的事情,给本侯记清楚。”而后,他竟然不看宁松一眼就转了出去。
本侯……揽光看着他远去的声音暗中嗤笑,在宁祜南眼里心中,她是谁恐怕从来都无关紧要,自负如他,又岂会真的将她的公主身份看重了?
登天阁顶层仍有那二人相依相偎,互诉情愫。殊不知,其中一道眸光,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揽光的身上,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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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议,血书
一场闹剧草草平息,等那几人都退去揽光才刚要坐回去,就见林沉衍从屏风后面的小室中转了出来。他睡眼惺忪,一面还在扯着自己尚不端正的衣裳。
“醒了?”揽光未瞥一眼,只是口气平淡的随口问了句。
林沉衍却是笑了起来,他眼未有张开仍是半眯着,“方才好大一场戏,我哪里睡得着?”说着,他慢慢走了上前,掀开了书桌上反扣着方才那一道密折。他上下览了个遍,嗤笑了声。
揽光快步上前,微带着些许恼意将这人的手一把拍落了下来,横了他一眼。
“怪不得、怪不得……”林沉衍自顾自的想了几番,接连着说了两个怪不得。他的手背被揽光重重的拍了一记,却没有缩回,反倒是转了方向去拈起桌子上一叠雪白的糖糕,动作悠哉。
林沉衍在吃这一事上尤为上心,若是得闲手边上也绝对少不了吃食点心。此时他将这糕糖放入到口中,顿觉甜而不腻,且有种无边回味的香甜滋味。他满足似的轻嗯了声,又拈了一块。等这两块吃完了,他才捻了捻手上的碎屑,脱口夸赞道:“宫中的东西果然是好的。”
揽光重新回到了书桌后头的座位上,将那小碟子往后推了一推,“要吃全拿去。”这话显就是在打发他走人了,但偏偏林沉衍不自知,倾着身子撑在揽光面前,“你看宁祜南会不会将宁松嫁给萧淮?”
他似乎在用心打量着她的反应,见揽光有些迟疑,又点拨着道:“萧氏这聘礼……下得可有些着急呢。”
话中分明有话,揽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拧着眉接口道:“难道萧氏……?”按说这些世家最看重的便是礼仪,这下聘……的确是有些快了。
外头的雨势更加急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似乎是砸到了人的心头上,无端烦闷不安。
揽光想起方才那本奏折上的事情,隐隐的似乎是觉得就快要觉察到什么了。忽然,她一手重重的按在了那奏折上头,连着掌心拍得都有几分酸麻,是玉清池之事桃运小农民最新章节!是玉清池之事的后面肯定牵扯巨大!萧氏是在预先做着防备。
林沉衍见她目光如矩,其中跳跃着的两簇火焰将她整个人都映照得光华动人,气质卓绝。
“公主难道就只想到这些?”
揽光抬眸,看着他的神情又深了几分,似乎是带着惊诧。她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自然不止……萧淮,他大概先前就已经是明白了宁祜南反对他娶宁松,可今日却还这样堂而皇之展现了对宁松的……他这样做只怕是已有九分的把握。”
萧淮若是没有这样的把握能让宁松嫁给自己,也决然不会冒头。
萧淮……他竟是如此一心一意要娶宁松。
揽光此时不得不有诸多怀疑,若没有今日,她未必愿意去这样想他。何况……何况……她眼眸半垂,抿了抿嘴。自从前几日在宁邺侯府她就一直在想詹春所提及的药人是谁,她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的宁松。
所以,前几日回宫后,她才会对林沉衍问及他大哥是否和宁松自幼相熟……若是可能,让林缜思娶了宁松倒也一举数得的好事。
可眼下,萧淮却在打着宁松的主意。
揽光握着拳,这步棋险得很,萧淮如此一来,宁祜南对他必然是心生嫌隙。她将目光挪转到了别的地方,仔细想去,又觉得不太像萧淮的行事。如此光明正大,岂不是明着对抗宁祜南?
她知道当日这门亲事,原本是由着荀夫人提起。可如今,揽光摇了摇头,有些看不明白也看不通透。
“他的心思难猜?”林沉衍在旁,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揽光的身上,又好像有些可怜她看不明白这其中关系,“就这点手段,即便是有大长公主的身份,你又觉得你能斗得过宁祜南?”
这话着实将揽光噎得不轻,她的一口气堵着,上不得下不得,憋得面色泛起潮红。她十指微曲着扣在桌子上,目光中也迸发出了凶猛的光。
“你……!”
“萧淮如此做,非但不让宁祜南生厌,到以后萧氏一族必然也会将他看成是救命稻草!”林沉衍越发倾过身去靠近揽光,他拢在脑后的青丝有一摞贴着脸颊落下,发尾逶迤着盘落在桌面上的。凝视了一番,他才轻轻开口,“你信不信?”
林沉衍的眼睛如星湖一样,从里头可以看见太多绚烂的光亮,早非当日她初见时候的酒色昏聩。
揽光看着,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摹状不清的感觉来,她暗中叹了一口气,这人……这人明明如此聪慧敏锐,当日种种也都是他的伪装罢了,心机之深较之自己不知强了百倍千倍。
她猛然恍过神来,打着几分厌倦说道:“你下去吧。”她迅速收敛起了自己的神情,低下头去又将其他的奏折都整理了起来,只是多少有几分心不在焉。
林沉衍大感无趣,他手指端着那盘白糕将悠闲的走远了几步,又拈了一块扔入口中。“这场雨倒是下得合人心意。”他声音悦耳动听,眼眸一转,又询问道:“方才那玉清池的事情,你有去查的人选了吗?”
揽光没曾想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折子也是刚递上来,而她一切都被宁祜南的盯着,可用的人也不过只有崔道一人而已。她想了想,觉得他并不合适,遂是摇了摇头。
林沉衍将手上的东西随意一搁,抚掌轻笑道:“沉衍倒是有一个好人选,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去用。”
这倒是当真出乎了揽光的意料,却也好奇到底是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你说说看。”
“这场雨来势汹汹,自然也要找一个凶悍的人才能揭开这掩得严实的真像ns系列之萌兽也是攻。”他踱着步子到了登天阁的门口,外头的雨大得厉害,他负手欣然长立,从远处看过去倒也是有几分遗世孤绝的清贵之气。
“魏东臣。”
听了这三个字,揽光的脸当即肃了下来,不及多思,她就已经是斩钉截铁着回绝道:“此人不可。”言语中竟是没半分可以转圜的余地。“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林沉衍倒也没说什么,他回转过身,远远的看着,不发一语。
魏东臣三个字在揽光心中跃跃欲试般的跳动着,她四肢百骸都随之戾气了起来。揽光咬着牙齿,再一次低喝道:“魏东臣不可用!”
登天阁中空无一人,她的声音带着森然冷意,就如同这魏东臣是不可提及的禁忌。可这明明是一个人的名字,又不是什么恶鬼,怎么就到了不可提及的地步?
“魏东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若非真有本事,公主当初又怎么会拜在他门下学了三年?”林沉衍口气平静如水,这本是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不知为何竟是被人这样挖了出来。
揽光打量着他,心中咂舌,这人……恐怕比她所想还要深不可测许多!
“驸马难道不知他已经被本宫下了狱?”揽光脸上带着冷意,几乎有杀意呼之欲出。一年前,揽光突然将魏东臣抄家,而他孑然一身,倒是免去了九族流放,只身一人被关入到了刑部,永生不再录用。
林沉衍并不退缩,同她无声无息的对峙了一番,有种寸步不让的气势。“魏东臣是一把利刃,正好能借着此次玉清池行宫倒塌的事情杀得那些世家措手不及。”他皱了皱眉,字字句句都是仔细掂量后才吐出的。
“永不录用!”
揽光亦是有自己的坚持,分毫不让。她一跃站了起来,以期能逼迫林沉衍收回这样的念头。
林沉衍微侧了身体,他凝眸看了一眼外头,滂沱的大雨中有一个身影从远处飞快的过来。他双唇嗫喏,声音中带着些许不以为意的轻笑,“恐怕……是魏东臣自己要出来了。”
揽光不明其意,她将视线定定的锁着眼前之人,猛然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快都吐了出来。“林沉衍,你不要恣意妄为!”
没有任何回应,林沉衍朝向远处的目光中也没有丝毫松软,隔了许久,才轻喟着道:“是公主不要心慈手软才是,一把快刀藏着也总归是生锈,不如……”林沉衍将话说了一半,后一半的空白却足以叫揽光心中止不住的慌乱。
魏东臣,魏东臣,不错,这人的的确确是她的授业恩师,教会了她如何掌控权势……也最终是她寻了个由头假借了裴衾的一道圣旨,将堂堂一品右相革职抄家,投入牢狱。
想当初,大膺左右丞相各自为政,林易知处事圆滑,而魏东臣却行事果决,不留余地,而她本想……揽光一念至此,更加恼意丛生,她死死的握着拳头,宛如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被打破。
决不能用魏东臣查此事!若是他去,必然能揪住背后最大祸端,但只怕一下子牵扯过广而……
“公主……前相魏东臣在狱中书血书求见公主!”崔道冒雨前来,一叠白布高悬头顶,只是雨水已沾湿其上,猩红的血迹透了出来。
揽光脸上煞白,好好的狱中哪里来的白布?她目光冷锐如冰刃,已在林沉衍和崔道身上来回割了数遍。
作者有话要说:向四族开刀!
不在宁祜南面前,揽光其实还是很有气势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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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瓦,幻象,绣衣使
周遭一片沉寂,静得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揽光咬着牙,玫红色的纤细指尖缓缓触碰刺目惊心的血书上。她的指甲莹润光滑,好似才沾饱了上头鲜血的浸润。缄默了会,她突然森然笑了起来,眸光带着恼恨的波光,那块染着血白布被不留情面的挥到了地上,“既然他想寻死,就让他去死好了!”
语调平静而缓慢,仿佛是在说着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揽光收回手,明明不是多冷的天气却是将之拢在了袖中。
“公主!”
崔道望着被挥落到地上之物,心中一郁,脱口而出的声量都要比往常高上几分。
可揽光已经是侧转过身去,漠然走开。
他们这样做,也无非就是因为怕她不肯任用魏东臣,可如今费劲心思却还是这么的结局,崔道心中委实不甘心,他膝行了两步,“公主既然恩赐他一死,却又为何不让他报了当年之仇再去死?”
“……于公主不正也是一件绝佳的好事?”
揽光被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拷问得脚步微滞,她此时背对两人,所以也无人能看都见她脸上是何种神情。而她平素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受人摆布,而今日眼前这两人又何尝不是设计了一切来逼着自己往里头跳?
揽光心口郁结着一口气,不得不发,却又无处可发。说到底,她手下当真是无人可用,魏东臣是绝佳的人选,正能解当下困局。
说不定借着此事,就能削开四大氏族的一些皮肉,若是能伤筋动骨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试问除了魏东臣,这大膺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林沉衍也走近了几步,略微了头,又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他凑到揽光耳边低喟了一句。这一句话却已经是让揽光面色大变,她皱着眉似乎是在打量着他话中到底几分真假,思量了许久,却还是点着头:“好。”
这个好字,说得咬牙切齿,是揽光带着恨恨的目光看着林沉衍所说骑士王的骑士最新章节。跪在地上的崔道虽不知这驸马说了什么让公主改了主意,却倒是松了一口气。如今朝中局势,他身处其中又怎么会感受不到行事艰难?
如今玉清池一事有魏东臣重新出山……那就只等着来日成功之时了。崔道暗暗想着,他将那块血书捡起复又重新双手捧着。朝中诸人,他最敬佩的……也只有魏东臣一人,只是他一年多前被投入狱中。
“你传本宫的旨意,免去魏东臣刑狱为绣衣直指,彻查玉清池主殿塌方一事。”揽光回去头去,目光温温凉凉的崔道身上。她的这番话说得并非心甘情愿,反倒是带着几分隐忧。
崔道得了这道旨意满心欢喜,绣衣直指虽不品级不高,但却是皇帝特派的执法大员,好在能随时入宫面圣,不受三省六部管辖,而直隶皇上。崔道正要叩头退去之时,又听得揽光添了一句道:“如若各处官员推诿隐瞒……不必来报皇上和本宫,立即拘入刑部。”
这已是格外有的一份特许,崔道虽然只当这是公主意在清查此事的特意,叩了恩就出宫宣旨去了。
待人走了后,揽光猛然回过身来。腰间所配璎珞珠宝撞击出叮当清脆之声,她的眼眸中笼罩着不容忽视的怒意,“林沉衍,你方才所言是真的?”
林沉衍已知晓她必然要开口问这事情,故而是有条不紊的回道:“自然。”他目中坦诚,并无一分隐匿躲闪在其中,“此时四族虽然有所行动,但到底未成气候,若是来日一旦关系稳固了化零为整了,只怕要拖哪一家下水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却仍不足以让揽光方才一下子就下了这样大的决心。
林沉衍见她正等着自己说方才附在她耳边所说的事情,抿了抿嘴,继续道:“玉清池的殿瓦的确是和当年翻新皇宫屋顶的琉璃瓦是同种材料所制。”
当日皇宫何至于大火燃得这样迅猛,只因为这宫殿穹顶所用之瓦有异。当年揽光的皇兄新登基,因此皇宫中将近一大半的宫顶瓦片都被翻新过。只是之后再去追踪瓦片事宜,就再查不出半点迹象……
揽光蹙眉酿跄着后退了一步,她苦苦寻觅了多年却不曾有进展,却不想今日……
玉清池原本是作为京郊温泉行宫,今夏就应当竣工,若是……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当年的那帮人仍旧不死心吗?难道还要再来一回当年的恶事,将她和裴衾也一把火烧得干净?
默然了许久,揽光又突然抬起双眼紧紧迫视着眼前的男子,她并不说话,只是独自在思付着。到了此时,她反倒是更加不确定,不确定这人会不会是第二个詹春了。
林沉衍仿佛也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双灿若星辰黑眸还带着笑意,她不问他亦是不答,透着坦然无愧的自在轻松。
“玉清池的事情你也有所了解,不如这次也一并去。”揽光转过眼眸,声音轻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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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雨终于是停了下来,而朝中却搅起了更大的波涛。
前相出狱彻查玉清池一案,而驸马林沉衍辅佐左右,林沉衍乃是林易知嫡子,这在群臣看来,无异于是当年的左右丞相联手彻查此事。一时起,朝中无数奏折递上,无一不是细数当日魏东臣行事的太过尖锐,而林沉衍年轻不足以担此重任。
只不过,这些个奏折揽光看都未看一眼,就都命人扔入了燃得旺盛得火盆中,一连三日,竟然未有停歇,所腾起的黑烟几乎都要将顶壁都快要熏黑了去。至此,朝中蠢蠢欲动的众人也知明月公主是再难改变心迹了,渐渐的递上的奏折也少了下来。
此事关系世家,若是真能顺藤摸瓜查出一两个来,便能好好整治一番,宁祜南在此事上也是点头默许着的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全文阅读。
可接下来几日,玉清池一事未有半点进展,揽光也不由得有几分着急。她从堆积的公文奏折中抬起来,目光凝望着远处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直至她手上执着的那支紫毫笔端啪的一声滴落了下来墨。
漆黑黑的一团,落在纸上,覆盖了上头原来的字迹。
揽光盯着看了一眼,从那浓墨中,似乎有光怪陆离之景象不断冒出,一个紧着一个的扑面前来。揽光受了惊吓似的往后退,背部重重的碰撞在了椅子上。
这响动惊得门外伺候宫娥太监立即入内,“公主?”
“都给本宫出去!”她扬起声音厉色道,不过转瞬间,她脸色已然比宣纸更白。而那只执笔的手也在不断的抖动着,沾饱了墨汁的笔端不断地甩出了墨色。
揽光勉强用手扶着椅子扶栏,浑身都紧绷着,如同是一块冷硬的石头。在她眼前似乎有着什么样怪异的东西,惹得她一刻不停的盯着看,脸上的怯意愈加强烈。
“呜……”像是野兽一样,揽光的喉中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响声,残余的一缕神智告诉她恐怕……那病又要发作了!
“退出宫门,任何人不许进来!”她咬着牙低吼,只是声音中已经是染上了颤音。
眼前幻象迭生,她明明是置身在登天阁中,一个恍惚又觉得是在血池地狱浮沉。入目都是血色,漆黑恶鬼在血浆中翻滚,而她也置身其内,血腥灌入口鼻,侵占了胸肺。她想大口喘息,可却已经是被血污不断倒灌入其中。
一个恶心,她张嘴就吐了出来,可事实是,她也的确是吐出了一口滚烫的鲜血。
而这之后,揽光眼前幻境又如潮水一般层层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耗尽了气力一样喘息着。
不对,绝不应当是这样!
过去数年,裴氏血脉相传的这种癔症几乎是每月一次的复发,但复发之时顶多一二个时辰,绝不是像如今这样!
联想前几日她曾有过这样一次,揽光就愈发觉得不对劲。可能克制这病的配药……药人……她紧蹙眉头。
“公主有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人,并非奴才不去通传。”
这时候,外头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要闯入。
揽光抬手抹了抹嘴角的残血,又揉了一团纸将桌子上血迹都一点点擦了干净。她的双手白净无瑕,而微动着的手腕看起来又是如此的纤若无骨,看来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了。
“公主!微臣工部汪狄有事求见公主!”
“恳求公主能见下官一面!”
外头那人似乎并不死心,居然是不顾宫规大声喧哗了起来。
第四日,今日是魏东臣着手调查玉清池的第四日,前几日无风无浪,今日……“噗”,揽光停了手下的动作,将那团纸头揉了又揉,捏成了小小的一团。
“带人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儿童节就快要过去了……打滚啊……一直都没长大就好啦……为神马要长大啊……滚来滚去……~(~o ̄▽ ̄)~o。。。滚来滚去……o~(_△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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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禀,揭露
来人进来之时也份外谨小慎微,似乎已经是清楚嗅到了这殿中不同寻常氛围。“臣工部汪狄参见大长公主。”
他这声音中带着几分心虚,而又在宽敞的登天阁中一道道回荡,旁人还未开口,他额头上已经是沁出了冷汗。
揽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桌面,那雪白纤细的手指上分明还混杂着漆黑墨迹和殷红血污,衬着肌肤,分外触目惊心。
“工部……”她沉吟似的将尾音拉得长长的,似乎是在费力思量着他是什么人,在脑海中搜刮着他的印象。隔了半晌,才又沉眸问道:“你供职工部的营缮清吏司,是正四品的侍郎,可对?”
汪狄心头一沉,立即叩头道:“正是下官。”说完他又再一次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是结结实实额头叩在地面上的沉闷声响。
揽光的声音却是温厚无害,她抿嘴笑了一声,“汪大人平身吧。”
汪狄此番是有要事要禀告,而这事情又事关重大,他如今又哪里敢站起来。“臣不敢,臣有事要上禀。”说着,他规规矩矩伏□去。这一刻,他整个身子都在颤动,只好像过会儿他要吐露出的消息能轻易将他整个人都击垮了一样。
揽光并不心急,她目光恣意打量在眼前这人的身上,显得什么都不在乎,游刃有余。而她手边上正有一叠纸,每张上头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工部各个官员的身家背景都在上头写得清楚。而她方才能知道这人身份……也都是因为他的生平也都被写在这叠纸里头了。
揽光的手不经意的压在那叠调查得详密的纸上,想了想,她又一页页的翻过,从其中抽出了一张,漫不经心的抖了抖,展开在自己面前看西北之王最新章节。
“说。”
汪狄无端被这冷静自持的声音吓得心颤,但他一想到他曾经所做下的事情,瞬间又面无血色起来。“公主饶命,臣是来请罪的!”事到如今,他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玉清池之事,臣知道一些内情,不得不报。”
这事查到他们工部,其后又有世家子弟需要撇清干系,无论如何都不应当有他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官员突然出来冒头来捅破那些事情。明哲保身人人都懂,谁也都不愿做两虎相争中的牺牲品。大长公主的势力和世家势力的夹击之下,又岂会有人敢于冒险、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指证玉清池一事的弊端?
这个汪狄,多多少少让她有些惊讶。揽光略微沉了声,“如实交代来。”
汪狄一咬牙,乘着心头有一股跳动着无名冲动,开口道:“臣当日负责玉清池主殿工匠的招募以为主殿木料的甄选。三个月前,臣已经是择选了紫檀为料,可这时候,萧侍郎突然替代了臣,一接手就取了金丝楠木。众所周知,楠木虽好,却远不及紫檀来得名贵。”
他一边说着,一边皱眉,“而上报朝廷,依旧是用紫檀的名号上报,如此一来,这其中便是有五万两金的差价。”
揽光听着,那握着白纸的手都不觉捏紧了几分,五万两金!连着她都要忍不住嗟叹一声了,果然是好大的胃口,一吞就是五万两黄金!数年来,各地税收缴纳不全,而当年用于皇宫修葺的费用也不在少数,却不想,这一瞒上欺下,竟然就能吞入五万两黄金!
怨不得!怨不得当日为了衾儿重提修葺玉清池之事,朝中四氏并无多大异议,原来竟是有这样的油水其中可捞。
可光是换了木材,也不至于今日就主殿在一场雨中就犹如泥沙堆砌一般轰然倒塌。
揽光细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此时到底有多少人插手!其中又有多少人如他一般?”
“公主,只怕真要追究起来,整个工部都脱不了干系。”汪狄面上带着几分呆怔,这话说得无奈且有真实。督造宫殿一事上,原本就是可捞油水的差事,可偏偏近年来国库亏空,营造的宫殿少之又少,又哪里有这么多油水。所以,此次玉清池行宫的建造才叫人蠢蠢欲动……
揽光心思略沉了起来,诚然如此,若要追究恐怕整个工部都要被扒得干净了。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彻底干净无暇呢?法不责众的旧训在那,若真要将刑部彻底掀了个底朝天,着实不实际。
她垂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而她目光正是直直的盯着那一叠纸。“是萧池?”
“回公主,正是此人。”
萧池这名字,揽光哪里会陌生,前几日那一场闹剧不就正是因为宁祜南要将宁松婚配萧池?
揽光手中正有那一叠纸头,她翻了数张,终于得见其中一张上写着萧池的名字。她洗细细阅览了一遍上头的字,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而再抬头看着汪狄,她目光中多了一分冷静和审度。
这人今日来的种种迹象竟然是将矛头指向了萧池。
魏东臣和林沉衍三日不得丝毫进展,按理说这人也不应当如此仓惶的乱了阵脚。
揽光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便也不再心急,只是缓缓开口道:“汪狄汪大人,你官拜工部侍郎,当日亦是萧家有几分交情,如今……”
汪狄没料到顶头那人竟是这样锐利,直接挑明了他这以往错综复杂的关系强制熄灯,公主乖乖从了吧。“臣只记得效忠皇上和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有任何欺瞒。”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揽光快口接过,她嘴角噙着笑,叫人看不清到底是存着喜还是怒的心情。
若当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何必要等到今日?
她沉下眉眼,心思回转间已明白……他这人能被外人要挟拿捏的唯一短处不过是家中一双儿女。
揽光沉吟不语,隔了会才抬头问:“你手上可有证据?”
汪狄见此立即表明了道:“回公主,微臣手上的确有。”
是了,既然有人嘱咐他来,自然是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但眉眼处却没有半分温度,甚至还带着丝丝凌厉的光芒。
“好!既然此事是汪大人举报,拘拿人这事也自然由你去。”揽光目光垂在底下伏着不动那人。
“若真是如你所言,日后本宫另有行赏。”话到此处,她口气微滞,“事关重大,如若汪大人是仅凭着一副空口白牙栽赃诬陷,那本宫……决不轻饶!”
恩威并施,汪狄脸上汗如雨下,他抬起袖子虚虚的抹了一把汗,应了是,就脚步略显沉重的退了出去。
揽光长吸了一口气,眼下她身子中有种割裂的疼痛,是如何温水煮蛇一样,一点点蚕食的迟钝的痛。她轻轻摇了摇头,想到方才那汪狄又的不觉拧起了眉,“来人。”
不知何处,无声无息的冒出了一个侍卫来,这人也是揽光一手挑选出来的元字开头的侍卫。“去查一查……汪狄家中可有变故?”
其实她心中已经是料到汪狄这次能来此是有人授意,也猜到了背后是何人,此举也不过是她想要行事上的证实而已。
萧池一出事,固然于她是有意的事情,是让她剔除了萧氏安排在工部一枚棋子,但……于那人来说却也有十分的好处。
天外,雨已经停歇了下来,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青灰色的天空中还有大堆浓稠的云堆叠着,不知何时,又会是一场来时汹涌的雨。
殊不知,朝中多少人如今的脸色心头正如这天色一般,晦暗浓稠,有种发作不得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压抑。
到了晚上,果然是下起了小雨,只是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是落在地上也终究是激不起多大的响动。这雨若是落在人身上,就更是叫人不悦,不痛不痒更会惹得人烦闷。
萧池因牵扯玉清池一事被拘入刑部候审,已然在揽光的掌握之中。彼时,已经是掌了灯,揽光正在晚膳,听了回禀蹙了蹙眉,只是轻喃了一句,“才是皮毛而已。”
“皇上这几日怎么样?”
她转口又问了另外一番事情,好像萧池之事已成了定局,不用她再去费思量。
明月宫的掌事女官立即唤了门外候着太监入内回话。当日宁祜南用裴衾身边伺候的太监引诱揽光上车,此后回来,她又将裴衾身边的人细细排查了一遍,剔了几个品行略有异常的。
“回公主,皇上近日很是勤勉,便是自己都央求帝师大人多交些。”说着,那太监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卷,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前,“皇上每日还自发的要多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才肯去睡。”
揽光接过来看,脸上便自然而然的镀上了柔和的暖色,点了点头,她带着几分欣慰:“不错。”
她还欲开口,外头已有一人踏夜冒雨前来,脸上带着霜寒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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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查
揽光略抬了眉眼看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缘故就蹙起了眉头。
来人并未撑伞,但长途而来头上身上也都被这毛毛细雨浸湿透了,潮湿了的头发贴着脸颊,明明是仪容不正,却叫人挪转不开眼。
宫人们迟疑了半瞬,立即迎了上去,“参见驸马!”
好在林沉衍外头罩着了一件披风,他将那披风解下,里头的衣裳也并没有多湿。只是这披风外明明有兜帽,他却偏偏不带上。
带着这样一身怒气归来,揽光也不仓促去问。
“撤膳吧。”她将手中临的字帖递给身边女官,那人会意立即妥帖的收了起来。
林沉衍正坐了下来,拾起揽光搁下的银著就去夹了一口菜,“在外奔波数日,公主难道连一口饭都舍不得让沉衍吃?”
揽光见他动作熟稔,和她没有半分见外,顿时涌上些许无可奈何,也只能拧了拧眉。
林沉衍忽然展颜笑起,方才入门时夹带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他目光灼然的看着揽光,低声笑着,那笑声能挠得人心中痒痒的。
“啪”,揽光一手拍着桌子,叫身边伺候的人都惊了一惊,“不吃就不要吃了。”语气恶劣,旁人看了都觉得大长公主未免对驸马也太不近人情了。
“怪了怪了。”林沉衍连连摇着头,皱眉沉吟。
在揽光眼中,林沉衍就是两个字――作怪!
“你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了?”再不愿和他耽搁时间,她直接发问。
“毫无进展。”林沉衍斯条慢理的说道,就连着眼前珍馐入口都犹觉是在嚼蜡。
揽光心知要找到其中破口切入并不容易,不由得屏息起来,“……魏东臣呢?”
“还在玉清池那。”他说后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揽光一眼,眉目沉沉,喃喃了句,“当真是不眠不休。”
不眠不休……这倒真像是魏东臣的作风。
他当年能坐上相爷之位也都是因为对人三分严,对己则是有七分。
“你怎么留他一人在那?”揽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此事在查下去,牵扯甚广,而危险则更是多上一分。
“公主将他抄家入狱,今日又关心他生死来了?”林沉衍噙着笑,这笑中又透着几分古怪的饥嘲。
诚然如他所言。
当年魏东臣言传身教揽光三年,她却在一夕间翻脸无情。
怎么关心起他的生死来了?
揽光邪狞的笑了起来,面相又变得寡情起来了。“你可知他当日所犯何事?”
林沉衍不觉将手中所握着的银著把玩着,他视线略微低垂,也不去看她强制熄灯,公主乖乖从了吧。“好了,旧日他做了再天大的荒唐事……今日恐怕都能抵消了。”
“萧池这一被告发今夜谁都睡不了安稳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眉目都透出不屑。
揽光叫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而咂舌。不过,只有一个萧池又有什么用处?真正的大鱼都在背后躲着。
林沉衍吃罢搁了筷子,又将唇角残渍擦了干净。他这动作做得优雅,真像是世家公子,“你以为我就当真没有半点进展?”他这才挑着眉,边说边打量着揽光的神情。
这人着实可恶!
可转念一想,揽光又忽然松了一口气。“是宫瓦查到了什么了?”
林沉衍点了头,他从怀中逃出了一张纸头。那纸头好像是从哪本书中撕扯下来,揽光接过看了看,立即问道:“这是……每日签到当值的记事薄?”
“可惜有人要执意毁掉这东西,我们去工部时候,档案所正巧灯油摔了,火也好巧不巧就……”
是有人要毁了这些东西,甚至是当着林沉衍和魏东臣的面去毁。
揽光指尖捻了捻那纸张的边缘,果然是有些烧焦了的迹象。那纸上恍若还带着那火场中炙热的温度,她不用想就似乎能看见那些人在背后的狰狞的笑。
“是你……”
林沉衍早就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嗤笑了一声道:“公主觉得会是我去捡的?”
不是他,那冲入火场抢出这纸片的也就只可能是魏东臣了。
揽光捏着那张纸,心中却更加烦闷,对着林沉衍恶声恶气了起来,“那怎么是你回来?”竟是嫌恶他没有半点作为。
林沉衍不动气,漫不经心,“罢了,公主既然吩咐了,沉衍这就回去。”他起身,道了这样一句就抬步走了出去。
揽光想了想,眯着眼喝住了他:“站住!”
这声音清亮,又不自觉的带着一分狠绝果敢在里头,如同是号令三军的元帅,泱泱大军皆是以她马首是瞻,只待她一声令下。
“这纸你拿着。”揽光缓缓的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那张从火场中涉险取回的纸头又重新塞入了林沉衍的怀中。她驻足看着他的侧颜,顺手拍了拍他的前襟,似乎在嘱咐她要将这一切处置得当。“萧池正在刑部,还要看他才行。”
林沉衍面露苦色,“公主未免高看沉衍了。”
“以前是本宫有眼无珠,不能看清驸马是故意藏秀露拙,更何况……驸马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而去。”揽光冷静的说道。
宫殿外头早已经是漆黑一片,微雨萧瑟无边,明明是春末却如身处深秋了。凉意钻入骨缝,叫人不由得冷得打颤。
林沉衍见揽光正专注的望着外头,她脸上苍白,却又带着古怪的潮红。莹润的肌肤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拧上两把,眉头微蹙着,是有心事郁结难平。曾几何时,他也依稀记得明月公主的名号。
那时候她是先帝唯一的帝女,是掌上明珠。公主容貌倾天下,更是心肠柔软。只是,这与后来传闻中手段辛辣的大长公主孑然相反,几乎是天差地别。眼下看来,她也不过是个未足二十的小姑娘,再狠毒又岂会比那些世家狠毒?
林沉衍低沉下头,传闻,不过都也场荒诞!“衍勉励为之。”抿了抿薄唇,他匆匆朝着宫外去,独自一人,竟也没有带一个太监同行西北之王全文阅读。
揽光看着林沉衍离去的背影,一时思绪繁杂,这个驸马对她而言到底是幸事还是……
不过眼下多亏了他……以及他林二公子所象征的相府势力。
夜幕低垂,大约这个夜……不会平静。
京都思规大道上的宁邺侯府书房中,也是点着灯火。
桌子旁的窗户被打开着,被雨水浸湿了的气息的涌入,叫灯罩中的的烛火都开始晃动不明起来。
宁祜南背后在椅子上,显得自若从容。他手中执着一把剪子,正在凝神剪着自己面前那一盆粉蕊梅。
明明已经是过了花期,但这被人精心伺候的梅花却是延迟了花期。
屋子中悄然,唯有宁祜南一剪刀一剪刀下去的“咔擦”声,这声音像极了刑场上侩子手将犯人斩头的声音。而被无情剪落下来的花跌落下来,瞬间就失去了在枝头的水嫩娇艳。
“侯爷,林沉衍从宫中出来后就直奔刑部。”
宁祜南眉都未动弹一下,退后着些打量眼前的花,而这其中最娇俏的当属顶端的那一朵。
“刑部也算是她掌控下了,那个崔道……倒真有几分本事。”他不经意的喃道,抬手温柔的摸着那花,可立即的,他又抬手将那朵画一剪子剪了下来,并未见半点犹豫。
“魏东臣那边也继续盯着。”宁祜南淡漠的收回目光,好似先前对这花流露惊叹都不曾发生过。
等那人退了下去,先前安静站在窗前的那人才回转过身来,他目光不偏不倚,正是落在了被宁祜南弃之不要的那花上。
花形状端正,颜色也难得浓艳不俗,花瓣细腻,上下无一瑕疵。
宁祜南见他目光,极为难得的开口道:“这朵花的确是上品,只是……因为它的出众,这其他都显得寻常了。若是将它剪了,那本侯这盆花放在这,无论哪一朵都是上好的。”
他声音低醇,明明是一番歪理,却偏偏叫人不敢去反驳。
詹春似乎带着厌恶,这神情也不过一闪即逝,“侯爷不是想听裴揽光的病情吗?”
宁祜南重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底不见光亮,虽然没有言语,但却已经是隐隐透出了压人的气势。
“说。”
詹春身上带着伤,那日所受的几乎是遍体的鞭伤,伤口尚未愈合,每走一步都似乎在撕裂绞扯着那些伤处。他暗啐了道裴揽光果真是心狠手辣!
他虽然虚弱,但又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她前些年不靠药物能强忍那病……不过是我在她饮食中添了些药。”
裴氏若是没有真正的解药克制,那癔症能在两三年内夺人性命。这一点,宁祜南比谁都清楚,当日他未有疑心揽光,正是因为她安然无恙的活着,若是真是裴氏血脉又怎么能离得开那药?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如今只要侯爷不给解药,她撑不过两月。”詹春平静的说道,不带任何情绪在其中,就如他从不认识裴揽光这人一样。
宁祜南手指摩挲着银戒指,阴戾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更新前都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要说,可到了更新时就发现连个屁都说不出来!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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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审,施刑
长夜漫漫,到了后半夜刑部正堂仍然是一派灯火通明,厅堂高挂的那块“明镜高悬”牌匾上,金漆大字被映照得锃亮。
而两边森严、寂静、兵卒列队,手持棍棒,面目严肃。
“萧池,你若所做之事再拒不承认……”崔道居主审正位,他将堂上惊堂木一拍,官威赫赫,“那本官也只好动刑了。”
被强压着跪在地上那人扬起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崔大人……如今我公职在身,你又有什么权利能动刑?”
这一话将崔道噎得哑口无言,眼下这情况的确是用不得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句话成了今日官员犯事能逃避刑责的庇护。
萧池并非平头百姓,在未有真正罪名落实之前,谁都不能对其用刑。
崔道狠狠的握着自己手中那块黝黑沉重的惊堂木,但“用刑”两个字却是堵在了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
审了大半宿,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审出来!而萧家早就有车马侯在刑部之外等着消息,崔道顿生无力,只得暗暗恼恨。他将汪狄上交的物证都扔在了萧池面前,寒着声问道:“这上头的字难道不是你萧池的?”
最可恨的就是眼前这状况,明明人证物证俱在,偏偏这人咬死了他不知情。能有这样大的底气,不过是因为有着萧氏在背后坐着靠山。此时在外头的马车,又何尝不是在无形中提醒着萧池,不可乱说话?
这萧池面相生得阴柔,没有半点阳刚之气,远远看起来身段犹如女子一样婀娜。他嘴上染着笑意,“崔大人还要我重复多少遍?这上头的笔迹虽然同我相似,但的的确确不是我所写。大人明辨是非,定要还我一个公道。”
崔道看着他这张脸,越发觉得恶心,挪转了目光,而他又瞥见坐在一侧旁听的林沉衍竟然闭眼睡着了!
果然都是世家子弟!通通一个德行!
崔道心中激起一阵愤恨,这大膺迟早要被这群人给败坏光了!
正这时候,林沉衍忽然睁开了眼,似有所知一样对视了崔道一眼。这一眼叫崔道心中不由得窒闷起来,只好像他被这漆黑的目光摄到了心神一样。
而林沉衍却已经是迅速转过了视线,他半眯着打量着堂下那人。带了几分傲慢的意味在里头,“萧池呀!”
这语调,就好像才恍然觉察到这底下跪着受审的人是萧池。
萧池那张过于女气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变化,他自然是一开始就看见了林沉衍,只是不明他这是何意。隔了会,萧池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点点轻蔑,好像就算是堂上今日成了驸马再如何衣冠楚楚,在他眼中依然是不值一提的笑柄。
林沉衍目中神情又深了几分,半敛着长睫下叫人几乎望不见这漆黑眼眸中到底是流转着什么样的心思。“你……”他缓缓的带着笑意,并无一点姿态摆出。“是魏兆将军借了你这样的胆气吗?”
此话一出,萧池的脸色全都变化了起来。他仓惶得看了一眼众人,再转过头来的手的脸上更是带了恼羞暴戾,而那张阴柔的脸也几乎是被扭曲了起来。“林沉衍,你胡说什么!”
堂中悄然无声。
萧池却心如油煎,他见了始作俑者仍在高出,悠哉闲适,再也维持不了先前的那一番镇定。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抬手指着林沉衍,破口骂道:“你算是的什么东西?”既然什么都捅破了,那些里面和规矩都不要好了!
“什么狗屁驸马!”
林沉衍气度得宜,不为所动,连眉毛尖也没翘一下。就好像那副温和噙笑的从容神情已经刻在了他脸上,再不会有一丝变化。
“是啊,我林沉衍的的确是只是个狗屁都不算的驸马,不过……我好歹取了大长公主。”林沉衍曼声说着,轻轻一笑,眉目清俊,反诘道:“可是你呢?”
可是你呢?
一句话叫萧池脸上青白不定,他的难堪都显露在脸上,将他先前的那个模样都湮没了。
他一定是在讽刺自己和魏兆将军……!萧池语气微窒,只觉得周遭的气息都冻结了。
堂中在场之人并不在少数,如今将视线和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似乎都在等着这具颤栗的身子下会崩裂出什么深埋着的秘密。
“一派胡言极品大教皇全文阅读!”定了定心,萧池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手足无措。“是公主!是大长公主让你这样陷害我的!”像是蓦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萧池反复喃着这句话,希望借由此能将林沉衍方才讲的话都撇得干净。
“是不是一派胡言,扒语气微窒了裤子看看就是了!”林沉衍不以为意的笑着,笑不到眼底,只是冷淡的浮在脸皮上。
“你敢!”萧池退后一步,惊恐的看着林沉衍。
对林沉衍而言,又有什么敢与不敢的?他笑了一笑,语声低沉温和。“这么多人在此,正好能给萧大人证明个清白,若是假的,那些污秽的传言也正好就此散了。”
堂下纵然有人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也一知半解了起来,而看向萧池的眼中多了吃惊和……不耻。
这些一个不落的落在了林沉衍眼中,他抬手轻轻击打了两下,立即有兵卒应声出来环住了萧池。
若真实被当真扒开了裤子,这等奇耻大辱又怎么会是萧池这样氏族养出来的子弟能接受得了的?
崔道不由去看了自己身边所坐着那人,却见他此时没有半分玩笑吓唬的意味。
萧池吓了一跳,立即扬起了声音道:“林沉衍你不要胡来!”他浑身都在颤抖,“你要这真是这样乱来!我萧氏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给我掌嘴!”林沉衍眸光一冷,漠然开口,他这声音比先前要森然上几分,如此争锋相对之下,镇定的气势倒也让堂下兵卒不敢违逆,得令后竟是不迟疑的上去“啪啪”连扇了两下。
这两大巴掌的声音也回荡在这巍峨的大堂中,在场众人无一敢出声。
萧池被打得偏转过头去,捂着脸他声音一下子尖利了起来,“你敢打我!”
林沉衍没有回他话,只是脸上似笑非笑的,竟是半点都不将此人放在眼中。“你不是耻笑我林沉衍被赶出相府吗?那要是你的那些……龌龊事情都抖露了出来,你说你……”
萧池脸色又白了几分,这话几乎都叫他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等他将手猛地碰到那高肿的地方才猛然回过神来。
会死!
恐怕萧氏都不会容……
恐怕萧氏都不会容得下败坏门风的自己!
他抬着头,瞪大了双眼盯着林沉衍,就好像将林沉衍的那张嘴堵住了,这一切又都会隐瞒过去了!
“你只要交代工部玉清池的同谋还有那些人,亦或者是的还有那些人做了……”林沉衍循循诱导着说道。
萧池晃了晃身形,他很想摇头说不知,可无论如何的都动不了。这是个不能进退的地步,进是死,退也是死。思量了许久,他才像是做了最后的抉择一样,抬起头时候眼眸中又多带了一分绝望。
崔道看了这一出,也不得不佩服林沉衍,虽然手段不光明,但能将萧池逼到绝境也好过他依仗世家那副无关痛痒的神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出口,竟还是这样一句话!
这样话叫人难免失望。
可林沉衍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显现出来,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踱步到萧池的面前。“既然你选择如今,那也无意多说什么了。”
口气冷静得可怕,就连着让崔道都不敢不顾及的萧氏一族,到了他的眼前就如同一堆无用的空架势男色后宫太妖娆最新章节。
萧池被他这气势口气吓唬得心中发虚发软,可既然开了口,也只能强硬着坚持下去。大不了一死!他心中在想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少了几分决然气势,心慌得厉害。
就算是林沉衍知道些什么又能怎么样?最不济……就称自己是被诬陷的罢了。
“你今日要是只字不说……就是想寻死都难。”忽然,林沉衍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开口,恶声恶气。
字字句句都化成了利针,刺入到了萧池的耳中。
挥手间,奇形怪状的刑具就都被摆了上来,林沉衍竟当真是要动刑。
“你敢!”萧池从小未吃过苦头,见到这些东西立即大叫了起来,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害怕。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林沉衍,又如何会是那个当日任由自己嘲笑的浪荡子?
这抬上来的刑具不是旁的,各个都是审问不贞之妇所用的。萧池再如何也认得其中的木驴……
这里头样样件件,哪个不是在直接扇着他的巴掌?林沉衍竟是将他当做妇人对待!
若是要……刚烈一些,一死也好过今日在此受辱。偏偏萧池不想死,当日能牵扯出那些事情也都是因为他贪恋这世间的奢华**。
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既要面子又要命,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看着这些刑具的时候,萧池脑中已经是一片天旋地转。若是在此受辱,众目睽睽之下……
萧池艰难的挪动身子,他看着林沉衍张了张口,一张脸憋得酱紫。再开口,已不是先前那般有恃无恐,“你……你怎可如此……”
对男子使对付娼妇的酷刑,的确无此先例,就连着崔道低着的头捂嘴磕了一声。
林沉衍面无波澜,淡淡的吩咐道:“锁上大门,谁都不许入也不许出!”
底下那些人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动真格的,上头人没人开口阻止他们也只能按照那话去做。
萧池呆怔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时三五个兵卒架着挣扎的萧池,正要去脱萧池的裤子。
“驸马!绣衣使命令奴才送东西来!”正这时,堂外一道声音打断了里头动作。
林沉衍眉宇间一松,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吓得不轻的阴柔男子,脸上的讥笑一闪而过,“这回,你就是想开□代……本驸马都不愿听了。”
萧池顿时松了一口气。
“将这些东西送到萧大人那间牢房中,供他好好‘享用’!”林沉衍遂即添了一句,薄唇中清淡吐露出的却是一道索命厉咒。
作者有话要说:第60章啦~
这文好冷,冷题材还偏暗黑果然伤不起。
今天和机油吐槽说要开个马甲写无节操文去,说着说着突然来了一个梗,莫名还被这个还不完善的梗戳了泪点。预计是个十一二万字的小短文,也是乱七八糟的冷元素构成(苗疆巨蟒蛊寨洞穴神马的),介于在日更江山这文,不开双坑了,于是决定写完了再一起发。
今天终于吐槽了好大一通~
然后,留评的菇凉要不要多一些嘛!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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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讯,听戏,施酷刑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下了一宿稀稀落落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
明月宫朝着东面的那扇窗格中最先透进了一缕霞光,并不灼人,但那绯红明亮的颜色却足以撼动满天阴沉。
揽光整宿未合眼,到了此时反倒更加精神了起来。萧风瑟雨的一夜,到现在也终究是告一段落了。
“公主,刑部那边差人递了折子进宫。”太监亦是小心谨慎的回话。
“快呈上来。”
揽光目光注视着那本折子上,心中已经隐隐有股喜悦和振奋,大约……她接过折子快速看了一眼,眉眼间顿时松懈了下来,可转眼间,她又含着愤恨的握着拳头锤了一下。
那道折子被她狠狠的反扣在桌面上。
“好得很!各个都好得很!”从口中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揽光虽然将先前的紧张卸了下来,但这一刻怒意又席卷而上。
底下的小太监原本以为宫外是传来了好消息,却没有想到彻夜辗转的公主又动起怒来。素来的乖觉也叫他隐约觉得,一场越加大的风雨就在眼前了。
“去传金吾卫都统来。”半晌,揽光邪邪的笑了起来,她稍抬着自己的下巴,带着股不容忽视的狠色,将这寻常的脸添了几分英气。
魏东臣那边果然是查到了东西,只不过……却又是和大膺驻防边关的军队有关了。玉清池上有所含糊怠慢,他们就连着边关戍防一事上竟然也敢弄虚作假!
她茶色的眸中冷意森然,她又怎么会想到……边关近来修筑的攻防要势都用了玉清池所用之砂浆。
兜转之间,竟然又牵扯到了兵部。
只是,不知道这再继续下去,又会有什么事情被抖落出来。
边关素来都有外族滋扰,而近年来更盛,所以朝廷才会有专银下拨去修筑攻防要势。若这些都是如玉清池的主殿一般落了几场雨就轰然倒塌,何足以保大膺子民?
揽光原只想着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都只是想要谋害她和裴衾而已,可如今看来……她冷笑了出声,这哪里是要谋害他们二人,这分明就是要谋害整个大膺!
如今的金吾卫统领是的吕风,他受了召见就急忙到了明月宫,“臣金吾卫都统吕风参见公主。”
揽光这才打断了自己纷乱的心思绪,她压低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冷漠的威压,“将兵部尚书给本宫拿到刑部!”
吕风低垂着头,却不敢立即撑是,他低着头,却也不敢做声。兵部尚书如今是闵氏老太爷闵琨的二子闵孝霖,若非不得以,谁又愿意去得罪闵家?他掂量了一番,最终是闷声回应,“是。”
揽光目光微冽的看着他出去,又猛然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她将那本被反扣在桌上的折子重新握在了手中。
“准备车马去刑部。”
当值的女官面露为难,低声提醒道:“公主您……药还没有喝强制熄灯,公主乖乖从了吧。”
揽光当日从宁祜南府上回来之时带了一身伤,大多是不见鲜血但却郁结在皮肉中的青紫。她原本白皙的背部被这青紫布满自然是瞒不过身边近旁侍女,更加之前断时间中毒,一直喝着药。
而如今被人提起,揽光一瞬又想到了詹春,自己事事都不曾瞒着他,倒头来却反倒是被暗地里捅了一刀。
她目光冷淡的巡视在那女官脸上,告诫着道:“你只需……管好你分内的事情。”她原本是起了杀心,可一转念,只是撂下了一句这么不痛不痒的提醒。
刑部非去不可,眼下又扯到兵部。牵扯的人和事越多,场面也越由不得他们控制了。
可揽光不曾想到刑部正堂上空无一人,到了后与她随行的人立即垂问,这才知道林沉衍和崔道早已经是在后堂休息了。
这等时候理当立即快刀斩乱麻一样得审了几个兵部下头的人,时间拖得越长恐怕越是难从他们口中扒出什么事情来!
揽光心中顿时生出不满来,林沉衍荒唐,难道崔道还不知个轻重?
未等他转入到后堂的时候,崔道就得了消息匆匆迎了出来。而见到她脸上的神情,崔道也自觉有错似的低头不敢直视,“公主……”
揽光蹙眉看了他两眼,清淡开口问道:“休息够了?”
这也并不是句苛责的话,到落在了崔道耳中就更加是忐忑难安,脸上也镀上了一层羞愧。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揽光摆了摆手,“准备开堂吧,此时事关重大。”
崔道听了吩咐,点头立即称是。
“不急着开堂。”这时,林沉衍的声音响起,他是刚从后厅转出来,眼下还带着乌青,并未睡好的模样。
他朝着揽光笑了笑,神情又轻松了起来,“公主不防随沉衍去看一场好戏。”他说这话的的时候,身上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气。
这等大事之下未免显得轻浮且不稳重。
揽光心下不悦,脸上也就不可抑制拧起了眉头。然而还不待她开口,林沉衍已经是握着她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去。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似乎是故意不让她挣脱。手心里头的滚烫,隔着层层衣裳,热度都能一分不落在她手腕间的皮肤上。
揽光隐而不发,而林沉衍在前头闷声笑了一记,似乎是料定了揽光当着众人的面不能不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其实,她这不过是给林易知留面子而已,如此时候她更加需要林易知的支持,若不是这样,之前她又怎么会让林沉衍参与这事呢?
只有林沉衍牵扯到了其中,林氏才会被不得不卷入这场的争斗中来。
猝不及防的,林沉衍突然回过身来,揽光一时不及反应,正要撞上去……而他却显然早已料知会如此,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故作玄虚得低声道:“嘘……”
说着,他侧过头去。
“啊!啊!额……啊!”一道道痛苦的呼声从远处传来,那人像是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
揽光扫视四周,这显然就是刑部的大牢了,每个牢房都是密封的,只留有一闪小窗口。密密匝匝的牢房中好像没有旁的犯人一样,只听得那道凄厉声响。
那声音已经嘶哑,不知道是受了多久的折磨西北之王全文阅读。每多听上一句,叫人心中也仿佛是越多一份颤栗。
“林沉……衍衍……林……驸马!”断断续续的喊声混杂在其中,绝望至极。“我都说……你问我什么……什么都可以啊……啊……”
揽光缓缓偏转了头去看着身边的人,一时似乎忘记他现在与自己这样亲昵的姿态。“那人……是萧池?”其实这也是她推测而已,心下没有半分肯定。
林沉衍却是不以为意的点了下头,“你看,我让他开口的时候,他偏偏不肯说。到了这会却要求着我问了。”说时他耸了耸肩,脸上也似乎挂着无辜。
可揽光却清楚明白,他哪里会无辜?要不然萧池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惨状?
“去将兵部的那几个人带出来。”
林沉衍转头对着已经跟上来的兵卒吩咐。
不多会,就有三人被拖了出来,只是他们都已经是脸色惨白,四肢虚软了。那些兵卒一松手,三人无一不是瘫倒在了地上。此前还都是威风八面的官老爷,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他不先开审却只是将人都搁在这听萧池所受的酷刑?揽光也算明白了他所言的好戏是什么。
“各位大人可想好了?”
林沉衍轻笑着上前,分明不会狰狞的模样却还是叫这三人朝着后面退缩了起来。
“丁大人,边关之事是你先来说?”
那位被林沉衍最先点名之人神情一怔,呆滞的望着他喃喃无声,干涸的双唇张张合合竟是半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林沉衍皱了皱眉,轻喟着道:“丁大人可想好了,你若是不肯说,就如萧池一样,往后再想说本驸马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见去的。”他的手段,刑部之人都见识到过,故而一个个屏气不语。
却是三人中有另外一人顿生出了种悲壮,“林沉衍!我等皆是朝廷命官,大膺刑法有规……”
“拖下去!”那人话还没有说完,林沉衍就好像已经将自己的耐心用完了,他直起身摆了摆手冷淡吩咐。“送柏大人去萧池那一同尝尝骑木驴的滋味!”
那柏大人没料到不过是一番据理力争就会落得这样下场,四周静得诡异,而他只能勉强维持先前不屈被人拖着向最深处去。
而那边,萧池的惨叫一直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不多时,“砰!”得一声闷响。
揽光侧头看去,只见方才押送那位柏大人过去两个兵卒匆匆跑回,“回禀公主,驸马,柏大人……柏大人才刚到萧大人那牢房就……撞墙自尽了。”
这如同是最后一道催命符,折断了余下二人仅剩的妄想。
“公主!罪臣有罪……罪臣……什么都招了!”
“罪臣也……也知无不言!”
一时间,二人争先恐后道,唯恐说慢了又会落得个那位同僚一样的下场。
竟然……肯招了。揽光面色复杂得看着近旁的男子,只见他抱着臂,嘴角噙着笑意,却是似笑非笑。这些手段,好像全与他无关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揽光的“恶”表现在外,而林沉衍的“恶”却是藏起来的。
今天更新晚了,不过好歹在12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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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争,言谢
兵部尚书闵孝霖被带金吾卫都统吕风带入刑部不多时,就直接被直接投入了大狱赤色黎明。
骄阳渐升,曦光万丈,阴霾了数日的苍穹终于是现出了浩瀚如海的蔚蓝色。
揽光并没去前面的正堂,方才林沉衍的手段她已然见识到了,而自己已然没有必要现身了。
果不其然,不久后林沉衍便转了进来。
揽光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而他却也似耗尽了精神一般不吱一声,径自坐了下来,微低着头手肘搁在桌面上支着自己的前额。
这样安静怡然的神情全然不像平日里的林二少爷。
“……是有不顺的地方?”忍不住,揽光轻声开口询问。
“不是。”稍歇了会,林沉衍转身看着她沉着的回了一句,而眸中也带着熠熠自信。“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顺畅上许多。”
揽光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枉费这几日来的担忧。脑中略一思量,她又低声问道:“闵孝霖可有交代什么了?”
室内寂静,似乎连着他们二人的呼吸声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揽光低垂着头侧耳倾听,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手上,纤纤指尖,正沾了茶盏中的水无意的划着。
隔了半晌都没有见到有人出声,她才恍然抬起头。等抬起头的时候,林沉衍不知何时已经是站在了她的面前了,微微俯倾着身体,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正落在揽光脸上。
“他厉害得很。”林沉衍话中略带了几分气恼。
隔得近,揽光能轻易看见他一边脸颊上有着清晰的指印。淡红的印痕在他那张如无暇美璧一般脸上叫人不容忽视,眼下他大约也正是故意露给她看的。
“噗。”揽光忍了几忍,我终究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的声音软软的,听之叫人都跟着她一起愉悦起来了。
林沉衍眸中微转,竟也付之一笑,只是笑过后,又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这一巴掌来换他的命……倒也是值得。”
揽光的笑容霎时就收住了,这话让她再荡不出丝毫的笑意来。
“你,什么意思?”
一巴掌换闵孝霖的命?
他又哪里来的这些笃定?
她脸上又重新肃然起来,眉头轻轻拧着凝望林沉衍不语。
“吱嘎”一声,原本紧闭的门居然被人从外头重重的推了开来。
揽光越过林沉衍朝着外面看,只见外头所立之人是林相林易知。而他显然也并未想到明月公主会在此处,面色大惊。
此时,林沉衍正附耳在她耳边,大约从后头看来就多了桃色暧昧,悠悠然,他轻咳了两声才回转过身。
林易知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揽光眼前之人竟然声音低悦的笑了两声,他直起身子对着她轻喟道:“若今日家父再要驱沉衍离家,公主可莫要在袖手旁观了。”
说后,衣袂轻拂,转身跟着外头去了。
尚未落地的话叫揽光心中略堵,这分明就是提及了上次她故意借他让林易知不能去刑部的事。
而这此……亦是她亲手推着他搀和到此事漩涡中来,其目的又何尝不是其父林易知?若真是惹恼了林易知,的确不应当是他的缘故神医圣手全文阅读。
他明明是看透了自己所思所想,却还是……肯用心去做。心中微有所动,可揽光立即又摇了摇头,他也一心想要复仇宁邺侯又怎么能会不和自己站在一起?
想到此处,揽光又不觉想到了那日在宁邺侯府时候用作交易的一番话。
林沉衍……
她低着头,用指尖沾了茶水在光洁的桌面上写了这三个字,可下一瞬,揽光就用将满满一杯茶水都掀翻了。
原本的那个字都被水完全掩盖去了。
就好比她此时脸上的神情,那些纷杂也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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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刚踏出内室就果然看见庭前站了一人,正是其父林易知。
似乎料到了他会尾随着出来,林易知转过身来,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就被林沉衍当先劫了话。“父亲也太不小心了,纵然恼沉衍,在公主面前也不应当……”
“混账!”林相上前一步劈头骂道,他面上神情几乎是恨不得没有生过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我的事情哪里容得你这个逆子来说?”
林沉衍立在原地,听得他这样训责既是没有反驳更是没有承受,他仿佛只是静静的立在原地,这些话都没有从他口中传出来而自己更是没有听到。那些光耀动人的气质被完全收敛得干净,只好像他一直是那个被人耻笑的浪荡公子。
林相方才得到这样惊人的消息,原本以为此子只是在魏东臣背后打打下手,日后矛头也不至于指到他们林家。
可……他心中的怒意更加加深了一份,无处纾解他竟就在这朗朗白日下挥起了手,毫不留情的扇向了林沉衍。而他的心中也的确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用点力气,再用点力气,一下子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打死了才好!
蓦然……即将要贴上林沉衍脸颊的巴掌又被猝然收住了。
那些掩埋在他心中几乎都无迹可寻的感情又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汹涌澎湃了起来,这是他的嫡子……但这还有半分惊才绝艳的踪迹?
林易知朝堂算计了半世,可在这一刻又疲软了下来。眸中精光尽散,此刻他身上的的素朴的衣裳显得他身上都带个一股暮气。
对这个儿子……他太过于失望了……
“你是真的心悦大张公主?”林易知紧迫着林沉衍,他如何会看不出这个儿子种种作为又怎么是昔日那个沉迷酒色的纨绔?
“父亲是不是觉得沉衍丢尽了林家的脸?”林沉衍突然开口。
林相握了握拳头,一个“是”字盘距于口中,可想了想又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说出。
“父亲忘记当年的事情了吗?”林沉衍兀自笑着,声调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庭中的骤起了一阵风,吹得草木皆动,而那些挂在上头的水珠哗啦啦都被晃了下来。原本宁和的景象,到底是被破坏了。
揽光透过窗子恰好能看见外头的情况,她看见林易知的身体如垂暮的老者一样迅速晃了两晃。虽然听不见他开阖的双唇中吐露出了什么言语,但她却能体会到他身上散发的震动。
而林沉衍背对着她,一直都是那个姿势,宛如可预见他那张脸上的神情恐怕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重生司务长最新章节。
不消一会,林相脸上神情复杂,眉宇间狠狠一拧,似乎在咬牙切齿着些什么,说着就带着愁容而去。
揽光知他们父子二人相处得并不算好,可如今看来,林易知对他这个儿子了真能说得上是包容的。不然今日林沉衍独自一人出头惩治工部刑部,且不论日后这些事情可都会有什么变化,单单就是日后这两家的势力恐怕都会与他为敌,与他身后的林相为敌了。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最想要得到的结局。
揽光微微垂头,长睫下掩藏着的是讳莫如深的复杂心机,如今最是好,好得出乎她的意料。难为林沉衍有这个本事出头……也愿意出这个头。
外头烈日渐渐高升,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已经是发生了许多的时候。眼看着……就快要是早朝的时辰了。
揽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要驱散自己脸上宿夜未睡的憔悴。她慢慢的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她原本就身形高挑而又骨架单薄,如此看来又多了一分料峭,如春寒中横生在枝头的一只白梅。
不经意间,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林沉衍已然独自一人坐在了花间的一块高及膝盖的石头上。他全副心思都不知道是放在了何处,静坐花间,叫人觉得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常态的安静祥和。君子静敛如水,大概就是这样的模样了吧。
揽光忽然觉得心中……皱了皱眉,她又怅然想到……到了今日地步想来他所承受的压力也不见得比自己小。
他们都处在风口浪尖,狂风吹袭而巨浪拍顶,哪怕是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权势是什么,是每每获得一分,以后就必须为此而多战战兢兢一分。
而现在的林沉衍,被她一步步推在了自己的身前,单单闵、萧两氏就能将他拆骨扒皮!
揽光走到了林沉衍的面前,她的初衷就是想要借着林相的势力而做她的挡箭牌,谁能料到林沉衍是一柄利剑,好……固然是好,可是……
“林沉衍……”
她轻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坐在花间草木中的清隽男子缓缓抬头,脸上带了几分掩盖不掉的倦容。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柔和低醇的尾音微微上挑着。
清晨花草间独有的清香气息都似乎附在了这声调上面。
分明是一个简单字眼,听入旁人的耳中却是像展开了一幅姹紫嫣红的春日美图,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妙,叫人砰然心动。
“这次……多亏……”
林沉衍忽然轻笑着打断道:“你我……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何必言谢?”这话说得透着几分生疏,全然不像是先前在房中那般亲昵。
等揽光回宫早朝,林沉衍依旧留在刑部。
不知隔了许久,他低吟了一句――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霎那,他眼眸中的郁郁不清终于是减淡了几分,不然,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明知她是逼着林相势力介入却又故意出头……做了这番事情。
――你我……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何必言谢?
方才话到嘴巴,他又刻意抹去了几字。而往日嬉闹,他何尝如此介意谨慎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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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危
圣旨早已经准备妥当,等揽光和裴衾一出现在朝堂上,掌事的宣旨太监就声如洪钟的将奏折读了起来,金殿之上无一角落听不见。
兵部尚书革职法办,而兵部供职的数位官员皆是获了罪。
而朝堂上,小皇帝裴衾一时经受不住犹如猛虎一样凶悍的武官朗声启奏受了惊吓,早早退朝。
原本玉清池出事该要彻查的是工部,却杀了个措手不及,是叫兵部的官员落了马。而兵部在六部之中乃至那个大膺的朝堂之上都是重中之重的。一时间,各种利益纠葛纷纷涌起,上奏的折子如是前几日的大雨一样接连不断的递进了登天阁。
等朝会散后,党派之间更是丝毫不避讳就堂而皇之的商讨了起来。而此次牵连闵家和萧家更是警备了起来,此前闵家连着出了变故,已经是收敛声息,却不想今次上头大刀阔斧第一个放的竟然是他家的血。
将兵部尚书革职查办……
闵家老太爷闵困卧病再床一段时日,到了今日才渐渐有了好转,一听见这消息,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沫来农家媳妇纨绔夫。他们闵家世代都在经营兵部,可说上下供职的都是族内子弟亦或者是依附着他们之人。
却没有想到一个圣旨竟是想要将他家百年来渗入其中的势力都连根拔起。
闵琨越想心中越是惊怒,他脸上黑沉沉伏在床沿,硬是伸手去将床边上的药碗挥了出去,摔得粉碎。黑褐色的一碗汤药洒在地上,仍然是在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还用喝什么药?不如让我这把老骨头早点死!免得看你们这一群混账将闵家都糟践光了!”
闵氏主支的各个晚辈,除却在此次中已经被关押在天牢中的就都在此了。
听得老太爷发话,众人脸上也更加是凄凉了起来。
似乎所有矛头在这一瞬间都对准了闵氏,他们虽然是四大家族之一,但到了这样的时候,也深觉……回天乏术。
“父亲,萧氏如今也有晚辈被下了牢房,何况……父亲先前那不就和他们……”闵琨的长子闵孝霄提议着道,此时这情况,他脸上也急得冒出了汗。不如此时和萧氏正经联合起来,说不定靠着两族的势力能力王狂澜。
“糊涂!”闵老太爷暴声打断,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你知道什么!我们闵家就是被他萧氏所害!”
在场其他人原本还纷纷觉得这法子甚好,如今一听闵琨这样回绝,神色不解。
这事情……显而易见,竟无一人看出!
闵琨目光在屋中众小辈的脸上巡过,顿声一股说不出的失望。他仰天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不甘心!这些个日日厮混在朝堂的人竟然都没有他一个老头子看得清楚,怪不得……怪不得第一个被开刀的是他闵家。
看尽这闵家后生晚辈,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堪大任的人。
闵琨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脸上悲色都已经是融在了眼底了。“明明是玉清池事情至多就只会查到工部,若不是将这矛头都引到了边关戍防攻势上头,你们以为他萧氏不会是我今日的闵氏?我等不过是被人先推着送去砍头闸下了。”
砍头闸――这三个字叫在场闵氏后人脸上吓得惨白。听了这一席话,原本的那一点奢望和希翼也都被碾得粉碎。
“父……父亲。”闵孝霄顿时再无主张,喊了一声后就跪了下来,其后数人,也都一并跪了下来。旁人求不得,而他们能求的也只有自己家中的这位老祖宗了。
一时间,虽都是男子,关乎自家性命也都露出了悲戚神情,更有几个人带着哭腔喊了几声老太爷。
闵琨在床上,勉强抬头将他们的脸色都看在了眼中,闵氏的这些人……将来能有多少逃得过那个大长公主的手掌?
就这些……东西,再大的世家恐怕都坚持不过几年。
心神一转,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膝下那个嫡亲孙女――嫁与卢似念为妻的闵夏绘。比起这底下的一群儿郎,他这个孙女倒是很有几分胆色。只身就去行刺大长公主,几乎被她得了手。
初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狠狠责罚她的生父生母,恨不得当初没有这个孙女才好。而现在,他反而是想多要这样后辈,多几分硬气。
“哒哒哒”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太爷,各位大爷……皇上又下了旨。”
那个小厮脚步不稳,跨入门槛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竟然是摔了个狗啃泥,再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
而这些人当中平日看重了礼节,这个关头竟然还皱了皱眉头官路逍遥。
“皇上要……要将尚书大人砍首,现在就连着广连海大人,李席大人也都被监禁调查了。”
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昔日富丽堂皇的闵府老宅也随着这道消息而显得暗沉破败了几分。而整个闵府人上下都带着哀伤,百年氏族,竟然是这样快就露出了颓靡之气。
闵琨却隐约有所意料,这事情到底还是魏东臣在查着,这个老匹夫一向狠毒他出手了,自己恐怕不掉快肉恐怕他是不会罢休。只是闵孝霖的,他长吸了一口气,自己的这第二个儿子是什么样的秉性的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
贪财……这条命算是毁在贪字上头了。
只是萧氏……闵琨那双因年暮而显得灰暗浑浊的眼中忽然迸发出灼人的精光。
萧氏今日背信弃义而陷害他一族……他闵琨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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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萧家大宅中又何尝不是一番难安的焦灼气氛?
所不同的是,今日掌管萧家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瘦高男子,唇下留着一撮胡须。他就是正一品司徒萧敏从了。
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他两外两个兄弟,便再无其他人了。
三人肃然坐了半晌,都没有开□谈。
过了许久,当日过去登天搁的那个萧秀之萧家行二、也是萧池之父当先开口道:“大哥,看如今的架势,这闵氏往后再无翻身的机会了。”他口气中透着几分轻松,似乎再没有需要担忧的事情。
萧敏从脸色一沉,“你以为闵琨就会如此罢休?”
当先说话的萧秀之愣了愣,立即说道:“他这几月不是一直卧病在床?他要真是精明,闵家又哪里会到了今日的地步?”
“那不过是因为闵家的那些小辈都是撑不起,至于闵琨……你不要望了他当年可叫阎罗面。”萧敏从不急不躁,说道最三个字的时候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萧秀之一听,便也无声无息了去。
隔了会,当家的萧敏从打量了自己二弟两眼,沉吟不决着又道:“池儿那孩子……”
萧秀之自然知道了那些狱牢中的事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哥,你不必顾及我,他做出这等事情连累萧家就该知道是不能被容下了!”这事情他早有耳闻,可如今再心疼自己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只能……
一直未有说话老三萧协抿了口酒,鼻息间喷出浓郁的酒气,大着舌头道:“大哥二哥难道忘记林家那个小兔崽子了?”
萧秀之是萧池生父自然恨毒了此人,咬着牙齿正要发狠扬言,却被自己大哥拍了拍肩宽慰道:“他自然不会好过。”
言之凿凿的一句话,叫人以为林沉衍不日就会尝尽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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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池旁简易屋舍中,有人埋头急书。除却他手下的一本密折,还有摊开着未来得及写上一字的。
而另外一侧端正放着写了个“萧”字的密折,字迹已干。
满头白发,身形微躬,好像他耗尽一生心血都只为了写这几本折子。
作者有话要说:==脱力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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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轰,亡闵
大约谁都没有料到,闵氏被如此不堪一击。就好像只是表面光鲜而内在早就被掏空了蛀空了,只要戳破了最外面薄薄一层,其实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败落得迅速,短短两三日间,闵氏在朝堂上活动的人几乎都落下了马。整个闵氏岌岌可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再有些动作,就能将这氏族散得去。
玉清池之事所衍背后,萧氏一族也受牵连,但比起闵氏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些皮毛而已。
“公主,刑部传来消息萧池……萧池受不住刑罚自尽了。”宫外有人穿了信进来,揽光正在审阅这几日递上来的奏折,连着头都没有抬起一眼。不待她吩咐来人下去,就已经是有一人接口道:“既然公主都知道,沉衍也不用再累述一遍了。”
林沉衍撩起袍子从外面踏了进来,语气平稳的说道。
揽光抬起头,见他仍是那一日的衣裳,眉宇间竟然带着几分乌青。她微一顿,手中捏着的那一只笔就停下来动作。闵氏能这么快落马,自然也同他这几日在刑部不无关系,撇开旁的不说,这人果真是有几分手段的。
“这几日……辛苦了。”
林沉衍苦笑着摇头,似乎又有什么事情并没有如意。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本明黄色的折子,默然无声的递在了揽光的面前。“这次的闵氏不过也只是……”言及此处,林沉衍笑了一声,要说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话锋一转又道:“萧池哪里是在狱中自杀的?就他那样的人连个自杀的胆气都不曾有。”
揽光见他言语中略带了鄙薄之意,再联想他对付萧池的手段,倒真是……刻薄得要逼着人去死。那样的刑罚,若真是有点血性的男子的哪里能甘愿承受?就是手段狠毒如她,都忍不住要叹上一句……
可是,揽光却又偏偏轻笑了起来,挑着眉戏言道:“难道驸马以前和那人有过嫌隙?”
林沉衍不防她这样笑颜开问,眼目中惊诧一闪而过,但倒也是一本正经回道:“公主以为他胆敢有什么歪念,沉衍会饶他这么轻易的死?”这话的分明是平淡的,却带着一股言之必行的霸道之气。从他身上透出来,总有些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和不适应。
揽光笑了笑,目光垂下正巧落在桌边上那一叠厚厚的皱着上。这奏折的上头正写着一个明晃晃的萧字,字体刚劲有力,像是用刀剑刻出的一样透着锋利妃子令,冥王的俏新娘。
是魏东臣的字。
“萧池是萧敏从派人做掉的,自己的亲侄子,他倒也真是下得了手。”林沉衍啧啧了两声,语气讥嘲,“不过,这些人的为了自身利益却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人还在玉清池?”揽光之前却好像全然没有听见林沉衍的话,神情恍惚了一阵后突然打断着开口。
林沉衍自然明白她口中这人到底是谁,这份密折既然是魏东臣交给他的,必然也避不开要谈及此事。他点了点头,“绣衣使大人……很是尽责,若非他,又哪里能这样快速的办了闵氏?”
是了,这速度的确是快!
快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是一把早已经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子,早就抵在了闵氏的咽喉上,只等时机就一刀毙命,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不曾有。
揽光缓慢的伸出手将这密折拉到了自己面前,而掀开后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是有了骇然之色。
她接连着翻了数页,面上的神情愈加震惊。
“啪”的一声,揽光将这密折紧紧的合上,就好像里头的东西太过于惊悚一样,她甚至是用的双手反扣在这折子上。等平复了一会,她才骤然抬头,目光熠熠的盯着林沉衍。
“怎么?”他低声发问。
揽光思量着,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反复咀嚼着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点点异常又不可控制察觉了出来――绣衣使大人……很是尽责,若非他,又哪里能这样快速的办了闵氏?
太快了!
这才短短几日功夫,魏东臣就好像是将大膺朝堂上的局势排查得一清二楚了。
若单单是一个闵氏,揽光还尚可相信这是这位昔日相爷的手段过人。可眼下……这份罗列萧氏的密折又当如何解释?萧氏如此隐秘而详尽的恶事都罗列在了上头,这又岂是短短几日间能办得到的?
就算是昔日魏东臣门下之人顾念旧情纷纷效力,也不可能这样快就获得这密折上罪证!
绝不可能!
揽光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气息入喉,微微压制着她胸口翻滚的血气。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快?
纵然魏东臣手段过人,也不应当有这样的几近逆天的能力。
“你这几日去见过他了?”揽光平复中心中的惊诧,将目光又重新凝视在了不远处站立的那年轻男子身上。
“嗯。”林沉衍如实点头,他亦是毫不遮掩的说道:“公主若有疑问不防直问。”
揽光见他脸上坦坦荡荡,并无半分异常,便心头一松,摇了摇头沉吟着道:“这也都是他的意思?”其实问与不问,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
她微微眯起眼,眼前似乎又有了当年的场景,过了会,才又收回了思绪。是了,一年之前的事情她都没有忘掉,更何况魏东臣?扫除四氏是他毕生之所愿,更何况这上头沾了他妻儿的血,只怕今日更加是执念入骨了。
“当年左右丞相各自为政,今日联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林沉衍见她有些神魂不守,忽然开口说道。
果然,揽光转过头看着他,张了张唇,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得到的模样。她所祈望的也不过就是……外人以为林相和魏东臣此次是一道动作,却完全没有想到林相林易知会真去和魏东臣联手前妻有毒全文阅读。
这对他而言没有半分好处,这只老狐狸又怎么肯愿意折损自己而替自己出这个头?就算是她已然下嫁了林府,这只老狐狸仍是在朝堂上妄图做出中立态势,不肯轻易站在同一方。
那唯一的可能……揽光直直的看着林沉衍……
而他却摆了摆手,轻笑着道:“这样,是不是如了公主所愿?”他的声音低敛如水,像是涓涓细流能无声无息的漫到人烦躁的心底深处,一点点的去浸润。
多久没有人这样去帮自己了?
揽光记不清楚,她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尖锐的疼像是要将自己警醒。不出片刻,她将眉眼沉了下去,抬手细细摩挲着手下的那一本密折。
这像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引诱得她浑身的血都在欢腾着,只要有了这个,萧氏不日也会土崩瓦解。
林沉衍立在那何尝心思翻转,他看着那几乎被堆叠起的奏折湮没的宫装女子,皱了皱眉,想起了昔日年少时候见过的明月公。
那时候的她当真是皎如明月,而这几日……掀了闵氏,只怕明里暗里都受了巨大的压力。她不过是一介女子而已……偏偏是被推在了权利的至高处。
他转眸看了旁处,不知此番动作之下宁祜南又会有什么动作。
宁祜南……林沉衍握紧了拳头,眸中也透出一股狠色。闵、萧、宁、卫,只可惜魏东臣第一下手的不是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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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宁邺侯府的女眷后院藏华园,荀夫人这几日神色大有好转,往日雪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闵氏算是完了。”将一颗药丸就着水吞入口中后,荀夫人不痛不痒的说道。“魏东臣那个老匹夫行事不减当年……可过刚则易折,当年他提刀杀人儿入狱,这次出来不知又会不会疯一回……”
萧淮接过她手上的茶盏搁了下来,竟眉目都懒得动一动,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闵氏固然和他没有半分干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次萧氏也牵扯重大,难道接下来打压的不是萧氏了。
荀夫人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她眼眸之中带着沉寂的通透与明白。
“萧池也死了。”
这话中似乎还包含着其他的意味……可萧淮依然没有做声,他将那一整盒的药罐都安置妥当,又将木盒盖头合上才抬头。“夫人是有话要的对我说?”
“呵……”荀夫人虚弱的笑了一声,她抬起手轻轻抓起一把对面萧淮垂在胸前的一摞头发把玩,“萧池一死……他所念想松儿那门的亲事也就作废了。”
萧淮低沉了声音,“是我没用。”
其实又哪里是他没用?不过是拿捏了工部汪狄的软肋,他就拖了萧池下水,借旁人之手置萧池惨死、那门亲事作废,此间种种无不昭示此人心思阴沉。
荀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说什么有用没用?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了。”见萧淮脸上没有半点神情,她又开口道:“方才他出去了,你猜猜他这是去闵府,萧府了,还是皇宫了?”
荀夫人口中的“他”,自始至终都只会是宁祜南。
到了最后想起的皇宫二字,萧淮终于慢慢抬起了头,“萧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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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观,相谈,半路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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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合,沉迷
揽光犹豫了两个时辰,手中仍然捏着的正是那一份正是魏东臣呈上来的密折。只要有了这东西,证据确凿,萧氏一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得了。她低头深深看了一眼,却还是不能真正下定得了决心――闵氏刚铲除,紧接着动手只怕太仓促。
何况……按照闵氏那老头子的秉性,明知此次一族蒙是难有旁人点火所致,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可自从闵氏出事到如今,就算是今日闵琨二子前兵部尚书被斩于菜市口,也不见他有丝毫动静。
揽光微微敛着气息,这事情……有些异常。
可转念再一想,原本玉清池一事上萧氏就难逃罪责,那些和四年前翻新皇宫屋顶所用同种瓦片到底是经由谁的手购入?又或者是谁在处心积虑的策划同当日一样的谋杀?这些都还一无所知,而闵家被灭也只牵扯到边关,于这事上却似乎没有多大的干系。
萧氏……她屏了呼吸,抿着唇狠狠的握着拳头。
“萧氏!”她手中那份密折的封面也都几乎要被她揉皱了。既然事情到了眼前这地步,她也无畏在瞻前顾后了。就算是不为了今日的事情,四年前火烧皇宫一案她也必须要分辨得明白。
揽光立刻差人传了旨意下去,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就已经有数位供职于工部的官员被带入刑部询问,动静颇大。
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她不会去猜想,只是在未有公布这东西之前,玉清池选材的事情必须调查明白。
朝廷上下因为闵氏落马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而这波澜还在风头上,手段素来狠毒的大长公主又有了清查萧氏的苗头,一时间,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林沉衍依旧居于刑部协同崔道一起主审,所不同的是,林相在朝为官的门生都上了折子弹劾萧氏。这些折子不是什么大事情,弹劾的也无非只是萧氏一族那些族人欺霸乡里、纵容恶奴逞凶的小事。但这犹如毛毛细雨一般递进来的折子,却是让大半身居微末官位的萧氏族人被□彻查,数量可观倒也是牵制了一部分萧氏。
林易知今日能出手,实是出乎揽光的意料。
等掌灯后,揽光便在明月宫后殿的小庭中坐了会,宫人不得允许不能靠近,唯有庭下四角的高脚落地七星宝灯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天上繁星璀璨,但却有薄云遮挡明月,月华反倒不如星光夺目。
揽光连日未睡,却不露半点倦容,她抬头看着天上,侧目看来她轮廓柔美,脸上也似乎镀上了一层层的淡淡的银辉。
夏日的夜风徐徐。
她封号本是明月,也仿佛在这一刻沐于月辉中,才能瞥见昔日的风采。
可天上仍有明月,而大膺的明月早就泡在了一滩污水中发腐了。揽光怔愣着看了许久,直到一声轻唤才回过神来缠情密爱。
开口唤她之人在那假山石的背阴处,若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那人站了一个身材欣长的成年男子。
“揽光……”
揽光半垂下头,似乎是在一心一意的想着什么,直到那人站在了她的身前她都没有丝毫动弹。
来人一身黑衣,他那张原本正直清隽的脸似乎也要被这黑色也融掉了,蹲□子,蹲在了她的面前望着她。
终于,揽光抬起了头,目光犹如冷冽的冰屑,她看着他,似乎是费神的想要将这人看透了。看了良久,她才摇了摇头,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开口说,茶色眼眸中流露出的眼神冷淡得很。
“你……不要怪我……上次没有救你。”萧淮低哑着声音说道,他的一双剑眉紧紧的皱着,似乎包含了太多的亏欠和歉意在里头。
揽光轻笑了一声,笑得极轻,就好像没有带着笑意,只是勉强发出了一声不屑而已。她的目光仍旧是停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等待他其后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原本已经想好法子……”萧淮口气微微一顿,像是遇见了难堪而不能启齿的事情,而后才蓄力添上后半句道:“可你已经走了。”
半响都没有任何人说话,他试探着将手放在揽光的手背上,想要通过这接触来让她明白自己的一番真心。
他的手掌温热,似乎而带着些许湿意。
揽光瞧着,心中渐渐升起了些涩意,这只手带给她的触感竟如当日,曾几何时,她日夜所盼的就是这双手能拉着她,带她出火坑。
可是……最终揽光用手轻轻将罩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给推了开来。
她吸了口气,气息四平八稳问道:“萧大人,宫门已禁,深夜入宫是死罪。”
萧淮听得她的话似乎浑然一震,却也不得不在这冷漠的视线下收回自己的手,他缓缓站起了身,艰难却又愤愤开口道:“我思慕公主,死又何妨?”
这番话过于直白……又怎么会是当日沉敛毓秀少年能说出来的?
揽光轻喟了一声,“萧大人这话不防留着同宁松说去。”她也站了起来,轻罗纱的裙子如水波一样轻轻晃荡起来,叫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月光下摇曳的菡萏。
“本宫念在你玉清池一事上有功,今日便不计较了。”说罢,她顾自朝着离开,未有半分留恋。
玉清池……萧淮见人走了两三步,脸上更是露出复杂神色,“等等!”他声音急促,唯恐眼前这人一走,就再没有亲近的机会。“既然你都知道了……”
工部汪狄能第一个站出来指证萧池,的确是他萧淮暗中做的手脚。萧池有难,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当初揽光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人却秘查,的确是他。
“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揽光脚步停了下来,侧头冷不住轻哼了一声,几番忍耐话还是冲口而出,“难道萧大人这样做不是为了好娶宁祜南的千金?”
夜风沙沙,草木的影子都随着支离斑驳了起来,黑影叠叠如是鬼魅。
“你这样想的?”萧淮的声音蓦然低沉了许久,闷闷的叫人说不出……沮丧,“揽光……”似乎是平复了一会,他终于又抬起头,目光的凝视着她的侧颜,“你难道忘记了我手上的伤疤了?”
“四年前我没有本事护你周全,今日所做的一切……也都只希望能为你分担一些赤色黎明全文阅读。”他笑了笑,笑声落寞。
揽光眼前浮现起那日在登天阁,他和宁松果真是一双登对的璧人。如今这话说到了这份上,也似乎堵住了她冷硬的姿态,揽光慢慢回转过身,“萧大人。”
她开口,又是一声漠然的萧大人。
“揽光!四年前我是被荀夫人囚困了,被挑断手筋脚筋!并非是……并非故意不回来救你。”他这声音原本是带着腾腾怒气,可到了后头又软了下来,像是在和她服软求原谅。
“我会娶宁松,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分散宁邺侯的心,能让他松口放你!”他凄凉了一笑,“我又怎么会想要娶她?”
“我萧淮从来心动的就只有一人!曾经是,将来也不会变!”萧淮逼近了几步,每说上一句,眉就越加皱上一分,他痛苦和折磨都涌在脸上。
这些话,如同是一架在揽光耳边的铜钟,大力的在撞击着,嘹亮的声响灌入她耳中,连着冷静的心也随着震了起来。
萧淮……萧淮……
揽光看着他,心中生出无数的滋味。
我萧淮从来心动的就只有一人!――这是她年少时候的渴慕,却似乎在现在得到了。
而萧淮正握着拳看着她,脸上带着惋恨和不甘,全然不似作假。
……这些话,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真的都是为了她?
揽光看着,这一刻的神情不似方才一样尖锐而生疏,好像连着她自己都陷入到了迷惘中。她张了张口,神色犹豫的问道:“是……吗?”太多猜测和怀疑,人心难料,他们分别四年,却不知是否还有当初赤诚之心。
萧淮没有直接回话,反倒是径直上去一把搂住了她,几乎要将她揉入自己胸腔中。没有太多的倾诉,只是反复呢喃着道:“揽光,我想你。”
“揽光……”
“……我想你……”
他的语气近乎哽咽,似乎,这四年中,他的一番相思早已经刻入到了骨髓中。分别时他们才尚是萌生爱慕,而相聚时却已经是情深难述。
而于揽光而言,太多诱惑在藏在这个怀抱中,竟让她一时没有拒绝,反倒有些沉沦在里头……
萧淮是她年少那段美好时光湮灭后仅剩余的,她贪慕那些,稍一慌神就容易沉迷在其中不可自拔。她与他每见他时又何尝不需克制?而今日,坚硬的阻隔都轰然破碎,只因为他说――我萧淮从来心动的就只有一人!
脸埋在萧淮的前襟,她的额头轻抵着,缄默不语。长睫下,原本坚定的眸光也似乎在涣散动摇。
若是没有这一切,他们理所当然的会在一起。
萧淮修长的手指穿插入她如墨缎一样的头发中,有种脉脉含情。
“不要动萧家。”
氛围凝滞片刻,揽光神情骤然清明,蒙蔽双眼的业障消失殆尽,她迅速挣开想要倒退。
――原来……他近日来是为了让她不动萧家!
而萧淮似乎已经是意料到了,手上力道愈加大,紧箍着怀中扭动的身子,低喝道:“不要中宁祜南的计!”
作者有话要说:萧淮和揽光的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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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恙
翌日后,揽光脑中仍然是在盘旋着这句话。
有些分辨不清这是出自萧淮的私心,还是……还是宁祜南真的另有打算?萧氏的案子到如今已经查了一半,何况此时难得有林易知和魏东臣二人联手,查下去萧氏必然要被剥掉一层皮,但若……就此中断收手……只怕来日再难由此机会。
“姑姑!”裴衾在她跟前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揽光低头,伸手将小皇帝的发冠正了正,“衾儿方才的思军赋背得甚好。”
裴衾撇了撇嘴,好像听了夸赞并不乐意,只是低埋着头。
“怎么了?”她如今心思沉静了下来,裴衾这样细微的波动必然能及时觉察得道:“是不是最近功课太累了?”
裴衾皱着小脸,望了她一阵,摇着唇喃喃道:“姑姑比往日更少陪衾儿了。”
揽光听了,心便揪了起来。这段日子……是她少花了时间在衾儿身上。
何况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却要亲眼看着那些杀戮之事,有几次揽光见他在朝会上几乎是惨白着脸过。
只是……虎视眈眈四大氏族几乎是盘踞了整个大膺的朝政,只要这些毒瘤一日不除,她和衾儿也就无一日能安枕。
揽光抬手将他轻轻的拥入了自己的怀中,越发轻柔的安慰道:“衾儿,再忍一忍……”
听这话语,似乎再忍一段时日,他们就能不必再这样战战兢兢的活着了。
裴衾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声音闷闷的嘟囔道:“姑姑,我们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揽光被这稚子一问,问得哑口无言,若是以前,她当真是不清楚,可如今……她唯一能说的就是个“是”字。权利的巅峰就是要靠杀戮来堆砌,而这江山原本就是她们裴氏的,谁都不能妄图谋夺!
这一刻,那双茶色的眼眸中透出凶恶,经过这些年鲜血的反复浸润,眼打也带着冷色。
她拍了拍裴衾的后背,却动作轻柔,“衾儿……”她低声唤着他,可那双不被看见的眼中却透着……狠劲墨门飞甲全文阅读。如果杀戮无可避免,那她只求裴衾能安稳长大,盼着的也只是有一日能将大膺的皇权真正交到他的手上。
小皇帝裴衾心中却有了一番心思,他虽然被揽光抱着,心中却没有半点安稳。往日乖巧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同了,他小小年纪,脸上竟也透出了股……怀疑。
不过一瞬,他又立即将心中的这一切都驱散了开去――不会的,姑姑绝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样子……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他闷闷的说道:“衾儿,知道姑姑都是后为了衾儿好。”
揽光陪着裴衾用完膳后才重新去了登天阁,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从宫外又重新递了的许多折子来。明晃晃的堆得如同小山,萧氏的事情……
揽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日她能出得了宁邺侯也曾答应要打压氏族。闵氏已除,如今萧氏……眼下她已经想得通透,就算是宁祜南有谋划又如何?只有除了萧氏,亦或是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了,只怕只有这个缘故才能叫宁祜南心中舒畅吧?
不知这样的畅快,能不能叫宁邺侯大发善心赐下一颗药丸才缓和裴衾的癔症。
思来想去,萧氏……不得不除!
昨夜之事,揽光沉了沉眉,猝然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萧淮,不论你是否利用我……这样想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若再如此……自己也会经受不住诱惑……去利用你!
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不过,昨日除了浮现出旧时的美好,更有算计之念在不断滋生繁衍。犹如丝线一样,一圈圈的将她裹缚在原地,任由着萧淮去抱着!
“启禀公主。”外头小太监步履轻巧的入内,小心开口。等揽光的抬头扫了他一眼,他才开口继续道:“崔大人在外有事求见。”
揽光手中之事略一停顿,立即传了人进来,人还没进来她就已开始猜想是不是……萧氏的事情遇到了什么波折?
这边崔道才刚一进来,就立即跪了下来,“公主,驸马他……他病倒了。”
揽光以为是要说查萧氏进展的事情,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她眼前不由得浮现了前几日林沉衍的模样,拧着眉头道:“是什么病?”
“高烧不退,像是邪风入体。”崔道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焦色,他低着头跪着,可迟迟盼不到上头的发话。
“……你特地入宫就是为了这事情?”隔了片刻,揽光终于开口了,她的语调仍旧是平仄无奇,但又贵气逼人,叫人觉得这等事情并不能上她的心。
崔道惊讶得抬起头,愣了愣才重新开口,“驸马是连日来操劳过度才致邪风如体……”他似乎仍想激竭力争辩着什么,可再转念想一想就连着自己都不知这次为何入宫来。
到是揽光,甫一开口就直刺了要害,“才这短短数日功夫,你就被林沉衍收买人心了?”
崔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错,当日明月公主要下嫁林府二公子他也曾鄙薄不耻过此人。而今日……他竟又是为了此人来入宫求公主让他能回来。当真是短短几日功夫!曾经的林沉衍声名狼藉,而这几日相处看来,此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真正要比中规中矩办事的人要强上许多!他的确是……心生了几分惺惺相惜。
“臣不敢。”
揽光坐在位置上,想了想,干脆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
“他如今在何处?”
“仍在刑部,不得大长公主吩咐不敢耽搁查案。”崔道谨慎的说道,再不敢露出一点偏颇风流特种兵。其实他如今中心已经有如鼓擂,林沉衍病势不轻,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病情会延误。
揽光心中嗤笑,林沉衍……他又岂会是这样委屈自己的?这事情原本就是他来帮衬自己的,难道他会真会因为这事情而去搏命?
可再看崔道的神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像有半句虚言的。她到了嘴巴的话突然一转,“去刑部。”
数日来,她一直奔波,累积在身上的伤病也未得到丝毫静养调息。可也好在她这具身躯,仿佛早已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而这些落在她身上,却只能更磨炼其心志的坚忍。
出宫路上,揽光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即对同乘的崔道吩咐:“魏东臣那些……再多派些人手。”
崔道抬头,“前几日,驸马向让臣借了兵卒调去玉清池保护魏大人。”
揽光看了他一眼,眸中幽暗的,而后未发一语的挪了回来。
等到了刑部后堂,果然是看见林沉衍坐的桌前堆满了公文。他此时身躯微微向后仰着,背靠着圈椅靠背,一份摊开的公文捏在手中微抵在前胸。
揽光靠近了,才发现他正闭合着双眼,而那张脸上苍白中透出一点不正常的绯红,呼吸也未有平日的沉稳有力。只看一眼,都能感觉到他肌肤的滚烫。
竟……是这样的睡着了……
她停顿了稍稍,倾身想要拿那桌子上已经用朱砂笔写了字的公文来看,可手才刚伸过去,就已经缓了下来。
揽光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终究心软了起来。她刚要转身离开,林沉衍偏又醒了过来,哑然开口道:“公主。”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才刚恍过神来,将手中捏着公文重新搁在桌子上,人也做得端正了起来。
“萧氏已经查得七零八落,而工部的确……”他滔滔不绝,而那原本沁人心脾的声音中带着沙哑,让人心中不由随之窒闷惋惜。
揽光上前,将他手中捏着的公文抽了过来,轻喟道:“你下去休息吧。”
林沉衍诧异的抬头,似乎这才是他近几日来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的注视着她的眼眸,“不用。”
他将这两个字迅速撂下,又飞快的低垂下了头。像是……揽光的眼眸中有什么是他不能……触碰的东西。
二人都再没有说话,四周静静的,却有在权利的漩涡中少能体味的宁和。
明明这堆积着的厚厚公文中,就是大膺最核心的政事,但波涛汹涌却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去。
“这儿有崔道在。”揽光难得坚持了一回,她将林沉衍重新打开的另外一本公文稍推了几分。大约是以前太过于鄙薄不屑,以至于今日不过是几分关切一句,都显得……有异乎寻常的尴尬在里头。
林沉衍才刚要将视线转到揽光脸上,又猝不及防的咳了几声来,他握着拳头抵着唇,低声咳着。“公主岂知当日闵琨并非不想入宫,却是被宁祜南在宫门外截了下来?”
揽光不知。她也培植了一些密探眼线,若真是在皇宫外发生的事情,为何自己半分消息未收到他却知道了?她看着眼前那清隽的青年,眸中的探究之味愈加浓了。
林沉衍已非昔日林沉衍,纨绔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势力和手段?
“你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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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杀,入魔
这声音清冽,有如珠玉落盘。
“公主可想过宁祜南为何要如此做?”林沉衍一面将桌上公文一摞摞重新整理,一面开口反问。
揽光不稍多想就大约能通透其中曲折,她抿了抿却没有将自己揣摩的数说出来。闵琨入宫必然是拿了东西来向她求饶的,萧氏这次在背后何如算计,相信他也必然明白得一清二楚。
宁祜南阻他入宫……那想必和她眼下动作不无关系。
隔了片刻后,林沉衍却带着担忧又摇了摇头,语气中包含几分怅然道:“魏大人此番重新查理案子,要收集的证据也都差不多齐整了,在搁置下去只会让萧氏有更多的时间来从容应付。”
揽光在他脸上轻轻的扫过,意图发现些许不同寻常的迹象来,她隐隐觉得林沉衍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
“你是指魏……”她猛然醒悟,又顿时住了口。
宁祜南……他是想要借萧氏之手来做掉魏东臣!
若果闵家不反击,那萧氏罪证就几乎都是魏东臣出力收集,何况他们昔日就忌惮此人,这时候……必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他们果然……是起了杀机。
揽光一时脸上冷峭,当日魏东臣出狱她就隐约猜到,他锋芒太盛,加之要做的事情必定树敌太多,恐怕会招致杀身之祸。她看了一眼林沉衍,他看似更多了一份沉稳冷静,有条不紊的指着两堆公文道:“这些是萧秀之和萧协那两支的罪证,而这一摞是和萧敏从有关系。”
他说完,脸上也渐渐显露出了一点郁色。萧敏从太奸猾了,搜寻来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咳咳……”他闷声咳了两声,捂着唇,但那后背依然是的挺得笔直,只是微微垂着头。
这咳嗽声多少有几分震到揽光,她目光低敛的看着林沉衍。忽而又想到,魏东臣那边他到底是比自己早一步想到,几日前就增派了人手在那。而看他眼下,虽然带病,做事情也都条理分明,没有一丝凌乱。
先前在宫中……是她妄自恶揣了此人。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林沉衍如何看来都是尽心尽责,没有一丝懈怠和推诿的晚明最新章节。
“你去休息会吧。”揽光声音淡淡的,这次里头却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势。“本宫带了御医来。”
林沉衍抬头,见她执意如此,遂将手中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口中轻道:“好。”说完后,他倒也是好不磨蹭就起身出去了。
揽光见他走后,便坐到了那位置上,将林沉衍整理好的公文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这一看,倒是连她自己都要生出几分赞叹来。上头红色的的批复写得端正有力,而公文上含糊不清的地方都做了标志。这样细致,必然是耗费了一番心思在里头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手周围,那些公文都经过了林沉衍这样的览阅。
揽光心中微动,等再低下头去细细翻阅的时候,脸上又不由得凝结起了一分清霜。一来是因为关于萧氏主心骨的那三个人所收集到的罪证太轻,可事情虽不至误国误民的地步,但这侵占土地、鱼肉百姓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她虽知站在大膺朝堂上未必会有一人的身家是真正清白的,但像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无法无天却叫人触目惊心。而越是在萧氏分支远房的族人,越是容易没个章法,借着世家的名号作威作福。
京城天子脚下尚且就有这么多恶事……那这些被世家安插到大膺各处咽喉重地的附庸之辈,又有什么样数不清的荒唐事情呢?
大膺如是一颗**了许久的果,世家霸权,竟是先从京都像着外头腐坏。
眼下正是清查工部之时,但揽光在这几乎将折子都翻了个遍都未见到半点……关于玉清池所用那种瓦泥有半点异处。
可这又怎么可能!
这事才是她真正关心的,如今却是仍是查不出半点矛头!四年前如此,今日玉清池一案依旧是如此!
“砰”,揽光握着拳头重重的捶在桌面上,愤恨郁结在眉宇间,她随即起身,唤了崔道去刑部大牢中。
“如今工部的混账都关在何处?”一面走,揽光一面问道。她虽然不是青面獠牙,但口中语气森然可怖,明明是年轻尚轻的小姑娘,却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叫人不敢轻视。
崔道心知这大长公主是在怒头上,躬声回道:“都在刑房关着。”
揽光微滞,眉尖轻挑着道:“驸马的主意?”难得这次,她也肯当着旁人的面称他为驸马了。见崔道沉眸点头,她只倏然噤声。寻常获罪,一般只关在牢房,而在刑房显然有威吓之意了,林沉衍……果然显得周详。
不论哪处的大牢刑房,从来都抑郁着浓厚血腥和**气味,恶臭熏天。才刚入内,这混杂气味就直扑人面而来。
揽光皱了皱眉头,再看她眼前那些人,各个身带枷锁脚链萎靡在地,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当日位居高位的意气风发?
眼下他们浩浩汤汤一群人来,倒也是有几人艰难得抬起眼皮,但一见为首之人是揽光,又都浑身颤栗了起来。
“公主,公主饶命!”其中一人仓皇的呼喊起来,他的一双腿似乎已经被折断了,如今只能双手并爬着拖着身躯挪向揽光。好像她是他唯一脱离此处的希望,甚至都忘记了这大长公主原本就恶名在外。
此处统共关押了十数人,全都在这一瞬间寂然无声,蓦地叫这处地方添上了一份濒临于绝望的凄惨。
揽光垂着眼睨着他,森然冷冷的开口道:“本宫并无善心,若想活命……就交代出到底是谁想要谋害皇上和本宫!”这并不嘹亮的声音犹如是毒蛇游曳过众人心头,听见的人无一不是后背僵冷。
默然片刻后,揽光见众人虽然惧怕,并无人肯开口,心中怒气被激得高涨起来红楼之林家璟玉逆袭记。
如今这天下,除了宁祜南,她还需在谁面前委屈卑颜?辛苦爬上高位,手中所握的权势不过是空,又何其可笑?揽光暗自咬着牙,她看着他们,陡然觉得各个都面目可憎!
而她心中的执念,这一瞬间也都成了滔天的戾气。
既然各个都不肯交代……那就都去死吧!
揽光抬手指了一人,曼声道:“给本宫拉出来……砍了……”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那第一人拖出,银刀出鞘,一抔热血扬起后四散着落了下来。四周更是充满了死气沉沉起来,不知是惊呆了,还是他们早就对生死不带期望。
“他。”揽光抬手,又指了一人,她语气厌恶,仿佛恨不得将这些人都一齐砍了才好。
这次,连崔道都深觉不妥,“公主。”他压低了声音,大有劝慰之意。
可还未等他说完,揽光目露凶光的侧头横了他一眼。就好像揽光这具纤瘦的身躯中寄住着一只嗜血的妖怪,心肠冷硬如磐石,杀意已现,就绝不可能罢手。崔道被这道目光宛如摄去了心神一样,心中露怯往后退了一步。
“杀!”揽光面上无甚神情,分外冷漠着开口。她把持朝政,冤杀忠良的恶名在外,今日更何在乎多杀几人!
“咔擦!”
断落下来的头滚了两滚,正滚在了方才讨口讨饶那人身前。那人俯倒在地,断下的人头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正对着他,“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嘶喊声刺耳,在这幽暗的牢房中更加显得犹如沉重。
揽光看着他,似乎心头都泛起了腥甜,他们还知道怕吗?长长的指甲嵌入到掌心嫩肉中,她忽然上前一步抢过一侍卫手中配刀,刀尖直指地上那人。
“你来说……工部到底是谁动了那些瓦泥!”她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点,寒声逼问。仿佛唯有这样,才不负她手段狠毒的恶名!
“罪臣……罪臣不、不……”那人伏在地上,已经声泪俱下,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不……”
揽光的恨堵在心口,日夜煎熬,可到了四年后的今日,竟有又人给她添了一把火,逼得她不得不理智尽失。她眼眸中荡出漠然杀意,既然不肯说……那就通通去死!
“你们都去死!”
她从喉中挤出这一字字来,而整个人都也已经魔怔了一样。
四年前皇宫失火查不出端倪,今日玉清池亦是如此,反正背后之人就在那几大势力之中!既然如此,那就通通去死!
揽光此时再无一分理智可言,那张平淡的脸上也镀上了一层妖异光芒,似乎只有鲜血才能化解开她心中的郁结。
那些在场随她而来的人,也再无一人敢开口,反复只要一开口,也会被她手中的这柄银刀砍下头颅。
揽光扬起手中的刀,只待落下就能直接取了那人的性命。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可她眼下只一心一意要人去死,哪里听得进这些?执念成魔,却不能仅凭自己一力压制下去。
忽然,一只宽大手掌死死抓住了揽光的手腕,叫她将要落下的杀人刀迟迟落不下来。揽光心中携怒,侧头去看,却见林沉衍立在身侧,微沉着脸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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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阻,劝解,送药粉
他未发一语,眉宇间似乎带了一股凝重,漆黑的眼眸幽深不见底。
揽光拧起了眉,他的鼻息微重,像是急忙赶过来,即便是对着自己眼中的冷意也丝毫不后退。“松开!”不知为何,她在对上他眼眸的时候,心底蓦然酸涩,从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狰狞的模样。
只是,这点弱意才刚萌发,就又被她恶狠狠的掐断了。
林沉衍分明在暗中较劲,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只是紧抿薄唇不开口,像是在同她无言的对峙着。
沉默片刻,揽光似乎混沌一片的脑子开始渐渐恢复清明。她的手蓦然一松,手上握着的那把银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而在场众人也似乎随之松了一口气。
揽光有些怔然,只好像方才都是神游在外,直到这一刻,魂魄才回到了自己身上。立即的,她衣袂浮动,似是恼恨一样拂袖出去。
出了牢笼,清爽的气息才让她更加清醒了一分,可心肺处仍有东西在翻滚。她喉头一甜,扶着一棵数就大口吐了出来。从她口中不可抑制吐出好像是体内的恶毒,是方才诱使她行恶的元凶。
揽光紧紧咬着牙,却将最后一口腥甜又重新咽了回去。像是早就靠着这一口恶毒存活,她已经离不开了。
“你就算是杀了他们,难道又能将其他人都杀得干净?”脚步声逼近,林沉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声音多少有几分轻责。
揽光直起身,扶在树干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那一张脸,脸色奇白而唇色腥红,有几分艳极似妖的感觉,她抬头看着远处,猝然转过身来。“难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冷淡无情,却真正带着蛮横无理在里头,但也正是有权势在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沉衍无话可应,转而换了一个话题道:“魏大人这次出狱,你都还没去看望过一次重生之恶凤驭夫。”
不知为何,这二人说话竟然自然而然卸去了那些身份的称谓。
魏东臣……揽光脸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已经一年有余不曾见过魏东臣了。
“再如何都是刑部大牢,关了整整一年,不想去看看吗?”林沉衍又道,他的声音低悦,像是一遍遍怂恿着揽光去见魏东臣。
可揽光却知道,魏东臣未必相见自己。当年最后一面,她仍然记得他如何叱责她翻脸无情,是如何悔恨自己收了她这样一个弟子的。
当年魏东臣位居宰相,却不防被一门生出卖,致使当日他要弹劾那人事先知道了事情,竟是从中破坏。而后不足一月,魏东臣妻女上山进香因马车脱缰而身亡,他执意要查,但委实是查不多一星半点。
魏东臣原本也是性格刚烈之人,不想竟是提了刀,将当日泄密的门生当腰一刀,活生生将人砍成了两截。
当朝相辅提刀砍人行凶,朗朗乾坤罪无可恕,积年的势力一遭散尽,而魏东臣也因此锒铛入狱。
外人都只以为是这个缘故,而其中到底如何……却也只有揽光等几人知晓。
揽光摇头挥去浮现出的旧日往事,思虑了片刻,她又忽然问道:“这几日魏……”她倏然噤言,有种不知如何称呼的尴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未出玉清池一步?”
昔日也是经过常年累月才能收集得到的证据,怎么今日一朝出狱就能如此迅捷的罗列出来?
林沉衍摇了头,“玉清池那些我也不知到底情形如何,不过……魏大人的确有过人才能。”他说这话,口气中明显带着敬重。他脸上神情端正,揽光看着他并无一丝怀疑或不信,魏东臣手段如何她或许比旁人更加清楚明白。
只是,魏东臣在情之一字上颇为用心,若非如此,当年妻女亡故不会让他性情大变,不顾仕途执意要杀人泄愤。
说话间,揽光的情绪已经一点点平静了下去,再没有先前的那种失控。
可她的手,仍有些发抖,似乎仍然能感受到提着那刀子挥向那人脖颈之时,手上所传来的阻力。她这才刚一动心思,就又止不住吐出了一口血,而心中又禁不住开始恶意揣测,是不是魏东臣当年行凶时也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说到底,今日是有林沉衍在,及时拉回了自己,如若不然……今后旁人眼中的大长公主肯定又多了一道嗜血冷漠了。
“多谢……”揽光抬眸看着他,涩然发笑。不光是这次,而是这几日,都多亏了林沉衍。若是没有他,这许多的事情也并不会有这样的顺畅。
揽光往日对他再有诸多戒备,到了今时今日也松了几分。他与詹春不同,昔日詹春还是躲在暗处,而今日的林沉衍却是站在他身边与之一同迎面那些暗箭流矢。他们已经是……稳稳联系在了一起,他与詹春自然是不同……
林沉衍轻轻噙着笑,不似以往笑得让春风无色,如今他内敛而沉稳,再寻不到一丝轻浮的端倪。
而他自己心中却不如面上如此泰然,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原本的计划。仿佛眼前有个漆黑深渊,他一时心软去伸手拉了将要坠入期间的揽光一把,可自己也似乎在随之不断下沉。
“宁祜南……他今日还并不想将其他三氏赶尽杀绝,只想要让宁氏做第一大氏而已。”林沉衍半垂着眼睑低吟,叹了口气,又道:“我绝不会让他如愿。”
他再抬眸的时候,看见揽光神色茫然,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佛堂春色全文阅读。他们同是被四年前那一场荒诞的大火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若是……若是四年前他们认识就好了……或许就不会横生这么多不必要的枝节了。
只是,事情总不能如人所愿,林沉衍看着她有些愣神,又安抚道:“这样也好,萧氏那边肯定是坐不住了。”
揽光回过头,轻微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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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午后,果然是有了新动静。该交代的,萧氏总归是给了一个交代,只是交代来的只是两具死尸。
玉清池采办上有差池的部分都一应推到了那两个死人身上。
动再大的怒也无动于衷,揽光森然冷笑了两声,吩咐道:“继续给本宫查。”
叫人出乎意料的是,萧淮居然到了刑部来。他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和刑部一样设有牢狱,可各尽其职,往来并不多。此番他来,是意在揽光。
揽光不见,他就在门外候着,不卑不亢,不见丝毫恼意。她透过小窗去看,也微有感慨,他还是如以前一样耐得住性子。
下午的日头正好,烈日炎炎,在堂外就是站上一刻都叫人吃不消。过了两个时辰,揽光终于松了口。
萧淮进了来,目光毫不避讳的看着她,“揽光……”见她许久都未回应,他又眸中黯然得自嘲一笑,酷日下头,他的脸被烤得发红,双唇也都因为缺水而失去了滋润。“你到底不信我。”
外头树荫茂密,不知何时起,蝉鸣不断,恼得人心烦意乱。
揽光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听见了极为可笑的事情的,“我――为――什――么――要――信――你?”她睁圆了一双眼睛,却不见有半点太真烂漫,有的也只是多疑和讥嘲而已。
萧淮回望着她,忽然又声音柔软了下来,眸中却是苦痛纠结,“揽光,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为什么?揽光也不禁随着他低声问了一句自己,可不论自己如何问,都问不出一丝一毫的答案来。她忽然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了萧淮的面前,笑意吟吟的说道:“我什么人都不信,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会信你?”
“你……”萧淮张了张嘴,对着眼前的这张脸竟然生出了许多厌恶来。仿佛是眼前这人的尊容远不如四年前的裴揽光来得好看!
他往后退了两步,越发端量起了揽光,加之如今她性格反反复复……这一瞬,萧淮恍然觉得自己对眼前之人生不出任何的好感来。可虽然心中有这样厌弃的情绪,他脸上却是丝都没有展露出来。
萧淮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神伤和无奈,“到那一日你终究会明白,我萧淮从来都没有害你之心。”他眉目间也带着倦容,似乎这几日,也睡不安稳。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锦盒递在了揽光面前,“詹春托我交给你的东西。”言罢,搁下东西后他竟然是头也不回离开了。
詹春?
揽光仍在盯着那东西的时候,林沉衍却是进了来,他瞥了一眼,顺手将那东西打开了看。小锦盒中不过是装了一堆灰褐色的粉末,像是香灰一样。林沉衍皱着眉打量,问道:“萧淮刚送来的?”
“恩。”
而林沉衍也未再多说,将东西合上又放回了原处,“魏大人遣人让我去趟玉清池。”见揽光未至可否,他顾自转身就朝外去,到了门口又忍耐不住停驻了下来,低声道:“萧淮这人……并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
他并非多事的人,如今却是半遮半掩的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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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师,身亡
回宫后,揽光又看了锦盒一眼。她这身子自詹春走后所出现的点点异状,自己也并非没有察觉。
这锦盒之中是毒还是药暂且不明,单单是他在宁祜南眼下却伙同萧淮私递东西给她,就已经是胆大妄为的事情了!詹春这样做又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日落西沉的时候,困倦终于一**的袭来,连日来的劳心伤身纷至沓来。一夜无梦,等她再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次日拂晓了。
她难得睡得这么深也这么沉,疲倦一扫而空,揽光在心中暗念,今日有些事情总也要了一了了。
然而,偏偏事情出了些许岔子。
等早朝散后,才有刑部的人来小心禀告,说是驸马昨日从玉清池回来就一病不起,到如今仍然是昏迷不醒着。
他手上的事情不得不全部暂且放下,此时,刑部能得力的也只有崔道一人。好在,她昨日看过林沉衍所做的那些公文记录,十分详尽,叫接手的人也不会为难。
揽光又遣了两个御医前去诊断,这些处置妥当后,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今日在朝堂上,林相林易知也明显是偏帮着她的,不知林沉衍之前到底是说了一番什么样的话,能让林相肯站在他们一边。她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可心仍然是不自觉的悬了起来,连日来萧氏又何尝不是四处奔走?朝中多少官员尽数是在上着求情的帖子,不知为何他们竟然能这样的笃定了萧氏会无事。
连日来织就的一张网的在渐渐的收拢,萧氏的罪证如今都在刑部,万事俱备只等去拿人刑讯了。
可犹如一时不顺万事都开始不顺起来,到了下午,传来了几乎是掐人咽喉的坏消息。
“公主……”伺候的小太监进来小声的开口,“玉清池那处派人来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揽光蹙眉,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让他进来。”不自觉的,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迟疑,似乎抗拒着那人进来要说的话。
“参加公主,绣衣使……绣衣使今日被下午被发现遇袭身亡于居室内御宝天师。”那人口齿清晰,每一个字都说得字正腔圆。
揽光脸上的神情霎那变化,犹如冷玉,又像能生出寒烟一样,而她脸上五官的神情反倒是渐渐淡了去。叫人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这张几乎惨白的脸。
绣衣使……遇袭……身亡!
骤然惊闻噩耗,揽光难以接受似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将这个才听见的消息从身体中吐出来。
荒诞!一派胡言!
明明玉清池那处地方有官兵层层把手,明明……为什么会暴毙?揽光渐渐回过神来,她注视着眼前之人,轻启了薄唇,漠然吐道:“给本宫备马。”
她要去看一看,必须亲眼去看!
先是林沉衍病倒,紧接着又是这样的事情……
策马扬鞭,揽光身心都随之上下颠簸,魏东臣昔日倾囊相授的点滴都浮现在了眼前。只是说来可笑,他在的时候,自己无颜去见他一面,可如今的人死了,她却这样忙不叠的奔去。揽光想着,就真微翘起了嘴角,却是有些凄凉落寞。
或许,当日林沉衍提议魏东臣出来调查的此案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猜到了这结局,所以才会竭力反对。又如一年多前,揽光将他投入大牢而非去替他掩饰,也是怕他终有一日会不得善终。
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避来避去也终究是避不开这样的结局。
她脸上的血色被一点点抽得干净,就好像她这人原本就应当是这样的模样。难道……到了今日,她就连要出手保护一人都做不到吗?那些幕后的人,躲藏得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就能谋夺了她所在意的人的性命!
揽光脸上越发的白,白得叫人看了发冷。她的身子也在不受控制的发着抖,而内心却是在受着烈火的煎熬,那些火慢慢的烤灼着她的每一寸心头肉,令她连喘息都难。
玉清池的的确确是半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里外三层兵卒,加之又有林沉衍前日才从刑部调过来的人马,又怎么会有可能……潜入进去行刺谋杀呢?
魏东亭的尸体还摆放在他自己那间屋子中,玉清池是温泉行宫,东面的大殿倒塌了,西面为宫女太监辟出来的屋舍到都是完好得很。揽光这也是第一次来玉清池,东面还未有人得了命令去收整,如今看去,残垣断壁,分外萧瑟。
而当她还未踏入那房间,就冒出人谄媚般劝阻道:“公主,里头晦气。”
揽光撇过眼看着他,大约是在此处的小官吏,见了揽光侧头后便将头深深的低埋了下去。
“抬起头来。”
那人才刚抬起头,眼前一花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道耳光。那耳光极其重,拍得他眼前发黑,却仍不明白到底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
“他是本宫的恩师。”
不过几字,却说得咬牙切齿,犹如平白炸出的闷雷,在场众人多少都有些吃惊。谁人不知当日亲手让魏东臣入狱的正是裴揽光?
而方才那人双腿一软,立即跪了下去。
揽光收回眉眼,不愿再看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同行的人也不必随她一道进去了。
屋中的几面窗户都漏着光,床上平铺了一层被子,勉强能看出有个人形。揽光却没有半点惧怕,径直走向了床,足尖几乎已经靠在了床木上。
这气氛沉闷的厉害,可她却似乎要比先前的神色好上一些了,心平气和起来英雄无敌之尸山骨海。
“师父。”
甫一张口,从揽光口中挤出的却是这两字。其实,她是真的敬他重他,才会喊出师父这二字。前几年,魏东臣待她,也当真是如师如父。
可如今,再没有人能应上她一句。
昔日,魏东臣教她的为官之道主攻,而林相林易知的为官之道却是守,所以林魏二相当日可算是相辅相成。对揽光而言,也真是需要这样种霸道的攻意。大膺的的朝堂需要她去攻取抢夺,否则永远不可能有她裴氏一席之地。
她今日行事之风,也多少是受了魏东臣的影响。
“师父。”揽光又喃喃喊了一声,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倾身伸手将那蒙在魏东臣里脸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已经入了夏,这被子显得太过于厚重了,再看床上亦是铺了厚厚的几层。
棉被下头的那人枯槁如柴,再无当日相辅半分神韵,皮肤蜡黄,双眼深陷,谁又能想到短短一年功夫,魏东臣会成为今日的模样?
揽光的手颤了几分,这……一口气堵在喉咙中,竟然叫她发出了呜咽之声,只是那声音,极其小,不去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一如现在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的情绪。
他受了极大苦楚……他应当是受尽了人间疾苦。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今日的憔悴。
然而,魏东臣有今日的下场,她也难辞其咎!根本也有她的缘故……若不然,她也不会不敢直面他,非要等人死后才来!
心中窒闷,一块无形的大石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抬不起身躯也抬不起。揽光比任何人都厌恨自己!
她维持着动作好长一段时间,连目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具没有温度的死尸。他是死了,的确死了……脖子上又一道很深的伤痕,深可见骨,涌出的血叫他整个颈部都是猩红一片。
是被人割喉了。
揽光目光一闪,立即将被子又掀开了些……腰斩!
魏东臣被人腰斩!
自腰部,上□躯断成了两截!一如当日他如何提刀砍伤了那门生一样!
揽光猛然吸了一口气,她身形几晃,面上带着痛色将那被子重新盖在了他的脸上。再走到了那简易的书桌前,上头墨笔零散的摆放着,而桌底下有大滩血迹。
稍稍打量一眼,就能猜到魏东臣是在这处受袭的,他当时应当仍是在写着什么。
她上前,桌子上还有几本折子在,揽光伸手翻开,字迹遒劲有力,当真是字如其人。她捏着这折子,闭上眼睛,似乎一时无法平息内心的波动。
隔了许久,揽光才从那屋子中走出,相较之前,已经少了恍惚未定,相反目光有抹清厉。
“萧敏从……”新仇旧恨一起算个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v的很仓促(斜眼?﹏?其实每次都很仓促好么!)
不管怎么说都非常感谢一路陪伴的妹子!╭(╯3╰)╮,倒v桑不起,也在这感谢继续留下来的菇凉。
另外,本文会做防盗措施,也算是给看正版姑凉的一种保护。可买可不买,因为将来替换的内容一定会多于当初那一章的字数。
再次感谢~感谢晕随手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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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结
事隔半月之后,玉清池一案终于完结。
工部被大长公主下令彻查,供职官员十之□都身陷入狱牢或是革了职。而萧氏历年来一直控制着工部,此次算是折损了大半人员。朝堂之上一时森严肃然,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众人对裴揽光的怒怨却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宁邺侯府。
宁祜南正椅在椅子扶手上,一手端着茶盏,吹了吹上头的浮沫。“萧淮呢?”
“回侯爷,正从藏华园往这处赶呢。”说话之人生得细眉细目,皮肤白净,而这口气却像是拈酸带醋,有意在提醒着什么。“方才玉风过去的时候,夫人连门都没让玉风进。”
宁祜南眸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么点本事,本侯也就没有必要赏你这一口饭。”
叫做玉风的男子脸上一阵红,“奴才才不止这点本事。”说后,他敛了敛神色,端正起来,倒……倒是和萧淮有三分神似。但再仔细去看,又觉得不像,这人带着股妖气,虽然是男子却是女气外露。
茶盏被放下时候轻轻的磕碰到桌面上,叫这个“玉风”的人悚然一惊,立即露出了怯意来打量宁祜南的神色。
但宁祜南的确是没有的责罚或是发怒的迹象,他将袖中的一罐药瓶给了那人,开口道:“给藏华园送过去,这次若还是进不了房门,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玉风立即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将小瓷瓶捧在手中,献媚似的惊讶道:“这……这就是詹春研制出的新药?”他也粗通药理,未得宁祜南提拔之前在京都不入流的药肆打下手,之后入了府就一直在药房。说起来,詹春也见过几次的,知道那人进来颇受侯爷倚重就奉承了一句。
宁祜南不觉眼中眸光一冷,手上的动作也微微一停顿……玉风警觉,立即就住了口,面色中带着尴尬。
“不该你管事情,多知道一件……往后就要少活几年。”
玉风额上冒出冷汗,再不敢多说一句不相干的事情,只在不断回道:“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完成侯爷的嘱托……”他的一番忠心表完,就听得外头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侯爷,萧淮求见。”
宁祜南微微侧头,见玉风脸上露出不甘不屑,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得了那话,玉风更是用力握着那瓶子。而他正出去的时候,是萧淮入内。
萧淮是目不斜视,而玉风却是狂放得目中无人绝色凶器。
“侯爷。”
宁祜南微微抬着眼看着不远处躬身那人,此时他眉目锋利,无形气势几乎要将人逼人崩溃。缄默半响后,他才沉沉开口,“如今……你在萧氏那边怎么样了?”
“萧敏从在族中议事已经将我带上了。”萧淮站在那儿,身姿挺拔,整个人看起来都周正得融不得半点污秽之气。
宁祜南满意似的“嗯”了一声,再没有发任何看法。他站了起身,双手笼在袖中走了两步,到窗子边上推开了紧闭着的窗子。窗外不比里头沉闷,姹紫嫣红,夏日里什么看起来颜色都是浓烈。
宁祜南站了一会,突然开口吟道:“还是她那的梨花香味道得宜。”
平淡的一句话,却叫萧淮脸色变了几番,他当下谨慎的立在那。他这才从荀夫人那儿来,不知宁祜南这话到底是意欲何指,又会是……这是警告?
宁祜南始终没有回过头,负手而立,隐约透出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不过三十许的年纪,但看起来却要远比实际年纪年轻上一些,加之丰神俊朗,在外谦润温和,在外名声一惯不错。
萧淮看着这人背影,心下冷笑。
世人都道他与荀夫人鹣鲽情深,但他却知道这人根本没有半分在荀夫人,更甚至是,于情爱一字上,这人恐怕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点动心。宁祜南的心思都用在了谋划江山上,除了权势,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这一想,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了。宁祜南根本无意荀夫人,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真正介怀那些龌龊的事情!
“松儿……”站在窗口临着风的宁祜南乍一开口,声音就顺着风势钻入到了萧淮的耳中。
萧淮立即跪了下来,“侯爷,萧淮配不上松儿,从来都是将松儿当做是妹妹来疼爱,从未肖想……”他声音清亮,拧着眉头,开口之时都带了几分郁结不快。
宁祜南声音骤然一寒,阴郁的喝道:“本侯并未提及此事,你急什么?”他转过身来,方才的从容被打破,他愈发厉色,打发着道:“去告诉萧敏从,叫他妄想培植你做安插在宁氏的棋子!”
这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萧淮听的?他低垂头,不敢有半分违逆的谦卑姿态。
“那东西……也让他自己留着进棺材吧。”
此话说得就更是气势嚣张了。
宁祜南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似乎要将萧淮心里头的那些想法都看得一清二楚。其实,纵然他藏得再好又如何?难道……这小子还能翻得出自己的手掌心?宁祜南自负一笑,开口道:“萧家……迟早就你的。”
萧淮抬头,复又低了下去,“多谢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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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宫。
一连数日接连出招,到了这一刻,揽光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过半月,她整个人又如脱胎换骨了,不再如之前那样……犹豫反复,多了分冷峭果决。
一月之内接连拔出植根于兵部的闵氏和工部的萧氏,这份手段,也更胜于往昔。
此时,她显露出倦怠之意,背部微微的抵靠着身后的假山石,仰面天上。天上白云流动,苍穹湛蓝,而圆日仍然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从东边缓缓升起。
揽光身上仍然着了大长公主朝制的衣服,层叠隆重,方才早朝上颁布了惩治玉清池一案的大小罪臣的圣旨,而回来后还未来得及换下行头暴君刘璋最新章节。
她这才一抬手,身上的珠翠璎珞就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想起,揽光竟不自觉的蹙了蹙眉,手将在半空不上不下。
“你……下朝了……”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揽光闻见那声音,才将迟疑在半空的手搁了下来,口气中带了几分歉意,“将你吵醒了?”
林沉衍之前叫人搬了软榻出来,而他方才正是在树下闭目小憩。“怎么了?”他见揽光此时神色沉重,也不回答他那话,径直反问了句。他这一病,也病了不少日子,最开始昏迷不醒,到前几日才稍见好转。只是明显人都清瘦了下去,脸色惨白更加显得那一双眉眼漆黑如墨,好在眼中光彩不减。
揽光低头摇了摇,敷衍着回了句,“没什么。”她心中的确有烦闷,可习惯了不向人吐露,就索性摇了头否认。
而她方才目光一闪,如此再抬眸仔细去看,竟然看见林沉衍腹上反扣着一本打开了的书。
林沉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即就将那书拿了起来,向揽光扬了扬,“公主可要看?”他语气轻快,就连着公主二字从口中唤出都比平时要实诚得多。
“太一卦卜?”她凝眸去看分明上的字,待看清之后,又忍不住喃了出来。之后,她又忍不住挪着目光去打量着裹着薄毯子睡在榻上那人,“想不到你看这个。”
林沉衍眉梢略动,“难道公主认为沉衍就该……”他说着,忽然拖长了语音,似乎下面又石破惊天之语,“……看春宫图亦或听艳曲?”
清早,薄雾还没散尽了,此时看来,揽光的脸上也恍如笼着这么一层轻薄的纱,迷迷蒙蒙得叫人看不清楚。
“噗。”
忽然,她也展颜笑了起来,一时间又叫人觉得之前的雾霭尽散,随着她的笑而生出的,是逼人的艳光。
荒原野地,似乎都能随之熠熠生辉起来。
揽光走了去,接过林沉衍手中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在她看来完全是晦涩难懂,瞥了两眼也就扔还了给了他。
林沉衍却已是坐了起来,他一时气息不顺低咳了两声,再抬头之时,病容憔悴,却反添了恬淡的笑意。“不如让沉衍为公主算上一卦?”说着,他俯低了身子伸手揽了一把小鹅卵石。那石子在才刚一入都接连滚落在了地,毫无规则的七零八落。
“公主要问什么?”
他垂头看着那些石子,一手微微曲着指尖捻动,像是在全神贯注的算着里头的玄妙。
揽光撇了撇嘴,像是不屑一顾,轻哼着道:“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这倒惹得林沉衍笑了开来,似乎这才是第一次听见明月公主这样不端架子的意气,他抬头望着她,目光中流转的光华也都在怂恿着她试一试……
揽光蹙了蹙眉,犹疑的问道:“什么事情都能问?”
林沉衍点头。
“那……就问问魏东臣是不是真的被人腰斩的……”她缓缓开口,唇边绽开了一抺淡淡的微笑。
林沉衍手下动作一滞,眉头微拧起,之前二人间的轻松随意顷刻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踩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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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释,出京
虫鸟之声都似乎在这时都停歇下来。
“啪”,一只通身漆黑的禅不知怎么从上头掉落了下来,背仰在地,反复扑腾都挣扎不起身。
林沉衍迟疑着伸手,手指修长,轻轻的将蝉虫重新翻了个身,动作细腻。
“驸马何时有过这样的心慈手软了?”揽光声音细细柔柔,其中还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那蝉虫爬动起来就趴在地上不动,隔了片刻才双翅震动,之后抖了两下就歪斜着飞了出去。
林沉衍起先没有说话,等那蝉虫飞走了他才将手伸了回来,那目光仍然是在地上散落的石头上。他心思沉静,好像这一刻也没有丝毫言语能叫他分心。
蓦地,地上的石子被一脚踢乱了几颗,大约先前的卦象也都被破坏殆尽了。
“没有这些,难道驸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吗?”揽光微微倾身,她垂于脑后的青丝有几络垂下,正经由他的眼前垂在他的撑在软榻边上的那只手腕上,语调微凉。
林沉衍眼下又将全神凝望在了那几缕鸦发上,面对着揽光的逼问,他收敛气息,倒像是节节后退。那乌黑如缎的头发微微晃动,他眼眸中也随之神色变化。
林沉衍欲言又止,缓缓抬起头,正对着揽光,四目相对。
“魏大人的事情,公主不是已经惩治了萧氏了?”他的声音既轻且淡,几乎声响稍重些就能将他这道声音都完全湮没了去。
揽光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丝毫的惊恐心虚的神情,但是没有。忽地,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面前这人隐瞒实力这么长时间都未有人看破,可见……做戏本事一流,又怎么会被自己看透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沉衍,魏东臣死前一日唤你过去是为了什么?”
“一道密折,上头是萧氏的罪证,沉衍不敢私藏,醒了之后就呈现给公主了。”他说得气定神闲,有条不紊。
却是叫揽光气得牙痒,旋即她的眉目又一敛,防着心中的情绪外露了出去。当日魏东臣之事,她难辞其咎……而这几日来,她却是似乎感觉魏东臣的死就是一道巨大推力,推着她不断往前去,让她没有半分可能停下步子。
李沉衍见她脸上神情变化,荏弱中又透着锐利,一时间竟有种五味陈杂的之感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
揽光不信,从她再一次投向林沉衍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她既然生了疑,又怎么会轻易就再去信旁人的话?
“不错,拿掉萧氏,多少是有魏东臣的缘故在里头。”她强笑了一声,将身子又重新直了起来,居高睨着林沉衍,“可我思来想去,有种可能……魏东臣的事情会发生恐怕就是为了让我能一心一意去拿下萧氏。”
因为揽光对魏东臣有愧,此番他再因此而送命,她必然会生出恨意。而知道她和魏东臣的关系,并能知道运用这层关系的人……寥寥可数。
当真是寥寥可数,揽光不觉冷笑了一声。
林沉衍半晌未语,他其实完全松懈下来,坐得也随意,支手倾靠着软榻。“我只知道当年公主亲自下得旨意让卸职抄家,今日又何必对着他的死念念不放?”
他语气中没有半丝温度,让人觉得这……冷淡至极。而他那双薄唇易发显得眉目也薄凉了起来,寡情得很。
揽光语滞,心中却是如油煎火熬一般。
而短短一瞬后。她顿时又乖张了起来,“又何止这些!当日我拜入魏东臣门下,却泄露恩师手上所办那案子,叫敌对能有机会避过一回。之后更是累得魏东臣发妻嫡子身首异处!而当日魏东臣所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薄,若我真想帮,又哪里会推他入狱?”她周身冷寒,厉声说道。
“我哪在乎他生死?巴不得他早点死才好!”
一席话憋在她心中经年不见天日,今日一朝得以吐出,怪异的语调中似乎都能叫人嗅出这其中扭曲罪恶。
恩将仇报来形容她,大约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恩恩怨怨,林沉衍固然不知,眼下得知,他脸上也未有露出惊诧,只是眸色幽深似海。
“不过是这点事情……”隔了不知多久,林沉衍忽然轻笑了笑,只好像郁结揽光心头压得她不能喘息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这样的话带着这样的笑,落到旁人的耳中,却有刺耳无比。
揽光还未发作出来,就听得那说话之人又传来了声音,“你都没在他身前见他一面,又怎么知道他还在厌恶你?”
见不见都无所谓……而她又哪里有脸面去见他?
当日魏东臣的失望和怨恨历历在目,而那些恨毒了她的咒骂也都一遍遍的回荡在她耳中,经久不息。不对……揽光立即上前一步,死死的揪住了林沉衍的衣襟。
“你知道什么?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在魏东臣出事之前,林沉衍就曾经怂恿她前去见魏东臣……所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林沉衍这病才好了几分,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凶狠所怔,一时讷讷继而才道:“朝堂之事,除此再无其他。”
揽光听了这话,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而耳边居然又响起了林沉衍的说话,“若是还怨憎你,也不会受了你旨意做了什么绣衣直使。也不会将那些罪证交予你。”
这些话,几分宽慰在里头,揽光也不想再去细辨。她只隐隐生出了个念头,而这大胆念头又叫她失神了片刻。
魏东臣……大概是自杀的……
他不过是将自己的死当做了这次整治世家的最后一记猛药……而这药,显然又只是对着她一人所下,也只对她一人所起作用。
不论如何……这恐怕都只能是她的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了绝色凶器最新章节。
没有人会来印证是真是假……魏东臣也早就下了土埋了。他这一生如何风光亦或是如何落魄,都只是大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他被时光湮没,成了不鲜活的过往。
揽光怔愣,咯咯的笑了起来,不知是牙齿打颤还是什么,显得她有些古怪。是啊,都成了一抔黄土了,在他生时她能做出背师弃义的事情,在他死后也就无所谓再……悲戚。
林沉衍见她目光分明,原本凝结在口中的那一件事情也不愿在多耽搁,趁机立刻道了出来,“公主,沉衍想去一趟西坪州。”
“嗯?”揽光似乎并没有听清楚到底他开口喃了一句什么话,拧了拧眉反倒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我想去一趟西坪。”
西坪州是大膺西部边陲的一个州,边地苦寒,又连年有外族滋扰,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林沉衍自幼连京都都少出,突然……去那做什么?
林沉衍稍沉了一会,立即又开口道:“宁祜南在那边的事情好像出了一些纰漏。”他抬眸,继续道:“前段日子,他能开口将宁松许配萧池,也正是因为萧氏手中有一本账册……那账册……大约正是同西坪州那处有关联。”
揽光踱了几步,凝眸不语。她抬起手,不经意的扶在假山石上,石头的坚硬得粗糙,揽光的掌心在其上微微摩擦着。
“西坪州是边关重地……若是宁祜南……”林沉衍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皱着眉头。
揽光听了这话,心中也是突突的跳个不停。
是了,是了。
如今四大氏族,已经接连削弱了闵氏和萧氏,如今也只剩下宁氏和卫氏。而宁祜南又将卫氏真正的掌权人荀夫人娶在侯府中……恐怕再这样下去,不日宁祜南就不再需要她这个傀儡长公主了吧?
揽光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她回转身来的看着坐于软榻上的林沉衍,眸中带着股犹疑不决。而林沉衍的目光亦是毫不避讳的望着她,等待她的话。
林沉衍……这人……
“好。”
终于,揽光下了这个决心。她目光低沉的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道:“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若是能找到便最好……若是找不到,也不可打草惊蛇。”
其实这番话,是揽光多虑了,谨慎如林沉衍,只要他有心必不会让人察觉分毫。不过,他还是正色着点了头。
如真有异处,揽光也愿意走一遭,但这一去,时日不确定,朝中大小事务亦无人可以托付。只怕会更加助长了宁祜南的气焰,何况裴衾一人在皇宫也未必安稳。
继而,揽光缄默不语了起来,但她虽不开口说话,可密扇一般的长睫下映着……惊疑。
“沉衍这几年在京都总也有自己的法子来弄得消息,若不然……又怎么能置宁祜南于死地?”声调微微上扬着,林沉衍话中带着三分笑意。他自有获得情报的手段,故而直言不讳,但也不过分遮掩。
的确是击中了揽光的心思,而她只目光睨了一眼后就沉眸看向远处。自己都未有查到半点迹象的事情,林沉衍却能知道,她……只但愿真那处真有能牵制宁祜南的东西
翌日清早,林沉衍一行五六人,便从明月宫去向了西坪州。对外,也只是宣称驸马久病不愈,故而去樾州的行宫修养。
作者有话要说:安排一只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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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报,告急,边关变
大膺开汇朝三年,六月中旬。
边关的一道密折快马加鞭传递到明月宫中,那时候天才刚破晓,驿马铁蹄惊扰了静谧的宫闱。
揽光披着衣裳坐在床前,手中正捏着那一道密折。明明已经是夏日,但她手中之物上似乎还带着边光的凄冷和萧瑟。那冰凉从指尖一直漫到她的浑身各处,逼人揽光不得不生生打了个寒战。
边关……告急?
这四个字不禁在她心中又砰得一声炸响了起来,嘹亮的响声叫她耳中嗡嗡不停,隔了好一会,才稍稍回过神来。而她手中捏着的那一份密折上,早已被她手上的一层冷汗沁湿了。
“哗”,揽光猛然站了起来,她肩头上随意披着的那件衣裳也就遂即滑落在了地上。可眼下,她也完全顾不得这些,只气势如虹的朝着前面踱了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此时的她,心中像是有着九曲十八转的愁绪,一时不知道该先着手做什么才好。
之前闵氏在边关戍防上动了手脚,揽光就猜到终有一日要出大事情。只是绝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恐怕之前为了补救闵氏所做而下拨的银子还没有送到边光,就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
勒州刺史私开玉道关而让蛮夷长驱直入大膺疆土……但其夫人忠烈,率领亲卫及百姓守住了粮仓和勒州。
密折上的字,一个的在揽光的耳边响起。
勒川多荒原,是大膺西北的边地,经年一直受外族蛮夷滋扰。几百年来。勒川从来都未有过刺史自己开城门的引敌入内的恶事。
今日……今日这个勒川刺史竟然能做这样不忠不义之事!置城中百姓性命不顾,置大膺的安危不顾。
此等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揽光气急攻心,隐隐又有血气上涌之感,而她眼前竟也发黑,一时站不住似的用手抓住了手边之物。隔了会,才稍有好转,又逼得自己再转念细想――勒川刺史为何要如此做?
她脸上透着寒气,“来人,去请宁邺侯入宫。”
“是。”外头当值的太监声音尖细的回了一句。
不过稍稍一瞬,揽光眼中又道不明神色一闪而过,她不及多想,立即又开口,“慢着……”她扶着桌面,沉吟不语得走了几步,面上颜色却愈发紧了起来都市百美录全文阅读。
边关告急……边关告急……
那这事让宁祜南得知了,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亦或者……这会不会就是宁祜南所安排下的这一切?如今只剩下他这宁氏会和卫氏……会不会,这次就是宁祜南暗中做下的手脚?是他要借着这事情要向自己开刀了?
揽光思虑一番,先前的气急烦躁顿时熄灭,犹如被浇了个透心凉,她摆了摆手示意那方才的小太监不必去通传。可猛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如今的身处在内殿,殿门紧掩,根本没人能看得见她此时的手势。
揽光抿了抿唇,踌躇一扫而光,声音低凉的说道:“你退下去吧,不必再传了。”
她此时心思已定,不再向之前那样,反倒是坐了下来,力求心平气和的将手中的捏着那折子重新看了一遍。
那刺史……揽光凝神去想,倒也是想起了一丝旧时的记忆来。
她见过这位刺史大人……他名叫焦俞,那时候她见他之时,正是自己父皇封他做勒州刺史并在宫中设宴亲自为他践行之时。那时候……那人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轻轻却是坐上了一州刺史,而他娶的更是将门虎女。
揽光曾经听她父皇夸赞此人……是世间罕见的少年英雄,气魄盖世。
而如今,得她父皇如此称赞之人却做出了这样叛国弃义的事情!尚不如他妻子一介妇孺来得有血性……
道不同,竟然使得昔日夫妻反目成仇!连她都不得不感慨一句。
焦俞为何突然叛敌,这密折上只字未提。若真是有消息能递得上来,恐怕今日传来的就不会是勒州刺史叛变的消息……
揽光一念至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早的凉意最是透骨,她的身子都不觉在紧绷着。
此距林沉衍出京不足三日。
忽然,一个念头在揽光心中猝然生起……边关的消息传递不上来,而焦俞和其夫人此番,会不会大有深意在里头?
“来人!”
揽光迅速走至内殿门口,双手一齐拉开了那厚重高大的宫门,轰隆的声音不断回荡。守在内殿外的宫女太监都呼啦啦的跪了下去,揽光目光巡过众人,声音低低的说道:“速去请宁邺侯入宫。”
一番思量之后,她虽已经改变了主意,却还是逃不脱要向那人回禀这事情。
此时天色的尚早,外头仍然是乌蒙蒙的一片,只是在天际的地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只是这冷白色显得万分渺小,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太上的乌黑吞没掉了。
揽光看了一眼天边,脸上喜怒不辨。
此番相请,不过多久,宁祜南的软轿就由宫中太监抬到了明月宫的门口。他身上披着一件暗纹着巨蟒的黑色披风,每走动一步,那原本并不显眼的图蟒纹就显现了出来,竟像是活着的一样,在那条披风上舞动蜿蜒着。
乍一看,宁祜南的此人就好像带身带巨蟒而来,登时叫人觉得气势不容小觑。
他转入到明月宫内殿的时候,揽光就已经是站在了那处,她双手绞缠着,显得有些局促。而当宁祜南一进来,内殿的门就被外头的小太监关了起来。
天仍没彻底放亮了,而偌大的内殿中点了几盏的油灯。一簇簇的小火苗方才受了风浪一冲,都明明灭灭了起来,几乎下一瞬都能彻底熄灭了。
不过是这一霎那,不明朗的光线,落在宁祜南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一分阴郁缠情密爱最新章节。
他目光挪转,不带半分温度的落在揽光的脸上。只是那张脸微微的低垂着,他至多……也只能看见半张而已。“嗤”,从他的鼻中发出冷冷的一声哼,带着不遮不避的鄙薄与嘲弄。
揽光心中顿时僵了僵,她面色灰白,抬起头来看宁祜南的时候也未有一份神采。只仿佛她这个人……精气都会抽得干净,如今只能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
“明月公主裴揽光到了今日还用得着在本侯面前转得这样畏手畏脚?”他的口气冷淡,中间又带了几分恶意的轻视。
揽光被其一堵,心中窒闷,而口中原本要说的话也好像是被完完全全都被堵了回去。这话当真是……故意讥讽她了。
她畏惧宁祜南根本与自己的身份无关,无论她是何种身份,对宁祜南她仍然是带着一种刻骨的畏惧。犹如是剧毒的汁液,已经混入到了她的血液和脏器中,除非死,否则根本不可能拔出干净。
过了会,揽光神情恍惚不定,只将抓在手上的那道折子奉了过去。
宁祜南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捏过那密折打开看了几番,虽然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但合上折子的时候,时间却有些长了。“今早才来的?”
“是。”揽光一遍点头一边回道。话音还未落下,她就级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态度恭卑,与之前她假装是阿樾之时没有半分变化。
“侯爷。”从她齿缝间,挤出了这两字个字,揽光似乎是一时不知如何自称,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侯爷,我想去勒州。”这细弱的声音中,透着小心翼翼的谨慎。
宁祜南将那密折又重新打开看了一遍,微动之下,那件罩在外面的披风也就是随着他晃荡了一下。
揽光余光正好能瞄见那黑漆漆的一片中似有蛇蟒在其上穿行而动,活灵活现,几乎叫人以为下一瞬就能钻出来。不自觉的,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口,手指发僵,扣在地上一动也动弹不得。
“去勒州?”宁祜南声调拖得长长的,凉淡的口气中也透着一股逼问。
积年的畏惧已经漫入到了揽光的骨血中,她的恐惧逼得她连大口呼吸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恐怕这天地下,再没有一个人……如她这样畏惧他。
在他面前,她略显迟钝,将这话放入心中仔细嚼了三四遍,才声音低细柔弱的回道:“此次闵氏虽然在京官员革去了不少,但那些被安插在军中以及各地要塞关卡的官员却甚少落马……”
揽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趁此机会将闵氏彻底拔除,我只怕将来一日他们又会重新来过。”
宁祜南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眼眸中的光芒一闪,似乎是在算计着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轻“嗯”了一声,示意揽光继续说下去。
“如是此次过去,正好借着勒川的事情,将闵家安植的势力都拔出了。”语毕,揽光心中都带着忐忑,她低敛的眸光中闪耀着不确定,并无一分把我可言。
然而,她如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然也是将宁祜南能得到益处也都算计在了里面,若不然……也根本就不会开口了。
只要她一离开京都,京都朝堂就以宁邺侯的宁氏和卫氏能主导朝政变化了,而闵氏萧氏元气大伤,此时正是势力重组之时。
恐怕,只有她不在京都,宁祜南才能更加不需顾及的大展宏图。
啪啪啪几声轻响,竟是宁祜南拍着手垂视着的她,灯火照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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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允,旧诺
内殿空寂,这几道掌声尤显得响亮。
揽光神情微恍,这掌声也似乎都振落到了她心头。
“光儿。”宁祜南忽然出声,不轻不重的喊了她一声。到这声音中似乎透着诡怪,居然……是光儿?他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她。
揽光恍然,而她所惧怕的那人却是轻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这样的动作,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低垂着的头因被两只手指捏着而被迫抬起了起来,脸上似乎还带着怯弱的波光,丝毫不见皮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即便是真正的明月公主,到了宁祜南面前,她也什么都不是!
宁祜南一双不可探底的眼眸微滑过揽光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的颤栗和恐惧一份不落的传递到他的指尖。“怎么……”宁祜南轻轻笑了一声,“觉得奇怪?”
揽光双眸微微的睁大,有些呆怔的模样。
“当年你小的时候,我也抱过你。”宁祜南口气轻轻的,倒是没有一贯对揽光的阴历狠毒。
可揽光又哪里敢掉以轻心?那一日在宁邺侯府,正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让人用棉布包了棍子一记记落在了她身上。那个时候,他仍然能够斯条慢理的饮着茶水。那种大局早已在他掌控之中的气定神闲,叫揽光不敢轻忘。
宁祜南……多智近乎妖。
揽光无甚印象,遂老老实实的摇了一下头,加之她如今的神情,如何看来都有几分呆憨。宁祜南的嘴角微微上扬,犹如是带着一分邪佞的笑在其中。
“这次……你倒是真没有让本侯失望。”话锋一转,宁祜南捏着揽光下巴的两只手指更加用了力气。
连挫闵氏和萧氏……
揽光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她的眼睫又不自觉的下垂了起来。“其实……若非侯爷……我也断不能这样顺利。”
宁祜南冷笑了一声,逼得人后背都渗出了冷汗,恍似他看透了揽光说出是一派胡言。
“倒不如说是……光儿的本事大!昔日的一张脸都丢了,却还能让人死心塌地的为你……”宁祜南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余下的一半似乎叫人生出无数绮丽的想法。
揽光不明他如今是到底意欲何为,只能紧紧抿着唇角。
“本侯允准你出京。”蓦然,宁祜南张开说道,声音低沉中也叫人分辨出一丝情绪来。
揽光闻言,猛然抬起了头,“多谢……多谢侯爷疯狂的系统最新章节。”说完她又低下了头,一段皓白细腻的脖颈露出,而耳朵也是嫩白精致。如何看,她都是乖顺的纤柔模样,绝不是那种胆敢心中有不轨恶念的人。
宁祜南却好像是厌倦了一样,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将之重新笼在了那宽大的斗篷下面,那指尖莫名还带着揽光肌肤的低凉温度。
“若是……”他的声音又立即落了下来,“当日你答应本侯的事情……可都还记得?”
揽光受了这话的警醒,忍不住浑身一震,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的似的,“记得。”她说话的口气慢吞吞,并不爽快干脆,仿佛她本身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子。但宁祜南却知道……她不是,裴揽光从来都不是那样的性子,也不会说这样不干净利落的话。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并不想再履行当日的承诺。
宁祜南脸色稍微变化,他看着她,身上渐敛的威严又一分分的放纵了出来。“后悔了还是的心软了?”
揽光自然察觉自己方才回话有所疏失,如今听得宁祜南再一次发问,不敢再有丝毫的分心,脱口回道:“……揽光不敢!”话音才飘落的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伏低了下去。
这么的恭顺……宁祜南唇角不觉扯出了几丝不可细辨的笑,不知是满意还是在冷嘲。只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较之先前已经不知道低冷了多少。“此次林家那小子去了行宫?”
他虽然这是个问句,可丝毫还没有揽光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继续说道:“离得这么近……”宁祜南眼中透出杀意,而目光更是大有深意的慢慢回转去看揽光。
其实林沉衍去到哪里,他宁祜南又哪里关心?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那个结果罢了……
当日,这亦是揽光为了活命亲口向他承诺的!她会替他铲除林易知,会铲除这个氏族之外最大的……党派。而林沉衍……也只有一个死字。
当日,在宁邺侯府,她为求自救用的也是旁人的命来交换的!
为了活命用旁人的性命……
揽光暗自吸了口气,似乎想要平复心中不平。
她也不过就是这样卑鄙的小人罢了!
也只是个不断出卖旁人来换取自己活命机会的小人罢了!
撇去大长公主的称号,她心底里头的龌龊心思根本不容于世人……越是权势滔天,却越是会做不容于世的恶事。仿佛只要权利到了身上,它就会掏空你身子中所有的东西,到了最后,你无所倚靠,唯一不能离开的也只有这个权势了。
揽光吸了口气,声音肯定的回道:“揽光定然……定然会做到。”
宁祜南倾身向前,他就如此俯身起来,一身漆黑的斗篷也如大山一样压了下来。几乎是要将跪在冰凉地砖上的那一团身影永远都镇压着,永远都没有半分可以逃脱的可能。
“不要以为林沉衍这次出了什么大力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在揽光的耳边一句句不疾不徐的说道。他是这一盘棋的局外人,看得通透,如今是大发慈悲才对揽光提点了几句。
“若他真是一心一意的帮你,为何到了关键时刻病了?”
为何到了关键时刻病了?
这一点,揽光不是没有疑心过,但每次一想到多少将思绪快速就越了过去。她不能去多想,也不愿意去多想。她原本得力的人就少之又少,若是凡事再多计较一分,只怕自己无人可用。
“因为他要周全自身。”宁祜南似乎是在故意将这些隐藏着的事情都揭开,都一件件当着青天白日扔在揽光面前妙手偷心:王爷,别放手!最新章节。“所以……他才会病了,你看看是不是……之后半月,朝臣是不是又将怨愤都转到了你身上来了?”
揽光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但她顺着仔细去想,又不觉呆怔了起来。
林沉衍……
“今日所为,他大约也是利用你罢了。”宁祜南抬手轻拍着揽光的头顶,似乎想要将这个糊涂着的人拍醒了。
林沉衍……并非是一直与她站立在一处,同她共同分担……到了最后关头,他突然撤手了……之前种种都与他林沉衍没有半分关系了,动手处置萧氏仍然是她的裴揽光,背负恶名的仍是她裴揽光!
生气吗?
也着实说不上来,揽光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吐不出,吞不下,就堵在那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可是……她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揽光不由得去猜想,若是林沉衍晓得当日自己是用了林家的命来换自己的活路,他会不会在那时候就弄死自己?
自保……自保又有何错处?
宁祜南收回了手,又虚虚扶着揽光的肩头,是要她起身的意思。而揽光乖顺,也就随着他站了起来。
猛一站起来,她又双腿发软,微打着颤抖。“侯爷放心。”她低声回道,但仍然挡不住音色的清亮。
似乎得了她这样一句回话,宁祜南才露出些许满意,周身的气势也稍稍收敛了些。
而后,他又像是大发了慈悲一样,“你要你将事情办好了,裴衾在京都自然安好。”这话倒真是叫揽光舒了一口气,裴衾的药一直都是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当日她的假借身份的事情被宁祜南察觉之后,他也就再未有药给裴衾。
没有药的滋味,揽光的比任何都刻骨的清楚。只这样想一想,那种痉挛之痛都似乎要钻入到她的每一个毛孔。
此话一停,宁祜南也就再没有开口说什么。
晨曦渐露,天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霞光,有小太监在外头尖细着声音提醒,“公主,该上早朝了。”
揽光并未发话,只是看着身边的宁祜南,见他点了头,才对外面道:“外面候着去。”她身上如今不过是着了中衣,宽大的衣裳显得身材单薄,不堪一击。
宁祜南走出了几步,又忽然回转过头,“让萧淮同你共去。”
萧淮?
揽光想到宁祜南大约会派自己人与她同行,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淮……稍理了理思绪,她就低声回了个“好”。
宁祜南的吩咐她又哪里会说一个不好,即便是不好,最后也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好字。
揽光望着他当先离去背影,再无力说出一个字来,俨然如力气全都被耗得干净了。她僵直的坐了下来,不能摆脱的恶病又似乎袭了上来。
那只搁在桌面上的手抖个不停,桌上的一切东西都在随之颤个不停。
她神智尚算清楚,忽地想起了一物!
揽光将前些日子丢至一边的那小锦盒打了开来,吞了一口如烟灰一样药粉。不过片刻,这药粉竟如灵丹妙符将她眼前幻想都击退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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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行
大膺开汇朝三年,六月十七。
大理寺少卿萧淮奉旨出京,清查当日闵氏把持兵部所遗留祸害。大长公主裴揽光感念先皇,遂至京都的皇家寺庙白塔寺诵经半月,祈祷天佑大膺。
世人不知,萧淮向西而行的那一车队中,正有裴揽光。
只是那马车只是青皮的,并不打眼,且是随在车队后头,混迹在下人的马车中,甚少能叫人将目光聚拢在上头。
揽光径自一人坐在这并不宽敞的马车中,身上衣饰也早就是做了寻常打扮。“公……姑娘,咱们已经出了京都了。”随着马车而行的那侍卫的压低了声音回道。他方才一时转不过口,此时脸上还带着苦恼,好像这等事情反倒不如让他杀几个人来得顺手。
这人是揽光手下十八暗卫之中的的元八。此人虽然性情不拘小节,但却是舞得一手的好剑,世间堪称第一。
揽光颦了颦眉,不知为何心中总归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她抬起手,撩起了车帘子朝着后面看去,只见巍峨耸立的城墙正在一点点远去,城楼上的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无数道声音汇聚到一起,叫人以为这是孤魂野鬼的哀嚎之声。
京都……又何尝不是用尸骨和血肉堆起来的城池?
揽光心神微敛,莫名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这一出京,再回来……恐怕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改变了。
衾儿……她心中默念了一声,不由得紧紧握着自己双拳。京都在宁祜南的眼皮子底下若是无处能动手,那么……但愿这次在外头,她能寻得机会。
若散落各处的军力能被聚拢起来,大约也可勉励和宁祜南会上一会。
城池渐渐远去,再如何威武雄壮,都只能静立在原地。
揽光收回目光之时,不由看了一眼的天上。天空湛蓝,浩瀚无边,几乎未见有半丝浮云能遮蔽阳光。就好像,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得了它的光芒。
行了半日,车队忽然都停了下来。外头有吵闹的声音,揽光还未听得仔细,但明白身后车队的随行都朝着前面涌了过去。
“将小姐送回去。”
依稀可辨的,也只有这么一句都市百美录。
“怎么回事?”她隔着帘子开口发问,只听得外头元八悄声从另一人那询问了几句。
“回……姑娘……”元八险些唤错,咯愣了一下才继续道:“好像是宁邺侯府的小姐跟了来,萧大人正喊人将她送回去。”
揽光眸中闪过精光,她再仔细去听,虽然离得远,但果真是能听见有个声音极其肖似宁松。宁松……她忽地轻笑了起来,立即挑开了车帘子,“松儿。”
她的声音冷静而带着矜贵,分开嘈杂钻入到前头那几人的耳中,各个都怔停了下来。
宁松急得已经落下了眼泪来,她双手被萧淮抓着,听得这声音,哽咽着喃了喃,观望着眼前的男子。
而萧淮,早已经是眸色一紧,也是顺着那个发生的方向看了过去。还不等他开口,宁松已经带着惊疑发问道:“……是谁?”问了一遍,见萧淮没有任何回应,而她心中的想法却是迫不及待的都跳了出来。“方才的是……公主!”
宁松睁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相信这事情而在等待着萧淮的否定。
“一派胡言!”萧淮断喝道。
他挪转到宁松脸上的目光一下子又多了几□为兄长的气势。似乎在威逼着她不能如此胡言乱语,宁松被他这样辞严色厉震得怯了怯,不安望着他,脸上犹自带着七分泪光,显得无措而可怜,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正当这个时候,那驾并不起眼的车子中又发出了那道令宁松熟稔的声音。
这一回,她听得清清楚楚,这的确是大长公主的声音!只是,这话她此时也无法轻易的从口中在说出来,只能是巴巴的望着萧淮,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如何处理。
萧淮面色有些沉,嘴角也似乎能流露出压抑。眼下他如何再能不明白?恐怕裴揽光,是有意要将宁松留了下来了。
可若是如此……只怕将来回来后,他在荀夫人面前……大约是要不如往日受信任了。他心中在不断的盘算着,可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得。目光撇到那驾车子的青布帘子被掀了起来,他也就算明白自己大概是如不了自己的愿了。
叹了口气,萧淮只得抓着宁松的两只手,几乎于拖拽的将她拉到了揽光的面前。
从家中跑出来的大小姐宁松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次大约是不会再被赶回去,一面又因为着……萧淮这样亲昵的动作而偷偷甜蜜着。
揽光从那小小缝隙中,果然是看见了萧淮后面那一个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娇羞笑意。而她的声音也不故意的柔软了下去,“松儿……”她伸出了一只手出去,细白的掌心朝上。
宁松见果真是大长公主,当日在登天阁的一点不顺心也都霎时烟消云散了去。她朝着萧淮得意洋洋的挤了挤眼睛,不管脸上还带着泪痕,就欢欢喜喜的上前将手递到了裴揽光的手中。
“揽光姐姐!”
她的声音清脆而甜软,好像是一口软软的糕糖,听了让人恨不得多听上几句。
揽光看着她的笑颜,越发反衬得自己的内心的晦暗,勉强笑着道:“你怎么来了?”宁松怎么来了,其实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因为一个情字罢了,她如今……是一心一意的系在了萧淮身上了吧?
萧淮在后头,闻言看了一眼揽光,不自觉拧着眉头。
“嗯……”宁松目光开始游移,不知到底是要落在什么地方才好,脸上也慢慢爬上了红晕缠情密爱全文阅读。她羞得一跺脚,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揽光姐姐总是取笑我。”
揽光柔软的笑着,当真是温和无害的姐姐模样。她捏了捏宁松的手,啧啧赞道当真是软绵绵的一只手,想来是娇养惯了的。“还不快进来?”
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连宁松都明白,她难掩一脸的兴奋,声音软糯的说道:“谢谢揽光姐姐!”说着,提起裙子爬上了那驾马车。
揽光放下帘子之时,看见萧淮正紧着脸色看着自己,他并未露出愤色,但……她暗暗嗤笑,若宁松真是药人……这等机会自己又怎么肯放过?
难得是宁松自己追着跑出来的。
一行人这日并未多做耽搁,到了晚上,已经是到了另外一个州镇。择了一处客栈,十数人就在此地落脚了。
宁松拉着揽光倒也亲昵,而这一行人未必各个都晓得揽光的身份,但宁松经过今日一闹,就都知她是宁邺侯府的小姐了。加之宁松和萧淮之事当日就传得沸沸扬扬,眼下众人看他二人,又是多了一份暧昧打量。
撇去暗中保护之人不算,随着揽光出来不过是元八,元九,元十一和元十五这四人。
等用完饭,宁松也不能跟着揽光入一房间眠同一张床,所以也只有揽光自己一人在这屋中。不用曲意迎合或是伪装,倒也自在。正要提起桌子上的提竹茶壶给斟上一杯茶水之时,外头已有人敲了两下门。
揽光竟然是头也不曾抬起,“进来。”温热的茶水充壶嘴中涓涓流出,顺带着腾起了茶叶的清香。
等这一杯茶斟满的时候,来人已经是到了她面前。
揽光将那茶壶拿下,茶杯推到了那人面前。“萧大人,坐。”她竟像是早就料到了萧淮会来,而这杯茶更是特地给他斟满的一样。
萧淮并不承她这情,定定的站在那,仿佛已经是生了根。半晌,才带着痛楚的从口中喃道:“你……”才说一个字,他就又觉得无话可说,要说的话当日他早就说得清楚,说得无其他话再说。
他这样……但还是如今的这个的场面!萧淮紧抿着唇,隐约有股不得宣泄排解的郁色。
“萧大人是来斥责本宫的吗?”揽光声音淡淡的,也带着三分笑,显得漫不经心。萧氏到底是没有如他的愿,对萧氏她反倒是比当日更多了一份狠绝。
“我……”萧淮艰难开口,才一开口,就又被堵在了喉咙口。“我从不会怨你。”他恍惚朝前一步,似乎又被自己克制了下来。
揽光不曾说话,像是在仔细掂量这话有多少真心一样。
这一切通通都不如他的愿。再去细想,她所做的一切十之□都是与之站在敌对面的一样。
如此他仍然能心平气和的说……不怨?
揽光讷讷着想,眉毛弯弯,像是有两团山岚雾霭笼在其上。
萧淮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做这些事情难道就真的是……为了难以割舍的情?
萧淮没有显露出半分问罪的念头,他只是声音越发平静的说着:“宁祜南……这次是想趁机能跃到四氏之首。如今他不甘在隐人后,证明……他就快要真正出手了!”
宁祜南要江山,迟早有一天会将裴衾和她赶下那至高的位置,毋庸置疑。揽光凝神听后,眼角微挑瞄了他一眼,难道他此番来就是为了暗示他向着自己而非宁祜南?
再看去,萧淮已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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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思,潮州
揽光紧蹙眉头,不知从何时开始,揣测之心越发重了。就如萧淮,他若是为了目的而来,自己反而能接受,若说是真心……她空恐怕会更提防此人。
天色渐渐暗下,屋中人缄默不语,但外头仍有嘈杂之声。
虫鸣犬吠,不同于深宫寂寂。
揽光听着,不觉入神,方才的防备尽数褪去,只剩下眉宇间一派平和。
萧淮之前见她如此防备,心中已是愁云黯淡,再看她侧着头眼眸柔软的望外头,竟然心中又……腾起细细麻麻的怅然。这感觉不断涌出,将他没顶湮没,又逼得他生出了股绝望。
她……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吧?
萧淮直直的看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将他层层包裹着,几乎让他窒息。痛苦逼得他弯下了腰,他经年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若是四年前……她不会这样!
不会漠然得近乎无视他!
如今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视!她都不信!
萧淮愤恨蔓延四肢百骸,但却又被一**后悔逼得……无处可遁。
叫他怎么甘心!
他又怎么能甘心?
萧淮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在吞噬着什么。明明是他的揽光是他的明月公主!若是没有之前种种,他才是她的驸马,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哪里会是今日,不论如何他怎么做,她都是这副生冷莫近的模样?
就好像……再如何缜密计谋都撬不开此人的心一样!一时间,那些接近背后的目的和缘由都显得不再重要。
懊悔的滋味竟要比任何时候都浓烈!
萧淮的身躯中被一只手上上下下的翻搅,他脸色已经泛白,几乎濒于生死之间。而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却是在一遍遍的抨击着逼问自己,爱她吗?
到底是几分真心又有几分蓄意的接近?
是利用爱慕她去蒙蔽那些不能被荀夫人和宁祜南察觉的心思,还是……他真的想念了她四年?
可为何带着目的去又会这样……不甘心?
“怎么……了?”揽光回过头,见他弓着身子又在颤抖不歇,迟疑了一下。
萧淮额头密布冷汗,陡然听见这声音浑身都僵硬了起来。然而,他却抬不起头来,猛地转身而去。身形踉跄,重重的撞在门框上,他也顾不得,如仓惶逃去一样,将方才来时的目的也都一并带走了。
揽光望着被打开了的门,仍在吱呀摇晃着,却已经不见人影重生之恶凤驭夫。
他对自己来说……自然不同于旁人……只是旧年错过,今日不敢再去续前缘。
她紧抿着唇,其实细想来,自萧淮回来后,他又哪里伤害过自己?就连上次劝阻自己勿动萧氏,如今想来也有几分道理。的确是宁祜南……惩治了萧氏,眼下的确是对宁祜南最有利……只是恐怕这其中又有各种变故曲折,但终归也没有跳出宁祜南想要的那个结果。
此后数日,穿州越府不做耽搁,而萧淮再不曾到揽光跟一步。宁松越发欢快了起来,之前京都所遇到种种都忘怀了一般,挽着揽光的手几乎形影不离。
到了第六日,已经到了大膺西北的潮州。
连日车马颠簸叫宁松神情不振,待看到此眼前终于见到高耸城池,不禁浮起了惊叹。“姐姐看,这潮州气势一点都不输于京都呢。”
潮州处于南北交通要塞上,南来北往必经之地,不乏商队在其中落脚。而这些,早就了潮州的繁华和热闹,算得上了西北的一颗明珠了。
他们此次在此停住,也是不得已。因为若想继续北去,就不得不去城中换乘船舶顺着鸦河而下。
除此之外的另一法子就是从唐格山中穿行而过,但此举更是费时。
揽光微微眯着眼,心中又何尝不是被这样一股的雄浑气势回荡在心中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她这一生都是同的皇宫紧密联系在一起,从未……有过远至此地的经历。
这就是……潮州!是他们裴氏十六州九城中的一州。
宁松难掩兴奋的之色,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一身青色长衫的男子慢吞吞的落在后头。想了想,她疾步到了萧淮面前,甜甜的笑着道:“……淮哥,你就不要松儿的气了。”
她的称呼已变,羞涩中带着渴望。
萧淮原本心思在旁处,迟了几分才凝眸落在了宁松的脸上。他看着她,似乎任何的话都难以激起他神色的变动。往日处心积虑的谋算,在这一刻,他仿佛对宁松再也提不起任何心思去哄骗。
萧淮不语,转过去看了看揽光,而她正微抬头,带着几分果决俏立着。
宁松也追着看了过去,灿然一笑,亲昵的去挽着萧淮的手臂,“淮哥你也不要生揽光姐姐的气。”话才落,她又宛如自己说错了话一样,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淮哥才不会生揽光姐姐的气呢。”
她的话中,总是带着一股娇憨。而萧淮也似乎终于是被这最后一句话震动了,他漠然的脸上流泻出了困惑,过了片刻轻声道:“入城吧。”
“好!”宁松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欢快的应道。
一行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路引和户籍过了城门关卡。紧随其后,潮州城中的繁华和热闹就都铺展在了众人眼前。
但让人惊讶的是……横亘在众人眼前那一条宽广的河,略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这座城是建在这条河上的一样。
河的两岸皆是店铺,而河上不足十丈便有虹桥的悬于湖面上,河水两岸行人往来其上。一眼看过去,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架桥。非但河道两岸商铺林立,湖面上更有载着货品的小舟沿湖叫卖,原本宽厚的湖面上,船只穿梭不断。
揽光放眼望过去,此等奇异景象,她又哪里见过。
潮州城中有鸦河,鸦河贯穿城池,潮州百姓也都是依靠鸦河河水而生。
萧淮只粗略看了一眼,就侧头对着随行之人吩咐道:“去雇条船至尊废才狂小姐最新章节。”而后,他又上前了几步,低声对着全神贯注那人道:“连日赶路,公主不防在舟船准备好之前找个地方歇息下。”
揽光点头。
遂即,他们就入了近处的一家酒馆中。
这酒馆虽然小,但却妙在构造奇特。二楼有一部分是特意伸展出而悬于河面之上,而其下又有小小渡头,能供小舟登岸。在二楼临窗,正能看见下去湛清河水,和河面上穿梭不绝的行船。
河风扑面,夹带着热闹。不似京都不可轻碰的奢华,潮州的热闹更叫人觉得真切一些。
揽光一人立在窗口,抬眼望过去……北方就好像是在河水尽头的茫茫处。这里尚且平安,然再过几个城池就是边境了,不知那个地方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
“你们可不知道……那勒州……啧啧……”不远处那一桌忽然有人借着酒意大声嚷嚷了起来。此处是酒馆,南来北往之人到了此地总是愿意说几段奇闻异事来就酒菜。
那人才开口又打了个酒嗝,他脸上偷着红,但眼中却好像是露出了惧怕来,只好像当日所见的事情又都呈现在了他面前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猛然抓起那酒壶大大的灌了一口,“啪!”
“景拂夫人是当今第一的女中豪杰!”烈酒入喉,带着辛辣他甫一张口就是这样的敬佩之语。
说完后寂静了半晌,另有人嚷嚷着问道:“难道说……那些是真的?”
喝酒那人醉眼迷蒙起来,看了问话之人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隔了会才低落着道:“若不是景拂夫人大义,你以为潮州还有今日的安生?”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朝廷?呵……大膺都要被外族蚕食光了,只怕那女人也只晓得愚弄那个傀儡小皇帝罢了!”
此话大逆不道。
一时,那围坐的几人顿时消停了下来,甚至有人忐忑的打量周围,最后瞥见揽光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这种话,你还是少说些吧。”
这话,自然也都落在了萧淮耳中。
但他却依然垂着双目,犹如未曾听见一样,抿了几口酒。酒是最烈的那种,不同于京都他惯来喝的那样绵软,这酒带着北地的辛辣。就如他们来时穿越的那一片荒原,满目都是黄色,如刀子一样的沙砾滚过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如今这酒,也是如刀子一样,是被火烤熟了刀片,顺着喉咙一路而下。
那种辛辣的滋味,正好能冲散掉萧淮这几日心中的煎熬。
要说真正去利用裴揽光,他似乎又割舍不掉心中的情,若说……如当年一般对她,他扪心自问也绝对是做不到。似乎,他想要的权势和情爱都系在她一人的身上。无论怎么去做,他都已经不再是以着纯粹的心去……爱着她。
以至于到了现在……萧淮分辨不清,到底自己是真心多还是……目的多。
总之,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无论如何都不如意!原因无他――裴揽光不爱他,对他再没有以前的心了。
萧淮平日克制隐忍,他韬光养晦了四年,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自己成为人上人,不必再受权势逼迫。
四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起初,他屈于荀夫人淫威之下,后来又何尝不是自己甘心情愿的了呢?
萧淮抬头看着那人身影,烈酒入喉,后劲也足。可他却觉得之前岁月都是混沌,再没有今日比这一刻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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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过,东湖,歌声荡
一阵河风急急的吹来,带着湿气的风拂面。萧淮微抬着的头,那个念头在不断的发酵在不断的滋长,蠢蠢欲动的搔刮着他的心头。
“大人,都准备好了。”之前被打发了去准备船只的人凑在萧淮耳边禀告。沉寂了片刻,他豁然站了起来,目光粘在迎风而立的背影上――衣袂翻飞,叫人有种乘风飞去的错觉。
“公主。”萧淮挪到了揽光的身边,又觉得这过程比往日要艰难上许多,可终究是并肩而立。“都准备妥当了。”
揽光的手扶在窗棂上,十指纤细却死死的扣着,她缓缓转过头,“你听见了吗?”
萧淮知她所指是方才茶客的一番话,沉吟着应了一声。眼下他变得惜字如金起来,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开口。
“走吧。”揽光收回目光,敛了敛衣衫。她方才背对众人,又身段婀娜玲珑,衣袂飘飘难免叫人去遐想这到底是个如何倾国倾城的妙人。可此时一看是这么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又不免叫众人失望。
非但如此,更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萧淮暗暗瞥了一眼,却见她神色坦然,仿佛早就习惯了一样。
那船舫停驻在不远处,有上下两层,是座楼船。然而这样规模的船只在鸦河中却并不少见。船上舵手和桨手各自忙活,偶尔抬头忘一下到底谁是他们这次的金主后又匆匆低下了头。但船老大忙不迭的迎了下来,笑脸相迎着道:“各位大人快些上船吧。”
这舟船并不多大,除却人之外顶多能容得下两匹马上船,其余的也都只能草草解决了。
夏日里,鸦河的水位是一年中最高的时候,由唐格山脉中冰川雪水化成的河水仍带着冰凉。因河水充盈,这时间也成了潮州最为热闹的时候,商船往来不歇。
船老大的一声吆喝,摇橹的水手在船舱中齐心协力的摇动了大橹。船驶过了数到虹桥之后,河面骤然宽广了起来。不出多少会,再左右看过去,目之所极已经看不见了两岸。
正在此时,风帆扬起,乘着风势和水势,楼船一路朝着鸦河直下。
而潮州东边有水闸,水闸之外便是东湖。若是冬日必然是会和东湖形成一个巨大的落差,但如今水量足,唐格山中的雪水注满了整个东湖。
他们此行是经由东湖朝北航行。
揽光坐在最上头那层船舱中,舱门大开,正能细览周遭所经之处。不过一个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到了潮州城那处水闸城门处。
此时闸门已经打开,鸦河和东湖的水势持平,大小行船秩序井然而出五行雷帝。
揽光抬眸看去,只见那一扇巨大的水闸竟是漆黑的精铁锻造而成,在水波的激荡中透着润泽,如大山一样压在前头。
大膺产铁并不多,然而这一道闸门又不知道是用了多少铁铸就而成。光是这样一扇水闸,就足以叫世人惊叹不已。
船上一打下手的小伙子正在那前面指挥过闸,眼见平安通过才放松了下来。然他一回头,看见此次揽光脸上的讶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就笑着搭话道:“姑娘是没有见过这么大块的铁吧?”
他长相粗壮,声音也因为常年要吆喝而显得更加洪亮,但这洪亮中又透着沙哑。
揽光抿了抿唇角,竟然是泛出了丝丝笑意。“是啊。”
那小伙子脸上更是显露出得意来,他走近了几步,“这可是我们潮州城的一块大宝贝,就是融了打铁锅,潮州人都能到拿上一两件。”他见揽光好奇不减,也有意说一些潮州事情来炫耀给这些外乡人听,遂是又走进了几步。
虽然从外看起来揽光这船舱内只有她一人,但实际上却隐藏着“元”字辈的暗侍。揽光轻微朝着屋内瞥了几眼,示意那人不要轻举妄动。
那行船的小伙子原本是要靠近,但几年南来北往,莫名觉得这人恐怕不好靠近,他只在舱外停了下来。“姑娘可不知道,这块铁是当年潮州城的大人出了重价钱和冶城定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啧啧自豪着。
“我只知道……若是用沉木刷了桐油也能做闸门,远比这个要轻便。”揽光将心中觉得奇异的地方不避讳的提了出来。方才她也亲眼所见为了将这道闸门拉起,城楼上有上百头壮汉在一同发力转动的轴轮,喝声几乎震天。
他摇了摇头,“桐油的木闸门或许在其他地方使得,在我潮州可使不得!姑娘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揽光见这人故意吊着自己的胃口,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着道:“因为东湖中有精怪,能兴风作浪的精怪……啊呜!”这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吃了后头另外之人的一计爆栗,疼得立即捂着那处,龇牙咧嘴得嗷嗷大叫。
“混小子!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立即赶你下船?”
那说话的人正是船老大,略微致歉后就揪着自己的那个小伙计去了下面。
揽光看着,不由得露出了笑意,尚未等她这笑收敛起来,宁松就从下面上来。她一脸郁滞,不知是有些什么心烦的事情,见揽光带着笑意刚坐下来就脆生生的说道:“姐姐方才笑什么,说给松儿也听听。”
揽光不稍想就明白她是刚才萧淮处过来,不过……那人这几日的确是……有些不同。“方才这船上人说……如今我们所处的湖中有精怪,能兴风作浪。”
宁松脸上一怔,片刻之后更加是蹙紧了眉头,“姐姐骗人,这有什么好笑!”她嘟囔着嘴,又朝着外头看了一眼,一副悔恨自己多嘴一问的模样。
揽光不理会,伸手拿着刀子去销了一个外皮火红的果子,口气已经随意了几分,“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吓到了可真不怨我。”
“姐姐和淮哥一样,都喜欢作弄我!”宁松气鼓鼓的抱怨,一时想到委屈,眼中又噙起了水气来,似乎下一瞬间眼泪就要吧嗒吧嗒的低落下来。
揽光最厌恨旁人哭,一点委屈都受不住却发显得往日是如何……被娇养着。她笑意渐渐收敛,只好像是在一心一意的在削着果皮。她绯红色指甲比那色泽艳丽的果子要好看上许多御宝天师。
宁松见到她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情,心中却又出现了惧怕,宛如又像是当日在登天阁揽光给她那种毫不在意的高高在上的威压。眼中的眼泪水也就是巴巴的被收了回去,她也变得更加乖顺一样,默然垂着头在一侧。
“拿去。”
直到削好了果子递到了宁松的面前,她愣了一愣,再抬起头将正是揽光递过来,终于眼睛一酸放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宁松哭得好看,哭得能让人心软,忍不住要去哄着她,只要她不哭什么都能满足她。这种神情揽光也曾偷偷钻研过,不过,她为的是在宁祜南的面前示软示弱,让他也能心软罢了。
揽光不知道不知自己这招用得好不好,但他的这个女儿哭得倒是好,哭得能让自己心疼。
这样想着,她直直的盯着宁松,看得凝神看得专注。
宁松在这样的注视下抽抽噎噎着稍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姐、姐姐……你这么了?”
揽光又怎么能直白的告诉她自己这是在……观摩她哭时的神态呢?她抿了抿唇,才声音低软的开口道:“哭够了?”
“呜呜……”宁松抽咽着,听得揽光这样的发问,面上更是大窘。“只有姐姐才对松儿这么好!”她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说道。
好?这话到了揽光耳中,却成了何其尖锐的一句嘲讽!
裴揽光今时今日哪里会对旁人无缘无故的好?她一面心中讥笑,一面掏出手帕擦了擦宁松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
能够容忍宁松这样粘着自己……也不过就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是詹春口中的药人罢了!她从来都没有一个姓“宁”的妹妹,也从来都不能有!
……
到了晚上,望去仍是宽阔的水域,不见尽头。夜幕低垂,而天上悬挂着一轮清冷弦月。月色溶溶,映照得东湖湖面上波光粼粼。桨楫击水,激起湖面一层白色浪花。东湖中特有的怜飞鱼受惊,不断飞跃出水面,光洁的鳞片在月光下反耀着银光。
之前又人来回禀过揽光,大约明日一早,就能到白猊丘了,而越过白猊丘就到了勒州了。
不过,揽光只是略微依靠着身躯,眯着眼打盹,就是连着身上的衣物都没有褪下一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夜……并不会平静。他们从京都行到此处一直是顺畅并无出什么岔子,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越是觉得有事将要发生。
……
“溶溶月,浸湖色。”
“归帆渡,背城楼。”
“波纹碧皱,画舫游进梦时湖。”
……
不知何时起,隐约传来个歌声。那歌声虚无缥缈,若有似无的萦绕在耳边。揽光所在那行船似乎嘈杂声渐起,一时船上灯火通明了起来。
元八翻身入内,立即在她面前回禀道:“公主,后头有条船追上来了。”他说时,紧蹙着两道剑眉,似乎还有怎么遮掩不曾坦白。
“说……”揽光睁开眼,眼中透出股清亮,口气也是果断干脆。
“回公主,船老大和船员都很畏惧……说这事冥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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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随,冥船
轻微的响动。
揽光坐直了身子,她半垂着眼帘,俨然是在思付着元八的话。原本飘渺得不可触碰的歌声也越来越近,声线柔软而又不显得过分甜腻,几乎能唱入到人的心坎中,叫人不自觉的想要去窥探到底……这唱这歌的是何人。
而不过是这片刻的功夫,元八也似乎是被这声音蛊惑了一样,脸上神情有些呆滞起来,往日的警觉一分分褪去。
“咚咚咚”。
这时,下层有人顺着木梯急促而上,来的人是白日里那个给揽光说那些古怪传闻的汉子。他跑得气喘吁吁,却又不像是体力不支,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所致。
“姑娘。”他声量奇大,比之前还都要洪亮上许多,震得二人耳膜都在不断颤动着。“快拿这个塞在耳朵中。”
他摊着的手掌上有着两团米白色的棉花,见揽光迟迟不接,由不得急躁起来。顾不得其他,情急之下竟是跨前一步欲要自己亲自动手将那棉絮塞入揽光的耳中。
“哐”的一声,元八猛然醒悟,拔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剑,横亘在他的面前,叫这船员不能再靠近一步。
那人不防会有刀剑亮出,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但此时情势紧急,“后面的东西靠歌声勾人魂魄,你们还是快将耳朵都给堵上的吧!”
揽光见他耳朵中确实是塞了两大团碎棉,堵得严严实实,难怪乎眼下说话的声音会这般响亮。
歌声勾人魂魄?她微微上翘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可眼中却是亮闪闪的,没有半点惧意。
这世上……哪里会有鬼神?
若真是有鬼,她也要将之抓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鬼!
揽光蓦然一笑,她红口白牙,在此等情形还能泰然自若的发笑,却是真的叫人觉得……不同寻常。若是胆小些的,恐怕这时候都要怀疑她现在是不是……被后头紧追不放的那东西附了身了。
“公主……”元八踌躇着,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紧皱着眉头,心中渐生不安。这歌声能饶了他的心神,的确是不同寻常。他仍再想说上几句,可却见明月公主已经起身去到了外面。
外头,那歌声入耳果然又清晰了许多。
揽光走到楼船第二层最边上扶栏处停下,底下甲板上的船员和他们的随行之人……似乎都被这古怪的歌声弄得焦虑和紧张了不已。
偌大的布帆被风灌得鼓鼓的,这楼船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许多。饶是如此,身后的那艘船上也能死死的跟着,更甚至是两船之间的差距在不断的缩短着。
萧淮也正在下头,与船老大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似乎能感应到揽光的目光,他抬头看了上来。可目光才一接触,就又突然挪转了开来,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察觉或是发现她出现在此地一样。
揽光拧了下眉,扭头朝着后面看去。然而,她乍一看过去,什么都看不见……茫茫然一片,漆黑的夜色让苍穹和湖水如同一块毫无缝隙的黑色幕布狂颜三嫁最新章节。
可那歌声……却是实实在在随在后头……
不过是这站在外面的片刻功夫,揽光觉得……歌声近了许多。
“溶溶月,浸湖色。”
“归帆渡,背城楼。”
“波纹碧皱,画舫游进梦时湖。”
……
入到了耳中,也细说不出到底时候什么感觉。但这歌声却是宛如……是活着的一样,它会顺着人的耳朵爬进心中,死死的拽着心,随着那道声音起伏而起伏,就好像,喜怒都要随着那曲调了一样。
“啊!啊……啊啊……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下一层甲板上顿时嘈杂喧腾了起来,揽光不知不觉中也受这声音蛊惑,被这声音一闹顿时回转过神来。她脸上带着不解,摇了摇头想要驱散心中怪异一般,等她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之时,只看见一道灰身影跃入了湖中,顿时就被湖水吞没了。
陡然变故,让甲板上忙碌的船员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
除了那如影随形的歌声,就只有楼船划破水面而激起的浪花声,但却两道声音混杂在一起,却更加叫人……心生绝望。
“都愣着做什么!”船老大大喝一声。他大跨着步子上前,伸手重重地拍打着那些停顿动作之人的后背,催促他们动起来。“还愣着做什么!”
仿佛受了他的点醒,众人也都明白了眼下他们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让船飞快行,快到能将后头的东西甩掉。随即,又都各自闷头,手下活计的动作也愈发快了起来。
“公主……”元八紧随着揽光,小心劝道:“公主还是回舱中去吧。”
揽光拂了拂被风吹得乱飞的鬓发,将那几缕发缓缓的绾了而后。她的动作显得淡然从容,仿佛方才的一幕也并没有让她有任何的畏惧。
“避?”揽光微微开阖着唇,“避就能避得开了?”她的话说得轻轻柔柔,这口气从她这样瘦弱单薄身形中说出倒也相称。
但这话的内容,却又叫人生出股荡气回肠的锐气来!
诚然是这个道理,元八语滞,他再也说不出其他宽慰的话。却又似乎也被这声调柔软的话语打动了一样,叫他也想会一会到底后头的是何方神圣。
二人在这楼船上,不同于旁人的慌乱,镇定得很。
萧淮忍不住又瞄了一眼,见到揽光这样的神情,心中无端的烦躁了起来。他长眉紧拧,声音又低沉的厉害,“按照原计划。”
那与之挨在一处船老大一愣,低着头狠狠砸吧了一口烟。白色烟从他鼻子中钻出,在半空中形成诡异的形状,不发一语。
“后头有鬼!”
“有鬼!”
船头又一人突然发了狂一样,他抛开了手中缆绳,面目惊恐的尖叫。这些都是长年跑船的汉子,见过了大风大浪,也不是没有胆量。但在这一刻,对于后头的东西,所有人都似乎是深深恐惧着。
在他惊叫之下,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愈加不好看了,颤栗几乎笼罩在了每个人身上,透过焦灼紧张的气氛相互传递着。
“我们活不成了笑傲穹苍全文阅读!那东西会追上来!它会吃了我们!”那个精瘦的汉子苍白着脸,他面上的神情变得扭曲起来,青筋爆出。这些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濒临于失控边缘,而这话却犹如是压垮他们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船老大不知何时手中提起了一把斧头,斧头上锈迹斑斑。他不动声色已经绕到了那精瘦汉子的身旁,利落扬起,狠狠的砍向了他的后背。似乎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喀喇的声音,这斧头似乎的砍断了那人的脊背。
浓郁的血腥味登即弥漫了开来。
滚烫的血顺着的那落下的斧头垂落,滴答滴答的落在甲板上。
船老大咬着牙齿,目光中都迸发着凶狠,“都给老子听好了!再有不想活,自己跳下船!不要祸害其他兄弟!”说着,他将手中的斧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而那人倒在地上的血泊中,双唇开开合合,不知道在无声的说着什么,而目光无神。在场看着这等血腥场面却无一人出声。
一不做二不休,这楼船老大弯□子将那人提着腰带扛了起来。他走到船舷边上,双手一送,将那尚未死透了的人扔入了东湖中。
湖水有没有被这血染红不得而知,但船上的人却被这鲜红刺激得清醒了几分。然而……也更像是逼到绝境,不得不拼了性命的去前行。不然就只有死……唯有死!
萧淮脸上辨不出任何神情,转身入了船舱中。
“其余的暗卫呢?”揽光亦是冷眼目睹这一切,可到了眼下事情了结,她也都将视线胶粘在那个船老大身上。
元八垂着头,“我去唤他们。”
揽光轻嗯了一声。
紧随着的歌声不断……
后面跟着他们的到底是人是鬼都还不清楚,却已经有两人死了!揽光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间渐冷。如今妩媚撩人的歌声更加近了,她再一次凝眸朝着后面看去。而这一次……她也终于是看清楚了后头跟着他们的那东西大概是个什么了。
是船!也是船的形状!
只是这船上没有半点光亮,黑漆漆的正好融入了夜色中。
若是离得远又乍一看过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宛如他们身后真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揽光神情肃然起来,即便是知道是艘船跟着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船太过于诡异了……按说离得这么近,理当能听见后头那船破开水面而激起波浪的水声。可是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后头跟着的如那些船员所说的那样,是……没有实体的冥灵船!
……
“溶溶月,浸湖色。”
“归帆渡,背城楼。”
“波纹碧皱,画舫游进梦时湖。”
……
是江南地方的小调,不过三句,反复吟唱,却能唱出万种妩媚来。听多了,真能叫人能甘心情愿坠入到歌声织就一张柔情密网中。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留言,鼠标又坏了,还在日更……想想都觉得好虐好虐!我果然是抖m嘛,日更都没人花花!继续没留言,周六就自批一日假。
ps:81章为操作失误请无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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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转
到了生死关头,船上众人再没有比现在更加齐心协力了。
可森然之气仍然步步紧逼着而来。
漆黑的天幕也宛如是与那不明来物一道,似乎也要将他们都一起……吞噬掉。
歌声越来越近,几乎是凑在人耳边上的婉转吟唱。
不多时,“嗙”的一声的巨响,揽光所在的楼船猛烈的摇晃着。许多人不防而跌了跤,而搁在甲板上木桶铁锚都之类的杂物被撞得翻滚了起来。
一时惊恐的喧闹声有渐起了。
后头那“船”已经是跟了上来了,就紧贴在……他们身后!
“快!”
船老大站稳了身子后,就近乎暴戾的喊了一声。他将不离手的水烟枪扔在了地上,抢过一惊得呆滞了的人手中缆绳,朝着后倾斜着身躯拽着。
“还不快左满舵!”
几个机灵的船手反应过来,也将风帆拉着转起了方向。
“左满舵!”
“快左满舵了!”
掌着舵的那人也立即一圈圈飞快的转动罗盘,将之打到了最底再不可转动分毫。
船身经过方才一撞,晃荡得不轻,已经是有几分左倾,而这瞬间又立即左转,使得左边的船舷距离水面也不过只有两尺。
船身的陡然倾斜叫那些原本就是四处晃动木桶之类都纷纷掉落到了湖水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楼船仍在不断倾斜,船上人都必须紧抓着船身来稳固自己。可仍然有一两人被抛落到水中,扑通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场景,让每个人都慌乱无比,不暇旁人。
揽光被元八拖入了船舱中,舱中虽然比外面要安全许多,但船身倾斜得厉害,左右巨大落差使得舱中的这些小物摆件乒乒乓乓不断砸落下来狂颜三嫁。虽然有元八竭力护着,但那些东西劈头盖脸而来,揽光仍不可避免要被砸上一砸。
“姐……姐姐……”宁松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这等场面,恐怕她第一次见到。
揽光紧闻言蹙着眉,之前重物几次砸到身上却没能让她动容或是发出分毫声响。
“啊!”
忽然,宁松一阵惊呼,只见她紧紧拽着舱门,可身体已经是随着船身角度倾斜着了——双脚离开地,似乎紧紧靠着那两只扣着舱门的手挂着自己的身躯。只有一松开,她就会坠入到东湖中。
揽光瞥见,脸色霎时凝重。这时候正是楼船急转的时候,船速也未见有丝毫放慢,让船身倾斜得更加厉害,左舷几乎已经是快要贴着东湖水面了。
外头也仍不断又重物落入水中,激起偌大的水花。其中有些落到了宁松的起来,冰凉的冷意透过来,“救……救命……”她艰难挤出了几个字,像是喉咙中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声息下得很。
稍做权衡,揽光竟然一跃而出抓住了就快要滑落下去的宁松。然却被宁松带着一齐下落,好在她出手抓住了门框,才止住了二人下落的去势。
只是,仅凭一人之力想要遏制住两人的重量,也绝壁简单的事情。揽光纤白的手指几乎要抠入木质门框,指甲也透着股灰白来。元八见自己要相护的人竟然陷入到了困局中,也毫不犹豫前去。
他到底是习武之人,此时在这倾斜的船舱中也能勉强的站稳,借力打力一个点足朝着揽光那处掠去。然而,他的身法再是如何敏捷,揽光也未必能坚持得了这么长时间。不过到了一半的地方,揽光手力不支,二人已经是滑落了下去。
要知这下头,即是深达千丈的东湖。
一旦落入这湖水中……只怕才是真正的性命堪忧。
元八心中焦急,更是不感露出丝毫迟疑,可等他跃出舱门的时候,却见早有一人已经是……抓住了明月公主的手。
那人的动作……竟然是要比元八还要快上许多!
揽光抬头,一张脸上**的,不知道是被这湖水沾湿了,还是冒出的冷汗。她看着眼前抓着他手腕的男子……嗫喏得难以开口。
这危难关头,只怕说什么都是错的。
萧淮见她神情怔愣,透露出股恼意,他似乎是在恼她为何这么做!“抓紧我的手!”他眼眸中燃着两团火,低声的嘱咐。
这道声响低得很,不防被激起的浪头一拍就碎光了。
“姐姐……萧哥……”宁松着实被吓得不清,吓得花容失色,再没有平日的娇憨。她双手攀着揽光的腰,仿佛她是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她眼中腾满了眼泪,看不清上头两人到底如何神色,而水浪声又不断的灌入到她耳中,她也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二人在此等情况下会有任何的言语。
“松开她。”萧淮却是一脸肃然凝重,他却着揽光开口,唇形亦是清晰可辨。
——松开她。
揽光默然无声盯着他看,半个字也没有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不悲不喜,也没有任何动弹,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听得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一样。那一双茶色的眼眸,瞳色分明,美得如同是天上的两颗星辰。
可是……她又怎么会没有听见亦或是没有听懂他的话呢?
她的手……分明又握紧了的宁松几分,而宁松也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样,呜呜咽咽的喊着姐姐非常暧昧全文阅读。
萧淮脸色渐变。
蠢!当真是蠢!
他当真以为她是没有听得清楚,而自己仍然在一遍遍的开唇比划着。
可是……
这样的愚蠢的行为,落在她眼中……大概是个笑话吧!
他咬着牙齿,咬得发出咯吱的声音,就好像是有着欲将此人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可到头来,他也只能见这口怨恨都吞入到自己的口中。
他又怎么会去杀她?萧池心中苦笑,他爱她,就是是她做了这天大的事情他大概都远去帮她善后。又何况……是现在她想要保住宁松?
萧淮心思已经转了几转,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喜欢她罢了。可他若是在这事情上较了真,倒头来……她也终究是心甘情愿让宁松去死!宁松于她再重要,只怕也不如裴衾不如大膺的山河来得重要吧?
生死关头,又有谁不是先顾念自己?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去算计,虽然能除了宁松,只怕对他和揽光的关系不利,更甚至是她要恼恨自己。
终究,萧淮仍然紧紧的抓着揽光,他紧抿着唇,如已经默认了她的想法一样。
揽光又哪里只到萧淮心中已经有了这么多思量,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想要宁松死!
可是为什么?有了宁松,迎娶了宁松对他萧淮来日大有益处。可若是今日宁松死了,只怕将来回到京都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
这时候,船楼已经转过了弯,这个弯转得急,几乎都要将船都侧翻了下去。
而宁松足尖都能触及到东湖水面,湖面上,掉落下去的几个船员在不断挣扎着。有人见了宁松,拼了命的扑腾过来,死死的抱住她,想要顺着她的身子重新攀爬上船。
这萧池手腕有旧疾,而他一身功夫又被废得干净,这双手已经提不得重物。如今。他能拽住揽光和宁松已经是十分为难,却还要再负上一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要被拽下去了。
元八凭借着身手寻了一捆麻绳来,而其他三个暗卫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现身。揽光见他跃跃欲试,冷绝的开口道:“杀!”
这个杀字出口,已是如淬了毒的银刀一样,刺向挣扎着爬上来的人。
宁松听得这字,比方才还要……惧怕上许多,她竟然也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念到还好揽光姐姐要杀的不是自己。念头才生起的身后,她脸上却被泼了一脸的血,霎那,她眼中也是殷红一片,而这个原本加持在自己身上重量却骤然松了。她只听得了噗通一声……那人,是死了。
“救松儿!”
元八手才缩回,握着那麻绳一端,正欲做些什么,听了这吩咐如何能不为难?但揽光目光坚决,他又不敢违逆。转眼,手中麻绳如银蛇一般飞向宁松,在她腰上绕了几道,等元八一发力,这宁松就被他拉了过去。
揽光一瞥眼,目光正好落在……几乎就在她不远处那艘紧随他们不放的“冥船”上。方才事出紧急,她也不曾注意,而此时,巨大的“冥船”却大咧咧的出现在了她的眼眸,贴得极近,下一瞬,她衣裙都几乎能碰到那船。
漆黑的船,半点光亮都没有,就在揽光前方不远处无声无息的前行。它似乎能吞没光亮,就是揽光一行人所在楼船上光亮照过去,也看不清到底如何。一如先前,像是一团黑气一样,只能大概辩出个船的形状,究竟如何……却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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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倾,相接
揽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扑年而来的绝非是寻常的寒气,宛如是地狱中钻出来的阴气。又不知是有多少恶灵的怨恨聚在里面。
不知怎么,楼船已经转过弯来,但倾斜仍然大得厉害,船身吱呀作响,几乎下一瞬就会支离破碎。
众人都屏住生息,面上不乏惊恐。
船身的响动越来越大,破开水面,竟然是在不断的朝着漆黑一团靠近!
“怎、怎么回事?”有人受不住嘀了一声,道出了所有人的惊疑。――那一团黑色模糊的船影如同鬼魅一样,竟然在不断将楼船吸过去!
眼见越来越靠近,就快要相撞,揽光面上僵冷,怯意似是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似乎,在她面前的庞然大物在下一瞬就排山倒海的倾塌下来,而让她……只能承受,却没有半分法子躲避……
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去就宁松?
她脑子中不断反诘的是这样问题,就好像只有天地之间,这是她唯一要弄清楚的事情。仿佛只有弄清楚了缘故,才能衡量这样涉嫌到底值不值得。只是……早在她从舱中不顾一切的出来,她就已经是想清楚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是药人,是因为宁松是药人,或许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药人了,所以决不能死。
可……她竟是在用性命想相搏。
揽光的恐惧渐渐聚起,在这一瞬间,理智只要有丝毫的松动,就会被粉碎得干净都市桃花缘最新章节。她的手被萧淮拽着,而身子却是如同悬荡在凄风苦雨中一片垂败的叶子,再大点的波澜,就能将她折断一样。
死亡的气息这样重,她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深切的体会到这种濒于绝望的感觉了。一如四年前在皇宫外,裴衾高烧不退,江元王拒人,而她又杀了人!
大约……今日的果,就是这几年种下的因。揽光茶色的瞳孔也似乎都变成了漆黑一片,黑色漫无边际的绵延和吞噬。她嘴角牵强的扯了扯,因果报应果然是屡试不爽。
可是!她想要的做事情一应都还没有做到,心口处堵住一口闷恨。再想起宁祜南又更加觉得不甘心,为何他还没有死?为何这老天就偏偏要作践他们裴氏?
若果真是因为她行事手段可恨……将来再偿还就是了,今日……她裴揽光绝不愿意去死!
“揽光!”
正这时候,萧淮忽然低喝了一身,他原本只是勉强支持,这时候却又不知怎么生出了一口气来,使劲一提,将是将揽光朝上提了起来。而他又顺势双手从揽光腰处环过,将之抱了上来。
再看萧淮,一张脸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而涨得通红。
他紧紧将揽光掖在自己身前,毫不介怀的宣露着自己的……惊魂未定之感。“揽光……”他哑然开口,停顿了一下后将五指插入到她的发中,轻轻抵在她脑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护卫在自己身体里头。
揽光被他拥着,能感受到身体的紧绷,而这紧绷中又带着颤栗。她想抬头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模样神情。可惜,那只打着颤的手仍然在扣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的动弹。
还不等她开口,几乎船身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而这船身原本就是倾斜的,此时竟又像是被吸了过去,正和那漆黑之物黏在了一处。
萧淮翻身一滚,一手紧紧的抓着栏杆,仍然不忘嘱咐:“小心。”
那处,元八原本将长绳绕在了宁松腰上,再去救揽光之时,却被萧淮抢了先。他将宁松搁在安全处后就自然而然的去到揽光处。“公主!”此等时刻,他也不怕什么暴露,情急之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揽光一双目光终于是露了出来,在换乱的场面中,这双眼睛略微显得的沉静。经过方才的平复,她已经是恢复了一部分的沉着冷静。“他们几个都不见了?”
这样混乱的场面都没有将其他几个暗侍露面,显得是出了问题。见元八不言语,揽光方才生出的一丝亲近之意又被……荡除得干干净净。她双手微微抵着萧淮,分开了方才自己与他那样亲密无间。
萧淮心思细腻,沉眸看着她,微微拧了拧眉,两人都未有谈及此事。
侧倾的楼船上个除了他们二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这样镇定。这样古怪的场面,让许多船员都纷纷跳下的湖,宁可如此,也不愿意呆在这船上离着这异物这样的近。
噗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而东湖的水面像是开出了无数朵白色的花,层层叠叠,却有素槁得如同是地狱开出接引之花。
楼船似乎被控制住了一样,保持着倾斜不再移动半分。
揽光凝眸看去,如今这黑色“冥船”这在她之前不足半丈的地方,相对于这处的嘈杂无秩,那上头……静的没有一丝动静。虽然离这样静,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浩瀚的东湖之中,揽光几人能立足的也唯独只有这一艘楼船。
她想了想,周身竟也被逼出了一股狠劲。眼中波光熠熠,一点点向着外面逸出。仿佛她身体中又渐渐生长出新的一波坚忍果决来,那些怯弱无措被她弃得干净农家女儿也自强最新章节。
揽光立在那,夜风夹带着许多东西抨击向她。明明是一个这样纤弱的身躯,明明这段日子受那癔症折磨已经憔悴了许多,可是她却偏偏带着这样一股气势。逼得人不得不去相信……她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东西击倒,她这样如一朵带毒的绚烂花朵,开得恣意甚为妄为。可也正是有着这样近乎蛮横的姿态,叫人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
其实除了人心……又有什么是可怕的?
鬼怪?
揽光咬了咬牙,屁个鬼神!
若真是有这些东西,她定然也要比他们更煞气上几分!
真的是东湖中的“冥船”揪着他们不放?揽光微微眯起眼睛来,一抹狠绝的光从其中闪过。她回头四望,见这楼船上统共也只有几人,而之前亲自操刀杀人的船老大也已经受了惊一样惨白着一张脸瘫坐的在地上。
水波涌动。
而楼船又一次次不断撞击在那漆黑“冥船”上,发出“咚”得沉闷巨响。
不远处,下了水的船员在不断划水四散逃开,无比的东湖在他们眼中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唯一所想的就是远离开这里!
萧池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有离开的念头,可是眼前的情况也的确是……颠覆了自己的见闻,不得不谨慎对待。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不动转动着打量四周的脸上,雪白中透出嫣红,越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又是觉得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船上可有火油?”揽光声音清亮,忽然掷向瘫坐在那处的船老大身上。
船老大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回过神来,想了想终究是摇了头。木制的楼船最忌讳的就是火,船中各处用火都是小心谨慎着的。决然不会带着火油这样的东西。
只是这简单一问,萧淮却是立即猜度出了揽光的意思。他也朝着那漆黑那物看去,紧闭着唇。萧淮素日温尔,但却是决然不是冷淡的人,相反,每个与之相处都人都觉得此人颇承宁邺侯的作风,宽厚。但此时,他眼眸中却透露出了……坚硬,似乎他明知有些事情,却依然要隐藏着。
到了此时,“冥船”迟迟没有动静,果然又叫人紧绷着的心又放松了几分。
“又!”船老大忽然又扬起了声音来,“船舱中还有十几桶油,原本是……是……要运去卖了的。”
事情又忽然有了转机。
“喊几个人将油桶都取出来!”揽光并不明言,而她身上早已经是练就了出了睥睨一切的气势。而船老大一瞬就被这女子征服了,没有声响,默默招呼了几个尚且还在船上的粗壮汉子去将舱中的油桶搬了出来。
好在虽然这些油桶都没有四散滚落走,闷头干了一会,高于膝盖的油桶竟然一个都没有滚掉的。而当十数只油桶都倒在揽光面前的时候的,她才开启薄唇第二次道:“将这些都扔到那上头去。”
似乎是配合着她的话,揽光目光凝在那“冥船”上。
元八身旁不远处的宁松蹲着身子,她才经历生死,此刻,连哭都是压抑着的。萧淮听得烦躁,转过头去看了一样,再看船老大几人浑然不听揽光的话。他皱了皱眉头,厌烦着开口道:“还不听命行事?”
话语中带着欺凌威逼的意味,船老大打量了数眼,当先弯下腰举起油桶用力抛了过去。极准的眼力,油桶不偏不倚被扔在了最上头甲板上。
有了开头后,那几人也都一拥蜂似的用力扔油桶,争先恐后的砸了过去,誓要将这诡异之物砸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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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夜,惊雷,风浪起
“你想……用火……”萧淮一脸复杂的看着身边女子,只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难以摹状的气势,如悬于夜空中的星辰,光亮得让人挪转不开双眼。他看出了揽光此时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却又倏然噤言,之前的那番计划……
恍然了一会,他才渐敛起神情来,那股**和执念似乎更加加深了,逼着他去做之前策划的事情。
而眼下……虽然有些变故,但总也是不妨碍他的那些,更甚至是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瞧了一眼那船老大,摊出手道:“火折子。”船上忌讳明火,而这样的东西一般都只会在船老大的身上,更加之他烟斗不离身,自然也会有那样的东西。
果不其然,船老大迟疑了一下后才紧忙从怀中掏出了那物。
萧淮接过吹亮了其上的火星,虽然不甚光亮但若是与油沫相接触,就能燃起燎原之火!他与揽光对视了一眼,漠然无声,将火折子递给了元八。此时,楼船上剩余的几个船员也都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三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自己生存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上头。
“嗖”,元八捏紧了手中的火折子,奋力掷了出去,破空裂风,一路飞向朝着黑色“冥船”飞去。
最初还是没有半分动静,突然……一簇火焰轰然而起。不过转瞬,油桶爆裂生声起,而火龙由小到大,火光冲天。这光亮也终于是将漆黑犹如一团雾气的冥船照得清楚。的确是船的形状,不过却不见一人人影,甲板上空空如也。
一阵急旋真的风起,熊熊大火转圈子的往上飞。原本漆黑的天空中蓦然一亮,将天空照亮得犹如白昼,紧随着,巨响在众人耳朵边杀上响起——隆隆。雷声下,嘹亮的声音却叫众人又浑然一震,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的望着天上。还未等他们脸上惊吓褪去,数道雷声犹如又接连着而下。
天上无一丝星月,大块的浓厚黑云密布,叫人以为天都要倾塌下来了。
“风……起风了。”
船老大伸出粗糙的手摸了一把脸上,结满了厚茧的手指上也似乎能触摸到那么一点湿润。他仰头望着天上,雨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掉在他的眼中,让他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浇灭了。
他的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就泼了下来,与那火舌交缠在一起,发出呲啦之声。
揽光立于这雨中,不过短短片刻,浑身上下就被湿了个透财色兼收最新章节。她迎着风雨,看着眼前的“冥船”,看着上透将要被这暴雨打得熄灭的火,抿着唇紧紧的不语。
风浪也大了起来,耳边浪涛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出片刻,这天地间就好像只充盈着风浪的呼啸声音。
而揽光所在的那艘楼船就好像逐步脱离了黑影的控制,船开始随之摇摆。再看他们前面那“冥船”也随着风浪左右飘零,但之前它却是犹如天助一样,一场雨几乎将那火都扑灭了。
忽然,揽光眸色一深。她凝神看着那团漆黑“冥船”上,顿时又笃定了几分。若是先前,她还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到底了这一刻,她却是有了十二分的把握!
什么冥船!
根本就是有人在弄虚作假!
根本就是有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又或者,是为了置自己于死地罢了!
鬼神又哪里抵得过人心的险恶。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想要谋害她。
果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到时候葬身鱼腹大约也不会有人知道!存活着的船员回去后,大约也只会说是遇上了“冥船”了。
屁个“冥船”!分明是有人在弄虚作假!
她刚才分明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朝着火光去。若真是有鬼,畏惧火,又哪里敢去?而如今却是鬼鬼祟祟着去,不是人又是什么?
揽光冷笑了起来,她挑起一边的唇角。“咱们的行踪暴露了。”她咬着牙齿说道,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真的是……险先就要了她的性命。
这话自然而然是对着萧淮说,话中又带着几分责备。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脸上带着铁青,似乎也想要知道这“冥船”背后到底是谁在精心策划。是谁……会有这样绝妙的计策,逼得船上众人心智崩溃。而风雨皆大,又是漆黑的夜,天上又电闪雷鸣没有一刻停歇。这两艘船根本就如同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几乎看不见。
越来越大的浪头拍来,船只随之而上下起伏,而揽光所在的楼船原本就倾斜着。如此一来,就更加是站不住了。而白浪翻转,似乎是要将这整条船都掀翻了。
之前跳下水游远了的船员不得法又都纷纷折返了回来的,方才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的船到了这一刻,却又成了他们的救命符。
揽光一个踉跄,身子的猛然朝着一旁倾倒,就在她双手紧紧抓着身旁之物的时候,一个滚烫的胸膛已经是贴在了她的后背上,“没事吧?”
“嗯。”揽光沉吟了一声,皮肤的温度透过湿透了的衣裳相互传递着。
萧淮陡然拉开了距离,显得矜持而内敛,而他扶着揽光的肩膀,就再不越过界限一步。
等揽光,再抬头的时候,这楼船上叫之之前已经挤上了许多人了。
可楼船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平稳,如今左船舷就几乎是要碰到水面了,而被大风刮起的巨浪也不断将才在船上站稳的人卷入了水中。东湖水不一会就将人湮没得干净,再没有一点挣扎的机会。
揽光直起身,雨滴拍在她的脸上,就如同是被冰屑子磨砺搔刮着一样。她眯着眼,并不望向众人,只好像她这已经是天下之主了,她开口说话也再没有必要去看谁,只有的旁人来恭谨垂听她的吩咐。
“将其余的油桶也都扔过去。”她声音低哑,带着一股不能违逆和拒绝的气势。
船老大敲着她几眼超级武侠副本系统最新章节。难免无疑不觉。但仍然是他第一个扔了一桶油桶过去。此时,两船之间的距离已经是越来越大了,再无之前那种紧密连在一起的感觉。
之后,倒也是有人继续为之,但他们到底不是会武功,虽然不缺力气,油桶却总是有一两个落在两船只见空隙中。
揽光吞了一口盈满了血腥的气息,皱了皱眉头,对着元八道:“将那几个快扔上去。”
“可是……”他站在不过两三步的地方,几次三番没有能立即护住揽光,心中已经是万分悔恨,而如今又是要他去……元八摇了摇头,一副坚决不肯离开的模样。
而揽光脸上已经郁了几分不快,她目光冷冷的落在上头。她在决断的时候也都是所以不二,所以此时要是元八违抗,她定要发怒。
可元八似乎随在她身边这么多时日,也自然了解了她的脾气,还未等她发作出来,就已是将手中的那一根缆绳一抖朝着那水上的几只油桶飞了过去。被赋了力气的一端才刚触到桶身就转了几转,而元八扯着身子向后一拉,已经被捆得严实的木桶扔向了那“冥船”上。
这一场风雨,虽然是灭了方才的一把火,但是到底也是将楼船四散逃走的船员又逼得回来了。权衡利弊,上天总也不算太偏帮。
“点火!”揽光咬着牙道,现在的雨势比之前要小,但风浪仍大。人都立不稳,若真是着了火,恐怕要灭火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然而随着她一句话,那“冥船”忽然冒出了十数道黑影,已是在动手将油桶都翻入水。
这一下,虽然乍一见有些瘆人,再去仔细看,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什么“冥船”!上面装的也都是人巴了!
“□的杂种!”船老大红着眼咒骂了一声,方才惊恐都被剔除,这一刻心中只剩下的只有上当受骗的恼恨。
而之前仓惶亡命逃跑的船员也都露出了怒色。
若不是在这样的风雨夜,恐怕已经想要上去揪住那“装神弄鬼”之人一顿乱打了。而揽光之所以方才让他们仍油桶也并不是为了烧船,而是为了让船上的人彻底消除恐惧。揽光看了一眼众人,声音清亮的开口道:“是人是鬼,我们暂且不管,何不借之同抗风浪?”风急雨大,竟也不能将她的声音掩盖过去。
如今他们的船侧倾着,何况在这样风雨夜,抵御风浪这样的楼船根本不值得一提。揽光的建议到底点醒了众人。
宁松早就双臂紧紧的抱着了萧淮的手臂,面上仍然是被惊吓得呆滞的神情。
船老大弯腰撩起被打湿了烟斗,烟草均湿也没有火星,但他仍然是砸吧了一口。偷偷的看了一眼萧淮后,才低声回道:“好,我同意。”他一张口,就被风雨灌了满口满喉,呛得咳了几声。
有了这同意,船上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他们心中都带了一股憋闷,干活也分外带劲,不多会,同心协力就将粗实的缆绳套在了那“冥船”上。铁锚刺入甲板,就是想分开,也得花上一番功夫。
两船紧紧的靠在已经,较之先前也平稳了许多。而那些装神弄鬼之人也明白个中厉害,并无出现阻挠。黑夜中,两船并立而行。
等曦光出现的时候,风雨也渐渐停了下来。昨夜种种,也宛如一场噩梦,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闹心,各种暴躁!
说好的日更也没能实现,不过周六争开始恢复……
之后可能加快更新速度了,爆双更的次数也会更加!o( ̄ヘ ̄o#)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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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地狱·恶之花】
“裴明月,你不得好死!”
潮湿阴冷的天牢深处,精铁牢门被人哐当哐当的摇个不停,夹杂着那些恶毒的咒骂一起涌了出来。
“裴明月,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裴氏的江山迟早要断送于你这贱人的手中!”
外头的狱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惨白,身子抖做了一团。偌大的牢中,静得有些诡异,只有这好似滔天的怨气一声紧着一声的传出来。“公、公……公主饶命……”这狱卒原本也是强硬的壮汉,现如今却是被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恨不得亲手捂住喊出这大不敬之言那张嘴。
半晌,穿着雪绢云纹缎面薄底锦鞋的天家贵女未有半点声响,狱卒心中咯噔一声,霎时凉到了底农家女儿也自强最新章节。又静了片刻,那贵极之人才衣角轻拂的走了过去。
这狱卒惶惶然惊魂不定,就好像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听着往牢底深处远去的脚步,心底里头蓦然一松,神情呆滞的瘫软在了地上。
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裴揽光,竟被那人用这样不堪的言辞毒骂……他浑然一震甩了甩头,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裴明月,你愧为先帝的胞妹!竟然傀儡小皇帝!冤杀有功之臣!”
揽光微滞了脚步,望着最前方那声源处,极浅极淡的用鼻音嗤笑了一声,继而才又款步而去。
最深处的铁牢里头有一人锦衣男子,蓬头垢面,他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眸子中宛如是啐了毒一样,凶狠的瞪着他面前的人。
“贱人!”他面色何其冷,从齿缝中蹦出了这样带着恨意的字眼。
揽光听见了,不怒,反倒是眉眼间的神情越发柔软了起来。“叔父如何不肯如幼时一样唤光儿了?”,心平气和得就好像,方才那一声并不是骂得她一样。明月是她的封号,却非她的名。
牢笼里头的人听了,更加是厌弃,偏头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他双手从铁栏的间隙中伸了出来挥舞,恨不得能冲破这层桎梏掐死眼前之人。
“叔父何必如此气大,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揽光的声音细细糯糯的,叫人错觉这哪里会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这分明就是软弱可欺的闺房小姐而已。她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好似完全不在意那人的凶恶之象。
“这些……可都是叔父教给光儿的呀。”揽光仿佛是见到了极其可笑的事情,脸上的盈盈笑意一直消退不了。
牢笼里的人猝然僵了动作,直愣愣的盯着揽光后面色大变,就如同是看到了修罗夜叉一样。可是,这光天白日之下,又什么会有这样阴祟的东西?站在他面前的,不过就是一个才年约十**的少女而已。
揽光一身光鲜,偏那容貌委实是算不得好看,只能借着这通身的天家贵气才勉强的圆和了她这张脸的寻常。
他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惧意,将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通透。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双目一瞪,闪过一点光亮,紧接着猖狂的笑了起来。就好像是被逼到了绝处却在陡然间松弛了下来,他笑得几乎弯下了腰去,可那双眼珠子仍是死死咬着揽光不放。
他抬手指着她,“你――根――本――不――是――裴――明――月!”
说着这话时,他中气十足,仿佛是重新找回了身为江远王的气势。
――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先帝的一母胞妹、小皇帝的姑姑,根本不是昔日的明月公主裴揽光!
揽光听后竟连眉毛都没有动弹一下,抬手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动作轻缓。“叔父又和光儿说笑吗?”她抬起茶褐色的眸子瞧着,就好像她眼下是在同自己最亲近的叔父说着闲话。
江远王却是一脸鄙夷不屑,“明月的眉尾有一颗极小的红痣,你不是!”他笃定了这件事情,故意压低了声音,徐徐而道。
此际揽光捋过发,刚好露出了眉尾,但光洁的肌肤上的的确确是什么印记都没有。
凝滞了片刻,没有半点声响,就在江元王几乎是肯定了眼前之人绝非当初的明月公主的时候,她又阴沉沉的嗤笑了一声。
“原来叔父还记得光儿眉梢有颗红痣啊。”她的声调低柔婉转,并无一声矫情作态,笑意吟吟。不过蓦地那道声音又犹如是瓷器相击般的清亮,向着江元王咄咄逼来,“那四年前,临安大道江元王府门口,叔父如何认不出光儿来?”
江元王一愕,踉跄后退数步,四年前……四年前拦了他下朝的软轿、在雪中苦求他施以援手的正是真正的明月公主裴揽光超能右手!
“你是谁?”他的声音中现出了几分颤动,四年前的事情,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她真是……明月公主裴揽光?
不对,她不是!那颗红痣岂是说没就没有的?
“我若不是裴揽光,难道真是叔父不屑一顾的泼皮乞丐?”这一刻,揽光眼中才真正的聚拢起令人胆颤的冷意来,清冷的声调在这阴冷潮湿的狱中也尤其显得像是催命符。
她这是报旧怨来的!当看见她重新以公主的身份回到皇宫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忘记报复!
果不其然!
揽光挑起眉,笑着问道:“叔父也会害怕吗?”
“哈哈……哈哈哈……”江元王此刻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怕还是什么,也只有这笑才能抒发他心中的惧意似的。
“怕?哈哈……本王为什么要怕?就算你今日权倾朝野又如何?”
“裴揽光,你奈何不了本王!哈哈哈……”
这狱中原本空荡,他这笑经过反复回荡,显得更加诡异。是了,纵然他现在身陷牢狱,她也动弹不了他的性命!满朝的文武上折子保他的命,如今都在承德门外跪着,她岂敢妄动?
揽光眉眼柔顺,摇了摇头,“光儿哪里会做要叔父性命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眸光一转,稍稍打量了一圈这四周。
天牢的最深处,森然恐怖是自不必说的,就连着地上积年散落四处的稻草都是湿透了生了碧藓,虫鼠乱窜。
“此来,光儿是特意给叔父带了几件东西解闷的,叔父年事已高,光儿也不忍看您孤寂终老。”她轻缓的说着,击了两掌后立即有三四人提了七八个黑袋来。
开了牢门后,鱼贯而入,那几人将袋子一个个摆放了下来。
江元王后退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那几只黑漆漆的袋子,又看向晏晏而笑的揽光,只觉得这其中绝不会是好物什。她一心都想要他死,又怎么会给他带来什么好东西?
“有这些陪着叔父,叔父以后定然再不会觉得冷清孤寂了。”
她句句话都说得得体乖巧,可江元王却觉得里头分明是藏着恶毒的用意。他看着她,只恼恨自己四年前心慈手软没有叫人去杀了她,也好过今日给这世间留下这么一大祸害。
揽光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淡漠的转身就走了出去。她微微扬着下巴,瓷白的两颊现出些许嫣红,眸中带着肆意的笑,仿佛是一件期望已久事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啊!啊……”
天牢深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惊呼,凄惨可怖,不知那人是遇到了什么惊惧的事情,才会这样心神俱裂的嘶吼。
大膺开汇朝三年,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江元王裴穆自缢于天牢。
揽光刚走出天牢,听闻后嘴角上翘,似是带着无尽春意,一霎那,让这张并不出色的脸也平添了不少的艳光。
“二少爷,二少爷都市桃花缘全文阅读!”
外头正骄阳初升,揽光眯着眼看去时,已有侍卫上前露刀拦住了那一前一后相继往前来的人,并大声威吓着道:“大胆!明月公主在此你们怎敢冲撞!”
那当先而来的青年长眉似雪,一身碧清色长衫松松垮垮罩在身上,斯人欣然长立,姿容绝艳,难掩风流韵味。但他偏偏又睡眼惺忪,眸中布满猩红血丝,像是宿醉刚醒。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为何要到这等守卫森严之地来?
揽光稍打量了一眼,那人却是紧咬着牙,毫不掩饰怒意,像是此刻被拦住这事实在是触怒了他。
可在这整个大膺,谁人敢遏明月公主的锋芒?即便几句闲言碎语,若是落到了她的耳中,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更他何况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冲撞!
那人被侍卫挡得越发恼恨,赤红着眼,当即扬起手反抽了堵在他面前的侍卫一巴掌,“啪”的一声清响。一时风仪不顾,他整个人都扒拉在了眼前那侍卫身上,颇有些无赖样。他或许平日也是张狂怪了,酒后也就越发无法无天了。
“你……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挡住、住本少爷的去路?”他挑着眉提高了声量,醉酒吐出的字都是含糊不清的,似乎全然不把眼前这阵仗放在眼中。
在场之人当即噤言。
然而,揽光近身的这些侍卫也不是好平白受辱的主,不待他这话说完,就已经是将聊撂倒在地。被打的侍卫人前受了他的辱,郁怒在心,仗着揽光的身份哪里可轻饶?他顺势将那年轻公子被反扣在身后,暗中使力,“咔嚓”,像是什么被折断了!
年轻公子疼得脸色煞白,频频抽着凉气,脑子中昏聩,不由放开声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呸!要是落到本少爷爷……啊!”
随着他而来的那小厮见了这阵仗当即腿软扑倒在地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家少爷并非有意冲撞……我家少爷……”他看见躺倒在地上的自家少爷捂着自己一条胳膊脸色雪白,早已经慌了心神,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什么公主?哪个公主?”那年轻公子吃痛,原本姿容绝艳的脸都拧在了一处,却偏偏还要在卷着舌头胡言乱语。
揽光瞥了一眼,神情淡漠收回目光,径自走向车马,并未做停歇。
“公主饶命!求公主看在林相爷的面上饶了我家少爷……”那小厮已经吓得声泪俱下,哆哆嗦嗦的哭喊着。“少爷……只是被红绡楼的姑娘灌了酒迷晕了才跑到天牢来的……”
“林相爷林易知?”揽光微侧了头,带了几分诧异的喃道。
“是!”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但那年轻人疼得额冒冷汗却咬牙不吭声,听了林易知三个字全无惧意的脸上却突然变得青白不定,似乎酒意都醒了三分。
揽光思虑片刻,仍是没有松口的上了车马。等车轴徐徐转动后,车中才传来一声低响,“放了。”
翌日的京都,日光大好,只是积了几日的春雪,仍没有半分化开的迹象。
明月宫的地龙将偌大的宫殿都烧得暖烘烘的,揽光居于内殿,一身白中带绯的薄衫,拆去满头琳琅朱钗,勉强显得清丽。
“公主,洪武殿前的大人没有一个肯离开。”小太监从外面匆忙跑来,一面查色观颜,一面小心谨慎的回禀道。
这样声势浩大,不过是因为那江元王之死。
揽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蓦然笑起,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他们想跪,那就跪着好了万炼成仙。”冰雪未融,殿外地砖冰冷刺骨,跪不了多少时候就必然会寒气入侵骨头。
这些世家大族金山银山供养出来的老米虫,为一个死人又能真正撑多久?
揽光忍不住讥笑,继续轻慢的抬手用篦子去梳着满头的青丝。
“姑姑。”一个细弱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处传来。
揽光转过目光去看,来的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却是穿了自高无上的明黄色衣裳。他远远见揽光的嘴上噙着笑,便冲淡了那眸中犹豫之色,撒开了腿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入了她的怀中
“姑姑。”他埋着头,声音闷闷的唤了一声。
“衾儿怎么了?”揽光见了他时,眸中才有些暖意出来,搁下手中之物揉了揉他头,问道。
裴衾一开始并不肯说话,过了会才低低的说道:“姑姑,他们都说是你杀了江元王。”
――原来,是为了这事情。
揽光眸中不由暗了几分,可口中话语却还是柔软的,“衾儿相信那些人的话吗?”
明黄色衣裳的孩童直起了身子,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坚定的摇了摇头,“衾儿在这世上只相信姑姑。”
揽光听见了这话,唇角忍不住荡出了笑意来,轻轻将他揽入了怀中。“姑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罢了。”她轻喟着说道。
裴衾年纪小,也不十分明白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只相信揽光,只要她说什么,他都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停顿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那宁邺侯也会相信姑姑的。”
这蓦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是叫揽光脸色迅速一变,连着原本那点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未等她将这句话细细盘问裴衾,不见通传从殿外又进来了一人。
揽光余光瞥见那人的衣角,心中沉了几分,虽然还没看清那人面目,她就已经是知道那人是谁了。
她的明月宫,谁能来去自如不必通传?一人是她这唯一的侄子裴衾,另外一人就是他了。
小皇帝扭头见了来人,立即从揽光怀中挣了出去,一溜烟的跑了过去,显然也是平素亲近惯了的。
那人十分熟练的倾□,单臂抱着裴衾,他一步步逼近揽光,不怒不喜看不出有一点不寻常,但却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在里头。
揽光不知不觉中神色都僵硬了起来,她用着自己的手不自觉撑着后面的梳妆台,笑得有些不自然,故意柔软的唤道:“侯爷。”
那小皇帝却全然不知道现在气氛有异,仍然是欢欢喜喜的环着那男子的脖子,一脸欢喜雀跃:“姑姑!姑姑!你看宁叔叔又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了。”
但是揽光现在如今哪里能听得见这些,她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男子,好似紧绷的弦紧张到了极点,全副心思都凝注在了上面。
那男子起先也并没有理会她,倒是颇有些慈爱长辈风仪的逗弄着裴衾。似乎在他眼中这不是大膺的皇帝,而只是他的家中小辈。过了一会后他才道:“衾儿,你先自己出去玩会,宁叔叔要同你姑姑说上几句话。”
小皇帝裴衾拿着那手中的玩物,看了眼揽光后对他郑重的点了下头,欢欢喜喜的出了内殿。
而这殿中的女官侍从也都自觉着鱼贯而出,偌大的宫殿,一下子便也就是都安静了下来,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黄金王座。
揽光亦是呆滞了片刻,她倏然回神,随即身形微晃的从那软垫子上挪了下来,神态毕恭毕敬的跪在了那人面前。
她原本睥睨众人的气焰也在这的一瞬间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男子沉眸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数番后好似仍是看不透,俯□凑近了细看。突然,他毫无征的笑了一声,举起手,毫不手软的扇在了揽光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不知是负了多少力气在里面。
揽光的头当即被甩得偏向了旁边,脸颊上五指红印当即浮现了出来。她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中嗡嗡的声响不断。
即便如此也只是咬着牙齿,揽光默然承受,低垂着的眉目间有种坚忍之色。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在这一刻变得肃然沉重,她原本拥有的这些、让她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身份和权势都似乎在冷嘲着她。
“侯爷……”揽光的声音有些打颤,但却叫人听不出有半分违抗和不甘的意思在里头。
男子抱着臂,眸眼间皆是冷漠,他冷淡且厌恶的开口道:“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那声音如寒铁,沉重的砸向伏在地上之人。“竟敢私自去天牢杀了江元王!”
揽光口中弥漫着一口血腥气,她微微抿了抿,强行咽了下去,“我没有杀他。”她蹙紧了眉头,那一记巴掌的力道极大,让她现在脑子中都有些晃荡发昏。
“没有?”那男子调转视线直直的逼着她,语调上扬着问道,这样明显的怒气之下,她纵然害怕,却也只能一口咬着强硬到底了。
“江元王一正妃一侧妃三儿两女的头颅是谁命人砍下的?又是谁叫人送去天牢的?”男子噙着嘴冷笑着道,眼底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的。
事到如今,就算是拒不承认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揽光反而是坦然的轻声回道:“不错,正是我送过去给叔父作伴的。”
那人见她态度转变极快,怔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候又带着不遮掩的讥嘲,“果然是够狠毒的心思。本侯不让他死,你就送去了这七颗人头也要将江元王活生生的逼死吗?”
那漆黑的的布袋中盛放的确就是一颗颗自脖颈被砍断了的人头,揽光不禁邪气笑了一笑,为了让这些头颅能长久的保存,她特地是叫人用生石灰处理了。唯有这样,才好长长久久的存放在潮湿的天牢中陪伴着江元王。
揽光吸了一口气,“侯爷,光儿……”
男子指尖在案几上拂过,不待揽光说完,他眸色一变,登时就发作了出来。手指将那滚烫的酒给带到了,正巧一股脑的泼在了揽光的肩上。
她面色顿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一再隐忍不知声。
他忽然低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揽光的下巴,在眼前似乎是在仔细端量着她。
“别忘了你身份!”他面无表情的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来。
她是人人惧怕、权倾朝野的明月公主,但到了他的面前却是好像是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似的。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什么?
揽光心中的苦涩一笑,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外人面前她是傀儡皇帝、诛杀忠良心思毒辣的大长公主。而在他眼中,怕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棋子。
人人都惧怕她的心狠毒辣,而她却是惧怕着眼前这样一个貌似温良的男子逆战苍穹。谁能想到宁邺侯大膺最清隽儒雅的外姓侯,看似在这朝政的漩涡中最势微且处处被动的侯爷,才是这大膺真正的操盘之人呢?
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心思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长衫儒卦,雅人深致,心里头却藏着最可怕的谋略。
等他松开手的时候,揽光雪白的脸颊上又多了几分红指印子。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是再也不想去看她一眼似的。“听清楚了没?”
“是……”她口中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对他,揽光早在四年前开始就已经学会屈服了,若有违逆,后果不单单是几个巴掌而已。
在旁人眼中她高高再上,可这一刻,她也不过是被人提线操作的木偶,是被高高挂起的棋子而已!
任谁都不会想到,把持朝政的明月公主也会有这样卑颜屈膝的时刻。
突然转过眸子来,看了地上瑟然发抖之人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如同是对待猫狗,“你乖些、听话些,就依旧是大膺的大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循循善诱的话却像是冬日里彻骨的寒风,揽光低声应着。她显得无比乖顺,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被滚烫的热酒透湿的衣裳早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不出片刻就凉得钻心,不过这身体上的折磨,她早就受惯了,烫冷都不吭声。
“这么多老家伙在外头……”他想到了来时看见的场景,又清清淡淡的嗤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叫他们跪上一跪。”
……
揽光自他走后才缓缓的抬起头,前一刻还柔柔软软的目光中却陡然是溢满了怨怒。她曲起手指将唇角的一点猩红血迹都给擦了得干净,垂着眸似乎是思量了一番,再抬起头来,所有神情就全都敛了起来。
“公主……”掩在殿深处帘帐里头,走出了一人来。那人身量较一般宫女要稍高挑些,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裳,满头的青丝都披散着,秀美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这一双眼睛,流光四转,里头像是盈着春意,似笑非笑。分明是宫中女侍的衣裳,但甫一开口却叫人觉得这声音如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女子发出的声音。
她转到揽光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脸上的伤势,不无惋惜的砸吧了两声,遂即又是摇了摇头。
揽光余光瞥了他一眼,竟没有激起半点搭理她的心思来。
“宁邺侯的手力也不算重,”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被漠北的熊瞎子一巴掌拍上去,只怕半个脸都要瘪下去,那些白花花的脑子都要流个满头满脑都是!”
他说得十分入神,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愉悦的笑了几声。原本还稍有些柔软的声调,现如今都低醇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女子的声音!
揽光低着头,正从地上撑起自己身子,听了这话猛然停了停,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本宫就叫你去做太监!”她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将话说得平淡得毫无起伏,但却能叫人心中发寒。
那装着女装的少年却一点都没有露出怯意,他眨了眨眼睛,无辜着道:“公主,詹春说错话了?”他一介男儿身,却不知为何会着了女装在明月宫的。
揽光收回目光,根本懒得理他,不发一语,她后背被那地方被那滚烫的酒水烫伤了,也全然没有去擦一擦药膏的念头,只是随意的抓了一把矮榻上的外衣披在了身上。
“公主!”
殿外,有声音清亮的女官传告道,“刑部侍郎崔道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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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沉,上岸
天边的浮云被渡上了一道金边,日光投射在东湖的水面上,显得水波都是荡漾着暖波。远处不知不觉的多了许多往来的船只,再望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一直遥遥不可见的湖岸终于隐约出现了。
“啪!”
忽然,响起了一道声响,连带着船身在不断倾斜,而两船之间连接着原本就已经是绷得笔直的绳索被摩擦得喀拉作响。
与他们楼船并排而行的“冥船”在晨曦之下再没有昨晚上那种不可捉摸的神秘。眼下看来,它也仅仅是比普通的船更加漆黑了一些而已。什么神神鬼鬼,不过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
“不好!”
船上的一个伙计昨晚上被吓唬得不清,而此时却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悍勇,见到有异状,当即是喊了出来。
“那船看着在下沉。”这下沉的速度十分的快,等那这伙计的话音刚落还没有多久,就见那漆黑的“冥船”已经是在拽着他们的船不断的下沉了。
揽光稍稍好看些的脸色旋即一变,她看着那在不断被湖水吞没的船,心中愤恨又被一点点激怒了起来。“该死!”一句咒骂从她口中的溢出,而面上又带着霜寒冷意。
几根连接着的绳索被拉得笔直,而他们一行所在的楼船已经是被拉得倾斜了起来。
尽管是经历了昨日的凶恶,可眼下,若是这装神弄鬼的船当真是有个窟窿被湖水灌入得在不断下沉的话,必然也会将他们拉着葬身湖底。
“要解开!”船老大紧紧的捏着那个烟枪,其中的烟丝早已经是被打湿了打透了,可是他手中仍然是捏着不肯放开。低声喃了一句后,他好像是确定了这样的想法,再顾不上其他事情,立即大声嚷道:“快斩断的绳子!快!”
这沙哑的声音让船上的伙计纷纷动了起来,他们手边拿到了什么就都算是利器了,纷纷朝着那些被绷得紧紧的缆绳去。
“公主……”元八看了一眼揽光,他脸上凝重,好像比并不愿见那条船就这样脱控。
揽光亦是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但此时形势不同,忍耐了几番她才克制住了,紧紧抿着双唇,不再这个时候提出一丁半点的声音醉枕江山。她自然也是恼恨,恼恨得厉害,但此时候这船上大大小小一众人恐怕却不会听她的吩咐。
每个人都惜命,揽光自知无望擒住那“冥船”,惋恨之余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船之间的连接被一根根的斩断。
等所有的绳索都被截断了后,已经是被拽得倾斜的楼船猛然晃动几番,颠簸得船上的人纷纷打起了踉跄。而那冥船的下沉速度及其快,刚和揽光一行所在的楼船砍断了联系后,就停在了远处,还未等两者之间差距不过一个船身的时候,“冥船”就被东湖的吞入了湖底。
湖面上立即起了几个漩涡,但那“冥船”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光明正大的出现。
“揽光。”
萧淮站在不远处,他见她的目光中带着遗憾望着湖面,心中一震,不由得想要上前宽慰上几句。而还不等他在开口,宁松已经是松开了紧紧的抱着的萧淮,扑入到揽光的怀中。
“呜呜……呜呜呜……”
湖面的还有些昨晚上的余风,将宁松的呜咽的声音都吹得零零散散了。她好像又用之不竭的眼泪,直到现在温热的湿意都能透入到揽光的肌肤上。最终,她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似是在温柔点的安慰着她,而她自己却是漫无目的似的看向着远处。
楼船几经波折,终于是朝着东湖岸去。放眼望过去,平静如镜的湖面上不时有细碎的白浪激起,小小的,一闪即逝。
是怜飞鱼,是怜飞鱼在迎着曦光跳出水面来。
他们身后,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
揽光收回目光,她低着头,却是在一下下的抚摸着宁松后背。什么话也没有说,喉咙中干涩的发疼。她心中尽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艳羡的味道,如是如宁松一般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也是她如今求之而不得的事情了。此时分心,她微垂着长睫下,动作这样难得……温柔。
这番情景被映入到萧淮眼底,又如何不是另外一番难以下咽的苦涩滋味。他看向宁松视线中,也带了几分嫉恨,而那种杀意若隐若现,好像从未有过被他收敛过。那个念头……他到了此时都不曾后悔,之前不过是迫于情势而不得不的出手相救。
“揽光……姐姐……”宁松抬起头,眼眸中盈满了泪光。她的双手抓着揽光手腕,炙热得厉害,就如同是她此刻脸上的神情一样。“揽光姐姐……”
揽光怔然失笑了一下,却偷着几分牵强。“不哭了!”
宁松急忙抓住了她刚要抬去拭去自己脸上泪花的那只手,猛然摇着自己的头,“不是这样的!”她动容的说道:“若不是有你……松儿……松儿一定早就死了!”
“昨晚姐姐如何救我的……松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揽光看着眼前这张郑重得恨不得赌咒发誓的脸,一时间不知用什么去回应她。这一幕,本当是她费尽心机所想要得到,她要宁松的死心塌地。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没有什么可从口中生出的话。她原本可以巧言令色将宁松的心更加笼络,然而她却只是笑了一笑,抬起目光漫过她落到了后面的萧淮脸上。
几人心中个怀着不同的心思,虽然共同经历了如此大的劫难,却是实在生不出同生共死的情谊来。
而揽光,更是看出了这船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只是隐而不发罢了。她失去了随性洒脱,即便眼下船上的伙计都在欢喝着劫后余生,可她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过半个时辰,楼船就在全速前行中抵岸了小仙有主全文阅读。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上了岸,船老大独自一人蹲在岸边看着自己的船,砸吧了一口烟。他整宿都没有睡,却强撑着倦意盯着自己船。
“剩余的船资在这。”身后有人将一袋东西扔在了他的手边上。
船老大严肃着脸,猛然回过头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趟生意,他到底是折损了几名伙计。他不蠢笨,自然也看了出来这什么鬼船实际上是要杀那几人的,却无奈连累了自己人。
他又想起曾经答应这人的条件,要改航道去不见人烟的地方,而此时却被打破了计划。
“少问些还能活得长久些。”负手而立的男子冷着一张脸,他此时已经是转了过了身去,叫人看不出丝毫脸上神情。但船老大却是明显的脸上一黑,再没有说上半句话,目光恹恹的看着那袋看起来十分丰厚的报酬上面。
等那人走了,他才伸手将那袋子塞入到自己的怀中,心中已经明白之前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泄露出半个字了。
萧淮将这事情处置之后就朝着揽光等人过去,这事情终究是偏离了自己所想。这一刻,他也万分想要知道那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这样费劲心思要她的命!他将之前计划不得完成的大半怨愤也都加诸到了那人身上。
萧淮暗中捏了捏的自己掩在袖子中的双手,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不是……横生志节,说不定……说不定此时他已经能带着揽光走了,已经是能将她从朝堂之上脱离了!想到此处,萧淮心中一阵绞痛,步子也微有停滞。
明明……就差这么一点点!
他们就可以不再受这权势的约束,明明只差这么一点点啊!
揽光忽觉自己脸上被一道视线牢牢的锁住着,不由得拧了拧眉。她身上被打湿,经过这一夜仍是湿湿的,如今外头只罩了一条绯红色的披风。几缕青丝垂在脸颊上,而她原本就简单的垂在脑后的单髻越发松散,摇摇欲坠的挂在那。分明不是往日里的衣容端正的模样,但却像是带着另外摄动人心的奇异之美。
白猊丘到底比不得潮州的热闹,但岸边也是人潮涌动。
“先去客栈休整一下。”萧淮近前来,他微微低垂着双眼,几乎是在刻意避开着揽光的目光。
宁松忙不迭的点头赞同,扯了扯揽光的袖子声音渴慕的发问:“姐姐好吗?”
揽光也无其他意见,略微点了一下头,一群人就远离开了渡头。隔了一个东湖,此处的民风和潮州又是翻天覆地的不同,此处更有种边塞的风情。而此处是白猊丘的边缘,风沙甚大,当地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块布巾防止沙土沁入口鼻之中。如此看过去,不带布巾的人寥寥可数,反倒是显得十分扎眼起来。
还未等他们离开这渡头,从人群中驶过来的一架宽敞马车正巧不偏不倚的停了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之中警觉的随行已经是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唯恐这车子中会陡然生出危险的事情来。可这其中,却没有什么杀意,发倒是传出了一道熟人的声音来。那声音懒懒的,又将语调拖得极长,叫人生出一种……纨绔不羁的感觉来。
“夫人。”
揽光眉头稍颦,她将视线转到那马车上,车中之人正好掀开车窗帘子。
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如今正闲散的搭载车窗上,车中之人朝外望着,触及那人的目光后灿然一笑,端的是……无双相貌,美玉雕刻出的人一般。
而揽光眼眸一转,落在他的衣袖上,袖口一处,些微透出了潮湿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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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聚
周遭的喧闹似乎都不能侵入这几人之中的异常冷静。
揽光眼中的冷意越来越重,她看向林沉衍的目光已经全然不是方才平淡,仿佛是昨夜的一场风雨早就钻入到了她的眼中,在这一刻要重新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她森然笑起,似乎实在回应着车上那人的笑一样。
林沉衍……居然在此处!
他在此处,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揽光长睫微垂着,末端似乎还带着水汽,只是投射到她眼睛下方的乌青叫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不可亲近的冷淡和压抑。
林沉衍之前视线都在她身上,又如何会不明白这人方才是看见了什么才变化了脸色。他顺着那道目光看下去,将那微有湿意的袖子朝着里头掩了掩。他这反番动作做得光明正大,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没有半点遮掩。他里头衣裳是藏青色的,一块水渍在上,尤其显得十分明显。
怨不得,揽光只一眼就看见了。
他嘴角笑意不减,再抬起头来望着揽光的时候更是多了一份亲厚熟稔,丝毫不避讳揽光的质疑和惊怒。“夫人……”又是这样一声,他将这两个字喊得清清楚楚,清悦动听之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情。
萧淮正站在揽光的身边,哪里能看不清楚这人正是本当奉旨在得行宫养病的驸马林沉衍?夫人二字,可算是真真切切的扎入了他的心头。萧淮不自觉拧了拧眉头,戾气渐现,甫一张口就叫人觉得夹枪带棍,“你怎么在这?”
骏马不耐烦的在原地踏步,带着车子都微微晃动了一下,车帘子下显得林沉衍的那张脸又半遮半掩了起来。
萧淮虽然也是容貌端正,但绝不和林沉衍有半分类似。在人看来,萧淮带着一股不能被污秽玷污,不能被强权折服的浩然正气。他星眉朗目,理当是正直刚烈。而林沉衍却不然,他相貌极致,张扬起来带着妖气,若是低敛着又带着叫人觉得沉静,偏偏没有萧淮所带着那股宁折不弯的清高。
“自然是……追随夫人而来。”林沉衍徐徐说道,望向萧淮的眼中又不觉多了几分……锋芒。说完,他又好像是仍未恶病缠身一样,低着头用拳头抵在唇上咳了几声。这样的雅致从容的动作,不得不让人侧目。
与萧淮同行的几人不明所以,经过昨夜,他们心中都已经明了同萧大人和宁邺候府千金同行的这神秘女子身份不低碎叶城。可眼下见车中男子口口声声喊夫人,却又是惊奇了起来。他们只见揽光并未盘了妇人的发髻,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的夫君。
但宁松却是清楚得很,她原本紧随在后面,“姐姐。”她上前一步,有些无措的喊了一声。
停顿了一会,揽光心思较之之前已经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反而是语调柔软的回道:“你怎么在此?”
虽然是和萧淮问的同一个问题,但语调和口气却是完全不同。这样的态度又是叫萧淮面色瞬息变化了起来,宛如再不想听见其他的话也不想看见这二人,他别过脸将头看向了不远处。眉峰紧紧的隆起,他的郁结似乎都表现在了脸上。
林沉衍微有惊讶,但这惊讶也紧紧是一瞬的功夫就已经是消失得干净。宛如,他和她根本就不存在之前的嫌隙和厌弃。只好像是普通的一对夫妻,从来都感情甚笃。
他在这时候也没有说丝毫的话,眼底愈加是散发着股款款深情。他竟然是亲自倾过身去掀开了帘子,向着揽光伸出了手。
“姐……”宁松才从口中说出了一个字,揽光就已经是身形微动,将手搁在了林沉衍的手掌上。
将要上了那马车之时,她才又微微侧头对着后头的人道:“还是如之前那样。”这话算是给了萧淮一个交代。但是他又哪里需要这样的交代,心中发狠,但脸上却不肯再轻易显露出一点迹象来。
宁松见那马车渐行渐远,才将胶粘在上头的视线收了回来。她挨在萧淮的身边,却见他紧抿着双唇,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伤心的念头。淮哥,恐怕并没有多喜欢自己。
但随即的,她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要掐醒自己不得再去想这个荒唐可怕的想法。可正是这么短短的一瞬,她之前还有着担忧,现在就又多添了几分艳羡。当日林沉衍是个什么样的品行,京都无人不知,可如今这样不堪的人却是追着揽光姐姐而来。或许……这就是到了情至深处了。再想方才林沉衍的做派,又哪里是像当日的传闻中纨绔子弟?
揽光姐姐……亲自挑选的驸马果然不是外人传闻的这样不堪。
宁松又深深看了自己身边人一眼,总是觉得到少了什么东西,但又不能说得彻底。
马车徐徐而动,即便是白猊丘的官道也常年有风沙遮盖,车子行在这样的砂石路上,并不平稳。索性好在行得缓,车中左右摇晃得并不剧烈,反倒是像在水波上轻轻的摇曳。
揽光单手撑着侧脸,两人缄默不语,更加是生出了一股昏昏欲睡的沉闷来。不多时,她的确睡着了,但睡得及其浅,不过车马刚停,就已经是半张开了的双眼。茶色的眼眸中好像还带着一股迷蒙,比之平常要柔和上很多。
林沉衍也才抬起头,他邪噙着的嘴角,可神情却是寡淡的,“夫人就不怕我下毒手?”
又是一声夫人……
揽光转过头去,盯着他的脸半晌,才木然似的开口道:“我死,你也一样要死。”她声量不高,平平淡淡的开口,但眸子却是发亮。在这漆黑的车中,看了之后叫人不由得肃然。
我死,你也要死!
她好像说的是一个事情,一个早就已经摆放在那的事实。
林沉衍却笑了笑,显得是不将她这话放在心上,他微曲着一条腿,散漫的靠着后背,而那只搁在膝盖上的手又在无意义的拨动着。“夫人能上沉衍的车,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停顿了片刻,他忽然转了一个话题重新开口,“夫人……是不生沉衍的气了?”
说到此处,揽光才猛然正视林沉衍去。原本已经安稳沉淀的旧事又被他刻意提了起来,她锐气也一下子迸发了出来网游之逍遥神偷全文阅读。
他们之间……又哪里能用一个简单的“生气”就能的概括得了的?
揽光蓦然想笑,这厮混账至极,竟然敢问他的生不生气!他居然敢!
她摇了摇头,摇得缓慢,目光又一动不动的黏在林沉衍的脸上。那是种恨不得上去咬他几口才能纾解的怒恨。光是当日魏东臣的事情就已经是叫她不能释怀,更何况……他突然出现在此处,袖口还带湿意!
她的目光下移,果然……看见他的靴子顶端也尽是湿的。
帘子晃动着,外头的日光有一下没一下的透进来。喧哗声早已经远去,拉车的马在打着喷嚏。
揽光抬头,凝眸看着眼前的男子,竭力想要看清楚她的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唯独能看见的也只是他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渐渐的,那笑容愈发狰狞,从中偷出来的=狂妄的笑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嘹亮,尖锐得凄厉的嘶吼透出来,刺得她的耳膜经受不住。
她被逼得急速后退,背已经是紧紧的抵靠着在了车厢上。她面前的“林沉衍”早不是之前毓秀的模样,外皮被撕裂开,他身体里面实际上蛰伏着一只巨大而丑陋的怪物!
“不要!你走开!啊……!”
揽光惊慌失措,抱着自己的头,不顾一切的嘶吼着。
往日的冷静和矜持,被覆灭得干干净净。
魇症时时刻刻都纠缠着她,而这一次,她所见到的也不过是她的幻象而已。
说来可笑,揽光平素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每次发病,她眼前出现的却不乏光怪陆离之象,其中更多群魔乱舞的场景。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恐惧也比平时要加深了数千倍。
“裴揽光!”林沉衍发觉不对,立即探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而他手底下的人猝不及防的抬起了头。
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惊恐的睁大了双眸,就好像他是洪水猛兽顷刻就要取她的性命。
取她的性命?
林沉衍失神,下移视线,她的一段脖颈纤细得很,此刻只要自己稍稍用上几分力气,必然就能将她掐死了!
只是,他又什么会去掐死她?而清醒着的裴揽光又怎么会这样惧怕他?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揽光眼眸突然清亮了起来,不用多想一记巴掌已经是落在了林沉衍的脸上。她不过是在这接踵而来的幻象中偶得了一丝喘息,紧接着她将袖中滑出的那小盒打开。
原本的粉末经由昨夜的风雨已经是都被泡湿了,黏成了一块一块的。
揽光的手只不住的发抖,逼得她不顾一切的将手中那药倒入了口中。
林沉衍横生怒意,将她紧抓在手中的药盒夺了过来!她怕自己害她,难道这不怕这药粉会害死她?难道就不怕这药粉背后的两人会害死她?他紧迫的看着她,绝不退让。
在这药性的左右下,揽光的病症果然是被一点点克制下去。可那脸上仍然是带着虚弱的白,她亦是看着林沉衍,心中涩然,说不出的失望。
他竟然是……要杀自己!他竟然处心积虑的要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心中有江山的人岂能快意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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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谈,交换
林沉衍紧皱起眉头来,似乎是已经看透了他面前这个女子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他越发将手中的那个木盒握得紧紧,就算是尖锐的边角嵌到了皮肉中,也丝毫觉察不到痛感一般。
不知为何,他此刻唯一想要去做的就是她摇得清醒了!只是,一双手才刚要抬起来,就被他克制着落了下来,无力的随着,暗中劝慰自己着实不应当如此计较。
沉静了片刻,林沉衍才又抬起头,异常平静的开口道:“诚如你所言,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这话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在其中,只是在复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说着,他扬了扬手中那东西,忽而又邪邪的笑了一记,声音中带着自嘲,“这东西……往后可由不得你私自去吃。”
话音还没有落地,揽光已经是抢断着道:“凭什么!”她虽然眸光中透露着凶狠,可说出的话到底是显得绵软无力。等她想要去夺回那药盒的时候,林沉衍早已经是将那东西反手紧握,掩在了背后。
他挑着眉,几乎是针锋相对的回道:“你要是吃这东西死了?我岂不是也要同你一并去死?”
这话,不过短短的功夫内就已经是被他的提到了两次。而揽光这时候就算是再如何气急攻心,都已经是将这话听得仔细。
眼下这两人是在同一个车厢中,又能有多远的距离?她的抬眸,几乎都能将林沉衍长长的睫毛都一根根数得分明。而这时候,她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再没有之前那样颓然失望的想法。
他都知道……都知道这些……那又为何……
揽光盯着他,茶色的眼眸直直的锁住了他,像是用一张细密的网,前去捕捞着他的那些异心。
既然都知道他们二人早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她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去密布的昨天那样一场诛杀的?!揽光心中被挑起了一根根的尖锐的银针,全都深入在她的骨血中,每每多想上一分,都犹如是受着凌迟之刑。
人心,当真是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
翻脸无情的事情,她见过了太多。而如今,又要叫她如何去相信林沉衍如此巧合出现在这码头,鞋袜俱湿也都是个巧合!这样想着,揽光快速的挪转开目光,她的头看在别处,牙齿轻微的的触碰,像是不甘心一样咬得咯咯作响。
揽光自认并无半分亏待林沉衍的地方,往日她虽然也曾一次次的利用他,但是到底也没有存了要去故意杀他的心。却不料到今日,尽然要杀她的人中又多了他林沉衍这一个的名额特种教师。
她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林沉衍……到底又什么理由是要非杀了自己不可的?
想了半晌,她仍然没有想到这到底是因为了什么事情,他非要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而此时,他这样光明正大的跟着的己难道……是一计不成之后,再用的万无一失的法子?
揽光越是多想一声,她的脑中就越是昏聩不清,强撑了一会,只能用手揉着眉心。而她之前忽然转变决定,也正是为了看一看他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诡计。
不知是这药粉湿了导致这药性不足,还是因为她这癔症越来越严重了。揽光只觉清醒的神智又被一丝丝抽离了开来,她强撑着朝着林沉衍扑过去,意在夺回那要药粉。
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又哪里是需要林沉衍的指手画脚!
林沉衍被这重量压得倒了下来,而揽光正在他的身上,他们二人,恐怕也再没有比之更为亲近的时候。
“东西给我!”她的声音中带着急促,恨不得立即就能抢回自己的东西,如同一匹狼,濒临于要大发兽性。他此时拿着她的药,又难道不是在故意为难她?
林沉衍相比之下却是一派闲适,被扑倒在车子中也浑然不介意,甚至是将一只手枕在了自己的头下。
揽光看见他这样的情景,更加是怒气冲冲,一瞬间,她宛如又看见了宁邺候宁沽南!他也是在拿捏着的自己性命,可她自己的事情,为何总是要外人来插手?为何生生死死都要被旁人所控制着?
她的越想越是不甘心,怒火烧心一般!
一个宁沽南,她就已经是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更何况是林沉衍?
休想!
无论是谁!都休想接手或是控制她的人生!
林沉衍半眯着的眼神忽然一变,迅捷的伸出一手已经是狠狠的箍住了揽光柔软的腰肢。这一下,叫两人牢牢的贴合着,没有的纹丝空隙……也止住来了揽光此时的扭动!
她如今,当真是像发了疯一样,想要将林沉衍掐死!
林沉衍仍然是躲不开揽光的拳头的乱捶,“疯了!”他将那药盒收妥后才将的揽光完全制服,他虽然没有丁点武功,但是对付她的还是搓搓有余的。
大约真是疯了,太多感情都是处于崩溃的边缘,如今借着这癔病都一并发作了出来。而这些,又好像是耗费尽了她的身体中最后的剩余的那一点精神气力一样,不出片刻,揽光已经是昏睡了过去。
林沉衍身体不自觉的有些僵硬,揽光的身躯中的不同寻常的灼热的透过这单薄的布料传递了过来,似乎也在将他一点点捂热了。
隔了会,他抬起手,插入到了揽光后脑的乌发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不悦,紧接着就将她那发髻给散了开来。就算是这样将头发全部都披散开来,都比之前未嫁的发髻让他看起来舒心一样。
可这样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诧。
就这时,“哗啦”一声,车帘被人从外面拉了开来。
那人立在车边,手中紧紧拽着的那帘子,见了的车中的光景不觉手劲一大,将帘子扯了大半下来。
林沉衍在暗处,如今眯着眼才将外头那人看得清楚,而这时他不知为何又多了一丝畅快。那只插入到揽光发中的手指仍然是在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穿插而过,如同是在同她相依相偎着亲昵一样官路驰骋。
他更甚至是有意让那人看见这一幕,此时眸深似海,他似乎在和萧淮暗中较劲。过了会,林沉衍声音黯哑,其中又带着闷笑,“怎么,萧大人还没看够?”
萧淮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如何情景。
“林!沉!衍!”只听得他的声音忽然传来,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一心靠近揽光就是要置宁沽南于死地?”
林沉衍不动,瞥了他一眼看,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揽光在她的怀中昏睡不醒,而听见宁沽南这三个字,又好像是惊了一下。
“四年前……你性格突变是因为一场大病?”萧淮蓦然低沉的笑了一声,“可你四年前,分明是在葫巷口满身伤痕被人发现送去相府。”
“那个时候正是皇宫走水……林沉衍,这是不是又和你有关系?”
林沉衍听着他娓娓而道,不急不缓,仿佛早已经是将他当日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些事情对于今日的他而言,也并不再是什么不得见光的秘密。他曾经因为那些事情而一度潦倒,一蹶不振,可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他总也不再是当日那个慌乱无措的少年。
林沉衍缓缓的轻笑起,“是。”
他毫无避讳,眸光灼灼,一团熊熊大火正在燃烧着,这把火被压制了许多年,到了这一刻才会真正的释放出来。
萧淮见了这样的目光,心中不得有发紧,竟然是后退了半步,但他的手……仍旧是死死的拽着那被撕烂了的车帘子。这个相府二公子的恐怕蒙蔽了所有人,若不是……萧淮蹙着眉头,若不是当日揽光下嫁那一日他派人截杀,又哪里会察觉到这人竟是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林沉衍似乎也料中了眼前来寻事那人的心思一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林沉衍!”萧淮的忽然压低了声音,沉闷而携着恨意着开口,事到如今就算是林沉衍丝毫不惧怕这些,他也要将来时的初衷都说出来。“离……揽光远点!你若是要扳倒宁沽南,我也能帮你。”
这像是一个条件一样,一个交换条件。
林沉衍气息微敛,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环在揽光腰上的手又用箍紧了几分。看向萧淮的神情却是从容而自负,“真是如此脾气,沉衍当日恐怕也不敢娶大膺的明月公主了。”
萧淮明白,这是他有意点到了那日的事情,一时语滞。他原本带了七成的把握来,如今却是被林沉衍的轻松的谈笑中粉碎得一分都不剩下。心中一时间翻腾起无数的滋味,犹如是将他整个人都放在了一个瓮中用文火煨着。
人生有一苦,就是“求不得”。
而萧淮又偏偏不是简单的求不得之苦,他是得而复失,如今又辗转难再得。这种滋味比之前种,更是痛苦灼心百倍。折磨得萧淮日夜不得安宁,仿佛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解了这“求不得”之苦。
林沉衍抱着揽光的缓缓的坐了起来,他追随萧淮步履不稳的背影的目光至他不见后,才低下落在的怀中之人的脸上。
揽光双眸紧闭,脸色青白,宛如睡梦中仍受着癔症的困扰。
他抬手拢了拢她的披散着的头发,修长指节翻飞之后已经是绾了一个小髻,是新嫁妇的发髻。
“难道……你还想反悔了不成?”忽地一句话,语调轻柔。
待到林沉衍将这话说完,原本迟疑的目中也才真正的确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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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越,骆驼,白猊丘
到了翌日,一行人重新启程。
白猊丘横亘于潮州和勒州之间,使得两州虽然相邻往来却要少上许多。然勒州的盛产明砂和红宝石,这又使得历代以来商贾花了大力气在这白猊丘上开出了一条商道来。
但此时,正值夏日,并不是走商的好时节,比起其余的几个季节这时候已经很少有见商队穿梭于白猊丘上了。
而林沉衍早已经寻了一只商队,让众人可随之一齐穿越白猊丘。
白猊丘上都是珍珠白的砂砾,几乎是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放眼望过去,砂子在阳光下闪耀着如珠宝一样的光芒,而随着风的变化,沙丘又在不断的变化着。若不是跟着有经验的驼队,恐怕寻常人根本就难以走出这片沙丘。
车马自然都是要丢弃了,一行人又另外买了骆驼,而萧淮又命人去雇了脸两个有经验的向导来。
揽光此时身上裹着白色的袍子,宽大的帽檐将整张脸都掩盖了下去。昨日忽然发病让她这时候脸上都异乎寻常的透着股惨白的气息,几乎是与这身衣裳是要融合在一起了。她眯着眼朝着前面看,白猊丘的一望无边,太阳才高悬起来,周遭却已经是将人烧烤得几乎要窒息。揽光的抿了抿唇,嘴唇干涸,仿佛身体中的的最后一点水分都要被晒干了。
萧淮在前面转头,按了按系在腰畔的水囊刚有所动的时候,却宁松的缠着说话起来。等他回过头去,就已然看见的林沉衍驾着骆驼与揽光的并肩而行。
“拿着。”林沉衍的手已经是伸了出去片刻,见那人迟迟不去接,口气不由得沉了几分。
揽光拧了一下眉,漠然将那水囊接了过来。她盯着水囊的看了一会,忽然轻笑了一声,想要开口反问,却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问的。若是她有水,又何必去接旁人的?
独独只有她的骆驼上没有备水囊墓地封印最新章节。
她心思回转,唯一的念头竟然是――那人不过是欺负自己罢了。
揽光拔开那盖子,一口气喝得痛快,再将之扔给林沉衍之时,又携恨的瞪了他一眼。
林沉衍将水囊接着,不用摇晃便是已经知道这里头恐怕是半点水都没有了,他非但不怒,转而是低浅的笑了一声。这笑声软软的低低的,似乎能搔动的人心。
这样的燥热,驼队中没有一丝交谈声响,只有领头那只骆驼脖子上系着的驼铃在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
许久过后,林沉衍又忽然开口:“你这样不信任我,我们又岂会有来日?”他说话的时候,却是目光平静的望着远处,而神情中也多了一分……沉寂。若是没有半点信任,他们之间又哪里能够联合起来去达成那些目的。
若是没有信任……恐怕迟早他们之中会有一人死于另外一人之手。
……迟早的事情罢了。
这事情原本算是被搁置下来了,可如今揽光又听他光明正大的提起,并无半分愧疚后悔之意。只好像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他林沉衍为了她好才做下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他一眼却又收回了目光。
来日?
揽光抬头忘了一眼天上,可日光大盛,她不得不将手遮放在眼前。哪有什么来日,她又怎么会去肖想不可触碰的来日?
见她不肯发问,林沉衍径自开口,他的一只手牵着缠在骆驼脖颈的上的缰绳,一只手仍然是握着那只水囊。指间微微的摩挲着,好像在感受上头的余温。“不错,那日船上的确有我。”
说着,他也朝着揽光看了一眼,似乎在查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却见她脸上并无半分惊诧,想来之前已经是知道了。林沉衍原本还要开口,揽光却已经是忽然开口截断了他的话,“你这个时候才来说这……未免……太晚了。”
“不晚。”这二字被他说得斩钉截铁,“这么做,并非是要陷你于生死,而是救你于生死。”
揽光蹙着眉,显得不信,她微微的上翘着唇角,如同是在讥笑一样。
林沉衍见她这样的模样,心头一郁,隐约有些不痛快起来。再开口的说话,这口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萧淮要劫你!”
这一话,终于是叫揽光的神情震动了几分。她侧转过头,几乎带着惊讶的张了张口。这……怎么可能?她虽然已经是察觉到了萧淮和那船老大有异,似乎早已经约定了什么,可哪里会想到他有这样的念头。
想了半晌,揽光摇头,“不可能。”
今日的萧淮早已经不是当日的萧淮,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手中的权势?而他这样再三靠近自己,不也是怀着利用自己的心思?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放弃一切的去劫走自己?
林沉衍却也不去反驳的揽光这话,却是如同退了一步,转而开口说道:“那你只当我是想要杀他罢。”
揽光也不再言语,可心中到底是忍不住腹嘲起来,难道他这样的解释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她若是死了,至多也只能是怪自己运气不好?正因为他的目的最终只是杀了萧淮?
“揽光……”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喊了她一声,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这大约也是他第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我不会让你死。”像是承诺和保证一样,他喃喃了一句。正如揽光昨日所说的话,他们根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若是没了揽光,林沉衍也无势可依托,而揽光亦是。
若是如萧淮所愿,裴揽光离开了京都离开了大长公主的身份,才是无异于要了她的性命星空王座!
揽光低垂着头,她将这番话默默的听在了耳中,却没有生出任何的话。紧紧的抿着的双唇,仿佛是一句话都懒得说,都厌倦了去说。
烈日将砂砾的晒得滚烫,一滚滚热浪的袭面而来,吸一口气都似乎要将心肺都燎烧起来。骆驼的甩动着头,湿漉漉的鼻端在不断朝着外面喷气。
而林沉衍虽然将话说得坦白,心中却不见一丝轻松,越加是滞郁了起来。
这滋味,他似乎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这样无奈而又无处可下手,扪心自问,他的确是没有加害之心,却更不会让裴揽光去死。这事情,本可以不去打破,可他却又担心她原本就少得可怜信任会因此而消失得感激,可眼下……却也似乎也并未有丝毫好转。
林沉衍半抬着头看着天际,目光中也不由得显露出了茫然之色。
白砂满目,漠北的萧瑟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天地苍茫,他们也不过就是这微末的一颗砂子一般渺小。
“你们……”忽然一道声音插入了其中,这声音非但极尽魅惑,而说话之人更是风情迷人。她打着骆驼赶上了前来,罩在头上的红纱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其中,轻轻飘动着。不过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她已经是“咯咯咯”的娇笑了起来,伴着她脚腕间乱颤的银铃。
她的笑声爽朗清脆,驱散了燥热。
揽光侧头望了她一眼,烈日将她的脸颊晒得通红,她却丝毫都不察觉一样,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等她笑罢了,才继续说道:“我们勒州有个传闻,若是汉子能捕捉到白猊丘上的白猊,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事,姑娘都要原谅她。”
说着,她还朝着林沉衍眨了眨眼睛。
这二人神态,俨然是相熟的。
揽光听出此人是来劝和的,只是……她和林沉衍又岂是简单的争吵?她面上淡淡,越发有种不苟言笑的端正。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若是旁人见着了,自然也就知趣自行离开了。可这红裙的异族女子却不然,继而对着林沉衍玩笑着道:“你怎么欺负这位姑娘咯?那莲知道你这样的男人肯定是负心汉!”
她的声音婉转柔媚,一开口,就引得数人朝着他们这处看来得来。而这话中,似乎又带着几分嗔怪和忧怨。
林沉衍低头轻咳了两声,指了指揽光道:“这是……在下的夫人。”
自称是那莲的异族女子脸上大惊了一下,转而又艳羡了着嘟囔:“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能将林掩你拴住!”之后,她又笑了起来,只是纯粹的笑,动听悦耳,如同是唱着歌儿似的。
揽光猛然察觉到了什么,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这……这不就是那日晚上那个如影随形的魅声?此时,她脸上的神情也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看都不愿意再去看他二人一眼。
那莲见林沉衍脸上若隐若现的带着苦笑,不由怔了一番。她游走各地表演歌舞,自然也擅察人的心思,当下也不好再说。这一番谈论,早已经是惊动了前面的萧淮和宁松。
“姐姐。”宁松坐在骆驼仍然忍不住想要和揽光凑在一处,见她神情不快,脱口道:“是驸……是他惹到你了?”她抬眉挑了挑林沉衍之处,原本娇柔却也在这一刻显出了些袒护之情。
“啊!”不等揽光回答,那莲忽然惊叫了一声,她抬起头望向侧方,目力所及有白色一团,“白……白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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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散,风暴
天地都呈现苍茫之色,众人随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看见有一团硕大的白色,其大小不过一马,却带着一股叫人不可小觑的气势。而它坐在那,泰然不动,冷峻的眸不知是观量他们多久了。
一时间,不论是揽光一行还是商队都发出了些骚动。好像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所有的骆驼温顺不再,都显得有几分烦躁了起来。
萧淮看了一眼亲自挑的两个向导,只见他们脸上已经是带着惊惶。“这……真的是传说中的白猊?”
其中的一个向导艰难的转过目光,咽了口唾沫,才开口说到:“是、是好像是……”
“怎么会是白猊?”另外一个向导陡然截断了他的话,鄙薄着啐道:“坡脚张,这白猊丘的传说,你总不会是当真了吧?”
那人的的确确是有些坡脚,如今坐在骆驼上,若是无人提醒,也不大会有人会看出来。此时被自己的同行指了出来,不见他有丝毫的不痛快的地方,并未将这讥嘲放在心上。坡脚张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缰绳,似乎也在平复着自己心中的震动,良久过去,他都沉默不语。
商队中自然也是有各种老手,看见这无声无息出现的异兽却不敢轻易下判定神脉无敌最新章节。这东西长得古怪,浑身上下都是短促的白毛。“林公子,你看这……”商队的带头人竟然是到了林沉衍的面前发问,隐约是有着征询他看法的意思。
林沉衍眯着眼朝着那异兽看了过去,他全神贯注,眸光幽深,微微的抿着双唇,不觉叫身边的人都随着他冷静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猊的后面,仿佛在那之后才有真正要值得的小心提防的东西。
揽光也不觉随着看了过去,这样的荒原上的野兽,就算不是白猊必然也是凶悍无比,不可轻视。这样想着,又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林沉衍一眼,见到他侧脸的轮廓分明,偷着从容不迫。她心中猛然似被什么东西一触一般,不由得将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这样关健的时刻,她又好像有些心思不宁起来,双手捏着缰绳间或翻搅着。方才他所说的话,她只觉得自己都只是过耳而已,可现在却如同是喷涌出来的泉水,一下子又都涌现到了她的脑中不断的回荡着。
她心思惯来还算沉静,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心绪不宁的时候,不自觉的将林沉衍的话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夫人……这两个字犹如滚烫的油一样,在她心中不断冒着热气翻滚。
一切原本都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可她到底不过是一介女儿身,从未有人这样靠近她,以至于这样一个称谓都能激起她这样大的波动。那些细密的恼恨,也似乎都是因为他于她而言,早就已经是不同旁人的存在了。就算是不是真正的爱慕,他们的这样的关系也理当比别人更加牢靠上一分。
揽光心中动摇,其实早在林沉衍那番解释之后就开始动摇。并不是多有理据的解释,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是不会去理会。可如今,却也愿意去花心思掂量他到底是几分真假。
“林掩!是白猊!”这在场的几十个人中,恐怕也只有那莲会这样的兴奋。她姿态轻盈的从骆驼背上跳了下来,光裸着的脚径自踩在了白砂地上。好像丝毫都不畏惧这被晒得滚烫的砂子一样,她在飞快的回旋着,脚腕的细碎铃铛也在配合她的节奏似的咚咚得清脆作响。
“是白猊,是真神派使者来迎接我回家了!”
面对她的欢快,众人都是默然。
那个皮肤黝黑的长髯向导的忍不住啐了一句,“臭娘们,跳什么!将那东西引过来就喂它吃你!”
那莲听了这话,立即停了下来,红色的轻纱笼着雪白动人的身躯,加之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更叫人觉得是摄人心魄的尤物。“呸!白猊要吃也只会吃你这样的人!”
“不要吵!”坡脚张一直沉默,这时候却大喝了一声。他脖颈处的筋脉都鼓胀了起来,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处,从他口中的挤出的几个字仿佛也带着深深的惧意。“是白猊。”
唯恐众人不相信他似的,他看着那雪白的异兽,又声量不小的喃了一句,“我们真的遇上白猊了。”
白猊是这片沙丘上独特的猛兽,身形较之一般虎狼都要大,通体雪白但性情残暴。这东西在白猊丘上几分的少见,有些走商的人,恐怕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一只。见到的人少了,白猊丘上有白猊也就成了如传说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
可坡脚张却知道真有这样的东西,因为当年他十几岁随着老师傅横渡白猊丘的时候,就是被这东西伤了自己的腿。
“走!”又紧接着,林沉衍目中精光一闪,顿时脱口道。而随着他那略微有些沉默的一声,众人随着看过去,已是看见的白猊之后烟砂滚滚而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以铺天盖地的气势朝着他们逼近。
林沉衍已经是调转了身下骆驼的方向,双腿奋力一夹催促着朝着风沙相反的方向去。
这时候,骆驼也已经是受了的惊吓,原本井然有序的数十人队伍一下子就凌散了起来灭清(空间+女强)全文阅读。慌乱之下,不乏尖叫声。
而揽光所乘的骆驼早已经是被林沉衍夺过了手上的缰绳,他微微倾侧着身躯,拉着揽光的骆驼一道朝前奔去。在其他人还在原地的打着转的时候,二人已经是在三丈开外的地方了。
揽光的贴身护卫的元八也立即策着骆驼追了上来,“公主!”他声音及其低的在后面的唤了一声。
但揽光回转过头来,却是示意他无事。她的目光正好能看见那仍然停留在原地的商队。而为了防止走商的途中有骆驼的掉队,那些骆驼都是一个连着一个排列着的。这紧急关头,那商队的脚步竟然因为这个原因而被拖住了。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追着上来的沙尘就好像是要将一切都吞灭掉一样。
狂风带着粗粝的砂子扑面,揽光不得不回转过头。天地间除了这呼啸着的风声,她什么都已经是听不见了。不多时候,沙尘漫天蔽日,置身其中就连着呼吸都是及其困难,更不要提张开眼了。
揽光因为听见这呼啸着声音中夹杂着有人对她说话的声音,可再宁神去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她闭着眼睛,坐在发狂的骆驼背上颠簸,不知何处是终点,也不知道到底会去到什么地方。她只觉得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她好像是要被带入到不可见的天日的地方。就如同是宁湖南的十八层地狱,她在里头生不如死,被恶念一点点的侵蚀。
林沉衍在她不远的地方,到处都充斥着的滚烫的砂子。这态势,俨然如是一个巨大的丹炉,要将他们都融化在其中。他勉强睁开眼去看她,不过两臂的距离,也只能搜寻到一个大概的轮廓。砂子在狂风的吹动下,锋利的棱角毫不留情的割着人的脸颊,而他这样张开眼睛,如是被砂砾磨砺着双眸,其中痛楚滋味,大约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而已。
他见到她身形单薄的骑在驼背上,似被这烈风吹得前后晃动,摇摇欲坠得似乎一下瞬就会坠下去。
“揽光!”林沉衍大声喊着她,但她好像丝毫都听不见一样。不得法,他只能侧倾着身子去拉她的手。接触之下,他才发现她的双手根本已经是牢牢的握着那缰绳的根部,丝毫都不会叫自己轻易的从驼背上摔落下去。
但偏偏也是觉查到了这个,他的脸色愈发不好,又紧接着喊了两声,“揽光!裴揽光!”
“快松手!”
他让她松手,但是她却没有半分动弹。
“该死!”林沉衍低咒了一声。他没有半点腿脚功夫,但这个时候却反倒是有种被逼到绝境而生出的敏捷。他打定了主意就将揽光身下骆驼的那根缰绳缠绕在掌心,缠了数道。
一个跃身,不偏不斜,正好到了揽光的身后。此时,已经是两人-同坐在一只单峰的骆驼上了。
林沉衍一面擒着缰绳,一面试图拨开揽光的拽得死死的双手。他原本带着他出人群,一方面是因为这沙暴陡然来袭,原因不明,避开大队人马或许才有生机,而另一个反面,商队有受伤的骆驼,白猊兽恐怕会伺机靠近。
但无力如何,坐在受惊的骆驼上在风暴中都不是一个上佳的法子,可如今她又如何入了梦魇一般……稍作思量,林沉衍只得将揽光护在自己的胸前,将她掩在自己的身下。
那骆驼惊慌到了极点,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再不肯跑动。
而周遭都是沙丘无一物可以避挡风沙,林沉衍将揽光拉下骆驼,让她贴着骆驼的一侧,而自己则是挡在了她的外面。滚烫的砂砾倒灌入衣服中,将肌肤磨得通红,林沉衍不觉又将怀中的人箍紧了几分。
风沙遮天蔽日,除了诡异的呼啸声,就什么都不剩了,这整个世间也宛如仅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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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噬
时光好像凝滞了一样。
他们被埋入珍珠白的砂砾中,在天地烈火中被不断焖煨着。烤得炙热的砂石贴着□的肌肤,稍一接触就红胀,若是一长几乎要将皮肉都烫掉。
林沉衍咬着牙仍不免闷哼了一声,他的眉头拧得愈发深了起来。
――若是这风暴不停……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白猊丘上?
林沉衍这念头才起了片刻,就立即被自己狠狠的压制了下去。他的头几乎是抵靠在揽光的脖颈间,呼吸间都能触及到她滚烫的皮肤一样。怀中的人好似在不安分的扭动了几下,难受得想要挣开自己的束缚一样。两具滚烫的身躯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如何能不难受?
林沉衍却越发箍筋了几分,他的唇已经是触碰在了她的细嫩皮肤上,“别动。”
可揽光却早已经是听不见这些东西了,仍在扭动着。仿佛越是难受,她越是想要挣脱。
“别动……”这档口,只消稍稍张口,风沙就能灌得满嘴满口,林沉衍反复喃着这两字,像是在软声哄着。只是他双唇微动,就自然而然在揽光光洁的颈部上划动着。忽然,他吼中声音低低的笑了一声,夹在这虎啸龙吟一般沙暴中几乎不可听见。
可林沉衍的嘴角越是实实在在上翘着的,他的手自然而然蒙着她眼前,仿佛是不愿意让她看见这片刻的狰狞景象。
凶恶皆是被他阻在外头,她在怀中得以安稳。
揽光恍然惊醒,紧紧闭合着的双眼睁了开来。但眼前漆黑,耳边充盈着怪异嘹亮的呼啸声。有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睫毛颤动都能触及到那人湿热的掌心。半刻过后,她明白了眼下到底是如何情状,方才惊慌也就渐渐消退了下去。
只是那一双微凉的唇,似乎有意无意蹭着,揽光身形难动,顿觉得那处地方越来越热,要将她整个人都燎烧起来。
她的耳畔能轻而易举的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带着得笑意微喘声。周遭一切都似乎沉寂了起来,而在她耳边的声音却好像是被无限放大了。明明是极其细微得不可辨识的响声到了她耳中却是传荡了起来,一道响过一道萌娘多娇全文阅读。
揽光神思恍然,竟是分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沉衍在上猛然又伏低了一些,“不要动。”
其实刚才……揽光呆怔在那儿,根本就没有纹丝动作。只是他想要说话,就径自说了这几个字。他的唇,似乎有些贪恋那柔软细嫩的触感。
而林沉衍怀中的人,愣了一下,然而方才他所说的话却已经是被风沙声音掩盖过去了。她再凝神去听,却再没有听见他再开口。
“吼……”
夹杂在剧烈的呼啸声中,似乎还有着其他不同寻常的声音,而之前早已经是瘫在地上的那头骆驼已然开始了更为恐惧的瑟然颤动。它这一大抖动,原本在它身上的堆压起来的白沙又都滚了下来落在林沉衍和揽光的身上,将他们从头至尾都被埋了个严实。
“吼……吼吼……”
“啊……救、救命……命……”断断续续的凄厉的人声破碎传来,这声音并不响亮,显然离开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这样的呼喊声忽然让揽光心中发紧,她的手掌贴在滚烫的砂砾上,不自觉蜷了起来握成了一个拳头。是……白猊,恐怕是他们方才看见的那头白猊。她的心中的无端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来,心下也紧张了起来。
方才那呼喊之人的声音再没有传来,却是响起了另外数道不同的人尖叫,比之先前又多了几分绝望。
林沉衍除了一只手蒙着揽光的眼眸,另外一只手已经是绕到了底下来握住了她的手掌,指尖交流似在她的掌心划过。
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风沙四处流转,又被撕碎成了只言片语,更加叫人觉得……心怯。原本干燥的空气中,也仿佛是充斥了一股潮湿的血腥味道。
五六十人的大队伍,若不是遇到这样大的风暴,他们也未必会将这样的凶兽放在眼中,只是眼下这样的沙暴中,就是连着凭睁开眼都不能做到。这也就让他们都成了砧板上的肥肉,供白猊享用了。
“白猊!救……我的手!啊!……”
痛苦的嘶喊仍在继续着,揽光恍然觉得自己都能听见这风中带过来咀嚼骨肉的声音。这些声响钻入到人耳中,无疑是一场血腥可怖的酷刑。
揽光随着这阵阵传来的声音,身子也不受控制似得的颤抖了起来。她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已经是有滚烫的砂子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她只得悻悻的紧闭着嘴。
揽光如今有许多的害怕,较之在东湖上的命悬一线,其实眼下也并不见得是到了绝境的地步。
可人若是一旦有了一个能依靠的相伴,原本坚硬的心也就会随之而的裂开无数道口子,就不会有当日的果决。
“不动……”林沉衍温软开口,却依然是这两字。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比之前又好像是低上了许多,带着疲惫的沙哑。
揽光觉察不对,猛然反握着他捏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气相要以此来得到林沉衍的回应。可用了大力捏了数下,那人却无丝毫回应。就在揽光心下焦急的时候,他蓦然笑了一声。
声音轻轻的,有如是一口甘冽的泉水,钻入到揽光的耳中,便能将她的四肢百骸都浸润个遍。他这笑声中又好像是带着戏谑,好像是在故意逗她玩的一样。揽光心思微沉,手中的动作也都作罢了。
咀嚼声不断,就好像是在生吞活咽着什么,叫人毛骨悚染然埃提亚全文阅读。
白猊在吃人……那些人死前一刻的绝望恐怖盘踞在这风暴中不散开,每个人好似都逃不开这样的气氛。
他二人稍稍离得远些,不知道这其后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恐怖景象。
揽光觉得呼吸不畅,也顾不得其他,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一口到底是吃了多少风沙,心中的郁滞到底是稍稍纾解了几分。
可正当这时候,风向陡然发生了偏转,他们所处的位置原本已经是堆成了一个小小的沙丘,可抵不住狂风的啃噬。沙丘在被风吹着挪转方向,他们身子底下的砂子在不断滑动着。
“走!”
林沉衍忽然起身大喝了一声,而手上早已经是环着揽光的腰肢将她的拉拽了起来。他眯着眼冒着风暴大致看了一眼后就带着她疾奔而去。
可脚才踏在流沙之上,就已经是陷到了膝盖。
揽光难发一言,随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前去,行走得艰难而缓慢。而她身后,忽然一声嘶鸣,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看,林沉衍却已经是断然开口抢道:“不要看!”
“是那骆驼被砂子活埋了……”
听了这话,揽光轻咬了下唇,紧闭着双眼随着林沉衍而去。如今,她几乎是已经是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林沉衍,生死都交予到了他的手上。
不知为何,她没有了往日的殚精竭虑,这一刻却反而是轻松了起来。依照她的性格,她原本不会在这样的危险的时候还这样相信一人。可偏偏到了这样的时刻,她敢如此去做,闭着眼就随着林沉衍。
没走几步,小腿就开始酸胀了起来,只是揽光不曾开口多说一句字。低首敛眉,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本就算不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即便是现在双腿如同灌了铅,她也没有落下。
狂风几乎要将他们二人吹倒,在风中流转的砂子凌厉割着□在外的皮肤。
林沉衍面前重新寻了一个地方避风,立即又将揽光环在了自己的身下。而她身量高挑,眼下被他护住却也显出了种娇弱的意味来。
这样一躲,又不知道是过去了多少时候。
等揽光再睁开双眼的时候,风沙都已经是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死寂。她被林沉衍压在身下,首当其冲便能看见他的脸。可如今他的一张脸,恐怕再也称不上面如冠玉这四个字了。
只见林沉衍整张脸都显得通红,仔细去看,竟是皮肤被划开了一道道细小的伤痕,不算大,但密布在一起,却委实有些惊人。
这些……大概都是风中的这些砂子给划伤的。
林沉衍仍是闭合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间还带着细碎的砂子。揽光盯着看了一眼,心中微动,指尖微微靠近,将其轻轻的拂了下来。做了这后,她又有些后悔,像是心虚,下意识将自己身上的身躯推了下去。
她浑身都痛,如同被碾碎了一样,勉强着才坐了起来,再看一眼身边,林沉衍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揽光拧着眉,这样一看,她才看清楚他几乎是成了一个砂子做的人。“林……沉衍……”迟疑了一会,她开口唤着他的名字,带着小心翼翼。
未得到回应,揽光侧转着身,伸手在他的胸口拍了拍,“林沉衍?”
不料这时,躺在地上仰面朝上的人蓦然反抓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揽光带入到了自己的怀中。他并未睁开的双眼,却已经是语气倦懒得应了一声,“夫人,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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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安,生情
揽光被他揽入到怀中,并未当即显出丝毫不快。她瞧了他一眼后,斯条慢理的深吸了一口气,才挑着眉笑道:“你醒着?”
她声音柔软,在这平静的夜色中宛如水波。
林沉衍想了会,正色道:“不过是方才被夫人推醒了。”
揽光点着头,不免又附上了一笑,“是嘛?”眉眼处荡着笑意,说话又绵绵软软的,实在叫人觉得性情温良,何况一手又在他手中拽着,就任由他牵碰着,并不挣脱。
林沉衍近对着她,就连着她脸上这笑牵动得有几分深都看得一清二楚。见她眼眸中如天上两颗闪耀的星辰,明明透露出不郁,却强出笑颜来,不知又是在算计着什么。他看得心中微动,低笑了一声。“夫人担心我?”
原本应该是一句戏谑的玩笑话,却被他说得情深款款,叫人动容。
他才将这话说完,甫一抬首,将唇不偏不倚的在揽光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可水面上却被荡出了波澜来。
揽光抬头,心头顿时有种密密麻麻说不清楚的感觉。“滚!”她陡然大怒起来,对林沉衍也几乎有种要杀之而后快的怨怒。
“夫人要我滚去哪?”林沉衍笑意不减,他松开自己握着揽光的那只手,转而食指去缠绕着从她鬓角垂下的青丝。发中仍有白沙,此刻的揽光长发披散,夜风中被缓缓吹动,姿容平平,却自有让人夺目的光彩。
实在难以摹状这一刻的静谧,他们劫后余生。
揽光皱了皱眉,只觉得流转在林沉衍的眼眸中另有一番别的意味。丝丝道道一分分的在箍紧了。
“林沉衍……”
余风吹得新形成的白色沙丘仍在不断变化着,她抵在他的身前,细细的吸着气。
萦绕在他们之间情愫几乎只要一戳就会清晰明朗起来,她开口喃着他的名字,分明是有话要说,可再反复掂量一番,又觉得这样的念头太过于荒诞了。揽光用舌尖抵靠在牙齿上,又不愿意再开口了。
林沉衍看着她,见到她脸上每一分的神情变化,他依旧脸带着笑容,而那缠绕着青丝转动的手却不经意的停顿了一下。他依然有他自己的矜持和内敛,又好像这事情原本就不应当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论是谁开口先说了,都注定是犯了错一样。
稍停了片刻,揽光已经是稳了稳心神,眼神中翻滚着的神色也就淡了许多网游之三国王者。“我们说过……是盟友。”她大约还是戒备,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姿态来靠近自己。这样气定神闲的告诫又显得她从来都没有将他方才的动作放在心上而已。
“盟友?”林沉衍停了手中的动作,他瞥了她一眼后,又径自眯起了眼睛,喃着这个词,好像从未听说过而已。“盟友?”他挑了挑眉,噙着抹戏谑的笑,“沉衍只记得……大膺的明月公主早就在嫁与我为妻了。”
“这夫妻之间又哪里有盟友这说法的?”
揽光一听这话,他显得是将什么都挑明了说,丝毫不在掩饰了。她心下猛跳,瞬间远离开他,目光直直的看着,似乎要逼迫他将这话收回重新吞入到肚子中去。
可这一刻的林沉衍,脸上尽是乖张邪佞,再没有上一刻的温良无害。
他就这样迎着揽光的视线,丝毫不惧,街头市井的痞气全部都显露无疑。揽光一个慌神,宛如又见到了当日初见时候他的模样。
如今……他这是在和自己耍无赖?
她最厌憎就是这样等徒浪子的行径,但此时偏又发不出一点气来,只觉得胸口堵着的……是笑。
“怎么?”林沉衍微怔,大约绝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笑个不停,甚至是一时岔气,捂着唇咳嗽了数声。这模样却是让他的心中生出丝浅浅的郁结不快来,脸上满不在意的神情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林沉衍……你凭什么?”揽光笑得脸上发红,大约是畅笑了一同,连着声音又带起了以往的骄横。大膺的大长公主从来都是如此,她从不需要瞻仰旁人的鼻息,她本就是被娇惯着的。
林沉衍脸上平淡,似早就有了一种镇定自若。
夜空之上,乌压压的云在飞快挪动着,残月偶尔露下,似乎在他的脸上镀着一层光华,叫他整个人看来都熠熠逼人。
他看着揽光笑着摇头,似乎是在笑话她年纪小。这毫无防备之下,他猛然起身将揽光扑在了身下,他的鼻息正落在她的耳侧。“真是小姑娘。”
他三番两次的喊她小姑娘,可揽光着实已经算不得小了,而他也不过就是比她大几岁而已。
揽光似乎察觉什么,咬牙切齿发狠的模样,“滚!”
林沉衍却轻笑了一声,他一手拖着她的压制,不过几下就已经将一腿挤入到了揽光的双腿之间。“你说说……我这倒是凭什么?”
……
“林!沉!衍!”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已经是憋得酱紫。
而此时揽光分明感觉到他腹下有东西在抵着自己,隔着衣服,她都几乎能感受滚烫的热度。烫得她都有些口干舌燥,无力开口说话。
林沉衍笑着,无赖且得意着,仿佛是自己擒住了她的软肋一样。他又声音细柔着调笑道:“乖乖,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说话之间,他似乎还用着处高昂蹭了蹭她。
委实……无耻!
揽光被逼到绝处,只觉得林沉衍欺辱自己,无耻至极,她猛然一推。不料想,她身上的人也就被她这样推了下去。
林沉衍被推着俯在地面上,半晌都不动。
揽光只恨不得在他身上重重的踩上两脚来宣泄方才的不快。她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是年小,比不得他是各种老手。
“死了?”
百日里这样的炽热,而到了晚上,夜风吹来又叫人觉得透骨凉,他们身上早就没有了披风,只有单薄一层衣裳剑诀。
她蜷缩着抱着膝盖坐在那,忍不住有些瑟然发抖,见林沉衍迟迟微有回应她才正眼去看了一眼。
……揽光目光一滞,瞳孔几乎都放大了些许。
血!
她倾身过去仔细看,果然看见林沉衍背后的衣裳透出血色,湿漉漉的,宛如是被浸透了一样。一思量,揽光就已经是猜到了,之前他一直将自己护在身前,所以才会置如此。
手指在他的后背轻轻触碰过,揽光心中泛起的滋味并不好受,流露出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样淡然。
这次,声音好像完完全全都堵在了喉咙中,如鲠在喉,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忽然,林沉衍动弹了一下,他声音低哑,却还要带着那么一道笑意。
舍不得?这三字直击揽光的心房,她的手捏着衣角,似乎被这问得有些错愕。可……她大约是在意……
不然,就是真的死了,和她裴揽光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林沉衍笑罢了之后,好像仅余的一丝气力也就都花得干净了。他不过是偏转着头看着揽光,再没有说一个字。
揽光望着他,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对于眼前这人,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只好像是许多感觉都杂糅到了一起,叫她自己都不在分辨得清楚了。与最开始相比,这人也变化了许多,她厌恶他的有些行径,却也有些是让她心生感激的。
一场风沙,只有他们二人在一处,又多了些许生死与共的情谊来。
揽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星辰,厚厚的云层遮挡着明月,漆黑一片,比死还要沉静。“我们要赶快离开白猊丘。”说着,她看了一眼他的后背,吸着凉气。
林沉衍半眯着眼,声音如悬丝一般“嗯”了一声。
原本她有许多话要询问,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东湖,为何要同他们一起去勒州,可这些问题到了眼前又都不再是顶重要的事情。
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白日里还滚烫的砂子眼下又冷得如同是冰屑一样。
明日似乎真的成了一个未知数,日前她才发过病,此时身子又是在承受煎熬。揽光目光再次落在林沉衍的身上,神情更加是软了下来,开口问道:“冷吗?”
林沉衍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是睡着了。
偶尔起的风,夹带着风沙席面,揽光坐在林沉衍的身边。她想要伸手去解开他的衣裳看一看,后背到底伤势如何,可又怕伤口太过狰狞会将她心中紧余的几分希翼都打碎得分毫不剩。
而一想到,她也如同是被砂砾磨得发疼,浑身上下都感同身受的疼。
如果……他们能活下去,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揽光抬手捋了捋头发,迎着风沙,似乎她眉宇间的犹豫也被吹散了许多。不过短短数日,就经历了几度生死……
不论其他,患难时候扶持才最叫人动容。
她伸出手去握着林沉衍无力翻展开的手掌,微微用了几分气力。若是有来日,他们理当携手……共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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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村,被救,虎狼地
两日后,白猊丘边缘的一处小村落中。
太阳才刚升起,曦光投射在村子中间的小小的一泓池水上,显得清澈而波光粼粼。池子边上三三两两的人用着陶罐在小心翼翼的取着水,唯恐浪费了一点。这池子并不大,也并不深,却是他们这村子几十个人得以维系生命的唯一水源。
“古丽,你家那两个外来的人醒了没有?”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取完了水,朝着穿着土黄衣裳的少女开口问了一声,她双眼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光亮。
那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可惜,“阿爹说他们大约是遇到了沙暴才会缺水缺得这样厉害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中年妇女本意不在此,她双手环抱着自己装满水的陶管,一面走到了女孩的面前,“我瞧着那小子不错,既然阿卜老爹救了他,不如就让那小子就留给你好了,反正……还有另外一个呢!”她的话让外人听不懂,但这村子中的人却都明白,另一取水的人也朝着她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下唇。
叫古丽的少女常年受着这风沙的吹袭,脸上肤色也不如江南女子的那样白皙细嫩。即便是这样,还是能清晰的从她脸上看出红晕。“你!”嗔了一声,她抱着自己的陶罐扭头就走。身后传来方才那妇人止不住的爽朗笑声。
往日死气沉沉的村子,仿佛因着两个外人的到来都有了生气。
此处距离他们家也不过只有几步之遥,古丽有些心虚,唯恐方才的一番玩笑话会被自己的阿爹或者那两个人外人听见。等她一抬头,看见她爹正好站在门口看着她,招了招手说道:“丫头,你过来。”
“爹,怎么了?”古丽依言走进了几步,却见老爹紧紧皱着一张脸。他已经不再年轻,黝黑的脸上也全部都是皱褶,猛然吸了一口烟后,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爹问你……方才……你有没有那心思?”
古丽不明所以,反问着道:“什么?”
老爹将自己的烟枪朝着白沙糊起的墙上敲了敲,将堵着烟管的渣子都倒了出来,只是经过他这样一敲过后,墙面也就磕坏了一块。
古丽看着撇了嘴,几乎就要抱怨出来,可这个时候,老爹又忽然开口道:“就是里屋的那个小子,你想不想要?”
“啊!”她没有料到这话还会从她爹的口中说出来。“阿爹你怎么……?不是说这两人都要……”
老爹拍了拍古丽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劝道:“你好好想想,你若真是想要,爹就想办法将他留下来暗之极全文阅读!”
抱着陶罐的少女差点将水都溅了出来,脸上酡红,慌慌张张的朝着屋子去,将水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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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子中,林沉衍和揽光二人将这话听得分毫不差,他忽地一笑,转头去看不远处的揽光,可揽光却是闭着双眼好似仍是昏睡不醒一样。林沉衍凑近了,在她耳边低声喃道:“你说这老头子想要怎么处置你?”
分明这外头的人古怪,好似再没有昨日救他们的时候所存的那般善心,可他仍然显得丝毫的不在意。
揽光心中生出恼意,幽幽的张开茶色的眼眸,警告似得瞪了一眼林沉衍。她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音,却是用唇语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林沉衍点了下来,他缓缓的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放在眼前反复观看,仍旧是那一只手,没有半点损伤。可他却是看得如此仔细,好像带着别的暗示在里头。这只手,正是揽光那晚上握着他的那只手。
他们因为交握而彼此染上了相互的温度和气息。
揽光微有咋舌,这……那时候这人分明是昏睡不醒,这时候又哪里能知道她曾经去牵过他的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林沉衍那个时候并不是彻底不知觉!
这时候,她看着他,好似又有一股攻心的怒意,这人……竟然是接二连三的戏耍自己!
林沉衍眼中流露出丝丝笑意,目光流转,有种让人心驰神往的错觉。但他见揽光眼眸中神情一闪,不由得眉眼一郁,径自开口道:“你可不要打坏主意。”
揽光的的确确是在打着坏主意,挑着嘴角邪邪的笑了一笑,不语。
这档口,那张用草杆子编成的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来人正是之前说话的少女古丽。她端着陶盆入内,见二人都没有转醒。而当她的目光转到林沉衍脸上的时候,又不自觉红了起来。
她这是来给他们擦身子来的,盼着清凉的水能让他们早日醒过来。将盆子放在方便又拧了块帕子,古丽先对着的揽光的脸,在她跟前比较了许久,才真正肯定了自己并不比这外来女子难看。
这样想着,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喜悦来。顿时,她又释然了起来,这人即便比自己更好看又有什么,反正最后也是要被……
古丽刚要做动作却又停了下来,目光在揽光和林沉衍之间打着转,阿爹是将他们一起带回来的,那这两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正当她绞尽脑汁的在想的时候,揽光睁开了双眼。
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猝不及防的睁了开来,古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多谢姑娘救了我和……”揽光慢悠悠的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语气中带着感激的说道:“和我家侍从。”她这一开口,俨然已经是将她和林沉衍的关系交代了清楚,而彻底打消了少女心中的顾略。
果然,古丽楞了一下后,甜滋滋的笑了起来,虽是异族,但如何看都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林沉衍紧接着咳嗽了一声,不顾古丽投上来的关切,反倒是目光忧怨的看了一眼揽光,如泣如诉,好像带着许多委屈和不得已。纵然是古丽,也看得明白,不得不去疑心这其中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内情。
“你们……怎么会在白猊丘的?”古丽少不得要打听这其中的缘故,她话音并不纯正,有些拗口的生硬,这个时候她老爹已经是从外面走了进来。
揽光答得从善如流,真真假假,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最后猎人最新章节。
最终,那人怀着别样心思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点了点头,声音阴郁,只道了一句:“你们好好养着,不急。”谈话间,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方才在门外所言的那打算。
这村子中极少有外人来,古丽将他们二人都已经醒来,自然是欢喜,一时间也不愿意离开。
事后,揽光也就得知此处地方距离勒州也不过只有二十里地。等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林沉衍不发一言,倒是揽光忍不住开口:“不知勒州形式如何了。”
过了半晌,林沉衍讥嘲着说道:“夫人将沉衍卖身在此处,相信他们必然会情愿送你前去。”
揽光侧转去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带着不快,她顺应着点着头道:“难为你肯,这倒是绝佳的法子。”
林沉衍语滞,斯条慢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倚靠着,竟然连着眉毛都懒得挑一下,“我要是被落在了此处,也必然不会让你离开。”他说得笃定,好像已经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了。
勒州事情的确是十万火急,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揽光心中愈发坐立难宁。这如此变故,已然是耽搁了数日,勒州此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状。她从透风的窗子口朝着外面看去,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一如她此时的心情一样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明朗起来。
揽光见此处民风古怪,并不简单,心思寻思大约用财这一法子恐怕是不能解决问题。她越想,眉头蹙得越是深,紧抿着唇咬着牙齿。
怕就怕,今日他们从白猊丘出来并不是死里逃生,而是陷入了另外一处虎狼之地。
林沉衍半眯着眼,像是在打盹,气定神闲,没有丁点担忧。
到了深夜,屋子外头的一点响动让揽光当即警觉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林沉衍,却见他依然熟睡不醒。这一点响动,却是揽光的听觉更加敏锐了起来,有人似乎实在外头窃窃私语着什么。
――“人肉总是要比骆驼肉好吃上许多。”
揽光凝神去听,隐约只听清楚了一句话,可偏偏又只是这一句话,叫她背后冒汗。
“不行,那男的要留给古丽的!”其后,又有人声音闷绝的说道。
交谈了片刻后,外头有脚步声靠近,揽光心中震动,立即去推了推林沉衍,谁知道他也已经是醒了过来,反手握住了她。
昏暗中,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示意揽光不要出声。
这下,揽光也确定了外头的那些声音的的确确不是她的幻听,他们这些人……的确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处处透着古怪。而白日行得端正的人到了晚上,却变成了恶鬼想要来吸食他们的血肉了。
分明是一处食人的村落。
揽光心下多了几分惨然,脸上也透露着几分灰白。眼下他们二人的情景,容不得不去担忧。
“别急。”林沉衍刻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也侧耳去听外头的响动,似乎有五六人再朝着他们来。
被压低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若不是之前他们就所有察觉,根本不至于会听见这样小的声响。
揽光掌心中沁出细腻的冷汗,外头想要吃了他们的“怪物”在一步步的逼近。她不由得噙起嘴角无声的苦笑,果然……事情永远都不会那样简单亦或是平静的。
她咬了咬牙,舌尖一点破碎叫她是神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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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分,纵火
外头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嘹亮得好似擂鼔一样。
忽然,揽光手中被塞入了一件硬物,冰凉的触感叫她陡然一惊,而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却是以强硬的姿态让她紧紧的握着那东西。借着昏暗的光晕,她只能隐约看见这……是一个匕首。
林沉衍居然是将一个匕首塞入到了她的手中。这样小巧的锐器理当是他的铁身防卫之物。
揽光握着那东西,原本是光滑匕首却忽然变得十分咯人,咯得她握不住,几乎要脱手扔掉。她心中升腾起细细密密的说不清的感触来,转了几念后,唯一剩下的念头却只是想要知道,他将这东西给自己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而她才刚要开口说话,林沉衍却已经是凑到了她的耳边,说道:“嘘。”他好像早就已经是猜到了她如今的心中在想什么,眼下却又是及时阻止着她开口发问。
捏了捏她的手,林沉衍好像是在安慰着她一样,“这东西就留着。”停顿了一会,他再次开口,语速飞快的说道:“待会你自己一人走,水囊你也拿着,照着那日我们的辨别方向的法子再朝着北,不日定能到勒州。”
水囊……
她腰间果然是被系上一物……原来,他早有准备!
揽光听着他平静无澜的话,被他番话说得心中难受得紧,喉咙间已经是有些发哽。原来他此时的沉着冷静完全不是因为此时有了万全的脱身之策,而早就是做了这样的准备。
之前的玩笑话,她原本并无意真的去做的那些恶念,在这时刻却好像都要变成现实一样。
她是真的……从未想过林沉衍要一人留在这村子中!
揽光的心中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惧意,她目光中带着异样的神情,迷蒙得不真实。黑暗中,她并看不清楚林沉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模样。就好像此前,她都一直没有好好的去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
其实……若真要细算起来,林沉衍也救过她。当日闵夏绘在小巷中突然行刺,她又突然发病,若不是林沉衍,恐怕她也难有今日。而之后,他在政事上也或多或少的给了自己帮助……
“我们一起……”
越来越近了,贪婪而恐怖的声音就在这外头不停息的逼近汉鼎记。
“别说傻话。”林沉衍截断了揽光后头要说的话,他口气的轻松中又带着一股戏笑,平常得如同他们现在根本没有遭遇到这些奇诡的事情一样。
揽光半张着嘴,她方才之后的那些话……是否真能顺畅的说完,其实也只有她一人清楚而已。听得他这样的话,她心中才又无端的有了一股……心虚。
或许,今日的裴揽光再没有当日的赤子之心。——自己能活着,或许远比这些不知真假的情义要来得重要的许多。
可她心中不知道为何有种钝疼,疼得她有些难以开口,或许他是真的看清自己,才会这样安排。但是,她如今好像又有些在乎他……会不会看轻自己,是不是会讥嘲她这样秉性?
咬了咬牙,揽光将这种并不好受的滋味又重新压了下去。
她还有衾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叫自己命断于此!尖锐的指尖刺入着掌心,揽光抿着唇“嗯”了一声,并不想要他的回应。或许,单日从宁沽南的十八层地狱出来,自私冷漠,就已经是深深植入到了她的骨子中,成了她的骨血,再没有一日能抽离得干净。
揽光心中摇摆,也想要说出慷慨的话来陪着林沉衍一同度过这劫难。可到底,还是默然接受了这样的提议。她再不是曾经的揽光公主,不是光辉皎皎的的明月,却只是浓稠的墨色,黑得让人再看不清任何一点本质。
林沉衍未有开口,他眸中不知道是翻滚过什么,让他整个的气息都好像沉敛低落了起来。“走!”短促一个字后,他忽然的伸手将一个盛着水的陶瓷碗给拂倒了去。
“哐当”清脆刺耳的一道声响,陶碗落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外头的响动瞬间停了下来,也在小心翼翼的观量着为何会有这样的响动。
被泼洒出来的水宛如冬日里一样寒冷,揽光微有恍神,被这泼在脸上的水惊得浑身到渗出了冷汗。她在朝堂上如何手段毒辣,如何心机算尽,都不过个从未出过京都的女子而已。
世上诡异而不可严明的事情太多,生死逼临到任何人身上,谁都会恐惧。而裴揽光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越是有这么多的执着,她却是不甘心去死。
越是这样,她越是恐惧死亡。
“古丽”林沉衍响起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宛如他也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了一样。
她醒悟过来,飞快的跑起,从另外一侧的窗子处钻了出去。她这一辈子恐怕从来都没有这样发了疯一样的跑,耳边的劲风鼓噪着,而她的身体却好像是被侵蚀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夜色无边无际,揽光眼前的光景也不再完全是光秃秃的白沙丘。零星的矮灌横七竖八的恣意生长,她却觉得……荒败得很。
最后,揽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什么村庄早已经是在很远的地方。只是不同之前的漆黑,不知何时起已经是光亮一片。她双腿发软,这软绵绵的砂子也仿佛再不能的承受住她的重量,她顿时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疾奔而来,揽光的口鼻中都带着一股血腥气,每每多喘息上一次都是无边无际的折磨。
“林沉衍……”
呆怔了会,她喃喃着他的名字,此时,这人却再不在她近旁。这些人……又会怎么样去对待他呢?她不敢去细想,这问题原本之前就应当去想的,可若多想了一分,无疑只是对她自己自私的抨击质问而已。
他们……会不会去吃了他?
揽光面色惨白,那一句“人肉的滋味比骆驼鲜美”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耳边,一道道的激荡着回到唐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从这几个字中,她几乎能看见他们的带着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们看。她瑟然发抖,腿上再没有一分力气。其实在宁沽南的十八层地狱中,揽光早已经是发酵发霉了,恶在她的身体中漫无目的滋长,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转念之间,揽光忍不住咬着牙咯咯咯地低笑出来。
她不应当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不过片刻之后,薄凉之色又荡散在她的眉目间,叫人觉得她仍旧是那个杀伐狠绝的大长公主。
揽光再抬起头的时候,连着最后一点犹豫和不忍都被摒弃得干干净净。然而,眼下她心中却是油煎火熬一般,片刻都没有安宁。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质问着她,揽光想要握紧拳头,却发现整个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这……又哪里是什么错事情!”
“根本就不是错的事情!”
她低喃着这句话,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开脱。她不会回去!经年来的性情使然,即便这人……曾经出手相救!
即便这人让她有所心动……
揽光纵使胸中绞痛,却仍旧是回转过身再不去看一眼,绝然朝着北遍的勒州去。而那勒州,也如同是森然恶狱一样,她每走近一步,就逼得脸上神情愈加寡淡一分。
仿佛一直蛰居在她体内的恶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身躯,将那一点点……犹豫和后悔都吞噬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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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不知的是,没多久,那十数户人家的怪异村子就被一把大火炬之一尽,再没有剩下半点痕迹。
“主上。”劲装手下牵着骏马,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件厚实的玄黑披风。
林沉衍低敛着眉眼,他不会武功,浑身上下却带着浓重的杀戮之气。他伫立了一会后倏然将手中握着那火把扔在了地上,那张脸被滔天的大火照得清晰,可漠然得却容不下一丝神情。他没有披上那风衣,反而猝然翻身上马,挥动皮鞭催促着疾驰起来。
劲装的侍从见他如此,脸上不免焦急,立即也上了后头的马追了上去。
林沉衍身上也不过就是那一层单薄的白色中衣,后背的伤势早就叫这衣裳上带了抹不去的血色和污渍。策马而去,夜风鼓动着轻薄的衣裳,尤其显得衣裳底下那人的身量是如何的单薄。
而他却丝毫不顾这些,拧着长眉,晦涩不语。终于,他将马勒住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沙丘上,凝眸望去,眉宇间似乎是郁积着什么。
那劲装侍从追了上前,也遥遥看去,只见远处。天地浩瀚,只有那一人在广袤无边的沙丘中步履艰辛的前去,夜风侵袭,几乎都能将她轻而易举的埋入其中。
林沉衍望着,却不上前,他的神情也是复杂难辨。
“主上……”那人又唤了一声。
林沉衍这才动了动牵着缰绳的手,骏马在原地踱着步子,像是再也不愿意停留在此。
终究是有些意难平。
清醒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此时心中辛涩滋味是怎么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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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鼔
揽光还未到勒州,迎面就有一队人马从北地仓惶逃奔来。他们衣裳破碎,竟然连着一件包裹都没有带,显然是在极为慌乱中逃窜来。
她浑浑噩噩的走一刻不停,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如今陡然见到流民才猝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揽光伫在原地喃喃自语,其实,现在她看起来和这些流民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然而几人飞快的从她身边擦身过去,并不肯停下脚步。在他们之后,沙尘滚滚,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们而来。
揽光眯着眼,烈日夺目耀眼。她的唇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滋润,干涸的如同是一朵枯萎的花,但在这严峻的环境中仍然是坚韧生长。
她猛然伸手去拽住了一人,脚下虚浮,竟然被他带着走了几步出去。
“你拉着我干什么?”那人如惊弓之鸟,脸色大变了起来,奋力的甩动着手臂想要甩开勒住他脚步的人。
揽光目光顿时冷得如同冰刀,她看着他,冷冷地低喝一声:"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带着寒意得声音中隐隐透着威压,那人心头一跳,当即好像屈服一样软了下来。“是……是鄂多村被攻占了。”说着,他看着揽光,惴惴不安的咽了一下口水。
“鄂多村?”揽光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看着的那人,逼问着道。而眼见后面的扬尘越来越靠近,那人心中焦急,急躁着说道:“是景拂夫人,景拂夫人原本让我们静心呆在那,可如今……可如今那些个蛮夷都攻了进来,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呜……”
他说到了心中的伤心处,身为男儿却仍不住哽咽欲要哭。
揽光心中一震,稍一分神,手上的力气小了,那人就顺势从她挟制下跑了出去。不出一会,那十数人就都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只有她一个人,迎面对着那扬尘而来的追兵。
原本,她势单力薄根本不适合直面这些人,更何况,来人若真是那些攻入了勒州的蛮夷,她这也不过就是自寻死路罢了吞龙全文阅读。可到这个时候,揽光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生出根系深埋入地底,她好像再挪动不了步子。
这一日,她孤身一人走了许多,一旦停了下来,才陡然发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马蹄声渐渐近了,这早已经是不是白猊丘的沙丘,而黄色的龟裂的地面上,以为烈日的炙烤也只有几簇矮灌在生长着。
她要入城,不能永远徘徊在城外。
终于,在逼近的沙尘中可以看见的策马而来的是五六匹黄马,马上之人见了揽光纷纷勒停了下来,在她身边包围成了一个圈子,像是在仔细打量他到底是什么人。
高头大马环视之下,更加显得立在中间的揽光羸弱得不值一提。
“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拿着马鞭的手柄居高而下的指着她,端倪着问道,停顿了会,他又继续问道:“怎么会在此处?”
揽光抬起头,双唇半开着,却没有直接回答这话。茶色的眸色似乎比往日要来得更加的深,近乎褐色。而从这眼眸中流出的视线却越过他们,径直朝着北边的地方看去。
天空并不是湛蓝色,而是灰蒙蒙叫人看了都觉得的会郁上一层不快。而就在那迷蒙的地方,勒州的城池就矗立在那里。
那些原本稳固得难以摧毁的城池,如今却将不费一兵一卒就沦落在蛮夷手中!
她气息不定,身体中好像反复翻滚着一盆被烧得滚烫的油,漫入到她的四肢百骸,这滋味……比那魇病也不遑多让。沉寂了会,揽光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反应了过来,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围着她的六七人已经是离去了大半。余下的一两人询问了她半晌,不见她回答字言片语,也早已经是濒临暴怒。
揽光抬眸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扫,心思微沉,这二人,并不是匈奴的装束。只是她越发不明白,同是大膺子民,这个时刻他们又为何要如此凶神恶煞的去追那几人?
难道……这些人都已经是叛投蛮夷了?
“妈的,你到底是说不出!”当中略微黑一些的不耐烦起来,将手中鞭子扬起又狠狠的落在揽光身边的地上,威吓着她。“小娘皮,再不说老子就真的要扒了你的皮了!”
“你们……你们是景拂夫人的手下?”她甫一张口,不是回答而却是发问。
那两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迟疑了一下才紧接着道:“老子是谁用不着你来管。”不危p患胺腊胃吡松浚衅悖负踅说亩ざ颊鸬糜行┓8邸
揽光斯条慢理的揉了揉,从容自然,好像从未将他这样的震怒放在心中。不待那二人再有任何开口,她已经是开口说道:“我要见景拂夫人。”
那人见她说得这样理所当然的模样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景拂夫人是你相见就能见到的吗?”原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另外一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却伸手拉了他一把,意有所指的横了他一眼。紧接着,那人的目光又在揽光身上扫视着。
“你要见景拂夫人?”
揽光直直的看着他,从唇中清晰的吐出了一个“是”字,她神情坚定,必然不会有人将她这话当做玩笑话。
那人思量了数番,竟然是毫无征兆的松了口,“好,既然你想见景拂夫人自然可以,不过你总要随着我们回阵地才是。”
“可这……”他的同伴惊诧,刚要出口阻止就被人挥手制止了。
揽光噙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句的“自然”极品修真邪少。
那人顿时有股不安在心头一闪而过,但也紧紧是一闪而过而已。他倾身伸手到揽光的面前,示意她坐上自己的马背。
虽然勒州已能看见,可若是徒步前去,又不知又耗去多少时光。揽光默然,借着他的力道一跃翻身坐上了他的马车。
“走。”那人脸上蒙着围布对着之前那面容稍微黝黑短促的说了一声后,就调转了马头,策马去勒州去。
马上颠簸,加上扬起的尘沙环伺周围,一张口入喉的都是滚烫的砂砾。
这些人,虽然可疑,可这个时候揽光仍然涉险同他们一道走,无非也是因为……形势紧急,再禁不起耽搁了。
勒州明明就在她的眼前,而她却是有一种怎么都走不近的错觉。揽光敛了敛心神,此去只有她一人,她也只能事实都小心了。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经是经由一道小门入了城。而与她之前所想不同的是,城中仍然有行人往来,临街而立的铺子虽然有全部开,但也没有到满城萧瑟的地步。
仅仅能从街上来回巡游的士兵身上看出些不同寻常的森严警戒。
两骑入了城之后丝毫没有放缓速度,转了几转之后在一块空地前面停了下来。那空地之上建满了营账,显然是有军队的驻扎在了这城中。
经过了层层防守,面上带着围布那人忽然伸手将揽光从后背上揪着推送了下去,仍由其摔落在地上。他一改之前的平和,冷笑了一声,对着周遭的人道:“将这人抓起来。”
同来的那个面容较黑之人这才放松了下来,大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还以为你真要带她去见景拂夫人。”
那人瞥了他一眼,眼眸中精光一闪,“她可能见过那群流民你以为我能放过她?”
揽光伏在地上,手肘撑着地面处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低垂着头,听到这样的话目光骤深。而这两人,虽然声音说得及其低,但叫交谈的内容却是分毫不落入了揽光的耳。
“那为何不……?”话中透出杀意。
“这人古怪,说不定是那人派来的细作……先关起来再说。”那蒙着围布之人断然截断了话,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骑马走开了。
揽光被人左右驾着拖了起来,拖入都了一处荒置的营账中,外头又有人把手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士兵往来,却全都神情肃穆。方才种种在她的心中重新掠过了一遍,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她一时又说不出为何不对劲。
勒州的形势……好像并不如那道奏折上说的那样简单。
揽光凝神去思量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不寻常,原本到了勒州就应当和景拂夫人会面,而这个时候,她却将这心思无声无息的按捺了下来。
过了片刻,外头响起一阵战鼓的声音,鼓声连绵不绝的飘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就守在他们不远处,只等着将这地方夷为平地一样。然而,她从营帐看出去,这处军营中却一如之前的有条不紊,丝毫都不将这喊战的鼓声放在眼中。
揽光此时站近了营账门口,纵目看去,正好能看见耸立在远处的高大城墙。她曾经仔细看过勒州的分布,这座城池的构造可说是万中无一。整个城池被分为北、中、南三块,城中筑有两道直逼云霄的城墙将之分成了三个区域。
而这座城池最顶端上一应插放的青色旗帜,足可证明这是第二道城墙,而她所在的是勒州的南城。
忽然,她双眼瞪圆!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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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试,逼问
揽光像是发现了惊天的秘密,接连着后退了数步了,脸上一脸血色都似乎被惊赫得没有剩下半点。怎么……怎么会这样?
方才发觉的不寻常之处一直在她的心头盘踞不散,让她两簇秀眉拧得越来越深。几乎在这一瞬间,这天地都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为什么……
揽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纵然她这许多年来一直居于皇宫,这不同寻常的地方都看了出来,而这个景拂夫人又怎么会犯这样低劣的错误?
唯一的解释那就只有……就只有……
一切黑白都在瞬间颠倒了一样,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果真是好,果真是好得很!
揽光捏着拳头,好像全身最后一点的神智都必须要靠着如此才能勉强支持着。这个人人的称颂的女中豪杰!这个不惜与夫君翻脸也要庇护勒州贫苦百姓的景拂夫人……根本就是其心可诛!
两军交战,断然没有退缩在后方的到底!
可此时这分明就是这样的一个情状!
若是说蛮夷就在南城之外,那景拂夫人为何要将这军营按扎在南城的大后方。两军之间夹了这南城所有的百姓却是为何?
若景拂夫人真是果决勇毅的女子,为何……为何会是这样的一个安排?
殊不知,一旦城门被攻陷了,这首当其冲被屠杀的就应当是勒州南城的百姓!
揽光咬着的舌尖,被咬破了的舌尖渗出丝丝的血腥气,弥散在口鼻中。她紧紧闭合着双唇,纵然是有什么惊天骇地的发现都深深的藏在心中,不肯吐露出半个字来。
外头的侍卫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委实复杂古怪,像是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失望和震惊。“好好呆在这,不要妄想能逃出去。”他拿着长矛重重的在地上击打,大有威仪的瞪着。
揽光这时候又哪里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了,一时又无法将这发现消化下去,浑然不觉择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指尖触及到满是砂砾的地面上,细细的砂子注满了她齐整的指甲缝隙中警神。
这景拂夫人并不是传言的这样忠烈,而她的夫君勒州刺史焦余呢?
那这件事情到底又是有着什么样曲曲折折、不为人知的□?
揽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是她鲁莽了!可若不是真正到了这个地方,她哪里又会发现这些东西?转念之间,她又有些庆幸,静待了片刻,揽光才将心中翻滚都压制了下去,面上平淡,再也看不出丁点不同寻常的迹象。
此时她孤身一人,留在这处暂且没有生命之忧,但……她响起之前那面带蒙巾那人并不完整的话,又生出了几分谨慎。
之后不过多久,天色已经是昏暗了下来,外头支起了篝火,木材放在火中燃烧发出了“嘭嘭”的爆裂声。
揽光一人在荒弃的营帐中,外头守着的士兵已经是是轮流着出去填了肚子。夜里凄凉,而她一人静坐又不免起了几分离愁别绪。她本不是柔弱的人,可眼下却觉得心志有几分摇摇欲坠,有种支持不了多久就会轰然碎裂的感觉。
一个名字在她脑中一闪即逝,她分明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这东西却好像早就已经是有了灵性,时时刻刻蛰伏着,只等着她稍有松懈就一扑而上将她吞灭掉。
――林沉衍。
这三个字好像已经不是之前的那样简单,而昔日这三个字经由她口中说出从来都是寡淡无味的,可如今,反倒是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好像浸润在三月江南的烟雨中,即便是阁楼相望,也带着……几分无语凝噎。
这三个字早就在她心里头攻城略地……
外头的战鼓擂了一通=终究是停歇了下去,南城之外,再没有传进来丝毫响动。而这地方,几乎是没有分毫被外面所影响,他们好像早就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阵仗,犹自从容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这样的笃定!
揽光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样的笃定!
难道这南城的城墙真的是这样坚不可摧?
亦或是……景拂夫人可以拿着什么样的东西做依仗,所以长能够这样的有恃无恐?
揽光从来都不吝于以最坏的念头去揣测别人的用心,而……此时,她肃然得如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眸光亮得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如若……这个什么景拂夫人是用了南城余下的这些百姓的性命做了挟持,但才是真真正正的……其心可诛!
“呸,狗杂碎!”外头守着的士兵见到这喊战的鼓声停了下来,满脸不屑的朝着地上催了一口痰。“凭他们这些还想攻破南城?”
而另外一侧的人脸上也带着沾沾自得的兴奋,连忙附和着道:“自然自然,这都是自然。景拂夫人这才是女中豪杰,要不是她,恐怕勒州都已经是被屠城来了!”
二人你来我往,说的竟然全都是那个景拂夫人的奉承话,显得这人在将士心中的分量地位都不轻。
揽光心中冷笑,的确是不低,若不是如此,当日的奏折所禀告的内容,又怎么会和她所看见的形势不同?若不是如此,来的路上也不会时时听见景拂夫人的英名!
眼下,她心中到倒真是忍不住的好奇,好奇这个景拂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是会有这样好的手腕,她忍不住想要去会一会。
揽光自从离开那村子就再没有进食,之前惊怒交加,此时稍稍平复下来,挡不住饥感。只是这眼下,她并不知道带他回来的那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大娱乐家全文阅读。正在这时候,外头那两个喋喋不休的人当即停了嘴,齐声道:“小的见过梁副将。”
来人一身军装,颇有几分武官的魁梧,他跨入营帐内后,径自在揽光面前伫立了下来。他低着头垂目看着坐在角落的揽光,停了片刻,才说说道:“你就是徐冶抓回来的人?”
揽光听得他说话,平视的目光首先是看见了他的那一只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这双手上结满了老茧,大约是常年在这边关苦寒之地,即便不是冬日,他的手上都带着皲裂。
之后,揽光完全抬起头,可却闭着唇,漠然相对。茶色眼眸显得疏淡而没有温度,她看着他,却又好像完全都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一样。
来人原本是带着审讯意味来的,如今一触及这样的神情,面上蓦然紧了起来。他仔仔细细的端量着揽光,心中的疑惑一旦被挑了起来,也就完全没有边际蔓延了。“你……”那梁副将才说了一个你字,迟疑不绝又让他难以将下面要问的话都说得完全。
“你不是流民?”
揽光望着他,想要透过他脸上的神情来猜度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不是。”
听了这两个字,来人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喜悦。可转瞬又回到了之前威仪的模样,沉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调原本就粗粝,此刻刻意压低了,又给了人一种黯哑沧桑的味道。
逼问她是谁?
难道这些人是在等着谁前来?
揽光心思数转,这样问题不容直白的回答。她挑着唇,半抬着眼睫望着她,“梁副将以为我是何人?”
来人原本就已经是被逼到极处才会刚听到点风声,就这样涉险来此处,然揽光这样似答非答的话彻底将他逼到了绝境一样。那双瞪着揽光的双眼当即变得赤红起来,他弯□子两双手死死的扣在了她的肩上,“你快说!你是不是……”
一冲动,几乎要将那事情和盘托出,这梁副将猛然清醒,讪讪的住了口。但扣在揽光肩头的双手却没有要松开的念头。
“你到底是不是?”再次开口,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急躁,“现在景拂夫人那逼得紧,你要真是那边来的人就……”像是循循善诱一样,他几乎是在哀求着她能说出之后的话。
揽光面上沉静,这些东西,她委实不清楚,妄自回答只怕招来祸端。她的双肩几乎是要被这一双硕大有力的手捏碎了,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这些年随在宁沽南身后,度人心思的手段也日夜见长。
揽光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不错,我的确是刺史那边的人。”
那个梁副将大喜过望,立即追问道:“真的?”
揽光见他松开了手,也不立即回话,从容淡定的揉了揉自己的肩头。之后再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灿然笑道:“要不然……你以为呢?”见他的盯着她,却没有立即反驳,揽光心中微敛了几分,“景拂是什么个打算?”
可这梁副将狐疑不定,这时候又不肯去轻易相信她的话了。他之前是等得太过于焦心,而这个时候等她真正承认了,又不免去揣度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有信物?”
外头的人其实早已经是被他诫令退后,眼下只有他们二人,但他仍然是谨慎的压低声音。见对面地上那人一时不答,他回手按住了配剑。只消不拿个信物出来,他就要杀人灭口来保全自己。
揽光脸色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这么勤奋的日更,快来表扬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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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斗,匕首,梁副将
这人在这个时机竟然……现出了杀意。
一时,二人相对,气氛间流转着一股难言的凝滞。不过短短的一瞬,就好似过了几年一般。
这情状,只要稍有不对之处,恐怕就会有血光闪现。
揽光咬碎了的舌尖微微的抵靠着牙齿,一点腥甜滋味更加是让她自己警醒起来。这时候,谁先开口说话,都好像是会失去先机一样。这人分明是有古怪,他隐匿在景拂夫人这处定然是另有目,如今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事迹败露?自己若真是交代不出什么信物,恐怕当真只有“死”这一个字罢了。
然而……
揽光目色深敛,整个人也已经如同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她能在宁沽南的眼皮子地下活下来,能在权势斗争中活下来,又岂会容自己在这个地方丢去了性命?又岂会容许自己被这个人夺去了性命?
一旦到了生死地步,反倒是容易激发一人心中的斗志。
揽光噙着嘴唇笑起,笑声轻轻的细细的,相衬着她这样纤薄落魄的模样,显示不出半点气势来。可……这刻仍然能发出这样气定神闲的笑声,却是叫这梁副将心中大吓,脸上更加懊悔连连,懊恼之前是自己没了分寸既然会这样鲁莽试探。
等了这片刻,见她装神弄鬼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心中更是肯定了起来,这人大约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恐怕是诓骗自己的!
“哐当”一声,这军装的粗狂汉子猛然抽出了腰间的配剑,剑身银光流转,寒气逼人武僧凶猛全文阅读。他微微一抬手,这剑尖正好落在了揽光的眼前。
“你休要骗吾!”梁副将气沉丹田,沉声怒道,就要将剑刺过去。
而揽光又怎么会没有防备,她如今身上唯一防身的东西是林沉衍之前交给她的那把匕首。眼见银剑出来,破空发出了一声清啸,她原本就坐在地上,此时身子一歪,而一手已经是握着匕首朝着那人的小腿削了过去。
她本没有丝毫腿脚功夫防身,如今不过是凭着一股狠劲而已。
她情知以自己不可能完全避开那剑,如今所做到有些一亡俱亡的打算。
果不其然,但剑贴着她的肩膀擦了过去,万幸只是擦破了些皮肉,大约是这个时候这位梁副将气急攻心才失了准头。然揽光手中的却是一把吹丝即断的精铁匕首,在她一击之下,倒也勉强伤到了那人。
若是再有第二次,她未必又这样的运气。
揽光心思冷静,却比平日里似乎更多了几分镇定。不是转瞬的功夫,她那持着匕首的手一翻转,将横削亮梁副将小腿的匕首直直向下落去。她虽然感觉手上受阻,但到底是将匕首大力的插了下去。
“额啊!”当即,头顶上传来了一声难忍而痛苦的闷声。
而揽光乘着他分神的功夫,早已经是朝着旁边滚了一滚。仪容什么的也都顾不得了,她这个时候最紧要的也就是保全自己性命。等离开了那人五六步,她再抬头望了一眼那人,只见他面上吃痛,却仍然是掩饰不住震惊,神色几番变化,携怒要再来杀一次。
和这样久经沙场早就刀口舔血之人殊死搏斗,揽光实在是占不到半点长处。只是此刻若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一来他未必再肯信任自己,二来……这人未必会将杀意消退。她全神看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梁副将的脚背被匕首刺穿了,狠狠的定在了地上,丁点不得动。他自然疼得紧,虽然忍着不喊痛,可已经是喘息如牛。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他心中越发恨得牙痒,而这十数日来的殚精竭虑又都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对着眼前的这不明身份的人更加有种恨,恨不得大卸八块。但就在他发狠将要把自己脚上的那匕首拔了下来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三两人结伴而来。
梁副将心中一紧,欲要速度了结了此人,以免却自己将来会有后顾之忧。不过他这弯下腰的时候,身子却好像如遭重击一样重重的顿了一顿。他这才刚拔下脚上的匕首,外头几人已经进了来。
脚步急促,竟有些像事先就有了准备一样。
那三人走了进来,揽光看着他们的侧面,自然是看出了其中两人是之前带着她这军营的那两人。
“梁副将如何会在这的?”其中那面色较黑之人狐疑着开口,“这里可是关着我和徐冶大哥从城外带回来的人。”其余二人也都是目光中带着审视的看着他,只要他不说出个所以然就要将他押送到景拂夫人面前一样。
“你们三个这是什么意思?”这梁副将直起了身子,脸上浓黑眉毛拧得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我在此地审问这人,难道还要征得你们同意?”
这言语,丝毫不将这几人放在眼中,他虽然是带着伤,却是坡着脚走近了几步。
这三人见他身上带着伤,又不由得路出了狐疑的神情来。
而梁副将看了,心中透出了几丝庆幸来,若不是这伤,恐怕自己一时真是难以洗清嫌疑了。现在想来,他也算都想得明白了,之前流出城外抓到形迹可疑的人,也不过就是要诓骗自己出来女兵英姿。他们要抓内奸!
“梁副将审问犯人却将自己审问得受伤了?”其中一人抱着臂,视线在面前不远处受伤留血的脚上打量了几眼。“真是不小心。”说着,他还“啧啧”了几声,好像大为可惜可怜的神色。
这人说话声音熟稔,揽光记得这人正是之前那个脸上蒙着围布那人。原来,他不动自己分毫而带自己到了这地方是因了这缘故。这样想着,揽光越发觉得此处诡异定要从这个梁副将身上才能探查得明白。
只是眼前,这人对自己起了杀心……
“本将担忧战事,对于奸细一事自然情急。”梁副将眸色坦荡,加之他一张脸被这疼痛而折磨得通红狰狞,这样说出的话宛如又多带了几分铮铮铁骨的模样。“只是……你们三人却又为何一同到此?”
“呵……难道只容得梁副将在此盘问奸细?”之前说话之人唤作徐冶,他不疾不徐的说着,“我也是怕若真是奸细,只怕我军中会有人按捺不住来和她碰面……”
梁副将将自己手中提着的尚且沾染着血迹的剑收了起来,重新插入到了剑鞘中,不屑的哼了一声。“你要审,那就接着审好了,恕本将不便再次都逗留了。”说完后,他就走了出去,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侧转着身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梁副将还有话要说?”
梁副将面色愤然,“徐冶,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揽光一眼,好像全然不将她放在心上了。
这却是让揽光心中生疑,之前杀意消失殆尽,难道这人就当真不怕自己……供出他就是内奸来保全自己?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
“那个匹夫,居然能被人伤成这样!你看看他那只脚,只怕今后连上马都难了!”这话一说完,三人又不免嗤笑了起来。之前那带着围布那人转头仔细打量了揽光,见她面色恍然,不免好奇为何能杀着那位副将。
询问之下,揽光却只是漠然看着他,半个字都懒得吐出来。而他转念想了想,又见她身上衣裳,头发凌乱,有了种猜想,下流的笑了笑,也就做了罢。心中想着这二人杀得这样厉害,理当不是同伙,这也就放下了心来。不顾揽光,三人就都离开了。
等这账中只剩下揽光一人,她才稍微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前头发零散,如今捋到而后才发现顺着鬓角,已经留下了许多冷汗。
她肩胛处之前在二月份就有点旧伤,如今肩头又添了新伤,不免牵动,此时沉静下来,才觉查到锥心之痛。但好在,这次只是伤在皮肉,虽然血流得吓人,却无害性命。
只是这猩红艳丽的血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可偏偏眉眼间带着肃然冷意,犹如寒春里一抹料峭的雪梅。
揽光虽然到了景拂夫人营地中,可若一直是困在这一小小营帐中,什么都探查不到,也耽误时日。她心中一盘算,也打破了之前的计划。既然景拂夫人有意做出忠勇的巾帼模样来,自己不同近身查看一番?她原本不想亮明身份,可如今,倒不如假托了萧淮的身份去接触此人再做打算。
打定了主意,揽光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许。外头月光昏暗,她借着光华视线在帐中粗略的扫了一眼……
匕首呢?
她不禁拧起了两簇眉,显得有些不快。这匕首……想来是被之前的梁副将带走了。可之前他害怕自己泄密,分明又时间杀了自己,却又没有到底是为何?
揽光细想之下面色当即一沉,那把匕首……他看着那匕首时候的神情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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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见,重遇
可如今匕首已经不在她手上,也不能找那梁副将对峙,这事情只能暂且按下再说了。
到了后半夜,这营地远处又传来了骚动。不过短短一夜,却接连着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果然是不平静的。眼下,揽光到底是去脱了奸细的嫌疑,至少悬在头顶上的利剑是被揭了下来。
这几日,她的心弦紧绷,到了这一刻陡然松懈下来,倦累也一起涌了出来,斜斜的倚靠一角睡了过去。
梦中的景象也都是光怪陆离,揽光蹙着眉头终究是松不出起来。隐约觉得有人在摇晃着,可实在累得使不出半分劲,她竭力想要睁开双眼却无论如何睁不开。
“姑娘!”
“姑娘!”
的确是有人在压低了声音喊着她,这人不是旁人,却是之前起了杀念的梁副将。他手中仍然是握着那一把匕首,刃身短小,却带着冷寒的光芒。见那人睡得有些昏沉,而他心下又发急,也顾不得礼数,伸出宽大的手掌去推了推那人。
“姑娘!”
揽光猛然惊醒,一抬眼眸色骤然发暗,她直直的盯着眼前那人,不动声色。
而梁副将也像是受到了一股气势的威吓,愣神在原地,过了片刻,才恍然回过神来。他将握在手中的匕首摊于掌心上,搁在揽光面前小心的打量道:“这东西……”他本不是口灿如莲的人,说话甚少会迂回,而这匕首着实是特别……就直接发问:“姑娘是主上的人?可是主上有什么吩咐?”
揽光垂下目光落在那匕首上,匕首已经被拔了开来,精铁的刃身乍看之下光可鉴人,可
如是转动着角度去看就会发现其实不然,这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花纹这绝对不是我干的最新章节。这等制造手法,只怕搜遍大膺也不就再有这么精致的东西了。
这东西……是林沉衍贴身之物,那这人口中恭称主上岂不就是他?
思及此处,揽光心中已然起了波澜,将林沉衍三字到心中念叨了几遍,一时又想起他仍然在那古怪村子,心中异常烦躁起,之对着梁副将胡乱的点了头。
这梁副将原本还要确定什么,但目光一见这匕首的确是做不了假的,心中也就坦然了几分。“主上可有什么吩咐?景拂这婆娘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将这南城也一并送蛮子了!”
揽光听他这话,心中哐当一响,这番话分明正合了心中猜想。她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想了想,又开口道:“这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副将来之前特地寻了干净水囊灌了水,此时见她声音沙哑才醒悟过来将东西递了过去。“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揽光迟疑了一瞬,从容不迫的接过水囊抿了几口。这人虽然之前起了杀意,可眼前看来倒像是认定了自己身份一样,颇为恭顺。要杀她,早有机会得手,也不必这么迂回的在水中下毒了。
“听说是奉了圣旨前来的萧大人到了。”梁副将愁着脸,又生怕有了这事后会更添变故,他因担心着这边,故而没有到近处去看。
揽光忽然开口道:“可能带我去见一见这萧大人?”喝了几口水,她的嗓音也更加清丽起来,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凝神听去,却又带着一种动人心神的娇柔。为防他有疑虑,揽光又添了一句道:“放心,景拂那边恐怕还要靠这位萧大人。”
并未彻底明言,那梁副将却是点了头。
乘着夜色,他果然是利用身份之便将揽光带到了那处营帐,只是里外三层,森严警备着。若是想要靠她一人到此,恐怕有些举步艰难了。几个守卫推说夜深了,并不让外人靠近。
揽光心知这一争辩下去,少不得要惹出更多的人来。
她立在那,脸上神情镇定,“麻烦这位大人通禀一声,我是与萧大人一道来此处的,只是途中风暴才在白猊丘走散。眼下只希望萧大人能洗脱我嫌疑,好叫这位梁大人打消疑虑。”这番话被她说得光明坦荡,也是给了众人一个交代为何梁副将会带她来此处。
其实这营帐中灯火未歇,里头的人听了外面有动静也就掀开了帘子。那人仍旧是一身长袍,头发披在后头松松的拢着,说不出疲倦。他一见揽光,面上又露出了悲戚意味,好似珍重的东西如今得而复失。
萧淮朝着前面跨了一步,一个“揽”字堵在口中,这档口却不好发出。他伸着手来,对着看揽光道:“快过来……”二人之间亲昵无间,显然是相识且关系不同寻常之人。
揽光见他朝着自己伸出手,众目睽睽之下,显然是想要逼着自己去奔向他。仿佛这时刻,他在无声无息说她唯一能倚靠着只有他一样。这念头,让她心中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顷刻平复,她只灿然笑起,将手递在他掌心上,两人站在了一处。
“这……”守着士兵还有些犹疑,在萧淮不声不响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讪讪的闭嘴,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而揽光入那营帐之前又重新看了梁副将一样,眸光深沉,像是藏了许多东西在里头。
入了营帐,萧淮就立即将她拉着坐了下来,仔细打量,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揽光见他柔声细语,且又是一脸放心不下的模样,心中讥笑了一声。再开口,说话的声音已经是冷静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笑靥。“宁松呢?”她调转目光在宽敞的营帐中看了一圈,果然是见到一架屏风后头的软榻上躺着玲珑身躯。
萧淮见她目光落在宁松那边,心中一动,以为她是为了宁松而不悦,方才聚拢的不快又一扫而光了傲剑蛮荒最新章节。“她不过是正巧在我身边……”生怕揽光不信似的,他紧紧的握着她手臂,“揽光,要是你在我身边,我……必不会让你吃半点苦。”
揽光看着他,离得近,她似乎能一一分辨出他眼神中的真假,只可惜……这话中,好像责备的意味更浓一些。他这是在说因为自己和林沉衍在一起所以才会落得个如此下落吗?
她未置一言,可心中却早已经是如明镜一样锃亮明白,她原本不是心思缜密的人,可如今有时却为有这样缜密而烦忧。牵强的笑了一笑,揽光才继续道:“见过那位景拂夫人了?”
萧淮见她故意转了话题,眸光一闪,悄无声息松开了手,心下的怅然不甘又涨了几分。“嗯。”低沉的应了一声,他瞥开目光,军帐中点了两支蜡烛,灯芯未剪,不时的炸出响声来。他盯着看,一张脸上都随着跳动的烛光显得阴晴不定起来。
揽光见他侧颜,心中滋味也并不好受。之前在楼船上,他大约是做了想带自己走的打算,才会做得那样破釜沉舟会想要置宁松于死地,将牵绊的事情都了结干净。而眼下,他既然能将宁松平安带到此处,想来经过那样一场生死,他的那念头也淡去了。宁松是他捏在手中一颗绝佳的棋子,依照他如今的心性,定是想好了将来要用得着才会这样尽心却维系。
他的情爱……果真是用来蒙蔽人的。
揽光纵然是再不舍旧日的隽永少年,也不能再将那些情愫挪转到眼前这人的身上来,她终归是不愿意去做那些蠢事情的。昔日他裴氏受人蒙蔽了双眼才会招致灭顶之灾!之前被激起摆动又复归沉寂了下去……远离朝堂之争,只怕也只能肖想一下罢了。这世间,又有谁沾染了权势二字再能轻易脱身呢?
这样想着,揽光不由得嗤笑出声,嘴角上翘。
萧淮听了这样的笑声,微有诧异,再回头看她,却见她眸光流转,将这简陋的营帐都映照得熠熠生辉。他见她看自己的神情又好像比以往冷淡,好似……好似之前在楼船上他涉险救她才博得的几分好感都消失了。
“揽光……”萧淮心中一急,忍不住脱口道。像是心虚一样,他拉着揽光的手,紧紧的拽着,唯恐她收回去,“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能走。”他说得急促,又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咬重了去说。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会退一步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揽光望着他,实在提不起半点心思在这些上头,眉目间笼了一层薄薄的厌色。她此时形容狼狈,更加叫人看起来有说不尽倦怠。
萧淮在荀夫人身边这么多日子,又怎么会看不出女子脸上细微的变化。一时间,如鲠在喉,刺得时不时的隐隐作痛,可又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就算是眼下能勉强得来,他也到底心中不甘不平,仿佛无论自己如何做,她都无动于衷。最终,他苦涩一笑,算是将方才的谈话揭了过去。
“见过了。”
揽光这才松了口气,“你可又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萧淮面上无甚变化,可听得她满心不在乎的转了话题,心下一片绞痛,几乎有血气上涌。他微微低转了头,面色阴郁,眼中凶狠起来。
“没有。”这两字从口中打发出来,他又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抿了抿唇深思了片刻,“好像……是盼着我们来似的。”
他转过头来,长眉微皱,隔了片刻才追问着道:“难道……?”
揽光此时也不好明说,只是点了点头,“我觉得有些古怪之处。”说着,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边地的夜风欺人,呼啸而过发出龙吟虎啸。揽光打了个寒颤,转眸对着萧淮道:“去问景拂夫人借两百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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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将
萧淮刚想要发问为何,心思一转,已经想明白了,他顿时胸口腾起烦躁,口中只道:“只怕要等到明日早上。”
这话落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反复是在想着各自的烦心事情。这营帐中果然是昏暗的,仅有的两支蜡烛发出微弱光亮,不能将这个宽敞的营帐照得通透。揽光处在其中,也好像是镀上了一层昏昏暗暗雾气,叫人看不清晰。
沉吟了片刻,她才再次开口,声调清冷的问道:“元八呢?”
这一路过来,萧淮也自然知道那个随身的护卫叫做元八,原本她带了三个侍卫出来,只是当日在楼船上为了能带走她,他亲自设计除去了二人。可如今……揽光竟然是这样劈头盖脸的问他元八所在……
是不是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她都全都知道了?因为心中有怨恨,才会这样发问自己?
萧淮面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抿着唇,几乎就要问眼前这人……当真如此铁石心肠?
在她心中林沉衍是个好东西值得去惦念,就连这些侍卫又都是一一放在心上,那么他呢?她可有过分毫担忧过?
萧淮阴厉的笑了几声,笑声古怪而脸上又带着冷意,之前的掩饰此刻尽数撤去,“只怕是死了!”他咬着牙说道,分明其中是带了几分恶意的讥嘲。
揽光被这声音一怔,不由得抬起头打量了他两眼,而自己却是紧紧的闭着双唇。她素来不是会软语哄劝别人,而在萧淮的面前,自然也就用不上对付宁沽南那份小心谨慎。只是这话将她的确是堵得有些哑口无言,不错,元八是自己的护卫,即便是死了,又他萧大人有分毫关系?
她蹙着眉头,又好像是厌恶他这样的说法,站起了身,微微侧对着他。再开口,语气中却早已经是带了不愿多做逗留的意味,“明日一早替我准备好兵马名门宠妻,纯禽来袭全文阅读。”她这样说着,头也不愿意再回一下,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像无数的事情都一齐朝着她倾轧了下来,四肢百骸都疼得快要散架。
不过,她走出了两步,尚且没有走出营帐,萧淮又猛然回过神来。之前的愤恨一下子都被他脸上平静给替代了下去,“好。”他有些后悔,也恼恨自己方才为何会这样失了分寸,此刻也不避讳,皱了皱眉,开口致歉道:“方才是我不对……揽光。”
他的姿态又一下子放低了下来,好像所有的事情和她一比较都微不足道了起来,他以前是将她捧在手心如珠似宝。
揽光微微侧转头,匆匆的“唔”了一声,就疾步要出去。
“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景拂夫人。”好像是在为方才的事情做着补救的事情一样,他将这话飞快的说了出来后就径自一人出去了。
揽光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雷厉风行而去的背影,胸口愈发不畅,发作不得又咽不下去,只能叹了一口气尽数吐了出去。
萧淮走了不过一会,又有一人朝着这营帐走了过来。那人一见到揽光就立即跪了下来,深深的躬下了自己的头,“……宫……”
“好了,起来。”揽光见了来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担忧的事情终于是能交代合适的人去办了。
她将风尘仆仆的元八带入了营帐,才刚要说话,元八耐不住内心的自责又跪了下去。“公主,是属下失职,求公主责罚。”
揽光居高看着低埋着头跪在她眼前的人,见到他浑身上下都是烟尘,而束起的头发中全部都是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白砂。这事情……实在是说不上责罚,更何况,她眼下能用得着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原来元八见和她分散了就一直在搜寻,正巧遇见萧淮几人入了南城便一道进来,不见揽光立即又折回白猊丘搜寻。
揽光听得他这样说,才知道自己失踪,尽心去找自己的恐怕只有元八一人罢了。至于萧淮……揽光眸中迸出冷意了起来,他当真是半点旧情都不念了……
这人果真是做得一手好戏,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一面对着自己展现深情不舍,一面又将宁松做了后备之需呢?
林沉衍他不愿意去搜寻也就罢了……只是连着自己,他都能仍由生死不顾……
这样思来复去一想,揽光心中比眼底更加的寒,寒得几乎要冻彻骨髓。她咬着牙齿,咯咯的打了个寒颤。
这人才是真是的……心冷。
她抬眸去看了睡在纱屏之后的宁松,不免又有几分可怜。
“眼下我可用的只有你一人。”揽光收敛的心情之后抿了抿唇,“驸马还在白猊丘。”她的话短促而简洁,但其中意思却是让任何人都不言而喻。
之后,她拿了帐中桌上的纸笔,粗略的画了一下那村子的位置,交予了元八。萧淮之前心中有愧,出去了不过片刻,果真是拿了景拂夫人的手笔来,非但是两百兵马,更是多添了一百,眼下就已经是准备妥当只等出城了。
原本萧淮还在思量要不要自己亲自去白猊丘一趟,可一见元八已经是在了揽光面前,心知这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去插手了。他暗地里苦笑了一声,只将那手笔交给了元八。
“你就在这休息吧。”待到元八走后,萧淮柔声上前说道。他原本有心修复和揽光之间的关系,可转眼却见她脸上极其寒。
“怎么了?”
揽光转开视线,像是在回避着他一样,长睫微垂,眼下的两团乌青看起来近乎墨色皇后,朕不要吃素全文阅读。却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藏了她的多少反复心思在其中。
她果然不再是娇养在宫中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了,萧淮嘘唏起来,却又偏偏生出一股不能罢休的执念,可到底是她!他不知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如今有点诸事不顺的感觉,立在原地,他袖中的两只手握着拳头,像是刻意在提醒着自己。
一转念,他也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她怪罪的是这事情……
他大约是在看着她被林沉衍带走的时候,心中反复衔恨,就已经不能控制了自己了。风暴来袭,他那一刻心中所存的不是担忧,而是嫉恨和诅咒!
既然愿意同他走……那不如一起去死吧!
只有到了死了的那一刻,恐怕她才会知道后悔!才会知道和林沉衍在一起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根本……
萧淮单单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股子怨愤又都将他整个人都控制住了。既然她要和林沉衍走,那他就盼着她死,盼着他们一道去死了才好!这样扭曲而病态的想法却是叫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快感!
只是……揽光一出现在他面前,那些恶毒的心思就又都隐匿了起来。他满心装着的,还是对她的眷念和不能割舍。
他不能失去她,裴揽光……
萧淮眼中越发幽深,仔细去看,却又是真正叫人觉得情真意切,容不得一丝作假。只叫人觉得是他的满腔热情捧着到了揽光的面前,却受到了冷待一样。
揽光微微一哂,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是她自己看得太清楚,将他的目的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怎么会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如是……她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宁松――如她一样的娇憨,倒也能得到些喜欢。
二人皆不再说话,好像如果在此时将话都说尽说开了,只怕这辈子再不能说上半句话。原本揽光觉得自己的身子极困,可这个时候,却又觉得辗转反侧,再难成眠。从惯会做戏的萧淮,再去想林沉衍,想着他最后还在和自己说着戏言,不觉满心细密的酸胀。
第二日天一亮,喊战的战鼓又在那南城之外响了起来,动静响彻天地。比之昨日晚上,又好像有了些许不同。
帐外,一众脚步声靠近,乌压压的一片人疾步而来。
“萧大人!”有一道女声动容的唤了一声,她的语调中好像透露出飒爽气派,若是凝神去细听,又觉得有股说不清的柔情在里面。那人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盔甲,外面罩着一条血红的披风,叫人望之只觉得英气勃发,不能小觑。
偏偏,她容貌姣好,如天上新月,看了一眼挪不开目光。原本就是个大美人,却还能有如此胆色和忠勇,如何能不让人心中叹服?
揽光见她当先进来后,便带着一脸焦色对着萧淮开口道:“萧大人奉皇命前来,还望能解了勒州百姓之苦。眼下蛮夷在外擂鼓喊战,外头云车也都架好,避无可避,妾身斗胆来问萧大人可有对策?”
她明明是此地主将,可此时又用妾身自称,好像是将一切问题都抛给了萧淮。揽光凝神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他昨晚的一句话――好像景拂夫人……是盼着我们来似的。
渐渐的,不甚清晰的事情越发明朗起来,揽光猜度着……只怕今日的事情不会比昨日少!也不会比昨日的小!
僵持不下十数日的战事,居然在他们刚到就要打响了……揽光扭头望着萧淮,他不是傻子,怕也是明白了这景拂夫人带着一众人来此地意欲何为。今日若是守不住勒州南城,只怕一切罪责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而萧淮紧蹙剑眉,迟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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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战,失火
就在他沉吟不决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天地被劈开了一样。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紧张了起来,面面相觑着,这……恐怕是已经开始强行攻城了。而若是城门被打开,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是南城的百姓。
景拂夫人的脸上比之方才更是焦急,“萧大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其中利害关系,萧淮去细想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望着面前银色铠甲的女子,声音中带着疏远和冷静,“夫人多虑了,萧某只是一介文官,行军打仗的事情哪里懂得分毫?”他不急不缓,目光又在众人的脸上一一巡视过去,将此刻众人的神情变化都记在了心上。
然景拂夫人还未开口说话,随她一道来的那些将士已经是站不住了。有了人打先表达了不满后,众人就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时间,只好像萧淮在此刻不做出个表率来已经是犯了众怒,可……他眸底带则寒意。倒是景拂夫人忽然开口,颇有几分劝解的意思:“若是大家都没有对策,不妨去城楼看看再做决策。”
揽光眸光微抬从她脸上一扫而过,这档口在军营中,尚且不知道对方是个如何的阵仗就纸上谈兵起来到底是不实际,此刻去看蛮夷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不过……她又眼角微挑瞄了景拂夫人一眼,觉得有说不出的古怪。
萧淮本不在乎战事如何,如今出京前来也只是为了多找机会来和揽光相处亲近而已。他默然同意这主意,不过是……不过是此时无谓去逆众人的意思。
一行人二十几匹马朝着北边的那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城墙去。
揽光原本想要一同前去,只是想了想,倒不如留在此处来得稳妥。她到了宁松面前,外头声音嘈杂,恐怕只有她还是睡得沉稳,脸上带着病态的酡红。
旁边摆放着水盆,水盆中还有一块浸透在水中的帕子。大约……是昨日萧淮在此处照料宁松,之后却又被自己的出现打断了……
揽光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将水盆中的帕子绞了一把覆在宁松的额头上。
第一声巨响之后,停顿了大约一盏茶,紧接着又传来了第二道巨响、第三道巨响……就连着此刻他们脚底下踩着的地面都在颤动着。而这军营,也不再像是昨日晚上一样安静,像是在听着指令列队前去。
若是……勒州的南城失守了,那整个勒州也就完完全全的失掉了超级音乐播放器。其后的潮州只怕用不了多少时日也都会被紧随着丢掉……勒州是大膺的边塞重地,决不能这样轻易的失去!
可这个时候,揽光偏偏又有一种无力之感,数万人的生命其实都不在她的意志支配之下。
她侧头去推了推宁松,而她只是皱了皱眉眉头,高烧不退也不见醒来。不知道为何,方才乌压压一众人马离开之后,她心头就隐约盘踞着一股不安。只好像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她思量想去,一时又没有头绪。
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宁松不能一直这样昏迷不醒。
存了这样的心思,揽光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松儿!松儿!”
揽光愈发觉得即将要有变故,也更加觉得这军营也未必是安稳的地方。她如今绝不是体贴心软的人,若眼前这人不是宁松而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恐怕连碰都不会去碰她一样,又或者,这刻她只要将匕首插入到这人的胸口上,也不必要这样麻烦了。
只是……不行……
她的诸多顾虑都是因为她是宁松,无关她的身份是宁沽南的独女,而是……而是她可能就是那个药人。是裴衾活命的希望!
这刻的时间耽误不得,揽光拧起眉头,心头也都是缠绕着莫名的烦躁和戾气,她将手边上水盆中的水一股脑都倒在了宁松身上。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淋了个遍,没有一处是干的。
也得益于这样一泼,宁松呛了几口水,虚弱的睁开了双眼,“……姐……姐姐……”一开始,她的神情还是呆滞的,可稍等片刻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惊恐也都一齐涌了上来,她猛然坐了起来扑入到了她的怀中,止不住的瑟然颤抖。
宁松喉咙间呜呜咽咽的,好像是在悲戚的哽泣着,但她的眼中却再也挤不出半点眼泪来。这几日的经历的事情绝不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能承受得了的,到了现在,甚至是挤不出眼泪来。
“有些不对劲,你先起来。”揽光抿着唇,脸上也不愿露出心疼的神情去应付,她的满腹心思都放在了思虑哪里不对的地方。
宁松乖觉的点头,她松开了揽光,勉力想要从那床上下来的时候,面上却惨白了起来。
揽光心绪繁杂,不觉起身走开了两步,等到身后迟迟没有动作,她猛然转身,却听见宁松声音凄厉的说道:“姐姐……我……我走不动了……”
说着,她低下头去,好像使尽了全部的力气,双腿却不受任何控制一样。
“不好啦!不好啦!粮仓走火!”
“咚咚咚”铜锣被敲得不停,外头有人扯着嘹亮的嗓子不停的喊话。
揽光听得外头传来这样的声音,眸光闪烁,周身都好似被笼罩了一层冷戾的气势。果然……果然是不安稳!主将这才一走,军中米粮就被人烧了。任谁都不可能将这怀疑的视线放在景拂夫人的身上……但她,却是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去肯定,景拂夫人不简单,未必是传颂的这样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
这短短的功夫,外头已经是乱作了一团,战马的嘶鸣声,粮草被烧了时候的爆裂声……一切的一切夹杂在一起,竟然让人有了一种这军营即将要轰塌,要立即溃不成军的感觉。
揽光的心这一刻又被悬了起来,军营乱了,只怕也就再打不了仗了。她捏了捏自己袖中身为裴氏皇族的信物,这东西……证明着她大膺大长公主的身份。
这等时刻,自己要不要……?
绝不能超级任务系统!
揽光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将方才生出的那一点对策完完全全的重新吞回了肚子中。
她孤身一人在此,即便是能证明自己是大长公主,那又如何?若是没有人的拥护,只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一拥而上诛杀了也不一定!她森然笑起,眼中凶狠,带着冷峭且不能让人靠近阴郁。
宁松见后,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日在京都皇宫的登天阁,明月公主的冷淡,她心中不由得发紧,声音怯弱的张开道:“……姐……”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揽光,一声姐姐都好像很难从口中完完整整的挤出来。
揽光迅速整理了心神看着她,心知宁松是怕在这个时候自己会撇下她不顾。这完全是多虑了……揽光走了两步到了她的面前,“松儿放心。”
她并没有将话完全说透,只是上前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上仍然是在滚滚下滑着的水珠。其中不知道是不是混杂了冷汗,源源不断的流个不停似的。
宁松转念想到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生死关头,也只有揽光一人涉险拉住了她。若不是……只怕自己早就已经是葬生鱼腹了。她一时又想到自己无论何时都似乎成了旁人的累赘,心中更加是难受,如同是被滚烫的油煎炸着一样。
几乎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她才下定了一个决心,消颓的神色似乎因为这个决定而精神了几分。
而眼下,揽光心中如何不焦急,只怕外头的军队不攻进来,这地方就要被毁得干净了。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等着城破,而是……提前毁掉此处,毁掉军中根本。
宁松不能走动,就算自己能带着她一同走,又能走多久?变故起了有一段时间,萧淮身边的人却是没有一个过来。只怕也都再不会出现,揽光的心更是下沉了几分。
她拍了拍宁松的手背,宽声安慰着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离开此处。”
宁松虽然不清楚为何军营失火就必须要离开,但是看见揽光神色肃然,也就明白这事情绝不简单。她温顺的点了点头,眼中噙着眼泪却再不敢有丝毫软弱的流露,咬着牙坚持着说道:“揽光姐姐,小心些。”
揽光不料她是这样的做派,哭哭啼啼世家千金与之前有了些许变化。她能不再此刻粘着自己不放固然是好事情,揽光低声应了后就朝着外面去。外面景象,远不是她方才所想象到的。
战马不受控制一般,在军营中四处惊跑,非但是士兵被践踏,就连着许多营帐都被踩塌了。
哭喊声和嘶鸣声不断,而西北角,熊熊大火,火光几乎冲天,被焚烧的粮食冒出了漆黑的浓烟,妄图将整个天都遮蔽起来一样。
她眯着眼朝前看去,以往再没有见过比眼前更凄惨的场景,目光渐渐呆滞,神态凄恻起来。军营地处高势,而纵目朝着北边看过去,就能看见昨日还平静安稳的南城街道乱作了一团,惊慌的人群在不断逃窜,想要逃向军营避难,只是粮仓那边的一把大货阻断了唯一靠近的可能。
揽光看着,心中愤慨,又……
她这四年都在朝堂周旋党派之争,根本没有去真正顾忌大膺的子民。她不断的揽权,却只是用手中的权利去谋取更大的权利!她……从未想过……大膺百姓的生死!
揽光身体抖作了一团,有种天旋地转的昏聩,逼得她喘不过气来,浑身也如刀绞一般……
这时刻,“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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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奔,搭救,渡城门
那人声音浑厚,其中又带着急躁,见揽光没有半分回应,又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快随我走,景拂这娘们恐怕是城中大乱!”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梁副将,他身形高大威武,在这乱象中倒也显示出了几分气概逼人,叫人忍不住去听从他的安排。
揽光回过神来,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得他又说道:“姑娘不必怀疑,属下对主上绝不感有二心!”
揽光又望了一眼四周,只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粮失火了!她略微思量,心中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好,只是还有一人,劳烦梁副将能想些办法一道带走。”
这梁副将自然知道眼下情况危急,何况……他虽然脸上露出迟疑,但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依姑娘所言。”他大步跨入其中,将坐在床边上的宁松二话不说扛在了自己肩头,“好在我一早在外头安排了马匹,只要平安离了军营就到。”
宁松被扛在肩头,只觉得自己胃中都翻滚了起来,一时间头昏脑涨想要大吐,可这几日她也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如今只是张开嘴干呕了几声。
梁副将皱了皱眉头,好像是露出了不喜的神情,但对揽光却仍然是恭敬。混乱不堪的场面中,他在前面带带路口,七拐八拐,竟然没有人能冲撞到揽光。
加之他这一路上,频频回头照料,倒也不失细致体贴。揽光心中念道,他能潜伏于景拂身边,果真不是看起来这样的豪迈不拘小节。
不出一会,三人已经渐渐远离了混乱的军营。而这个时候,风势已改,起火的粮仓冒出的浓烈的黑烟正对着她们而来。黑色的烟雾几乎要将整个南城都笼罩起来,呛得人睁不开双眼。
不出片刻,黑烟越来越浓烈,隔了没几步就已经是看不出人影了圣者为王最新章节。
被扛起的宁松虽然竭力忍耐,可终究是忍不住“哇唔”的发出了细微的啜泣声,在黑烟中,她想要伸手去拉着揽光,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在的去接近她。
姐姐……她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大膺的明月公主根本就不是她的姐姐!她是天之娇女,是尊贵的大长公主,而自己呢……就连真正的宁邺候府的小姐都算不上!
如今,她害怕这样卑微的自己会被丢弃不管!
说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宁松这样的念头从未有过这么强烈,越是在危难的时候,就越是自卑。如果平平安安的在京都,在宁邺候府,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些?只会过着粉饰太平的生活,依旧当自己个宁邺候的掌上明珠,亲热得喊大长公主为姐姐。
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如此一想,宁松也就愈发克制起来,讷然不敢再轻易出声。
揽光这时候无暇顾忌她心中是如何一番变化,稍微停步,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虽然黑雾遮蔽,隐约还是能看见火光逼人。只怕……只怕若是他们晚走一步,都要一起被困入在这火海之中。
呼喊嘶鸣声不断,身后已经是宛如是一座人间地狱了。
揽光深吸着气,可炙热的气息涌入胸腔,竟然像是要将这里头都燃起一把熊熊烈火一样。
不过是这样的一个闪神,她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揽光不敢再耽搁,快步跟了上去。殊不知,这呛人的浓烟,早已经是让她的双眼微红,眸中像是有波光闪动。
“这地方跟随景拂夫人的有多少人?”
梁副将毫不隐瞒的说道:“大约有一万。”说完,他又紧接着愤愤不平了起来,“都是因为这臭娘么!她这是故意设下圈套想要这整个军队死!”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越是痛心越是愤恨。
“那南城中的百姓呢?”
“六万多……”将这一人数说了出来,他也骤然沉默了下来,军营中已经是这样一个模样,只怕城中也已经是大乱了。
缄默着朝前走了不多久,梁副将忽然开口道:“到了!”
听着他的口气陡然一松,揽光脸上凝结的神情也稍稍缓了缓,气息一急,倒灌入喉的浓烟呛得忍不住接连咳嗽了几声。而梁副将早已经是牵出了两匹战马来,马虽然有些受惊,稍做安抚倒也是温顺了许多。
揽光单人一骑,而梁副将带着宁松一骑,不敢再逗留奔到了城门处。然而,出口的城门处早已经是挤满了慌逃过来的人群。守着城门的将士人数颇多,且各个都已经是亮出了武器,长矛一致对着人群,如若有人想要出门,就要格杀勿论似的。
这腔势,竟像是要将这南城里头的人都困在里面一样。
“外头有蛮夷,大家若是出去了,也不过就是死路一条,眼下城中才是最安全的!”守城一将士开口劝解,然他虽然这样说,却仍然是有许多人不肯罢休。
其实城中,又哪里能算得上是安全的?火光满天,加之风势颇大,几乎要将这整个南城都烧成灰烬才会罢休一样!怨不得……这些人都不愿留在城中。揽光之前并没有亲眼见到这场混乱中平头百姓是如何情形,此时她端坐在马上,放眼望去,漫目苍凉,乱象跌生。
这就是大膺的勒州……
这就是勒州沉沦水火的百姓……
她虽然惜命,也不愿意轻易涉险,可……这些人,难道就真的不去理会?自己固然可以想法设法离开这边,可最初她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边的?
一时间五味杂陈,又恨得牙痒后宫之小三在奋斗全文阅读。
揽光茶色的眼眸越来越深,她的双手也将缰绳握得紧紧的。她咬着牙齿,微微抬着下巴,最开始慌乱又都被击散了一样。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再寻不到一丝迹象,她神情肃穆,泰然自定。
梁副将不禁被她这样气势所震动,侧着头望着她,喉头微动,想要开口却没有说得出来。
揽光心思早已经转了几转,清楚这当下唯一能倚重的,只有身旁的这人。他口口声称匕首主人为主上,一路上也未有露出半点异心,大约都是因为了这把匕首。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声音平静的说道:“眼下被困于城中,一时半伙只怕脱不了身。我这有一计,不知道梁副将愿不愿意配合?”
梁副将并没有立即答她,而是低头看着地上,犹豫了几分,目光又在自己脚上停留了片刻。他的那脚昨晚上被揽光刺穿,今日能走这么多路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意志,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鞋面上早已经是被血浸透了,他的面色也都是发白发灰着。
揽光也随着看了一眼,心下也多了分敬佩,这人闷不做声扛了宁松这么长的路,着实不易。
“姑娘……”梁副将欲言又止,缓缓别过了脸,忽而又话锋一转,“你说。”
“我看着风势,靠近北面应当暂时安全,如今梁副将手中还有几人可用?”揽光发问,目光灼然的等待他回答。然而,梁副将只是呆滞一瞬,她就又开口继续道:“不知道勒州百姓知不知道,当今圣上已经是派了大理寺卿萧淮萧大人来此地?”
这梁副将只能沉吟不语,略显迟钝的摇了摇头。一来这档口,自己一个小小副将,手中的确无人可用。二来……南城中消息闭塞,就算是他们这些人知道,而景拂根本就明言不可将萧大人前来的消息扩散。
揽光脸上喜怒不辨,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锦缎,语气清淡,“当日的那道圣旨便在此处。”
正这时候,人群中的骚动越发明显,她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人身怀异术一般,从高耸的城楼之上翻落了过来。而守着城门的将士看见了,面色当即大变,拉开了弓箭想要将这忽然出现的人射杀掉。
揽光转眸正视,却眸眼发亮,是元八!只是这羽箭纷纷对准了他,只怕自己一出声,就算是他当即看见了自己,羽箭射来,恐怕也不会姑息他们三人。略微一震,她旋即敛了眉。
对!她脑中当即闪过一个念头,就乘着这个时机!
她这几年的权势生涯,唯一长进的地方就是揣度旁人的心思,更是深知若能利用好人心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是达不成的。而眼下……她也不过是想要用这个法子来控制人心罢了。
有人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勒州的南城从里头乱掉散掉,但她裴揽光又岂能让人如意?
江山从来都是她裴氏的江山,百姓自然也就是容不得旁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任意鱼肉!
这时刻,揽光看起来带了满身的戾气和乖张,她轻笑着哼了一声,声量不大。其实她模样生得寻常,眉眼处却又带着莫名的柔软,有几分冰肌玉骨天生凉薄的意味。
揽光稍微倾过身,对着同侧的梁副将低声说了几句。她神态自若,而那闻言之人,面上早已经是没有了一丝血色,周身恶寒,几乎是带了几分惊色。
“啊!”宁松一直惶惶不安,听了这话,也犹如遭了雷击一般,惊声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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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掳,夺势
这无非是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若是不得当,在这乱时,说不定他们三人就会被守城的将士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梁副将一时难以抉择,但听了这法子又深知胜败只在这一转瞬的功夫罢了。他深深皱着眉头,一狠心咬着牙应道:“就依姑娘所言。”说着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利刃出鞘,颇有几分孤冷的味道。
揽光袖中正捏着之前已经交还给自己的匕首,其鞘壳光滑温润,不知道是贴身带着多少年了才会有这样细腻的触感。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心知这人这时候能答应,肯定也是因为了这匕首的主人。
若他口中的主上当真是林沉衍,那这个林相爷的二公子身上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秘密?
不过转瞬的功夫,梁副将早已经是将手中的长剑横削着的挥了出去,他手臂上的力道颇大,银剑稳稳的朝着纵身在半空中的那人的扔了过去。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对着刚越过城墙提身飞下的元八。
而宁松则是瞪大了双眸看着揽光,眼中满是惊恐和惧意,她是认得元八的。从京都一路过来,也自然知道元八是揽光的亲信。但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方才揽光的那法子……竟然是要自己身前的壮汉朝着元八下手!
只见元八虽然谨慎,却一时没有发现这边过去的危险,等他发现的时候,半空中身子只能将将一偏雪中悍刀行。银剑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划过,劲装被隔开了一大片,登时大片热血嘭溅而出!
元八的身子重重一顿,再维持不了之前的平稳和轻盈,如折翼之鸟朝着地面跌落了下来。
这拥挤在城墙地下的百姓见头上有人掉落下来,惊慌的朝着后面退让,生生是在拥挤中让出了一大块空地来。元八闷声摔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稍微一抬头,从口中不可抑制的吐了一大口血来,显然是伤得不清。
揽光打马向前,此时迎风而去,穿过硝烟弥漫而去到众人面前,倒也有几分从天而降的英姿飒爽。
梁副将一时没有立即跟上,等揽光几乎是在分开的人群中停稳了才驾马前去。心中一沉,想着这到了那去,可果真是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再转念,又想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刚接到的主上密信,不得不跟了上去。
揽光那马正巧停在了元八的面前,她脸上平静如常,微垂着眼睑看着地上被伤得奄奄一息的人,半分愧色都没有。
元八艰难的抬了抬眼皮,见了来人,眼中惊诧一闪即逝。他虽然只是暗卫,但是这刻又怎么会想不明白方才出手打伤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主子?他眼中的神情暗淡,但又没有生出半分憎恨,只好像这是他的天生该做的事情一般。
人群一片寂静,大约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转折的一幕。
“好好好!”之前劝慰众人不要出城的守城将拍着手掌大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他使了个颜色带了十几个人下到了人群中,对着揽光三人交口夸赞道:“不想南城中还有身手这样好的人。”当他的目光掠过揽光,又细看向她身后的梁副将的时候拧着眉头,好像是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徐大人难道不认得本将了?”梁副将声音低沉,但见到那人脸上神情,又带了讥讽的笑意。
这守城将徐归和他早有交集,只是并不是好的交集,若不是当日机缘巧合,今日跟在景拂夫人身边做副将的应当是徐归才是。徐归虽然并不多大认得他,但却认得他的声音,当即怒气冲冲起来。“怎么不认得?”
梁副将忽然从马上翻身跳下,准备上前去按住这徐归,只是……他脚上带着伤,几乎寸步难行,不过一迟疑却是让这守城将逃脱了一劫。
“来人!快来人!”徐归大嚷了起来,急急后退着。他原本也是行伍出身,见事情有变,又怎么肯让自己没有半点把柄。一面退着,一面伸手将坐在马车上的的揽光也粗鲁的拽了下来。“快来人杀了这贼子!他是蛮夷的细作!是想要出城通风报信去!”
他拽着脚步踉跄的揽光,见她身量高挑却是瘦弱,一试之下便发现她没有半点功夫,心中更是大喜了起来。
揽光被他抓着手腕,忍不住皱着眉吃痛的轻哼了一声,就好像是世家的小姐,现在落到了徐归的手中也就只能受着他的揉捏。
而梁副将怔愣在原地,哪里想要这些,咬着牙齿越发气恼。宁松则是吓得面色大变,她自然是知道揽光的身份,心惴惴不安,红着眼眶看着对面被围在众士兵中的揽光,低泣着却是不敢多说话。
梁副将心中大为得意,他抬眼见了躺倒在地上受着伤的元八,又像是一瞬都想通了一样。声音陡然扬起,语调都变得扭曲了,“你们竟然骗我!你们是一伙的!”他大怒,抽了身边之人的刀子想要朝着地上之人砍去。
仿佛眼下,唯独将元八砍死了,方才能解一解他方才差点受治于人的怨气一样。
揽光开口打断,声音低凉,又带着几分吩咐似的不耐烦口吻,“住手!”。
可是这不是再京都,不是人人都会去敬畏她见面就赤果果 闹哪样!。这话一出口,却是叫徐归面上当即挂不住了,冷笑着回过头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口气冲撞,一时间怨怒都涌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守城将的脸面又怎么容得这人驳了?
揽光目光平静,她虽然实在看着徐归,却又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这样明显的轻视,非但是徐归,这周遭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口气,徐归如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他神情愈发狰狞了起来,几乎要扑上去将眼前这瘦弱得不堪一提的小蹄子生吞活剥了!他这些年来事事不顺,到了今日才真正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又怎么能被这个不知名的人灭了气焰。
“小□!”徐归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越是恶毒的言语才稍稍能缓解自己不快一样。
揽光听了,面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深了起来,那一双茶色的眼眸中像是有凶恶的猛兽浮出来的头,悄无声息的盯着眼前之人。
徐归被她这笑弄得心烦意乱,扬起手几乎就要将她狠狠的扇上一巴掌。“老子让你再笑!”正在他作势,手即将要落下下来的时候,原本还有许多的话却都是卡在喉咙间再没有机会吐出。
他张大了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过了片刻才低下头去,徐归看见自己的肚子上正被人插了一把匕首,血汪汪的流个不停!
“你……”仍由他如何气焰嚣张,此刻也满是惊恐。
揽光眉眼处愈发柔软,唇角略微有些上翘着,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叫人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她却坐着最让人觉得恶狠的事情。她握着匕首,在徐归的血肉中又搅动了一转。寻常人又怎么会有她这样的胆色和狠毒?又岂敢在被挟持包围的时刻还这样快狠的了结守城将?
徐归再是心有不甘,却哪里会料到弱不禁风的女子会这样心狠手辣,张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揽光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让在场的其余士兵打了个寒颤。她回转过身,冷淡疏漠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巡过,宛如毒蛇一般。
“圣旨在此!”
揽光将袖中一块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缎托在了手中高举过头。此时,她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人耳中。
众人都沉浸在之前的变故中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时候又被告知圣旨在此,一时难以消化,纷纷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那位梁副将及时反应了过来,当即双腿一沉,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宁松吓得面色全无,几乎已经是伏在了马背上。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也是翻落在了地上,顺着梁副将的喊了起来。
不过会,倒也有些人松动了,由于几番后跪了下来。渐渐,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放眼看去,这片守在城门口的人都跪了下去。勒州偏远,加之之前景拂并未将皇上派御史前来的事情透露半分,若是揽光一早就拿出,未必会有几人相信她。
可眼下不同,她先是杀了守城将,再则气势逼人,众人一掂量,又哪里敢再去反驳她的话。更何况,伪造圣旨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一时间,不管是信不信这圣旨真假的人都跪了下去,不敢当面露出不恭。
宁松忽尔抬了眼帘偷偷去看,她的面上早就没有一丝血色,视线触那意气张扬的女子又浑然一震,旋即敛了眉,既是钦羡也是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
tvt,每次更新都抽!!!今天居然抽出两章来,蛋碎!!无视无视,明天把那个填上……
0.0,明天继续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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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攻
这无非是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若是不得当,在这乱时,说不定他们三人就会被守城的将士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梁副将一时难以抉择,但听了这法子又深知胜败只在这一转瞬的功夫罢了。他深深皱着眉头,一狠心咬着牙应道:“就依姑娘所言。”说着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利刃出鞘,颇有几分孤冷的味道。
揽光袖中正捏着之前已经交还给自己的匕首,其鞘壳光滑温润,不知道是贴身带着多少年了才会有这样细腻的触感。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心知这人这时候能答应,肯定也是因为了这匕首的主人。
若他口中的主上当真是林沉衍,那这个林相爷的二公子身上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秘密?
不过转瞬的功夫,梁副将早已经是将手中的长剑横削着的挥了出去,他手臂上的力道颇大,银剑稳稳的朝着纵身在半空中的那人的扔了过去。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对着刚越过城墙提身飞下的元八。
而宁松则是瞪大了双眸看着揽光,眼中满是惊恐和惧意,她是认得元八的雪中悍刀行全文阅读。从京都一路过来,也自然知道元八是揽光的亲信。但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方才揽光的那法子……竟然是要自己身前的壮汉朝着元八下手!
只见元八虽然谨慎,却一时没有发现这边过去的危险,等他发现的时候,半空中身子只能将将一偏。银剑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划过,劲装被隔开了一大片,登时大片热血嘭溅而出!
元八的身子重重一顿,再维持不了之前的平稳和轻盈,如折翼之鸟朝着地面跌落了下来。
这拥挤在城墙地下的百姓见头上有人掉落下来,惊慌的朝着后面退让,生生是在拥挤中让出了一大块空地来。元八闷声摔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稍微一抬头,从口中不可抑制的吐了一大口血来,显然是伤得不清。
揽光打马向前,此时迎风而去,穿过硝烟弥漫而去到众人面前,倒也有几分从天而降的英姿飒爽。
梁副将一时没有立即跟上,等揽光几乎是在分开的人群中停稳了才驾马前去。心中一沉,想着这到了那去,可果真是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再转念,又想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刚接到的主上密信,不得不跟了上去。
揽光那马正巧停在了元八的面前,她脸上平静如常,微垂着眼睑看着地上被伤得奄奄一息的人,半分愧色都没有。
元八艰难的抬了抬眼皮,见了来人,眼中惊诧一闪即逝。他虽然只是暗卫,但是这刻又怎么会想不明白方才出手打伤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主子?他眼中的神情暗淡,但又没有生出半分憎恨,只好像这是他的天生该做的事情一般。
人群一片寂静,大约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转折的一幕。
“好好好!”之前劝慰众人不要出城的守城将拍着手掌大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他使了个颜色带了十几个人下到了人群中,对着揽光三人交口夸赞道:“不想南城中还有身手这样好的人。”当他的目光掠过揽光,又细看向她身后的梁副将的时候拧着眉头,好像是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徐大人难道不认得本将了?”梁副将声音低沉,但见到那人脸上神情,又带了讥讽的笑意。
这守城将徐归和他早有交集,只是并不是好的交集,若不是当日机缘巧合,今日跟在景拂夫人身边做副将的应当是徐归才是。徐归虽然并不多大认得他,但却认得他的声音,当即怒气冲冲起来。“怎么不认得?”
梁副将忽然从马上翻身跳下,准备上前去按住这徐归,只是……他脚上带着伤,几乎寸步难行,不过一迟疑却是让这守城将逃脱了一劫。
“来人!快来人!”徐归大嚷了起来,急急后退着。他原本也是行伍出身,见事情有变,又怎么肯让自己没有半点把柄。一面退着,一面伸手将坐在马车上的的揽光也粗鲁的拽了下来。“快来人杀了这贼子!他是蛮夷的细作!是想要出城通风报信去!”
他拽着脚步踉跄的揽光,见她身量高挑却是瘦弱,一试之下便发现她没有半点功夫,心中更是大喜了起来。
揽光被他抓着手腕,忍不住皱着眉吃痛的轻哼了一声,就好像是世家的小姐,现在落到了徐归的手中也就只能受着他的揉捏。
而梁副将怔愣在原地,哪里想要这些,咬着牙齿越发气恼。宁松则是吓得面色大变,她自然是知道揽光的身份,心惴惴不安,红着眼眶看着对面被围在众士兵中的揽光,低泣着却是不敢多说话。
梁副将心中大为得意,他抬眼见了躺倒在地上受着伤的元八,又像是一瞬都想通了一样。声音陡然扬起,语调都变得扭曲了,“你们竟然骗我!你们是一伙的!”他大怒,抽了身边之人的刀子想要朝着地上之人砍去。
仿佛眼下,唯独将元八砍死了,方才能解一解他方才差点受治于人的怨气一样见面就赤果果 闹哪样!。
揽光开口打断,声音低凉,又带着几分吩咐似的不耐烦口吻,“住手!”。
可是这不是再京都,不是人人都会去敬畏她。这话一出口,却是叫徐归面上当即挂不住了,冷笑着回过头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口气冲撞,一时间怨怒都涌了上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堂堂守城将的脸面又怎么容得这人驳了?
揽光目光平静,她虽然实在看着徐归,却又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这样明显的轻视,非但是徐归,这周遭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口气,徐归如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他神情愈发狰狞了起来,几乎要扑上去将眼前这瘦弱得不堪一提的小蹄子生吞活剥了!他这些年来事事不顺,到了今日才真正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又怎么能被这个不知名的人灭了气焰。
“小□!”徐归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越是恶毒的言语才稍稍能缓解自己不快一样。
揽光听了,面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深了起来,那一双茶色的眼眸中像是有凶恶的猛兽浮出来的头,悄无声息的盯着眼前之人。
徐归被她这笑弄得心烦意乱,扬起手几乎就要将她狠狠的扇上一巴掌。“老子让你再笑!”正在他作势,手即将要落下下来的时候,原本还有许多的话却都是卡在喉咙间再没有机会吐出。
他张大了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过了片刻才低下头去,徐归看见自己的肚子上正被人插了一把匕首,血汪汪的流个不停!
“你……”仍由他如何气焰嚣张,此刻也满是惊恐。
揽光眉眼处愈发柔软,唇角略微有些上翘着,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叫人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她却坐着最让人觉得恶狠的事情。她握着匕首,在徐归的血肉中又搅动了一转。寻常人又怎么会有她这样的胆色和狠毒?又岂敢在被挟持包围的时刻还这样快狠的了结守城将?
徐归再是心有不甘,却哪里会料到弱不禁风的女子会这样心狠手辣,张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揽光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让在场的其余士兵打了个寒颤。她回转过身,冷淡疏漠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巡过,宛如毒蛇一般。
“圣旨在此!”
揽光将袖中一块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缎托在了手中高举过头。此时,她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人耳中。
众人都沉浸在之前的变故中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时候又被告知圣旨在此,一时难以消化,纷纷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倒是那位梁副将及时反应了过来,当即双腿一沉,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宁松吓得面色全无,几乎已经是伏在了马背上。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也是翻落在了地上,顺着梁副将的喊了起来。
不过会,倒也有些人松动了,由于几番后跪了下来。渐渐,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放眼看去,这片守在城门口的人都跪了下去。勒州偏远,加之之前景拂并未将皇上派御史前来的事情透露半分,若是揽光一早就拿出,未必会有几人相信她。
可眼下不同,她先是杀了守城将,再则气势逼人,众人一掂量,又哪里敢再去反驳她的话。更何况,伪造圣旨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一时间,不管是信不信这圣旨真假的人都跪了下去,不敢当面露出不恭。
宁松忽尔抬了眼帘偷偷去看,她的面上早就没有一丝血色,视线触那意气张扬的女子又浑然一震,旋即敛了眉,既是钦羡也是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0.0,明天继续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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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现,戏耍
那人欣然长立,在这乌乌泱泱一众攒动的人头中仍然十分显眼,如芝如兰,有遗然登仙之姿。分明二人之间的距离远得厉害,但萧淮却又好像能将那人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人扬着头,带着莫名轻视和嘲笑,像是隔着万千人嘲弄着他。
萧淮咬牙切齿起来,口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竟然是在不知不觉中咬碎了舌尖。他握紧了拳头,似乎要比之前更加怒极攻心。
这人……怎么会在蛮夷军中?
转瞬之间,萧淮心思才渐渐沉寂了下来,他面色铁青,目光中隐隐透着凶光。可是任由他思来想去,也不会想明白这林相爷的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他眼下唯一想到的便是……林沉衍往后唯有“死”这一字了!
――身为大膺驸马却现身在敌营之中。
萧淮脸上噙着冷笑,暗道这一遭莫说是林沉衍,恐怕连着林相乃至于整个林府都恐怕在劫难逃了!
而这时候,位于蛮夷之中的林沉衍忽然对着身边之人侧头低语了一句什么。那人是溏纶部族首领卡察的亲卫,听得他的话,迟疑了一番,不敢随意拿捏主意,只能是向着自己的头领求助。
“哈哈哈。”长相粗狂的中年男子开怀畅笑了起来,“阿弩,你就是给他罢。”他这甫一说话,声量大如洪钟,脸上的神情都随着而变动了起来,“想不到林兄弟还会用弓弩。”他说的是大膺话,虽然生硬,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林沉衍笑了一笑,并没有搭话,只是接过那弓弩,将之握着双手之间举了起来。他凝起双眸,双臂蓄满了力气而弓弦也被他拉得绷直了起来,眼下只要他两指轻轻一松,这羽箭就会带着追星逐月之势朝着远处飞去。
萧淮站于城楼之上,兀自沉浸于自己一番思量之中,猛的一抬首,正巧看见茫茫人群中那执着弓箭之人正直直的将箭对着自己,仓促之间未来得及细想,他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只见林沉衍将指尖一松,羽箭“嗖”的一声径直飞了出去。只是……这一箭委实谈不个妙字,还没有射出多远,箭尾已经不稳,摇摇晃晃了起来。坚持不过片刻已经是后劲不足,啪啦落下了下来。
林沉衍手无缚鸡之力,又哪里有这本事能张弓直取萧淮项上头颅?
之前溏纶部族首领卡察大有兴致,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林兄弟不要恼,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亲自教你这其中的诀窍扑倒蜜桃甜心:总统的宠儿最新章节。”他言语丝毫不避讳,俨然有种相熟已久的感觉。
林沉衍凝眸看着城楼之上,嘴角的笑意更加浓烈,倏然收回视线,“多谢族长美意,在下也先在此恭贺族长得偿所愿。”
这话自然是顺了卡察的心,他们这一族被格铘驱逐百年,今日终于有机会能重回格铘真主部,又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卡察抬起有些颤意的右手拍了拍他肩膀,郑重对着林沉衍说道:“这一切多亏了林兄弟!”
林沉衍摇摇头,将手中的弓箭递还给之前的侍卫,他又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高耸的城楼,露出似笑非笑神态来。“这一切,也多赖于族长的英勇。”原本是一番寒暄奉承之话,但经由他口中说出来却是分外的情真意切。
“主上。”这时候,有人到林沉衍耳边低声付语。他长眉微敛,瞥了他一眼示意那人无声无息凑过来的人将话说完。
刹那,他两道剑眉就深深拧了起来,停顿了一会,他才开口重复似的问道:“怎么会没有接到?”
此时这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又有些冷。
方才才回禀那人心中一颤,愈发迟疑了起来,“大约……是有变。”咽了口唾沫,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南城中的粮仓走水了,恐怕……”
林沉衍双眸中略微有些变化,他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果然是看见前方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城池上空盘旋着黑色的烟雾。他心头狠狠一凛,嘴角微微朝下的紧抿着,叫人觉得有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林兄弟?”卡察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只以为是这眼下的战事有什么变化。
林沉衍扭头,大步朝着不远处去,那处地方另外停着一辆战车,但却有一个浑身被捆得严实的人被扔在上面。他一把揪住那人的前襟,寒声问道:“俞大人,如今尊夫人要烧了整个南城!”
那人三十多,一身干练,带着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势。即便是如今身在此处,尤显得铮铮铁骨不可折辱。他看着林沉衍,目光带了激愤,“林相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人正是勒州刺史俞焦。
他偏头朝着身边的地上啐了一口,继续挑衅着道:“或者说,就是林易知那个老狗贼早就通敌卖国了?”
这些话对于林沉衍而言,根本是不痛不痒,他静默的看了俞焦一眼,忽然扬起了手。手掌高高的落下,一声脆响后,林沉衍略微皱着眉头,微微蜷着那被震得发疼发麻的手掌。“俞大人的这些,未必及得上在下这一掌痛!”
俞焦受辱,气得无处发作,他面上涨得紫红,含恨道:“不如杀了我痛快!”
林沉衍皮相生得颇好,面如冠玉,清隽俊秀,但偏偏这个时候,又从骨子中流露出了一股森然的恶意。他的笑中都带着凉飕飕的冷意,如同是深夜穿梭于乱葬岗时候的阴冷。“岂能随了俞大人的意思?南城的万千百姓可都要手刃大人才能痛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着脸皮都懒得抬一下,半敛着。昔日那个诨号散金公子的人好像和此刻是判若两人了。眼下的林沉衍,身上宛如带着虎狼之势,逼得人不能去轻视他,也不敢去小觑他。
焦余面色变化不定,回想着之前林沉衍的话,分明寻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却紧咬着牙摇了摇头,“不会这样的。”稍有分神,他心中所想就不知不觉从口中泄露了出来。
林沉衍牵扯薄唇笑了一下,猝然对着身边人道:“带上他。”他转身又走到了已经对着这面看的卡察族长面前,不急不缓的说道:“在下要事在身,就此告别。”
卡察面上诧异,视线在被人扛上了马的俞焦身上打量了一圈,才面露悟色的说道:“看来这次没机会教林兄弟射箭了湘西赶尸鬼事之造畜最新章节。既然又要事,为兄自然不会为难!”
今日的那枚信号,便是林沉衍得来的。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底细,但带了格铘真主可汗的文书来,又带了这份大礼来,自然要几分薄面。纵然他也听闻了大膺那边的流言,却还是由得俞焦让林沉衍带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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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城楼之上,萧淮惊诧之下急忙后退,见林沉衍那射出的羽箭不多远就无后继之力掉落了下来。他心内便觉怒火如炽,当即……他死死的握着拳头,犹如有了血海深仇一般。
周围的一众人都是见到了他此时的失态,不禁面面相觑。
萧淮胸臆间再是携恨,终是稳着心神清了清嗓子,再开口说话,声音早已经是四平八稳了起来。“那人……是林相二子林沉衍。”
众人循着他抬手指着方向看过去,大约是能分辨出其中有一人同主将卡察一辆战车,身姿挺拔,显得龙章凤姿。
整个大膺独有一位相爷便是林易知,而这林易知的第二子眼下恐怕也没有几人没有听过他。大膺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的驸马林沉衍,即便是在勒州这样边锤之地,也都是如雷贯耳。
如今……大膺的驸马在敌方阵营和卡察相谈甚欢?
萧淮声音冷静如水,又如同是带着几分冰屑,既冷又尖锐的划开了眼前的寂然,“前段日子驸马分明是奉旨去了西坪州养病,却又不知道为何在此地……”这话的尾音被拖得长长的,似乎是在反问着所有人。说完,他旋即脸色又一沉,不知是在忧色着什么。
已有士兵举着盾牌在他们周遭举起,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接连不断的羽箭刺了下来,乒乒乓乓的砸得响个不停,一道道声响也似乎是砸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景拂夫人好像另外有着什么担忧,一时间显得略有几分神思不宁。她不断去望向盘踞在南城外的溏纶部族,带着隐忧似得在不断的搜寻着什么。
萧淮见那人带了一二人纵马而去,渐渐隐没,这才又想起更为紧要的事情。这件事情……或许才是最紧要的!
他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关健的东西,忽地轻微一笑,之前郁结之色一扫而光了。萧淮侧头,正巧看见相隔不过几步的景拂夫人面色堪忧。他仔细想了一想,这眼前女子有意营造出忠勇之名,却实则如是将这勒州一步步拱手让于蛮夷一般。见眼下形势,就可看出她没有半分抵抗意念,又或者……那个被背负骂名的俞焦俞大人是被她诬陷的也不一定?
他心知这人必然和溏纶部族的夺城脱不了干系,又一直镇定自若,单单是方才那光亮陡然出现才露出震惊模样。
难道……她的惊恐完全是来源和林沉衍有关?眼下她是在怕林沉衍会坏了她的计划?
萧淮想到此处,脸色当即一变,无论如何,林沉衍这次都再难要脱干系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出现在敌军战车之上,和敌军首领过从甚密却已是不争的事实。除非……除非他能将今日在场之人尽数灭口!
他们二人,终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
天色是少有的青湛湛,又有夺目骄阳。
南城的城墙高耸入云,单此一样就阻得溏纶部族前进步伐。可南城守城将士早已经是散乱如沙,毫无秩序章法可言。城中一场大火,借着风势更是烧得遮天蔽日,有几分要焚尽一切的意味。
战火迭生之时,不免叫人唏嘘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然而,造就今日这场面,终不知是耗费了多少人的多少繁复谋划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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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追,纵马,开城门
“……眼下如何是好。”那梁副将看了一眼地上死了仍然不甘心闭上双眼的守城将,他身子地下一大汪血,几乎将其整个都泡在了里头,越发显得面目峥嵘可怖。然而,在众人眼中,只怕这地上的尸体再如何诡异,也抵不上那手刃之的女子来得凶悍。
揽光仍然握着那一把匕首,手掌上都沾满了温凉的鲜血,滑腻的感觉让她手几乎要握不住。然她另外一只手上,却是抓着明黄色的圣旨,她甚至是没有将这圣旨上的内容念出来,眼前就已经是乌压压的跪到了一大片。她仿佛是一手抓着杀戮的戾气,一面又抓着权势,一如在朝堂上制衡那些文武百官一样。
身形轻微的晃了一晃,她侧过头去,风势越来越大,将这火也助长得更加肆虐了起来。而城外,攻城的声响一清二楚的钻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她抬着头看向空中,几乎就能看见万千羽箭在天上飞似得落了下来,那气势恨不得每一只都能定死一个人才好。
这种情况……
揽光深吸了一口气,她整个人都好像是绷紧了一样,双手越发用着力气的攥着拳头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最新章节。“开城门!”三个字,从她口中轻轻的滑了出来,飘散来黑烟呛得人此起彼伏的咳嗽着,而她这一道声响又显得微末了起来。
“开――城――门!”揽光猛然一个旋身,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对着呆怔在原地不知如何作为的守城士兵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声。为防不服,她那只握着圣旨的手稍稍抬了一抬,“若有不从,便……”她威震的话没有全部都说全了,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周身恶寒,眼神凌厉,容不下一丝犹豫不从。
其中稍有头脑灵活一看这场面,知道再坚持下去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了。倒不单单是惧于眼前这三人,而是民意所向,眼前这些平头百姓有了人撑腰,一拥而上他们又哪里有什么活路,即有了十数人去启开了城门。
这不过是开在城墙上的一处偏门,并不多大,余下的百姓一见城门开了,不由得神情一振,各个脸上都露出了生的希翼来。
梁副将却拧起了眉头来,心中暗叹一声不好。他虽然想劝慰,但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紧接着,被堵在这处的人,就都如潮水一般都涌了出去,不出片刻,他们之间就空了下来,大多守城将士,也都随着一道逃窜出了去。
到了这个时候,梁副将再不能将话憋在肚子中,不无苛责反诘:“姑娘可知,城门一旦打开,若是外头有四散蛮夷,他们出去了不过是刀下亡魂?”他一边发问,脸色已经变化了起来,再不似之前全然的恭敬。“姑娘涉险来城门,可又想过若是外头正好又蛮夷一拥而入又当如何?”
揽光分毫不让,挑了挑眉,声音清丽的回道:“梁副将难道想要一众百姓困死在城中?”她字字铿锵,几乎将这些话掷在了他的面上。
火光明灭,黑烟滚滚,嘶喊哭叫声不断,像是修罗地狱。
“城池若是再不能庇护百姓,那便不过是一只困兽的牢笼。眼下这情形,再呆在这难道不是中了旁人的计策白白送死?”揽光沉声,她声音不高,却是犹如湖水一样,一层层的荡到人的心中去,好像是在一点点的淹没你原本的那些疑惑。
梁副将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分明是已经是知道城中大火造就大乱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他无论如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开城而出。
大敌当前,却开城,多少都带着弃城的意味。再一想到勒州也只剩下南城这最后一城了,若是被蛮夷占据了……大膺西北门户不是大开了?在这一道事情上,他转不过弯来,虽然心知揽光如此做是救了百姓须臾性命,可放任下去,如何不是将来对潮州乃至整个大膺百姓的一种威胁。
然而,他却不料眼前之人脸上微霁,又好像其上艳光逼人,周遭的一切都似乎被她这种气度也笼罩在了里头,有种肆无忌惮的蛮狠。揽光牵扯着笑了一笑,带着恶意似得说道:“岂止是这道门!”
梁副将听得她这样说,心全身顿时一震。
“既然有人想要献出这城,我就叫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说着,她翻身上了马,没有半点身手动作却娇如游龙。揽光端坐在马上,目光落在地上,又见元八仰面躺在地上,伤口处涌血不断。
她冰凉的眸光中稍微有了几分动摇,对着梁副将道:“这人……烦请梁副将在此照料。”说着,她擒着缰绳转动了马头,那缰绳在她手掌上缠了几道,勒入到红白相间中。
“慢着!”梁副将脸上神情闪烁不定,忽然跨步到了揽光的马前,拦了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面色发寒,似乎此时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绝不会就此退让半步一样。
揽光略微眯着眼,若是眼下直言自己是大长公主,只怕也无人会相信。掂量了一番,她只是微哼了一声道:“你主上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是何人?”
梁副将不言语,目光微垂,正看见仍旧被反握在揽光手中的那把沾满了献血的匕首,不得不让开了路致命纠缠。
而揽光也不再耽搁,双腿一夹,穿入到了黑烟中,不过转身就没了身影。宁松驻在原地半晌,听见这渐远的马蹄声才恍然会过神来一般,她立即翻身上了马,也随着揽光的去处追了过去。
揽光之觉得身后有人再喊她,不过片刻,马蹄声渐近,那人喘着气喊道:“姐姐等等松儿。”
“你怎么来了?”揽光头也不回的发问了一句,伏低了身子将马驾得飞快,在人群中犹如飞鱼一样的穿梭者。也顾不得后头之人到底回了一句什么,她一路朝着勒州南墙去。还未等走近,地面就在颤动着,外头攻撞城墙的尤胜山崩地裂。
“嘶……嘶嘶……”她身子地下的那马受了惊吓,骤然停了下来,再不肯朝着前面走上半步。而揽光凝神看去,城墙之上,负伤无数,连着上头的旌旗都歪斜了起来。而城门那处,虽然有士兵用躯体去挡着,但那厚重的城门却仍然像是承受不住一样,几乎是要被撞得粉碎。
揽光望着,整个人都好像散发着一股寒气,这寒气,叫她整个人都像是一块冷玉石一般。她胸腔中像是滋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气愤,大敌当前,侵我河山!而苍天不仁,又让东风助恶!
她心头狠狠一凛,咬了咬牙,口中一点点碾磨着那样的恨意。
忽然,她反手将手中的匕首刺入到了马身上,那马受了惊吓,嘶鸣一声,疯了似得的朝着前面飞冲了过去。耳边劲风不断,揽光恍惚觉得有人一闪,像是在唤她一样。绝非是宁松,宁松这个时候已经是在她身后不远处了。这惊呼不过一闪即逝,淹没在周遭的巨大声响中去了。
然而,的的确确是有人在喊她。
那人正是从城口上随着一行人而下的萧淮,见了她,面色大惊,却又压制不住欣喜。他也再不去顾忌景拂夫人在身边,见那人骑马径直朝着城门中去,便也跟着跑了出去。只可惜,萧淮四肢被挑断过筋,旧疾在身,就是连着寻常的文弱书生都比不上。可这档口,他瞥见揽光手中握着的那卷明黄,好似已经是料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揽光不曾注意,而随在她身后的宁松却已经是看见了萧淮。她的心思都牵挂在这人身上,即便他是在茫茫人海中,她总也能一眼看见一样。
只是,萧淮并没有看见她,目光灼然而又焦急的望着自己前面那人。宁松触及到这样的神情,心中不知为何,隐约发凉,失落至极,总觉得他好似什么时候都从未带着这样的神情来看着径自己过。
一个恍惚,宁松赶紧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驱散着心中的……嫉怨,一夹腿纵马跟了上去,大声道:“姐姐暂且停下!”
“姐姐……”声音荏苒而稚气,在这情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揽光这时犹如离了弦的箭,即便是听见了她的喊话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萧淮已经是到了宁松身边,正好瞥见,一伸手抓住她的缰绳,勉强跃到了她的身后。而之后,他紧抿薄唇,一语不发,夺过宁松手上持着的缰绳,策马追着前面而去。
宁松虽然此刻看起来和他亲密无间,被之环在胸怀之间,但一颗心却是随着颠簸愈发冰凉了下来。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一时却又不敢去肯定!渐渐面色全无,也当即忘记了眼下的危急,昏昏沉沉只想着这些事情了。
越来越靠近揽光,萧淮紧皱着两道长眉,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你疯了!”他这辈子大约从未这样声严词厉的呵斥过她,可是,这时候,他却恨不得能亲自上前去将这人打醒了才好。当真是脑子发昏了!
揽光那马一路纵奔,加之巨疼已经是没有了气力,渐渐停了下来,嘶鸣不断。在它扬起前蹄之际,她只得弃马而下,不经意冷淡的瞥了萧淮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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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堵,携手
萧淮不顾其他,翻身下马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异常,几乎是咬着牙齿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样。
揽光的肌肤些微有些发烫,从火光中跃过,炙热的火舌几乎是舔舐了一遍。她冷眼看着眼前之人骤然发起怒意,心思一转,却已然有了另外一计。抿了抿唇,她像是在平复心情琢磨如何开口似的。
“景拂夫人可是有异心?”
声音平缓,再不似之前眼神中透露出那种疏淡,反倒透着几分心平气和来。
萧淮略微怔了一下,望了她一眼,沉吟着道:“不错。”他话音才刚落,又旋即开口道:“只是,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是莽撞的时候。”
揽光笑了一笑,用力想要甩开握着自己手腕处的那只手,只是那人越发用力的握紧了,半点不肯松让。她垂眸,盯着二人相接的地方,镇定自若着喃喃轻道:“我要做的事情,总没有人能阻止。”
他们四周混乱不堪,箭矢横飞,若不是稍有不济,恐怕就会横死在此处。何况城门在前,这城门已然是支撑不过多久。萧淮心下焦灼,低沉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催促,“这里不比京都。”
他这样一句话,却反倒是招致了揽光的一声轻笑,笑得她连着眉梢处都带着几分讥嘲,好像再没有比这个更值得可笑的事情了。
这里尚且是明刀明枪,京都的暗矢才是真正叫人防不胜防!他以为在京都,她的身份会让人人都忌惮七分,殊不知,最最给她招致祸端的,也正是这身份罢了。
“走!”萧淮觉她脸上的笑十分刺眼,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往日的温雅尽数退却,双目睁大了逼视,这模样惊得刚下马的宁松吓了一大跳。
“淮……哥……”宁松伫立在原地讷讷的喊了一声,她的神情并不多好,眉头处郁结着什么。
然而,这样的一声却全然没有引起萧淮的注意,他铁寒着脸色发力扯着揽光想要离开此处。
揽光两蹙眉不由得拧了拧,倏然又开口道:“这样一走了之又算什么?”语调平和,又带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轻叹。她目光凝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应重生之亿元弃妇最新章节。
不断有剑箭矢射下来,耳边充斥着各种骇人心魄的清啸声。城门被撞的吱嘎发响,混合着将士的呼声,种种声音皆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盖过揽光的那一道声音。可她的眸光却好似笃定了身前擒住她手腕的男子一定会听见一样。
萧淮回转过身来,长眉拧得深深,好似完全没有听得懂一样。又好像……他完全都不认识眼前这人了一样!
“你……” 他沉吟着,有些不确定的打量着她,蓦然脸上又腾起了一股子轻蔑的笑,只是那只抓着她的手仍旧是不肯有分毫的松懈。他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揽光神情越发软了起来,目光灼然的看着他,甚至带着种引诱的口吻说道:“萧淮……当是成全我。”
她一面说着,神情更加凄恻了起来,像是经年来都是强撑着,这一刻疲倦都显露了出来。锋芒尽敛,又款款细语,总有股叫人不忍拒绝的奇异感觉。
萧淮忽然失语了一般,只盯着她看,明明他隐约知道了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却又不禁贪恋着这样的温声细语……这是有多久了?有多久她不曾这样倚重自己了?
他心头忽然就砰然颤动了两下。又想起之前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个身影,不觉态度也柔和了起来。萧淮明知这时候揽光不过是迫于无奈才肯如此对待自己,当下不愿去多做计较。心中想着,没了林沉衍,今后她也总归是要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宁松见这二人之间流转的情愫,不自觉的发着颤,竭力才能忍住没有出声。心下仍然有些自欺的安慰他二人不过熟识于幼年。
这样想了想,萧淮愈发多了一分释然,声调放柔了下来,彻底的转过身来。定了定,他似乎才彻底思虑周全了,开口道:“你想要怎么样?”说话之时,他的目光便是一直在她手上的那明黄色的锦缎上滑过。
萧淮之前就已经是看见了,所以一直有意无意的用身子挡住了那东西,倒也不至于在这慌乱的环境中让人一眼就看见了。
揽光笑了一笑,完全不将眼前这情形放在眼中的模样,“开了城门。”
萧淮面上诧异,他只以为揽光这档口想要的是死守住这城池,却不料却是大开城门!这无异于是将这勒州的最后一道屏障拱手让予蛮夷了!他心中又怎么会没有震动,等到了看见了揽光脸上没有一分玩笑的迹象,他紧着追问道:“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他心中又忽然有了旁的想法,难道方才林沉衍出现在蛮夷之中完全是和揽光的早就计划好了的?……萧淮微张着薄唇,欲言又止,太多的疑问都郁结在心中。
这时刻又如何再能迟疑,劈头盖脸的质问道:“揽光!你可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揽光脸上也越发肃然了起来,点了点头,一字一字道:“知道。”
“轰隆!轰隆……”外头用硬物撞击城门的声音接连不断,即便是勒州这样坚硬如石的城门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
萧淮方才在城墙之上见识到了外头这群蛮夷高昂的战斗意志。他的两道眉头紧紧的皱着,几乎要连到了一块去了。可是这样的时候,又怎么可能……
“坚持不了多久了。”揽光转过头,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与其让城中百姓成为阶下囚,不如先将这南城做空了!”
兵法一事上,其实她并没有半点建树,此时会有这样大胆而冒险的想法,完全不过……是剑走偏锋之举罢了。在这个地方,她不能亮明身份,唯一能够依仗的不过是被扣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卷圣旨和萧淮的身份了。
不论结局是好是坏,总归是要和萧淮脱不了干系了。
萧淮心思通透,这个时候也就明白了兵器与歌。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眸中最后一点犹豫不决也似乎在渐渐的熄灭中。
揽光看着他,也心知这事情答不答应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心中微动,她伸出手去反握住了萧淮的手背,其实揽光的掌心中都是一层细密的冷汗,触及萧淮的手掌,又觉得少有温热。
大约在危急时刻的一点顺从,总要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
揽光忽然响起了林沉衍……
她原本是命元八出去寻人,画出的方位应当不会有错,而骑马出去也不会耗费多少时间。唯一的可能……她狠狠的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眸光一凌,心中断然截断了暗道,他本性奸诈,就是自己都被他三番四次的骗,又怎么会脱不了身?
再看眼前的萧淮,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强笑了一下,唇角柔软。“放心,不论后果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你的。”
好像又是到了曾经,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嫌隙!
可是,不是这样的!
揽光不过是花了心思想要去笼络萧淮罢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远不是这样轻易可以修复得了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眼下的利益罢了。
揽光自己自然的是清楚自己每一分的作为是如何,她做的每一步,自己都是一清二楚的。就好比现在,她就不过是……诚心去利用了萧淮罢了。他若是对自己真有情分,那自己利用的就是他的情。若是为了利,那么自己许诺给他的也就是利益。
无论是何种,今日的她终究是下了决心却真正的利用此人,拖着他一道下水了……
揽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茶色眼眸都已经是变得黝黑了起来,里头藏了太多的东西在里头,只是“情”这一字越来越少了。她的薄凉,似乎在她决定去争夺权势的时候就愈发浓烈了起来。
“好。”萧淮咬着牙齿回道,他脸色青白交错,硬生生吐着这个字,似乎揽光心中想的什么他都已经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原本都是心思曲折的人,再看旁人的时候就更加是多了一分揣测和思量。只是这之下,就看那人是不是愿意去妥协了。
揽光听得这一个好字,也松了一口气,仿佛一直紧绷的身子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得到舒展了一样。
“但是……”
萧淮见了她面上神色,又忽然开口抢断着说话,声音清冷中又宛如带着一股伤怀。“揽光,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亲身上前,凑到了她的耳边,微微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喃着说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萧淮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你亲手杀了林沉衍!”
萧淮语速很缓慢,拖得长长的尾音中又似乎是带着诡异的笑在里头。他旁的什么都不提,却单单只是提这个事情。在揽光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圣旨翻身上了马。
那马虽然在原地不曾离开,却已经是到了惊恐崩溃的边缘,等他一坐上去,狂躁的嘶鸣着。萧淮紧紧的扯着缰绳,他骑术精湛,纵马而去之时已经是捞了揽光上马。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段正是揽光对林沉衍倾心的时候,不会出现决裂什么的~
还没到情浓的时候决裂个什么?!
哼(ˉ(∞)ˉ)唧
ps:下面一章放林沉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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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谈
“里面怎么样?”林沉衍从浩浩大军中策马急行,侧头发问。
身边那人声音沉闷,“城中无消息传出……”,说着面露愧色,沉默了会,他又试探着问道:“主上,眼下要如何是好?”
林沉衍脸上虽然无甚波澜,但却早已有了繁复心思在心中曲折细思,间或还透出了股让人不能不正视的阴郁气息。他忽然勒停了马匹,那马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恍若要将他整个人都抛了下去。
那随从的人一时没有料想,冲出去了一段距离才紧忙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他。
“去……南城。”
林沉衍断然说道,每一字都像是下定了决心。
“主上!”那手下大喝了一声,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可!”
他见林沉衍现在居然是动了去南城的心思,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立即态度坚决的拒绝。停顿了一下,他才将这惊慌压制了下去,声音却仍然有些起伏,“如果主上信得过属下,不如让属下进南城去。”
林沉衍气息微敛,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微凉的视线却已经是在那人的脸上来巡视了几个来回。他们这时候刻还没有走出溏纶部族的势力重生之亿元弃妇全文阅读。四周军队气氛高昂,他气息微敛,才舒展的眉头又重新拧了起来,“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自然不知晓,只能是摇了摇头,但是这事情,他却也隐约知道几分。那日夜晚,他前去营救的林沉衍的时刻,就曾经见到他策马前去追了一人。然而,却又只是伫立在远处看着那人步伐阑珊的消失不见。
大约……大约是和那人有关的。
“她是明月公主。”
从林沉衍的口中清淡吐出的这几个字让他惊愕不已,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怎么……怎么会?”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是不自觉的带着奇异的上扬了,好像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
林沉衍未置有无,他半垂着眼帘,一双细密的长睫将眼眸中的心思全都遮挡住了,饶是他此刻心中翻滚煎熬也流露不出一分一毫。这样的模样,又岂能让旁人认出这就是当日在京都浪荡的世家公子?
“驾!”稍停了片刻,林沉衍忽然将手中缰绳紧紧的拉紧了,一夹腿已经是驾着马朝着远处扬程而去。
那人面色不快,显然是不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又寻不到开口劝慰的机会,只能讪讪闭嘴追了上去。
勒州地处大膺西北,漫目皆是滚滚黄沙,燥热的风刮过,其中夹杂的滚烫的砂子吹在人□的肌肤上,就好似在滚烫的油锅上滚过一样。不出一会,就会被晒得通红一片。
而勒州南城面对于白猊丘的一面并不利于军队驻扎,所以蛮夷军队并没有布置任何军力在此。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仗,卡察笃定了胜局,自然不会苛求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等林沉衍二人马不停蹄的到转到白猊丘那面的时候,却远远看见似乎不断有人从那处城门大开之地涌出。虽然不甚多,但陆陆续续倒也形成了一条延绵远去的黑线,最远的的地方几乎已经是到了目极之处了。
他凝神去看了几眼,心中诧异,若是眼下这处城门是开了,那为何不见有她的消息传出?不忍细想,林沉衍心中却已经是腾起了不安的念头。兵荒马乱……何况,何况又有萧淮在那地方……
这一刻,他竟然生出层层叠叠的恼悔,像是在惋恨自己在之前不应当放任她一人回勒州城。
他是笃信她总不会轻易死去,殊不知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生死又是如何一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蓦然,一口气堵在了林沉衍的胸怀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一样,不觉得抓住缰绳的手紧了紧,皓白如玉的手背下面透出青色的血脉贲张。
“主上,小心有诈!”身后那人追了上来,终究是忍不住提醒道,他的声音闷闷的,叫人不觉谨慎起来。
而林沉衍却是看都不看向他一眼,径自将坐下的马驾得飞快,呼啸着的风在耳边不断吼过。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眼下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张了张嘴,便有一口黄沙顺着风势灌入到了他的口中。
那砂子顺着气管有一路滚落了下去,几乎要将他的心肺都烧了起来。一时气岔,捂着唇咳嗽了两声,只是越发觉得候间发痒,紧接着就接连不断的剧烈咳嗽了起来。他一面在马上颠簸,又一面在接连不断的咳嗽,整个人在上面悬悬欲坠的模样。叫人以为下一个瞬间,他就会支持不住摔倒下去一样。
这几日,他又哪里算是真正休息过,而这些事情,要一一筹划周全也都是劳心劳力得很。若是仔细看,他的双眼早已经是深陷了下去,眼下两团乌青叫人觉得更加……不能琢磨。
那人心中焦急,不由得借此又道:“主上,这说不定是景拂设计的计策,为的就是要报复主上!”
林沉衍心中烦躁,皱着眉头,他看着他,目光中忽然腾起一抹精光兵器与歌最新章节。那光华太过于耀眼,叫人不敢直视。那人心中一虚,汗水涔涔而落,立即闭上嘴,低首垂眉再不肯婆妈的开口半句。
“今日我若是死在这,也只是我林沉衍算计不周。”他的语调不由得咬重了几分,配合着脸上的郁结不快,更有种山雨欲来的意味。说罢,他不再去看别的,只是将鞭子扬得更加急促。然而,才刚到了城门口,却见果然有一群人立在那。穿着打扮却都是南城中固有的那些将士,约莫有两百余人,眼下停在原地,却不见任何作为。
林沉衍瞥见,在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猊丘的白砂被吹来堆在这面城墙前,堆得厚厚的,马立原地,膝盖以下几乎都已经是陷了下去。此时受太阳炙烤,砂砾之中的温度凝结不散。
可疾奔了这么长的时间,林沉衍的脸上却没有起半点汗。他眯着眼眸看着城门处的那几人,好似在细细思量到底是什么人会守在那地方。苍茫壮阔的景象中,端坐在马上,神情严肃,叫人觉得犹如是带了一分孤绝清冷的气息。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人,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着。他低着头,手心已经是沁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知道了林沉衍为何这样执意要去救的人是何人,却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救那大长公主。
想了想,那人忽然开口道:“沉衍……”
他忽然直呼这样的名字,林沉衍当然是转过了头来。他看了他一眼,方才斯条慢理的开口道:“何事……闵岳。”
那人也不料他会是这样的语气来面对自己,心中一突,再犹疑不决却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道:“那些你答应了的事情不要忘记了。”
“噗……”林沉衍缄默了半晌,猝然开口笑了一声。之后,他转过头去,再不看他一眼,微扬着下巴,“我答应的自然不会忘记,我没允下的,旁人也就不要再……妄想了。”
这话,顿时让那叫闵岳的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明愤愤不敢,却又……不敢去顶撞。忍了片刻,他终究是脱口说道:“夏绘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怎么可以辜负她?”
林沉衍双眉一拧,现出厌烦至极的神情,倏然不再言语。闵夏绘这三个字在她心中粗略的念了一遍,又被他带着厌色剔了出去。仿佛这三个字再多听上半句,都是对他的折辱。他对她,之前那事上就已经是积存了太多的鄙薄。
闵岳自觉不宜多说,只是心中一股气却如何都不得下咽,想起种种前事,心中也如被据子拉扯着一样。只好像自己屈居林沉衍麾下尽心尽职,却仍不曾有半点回报一样。
――他明明的知道夏绘一直以来的心思……闵岳更是觉得胸臆间发堵。
正这个时刻,那不远处的城门处,二百余人竟然都戒备了下来。他们贴身带着的武器都纷纷执在了胸前,剑拔弩张,恍似下一瞬就要围攻他们二人一样。
“这……”闵岳面露惊色,脱口出声。
林沉衍轻微一震,立即转头,果然见到身后沙尘飞扬,扬沙中一队人马在飞驰而来,隆隆的闷绝声不断。
那一行人提着弯刀而来,杀气腾腾。
他心中一滞,略秉着气息……这些蛮夷恐怕是闻风前来打算争夺功劳的!人数不多,不过百十号人,但却是气势逼人,远不是留在那城门外之人可以比拟。
迎面而来的那人大刀扬起,有种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的蛮横,想要斩杀尽挡在他们去路上的一切妖魔鬼怪。
林沉衍捏着缰绳,踩着马镫的脚有几分挪动,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转眼间,飞驰的人马已经快要到人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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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汇,折返
城门之处的几人只看见那先来的两人被那滚滚的黄沙扬尘给吞噬干净。如同是饕餮巨兽要将世间万物吞入了口中一般。
在这方遥遥看去,刹那就再看不到一丝迹象。
梁副将神情凝重起来,他在原处不过是因为无处可走。一来是自己没有马匹而脚掌上又有伤,二来……他看了一眼近处的那个卧倒在地的那个青年,生出几分犹疑不决。――到底……要不要……
而元八微垂的双眼忽然睁开来,眸光直然的看着现在身前那人。梁副将心中一颤,丝丝凉意从心头游走到四肢百骸。他猛然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可甫一开口,声音中还是带着明显的凝重和谨慎,“你……”才发问了一个字,他口中余下的话却又好像是被元八那种生冷不近的目光给逼退了回去。
梁副将有说不清的不安,这时刻也不得不压制下去,耳边的马蹄扬沙的声音不顿逼近,他只得转口问道:“你还能动么?”
元八闷不做声,咬着牙勉励站了起来,面色苍白中渗出颓然之气[fz]爸爸是萨菲罗斯最新章节。此时他也不过是再用着自己腰间的那一柄佩剑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虚弱的身躯,不看梁副将一眼,竟然是径直走向了城内去。
那梁副将站在原地,愣一下立即大步追了上去,大喝道:“你回去找死?”他声量洪大,原本周遭的将士都已经是将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被他这样一喝,众人的目光又不由得看向了他。有其中几个人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着的是军服样式立即单膝跪了下来,“大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有了这样的打先,其余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也纷纷迎合了起来,一时间只好像梁副将现在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切都寄予厚望在他的身上了一样。
而这档口,他自然脑中也是一片锃亮,一面止住了元八的去势,一面斟酌着说道:“只怕……”他正的看着远处,可忽然一霎却愕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他呆怔的望着前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双目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这……”
将士们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见那团从远处呼啸着而来的尘沙好像猝然停住了脚步,停在他们十丈开外的地方。而他们的耳边轰隆的马蹄声在这一刻也都消失了下去。纷杂的一切在这时刻,好像都停了下来。
他几乎能听见那细小的被扬起的砂砾又重新落在地上的细微声音……
时光停滞,烟尘也渐渐的落回到了地面,只见那气势汹汹如虎狼一般扑过来的蛮夷铁骑停住了下来,就好像挡在他们前面的是难以攀越的高墙。可是……那之前地方除了两个人,再没有其他别的了。
梁副将只见那二人其中为首的那人好似有什么东西亮在了那支数百人的队伍面前,不出片刻就又款款将之收回了自己的怀中。他虽然看不见到底是何种东西,但却见到那举着箭弩而来的人纷纷收起了武器,嚣张的气焰也一下收敛了许多。
正在他心头震颤之时,那二人中的另外一人却已经是转了马头策马对着他们而来。那人一身米灰色的劲装,眉眼如是锋刀削刻出来的一般,深邃的叫人一眼看不见的底。他并不走近,停下了马车之后只是遥遥对着他们。
“梁烽!”
梁副将面色微变,不知为何这人会直呼自己的姓名,更何况……这乃是他的本名,知道的人知之甚少。
“主上在此。”闵岳端坐在马上,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幽蓝色的玉质臂环。
这一下,梁副将又哪里还有半分怀疑,他张了张嘴,已经是抬了脚步朝着远处那个背对着的身影去。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也顾不得脚上的伤痛一瘸一拐着奔走了过去。
林沉衍正转过马身,他身后的数百人早就是偃旗息鼓的相随,愈发衬得他仪态威然,不可侵犯。
“主上……”
林沉衍微垂着眼帘看着扑跪在他马前的那人,沉吟了片刻才道:“起来吧。”说话之时,他已经是凝眸看向了城门那处,目光锐利得在那人身上回旋着。
元八背靠着城门口,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远处投来的视线,半分不让的迎了上去,可待到看清到底是什么人之后,心中又不免大惊。
“她在城中?”林沉衍开口之时已经是更多了几分笃定,眼下也不过是……
梁副将立即解释道:“回主上,那位姑娘的确……”话刚说道一半,顿时如泄了气一样,只得咬了咬牙齿,梁副将才得以继续说道:“原本是那姑娘设计开了城门,科却反倒是拿了圣旨去……”
林沉衍吸了一口气,胸臆间仿佛有一股气流在不断的回旋着,他沉着脸开口截断道:“她想要……?”
“将南城城门统统大开反派你不要抢我主角!”梁副将接着说道,他猛然一抬起头,却看见马上之人面色含怒,眉宇间仿佛是带着青白。
他素来都是能够隐忍的人,到了这一刻却好像是到了极点一样,紧绷着脸缄默不语,又忽然咬牙切齿的笑了一声。笑声让人森然发毛,被气到了极致一般,无话可说!
梁副将心中一颤,却当即发现自己主上竟然又是将马头调转了过去,背对着城墙入口。这模样,又好像是想要放弃不前,不愿意再花费心力去救那人一样。可今日一早,他收到的那密信上,字字清晰分明的就是要他将那女子平安送出南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是……
“疯魔了!”林沉衍微垂着眼,从他口中吐出字带着气恼,停顿了一会。他当真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朝着远处的奔去。梁副将留在原地,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想着之前揽光策马离去之时的决然和执拗,心下非但是唏嘘不已,更是……更是多了几分后悔。
正当他去留不定的时候,远去的马蹄声又重新近了。
“咚咚咚……”
林沉衍去而复返,但面上神情却依然是冷硬如铁,简短的挤出了几个字来,“入城!”此时攀附在他眉眼上的担忧,早已经是让他再顾不得去多考虑其他的事情,可是心中到底禁不住要去嗤骂那人莽撞!
他将那匹马驾得飞快,衣袂随之而上下翻飞,英姿勃发,微拧着的眉如锐如刀刃,逼得人不敢去直视那双藏在下头的幽深的玄黑眼眸。
元八立在那,见当首之人去而折反,其后众人也都是随着他而来,浩荡的一群人,竟然是转入了城门去。他看得清楚,方才当先那人……果真是林沉衍!是林相府的二公子、大膺的驸马爷林沉衍!也是揽光让他去寻救的林沉衍!
他哪里会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更是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带着数百人的蛮夷铁骑入了城……
大惊之下,元八胸腔起伏不定,捂着自己胸口大口喘息了才稍有平息。而这一停顿过后,他也再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费劲力气扣住了正骑马错身而过的梁副将的肩头,翻身坐在了他的身后。这一动作却已经是叫他承受不住,伤口处稍有止歇的血又汪汪的留了个不停。伏在梁副将的身后,他用手扣住了那人的脖颈,气若悬丝着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梁副将本不知道林沉衍的真实身份,稍微停顿了会,就觉得脖颈一紧,愈发呼吸受制。“我梁风如你一般,自有能抛开生死为其效命的人。”他声音略沉,平稳中又带着坚定不移。见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动作微有迟疑,他又立即插道:“城中大乱,阁下难道就不想那位姑娘平安了?”一面说着,梁烽一面不由得皱了下眉,原本是亲眼见那女子为计策而至这人于险境,但他又笃定了身后这男子的忠心。
果不其然,元八手上的力道蓦然一松,他也的确是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了。但终究是强撑着一分心气,不肯将沉重的眼皮完全闭合上。
梁副将听见身后粗重的喘息声,心中渐渐的腾起敬佩之情。他看了一眼远在前面的那人,胸腔间更是翻腾着不可消减半分的翻腾的浩然之气,一扬鞭,无畏的追随了上去。
城中一但是乱开了,短时间内便再没有稳妥能控制的办法。慌乱之下的城民尚且来不及收拾起东西,四周哀嚎声不断。而南城上空,黑色浓烟弥散不退,更甚至是有漠北健壮凶悍的秃鹰早已经是盘旋上空,发出刺耳嘹亮的响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沉衍惯来谨言慎行,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不管不顾的打马在最前。滚烫的气流中夹着呛人的烟味,他捂着唇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之时,却已经是看见城口之上,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高站其上,不躲不避,独然醒目。
他心中一紧,紧抿着的嘴角弧度些微有些向下弯,“啪!”的一声狠狠抽起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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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宣,圣旨,出变动
箭雨之中如此突兀的站立在那,无意于自寻死路!
“主上!”闵岳催马前去挡在林沉衍之前大声呼喝了一声。他眉宇间带着浓郁却也刻意想要压制住的担忧。可这四周混乱,从他口中而出的声量也不自觉的拔高了许多。“主上,你看这情景……”
见林沉衍面色不善,他的气势又软了下来,“不如让属下打头去查看一番。”
林沉衍被他阻去前路,面色越发凝重了起来,不觉又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上。此时心神稍微冷静了下来,他眉梢处也不禁生出几分犹疑不决来。
闵岳见他停顿,便立即开口道:“主上想一想,之前在溏纶军中,景拂一群人不是不曾看见到主上,若是他们有意在此地设下埋伏……”
林沉衍轻轻咬着牙齿,微拧着的眉宇中见不到一丝一毫慌乱不定,似乎当真是在掂量其中到底是否有诈。
城墙之上的那人衣袂翻飞,上空呼啸着的风吹得人飞得那身影之上的青丝飞扬起来,如同是一团才被低落在洗砚的清水中的墨,恣意的氤氲开来。闵岳的声音入了他的耳,辗转的思量了一番,林沉衍忽而起唇自负一笑,“若我这些都畏惧,之前自然不会露面。”
一言既出,闵岳就觉得自己被狠狠锤了一拳,浑身上下都沁出了冷意。他亦是将握着缰绳的手惆怅似得的紧了紧,仿佛方才心中的所想都被林沉衍瞧得一清二楚。不过一失神的功夫,他只觉得自己身边无数骑飞快而去。
而到了这样的时刻,闵岳也再不敢轻易去为自己的妹妹周全分毫[fz]爸爸是萨菲罗斯。一转头看见首当其冲奔去城楼的林沉衍,心中嗟叹了一句自己妹子,只怕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伤了她向着林沉衍的心。
等闵岳一咬牙追着前去的时候,前头的数百人却忽然又停顿了下来。
林沉衍虽然是带着这群异族铁骑冲入到这南城之中,可城中将士群龙无首早就成了一团散沙,竟是没有遇到多大的阻力。然而,越是到了靠近北面的那城楼,死守在城中的将士就越是多了起来。仅仅是一墙之隔的外头就已经是气势铺天盖地的溏纶部族,只有这处负隅顽抗的才是大膺铮铮铁骨的好儿郎。
再往前,也就再不是能让林沉衍身后这群异族铁骑能肆意游走的地方了。
林沉衍思及此处,才有些恍然是自己疏忽了。而眼下,死守城门的大膺将士却并未群起而攻之,见了他们到来虽然大惊失色,却僵立在原地似乎失了主意。林沉衍挪动视线去仔细看……一看之下,面色僵冷,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她……居然当真是……
林沉衍心中说不出滋味,只觉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是她做出来的一样。大膺的明月公主,心狠手辣,甚至是几次想要夺去自己性命。她这样的……有太多的野心没有完成,又怎么可能……
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涉险的事情?
眼下她独自一人如此显眼的站立在城楼之上,可知这道城门一道被打开了,溏纶部族一拥而入,她必死无疑!
忽然,不远处的等城楼的石阶上转下来了数个人,闯入到了林沉衍的眼帘之中。
那些人衣着不凡,在这混乱场面中也甚是显眼。林沉衍还未开口说话,梁副将梁烽上前来已经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是景拂那个恶妇!”
林沉衍微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顿时生出叫人不敢直视的厉色,口中却是徐徐说道:“图蒙,之前我不是允诺你随我入城必有收获么?”他斜斜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异族的彪悍中年,目光却已经是朝着那几人示意过去。
想来景拂几人也并非是没有准备,果不其然,这几人才刚下阶梯,就翻身上了马,不做耽搁朝着林沉衍来时的方向奔去。
那叫图蒙的中年人见到他们几人尽然有逃窜之势,又不免露出轻蔑的嗤笑来,他听了这话知道必有好处,对着林沉衍抱了臂就要追上去。可还没动,却被林沉衍一把抓住了,打断道:“你何须心急,在下有一事还需提醒你……”
林沉衍心思繁复,早已经是料准了这人绝对不知景拂底细,此来也不过是利用了他的贪功之心而除去景拂而已。继而,他徐徐开口说道:“这人性情狡诈,如此逃去必然是有了什么万全对策……你不要被她诡计迷惑才好。”
叫图蒙的中年人颇为自傲的笑了笑,早已经是按耐不住,想要上去一斧子劈下那女人脑袋想要回去邀功。听了林沉衍的话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指着身后一队人说道:“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林大人!”
说着,他也再不及说些什么,直接带着人马追了过去。
林沉衍见受了那人命令留在此处的蛮夷铁骑也足有二三十人,并未再多看一眼。忽然,他余光瞥见城楼之上有了新的变动!只见另外一道人影和揽光的身形几乎要交叠在了一处,而那人手中忽然手中亮出了一道明黄色的缎布一样的物件。
林沉衍心头猛跳,已然有几分料到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只见这城楼之下,这时刻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信号一般,死守着的人一波波的开始远离。城外之外不断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而这时候,城楼上那两道人影之中,却是传出了一道洪亮的清啸之音。那声量颇高,又带有几分声嘶力竭的意味。
可他手中尚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教谁都不容忽视他此时口中呼喊出的话来反派你不要抢我主角最新章节。“大膺清煜皇帝圣旨在此!”
林沉衍见他陡然拔高声音扬出了这样高昂的一声,不悦似得拧了拧眉。只见这防御城楼的将士如潮水般纷纷撤离了开去,井然有序显然是安排好了的。
而城外攻城之势,也被这明黄色至尊的圣旨遏制住了一般。
“清煜皇帝有旨!”城楼之上,萧淮字字清晰用力,顿了一会,他微扬着的双眼似乎在楼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巡视过了一遍。然而,在他面前的是悍勇的游牧民族,若是此刻卡察一声令下,数千羽箭便会毫无漏缝的朝着他射过来。
萧淮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饶是他善于掩饰心中所想,掌心也不由得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揽光不过是被他掩在了自己身后,如何和看不穿他眼下的紧张。她从后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一点侧脸。半晌,她都一直抿唇不语,眼中出现了一抹恍然犹豫的神情。
她有些分辨不清……这张专注的脸,似乎让她一下子又想到了旧时。似乎……他从未改变过什么一样……
揽光将舌尖咬破了一些,登时间,口鼻之中弥散了淡淡的血腥之气。眉宇间的犹豫和迟疑也一下子被清退了下去,她也顺着萧淮视线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声音黯哑的说道:“清煜皇帝有旨,卡察即日投诚,则封勒州城主,溏纶一族与大膺子民……同享安乐。” 最后四个字,竟像是用了力气去咬着说出的。
萧淮微微低测了头,却没有说话,沉吟了片刻,才将这番话 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去。只是,他承转起折,果真是几分代表天子前来宣读招降圣旨的气势。
那城楼之下浩浩大军之中并无任何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萧淮才惨淡似得笑了一笑,几分气力用尽的颓然:“没有用的。”似乎是斟酌了一番,他才又继续开口道:“他们一心想要重新回到格铘,之前又有了格铘的允诺,又怎么肯……听从这道圣旨?”怕只怕他方才这样一说,已经是更加将自己推于风口浪尖,性命如是悬在了深渊之上的一根细丝上。
他们二人受万众瞩目,这样亲密的生死依存又不禁叫人遐想不断。
而萧淮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中也不见有丝毫的苛责和埋怨,就好像是明知道多了一分威胁,却还是会心甘情愿的去依照她的话去做。
揽光心中并未有想过要这些异族归入大膺,如此也不过是拖延一时的说辞罢了。听了萧淮这样的话,她目中坦然沉着的回视了他一眼,启开微白的嘴唇缓缓开口道:“不过是缓兵之策……”
揽光又将目光看向了军队中央那煞是明显的主战车,她凝眸远看,隐约可以见到那人忽然扬起了时候悬挂在自己腰间的一物。
“呜……”
“呜……呜……”
突然,一阵哀鸣呜咽的号声传了出来,也不知是何种东西才能吹出这样低沉的声音。然而,紧接着这道声音之后,却是轰天的擂鼓声,一声接连着一声,一声赶着一声,恍似这天地间都回荡起了这样雄浑不绝的声响。
萧淮面色剧变,只见才刚停下攻势的溏纶一族,受了什么样莫名的鼓动一样群情激昂,攻城气势再难遏制。
他们二人惹人瞩目不过是拖延了一瞬,萧淮面色青白,抓着揽光扭身离去,这时刻,箭雨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慌乱中,揽光余光一瞥,见内城之中一人端坐马上。她心头疑虑顿现,再看城门,城门已经大开,攻城的匈奴铁骑鱼贯而入!
――林沉衍……居然擅自开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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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逃,后招
揽光被萧淮拽着离去城楼,冷箭嗖嗖而下,她甚至能听见扬起的衣裙被刺穿而发出的撕裂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顾不得再分心去留意别的,双腿也不自觉的去追随身前的男子而去。
“揽光……”忽然,萧淮大喝了一声,声音有些古怪。他正扭头看着身后方向,面上神色巨变,转念之间,他就已经是提劲将揽光拉到了自己怀中。
揽光不妨此变,重重撞去,只觉有冷风贴着自己的耳朵过去,不及多思量,她就已经是随着萧淮朝着地面倾去。萧淮虽一身功夫尽失,但仍是反应敏捷抱着她在地面上滚了几滚,堪堪避过几支飞过来的箭矢,搅起劲风贴着□的肌肤过去,激起九重寒意。
进退维谷,萧淮索性环抱着揽光沿着石阶滚了下去。一时间,有天翻地覆的眩晕,揽光只觉得手臂处被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点点浸润着。
她心头一愕,却旋即紧咬牙关,闭口不语。从这城楼上滚落下来,不多长的距离却如同是经历了数年一样长久,她虽然近在萧淮的怀中受他保护免受皮肉上的磕撞,之前觉察的那异样却是始终深埋在心中没有泄露出分毫。
揽光九曲心思,明知他应当是为了自己才会受了伤,却只当做是没有半点觉察。而等二人滚落速度稍滞,她下意识的朝着城楼之下那地方看了过去,只看见如潮水一样的溏纶部族
从大开的城楼之中漫涌了进来,早已经是将原先处在那处地方的那道身影都淹没得再寻不到半缕踪迹。
她微张着双唇,一时被无数种念头给侵蚀着,不觉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指甲嵌入的尖锐疼痛让她稍稍获得了几分清醒,揽光转瞬回转视线回去的时候,正对上近在面前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说不出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神情,只见深邃的眼眶中,眸色漆黑,却又好像有无数东西在其中涌动着,失望,恼恨,杀气……林林总总都一齐出现在了里面。
这个时候,萧淮也丝毫都不掩饰这样的情绪,他似乎有意这样近距离的让他面前的人看清楚,仿佛唯有如此,他心中难受煎熬的滋味才能渡一些给她体会见面就赤果果 闹哪样!。
“走!我们快走!”片刻功夫,他眉头一蹙,目光越过揽光之后迅速瞥了一样迅速的收了回去,辗转起身,伸手狠狠的拽住了她的手腕。
揽光尚未站稳,几乎是被萧淮拽着飞奔出去。他二人经过之前一番死里逃生,身上脸上都有说不出的狼狈。
而萧淮这一刻,却是半点都不再顾念,像是一场负气之下的行为。只是,他身上的旧伤到底是不能忽视的。萧淮不过坚持了三丈远的距离,速度就已经是慢了下来,而那只拽着揽光的手臂上,渗出不绝的鲜红色血液早就是顺着二人相交之处流淌了个遍。
揽光一低头,便能看见这触目惊心的红,湿热的血将萧淮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染得触目惊心。她本能的想要抽回,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甚喜欢看见这样浓烈的颜色。就好像这其中包杂了许多的东西在里头。
然而,萧淮稍有觉察,就又将那手上的力气又多用了两分,蛮横而强势的姿态在坚持着。揽光迟疑了片刻,又忽然绝得好笑。觉得眼前两人手上的情状又何尝不像萧淮对自己?――明知会献血横流,又何必执拗坚持?
她忽然起唇一笑,说不出的邪气,又有种释尽前嫌的意味。“萧淮。”从她口中酝酿而出的两字,说得既慢又轻,让人错觉是在她心头、齿间百转千回后才吟诵出来的。
之前的身影听见了,自然是略微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微微倾侧着耳,没有出声,却是在留意着揽光的说话。
“你受伤了……”揽光眸中清亮的看着前面,她声音平稳,又让人觉查不出有任何一丝惊慌失措。这样的鲜血横流的伤口尽然激不起她一丝半点的心疼一般。
萧淮在前,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只是含糊“嗯”了一声。
揽光之前就已经隐约得知了他受伤,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口询问,而萧淮又如何没有体会到这其中曲折,只是他们二人,心中皆有所想,又都不是表面上所见到的这样平淡得毫无波澜。
停了一会,揽光又重新开口道:“不必再跑了。”
萧淮一时没有反应,出去了数步才渐渐停下了步子,他带着疑惑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为何……”才面上表情不解的问了一句,就在他们身后刚入城的溏纶部族如同气焰嚣张的在的大肆点火奔走。
他猛吸了一口气,顾不得揽光到底是什么意思,面色强撑着几分镇定喝道:“先走再说。”说着,就回转过身去,拖着揽光前去。
揽光毕竟力道远小于萧淮,被他拽着走,脸上倒也是如之前一般镇定。没有反抗,顺从了他的意思。只是一面疾奔,她又一面口气柔软的说道:“萧淮,你听我说……”这一切,揽光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之后该如何形势,只是她决然没有想到林沉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但总也算没有破坏了她的计划。
“潮州刺史乃是当年我皇兄一手提拔之人,虽然此去潮州路途甚远,但是……”揽光眼中忽闪,竟也有一丝无奈的疲态。“当日我早与潮州刺史暗中协议,若是勒州十日没有捷报传出,则令他派军支援。”一面说着,她另一手一面从怀中掏出一物强势的塞入到了萧淮的手中。“此为凭证。”
萧淮掌心触及到那一硬物,旋即回转过头,两道长眉紧紧的皱着,怨怒铺面砸向揽光。“胡闹!”
当初他们一行人到此地并未有料及这事情会有这般严重,而且消息闭塞,又哪里知道会有溏纶部族的泱泱大军早有兵临城下。而名义“忠烈无双”的景拂夫人却又是内贼,勒州军队涣散无散沙,竟无一人可用。
揽光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悔恨自己大意,但好在,当日在潮州停顿之时,她留了后招雪中悍刀行。大膺的寸土,在她裴揽光的手中不能有半点的丢失!
“行事到此,你认为还有别的法子?”揽光牵扯着嘴唇,不避不讳的看着他反诘道。
萧淮当即哑口无言,他的眼中除了揽光,还倒影着其身后纵马而来的溏纶部族,杀气腾腾,旌旗乱舞。他失神似得杵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揽光这话,还是因为这身后转瞬即将要逼近的泱泱大军。
大开勒州城门之后必有后招,萧淮在答应揽光助她完成之前那计划之时就隐约有所猜测,只是他又如何不知道此行前来并非是为了打仗而来。军队粮草无一是准备得当了的,再如何的鬼谋又如何能扭转这数万如虎狼的一样差距?
萧淮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将自己的心思动到潮州。此时让潮州出兵支援,路途遥远相隔东湖和白猊丘,如此一来,时日上就必有拖延。战事上,一日延迟便有千万种变化,更何况是……
实在不是上策!
“不行!”萧淮刻意压低了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之物,赫然是一枚绯红玉石,其上又布有玄黑的纹路。黑红两种浓烈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夺人眼球。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密布的黑色纹路乍看一下并不起眼,但凝神去看,却又会觉得这栩栩如生凤凰的模样。冷硬的质地中又传出丝丝温热。
揽光接口道:“如何不行?”稍做停顿之后,她又飞快且果决的吐道:“此事不宜再争辩下去。”看向萧淮的神情也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萧淮尚且犹疑不诀,他肩头至手臂被射来的羽箭重重的划了一道,此时他才觉得痛的如同剜心,重重的抽了一口冷气。“你是大膺的大长公主,若真是有了任何的疏失,可有想过朝堂会怎么样?宁沽南难道会放过小皇帝?”
这一连串的质疑,不可说都是戳到了揽光的软肋上。然而,只是微愣之后,她却是语调平稳的说道:“若是此事不成,我裴氏逃不过天命罢了。”
萧淮诧异,这样的话,又哪里像是从揽光的口中会说出来的?不过一瞬,他也就回过神来,心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去扭转她的心思了。想要留下来,却也发现当下自己并无这样要求的机会,二人都在这,恐是连着一丝击退溏纶部族的可能都没有了。
萧淮捏着那大膺大长公主凭证的玉石,因负尽气力的抓着,他的手背上已经是凸显出了青筋。“……我走。”生生从口中艰难的逼出了这两个字,萧淮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纾解。
而之后,溏纶部族军队如是吞噬一切的群魔,才从地狱中逃窜入人间,烧伤抢夺,所到之处民舍俱被焚之一尽。
揽光最后看了萧淮一眼,并无说字言片语,半垂着眼帘,垂落鬓角的头发随风飞动,舔舐她的脸颊。她单薄纤弱的身形在这战火中几乎轻轻一摧,就能轰然破碎成灰一样。
萧淮心中如火燎一般,然口中如鲠。再看时,揽光已转身迎向万千敌军,气势决绝得让人挪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听人说一个写手的码字生命就这么几年,一直觉得不可理解。但是现在,来已有两年,当初一起的基友几乎都不写了离开了,直到最近,坚持下来的几个也因为三次元的事情而陆续退出了。忽然觉得,写文坚持下去恐怕要克服的最大困难就是寂寞。
码字原本就是寂寞且枯燥的事情,当没有一起奋斗的基友又更苦逼了。
最近一直没有调整对状态,是我不对,给还在蹲坑追文的妹子鞠个躬。我只能保证,只要还有一个菇凉喜欢这文,我都会写下去,不会坑是绝对的。如果还在,那么给我一点动力好嘛?一个人对着文档过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你们的评了,算是一个交流,也算是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最后,群么么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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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合
不知要如何才能形容那样的场面,这一瞬,揽光面上反但是出现了无惧无畏。扬沙腾起,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而带着杀戮之气的恶鬼一般的溏纶部族气势汹汹,铁蹄之上扬起的大刀冷光奕奕,齐数挥下又怎么会留有半点完整尸体?
眼见揽光被狂沙吞噬,铁蹄声又被齐数停歇了下来,滚滚沙尘也仿佛在这一瞬间禁止在了半空。
萧淮咬牙离去,一转头见那道纤瘦的身形再也搜寻不到,心中猛然空荡了起来。只仿佛,他方才迟疑着放开了那人的手,恐怕这一辈子都注定要错过什么了……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恨和烦躁,他眸中闪过一抹阴郁的光,犹豫不决又被其他充满阴厉的想法给替换掉了。回转过头,萧淮再没有去看身后一眼,消失在了混乱不堪的场面中去了。
“噗……”
揽光直面来兵,然而隔着扬尘,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叫嚣声中,她似乎是听见了有人发出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嗤笑声。声音轻轻,却是叫人琢磨不出到底其中是带着什么样繁复曲折的心思在其中。
可是,这声音揽光却并不陌生!她消无声息的吸了一口气,心下勉强镇定了几分。
隔在他们之间的烟尘渐渐稀薄起来,像是一面土黄色的纱帐终于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掀了起来。一切不明朗的事物,这一刻全都清晰透彻了起来。
此刻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端倪着揽光,嘴角处尚且凝结着一缕若有似无笑意的人,正是林沉衍。
只见握着缰绳的那只手上正紧握着一根雪白无暇的羽毛,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炎武战神全文阅读。他目光坦然,即便是迎面对着揽光,也丝毫没有怯懦和半分心虚,宛如他此时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当如此,理应如此。
缄默的对峙了片刻,林沉衍忽然挥手,他身后早已经是跃跃欲试的溏纶部族骑兵都欢悦了起来,催动马匹朝着城中去。
揽光看着这人,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能再看不出林沉衍在这溏纶部族中拥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利。她微微眯着眼眸,更像是其中蕴藏着叫人不容小觑的精光,面上却是半点神情都没有,半晌才忽然开口道:“林二公子好手段!”
他们二人的身侧,不断有人策马而去,唯独只有他们是静静的对立着的。揽光的声音几乎是才刚一出口,就已经是被其他的轰鸣的声音给盖了过去了。且不论旁人,就是她自己,都有一种错觉,方才只是在无声无息的开阖着枯槁的双唇一样。
而端坐在马上,器宇轩昂的青年却是突然动容一笑,他这一笑让他整个人恍如如沐春风了一样。紧接着,他似乎也开口说了些什么。
可是揽光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来得急听清楚,耳边只留下响彻天地的马铁雷鸣声。
忽然,林沉衍催马前来,他俯□,身手敏捷的去将揽光揽在手臂中,借势又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前。一时间,二人几乎是紧密相贴着,显得亲密无间。揽光心头猛然泛起一阵嫌恶,只是稍一转动心思,所有的不快又都被竭力压制了下去!
她竟然是紧抿着唇,半个字都没有发出,然而心中却是如被炎炎烈火被凶猛的烤烧着。林沉衍见她未有半点挣扎,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揽光的脖颈间。
“差点没命了……”
不过片刻,从他口中滑出了这样一句呢喃,尾音拖得长长的,说不出的温柔缱眷。揽光眸光垂然,可心思微动,又忍不住嘲笑一番,她虽然眼下并没有回头,却不禁去肖想这人说着话的时候,面上是不是也会配上这样一个缠绵悱恻的神情来。
她未发一言,看了一眼前方。她只看见远处的地方,不断有烈火燃烧起,不断有黑色浓烟升腾。
看到了眼前种种,她心中也不是没有震动和后怕,若是……若是没有自己下令大开城池,那如今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林沉衍的温热的鼻息正喷在揽光的脖颈上,只是揽光那肌肤犹似一块透着清冷的冷玉,仍凭此时是如何暧昧,都一如寻常。
“你说呢?”
林沉衍忽然开口,他一面问着她,一面已经是将自己的视线也随着揽光一道望向了别的地方。他的双手从揽光柔软的腰肢处前去拉着缰绳,是种将她护卫在其中的姿势。
揽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稍稍迟疑了会,才慢吞吞的回道:“林沉衍……你果然是学到林相的一身本事……”唏嘘似得说到一半,仿佛她连着自己都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一样。不过,几乎是同时,她回转过头来,茶色的眼眸此时看来浓郁都近乎黑色。
“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再能比你活得更加……”揽光初见他时候的一点惊喜都被消退得干干净净,现下再去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心中惊骇难平。
林沉衍听得她的话中口气抑郁不快,停顿了一下,却是温声说道:“我能活,自然不会顾着我自己一人独活。”
若是换个人听来,说不定会是一番动容的话的,可这些入到了揽光的耳中,却激起了另外一番滋味。她心中一凛,几乎觉得林沉衍这些话是意有所指。不经意,她牵扯起了一边的唇角,从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模样。
到了这一刻,她心中才渐渐恍然明白晓悟了起来,也愈发觉得冷意涔涔抗日之浩然正气。他居然与……溏纶部族的人相交甚密!更甚至是他能指挥得了这些妄图染指大膺疆土的蛮夷。
他究竟是何人?为何……为何会……
无数的疑惑和不解都盘踞在揽光的心头间,然而,她的脸上却是平淡如水。
林沉衍眉间稍一拧,神色又迅速恢复如常,仿佛丝毫没有听见方才揽光那不屑的冷哼。他驾着马顺着南城的街道缓缓前行,而不出片刻,停留在外的溏纶部族也都纷纷涌入到了勒州的南城之中。
揽光耳中充斥着的是他们无法掩饰的欢悦,入目的是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街道。她紧抿着的唇,也在这一刻不由得松动了起来,张了张口,最终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横亘在她心头又许多问题,若是在京都,若是重权在手,揽光或许不会是这样兴平气和的发问,亦不会选择这样的问题。她微微低垂着头,一段皓白如瓷的脖颈正落在的林沉衍的眼中,带着几分柔软低婉。
林沉衍被她这微沉的声音拉回了心思,思付了一会才附耳对她道:“你且看着。”短短四字,好似其中的包含着玄之又玄的事情,而他一下子无论如何不能和她解释清楚一般。
揽光偏转了几分头,紧皱着眉头,她的气息有些缓慢,似乎是因为紧张而刻意放缓了。知道身后的人回了这样一句,她一时可能无法再问出些什么,揽光索性敛了心思,将那些猜测又都压制在了自己的心中,不肯流露出分毫来。
等到了晚上,溏纶部族已经是完全将南城接收了下来,勒州接连着的三城中驻满了铁骑。他们燃气了熊熊的篝火,彻夜唱着塞外的曲子。
曲调呜咽,时而高昂时而低缓……
揽光身处其中搭建起的一座营帐里,撩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火光照得她一张脸明明暗暗,显得阴晴不定一般。这座帐中漆黑一片,唯有从外头透进来的些许光亮,而其中酒气浓郁,窒闷在其中也如同会被醉了一样。
“揽光……”忽然,漆黑中有人口齿含糊的唤了一声,几乎他一开口,这帐中酒气就愈发浓烈了起来。
揽光拧了拧眉,一怔后并没有理会,依旧是看着远处,看着那个在人群之中狂欢的那人。男人身形彪壮,此时□着上身,露出铜色的肌肉交错的肌肤。时不时的畅怀大笑,更是带着众人一起跳着豪迈的舞蹈。
揽光记得此人,此人就是在城口上见到的那人……是溏纶部族的首领。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那原本浸淫在欢乐中的人忽然扭转了头来,视线正对着揽光所在这个方向。那眼神如是寻觅猎物的野兽,凶狠而毒辣,没有丝毫温度。揽光触及这样的目光,纵然距离遥遥,也由不得心中一颤。
正当此时,突然有人在后面伸手环住了揽光的腰,而又有一手去抓着她的手叫她松开了被掀开了的帘账。
瞬间,那道视线就被阻隔了去,营帐又变得漆黑一片。
揽光只觉得那人揽着自己腰肢的双手在不断的游走着,鼻息微重。她心中携怒,登及发作了出来,冷声斥道:“林!沉!衍!”
黑暗中那人,听了她这话,没有丝毫收敛,一手握着揽光的手腕,一手已经是去解开了她腰间的绦带。似乎是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清醒,鼻息浓重语气黯哑的“嗯”了一声。
而揽光在唤出后忽然停顿了下来,复又低声将“林沉衍”这三个字重低吟了一遍。片刻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失声轻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啦啦啦,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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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困,放荡
林沉衍手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过了会才口齿含糊的说道:“笑什么?”他的薄唇微凉,可从口鼻中喷出的气息炙热异常,似乎是想要点燃揽光的每一寸肌肤。
“我在想……”揽光话语柔软,丝毫寻不到半点不悦的迹象,更甚至是带着些许笑意。可转瞬,她声音又冷了下来,欺霜塞雪一般,“沉衍……沉衍……林易知果然是给他儿子取了个好名字!”
从她口中挤出的这话好像带着恍然醒悟的透彻,揽光微微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有种冰刀划割的痛感。想起他以前种种行迹,又何尝对不起这个“沉”字?“衍”也恐怕是个“掩”字才对!
――林易知果真会取名字!
只是,揽光不知道他们父子是否串通一气,若真是如此……她脸色渐白,微开的双唇也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林沉衍单手已经是钻入衣裳内,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肆意游走。他的双眸半眯着,长睫下透出的眸光如烟气一般。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似乎是含笑的呢喃。气氛暧昧而燥热了起来,他的手掌似乎不愿离开那温和的肌肤,贪恋着要将这其中一寸寸的抚摸遍了。“卿卿,放松些。”
他似乎熟于这样的把戏,轻轻的拍了拍她僵硬的身躯。黑暗中,揽光被解开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莹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杂揉着喘息声,分明是一幕血脉贲张的场面。
揽光丝看似不为所动,实则却是克制脾气悄无声息的忍耐了下来天朝抢狗食。
林沉衍腹下之物鼓胀起来,似乎颇为难受的蹭了蹭紧贴的那人绵软的身躯,闷哼着笑道:“我们成亲多久了?”
他缓缓的睁开双眸,眼中的□让他看起来整张脸都好似镀上了一层摇曳春情。
揽光咬着牙齿,森然冷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讥嘲还是什么。她甚至是仍由林沉衍在自己身上任意妄为的拂略过去,仿佛对这一刻,她没有丝毫的触觉感觉一般。
“难道林二公子有同本宫成过亲?”从她口中,有条不紊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神情泰然若素。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冷静如斯,多少有些大煞风景。
可林沉衍面色如常,他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是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响动。营帐之外,欢呼声此起彼伏,是在欢庆着什么一样。
“嘘……”他轻声吐了一字,等揽光当真停了下来,他却又噗嗤笑了一声,端着声音谨慎着道:“隔墙有耳,难道卿卿还想在这地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么?”
揽光知这是自己在受着他的戏耍,又听见他口口声称自己为卿卿,心中顿时生起一股莫名的嫌恶,当即厉声回道:“你住口!”
林沉衍好不收敛,继续道:“我自然是喊你为卿卿,你我成亲,为何不能喊?更甚至是为何不能亲近做快活的事情?”他越说越是放浪形骸,再没有一分一毫世家公子该有的矜持。
揽光原本还能忍,这个时候却连着身子都忍不住的颤了几颤,冷着声音道:“林沉衍,你胆敢!”
“噗……”林沉衍侧转过头,唇凑到揽光的脖颈处轻啄了几口,又忽然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笑意盈盈的说道:“我怎么不敢?”说着,他的手更加肆无忌惮,一寸寸的朝上抚去,钻进揽光的亵衣中,从下反握住了那丰盈之物。
林沉衍重重的吸了一口气,他脸上原本是带着宿醉一般的迷惘,如今反倒是清醒了许多,身体内的某些东西越发是在蠢蠢欲动了起来。
“你……”揽光只想着他大约是在吓唬自己,却没有想到会真的在做出这样下贱的举动来。她的身子在他那只手的挑动下,也一寸寸的燥热发软了起来。原本要破口而出的咒骂才刚出口,却是自己的一道呻吟给打断了。
柔媚入骨,就连着揽光自己也都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声音会从自己口中逸出。
怔愣了一会,揽光挣脱了一下,却哪里知道,林沉衍骤然发力,双臂早已经是将揽光环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不能半分远离。
“你胆敢如此无耻?”揽光寒着声音说道,可语调不稳,已经是带着几分颤抖。
林沉衍“嗯”了一声,他继而开口道:“自然是如此的,若是不然,公主可能让沉衍近身?”他将这话说都直白,好像早就打算好了这样的事情。
揽光脸上一红,被这没脸没皮的话狠狠的噎住了似的。咬着下唇,缄默了会,她才继续道:“你真想要,自然可以。”
揽光话速放缓了下来,方才的气急已经是消退了去,声音沉稳清亮,寻不出任何其他的意味。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将肩头的衣裳褪下了一点,露出两侧浑圆光洁的肩头。
林沉衍笑意不减,一垂首,在她肩头亲了一口,啧啧了两声,轻笑着道:“公主果然懂得审时度势。”说着,也就松开了自己环着揽光的手臂,他转过身去,步伐不稳的走了几步又重新回到了之前卧躺着的床榻的上,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有什么要问,乘着我这话酒意未消,公主自可将那些一五一十的套问出来。”
一丝光亮都没有,除了林沉衍些微有些重的喘息声,就什么都没有了驸马在化妆最新章节。
揽光立在远处,缓缓的将自己的衣裳又重新理好,她的东西缓慢,面上更是没有一丝神情。“你究竟是不是的林易知那老狐狸的儿子?”揽光回转过身,朝着林沉衍坐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昏黑的环境中,她只能隐约看见那人斜斜的一个轮廓。
“公主为何不直接问我,如何能号令得了溏纶部族的?”那人笑着反问道。
这问题,正是关健所在,也正是揽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为何一个几乎是困居在京都的纨绔子弟会和漠北的蛮夷有关联,而他们又如何会甘心听命于一个大膺人的命令?
“其实这些,也都是亏了宁沽南……”林沉衍拖长了声音笑着道,黑暗中,他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东西,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若非是我之前到了西坪州,又怎么会知道宁沽南早已经是格铘的阿里灏有了盟约。”
揽光听得心中一骇,立即迈开步子朝着说话的方向进了几步,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林沉衍没有回答她,以猝不及防之势伸手拉住了揽光的手腕,借势将她拉倒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揽光的手中就又被塞来的一个柔软轻盈的东西给填满了。她垂着眼帘,纵然是看不清楚,却也清楚明白了这东西正是白日自己看见林沉衍手中的握着那白洁鸟羽。
难道……都是因为了这东西?揽光不敢去肯定,只能是拧着两簇眉。
然而,林沉衍却是沉吟着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格铘的阿里灏给宁沽南的信物,至于有何用,你总也亲眼见识过了。”
揽光被这话说得胸臆间一滞,只觉得喘息都不似之前那样轻松畅快,她手指轻轻的拂过那羽毛,默然许久后低哑发问道:“你是说……宁沽南私下联合了格铘?”
话语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不确定。而她自己更加是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林沉衍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沉衍,而此时却又陡然得知这一切是宁沽南的缘故。
宁沽南之野心在于大膺的江山,他的心思在揽光面前从未有过丝毫掩藏,只是……揽光从未去想过,他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有这样只手可以遮天的权势的时候,还会去勾结外族。
若是真有一日,他一声令下,大膺城门第次而开,岂不是让蛮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越想也是觉得心惊,揽光就越是觉得其人贼子之心万恶不赦!
只是……揽光猛然回转过头,她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牢牢的锁定过林沉衍的双眸,似乎要看清楚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可有半分虚假!这时,她眼神几乎发着熠熠光辉,直直的与之对视着。
“其实……”言到一半,林沉衍忽然停顿了下来,转而话锋一转道:“卿卿你可知道当日西坪州的为何多有外族滋扰?”
揽光凝眸思付了一番,却还是谨慎的摇了摇头。
“蛮夷滋扰是为了掩护西坪州的刺史同蛮夷中人互通信息。而当日这些种种,又都被当时处在西坪一个萧氏官吏察觉,留心记录了下来,故而有了日前萧淮可以让宁沽南将宁松下嫁于他的筹码。”
揽光听着,不觉轻颦着眉,喃喃出声道:“依照他的性情应当早在你去之前就将所有事情都出事妥当了才对。”又何至于此会让林沉衍再去发现这样事关重大的白羽?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觉得要强压强h才好玩!
另:恢复日更当然是最终目标了,连续更新七天以后就一定会日更下去,前面七天坚持下来还是挺重要的……明天继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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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谈,计谋,布陷阱
如此缜密的再去细想,又觉得林沉衍这番话说得也不是不无破绽,揽光深深看了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那人,心头涌动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这一点点异样才刚露出了萌动,她脸色一沉,就立即压制了下去。
林沉衍不知是否稍微的换动了一下位置,发出了一点轻响,他似乎是在单手撑着自己的头,姿态悠闲的看着揽光。隔了片刻,才声调平和的说道:“你要说的这些东西我又何尝不知道……想了想,恐怕只能说是……”
言到此处,林沉衍刻意停顿了下来,语气又带着轻快的笑意了起来,“恐怕是天要借我之手来亡宁沽南了!”
这掷地有声的话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自负,好像早已经是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揽光听得他这样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的手指在白羽上又重新抚摸了一遍,思量妥当了才轻轻的开口道:“宁沽南……恐怕不会就此罢休……”此时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好似面前艰难险阻,满地荆棘,叫他们再难以朝着前面走一步。
今日这东西到了他们手中,林沉衍又是光明正大的动用此物出现在溏纶部族中,消息一旦传开到京都宁沽南的耳中……只怕会掀起的远非一场简单的血雨腥风可以比拟的。
这样想着,揽光不觉更加用尽气力去握着手中的那一根白羽。浑身上下多有种的不能遏制的沸腾,叫她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的颤动着。像是气急攻心,到了极致反而不能去隐忍,逼得人从身体深处都发出了不安份的叫嚣鸣动。
“好了……”林沉衍轻喟一声,忽然抬手覆在了揽光的手背上,温柔的裹着她沁凉的手,温声说道:“这事情……不至于让宁沽南沉不住气的。”
揽光微微一愣,雪白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不确定的闪烁世家全文阅读。她的心中分明厌憎着宁沽南的所作所为,分明不愿屈膝在他的面前唯命是从,眼前更是恨毒了他竟然做出勾结外族蛮夷的事情来。
可到底,这几年的光景下来,她见惯了宁沽南的手段,更是清楚明白在那一张温雅的脸孔之下掩藏的是何种凶戾残酷的本性。若是此时……宁沽南提前对她和裴衾下手了怎么会?
想到这,揽光呼吸一滞,连带着脸上的气血也全都消失了。她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的捶在了床沿上。而她整个人坐在那,也越发叫人觉得单薄得如同山间雾霭,清风一吹就要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你太鲁莽了!”她猛然回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剜着林沉衍的方向。那一双近乎黑褐色的眼眸中燃放着熊熊烈火,而烈火之下又好像藏着一碰就要崩塌的绝望。揽光不知自己的声音中也已经是沾染了深深的恐惧,她微微地颤抖,又继续道:“你可曾想过……他要是现在撕开脸怎么办?”
她每每多说上一句,就愈发觉得自己将要被那种完全不能承受的后果所淹没。
“衾――儿――还――在――皇――宫!”
揽光周身恶寒,轻细的声音阴惨惨的,好比是从地狱中传出的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而这其中的诸多恼恨和怨意又都是冲着林沉衍而去的。她面上带着杀气腾腾的怒气,几乎这一瞬就要将林沉衍掐死才好。
而她的那一双手,也真的就要凑到了林沉衍的脖颈上。这一刻的揽光看起来就如同是魔怔了一样,再没有之前那样的克制。
林沉衍脸色依旧是先前那副轻慢的神情,好似这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还未等到脖颈上的力道大到窒息,他淡淡说道:“你是想要自己死?还是小皇帝死?”
这话毫无预兆的扔了过来,逼得揽光手上的力道像是泄了气一样,而就是在这一瞬间的时候,林沉衍不过一手,就已经是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握在了自己掌心中。
揽光失去了支撑,身子下顿,也重重的跌在了林沉衍的身上。她遭此一招,面上更是散发出了一股子冷意,毫无温度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林沉衍牵扯起一边的唇角,轻轻的哼笑了一声。“明月公主,沉衍问你,你是想要自己死?还是想要小皇帝死?”
这问题,如一块石子骤然投入到了揽光某处从未有过如此波澜的心境中。她直直的看着在自己的面前的这个人,眉宇间青灰一片,神色黯淡,但更加像是镀上了一层凶悍。她看着林沉衍,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字的说道:“我们都不能死!”裴衾尚且年幼,而他又受到了宁沽南的蛊惑,若是自己一死,将来他也必定难逃一死。
得了她这样的回答,林沉衍仿佛是早已经料到了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展唇一笑道:“那我今日在城口若不是拿出这羽毛,你想想你现在可一定能平安身处此处?”
揽光一时没有声响,只是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面上携带着山雨欲来之势。她虽然惯来在面上显露出凶戾的恶相,可这也都不过是在无人可依靠之时强撑出来的罢了。到了这一刻,她心中到底是有多少心烦意乱也唯独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
她见了林沉衍说这话时候那样的神情,心中就更加是平添了一种无可抑制的盛怒。可再转念,就又觉得事到如此岂能将自己的干系完全的瞥干净了?
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在一个狭□洞中,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处处受制,不论何时何地自己都是命悬一线。她忍不住咬着牙咯咯咯地低笑出来,带着无奈和委屈,白日的事情,如是没有林沉衍,或许自己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的稳妥。
她想起那一刻城门提前打开,也恐怕就是林沉衍的主意。大约是他早已经是注意到了在城墙上引人注意的自己,所以才会……
“若非有了这白羽,加之南城的城门是我亲自打开,你以为那蛮夷头卡察就当真会这样信任我?”林沉衍声调的缓慢而平和,仿佛这原本就是一件不争的事实,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揽光的安危无限军火库。
他的手稍微用了几分力气抓着揽光的手,似乎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去告诉她自己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并没有半句虚假。
揽光自然而然的垂下眼帘,她的面上此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讳莫得如同是一汪漆黑的墨汁。停顿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再次轻声开口,“就算如此……”她又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哽咽,“这消息若是传递了出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揽光眼睫微抬,看了林沉衍一眼。
“既然宁沽南行事这样谨慎,而又有知道这事情的另外一人在此,我们又何至会被他独独怀疑了?”林沉衍说得斯条慢理。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将揽光垂下的松散了的头发又重新拂到了耳后。他的动作细腻温柔,像是在对着心悦之人所做一样。
揽光茫然不觉,有些浑噩的想了想林沉衍方才所说的这些话,忽然如打了个寒颤,犹疑不决的看着他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萧淮?”
萧淮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而此时又正好在勒州……其中的确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以将这事情往萧淮身上推。如此一来,也必定能离间宁沽南和萧淮二人的关系。
揽光静默不语,过了会,倒是林沉衍呷笑了一声,“怎么?”
见揽光依旧是没有开口说话,他才又继续说道:“难道……那点旧日的情分真的能让你连小皇帝的命都不顾及了?”
揽光骤然抬眸瞪着他,眼中登时显露出一种拨开乌云般的恍然大悟。她看着他,一时间又紧抿着唇,连着一个字都无法吐出来。
他竟然……竟然是藏着这样的心思!
揽光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几乎肯定了这人能这样做,是将萧淮陷入到了险境。到底是怎么样繁复的心思,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又或者,这是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了,就算是今日会不会有她开城这一计,他多会拿出这白羽,将这一切都推到萧淮的身上去。他们早有嫌隙,他早就起了杀心。
“林沉衍……”揽光开口,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沉静,又带着几分力竭一样的疲倦。她看了他一眼,踌躇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日,你是怎么逃脱的?”
她其实想要的问是,是不是那日在那个诡异的村子他是要故意支开自己的?
林沉衍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长眉微皱,隔了片刻才沉吟道:“何以如此问?”
揽光摇了摇头苦笑,只觉眼前这人,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也是多显露一分,就越是让人觉得不可不去小心提防。而她却不知,林沉衍今日在她面前这样的无所顾忌的袒露自己实力,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一停顿下来,营帐中更是显得静谧得吓人。林沉衍斜斜的倚靠着身躯,他的腿原本曲着,此时却放了下来。殊不知,黑暗中的那一张清隽的脸上,神情也淡了许多。
隔了会,揽光终究开口道:“我曾派元八回去找过你。”她心知,这话此时说出来,却是带着另外一种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1929727在2013-09-08 扔了一个地雷,原谅我后知后觉吧~~灰常感谢~有些受宠若惊啊~么么
ps:明天继续~g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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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解,心结
气氛一下婉转了起来,之前对峙的僵冷好像被一扫而光。
黑暗中,揽光将这话说完话,微微的抿着唇,气息也敛了起来,侧耳倾听着另外一人的声响。而林沉衍听见这话,一时并没有展露出丝毫态度来。悄无声息,就好像这地方,除了揽光之外就再无第二之人一样。
然而,等隔了一段时间,林沉衍才声音微低的问道:“我自然知道……”他的话这样沉稳不乱,好像是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一样,他笃定了揽光一定会回去找自己一样。
紧接着,他伸出手,朝着一个方向而去,稍稍一摸索就已经是摸到了那只温软的手。林沉衍将之握在自己的手中,用手指反复的揉捏着她的掌心,含笑着道:“卿卿不会负我。”
揽光好似也神情柔软起来,看不出一丝一毫戾气,她侧垂着头,温柔似水的模样。然而,若是此时灯光大明,未必不可见她眼神中的清明透亮。
拧了拧眉,一想到那晚的情景,揽光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滋味。她叹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做的戏,反倒一下子再提不起兴致。神态厌倦,缓缓的抽离出了那只被握着的手,她讪笑着道:“与我何干?”
虽然是带着盈盈笑意去说,但是林沉衍手下却顿了一顿,似乎眼神中柔软也被肃清了几分。
“林二公子深藏不露,只怕……”刹那揽光眼神倦淡而冷漠,还未等她将这一句话全部说出,林沉衍却已经是将话劈头打断了道:“裴揽光暗之极!”
这凶厉的一声下藏着太多不可言明的情愫在其中,然而,在气急之后吐出的三字脱口而出后,连着林沉衍的自己都愣了一下。那些出离愤怒又一下子收敛了起来,他略微显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轻啧着继续道:“你未免太没有良心了!”
揽光瞥了嘴,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之前的那些事情,还是为了林沉衍的这句责骂。她的笑意僵固在脸上,心中更是有种说不清的烦躁。好像有一股乖张的恶意在她的胸臆间肆意的游走,逼得她不得不说出一切,才能稍解戏中的郁结不快。
然而,这非她的初衷和计划,更是与她的行事不符!揽光之前不过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去笼络于林沉衍!若是按照她的本性,这些探寻真相的话不是当务之急,然这本可以被搁置的事情,如今却都成了心头刺,刺得她一时都得不到安宁,非要亲口将这些都吐露感觉才心中舒坦。
营帐中寂然一片,外头的喧尚未停息。揽光转过头去看着外面,咬了咬下唇,眉宇间都好像是镀着一层青褐色。
形势不明,她应当笼络林沉衍,让她与自己同心协力的将溏纶部族拖延在城中。而绝非是此时……将心中的不快都不避不讳的挑明了。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齐整而修长的指尖嵌入到掌心的嫩肉中,仿佛是在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莽撞。
林沉衍坐起了身子,侧向着揽光,将之前随意懒散的情致全部都收敛了干净。“揽光……”他忽然开口喊了一声,低醇的声音一下下如清泉溅石。“之前的事情,我并无瞒你之意,而往后……我们也无必要去相互遮掩什么。”林沉衍一面苦苦笑着说,一面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许久之前就下定的决心了,到了今日才真正袒露出来。
“我给你的匕首……”
揽光垂下头,那把匕首自从梁副将那交换后就一直在她的身上。见此时提及了此事,她低下头将东西从腰间取了下来,搁在了手边上的床榻上,声音清淡的说道:“此物归还于你。”
林沉衍并未理会,兀自说道:“这东西,给了你,那些势力也都由你调动。”
揽光被他这话一怔,转而侧头,想要看清此人一般,然而漆黑一片,除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其他也就再也看不清楚了。紧随着,一只微凉的手将那匕首又重新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上,并没有强硬的要她将这匕首握紧了。
一如林沉衍现在态度一样,他将这一切都交予到了她的手上,一切都取决于揽光自己了。
揽光并不明白这匕首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只是隐约觉得他心思如此深沉,若真正布置了眼线,必不是这个简单的事情。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匕首又重新合拢在了手心之上。她在朝堂之上能拥有的势力实在太少了,这些一旦摆放在她面前,委实是难以拒绝。
林沉衍听见黑暗中有些许身响,便也心中一松,生出了些轻松来。“我成了你的驸马,自然是与你站在了一处,不论是宁沽南还是将来的什么……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这话委实是透着股脉脉的温情,听了让人心中柔软起来。
揽光只身一人迎面朝堂的云谲波诡,早就有精疲力竭的倦怠之感。听闻了这话,不禁扭过头去朝着林沉衍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心中一时有许多的念头涌出。最终却是咬着牙齿问道:“若有一日,我要对付的是林相府呢?”
她的话脱口而出,又像是故意去试探此人的底线在何处。明明相安无事,可她心中却总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搅动得烦闷,似乎非要拿着尖锐的问题去刺激对面之人一样。
林沉衍却是蓦然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柔软温和,有条不紊的回道:“若是有那一日,林府自然任凭大长公主的处置。”
揽光心中不信,只当他是在极力欺哄自己,正要冷哼的时候,却发现耳边忽然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气,那气息夹带着似真非假的声音:“若是公主愿意,等回了京都……沉衍便能帮着公主去做此事元鼎全文阅读。”
“你……”揽光的话到一半,又都吞了回去,就好像身边的人说了恶毒恐怖的话一样。然而,再仔细一想,她心中的那些惊诧就全部都消失了去。将这几月来的事情连起来一想,她大约猜到了林沉衍与其父林相林易知早就不和。若非如此……他便不会明知道和自己联手会得罪于宁沽南但却仍一手促成了此事。
“不过……”林沉衍又开了口,语气寻常,好像在怂恿揽光去铲除的并非是自己家一样,“此时仍需林家制衡宁沽南,不如等来日解决了宁沽南,林沉衍再亲自为公主除却这一麻烦?”
……
揽光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只觉得他的话中虽然带着几抹戏谑,但让她真正感受带的却是一种钻心的凉。隔了会,才惊醒似得回过了神来,她紧紧的抿着唇,鼻声稍重的冷哼了一声。
林沉衍听闻这声音,却大笑了起来。他面如冠玉,清俊隽永,若是此时在灯火之下,他展颜一笑,必然艳光满室。相较于这张脸,揽光的再如何笑靥如花,都只可勉强的算得上模样可人,便是上佳都算不上。
揽光瑟了瑟,口气敷衍的回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林相辅政有功,我岂是是非不分的人?”说着,她站了起来,想要去看看外头那个溏纶部族的首领的卡察。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咚咚咚”而来,沉重得厉害。揽光心中生奇,挑起些帘子朝着外面的看了去。谁知道一见之下面色突变。
她又透过那条缝隙朝着外面仔细看了一眼,夜风薄凉,吹得人不禁要打个寒颤。揽光那只掀开营帐的手握着拳头稍稍用了几分的力气,对着后面仍在低笑着的林沉衍说道:“荀夫人在此地。”
“荀夫人?”林沉衍将她的话又重新喃喃了一遍,之后缓缓走近到了揽光的身后,透过缝隙也顺着朝外面看去。
只看见外面的热闹的场面停止了下来,在卡察的面前,有人恶狠狠的从马车上拽下了几人。那些人被丢在了地上,毫无体面可言。林沉衍看过去,果然见到其中一个穿着灰白棉麻的衣裳的清瘦妇人。
那人的面象,正与今日宁邺候宁沽南唯一的妻室荀夫人一模一样!
林沉衍眸色沉了下来,目光在那些人身上转了几道,轻道:“的确是。”说完这话后,他双手拂在揽光肩头,示意她回到帐中去。
揽光明白他此时是何用意,遂没有强求,转身回了进去。紧随着,林沉衍也转身进了去,营帐帘子被重新放了下来,严密的阻隔着里头和外面的联系。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正色道:“她怎么会在这的?”
揽光也甚是不解,荀夫人常年有病,卧于床榻,而从之前的情形来看,她的确是身体虚弱。为何会不辞千里的来着苦寒之地?再看方才蛮夷对她的态度,显然她也是被擒来的!她左思右想,却总觉得的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
她眸光一亮,又站了起来,疾步朝着门口去,掀开帘子一看,也就顿时恍然大悟了起来。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了这个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1929727菇凉的地雷!!!好感动,么么哒~~
周末是我懒散了……捂脸!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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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郁
林沉衍长眉微皱,似乎是觉察到了揽光此时的异样,还未开口,却已经听见她低沉着声音道:“她是为了……宁松而来。”
揽光宛若失神一般的将这话从口中喃喃了出来后,又立即回转身来快步到了林沉衍面前,“不知宁松情况如何。”
她才甫一开口,林沉衍便犹如明白了什么,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是否宁松能牵制荀夫人?”
揽光沉眸点头,神色肃然,“之前仓促,竟是将这给疏忽了,有宁松在,恐怕将来……”她顿了一顿,继续道:“对我们大有用处。”荀夫人既然能千里追至此处,那些宁松恐怕比她之前想的还要重要上许多。
之前,揽光仅仅想到宁松身为药人,恐怕对自己和裴衾的隐疾多有裨益,却绝对没有想到此人对荀夫人也会这样至关重要。
林沉衍没有立即回话,微微侧倾靠着身子将手背搁在了额头,其实他的确是饮了酒,若非借醉而遁,卡察又如何肯这样轻易让他退去?此时酒气上涌,他愈发觉得脑中昏沉,不似之前那般清明独医无二最新章节。歇了会,他才语声低沉温和的缓道:“若她没死……定能将其找回。”
此时情态非同一般,就算是不死已是微乎其微,可又若是勉强存活,面对蛮夷乖厉,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揽光默然许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好。”这话说得无可奈何,可眼下林沉衍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
到翌日,揽光身份不便,就如昨晚一般留在林沉衍的营帐中。而溏纶部族的首领卡察似乎认定了林沉衍在攻城一事上的大作为,将之视作了上宾款待,阖军上下也都是恭敬之前。眼下,林沉衍坐在马上,在南城之中缓缓而过,他身后紧随着的仍然是当日极力劝阻他的闵岳。
勒州南城经过昨日的沦陷,再寻不见当日的繁荣和安宁,被大火燎烧过的漆黑木炭仍然在噼里啪啦的间歇作响,烟熏的气味似乎完全将这座城池给笼罩在了其中。林沉衍端坐于马上,神清气爽,只是长眉不经意的拧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情。
“还没有寻到宁松?”他忽然开口,口气中带了几分微不可闻的烦躁。
闵岳低头,歉然着恭声道:“属下再召集些人手。”
林沉衍轻“嗯”了一声,将这事情算是暂且揭了过去,紧接着薄唇轻微一动,她又紧接着问道:“那个景拂现在人在何处?”
“属下之前一路上跟着,见他们并没有折转出去和卡察会面,反倒是去了白猊丘的方向而去。”这样说着,闵岳也大有疑惑不解之处,遂开口将心中的疑惑都吐露了出来:“主上,难道……他们背后另外有人指使?”
此时,正巧有一小队仍在南城中巡视的溏纶族骑兵迎面而来,用左手握拳抵在胸口朝着林沉衍低头的做了个恭敬的见礼。林沉衍面上神色一换,带着宽和气色对着点了点头。
等与那些人错身而过隔了一段距离,他才权衡着道:“未必见得。”才刚说完,他已经是扬起马鞭,将马催得飞快的奔驰而去。劲风阵阵,边塞苦寒之地的风似乎也不如京都的绵软,灌入到口鼻之中,更是干涩得让人不舒服。
林沉衍发着狠前去,似乎再借机释放着心中的郁结不畅。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他面上的神情一会平和,一会却又带着恼意,到了最后,他猝然勒停了飞驰着骏马,泄愤似的将手中的马鞭掷落在了地上。
林沉衍盯着地上看了半晌,直到面上的神情一分分的恢复到了以往,才精疲力竭似得叹了一口气。
“主上……”闵岳不无担忧的唤了一声。
林沉衍施施然的侧转过头来,他的眼神中半点其他的神情都没有,漆黑分明的眼眸就如此定定的看着你,让闵岳心中无端受惊似得抽了一下,他随即低垂下来头,就连着眼帘都垂了下来。
“等这次能顺利回去,我自会为你在闵家讨一个公道。”林沉衍说完转头看向了前方,深邃的眼眶似乎蕴藏了许多东西在里头。
闵岳多年在林沉衍身边尽心效命,为的也不过是这样一刻,今日听见多年夙愿即将要实现,欣喜自然是压抑不住的。他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了下来,有些动容的说道:“……多谢主上。”
林沉衍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你应得的。”说着,他就紧抿着薄唇再不说一句话,就连着气息都低敛了起来。此时正在南城朝南的的城门,此处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白猊丘。
日光大甚,林沉衍眯着眼看过去,白晃晃一片的沙海像是埋藏着数之不尽的珍宝,发出熠熠光辉。过了白猊丘理当就是东湖了,东湖对岸的潮州此刻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他凝眸远眺,天色爽朗,然而即便是极目望去也看不到丝毫不同的迹象那些年混过的兄弟。不知道是相隔的过于远了看不见狼烟烽火,还是消息还未传递到潮州去。林沉衍的响起昨晚揽光之言,并不放心,思虑一番还是对闵岳吩咐道:“去通知潮州的隐盾。”
闵岳想了想,犹豫着道:“白猊丘飞鸟不渡……只能派人过去。”
“你去。”林沉衍心中早有了计较,故而还未等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完,就打断了道。见闵岳面上仍有些许犹疑担忧,他只好继续说说道:“事关重大,派谁去都不如你稳妥。”
闵岳不言语,停了会又道:“那主上这边……?”
“只要你去的及时,这边就不会又任何问题。”林沉衍冷静的说着,他的指尖在粗粝毛躁的缰绳上轻轻的抚过,声音丝丝入扣。闵岳再不能有人任何的质疑,应了一声“是”再不敢耽搁,“属下准备一番,即刻前往。”
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时候,也只有林沉衍端坐马上,静立于此远眺。若是……她昨日没有这样的计划,自己今日也不会这样措手不及,毫无防备的受人制约。林沉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臆间也好似生不出那样责备的念头来,只是有些无奈。仿佛在他的心中……早在不经意间有了那道身影的一席之地。
他抿了抿唇,眉宇间流转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昨晚虽然是借着酒意而为,但他最开始所言所行皆是印刻在了自己脑海中,没有半点磨灭。
一时间,他眸色更是幽深,似乎鼻尖又能闻见清淡的体香,手中握着仍然是那团丰盈的柔软……林沉衍猛然低下头,眼帘低垂着将手捂着唇低咳了一声。石青色的发带垂下,易发衬得那张脸润泽如玉。
而他眼中,又如同是生出了无边春情,之前淡漠的脸上也添了几分颜色。只是一转念,他心中又生出了不畅快来,想起她昨日之所以能一反常态的仍由她肆意,怕是以为自己要……要挟于她,又或是她为了目的而甘愿用身躯笼络自己罢了。
刹那,林沉衍脸色冷了下来,紧抿着唇,如一块冷峭的冰崖立在那,寒气逼人。――会不会,她在宁沽南面前也这样自轻自……贱?
他紧咬着牙,一股灼烧心肺的疼让他面色不佳。
许久之后,林沉衍才调转了马的方向,双腿一夹,悠哉哉的驾着溏纶族驻扎的营地去。他将之前波动的心情收拾得极好,仿佛之前根本没有思及到这些事情一样。
然而,还未等他回到自己营帐,便见不远处的辟开了一大块空地,而溏纶族中的壮汉扛着树干正似在搭建一座新的营帐。而正在他微停了马,凝眸看去的时候,一道熟稔的声音响起,“林二公子。”
那人声音清澈,而其中又带了几分啧啧惊奇的意味。
林沉衍立即转了视线,朝着那人的方向看了去,只见在她马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少年。少年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手中挎着一只犹如药箱一样的木盒,穿着大膺的服饰,于异族中却神情坦然。
“……”林沉衍飞快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朝着后面瞥了瞥,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荀夫人好手段。”
那少年听了他这样不明意味的话,倒也安然自若,“又怎么比得上林二公子,能成为卡察最信任的人?”他说着,朝林沉衍的所在走了几步,语气幽幽着道:“在此地见到林公子,才觉得世间果然是有……”他一边说着又一边笑了起来,原本还清隽的面容仿佛一下子变得狰狞邪恶了起来,“果然是有‘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么一说。”
林沉衍眉宇一展,缓缓的笑了开来,“我和你詹春又有什么旧怨一说?”他故作绞尽脑汁的想,似笑非笑道:“难道是你见她今日心悦于我而生出的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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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计,旧怨
“嗤。”那少年闻言,恍似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冷语讥嘲,反倒是笑了一声。他的笑又是轻软柔和,如平常不温不淡的寒暄,他面像较之马上端坐男子的又有一种少有的俊美,如此一笑,确实叫人心中能松懈几分。
然而,等他抬起头,目光直然的看着林沉衍的时候,里头又仿佛是射出了一柄锋利的刀,那寒光阵阵,直逼他面门而来。
林沉衍略微蹙了一下眉,转而才温温的开口道:“不然,又哪里来的旧愁?”
詹春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像是沾染了恶毒的地狱之花,绽放得更加绚丽了。他见对面之人脸上神情无恙,遂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到底有没有,你林沉衍你心知肚明。”说完,他又阴沉的笑了起来。
林沉衍思量他此时必然是狠毒了自己,但偏偏脸上又做出了笑颜来,这般神情倒是与当日的揽光有几分相似。他附和的笑了一声,牵动了缰绳调转方向从詹春的身边绕了过去,悠哉自若的朝着自己那座营帐骑了过去。
停留在原地的那手臂上挎着药箱的毓秀少年脸色一变,他隔了会,才似恍过神一样,侧头朝着那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脸上勾起的唇角缓缓的下垂了去,他轻哼了一声就迅速的收回了目光,略微低垂着头,再看不到有丝毫不同寻常的迹象。
其实不然,他的手死死的用力抓着,皓白的手背上几乎能看见其下隐藏着的奔腾着的血液在鼓噪在叫嚣。“我绝对不会……”詹春喃喃似的吐了一句,他说道一半,而之后的一半又都如重新吞回了肚子中去了一样。若非今日……其实这事情早已经是藏在了他的心中,若不是今日,他恐怕到了真正动手之日的才会吐露出。
停驻了许久,詹春心中戾气渐渐退了下去,朝着远处走去。
林沉衍才刚一下马,便见自己那营帐的帐帘动了一动,他顺手将缰绳递给了溏纶士兵,一面走了进去仙府飞凤全文阅读。还未等他站稳,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就飞快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中带着担忧,此刻急切的想要林沉衍的验证。
“呼……”而林沉衍长呼了一口气,将肩膀上的披风摘了下来,才说道:“正是如你所想。”
揽光心中一滞,略微有几分发怔,“荀夫人?”之后,她脸色又迅速沉了下来,惊诧着问道:“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林沉衍将桌子上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看了一眼揽光,才嗤笑着道:“她果然是好手段,只怕心思未必在宁沽南之下。”好像是想到了之前在外头的燥热,亦或是心头浮起了一股无名火,他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今日在这,恐怕是避免不了见面了,看来……”
揽光见他说得意犹未尽,但之后的话只要稍作一想便能明白。她抬手将鬓边的碎发绾到了自己的耳后,眉头微蹙着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和她联手?”
林沉衍郑重的点了下头,“只有这样,我们成事的机会才能大些。”
揽光想到了不便的地方,又有些犹疑不决起来,“只是我……只怕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能是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林沉衍,似乎这一切都要去靠林沉衍才能去做。
而这时候,林沉衍却忽然开口反问着道:“你知道除了荀夫人还有谁在这?”
揽光见他神情凝重,愕然之下只能是摇了摇头,“谁?”
“这人往日与你倒是有交情的。”他缓缓的做了下来,有将衣摆理了一理,长睫微抬着说道:“詹春。”
当日詹春入了宁邺候府,改投宁沽南揽光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不知道为何今日同荀夫人一道到了此地的竟然会是他!
揽光脸上不如该做出如何的神情来,她捏了捏手,似乎是想要缓解眼下的惊诧和不安。然而,她心中的那些想法已经是生了出来,这个档口却是如何都不能压抑下去。那些翻滚着的念头,一冲而出,揽光秉着呼吸的问道:“难道……他如今成了荀夫人的人了?”
林沉衍思量着摇头,“那倒是未必。”他停顿了一下,将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意味深长的说道:“说不定……是宁沽南故意让他去了荀夫人的身边也未可知。”
揽光迅速想了一下,的确是有这种可能,若不然詹春纵然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到荀夫人的身边去。“你是让我去找的詹春?”挑着眉问着,她的眼中却早已经是出现了毫无回寰的抗拒。
当日在宁邺候,她与詹春的那点情分就完全斩断了,到了今日,又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还未等林沉衍回答,揽光却已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开口道:“你方才见到詹春了?”
林沉衍坐在那,倾斜着倚靠着身子,迎着揽光的目光点了下头。“……他对我有几分敌意。”
揽光静默的看他,沉吟不语,实则心中却是转了几转,清淡淡的开口道:“你和詹春……”不过才说道一半,她又迅速转了话题,“詹春这人,我只怕摸不透他的心思。” 揽光回想之前,对他这人,实在是再无其他的评论。当日她只为他不过是口硬心软罢了,可到了如今看来,只怕这人是真的乖张古怪。
揽光摇着头,这办法着实行不通一样。
林沉衍转过身去,提了笔低头在白纸上速速的写了几笔,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将叠好的纸头递给了揽光。“你拿着这个去,他必然会答应。”
“……”揽光伸手接过,小小的一块纸,其中又不知道是写着什么样诡异的计策鲤鱼不想跃龙门最新章节。她瞥了两眼收回目光,“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去?”
林沉衍苦笑一声,将手重新收了回来,扶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与他素无交情,加之……他现在对我挟怨,只怕不能。”见她听见挟怨二字的身后,脸上带着的惊诧,他又有条不紊的回道:“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
他神情无辜,揽光纵然是在他脸上巡视了几转,也看不出任何虚假。
她垂眸,轻微的笑了一声,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厮是在逼着自己去了。想了几转,也着实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她咬了咬牙齿,只得将心中的不甘都给吞咽了下去,闷声道了句:“好。”
而林沉衍却蓦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伸手拉住了揽光的手指,含笑戏语道:“原来只有到了这时候,你才肯委屈自己?”
这话说得直白,更是将二人此时的表现都一清二楚剖白了去。
揽光听了这话,面色一冷,而脸上的表情就更是如同霜降一般,无论如何,她都从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的确,现在她在他面前是收敛了许多,似乎再没有京都时候的凌厉和狠毒。对林沉衍,也不如在京都一般气势强硬。现如今,揽光更是能平心静气亦或是成全他的想法。原本相安无事,可如今被他直白白的说出来,一切就又都好像变了味道一样,剑拔弩张了起来。
揽光思量再三,只是牵扯着薄唇冷冷的笑了一声,气焰到底是按捺了下去。当她怒时,反倒是能噙起柔软的笑,娇娇软软,温良无害的模样。“何谈得上是委屈?”她瞥了一眼那只被林沉衍握着的手,微微动起竟然反握着去了,“昨日不是你亲口所说――我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林沉衍眉目之中更像是流转起了熠熠光辉,“若是……”他手上力道一重,将揽光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另一手就已经是将之环腰抱住了去。“我们总要做了那些事情才能算真正在一处了。”那些纨绔痞气一下子又重新聚拢到了他的身上来。
林沉衍在揽光脖颈处轻啄了一口,鼻息中发出了一声极闷的笑声,挠得人心头发痒。他的原本长得上佳,风流隽秀,容绝天下。而此时又似乎是在软语求欢,只恐怕仍由谁都不能不动心。
偏偏揽光,她只觉得心端腾起一簇扑不灭的火苗,忍无可忍之下,挣脱开一手想要去拍林沉衍一巴掌。而正当她那只手即将要落下的时候,林沉衍一把握住,笑着道:“哪能总让你欺负?”
他的声音低醇,宛如仍在沉浸在昨夜的酒醉中。然而此时光天白日,他却是这样宣淫!揽光威吓着道:“林沉衍!给我松手!”
林沉衍占尽上风,这时刻又哪里肯放手?他只挑眉笑道:“不放!”说着,他又缓缓的说道:“到了手,又岂有轻放的道理?”
揽光从未见过有人会如此不知廉耻,瓷白的一张脸已经是晕染开了绯红,“林――沉――衍!”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又觉得此时纵然自己势弱,却也没有一而再被他逗弄的道理,当即声音愈发冷起。
若是在京都,她声量略降便能让人瑟瑟发抖,只是眼下,她却完全镇不住林沉衍似的。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究竟要怎么样?”
林沉衍见她脸色涨红,大约是羞恼至极。他捞起她一绺长发,放在指间细细摩挲,悠悠然张口道:“琴瑟调和,百年相聚。”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我过过节去了,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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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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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倾,雪夜,宫变生
原本该是缱绢温柔的话此刻听起来却是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他神色端正,又不像是玩笑之话。
揽光细细的看他,静默了会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似乎这事在她心中早就有了隐约的察觉,然而到了此时,却又觉得难以接受。眼下她心中起伏巨大,面上却是一副怔然。
“难道不该如此?”林沉衍温声继续发问。他将头搁在揽光的肩头,蹭了蹭,见她不肯回应又“嗯”了一声,催促着她开口。
揽光如有鲠在喉,只觉得这事情……自己终究未有细想过,如今去直面却不知如何作为才好。林沉衍……这三个字在她胸臆间不断的回荡着,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声响,经过这样回荡也发展成了燎原之势了一般。
而这样男子……她似乎从未有看够过,他的许多事情,都颠覆了揽光最开始的那些认知。甚至于是可以说今日他绝非当日的林沉衍,当日她对这人不过是利用,然而今日呢?今日再看林沉衍,他又岂是自己能随意利用的人?这数月来,几乎是同舟共济,也并非是没有一点情谊……
“若非你以为当日的成亲只是一场戏?”
他咄咄发问,揽光哑口无言,当日情急之下的对策,其实一切都从未去细想。“……容……我想想……”她失神般的喃喃开口。
林沉衍闷笑了一声,“我只怕你仔细想想就要后悔了。”他虽然口中话语清淡玩笑,但眸色却是幽深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来,像是隐含着什么抑郁不安的事情纨绔仙医。“昨晚我林沉衍对你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揽光心绪一时繁杂,他这样紧贴着自己让她想起了之前在的白猊丘,遮天蔽日的风暴下,他带着她远走奔离,把自己妥帖护着。那个时候……
揽光微扬着头,深吸了口气,“你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林沉衍脸色一黯,周身似乎笼上了一层霜雪,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他渐渐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似乎是酝酿了一番才淡漠着开口道:“四年前皇宫大火,那日我在名仕李唯宿家中抄录古籍,等到回过神来时已是深夜。当时京都未有宵禁一行,我告辞之后便朝着急忙赶回家中去……”
揽光微有诧异,她总以为这于他而言是段不可为外人道的辛秘往事,却不料他这样就肯松口。但总也算是解了之前的步步紧逼,她沉下心去细听。
“那日的京都,似乎比往常更加冷,寒风入骨。现在想来……”林沉衍失笑了一声,“不过是因为行人稀少,而巡城的将士竟是比之前要多上数倍。”
揽光也不禁随着他的回忆去想,似乎那些城中不同寻常的异动就都展现在了她的面前了。那些怀着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人早有预谋,而一切的异动当时的裴氏却一无所知!
“之后,我见到皇宫方位起了火光……”他轻喟着道,间或又微重的吸了几口气,仿佛时隔四年,仍然不能忘怀当日所见的场面。渐渐的,林沉衍拧起来长眉,薄唇也抿得更深,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街上巡视的士兵好像似乎得了什么信号警戒了起来,零星的几个行人都被赶到了一处。”
“当时,我正坐在林家的马车中,相府的车马大抵他们也都认得。可然而,到了那日身份反倒成了……不能被言明的了。”
他握紧了拳头,那种愤恨席卷了他整个身躯,让他在一时不能平静下来。当日若不是坐在林相府的马车中,他可能难逃一死,可真坐在了那马车中,才是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登时,他脸上涌现出心神俱伤的神情,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开口:“当日清缴,有人去通知的林相爷……”林沉衍将这三个字咬得分外的重,一字一字像是携恨从口中反复碾咬后才生出的。
“我在车中静候,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然而,等到了林府幕僚来,却是说……”林沉衍张了张嘴,面色阴郁,眸中凶狠,早不似之前闲散模样。“林相二公子好好的在家中!”
揽光心中咯噔一声,默然许久,却也经受不住听到这话时候的冲击。当日林沉衍才学出众,林相更是不掩对其的称赞。这样的一句话,又是在那样的雪夜,只怕是来向林沉衍索命的鬼符。
皇宫异变,而城中守城将士早有异心,到了这个时候恐怕是格杀勿论的时刻。偏偏这句话传来,扼断了林沉衍所有生的希望。
当他喃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沉衍也仿佛到了那个雪夜,他在车中听到了这句声音,帘子被轻轻的吹掀开,这突如其来的寒风似乎要急切的想要将这话送到他的耳中来。透过晃动的帘子,他看见的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唯一想到的只是……父亲要弃他不顾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知道了,无论做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
这一切只恐怕……注定了他要成为牺牲。
那时候的林沉衍只是个满腹诗书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更遑论是冲破这重重士兵的包围了。他听见之前由远而来的那辆马车又重新远去,最开始的震惊失望也怨恨不甘,也都渐渐平息了下去,成了一溏毫无生机的死水。
“呵呵……”外头有个粗犷的声音讪笑了一声,“大人,既然如此,你看……”
被问话的人似乎更为年轻一些,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道:“都处置了,干净点穿越你大爷的!!”
而这话音刚落之时,林沉衍的鼻端似乎已经是闻见了血腥的气味,挥之不去,越发浓郁。他独自一人坐在车中,手扶着车窗的栏杆微微颤栗着。而今日种种,也不得不让他重新正视这到底今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宫失火,宫外下来屠杀令,而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明知道是自己却选择了不施救。这一切的一切,将唯一的可能都指向了……宫变!
“哗”的一声,车帘子被拉了下来。
林沉衍稳了稳心神,直视着对面的凶戾狠毒的男子,那人的面颊上早就被溅上了血渍,看过去分外狰狞恐怖。
“相府的公子?”’
林沉衍没有应他,勉强维持着的速来镇定,“走开。”
他的这一道声音彻底引得那狰狞的男子张狂大笑了起来,他将自己手中那把已经是沾满了血的刀子拿了进来,在林沉衍的脸上拍了拍。“滚你妈的相府公子,就算你真是今日也注定只能是老子的刀下鬼了。”
说着,他的刀子更是向着林沉衍的脖颈处移了移,刀刃锋利,不经意间已经是在他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猩红的血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林沉衍心中惊惧,他身份显贵从未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再是克制隐忍,面上也早就是青白不定。
而那持着凶器之人见了,脸上更是大露出了得意之色,又上下瞟了林沉衍,似乎确定了此人定然是相府公子。
林沉衍被那人从马车中狠狠的拽落到了地上,跌得几乎不能站起,而他一抬头,看见的便是之前还会捆绑着的无辜行人都被割喉放血。鲜红温热的血流淌入堆满的白学的地上,仿佛是朱砂在宣纸上晕染出的红莲。但是不然,这处的白,白得惨淡枯槁毫无生气,而红却又红得妖异古怪。
淡淡月华下,身后紧随的男子扬起了大刀,投下的黑影正被跌在地上的林沉衍看得一清二楚。大刀扬起,干净利落的要劈下。可是,他又怎么会是心甘情愿这样断送掉性命的人?
然而,还不待他反击,一道声音却落了下来。“住手!”那声音并不雄浑,但却有着高高在上的矜贵,那人身后是随即跟上了一列人马。
“你……你……”林沉衍见他身后持刀行凶的男子瞪目结舌,惊得话都说不出,随即朝着旁边滚了一滚,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还未等细看远处的是何来人,他身旁处那士兵却应声倒地不起,汪汪的血水从他身地下蜿蜒流出。
林沉衍认得此人,此人就是大膺第一的外姓侯宁邺候宁沽南。不知道为何,他当时并无舒了一口气的轻松,反倒觉得事情更加诡异了起来。
“林沉衍……”坐于马上身披玄黑大氅的男子忽然清冷出声喊了他的名字。“你过去上车,本侯派人送你回府。”
那个时候,同意不同意似乎已经是不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
林沉衍从回忆中喘息了一口气,“若不是那日,我恐怕仍然沉湎于诗书棋画,不知京都云橘波诡,而众人又都各怀鬼心!”
他讥讽似的笑了一声,目光中犹似燃烧着两簇火,“更不知道,权利驱使之下,根本毫无人心可言!”
揽光望着他,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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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吐,曲折
沉寂了会,林沉衍才又继续开口。他的声音温温凉凉的,外头的光透进来,照得他的脸似乎都有一半是永远隐匿在阴暗中。“我虽然心中有疑,但终究是应承了他的意思重新上了马车。”
这样说着,他似乎又听见了那个雪夜,凝重得近乎死寂,唯有马蹄踏雪而发出的沙沙声。
揽光见他面色越发恍然,像是沉浸于那晚的回忆中不可自拔。然而,她知道这一切的关键都即将要揭示出来,克制着自己不肯去打断。
林沉衍周身恶寒,恍然置身在四年前那晚的车马中,马车平稳不急的徐徐朝前驶着。那时候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思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袖才发觉得……原来先前被摔在地上之时,身上早已经被雪水浸湿了。冷寒的潮湿从皮肤透入到骨子中去,他的紧咬着牙齿止住了打抖。
不知行进了多久,外头“吁”的一声喊停了马车,他听见之后紧随左右的那一列人马也都停住了脚步。天地都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而当这个时候,帘子晃动了几晃,皇宫那处的火光越来越盛,嚣张的火红盘踞在宫闱之间,仿佛有着要将之焚烧一尽的念头。
他握着车窗帘子,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道,“刺啦”一声裂锦之响,外头的冷风迅速汹涌的倒灌了进来,而一张人脸……也正凑在了窗口,“林公子,这就到了林相府前了高手寂寞2。”
“……”
那时候,他心中虽有惊疑,不过越过那人看过,自家府前又怎么会不认识?“如此,多谢侯爷搭救之恩了。”
在那属下的注视之下,他不得不从车中出来,众人穿戴盔甲,乌黑精铁制成在黑暗中透不出一丝光亮。他目光在众人面前巡视了一遍,惊觉这些人竟似是在逼着自己要走进这门去似的。
而那位穿着玄黑大氅,却气质温雅的男子却是将手笼在了双袖中,略微抬着下巴在端倪着自己。
他心中越发谨慎,道了声谢在众人的注视下叩响了府门。暗沉的朱色大门上早已经是漆落斑驳,连着叩了几声,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应答。他垂眸看着地上,地上雪层之上分明还有新留下的鞋印――府中并非空无一人,只是遵循了什么人的意思无人应门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虽无展露,可心中却已经是一片程亮,转过身,他对着宁沽南颔首苦笑着道:“在下想起,府中之人早上都去了寒山寺斋戒。草民不敢再劳烦侯爷。”
在数百将士包围之下的宁邺候只是沉吟了片刻,就飞快的说道:“只怕今晚京都不太平,你不妨先随在本侯身侧,待到明日再做打断。”这话入到他的耳中,更是让他生出了股不寒而栗之感,只觉得自己是被扯入到了一场巨大的阴谋当中,脱不了身了。
思量左右,他还是恭敬顺从的应了个“是”,之后,便是更随着宁沽南的队伍朝着烟尘滚滚的皇宫去。而他们这一行人,走得并不急,倒不像是去救急而去围观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一般。他的疑惑无从开口,更没有任何人能给他答案。
火光映天,而京都大小街道中来回不停的穿梭着士兵,整齐的步伐踏醒了不知多少人的酣睡的梦。然而,除了东边方位的皇宫的那处光亮,偌大的车中竟然再无一家人敢点了灯出来一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越是靠近,火光越是大,热浪阻挡着一切想要靠近的人。
而这个时候,天上的雪也越下越急,似乎想要将这场异乎寻常的大火给扑灭了,然而,火势越来越大。他隔了车帘的缝隙朝着外面看了去,只看见半个皇宫都似乎被火焰也吞噬住了,数条火龙盘旋着翻滚着,要将大膺最精美绝伦的宫殿烧成了灰烬。
“去看看……各个城门处是什么样的情形?”宁沽南在前面轻慢的开口,他在之后的车中只能见到他的背影,猜不透他的目的何在。而且,他面前所见到的一切都让他震惊不已,几乎不能相信。半壁皇宫被熊熊烈火包围着,他几乎能听见其中宫娥太监惨烈的呼喊。那……皇族裴氏呢?
这场并不寻常的大火之下,裴氏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恐怕到最后……通通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他竟然在见证着一场宫变……猝然收回目光,他脸上心中纵然再是惊诧,也不敢去再看一眼。只恐怕,自己多看一眼,也再也要不出则这场劫难!咯噔……他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之前一直细想不通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却终究是有了一个细微的想法生出。
不错!
这位向来惊才绝艳,温文儒雅的外姓侯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要将他也牵扯入其中!他想要自己目睹今晚的一切,他甚至是想要自己置身其中,参与其中……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相府的二公子!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后有个作为相爷的父亲!
想到了这些,他顿觉得眼前有些发旋昏聩,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变换不定!他不自觉的将后背抵靠着车厢,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今日自己为何不是林家之子,为何敲不开林府府门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苍凉漫上了他的心头,胸臆间空荡荡,但却又觉得意愤难平天马行空四部曲全文阅读!他们不过是……想要挟持自己来的控制林府而已!
隔了不知多久,外头的不断有人来回走动回禀着什么,而他心中烦乱再无心思去细听到底是说了什么。等他平复心思,在凝神屏气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地方了。
似乎事情过于重大,他终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
揽光听得入神,却又似乎是想到了其中些许细思仍不明朗的地方,轻轻的咬着下唇,竭力思索着。“对了,那晚……你是在哪个城门?”她忽然的开口,心中一刹那冒出的念头化成了疑问脱口而出。揽光目光略微疑惑的盯在林沉衍的面前。
“同得门。”
揽光心中一怔,哗啦的一声,旧日的那些事情也就都如潮水一样翻涌了上来,积沉的记忆一一展开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同得门?”她将林沉衍的回话重新呢喃了一变,恍惚不定的怔然模样。她脸上反倒是出现了一股扑朔的迷光,想要去确定却又无法肯定。
“若是不错,你当日从宫中出来之时,应当见过那辆马车!”林沉衍望着她,面上淡然矜持,他双指捻了捻,幽幽的沉吟道:“那日,你可还记得有一辆马车忽然失火了?”
揽光面上再是无甚波澜也再止不住了,她茶褐色的双眸中似乎闪过两道神采,“不错,当日那是辆浅黄色的车……”
“错了。”林沉衍忽然开口打断,徐徐道:“你记错了,是辆月华色的马车,不过是火光照应下才让人错觉呈现浅黄。”
这声音才刚落地,已经是将揽光最后一点戒备都打消了干净。的确不错,当日她和宫婢阿樾抱着裴衾逃出,好不容易出了关卡,怀中的衾儿却发出了一声啼哭。这时候,不远处的马车骤然起了大火,火势巨大,将人群的视线一下子都吸引了过去。也正是由于这个,他们才能涉险过了一关。
而今日,揽光竟然又从林沉衍口中听闻了这事情,当真是有几分慨然之情。
林沉衍见她再没有之前的戒备之色,遂接着道:“那婴孩啼哭叫我不得不这样做……试问宫中又岂会有寻常的孩童。我只能赌一赌,当即将悬在车前的灯笼打翻点燃了马车。”说道这,林沉衍惋惜似的苦笑了一声,“可是可惜了我辛苦誊抄了两年才抄得的这诸多世间孤本古籍。”
揽光原本心头凝重,听了不由动容一笑,心中也轻快了几分。“这有什么,你问谁抄写的,待我回宫后让他把那些都……”
而林沉衍却是脸色一沉,停了一会才慢声回道:“不必了,当日借我誊抄古籍的人,早就死了。”
“死了……?”揽光见他眉头微拧着,眉宇间又笼着一沉青霜一般的抑郁。心中隐约猜测这事情大约是和他脱不了关系了,之前他的话中曾经提到那人是李唯宿……
只是,还未等到揽光开口,林沉衍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开口解释道:“他伴着那一屋子的书一起化成了灰烬。”将这结果说了出来后,林沉衍仿佛不似之前那般难以开口,他微微眯着眼眸,其中仍然是流露着说不明的神情。
“当晚为何我会耽误到半夜……也是有他的故意的缘故在。”他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讥嘲的不屑,什么儒士,不过狗屁!
然而,在下一瞬,他眸色又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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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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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隔
李唯宿最终同他收集的那些古集在活海中化为了灰烬,他早年的遵崇,之后的不齿,以及仇怨,都随着那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好了,不提这事。”林沉衍略微显得有些烦躁的打断了此事。他抬眸伸过手拉住了揽光,声音低沉黯哑,“那日在天牢之外,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揽光抿了抿唇,回看象他,若非那遭,只怕当日自己三人脱身不易。她声调柔软了下来,细细弱弱中反倒是带着几分真挚,“多谢。”
林沉衍垂着眼睑,轻缓的捏了捏她的手掌,略微皱眉想了一番才辗转开口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怀过恶意。”
揽光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怔愣的一下,不知作何回答才好。然而,紧接着,他又继续沉缓的开口:“若我有恶念,为何宁沽南会一直以为真正的明月公主已经葬身火海?”
这话却犹如是石破天惊之语,一时间揽光尚算平静的心顿生出了滔天骇浪。她缓缓的抬起茶褐色眼眸,思及之后他遇到的事情恐怕并非同自己没有一分关联,只怕关系甚大!
这时候,她再吐露不出一个字来,好像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隐瞒及其深的秘密,而这些种种又全都是和自己有着关系!
“好了。”她忽然出声,起先还带着些许的迟疑,等到话末的时候,又果决了起来。她挪转了身子,将之前投注在林沉衍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到了别的地方。好像唯恐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会从自己眼眸中被他看得一览无遗。
“方才你说的事情不宜拖延。”揽光一面说着,一面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那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之前一直捏在掌心中,似乎连带着它从林沉衍手中传递过来的温度也一并保留了下来。“我现在就去。”
到了此时,她反而不愿去听之后发生的事情,怕今日的林沉衍多因她而命途多舛。他所说之事必只是冰山一角,可更多事情……揽光又忧心自己不知如何去承受。
林沉衍见她这样局促的模样,微微噙起唇角无声无息的笑了一笑,口中轻柔的说道:“不急重生左唯。”说着,好像是怕揽光还会坚持一样,他又添了一句道:“你现在出去不方便。”
“何况若是荀夫人见到了我,只怕一时未必会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行为。”
揽光点了头,将手中的纸条重新收好,她心中有按捺不住的好奇,林沉衍到底是用的什么来笼络詹春的就在这纸上。但终究,她还是将这事情暂且压了下去,踱了几步,亦是觉得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焦躁一样。
“不知道潮州的可会及时出兵。”她的喃喃自语几乎微不可闻,但却是分字不差的落到了林沉衍的耳中,他随即开口宽慰着道:“放心,一切都会如你的意。”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的笃定和自信,揽光侧眸看着他,见他正凝眸看着帘帐的地方。长眉微皱着,他眸光幽暗得透不出一丝光亮,像是在凝神想着的什么事情一般。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这气势烘托得他犹如是天潢贵胄一样必须让人的瞻仰。如冠玉的脸上,透出谜一样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揽光缄默的看了他一眼,才恍然回转过神来。她低垂着头,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纤细的指尖,而末端的指尖不如其他皮肤一样白皙,反倒是透出了一种妖异的嫣红,色彩艳丽得让人挪转不开目光。
她深深的看着,叫人以为自己也被她这样的一双手给吸引住了一样。
之前林沉衍说的种种,虽然再无其他的佐证,不知为何揽光却有些的偏信他。就好像一道隔了纸窗的距离和生疏,只消捅破了,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其他的什么阻隔了。而最开始的话,已经是在不知不觉埋入到了她的心中,在悄无声息的发着芽,汲取着养分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
林沉衍缄默的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不知道是藏着什么的心思,看着她的时候又像是有一圈圈柔软从那一渊不见底的水中荡出,但却又什么如影随形,与之绞缠一起。
……
詹春拎着药盒,不多会也入了一顶营帐,不同的是,在营帐之中却并非是空无一人。其中弥漫着药气,还有两只煎着汤药的泥炉在不断的冒着热腾腾的烟雾,叫人进入其中,就不禁沉闷了起来。
烟雾之后斜撑着身子坐了一个身量消瘦的女子,三十许,正在簌簌的咳嗽着,似乎要将整个人咳得散架了。
詹春未曾理会,等他将自己的药盒放在一边的小案台,将其中的药材一一展开时候,那方才咳罢了的人才声音喘息着问道:“东西没少吧?”那声音,平淡得不含半分情绪,生硬冷淡如同她根本无谓和旁人多说上一句话。她才刚说完,身边立即有人递上了一块雪白的汗巾。
“都在这。”詹春连头都懒得抬上一抬,只是专注的看着自己药盒中的瓶瓶罐罐。这样的口气,实在是难以想象是一个府中下属对主母的态度。
然而,那妇人正用巾布拭了一拭,手上略微停顿了一下。还未等她开口,她身边的站着的一个青年却是立即抢白着道:“夫人你看他!这算是什么有态度!”说着,他抬起了下巴抱着臂瞪着詹春,原本还收敛着的气焰在他面前好似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我看你是在存心气夫人!”
詹春抬头,邪邪的笑着看他,半个字都没有流露出,却是已经是如是有无数讥讽的言语扑向了那青年。
“你……”那青年的面上大怒,一转之下却又神情婉转的去看向那个孱弱病态的妇人,“夫人你看……”
荀夫人穿了一身白色的棉麻粗裳,一瞧之下只让人觉得这周身更是非同一般的虚弱。然而,她只是了冷冷的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却是令他紧紧的闭上的嘴巴。“玉风,我和你说过什么?”
那个青年的闻言,面色当即大变了起来,之前嚣张的气焰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重生之安然。“夫人!”他急忙半蹲在了荀夫人的腿边上,抓着她的袖子服软着说道:“是玉风一时气急,夫人饶过玉风一回。”
荀夫人垂眸看着他,见他神色惊慌,声音中又带着问不可闻的低婉,遂松了口,“以后不可再这样。”
玉风得了这样的话,面上又一下子的欢喜了起来,越发殷勤的伺候起了眼前之人,也宛如在这帐中,再不存在之前让他这样的厌恶至极的詹春了。
荀夫人瞧了片刻,才施施然的收回了目光。她低着眉眼,目光一撇仍被自己紧紧拽在掌心的雪白汗巾,其中一簇猩红刺得她心头微跳。“那些药还能支持几日?”她纵然面上再是显得如何心平气和,却仍然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
詹春心中嗤笑了一声,不言语,径直将那一褐色小瓶搁在了荀夫人的面前。荀夫人看着近处之物,已经觉察到了事情不妙,她皱着眉头,而当这药罐在她自己手上摇了两下之后,原本已经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仿佛更加霜白了几分。
她似乎是被惊吓住了,迟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必须找到她!”
荀夫人沉吟着,蓦然抬起了头,而她将掌心的那一小罐药瓶攥得更加紧了!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必须找到她!”
一刹那,荀夫人五甚波光的眼中迸发出了惊人的凶狠。
詹春不紧不慢,好似完全没有将她的急切放入到眼中去,嗤笑着开口道:“那就看……夫人有没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啪!”荀夫人忽然扬起手,一巴掌迅捷而沉重的落在了近在眼前的詹春的脸上,而这一巴掌好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荀夫人撑着身子喘息不定,瞪着詹春,只好像素日对他的隐忍到了今日就都终止了。
“你以为他会顾念你的性命么?”荀夫人尖利的喊了起来,凶光毕现的看着的詹春,有种恨不得将他拆皮破骨生吞入肚中的恨意。
詹春缓缓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红肿的脸,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一声,“夫人何出此言?我被夫人从府中劫出时起,难道还会有再做侯爷手下的可能?”他的神情太过于镇定,好似这个事实她早已经是看清楚了。
荀夫人呵呵笑着,虚弱的声音却又透露出了股难以捉摸的诡异,她看着他,亦是字字警戒着道:“今日我活不下去,你也必死!”说着,她拔开了手中药罐的塞子,将其中最后一颗药丸毫不迟疑的吞入了口中。
那身边被唤作玉风的男子被面前这陡然生出的变故吓得走神,他看了看詹春,见夫人对他再无慈颜软语,心中压制不住的畅怀。“夫人您身子要紧!”得意的横了詹春一眼后,又轻声细语的殷勤的帮荀夫人抚着后背顺气。
被陌生男子近身,荀夫人没有丝毫避讳,任由其作为。
而詹春对着眼前所见,更是司空见惯,生不出半点惊诧来。更甚至是……在京都宁邺候府偶见这人的时候,他就发觉……这叫玉风的男子面容肖似一人!而那人正是宁邺候的义子的萧淮!
他心中讥笑,侯爷夫人竟然与义子互通奸情!这等事情,若是大白于天下……
一转念,他却是带了几分恭色的开口说道:“夫人,我之前在外见到了一人,似……有些似……”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二只是说了个四年前的开头,并非是他转变的关健,关健才不是这么简单呢!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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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闹,挑拨
大膺开汇朝三年七月,京都平静之下却有透着股不寻常。
皇宫中,小皇帝裴衾脸色煞白,他直愣愣看着某处,陡然间又发狂了一样大吼了一声,“朕喊你们去找宁邺候的呢!”受他这样大声呼喝,在场的宫娥太监更是低埋着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来。
裴衾面色更加不善,一张脸上似乎透着不可平息的愤怒。“你们都是死人么?你们都给朕说话!”他急忙站了起来,袖子不经意将手边上的茶盏带落到了地上,“哐当”一声,连着里面温热的茶水也都给泼溅了出来。
冲到众人面前,揪住了其中一人的衣裳拼命的摇晃着,见得不到回应,他又将转而去晃动了其他的人。众人更是不敢吱声,胆子小一些的,早已经是吓得的脸色发白,止不住的颤抖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裴衾年岁虽小,但这个时候却未必有人敢出来制止他这样的行为。他一时气力用尽,颓然的朝着后面退了一步,面容惨淡,再不如揽光在时显得那样不谙世事。
“你们都是死人么……还是……还是……”裴衾喃喃,眼眶中已经是蓄满了眼泪,“还是……你们当朕是死人呢?”
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他一人的喃喃失语,无人干脆回应他。裴衾终究年纪小,心中一酸,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不多时候,情绪奔涌,他竟然是站在殿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伺候的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缘故却也没有胆子其去安慰。有资质老些的便乘着这个时机朝着门口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催促着去外面候着。然而,还未等他出去,宫外已经是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
紧接着,一道低醇的声响说道:“臣,宁……”
裴衾刹那间止住了哭声,抬头一见来人便迅速的朝着他的怀中扑了过去。“宁叔叔……”
“……皇……”那男子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裳,并不是朝服只是寻常的便服。他垂眸看着抱着自己的孩童,迟疑着抚了抚他的头顶,“怎么了这是?”
裴衾咬着下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的明言,最终他只是红着眼睛呜咽的又喊了一声“宁叔叔”。
那男子正是宁邺候宁沽南,他如今看来到时温雅毓秀,看不出任何阴厉之色。拍着裴衾的后背,他宽慰着道:“好了,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发这样大的火?”说着,他又款款而道:“君王若是这样哭鼻子,今日还怎么治理江山让百姓臣服?”
“朕哪里能治理江山武侠世界男儿行!”裴衾这话带着负气的意味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脸色也忽然变化了起来。忐忑不安,好似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宁沽南脸色一冷,随即朝着四周的太监宫娥看了一眼,寒声道:“你们都退下去。”等他见所有人的退了下去,才蹲□子对着眼前的龙袍孩童开口道:“你可知道方才说的什么话?”
裴衾自知说了不当讲的话,紧紧抿着唇,不敢去正视对面之人的眼。“宁叔叔……衾儿……”
宁沽南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反倒是将话题转到了之前上面去。“皇上现在能告诉臣之前为何动这样大的怒气了么?”
“姑姑!姑姑根本不在白塔寺!”裴衾之前脸上的红白不定又被这失望和恐惧也替换掉了,他伸手上前死死的揪住了宁沽南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打听道:“宁叔叔,你知道姑姑去哪里了吗?”
宁沽南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发问道:“皇上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这话刚说出口,裴衾脸上就愈发不快了起来,像是笼罩着一层说不清的情绪,再被一拨弄就会立即爆发出来一样!“我听人说了……”他飞快的说着,又心有不甘的朝着宁沽南追问,“宁叔叔,你知道姑姑去了哪里了?”孩童的声量太高也都是细细弱弱,裴衾脸上泪光闪烁,又不免叫人可怜。
宁沽南收敛了情绪,脸上仍然是惯常温文儒雅,他慢条斯理,低低的入耳舒适:“不论什么,皇上只要记得……明月公主一切都是为了大膺江山。”
他才一说,裴衾脸上就腾起了一股不甚明显的厌烦,然而这神情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随后,裴衾又出现了之前痛苦难受,他紧紧的皱着自己眉毛,将无力垂着的两只手都握成了两只拳头。
“姑……姑姑肯定是不要衾儿了!”他大嚷了一声,浑身都在无助的颤抖着。“你们都在骗我!连姑姑都不要我了!”
他越哭越大声,说道伤心处,又忍不住嚎啕着大吼了几声。
宁沽南看着,紧抿着的唇角微微的下垂着,隐约能透露出几分不悦的情绪。是谁……是谁在暗中向裴衾透露了这些?他细细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都压制了下去。“皇上……”
裴衾正在伤心处,被他这样一喊,却是茫然转着头看向了他。“宁叔叔,你也不要衾儿了嘛?”他一下冲到了宁沽南的面前,抱住了他,“不要喊衾儿是皇上……呜……姑姑不在……宁叔叔也不要衾儿也讨厌……”
宁沽南虽眼眸冷淡,然而乍看之下只觉得神情柔和,端方谦逊,让人看不出有丝毫不悦的端倪。
……
等将之安置妥当,宁沽南一直到回了府,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卸去伪装,他的口气已经是显得十分阴郁,“去查查……这些日子谁透露了那些话给裴衾。”他原本走着,说完脚下的步子一滞,侧过脸,眸光带着冷寒又添了一句:“叫那人永远开不了口!”
他平素很少交代事情交代得这样仔细,可见这次那人行事完全是触怒了他。那听命之人错愕了一下,随意垂头遵命离去了。宁沽南伫立在原地,袖子中的手,用力着握着拳头,咬着牙冷笑了一声。
果真是好!
好得很!
竟然有人这样心急!知道了裴揽光不在京都就这样心急的去挑拨那二人的关系!
宁沽南面上不屑,眸光流转透着凶狠,轻吐道:“蠢!”一山难容二虎,裴揽光和裴衾之间迟早会有嫌隙……今日急于此事,只能坏了其他的事情!
他的合盘大计,又怎么容得其他人去破坏?
等到了书房,宁沽南一眼就看见书桌上呈放了一封用火漆完整封好的信无限之高端玩家。
他伸手,将其展开后粗略的瞥了一眼,脸上神色却已然有了轻微的变动。那只捏着迷信的手指上正带着一枚小小的银质戒指,锃亮得光可鉴人。宁沽南面色发紧,习惯性的用手指转动着的那一只银戒,他的脸笼在昏暗中,眉眼处有浓重的阴影,叫人看不清那一双雅致的眉眼下,到底是流露出的什么样的神情。
隔了会,宁沽南将手中的这张密信狠狠的反扣在了桌面上。喉咙处似乎是嘀咕了一声什么,就好像是怒到了极处,怪异的闷笑了一道似的。
“来人……”
立即的,外头有人规矩的叩响了门。
宁沽南回转了身子了,从容的坐在了椅子上,十指相交着随意搁在了桌面上。
“侯爷!”
宁沽南垂眸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翠石扳指看了一眼,才淡淡的开口,“去把萧氏找来。”等人去后,他才又将那一面被反扣着的纸头端在了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
这是一封从勒州传来的密信。
原本在西坪州的东西,如今却是在潮州的现身,更甚至……有人用之号令了溏纶部族攻取了勒州南城!
他凝神仔细去想,知道此事情的不过寥寥几人。而……萧淮当日更是用了此物为条件,与他谈了与宁松的婚事。宁沽南面色渐冷,但眸底却已经是起了重重杀意。
难道……
这样想着,他迅速提笔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简短的话。叠好后又转到窗边顺手推了开来,才刚打开,就已经有一只雪白的信鸟扑腾着飞停了下来。宁沽南将这纸条的放妥当了,目送飞鸟离去。
立于窗口不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氏三人应声而入。原本他们三人比宁沽南资历老且辈分高,然而,仅是不同往日,不然也不至于会听由宁沽南的呼喝急赶到此,以至于三人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宁沽南脸上淡漠,他之前原本心头不快,此时无论如何看来都带着一股暴戾。他瞥了三人数眼,施施然轻慢着开口道:“坐!”随着这一声坐,他的目光也向着下手位看了去。
时至今日,宁沽南再非之前那个温润雅致的外姓侯,早有了不容外人争夺的气势,一分一毫丝毫不弱于旁人。
萧氏三人互看了一眼,面上虽然不甘心,却仍然只好依言坐了下去。“侯爷……是有什么事情要萧氏效劳?”
宁沽南笑了一声,眉毛了略微一挑,掸了掸衣袖,“今日的萧氏难道还能帮上本侯什么?”之后,他目光的睥睨着他们,好像是在打量着无关紧要之物。
行二的萧池之被这话一堵,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昔日养尊处优,尽享尊荣,今日他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讥嘲?当即就要发作出来!幸亏被掌家的萧敏从一把按住手腕,厉色的横了一眼。
“侯爷有话尽管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揽光和林沉衍这两个角色真的不算讨人喜欢的类型,但是我却很喜欢,不知道肿么形容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一直也很期待他们的故事能完整的呈现出来~实质发展的话,现在不是都在为那个做铺垫么,快啦~
咩哈哈哈,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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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动,借刀,连环计
“杀了……裴揽光。”
宁沽南轻抬着眼睑,状似无心的在座下三人的面上巡视一圈了。
萧敏从闻言,脸色立即就紧绷了起来,他心思几转,一面仔细打量一面小心的说道:“侯爷何出此言?”
宁沽南忽然笑了两声,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踱着步子到了众人面前,“她若不死,又怎么会有你们萧氏的平安?”
这话落到萧氏三人耳中,却是让他们三人面色霜寒。
“侯爷!”
压低了声音的沉闷一声呼喝,萧敏从忽然站了起来,他四十多载此时看来又是异常精瘦,而这个时候周身也迸发出了一股锐利之色。敷衍似的笑了笑,他眼底却再没有丝毫的温度。“侯爷何必再拿如今的萧家做枪使?”
说着,他又是一阵悲从中来,继续道:“诚如侯爷方才所说,只怕现在……萧氏也再无这等能力。”
宁沽南微眯着眼,眼缝中透出一股夺魄摄魂的威逼感,他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萧敏从这样讥嘲顶撞的言语,回转过身去,负手走到了窗户边。
分明是夏日里,但此刻天上却没有骄阳高悬,黑云如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唯有头顶上一块尚且还呈现着青色。只是那青的颜色中又透出了股死气沉沉,叫人看见心头窒闷,无端压抑。
忽然,卷起了一阵风,那风将半开着的窗子吹得吱吱呀呀不停作响。而室内清静犹如无人,唯有书桌一角点的一壶沉水香冒出的袅袅青烟被吹散得七零八落。
隔了不知多久,久得让之前还愤懑难平的萧氏三人气势渐失,而就在这个时候,宁沽南终于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本侯还留着你们做什么?”他的声音略微的低沉,站在窗口,似乎话才从他口中的吐出就要被吹得消散。
萧氏三人听了之后,心中皆是赫然吃惊小户嫡女之高门锦绣。他这样轻易的说着这样的话,就好像在他看来,他们萧氏原本就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根本就再不值得一提了。萧秀之面上被噎得通红,甩开了兄长握着的他的手腕,大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就是大膺做主的了吗?”
宁沽南轻微侧了一□子,眼眸低垂,又好似全然处在这情景之外一般。
“我萧氏诚意才愿意来你这侯府,呵……” 萧秀之越说越是有种难言的亢奋,就好像这几日来的受到的不快都发泄了出来。
宁沽南连眉毛都懒得抬上一抬,手肘轻轻的搁在窗棂上,随意得很。等萧秀之一口气的将口中堵着的话说完了,他才从袖中的掏出了一物。那东西躺于他手掌心上,莹润白皙之色在他的肌肤的反衬下如同是泛着冷寒黯哑的光。
而萧秀之第一个看见,一怔之下又是下意识的靠近去端量。一时,他整个人都犹如是惊呆了一样,慢吞吞的抬着头看着手执着此物的人。原本嘈杂,这下却寂寥了下来,四人之间好像流转起了紧张不明的气氛。
萧敏从如何不知自己的兄弟的脾气,便是自己也不能将气头上的人劝下来。他当即站了起来,越过他朝着前面的一看,脸色煞白,惊惧似的看着宁沽南。
“你……你……”
虎符关系中军权,是大膺权势根本!而如今这样头等紧要的东西……定是在掌权者手中的重物如今却是出现在了宁沽南的手中。
萧敏从胸口起伏,喘息粗重,他瞪圆了双眼盯着那面色清绝之人。不经意的看进了他的眼底,只见那人目中似盘踞着一条苍龙,跃跃欲试,只在等待着一个时机腾飞而出罢了。
宁沽南面无表情的将那东西又重新纳入了自己袖中,“难道本侯当真动不得你们的萧氏?”他的口气清淡的,又似乎是带着几分的玩味。越是这样的语调,就越是叫人的心中不安。
萧氏三人今日之前绝不知道的虎符一事,眼下再一深思,就都是深觉今日之萧氏再无力量反抗宁沽南。更何况,萧敏从心中生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今日叱咤朝堂权倾天下的大长公主裴揽光也说不定是受制于他……
萧敏从再想此人之前从未显露半分迹象,而他更是未将这势弱的外姓侯放在眼中,可现下看来……他忍不住拉苦笑了一声,到底是自己谋算不过别人,就连着看人竟然也是这样糊涂不清。
“萧氏……愿倾尽全族之力为侯爷效劳!”不得已,他低下了头,做了个抱拳的礼对着端方侧立着的男子。
宁沽南斜斜的看了他们一眼,半个字也没有说出。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眸光深邃得见不到一丝光亮。天色已经渐渐的阴暗了下来,不一会就已经是疾风骤雨,庭院中的纤弱花草被吹得枝头乱颤,花叶皆是零落的在地上。
宁沽南眸光微转,一手轻轻的搁在窗棂上,外头的风夹杂雨气冲了进来,似乎将他的脸都铺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汽。
“卫氏……如今在朝中到时悄无声息的添了许多人。”
之前闵氏和萧氏一案,许多官员受到牵连,腾空出了不少职位。而这两族又鲜少能再将氏族中人安排上去,自然是让旁的人得了益处。听宁沽南骤然提起了此事,萧敏从心头略微一跳。
可到底如今的形式,萧氏就算是安插上人,不多久也就都会被清理下来。他虽然不忿卫氏,但却无可奈何。此时,萧敏从心念一转,却已经体察到了其中深意。
“萧氏必不负侯爷所望。”
宁沽南侧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等到众人退出之时,萧敏从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停了下来试探着问道:“侯爷所提公主的事情……?”
“另议穿越红楼做小妾全文阅读。”宁沽南神色厌烦似得的摆手,让他们出了去。而他仍旧伫立在原地,迎风而立,翠玉青冠之下的脸似乎笼着一层说不出阴戾。可若是从后面看去,又叫人觉得他衣袂翻飞,恍似仙人般绝尘脱俗。
可外貌再肖似神仙,心头割舍不下权势,便都是永不得分毫快意。
蓦地,宁沽南握拳重重的捶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勒州的事情……且等他们能平安回归再议。
过了片刻,他伸出手将两扇雕花木窗“啪”的合上了,面上也恢复了惯常的冷清,淡得让人瞧不任何不同的地方。不过,等他坐下之时,手指仍是在习惯性的捻动着指尖那一枚银戒。
“卫音荀,我们之间注定了会有这样一日。”将这话喃完后,宁沽南面容神情也骤然一松。
卫音荀便是他唯一的妻室、宁邺候荀夫人的闺名。或许早在那一日,她命人劫持詹春一路西行之时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卫音荀的身子根本……若是没有那药,根本活不过半月。她若是在京中苦等,不过是坐以待毙,必然未等到宁松归来便已回天乏术了。
宁松……宁松……
宁沽南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自己从小亲自养大的,即便数年不再身边,可那些心思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萧淮一走,宁松必然要跟随而去。这也就是当日宁松为何能出得了京都去追随他们一道去勒州的缘故。
若非他暗中布置,卫音荀这样严防也怎么可能会让宁松离开自己身边半步?而他又趁此之机,将那个肖似萧淮的玉风插到了她的身边……
他不过是……走了一招绝妙的棋!步步连环!
卫氏没有了卫音荀在京都布置筹划,这次……宁沽南倏然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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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州大雨。
对于这个漠北的边陲之地来说,雨已经是鲜少见到了,更何况是这样的滂沱大雨。放眼望去,阴霾的苍穹下,灰黑色的军帐密密麻麻的安扎着看不到尽头。
“若是这雨能将这城都淹了才好!”揽光负气似的嘟囔了一句,然而却不料一个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几日不见,想不到你更是愚笨了!”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讥笑。
这声音尤为熟稔,揽光顺着被掀开的帘子看,正见一人刚入内就将身上披着斗篷扯了扯,将上头的雨水沥去一些。
“你怎么……来了?”
那人身量比揽光高些,但透过斗篷看去却丝毫不觉身子比之厚实。而他说话清越,犹如清晨山中鸟鸣,自是一派细腻得不可多得的纯澈。“我为何不能来?”他将兜在头上的风帽给摘了下来,一张脸慢慢抬起看向揽光去,咬着字轻慢道:“大长公主。”
揽光不知为何,念起当日他投叛宁沽南怒气又在隐约攒动着,忍了忍,她轻笑了出声,“自然能来。”刹那,声音又细细软软起来,婉转动听,就像是在对着一个经年不见的故友一般。
然而,他们再无当日亲厚无间的关系。
詹春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抱着臂,“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当初有菇凉猜詹春是不是和林沉衍一伙的,现在呢?
日更第六天~~~~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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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会,字条
揽光心头诧异,却仍是不疾不徐的绽出了一个笑,“何事?”只仿佛,无论说什么事情,她都早已经是有了准备。
詹春见她这样的神情,挑起唇角似再无声无息的冷笑着。他并不着急将这一切从口中吐露出来一样,反倒是显得悠闲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物。他将那小木盒平摊于手掌之中,缓缓开口道:“这东西……”
揽光视线瞥到其上,眸光微闪,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其中有什么。她猛然抬头,之前还算平静的的眸底迸出凌厉的光,锐利得几乎要将詹春整个人都割成了碎片。等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的已经是冷了下来,“什么东西?”
“克制裴氏癔症的药。”詹春不待揽光发话,已经将盒子打了开来。深褐色的木盒之中,雪白的细腻粉末被妥帖的安置在里面。
揽光不禁生出狐疑,这东西若是真的,固然是好。怕只怕……她轻笑了一声,“你给我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能活得长久些。”
揽光脸上不屑的笑意越发浓烈了起来,挪动目光上下打量了詹春一番,却是跨开步子像是再不想理会他一般的走了去独宠刁妻全文阅读。
詹春收回视线,手上也顺其自然的将手中的盒子紧紧的盖了起来。他原本就色若春花,此刻却又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再也掩饰不住的欣喜,就连带着声音的调子都上扬了起来。“怎么,不信?”
揽光不理会。想当日他投靠了宁沽南,自己如今又再有什么可和他多说的?难道不应当是盼着自己死才会更加对他自己有利吗?忽然,揽光脸上变化了起来,她背对着詹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微小可忽略的事情,面上如是翻江倒海一般。最终,她意愤难平,握着拳头捶在了桌面上。
桌上满杯的茶水因为这震动而泼洒了出来,汪汪的一块。
揽光垂着眼睑,正能从那一块小小水渍中看见的自己倒影。她此时仅仅将一头乌发在脑后绾了一个简单的小髻,松散的摇摇欲坠,而从鬓边垂下的碎发贴着白得近无血色的脸。这十数日的奔波,一路上险象环生,更加之她有旧伤在身、癔症间发,再无在京都贵衣装扮下的气势凌人。眼下看来,她再杀气冲冲,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也少了几分气势。
――原来……
揽光闭上眼,如遭重击一般。原来,之前终究癔症发作并无裴衾这样厉害,都是因为了詹春的关系?正如他现下所言,希望自己活得长久一些?
重重心机之下,揽光已经分辨不清昔日那个在他最落魄之时出手的这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她越想越是瑟然发抖,肩头微有颤动,如同是在悲诉着什么一样。会不会,当日……当日他提议自己换脸,也都是一场筹谋已久的事?
人心可怖,却不想到了如斯地步!
揽光骤然回过身,却见詹春手中仍平摊着那装着药粉的木盒,她心头含怒,几乎就要跨前一步将那东西拍落在地。然而,等她才刚挪动身躯,就愕然停了下来,浑身如僵硬了一般。揽光盯着那木盒,目光凶狠,脑中的理智却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公主还是如之前一样……”詹春脸上仍然维持着丝丝笑意,他全神盯着面前之人,双唇微动,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的继续道:“分得清轻重。”她的心思变化恐怕都被他一眼看穿了,所以才会这样笃定这样有恃无恐。
裴氏的癔症无法可解,如今唯一可做的只是克制发作。这药物……恐怕无人再能像揽光这般看重……却又痛恨。她咬着牙,几个字从齿缝间艰难蹦出,“你想如何?”
詹春与她错身而过,将药盒放在了桌上。“想你能活得长久些。”
揽光见他不肯吐露真言,便哂笑了一计,转了话题道:“你之前要告诉我事?”
詹春回转过身来,到了揽光一侧,与她并肩而立,到了这一刻才刻意放缓了语调:“卫音荀已经和林沉衍见面了。”他见揽光脸上再无其他神情,继而又道:“你知道他们若是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揽光静默不语,只是斜斜的看了他一眼。
“呵……”詹春挑了挑眉,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到头来,死路一条的可能是你!大――长――公――主!”
犹如石破天惊的一声,他付足了气势的去说,犹似给人一记当头棒喝。
揽光双眉一拧,说不出的意味,眉宇间却是笼着一层的淡淡的郁色。她垂眸的思量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然而,詹春只是摇了摇头,“我若是能听见,又怎么会乘着这个功夫前来见你?”他凑近了揽光,看着她侧脸的神色变化,“你知道卫音荀这一出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揽光在听闻卫音荀来了就已经有所猜测法之书全文阅读。
既然已经得知卫音荀才是卫家的实际掌权人,那么这个时机,宁沽南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只放心把权利搁在旁人的手中?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相敬如宾”的枕边人?
揽光心中一面想着,一面捏着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绪也顺着打了开来。只觉得之前不经意的事情,如今看来并非是没有半点关联。这更像是宁沽南的在不知不觉中织就的一张网,无声无息之中就将他们所有人都牵制在了其中。他虽然远在京都,可如今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操纵在他的手中?
若说……若是说还剩下唯一的变数,那就是林沉衍了!
卫音荀想要的借着林沉衍的手来解开自己的困局,只是……她若是要这样做,势必就是与宁沽南的关系不如之前这样牢靠了!
而宁沽南此刻恐怕在京都着手着消弱宁氏权势,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卫音荀在他眼中就算不得什么了。可眼下,若是卫音荀和林沉衍联合在了一起……这念头在揽光胸臆间的反复回荡,唯一想法就是――京都的朝堂之上的局势恐怕又要变一变了。
“那又如何?”揽光抬起头,眼眸清亮的看了一眼詹春。
“哈哈哈……”然而,詹春却是豁然大笑了起来,他原本就已经是色若春花,到了如今展颜笑了起来,就更是有种艳光扑面的感觉。“裴揽光!”他嘎然笑止,语气又轻慢了起来,垂眸看着自己轻微捻动着的两指,“到底是你蠢呢?还是觉得林沉衍不会加害你?”
“住口!” 揽光犹如被他的话刺中了要害一样,脸色泛白,怒视着他,而她的神情却有些虚晃。
詹春脸上虽然仍是那副模样,那眼底的温度却是渐渐的降了下去。“总有你后悔的那一日……”说着,他脸上泛出幽幽的笑,低头伸手将自己的衣袖理了理。“他心思深不可测,难保所图……嗤……”
揽光茶褐色的目光中流转着一层轻雾,她的所有思量都被笼罩在其中。但远远看过去,又让人觉得有种彷徨和不确定。
詹春瞥了一眼,拍了拍手将自己站直了,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去追随宁沽南只是为了……药人!”他似乎是在刻意加重了药人两个字,之后就掀开了帘子出去了。
“哗”的一声,帘子被掀开后,重重的放了下来。
这并不显得宽敞的营帐中又只剩下揽光一人。然而不同的是,之前是死寂,现如今似乎连着气息都被詹春之前的那一句话搅动得……不安分起来。
揽光伫立在原地,望着营帐帘子的地方出了会神才往后退了几步,正抵在身后的桌子上。她双眉紧紧的拧着,眼眸间闪烁着一种扑朔迷离的波光。她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然而在这样的年纪上却仿佛是叠加了许多本不该有算计。而这些层层叠叠附加上去,只恐怕终究有一日会不堪重负。
外面狂风不止,滂沱的雨似乎也愈发急促了起来,从天上砸落到地上的声音似乎都带着一股煞气,穿过营帐,直逼揽光耳内。
“林沉衍。”
她在口中轻喃了一声,不知是用了什么样心态才能蕴化出这样绵软的话音。不过,短暂之后,揽光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物,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眼底只好像又冷静矜持了几分,再无之前看起来的彷徨不定。
那小小一叠纸在手中缓缓的揭了开来,揽光垂下眼帘,白纸黑字,再清晰不过的映入到了她的眼中。而她那只捏着的手,却是犹如雷击一般,骤然颤了一颤。
原来……原来他让她给詹春的纸上写着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继续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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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辨
――萧氏灭,卫氏活。
“轰隆”,天上骤然发出一声洪亮声响,似乎划亮了阴霾苍穹的光亮就在揽光头顶上炸响了。而那天际的白似乎也都落到了她的脸上,白得异乎寻常。
揽光咬着牙齿,将那纸头握入到手掌之中,一点点用着力气,将之在手心之中被捏成了团。像是在发泄一般,她紧紧的握着,仿佛如今只要再多用上一分,就多畅快一分。
“原来你是要一心一意置萧淮于死地!”
这话从揽光的心底冒了上来,经由她的齿缝溢出,似乎是带着淡淡的……
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息心中的翻腾,到了现在自己独自一人去细看那些事情,才发出林沉衍其实……早有置死萧淮的计划。可是……为何,这东西竟会由着她的手中递了出去。揽光居然想起之前林沉衍说过的话,詹春……
对!詹春!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回转过身,不顾外面的倾盆大雨,掀开帘子追了出去。只是外面雨帘遮挡,再是看不见外面的这些清醒。 揽光才是稍稍走了两步,满头满脸就已经是湿了个遍。
等她继续朝着前面追了两步,却见有一人正静立在原处等着她。
“我知道你会追来。”
詹春身上仍旧披着来时的那一件偌大的斗篷,如今看来,风雨之中虽然单薄却是多了几分坚韧。他三两步走到了揽光的面前,几乎是在他的耳边附耳轻道:“小心林沉衍,他并不如你想的这样简单。”
他甫一张口,却是这样警告之语。只是这样的话,根本无关痛痒。
揽光伸手拉住了詹春的披风,低声道:“你知道些什么?”大雨之下,揽光整个人都被浸透了,那一段皓白的手腕处的衣裳都被冲刷到了小臂处,在这样阴暗中,显得尤为白莹动人。
“……”詹春扯着唇笑着,“他从开始接近你,就是怀着目的!”
詹春的声音轻轻的,他原本说话就温淡,此时在这样喧闹的雨声中,几乎叫人听不清楚。但揽光却是心惊肉跳之感,雨水顺着她的脸蜿蜒而下,密而长睫毛的似乎根本经受不住雨水的冲刷,她半垂着眼帘,不知在默然想着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揽光讷讷的开口,仿佛在这一场雨下,她早已经被淋得精疲力竭,再没有多余的一分气力来说话。
“从我被你看见出入林府开始独宠刁妻全文阅读!”詹春面色渐沉,巨大的风帽其实已经将他大半的脸都遮挡在了其中。
揽光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若是从那时候开始……
“你以为当日在林府前见到的那人真是我吗?”
揽光被这问话一噎,当即抬眸看着詹春,但无论如何都瞧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唇角,不似往日那样上翘,却是下垂着,似乎怒气腾腾。
那日在林府之前见到的那人……真的是詹春吗?
揽光心头窒闷,不错,当日见到了这情景之后,她从未却想过这样的问题,反倒是认定了……认定了那人是詹春无疑!那之后?之后……詹春在宫中辛房被人劫持正是林沉衍忽然入宫之时。她深深的吸着气,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若真是这样……“他的目的何在?”
“呵……”詹春狠狠的冷笑了一声。
“目的还不明显?”
揽光望着他,仿佛答案就在嘴边,却半个字都不再说得出来。
“他想让你身边再无一个可用之人!”詹春将这话从口中语气生硬的说了出来,“唯有他!”
唯有他!
这三个字迅速占领了揽光的身躯,逼得她伫立在原地冷硬如石。她的眼中有着迷离一样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之后,她不知道如何回到了营帐中,犹如失神一样坐在小塌上。
雨水从她的发中流淌而下,浑身无一处是干燥的。她只是那样坐在那,双手抓着床沿。水顺着她身躯落在了地上,地上一片水迹。
漠北到底不如京都,即便是七月却仍会让人冷得瑟然发抖。揽光坐在那,却早忘记了寒冷。不知道过了过久,她才伸出手将脸上的水撸了一把。若是詹春所言非虚,若林沉衍真做了这些,就难怪二人之前会有嫌隙不容。
可若真是如此……林沉衍别有居心……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想起了第一次在天牢之外,她方用几颗人头逼死了自己的叔父江元王,而他宿醉前来冲撞。他这样惯常作戏,会不会……会不会在那一日起,自己和他的几次不经意相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了呢?
揽光浑身发冷,就连着绯红的唇都变成了青白。若真是如此……林沉衍的心思又当是如何深不可测!他竟然能将这一切都统筹谋划在其中,将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逼着一步步朝着他靠拢了过去!
这等心性……
揽光苦笑了出声,咬着牙齿,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而,再转念一想,这也不过是詹春的一面之词。昔日他未置一语就投靠宁沽南并向着他捅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害得自己几乎命断于宁府。今日轻易几句话……自己就坚信无疑?
她一个字都不信!她一个人都不信!她只知道……若是再有人欲加害于她,那她只有杀之而后快!
揽光如是想着,胸臆间顿时有口气血上涌,喉头猩甜泛出,眼前也好似又光影在交叠晃动。她立即站了起来,三两步到了桌前,一把抓住了之前詹春留下的药盒。这东西的好坏,她如今根本来不及去验证,之前萧淮送来的那盒早被遗失,她也笃信詹春在这东西上不会做手脚!
这癔症……到最后总是逃不脱一个死字。她又何惧用毒药去压制的病情?只是裴衾……揽光眯起了眼,宁松她绝不能放手!
白色的药粉苦涩异常,然而才刚入喉不过片刻,揽光就已经觉得神情清醒了起来法之书全文阅读。而她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将那药盒转手藏了起来。
不过多时,帘子从外面被人掀了起来。
揽光抬眉去看,却见来人身形一滞,杵在了门口。
“怎么湿透了?”林沉衍声中带了几分轻啧,他解下兜在外面披风迅速到了揽光面前。见她面上发白,他又将搁在榻上的一件大氅批到了揽光的身上。“胡闹什么?”
揽光轻笑一声,“我这哪里是胡闹?”说着,她目光直直的看着林沉衍,“不是你让我将纸条交给詹春的?”
“这哪里需要你全身都湿了?”
说着,他将那大氅又重新紧了紧,叹了口气道:“这处是军营……”
揽光起先不明白他这无端冒出的话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含义,待看见他目光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之时,她才幡然明白了过来。“你……”
诚然如林沉衍之前所言一样,揽光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小孩子。被他这样言语稍激,揽光就再无话可却反驳。
林沉衍笑了出声,他声音清淡,如今笑起,更是让闻者心中舒畅。
“怎么?有好的事情?”揽光试探着发问。她的手腕正被林沉衍握住了,而掌心一直握着之前的他所写的那张纸片。猝不及防被林沉衍看见了被她握在手中饿的纸团,小小的一团早被雨水浸湿了。
“这……”林沉衍眼眸中七分笑意,三分随兴,独独不见肃然,“这就是你淋湿的原因?”
揽光倒是丝毫不慌乱,“若不是……”
“好了,反正也无用了。”林沉衍打断了揽光的话,将她掌心的纸团夺过随意扔在了地上。“若真是为了这个,那太不值得了。”
他正对着她,眸光熠熠的温和道。
揽光轻哼了一声,不多言语,却像是娇嗔一般。而之前苍白的脸上,眼下看来也店都是气色如常,甚至是两颊带了一些绯红。她将手抽了出来,自己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捋了些到脑后。“怎么无用?”
林沉衍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我已经是见到卫音荀了。”
揽光不知为何心头猛跳,紧随着追问道:“ 怎么样?”
“我喊人给你备水去……”
揽光哪里肯,立即回绝,“不必,你先说完再提旁的事情。”
林沉衍也不做声,只是默然看着她,眸光深沉,坚定着绝对不会退让一步!
……揽光自他的黑瞳中看见到自己的身影,却更是看到他的绝然不退,“好。”她的低垂着眼帘,轻声却是无可奈何的应了一个好字。他们的相处平安无事,似乎较之之前又亲近了几分。
林沉衍身量高,此时垂眸正能看见她的发顶,而一头漆黑的头发经过这样一淋,早没有了之前顺滑,纠缠得从湖底刚又掏出的一蓬水草。相比之下,他却是姿容无双。
林沉衍忽然低头,在揽光头顶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之前埋的线就很激动嗷~迟来的双更!抱歉
菇凉们七天长假过得嗨皮~~~
ps:感谢11929727 菇凉分别在上月25和昨天扔的地雷,跪谢tut,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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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谋不动
潮州刺史府,深夜寂静,唯有几处烛火通明。
议政的厅堂中,几道人影被叠在了一处,又似乎是再随着外面的涌动的风而扭动歪斜着。其中一人仅仅是中衣之外披着一件袍子,燥立不安的搓动着双手,来回踱步。
忽然,他垂着头猛然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那……”方才吐出一个字,他脸上就已经是布满了惊惧之色,“大人的意思……”
萧淮将手搁在桌面上,食指微曲的敲击了一下,淡色道:“暂不增援勒州。”说着,他抬起头,原本温和的脸上再寻不见一丝温度,连日的奔波已经让他清瘦憔悴了许多,但正也是如此更加衬得那双眼中像是蕴着两把利剑,扑面呼啸而来。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难以摹状的气势,逼得他跟前的潮州刺史汪铨立在原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汪铨才稍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萧淮手边上那大长公主之信物。“下官只怕……只怕……”
萧淮顺着他的视线垂眸,忽地邪笑,声音轻轻的,却又叫人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寒而栗。他随手将手边上的东西捏了起来,平摊于掌心,“这东西既然都在我手中了……就代表大长公主信任我。”萧淮说得极其慢,但一字一字都蓄满了意味深长,他抬起头,眉目骤然厉色起来,“难不成你是怀疑大长公主的话?”
汪铨惊闻瑟然一抖,再不敢生出其他的话来,无奈垂头称了是。
萧淮望着堂下,半隐在长袖中的手暗暗握紧了,隔了会才豁然站了起来断翠。刺史汪铨战战兢兢,只好像之前的事情还未来得及细细消化,只是这样大的事情到底不是他一人可以担待的,“萧大人,下官已命人准备好了……”
还未等他这话说完,萧淮却已经是摆了摆手,径自踏了出去,“你先下去。”厅堂之外,惨淡的月光从层层叠叠的乌云中泄出,苗圃中几株纤细的枝蔓摇曳不断,发出轻微沙沙声。
萧淮立在那,仰面望天,将之前压制在胸臆间的烦躁都一叹而尽。而他眉眼处惯有的柔和似乎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侵蚀掉了,如今只雕琢出了冷峻的棱角。哪怕再有一丝犹豫和不忍,都不至让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萧淮心中窒闷,胸口回荡着揽光的的名字。
――权势和你,我都要!
冷风一激,之前还有几分混沌惘然之色的萧淮,愈发肃立起来。从白猊丘涉险而来之时,他就早已经将这一切都盘算计划好了。他垂眸看了眼手中之物,拇指微微摩挲,似乎是在留恋着这上面原本应当有的几分温热。
“淮……淮哥……”
不远处传来一道微末细弱的声音,好像喊出这两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
萧淮回过神来,眉宇不经意一皱,不过一闪而逝,再回头之时,已并无那样的不悦。“怎么没去睡?”
宁松紧了紧衣裳,像是害怕会有寒风从衣领口倒灌而入,将她冻凉似得。迟疑了一下,她才从回廊之下转了出来,牵扯出一个温柔的笑颜,声音娇软着道:“淮哥怎么还不睡?”才一出口,她就似乎已经知道了不妥的地方一样,笑容止在唇角,勉强才能维持着道:“有些……睡不着。”转口之下,只叫人觉得语气谨慎了许多,再没有之前脱口而出的亲昵了。
萧淮也似乎觉察到了其中变化,神情软了几分,很是顺手似的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快回去,小心受了凉。”
宁松原本惴惴不安,连日的担心受怕到了这一刻才似乎都被平息了下来。她伫立在原地,整个人都随着这句话而颤抖了起来,低低的啜泣声从唇齿间不经意的泄露了出来。她微扬着脸,而从蓄满眼泪的眼眶中滑落下来的水渍早已经是布满了她的脸。
“淮哥!”最开始还竭力控制着,不出片刻,宁松就再也不能将奔涌的委屈收敛住,一下子扑倒了对面那个精实的怀中。
“好了。”萧淮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宽声安慰,只是语气无论如何听来都带着一股生疏。只是这个时候宁松,哪里会有心思去分辨这时的萧淮早不是之前陪伴她四年的萧淮了呢。
她咬着唇,半晌才止住了啜泣声,抽抽噎噎的开口道:“那揽……揽光姐姐呢?”
萧淮眼底眸色一深,并未立即回答她这样的发问。隔了会,却是声调低沉而缓慢的说道:“会没事的。”
宁松依偎在他的怀中,半垂着头,只是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乖顺得让人不忍将她从怀中推出。她调整了一下的呼吸,声音也轻缓了起来,其中又带着试探似的小心,“那为什么……淮哥方才喊汪铨大人深夜会面?”
“呵。”一道冷笑声几乎是随着宁松未落的话音而响起。
萧淮原本动作着的手不经意停了下来,宁松几乎能透过背上肌肤感受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怒气。她怔愣了一下,断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感受到萧淮的……怒意。可她却又不能不去管那个在东湖上救了她性命的人。几乎是未有多想的,宁松鼓足了勇气一鼓作气的发问道:“淮哥为何拖延时间,为何不连夜派兵增援的勒州!”
句句中都带着质问,宁松退后了一步,她整个人都因为了这几句话的击问而蓄足了力量末日仙界之系统。她从未这样和萧淮说过话,从未有过质疑他,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毫不婉转的直接发问。
萧淮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但不过转瞬,唇角却有了软化的迹象。“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宁松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的确不知道,只得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之前是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贵女,未出远门自然也就未有过这样落魄的形容。但此时,消瘦的容颜上那一双黑眸却越发显得熠熠生辉,仿佛里头藏着一股单纯的执拗。
萧淮盯着她这一双眼,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有了几分松动。“你觉得……我会害她吗?”他上前跨了一步,几乎凑在了宁松的面前。
这样话,只是将问题又重新抛给了宁松,让她去想。而宁松却是被这番话引出了无数的心思来,一时又想起了之前在勒州南城之上,他们二人之间……想到此处,她的心猛然一揪,明明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轻易的戳破。
“说什么傻话。”萧淮循循而道,不急不缓,在这深夜中如让人不可觉察的凉气一样透入到心中去。“且不论君臣,单是年少时候的情谊,我也不可能陷大长公主于险境。”
宁松听了这话,悬着的念头才忽然落了下来,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一下子安定了她的许多不安念头。“刚才,是松儿不对。”宁松咬着唇,面上渐渐的镀上了愧色,然而不等她再说其他,却已经是被萧淮揽入到了怀中。
与怀中露出羞涩娇颜的宁松截然不同,萧淮眸光中透不出丝毫温度,甚至是有些阴郁。他抿着唇,唇角有些下弯,想起了之前手下人的汇报。
――揽光,非是我不想救你,只是林沉衍……萧淮咬了咬牙,顿时叫人觉得森然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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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州军营。
揽光将身躯浸入到热气氤氲的浴桶中,漆黑的头发在水中肆意漂浮着,衬得她的皮肤莹润得如是无暇白玉。只是肩头若隐若现透出的旧伤有些峥嵘恐怖。这样的伤,不免更是叫人心疼会出现在这样的纤弱的身躯上。
揽光双手捧了一捧泼在了面上,而随着温热的水的浸润,原本憔悴的容颜也似乎如娇花一般层层绽放起来。虽不是一张倾世的容貌,但胜在肤白如瓷,一抹红唇在其上也愈发添了几分妩色妖娆。
似乎是在费心思量着什么,揽光颦着眉头,一动不动的泡在其中。片刻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一直迟疑不决的事情,到了此时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缓慢站起了身,拭去水渍仅仅将林沉衍的披风兜在身上就出了去。
如黑缎一般的头发尚未干透,一低头似乎就有种懒散不羁的媚色。
揽光才转出来,正对着林沉衍的背影,他低着头坐在桌前,似乎……在伏案急笔。只是他那只笔,始终并未有在白纸上游走。她悄然发出声响,林沉衍才将那笔从手中抛了出去,将挺直的背放松似的靠在了椅背上才回转过头,对着揽光看了眼,灿然一笑。
“……我倒不知道,原来林二公子还会这样装腔作势。”她口气淡淡,但仔细去听,却又好像藏着一些微不可闻的笑意。细细微微的,却又挠得人心头发痒。林沉衍打量了她几眼,眸色似乎越来越深,缓缓开口道:“会装腔作势的……是大长公主的驸马。”
肆意风流的林二公子千金买笑,出手阔绰的,何曾会这样“隐忍不发”?
揽光听出他其中的意思,轻声笑了笑,而她脸上还带着才出浴的红晕,如何看都是娇媚动人。漆黑的披风下,领口处透出的白皙肌肤愈发叫人挪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h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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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攻掠取两和合
“若再装腔作势下去,往后我们还如何能同心协力?”
林沉衍侧耳听她声调娇软似吟,凝眸不做声,像是在反复斟酌这番话背后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深意断翠。他些微倾斜着身子,看似随意阑珊却又有说不出的端正。忽然,林沉衍鼻息稍重,发出了一声闷笑似的声响。一时间,他原本清隽的面容更是光艳起来,春风十里尚且不及。
“嗯,理当如此……”故意拖长的尾音中剔除不去笑意,林沉衍倾身向前,伸手揽过纤软的腰肢,紧随之人就被拉着撞向了他的怀中。
“香……”他另一手穿插入她漆黑如缎的鸦发中,抬起一缕在鼻尖嗅了嗅,沙哑低沉的声音中隐约透出情动。
揽光始料未及,惊慌之下动了动,不过转瞬间,就消停了下来,缓缓垂头枕在他肩头,有几分听之任之的柔顺意味。一时缄默,二人间又都怀着不安和试探似的,谨慎了起来,再没有任何动弹。眼下的亲密,早让揽光面色潮红,以往的冷艳狠毒都被消散了去,眼底还呈满了热腾腾的雾气,只稍眼波一转,就是春色撩人。
她微恼拧了下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扭过头对着近处轻啄了一口。所有的矜持都随着这样一动而都粉碎了,她伸出舌在林沉衍的耳上舔了舔,半眯着眼看着那原本白皙的耳郭镀上红晕,一时笑得娇软。
林沉衍反被撩拨,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中的躁动再不断肆长着。他伸手捏着揽光的下巴逼着她正对着自己。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倒影着的女子灼灼如妖,连着眉梢处都沁染着媚态。
“裴揽光!”
揽光挑眉,眼底愈发妩媚动人,像是酒醉一般,低哑着反诘道:“怎么?”她的声音中带着魅惑,挑拨着已经不安分的气氛。
林沉衍眼眸中最后一份自持也被这软糯的声音给击退了下去,他骤然前倾,薄唇微张咬住了那双嫣红。温软在自己唇舌间碾磨,就好像是在刻意报复她之前对他这样肆意的撩拨一样。
林沉衍心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所淹没,他只觉得有中难以言明的煎熬,只有种恼恨,恨不得自己这难以摹状的心思都能渡给他。他惯常在脂粉中游走,若是不曾动心,只怕当下只会是坐怀不乱之态。渐渐,他的细致都转化成了凶悍,攻城略地,半分不肯退让。好似此时他稍稍犹豫不决,就会被反扑甚至是反噬一光。
揽光状似柔顺,原本压抑的却也随之上下起伏。她张着双眸,可以看清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神情。然而,又好似她如何睁大了双眼都不能看得细致,总觉得有层纱隔在二人之间。
揽光忽然觉得胸口一凉,整个身之都随之而紧绷了起来,但惴惴不安的心却奇异的松懈了下来,好似一直悬而不决的东西到了这一刻终于有些尘埃落定的意思了。
林沉衍俯头在那两处丰盈之间,细腻温软之感传来,让他的身躯愈发昂奋起来。他动了动,一面抚着她的丰盈,一面用腹下的高昂蹭着她的臀,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的闷笑挪揄道:“公主这……”
揽光脑中清明渐失,眼眸迷离,早已经像是在雾海沉沦起伏一般,不知为何听他口出轻浮,心中却腾起一股不甘下风来,伸手轻轻搭在他那高昂之上。“原本以为驸马久经战场,此物该是……”她的双颊绯红,又带着迷离之色,此时行为胆大放浪,如同与面前之人笫早尝床第之欢。
林沉衍面上神情未变,反倒是将手覆在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的抵在自己的欲望之上。“大约……沉衍如今也只对公主有这份心思。”他眸色幽幽,低醇且暧昧的嗓音越发撩动人心。
“……”揽光浑身发热,更是觉得手抵之物炙热滚烫,才稍动怯懦心思就被林沉衍重新按回了原处。
而她身上随手裹着披风被解开系带,顺势滑下,白皙光洁的肌肤在鸦发中半隐半现。揽光垂着眼睑,不知是受凉还是什么胸口起伏不定,那却已经是更为大胆的去捏了捏那处勃然大动末日仙界之系统。
林沉衍心中忽然腾起一丝不由明说的心思来,堆积在胸臆间隐隐将眼下的激动冲淡了一分。转念想到,眼前之人同自己又何尝不是都受制于人,处处不得快意,心头一松,便不再纠结抑郁于那些无谓的事情。他伸手揽着怀中之人的腰,腰肢柔软温热,触之叫人不忍松开。
“揽光……”他一边喊着她,一边低头亲吻她胸前的丰盈,鼻息吐纳的都似乎带着撩人的幽香。
无法言明的感触如潮水层层传来,林沉衍更是将之与自己紧紧的贴合在一处,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应当在一起的,相处依靠方可存活。
揽光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怕自己最后一丝理智都要会击溃。她被拉着跨坐在林沉衍的双腿上,紧紧隔着一层布料贴着他的高昂。就如同是面对的是一无所知的深渊,而她不断的下坠,唯一的机会就是攀附面前的男子。揽光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可从口中溢出的却是似娇非媚的呢语。
“揽……光……”林沉衍附于耳畔语调戏谑着喊,一手却去托住了她的臀,牵引着光裸着的人蹭着他的欲望。“到了今日,才真算是给沉衍……揽――光――了……”这话才一从口中滑出,他就张口咬住了揽光微启着的唇,像将她的薄嗔也的一并吞入了自己口中。
这样的厮磨,逗弄了一人,却也是为难了自己,林沉衍眸色愈深,遂将怀中人翻身压在了床榻上。五指缠入她的脑后发中,逼着她……
而揽光却是反口咬住了他的唇,眸光熠熠却又带着雾气,有些骄横的模样。无非是方才他出言戏谑却又堵住了自己反驳。
林沉衍任由她咬,却也不动弹,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手挪在她腿间。而之前只因揽光跨坐,被压倒在床上之时,林沉衍更是早有准备。此时,轻轻拂过,便让揽光轻颤不止。
“……你!”
林沉衍莞尔不语,捞起她一绺长发,放在指间细细摩挲。谋定而后动,这一切宛如早在了他掌控之中。揽光咬了咬牙,辗转衔恨的模样,不过转瞬又邪邪扯起唇角,如此笑着,笑得恶意丛生。
林沉衍见此一郁,心中有种沸腾的欲念在叫嚣着,叫嚣着自己要好好惩治自己身下之人。褪下仅剩的衣物,他抓着揽光的腰肢在蜜处顶了顶,喘息声渐重,隐忍至今终于到了酣畅的这一刻。
他微撑着上身,几缕发贴着脸垂下,而那张脸姿容无双。揽光望着都有神魂一震之感,撇去其他,但看这张脸便是能让人心驰。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得此夫君,理当是大幸。
只可惜……
正当此时,揽光猛吸了一口气,整个身躯都僵硬了起来。正是林沉衍将自己的高昂挺了进去,而蜜处窄狭攻入艰难,更加之……林沉衍略皱了眉,又仔细体味身下那处遇到的阻塞,顿时有些茅塞大开之感。一瞬,之前心头盘踞之事一扫而光。
他眉宇间神情柔软了下来,更像是带着欣喜之色。“揽光。”他如是喊了一声,其间又是带了许多的珍重和庆幸。
揽光此时正是心思涣散,倒是没有觉察到林沉衍心中所想,拧着眉从紧咬着的唇中不经意滑出了几声轻轻的抽气声。
“不疼……”林沉衍轻声哄道,缓缓挺动着腰,不急不缓在蜜口蹭着,反复浅入浅出……
夜还很长。
他们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容得慢慢磨合融入
作者有话要说:卡了许久的h,修修改改发现成一章的字数略少,可也实在不想把转场景的内容加进来,就这样了。隔了快两个月了,沉衍二公子也终于吃到肉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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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析联手
而同一大营的另外一处营帐,却又是另外番场面。
稀落的雨声不断,倚座在斜塌上的羸弱妇人端起冒着热气的药丸细细的抿了一口。她面色苍白如纸,一抬头那双眼却迸发出慑人的光来。“还没有消息?”
站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立即乖顺的地上了汗巾,接过她手中药碗。“回夫人,还没有。”玉风低眉说道,声音细柔,唯恐有丝毫的不妥当之处。
荀夫人未发一语,却是捂着唇,咳嗽了数的声,眉间愈发像是凝集了许多的怨恨。末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在营帐口小案前坐着的少年。
玉风见了此状,心思一动,宛若迟疑般开口道:“小的有一话,不知当不当和夫人直言。”
“说。”荀夫人语调短促的接道。
玉风瞥着角落那人扬了扬眉,抑制不住的得意,可声音却是小心谨慎得很,“小的,见夫人和那位林公子谈话的时候,詹春他……”
荀夫人手下动作一停,缓缓的抬头看了玉风一眼,她面色清冷,此时这样看去更是让人心颤。玉风在这看一下,瞬间缄默,再不敢多说一句话。而卫音荀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詹春那处。“我在京都听说过许多传闻,番邦蛮夷女子少,那些个鄙陋男子就会抢大膺的女子回去交呥,若是没有女子,白净的男子,他们也都是喜欢的。”
这话她是对着詹春说的,而说完之后,又是挪过视线看了玉风一眼。玉风瑟然一抖,而詹春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
“夫人真爱说笑。”
荀夫人冷哼了一声,“不过,你今日去林沉衍那,倒是让我肯定了一件事情。”
詹春一直不曾抬眉,这次正视着看了她一眼,而他面上沉静,并未有看出有半点慌张之色。
“裴揽光就在此处,正和林沉衍在一处。”卫音荀说完,兀自轻笑了一声。“林沉衍倒是半句都没有欺瞒。”
竟是林沉衍主动告知了明月公主在此处的行踪?
詹春心下微沉,就连着呼吸都收敛了起来,细思之下,却反倒是轻声讥了几笑网游之副职至高。他将手中握着的那一卷书轻轻反扣上,扬眉笑着道:“原来……夫人是在等着我去辨明真伪。”
荀夫人未置一语,浑然不曾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锐利一般,淡然收回了自己视线。
詹春积攒怒气,原来他这一出去,全在了旁人的意料之中,不过……不过……他微微低敛眉眼,心神稍稳之后脑中却闪过一道想法。他微微掩了下自己的袖子,将那段皓白细弱的手腕遮了进去,才斯条慢理的开口道:“詹春倒是不负夫人所托探到些东西,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听一听?”
荀夫人笑了两声,不着痕迹又打量了他两眼,“你倒是乖觉,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二人中间横亘着一张金丝楠木的矮几,上头放着开得极其艳的牡丹,花团紧蹙,累在层层翠色中,比这帐中三人都显得要生气上许多。
玉风见荀夫人将话早挑明了说,眼下只等詹春如何解释了。一念至此,心中有说不出的舒畅,岂知这时他袖子一甩,不经意从那盆花顶端扫过,便将垂垂欲坠的花抚下了许多花瓣。玉风心中一慌,果不其然遭荀夫人遣了出去。纵然他次数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垂眉低眼的躬身退了出去。
“这样好的花只有中原的水土才滋养的好。”詹春站起了身,等到了那金丝楠木却骤然俯□,伸手将那盛放着的牡丹一把凶狠拽入手中。花枝随之晃动起来,嫣红花瓣纷纷落下。而他将手反摊在荀夫人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到了蛮荒之地,再好的花也只有形神不保。”
荀夫人看着那一团被他揉皱了的牡丹,怔然半晌都没有出声。
詹春将手中之物放了下来,凝眸看着道:“与其观赏不如用来入药。”他眉眼漆黑,却又犹如其中藏着不知名的东西。不经意间,话意就仿佛是转了几道。而见到了荀夫人怔然若失,他心神更加平稳了起来。
矮几上的牡丹被他这样一番蹂躏作践,早就再入不得人眼。但偏偏荀夫人的盯着看,看得入神,好似从这里头看出了几分深意来似的。
“公主和林沉衍在此,只怕也是受困于此。”詹春徐徐说道,他语调缓慢,好像天生就带着这样一股从容。“眼下,溏纶一族虽然礼待夫人,怕只怕到底身处他们的军营中,处处受制。”
说道此处,他便也不再继续下去,弯腰将那些散落的牡丹花瓣都兜入到了他袖中上。动作细致,唯恐遗漏了一丝一毫。
荀夫人看着他侧颜,色若春花,眸色星灿,这样的人,只怕放眼整个京都也未有几个能够掩其风华。她忽然想到一人,那人十数年前却是真正的冠绝天下,无人可比拟,惊才绝艳,堪当天下第一。即便今日细想旧日种种,也定能叫人心驰神往。只是那人……卫音荀一拧眉,她因为久病缠身,眉心自然聚着青黑,眼下又让人有种郁郁不快之感。
她细细思付,果然觉得詹春所言不无道理。今日蛮族对她有这样的礼遇,可不妨来日便是将她捏为质。荀夫人抬手轻轻支着下巴,轻喟道:“不想你精通制药,更是口舌生灿。”
詹春笑了笑,不作回应。他尚不及弱冠年纪,从背后望过去不过紧紧一个四肢瘦弱的少年。只是这样一具皮囊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谁又能清楚猜明白。
“好,果真是字字珠玑。”荀夫人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将身子整个都陷入在了后面柔软的锦缎靠背中。她拧着眉眼舒展开,脸色却又是苍白了几分。
其实她这身子,撑着从京都到此地,已经是犹如强弩之末。她这是在赌,可他们这般出身的人做什么不是在赌?既然怎么都是赌,那倒不如……她唇角微微上翘起,雪白的肌肤上唇色微红,显出奇异的病态。
与其眼下设计裴揽光,不如向她投诚缔好,心下对林沉衍所提之事更用心了玩转极品人生最新章节。荀夫人心中暗暗盘算计较,她的指尖无意识的在金丝楠木的矮几上无意识的画着圈。忽然,她抬起头,“看来你对长公主倒是情谊匪浅。”
“我只是觉得……”詹春停顿了一下,语调愈发阴沉了下来,“林沉衍此人若是活着回到了京都……”
荀夫人望了他一眼,面上淡淡,然却似已有千万种心思翻转,最终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
天渐渐泛出冷白,稀稀落落了一晚上的雨声也渐渐远去。
林沉衍翻转了身侧抱着背对着他的揽光,犹如饕餮餍足般。又在怀中人光裸着平坦腹上揉了揉,口中喃喃:“也不知要几次,才会有我林沉衍的骨血。”
他声调慵懒,又攒着几分笑意,叫人心驰。
揽光双眼闭合,犹似酣睡,额上还带着几处细密的汗。林沉衍在她耳畔轻喃,却也不见她有丝毫的转醒迹象。
“卿卿……”
林沉衍唤了一声,不见应和,便挺腹朝前面蹭了蹭。他只觉得怀中搂着的是一块质地细腻的暖玉,温软得叫人挪不开手。“卿卿?”
揽光朝着前面挪了挪,鼻翼微动,发出一丝声响。
“噗”,林沉衍蓦然一笑,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双手环着那人的腰肢,含笑欺哄着道:“都依你。”
这话总叫人疑心藏了许多意思在里头——都依你。
揽光缓缓睁开眼,长睫低垂,只露出一半的眸。
“恐怕我们还要在此地呆上几日。”隔了会,林沉衍气息渐渐沉稳了下来。他抬手插入到她的散在枕上的发中玩弄,黑如鸦色,正和他指骨分明的手相称。
揽光凝神听了这话,心中又想了几道,不能肯定他这话到底意在何处。她正踌躇如何开口之际,身后之人却又紧接着开口了。
“潮州的兵不那么容易出啊……”林沉衍轻声慢语的低吟了一句,虽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半点紧张。“昨日,我见卫音荀之际和她做了个协定。”
揽光稍稍动了□子,哑然问道:“什么?”
林沉衍却也没有卖弄关子,沉了沉声,“釜底抽薪,断其后路。”只听林沉衍徐徐道:“如今勒州被攻占,溏纶举全族之青壮居于城中,虽然稳妥,却也是自困。”
“勒州四周开阔,并不占有天险地厉,溏纶孤军而入若其后驰援未紧随而来,气势必竭。”
揽光不禁随之点头,“如今溏纶一族大捷,要断其后路,大约只有……”
“不错”,林沉衍接口,“挑拨。”这二字才被掷出,二人就都缄默不语,像是在思量到底要如何下手。
“而卫音荀……”他拧了下眉,“她也不过是被逼出京,就算之后再回京只怕卫氏已不由得她掌控。”
“唯有公主。”林沉衍点到即止,揽光心中却已经是被点拨得一派通透。
卫音荀要重回京都的权利中心,往后就不得不依靠大长公主之势。只是,卫音荀显然同这蛮族交情匪浅,既然如此,林沉衍又是如何说服她选择偏帮自己一方?难道不怕她日后追究今时之事,被治个叛国通敌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更新了,自己都是回看才能想起剧情,断更太渣,渣人渣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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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键
揽光拥着被子坐起,背对林沉衍去拿小塌边上搭着的衣裳。她后背莹洁,在如瀑黑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活色生香。林沉衍眯着眼望去,不禁心思一斜,刚要有所动作,却听见揽光说道:“我想到一计。”
“什么计策非要起来说不可?”林沉衍一面这样说,一面已经抬起身伸手环在了揽光的腰上。
揽光愣了一愣,猛的抬手重重打了他的手背,半晌却没有出声。
林沉衍探过头去,却只看见她耳际嫣红,遂笑了笑,“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计策?”
揽光颇恼,迅速将衣裳都披上了身,下了地才回头横了那人一眼。她脸上酡红,但神情之间却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扭捏,“你先说说你同荀夫人说了什么。”
林沉衍却不急着起身,他只是仰面而卧,将双臂枕在脑下。“到也没有什么,只是她想回京,我也想回京,便一拍即合了。”
揽光见他如此说,也只是把心中的疑问都暂且按了下去。她转过身去挪了两步,曼声开口道:“当日的白羽,大约过不了多久溏纶早晚要知道真相。”白羽本不是林沉衍所持之物,那日不过是陡现之下唬住了所有人。待到各方势力周转互通消息之后,他们二人再此也恐怕如立在悬崖。
“恩”,林沉衍飞快的附和着应了一声,沉默着出神,像是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妥当的处置这事情。
溏纶部族早年便遭到格铘的驱逐,举族所念不过是重回格铘真主麾下。今日,他们又占领了勒州,立下大功,那阿里灏又怎么会忽然放手这样一块得手的肥肉?若是要在这上面动手,是要好好下一番心思。
要挑拨二者,着实不容易。
如今他们只身在此,到底有几分孤掌难鸣的意味。揽光咬着牙,只觉得有股钻心的恨,恨不得此时带兵扑向阿里灏的老巢。边关纷争不断,竟还有人暗中私通敌寇,国之将倾,也都是拜这些宵小所为!
正当这时,掩得紧紧的帐帘好似被什么东西一撞,定睛一瞧,滚进来一块雪白的石片。
林沉衍紧忙披上衣服下床,仔细辨认了后顺手抓了披风将揽光裹好,才道:“之前千难万难的事情,眼下却有了转机。”
揽光不明他的意思,只是下意思的顺着他又将那件披着的斗篷给重新掖好。此时她长发垂于脑后,通身上下都是漆黑的一片墨色,只有那一张脸瓷白动人。林沉衍近前撩开帘子,出了几步才见他低沉着声音道:“你进来。”
那人紧随入内,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你没事吧!”
揽光听其声音稚嫩,看了一眼,果真是个半大的孩子,顶多不过是十六七岁。他脸上带着兴奋,不等林沉衍开口,又兀自呱躁的开口道:“二哥,我这回赶来时候动了潮州好多隐盾……”
他才说出这两个字,又忽然警觉了起来,朝着揽光的惴惴不安看了一眼。
林沉衍已经做回了桌子前,他重新铺了雪白的纸,听声音戛然而止,顺着那人目光看过去,失笑着道:“不妨事,你继续说就是了。”
那人正是林沉衍麾下一员,名唤烁方洪荒黄龙真人传。到底不比之前的亲近,他见眼下有人,拘束了起来。说话的语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张扬和少年意气。“我来时正好碰见其他兄弟,二哥要抓的什么……”他一时想不起,皱着眉挠头想了几番,才稍稍记起了些,“什么拂夫人……”
“景拂抓到了?”林沉衍一挑眉问道。
烁方猛点了几下头,哼哼道:“就是那人。她性子倒是犟得很,任凭我们怎样,硬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揽光闻言,对林沉衍也只有啧啧称赞了。她不知这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却仍有能耐,虽不至于通天,却很是得力。揽光不免想到自己,就连在朝堂之上,可用的人都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密布于五湖四海的势力。
林沉衍沉吟了会才开口道:“她总会开口,只是还未有让她惧怕的东西。”他低头提笔速速写着什么,好像景拂的事情他浑然不在意。等落了笔,他才对着那人招手道,“你将这东西带出去。”
烁方接过一看,登时惊得面色大变,退后几步细细看着那张纸,一时面上又只剩下折服了。他笑嘻嘻的凑上前来,“还是二哥好本事。”他这样的狗腿的逢迎模样,倒不叫人厌烦,只觉他如同孩童心性,至真至诚。
“二哥,这人是谁?”这问题盘踞在他心头,最终还是忍不住直直的问了出来。
揽光抬眸望着他一眼,又回望林沉衍,只见他晏晏而笑。
“公主耳目甚广……”少年见此情景提点道,脸上竟露出了几分痛心疾首。
林沉衍笑出了声,也不多加解释,只点着头道:“你只管办好我交代你的事情。”
烁方挠头想想,点了点头,“二哥放心,我这就办去。”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出了去。
揽光盯着门口,却几分失神怔然的模样。她原本心中坦然,却听林沉衍道:“他心粗,四周又不安全,我这才让他进来说话。”原本是句极其简单的话,但揽光不知怎么想起昨夜便是在这同人行了云雨。一时才又觉得此处处处尚且留着欢爱的气息,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林沉衍。
“如今景拂被抓,我们也就有了胜算。”偏偏林沉衍转了话题,故作不知道揽光为何恼他,施施然的说道。
揽光笑,笑得熠熠生辉,只顺着他的话:“我果真是找了个好驸马。”
林沉衍恬不知耻般的点了头,颇为认真的回道:“这普天之下,却真只有沉衍才配得上明月公主。”
若是以前,揽光定然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这狂妄之徒,可眼下,却倒真是要掂量掂量这其中分量。片刻,林沉衍正色起来,对着揽光道:“你我今日再无什么可欺瞒隐匿的。这隐盾并非我一人之力聚起。”
揽光更是一惊,紧紧的拧起了眉。暗中培植这样势力的人到底是何居心,这样不动声响到底是何人?
只听得林沉衍声音平稳,继续道:“那年之后,我便知道京都权势之下的可怕,虽然结交了些朋友却到底难成气候。今日的隐盾,却是魏东臣功不可没。”
魏东臣!当日的绣衣使魏东臣!
这三字在揽光耳边骤然炸响,惊得揽光说不出半个字来。她面上神情转了几转,却如何都不信这个刚正不阿,甚至有些刻板的魏东臣,竟会设下这样大的关系网。
林沉衍见揽光神情,想起当日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惊诧模样。他设计让魏东臣出狱只为了拿他当剑使,却不想那人果真是一把剑,还是一把藏拙的剑。累累锈迹下覆盖着冷峭的剑光。他大约是心有不甘,才会在咽气之前将这秘密交托自己首长大人,娇妻来袭全文阅读。林沉衍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两把钥匙,串在一起,乍看起来并不起眼。
“钥匙共有两把,一把锁着着隐匿江湖的各方势力名册,另一把……”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揽光,一字字清晰的朝外吐露:“锁着各处朝臣的鲜少人知的隐秘。”
揽光伸手向前,她微拧着眉,这样的秘密却是连她自己看来都……她又抬眸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只见他目光中坦然透彻,不曾有半分迟疑欺瞒。揽光接过这两把钥匙合在手掌中,上头还带着他的温热,并未有冰凉刺骨的感觉。
“江湖那册我早已打开来看,而朝廷那本……揽光,等你回朝后你自行抉择。”林沉衍缓缓在了起来,立在揽光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头。
魏东臣弄出了这两样东西,总是要不脱一个死字,若是被当权者探查得知,也会疑心他的居心。这些想来他自己都想了明白通透,不然也不置于用死来交出则这两样东西。
揽光一时感慨万千,心中生出莫名的滋味来。
这两样东西,凭空落在她的身上,犹如添了利斧。朝廷变化莫测,有了这些,她也安心上许多。
揽光抬头,盯着眼前之人,心思百转,只觉得几分幸然动容。这些东西林沉衍大可欺瞒她,又或许最终某日她自己会察觉,可今时今日,她却觉得,她和眼前这人本该坦诚。
“我想魏东臣这法子到是不错。”她忽然出声。
林沉衍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朝堂之上穿着官服就如同穿了一层皮,哪里还能看得清真假。倒不如在其中安插上人,叫他们互不相知,却互相监查。”揽光暗暗摩挲着手中的钥匙,其光滑可笺,不知前人多少个夜晚都在反复思量着这事情。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只消稍有异动便能立即知晓。”揽光缓缓抬头望着他,眸光流转,“只是……这样的人需得牢靠。”
否则,这也是“倾天”的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都是小青蛙咕咕呱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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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hhh,循环了一晚上,真心欢乐的歌~
ps,感谢苍怀菇凉的地雷~捂脸,微博私信我的不知道是不是菇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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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闯太常
她的言下之意何其清晰,是要将这重责交托到林沉衍手上。
“等到了京都再好好商议此事。”然而,林沉衍却只是委婉的转了话题,又道:“景拂不肯开口,事情到底如何到了今日这一步便不好知道。”
揽光心知他这会有心岔开话题,也不相逼,只是默然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你之前不是写了法子给那人了?”
林沉衍牵扯起唇,似笑非笑,“的确是写了,可那上头我也只写了如何用那人,却没写怎么叫她开口。”
“咣”的一声,之前被架在砚台上的紫毫滚在桌面上,沾满了墨汁的笔尖溅出许多墨来。揽光顺着望过去,只看见他搁在桌面的手指末端被染了数点,星星驳驳,并非是再无之前的皓白。
揽光凝神细思,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种猜想。这世上的事情本没有个定数,既然景拂能派上更大的用处,又何必非要强求她开口说话?有时候,越是半个字都不吐露才越好。
“当日卡察利用景拂得了这勒州三城,那我们不妨也用此人毁其建树。”林沉衍捻着手指,斯条慢理的吟道。
揽光心道,果真如此。可她到底想不到他将要用什么法子,只是隐约觉得眼前这人万事都思虑周全。
林沉衍转过身去径自穿戴,不料揽光会拿了腰带替其围上。他有些惊诧,而后眸光柔软起来,揽光却紧抿双唇,没发一语。
“勒州总是大膺的。”他一时再找不出什么能宽慰她的话。等出了营帐,他唇角笑意浮现,竟敛不下去。
揽光独自一人,不由扶着桌子呆怔的站了会,直到支撑不住才歪歪的坐了下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帐帘处,终觉似梦似幻,没有一点真实。
然而,事实也当真就这样摆在她眼前。揽光猛然握紧拳头,掌心被一扎,垂眸看去正是那两把钥匙。之前被她收起,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又被拿出握在了手中了。仿佛唯有握着这样的东西,才有片刻安心。
刚才……
她怅然,大约他是真看透了自己,所以刚才才没有答应收下这两把钥匙。此刻他若是收下了,将来自己对他也会多一层隔阂和提防。
他竟是……想得这么明白!
漆黑的墨在白纸上生了花,如同人琢磨不透又反复无常的心思。揽光闻见墨香幽幽,扭头看去,不觉去拾起了笔。她此时的心境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不知不觉便在纸上画了几笔。再一看,发现是“日息”二字。
揽光盯着那两字看了半晌,终觉可笑,轻笑了一声后揉皱了就转过头去再不放心上悍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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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皇帝寝宫里的落地飞鹤灯燃了一夜,溢出的蜡油顺着鹤身流了下来,看上去总叫人觉得有几分凄凄楚楚。奢华的殿宇中极静,几乎能听见重重纱幔之后绵长呼吸声。一个守夜的小太监忽然对着身边同伴推了推,使了个眼色。
另一人随即了然,只示意他速去速去。
说是去如厕,不过是守了一夜实在熬不住去打个盹而已。此时天才刚刚亮,雾蒙蒙。那小太监仿佛听见宫门第次开启的声音。只是这许多天,大长公主寺中祈福,早朝也再没有过一次。即便是宫城开了,也不可再见到鱼贯而入的朝臣。
他眯着眼,却看见原处有一团黑色身影在移动着,不多时,他便看见一个穿戴整齐的官员风尘仆仆而来。他们这些能被选到小皇帝身边的,自然都是被细细训导过。
没有半分迟疑,他当即将眼前这人拦了下来,面带笑意的致歉道:“大人,这地方您可进不得。”
哪知那大臣丝毫不理会他的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
小太监心中啧啧道,倒是个知趣的。然他这想法才生出,那跪在地上的人却嚎啕大哭了起来。一时,原本极静的殿宇也被这骤然起的响声给惊动了。那小太监浑身打了个机灵,倒也顾不上许多,也跪了下来,“圣上还未起身,大人!!”
那官员哪里听得进去话,哭声又宏亮了许多,悲恸得很。
小太监头皮发麻,只觉得今日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一发狠,居然伸手死死捂住了那人的嘴。他口中又忙不迭的说道:“大人大人大人,惊扰了圣上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一时心急,心已经悬到了嗓子口。
而这时,宫门轰隆隆打了开来,里头急慌慌的的跑出一个太监,捏着兰花指指着他们二人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小太监有苦说不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那哭号不休的官员此时钻到了空子,挣脱了小太监的桎梏,躬身跪着朝着挪动了几步,嚎叫道:“皇上给臣做主!求皇上给臣做主!”
那小太监浑身发颤,脸色雪白瘫软在地上,脑中只想着这回死定了。这响动,便是连这暮气沉沉的皇宫都要震上几震,更何况是小皇上?
“谁!是谁在外头!”果不其然,裴衾稚气的声音在里面传了出来。殿中忽然传出了一阵骚动,转瞬,一个赤脚穿着明黄色中衣的孩童跑了出来。他停在不远的地方打量着痛苦不止的人。
“你是谁?”
那官员勉强停止了哭声,抽抽噎噎的回道:“回皇上,臣是太常少卿陆雲得。”
裴衾皱着眉头,他清了清嗓子,想要拿些气势来的模样,“你为什么哭?快告诉朕。”
殿中伺候的宫娥太监呼啦啦都围了上来,小心翼翼道:“皇上,地上凉,让奴才们伺候能更衣先。”
裴衾扭头,不满的吼道:“朕讨厌死你们一群奴才了!整日只知道管着朕!”
“奴才不敢!皇上息怒!”那群人闻言,纷纷跪了下去,满殿都是寂静。
裴衾这才满意,板着脸对着那哭哭啼啼之人道:“你先说轮回游戏之魔兽。”
“臣谢过皇上,今日老臣的冤屈也只有皇上可以洗臣洗刷了。”他说着,又深深的叩了一个头。“大长公主半月前在白塔皇寺祈福。 ”
小皇帝裴衾愣了一下,点头道:“姑姑的确是在那祈福。”
“皇上继续听微臣说。”他太抬起头,脸上弄得乌黑,又合着眼泪,此时看上去没有一分一毫的官威可言,狼狈至极。想他一个四十出头的人,此时却哭成这样子,着实不容易。
“昨夜皇寺大火……”
“啊!”裴衾一声惊呼,朝前了几步焦急逼问道:“那姑姑呢,那姑姑到底怎么了?”
那官员垂着头,万分悲恸着道:“回皇上,臣……臣没有找到大长公主!”
“……”裴衾心急,上前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身上,破口大嚷道:“你个死奴才!你胡说什么!你把朕的姑姑怎么了!”
周遭的宫娥太监听了,各个脸色惨白,直冒冷汗。其中有人壮着胆子道:“皇上龙体紧要,大长公主定会平安无事!”
那官员用袖子摸了一下自己的眼,悲怆道:“臣也想,大长公主万分尊贵的人,又岂会有不策。臣想……臣想……”
裴衾急喝道:“你快说!”
“臣想,大长公主是不是根本不在皇寺?”他才刚说出这个念头,又立即接着道:“臣知道大长公主最是放心不下皇上,所以想到宫中看看公主是不是回宫了。”
“……”
裴衾立在原地,他看着灰头土脸的那官员,循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喃喃道:“不在皇寺?”但转念,他又皱起了眉,“不在皇寺在哪!你这个狗奴才!”
那官员又将身子伏得更加低,恨不得将那张脸都贴在脸上才好。“臣不敢有半分欺瞒,兹事体大,臣若不是有万分肯定又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大长公主当真不在皇寺中。”
裴衾狐疑,捏着小拳头又始终拿不定个主意,他顿时觉得寒气骤生。从他脚底心钻上,慢慢钻向他的四肢百骸。姑姑不在皇寺?那姑姑为何这么长时间不来看自己?
“皇上。”
正当这时,一道沉稳低醇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立即,小太监立即唱道:“宁邺候觐见。”
裴衾正是焦急时候,见宁沽南此时来,面上不由一松,带着几分哭腔唤道:“宁叔叔。”
宁沽南却没有半点逾越,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叩首道:“参见皇上。”他起了身,见小皇帝穿得单薄,随即解下了自己罩在外面袍子裹在了裴衾身上,又将他抱了起来。
“陆大人,惊扰圣上你该当何罪?”他斜斜的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冷哼了声开口道:地上那人辩道:“臣据实汇报,不敢有半分欺瞒!”
“哦?”
宁沽南眯起了眼,透出霜寒,“不知……那又是何人?”说着,他调转视线看向了远处。
只见众多金吾卫从一层层宫门中穿来,金色铠甲灿然夺目,宛如天兵神将。队伍中间是一辆八七匹白马拉着的辇车,通身都刷着朱红漆,又镶有翠羽玉石。白衣似仙的宫娥环伺左右,云锣伞锻,金铃轻晃,气派非凡。
作者有话要说:勒州棘手,京都也有不安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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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蛾鱼饵不安分
“是姑姑辇车!”裴衾瞪圆了双眼,他用力揪着宁沽南的衣裳,追问着求证:“是不是姑姑的辇车?”
其实又和需要任何人的亲口证实呢。
这普天之下谁能乘着这样规格的马车进宫来?除了大长公主又岂会再有旁人!之前那哭号的太常少卿大着胆子朝着后面偷偷瞄了一眼,只一眼就已经是全身发软,再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淋漓。
宁沽南笑了笑,问道:“皇上难道不认识公主的明月辇了?”
小皇帝得了这样的话,更加欢喜起来,笑着道:“姑姑回来了!”一转头,他对着地上那人恨声道:“你个混账死奴才!你敢骗朕!”他虽然年纪尚少,此时横着眉眼,倒也煞有其事。
那太常少卿面上呆呆,已回不上一句话。
一众人马的越来越靠近,悬在辇车四角的金铃声越来越清脆。宁沽南规劝道:“皇上,公主车马劳顿,皇上不如先将衣裳穿好再去探视公主。”
裴衾朝着外头的辇车看了一眼,明显不愿意,却还是点了点头。“朕听宁叔叔的。”
在宫中伺候的宫娥太监这才舒了一口气。小皇帝随着他们入内更衣。
而宁沽南伫在原地,他眼角微挑瞄了地上的官员一眼。只见他地伏着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不知是胆战心惊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这样。
“嗤……”宁沽南忽然笑了一声,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雪绢的汗巾,仔仔细细的擦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的指骨上带着那只银色的戒指好似又光亮了许多。他只盯着自己的手看,浑然不在乎地上那恐惧至极的官员。那一声漫不经心的笑却不经意更增添了那人心中的颤栗。
太常少卿陆雲得在地上,花了极大的气力才抬起头,他面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异常。但看着宁沽南,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大概,是心中怀恨的……
“你啊……”
宁沽南垂眸看着他,蓦然开口,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惋惜和可怜。他当真觉得这太常少卿可怜,却更是觉得可笑。不知不觉中,他的嘴角已然爬上了残忍的弧度,似笑非笑,看得人心中发瘆。
“什么都不知道,竟敢替人做出头鸟!”
太常少卿听他这样一说,脸色更是变了一变,嘴角微微抽搐,也不知道此时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想法悍戚。
宁沽南擦好了,才将那帕子叠了又叠,叠得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才重新放回到了自己的袖中。他因为常年纸笔,食指上有层薄薄的茧子,十足十的书生气。
太常少卿盯着他那只手,猛然吸了一口气,方才被击退的勇猛又一分分聚拢了回来。他看着宁沽南,“臣奉命准备祭祀事宜,从未踏出寺庙半步,可公主她……”
“那你的意思是?”宁沽南眉眼一转,接口问道:“公主根本不在寺中?”
太常寺卿听他忽然将话说得这样直白,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接口。他想起自己会这样冒险前来,正是因为有九成九的把握——大长公主并不在京都!在白塔寺祈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然……不然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造次!
“哦……”宁沽南沉吟,他凝眉想了下,有些恍然了悟的意味。“原来你们是以为大长公主不在京都,就好这样肆意欺主了?”
“没有!”这欺主二字让太常少卿陡然一震,急忙开口撇清道:“我觉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在这一来一回中早就失去了分寸。
又或许,早在金吾卫用着那辆辇车入内的时候,他早已经心知自己再没有不死的可能。明月公主何种手段,又岂会轻饶了自己?太常少卿越想,心中越是一片惨然。
为何会这样……消息明明称……大长公主不再京!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辇车的声音越来越远,金玲的清悦声却在他的耳中交叠起伏。难道……难道公主根本不再辇车中!
等他想到了这一点,抬起头看向宁沽南的时候,见他正抬着头斜睨着自己。陆雲得只觉得那眼神高高在上,他看自己仿佛是在看什么卑微愚钝的东西一样。
“公主……”他张了张嘴嘴,却发现在那种气势之下,自己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错。”宁沽南轻轻开口道,“公主的确不在京都。”
太常少卿面色变了又变,他张开着嘴,却好像又什么东西堵着,的的确确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宁沽南并非如此罢休,他弯□子,低头道:“而这大膺本也就没有什么大长公主。”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显得更加诡异。“有的只是本侯!”
一语毕。殿中悄无声息。
只有那摊在地上的太常少卿凌乱的气息,他惊恐的看着宁沽南。好似听见了惊天秘密,而他又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秘密。
宁沽南看着他笑,肆无忌惮,他站直了身子垂眸,恶意欣赏着他面上的震惊和惊恐。“你们那一帮子人啊,连着今日的形势都还没摸清楚就敢来送死。”字字都好像是从他齿缝中钻出来的,充满了讥嘲,“权果真是好东西。”
“不然,又怎么会让人连‘死’字都忘记怎么写了?”
太常少卿被他讥嘲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今日斗胆来此的缘故不外乎是宁沽南说的那样。不过被这样j□j裸的挑明了,到底无地自容。他到了这地步,哈哈的大笑了数声。“这朝中上下,又起止是我一个眼睛瞎了!”
他猛然生出了一股豪气来,“我倒不信,这大膺的江山能真的改姓宁了!”说完这句,他便扭过头,飞快朝着外面跑去,一身藏蓝色的官服随着他的跑动上下翻动。
宁沽南负手看着,微微眯着眼,嗤笑:“真是不知死活。”
遥遥看过去,太常少卿果真是如同一只飞蛾,不顾一切扑向那朱红辇车轮回游戏之魔兽。然他尚未靠近,周遭的金吾卫却已经亮出了宝剑,刀光剑影只逼得人不敢再向前。不消一会,就听见一道凄厉的声响。
飞奔那人果真没如他所愿,隐匿在宫中的鸦雀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惊动一飞而起,又消失得无声无迹。
宁沽南嘴角只带着冷酷的笑,他温润的表皮下藏着的是最冷酷的心思。只见小皇帝从里面跑出,见了外面的场面虽然有些惧意,但忍不住担心车中那人,执拗要前往。而那辇车转了方向,正朝着皇帝寝宫而来。
“皇上,公主染了风寒……”宁沽南语气平和的说道。
裴衾匆匆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那车轱辘上到底沾染了热腾腾的血,混在朱红漆上虽然不甚显眼,但腥气不散。小皇帝有些瑟然,他年纪小,许多事情都害怕。殊不知,他住的这个皇宫便是用累累白骨垒成。
“别过来,脏……”辇车停下,里头传出一道声音,紧随着又传出了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那声音对于裴衾而言何其熟稔,他飞快的回道:“姑姑!”
车中之人咳了一会才停了下来,再说话时,声音又弱了几分,透出倦怠和孱弱。“衾儿,姑姑身上带着病气,你别来。”
裴衾顿时软弱了起来,之前横气消失,只是个孩童罢了。他不依不饶,带着哭腔道:“姑姑走了这些天,难道都不想衾儿么?”
车中没有任何响动。
裴衾咬着下唇伫在原地,又道:“之前那个逆臣还说……还说姑姑……”
“衾儿……”车中那人好似无奈至极,叹了口气,随即那被掩得严严实实的车帘被掀开了一些。只见里头露出了半张白玉似的脸,眸深似墨,只是眉眼处带着抹不掉的病容。
裴衾鼻子一酸,眼框就红了起来,声音糯糯的喃道:“姑姑。”
车中那人音容相貌无一不似揽光,她此时见小皇帝脸上凄楚,竟也流露出了心疼。但最终也忍着道:“衾儿乖,等姑姑病好些了再来望你。”
裴衾见了车辇中人,心也彻底放了下来,点头应道:“姑姑放心,衾儿让最好的太医来医治姑姑。”
车中那人这才勉强露出笑意。
宁沽南还是站在原处,淡淡的看着眼前一幕,好似这些早已经激不起他任何情绪。他处处先人一步,又哪有破绽可察?
等到了宁邺候府,仍旧如往常一样,抓着鱼饵投喂着白瓷盆中的金鲤。书房中早有一人跪在地上。
“侯爷,那太常少卿已死,可要……?”
宁沽南稍稍停顿了动作,那鱼饵在他两指中被捻成了粉末。跪在地上的人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随即低头再不敢看。“做成鱼饵……送到那几位大人的府上去。”
那手下得了命令,立即退了出去。
宁沽南搁下手中装着饵食的小盒,面上喜怒不辨。大膺的闵卫萧宁四大氏族,如今只还有卫氏不安于份。白塔寺失火到太常少卿殿前喊冤,也不外乎是这些人背后设计。
他心内一笑,卫音荀竟得知了裴揽光下落想放手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第四天啦~~\\(≧▽≦)/~啦啦啦,给自己鼓个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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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变玉珏
京都的朝堂风云变化,总没有一刻的风和日暖。而潮州接连下了几日雨,整座勒州城都仿佛是浸泡在了湿气中。这干燥的边塞从未得到过这样多的雨水,就如同他们从未想过今日会被蛮夷占领此时。
林沉衍外头皮了一件毛毡大衣,他才走了两步,足上已经沾满了泥。而勒州满地都是泥沙,如今沁足了水,一踩下去就陷入了里头。他低头深看了一眼,又朝着四周看了一遭。
只见那些溏纶族人各个多是精壮高大,几乎是打着赤膊在军营中穿梭,轧蚺的胡子上挂满了潮湿的水汽。而他们也好像是厌倦了这样天气,不时从口中吐出几句咒骂。
“大人,族长在等您呢。”走在林沉衍之前的那个异族男子轻微弓着背,见他驻足轻轻提醒道。
林沉衍朝着他点了下头,飞快的跟了上去。那顶硕大营帐还未靠近,林沉衍却已听见从里头传来的爽朗的声音。他神情漠然,等转进去之时,依然有种不卑不亢的沉然自若。然待他进去,之前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
坐在上位那人面色泛红,他不过四十多的中年男子,却一双浓眉下的眸子却像是最锐利的刀子。“哈哈哈,是林大人。”他面上又立即重新带上了笑,只好像是见到多年未见到的挚友。“林兄弟是我族的上宾,快来随我一起坐。”
林沉衍微微颔首,声音平静的回道:“族长客气,林某也不过是依照主子的命令办事。”
那人见他如此,愣了一楞,却执意拉着他的手,“说这样见外的话!不论如何,你是都是我卡察的兄弟!”他拉着林沉衍转身去自己的之前的位置。“大膺人都胆小的很,依我看,只有林兄弟你和荀夫人才有我族的气魄。”
林沉衍早见这帐内还有一人斜斜倚坐着,不是旁人,正是荀夫人卫音荀元极破空。她因为久病,手中还抱着一只鎏金手炉。面上分明的半个字都不想多说,却仍然笑谓道:“族长谬赞了。”
“大膺的女子柔弱,但夫人当日虽被欺凌但依然镇定,若非这样,我又怎么会信当时区区一介俘虏的话?”
卫音荀勉强一笑,那日被擒,若不是她自献一物,又何来今日贵宾礼遇,只怕早就身陷囫囵而死了。
林沉衍也再不推辞,顺应着在卡察身边坐了下来。大帐中有几名胡女,拍着鼔拨着琴哼唱着欢快的调子。林沉衍往那一坐,犹似占了三分春意,容光扑面,那几个胡女不免红着脸多看了几眼。
卡察瞥见,眼角一抽,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林沉衍的肩膀道:“林兄弟长得俊,把我们塞上的姑娘都给迷住了。”
林沉衍敛着眉眼,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却已是听见卫音荀咳嗽了两声,接口道:“林公子自然长得好,不然也不会成了……”她说了一半,却猛然停了下来,只好似一不留神说了这许多的事情。
卡察好奇,看了二人后不禁追问道:“这里头有什么趣事?”
卫音荀用袖子捂着自己的嘴,只让人觉得眉眼弯弯,透着笑意。林沉衍望着她,不由拧了拧眉,心中总是生出了一丝阴翳。他低头,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大约是饮得急了些,低咳了声才慢吞吞的回道:“不是什么大事。”
卡察见他没有半分细说的意思,也再不勉强,“林兄弟你往后多喝喝我们自己酿的奶酒,就不会觉得如此辛辣了。”他说着,又给自己面前添上了一大碗,才想起什么事情,对着卫音荀问道:“荀夫人,你刚才要说什么事情的,还非要等林兄弟一起来才说。”
林沉衍低头看了卫音荀一眼,一时间帐内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卫音荀忽然嘴角含笑,她这样轻笑,病气也少了几分,“族长可知道我和林公子是旧相识?”
“不错,之前是提了。”
卫音荀又款款道:“妾身这一路上身子不利落,只是当日出门出的急,没有一人得上。”说着她眉眼一转,直直的盯着林沉衍,“不知道林公子舍不舍得将帐中人来给妾身做个伴。”
林沉衍半敛着眉,之前喝酒脸上红晕已经退去,在漆黑的长睫下,反倒是显出了几分冷白。
卡察看了他们二人,轰然大笑道:“我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不过是做个伴,只是这事情,只能看林公子肯不肯了。”
林沉衍咧嘴一笑,笑得声色犬马,他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朝着前面推了一推,“此时正是林某心头好,只怕不能遂荀夫人的愿了。”他的目光直逼卫音荀,好似全然看不懂她忽然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不肯有半分松动。
卫音荀也不见有丝毫怒意,只是笑意渐渐收拢,眉目中已经带了几分恹恹之色。“果真是心头好……只是,妾身只知林大人心里头可重来只有一人。”
卡察摆了摆手,劝解道:“不过想要一个伴,我们塞上的姑娘也很是善解人意的嘛!待会我便派个人去夫人那。”
“族长不知,那人妙得很,长得像我一个故人,罢了,既然林公子不愿,妾身也不勉强。”说成这样,多少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味。
林沉衍由始至终都看着卫音荀,心中冷笑,他掩在袖中的手轻微握着拳头。这样女人……心思太多也太毒,反复无常。他忽然想到宁沽南,他敢娶这样一个人睡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日夜夜都在细心算计。不过,好在他之前便从未想过要全信她。所以也不在意她现在搞出的这些动作来,更甚至是,他倒是希望她敢痛快些。
“族长,外头有人拾到一样东西,像是大膺之物,小的不敢怠慢特地呈上草包重生:市長从了我。”帐外的人得了命令进来,双手奉上了一物。
卡察仔细端看,却看不明白到底是个何东西,然卫音荀不经意看了一眼,脸色一遍。她看了一眼林沉衍,轻道:“妾身倒是认识这个东西,只是……只是她无论都不应该在这地方。”
“是大膺金吾卫才有玉珏。”
卡察看着这,再看看卫音荀的脸,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玩笑的迹象。他捏着那一块白玉,口中喃喃自语:“金吾卫……金吾卫……”大膺的金吾卫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当然知道。这东西正如卫音荀所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他猛然站了起来,“来人!”
“来人!仔仔细细给我清点人数!”卡察紧皱着眉头吩咐道,好像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东西此时猛然出现惊扰了他的分寸。他一扭头,看了一眼帐中的两个人,一个捂着手炉,病弱的不堪一击,一人捏着酒杯,正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二人……难不成是这二人中有古怪?”
但其中一人持着格铘族真主的信物,那信物千真万确做不得假。而另外一人……卫音荀,她能在此,不过是因为她给了自己一封书函,那书函上的字迹也是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的。
卡察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恨不得此时此刻能掏出他们的心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几分异动。他心中盘算一圈,此时只是咬牙切齿的恨大膺人的狡诈!
林沉衍抿了口奶酒,笑着道:“大人总不至于会疑心我二人吧?”
卡察不说话,只是眸子中如同淬了毒药一样盯着他们。帐内的姑娘已经停止了歌乐,讷讷的坐在那,一个都不敢作声。
“出现这样的东西,谁都说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察到底松了口,只是面上已经懒得再有之前那样亲和的笑意。他苦心攻下勒州城,外人看来可能是大获全胜,可其中折损了多少兵力耗费了多少米粮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更何况……他们是远攻,一路而来无非是存了破斧沉舟之心,想着攻下勒州城自然有补给好修顿。
可是……他万万不曾想到,当日攻城之时会有大膺皇帝招降的圣旨到。既然那招降的官员未被捉拿到,大膺派兵也就快了。而那日勒州城的粮草也被一并烧了,他们居于城中若是没有援兵恐怕……
卡察并非傻子,为了这些早已经是苦心孤诣的筹谋了许久。他哪里肯在这地方功亏一篑,叹了口气,口气又松了几分,只对着林沉衍道:“之前是我被气糊涂了,今日下午,格铘的使者必然就到了。”
林沉衍点了点头。
卡察这话到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格铘迟迟不出兵,他们便也再不能支撑几日。他这两日似乎能听见有大批的军队的在横渡着东湖的声音,隐约觉得过不了几日,大膺被会反击了。到了那时候,只怕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能有之前的悍勇。
格铘的使节未来,林沉衍终究因为握有白羽而安枕无忧。何况卡察虽然明面上并未为难,暗中却多加了士兵看守。等回到自己帐中,见揽光正低眸翻看着书,她看似闲适,并无一分担忧。林沉衍不免苦笑道:“你倒是悠哉。”
揽光将那书反扣,挑眉看他:“那特使呢?”
“什么特使!”林沉衍嗤笑了一声,“他永远都到不来勒州。”他撩袍坐下,将那沾满了泥浆的鞋子脱了,凑到揽光身边道:“卫音荀起了歪心思,我们……”
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揽光眼睫微抬,思付后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1929727菇凉的地雷和火箭炮~虽然没啥人留评了,但还是让我开森死了~~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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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识
距破城之日已经过了的五日,潮州迟迟不见有任何做动静。
刺史府中表面上平静,却早有人急的团团转。刺史汪铨已然下了决定,他手中捏着一方兵权,到这时再不肯静待。
十数日前大长公主曾有密函交代他手上,要他以十日之约增持勒州。只是那个时候万万不曾想到勒州破城之日会来的这样快。而这几日,形势虽然紧迫,但那大理寺少卿萧淮萧大人手中持有公主信物,他铁口铁牙咬定了暂缓出兵。然而汪铨思虑再三,更是寝食难安,今日一早起,便将那麾下将士都集结了起来。
潮州富庶,因地近边关,辖内一直蓄养精锐将士。此时五六万人一齐集结,浩浩荡荡占满了整条街道。沿街挨家挨户都开着门,伫在门口面容肃然。
刺史汪铨穿着铠甲,他正跨出门,却听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汪大人。”
他抱着自己红缨头盔,侧身朝着后头上来那人看了一眼,“萧大人。”
萧淮依旧是一身文人装备,白衣儒服,气质文弱。“大人今日出兵潮州,怎么不喊上萧某一道?”他一步步走上了前来,面上神情冷若寒霜,似有责怪。
“不敢劳烦大人。”汪铨冷笑了一声,之前几日他因为萧淮有公主信物而一直唯唯诺诺,可眼下已然做出了决策,细思之下竟然觉得面前此人其心可诛。当即对萧淮也再没有半点好颜色。
说着,汪铨将那头盔套在了头上,跨上停在府前的战马,大声喝道:“出发!” 他身后千万人听了他的命令,立即回道:“是!”
一时,喊声层叠而起,如同山呼海啸,叫人震动。他扭头看了一眼萧淮,咬着牙道:“此去势要夺回勒州!”
萧淮缓步走了上前,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不多时,那人牵出了马将缰绳递到他手上。萧淮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他蹬了两脚,驾马到汪铨的身边。“汪大看来是误解萧某了。”语毕,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缎布,“皇帝圣旨在此。”
众人见得此物,纷纷跪下,盔甲撞击的声响淹没了汪铨那一声惊诧“你”字。
萧淮瞥着他,唇上带着丝丝不明意味的笑意,“萧某今日在此,全是皇上圣意。如今泱泱大膺竟被蛮夷所欺,岂止可笑,若不夺回勒州,我萧淮愧对圣上,愿一死以谢天下。”从他口中吐出的话,字字铿锵,如是能敲响人心中的大鼓,任其在里头一遍一遍的回荡。
那些将士被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更加之潮州偏远,此时圣意垂连,又觉得豪气上脑,只山呼道:“誓死收回勒州异界混元战神全文阅读!誓死收回勒州!”
“汪大人……还不起身?”萧淮将那圣旨重新塞入到了袖中,不疾不徐的对着汪铨道。
刺史汪铨回看了一眼斗志激昂的将士,心中暗道这个萧淮果真是做得了一手好戏。他再回想之前他手持信物却迟迟延缓自己出兵,可见统统都是上了他的当。而今日他在军前一番表志,纵然今后有人追究出兵延误一事,他也大可推得一干二净。
“多谢萧大人。”汪铨回道,心中对此人却有些近而远之。眼下,他甚至悔恨自己当日懦弱,轻信人言。
萧淮见他面色不佳,漫不经心的说道:“汪大人岂知今日出兵,才是一击即胜的好时机。”
汪铨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只道:“臣年纪大了,只知道忠于圣上。”他没由来的回了这样一句,再没有和萧淮攀谈的兴致。
而萧淮则是会心一笑,眉目清俊,凝眸看着远处。隔着东湖,他隐约能穿过白猊丘看见此时的勒州城。当日他离开之时战火迷乱,过了这几日,不知道被铁蹄扬起的尘沙有没有都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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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州城中。
“夫人。”玉风端上了一盏茶,里头搁着荀夫人最爱的金池梅。只是量比之前少了许多,所以这茶的滋味也就淡了许多。
卫音荀才刚抿了一口就察觉了出来,她朝着里头看了一眼,微蹙了眉头冷冷开口,“这只剩下这么点了?”
玉风“嗯”了一声,他好似也颇为担忧,“还是在京都好,什么都是顶好的,虽然那个什么族长都送了好东西来,却哪里比得上府中那些。”说着,他大为不屑的看了一眼四周,很是嫌弃。
“这里的确是比不上京都。”卫音荀将那茶又抿了一口,平日里不在意的东西到了这时候却觉得很金贵得很。她在心中也暗暗叹到道,到底是蛮族,又怎么会比得上京都的富贵。
“那夫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玉风实在忍不住,只能小心翼翼的探问。
“回去?”卫音荀拿出帕子擦了下嘴角,“回自然要回的,只是要怎么个回法了。”
玉风一时没有理解得了她话中意,面上一白,“夫人不是给了那卡察一件紧要的东西,难道他还不肯放我们走?”
卫音荀摇了摇头,捏着帕子的手在茶盏上轻轻拂过,她眼眸中好似装了许多算计,悠悠笑道:“他得了这么大一个好处,只盼着我们再给他个更大的。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我们走呢?”说着一大段话,她又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来。“人总是贪心的。”
她捂着胸口,像是在给自己不断的顺着气的,一遍遍的喃道:“总是贪心的……”
玉风抿着唇,只觉得难受得很,这破地方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他索性依偎在了卫音荀的腿边上,抱着她的腿磨道:“求夫人行行好,快想想法子离开这,小的……小的在此地可受不了了。”话中竟带了几分软弱的颤声。
卫音荀盯着他的脸瞧,忽然出声道:“你的脸倒是像他,只是这性格的,半分都不像。”她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陈述,总之玉风听了之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之前那功夫劲全都消失没了。
“好了好了。”卫音荀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我自然有法子回去。”
“非但要回去,更要比从前更好。”她伸出手虚虚的托了玉风的手臂,示意他起来,“我自小看着叔叔伯伯的算计长大,又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玉风不明,却见卫音荀面上充满笃定邻家俏妹初长成全文阅读。
“不过今日,总要有一人……”
“荀夫人这么说……必然是不想和林沉衍那厮联手了。”詹春掀开了帘子进来,朝着那二人看了一眼,甚是带了几分讥嘲睨了玉风。
“你果然机敏。”卫音荀拍了两下手,“我身边要是多了几个你这样的人,倒再不用我这样事事都劳心劳力了。”
詹春不笑,脸上带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他打量了眼卫音荀,心中只道这女人病成了这半生不死的模样,却还有心思去算计旁人,大约她身子中的病气都积压不算都是因为这些算计。
“当日我一直不明白的局势,却是因为你才彻底清楚。”荀夫人忽然开口。她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孱弱,却也正是她之前在卡察面前要借刀杀人。
詹春将手拢在了袖子中,“夫人想要知道什么,问问枕边的侯爷不就一切都知晓了,何必要靠我?”
这话说得呛人,荀夫人脸上寒了几分,玉风见势而上,指责道:“你一个奴才,说的什么话?”
“论做奴才,我的确比不上你,改日再容我好好讨教如何才能‘伺候’好主子!”詹春晏晏而笑,他少年意气,此时句句锐利,不曾留有半分余地。
“罢了。”卫音荀抬手制止,只道:“我虽反悔与林沉衍联手,却并不代表有心害公主。”她将那茶递给了玉风,道:“却换杯热的进来。”
玉风闷声不语,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顺从的出了去。
“我非但会回去,更会带着大长公主平安无事的回京!”那声音透着莫名的凉意,却亦是有意透露给詹春明白。
“夫人大智。”詹春看着她,嘴上虽然如此说,却没有丝毫恭敬可言,甚至是语气古怪。
卫音荀并不计较,垂眸想着什么。之前她在京都什么都看不通透,只觉得朝中党派各自为阵。可等她出了京都,到了这地方才陡然看明白局势。她一直以为……是大长公主肆意弄权,傀儡小皇帝。可眼下却恍然大悟,真正握着至高权势的人……根本不是裴揽光!
她的夫君,居然欺瞒了天下!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幕后之人。可是……他又凭什么能够控制大长公主呢?大长公主又岂会甘心情愿的受他控制?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那年皇宫失火,公主流落民间的旧事。
“听说,当日江元王在牢中自缢之前,曾有狱卒听见他喊‘假公主’什么的……” 卫音荀忽然开口,视线直逼詹春。“你之前假扮宫女在宫中,理当清楚这个公主真还是假?”
詹春一拧眉,好似厌烦至极。他喉头微动,等想了想却是邪气一笑。
“府中凭空多了个人,我自然会去查一查。”卫音荀声音轻慢,好似这样的小心细致是她多年养成的。
“……公主是真。”詹春早知她查过自己,再不惊,只平淡着道。
卫音荀看了他,却从头至尾的不信,转头叹道:“且等着吧……最迟晚上,总要见分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准备新坑,菇凉们顺手给收藏个嘛~么么~
原本打算叫《怀蛇》的,但给编编看了正文之后说太……玄幻了!哈哈哈哈,还是正统的古言啦,小人物的奋斗史~
――人心有恶,怀中藏蛇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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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乱大军
深夜,飞鸟惊,虫鸣尽。勒州城好似一张被张开的弓,稍微的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所有的人。
马蹄声不断,好似有斥候在不停传送从城外探寻来的消息。
白日卡察下令清查城内所有人,层层传递下去,整支军队纪律分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抓了二三十人,统统被反绑了双手被关在营地的中央。
揽光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皱了皱眉头。声响越来越大,丝毫不像是入了夜。
“虽然吵些,也凑合着睡吧。”林沉衍探过身来夺走了她手上握着那一卷书,又顺势吹灭了火光弱弱的烛。
“今晚上,谁都别想睡安稳了。” 揽光的掌中有些湿,她握了握拳头,只觉得湿滑得很,不禁捏着袖子蹭了蹭。她的话轻缓,又带了几分娇笑,叫人停了心中柔软。她自然也是紧张,可面上非要做出不在意的神情来。
林沉衍温声回应,“你想睡,我保管谁都吵不着你!”
这营帐中漆黑,但又仿佛能看见人的轮廓,揽光听他的声音低醇,不知为何心头慢跳一记。停顿了会才反应多来,“胡扯。”她这一句,未免带了娇嗔在里头。才刚说完,就似乎听见了林沉衍咧嘴轻笑的声音。
揽光咬了咬唇,有些懊悔的模样,继而又道:“这样大的事,你就这么有把握?”
林沉衍不笑,反倒是沉稳的开口道:“当日勒州城中粮仓被焚烧一尽,而他们自己原本就补给不足,眼下也只是苦撑日子罢了。”说着,他又好像是要宽揽光的心一样,添了一句道:“这事情,我倒是真有十成十的把握。”
揽光听他这样说,紧握着的拳头松了一松,她转念想到一事,不免心中生出恶气来。如果潮州早日出兵,又何必要这样铤而走险的法子?已经七日,除非萧淮死在了路上,不然就是他存心延误!
“揽光……”林沉衍坐了下来,紧挨着揽光,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等过了今晚,就能回京都了。”
揽光侧头,分辨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神情,只觉得他视线紧紧的胶粘在自己身上。一时,心头有百般滋味掠过。大约非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更能让人心中多了一分触动。揽光微微一动,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第一军师:美人倾城。
到底是边陲之地,晚上狂风不止,呜呜得如同是百鬼在外头游荡哭诉。她的侧脸贴着,能感觉单单的布料下,他的体温,不冷不热,恰是温温的。不知为何,揽光却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候感到了心头的平稳。她一直都活得艰辛,步步都如履薄冰,却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松弛了下来。
揽光眯着双眼,心中盼望这时刻能长久些。然不出片刻,只听外面忽然吵杂起来,兵刃的撞击声,人群攒动的声音一应都沸腾了起来。揽光立即警醒,而林沉衍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去看看。”
揽光沉默不语,终在他掀帘而出的时候道了声小心。转瞬,身影就没了出去。
她在这一小小的营帐,灯火全无,只觉得五觉更加灵敏,外头大约是下了集结令。这样深的夜,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卡察这样紧张。揽光只知林沉衍用了景拂来对付卡察,然这样的骁勇的军队,若是不能一击即中,散其锐气,恐怕下场堪忧的就是他们了。不过这个时候,她见有这样大的阵仗,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眼下越是虚张声势,才越有可能震慑卡察。
“哗”的一声,忽然一道人影从外面的钻了进来。
揽光心头一凌,却听见那人开口道:“姑娘,二哥喊我来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两日才来和林沉衍见过面的少年烁方。揽光听出是他,只飞快的“恩”了一声。
那少年慢吞吞的进了几步,摸着后脑有些不知所措,“姑娘,我二哥让我来保护你。”
这话原本多余,大可不必这样郑重其事的再说一遍。揽光扭过头来,略略朝着他那处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他还有说了什么?”
“没……”烁方脸上一红,更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二哥只说,待会要是乱起来让我先护着你出去。”
揽光没立即回,过了片刻才问道:“他呢?”
“二哥自然有紧要的事情要做!”他声音中带着钦慕和自豪,好像林沉衍要做什么义薄云天的事情。
正当这时候,揽光隐约听见好似有战鼓的擂起,那声音遥远,并不是勒州城传出的一样。她又凝神仔细去听,越来越肯定。她忽然的站了起来,快步朝着外面去。还未掀开帘账,被那一闪而来的身影给挡住了。
“外头乱得很,就别看了。”少年一脸难为,但却是带着商量的口气。
揽光只浅浅一笑,“我只掀开帘子瞧瞧,自然又不出这帐子,外头乱和我又有何关系?”
少年颇觉得为难,但仔细一想,也觉得说得有道理。掀开了一条缝隙,对着揽光道:“喏,就这么看看。”
被马蹄踏起的尘沙一下子扑了进来,揽光探头朝着外面看去,只觉得脸上被这些砂砾拍得火辣辣的。等她看到城外远处之时,惊得瞪圆了双眸,不禁一手揪住了那厚厚的帘子。
只见那远处,灯火几乎将天地都连成了一条线,绵延几百里,如是天地被生生裂开了一道口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地方迷漫着遮天蔽日的尘沙。非是浩浩的大军挥师前来不可造成这样大的动静。
揽光看了数眼,心中震动丝毫未有消除。
那少年将她如此,脸上更是露出得意之色,嘟囔道:“这些可都是我二哥布下的。”
揽光猛然吸了一口气,她缓缓的回过头来看着少年,“他哪里来的军队?”想那气势,至少也要有数十万的人数之多!揽光再不敢深思下去,若是轻易就可集结这样的队伍,那这人岂止是有着通天的本事。就是要她裴氏的江山,只恐怕都不由得人不答应了重生之千金有毒。
“我二哥多本事,只是眼下人多,说不得。”少年压低了声音,却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揽光不言语,抿了抿唇,只有外头摇晃的灯光才在她发白的脸上染上了些红晕。外头人影晃动,她心中只反反复复闪过一个念头,哪来的军队!
杂乱的军营中,有人不顾人潮朝着揽光这营帐来。那人身形纤瘦,在这群人中根本瘦弱得不堪一撞。他艰难到了揽光的帐前,正站在门口的二人,愣了一楞,立即道:“卫音荀方才拦下了卡察。”
揽光脸色一变,想了一下,竟然坦然了起来,只道:“只管让她去。”她嘴角带着笑意,一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卫音荀这人,林沉衍之前早有提醒,更何况,她正要借她之口对卡察说些事情才好。
詹春轻哼,“你还是小心为妙。”
揽光打量他一眼,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她余光正加一对人马从远处靠近,正朝着他们而来。
站在后头的少年看见,暗道不好,拉着揽光的手腕道:“这些人来了我一人可招架不住。”他亮出银光闪闪的匕首,似乎要划开营帐要另外一侧遁走。
“你先躲一躲。”揽光却是挣脱了他,低声道。
“啊?”那少年着实意外,“二哥让我保护你,你却让我躲?”
转眼那些人就要到眼前,揽光来不及和他分辨,压低了声音道:“听我的。”终究是在皇宫的龙气中浸润长大的,这样低声一喝,竟然那少年尝到了无形的压迫感。顿时呆在原地,忘了言语,等见到揽光被围在中间才反应过来。
他恨恨的跺脚,却只能依着揽光之言,伺机而动。
詹春留在原地,转头看了一眼少年,微扬着眉眼道:“你是林沉衍的人?”
少年不知他身份底细,并未有回他,将自己的匕首收了回去,身形灵敏的混迹在了人群中。
詹春望着他的背影,心下暗道此人眉目眼熟,不知哪里见过。只是这时刻,到底不是细思此事的时机,他也转身随着之前带走揽光的那一拨人的方向去。在这匆忙人群中,似乎只有他一人走得自若,犹似带着当日皇宫中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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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被那一群人拥着到了勒州城墙上,北风烈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她抬手将被吹得凌乱的碎发捋在了脑后,这样一双眉目在此时却也显得清秀动人。
卡察脸色酱红,好像心肝脾肺肾中的火气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他转过身,打量了揽光两眼,粗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揽光眉眼一转,见这城楼之上许多人,大都是异族男子,浓眉方脸生得粗壮,唯独一人,十分扎眼。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林沉衍。林沉衍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天青色布衫,倒是一抹清新之色。他见揽光此时来此,微有轻诧,不过也转瞬及逝。
此时卡察这样发问,却是他一步跨出,轻轻的揽着揽光的腰,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族长这是作何?”
卡察此时被这前方不断逼近的大军压得心头炽火大盛,见林沉衍态度稍有傲慢,又想起之前卫音荀城下所吐露,面色一沉,脱口责道:“林沉衍,你果然心怀异心!”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第七天~
可是……要不要这么冷!tut球鼓励~
没鼓励和我说说话也好嘛,放眼再不会有比我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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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诈归顺收异族
“我原本不是溏纶族人,又何谈得上什么异心?”林沉衍对着他的眼眸,无半分遮掩。
卡察不过是努极之时的怒喝,不料他却坦然承认。一时脸上又惊又怒,两条眉不时抖动。他努极反笑,拍了手道:“是我识人不清!只是如今,万事由不得你!”
林沉衍莞尔一笑,却是别过脸去看着揽光,环于她上的手稍微紧了几分。揽光微微敛眉,吸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远处,只觉浩瀚大军如山倾之势而来,震得人心头发颤。
那些耸在城楼上得亲随会意,再看逼来的大军更是恨的咬牙切齿,作势要一拥而上。
林沉衍转眸,仍由他们如虎狼一般逼近自己,只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又能奈我何?”
卡察见他态度嚣张,便亲自上前,气势汹汹一把揪住了林沉衍的衣襟。卡察生得威武高大,相比之下,林沉衍却显得身形单薄得许多。
“嘭……嘭……”远处的战鼓又擂了起来,一声紧着一声,如催魂的鬼音。
卡察眼皮一跳,却更是脸色发黑。
“若是眼下格铘的军队敢得来,你们合力夹击,也并非没有胜算。”
此话正是戳中了卡察的心结,他顺势要将林沉衍超朝后一推,咬牙道:“我有你,也是个好质子!”
林沉衍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描金沉香木扇,他一手捏着扇子,用扇柄在卡察握着的那只拳头上敲了两下。“族长何至于此这样动气。”他神情平淡,却不像之前那样好以颜色,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眸中像是藏着凶恶的猛兽。
卡察被他的目光一怔,不觉松开了手。只是这城头上,北风肆虐,风如刀锋割着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他被这冷透骨的风一吹,整个人也都清醒了几分。
“你……到底想做什么天骄无仙全文阅读!”
林沉衍一笑,将手中折扇把玩道:“这话问得好,我只身在此,哪里是会专程做些为难族长也为难自己的事情。”
卡察面露狐疑之色,大约现在他对林沉衍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好好辨别一番。
“我只等着看,格铘之心险恶,族长可还愿意回去?”
“你这什么意思?”卡察忽然扬了声音,这声响被夜风一带,传向更远的地方。他听着远去的空洞声音,自己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你……想要我叛变?”卡察字字咬重了发音问道。
林沉衍点了头,只道:“格铘当年驱逐你溏纶族人,今日也不过因为你们卖命才肯同意你们回去。”他将那描金扇子捏着,负手而立,看起来器宇轩昂,犹如青山翠松,气势卓然。“眼下得了勒州却也迟迟不派人接城,可见他们还在等……”
卡察伫在原地,如一尊石像,脸上神情都像是要刀劈出来的一样锋利。他们攻下勒州这么多天,确实是一直在等格铘族到来。然而却没有想到等来的是大膺的大军……
阿里灏果真是在等,只等着自己一族和大膺拼的鱼死网破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
“溏纶族在格铘的眼中,在那阿里灏的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林沉衍声音低沉,却字字都铿锵有力,钻到每个人的心中去。几个离他近的人听了,心中俱不是滋味。
揽光望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好一副空口白牙,只怕都能说得天地倒置了。正当如此想着,林沉衍却是漫不经心到跨步到了她的身前,将她掩在了背后。他束发的绸带连带那几缕发丝随着风势贴到的揽光的脸上。
林沉衍又道:“城中粮草已尽,族长何苦拼死勉强?”见卡察神色稍有几分动摇,他又接着道:“溏纶族一族攻城之时花了多少心血自不必说,只是眼下,又枉将这一切送做他人嫁衣?”
卡察听着默然不语,过了会才讥嘲着笑道:“真主阿里灏自是失信,可我族人浴血夺下的城池难道就凭你几句就拱手相让?”他咯咯一笑,像是从喉咙中挤出的恐怖声音,大喝道:“大膺人狡诈,难道我还要上你一次当?”一挥手,竟是背过了身去。
只见之前在四周的异族将士围拢了起来,林沉衍自是还要开口,却被揽光抢先一步。“不知道这东西,可能显示我大膺的诚意。”她从林沉衍身后绕了出来,薄薄的衣裳被吹得作响,腰间绦带上下翻飞。
那卡察正看着正前方逼近的大军,那被扬起的尘沙如是一面绵延数十里的土墙。他微微一愣,却是不为所动。
揽光不恼,唇角却更是绽出了浅浅的笑,气度从容,只仿佛天生带着这样一股贵气。“族长不防回头看看,我总不至于在这个地方还不知深浅。”
卡察心中微动,只不耐烦的侧头瞥了一眼揽光递上前来的手。那只白皙细嫩的手掌中,躺着的正是京都金吾卫的玉珏。这枚玉珏和之前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卡察恨声道:“这时候,纵然大膺的金吾卫在此又如何?”
揽光摇头,正要动作,却是林沉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凝重的看了她一眼。揽光轻轻挣脱,仍旧上前,与卡察并肩而立。她眯着眼,迎面呼啸而来的的烈风,声音清亮着道:“来的何止大膺的金吾卫。”
卡察一时没理会她的话,眼神淬毒一样的盯着她,森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揽光失声一笑,哦了声道:“宁邺候的荀夫人没告诉族长么?”
卡察将之前卫音荀的话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却只听她说此人紧要,是林沉衍的命门。可眼下看来,此女子气势逼人,并非依附于林沉衍仙尘路漫漫。他脑中忽然想到一事,脸上横肉抽动。他早知林沉衍本是大膺相爷的二公子,是大长公主裴揽光的驸马。
立于自己一侧的人,难道就是……
卡察脸上神色转了几转,除了意外之余更是多了几分惊吓。“你是……”他囫囵将之后的几个字都吞了回去,只觉得说不得。然他心中却此人的身份,却再无半分怀疑。只是心中幽暗的想到之前卫音荀诸多提示,自己却没有半分警醒。
“咚咚咚……”正当这时候,数驾快马从远处的烟尘中穿来。城楼上的弓箭手见敌军前方,纷纷将弓弦拉满了。
林沉衍上前一步用那扇子朝着远处一指,娓娓道:“那人你总不会不认得吧?”
卡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此人一席窄袖红衣,脚踏漆黑中靴,正是当日遁逃的景拂。“是……她!”
林沉衍笑道:“若不是在下遣人抓了她回来,恐怕你也只当她在入城时候死了。”
卡察黯然,自己寻不到卡察,只道她死了,却不想她为何要遁走。细思之下,却果真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看着林沉衍,神情复杂。只好像经年筹划,不过是一场空。
“阿里灏早有谋划,城中粮仓被烧,已是一疑。此人就在下头,族长不妨亲自问问?”
卡察面上生悲,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抵在城墙方砖上,那时候坚且硬,被风沙侵蚀出细细的小坑洞。纵然他的双手生满了茧子,却还是能抚摸感受到上面的痕迹。
风越来愈大,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呛人的烟味。
卡察看着前方,怔然不知所以。
“溏纶一族骁勇,若是肯受降,大膺必不计前嫌。”揽光侧头,她眸子坚定,薄唇抿着,虽然年纪颇轻却不容得人去质疑她此时出的话。
卡察紧紧咬着牙,他转过身,只见自己族下的一应人马都准备得当,只待出门迎战。抬眼天上,正是星汉生辉。这样的时辰,理当偎着火炉酣睡,却不该是这样刀口求生。他忽然想到此前数十年,只因为格铘降罪,他们一族流离失所,这次举全族少壮精锐攻城妄图立功折罪。可这一切,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想,他们这样疲于奔命,不过是为了得到一隅安身。
“如之前圣旨上所言。”
卡察望着她,眸中渐渐发亮,仍犹疑道:“若是有违……”
揽光不待他说完立即接道:“若是有违此誓,必叫我裴揽光身首异处!”
卡察闭着眼怅然叹了口气,猛然单膝跪在了揽光面前,“我卡察,愿率溏纶一族效忠大膺。”那些近处的亲信见此,也如潮水一般跪了下来。
城楼之上,揽光弱质之流,却让众人臣服。
林沉衍望着她的侧颜,只觉清丽动人,而的那双眉眼下,茶褐色眼眸却是熠熠生辉,叫人动容。他望了远处一眼,暗暗舒了一口气,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揽光回看城下兵马,心中却宛如被投入了一颗偌大的石头,波澜顿生。大膺的军权从来都不再她的手中,若是有一日,哪怕是区区一万兵马逼宫,都足以让她和衾儿招架不住。
林沉衍见她原本舒展的眉眼又重新拧了起来,一股郁结消散不去。他凑近,温声道:“总会好起来的。”
揽光回看他,见他眼中只容有自己一人再无其他,有种世上艰辛皆淡的感觉,半晌后随着他道:“是啊……”
此二人并肩临风,只叫人觉得璧玉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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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火合军
夜越来越重,西北边地纵然是夏夜,透骨的冷意都能让人冻得浑身发抖。
潮州的援军度过了东湖,只能下了战船改步行前进。白猊丘广袤无垠,砂砾中行军原本不是容易的事情。然到了后半夜,萧淮在队伍之前,只下令继续行进。潮州刺史汪x心中衔怒,此人之前迟迟不动作,偏偏到了这会又如此行事。他心中纵然有不怒,却还是一咬牙,“传令统统都给我跟上。”
萧淮双手握着缰绳,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大人果真是军纪严明。”
汪铨只咬着牙,意味深长的道:“萧大人心急,下官也是心急得很。”
萧淮轻轻笑了声,转过头去看着远处。他面容清隽,神情又带了几分清傲,如从未听进汪铨话中的讥嘲一样。“那……”他盯着前方,忽然拧起了眉来。只见前方烟雾迷蒙之处好似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些火光并不多大,只是时有时断,连绵过去竟有十多里地。
正当这时,行军路上不断派出的斥候打马而回。才一下马就已经飞快的奔到汪铨的马前,单跪禀告道:“回禀大人,前方……”他一面说着,一面自己都现出了几分迷茫,又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之前所见才道:“前方不少一路皆有被焚烧的痕迹。”
萧淮听着他的描述细细思虑,却是汪铨一抬手,示意后头的队伍暂且停下。
“可是人为?”
那斥候肃然点头,“属下凑近了闻见有火油的味道。”
“怪哉。”汪铨捏了捏自己的胡须,锁着眉朝着前方暗淡的火光处看。
萧淮又问:“人可多?”
“人不多,稀稀落落好像是沿着那条火线站的。”那斥候也是大意揣测,并不十分肯定,立即道:“属下再去探。”
汪铨沉声道:“速去速回果蔬青恋全文阅读。”他稍微倾过身子,对着萧淮的问道:“萧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夜风的刮得肆意而凌乱,乱得毫无章法。萧淮吸了口气,只觉得的鼻腔中充满了那股子的呛人的烟味。他看着那火线的走势,正是不偏不倚的笔直的横亘在他们之中。
他一时不明白这样的做到底是何意,但这番阵仗,也必然不可能是白费功夫去布置的。
“汪大人未免高估萧某了。”萧淮回道,歉然一笑,“萧淮怀中不过是装了些迂腐的故纸堆,若说行军打仗,该听汪大人的才是。”
汪铨听得他这样说,再不愿意与之再多说上半个字,眼神锐利的看着前方异常之处。他们此处离那勒州城并不多远,可眼下夜幕低垂才看不见远处城池的轮廓。
萧淮心下正思付之时,只见几骑从那远处烟墙中的钻了过来,离得十丈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前方何人!”汪铨手下亲信打马上前几步,手中拖着一把红缨银枪,枪头垂于地上,将平整的沙面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下奉驸马之命在此恭候萧大人、汪大人!”那人翻身下马,跪于地上回禀道。“属下白尹,在勒州城中任折冲都尉一职。”
“白尹?”汪铨对此人倒是有几分印象,转头对着身后一人问道:“可是你胞弟?”那询问那人立即回道:“正是属下的兄弟。”
汪铨点了点头,面对着前面那人又开口问道:“你为何在这?”
那人抬头,沉声道:“驸马料得大军将至,遂命属下前来。”
汪铨奇道:“什么驸马?”
“正是大长公主的驸马。”那人情知此事说来话长,便是自己方才得了这样的消息也是吃惊不已,再三肯定道:“的确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大人在此。”
汪铨心中虽有疑,却不在的此时过多纠结,望了一眼远处,“勒州城中此时如何?那些蛮夷还有多少兵马?”
“溏纶族已归降大膺,城门大开,只等大人的军队入城。”
汪铨惊闻此言,再不能如之前一般平静,紧忙追问道:“如何会这样?”饶是他信眼前这人品信端正也难信这话,遂摇了摇头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人只得一五一十的回道:“多亏了驸马故布疑阵,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卡察归降。”
“小心有诈,大人。”汪铨身后早有人忍不住提醒,几个亲信大都不信,认定其中有诈。
来人一时百口莫辩,心中只道驸马果真料事如神。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笺,“驸马有一物让我交给萧大人,萧大人看后自然会辨明真伪。”
萧淮端坐马上,双手微微交叠着握着缰绳,神色冷淡犹如夜霜,伸手去接了那信。他此时看明白了前方无人却燃烧灌木绵延十数里的意图,自然便也信了卡察受降。此时看那密信,不过是想要看看林沉衍到底能写些什么。
萧淮双手捏着那纸展开,皱着眉瞥了一眼,只好像碰一碰林沉衍的东西都叫他嫌恶的很。他眉毛一拧,讥笑了声,面色隐隐发青,一怒之下将那只揉成了团在掌心中捏了又捏,恨不得将写信那人拨皮拆骨。
汪铨见他这般神情,问道:“萧大人,如何?”
“如何?”萧淮淡笑,可通身俱是冷意,“卡察已降,这头功汪大人是争不到了。”
汪铨受他这样讥讽,脸色顿沉,心中再没有半分顾忌,回道:“若不萧大人拖延,汪某又何愁抢不到这头功?”说着,他转过面去,只道:“走皇上,公公有喜了全文阅读!”潮州官员将士皆是随着他朝着前去。
萧淮稍慢一步,然他却也不着急,打马慢吞吞的跟着。他心中藏着一口恶气,不然不会这样不能自控的将怒气显露出来。方才林沉衍那张纸上的字在他眼前不停的晃荡,又如化成了讥笑挥之不去。
他忽然扬起鞭子,重重的朝着抽了下去。那马吃痛,嘶鸣了一声,发狂似得朝前狂奔。而萧淮仍然一记记的抽下去,恨不得此时能立即到勒州城中去。他只身一人,穿过那仍到底火线之时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那地方被砂子都被熏得温热,前后左右每隔五步便有一格火堆,堆满了干枯的灌木又淋上了火油。前后有五丈,而左右延绵却有十数里。只见那最后几排的火堆早燃了干净,只剩下黑漆漆的一滩灰。中间余火未灭,而最最前面,尚未有动。
萧淮看了这些,心中愈加不是滋味。林沉衍……林沉衍竟是用这样的法子逼得卡察归顺的?他心中像是堵了什么似的,郁结不顺。他到了此地,又如何能再看不明白林沉衍的计谋。
夜间白猊丘上易生浓雾,而林沉衍命人在此地燃烧灌木,又可生出烟气。如此一来,在远处只能看见的火光铺展数十里之宽。如此再循序渐进的朝前推进,则犹夜间举着火把行进的大军。乍看之下,的确让人心中撼动。若再擂起战鼓,擒住敌方派来的斥候,那便是有七成相像了。
萧淮紧紧的握着缰绳,手背的青筋立现。他坐在马上立于原地,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只叫人觉得他神情慢慢转换,渐渐多了几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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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州城头的旗帜早换成了“裴”字,紧闭的城门已开,管卡各处已由勒州原先旧部接管。
这一夜积劳,揽光支着手臂揉了揉眉心。林沉衍正垂首伏案速速写着各处归置,间隙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细语的说道:“你先去休息。”
揽光起身,到他面前随意打开了一本公文,上下略看一遍,“勒州城的旧部虽然是眼下接管,可和溏纶部族到底不能容。”
林沉衍将她手中那本抽回,合好又放在了远处,“安排溏纶族的事情我会小心。”说道此处,他不由得皱了皱长眉。勒州百姓和溏纶部族的嫌隙仇怨只怕也不是一日半会可以消弭,硬将二者融在一起,来日必生大事。他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事虽然紧要,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揽光见他执意如此,遂点了点头,“好”,她声音娇软,却是含笑而说。
林沉衍伸手去握了握那一只手,“你放心去。”
揽光转身出门,忽然想起一件事,略微犹豫了下却还是坦白问道:“你是知道潮州援兵将至还是……”
林沉衍莞尔,只叫人觉得容光流转,逼得人挪转不开眼神,“我哪里会知道,只不过是猜中了萧淮的心思。”
萧淮的心思……
揽光出了那书房,才没几步却听见身后有人的开口唤她。
“揽光……”那声音低哑,竟是要低到尘埃里头去。
揽光拧了下眉,转过身来却是嘴角噙着笑,却又似笑非笑道:“萧淮,你果真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中。”
那人一身窄袖白衫,允文允武,听得此言却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勒州刺史府之前被洗劫一空,萧条败落。今日清早林沉衍才以驸马身份重开此地,方便勒州上下旧部聚于此地商议要事。如今残垣断壁,枯枝败叶,添了许多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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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献
萧淮后退一步,宛如心中有愧,再难面对她一样。他张了张嘴,喉头微动,却到底什么都没有吐出。
揽光睨着他,神色冷漠,缓慢的伸出手。
萧淮垂眸去看,只见那掌心白皙,却透着冷白。他自是了然,从怀中掏出大长公主信物递了上去,之后随即撩起衣摆,重重的跪了下去。
“臣领罪。”
揽光看不见他脸上到底是何种神情,只是见他腰背直挺,双手垂在袖中。平地起的一小股风将干枯的叶子吹到了他垂在地上的衣摆上,显得有几分没落。她知道他此时不开口,就再不会开口,声音寡淡道:“你自己褪下官服。”说完,只有些发狠的捏着自己掌心的那件身份信物,绝然而去。
萧淮跪在地上,等那脚步声渐远才抬起头,然不过那身影已经转过回廊,只留一片衣裙一闪而过。他眼中闪过讳莫,紧抿着唇,从侧面看去面容透出孤漠。
“萧大人……”
萧淮猛然转头,盯着那出声之人,森然一笑。
正是林沉衍依在门框处,抱着臂瞧着。
“林――沉――衍――!”萧淮衔恨出声,缓缓站起了身,正面对着他。“这次,到底是我落你下风。”
林沉衍温雅一笑,面上像是度了春风,他嘴角含笑,慢声道:“你又何止是这次落了下风,我要你次次都落于我。”到了后半句,周身已经笼上了睥睨天下的气度。
萧淮神色愈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才将心头怒火压制下去。“看来日,林公子可还能这样气焰嚣张。”将这话撂下,他便转身就走,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清隽内敛。
林沉衍默默看着他背影,面上却是半分神情都没有变化,最后只在心中将萧淮这名字念了几遍,“宁沽南经过这次也未必放得过你剑诀。”
说完,就转身将房门掩好。
揽光再房中凑合的合了眼,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只觉得脑中混沌不清。她从袖中掏出了当日詹春给她的药粉,用小指挑出了些,略略吞了些。她盯着手中的药盒出神,心中想到宁松,虽然现下知道宁松是个药人,却不知道到底为何称之为药人。若真如詹春所言,那便好了……
揽光幽幽的叹了口气。
然眼下,她却是半刻都闲不下来,昨日局势险乱,事后再没看见卫音荀等人。揽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这人若是留着到京都大约也是祸害。“来人……”她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守在外面的人正是林沉衍手下心腹,见她唤人倒也是恭敬入内。
揽光余光一瞥,便见外头另有一人跪着,萧风中显得异常憔悴。她认得此人,正是当日潮州城的刺史汪铨汪大人。这人不知在外头跪了有多久,只低着头不作声。他原本是揽光兄长一手提拔之人,连着那当日勒州刺史,二人也算是当日大膺风头正劲的武将。只是……揽光咬牙而笑,此时想想这二人的行径,未免都有当日皇恩。
揽光冷着脸,沉声道:“汪大人……”
汪铨听了揽光声音,浑身一颤,立即伏□去,“臣……臣参见大长公主。”
“难为你还记得本宫这个大长公主。”揽光将手拍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声响。“我只道汪大人也如藏了狼子野心,想要……”她话锋一转,冷然笑起。虽然语调轻轻,但听在人心里头却是不寒而栗。
汪铨再磕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有负皇恩。”
揽光不作声,她看着他,心中亦是有种说不得嫌怨,隔了半晌,才站起了身来,姿态雍容走到了他的面前。“本宫也是顾念先帝看重于你,才敢委命你这样大的事,不想,你叫本宫失望……”
“下官……”汪铨一时百口莫辩,最终只能无奈的说道:“下官甘愿受罚。”
揽光盯着伏跪在地上之人,她的裙摆在地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怎么罚?” 她眸眼一转,用足尖捻了捻脚边上的一片干枯树叶。她残酷冷血的声名在外,此时这细小动作,不免让人看了心中打颤。
“原先的勒州刺史焦余当日同你也算是旧交,他今日已经被卡察献出,如今正关在勒州大牢中。”揽光抬头看着远处,语调轻柔婉转道:“你去审他,若是审不出什么,又或是有一句不尽不实,就数罪并罚。”
汪铨听在耳中,心中此时办不好,今后自己大约也只有死路一条。但仔细一想,自己延误军情,更是让大长公主深陷险地,单单是这一条就足以让自己万马分尸了。他不再敢耽误,恭恭敬敬的告了退转身就朝着勒州大牢去。
揽光回头,之前她吩咐的那人还站在远处候命,此时面色古怪的厉害。大约是听到了她和汪铨的一番话,却又不知如何自处。此时偷偷瞟过眼,憨憨的笑了两声道:“原来……原来你就是公主。”
揽光垂眸将自己的腰间绦带捋了捋,但是显得十分从容,隔了会才应道:“难道你那二哥未和你提过?”
那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陪笑着道:“没、二哥没提过。”他漆黑的眼珠在揽光面上转了几转,眉眼间的惊诧仍是消散不去。“你真是大长公主?”
揽光并未理会,只道:“你去同林沉衍说,我要见卡察。”
“哦。”少年应了声,扭头朝就去,一边走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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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林沉衍果然领了卡察而来,然他只在门口,却不入内天变道。稍停了片刻,有种不愿多呆的迹象。
揽光再里头,停了半会却还是道:“驸马哪里去。”
林沉衍听了那话,停住了行动,再回转过身来之时,脸上已经隐约攒着几分笑意。“原本想给公主沏壶茶。”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朝着揽光的那屋子进来。
卡察才刚见礼,此时见这公主并没有清散旁人的迹象,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公主不找臣,臣也正打算来见公主。”他说着,献上了一本用缎布包裹着的小物。
揽光瞥了一眼,便知道这缎布是京都都难得一见的五锦缎,这样的东西绝不可能流到边关去。
林沉衍却是伸手在那缎面上摸了一把,啧啧道:“饶是这包的面子都这样珍贵,里面不知是藏了什么好物。”
卡察哈哈笑了几声,倒是生出了豪爽之气,“外头的是不是好东西臣不知道,但这里头的,对公主而言颇有益处。”他将那覆在上面的缎布一层层的解了开头,里头赫然躺着一本蓝皮的账本。那账本从外面看来无半分特别之处,普通得很。
揽光拧眉,两道如烟的眉中聚起起伏的山川。“这是……?”
卡察并不遮掩,坦白道:“这是卫音荀给臣的,当日臣没成想一个小小的俘虏竟会怀揣着这样的东西。”他将这东西展开了一页,又推到了揽光的面前。
揽光垂眸便正好能看见上头的字迹,这里头却不是一本账本……她看了几行,脸色已经变了又变,袖中的手捏着拳。
林沉衍见她面色连番变化,已知这上头的东西非同小可。他之前不进来,只是迟疑她不愿叫自己知晓她和卡察的对话,可她却并未如此,这自然让他欣喜。此时,他倾过身去,看了一眼上头的东西,也是心头震动,猛的将那东西合了上去。
“族长果真忠心。”
林沉衍抬头,对着卡察寒暄着道。他将那东西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一面又伸手在下头捏了捏揽光的手,示意她镇定。
卡察面色肃然,粗旷沙哑着声音道:“臣既然决定了效忠大膺,又岂能是反复无常之人。”他虽然已只昨日那绵延数十里的火光只是林沉衍的计谋,先下感慨之余更是无奈,便也接受了眼下事实。实际上,不再让族人在荒原上四处流亡,他便也不算是什么恶人。
揽光点头,又道:“本宫应承的事情也定不会矢口否认。”
“……只是,这勒州城恐怕也并不适合我族居住。”卡察乘势而道。
这事早在意料之中,林沉衍随即接口,“此事,我已想到了两全之策。”说着,他朝着揽光看了一眼。揽光心头仍为那密册上所记载的事情震动,有些心不在焉,只摆了摆手道:“这事情,驸马自行和族长商讨。”
她皱了皱眉,又问道:“卫音荀呢?”
“已经派人去找了。”
卡察适时告退,揽光并未相留,只道以后有事尽管找驸马解决。
揽光站起身,忽然心头一跳,对着林沉衍道:“宁松在潮州,只消有她,卫音荀定然走不远。”
林沉衍却是不言语,顿了会才道:“我早已经通知了人去潮州刺史府打探,但并无宁松下落。”
“不在?”揽光张了张嘴,半晌才幽幽的吐了这两个字。宁松看似简单的一个人,然却牵扯众多,她心中骤生恼恨,不知此次又是被谁占去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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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装有异
大膺开汇朝三年,已是夏浓。京都一如往日奢华,前几日皇寺白塔寺的一场大火并未吹皱平静的表象。那些之前蠢蠢欲动得几乎要沸腾的势力,又被另一道巨大的力量也暗中压制了下来。
大长公主宫中养病,虽然朝会重启,却只垂帘议政。往日势孤的宁邺候却反倒成了当朝举重若轻的人物,除了大长公主外,也颇得小皇帝的依赖,隐约有种势头,好似朝中大小事务一应都要经过他之手一般。
散朝后经由宣德门,便算是出了宫,各府上自备的轿子都在那之外候着。
卫海低着头疾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近日朝堂上的气氛越发古怪。然而大长公主又如往常一般把持朝政,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也说不出来。“老爷!”卫家的小厮见了他,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老爷是直接回家,还是……?”
威海正在想这事情,待到那小厮问了第二遍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回家,回家吧。”他摇了摇头,回走了两步钻回自己的轿子中。
正当他躬身的那一瞬,他正看见对面停着的是一辆青灰色皮子的马车,那马车并不显眼,在一应官车中极为寻常。只是,那车子的一角挂着的铭牌却是不简单,是宁邺候府的马车。
他心头一动,待坐稳了之后才隔着帘子对着身边的小厮道:“你在这看看宁侯爷的车子什么时候走。”想了想,他又嘱咐道:“给我机灵点。”
等那小厮应了,他才闭上眼,像是再回想今日早朝的事情。卫海正是卫家这一代中官职最高的宗族正支子弟,祖辈大多年纪大,虽然官位高,却都已经退了下来。而他父辈中有大志的也只有他二伯一个,不过那是庶出,但是再家中已经被打压得不能获得紧要职位。又因些原因,却反倒是他成了这卫氏的翘楚。三十多的年纪成了一族马首是瞻的人物,不知情的人却都要艳羡不已,只是内中如何,只有他一人知晓。
等到了卫府,早有殷勤的小厮候了上来,“大爷,书房的茶都备好太阳下的蔷薇花。”
卫海心中烦闷,没理会就径自走了前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卫庆。”
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一个年青人立即上前,“大哥,什么事?”
卫海转过头来,刚想要开口,又忽然噎住,他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到了书房再说。”说完飞快的朝着书房去,只想好像是想到了非常紧要的事情。
那个被他唤道卫庆的年青人立即跟了上去,等到了书房,才刚掩上门,就听坐在书桌前的卫海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天宫中送来的东西还在么?”
卫庆一想,脸色都些微古怪起来,“那……我让小厮悄悄送到庄田处置去了。”他不知道为何又提起了这事情,反问道:“怎么了?难道被宫里知道了?”
太常少卿的尸身做的鱼饵,宫中特地送了一份到府中来以儆效尤。这样的做法未免太恶毒了,只是想想,都让卫庆毛骨悚然。他虽然不亲眼见到过大长公主,但平日传闻已不少见,更加之前几日的事情,让他对这位只手遮天的明月公主也不由得胆寒起来。
卫海沉思,他捏着拳头,越想越是不对头,嘀咕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哥,时下夫人不在,我们还是万事小心些好。”
卫海摇了摇头,他三十多的年纪,却比同龄的看上去要老气一些。如今皱着眉头,只让人觉得一张脸上横生出了许多褶子。“夫人不在……夫人……”他无意义的喃着,忽然眼眸一亮,像是想到了破绽一般。
“大哥?”
“我只怕……哼!”卫海脸色骤变,重重的哼了一声,面色如冷石。
那青年不知何故,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观望。
过了片刻,卫海的怒气才消退了些,他端起桌子一角已经毫无热气的茶盏,囫囵饮了一杯,长叹了口气道:“我们都被骗了……”
“大哥?”
卫海握着那茶盖,恨不得将那陶瓷的盖子也捏得粉碎。“夫人的消息不应当有错,大长公主确实不在宫中。”
青年人愣了一下,“可是那日大长公主是由金吾卫护送乘着辇车回宫的……更何况,公主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议政?”
卫海摇头,回想今日在朝堂上,白纱后面的大长公主并没有开口说几句话,但那语气分明和之前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旁人或许可以蒙骗在鼔中,可是他们却早该怀疑……
夫人的密信绝不可能有假!
当日正是那盘子太常少卿的鱼饵,才让他们打乱了方寸。这事情仔细想来,的确有许多的不合理之处。正如他们所调查的一样,大长公主根本一开始就不在寺庙中,根本……不在京都。
“夫人还没有消息?”
卫海斜眼问道,见那青年脸一沉,便知仍没有消息。他声音蓦然又沉重了几分,“你再派些人去勒州,务必找到夫人。”
“大哥,你放心。”卫庆应道,他眉毛一皱,将刚才从外面传递来的消息呈了出来,“这是勒州那边的消息。这次收回勒州三城,却是赴驸马林沉衍居功至伟。”
卫海将那密信抽出,抖开开来看,“林沉衍……”他若记得不错,当日林沉衍出宫只说是静休,却不为何又穿州过省去到了西北边城。“想不到,当日的浪荡子,竟也能收复卡察。”他轻蔑一笑,可见对当日的林沉衍已经是鄙薄至极强抢状元郎全文阅读。“这样倒更是证明了大长公主其实是在勒州。”
“那……”叫卫庆的年青人紧缩眉头,迟疑的问道:“那朝上的那个‘大长公主’是……是有人假扮来稳定人心的?”
卫海并未立即回答,他停顿了会,像是再仔仔细细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的想了一遍,“恐怕未必。”最终,他只是意味深远的说了这四个字,心中猜想却是半点都不敢在此时言明。
怕只怕,有人要乘真公主不在,借由假公主的手来把持朝政。
卫海想到这,只觉得郁结的心绪一下子理顺了起来。他将紧绷着脸,再逐一去细想,却又觉得事情大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而事情所有的源头都有意无意的指向了同一个人……那人……
不可能。
卫海心中暗暗否认了自己,若真是宁沽南所为,那……萧、闵氏也未必能任由其摆布。不对!卫海猛然站了起来,他的手掌的撑在桌面上,将全身的力气都加诸在了上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站着。
“你去查查近来萧、闵二氏和宁沽南有什么联系。”若真是应了他的猜想,只怕京都的天早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变了。忽地,卫海感觉周身发寒,他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骄阳灼灼,分明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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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膺明月宫。
宫中的宫娥太监都退在外面守着,高大的殿内,白色帘幔层层叠叠,只叫人疑心到了仙境。最里头只有二人,投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交叠在一处。“侯爷。”一个婉转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并不尖锐,清越动听得很。
宁沽南坐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那女子,听她这样唤他,只道:“你起来吧。”
那出声之人正是一身宫裙,精美华贵,漆黑的发挽在脑后。她盈盈一起身,发间缀着的金簪也随之晃动。“多谢侯爷。”
宁沽南见她虽站起了身,却是低敛着头,顿是眼眸处闪过一丝不悦,低着声道:“你把头抬起。”
那人徐徐抬起脸,虽算得上是清丽,却不是顶美的,然而,她那双眼却是奇特的很。宁沽南盯着她瞧,从漆黑眼中透出的冰冷视线从每一寸皮肤上爬过去。“啪”,他忽然站起来,重重的扇了那人一把巴掌。
那人被甩在地上,肩头颤动,像是遇见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侯……侯爷,奴婢……”
宁沽南森然看着她,“不知自己错在哪?”他愈加逼近了一步,俯□子凑近那人。“裴揽光的眼睛是茶色的!”
“奴婢……奴婢该死!侯爷……奴婢,奴婢只是怕那药用得太多,奴婢的眼睛……会……”
宁沽南一挥袖,“眼睛?”他的声音冷得异常,几能透骨。“你若是学不好,那又要你何用?”
那人听了这话,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是了,学了四年的大长公主,如是学得不像,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她蕙生做不得自己,只能学大长公主而为生。这样一想,她戚戚道:“奴婢再不敢了。”
宁沽南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漠然,他再不看她一眼,径自走了几步,“要怎么对裴衾……”
“奴婢明白!”蕙生点头,“奴婢再不会叫侯爷失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一直挂水,昨天也没来得及更新上,tut
如无意外,一直是日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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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毁,小楼,暗中监
宁沽南眸中微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平淡却又带着几分威胁的说道:“你知道就好。”等出了明月宫,他忽然停下了步子,回头朝着偌大的宫殿看了一眼。之前引路的太监惯于奉承,脸上甚至带着刻意的笑容,“侯爷还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宁沽南倏然将眉目间的神情都敛去,如寂寂无声的湖水,抚了抚衣袖道:“无事。”
等出了宫,单单只剩了宁府这一辆车马还在宣德门外候着。那家奴虽然等候的时间长了,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端下踏凳扶着宁沽南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子时候,恭声道:“侯爷,今日下头递上来的公文都搁在里头了。”
宁沽南才刚坐定,拾起当中小矮几上的公文随意翻开。车中不昏暗,只因为两面车窗上安着的帘子可以透进光亮来,将这小小一隅照得光亮。忽地,车子稍顿了顿,他才刚抬起头,外头已经传进了一道压低了的声音。“侯爷,有个人鬼祟的跟着。”
宁沽南不做声,眉毛一动,却又只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外头赶着车的自然也是万分谨慎的人,仔细回想了一遍,才万分肯定的回道:“在宣德门外,起初属下并讶异。”
“由得他去。”宁沽南轻声道,他捏着那份公文,揉了揉眉心,既然跟踪,自然有人授意,“不必惊动他。”
“是。”短促的应了一声,马车又平稳的行驶了起来。然不过两三个借口,后头跟着的那人就不见了踪迹。驾车的人回禀了宁沽南后,就将马车一调转方向驶入了一个窄小巷子中。
那巷子清冷,两面高墙隔着一条青石台的小径,石缝间长满了墨绿的苔藓。车马行驶在上头却是颠簸得很,车身微晃了晃,一个身影就从上头跃了下来,立即转入到了一个玄黑小门中。
闪身入内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端坐车中的宁邺候――宁沽南。
这处房舍简单,比起京都比比皆是的大宅子而言这处地方寒酸得许多。只是这地方正是后院,院子中的苗圃中种了许多花草,翠色掩映之下,青灰色的屋舍却也多了几分丹青山水的意境。
宁沽南似乎十分熟稔这地方,分花拂柳不出片刻已经绕过了几处小屋,转而到了一处独立的小楼处。那小楼不过两层,但在这院落中却已然十分出挑。他停在那院子前,眉目间神色复杂,只好像有着什么让他踌躇为难的事情,逼着他不能再前进一步。
然这小小的庭院中,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犹疑了会,宁沽南还是推开尘封的门进了去。“吱呀”一声,屋子中静置的尘埃被气流搅动了起来,朝着宁沽南扑面而来。而他平日素洁,到了今时今刻却半分都不在意了。步子快了起来,扶着那栏杆顺着木梯径直上了二楼。
这里头不知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一切都蒙了尘。但仍旧能看出,是一座女儿楼。
宁沽南立在那,反倒是拘谨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环伺左右,深邃的眼眸中翻滚过许多东西。隔了会,他却推开了窗户,微眯着眼看向外头。他这样的神情,好像有许多事情都不如他的意,不顺他的心,让他辗转成愁,郁结不畅。
“姝水……”最终,所有都化成了这样一句似喃非喃,不经意从宁沽南的口中滑了出来。
偏偏这二字,仿佛是他自己都从未料想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怔愣了下,只好像时光倒转,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只是,他心志何其坚定,不过片刻,便再不见之前茫然的神色,只是勉强苦笑了声。
宁沽南平复下来,他转身,将这屋子中的一切都看了一遍,恨不能能将之都刻入骨髓。他虽然脸上看不到半分浓烈的情愫,却叫人其中必然藏着曲折过往。“过了这些年,我第一次来见你。”
他兀自说着,一面抬手拿起妆奁前的檀木梳。那梳子并不名贵,只是宁沽南记忆中那上头刻着两个小字。他用指腹却摩挲,然而拂去灰尘,木梳上却并没有那两字。
宁沽南垂眸细看,只见那处原本刻着字的地方被人用尖锐的东西给划花了。只留下一道深一道浅的斑驳印记,也不知道当时下手那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能将这个毁得面目全非。
“……”
宁沽南深深了吸了一口气,面上镀上痛苦之色,好像这木梳上的划痕都留在了他的心头,恹恹说道:“你厌我,我又何尝不厌自己?”
说着,他将那梳子又放回了原处,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没有半分迟疑就扔在了雕花床上。只见锦被柔缎刹那被火舌吞噬,而宁沽南背对火光缓步出了小楼。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到这地方,却也做打算要毁了这地方。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将那些旧事都一并从这个世上抹去,才不会让人窥见他的那些落寞年岁。
“啊啊……呜……”正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不知从哪处转了出来,见到小楼中传出火光,疯了似地的对着宁沽南比划道。他虽然面目急切,可嘴中却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然宁沽南只是微驻了脚步,略抬了眼皮看他。
那老汉见火势越来越发,顷刻功夫就要将整座小楼都吞噬掉,作势就要上来扭打纵火之人。
“丰伯。”宁沽南忽然平静的开口。
“……”老汉虽然双眼昏聩,口不能言,但双耳却是聪灵,听了有人叫他这个名号,立即停了下来,仔细打量。“啊……啊啊啊……”
宁沽南转过了身,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想不到竟然是你留在这地方打点。”
老汉更是激动起来,灰色的眼中沁出眼泪来,他又张嘴说了几句,只可惜到底音不成字,杂乱的比划着。
宁沽南并不在意,顾自对着他继续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丰伯。”
老汉挥动着手摇头,之前的愤怒被此时重见的欣喜一扫而光。但偏在这个时候,林沉衍脸色一变,从袖中摇出一物直接在那老汉枯皱的脖颈上划了一道。那老汉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痛苦的捂着汪汪淌血的伤处,支撑了不足一霎就瘫倒在了地上。他一时没有断气,不可置信的盯着对他行凶之人。
宁沽南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无甚波澜,“你这样忠心,到了下面,也尽心伺候她去吧。”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汗巾,将刀身上的血迹擦了又擦,直至恢复了之前的光洁才丢了去。
而他再不看地上有几分旧情的那个老汉,缓步离开。他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映照下,他黑眸冷眼,风华逼人,然可惜了是个心硬如石。
宁沽南出了那院子,再无半点之前的犹疑茫然。重新上了马车后,发现又有一叠新的公文堆在了上头。他扫见最上头的那一封却是一烤了火漆的加急文书,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勒州。
这几日,日日都有从勒州加急送来的密信。然依照密信来看,前几日勒州的诸般事宜都理当处置妥当了才是。
此时宁沽南拆了来看,心中却有些诧异。原来裴揽光让人押解了勒州一事中犯了事的上京都,而她自己却是和林沉衍折转去了黑云城。黑云城并非是勒州到京都的必经之地,如此……她又是要去做什么?
宁沽南凝思片刻,将那密信又重新装回了回去,对着外头的人道:“去吩咐人看紧了林沉衍,若再有差池……”他语气森然,虽未有严明,但后果如何,却都应当知道。
他想到前两次,纵然有人监视着林沉衍,但却总能却他不动声色的解去。不知是这位驸马爷当真厉害,还是林相府住着的老狐狸老谋深算。林易知这几日称病在家,并未上朝,更是关门谢客,让人探不出一分虚实来。
宁沽南摩挲着自己手指上带着的银戒,心思已经转了几转,余光瞥出窗外……“停!”
马车立即稳当的停了下来,正停在闹市的街边。宁沽南隔着帘子朝着远处看,穿梭的人群中正见有一个锦衣男子快步入了绿风楼。那人宁沽南之前倒是留过心,正是林易知的长子林缜思。
只是这人往日行径端正,理当不会出入烟花之地。此时他低着头,显然不愿被人瞧见了。可又偏凑在白日去,可见事情紧要。
“去看看。”宁沽南对着外头吩咐。他左手做拳抵在唇上,眸中却是闪过了意味不明的深意。
总没有人是完全没有破绽的,既然自己,没有那就从他身边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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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店,投诉
勒州过到潮州,再往东南则有官道可通往乌云城。揽光与林沉衍这一行甚为低调,统共才六人同行。
这日,金乌西沉,原先平坦的荒原被捻皱成连绵起伏的山丘,稀疏的草木郁郁葱葱起来。此去路途遥远,这几日途经多是零星散聚的农舍,往来旅人鲜少。
林沉衍坐那马车上,半眯着眼用扇柄掩着打了个哈欠,隔了会又抬了眼皮子打量了坐在对面的,笑着挪愉道:“真这样好看?”
揽光捧着那本不薄不厚的小书看得沉迷,“我从未看这些,觉得新鲜也是难免。”
林沉衍用扇子搭在那书上头,一分分施力,“你不如看看我。”
“你?”揽光稍抬了脸,薄嗔道:“你哪有什么好看。”
林沉衍见她宜嗔宜娇,白皙的肌肤上微有两抹飞红,目光流转,却不似往日矜贵持重,反倒是生出了几分随性的。他心头一动,凑上了前去,“我自然有许多的好……”语调轻柔而暧昧,才出口就仿佛已经镀上了浓浓春意。
揽光微颦了眉头,淡如远山,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闲的发慌不如出去骑马。”
“我生平最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乘马车绝不骑马。”林沉衍笑着回道,他将这番话说得字正腔圆,天经地义一般。那扇子被他在手中颠来覆去的翻转,可见是无聊之极。
揽光见他一身痞气尽现,又哪里有当日在勒州沉敛泰然的气度。她也不恼,只是抿嘴一笑,指尖指着一行字逐一读道:“又闻黑云城主恋慕一白姓女子,此女子妖冶……”
林沉衍嗤笑,“这样的话你也信。”
“我看这样的小道消息到真是好,半真半假得好。”揽光一本正经的接口,她眸光一转,斟酌着开口道:“若是京都也有这样的东西,却也有趣……”
“这有什么难的……”林沉衍才刚说了一半,忽然扭头撩开了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丈远的地方正几户农舍正簇拥在一处。炊烟渐起,薄薄的烟火气传来,林沉衍将那扇柄在车厢上敲了敲。
驾车的不是旁人,真是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烁方,“二哥怎么了?”
林沉衍对着他后脑勺敲了下,那少年咧嘴,一脸无辜的神情。一旁骑马在侧的人笑道:“二哥是想在前头落脚住一宿。”
林沉衍道:“你这几日少了几分机灵……”
那少年被刺到了什么一样,结结巴巴解释道:“才……没没……没有。”他这一张口,一众人都笑了开来,连着揽光也抬起头抿唇而笑。
转眼,已经到了村口。那村子在官道的附近,见有陌生车马靠近,那些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诧异。村头一家屋前居然还用木板抵在门口,上面写了个“店”字,风骨绝佳,远远看去,倒也十分扎眼。
“各位大爷,去我家落脚吧。”一个五六岁的小童,一路小跑凑了近来,追着马车道。他浑身上下都灰漆漆,像是才从泥地里滚了几滚出来。
“大爷,去我家歇吧,我娘做糖饼可好吃了。”那小童一面苦苦求着,一面露出馋涎欲滴的模样。那神情,并不让人讨厌,却是叫人委实心疼。
烁方见了,心头一软,将自己怀中的一点薄饼递给了他。
那小童接过一脸欢喜,咽了咽口水纵然不舍得却仍是将那薄饼仔细包好了捧在手中。他见是心善的人,并不对他词严令色,并也加大胆起来。弯腰抓着烁方的衣裳,指着近处的那屋舍道:“大爷,这就是我家,你们都住我家!”眼见车子就要过去,他越发着急,一遍的哀求着。
揽光将书搁了下来,看了一眼坐自己对面人一眼,林沉衍立即了然,对着那孩子温和道:“不知……你家住不住的下。”
那垂髻小童大喜过望的猛点头,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飞似的扭身推开那扇半掩着门进了去。
林沉衍对着其余人低声道:“今晚就歇这。”他收回目光,正见揽光盯着那木牌看,若有所思的模样,附和道:“在这乡野能见到这样的字体,倒也新奇。”
揽光倏然收回目光,和他对望了一眼。
不出会,小童又跑了出来,将大门打开,“各位大爷进来,我娘在收拾屋子了。”
这村外劳作归来的人朝着他们瞥了一眼便匆匆继续行路,远处的老妇人手中抓着把瓜子磕着看,不屑的啐道:“狐狸精,一晚上也不知道伺候得完不。”
揽光诧异,朝着那处看了眼,那老妇却将一口吐了口中瓜子壳,转身将门重重的关了起来。
她回过头来,显然看见那小童脸上难受,不过憋了憋嘴后仍是拖着他们入内。对之前给他博饼的烁方,更是围在前后,亲热得很。那房屋虽然简陋,却是一座四合院子,收拾倒也干净。
其中一间屋子中传出些响动,那面窗子被撑开了半条缝隙,里头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带他们去屋子吃饭。”说着,那窗子又扑通一声,重重的合了去。屋中人到底是个的高矮肥瘦,任谁都没看清,却听得那声音中带了莫名疏淡和厌烦。
那小童楞一下才缓缓回过神来,“那是我娘。”他将那房门打开,正中间摆着的就是一张桌子。只是那桌子上只有一只土碗,也看不见到底是盛了什么菜在里头。
元八见了这情景,一皱眉,只对着揽光拱手道:“车上还有些干粮,凑合一晚还是够的。”他那日受的伤仍未好透,和揽光重遇后却坚持同行。
揽光还未开口,随着脚步声而来的那人却是接口道:“你们自己带着吃食最好,省的我再折腾。”说话之人农妇打扮,只是发髻有些散乱,那一张淡漠的脸有着边关少有的清丽。她垂着眼,并不正眼看向大家,好像并不关心,在屋子里头端了一只木盆跨在腰间便回头出去。
“娘……”小童巴巴的望着她。
那女子稍停了脚步,“你带着他们去房间。”说完,就推开了门出了去。
林沉衍立在原地,看着那人背影,心里头已经转了几道。揽光对着那元八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拿马车上的干粮。
“二哥……这叫什么事!”烁方轻声嘀咕,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屋中静了下来,细弱的粉尘飞沙在空气中飞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揽光回头打量了眼四周,对着小童问道:“外头的牌子上的字是谁写的。”
“我娘。”那小童原本还有些失落,此时又高兴了起来,掩不住自豪,“我娘心情好时,也会教我识字。”
揽光点了点头,曲指抵着下巴。林沉衍看了眼四周,有些兴致寥寥,提议道:“出去走走?”
“好。”揽光稍顿了片刻,应了,又让元八几人留在此处,只自己和林沉衍出了去。此时天色再不似之前那样光亮,但西边却是云如炽火,火红得似要染透整片苍穹。而金黄的光线投影在远处一滩水泊上,显得湖面波光粼粼。之前挎着木盆出去的妇人正蹲在那浆洗。
揽光随林沉衍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她眯着眼看向远处,群山叠嶂,虽不高耸入云,却有绵延千里的气势。她微抿着唇,一直盯着目极之处。林沉衍侧头望着她,只觉得她呼吸沉敛,眉宇间清淡。
然她看着那一处地方却早已经是一团浓墨的黑色,看不见一丝光亮,更看不出那地方是山还是什么。
“总不是一丝把握都没有……”林沉衍忽然开口,他声音轻缓,几乎要融到这平淡的氛围中去,随着夜风消逝。
揽光不做声,抿着唇,像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她心中藏着许多事情,仔细想去,却又觉得件件都棘手。如同是走在悬崖之巅,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隔了会,她眉宇一松,转眸去看之前的水泊边上的女子,木槌敲打衣物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她是么?”一句毫无底气的呢喃,连着揽光自己都没发觉。
林沉衍伸过手去,只觉她指尖微凉,不禁用自己的指腹去细细摩挲,“说来也将近四年半了,总不可能一点迹象都寻不到。” 他转头看向远处那道已经模糊的身形,“那晚皇宫失火的事情蹊跷,宁沽南自然可疑,也难保只有他一人。”
揽光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变化,当年那事情到底真相如何她自然想知道。可是……眼下京都另有一位“明月公主”垂帘议政,令她不能再沉得气。
“我们改走乌云城,宁沽南必然已有所防范。”林沉衍手劲重了些捏着揽光,“他越是“动”,才越是能搅乱那池子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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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听
揽光捏了捏袖子中的的密卷,转眸看了眼远处声音,她眉头微拧,“但愿……”
这正是当日卫音荀为求自保献与卡察的密卷,却最终又辗转到了她手中。就算是算无遗漏的宁沽南,也绝不会想到在这兜兜转转中竟是泄露了当年的零星小事。
不过仔细去想,却也不难发现,卫音荀敢出京,自然也要有足够了的依仗。她在宁沽南身边这么多年,又是个心思这样缜密的女子,又怎么会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揽光垂下眼睑,心中想着当日在那书卷上看见的一小段话。
“她虽然是京都官宦人家出身,今日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末了,她望着远处,那伏着的身影几乎要和水天融在一起。
若无意外,这就是当年京兆尹宋山秋之女宋采芯。揽光虽然不认得此人,不过之后看了这人生平,才知道她非但是官宦出身,一手字更是当时一绝。
林沉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将捏着的那只手更加用力的攥了攥,“她越是可怜,才越是能元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年前,京兆尹一门获罪,宋山秋午门腰斩,全家老小更无一幸免。说到当日的情况,外人知道是贪污结党。只是那事情发生在皇宫失火半年前,让人一时难以联想到会有关联。
可如今,揽光再回过头去看这事情,果真是不同寻常。其一,这定罪光是贪污结党,又何至于会满门抄斩。其二,京兆尹是京都城内治安官吏,人选一事上速来十分谨慎,一任期长,并不轻易变动。若是没有这陡然的抄家灭门,只怕宋山秋还要做许多年的京兆尹。
揽光听他这样,自然不无道理,只是又觉得心中像是抑郁着什么。她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走吧。”林沉衍微挑了眉,却也没有强求,只是他心中程亮,之前的旖旎便一分分的消失干净了。
木槌捶打衣裳的声音不绝于耳,天色渐黑,他们身后的村落中已经点起了昏黄的火烛。那人起先捶打得尽力,到最后便多了一分分颓然。好像纵然她再又许多的不甘,最终也只能发展成为说不得的遗恨,合着自己的血默然吞下。
隔了不知多久,那道身影终于站了起来,怀中抱着那一盆盥洗干净的衣裳离得他们远远的走了过去。她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着她的侧脸,叫人觉得那张脸扑朔迷离。
“宋采芯!”
林沉衍似笑非笑的一声清喝道,朝着那人方向跨出了几步。
然那人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步履如常的走着,好像这个名字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揽光目光随着那人,不自觉的上前和林沉衍并肩而立,她微微蹙着眉头,怀着心事的看了一眼林沉衍。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将自己想的开口道:“我只怕,她不愿意开口。”
林沉衍微诧,惊疑的回视的身侧那人,想了想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揽光半敛着眉,微弱的灯光下,长睫投下密密的影,纵横交错得如是道不明的曲折原委。“这世间,只有‘情’这一字能让人甘之若饴。”她的目光越过林沉衍,看向那个瘦弱身形。
才刚生出的希望,又忽然觉得遥不可及起来,就好像只是湖中一抹倒影,并不真实。
林沉衍抚额,抬着头正好能看见天上群星璀璨,浩瀚的苍穹显得高远。他们在这天地间,总不会是事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可这至关重要的人就在眼前。他转念轻笑,说不出的清隽风流,直教人觉得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月辉。
“一念爱,一念恨,谁又说得清楚。”
这话说来,又好像有种不同寻常的意味饱含在其中。揽光将这话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只点了点头,眉目如常。“回去吧。”
二人此次出来,全无进展,却又好像各自都明白了对方是何心思。他们眼下关系微妙,许多事情,许多情愫都不能说得通透。一旦说明白了,那便再没有眼下这份相安无事,只会徒增生疏。
一如二人此时并肩往回走,同心同步,却也并非亲厚无间的依偎。但若是旁人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般配得很。
之前那小童子探出脑袋,见他们折回便大大方方的跑了出来,围在他们身边。只是他心中到底存着敬畏之心,不敢过分亲近,欢快道:“方哥哥又给了我块糖,哥哥说是……”他望着林沉衍和揽光,脸上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要开口称呼什么。
林沉衍面如春风,伸手摸了摸孩童的头顶,问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吃,月团才是这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他一面说着,一面的留露出回味无穷的神情来。那小童仰面盯着他,垂涎欲滴,讷讷的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只是这地方没有。”林沉衍见那小童面露失望,又不疾不徐的回道:“不过你娘应当吃过,你去问问你娘,说不定能给你做。”
那小童一听这,十分兴致便消了七分,他低着头嘟囔道:“我娘……”
林沉衍只当不在意,又和他说了几句,才对着揽光道:“进吧。”
这屋舍虽然简陋,被随行的人粗略一收拾却也显得洁整。揽光合衣睡在床上,林沉衍却是在桌前闭着眼支着头打盹。到了后半夜,忽然院子中传来了几道敲门声,那声音并不明显,但却像是约定好的暗号。
揽光睡得浅,外头才稍有响动却已经醒了,她稍微一动,却忽觉四周空气一旋,却是一人坐在她窗沿,“别动。”
正是林沉衍,他敛着鼻息,声若悬丝。
揽光不动,隔了不久,便听见有人开了木门栓子,掩门出去。她心中正猜想到底会是何事之时,又听见那人又折返了回来,步伐刻意放轻了。此后到天亮,再没有半点声响。但揽光不知何时却迷糊睡去,等再睁开眼见一身影倚靠着坐在自己窗沿上,怔愣失神了片刻。
却见林沉衍微垂着头,双眼闭合,呼吸绵长。他原本色若冠玉,此时沉静,更是多了几分儒雅俊秀。她盯着他的侧颜看,心中竟有些贪恋这样的静好。
隔了会,林沉衍眉头微拧,叫人骤不及防的开口道:“跟清楚了?”
外头答道:“是。”
林沉衍鼻音“恩”了一声,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睁开双眼,好像仍在酣睡。揽光略微一惊,只觉得自己方才的细微心思总不至于会被他全都看到了心里。只是外面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是怎么断定外头有人的?
再转念,她也再不觉这有什么可诧异的地方。若是这外头一直守着人,便也不在乎什么察觉不察觉了。
“我自小耳目就比旁人要灵敏得多。”林沉衍忽然半睁开眼,垂眸看着侧撑着身子的揽光。他二人同在一张床上,却一坐一躺,并无半分亲近交欢之意,坦荡得很。
揽光听他这样的话,不免一笑,婉转道:“哪里有这样的……”
林沉衍却是不以为意,截道:“可记得我当初就和你说过。”他顿了一顿,好像想到了第一次提及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揽光总觉得他的话真真假假,他说了这些,即便是真的,她也只当是七分真。何况,这样一件小事情,又非紧要,她戏谑道:“那你怎么不亲自听昨晚那人出去说了些什么?”
林沉衍看着她,有些默然,他面上平静,却不知心中藏着多少翻滚起的旧事。良久,他声音低哑的说道:“没有这些,又岂会有今日的林沉衍。”
短短的一句话中,好像是包含了许多。
揽光盯着他看,忽然坐了起来,扑到林沉衍的面前。如同一只温顺的猫,一跃而起成了暴虐的猛兽。她迫视着他,气焰嚣张,想要从他的眼眸中窥探出所以的事情来。只是,她面对的那一双眼,眸色漆黑,倒影出的只有裴揽光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被藏匿在了里头……
揽光抿了抿唇,她的唇角轻微下弯,说不出的肃然。此时的林沉衍也是神色内敛,再不见办丝轻浮调笑。“四年前,你到底和皇宫失火一事有什么关系?”她喉咙耸动,从胸臆间挤出来的疑问低沉得骇人。
林沉衍对着她,又好像离魂此处,不动亦是没有吐露半句。
揽光候了片刻,心头燃起了一把熊熊大火。密报有传,大膺京都已有大长公主垂帘议政,而她尚且不知能不能安然回去重登大长公主之位。被紧绷的弦被轻轻一拨,她整个人都蓄满了力量。
“你……想知道?”林沉衍缓缓张口,他面上平静,无甚波澜,却叫人有种瑟然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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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辱,生死
林沉衍忽地转过眸,略皱着眉,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寒风凄凄,他四肢百骸中流淌着的温热的血,都成了冰屑一般,割得他浑身都疼。
“那晚上,我听见有婴孩哭声……就点燃了马车。”隔了不知多久,林沉衍倏然出声。随着他的声音,仿佛那夜的惊险也重新铺展到了揽光的眼前。
“我在那车旁,起先还未惹人注意,可是等你们马车离开不久……”林沉衍声音平稳,再没有之前的起伏不定,缓缓道:“有人奉命把我重新带到一架玄黑马车前。”
当时,他被毫不留情的推到车前,才堪堪站稳,就有一人语调奇低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你……”那人才说了一个字,就叫人觉得逼人的寒意,紧接着他又不经意的嗤笑了声,“你知道你这样做只有死路一条么?”
林沉衍勉强镇定,车中散发出股无形的气势强势的笼着他,“如今草民生死又岂由自己做主。”
“林易知的儿子?”忽然,车中传出另一道声响,里头并非宁沽南一人。那声音低沉,语调缓慢,像是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可是,他骤然出口,却又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林沉衍伫在原地,喉头发哽,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易知却没你这么莽撞。”车内幽幽开口,黯哑的咳了数声后才继续道:“你可知道后果?”
这声音竟然比宁沽南的更叫人胆寒。林沉衍浑然一震,如梦初醒,骤然出声道:“林相爷又怎么有我这么个儿子?”
车中半晌都没有声息,到最后只是宁沽南淡漠道:“既然如此……来人,将他沉湖。”
一时,五六人涌向林沉衍,作势要将他拖下去。林沉衍心头发寒,顿时只觉自己根本毫无反手之力。除了林相府的荫蔽,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之前他的那几分少年得意又何用处?不知这些美誉盛名之下,有多少是沾了林易知这三个字的光。
不知他此时的下场又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是相爷之子的缘故。林沉衍被推搡着拖了下去,不远处是火光冲天的皇宫。那样的火势却看得他心中寒意更甚,他竟这样转入到了一场阴谋之中。
忽然,渐远车窗略微被撩开了道缝隙,林沉衍逆光看去,见不到里面到底载着什么样的人。渐渐心间被搅起巨大波澜,他又岂能甘心这样被人摆布?
林沉衍稳了稳心神,清喝道:“等等!”
他这一声落地良久,都不见那车上传出任何指令来。皇宫之外,兵马肃立,冬夜的冷峭钻入人心,林沉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漫天的白雪扑面砸来,四周声响渐渐远去。他心中确是锃亮一片,有种窒息的无力。
“你……方才有什么要说?”忽然一端坐马上之人倾身低问。
林沉衍被人推搡甚远,听见这声音猛然抬头,却见那人虽然穿着官服,却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人。他视线直直的落在那人身上,略有迟疑的道:“我只对侯爷说。”
马上那人嗤笑了一声,将视线从林沉衍身上漫不经心的挪了开去。他缰绳一扯,斜睨着底下之人兴致缺缺道:“随你,且看你守不守得那时候。”
林沉衍看着他似笑非笑,更觉心中凛然。望着已然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出声:“等……等等!”
骑在马上之人勒停了缰绳,半侧着脸,停了半会挥了挥手,示意擒住林沉衍的人那几人松了手。
心思转了几道,林沉衍目光锐利的盯着前面,之前的那一点疑惑无限放大。他缓步上前,仍然盯着那地方,低哑着声音道:“你究竟是谁……?”
“林二公子未免想太多,我是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今日是想死还是想活?”那人平淡的声音中又带了一缕挑衅似得笑意。
林沉衍哑口,他半敛着眉,目落之处是那人搁在马蹬上的那只靴子。黑犀牛薄地的长靴,看似寻常,可是靴帮处却沾了不寻常的东西――崇山门的白泥。京都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这种白泥,除了崇山门内外十丈。
可见此人,是从途经那地方。可是……眼下皇宫戒严,又岂能有人随意进出。林沉衍只想到之前那出宫那二人,若无意外,应当是有人接应,难道是眼前这人……
那人见林沉衍迟迟不开口,随之视线看了一眼,轻哼着道:“这时候,知道的越是多,就越是死路一条。”
林沉衍闻言,竟是半分异色都没有,缓缓抬头道:“蝼蚁尚且贪生,草民又怎么会不惜命。”他年纪尚少,到了这时候,虽然没有露出怯意,却也早已经显得气势不足。“今晚之事,草民并不想参与半分。”
“不想?”那人听了他的话忽然一笑,他将翻转着手中握着那一根缰绳,低言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又岂是你说不想就能够不想的?”他见自己跟前的那少年脸上茫然懵懂,心中更是激起怒意,讥嘲的字眼从口中毫不费神的蹦出:“今日你会晚归,又岂知不是有人故意安排?”
林沉衍起初一愣,转念想想,却心中再也生不出大的起伏来。是了,只怕是他爹不肯遂了这群人的意,所以才会最终将他扯了进来。林府的嫡子只有他一人。只可惜……林沉衍不禁心头苦笑,依照他爹的性子,只怕也不会顾念他。
“我要说的事情,重不重要要看是什么人听。”林沉衍稳了稳心神,迎着那人的目光。那人虽然中年,奇异的是那双眼睛却不如他的那张脸面叫人看来浑浊。林沉衍见了,更是多了几分猜测,他原本就心思灵敏,到了这时候,就更是谨慎,不敢有分毫的遗漏。
“……”那人盯着他,忽而开口,声音已经冷了许多,“和谁说?宁邺候?”
他们二人虽然针锋相对,可之间对话却只有对方能听见。放眼周遭,列兵肃然,那几个奉命押着林沉衍的侍卫在不远处面上露出几分焦色,唯恐在这个时候耽误了事情。
林沉衍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才对着马上那人道:“侯爷是否真的是想和林府交恶?”
那人哈哈笑了数声,一直把玩着的鞭子反手握在了掌心之中。他倾身凑到了林沉衍面前,一字字曼声道:“整个皇宫都能被烧,又何况是小小的林府?”他口气狂妄,好似自己早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才会觉得林沉衍所说是这样可笑。
他还没笑玩,另有一人匆匆跑了过来,耳语了几句。等他回过神来对着林沉衍的时候,脸上又将之前的一切都收敛得干净,端睨着道:“看来侯爷当真是不想和相爷交恶。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
林沉衍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却知自己的确是半个字都说不出。他从未经历过什么,也无法获知能让宁沽南动容的东西。唯一可疑的便是眼前此人或许与之前出宫的那辆马车有关。只是若是这样一说,只怕免不了连累之前那人。
林沉衍终究不敢,既然有火烧皇宫的逆天之举,到底不可能是故意让那马车出逃的。他到底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最终摇了摇头。
坐于马上那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两眼,才扭头对着身后的人道:“留着一口气再投入天牢,若是在那里头活了死了,可怨不着旁人。”
林沉衍被推搡在地,那几人得了令,唯恐自己办事不尽心,发了狠的将顿物抽打。不消一会,猩红的血色已经透出重重衣裳。不断有车马从他身边驶过,偶有人撩开帘子看,至多嗟叹一声。他声名不小,又是林府公子,京中权贵又岂会有人不认得他。可到了这会,他却好像真的不是林沉衍,再不得这个“林”姓了一样。
名利皆是浮云,唯独权,才能左右人生死。
他浑身骨架都似被打散了,软弱无力倒在地上,侧脸枕着粗石砂砾的地面,心中只盘旋着这样一句话。没有人甘愿被摆布,生死不由己。
那几人见他奄奄一息,才肯罢手,也不管其他,在他脚上套了一根麻绳,拖着向天牢去。他不过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做了一出好戏只为了震慑在场的其余人。
林沉衍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更是程亮如明镜。他虚弱的抬起眼皮,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各个都是达官贵人,不知道哪几人……才是这其中的主谋。
只是……宁沽南,他才刚一想到这,胸腔处便翻滚起了一大口的血,喷涌而出。有人见他如此,不免漫声辱笑,好像将他辱打成这样,最让自己舒畅。又好像,经过了今晚,他们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沉衍忽然想到今天日间,他正准备出门,林易知曾来书房看他,却只摸了摸他桌上的纸,转身便走。大约……这一切都早被他那个当相爷的爹洞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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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香,太监,相搏斗
外头微弱的曦光从薄薄的一层窗纱中透进来,林沉衍抿了唇再不说话。稀薄的光亮仿佛成了这幽暗小室中唯一,映得林沉衍的脸上都现出几分煞白。揽光之前坐得随意,静了会才支起身,开口道:“天快亮了……”
林沉衍稍稍动弹了一下,附和着也叹息了句,“是啊,天亮了。”之前种种,都留在昨日,他也在不是当日那个简单得能被能被权势利益所左右的少年。林沉衍豁然站起了身,朝着窗子的地方走近了几步,抬手搁在窗棂上,却是默然了片刻后才转身对着揽光笑了一笑。“听了这一宿的话,你竟也不觉得困。”他话中带着笑意,显然已将之前回忆带来的沉闷抑郁都一扫而光了。
揽光见他如此,也随着语气轻快了起来,“有些饿,不困了。”说完,她也起了身,略微理了下衣裳。林沉衍等她梳洗好,便拿起石青银丝滚边披风,披在她的肩头,“若是饿,不如我们骑马去一个好地方。”
“恩?”揽光斜斜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发了一声,随即又道:“这时辰,又有什么好地方。”
林沉衍不语,只略微笑了笑,便拉着她朝外面去。位于大膺西北的小院落,在这时辰显得越发凄清。揽光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若没有这件罩着,恐怕也会感到凉意入骨。
他们才出了小院,后面就立即有同行的侍卫跟了出来。林沉衍一面解了一只拴着的马出来,一面吩咐他们不必跟随。那人略有迟疑,揽光只得再次让他退下。
林沉衍嗤然一笑,翻身上马后又拉着揽光上马坐在了自己身前。“这地方离官道不远,前面便是集市。”
揽光见他兴致盎然,也并没有打断的意思,只哼哼了两声道:“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惦念。”
“你见到了,自然也会说值得很。”林沉衍虽不善武功,但这骑术却是不错。不出一会,便已经能远远听见人群吵杂声。他们正处在官道上,此时行人马队也渐渐多了起来。
等到了集市上,虽然天色尚未大亮,街道两边都已经被小商小贩占满了位置。林沉衍下马,牵起驮着揽光的马继续朝前走。早有人见他们非本地人,各种吆喝他们来看自己家的物什。
这些摆卖的东西多是当地的特色,并非精巧细致之物,最多称得上是个质朴可爱。揽光将视线左右掠过,嘴角微微的笑着,虽然觉得新鲜,却没有半分下马流连的意思。
林沉衍不时回头看她,声音柔和的笑道:“这些都是些寻常的,不过这地方,却真有让你……”
他尚未说完,便听见咕噜一声闷响。揽光也不羞涩挪揄,大方道:“不如先祭五脏庙,说不定这地方吃食合我的心意。”
林沉衍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晏晏而笑,在临街的铺子中买了几只包子,自己尝了无害才递给揽光。他语调柔软,行事又细致谨慎,有些情谊动人。
这二人,言语间神态亲昵,男子牵马在前,女子微倾身言语,如何看来都是锦瑟和谐。不由得引得好事的行人侧目艳羡。
不一会,车子转入巷中,行人虽然稀疏,却也不乏深藏其内的小铺。揽光且走且回望,只见有伙计埋头打扫,有掌柜抱臂打盹,不知何时起更有只小土狗追前追后围绕着他们。
林沉衍抬手指了前面道:“进了那处,也不枉费我们绕道之苦。”
“扑哧”,揽光见他言之凿凿,不禁笑了一声,“哦?”
林沉衍点头,“昨晚半夜有人去找了宋芯,她在这,果真还是被人看管着的。”昨晚上开院门的声音,揽光也觉察到了,听了林沉衍这样一说,沉吟道:“你又怎知不会白跑一趟。”
“……说不定,早有人盼着我们来。”林沉衍并不挑明了,意味不明的点了一句。
那处地方并不隐密,在这一众铺子中也不扎眼。门口处悬了个写着朱漆“香”字的乌木牌匾。揽光凝眉,心中想到这样的地方不是制香的便是暗娼处。然闻了闻,里头既没有异香,也没有胭脂粉气。
这时,林沉衍已经上前,响了门拴。不出片刻,紧闭的门被掩开了条缝隙,里头露出一只铜铃般的黄眼,哑着声音询问道:“找谁?”
林沉衍顺口接道:“你家主子。”
里头那人一噎,登极就要发怒,又听林沉衍从容道:“你只管回你家主子,京都宁府来人了。”
那人听了这样,才将将起的怒气压制了下去,打量了两眼,闭了门去回报。隔了会,果然是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入。
分花拂柳,曲径通幽,能在西北的边陲布置出这样的花繁叶茂的小院,十分不易。相隔甚远,便能听见潺潺水深,连带着干燥的空气都湿润了起来。让人恍如身处在江南小园中。
沿着碎石小径转过一道灌木屏挡,之前那人忽然停了下来。他身形魁梧,揽光看不见前头到底是何光景,只听得他声音恭谨了许多,“回主子,人来了。”
揽光微垂眸,手心一紧,却是林沉衍微微捏了下她的手,又用指尖在上头轻轻画了几划。她起先以为他是意有所指,见林沉衍只是唇角含笑,便知道他不过是闲性所致。然而在这功夫,之前领路那人便退了下去。
他们不远处,那人一席暗金色衣裳流光溢彩,头带一顶掐金丝的乌帽。也看不出年纪,只是身形有些臃肿,教人觉得是个速来都是养尊处优之人。
那人身形稍稍偏转,露出小半个侧脸对着他们慢声开口道:“肖某不知二位来……”
林沉衍嗤然一笑,已径自向前踱了几步,神情泰然自若,居高而下发问道:“你今日在这偏安一隅成了主子,难道忘了自己另有主子了?”
揽光听得他这话说得颇有玄意,若是眼前这人心志不稳,定要露出些马脚来。那人果然微微一震,转身站起面对些他们,不动声色的怪笑了一声,大有些不屑的意味在里头。
林沉衍挡在揽光前头,见他这样,越发沉着,也附和着笑了出声。
缄默了许久,那人才又服软了起来,“主子传了什么话?”
“大长公主绕道黑云城,主子怕有变,让我等来随机应变。”林沉衍不疾不徐。他这样沉着冷静,让揽光都要以为他当真是有了万全准备。
那自称肖姓的男子仍然有些惊疑不定,又打量了数眼,才道:“我已经派人去知会那边了,主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前半句平平,后半句……揽光心头微笑,这语气中如何都带着些许的不寻常的意味。
果不其然,林沉衍稍停顿了会,继而气势逼人的森然冷笑道:“你这是心中存了诸多不满了?”
那人不妨他猛然翻脸,愣了一愣,“我的忠心,又有谁能质疑?”他一只手摸那下搁在黑玉石桌面上的描金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摇着。那只白胖的手看来比象牙的扇骨更细腻光洁。
揽光见林沉衍豁然转过身来,眉稍稍皱了下。她心头一沉,只看着他如此,便知道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了。揽光不言语,目光越过林沉衍看向那人,只觉得那人面相富态,白胖之余却好似……好似带着一股阴柔之气。
这样的人……揽光隐约有种异样不安的感觉。和林沉衍二人目光相接,已却已心领神会。
林沉衍背对着那富态男人,“若是有异心,又怎么对得起主子?”这话还未落地,那人却倏然开口打断道:“肖某正好有一事不知如何决策,既然大人来了,也好拿个主意。”
揽光微垂眉眼,凝神听他又道:“今日早上,黑云城传来消息,那老城主撑不了几日了。”揽光一听这话,便有些意外,黑云城主年近五十,前两日尚且好好的,若说是忽然大病欺身,却着实有些牵强。
那只可能是因为旁的原因导致性命岌岌可危了。
林沉衍沉吟不语,“呵”的冷笑了下。
那人愣了下,静待了会,渐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待他开口说着什么,面色一变,直接惊叫了出来!
揽光立即回头,见从四面飞来数个黑衣人,手中握着飞索,飞墙攀岩而来。她尚未动作,却已经被林沉衍扣住手腕拉到了自己背后,听他附耳轻道:“别急。”
那五六黑衣人转瞬就到了眼前,然一时又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更多的人,定神一看,为首那人真是之前待他二人进这园子的黄眼大汉。转眼,两拨人马就兵刃相接了起来。
揽光心道,这援兵果然是来得及时,不早不晚,得宜的很。若不是之前自己已然生疑,这时刻只怕也不会往深处细思。混乱之中,她下意识的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也正好望过来,一脸焦色道:“二位随我来!”说着,就径自灵巧的从交斗的两拨人中穿梭而过,步伐急促却丝毫不乱章法。
揽光被林沉衍护着跟着后头,目光却是一直都落在那人起伏的步子上……她自幼生活在宫中,用这样步伐走路的人只有一种。如此一来,她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那种推想――这人果真是个太监,是从皇宫中出来的!
只是……她对这人的音容相貌却是没有半分记忆。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从皇宫中出来,又是受了谁的命令在此处看守原京兆尹的千金宋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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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秘,纸条
那人察觉后头两人越走越慢,便转身去看,见林沉衍和揽光已经停住在了不远处。
“这么远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再跟上来。”林沉衍笑意不减,仿佛带着些漫不经心。那人听他这样说,也附和些虚虚一笑,只当不明白,“公子这样说……是何意思?”
林沉衍明知他是虚与委蛇,却不点破,略带了几分受冤的语气道:“只是觉得那拨人跟不过来,难道还藏另外一层意思了?”忽地,他脸色陡然变化,眉眼一转,大有深意道:“肖兴修,你果然心思有异!”
那男人听他这样一说,脸色登及大变,“胡说!我等受主子大恩,又岂会背叛!”他言辞激烈起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沉稳。
揽光见他胸口起伏不定,好似极其忌讳这话,脸色翻涌中夹杂了惊惧和怨愤,却单单的寻不见他的方才所说感恩之情。她心头一动,寻思此人在此数年,恐怕就算是昔年有旧恩,也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三人所在之处是条及其僻静的巷子,近旁一行人扁担挑着两个的箩筐于他们擦身而过。那小哥走的急,急促的步伐卷起了地面上的沙尘。
肖兴修皱着眉低头,见到鞋尖上沾了灰尘,立即弯下腰掏出袖中的丝绢将之仔细拭去。他抬起头,那丝绢也在不纳入袖中,随手扔在了墙角的。见二人看着他,肖兴修苦笑的一声:“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身泥。这地方……怎么都比不上京都。”
林沉衍脸上淡淡,“你既忠心,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
肖兴修笑容僵持,半晌才将嘴边的弧度收了起来,一番话堵在他的口中,他低头看着地上,殊不知心中已如波涛翻涌。是了,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愿意带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一辈子?思量再三,他终于是猛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干脆的跪在了地上,却是对着站在后头的揽光磕了个响头,“公主,奴才肖福原本是宫中太监,原本跟着先帝,只因犯了事,先帝心慈念及旧情才恩赐了奴才出宫。”
揽光猜到他大约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但这陡然一出倒有些措手不及。她上前半分,居高而下斜睨着道:“好个奴才,你既然认得我,又为何遮遮掩掩?”
肖兴修面容悲戚,刹那间两道清泪就顺着白胖的脸颊落了下来,“并非奴才不说话,纵然奴才生了一张嘴,这嘴也是被人给看死了,不能吐半个字啊!”说着,他呜呜的哭了两声,又道:“方才那黑衣人并非是什么杀手,是奴才为了脱身故意安排。那小院虽说是那人安排了让奴才住,可却真是在困了奴才的。”
林沉衍回转过头,看了揽光一眼。
“那院子里面的每个人明面上是保护奴才,实则是监视奴才。”肖兴修垂下头,用袖子摸了摸脸上的眼泪,才又抽泣哽咽的说道:“公主这次来,一定要救救奴才。”
“救……?”揽光沉吟,“你既是忠心不二,本宫又要怎么救?”
肖兴修跪着上前,“公主明鉴,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奴才违心的话。若不是这般,奴才哪还有命能等来公主。”他越说越是急切,好像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个地方,顿了顿,他忽然神情一肃,“奴才……奴才有一件事情埋在心中,今日能告知公主,即便是死了,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揽光端倪了他几眼,却是抿唇不语。
肖兴修大急,唯恐他二人不信,朝着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他原本是的个极爱洁净的人,眼下为了自己的命却再顾不得这些了。“奴才受了先帝的恩德,不敢辜负,这事情当今天下无人知晓,公主若是不信,奴才……奴才只好一死以谢先帝。”话音落地,他见无人理会,面上一僵,拖着肥硕的身躯用头朝着近旁的土墙撞去。
林沉衍正离得近,伸手揪住了他的后襟。肖兴修并未并未有存死之心,被一拉也就虚虚软软的往后仰了,口中仍然嚎啕道:“求公主信奴才一回,奴才……奴才……”
“奴才……”
揽光见肖兴修忽地面露惊恐,话卡在一半再也说不出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身后。她回头一看,果真是已经几道身形出现在了几丈之外,一眨眼的功夫已是近在眼前。
“公……公……”肖兴修惊骇难抑,张着嘴嗫喏的不止,额上已露出重重冷汗。( 平南)
林沉衍倏然松手,他就顺势瘫软在了地上。
那些人才刚停下,不多言语,手中提刀便嚯的一声扬了起来,砍破了凝滞的气氛。那四五人一言不发,只朝着揽光三人冲了过来,凶相毕现。
林沉衍面色旋即一沉,只拉着揽光急速后退,一面又抬脚将足下沙尘踢了起来。那道沙尘扬起,犹如一道黄色帘幕朝着那几人迎面盖去,逼得他们不得不侧头规避。
那肖兴修却犹如回神般噌的站了起来,撒开腿朝着远处跑去。他身形臃肿,攒足了力气也比寻常人慢上许多,更何况后面那一群的身手俱佳之人。心中一盘算,他又折转了回来,在揽光面前急道:“公主随奴才来!”
这一耽搁,后面几人都已经追了上前,然而他们身形一滞,犹如定在远处。“走!”林沉衍瞥了他们,短促的喝道。说罢,便环着揽光的腰朝着远处掠地而去。他小有身手,并不见得有多高强,仅仅是前几年恶补了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若是那几人一拥而上,定然没有胜算。
肖兴修得了那话,也不敢迟疑,闷头朝着前面去,也不敢朝后望一眼,在小巷中发狂似的奔跑。
揽光回首,见那几人腿脚虚软,倚靠土墙像是站立不稳的模样。只是当中一人,仍然提刀踉跄追来。她拧着眉,盯着那人,蓦然低喝一声道:“小心!”
林沉衍会意,立即带着她往旁边一闪,饶是这般,已经有两道劲风贴着两颊划过。揽光垂眸,见地上已有几缕被削断了青丝。
“啊呀!”肖兴修大呼了起来,他跪倒在地上,弯腰捂着拖在后头的那条腿。只见那粗壮的小腿上鲜血横流,将那绸缎料子都染得粘稠起来,上面正直直的插了一把银光蹭亮的刀子。他吃痛,愈发闭着眼大呼大喊了起来。
林沉衍冷道:“不想死就闭嘴!”
肖兴修再受一惊,打了个嗝,将剩余的呼喊都吞回了肚子中去。他的确是钻心疼,又不敢出声,一张脸青白不定。
林沉衍略微眯了眉眼朝着后面看,眸中聚着一抹狠绝。那掷出刀刃那人也再难支撑,扑的到在地上。“你还有旁的落脚处?”
“在……在……在……”肖兴修兀自疼得死去活来,被林沉衍一瞪却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软软的抬起手指了前面的不远处道:“就在前头了。”
揽光见之前提刀而来的那几人都躺倒在了地上,再不动弹,宛如死了一般。“不行……”她思付片刻,坚决道:“咱们不能再留在这地方。”她立即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对着自己近旁的男子道:“立即走。”
林沉衍见她如此,点头道:“好。”他垂眼扫了下肖兴修,道:“如今你主子再容不得你……”
那肖兴修见此状,急忙表了忠心道:“奴才只忠心先帝,自然也忠心大长公主。”他忍着疼,颤颤的深吸了口气,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可知道,当年先帝遣奴才出宫之时,交给了奴才一样东西。”
揽光挑了挑眉,轻声“哦”了一声,“先帝平日赏赐奴才的东西不少……”
“公主相信奴才,这决计不是一样寻常玩意。”肖兴修眼神看着揽光,不避不让似乎想要以此证明自己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奴才先前也并没有怀疑,那日出门之时,有小太监递了一张小条子给奴才。奴才先前在先帝跟前伺候过一段时日,知道先帝所用之墨中添了荷梨香。而那张小纸一展开,上头便是一股子那香味。”
“你直说便是!”林沉衍禁不住他这样厮磨时间,冷淡开口催促。
肖兴修身形一抖,又道:“那上面写了几个字,奴才日日夜夜谨记在心,不敢遗漏。”他盯着揽光,一字一顿缓缓道:“是――交予歧子濯。”
揽光将这几字在心中念叨了通,凝眸不语。然另有一点说不通,先帝怎么会写了个字条给遣退出宫的太监。
果不其然,肖兴修慢吞吞道:“可奴才思来想去,再将那纸条拿出细看,才发现,这字条并不是先帝所写。”他扶着土墙,艰难的站起来,手指扣入,齐整的指甲中已经嵌入了慢慢的黄泥。“歧子濯那人死了有几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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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奔
光天化日之下,几具尸体横亘在巷中。林沉衍敛眸看了眼,沉声催促道:“先离开此地。”他吹了一记口哨,一匹马从远处拐入,顷刻便到了他们眼前。
眼下三人,难同乘一骑离开。
转瞬,林沉衍已经提着肖兴修的衣襟将他推上了马背,横挂在上头,又侧头对着揽光道:“你先带他走。”
揽光略有迟疑,刚要开口却已经见到林沉衍脸色变化,肃然低道:“别磨蹭,快走。”她闻言,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不耽搁就踏上马蹬,翻身而上持着缰绳。余光瞥见,远处巷子的尽头不知道何时又涌了几人过来,与之前死掉的那几人装扮无二。
“走不得!现在走不得!”这时候,却是肖兴修一面哭着一面喊道,“先帝赐奴才的那东西奴才还没带上!”
林沉衍利落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颚,逼着他望向自己,一字字厉声逼问道:“在哪里,一并说清楚。”
这样的辞严色厉,肖兴修也不敢敷衍,脱口道:“就在奴才指的前面的院子里头,只是奴才埋在了地下,就在那正中的槐树底下,好找得很。”他一溜烟的说完,嘴皮子极其利索,未有停顿又紧接着道:“大人要是去,也一定能找到。”
林沉衍知他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不揪着他一并去,随即邪笑了一声,松开了手。他抬头深深的看了眼揽光,嘱咐道:“上了官道便有我们的人。”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抬脚在马屁股上狠狠踢了下。那马吃疼,嘶鸣着远去。端坐马上的揽光频频回头,张了张嘴,无声的嗫喏――小心。
林沉衍也立即往肖兴修所指方向去。那院子寻常,在外头根本看不出有丝毫不同。他翻墙而入,只四合的院子中果真种了一颗槐树。这屋舍中没有半点人烟气息,当中又种了棵传闻极易招鬼的树,倒是让人觉得透出几分鬼气森然。林沉衍四下环顾,将斜靠在门后的几段木墩踢到了门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将那些东西点燃了起来。
刹那间,星星小火变成了条巨大的火龙。从外头看里面,好似一切都被大火吞噬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屋中推门而出,看见这骇人场面,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上,侃侃扶着门框才站稳。“天……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家中放火!”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颇大的婆子,满身的富贵装扮。
林沉衍不想这院中竟还有旁的人,邪笑着道:“杀人放火,可还有人会乖乖报出姓名来的?”
那婆子听后,脸色更是煞白,胆怯的朝着后头退了几步,想要将整个人的缩在门后去。“我就一个老太婆,你要是找那死家伙,那就找他,我哪里知道他的那些事情!”她哆哆嗦嗦的嚷道,见火光中那人虽然穿得斯文清贵,此时看起来却是个十足十的恶鬼,又不由心头一颤。“这杀千刀的!……大爷,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遭火龙翻滚,火舌转眼间就已经不断探近,几乎有贴着他衣角燎烧的趋势。林沉衍听她话中带着京都口音,地道得很,想来极有可能是和肖兴修一道从京都而来。可那肖兴修在之前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及这个婆子,显然生死关头,也并未将此人生死放在心头。林沉衍稍作盘算,开口道:“你若不开口,我倒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他言语低沉,脸上又似笑非笑,叫人琢磨不够,那婆子越看越是骇然,不敢反抗,猛点头。
林沉衍上前,抓着她朝着院子另一侧翻出。好在这院子的土墙低矮,纵然是带了一人,也并未阻了他们的去路。而他们身后,火光滔天。那座不起眼的院子,早已经被吞噬得干净,恐怕也再没有人能入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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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带着那人策马而去,才一到官道,果然见到了他们的自己的人。
“公主!”两人打马迎了上前,“发生什么事情?”
揽光拧眉,眼神示意几人将马背上的肖兴修拖了下去,“可是所有人都在这?”她打量众人,见到之前村落中前京兆尹千金宋芯和她那小童也都在此处。她心中一叹,是林沉衍早有防备。
“公主,那边起火了。”
揽光循着他们所指看去,果然看见自己来时的方向起了熊熊大火,集市中的人群四散奔走到了官道上。
“公主,二哥之前吩咐了,若是遇事便折到黑云城中去汇合。”烁方骑马到她面前说道,一本正经,说得没有半分转圜余地。想了想,他又添了句话道:“公主放心,二哥不会有事情。”
其余人见了揽光默然同意,便利落上马,准备朝黑云城方向去。
“不!”一道女子声音骤然响起,语调凄厉,带着满腔怨愤。
揽光侧头,正是那宋芯紧握着双拳立在原地,她身量清瘦,此时却好像藏了许多力气在里头,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而那一双眼中透出猩红的血丝,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肖兴修。
那肖兴修被终日的富养,身上带着伤又横在马背上颠了一段路。才刚落地就止不住呕,到现在几乎将胃中的东西都吐了干净。他脸色惨白,浑身虚脱,只觉得自己是晃荡在鬼门关旁。
“要我和你们走!除非他死了!”宋芯咬着牙说道,她抬手将自己松散的头发重新撩在耳后,露出那张怨恨的脸。“让他去死!让他死!”她先前还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一刻却情绪激烈了起来,恨不得眼前此人拨皮拆骨。
揽光漠然,脸上更是没有激起半分波澜。“你恨的人绝不应该只他一个。”像是厌倦至极,揽光从薄唇中清淡吐出这几字,便挪开了视线,再不去看她一眼。
那宋芯不得所愿,脸上神情一滞,陡然眉目间又好似凝聚了许多别样的情绪。还未等她再次开口,已经忽然有人绕道她伸手,以手做刀在她后劲劈了下去。那小童眼见如此,吓得只敢小声啜泣。
肖兴修原本心中生怯,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监禁了几年的女子会在这地方,还执意要杀自己。可眼下,他却是安然舒了口气,脸色也渐渐有些缓和。只是他腿上失血不止,富余的脸上仍然透出种羸弱来。
一行人马终于朝着黑云城方向疾驰而去,身后浓烟似乎尾随而来,揽光觉得口鼻中好像若隐若现的钻了许多。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火势滔天,映得她眼中隐有担忧。
到黑云城之时,还未正午,烁方带着几人去了一家客栈歇息。那客栈奢华,处处都极尽心思装点,他们几人的住处却是在后面一处单独的小楼。
肖兴修疼了一路,呲牙咧嘴几乎晕厥过去,落脚之后才请了大夫拔了刀子止血。他折腾一路,却是强撑到现在才昏睡了过去。
烁方上前,用剑柄碰了碰他的手臂,“这白胖子,怕死得很,一路上抓着马鞍不敢松手。”他回过头,见到揽光坐在桌前,视线却是漫无目的落在外面,有些出神。
“公主……?”
揽光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外头栽了几棵碧青的树,不比外面的奢靡之气,的确如掌柜的所言多了几分清净。
烁方憨憨一笑,“公主放心,二哥厉害得很,不会有事情,何况已经有几个兄弟去了。等二哥办好事情,一定会来此处。”他半点忧虑没有,甚至开口宽慰眼前那人。
“这也是你们的地方……?”揽光慢慢转过视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问道。她脸上平淡,叫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波澜,只是眉眼深深,望之犹似深渊。
正这时候,外头有人跪了下来道:“小人见过小九爷。”那人穿了一声暗红色的绸缎衣裳,一张脸垂着,只是那长须垂地,显然年纪不小了。
“秦叔!”烁方立即从床前跑了出去,到那人面前将他从地上的拽了起来,“秦叔!你跪我,难道不是让我天打雷劈么?”
那被称作秦叔的中年男子却是个带了书卷气之人。他顺势站了起来,抬起头来对着烁方道:“规矩还是要的。”说罢,他拉着烁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道:“烁方……这几年可还好?”
“怎么不好,二哥不会让我吃亏,秦叔放心好了!”烁方笑着回。
“那就好……”忽地,秦叔发现了屋中正对着大门的桌前还坐了一人,迟疑的问道:“这位是……”
他这样一问,烁方亦是迟疑,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他回头看了看揽光,面犯难色,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而那秦叔这时候却兀自笑了一声,“瞧我,年纪大了却失了分寸。”他也不再发问,垂下头对屋子里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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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定,入城
庭中寂寂,此起彼伏的蝉鸣掩去了二人在树下‘交’谈的声息。[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揽光垂眸抿了口半温的茶,衣袖带过瓷盖落得几声脆响,她盯着瞧,觉得怔愣了起来。再回神,暗卫元八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主。”
揽光掀起眼帘,微吸了口气道:“说。”
元八略有些迟疑,稍顿会立即回禀道:“公主……属下前后打探过,这宅子……”
话未说完,就被揽光摆手制止了下去。“我并不疑他。”话音刚落,她便抬头,目光澄澄,里面不呈一丝疑虑。“我只问你,那二人安排妥当了么?”
元八听闻这话,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落在了揽光的脸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倏然垂下眼帘,恭声道:“回公主,已经按照吩咐将他们二人关在一处了。”
“嗯。”揽光沉‘吟’,只自顾将半盏茶搁下,再抬首见元八仍旧站在原处。“还有事?”
元八将心中疑虑之事脱口问道:“公主是否认为他……可信?”
揽光起先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倏然笑了一声后才斯条慢理含笑着反问:“为何不信?”她神情从容不迫,好像早已经笃信了话中所提之人。
“既然如此,属下并无旁的意思。”元八抱拳颔首,阔步退了出去。揽光垂眸,只见杯中茶叶在滚烫水中漂浮,浸饱了水最终沉入了底。
过了不多时,烁方从外头进来,咧着嘴笑,“公主只管放心,二哥无妨,眼下已经带人去会乌云城城主了。”
“乌云城?”
烁方点头称是,又道:“二哥派人传话回来说是入夜即可回来。”
天才渐暗,已有五六骑扬尘而来勒停在了小筑之外。来人入内,解下披风,轻声道:“你半句话都不同我说?”他才搁下手中之物,又转去案头再点了一盏灯,屋中更亮堂了起来。( 广告)
揽光此时正将倚在‘床’前,手中不知捏一张纸叠着信封,听来人如此说次才略瞥了眼。
林沉衍‘唇’角含笑,举着铜灯盏到揽光面前,灯火灼灼,平添了许多光亮,将纸上的字照得笔画分明,字字刻入她的眼底。停顿了会,揽光才吐了口气,薄凉地得噗嗤一笑。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她眉目间华彩流转,两簇灯火仿佛落在她的眼中。林沉衍望之,不免心动,凑近到她的眼尾轻啄了下。
“怎么,京都来的消息?”
揽光“嗯”了一声,捏着那张纸头的手指忍不住在上头捻了捻。忽地,她抬起头,目光直然道:“我们要尽快回京了。”仿佛,只有带着一点决绝才能将她的丽‘色’生动起来。
林沉衍并未去瞥那纸张,将递来的那张纸又推了回去:“多半是宁沽南按耐不住了。”
“呵……”揽光‘抽’身站了起来,三两步去到了桌子前,将那信连同纸笺一并送到了灯烛火舌之上。火焰饕餮吞噬直至几乎要攀上揽光的指尖,她才倏然的松手。桌子只剩下微末漆黑烟灰,自京都辗转而来的密信连带上面的字迹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去了。“他几时能按捺了,这次能让我出京……也就是他另有行动的时候了。”
揽光一想到信中所载诸事,眉中郁结。林沉衍从后面探身望她,敛去笑意却是极其难得的肃然,“你放心,我今日前往乌云城已见过城主,都已经安排妥了。”他长眉入鬓,锐气‘逼’人。“那肖兴修也有投诚之意,只等他将宁沽南在此地布防‘交’代清楚了,西北这一带许无大碍了。”
“噗。( )”揽光不禁一笑,朝着窗户外头瞧了一眼,天‘色’渐暗,庭中各处已经掌灯,“想他开口又有什么难的,想要他成为反咬宁沽南的狗也不是难事。”话正说着,元八从的外头匆匆跑来,“启禀公主,那处出了点事情……”
揽光回转身去,正对着林沉衍扯‘唇’笑道:“你瞧,何须有人去规劝。”
他二人都是心思敏觉之人,只相顾一笑,揽光便又问:“发生了什么……”
元八方才从关着宋芯和肖兴修所关之处来,一回想到当时他所见情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觉喉中也涌出了些许腥气。“宋芯如同是着了魔,咬掉了肖老贼的一双耳朵。”
揽光不消去那看一番便能想象得到那是副什么样的光景。这二人相互恨毒了对方,若是关在一处,自然会以命相搏。宋芯官家千金却是这个老太监看囚此地,非但如此,更落得要卖身才能得以维持生计,其中必然也有肖兴修苛刻的缘故在里头。对他,宋芯哪里能不恨。
“……公主,可要将二人分开?”
揽光摇头,曼声道:“不必,过了今夜再分开不迟。”沉‘吟’了片刻,她又再度开口道:“只消留着肖的一口气,那就由着宋芯去。”
等元八退下,林沉衍才出声,“你就不怕他死了?”
揽光笑了一声,眉眼一转悠然道:“他那样的人惜命得很,哪容易这样死,更何况……”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宋芯最恨的人也并非是他。”
就着摇曳的烛火,林沉衍见她神情认真,只好笑着打断道:“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了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纸包,仔细掀开漏出里面的几小块褐黑‘色’来。
“什么?”揽光瞥了两眼,实在瞧不出是什么,他却已经捻了一颗丢入口中。揽光不觉好笑,“这是哪里寻来的吃食,长得这样丑,料想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林沉衍却径直拿了一颗递到她的‘唇’角,满是期待的望着道:“你怎知这不是好东西来着?”
揽光见他眉眼间净是殷切之意,勉为其难的张嘴含住。一时间苦涩酸甜数种滋味便在‘唇’齿间肆意散开。这样的怪味道,揽光眉头一皱,几乎就要吐出。
“别吐。”林沉衍脱口道。
“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揽光含在口中嘟囔,神情也随意了起来。“什么滋味都搅合在一起,怪得很。”
林沉衍却嘴角含笑,只低头又捻了一颗放入口中。他坐了下来,闲散的倚靠着,有种漫不经心的闲适,就仿佛,今日没有发生过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一般。
其实,揽光心知自己这两日是必然要回京了,她心中踌躇如何开口,见林沉衍静了下来,自己便也懒懒的坐在了的‘床’沿上,有些心思游离。没成想,反倒是他先开了口。“这边的事情,自有我,你久离京都,宁沽南的心思怕是会动在小皇帝身上去。”
揽光陡然听他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便有些怔怔,过后才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眼下我们已经惊动了他,他怕是也不会放弃对此地的控制。”林沉衍不应她这话,反倒是蹭了过来,几乎要贴在她的身上。揽光瞪了他一眼,他却又攀近了一分,用手揽了她的腰肢。“好卿卿,咱们过不了几日便要分开了……”
说话间林沉衍早已腻在揽光的脖颈处,腻软的话语并着湿热的鼻息一同涌向她。
“……”揽光耳际发红,却是端得一本正经,似是哼哼了两声道:“你正经些。”她虽然内敛自持,到底经不住林沉衍的厮磨无赖,只得连连往后退后。
“卿卿不知,自从那一晚过后,沉衍在你面前哪里正经得起来,更何况,我们夫妻,做些不正经的事情也都算不得不正经。”林沉衍步步紧‘逼’,微眯着眼望着她,仿佛连带着这满屋子都染上了‘色’‘欲’气息。
揽光实在恼,被‘逼’得退无可退,便作势扬手。林沉衍一把抓住,又腻腻歪歪的说道:“卿卿好狠的心。”
他还未说完,外头就有人传来了的两道敲‘门’声。“主子,有人来了。”
林沉衍眉眼一横,低声道:“什么人?”大约是有些负气,紧接着他又添了一句道:“什么人都不见!”
外头传话那人不做声,倒是揽光如有一释,瞥着近身那人噗嗤一笑,对着外头道:“什么人?”
“乌云城城主有要事求见驸马。”外头又不低不高的响起了一道浑厚男声,“求见……大长公主。”
这话都是让林沉衍眉眼凌然,他收敛起之前的散漫看了一眼揽光,眼中已经略带了几分疑‘惑’不解之‘色’。他示意揽光不动,自己起身掸了掸衣裳被朝着外头去。房‘门’旋即被掩上,外头半点夜凉都没有钻进来。
今日去乌云城之事,揽光和他早有筹谋,只是看林沉衍之前种种理当是办妥了,为何这乌云城主又会踏夜而来?乌云城是西北边陲要塞,可说是咽喉之地,此地若不是亲信掌控,到底不能让她安心。可眼下……难道又生变故?
揽光抿‘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有万种念头翻搅。正当她隐有不安之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林沉衍入内仅仅是反手虚掩着‘门’,面对揽光。“……你可想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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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见,老妪,姆妈来
揽光一面思量一面打量林沉衍面上神情,只稍做停歇便立即问道:“让他进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林沉衍立即转身开了那‘门’。
只见,从‘门’外走出了一位身披是黑褐貂‘毛’皮裘的人,面上又用‘毛’毡裹着,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那一双眼中迸出的视线在揽光面上来回几转之后,又变得狐疑闪烁了起来。而紧随之后,又有一个人从外面转了出来,那人却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武将装束。他视线一触即揽光,便立即跪了下来。“臣乌云城城主魏一泓见过大长公主。”
一阵盔甲相碰响动。
揽光随即温声开口道:“魏城主起来罢。”
魏一泓垂首,顿了一会才声音硬朗着回道:“臣谢过大长公主。”他站了起来,却是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同行那披着裘皮之人。而那人却只是立在原地,直愣愣的不见有半点见礼。
林沉衍从后头上面,用手做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声,斜睨着道:“魏城主之前在外头有十万紧急的事情,怎么到了这会见了公主,反倒是温吞了?”
那魏一泓又岂等闲之辈,见同行之人眼眸间的神‘色’有异,原本悬着的心又紧了几分。听了这话,转过头去道:“驸马见谅,这事□□关重大,实在须得慎之又慎。”
掩在后头身着裘皮之人略微探出身,视线早在揽光身上盘桓不去。这世上,恐怕也少有人会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大长公主了。忽地,一道黯哑浑浊的声响从厚厚围布后传了出来。“明月儿……”
“你是姆妈的明月吗……?”那人又往前冲了一步,几乎下一刻就要扑倒揽光的面前去。然而,魏一泓却是一把将她拉住了,低喝了一声道:“姑姑!”
那人却好似浑然不觉,挣脱了那只手的桎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揽光的面前。
隔得这样近,以至于揽光都能看得清楚那人灰‘蒙’的瞳孔和光秃的眼睑。“你是姆妈的明月儿吗?”那人复又喃喃了一遍。揽光听着这呼唤,只觉遥遥,好似从久远之前曾经有人这样同她说过话。只是之前那一场浩劫,已经侵占了她过去记忆,再亘远的记忆都似乎葬送在了铺天盖地的火光之中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姆妈的明月……明月……”
恍惚之间,那人已经从裘皮之中举出手去抚‘摸’揽光的面颊。那只手上早已经布满了‘交’错的可怖伤痕,想要触碰却又并不真正的靠近。她比揽光矮了大约有一个头,仰面望着她,喃喃间已经是泪流满面。“明月……姆妈的明月怎么会……”
揽光不避不让,她甚为熟悉这个声音,虽然的脑海中搜寻不到分毫,但身体却似乎很渴望这样的亲昵。
“姆妈的明月……怎么会丢了眉梢的红痣……”那个黯哑的声音停了一下,颤抖着反问。她似乎更多的不是疑‘惑’,而是疼惜。
魏一泓脸‘色’骤然变化,“姑姑,你……这……难道不是大长公主?”
揽光目光沉沉,微抿着‘唇’看着他,气势‘逼’下,魏一泓倏然闭嘴。而那人却不曾理会,至死至终的将视线都胶粘在了自己近前之人的脸上。
揽光心中思付,这人必然是熟识自己的了,能如此称呼自己的也非得要是亲厚之人。何况自己眉梢有红痣,若非是细看,根本不足为外人知道。
“她自然是明月,姆妈怎么会认错了明月……”那人一面哭泣,一面颤声喃道。她的整个人都颤动着,似乎不堪承受那件裘皮的包裹。“难道……明月不记得姆妈了吗?”她才将这话说得完整,宛如整个人都再支撑不住这样强烈的情感冲击。
揽光透过她的那双眼,似乎能一触到那深埋着的即将要轰塌的悲伤,她心中一悸,也似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记‘胸’口。“你是谁……”揽光张了张嘴,这几字从她的口中盘桓良久才慢慢滑出。而那一瞬间,又好像又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缓缓开了道裂缝。
姆妈……
林沉衍看揽光微拧着眉头,雪白的肌肤上似乎透着青灰,好似她想到了什么却又有极大的震动。他知道魏一泓是来禀奏极其重要的事情,却没有料想到这重要的事情是和皇宫有关。说不定,是和当年的皇宫失火的内情有关。
“姆妈?”
揽光又重新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吟’念了一遍,随之而来的是愈加明显的神情变化。
“姆妈的明月儿……呜……”那将全身都裹着的人,发出了近乎呜咽的哭泣声。只是她声音粗粝黯哑,犹如这西北边地荒夜中呼啸狂虐的风声。
“姆妈……”揽光疑‘惑’的神‘色’愈发清晰肯定了起来,她伸出手,握住了那人悬在半空中的手,“你当真是秋颉姆妈?”那是在她约莫三四岁时候出现的人。
那人点了点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揽光。像是付尽了全部的气力一般,她此时此刻很不得将揽光刻入到自己的骨‘肉’中。“明月儿……姆妈的明月,姆妈终于见到你了。”
揽光垂着眉眼,较之方才已然平静了一分,她深吸了口气,“明月记得姆妈,记得当年落下湖,是姆妈下水去救了明月。”
“姆妈怎么会让明月儿有事!”提及往事,老妪依然悸动。
“明月仍记得,那日姆妈‘腿’上也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明月当时,吓坏了。”
老妪停止了啜泣,她慢慢后退了一步,站定了才低声沙哑着道:“姆妈当时伤的手腕……”说着,她将那只手腕漏了出来,只是再不是记忆中雪白细嫩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被大火燎烧过一般,呈现出黑褐的龟裂。
“……啊”饶是揽光,见到的那一刹那,也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该是经历了何种变故,才会有这样可怖的伤痕。
“只是旧日的伤口,后又被新的伤口覆盖了去……”老妪缓慢的开口,她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在那只手腕处比划。“原本应该在这处才是。”
揽光目光挪转到那处,眸中宛如有泪光闪烁,戒备较之前不知卸下了多少。她再度开口,已经有了几分哽咽,“是明月的错,可是姆妈当年为何会忽然不见,又怎么会在此处的?”
那老妪听后却是明显的一滞才缓缓说道:“也有些变故,到后来便是皇宫一场大火,我几经曲折才投奔了侄儿。只是不想身体就此落败,我一心想要去京都,但却是有心无力。”她的声音中透出着孱弱,身体早已经是被掏了个空,勉强撑着一口气说话而已。
“姆妈,你……?”揽光将那老妪搀扶着坐在小塌上,只觉得附在自己身上那那具身躯就如同棉絮一般。
林沉衍对着魏一泓看了一眼,领着他一同出了屋子,又妥帖将房‘门’合了上去。余光扫见那老妪颤颤巍巍的揭开了兜盖在脸上的围布,‘露’出一张被会毁得几乎无可识辨的脸来。他心头一沉,再没迟疑的退离出去。
二人穿过中庭,沿着廊檐小道行进,林沉衍目睹方才一切,自然是惊疑盘亘。他与那老妪没有往日‘交’情,此番置身在外看那事情,又多了几分审度的态度。他速来小心谨慎,不‘露’神‘色’的开口问道:“今日下午才见过魏城主,不想又见,想来沉衍和魏城主也是有缘分在的。”
魏一泓跟在他身后两步之遥,半垂着头,凝眸仔细听着,立即回道:“情非得已。”他咬了咬牙,才又重新道:“驸马不知,那人乃是下官姑姑,自幼将下官带大,大约四年前,姑姑才重新出现,只是只字未提当年失踪那几年的事情。若非今日姑姑忽然病重……”
“你说她忽然病重?”林沉衍截了他的话,驻足侧头问道。
魏一泓神情凝重,“正是,姑姑病重召下官去‘床’前嘱咐了下官一些事情,下官这才知道此事与大长公主有关。下官随即将驸马之事告与姑姑,姑姑竟又好转迹象……可是,只怕终究……”他到底是行伍出身,虽然面‘露’悲伤,但是到底还是能够克制。
林沉衍负手,他停在原地,目光朝着空旷之处看去。微微皱着长眉,紧绷的侧颜叫人不敢出声惊扰。魏一泓早些时候,也有这位林相二公子放‘荡’行径的耳闻,而今日一见,却不得不要感慨流言风语未必可尽数相信了。更何况,此人下午一番口才,句句打消自己疑虑,叫人心生折服。他虽然身处边地,但对京都的形式却也是知晓几分,可眼下,他才真正体会到大膺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繁荣昌盛。
这早已有涟漪的表面之下,是巨大的跃跃‘欲’试的漩涡。他隐约觉得,就在这两年,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现在看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大的权势,那么京都根深蒂固的权阀世族又会有什么样动作呢,魏一泓不知。他只知道……他眼前不远处的那个欣然长立的青年,必然会有番作为,再不可能由着旧日那些流言诽身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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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回,摧泽
日落之后,西北之地的萧瑟也一下子笼了上来。(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微弱的光亮中只看见几骑马和一架马车匆匆从后院驶离的剪影。那马车上还系了铜铃,一路的叮叮作响,渐渐远去。
“死了人了……”秦叔将那一行人送走,‘抽’出别在腰间的旱烟杆子凑到嘴巴吸了口。他压低着声音喃了句,声响并不大,‘混’在吐出青烟中显得不真切。
烁方转身回去,走开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讶异了一声。
烟壳子堵住了,秦叔将烟杆子在墙上砸了两记,他下手重,将墙面砸出了两个小坑来。“你没瞧见车上挂了铃铛么?”
“铃铛?”烁方挠了挠头,“铃铛又怎么了?”
“那叫招魂铃,这一带的风俗,若是人死在外头,要亲人用招魂铃将落在外面魂魄召回家去。”秦叔见烟枪被堵住了,心里头也犹似被堵住了一般,有些烦闷,索‘性’将之又别在了腰间。走出了两步,又回转过身来对着烁方道:“这次非同小可,你同二爷……”
烁方见他满是担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秦叔放心,二哥的事情我自然留一万个小心,和往常一样不会有事的。”
“好。”秦叔收回目光,只往后院中去,刚进院子,就见五六人在收拾行囊安放马鞍了。他远远看向那屋子,只见两只人影重叠,宛如相互依偎。烁方从后面追上,“咦”了一声,道:“这就要走了?”
屋内,揽光面‘色’青白,手脚都有些发软。一想起之前屋子发生之事,她‘胸’中又是一股子翻滚,措不及防地又俯下身干呕了起来。呕得眼眶都犯了红。她握紧了拳头将手肘撑在了桌上,仿佛不凭借此,就会就此瘫软下去。
林沉衍从旁扶着她的双肩,“不舒服就歇一晚。”他这话还未说完,揽光就猛的抬起头,目光直‘逼’视着他,字字清晰的吐道:“不行!”
林沉衍见她说得坚决,毫无转圜余地,深拧长眉。
“你……”揽光盯着他望,不知道为何一时有些悲从中来,口气也弱了下去,“你不知道……”
方才房中到底发生了事情,林沉衍的的确确不知道。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从外头进来时,只见到是之前那老妪倒地身上‘蒙’了一‘床’被子。只是那被子下‘露’出血‘色’,粘稠得几乎难以流淌……紧接着,就是城主魏一泓将之带走了。林沉衍余光扫见地上那一趟血,腥气异常。
“你以为……只是这样么?”揽光忽地惨笑了一声,她深吸了口气,想要平复下情绪。“好了,再不走,我们只能被人牵着走了。”说着,当先走了出去,一抬头,见几丝黑云后明月悬起。揽光直愣愣望着,神情恍惚起来,她心中悲戚,默念道:父皇,在你心中真的视我如明月一般吗?
林沉衍在外面,见她举头望着夜空,身形单薄‘欲’坠。他眸‘色’愈深,只觉此时‘胸’臆间唯有一个念头便不叫她再受人摆布欺凌,再不受权势争斗之苦,让她万事都不必再去费心思量琢磨。“揽光”,林沉衍上前,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执起了她的手。
“走吧。”
经夜赶路本就难为,加之各城日落城‘门’便落了钥,一行十数人只得经由小道折转南行。如此日夜兼程,换了几‘波’马,七八日过后已经到了摧关泽。此地距离京都,已不足一日半的脚程。
摧关泽只是大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城池,也并不富庶,只因为早几年,它隶属京都,后来官员重新划分有意较之划入旁的城。然而,这一带的百姓自古京都人士自居,万般不肯,如此才折中给这带独立安了个城池名头。
一行人并没有全部深入,只揽光和林沉衍带了烁方骑马入内。摧关泽也少有人往来,虽然接壤京都,实质不在官道旁,偶有外人经过。掌柜的起初坐着打盹,等人喊了第二声才猛地惊醒,愣了愣立马赔笑招呼起来。
“三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呢?”
林沉衍视线在这小小店中转了一圈,才轻笑着开口道:“住一晚。”
掌柜的喜笑颜开,目光跐溜在揽光面上转了转,殷勤着道:“小娘子面‘色’不好,可是赶路着急了?咱们这倒是有个仙人,灵得很,‘弄’着灵符烧了化水,保管好。”他见人不回应,唯恐得罪了这难得客人,紧接着道:“客官楼上请,我唤小‘女’去烧盆热水,好叫客官们洗把脸。”
揽光随他入了屋中,忽地开口道:“掌柜留步。”
掌柜一愣,也止住了步子只听她吩咐。
揽光伸手抚了抚额头,低声道:“掌柜的方才所提的仙人真的那样灵验?”
“当真灵验!”掌柜的瞥了瞥屋内背对着的林沉衍,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仙人在我们这,可是家家户户都恨不得跪拜的活神仙。”
“如此……”揽光从袖子的香囊中拾出了四五颗金瓜子,“可否麻烦掌柜的,我想见一见那个活神仙。”
那掌柜登时眼中一亮,低着头将那金瓜子都接了过去,口中忙不迭的连连应了下来,“夫人只管放心,我一定帮夫人如愿!”他想了想,又面‘露’为难了起来,“只是那活神仙不外出他的屋子,到时候只怕要夫人亲自过去才好。”
揽光点头。
林沉衍在屋里头,等那掌柜的退了出去,才出声道:“江湖骗术,哪有什么活神仙,你明知是假,又何必亲自去一遭。”
“他既能忽悠了这么多人,想来也肯定有旁人不可及的口才,更何况,我们到了这一时半会也未必查的到什么,不如往人多的地方看看。”揽光晏晏而笑,透着一股子轻快。只是,这连日奔‘波’,脸‘色’有些发白。
林沉衍迟疑了片刻,到底是将心中疑虑问了出口,“那日在车上……你说的可是当真?”
揽光嗤的一笑,笑着又透了几分淡漠,“我倒希望是假的。”言语幽幽,又像是透了虚弱。如若当真……如若当真了,那这些年,就不过是一场荒诞可讥的闹剧了!如若是真的……揽光不敢细想下去,可一切的一切又好像推着她去想那种如若。
——你可知……你父皇的野心?!
林沉衍望着她的侧脸,只见她脸上神情恍惚凄婉,又好像被什么心事郁结震慑。一切原本起来并没有不妥的地方,若不是魏城主带来的老妪……为何,她会意指先帝有‘阴’谋?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阴’谋,要揽光不辞亲自来此地验证?林沉衍伸过手去拉着她,温和道:“是真是假,到时候夫人让那老仙人掐指一算不就得了?”
这话中分明已经了有了调笑的口气在里头。揽光轻微晃了下头,才侧着勉强笑了一记,“大约,也只能如此了。”她这边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吵吵嚷嚷了起来。那响动大人很,其中又牵扯了几句狗屁活神仙什么的。二人对视了一眼,林沉衍开了窗子‘露’了缝朝外面看。他们的屋子正是临街,并不清闲,不过只要一开窗,街面上也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外头一行人,皆是着了粗麻孝服,约莫有八九人,手中又持着哭丧的子孙‘棒’。当人那人几乎站立不稳,被人从两旁扶着,掩着面哭骂道:“什么不要脸神棍,装神‘弄’鬼的来诓骗我家老太爷……啊……”
“可……可怜我家……老太爷死得冤枉啊!冤枉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如今……闹出人命……”
他一面哭一面嚎叫,围观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有几个听出了大概事情便上前说道:“鲁仙人可是灵验的很,别没的诬陷他”
那当首那人哭喊得厉害,却是当即就听见了这声音,立即扭动着挣扎开了扶着他的人。到了那人的面前,也不说旁的,只抡起他手中的哭丧‘棒’对着那人一顿‘抽’打。那多嘴说话的人急忙后退避开,口中连连嚷道:“晦气晦气。”
如此一来,方才其余几个搭腔的人见他蛮狠不讲理直接拿那晦气之物打人,也就不敢再多说旁的话,各自退散了开去。那穿着粗麻孝服的男子正背对他们,从头至尾林沉衍都没有看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面容。
只是……
揽光凑了上前,低声发问道:“怎么?”
林沉衍摇了摇头,目光继续盯着那人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觉不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揽光一疑,不做声朝着微拧长眉的林沉衍看了一眼,才又盯着那人瞧。只是那人穿了一声宽硕的孝衣,头上又兜孝帽,哪里能看出。
“呵……”那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身过,又奄奄的哭号了起来,“你们这些个人,都是被那老神棍给骗了。”
他甫一开口,揽光便是心中咯噔一声,又盯着一行人元气的背影看了几眼,才缓缓吐‘露’道:“他……怎么在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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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牢
崔道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何故会擅离职守到了摧泽来?难道是京都有变?又或者……揽光摇了摇头,他这样子出现倒像是刻意为之。(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呵,倒是有意思。”林沉衍垂下眼眉,对着身侧那人含着笑意道:“从前倒不知道端正不阿的崔大人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说完,又笑了一记,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揽光目光随着那人的身形远去,她一直让崔道着手调查当年之事,眼下他出现在这也只能和那件事情有关。一念至此,揽光深吸了口气,事情仿佛在朝着不可控的地方而去。
“先不去惊动他,既然他也是朝着那‘仙人’而去,那我们也静观其变先。”
摧泽虽为城,但地方小得很,热闹的地方也就这么一条并不长的街道。设的衙役府‘门’也就紧邻着的街道,大约街道上小贩互相争嚷之声都能惊扰了官老爷的美梦。
揽光回了桌子前,喝着掌柜家小‘女’端进来的茶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是隔年的陈茶,大约已经滚了两道水,还是透出了股霉味。摧泽四处都是密林沼泽,湿气重的很。这地方虽然离得的京都近,却是差别千万。
揽光低头,见到微澜茶水中倒影着自己模糊的面容,这样的神情似乎与之前的自己有所有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大约心境不一样了吧。出来时日颇多,不知道宫中一切如何。
她忽然想到裴衾,从他出生至今,自己同他第一次分别这么久。揽光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冲动,只待这件事情处置得当,她就绝不耽搁立即回去。
林沉衍却是一直站在窗前,站的随意,身子微微斜靠着,自有一股难言的风流。“热闹热闹,都惊动了官府了。”他正抓了一把瓜子,一面磕着一面朝外吐着,一时间又把当初的‘浪’‘荡’纨绔之气显‘露’无疑。只是他一张脸,姿容无双,即便这样也叫人生不出厌憎来。
“一帮子人都带了过去了……”林沉衍转过身,带了几分惋惜的说道:“只可惜这处地方看不见衙‘门’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揽光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想知道又何须亲自去看?”
林沉衍笑意浓了些,摇头道:“你总不会想这地方都有我的人吧?”见揽光不做声,他又只好无奈开口道:“公主把沉衍想得太过神通广大了,大膺这样大,沉衍实在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财力处处都安置手下。[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
他一番话,将揽光的暗指直接了当的挑白了说,一时倒让揽光自己有些哑口无言。她斜瞪着眼看他,颇带了几分恼意,落在了林沉衍眼中,却是娇蛮光‘艳’。他心底一柔,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口。揽光不避不让,眸中微亮,带着微酣的绯红。
薄暮时分,林沉衍出去了一趟,揽光独自一人想了想,到底是忍不住提起了笔墨。之前她并没有去联系裴衾,到了这时候,反倒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现在的如何了。何况……宫中虽然时时有消息传递到她的手中,但揽光仍然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太……平静了,自从她离开之后,京都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心生疑‘惑’。
之前奔‘波’,让她没有时刻去细想,然而一旦开始,越来越多的不安感喷涌而出。
揽光速速提笔写了几句,叠了几叠塞入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小铜管中,唤了元八进入。元八是暗卫,一直隐匿周围,如今得了密令,愣在远地迟疑,“公主?”
揽光心中烦躁,“你按我说的去做。务必要见到皇上,亲自确定他没事。”
元八见她如此坚决,心知事情紧急,他兀自将东西塞入了自己怀中妥帖放置好。“好,属下速去速回,公主也诸事留心。”
揽光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催促他前去验证。
不出片刻,林沉衍便回来了,手中还拎了一黄纸小包。逐层打开,里面裹着的竟然是切得薄厚均匀的卤牛‘肉’,香气‘逼’人。“这牛‘肉’倒是不比京都五‘色’斋的逊‘色’,这牢房里的狱卒各个都是好口福。”
揽光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是前去打听之前那事情去了,“……难道说,都关进牢房里了?”
“听说扰了官爷的清梦,一上去便各赏了二十大板。”林沉衍将卤牛‘肉’推到了揽光面前,末了收回手的时候,自己又顺道捻了一块塞入到了口中,嚼了起来。
揽光见他神情动作,忍不住笑起,“怎么,到了京都你这样又是要装回去了吗?”
林沉衍却不以为意,略眯了眼,浑身上下都透出了股闲适的味道来:“你不知,有些人容得你犯浑,却容不得你‘精’明。”
夜雨声漏,不想这时外面的雨大了起来,水滴沿着屋檐啪嗒滴下,将林沉衍的这话染上了的凄冷凉意。是了,有些人……只容得你不好。
“哦?崔道也被打了板子?”缄默了片刻,揽光讶异道。她也伸出手拈了一片卤牛‘肉’搁在口中嚼了一嚼。当时是个场面,揽光不知道,但她有些疑‘惑’,崔道为何不以自己的职权之便直接拘了那人去,非要如此行事。
“如今二人都在牢房里面,听说要关上十日。我看那什么鲁神仙倒是舒坦,狱卒专程有人出来买了好酒好‘肉’去伺候。”林沉衍想到之前那狱卒满口称颂,不禁也对那人生出了一丝好奇来。
“只是这却是打断了我们的行事,事情紧急,想要见他也只得想法子去狱牢了。”
揽光咬着牙,凝眸想了会,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怎么?”
揽光缓慢的摇头,她实在说不出哪里古怪,她是她心中却越来越有股不安感。像是有一张巨网,用了一尾小鱼引‘诱’他们入内,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了。
林沉衍起身去她的身侧,将她笼在了自己怀中,抚着后背宽慰道:“至多两三日,咱们就回京都了。”他的声音清越平缓,自有种安稳人心的妙处。揽光顺应着点了点头,微哼了一声。
外头夜凉,隔着雨帘能看见几组宅子之后的府衙上红灯笼透出的红晕。
模模糊糊,却又看不真切。
狱中湿气尤重,绵绵不绝的雨水似乎能映过那层墙皮透进来。狱卒三两依靠着,昏昏‘欲’睡。原本以为今日新关了进来要少不得闹腾,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安生。摧泽人少,也少有‘鸡’鸣狗盗之事。官老爷速来不信鬼神,如今遇这等案件,只等着要好好整治歪风邪气。
“睡吧睡吧,出不了什么事情。”
方巡视回来的狱卒见同当值的掀开眼皮瞧着自己便不耐的回道。他将手中提着的灯笼吹熄了撂在一旁,口中嘀咕了句什么,也就寻了旁边一处地方团着将眼闭合上了。几人倒也是安心睡去,不曾料想,约莫亥时,出了事。
谁能想到案子还没判呢,就闹出人命了。犯人在牢中出事,他们几个当值的,首先脱不开责任。之前那巡视的狱卒听见牢狱深处的惨叫,一个‘激’灵起身冲到了牢房的尽头。死的是两月前抓入的小贼,而行凶的却是……那个活神仙。此二人关在一次,鲁神仙退缩在一角。他骇得失魂,双手握着那把尖锐之物发抖。
然而,这间牢房中统共也就关押了他们二人,如今一个人失血而亡,唯一有嫌疑的也就只这个握着沾染鲜血凶器的人了。狱卒心中咯噔,心中着实震撼。此人在这带名气很大,虽然不至于呼风唤雨,但在摧泽一带威信颇大。
怎么……怎么会忽然失手杀了这个拘在此处两月有余的小贼了呢。若只是寻常滋事,关押在此即可,若是牵扯人命,须得另换牢房。只是……此地牢房分上下二层,若真是有大的人命案子,可也不是单单关押在上层这样简单了。
那狱卒深吸了口气,对着身旁之人低语了几句。隔不多时,那人去而复返,喘着气道:“大人差你们先将此人押入下面去。”他眼朝着一旁已死去多时的人瞥了一眼,立即忌讳似得挪了开来,“已经喊人通知仵作去了。”
那“活神仙”惊醒过来,将手中的凶刃抛了出去,“不是!不是我!”他一面辩白,一面仓皇不定的环顾四周人,仿佛急切的想要有人相信他似的。这样失措不定的模样,再没有半点当日指点人‘迷’津的仙风道骨。
在场中人已‘露’出几缕失望,即便有冤,此人也不该有这怯弱神情显‘露’,像是和江湖骗子一般无二了。
“你嚷什么,是不是你大人自有公断!”狱卒不耐烦的喝道,又对着左右几人道:“带下去。”
由不得他抵抗,三五狱卒已经挟制着将他拉了朝着另外一处去。那为首的狱卒从狱中回转过头,正要离去,又诧异回过身,在对面那间牢房停了下来。
只见牢房中拘押的正是日间和那鲁神仙有争执的一群人,此时正抱缩在角落。然而……那狱卒生疑,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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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破,密室
狱卒又低下头,伸手颠了颠牢‘门’上沉甸甸的铁链,大铁锁毫无损,才按下心中方才生出荒诞想法,转身离去。求书网www.qiushu.Cc
如此折腾到后半夜,牢房才又重新沉寂了下来。可若是贴着地面仔细去听,仍能听到一些哭声,惨绝得很。将耳凑在地面探听的人起身,对着墙角方向低声唤了一声,“大人……”他摇了摇头,其余几人面上无不‘露’出失望神情。他们几人俱是年少,不过二十左右,唯独那一个被唤了大人那人年纪略微长些,神情也稳重。
“不急,等他缓过来……”崔道缓缓说道,到最后不知怎么眼神有意无意朝着方才死人地方瞥了一眼,神情瞬间落寞,叹了声气。可是,事到如今,也再不可能‘妇’人之仁。他收敛惋惜之情,对着眼前几人又鼓动士气似得说道:“那件事情真相总会大白天下。”
他身后角落,不知燃了什么透着丁点火星,一缕缕青烟将断未断袅袅攀升。若非他们舌下压着‘药’丸,只怕此刻也晕死了过去。
同间牢房的几人听他这话,俱是神情一震,恍似目光中都透出了坚定不移的憧憬来。这批人,都是崔道亲自选出后生,于官场并没有牵扯,也正是这样清如白纸的背景才能够拥有这样一腔‘激’昂热血。
又过了一个时辰,正是一日中寒意最重的时候,‘潮’湿的冷意几乎透入骨中。牢中那穿着白缟孝服的几人越发‘精’神,这一夜,漫长而寂静。
“咚……咚咚……咚……咚咚咚……”贴在地面倾听之人终于辨听出了及其细微的异常响动。他有些兴奋的使了个眼‘色’,一行也都迫不及待的俯身去听。
青石壁下,除了传出一道紧着一道的细微闷响,再也没有旁的什么。然而,这一星半点也足已经能够证明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了。这鲁老头子根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是有人在他的身后一直指点!
然而,纵使那鲁老头子平时诸般谨慎,眼下困境不可能不找他背后之人求救。崔道数月前能‘摸’查此人,只因为从此地流传出去了一件皇宫秘事。
“没动静了……”有人压着声音喃了一句。求书网WWW.Qiushu.cc地下果然再没有半分声响。
崔道站起了身,已有人心领神会‘抽’出了牢‘门’铁锁上的锁芯。几人鱼贯而出,悄无半点声息。又由深处‘阴’凉的阶梯转入而下,一道铁‘门’横亘。铁‘门’之上有一小口,正好能借其朝着里面观望。只见里头空‘荡’‘荡’的过道上滚动着几只漆黑的小影,飞掠而过,极快。里头昏暗,饶是仔细凝望,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吱吱吱吱!”
忽然,从里头深处,又传出了声响来。
“吱吱……吱吱吱……”
“吱……”
崔道心中当即豁然透亮了,连连暗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消一会,过道中的黑影就全都的退散,重新隐匿了。而那吱吱吱声,也再没有响起。
隔了段时间,崔道才对着身后人使了眼‘色’,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把手掌长短的铁丝,在铁‘门’的锁孔中扭了几扭,吧嗒一声算是开了下来。推动铁‘门’的声音闷响不绝,关在底层牢狱的人虽然隔得远,但这一点响动仍是格外清晰。牢底传来瑟瑟的试探‘性’的发问:“谁?是谁?”
发出声音的人正是那个才被拘押下来的“鲁神仙”。
崔道几人进入的声音轻轻浅浅,到底是能听出有几人的,他意识到不对劲,又瞬间惊恐了起来。底层监狱只有几间囚室,那“鲁神仙”见到从入口处转将进来是今日闹他到地牢的那帮子人,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你们……你们这是……要杀我!”他身如筛子簌簌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怯懦。“我知道了,是你们陷害我!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崔道见他骇然之下已‘欲’崩溃,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不在理会而是对着左右低语了一句。那“鲁神仙”等了半响悄悄抬眼一看,见来人并不理会自己,却都是低头查看地面。他便也顺势看去,直接原本应当漆黑的地面上,竟然闪现出了淡淡萤绿‘色’,一点一滴若不是仔细看去,并不显眼。
这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搜寻那东西?
“鲁神仙”一头雾水,一垂头猛然发现自己面前地上也有那些亮点。他凑近了伸手一‘摸’,原来是些粉末……粉末?“鲁神仙”到底在江湖市井‘混’迹半生,立即往自己鞋底一看,果不其然,他鞋底了沾了不少这样的粉末。
难道……难道他们是……
“鲁神仙”大惊失‘色’,“你们是要找……你们是要找……”他鼓足了力气,却还是不敢真正问下去。只因为,那人曾经告诫过他,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世上之人知道他的存在。若是……泄漏了他的秘密,那么他也是有死路一条了。
那人是他的生路,是他的财路,他怎么能让这么一帮子居心叵测的人得逞!
“鲁神仙”‘胸’臆间燃起了一股悲怆,深吸了口气准备大嚷。然而下一瞬,那口气却呛得他猛咳了起来。那群人……那群人竟点了一簇火在一面墙角下。而起火的那一堆黑‘色’粉末他哪里不认识,正是道士炼丹的‘药’石。那种‘药’石制得好,并能轰掉一间物子。那几人都退远了开去。
“鲁神仙”也急忙手脚并用的退后,只是他退得再后,也只限于这间小小的牢房内。惊恐之下,他终于是中气十足的叫嚷了起来。紧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将他淹没了过去。
热‘浪’粉末碎屑扑涌而来,那巨大响动,几乎要将地面都震得陷下去。崔道等人不愿耽搁,不等尘埃下落并朝着那声源处奔去。原本无路的那堵墙被炸得湮灭,足有半丈余宽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囚室。
只是那囚室四面闭合,俨然是被封死在墙壁中的。若不是之前那些老鼠‘洞’,只怕是真正的“密室”亦或是墓室了。
这囚室并不多大,只分了里外两间,中间用砖块垒了半人高隔断,其实一眼望得到尽头。然而,崔道来回扫视了四五遍,才最终确定,这间砌入墙内的密室中根本再无旁的一人。
怎么会空无一人……若是按照之前推测,那人应该被关在此处才对。
这样的结局出乎意料,崔道紧忙‘逼’自己沉着冷静下来,他低头,地上再没有之前他们寻迹的那种荧绿‘色’粉末。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前一直是对的,除非……被关押在这的人先他们一步离开了!
怎么离开的?是活着离开还是被人‘弄’死了出去的?
崔道思路一时繁杂,也正在此时,墓室晃动。紧随着四周渐响的人声脚步声,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几乎叫人站立不稳,恍觉天地都要翻转过来了。
“大人!”
崔道目光一紧,朝着这间牢房里头那面石壁看了眼。只见,原本应该坚硬的壁墙却犹如被其外什么东西硬生生顶得凸了起来。怕是不多久,这么墙便支撑不住了。
崔道心知紧急,纵然不甘心,但也只得吩咐几人先退出密室。他最后看了一眼,只见密室中的几面墙壁上写满了卦象和天象算法,再无其他。在他退出的一瞬,那墙就被外力轰得粉碎。
汹涌的水从那面墙内挤了进来,若是迎面一会只怕全身骨骼都要被拍得粉碎。
崔道堪堪避开,然而水‘浪’打在他肩头,疼得一阵晕眩。不过转眼的功夫,水已经没上了膝盖,紧接着腰然后是脖颈。水速湍急,崔道喝了一声“走!”猛吸了口气,没入到水中,扶着墙壁借力往那密室破口处游了过去。
转眼水速已经小了不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水,冷得‘激’骨头,好像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块中一般。崔道方才肩膀受了伤,眼下被这刺骨的水一冻,整个胳膊都疼得难以提起。穿过墙壁破口,其外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河,除了水,四面就都是坚石,漆黑一片。
崔道才刚探出身去,就被暗河中水流一转,他右边肩膀得不上力,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在水中翻转了几道。‘混’‘乱’中,储在‘胸’口一口气吐了半口,他余光瞥见第二层牢房入口的铁‘门’处的水中映入了许多火光,恍似被火油封住了一般。
他提了力气,一摆身子顺着水流追着同行几人年轻人去。
周遭极静,只有他们滑动的水声。忽然,暗黑中,崔道只觉得脚腕处被人抓了一把。那东西力气大得很,将他的身子也连带着往下面坠了。崔道整个右手臂根本得不上力,如失鳍的鱼,在水中失去了平衡坠了下去。
渐渐,他同前面几人的距离也远了起来。若是就此耽搁下,恐怕会死在这里吧?真是没有想到……他堂堂礼部‘侍’郎崔道会死在这地方。暗无天日的地下河中,幽闭窒闷叫任何人都会生出绝望来。
穷途末路之时,心中那么一点求生之望又无限磅礴了起来。崔道双脚‘乱’蹬,朝着抓了自己脚踝的东西猛踩。挣扎中,他仅存的半口气也如数泄了出来。再坚持不了多时,他恐怕就要溺死了。
然而,抓住他的东西好像已经在他脚踝上生了根,和他融为了一体,任凭他如何都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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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追,杀手,吐推测
崔道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指缝空隙却投下了另外一道背光的人影。(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他将手挪了些许,着实是吃了一惊,“公主?”
正是揽光。
昨日后半夜的一声巨响,几乎是将整个摧泽都震醒了,林沉衍警醒窗边看了一眼便道是官府衙‘门’那出了事情。整个牢狱都恍似塌陷了下去,残垣段瓦间又燃起了滔滔火焰,他二人立即起身前往。
短短半夜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揽光担忧崔道,他们一行人进入不知如今情状如何。最终,却是林沉衍发现了端倪,又立即着人调来了摧泽的水文暗河图志,推测一番才追来。
崔道一声唤出口,他身旁随行几青年也全都怔住,愣了会才全都膝跪见礼。原来,那几人出了水面见崔道没有追上心知不妙,又立即折返了回去。潜行入水才发现崔道已经被水流冲了过来,只是失去意识如浮萍一般在水中翻转。而他的脚踝被另外一人死死抓住。几人不敢耽搁,合力将昏死过去的二人拖出了水面。正这时候,见十数人策马沿河岸而来,为首二人气度不凡。方当此时,崔道转醒了过来。
揽光视线在几人身上看了一道,道:“都起来,外头一切从简。”她见崔道脸上神情惊诧异常,大有些不寻常的迹象在里头。
崔道的眼神由震惊转为惊惧,缄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公主为何……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揽光见他询问的语调都有些不寻常,悠悠一声轻笑,“崔大人此话何解。”
崔道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那人看,踌躇又迟疑说道:“公主……为何不在宫中?”他的话说得异常艰难,只好像自己记忆都出现了偏差,眼下一切都在推翻之前所见。
揽光心中咯噔一声,再看他脸‘色’并非一般的惨白,心道难不成子在宫中另有一个自己不成?她正要开口,却听崔道又继续道:“臣来摧泽之前,曾进宫亲自向大长公主回禀过此事。”
“……亲自?怎么个亲自法?”揽光怒极反笑,语调也越发柔软了起来。
崔道知此事事关重大,一字一字肃然回道:“臣忽闻公主回宫也很是惊讶,正借了摧泽之事入宫,公主谈吐如常,又和皇上一处饮膳,并无……分毫不妥之处。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揽光这才心头猛遭一击,连崔道都看不出那假冒之人的差别,可见……可见这事情是有人早做了打算。这么早早备下替身……除了宁沽南大约也不会有旁的人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自己这么一个傀儡不够,他竟然还想要彻底控制大膺么?
揽光说不出话来,犹立寒风之中遍体刀割,裴衾还在皇宫与那替身日夜相伴。宁沽南野心至此,下一步……会不会也‘弄’出个假皇帝来?揽光不敢去细想,她暗暗握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才勉强镇定了一分。
短短对话,在场另几人却早已经闻得其中厉害关系。
“这人倒是喝了好一饱水。”林沉衍在三五步外忽然出声,踢了一脚被从河里捞上来的“鲁神仙”。之前死死扣住崔道脚踝不放的,正是此人。他本不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如今在水中一泡,颜‘色’化去漏出‘花’白发丝,却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
他腹腔中都是河水,被林沉衍一踢登时吐一大口,人却不见转醒。
“驸马……”崔道这才发觉林沉衍也在此处,立即想要行礼,却只听林沉衍道:“公主都说无需如此了。”他这样说话,倒是比往日宽厚平和上许多。
日光渐亮,此地虽然偏远,但位临水渠,仍然有不少农田。往来农夫扛犁牵牛经过,不免侧目。何况崔道几人仍然穿着素白孝服,实在显眼。
“咱们先找个地方再说。”揽光说完,立即有人匀出了几匹马给了崔道等人。林沉衍又一指仍然昏死的“鲁神仙”,“别把他给落下了。”
有了之前崔道口中的消息,揽光并不立即折去京都,而是在京郊一处农舍中借宿。只是他们一群人并不在少数,免不了要几人一间打通铺。
此处距离京都城‘门’近得很,若是天气好些甚至能看得见城‘门’上的字。越是离得近,揽光就越是觉得周身都被勒得生疼。只消一踏入城中,只怕凶险更盛与往昔了。如今又有了个新的傀儡,那么她这样傀儡又有何优势可言的呢?
宁沽南……恐怕当初肯放她出京,也就早做了这个打算了……会不会,当初出了这座皇宫,她便再也踏不进去了?
才刚落脚,崔道便立即来见揽光。自从她出京至今,朝中虽表面无甚‘波’澜,但他却隐约察觉……恐怕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此时院中随行往来,但站在一角闲看几株庭‘花’的只有他二人。
揽光微不可问的叹了口气,且说了声:“你今日已受‘波’折,暂且休息一番再和我商讨日后对策。”
崔道喉头微动,才刚要开口言语,却觉外头人影晃动,寒光‘逼’人。“有刺客!”刀光剑影之间,已经有血气弥散。好在,他们才方落脚,林沉衍便安排人轮流值宿守卫。同行的‘侍’卫闻声尽数出动,并未让刺客近身,都逐一擒获了。
然而,还不待押至揽光面前,那些刺客就都吐了浓黑毒血身亡了。
林沉衍从里间出来,目光冷淡似的在那几具才刚咽了气的尸体上扫了一眼,“都是死士。”这种被派出的杀手,一旦失手便会即刻咬碎藏在牙内的毒丸自尽。“拖出去,处理了”,他又沉着的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
“崔大人……有人容不得你呀……”
崔道联系之前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猜到了这些死士是来取自己‘性’命的了。之前,他虽然猜到了用火‘药’轰地牢有可能会导致后面石墙崩塌,可最后来时铁‘门’处传来的火光却是证明了有人想封住他的退路。好在,他原本计划便不是沿原路折返。而眼下,杀手随行而至,只证明了的的确确有人要取他的‘性’命。若不是早些遇见了揽光一行,只怕也早就命丧他人之手了。
“哈哈……”崔道惨笑一声,也只可能是宫中派出的杀手了。往日他行事周密,此次出来调查这件事情更是事关紧要不敢过多声张,只禀告了宫中那位假公主一人。此时看来,谁人要杀他,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崔道深吸了口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揽光拜了一拜道:“公主,臣经历今日种种,已有些当日皇宫走水一事的推测,只是这……这推测委实荒唐,臣原本犹豫不敢说……然而,臣又怕臣若是今日不说,这几年心血便是付之一炬,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揽光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但见他神情肃然之中又带了几分郁郁不安,只好像若非是这件事情一‘激’,他也并不会在此时说出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向来直言不怠的崔道这样忌惮犹豫。不知为何,他还没开口,揽光却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姆妈说的那句话――你可知……你父皇的野心?!
众人已经尽数退下,揽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了林沉衍不必退让。“你说吧……”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道:“什么事情,都但说无妨。”
到了这个档口,崔道更加是脸‘色’铁青,“臣来此处,是因为几月前听闻了一段儿歌。起先,臣并未在意,后来发现,那歌中唱的居然是十几年前宫中的秘事。这事情知道的人甚少,就连臣也只是因为调看过密宗档案才知道此事。这歌谣就是从这鲁老头的口中传出,然而,臣一番调查之后才知道,这鲁老头根本不会算卦。之前的散懒老汉会成为算卦神手,不过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点。”
“臣派人秘密跟踪了两月有余,也不见他和外人有任何的异常接触,偶然之下才发现……此人深谙驯鼠之道。每日晚上,皆有老鼠往来他的屋子,那老鼠去的竟然是摧泽的牢狱。”
“臣又去查摧泽的牢房,除了查出牢房上下两层,并无其他异常,加之此地少有见血命案,牢中所拘之辈也都只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实在无甚可疑。可这鲁老头的卦象也愈发灵验,不像作假。”
崔道言及此时,略微顿了一顿,“世间如此灵验的占卜之法,我只知道十几年前的大祭司才能有这种几能通晓天地的占卜之数。”
崔道说着,眯起了双眼,好像在遥想当年那位大祭司的风度,然而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埋头苦读的小儿郎,虽然听得多了,但那样的人物到底不是当时年幼的他能接触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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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枕第147章 入,相府
大祭祀名唤孙祠。txt下载80txt.com
此人原先只是守陵人的后代,家族世代为皇家守灵。而他却是从小天赋异禀,揽光父皇那年初登基,皇陵祭拜,机缘巧合之下见识到了孙祠的占卜之术的灵验,才破格录了他大祭司。
当年先帝与他年岁相仿,只加此人天文地理知之甚详,时常伴君左右,一时风头无二。
只是,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那人却忽然消失了去。坊间也有些风闻,或说他归山林悟天道去了,或说是开罪先帝被秘密流放了。
总之,那个孙祠没有再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春’‘花’娇,夏‘花’‘艳’,不及坟前双生‘花’。
一面俏,一面俊,迎面而来难分辨。
东风恶,白沙飞,日月照霜雪消融。
高山崩,石自破,今杀郎君后斩侯。”
崔道将那歌谣诵了出来,这曲子的字词晦涩又隐约透出杀伐之意,但却胜曲调用了轻快上口的。揽光拧着眉,将这几句话又在心中复念了遍,疑‘惑’似得摇头。这歌词的确有异,像是将许多不相干的事情杂糅在了一处。
“当年传闻,先帝和孙祠皇陵相遇后,关系便不同一般,流言悄然而生。其实不然,孙祠有一个双生胞妹,二人面目肖似。”崔道回想起以往不经意看过的那一卷密宗,寥寥数笔带过此事。“只是之后,二人不知道为何一同消失了。这便是应证了先前两句歌词。”
揽光沉‘吟’片刻,低声道:“那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她似有所思,说话也缓慢了起来。其实,刹那间,心中已经起了无数个念头。
崔道目光直直的看着身前那人,不避不讳,“臣推测……这件事情和先帝有关。”
“哼!”揽光忽地笑了一声,眸光顿凌,“先帝已去,难道你是想去皇陵亲自询问?!”不知为何,她声音都凌肃了起来,宛若带着完全利刃朝着崔道呼啸而去。
崔道被她厉‘色’所震,旋即又回道:“事及先帝,难道公主就忌讳不查了吗?”
“事及先帝?当年宫殿崩塌,先帝葬身火海你我心知肚明,又如何与先帝有干系?”揽光不由拔高了声亮。
崔道被她一语堵得哑口无言,几番犹豫,最终紧抿着‘唇’不言语,相信她也应当听出了他的话音所指。何况……也的确无甚直接的证据证明当年一案和先帝有关。
揽光一语出口,‘胸’臆间又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句话,好似在说服自己。80电子书wWw.80txt.com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揪了近前的‘花’,握在掌心‘揉’了‘揉’恨不得间满身的戾气都撒在上面。她如何不明白崔道所指的什么,心中又一万个不想去想那种可能。
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揽光晃了晃头,什么年幼时的姆妈什么大祭司,这些年来都消失不见的人,怎么这档口都出现了?她将手中被碾得稀烂的残‘花’奋力扔了出去。说不定……是那人故意引着她查向这些的!
一念至此,揽光也略微释怀了些。她猛地转身,却看见林沉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背后望着她了。院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他们二人,不近不远隔着想望。
终于,林沉衍上前一步,拉起了揽光垂在身侧的手,垂着眼笑着道:“那些‘花’又招你惹你了,要由得你这样撒气。”说着,却伸手将她掌心剩余的那些‘花’瓣碎末逐一拂了去。
揽光微有些恍神,不想他们如今已经亲密如斯了。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凑上前去偎在他怀中,低低的唤了一声,“沉衍……”
“我们若是生于寻常人家便好了。”
林沉衍环着她,骤然听她发出这样无力的感慨也是一愕。
“若我们是生于寻常人家……我自不会这样时时疑略……”说完,揽光抬眸盯着林沉衍。之前她出宫所带影卫折损不少,只剩余元八一人。而宫中不知为何又全然没有向她传出有异的讯息。
而林沉衍……他暗中扶植的势力已是不容小觑,又何至于如自己一般毫无察觉。这些,由不得她不去胡‘乱’猜想……
“假公主也不过是*日事情,宫中消息传来也只是*日前……”林沉衍神情不变,又继续道:“那时……我们正在黑云城。”
揽光算了下日子,的确如此。也就实说……当他们折去黑云城的路上,宫中忽然出了个假公主。这点……太让人生疑了。
“显然,是有人震怒你临时去黑云城。我若当时便告诉了你又有何益?不如去黑云城一趟,好看看到底什么……让宁沽南如此忌惮。”
他三言两语便将揽光的疑虑打消得干净,亦或是她如今的心已经偏向他了。
“生于寻常人家,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却也难讨生活。”林沉衍笑了出声,眼眸稍亮道,“不过……”
“不过什么?”揽光见他故意卖关子不一语道尽,便反口追问。
林沉衍笑意愈发浓了,“不过为了卿卿,沉衍确是愿意下地耕种出海打渔。”
揽光望着他,又听了这绵绵软语,心中也越发动摇了起来。她‘胸’口砰砰砰的狂跳,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生了出来。“沉衍。我们走吧。”一瞬,生出了许多热切期盼之情。
林沉衍不吱声,只是看着她,渐渐的把她眼中的狂热看得消减了下来。偏这时,他才出声道:“你当真?”
话语中的认真让揽光怔住。
……
揽光倏然收回目光,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她不言语,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了。林沉衍也并不多说,只转了话题道:“咱们晚上回府。”
“恩?”
揽光一时没理解,又听林沉衍继续道:“父亲这几日不大好。”他微敛着呼吸,最终叹了口气,脸上寡淡,也看不出旁的神情,“朝廷中这段日子的事情,恐怕只能去多问问他。”
“恩。”揽光低低的应了一声。她也知道林沉衍和林相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虽是嫡子,恐怕也不及那个庶出的大哥更讨林相的喜欢。当初她设计拉林相,又下嫁林沉衍也是存了拉拢了心思。那时候觉得林相老‘奸’巨猾,软硬不近。等现在林沉衍如此开口,揽光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等入了夜,他们一行人悄行入城。城内巡逻的士兵往之前多上了许多,仿佛是在暗中戒严着什么。他们并未从林府正‘门’入内,而是改由小‘门’。这小‘门’林沉衍出入得最是频繁,往日要避开林相出去厮‘混’都是从这扇‘门’。
他拉着‘门’上铜环长短有序的敲打了几下,‘门’被立即被打开了。探出一张小厮的脸,满是惊诧,“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林沉衍笑,将手中捏着的一块银子丢了给他,“嘴严些。”
那小厮接了,自然乐得喜笑颜开,立即道:“二少爷放心,小的懂!”说完,等几人全部入内,就合上了‘门’。
这处小‘门’开得僻静,一路上过去几乎也遇不上个人,只怕是府里人也未必知道这处还有道‘门’。而这小厮是以往林沉衍指派在这处的,专职给他出入开‘门’,很是机灵。
“二少爷,小的前去开路,定不让旁人见到您。”
“去吧。”
稍停顿了片刻,那小厮走了出去也再不见踪影,林沉衍同揽光几人才继续往前头走。走不了多长,从青石小径拐了个弯,穿过曲折回廊便到了一座宽敞院前。他们这一路过来,倒也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揽光心道这处恐怕就是林相所居之处了,她看了眼林沉衍,只见他眉宇间凝滞着一股郁郁不快。“走吧。”他低声道了一句,当先往着前头去。然而那屋前却守了几人,林沉衍看着眼生,竟是以往并未见过的生面孔。
屋内亮着灯火,显然里头之人还未就寝安歇。
“你们什么人?”守在屋外的人个头壮硕,此番吼出的话也是底气十足。
林沉衍身上渐渐浮出‘浪’‘荡’之气,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像是遇见了极为可笑的事情。然而,这事情也本就可笑。他是府中的二公子,竟然也有人不识。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番,又转头对着揽光问道:“我这离家几日?怎么就有人不认得本……驸马了?”他稍稍一顿,先前玩笑倒最后却是凌厉如刀。一瞬间,脸‘色’沉沉说不出气势‘逼’人。
‘门’口那俩壮汉也一时屈服于他的威吓之下。
“外头嚷什么……”从屋内有人出来,他背着身退出,又随手将房‘门’给合了起来。
“大少爷,这……他们……”守在‘门’口之人声音弱了下去,视线转向屋前几人。
那人一身蓝黑‘色’袍子,他皮肤偏白,倒也穿出了几分儒雅来,但是这种颜‘色’总归是让年轻人显得多了些许暮气。他转过身,见到当先的林沉衍却是略显惊讶,继而眸中一亮道:“二弟,你怎么回来了。”他再看见同行的揽光,立即上前行礼,“臣见过大长公主。”
那两壮汉此时方才晓得这二人的身份,立即跪了下去磕头,骇得不知所以。
等见过礼,林沉衍的视线仍然在林缜思的身上来回扫视。说起来,倒是他这个兄长更像林相林易知,脾气秉‘性’都学得似模似样。“再不回来,只怕整个林家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二少爷了。”林沉衍挑起眉眼笑着道,此时说话张扬肆意,再寻不见半分沉敛。
揽光看着,心道这人变脸变得快,戏也演得好。这幅‘浪’‘荡’痞气只好像是他天生养成了的一般。
“二弟……”林缜思语调急促的唤了一声,又倏然闭口,像是酝酿了一番才好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林家的嫡子,现今又是大长公主的驸马,林家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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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收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十分得体。(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林沉衍看着他,眼底却是没有半分‘波’动,末了却是神情陡然软了下来,再没有之前那样锋利。“大哥素来对我好。”他抬起眼,对着那二人道:“今日不同你们计较。”
林缜思道:“二弟怎么忽然来回了?”
“恩,听说父亲身体不好,赶了几日回来。”林沉衍说着,便朝着屋子去。
林缜思立即追上了几步,拦在他身前,“二弟不如明日再来,父亲已经睡下了。”
“……睡下?”林沉衍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此时才刚入夜,林缜思素来睡得晚,这谁都知道。
“父亲缠绵病榻几日,难得今日睡得早些。”
再三言说,不过是不想他再踏前一步。林沉衍笑了起来,他面如冠‘玉’,此番一笑起来又是光风霁月叫人挪转不开视线。然而,他这笑得很不得事宜,过了会再一琢磨就觉得怪异了。
“二弟……”
林沉衍脸上笑意一分分减弱,到了最后,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余一分傲然不羁了。他立着,微眯着眼端倪,“虽说是人伦纲常不可逆,但大长公主亲自前来,君臣之礼恐怕也不得失吧?”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夹杂任何情绪。
林缜思哪里料得他变脸变得这样快,微垂了头,也是轻笑了一声。“这样……那便请公主和驸马入内。”说着,他已经先行在前头领路。
之前那两个守‘门’的壮汉已经开了‘门’。
揽光入内,林缜思并非先点灯,却是先掩了‘门’,等屋内上了灯,一片辉明之下,她才微怔。此屋一眼望得尽,‘床’上空无一人。
林沉衍踱了几步,猛地转过身去,目光凌冽的望着立在身后的林缜思。他微抿着‘唇’,并不吱声。揽光略低着眉眼,她的手不经意似的搁在了桌面上,指腹微微划过――上面有一层薄灰。[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爹并不在。”林缜思又哪里见过林沉衍当即这个神情,心中微滞,脸上却一如往常。
林沉衍也走到了桌前,“那你先前来这屋子做什么?”
饶是这般言语不善的质问,林缜思也丝毫不见神情变化,宛如他脸上早就已经带了一张面具,对旁人永远都是同一种表情。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像足了林相,林沉衍望着他,不觉又挽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他处处都像,以至于世人都只认他一个是林相的儿子。然而,却总还有一处不像,林易知对林沉衍却崩不住这张脸,每每见到都要打骂斥训,不欢而散。
“因为,我在装。假装爹在屋子中养病。”林缜思缓缓从口中吐‘露’道。
林沉衍望着他那样一副面容便觉得心头不快,只是他又不愿意表现出来,也淡淡望着他,“大哥一向正直,怎么也会这般。”
林缜思却是转过身对着揽光躬身道:“臣并非故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父命难为。”
揽光斜着一双眼睨着他,听了也不恼怒,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也叫人望不出真假。“那林相在何处?”
“臣不知。”林缜思吸了口气,如实回答。
屋内静谧得吓人,没有半点声响。落地的铜灯散着明亮的光,将三个人的影子照的都‘交’叠在了一处。――不知,又是个怎么不知法。揽光微鄙,她挪了几步到了灯台前。
这铜灯原本上头有三盏灯盘错落,如今只被点燃了最顶上的那一盏。来之前,林沉衍同她说过,林相是病了,并非是对外托词而是实实在在的病了。可如今一趟,林缜思却说人不知在哪。噗――好个不知。
那跳跃的烛火落在揽光漆黑的眼眸中,跳跃着燃烧,好似将她周身的戾气也一下子烧了起来。她这几年跋扈嚣张,倒是练出了好大一番气势。即便是叫人不对望着她,也能体会那股压面而来的隐约怒意。
“呼……”揽光将眼前那盏灯台上的烛火给吹灭了。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她言语婉转,即便如此也带着叫人不可触及的矜贵:“不在便不在罢,本宫倒是有几句话要同林御史说。”
林缜思如今正是在都察院任职,任‘侍’御史,从六品。他正在思量为何灭了灯火,又听揽光如此这话,楞了一愣,才道:“公主有事,吩咐便是。”
屋外也暗了,但好在有月光总比室内光亮些。几扇窗上都用的是透光的密纱,如此屋中也不是那种浓墨得不见万物的黑。
林沉衍并不知道揽光这时要说些什么,他们来时的目的是林相并非他这个大哥。不觉,他也敛住了鼻息去听。只是他这人,有个长处便是耳力极佳,纵然是隔得远的窃窃‘私’语他总也能听得清。
然而,揽光的声音并不低,“本宫要你……”她说了一半,又倏然停住了。暗‘色’中那张脸上微有郁‘色’,可不过转瞬便消失了。“没什么。”中段的话没有再继续下去,揽光撂下这话,便是转身朝着外头去。
林沉衍见她动身,三两步追了上前,走在她身前。揽光并不是个能被轻易打动的人,可越是这样细微的举动,越是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熨贴。
出了‘门’,外面虫鸣蝉唱,此起彼伏。
揽光原本是要让林缜思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然而想了想,又觉得此时实在不可托付。所以话都到了嘴边,又反悔收回了。
几人沿着来时的小路折返,林缜思跟在后面相送不敢越矩。他随着是半垂着眉眼,恭敬的跟随其后,可心中的疑‘惑’却是渐渐大了起来。他稍稍抬头,望着前头的两个身影,心内已如‘波’涛翻滚。他当日怎么也想不通,和权倾天下的大长公主成亲的竟是自己这个……弟弟。当时他只以为是不过是因他嫡子身份,可一想到他如此‘浪’‘荡’纨绔,心内也并不多‘艳’羡。可方才那对峙之下,他便已经约莫觉得,此人并不像他往日所见的那样简单。
能迎娶大长公主的人,当真是这样简单?更何况,在明月公主的气势之下,林沉衍竟然也并不显得有多暗淡。
他心内不由得苦笑,可笑、愤恨、嫉妒……零零总总都生了出来。少时,他不如他,这几年却自认为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却原来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林缜思咬着自己的牙齿,那那些情绪都是一点点强行压了下去。――原来最蠢的人是他自己。
林沉衍走在前头又是另外一番思虑。他怎么不知林缜思并不蠢,大约多想想也会明白他们此时出现这有多不合理。他有些担忧,如今宫内一个明月公主,宫外又出现一个。倘若……那种情况他并不敢深想,如此,不觉伸手去握了揽光垂在身侧的手。他的指尖在揽光的掌心轻轻划过,又偏过头去望着她,情谊切切的模样。
揽光知他是在提点自己,一瞬又收回了目光。她也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林缜思此人眼下只能收为几用。若是掌控不住,那么将来也只能……一念功夫,她已经起了杀心。
之前那事情,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交’付林缜思,这档口,也由不得她再去左右掂量了。又走了几步,揽光开口道:“林御史,林相出外前可有同你说什么?”
这是最后的试探,若是他答得再是寒暄敷衍,那么此人揽光也是用不得了。
林缜思望着眼前停驻脚步微侧身子来看他的那个天家贵‘女’,立即噗通跪了下来。跪的干脆,不带一丝一毫的的含糊犹豫。“臣不该欺瞒公主,只是朝中局势紧张,父亲又再三叮咛,臣不得已才……”
“……”揽光微挑了眉,她眉稍淡如远山,此番一动,更是显得面上多了几分神采。“忠孝两难全,既然林相也是为了朝堂稳定,也是为忠,你忠于父亲之意,再是坚持也不免落得个愚孝罢了。”她这番话不过是打了官腔走个流程罢了。
她知道眼前这人这般说了,便已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遮掩避讳不谈了。
“臣的父亲,去了帝陵。”
帝陵修在京都两日脚程的栖梧山中。若是骑马过去,一来一回也费不了两日的功夫。
林缜思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却是抬起了眸,眸中幽深,字字斟酌似的说道:“去了已有四日。”
这刻意强调的日子,实在是叫人生疑。――四日……去了已有四日。帝陵那处又有什么不对的?揽光这样想着,已经拧起了两道眉。她面上无甚表情,那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恐怕也就只有周身气势相衬了。她此时心中唯一的想到的事情就只有的今日崔道念给她听的那一首歌谣。
难道……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要去帝陵去查?只是,林相平日最是老‘奸’巨猾,立于党派之争中独善其身,不偏不倚。她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装病,亲自前往帝陵。
揽光复又将目光落回到了身前跪着的那人身上,即便是跪在那,他也是脊背笔直,乍看过去,的确是像足了林相。她想了想,朝前倾身去将之扶了起来。“起来罢,本宫与你也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生分。”说话口气,的确是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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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第二日清早,揽光已然决意亲自去一趟帝陵。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原本昨日便想冲动前往,终究是事出突然须得周全策划一般。最终,林沉衍与之二人轻便同行。崔道也想跟着前往细查歌谣之事,只是揽光属意他回朝,以便回禀各方动态。
他二人挑的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驰骋起来,半日功夫已经赶到了帝陵所在栖梧山脚下。
揽光端坐于马上微微喘息,一路行至此地她的脸恍若一直被风刀割着般,此时停了下来更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她凝望着眼前的山,郁郁葱葱,只消翻越过第一个山头,其后就是大膺历代以来的帝陵了。她当即翻身下马,对着身侧那人道:“下马,翻过这个山头就能见到守陵的‘侍’卫了。”她一年中总有一次要来拜祭皇陵先祖先宗,不过以往都是浩浩‘荡’‘荡’一大‘波’人步行而上。
林沉衍依言下了马,朝着幽谧群山看了眼,‘胸’臆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侧头,见揽光已当先迈开了步子,他立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揽光……!”
“嗯?”
林沉衍略有不安,吸了口气开口道:“你在山下等着吧,我上去看看。”说完,也不容揽光说话,强硬的将自己手中的缰绳‘交’入到了她手中。
揽光神‘色’旋即变了几变,三两步追了上去,“你去也没有用,守陵人认得你么?”她直直的看着林沉衍,‘唇’角扯出笑意来,“林沉衍,这事情你做不到,擅自闯入恐怕只能死路一条。”
她指名道姓的喊他,虽然带着笑意但那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肃然。
林沉衍暗暗叹了口气,他的确是从未来过什么皇陵,恐怕也真如她所言自己一人上去并无用处。他抬眸望了一眼前面那座山,或许有许多事情的秘密就都在那后头了。又或许,早已经有人守在那处伏击着。
“好,那我们一道去。”林沉衍再开口,已经是态度决然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揽光轻轻点了下头,径自往着前头去。她身量高挑,然而这接连数月的奔‘波’已经消瘦了不少。如今从后头看过去,几乎轻轻一折就能将她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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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平日不怎么察觉,此时发现后不免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问道:“你还在吃那‘药’?”
揽光闻言步伐微微一滞,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斜着眼反问道:“什么‘药’?”
“……”林沉衍紧抿着‘唇’,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来回扫视。隔了半会,声音越发低沉了起来,“你――是不是――还在吃那‘药’?”
揽光罔若未闻,自顾自牵着自己的马匹往前走。林沉衍见她此时这幅神态,心中更是冒出了一股怒火。他快步上前横梗在了揽光面前。
“怎么?”揽光皱着眉,一时‘逼’人的气势压了过来。
林沉衍扯起嘴角冷笑,竟也丝毫不输于她。“那日我和你说过,解‘药’的事情我已经再差人做了。詹‘春’给的……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呵――”揽光也笑了一声,却是丝毫温度都没有。
这林中道路只因为是通向帝陵,所以也用青石子铺得齐整。两侧都是大树枝繁叶茂,将整个天空都要遮住了。此时日光烈烈,从树叶缝隙漏下了几块支离破碎的光亮。
“若是制得出,我早不必受那病之苦。”她甫一出声,便带了许多颓然之气。
林沉衍咬着牙,见到她这幅模样,气得牙痒,更加发狠似的抓紧了她的手腕。揽光吃疼,便略微挣了两挣,那人不放,她便也就懒得再动,任凭他握着。
“你知不知道……”林沉衍喉中发哑,竟是一时语噎,说不下去。
揽光轻轻一笑,笑得无力也无奈。知道什么?她或许什么知道……她抬着眉眼望着他,缓缓开口道:“知道……你换了那‘药’粉吗?”
“……”
“林沉衍。”她又开口唤了他一声,“你没有这病,所以根本不知道那痛苦。”就比如饶是她这般的轻飘飘的提及,四肢都忍不住要痉挛一下。
“你换来的‘药’粉,虽然气味都一样,那却压不住我的病。”揽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她说得平静,只好像若不是林沉衍此时提及,她也未必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凡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样的‘药’粉。
揽光声音沉沉的冷冷的,其中又像是带着一股诡异的笑。“有毒是吗?可即便是有毒又有什么关系?”她伸出了手,凑在了日光下。十指纤纤,细白如‘玉’石一般。然而那指尖指甲下却不见绯红,而是透出几分青灰。如此袒‘露’于人前,她好像浑然不介意。
林沉衍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欲’言又止,最总从齿缝间‘逼’出了几个字,“揽光,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揽光跟随着喃喃,复又展颜一笑,她姿容平淡,反倒因为这一笑让人觉得有种扑面的‘艳’‘色’。
林沉衍是见过她发病的时候,恐怕也并不能体会她当时痛苦的万分之一。然而这时候看她,又哪里有往日权倾天下的气势。她是大长公主,世上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但眼前却这样神‘色’倦怠,垂垂‘欲’死,望不见意一丝生气。
或许他们以往从未谈及到这些事情,这一刻林沉衍才知道揽光原来根本没有抱生的希望。她服这‘药’,就已经知道后果了……又或者这病根本无解,所以为了裴衾的‘药’才甘心受制于宁沽南。
林沉衍望了那只手,心中突如其来的一紧,将那手狠狠攥到了自己掌心。他长眉深拧着,低哑着声音开口道:“那‘药’……宁沽南有法子,我们也能有法子。”
揽光迎着那如炽目光,心内也终于松动了几分。她不愿此时去多费一分心神去想那事情,飞快点了下头转了话道:“咱们先上帝陵吧。”她将那匹马的缰绳系在了林中一棵树干上,又对着伫立在原地林沉衍看了一眼,示意他也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方才这事各怀所思,一路上再也没有多说旁的话。
山路被铺得齐整,山势也并不高耸,一路上去平坦无奇,只是废了些功夫力气罢了。等爬到山顶之时,往前头一看,只见峰底下偌大一片恢宏建筑,被周遭几座大山合包在里头。若非如今爬了上来,在山外根本不可能看到。
朝着底下看去,便可隐约看见帝陵两侧都站有兵卫了。
皇陵禁地,若非是重大拜谒时刻,即便是皇室子弟也不能入内,只得在陵外遥拜。
揽光眯着眼,仍有些诧异为何林相回来此处,可至今已经第五日,不知他人还在不在这地方了。她理了一下身上衣裙,深吸了口气往下去。林沉衍跟随在后头,忽然开口问道:“你带了什么信物没有?”
“信物?”揽光愕然,转念又明白了过来,自负一笑道:“我这张脸难道不就是信物?”
是了,她前几年都有亲自来帝陵主持拜祭大典,守陵将士又怎么会认不得她这张脸。但林沉衍仍有顾虑,却是揽光现在十分坦然,“这些不必担心,他们自然不会阻拦便是。”
还未等他们下到山谷中的帝陵,就已经有一队人马远远的策马过来盘问。为首那个身居官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什么人,胆敢……”说话那人原本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斜睨,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再正‘色’一看,脸‘色’几番变化,磕磕绊绊了起来,“你、你你……”
揽光是见过此人的,又或者说这帝陵的每个人都认得她。当年,她带着裴衾在宁沽南的暗中扶持下重新回宫,第一件事情便是闯了帝陵想要开了先帝的棺椁验尸查明真相。那事情闹得极大,不过再大也就只有这守帝陵的一拨人知晓。只因为其后的事情,都被宁沽南压制了下去。
所以,这将士一见到揽光这张脸,会是这样的惊慌失措,就连着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几乎从马上翻落在了地上,又立即跪了下来,口中忙道:“公主……臣不知知道公主驾临。”他身后的属下一头雾水,听到公主二字又惊又骇,也随之跪了下去。
“都起来!”揽光轻轻三字,仿佛又成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乖张暴戾的大长公主了。她虽然言语带笑,却实实在在是让跪着那几人不寒而栗。
林沉衍见此,也不免理解了揽光之前为何会这样说。他正回味的时候,又听见那人惊诧并着迟疑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林沉衍抬起眼帘,却看见方才还毕恭毕敬的将士面上已经带了腾腾怒气,目‘露’凶光的望着面前那人。
这变化不过转瞬之间,委实是让人觉得怪异得很。非但是林沉衍,就连着跟着那将士的手下,也都是措不及防,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短短片刻之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竟然胆敢冒充大长公主!”那人义正言辞,面上并不像是玩笑之意,“你可知道假冒公主,是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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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揽光神‘色’从容如常,她婉转笑起,但那笑意中透出了丝丝冷意。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大膺的明月公主怒极反笑,笑得越盛,只恐怕最后惨死的人越多。那将士大约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不觉心神被震慑。然而他方才认定了此人系假冒,也有七八分把握,此时又在揽光的面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
揽光愠怒,但心内也十分惊诧,自己恶名在外,眼前此人竟敢如此不避不讳的直视,实在是――好大的胆子!她心念一转,又道难道是那个假公主此时在这帝陵?
“呵呵,你虽装得像,到底不是真公主!快说到底是谁!”那人竟然拔出了手中佩剑,剑锋直指揽光脖颈。此时他目光坚定,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叮”的一声脆响,那把剑被一物打中了剑身,猛地一震叫持剑那人握不稳。如此,那剑偏了过去,也再不是直对揽光了。
将士虎着脸看了眼林沉衍,从喉咙中低吼道:“来人,将他抓起来。”他身后随同而来的属下,经这一番变故,还未转过神来。只看眼前二人的气度,也不是假冒之人,倒是更多相信那两人些。
“大人,这……”一人小声迟疑道:“大人何足以断定此人是假冒?”
林沉衍也是诧异,不明白此人如何能这般肯定。然而,他却留意到他目光是在看了揽光的脸后才岳飞笃定的。脸……揽光的脸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又听得那将士声音粗粝低沉,“江湖那些易容术,你真当我等都不知晓?”那人又侧对着身后属下,对着揽光面上一指,“你们睁开招子好好瞧瞧那张脸。”
有些人不敢,也有几人瑟瑟缩缩投了目光过来,一看之下也都是变了脸‘色’。这些变化都落入到了揽光的眼中,竟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相信她面上有什么不对劲了。
“揽光。”林沉衍之前一时站在她侧后,此时却上前了两步正对了她的侧颜。他开口低低的唤了她一声,短促得仿佛才刚开口就戛然断了。
揽光听他声音有异,也侧头去看,却见他两道长眉紧拧着,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的脸。[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心内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怎么竟然连他都是这样一副神情。揽光下意识的想要去‘摸’,抬起的手还未触碰到脸,就已经被林沉衍啪的紧握了手腕。
――到底她的脸怎么了。
林沉衍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玉’牌,上头是个林。是林相林易知的腰牌,大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这样的腰佩以示身份。每一官阶所用材料均不一样,正面是姓名,背面则是品阶官职。
将士见了这东西,也是犹豫了起来。又重新拿了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番,狐疑着道:“林相的腰牌……?”他心内实在是不笃定,若说眼前这‘女’子假冒公主,那这男的拿出相爷腰佩又当如何解释?难不成也是冒充?
若此二人都是真的,那眼前这青年是驸马陪同前来,又是林相之子手持这块腰佩也是合理。
“……”将士脸黑了下来,眼下这事情又怪异又棘手,“将这二人带到孙大人面前去。”虽是如此说,那一帮手下的官兵不近不远的围拢他们却不敢真的上前押解。他自己端坐马上也略有不安,跃身而下,亲自坐在前头带路。
帝陵修在地下,地上的几个殿阁都是祭祀所用,再往旁走,就是驻扎此地守陵人居住的地方。真正的守陵人是孙氏一族,世代居住于此。而他们这一群兵则是在此地驻守几年便要轮换一次。所以,此地一切都还是以孙氏族长为尊决议。
“孙大人……”那将士带了揽光二人入了一处小殿,殿堂正中悬了老山檀盘香,袅袅青烟‘迷’漫,正面放了许多龛位,每一龛位中又放了灵位,上头用漆金描字。不过外头用了一方暗黑‘色’的纱幔挡着,看得并不真切。
殿侧跪了一人,那人年岁颇大,弓着身子。用一根骨钗将稀疏的白发扎了个小髻在脑后。
“孙大人!”
等喊到了第二声,那老人才缓缓转过头来。他已经老得很了,脸上的皮肤都干涸紧巴巴的贴在面骨上上,而那眼皮却是耷拉着,饶是睁开了眼望着他们也只是一条细缝。
“哦。”孙未东不紧不慢道了一声,慢慢将身子搬正了面对着他们。“公主来了啊。”他此时盘着‘腿’坐在那,也不再起身,只弯了腰见礼。
将士面‘色’一变,“孙大人,您看仔细了!她……”他往着揽光面上瞧,又被她那神‘色’震慑,心神一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这张脸是用了易容术的。”他先前已说了揽光是假冒,此番若真是大长公主,恐怕他也要遭罪了。然而,眼前这‘女’子的脸……的的确确不异常!他没有十分笃定也有九分把握!
孙未东一动不动,那条细缝似的眼中投出的视线上下扫了两遍,“不是公主又是何人。老夫看人看骨,并不看脸。”
此番一出,那将士才是真正的面如死灰。他先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更拿了剑直指着大长公主。他一瞬间已经是万念俱灰,如今唯一想的便是不让家族受连坐之罪就是最好的了。
林沉衍不想这老头年岁虽大,话却说的‘精’准。短短两句话,打消了那人所有的不信,想来他也是常年积威,让人信服得不容置疑。
揽光这档口,又哪里有功夫与他计较。更何况往日暴戾也有诸多不得已再里头。如今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今日之事……”
那将士原本已经瘫软,立即回过神来,回道:“下官……下官明白,下官定然管住他们嘴!”说完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之前他那般狐疑不信,竟也敢当着揽光的面剑指,直言不讳的说她是假冒。而眼前这盘‘腿’而坐的年迈守陵老人,他那一句看人看骨,再是简明扼要不过,却一下就打消了将士质疑,便叫他深信不疑……这般威信,揽光心内啧啧了两声。
其实,那人所疑,也实在有谅可原,任凭任何人去细看揽光那张脸……恐怕都会怀疑上面的面孔是假的。
――揽光两腮侧各有极其细微的血痕,右额头之上也有一处。仿佛是一张人皮面具并没有贴得稳妥,悬悬‘欲’坠下来似的。然而,若非断定眼前这人就是明月公主,恐怕他林沉衍也会生疑。
揽光是认得此人的,上前一步神‘色’也恭敬了许多。她并不站着,敛裙蹲了下来,与之平视。“孙大人……”
孙未东听见人唤她,眼皮又重新掀得开了些。“公主……咳咳,怎么来了?”
揽光不言语,望着他那张苍老的脸一时五味成杂。隔了片刻,才低声道:“孙大人可还记得孙祠?”
孙未东闻言不为所动。
“孙祠是父皇从帝陵带回去的,后来被破格封了大祭祀。孙大人,你可还记不记得?”揽光想要知道这件往事,故耐着‘性’子复又重新问了一遍。
“嗯……”孙未东这才慢腾腾的‘吟’了声,“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并非没有听见,而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那个人太久没被提起,久得他都几乎要忘记曾经有个风光无二的大祭司是出自他们守陵孙氏一族了。
“公主想知道什么?”孙未东紧接着又开了口,他抬手一指那边殿旁一角。那处又块石青牌子,上面像是篆刻了一行字。隔得远,那处又‘阴’暗,一时也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他死了……尸身烧了灰,合了泥灰砌成了这个殿室。”他声音苍老,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然而让听的人却是不由打颤。
揽光紧蹙眉,急声追问道:“孙祠已死?”
林沉衍朝着殿内打量了几眼,这地方应当是旧处,建了许多年了。若孙祠当真是死后烧了骨灰砌成了这殿室,那崔道追查到的那个被囚在墙内密室的又是何人?
孙未东长叹了一声,带尽了悲凉。他瘦小干枯,年岁实在是大得惊人了,就是如此盘坐在那,都叫人担心他那一副干瘪身子会随时散架了去。“孙祠的的确确死了,他的尸体是老夫亲自举着火把……去点火的。”他原本什么神情‘波’动都没有,但说到那个,却语气轻微滞了一滞。
林沉衍朝着先前他指的那处地方走近,只见墙角青石上的确有几字――罪臣孙祠、永不超生。短短八字,却是让林沉衍脸‘色’沉了下去。他将这几个字重新在心中喃了几遍,几乎能感受到刻下此字那人当时心中的盛怒和恨意!
而上头字划笔迹……竟是有几分像一人。林沉衍又凝神看了几眼,已十分确定了。他转过身过,到了揽光的面前,对着她点了下头。
“是啊……他死了,老早就死了。”孙未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抬着那一双浑浊的双眼看着的揽光,一字字道:“是先帝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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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听了这话,揽光并不惊愕。(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大祭司消失得干净,除了当年在帝位的人恐怕也再没有人有这种手段了。四年前的一场大火,让她只记得自己被火龙吞噬湮灭的父亲,却几乎要忘了他也是帝王,也曾生死大权在手。只是,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宠臣落到了此番挫骨扬灰的下场?
“哎,公主想问老夫当年孙祠的那些事情是吧?”孙未东扯了扯自己下巴上仅剩的一络细长白胡须,“不记得了!实在……是不记得了!”
揽光眯着眼,审视似的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分辨他脸上是否有作假的嫌疑。然而那一张脸,布满了皱褶,喜怒哀乐都掩在了皮下,看不出来。
殿内安静了下来,那黑‘色’纱幔后龛位前奉的长明灯火幽幽的晃了一晃。孙祠的骨灰‘混’入砌了这个殿,怎么都让人觉得有股‘阴’森感。
揽光心思微动,缓缓问道:“孙祠是不是有个胞妹?”
孙未东终于睁大了双眼,只是那一双眼再也不是黑白非明,而是带着灰暗的浑浊。
“‘春’‘花’娇,夏‘花’‘艳’,不及坟前双生‘花’。
一面俏,一面俊,迎面而来难分辨。
东风恶,白沙飞,日月照霜雪消融。
高山崩,石自破,今杀郎君后斩侯。”
揽光将崔道之前查到的那首歌谣重新念了出来,“孙大人,这首歌中所指……你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孙未东张了张嘴,‘唇’角颤动着,像是听见这歌谣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这歌指的就是当年的事情……”揽光一字一字清晰吐出,直直的落向眼前这老者的心头。“说来奇怪,歌谣竟是传自一神算口中……”
“……那神算被砌入在地牢封死的密实中,犹如活死人墓,也不知被困了多少年月。”
“哇……”孙未东张大了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压抑的情绪好像到这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他的双眼已经哭不出眼泪,可光是这样的恸声大嚎,也叫人十分动容。他已经太老了,老得世上许多事情都不需要再去在意,可揽光方才的一席话却好像是真的刺到了他的痛处。
揽光也好似受他情绪影响,‘胸’腔内犹如被的一只手摊入翻搅‘揉’捻着般。了,一定要好评]她紧紧咬着牙齿,不觉‘唇’齿间竟然弥漫出了淡淡的血腥气。
“揽光――”林沉衍站在不远处,见她面‘色’惨白变化不由蹲在她身旁握着她的肩膀。
孙未东忽的身子一歪,斜倒在了地上,“咚”的一声,竟像是骨架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他仍旧张着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声音渐渐细微下去。
停了片刻,林沉衍眸‘色’闪动,再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一叹之下,心便沉落了下去。他动作僵硬的转过头,低声道:“死了。”
揽光也立即上前,又在他脖颈经脉上按了会,果然……是没了。望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苍老的脸,心内绞痛了起来。她身居高位多年,见过太多血腥和杀戮,并非心慈手软之人。然而这一瞬,经过这一事,却好像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这孙未东,若不是她的那一番话恐怕依旧是在这殿室内做着守陵人。揽光到底不明白这歌谣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她说出那人被困在地牢时,他会这样悲恸难抑。她在心内又重新将那歌谣喃诵了一遍,一刹那,仿佛每个字中都能冒出血‘色’来。到底是一段什么样不能昭白的过往!揽光攥紧了拳头,那一点陷入死胡同的衔恨让她将指甲嵌入自己掌心中去,仿佛只有凭此才能稍稍平复些。
总归……总归还有人知道,孙未东不肯说,却总归还有人知道!若不然,那个囚困再地牢墙内的人不会无故被劫走不见。
揽光站了起来,转身朝外去。她此时脑中昏昏胀胀,只觉得万事万物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她回不去皇宫,皇宫失火一事也再理不出半分头绪。
什么都……她什么都做不到!
揽光哪里又还有出京前的自负,只剩下满身的颓然之气。
林沉衍见她一人浑噩着走了出去,也急忙追了出去。他倒是不是担心其他,却是揽光的那一张脸……他追了上去之时,揽光已经在殿外停驻了下来,仰面望着天上。
此时午后,天上热头当空,烈得叫人睁不开眼。
林沉衍望着她的身影,并未上去打搅。他知她此时心内并不好受,四年前的事情又何尝不是改变了他自己一生呢。正踌躇上前面之前,揽光猛地回过身来,面‘色’微白,眸中泛着晦涩隐痛的光,咬牙道道:“我要去见宁沽南。”此时她语调平缓,每一字都像是斟酌过了。
林沉衍紧抿着‘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才道:“你疯了?”如今宫内已有一名几可‘乱’真的假公主,她这样一回去恐怕也只是正中那人下怀,九死一生。林沉衍气息不稳,声音低得有些发哑,“你不必担心裴衾,他好得很。”
“好……?”揽光惨笑,又哪里会好得了,光是她们身上的那种病,恐怕就好不了。她垂着长睫,目光落处正是自己的手,其实她都不必看,就已知道为了克制那病身体内已经积攒了许多毒。若是……宁沽南不给裴衾那‘药’丸,她实在不能想象。
“你听好了裴揽光!”林沉衍忽然低喝了一声,两道长眉拧着,像是带了几分愠怒。他的双手扣住她的双肩,力气之大像是要将她整个身体都‘揉’碎了去。“不――能――回――宫!”
揽光几时见到他这样盛怒的模样,一时也呆怔在了原地。她立即拧了拧眉,带了几分颓厌反诘道:“为何不能?”
――为什么不能?
林沉衍手指一僵,‘欲’言又止的望着她。然而,这时他二人离得近在咫尺,方才揽光脸上的那几处血线完全消失了干净!她的一张脸,仍旧是完好的贴合着。仿佛先前那种诡异的情状,不过是他在烈日炎炎之下头晕眼‘花’而产生的幻觉罢了!林沉衍目光灼然,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通,的确是没有了……
“……”揽光见他眼神游移不定的落在自己面上,转念想起之前的那些守陵将士也这般望着自己的脸。她伸开手,指尖在面颊上一寸寸划过,然而她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林沉衍擒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道:“现在回宫实在不是时机,揽光你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揽光经他一吼,已经平静了许多,定神想了想,的确是自己鲁莽了。只是她心内燃着一股业火,扑不灭只会越烧越旺,烧得她终有一日会不顾一切。
然而,现在不是时机,什么时候又是时机呢?
“先见了我父亲再说!”
揽光讷讷了半晌才道:“对……对……”她转身看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可是帝陵就这么大的地方,若是林相来过,随便抓个将士一问便知下落了。可是……林相真的是来到过这里吗?她余光瞥见方才他们进入的那家殿室内,干瘦垂暮的老人侧倒在地,已经死去。“来人!”揽光扬声,守在不远处的卫兵立即小跑了过来。
“好好将他敛了……”
那小兵正是先前与揽光同人的那一拨,此时虽然知晓了她的身份,却又被嘱咐不能声张。绞尽脑汁之下也不知如何才不越矩,木讷的行了礼才进去。他走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那个卧倒在地上的身影是孙大人,此时已经是死了。他的心颤了颤,因为怯意而后背沁出了冷汗,担心自己一个不留意也会送了小命。
“慢着!”揽光开口喊住了才走开不足三两步的那个小守卫。
那人闻言浑身僵硬,缓了缓才面上煞白的转过了身来。
“这几日……可还有旁的人来过?”揽光冷冷地低声问道。
她的威吓之下,守卫竟然顺势扑通跪了下来,猛的摇着头道:“小的不知,小的没见过再有旁人进来过帝陵了!”说了两句,竟然现出了颤声,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了。
揽光看着他躬身伏跪在地上,双肩抖个不停,这人害怕恐怕不想是会说假话的。她与身旁的林沉衍对视了一眼,“你去吧。”
林相若是没有来此处,那这五日会去到何处?
“难道,林缜思说了假话?”
林沉衍噤言,隔了片刻才缓缓摇着头道:“我信他说的是真的。”
揽光面‘色’变化,心内并不愿意那一种猜测是真的,然而到了当下却极有可能了。堂堂大膺的位高权重的相爷竟然半路失了踪?说与谁听恐怕都是一件及其可笑的事情。可林易知从来都是老‘奸’巨猾……他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失手?揽光摇了摇,又道:“会不会,他根本没有想来的帝陵,而是去了旁的地方!”
揽光细细想了一遍,又觉得林易知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称病在‘床’可能是原本要来帝陵验证一件事情,可临时又改了主意折去了旁的地方。可若真是如此,又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林相亲自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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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日落夕沉,揽光同林沉衍二人折返。9; 提供Txt免费下载)经此一事,只能改从林相那里重新开始查。此时无计可施,只得暂且回到城郊租住的那农院在做打算。等二人到之时,守在此地的近卫已经等得有些坐不住。元八一见两骑马从远处急驰而来便立即飞身上前,“公主……”
揽光勒停了马,“怎么回事?”
元八皱着眉头,垂了眉眼道:“宫中各处都换了人马,属下不敢随便入内。”
“嗯。”揽光沉‘吟’了下,她翻身下马朝着院子中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侧身对着元八道:“每一处宫‘门’都全部换了?”
元八点了点头,他回想起之前遇见的一切。他曾乘着夜‘色’翻墙入内,然而到了第二道宫‘门’里头夜巡的‘侍’卫一‘波’紧着一‘波’,几乎不带间隔,整个皇宫守得滴水不漏。“宫内加强了守卫,根本没有办法靠近皇上。”
“明月宫呢?”明月宫是揽光的宫殿,她此番这样问,若有所思的模样。
元八不做停顿,立即开口回道:“都是重兵把守。”他一语毕也觉得想要靠近十分棘手,不由得脸上铁青。
揽光倏然叹了口气,茶‘色’的眼眸暗了几分,没有开口说话径自入了房。这一天马上颠簸,浑身都似散架了般,她之前还能勉强提起分气力,如今在屋中坐下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不多时,林沉衍也跟着进了来,手中端了一只冒着氤氲热气的铜盆,“先洗个脸。”
揽光掀起眼看了他一眼,慢腾腾的将手入了铜盆水中,水温适中。她将绞好的巾帕敷在脸上,仰着头深深的的吸了一口气。等将之拿下来之时,面‘色’果不然好了许多。她懒得开口,便什么都不说,静默不语。
林沉衍见她神情憔悴,心内一紧,方才进来之时想说的话便也收了回去,只静静坐下在她旁边。
揽光等了半会,忽然转过头去,奇道:“不是有事要说?怎么不说了?”
“你知道了?”林沉衍有几分意外。[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揽光声音懒懒的响了起来,“咱们抓了两人回来,更何况崔道也留了几个人下来,若这一整日都没从他们口中撬出点什么,岂不是无用?”
林沉衍听她如此一说,只觉她心思细密,也不再墨迹立即开口道:“是那个神棍倒是说了些有用的东西。他并不是摧泽人士,搬过去也只有不到一年的功夫,起初也是穷困潦倒,但他又一‘门’绝技,那便是能驯鼠。每日都指使一些的老鼠出去偷东西回来,那些老鼠通人‘性’,过得总不算差。可后来老鼠竟不听他指令,他也苦恼了一阵,又训了几只,起初还好,后来就有无用了。直到有日一只的老鼠衔了小块碎布来……”
林沉衍拿出一块白‘色’细绢,递到了揽光面前。
“布上用血写了几行字,那鲁神棍认得几个字,此后才会拿老鼠同地牢里头的人互通消息。”他示意揽光看那块碎布,“你瞧瞧这个。”
不消林沉衍说,揽光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上头。虽只是小小一块,她也能看得出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布。是丝绢,然而又不是丝绢这样寻常,而是冰蛛丝织就,仅仅搁在那就仿佛已经能看见上头有流光转动,夺目异常。
而这原本雪白的一小片上又透出了绯红‘色’,揽光伸手将之拿到了面前,平展开来。只见上面的字极小,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字体已经呈现暗红‘色’,想来已经时日不短了。揽光拧了拧眉头,将东西放了回去。“他贴身带着?”
林沉衍点了点头。
怪不得上头还带了股酸臭汗味,揽光将手又搁入到刚才那盆还未来得及端出去铜盆中浸了浸。她斜着眼看着林沉衍,曼声道:“是好东西,宫中也少见。”若是此物从宫中流传出去的,那也好查。一切赏赐的东西都记录在册,只消查一定查得到。揽光动作稍滞,指尖轻轻的触在盆底,心思微动。她方才‘摸’了那小块碎布,便已经察觉此物冰凉温润,早些年宫中还有半匹是给衾儿做了件中衣以供夏日纳凉。查到了此物当年赏赐给了谁,约莫也就知道那密室内关押的是何人了。
揽光不觉又看了一眼,上头的字……写的工整端秀,是用细物沾了血一笔一划写上去的。那人能在那般情况之下,还能如此从容不迫,但是这份心‘性’也很是让人惊赞。
“字我也让人拓了下来,到时候和这碎布一起命人查去。”林沉衍将东西复又收了回去,正要起身出去,揽光想到一事,立即喊住了他。
林沉衍转身,见她已经是神情沉然。
“之前……你身上怎么会有林相的‘玉’牌?”
林沉衍坦然一笑,从怀中将那腰牌掏了出来,“出京那日起便在我身上了。”他说这话时,也是神情复杂。殊不知那日他方出‘门’,却被停了路旁等着的一辆马车给截停了。车帘打开,里头盘膝端坐的正是他的父亲大膺的相爷林易知。那时他睁开闭合了的眼,只是从袖中抛出一物到了他车内,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揽光尤记当日林相几‘欲’同林沉衍断绝,不想在他出京时候却是亲自送了身份‘玉’牌。揽光转过心思,低头将手拿出了铜盆……水已无暖意,但仍旧没有清净。水面如镜,倒影了……水中那一张脸。
揽光不由得仔细去看,微有水‘波’浮动,然而还是能勉强看清而一。这张脸原本不是她的……
忽然,揽光心内咯噔一响,面上数番变化,然而等她再凝眸细看,水中那张脸便好像如往常一样了。只好像,方才她眼前一闪而过的不过是她的幻想。然而,又怎么会是她的幻想呢。揽光惨淡一笑,此时此刻,心内竟也能平静下来。
她的这张脸……果然是出了问题。阿樾的这张脸在她身上四年有余,终究是……
揽光伸出双手,覆于自己的面上。她因为阿樾的这张脸取信宁沽南,以此示于世人。若是没了这种脸……她恐怕再不能是明月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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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膺明月宫内。
着一身深紫蟒纹官服的男子依靠着手软枕坐得雍容闲适,他未戴官帽,一头长发如锻簪在脑后又有几络从‘胸’前垂下。此时他面目温和沉静,长眉入鬓,眸眼稍稍垂下。满身都带着谦逊有礼,儒雅有致。他的指尖在手边矮几上轻轻敲打着,声音并不响亮,然而这殿内宽阔,倒也生出了几分空灵之感。
“今日……”
话还未尽数说完,伏低了身姿跪在他‘腿’边上的华服‘女’子已经怯声开了口。“侯爷,奴婢……奴婢今日什么人都没有见。”她的声音期期艾艾,又带了许多的颤音,好怕怕急了眼前的这个人。
此人――便是宁邺侯宁沽南了。
宁沽南半垂着眼,听她说完才转动眸子在她身上略微扫了一眼。而那目光犹如淬了毒‘药’,那伏着身子的人即便没有亲眼对上,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稍微抬了那只翘着的‘腿’,脚尖抵在她的下巴上,迫使着那人望着自己。
“本侯几时让你说话了?”他甫一开口就带了许多的‘阴’戾在里头,登时面上也再不是那种风轻云淡。
跪在地上的‘女’子骇然不已,一时间已是满脸清泪。她紧咬着‘唇’,仿佛是害怕此时自己哭出声响来。那张脸……
宁沽南探身前去,伸出手在她的面颊上抹了一抹,隔了片刻才轻声说道:“不像……”
他的这两字从口中轻轻滑出,却好似将这人打入到了无底深渊,她的脸白得近乎失了血‘色’。她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不像……怎么能不像呢!她此时能活着的理由便是要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要像!如果她做得不像……恐怕,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要是不像,那本侯就换一个更像的人来。”
果不其然,‘女’子紧闭着双眼,恐惧得不可自抑。她的存在的意义就是装大膺的大长公主,她绝不会是第一个,恐怕也不是最后一个,她能有这张肖似明月公主的脸,肯定旁人也会有……只要,只要眼前这人去做。
“奴婢一定……一定好好扮。”
宁沽南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目光肆无忌惮如毒蛇一样冰冷游弋。这张脸……同揽光不差分毫,他拇指在她的眉尾轻轻摩挲了下。只是……终究不是真的!这脸做得再‘逼’真也不过是像足了揽光的那张假脸。她自己的也并非是真的,那旁人再去模她的那就更是假上再假了!
宁沽南松开了手,身子又闲适的依靠着软垫,他的目光也收了回来,稍稍眯着眼,不知道是落在了什么地方。他想起了早上下头人来回禀的事情――昨夜有人试图闯入明月宫。若是算算时日,他们也该回来了,裴揽光也该回来了。宁沽南嘴角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然而那笑意没有半点温度,望之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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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正这时候,宫‘门’外有太监细着嗓子禀告道:“公主,外头刑部‘侍’郎崔大人求见。求书网www.qiushu.Cc.访问:. 。”
宁沽南半眯了眼,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了。隔了会,外头的小太监又通报了一声。他看见伏在地上的华服‘女’子瑟瑟发抖,这才终于开了口道:“就说身体不适,有事递折子上来。”
那‘女’子强忍了几分,勉强将这些话说完已经是脸‘色’煞白。
宁沽南不再看她,冷淡的收回了目光豁然起了身。出了殿,外头台阶下果然是垂首站了一个穿戴整齐官服的青年。方才太监已经将殿内的话传了一遍,他却好像是脚生了根,定在了此处挪不开。
宁沽南微扬着头,从他身旁走过,却听见轻轻一句,“今日不见侯爷,侯爷可好?”
他们二人素来无甚‘交’集,此时却忽然这般开口。宁沽南脚步微滞,偏着头,噙着抹笑道:“崔大人何出此言?”他的声音温良,一分一毫的尖锐‘阴’戾都被隐藏了干净,他只是行为端方的外姓侯。
崔道转过身去,他释然一笑,口气中又带了许多唏嘘,“只是短短几日,下官已历经生死,故而才会有这样的感慨。”
宁沽南只是挑了眉轻轻讶异了一声。“居然还有人敢动崔大人么?”
崔道轻轻落落一笑,竟然的看了宁沽男一眼又笑了开去。他平日不苟言笑,此时却好像笑得有些疯魔,停不下来似的。停歇了片刻,径自摇头走开了。
宁沽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神情一肃,隐隐透出了些杀意。“侯爷……”一个小太监低垂着头,凑了进来。
“说……”宁沽南拖长了声音,有种咬牙切齿在里头。然而他这种人恐怕遇见生死大事,也未必会漏出那种神情。他只是觉得崔道是块硬骨头,嚼不烂咬不碎,再听之任之下去恐怕就要成了臭石头更不能处置了。他心思微转,对付此人恐怕只能派条狗去围着他绕着他时时刻刻盯着他折腾。
小太监瓮声瓮气的回道:“宫外传来消息,萧大人回京了。[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宁沽南面上神‘色’不动,像是再思量什么,“回来了?”紧接着他又很是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回来便回来罢,是回大理寺了还是去了刑部大牢了?”
“……车马才入城……”小太监说得磕磕绊绊,并不连贯。
宁沽南看了他一眼,“是大理寺和刑部都不愿意接吧?”说完就甩了衣袖阔步朝着宫外走去。等出了宫,果然几名手下迎了上前。
“侯爷,他这般脱了官服押解入京,也没个地方敢收。”
诚然如此,宁沽南早就已经料到。
当初是揽光问责他延误出兵命他脱去官服,可谁都知道大膺的大长公主从头至尾都未离开京都,根本不可能去到勒城。何况相隔短短几日,大长公主便从白塔寺回了宫,百官亲见,作何做得了假。
“……此次有勒城将士押解,此前公主出现在西南边陲个城的流言会坐实了。”一人惴惴不安的说道。
宁沽南眼眸朝着他扫了眼,口气清淡的说道:“难道还有人质疑宫里头的大长公主不成?”声量不大,却是一言指中要害了。流言就是流言,难不成还真有人有这个胆子信了流言?倘若是真信了,岂不是认为宫里头的那位是假的?
他此言一出,余下几人心内算计番,果然是闭了嘴。
宁沽南走出了两步,又脚步微停,问道:“宁松也跟着回来了?”
那人随即点头称是。
宁沽南抚掌,继而继续前去,上了马车,只吩咐了回府去。萧淮……他坐在车上,闭着双眼心中默念了这两个字,手指也在车中轻轻划动,一笔一划凌空写成的竟然也是这两个字。
――萧淮、萧淮。
宁沽南颇有几分举棋不定的模样。他往日里到真是小瞧了他的这个义子,四年不见长进了不少,胆子大了手段也多了。现如今……他又该如何处置他才好呢。宁沽南拧了拧眉,眉宇之间即是自负又是‘阴’郁,面上不动,心内已经是有万千心思翻转了。
萧淮回来了,宁松跟着回来了,恐怕他那离京的夫人卫音荀三两日内也必然要出现了。今日崔道那样一般神情,恐怕揽光也早已经到了京都。出去的人都尽数回来了……可是热闹了。只可惜,宁沽南从容一笑,京都局势已变,再不是他们离京之时的那个模样了。
等车马到了宁邺侯府外,宁沽南半闭着眼,似睡非睡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遥遥像是听见了一人开口唤了他一声。许是声量不高,还带着孱弱,才会这样不真切。而他却是立即睁开了,幽暗眸中像是闪过了道‘精’光,撩起一侧的车帘朝着外头看去。
原来另有一架马车与之并行停了下来,车内人也半挑着帘子望了出来。车厢内或许是煨着‘药’,望进去能看见冒着腾腾白气,‘药’味也一齐涌了出来。那人的脸惨淡青白,一双眼深深的陷了进去,消瘦得两颊没有‘肉’只觉得颧骨高松。
“侯爷……”她缓缓的道了一声,微低了头连着眼睫也垂了下来,既而又再抬起头望着对面车上那人。她的动作缓慢,然而斯条慢理中又好像是带了一分从容不迫。
宁沽南望着她这幅模样,‘波’澜不惊,只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了她会是今日这样个形容憔悴半死不活的模样。可即便是这般又如何呢,卫音荀的病拖了又拖,拖了许多年,总归是坏了又好,好了又坏,如此反复循环。她心中衔恨,恐怕并不愿意这样轻易去死。
“夫人几时回来的?”宁沽南温淡笑着道,然而眉眼处却是眉眼半点温度,冷若冰霜。这眼神,就恍若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罢了。
卫音荀依旧是扯出了虚弱的笑意,抬手捋了一下贴着鬓角垂下的发。她从来都是这般柔弱的‘女’子,毫无锋芒可言,一抬手一举手间都恪守着贵‘妇’所有的矜持。“方到,正打算去瞧一瞧松儿……”
宁沽南捏了捏皱紧的眉心,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这般任‘性’妄为,本侯是管不住她了。”
卫音荀不接话,低眉敛目的笑了笑,“侯爷,那妾身先去了……”说完,放下了手中撩起的帘子。
等跟前那辆马车徐徐转动了车轱辘驶离,宁沽南面‘色’一转,已略带了几分‘阴’沉。他如何不曾瞥见那车内还另有一个男子,面容相貌肖似……宁沽南深吸了口气,眉头轻皱,心中已是嫌恶至极。
卫音荀垂下帘子之后,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不痛不痒的笑,只仿佛这笑已经凝固在了她的脸上。而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她能以一介‘女’流掌卫家大权,实在是因为她从来都是不已真面目示人。即便她见了他心如刀绞,即便怨恨丛生,她大约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
同车而坐的男子方才一直缩着身子,局促不安,这才稍稍好了些。他将车中用小炉煨着的汤‘药’倒了一碗出来,“夫人喝‘药’吧。”
他双手捧着那碗‘药’,恭恭敬敬,一双‘玉’白的手越发衬得‘药’如墨汁。
卫音荀不推脱,接过时候手不经力似得抖了下,几乎要将‘药’汤翻了。等一口紧着一口全都喝完之时,一块帕子又递了上来。卫音荀擦拭罢,抬眸郑重的看了一眼此人。
“‘玉’风……这段时日多亏了你。”
那男子颇是年轻,恐怕至多只有二十岁。平日总带了分谨小慎微的心思,此时陡然听了这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期期艾艾的说道:“夫人――怎――怎么这样说。”
卫音荀笑了笑,伸手在‘玉’风的脸上抚了抚,像是有无限眷恋。“你很好,这段日子若不是你跟随,我未必能到京都……”
‘玉’风眸中亮闪闪,以往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却不想今日……他望着卫音荀,赌咒发誓似得说道:“小的愿意一辈子跟随夫人左右。”
“一辈子……”卫音荀恍神似的跟着喃喃,“我恐怕时日也不多了。”她望着‘玉’风,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严肃问道:“若是我死了,你可愿意同我一道去死,在下头也跟随我?”
‘玉’风被这话吓了跳,身子往后一缩,后背就撞到了车厢上。他还未体会出这话中意思,就见卫音荀已经是换上了先前的那副神情,笑着缓缓开口道:“等我死之日,总归会替你先安排了去处。”
‘玉’风却白了脸,自知方才自己不该那般。可这时候卫音荀说了这话,他大约再如何表忠心补救都无济于事了。一时,心内懊恼不已。
过了不多时,马车忽停了下来。停得急,车内人和物都往着前头冲了下。
‘玉’风正心头不快,正是郁结不知如何发泄,原本只是小事,却冷着声音怒喝道:“‘混’账东西!驾个马车怎么这样不知分寸?”
“呵,好大的口气!”车外有人冷哼了一声,正着声音回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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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玉’风并非不知轻重,被外头那道声音一喝也是僵住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他心内忐忑,小心翼翼的侧过头去看同车而坐的卫音荀。京都权贵虽多,但得能冲撞卫夫人的恐怕不多。此时,他只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卫音荀只是寻常的抬眸回视了他一眼,好像并不责怪他之前的莽撞无理。‘玉’风悬着的心一松,稳了稳心神对着对头道:“何人?”
车夫是卫府的人,坐在外头看清了是何人,脸‘色’都已经吓得变了‘色’。他哆嗦着转身凑到了车‘门’处,低声道:“夫人,他……他是林大人。”车夫咽了一下唾沫,唯恐自己说得不明确,又添了一句道:“是林相林大人。”
‘玉’风脸‘色’一惊,已‘露’出戚戚之‘色’。卫音荀斜靠在车内,神情懒懒,听闻这话竟是连眉‘毛’都懒得上挑一下。隔了会,才轻曼出声道:“林大人找妾身何事?”她放才饮过‘药’,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可此番说话仍旧是透出了许多孱弱。即便是如此,始终是未将车帘掀起。
外头那人的确是林沉衍,他只一人骑马而来,如今下了马手中握着缰绳不偏不倚的挡在那辆马车前头。似乎是连日奔‘波’,他面上憔悴,只是衣裳须发皆是妥帖平整,叫人看起来一丝不苟。他顿了顿,对着车内沉声道:“不知可否与卫夫人一叙。”语调强硬,好像这是必须行之事。
卫音荀听得微有差异,静置着抚掌,而后却是低咳了两声,勉强开口道:“恐怕不能如林大人所愿,妾身身体恐怕吃不消。”方才几声咳嗽不过是她故意为之,思量之下她并不愿意刚入京都不明形势的情况下就与林易知多做接触。
然而她并未想到,静待片刻之后车帘忽然被人扯落了下来。力道之大,结实厚重的帘子刺啦一声,竟是被撕开道了一道口子。林易知已经近在车前了,他的脸上带着凌然肃意,似乎一张口就有怒意喷涌而出。然而,卫音荀着实有些不明所以,她和这位林相爷从无‘交’集,何至于他现在这般怒气腾腾?
林易知却并没有动怒,而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记得姝水吗?”
卫音荀眼眸骤然一闪,而后又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连着平日惯常端着的圆滑都统统卸了下去。那人……怎么又会有人提起那人?她只以为那个人永远不会被人提起,可如今却是被眼前的林相口中道出。他们之间,不应当有任何联系才是。转念之间,卫音荀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车内弥散了‘药’味,此时从她口鼻中钻入却让她胃中翻搅,快要呕了一般。她抬手抚着额头闭眼,平静片刻再睁开时眸中迸出锐利的光,“相爷想去哪里一叙。”
林易知将手中缰绳一掷,翻身而下弃了自己的坐骑转而上了卫音荀那驾马车上,示意车夫下了车,接过其手中鞭子奋力挥动了起来。
卫音荀见他满脸怒气却是不打算再开口说一个字了,随即敛眉一笑,垂下了车帘任其去。
‘玉’风坐不稳,身子王后仰倒,撞在后车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颇带了几分怨愤的瞪了车前头一眼,却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嚣张。一回首,见一旁的卫音荀视线正落在自己面上,然而神情悲戚却不是再看自己,不知是否因为方才提到那个人的缘故。他心中默念,自己跟在她身旁多时也从未听说此人,不知到底有何来头。
马车被驱得飞快,经由西边城‘门’出京,并不走官道而只有乡间小道。一路颠簸,只觉得七拐八绕了许久。卫音荀恍惚失神并不在意,而‘玉’风则是有苦难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玉’风只觉得自己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时候,马儿骤然嘶鸣了几声,车左右晃动,停了下来。
“夫人……”‘玉’风轻轻的唤了一声。
卫音荀回过神来,她神情倦怠又带了股恹恹之‘色’,只叫人觉得她病重缠绵经颠簸更是经受不了。然而,她撩开了车帘,朝着外头看了眼,却是有了起身出外之势。‘玉’风才要伸手相扶,卫音荀已经邪着眼去横了他,寡淡开口道:“你留下车内。”
那道目光凌冽霜寒,‘玉’风从未见过,不由心内一紧,往后挪了些许。再回过身来,车内已只留下了他一人,那块厚重的帘布垂下纹丝不动,他却不敢伸手撩起朝外看去,仍然有些心悸那个眼神。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卫音荀扶着车身站稳,却是见到了周四芳草萋萋,隔不开多远零散几座茅草屋,甚至构不成小村落。林易知已经往前走了些许,稍稍停滞脚步,似乎在有意等她。
卫音荀也不言语,掸了掸衣袖就跟随他往前去。这时节,正是蚊虫肆虐,羊肠小道周围聚了不少,知消人一走动,便都惊飞了起来。
林易知径自走到了一户‘门’前,等卫音荀上了前来才推开‘门’去。那茅舍陈旧,屋内腐臭之味铺面而来。
卫音荀被那味道一呛,旋即眉头深皱抬起衣袖掩住了自己口鼻,随人入内。不过是一间破败的茅屋,并不宽敞,屋内昏暗但四处破口漏进了许多天光来。这段时日本就湿热,进了这里头更是叫人觉得如同置身火炉,每一处肌肤都被热‘浪’撩烧着。夹杂些不明来源的恶臭,卫音荀这辈子都从未踏足这样的地方。
屋内并没有‘床’,墙侧只有一块‘门’板似得木头潦草做‘床’,上头躺了一人身上披着件破絮的大棉袄子。
林易知回头,手却是指着地上那人道:“荀夫人,你可想见一见此人?”
――这又是什么人?卫音荀搜肠刮肚想了一通,也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值得堂堂林相爷亲自带她来瞧的。
林易知失然发笑,“恐怕即使是让你见了,也定然认不出人来。”
卫音荀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地上背对那人的身上,那人身形微微一动,显得缓慢而笨拙。那一件棉衣破烂不堪,大约经年未洗已经乌脏得泛出油腻的光。随着那人一动,越发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卫音荀腹中一阵翻滚,几乎已经要脱口吐出。
那人终于回过了身来,蓬头垢面几乎瞧不清到底是一张怎么样的面前。“啊啊……啊……”那声音有些尖利,虽然语不成词,可淬满了怨愤呼啸而来。
――应当是旧相识了。
卫音荀仔细回味那声音,却想不起任何人来,可林易知先前那一句“你记得姝水吗?”却是让她心头一跳,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很久远,久到她嫁给宁沽南之前还在卫家时,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人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却因为姝水而让卫音荀留下了印象。――原来,林易知问她记不记得姝水,是为了带她来见此人。卫音荀搁下捂着口鼻的手臂,神情一分分的淡漠了起来,如临高位的睨视着底下奄奄垂死那人。
她诚然认得此人的,旧年也曾与他有过些过节,这时候听他攒足了气力才说出这番话,心内又不免生出许多解恨痛快来。
“丰伯。”卫音荀声音清冷,她脸‘色’白得异乎常人眼下却反倒有种少见韧‘性’,气势从孱弱的体内一齐迸发了出来。“想不到……你还活着。”
那人起不来身,听见她这样话,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并不响亮,张大了嘴犹如只是在粗重的喘着气一样。就算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般的活着了。
“老奴是……从死里逃生活不出几日,老奴倒是很想看看昔日荀小姐那般手段,又能活得了几日。”那人勉强开口,可是嗓子已坏了,说出的话含含糊糊,如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清楚。他之前在宁沽南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哑伯,现如今却是突然能开口说话了。卫音荀有些惊讶,并未点破去问缘由。
这话争锋相对,丝毫不留半分情面。卫音荀并不在意,反而是清淡一笑,目光又在那人的脸上来回扫了两道。这满屋的恶臭都是自那人身上发散而来,他那漏在外头的肌肤看出丁点原本模样,反倒如在烈火中翻煎烤了遍,呈现着狰狞的漆黑结痂,有些地方却已经流水化脓‘露’出鲜红的嫩‘肉’。不知道盖在棉袄下的那半截身躯,又该是个可怖模样了。
卫音荀嗤然一笑,她虽不出口反讥,可那神情早已经凌跃于人,似乎很是可怜他如今这幅半死不活、苦苦挣扎的模样。她转过脸去对着林易知,缓缓开口道:“林相爷驱车而来,便是带本夫人看这个东西么?”
那人的目光凶恶,从披散在脸的头发缝隙中死死的盯着说话之人。
林易知此番带她来,又怎么会是如此简单目的。他倒是一如之前的心平气和,声音低沉着开口道:“此人唤做丰伯,原本一直住在雕‘花’巷,月前的一场大火将宅子夷为平地,丰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一直……住在雕‘花’巷?”卫音荀若有所思,又低低喃了一句,尾音上扬透着诧异惊奇。
“那一场火,正是宁沽南所为。”
――宁沽南!?
此话确确实实是让卫音荀出乎意料,隔了会才将面上讶然之‘色’敛下,仍旧皱了眉问道:“怎么会……?”
卫音荀又怎么敢相信,就凭当年他和姝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会像丰伯下毒手?这般想着,未等林易知开口说话,她就已顾自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可能。”
“荀夫人果真这般笃定?”林易知平静问道,见面前那贵‘妇’人面上勉强维持的几分确定已经一分分破碎。
话音直接‘激’‘荡’在了卫音荀的‘胸’臆间,一遍遍重复发问。只有她只有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笃定。卫音荀下意识的紧握了垂下衣袖中的手,心头如遭重击。她哪里能料想到,今时今日的宁沽南会这般心狠手辣,就连姝水的情面也不顾了!
躺在地上一息尚存的丰伯,从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古怪笑声。“宁沽南不念旧情,未经历此遭生死,老奴……也不信!”他那声音颤抖,到最后又有些发狠。又怎么能不恨,要送他上黄泉路的竟然是宁沽南,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卫音荀往后退了半步,衣裙回旋,一路而来足尖也只沾了少许的泥,然而落在上面却是分外显眼。“他要杀你,与我又有何干?”撂下这话,她漠然看了眼林易知。
“自是无相干。”林易知接口道,“只是想让荀夫人知晓,宁沽南连着当年情分都不顾,又可真对夫人网开一面?”
卫音荀脸‘色’旋即一寒,声音冷冷的开口:“林相何出此言?侯爷是我夫君,举案齐眉,林相名‘门’正派,却难道还要‘插’手旁人家事,如市井‘妇’人一般行口舌挑拨之事不成?”说罢,烟眉一挑,已经染上了怒‘色’。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何况这茅屋狭窄,屋内气息浑浊,卫音荀越发觉得心内不畅,转身朝着外去,没有半分停留。
才刚出‘门’,便见外头一人迎面而来,身上穿了件大斗篷却是将人捂得严实。二人错身而过时,卫音荀只觉得自己被一道目光‘阴’寒扫过,容她一愣立即转过身去看,那人已经入了茅屋。
这时,林易知却已是立在‘门’口,微微皱起了几分眉。他原本就一身濯然不染的清正气,此番眉宇轻皱又不知道是多了多少分愁闷,恍如忧思天下。
这幅模样,叫天下都觉得他是少见刚正不阿的清官忠臣。卫音荀却是半分不信,不仅不信心中更是觉得可笑――这世上又哪里真正不谋‘私’的人呢?她见的多了,便也见怪不怪了。卫音荀淡淡一笑,收了目光转身继而离开。她方回京,各方形势尚且不知,若是轻易结盟反倒失了先机。何况……林易知此人,他此番前来接触意味不明,她心‘性’谨慎,实在不能当下做出决策。
林易知站在那,望着她走远才缓缓垂下眼帘,面上渐渐布满了不少憔悴。
“她可信?”屋内响起一道男声。
林易知眉头稍稍一动,隔了会才叹气似得说道:“你应当知道,朝堂上无绝对可信之人,利益驱使罢了。”
说话的,正是方才披了斗篷入内之人,他蹲在地上正取了怀中掏出的‘药’瓶,抖了其中的粉末洒向那些溃烂的肌肤。然后那困在地上那人身上几乎全身溃烂,这么点‘药’粉根本起不了多少用处。
“别费心思――”丰伯挣扎抬手,虚弱无力的挡了挡,“孙少爷,这些……没用的……”
那穿着斗篷的人一声不吭,维持着之前的那个动作。丰伯拧不过,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是小时候的‘性’子……”说了,闭上了眼,略微转了头去。
隔了不知多久,他才从茅屋内出去,抬手摘了兜住了自己面容的风帽。那张脸,白得异乎常人,寻不见半点血‘色’,就连着‘毛’发也都显‘露’白‘色’。因为消瘦,他的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面颊塌陷颧骨高耸,乍看起来遍布戾气。
“林易知――”
林易知回过身去,二人相隔不过四五步。其实他们年岁相当,而如今容貌却相差了许多。林易知犹记得当年,他尚且不过是个为了应试而苦读的考生,不远千里来到京都,而眼前此人……却已经是一时风头无二的大祭司。林易知对他,总是怀有崇敬的情愫,眼下他们却好像和当年那情景颠了个倒。
――林易知,这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再会这样对他直呼其名了。林易知望着他,生出了许多感慨来。“宁沽南那边,我会盯着的。”
那人却摇了摇头,“我要你……将帝陵烧了!”
林易知皱眉,帝陵速来有禁军看守,更何况皇家陵寝又岂是这般容易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的?
“呵,当年火宫都能起火烧了一众人,这天下又何怕再出一次荒唐事?”
林易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回他。隔了会,才低声道:“不行――”不待人开口,他已经转了身决然离去。
“等你知道所有真相,便也恨不得烧掉那皇陵了!”那人喃喃自语,声音流转于口舌之中,带着艰涩怨恨,却是微不可闻。
那边,卫音荀上了马车,便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了干净,软软无力的依靠在车箱内。‘玉’风随即拿了几颗‘药’丸,让卫音荀的压在了舌下。过了片刻,她才稍稍好转,掀开眼皮道:“即刻走……等等,先去城郊白塔寺绕一圈再回城。”口气强硬决绝,‘玉’风只得依言。所幸他以往也是穷苦出生也会一些驾车,随即坐在了外头,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余光正瞥见远处一道身形,正是之前的那位林相,他又催马儿急急往返。
等从寺中折返到了京都城墙根下,马车才缓慢了下来。‘玉’风压低了声音,侧头朝着里头问:“夫人,还是去先前的地方吗?”
车厢里头的人甫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勉强着说道:“去。”
‘玉’风有些迟疑,“可夫人这般……”他还未说完,就讪讪闭了口,心知她的决意不会改变,也遂即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穿街过巷,辗转到了一处府衙前。府‘门’外立着两口威仪的石狮子,左右又有当值的差役持着刀而立。高‘门’之上的乌木牌匾上有着几个烫金大字――京兆府。
‘玉’风才松下缰绳,还未开口车内已然有一道羸弱的声音道:“到了?”‘玉’风应了声“是”,就见毡帘已经被撩了起来。他紧忙去搀扶从里头递出来那只软弱无骨的手,将人小心翼翼的扶下了马车。
卫音荀站定抬头,天光刺目‘逼’得她不禁微微眯了眼看着正前方的那块金闪闪的牌匾。萧淮从勒州被押解上京,却成了个烫手山芋无哪个地方敢接手,最终是被踢到了这京兆府,被关了已经有两日。而如今的京兆尹不是旁人,正是卫氏旁支的一个子弟――卫兼。
卫音荀面上神情微有恍动,站在这官署‘门’外渐渐生出种心力‘交’瘁之感。不过,她心志比寻常人强韧上许多,不过短短一瞬,便将之前倦怠都敛了下去,抬了步子往里去。
经由差役带路,转而去的是后衙的官舍。此时已近五时,正是午休的时辰。还未走近,早有一人穿戴齐整官服从屋舍内迎了出来。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模样周正,倒也颇有几分风骨的模样。见了来人,不卑不亢,神情从容。
“夫人,小侄等候多时。”他挥退了引路的差役,亲自带人入屋。
卫音荀坐定了,才将目光落在他面上,轻轻开口道:“你既是我侄辈,何不直接唤我姑姑。”
卫兼摇头,“小侄往年多承夫人照应,不敢逾越。”
“你们姑侄,何来逾越?”卫音荀话已自此,便也不再多言语,转而问道:“你坐这京兆尹已有三年了吧?”
“回……姑姑,三年有余了。”卫兼回道,屋内再无旁的‘侍’婢,唯有他顺手倒了壶中的水在卫音荀的杯中。“小侄笨拙,为人处事上又不算周到,在这位置上每日都是殚‘精’竭虑,唯恐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辱没了卫家家声。”
卫音荀倒是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丝笑意,“卫家这一辈中你算是翘楚,在这位置上磨砺两年也好,等来日必然有番作为。”她低头,望了手边上茶盏一眼,刚要抬手,却被一只手止住了。
“浓茶与‘药’相冲,夫人日日食‘药’又怎么可以吃这个。”‘玉’风如是说道,伸手将那茶盏退得远远的,眉目一转狠狠的剜了卫兼一眼。
卫兼神情一惊,急忙道:“小侄……小侄思虑不周。”
卫音荀摇头,侧了脸对着站在身后的‘玉’风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出去。”言语生冷,颇有几分怪责的意味。等人出去后,她复又道:“坐下来说话,这是在你府衙,姑姑也不过是来询问些事情。”
“姑姑放心,人好好的在牢中呆着,小侄已经嘱咐人不要怠慢了。”卫兼几日前便已收到了她的飞信。关于萧淮的事情他一经打听便知道了个囫囵,不过这事说不清,他区区京兆尹并不愿‘插’手,不过最终这人到底是被搁置到了他这,他也不好再推出去。
“我又几时说……不能怠慢了?”卫音荀慢条斯理的开口,声音柔软却犹如冰刃割划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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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卫兼闻言明显一愣,隔了会才小心翼翼探问道:“姑姑的意思……?”
卫音荀无声笑起,将她面上病气也冲散了几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访问:. 。她年轻时候虽不至容绝天下,但胜在才情过人,也曾‘艳’名京都。只是这许多年,旁人提到她也只记得她缠绵病榻。“你若是特意去嘱咐这事,岂不是惹人生疑,官场之上步步如履薄冰,惦记你这位置的又何在少数,何必没的给旁人受之以柄?”
“是是是……姑姑说的是。”卫兼一脸受教很是感念的模样。“姑姑此来,可要见见松妹,眼下正被内人押着用饭去了,这些日子来着实是清减憔悴了不少。”
卫音荀点头,“我此来,正是为了她。”说话间,何尝不是股担忧神‘色’。
“那小侄立即唤她二人过来……”
卫音荀起了身,叹了气道:“她‘性’子执拗,只怕听你说我来便要躲着不肯见,还是一道去吧。”
卫兼点头称是,心中暗道这个姑姑倒是十分了解自家‘女’儿的秉‘性’。宁松是跟着萧淮押解的车马一道来的,这两日又仗着自己身份守在萧淮呆在牢中不肯走。就算是卫音荀今日不来,他恐怕也要差人去请她来了。
二人一道穿过一段回廊行至不多远处的另一排屋舍。屋内隐约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立在‘门’口的‘侍’婢欠身行礼随即撩起了纱帘,对着里头通报。
卫兼不敢逾越,亲自去掀帘子退了两步让卫音荀先入。
屋中只有两人,一人是个微胖的‘妇’人,面容姣好却带了几分忧愁,抬头见了来人立即起身,“夫人……”
卫音荀和善的对之点了下头,便将视线转到了那个伏在桌子上低声‘抽’泣的人。她将手轻轻落在那人的肩头,开口道:“松儿。”
那人呜咽之声更胜之前。
卫音荀皱了皱眉,顺势坐在了近旁的凳子上,又唤了一声:“松儿……”她抬手抚着她的背,似乎实在温柔抚顺。
隔了会,啜泣声低了下去,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身形终于是动弹了一下。她抬起头,双眼已经哭得红肿,更加之此前千里奔‘波’已是满脸菜‘色’,再没有当初被冠为云中二仙称谓的风姿了。饶是卫音荀,见到她这般模样也惊了下,皱起了眉头。
宁松喉间发哽,张了张嘴艰涩着想要开口,可又止不住落下了眼泪来。
卫音荀见她眼帘微垂,神情之中带了股怯弱不自信,知道这来回路上经历了什么。“松儿,你有什么事情……”卫音荀说着,语气也不由得哽咽了一下,流‘露’出许多心疼来。顿了一顿之后,她才继续道:“不论什么事情,都有娘在。”
宁松被她这话说得心中动然,扑入她怀中搂着大哭了起来,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那卫兼见状便招呼了妻子沈氏一道出去,留她二人在此‘交’谈。宁松渐渐平复,从卫音荀怀中起来坐直了身子。她并不宁沽南和卫音荀的亲生‘女’儿,到宁府的时候也已是十年的记事年龄。加之之前卫音荀曾想将她嫁给萧池,故而多少有些隔阂,此时听了这些话,心中又是一番滋味。
“救救……淮哥吧……”宁松言语艰涩,她才开口便已经叫人觉得那嗓子沙哑,不似以往那样清越。
卫音荀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却是略微一哂,继而才缓缓开口:“人押在牢中,却是要公文才得释放。何况……”
“何况什么?”宁松紧忙追问。
卫音荀望着她,目光锐利了起来,叹了气说道:“你这两日下来,又岂会不知道此事到底哪里才是难为之处?”
宁松心中重重一震,神情怆然,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之前在西北之地,她分明是和大长公主呆在一起的,而如今宫中却另有一位“公主”。以至于当日萧淮的获罪便没了由头,上面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处置,只得关着在说。知道这些内情的,不过几人,外人不清楚也不敢擅自作为。
如此,这事情恐怕就会成及其难办的事情。一念至此,宁松眼中又蓄满了眼泪。
卫音荀刚要再开口,反倒是岔了气接连咳嗽了好一通。宁松见她咳得身子都像要散架了一般,也吓了一跳,立即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模样焦急的去卫音荀背后给她顺气。
“啊!”宁松见落在地上的一口血,不由惊声。
卫音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喘着道:“喊什么!”她抬手用捏在手中的的帕子将‘唇’上的血迹拭去。“松儿,你若真想救他,便先随我回去。”她声音幽弱,可望向宁松的眼神中却带来一股不容拒绝。[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宁松在这目光下,心志一松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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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兼带着夫人沈氏亲自送了二人出‘门’,沈氏又规劝了许多话。等人上了马车走后,卫兼却是冷笑了一声。
沈氏是知道这位卫夫人身份的,但对于她在卫家的真正地位却是不清楚,而她夫君一向对此人恭敬,此时却是这番冷笑,不由意外。
卫兼笑着摇头望她,转而开口问道:“你说来日……是为夫的官阶高还是那卫海的官阶高?”
沈氏面上越发‘露’出不解神情,紧张唤了一声:“老爷!”她自知底细,卫海出自卫氏嫡支,而他们不过是旁支,许多事情上根本没法相较。这些话原本也只能是藏在心底不可说出的,沈氏却不知为何自己夫君会在这青天白日下突兀说出,惴惴不安了起来。
“你这般谨慎怕什么!”卫兼少有的心情大好,见到沈氏这般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想起之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模样小心伺候卫氏的那些族人,可如今……如今有了转机。他越想越是畅快,经年堵在‘胸’口的郁郁不快都一扫而进了。
沈氏不明所以,追上了卫兼的脚步一道往回走,忍不住问道:“老爷可是遇见什么舒心的事了?”
“咱们要熬出来了!”卫兼眼中冒着光亮,将那“出头”两个字说得分外重。沈氏不明白内情,他却知道,这朝堂迟早要变天了。若不是着萧淮被踢到了他这京兆府,若不是宁松同来被他套出了许多话,他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大膺已经变了天了。
卫兼心中‘激’动,‘唇’角都连带着有些发抖,大膺就要变天了,他也就要熬出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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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凉意陡然浓了许多,一众郁郁葱葱之中也有几片叶子显了颓败之意,落在了庭院中。
宁邺侯府的这处小院,这两日来人不歇,各个匆匆而来急急而去,平日考究的诸位官老爷竟也都没顾得上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众人退却,方才一直站在庭院中的一个年轻人转而入了宁邺侯的书房阁楼。他身量高挑,着了一声天青‘色’的长衫,墨发用‘玉’簪绾了髻垂在脑后,难掩风流之态。他进了书房,见了端坐于桌前查看公文那人并不行礼,只是忽地一笑。他原本神情淡漠如冰,可这一笑过后整个面容犹如‘春’风拂过,光‘艳’照人。
宁沽南抬起头,面上无甚‘波’澜的望着他。
“一切如侯爷所料。”那人开口,含着笑意。
“你做得很好,只是……”宁沽南目光直视着他,顿了一顿气氛就骤然冷了下来,“才方回京,你不必这般急着来复命。”
“詹‘春’惜命,明知那人大难临头,又岂会再跟随左右?”那人正是詹‘春’,相隔几月远处西北边陲,他却丝毫不见有任何变化。
宁沽南饶有兴致,指尖在手底下的公文上轻轻滑动,目光锐利的在对面那人面上来回扫动。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淡淡的启‘唇’道:“识时务自然是好事情。”撂下这话,便不再继续,目光也从他身上挪了下来,只好像若是他怀有什么旁的的心思,他宁沽南也不会在意似的。
“她的病如何了?”
詹‘春’扯起嘴角,笑得轻慢又不屑,“此去奔‘波’,全是靠着我的‘药’掉着‘精’气神,内里早已掏空,若是……”越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是低了起来,像是一抹不可捉‘摸’的青烟,透着股虚无缥缈的空无。“若是没有‘药’人入‘药’,应当撑不过……”
宁沽南垂着头,听见此处执着笔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
“撑不过一月。”詹‘春’说得笃定,没有半分迟疑。
宁沽南却是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她活得太久了。”他握着笔的手,似乎在微微发着力,手背上显现出皮下青蓝血脉,显得狰狞可怕。这原本只是一双用来撰写的手,此时却真正透出了杀人修罗刀一般的煞气。
“侯爷既然不愿此人活,又何必用这样曲折的手段?”詹‘春’毫不避讳,将心中疑问问出。
――何必如此?
宁沽南此时微垂着头,旁人见不见他面上究竟是何种神情,但他自己被这话问得怔了下。思绪飘远,竟然是想到了以往的事情上去,一时眼眸中万种神情翻涌更迭不休。他越发压低了声音,冷淡道:“你只消做好自己的事情,‘药’人一事……如之前约定。”
詹‘春’退出,心中琢磨着先前宁沽南的那番话,越是觉得大有深意在里头。正走出那座,一人形‘色’匆匆入内。他稍停了脚步,偏转了头嗅方才空气一闪而去气息――带了股土腥味。
詹‘春’凝眸片刻,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停滞了会才重新抬步走了出去。
揽光那边又静候了一日,并没有搜集来林易知的下落,倒是日落时分,林沉衍拿了一截小纸卷来。那纸卷不及小指粗细,揽光看了的一眼便知道应当是从飞鸽脚上取下来的信件。
林沉衍坐下,将那纸卷展开推至揽光面前,上头的字显得细小,乍眼看过去犹如小块白纸上落了许多黑点。揽光拾起搁在眼前,上下看了一通,搁下时面上却是异常平静。
“你何时与他有‘交’情的?”
林沉衍之前并未将那纸卷展开来看,眼下等她看完了才拾起看了一眼。“那日宫中辛房……”他抬起头,对着揽光笑了一笑,“大约你也猜到了,人是我的救出去的。”
当日揽光发觉詹‘春’泄漏自己行踪,又被她不经意碰见其出入林府,所以被关入了辛房审问,最后却被人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劫走。那个当口正好林沉衍入宫,揽光当时也曾怀疑是他所为,却不料他此时会如此坦白,倒叫她有些哑口无言。
林沉衍见她那神情,又道:“不是那日的相救,又怎来今日的通风报信?”他拿起搁在桌面上的火折子将那小纸卷点燃烧了干净。
揽光听了,便觉心中压着一股无名火,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源自什么。转念,她再细细一想,也不明白为何他二人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揽光只记得当日在勒州,詹‘春’曾让她提防林沉衍,而如今竟会‘私’下传信,越想心中越是多了一分狐疑不决。
“你……怕这上头写的是假?”林沉衍见她面上神情变化不定,茶‘色’的眼眸幽黯得深不见底。他面上倒是从容闲适,仿佛从接到那纸卷就已经笃定了上面一定是真的。“当日我出手相救……是因为他出入林府,我原本是想将此人灭口。”出入林府,便也就是和林易知有关,无论如何惹得揽光生疑林府都不是好事情。他起先动了杀念,最后詹‘春’坦诚愿意为了‘药’人去到宁沽南身旁,以为倒戈之态。而后他向林易知验证,也确认了詹‘春’与之来往是经年旧事,并无任何不良用心。
揽光见他说出这事情,心中念头几转,也明白这其中恐怕又发生了许多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才会到了今日的地步。可即便如此,詹‘春’未必能释怀当日林沉衍的杀念。揽光心‘性’谨慎多疑,想了几番,仍然是不能下定决心。
“詹‘春’此人……”林沉衍意犹未尽顿了一下,像是斟酌了片刻才继续开口:“他未必会伤你。”
揽光听了他这话,不及细思便脱口嗤笑了声,眉眼间满是不信。
林沉衍低垂着头,再没有接话,手中将那张小小的纸反复翻转,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二人之间,一度陷入冗长的沉默中。
已是将近日落,夕阳下沉,烧出了一片‘艳’红的云霞,成拨的飞鸟争相飞回巢‘穴’。细细碎碎的光线投‘射’进入,落在桌面上,拉出纤长的倒影。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又骤然止步,紧随着敲‘门’声起。“启禀公主,已经有林相消息了。”
揽光正微微侧耳,多日不见踪影林易知居然有些消息,她豁然站起了身,“进来细说。”
外头那人正是之前揽光十八暗卫仅剩几人中的一个,进后并不拘泥礼节,立即回禀道:“林相申时一过,便从相府出发进了宫。”
此时刚到酉没有多久,揽光下意识又朝着外头看了一眼,“一人前往?可还有什么旁的人?”
那暗卫排行十五,摇了摇头,“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守着,再有消息立即便能知道。”
揽光心内却不无失望,单是宫外守候大约也没有什么用处。想了想,也只能让人先盯着了。可林易知几日称病,如今却是挑了这个时辰入宫,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如今这形势,无论他去见的是那位“大长公主”还是裴衾都不过是在宁邺侯眼皮底下的事情。揽光只觉得……他这一入宫,也是万分凶险。她这一想,不觉面上神情越发凝重,眉头也是越拧越紧,不由自己叹了口气,“等他出宫立即来报。”
林沉衍自始至终都未开口,坐在那饮着半温不凉的茶水。茶并不见得是多好的茶,碎末极多,泡茶的水也并非是山涧清泉,带了一股土腥味。此时的吃穿用度和往日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林沉衍却是连着喝了好几口,几乎饮尽了才搁下。“你不而说过,林相是老狐狸?如今也不必如此担忧。”他说得闲适,见到揽光模样不免轻轻一笑。
林沉衍起身站在揽光面前,抬手在她的眉心拂了拂,“好了,这样倒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威慑天下的明月公主了。”
揽光被她这样一说,也愣了下,又觉得‘胸’口发闷,便转而说道:“这几日‘胸’口有些闷。”
“……詹‘春’的那些‘药’你还在吃?”林沉衍立即接口,声音低沉,竟有种咄咄相‘逼’的气势。
然而,这原本便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除了宁沽南那有克制的‘药’物,这普天下也只恐怕詹‘春’这‘药’粉方才有些作用了。揽光深吸了口气,不愿在这事情同他争执,不过……方才这一问,倒是不经意提醒了她一点。
她时时吃着詹‘春’的‘药’粉,若真是要逞凶行恶又何必如此曲折?恐怕他光凭这一把‘药’粉毒死自己了。揽光转过视线,重新看向桌面上的那张纸。小小一张,已经被林沉衍‘揉’成了团,不及指头大小,上面有行小字写着几个名字――宁溯川、苏苇、孙祠。
每个名字下头都跟着寥寥几句的生平大概。孙祠是当年的大祭司自不必说,而这宁溯川是宁沽南已故的父侯,苏苇则是宁沽南的生母。
这三个名字连在一起又有什么深意?难道詹‘春’是要指引他们朝着那三个的关系去查询?
揽光又将视线挪至了纸张,这上头最紧要的却是最末的一句话――置诸死地而后生,后面跟了四个字,大长公主。这几个字,乍眼看过去便是惊心动魄。揽光不禁指尖从上头轻轻摩挲而过,不过寻常的一片纸,却仿佛能从里头透出别样尖锐冰凉。
“咱们倒是能先从前三个人着手查一番。”林沉衍打破沉默骤然出声,“宁溯川若是真和孙祠有关系,说不定那日派人去炸开摧泽暗牢的正是宁沽南。”
揽光抬起头,面上仍是带着种不确定,诸多疑问不能解开。“若是如此,那先崔道一步带走那人的又是谁?”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何况,那暗牢中到底是何人我们都不清楚。”
一个紧一个的谜团,如团破絮般堆叠‘交’融着。
林沉衍望着揽光指尖来回滑动的地方,心中忽然一动,脱口道:“我只怕……宁沽南的身份有可疑。”不待揽光回应,他便又立即开口说道:“前几年我也曾暗中查过宁沽南,并无可疑。先前的宁邺侯宁溯川膝下只有他这一子,却不是自小在府中养大,而是十岁时从外头接回来,而他生母苏苇则是江南寻常民‘女’,一道被接入府中不足半年便去世了。
可眼下看来,也并不是没有一分可疑之处,苏苇口哑,而又是不识字的民‘妇’,光是这一点便有些可疑。死后也并未葬入宁家族祖坟。我先前只以为是‘门’户之见……只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揽光听着他说,盯着纸上这三个字陷入深思。宁沽南的身份有问题?若真有问题,恐怕已他今时今日的手段,仅凭这点根本不能动摇他分毫。若是宁沽南父辈同孙祠有牵连,那又和宁沽南有何关系?这恐怕是得要深查下去才可知晓。
“好,那便派人先去查。”揽光豁然出声,方才的狐疑不决也一分分卸了下去。
到了入夜,屋内已经掌了灯,这处村落仅有几户人家,此时清净得只听见外头草丛中的虫鸣呱叫。
林易知入了宫后,便再没有传出出宫的任何消息来。此时宫‘门’已经下了钥,恐怕他这一夜只得留在宫中了。没成想,到了后半夜却是崔道披星戴月前来的求见。
揽光觉得‘胸’口闷,并未入睡,正站在小院中。
夏夜的夜晚,外头最是凉快,只是蚊虫略多了些。以往再宫中,又太监宫娥拿专‘门’配的‘药’草驱赶,倒是从未觉得夏日的里原来还有这样恼人的事情。
略站了会,正要回去,崔道已经形‘色’匆匆的进了来,见了礼禀道:“公主!宫中恐怕出事情了!”他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掉了豆大的汗下来,满眼焦‘色’。
宫中出事?
宫中又能出什么事情值得崔道这样急匆匆的深夜赶来?
揽光此时心中只想到了一个念头,豁然站了起来。她视线紧紧的落在了崔道的面上,稳了稳心神才刻意平静的问道:“什么事情?”
“回公主,那位……‘大长公主’今日晚间时候从台阶上失足摔了下去。”崔道说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揽光的神情,言语不尽,似乎还有些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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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揽光心中了解此人,又怎么会相信他此时焦急前来仅仅是为了那个假公主失足?随即又道:“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了。[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wщw. 更新好快。”揽光语气已经发沉了下去。
“皇上……也一道跌落了下去。”
揽光深吸了口气,勉强自持,又追问道:“可有大碍?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道紧忙摇了摇头,回道:“宫里头封锁了消息,到底是什么缘由引起的并不知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只是臣觉得,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
的确蹊跷,且不说宫娥太监环伺,光是失足又怎么会是两人一道失足?揽光只觉得‘胸’臆间的气血翻涌,为今只有一个念头,恐怕是宁沽南要对裴衾下手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离开皇宫离开京都原本是为了寻生路,却反而是将自己‘逼’入到了绝境。她不是没有过离开皇宫再难踏入的经历,如今再次经历裴衾又独自一人越发叫她有种濒临于窒息的绝望和悔恨。
如若……当日她安心成宁沽南的傀儡,恐怕也不会到今日的地步。这段日子来经历的事情,处处不得意,仿佛自己早已被人兜在了一张密密麻麻织就的网中。揽光越想越是心生颓然,往日的心志也一分分轰塌。她只觉口中一甜,竟是吐了一口血来。
崔道见她反应如此剧烈,大惊失‘色’,急忙上前相扶。
揽光身子一歪,退了两步堪堪抵住身后一直水缸,止住了去势。她一手扶着缸沿,缸中水满,此时指尖落下正被缸中水一‘激’,清明了几分。此缸是林沉衍先前命人做来驱蚊所用,缸中盛水再放石头青蛙。此时被揽光一撞,发出嗡的一声闷响。缸中水‘波’‘激’起,拍向蹲在石块上的青蛙四散而去。
“公主放心,此事……臣会再去细查。”崔道沉了头再次开口说道。
揽光缓缓抬头,将目光一点点落在他的面上,心中纵然翻滚厉害,此时也只好低沉着声音说了个“好”字。
如此等崔道一走,揽光又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乌云从西面永来,不多时就将那一弯钩月也掩了去。饶是这个时辰,仍然不凉快,堵得人心中窒闷透不过起来。
她转身入屋,房‘门’半开着,一人在‘床’前小案上点了烛台,半倚着坐在‘床’沿手中拿了几封秘信一页页的查看。他听见响动,抬眸见揽光正扶着‘门’框而立,面‘色’惨淡无光。林沉衍正要开口,却被她摇头阻断,“你继续你的事情。”
他张了张口,眸‘色’幽深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那一叠信都是从各处传来。当年魏东臣‘门’生遍及天下,他从狱中出来那日已有了殉国的心思,更是将经年的关系联络成了一张密网,将大膺各处都织就在了里头。而他临死之前,便部署一切又将这权柄‘交’到了林沉衍手中。
这段时日,林沉衍又将自己原先安‘插’各处的眼线与之规整,此时这一势力又扩大了许多,应用起来也愈发快捷了。
隔了会,林沉衍将手中最后一张纸也搁了下来。烛火跳跃晃动,这一摞看下来,林沉衍抬手捏了捏眉心。“勒州的事情都差不多好了,暂且辟了外城供卡察部族居住,等来年再择地方修一座新城。先前生‘乱’的贼子还是先关在勒州的大牢,等来日用得到了再提来京都受审。”
揽光微低着头沉‘吟’,“那二人倒是应该先关在勒州,只是……先前卡察攻防死伤勒州平民,二人共居一地,我只怕要生事。”
“两城之间多派了官兵把手,何况卡察一部世代游牧并不限居于城中,当下他们要的不过是大膺的庇护罢了。”林沉衍语气轻快,拧了拧眉又继续开口道:“卡察知道里头深浅自然会约束底下人,勒州那些官员将士你更可放心,两方才‘交’好若是挑起事端,只怕他们谁都担当不了。轻重缓急,我离开之前就已经点拨过去他们。”
揽光听他如此说,又道:“如此要供养数万人,‘花’销不知道跟不跟得上。再则明年再建城池,又哪里是说来这么轻快的事情。”
林沉衍“噗”的笑出了声,将压在指尖下头的那一摞信纸扬了扬,“这些事情,我早已经想到,卿卿只管安心好了。[热门小说网ReMenxs.Com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
揽光走进了屋子,顺势在桌前坐下,见他神情从容闲适,却不像自己满腹心思,总有些郁结不快。
“眼下皇宫人事被宁沽南清换了所有,想要从里头传出消息难上加难,不过你宽心,他未必会这个时候对小皇帝怎么样。”
然而揽光此时心中却不是这样想,左右连她自己宁沽南都已经‘弄’了俩个“大长公主”,就算是‘弄’个假的皇帝对他而言又是多大的事情?不过都是傀儡罢了。揽光忽然心念一动,倦怠消极的神‘色’下迸发了些许光亮来,转瞬又尽数熄灭。这个想法过于冒险,又难实施,若是稍有差池,非但是她恐怕裴衾也会万劫不复。
林沉衍目光一直落在揽光面上,他心思敏觉,见她神情辗转不定就知道必然这短短瞬间功夫她思虑了许多。加之这连日来食宿不佳,他只觉得揽光消瘦不少,再难寻见当初在皇宫中娇养的那份贵气雍容。
林沉衍叹了口气,眼下这情景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是没有半分益处。“皇宫的事情虽暂时不可掌控,不过朝堂之外,都已经是启了魏东臣早年置下的那些人事,即便是京都出了事,各处也不会立即生‘乱’。”
“嗯……”揽光闻见此话,有种安定不少。一时念及曾经教导过自己几年的师父魏东臣,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来。即便他明知牵扯四大世家的事情,也一查到底,从容赴死。其实他未雨绸缪部下的这些人事,又何尝不能助他远离朝堂纷争归隐山间?
揽光不禁看向那些信件,这样一份势力牵扯整个大膺,过于庞大。他最终……还是将之以这样的方式‘交’到了裴氏的手中。恐怕若是没有这些,她今日恐怕真是没有半分底气可言。
“那方势力可有命名?”
林沉衍微有诧异,见到揽光指尖所指的正是自己的手下那一叠四方传来的信件,摇了摇。
“那便叫做日息,如若有来日,便将这势力作为暗部牵制大膺各处,而君王之势则在明处。”揽光说着下意识的拿指尖在近旁的桌面上划写着这两个字。
日息二字,原本就有光明完尽之意,用来命名这股势力再合适不过。林沉衍点头称好。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边暗得不见一丝光亮。经过这样的黑暗,过不了多久就要透出鱼肚白了。“来睡会,只怕明日事情更多。”
揽光一皱眉,但见林沉衍面‘色’坚决便也不想在此事上多纠结,遂乖顺的坐了过去,脱了鞋袜上‘床’虚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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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明月宫内灯火辉明。
宁沽南今日本不在皇宫中,消息传来之时宫‘门’已经下了钥。一踏入宫‘门’,各个都噤言不语,他环顾了周遭眼,沉声问:“御医都看过了吗?”
那些宫娥太监原本就将心悬在了嗓子口,被这一问更是速速跪了下去,伏着头没有一人敢应话。
倒是从内殿闻声转出一个品阶高些的老太监,见是宁沽南来了刺溜上前请安,小心翼翼的回道:“侯爷放心,公主与皇上都安好,御医正在瞧着。”他呆在宫中的年岁久了,自然晓得察言观‘色’,又不经意的提了一句道:“林相也在里头。”
宁沽南是知道林易知今夜没有出宫的,自然对于眼下他在此处也并无太多惊奇。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事情和这位相爷到底有多少关系,想了想一皱眉,抬步朝着里头去了。
因是在明月宫外的阶梯上出的事情,便没有再多挪地方,裴衾也被安置在了内殿。宁沽南才刚入内,见几个宫‘女’太监正跪在靠外些的软榻前伺候汤‘药’,塌上“大长公主”惨白着脸。而稍里些的‘床’上,小皇帝裴衾闭合双眼躺着,额头裹了一圈纱布,不少人围着。
林易知站得远些,一眼便见到了宁沽南,凑近了几步道:“侯爷也来了?”他余光一瞥,见“大长公主”垂着的眼睑重重一抖,又幽幽道:“终究夜路难行,难为侯爷心系圣上。”
宁沽南望着他,脸上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不及林相,未卜先知的留宿在了宫中,免去了许多周折。”
――这“未卜先知”四字就含了许多的流矢一般,呼啸扑向林易知。他从前竟不知,温润谦和的宁邺侯居然也是这般刻薄尖锐。然而,这段时日来,他从未想到的事情又何其多?如此一想,便只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未卜先知,林某宁可不要。”
他转眼看向裴衾那处,当值的两位御医提心吊胆的忙着,然而不见‘床’上那人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其中一个退了出来,微弯着背抬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行至稍外那软榻前,“公主,皇上先前磕到了前额……”
还未等那话说完,依着的那位“大长公主”便立即截了话追问道:“到底如何?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转醒?”
那中年御医明明是探了脉,脉息已经平缓,然而人迟迟不醒,他也有些吃不准,只好道:“皇上怕受了惊吓,虽无大碍,但……但……”
林易知皱了皱眉,视线落在“大长公主”面上,见她神情复杂,却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宁沽南,忽然开口接话道:“即是这样,便叫皇上好好休息,闲杂人都一并出去了。”
这些明月宫中当值都已不是曾经那‘波’人,早已经被宁沽南乘着揽光出京的这段时日换了个干净。就连着裴衾身边,也只有他惯来熟悉的几个老太监,也都有向宁沽南投诚之意。
此时宁沽南一声令下,殿中众人鱼贯而出,不见有半点迟疑。林易知见此情状,不禁心中发寒,心中难道宁沽南大约一只手恐怕已经攥住了这大膺了。如此权势……他又免不了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大长公主”。而那位“大长公主”微垂着头,并不能看见面上是何种神情,然而她侧依在那却让人有种……怯弱的感觉。
林易知想着早前那人说的话,有些走神。直至宁沽南挪动步子到了他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宁沽南眼神锐利如冰,语调中也透着一股清冷,“林相可是累了?”
林易知讪然摇头,堪堪回避过宁沽南的目光又猛地的抬起头,望着他开口道:“侯爷可曾听说勒州的事情?”
宁沽南骤听他提及此事,皱了下眉头道:“勒州?不知林相所指是哪件事情?”
“勒州先前大‘乱’,后又成功收复了卡察那一外族,却不知为何……令郎倒像是在那边惹了麻烦事情。”林易知说得抑扬顿挫,短短一段话却让他说得‘波’折起伏了起来。“今日入宫前,林某恰巧遇见了大理寺卿,说是前两日令郎是被从勒住退了官服押解上京的,如今正在九‘门’提督府住着。侯爷难道还不知?”
“呵……”宁沽南冷笑一声,面上如往日一般平和,而目光之中却透着冰凉‘阴’戾之意。“林相只日卧病,倒是关心起这些小事来。林相既知勒州,可知晓那日驸马林沉衍曾手持异族信物出现?若是本侯未曾记错,当日林驸马请旨前去的可是西坪州养病,又如何神行千里去了勒州?细究起来,只怕也是……”
“查!”林易知面‘色’当即一板,多了几分肃然,“这孽障若是真做出这事情来,自然要罚!明日朝会上,林某就请圣上下旨彻查勒州一事。”
宁沽南点头,“该是好好查一查,不着边际的流言也都该好好清一清了。”话虽说得不经意,然宁沽南此时心中却暗道,林易知果然老‘奸’巨猾,不过三两句就要请皇上彻查此事,这般手段心思恐怕朝堂之上也找不出第二人来。若是彻查了此事,也必然要牵扯到勒州流传来的传闻――大长公主裴揽光登城楼收复卡察一族。如此一来,必然叫人生疑真假公主。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日后再说,本宫有些累,皇上也需要休息,你们都退下吧。”久不开口的“大长公主”骤然发话,末了又改口让宁邺侯留下。
林易知心中早已知晓这位公主不过是为了支开自己罢了,等退出明月宫才重重的吸了口气。他不过是个外臣,不想在这深夜却出现在这明月宫中,不免不合礼法。然而,宁沽南连带往日都常出入。他以前只道宁沽南是大长公主的亲信一派,才时常召见,可眼下情状,再明显不过――宁沽南才是这大膺真正的背后‘操’纵之人。当日的裴揽光尚且不过是他的傀儡,更何况今时今日那个假公主?
被那夜风一吹,林易知打了个冷‘激’灵。他抬头看了眼天上,乌云密布竟透不下一丝月光来。衣袂被鼓起翻飞,发出猎猎之响,生出几缕孤绝的意味。
明月宫内。静得没一点响动,死寂压抑沉闷。
宁沽南负手背对而立,‘唇’角微微勾起,带着顾肆无忌惮的‘阴’鸷目光。“大长公主”经历先前那突发事情,心中早已没有了主张,从榻上半撑着身子翻到地面顺势跪了下来,伏了身躯瑟瑟有些颤意。
“……侯爷……”她鼓足勇气,开口唤了一声,却良久没有人应。正当诧异要抬头之时,一双鹿皮薄靴已经落在了她眼前。她心中惊惧,紧咬着‘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出来。
宁沽南端立着睥睨地上那个身形,又瞥了一眼稍里些‘床’上的裴衾,冷淡开口道:“出去再说。”
“大长公主”不敢违逆,立即站起身跟着前去,只是四肢早已被吓得发软,加之那脚的确是被崴了下,又踉跄了几步。等到外殿之时,宁沽南早已经立在那等着。
“侯爷!奴婢知错了!”她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哭泣之意。上头没有任何反应,她又越发紧张了起来,连着呼吸的声音都想要拼命压抑了。
宁沽南在眼前伏在自己面前这人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不免失望。这人除了容貌与裴揽光一般无二,其他旁的根本就天差地别。到了此时,他不禁有些好笑,怎么自己当日竟然会相信那个裴揽光是假的,只是一个叫阿越的宫‘女’的呢?
宁沽南俯下身,伸手捏了那人的下巴‘逼’着她将头抬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仔细查看这张脸。和裴揽光的那张脸一半无二,甚至连带着眸‘色’都是裴氏一族特有的茶‘色’。可是……她不像裴揽光,秉‘性’气质没有一分想象。更没有……她那般善于欺骗和伪装。
一念的至此,宁沽南忽然笑了声。
“大长公主”被他这突变的神情吓了一跳,一时眼眶中蓄满了眼泪。
宁沽南皱了下眉,眼眸之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嫌恶,他站直了身子,又用着那种居高而下的神情睨视着她,像是在看一样毫无生气的死物。“是不是……裴衾已经发觉了?”
“奴……奴婢不知道。”伏在地上的‘女’子恐惧更胜。
宁沽南沉‘吟’片刻,又道:“怎么会跌下台阶的?”
此时的明月宫外殿只点了入‘门’处的一盏铜盏落地灯台,上面参差点了五盏灯,但对于这偌大的殿宇来说,也不过是荧荧一点。宁沽南立在那,投下巨大的‘阴’影,而这位“大长公主”伏跪在他身前,更显得被巨大的黑影包裹在其中了。
“当时奴婢带皇上回宫,谁知道刚走到宫‘门’外,皇上踩了奴婢的宫裙,一绊之下扑向奴婢,所以两人一道跌了下去……”她每讲一点脸‘色’便是白上一分,回想当时的情景,只隐约觉得……自己的确有做的不得当的地方。
然而这时刻,她却是没有胆子去承认那些的。
宁沽南心下已然觉察到了些许,又看了跪在地上的“大长公主”一眼,冷言道:“这段时日你就在明月宫作势休养,有外臣求见也都不要再见了。”若非之前林易知,他也未必会这样谨慎。
失足台阶这事情,他总觉得有些……宁沽南微眯着眼,负在背手的手指轻轻捻动着――未必那样简单。
林易知进宫之时,他虽不在却知晓整个过程,和裴衾在内殿谈的话也都有太监心记下传给了他,并无可以之处。可为何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真是意外?
正这时,殿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哭泣声,带了孩童的稚气正是从内殿中传来。
宁沽南微抿着‘唇’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幽暗中像是闪过一抹光亮,转瞬即逝。他抬步走向内殿,几步之后又骤然停了下来,微侧着脸清了下嗓。
“大长公主”如梦初醒,立即抹了把脸上的泪迹,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
行了几步,稍有迟疑的越过宁沽南,当先一步朝着前头。
裴衾坐在那揪着被子捂住脸哭,“大长公主”上前将他搂入怀中,低声宽慰:“衾儿,好了好了,姑姑在这。”她的手抵在小小后背上,似乎能感觉到怀中那人的身躯在一点点僵直,就连先前的颤栗都渐渐厉害了起来。她心中咯噔,联系起之前掉落台阶之时的情景,骤生了不好的念头――不会……是小皇帝发现了?
“皇上……”宁沽南跟着近前,声音低醇的开口。
裴衾缓缓动了一动,从“大长公主”的怀中探出头来,泪眼婆娑,因为额头带上伤脸‘色’发白得越加可怜。他怯弱弱的看了一眼宁沽南,“宁叔叔……”
宁沽南见他神情异常,与往日见自己时候委实有些不同,又听他这一声少了许多依恋。他随即上前凑在近处,“衾儿,你头上还疼吗?”
裴衾瘪着嘴,摇了摇头。
“随伺的宫娥太监,我自会打发去审问,衾儿,你还记得当初是个什么情景,怎的就会摔下去的?”
“大长公主”松开了裴衾,抬手将她从额上垂下的一摞碎发又重新笼了回去。听得宁沽南这样问,指头微微一动,竟停滞了半分。她心中犹如鼓擂,面上却要装作不在意。明明疑心裴衾是不是发觉了她是假的,又想要知道裴衾是不是会开口说出。
谁知裴衾鼻子一酸,又闭着眼哭了起来。他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脸上仍然留着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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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宁沽南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裴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问不出什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79-而他又趴在“裴揽光”的肩头,歪着脑袋靠着……如此,恐怕也不该是那个原因。他略坐了会,安该小皇帝入睡,等出明月宫的时候,天际已经有些漏出鱼肚白了。
“嗖”的一阵风卷来,透着刺骨的凉意,早有候在外头的太监双手捧着件织锦披风迎了上来。
宁沽南裹上披风,由小太监手持宫灯在前头开路。
“天快亮了,过不了多时便要早朝了,侯爷还要出宫?”说话的正是裴衾身旁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姓史,便是人称的史公公了。
宁沽南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他也知趣,当即闭了嘴不再多话。眼下整个皇宫都寂静一片,各个宫殿之外悬了宫灯,遥遥看过去‘交’相辉映,一片明黄璀璨。
宁沽南忽然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左右‘侍’卫自觉也都退开了几步。偌大的皇宫,在这无月之夜,总带了几分森然鬼气。他忽然想了那一场大火,快要过去五年的时间了。
宁沽南挪了步子,朝着之前失火宫殿方向看了过去。此处距离失火的地点相去甚远,之间隔了几座大殿。那场火甚大,火势牵连,烧损了不少宫殿。然而这几年修葺完善了不少,而失火根源的那座宫殿却再未重砌,一堆烧焦了废墟被圈成了禁地,无人可靠近。
宁沽南微眯着眼,仿佛能看见当日的那场大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京都。若非那一场火,哪来今日胜似改朝换代一般的权势变动。世家权族必仍抱作一团,渗透大膺上下。可在当日,他自己又何尝不觉那场大火过于惊险?如今看来,那时的他,是缺了许多果断。若不是……那人,恐怕自己仍是个外姓候,决不能执掌大膺。
风呼旋而过,宁沽南抬手将领口紧了紧,他长眉入鬓,眸‘色’漆黑,微拧着的的眉宇之间蕴了许多神‘色’。不发一语,周身早已经散出叫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他的一生‘波’澜曲折,从最初的流落民间,再到回归宁府,到现在的执掌天下,每一步走来,都是分外不易。而到了今日,他又怎么能……有半点差池叫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呢?
“史公公。”
那老太监方才站得远,早已练得口鼻相观的立着,乍听宁邺侯唤自己,立即小跑着上前,躬身道:“请侯爷吩咐。”
宁沽南稍稍斜了眼看他,从容不迫的开口道:“皇上那……你日后多留着心些。你是自他小时候就伺候惯了的老人,如若再有出现今日的事情……”
老太监发虚,双‘腿’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在了硬邦邦的汉白‘玉’制宫路上。“奴才以后一定会仔细”
“仔细就好。”宁沽南沉‘吟’着点头,缓缓挪开目光,又道:“今日的事情,你待会再仔细回忆一遍录在纸笺传于本侯,不要漏了什么异常的地方。”早在宁沽南入宫之时,当时裴衾和“大长公主”失足台阶是个什么缘由情状,就有人细致禀告了他。然而宁沽南素来谨慎。
老太监低头称是,这一整夜他的心时时悬着,这时被此话一吓,脸‘色’又惨白了几分,额头冒出了冷汗。
宁沽南吩咐完,一行人继续朝着宫外去,正碰见‘侍’卫巡宫。宫内巡查‘侍’卫二十人一队,每次十队,隔一刻巡一次,如此‘交’错循环,已比往日多了许多森然戒备。
林易知出宫之时已过了早朝时间,皇上与大长公主一道称病不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聚集大殿的文臣武将多少听见了些风声,离开之时三五成群免不了低头议论此事。何况朝廷形势如何,众人都已是心知肚明。这些文臣武将多是出自四大氏族,而宁沽南此事拿捏挟持手段厉害,到了今时今日他们又岂是会一无所知?
宫‘门’一出,立在林府马车旁的正是林缜思。他见林易知率先从大开的宫‘门’出来,立即迎了上去。“父亲……”
林易知这几日来下来心力‘交’瘁,昨夜又是一夜惊险,此时侧眼见自己这个儿子一副‘欲’言又止,遂道:“上了马车再说。”
等上了马车,林易知背靠着车厢闭眼休养,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倏不急防的叹了口气,才慢腾腾的开口问道:“什么事情?”
林缜思坐在临近车厢口的地方,低眉恭顺的回道:“前几日父亲不在家,二弟和……公主曾来府中,昨日父亲回府儿子来不及回禀,思来想去这事情恐怕紧急,所以就候在着出宫。”
林易知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目光停留在林缜思的面上,叫人看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隔了许久,他才问道:“他们来时,可有说些什么话?”
“公主询问了爹的去向……儿子不敢欺瞒,如实回了。”林缜思垂着头回道,他如今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看不出有半点官家子弟的气势,犹如寻常读书人。
林易知点了点头,“他们这样来,你也瞒不住,不怪你。”
林缜思抿了抿嘴,又道:“爹去帝陵之时有没有见到孙老大人?”车马行驶得平稳,窗外微有些人‘交’杂声音传入。他的这句话刻意压低了去说,若非仔细去听恐怕未必能听出里头的疑‘惑’。
林易知微皱了眉头,如此一来脸上就越发多了几分刻板严肃。
“孙老大人死了,就是前几日的事情。”林缜思顿了一会,又道:“爹几日不回,公主和二弟走后,儿子曾经派人秘密前去帝陵,可……”话至一半,他抬头看了看林易知。
“说。”
林缜思继续道:“公主和二弟一道去过帝陵,完后孙老大人就……而且,公主和二弟是两人去的帝陵,可这几日公主分明一直在……”
林易知忽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原本寻常的目光中也迸发出锐利来。
“……”林缜思暗暗吸了口气,受那目光惊醒再不敢将接下去的那些话说出,垂首不语了起来。细想之前的几件事情,他心中生出了许多念头……若要是如他猜想这般,岂不是岂不是大膺此时早已天翻地覆了?越是多想一分,林缜思心中越是多一分的惊骇。到了最后,他的身子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你都想明白了?”林易知叹了口气。
林缜思抬起眼皮,面上都有些发僵,呆了一会才开口道:“这……”
“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易知将眼转向了车窗,聊起帘子的窗外,行人往来如常,临街店铺依旧吆喝,他们不知“从那一场火烧了半个皇宫时就已经开始了……”
又过了两日,京都看起来一切照旧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波’涛暗涌不断。
揽光先前派了人出去搜寻,根本搜不到宁沽南过往的那些东西。仿佛他这个人在回到宁府之前在世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不得已,她又动用了早先魏东臣留下的那势力和林沉衍隐盾势力再去重新的查询,如此合力之下所搜寻道资料也不过零星半点。
而这点东西,揽光和林沉衍反复看去,并不能从上头找到半点不同迹象。
“越是如此越有可疑。”林沉衍紧蹙了眉头,“当年宁沽南不过七岁孩童,若是他所为,等他年长些也必然会留下更多线索,所以……只可能是当年接他回府老侯爷所为。”
揽光摇了摇头,“即便是从外头接回府的,又有什么必要非要将之前那些事情都抹去?”
林沉衍闻言不禁思付了会,叹了口气道:“与其这般,倒不如请两位当年参与此时的人回来问一问。”
“谈何容易。”揽光一开口就已然有了些泄气的意味。这两日的功夫,京都如今情况如何已经被‘摸’了个大概,朝中党派大多倚仗投靠了宁沽南,何况他手中一直握有虎符,可调动兵马。所以,他们回到京都,宁沽南才会丝毫不在意。他又有“大长公主”和小皇帝在手,又何须在畏惧她回京?
林沉衍见她脸‘色’不佳,便转了话题道:“这几日你都没吃什么,等用过饭咱们想这些。”
揽光摇了摇头,她这几日非但不觉得饿,还隐约有些反胃,恐怕是这段时日下来身子有些亏损。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抬眼看向林沉衍道:“再这样下去,只怕更是无力反击,林相如今已经出现……”
“经过前几日的事情,相府四周都有人暗中监视,为今只能靠林缜思传递消息。”
揽光见他并不称呼而直喊姓名,有些诧异却并未点明,想了片刻只好点了点头。其实前几日,他心中已经约莫有了个想法,现在情况看来,恐怕也只有这么个法子能做到釜底‘抽’薪。她深吸了口气,搁在桌子上的手都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林沉衍心思敏决,见到她这模样,便过去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轻轻的握住道:“又在想些什么?”
“卫萧闵宁看似拧在一起,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打散了。光是卫闵二族先前就结缘颇深,现如今的就算是站在宁沽南一般,恐怕嫌隙不会断。”揽光顾自说着,渐渐整个心思都陷入到了那些繁杂的权利关系中去。“咱们倒是可以从他们二族先下手,他们一散,只剩下宁萧。至于萧氏……”
萧氏是四大氏族之中最弱一族。提到萧氏,揽光首先想到的是萧淮。可萧淮是宁沽南的的义子,又有宁松来牵绊他,若是想要他在其中出力,也绝非易事。
林沉衍就近在揽光的身边坐了下来,“你是指……萧淮?”他沉‘吟’了片刻,忽然笑了声,“既是如此,何不去看看他?”
揽光抬起头,目光中尤带了惊讶,“如今他被关在提督衙‘门’,宁沽南虽没有……但想要进去怕也是不能。”
“这有什么难的?”林沉衍笑得从容,“你可是小看了日息的势力了。咱们稍后会,易容乔装入城,准保可以见到他。”
到了午后,二人果然改了模样往城中去,只有元八和烁方一道前往。入城的关卡比往日多了一倍的守城将士,设有路障,入城必须下马步行逐一而入,倒没有士兵上前盘问巡查。
等入了城,他们四人则径直往提督衙‘门’走。一路所经之处,依如往常人声鼎沸,繁荣昌盛。只是不时有官轿往来疾驰,匆忙得很,隐约又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前头便是提督衙‘门’,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去不成?”揽光的脚步稍稍慢了几分,前面不过三丈远的地方就是府衙大‘门’,‘门’外占有两排衙役,好不威武。
“公主不想这样进去,我和元八可以带你翻墙入内。”烁方凑上前来说。他‘蒙’在城郊小农舍几日,这才出来,一路下来心情也大好了起来。张嘴脱口而出,说完才有些后悔,大庭广众之下,饶是这个称谓就已经是大不可了。
林沉衍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眼,算作是提醒了,继而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就是如此进去,也未尝不可。”此时他们都是另作打扮,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不过是几个寻常路人。只是到底还官家衙‘门’,岂是这般能进的?揽光随之又走了十几步,见衙‘门’口早有一中年人立在那踮脚四下张望。
见到他们一行人立即提起衣摆三两快步走了过来,“贤弟贤弟”他将手中抓着的那把纸扇收拢别在了腰间,双手上前握住了林沉衍的手。
揽光离得近,见他好一番情真意切,眼中甚至泛出了几点泪来,宛若此时当真是和自己的挚友重聚一般。
林沉衍也是热络回应,又对着他介绍了揽光这个内人。二人边走边聊,转眼就已经到了提督衙‘门’外。当值的衙役纷纷唤了声:“郑主簿。”
那中年男子十分镇定,面上带了笑对着那几人介绍道:“鄙人的贤弟,此来京都无地落脚,就先住在鄙人这,这两日出入还劳烦弟兄们行个方便。”他的话说得客气,那些衙役自都应好。
如此轻巧,便进了提督衙‘门’,往后衙的官舍去。若是官员家中没有置办屋舍,一般办公衙‘门’之后就有起居屋舍,这郑主簿正是居住在后衙。一行人进了屋关了‘门’,那郑主簿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貌,“下官见过驸马。”
林沉衍看了眼揽光,才扶了他起来。“起来说话。”
那郑主薄起身,又忍不住唏嘘了几声,声调悲怆道:“魏大人当年有恩于下官,只想不到被那些‘奸’人害得如斯下场。”
林沉衍与他缅怀了几句,才道:“先前从勒州押解上京的大理寺少卿萧淮,现在可在此处?”
“额……”郑主簿带了些许迟疑,“人正在衙内牢房,只是……只是现如今大人不许任何人靠近,看守得很是紧。”
“此人牵扯重大,非要见上一面呢?”林沉衍坦言不讳,面上神情也是十分凝重中。
那郑主簿想了想,“若是如此,也只好尽力一试。只是拖延不了几时,一切都长话短说。”又说了会话,他带了几人往前衙的牢狱方向走去。到底是京都的衙‘门’,牢‘门’外站了两三层狱差。郑主簿在此衙‘门’多年,一路过来,虽有人询问但也都没刁难,顺畅进了牢房。
先前带路的差役一面往前走一面侧头道:“那萧大人正关在最里头的牢房,独一间,倒也是十分清净的。”若是旁的官员被下关至此,他顶多也只会喊一声罪臣,大人二字却是他这今日见识下发自内心的。大理寺少卿以往便是贤名在外,此次虽然入狱但提督卫大人十分重视,却又以礼相待,所以心中是信了此人定然会官复原职的。”就在前面。”
揽光那牢房正是在走到尽头,铁制的栏杆所制,里头夯土堆砌的‘床’上端坐着一人,‘挺’拔身姿,似乎正在等待着来人。
“主簿大人,不是小的不卖你面子,只是这人卫大人叮咛了多遍,你们只能稍作停留。”那差役低着头开了铁栏上的锁眼,忍不住又叨叨了几句。
郑主簿一直面容和善,此时听他这样喋喋不休便有些脸‘色’发青,沉了声音道:“你放心,鄙人在提督衙‘门’这许多年,自然晓得这些。”
差役虚心一笑,垂着告退了出去。
“几位快些,下官在外面守着。”郑主簿说完便朝着远处走了几步。
林沉衍开了‘门’,揽光将要弯身入内,又‘挺’住转身看着他,“让我一人进去。”
牢房内,萧淮半垂着眼睫,再没有出京都之前的那种丰神俊逸,反倒是面黄肌瘦,有种郁郁不得志的穷酸读书人模样。他忽地牵扯起‘唇’角,讥笑了声。
“萧淮。”揽光当先开口唤了他一声。
萧淮这才慢腾腾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像是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刃,直刺向揽光。他干涸的双‘唇’微微一动,“公主怎么会来亲自见我这个有罪之臣?”言语十分淡漠,又哪里还能听出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来?
“对了……”萧淮笑得无声无息,“现在裴揽光还能称为大长公主吗?”
言下之意再分明不过,揽光被他连番言语讥嘲却是有悠容如常,她甚至走近了两步,端立在萧淮的面前。“今日的你比之我又有什么胜处?你以为……宁沽南卫音荀亦或是萧氏会为你筹谋?”揽光款款而说,让人恍觉尤是当初那个只手遮天的大长公主。“萧淮,你难道甘心被人左右一生?”
这句话才是最最戳中他的。他这一生,恐怕从没有一件事情是由得自己的。从年幼时候被送入宁府成为义子起,他处处不得由己。
萧淮猛地的抬起头,‘唇’角又泛起一丝冷淡的笑。“这天下,即便是皇帝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区区一个我?”
牢房在最里头,沉闷湿热,满口鼻都是呛人的异味,萧淮在此数日却处之泰然。揽光心中郁结不快,见他言语冲撞,似并没有‘交’谈下去的意思。她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终究负气转身将要离去。
“揽光”萧淮突然开口。
揽光将出未出,立在原地背对着身后那人。
萧淮唤出那一声,只觉得牙齿都在轻轻打着颤,似乎一直苦苦压抑的情绪即将要崩泄而出。他看着她的后背,若非开口,没有一分一毫像明月公主。他曾经不断的去想,若是那场大火之时,自己若是陪在她身旁,会不会今日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状。会不会,就不会有之后勒州城的那些事情……
然而,时光无情,他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而当日种种也都成了自己心魔,曾经搁在心头的人反倒不再是至关紧要的了,只是他一直未曾看清楚自己。“我若肯为你驱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揽光拧了下眉,回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萧淮轻轻一笑,那张脸上戾气尽散去,又重新笼上了一层温和,“你放心,并不是多难办的事情。等来日,请公主为我杀一人。”
揽光脸‘色’迅速一变,不怒反笑出了声音来,“不知是谁?”
“是谁,公主自然晓得,何况等大事得成那一日,公主必然也容不得他。萧淮今日……不过是给公主来日一个下手的借口罢了。”
“……”揽光敛着气息,心中却是愠怒不已,望向他的目光凌然。
“萧淮不仅能为公主去萧氏周旋,更能去说服卫音荀,如今宁沽南乘着卫音荀不在京都之时架空她再族中权势,公主正好趁机拉拢。卫音荀到底暗中的执掌卫氏的十多年,往日给卫氏族老油水颇丰,若是得公主一道未必不能重夺卫氏大权。”
揽光轻淡一笑,实则眼底已经没有半分温度。
萧淮不疾不徐,又温声道:“如若这些公主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宁松又如何?”
“宁松?”
“公主又岂会不知道,宁松说是宁沽南的‘女’儿,却并非亲身‘女’,只不过是他养在身旁的一个‘药’人罢了。至于‘药’人究竟要如何才能为旁人续命,这世间知道的也不过就两三人,就连宁松自己都不知晓。裴氏的隐疾,也只有这方‘药’引入‘药’才能正直克制。不知公主以为……这样的‘交’换还值不值得。”
揽光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公主是否在想从宫中出来的詹‘春’?”萧淮摇了摇头,“即便他是公主放在宁沽南身旁的棋子,可‘药’人这样紧要的事情,他岂肯真正对旁人言?”
是了,就算詹‘春’是她可以安排,也未必能探到‘药’人的秘密,又何况,詹‘春’并非是被她安排再那处的。
‘药’人……对揽光的‘诱’‘惑’实在太大。
“公主可否动心?”萧淮循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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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揽光望着他,这才知道他心思实在是深。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最新章节访问:. 。恐怕早前他就已经料到了,他手中握着这些东西,又怎么会愁自己不来见他?她心中烦‘乱’,‘胸’臆间总有股翻涌之气,几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呕吐出来。
“公主有否动心?”萧淮又问。
揽光面‘色’神情变幻不定,咬了咬牙,冷笑着道:“尚且自困不得出,等你能官复原职再同我说那些条件”说完拂袖而出。
萧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的站起了身,略微眯了眼声音低醇道:“如此,烦请到了那日公主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
出了牢房,几人未做耽搁,又立即在郑主簿的带引下出了提督府。此行匆匆,却也是十分轻易,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已是午后日头正烈,林沉衍侧头见揽光自牢房中出来便面‘色’不佳,脸上透出青白。此时又见她额头冒出细汗,将鬓角的碎发都贴在了脸颊上,遂道:“前面有茶铺,咱们几人走了多时,不如先去喝碗凉茶。”
几人坐定,喊了几碗茶。揽光低头,见那茶是红茶泡成,浓得茶水发浊,并不是什么好茶叶,心中发腻起来。她撇头,见灶头锅不知道在煮着什么,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
老板娘眼尖,笑着问道:“娘子可是要吃酸梅子汤?先盛一碗也行,只是这热的比不上放凉了的滋味好。”
林沉衍笑了一笑,起身拿了碗去接了老板娘从锅中舀出的满勺酸梅汤,递到揽光面前。“平日不见你吃酸的,怎么……”本是脱口说的话,说至一半他自己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闭了嘴,只抿着‘唇’含笑。
揽光不以为然,捧着那碗吹气后小心翼翼的抿了口。又酸又甜,吃完之后口舌生津,却又丝毫不腻,之后又接连喝了几口。
林沉衍一面喝着自己的茶,一面打量揽光,带了几分若有所思。烁方喝光了自己的一大碗茶,又馋揽光的酸梅汤,巴巴的看了几眼,忍不住也去要了一碗。
揽光这几日胃口不佳,却将这酸梅汤喝了个底朝天,看了眼外头的日头,忍不住叹息。她从小出生宫中,还是第一次在经历这样热的天气。
“还要吗?”林沉衍问道。
揽光摇了摇头。
略坐了会,林沉衍开口道:“天气太热就容易有暑疫,我瞧你前两日胃口不佳,咱们住处偏,不如折去‘药’坊,配几味解暑的‘药’。”
“嗯?”揽光惊诧,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议要去‘药’坊。想了想,便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尽快离城,城中宁沽南耳目众多。”
“费不了几时,何况得那处蛇虫鼠蚁甚多,配些驱虫的‘药’粉也好。”林沉衍又道,目光灼灼的望着揽光,似另有一番深意。
揽光迟疑不动。
烁方一口饮尽,用袖子抹了把自己嘴巴,干脆利落道:“我去配。”
揽光释然一笑,“好。”又朝着林沉衍道:“这下,咱们先回去。”
林沉衍并未继续坚持,顺了她的意思留烁方去‘药’坊,他们几人则是出城回去。回去路上,二人并无过多‘交’谈。揽光是心中藏事,一直回想着当时在牢房中萧淮的那一番话。而林沉衍却是察觉揽光忌讳看医,又想起之前服食詹‘春’那‘药’粉一事,心中有些忐忑。加之前几日,他曾看见揽光那张脸……似乎隐约出现血线,不过转眼即逝,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林沉衍侧眼不落痕迹的看了眼揽光,心中已经下来决心要寻个时机让她去号个脉。
到了城郊农舍,已经天‘色’将黑。揽光远远瞧见有匹枣红宝马系在院外的一棵槐树下,留守的暗卫迎了上前,禀告说已有人在里头等候多时。
两人入内,见屋内果然有立有一人。听见有人来立即回转过身,不是旁人正是林相长子裴缜思。他午后便已经在揽光派出暗卫带领下,避开耳目出城到了此地。
“公主,二弟。”林缜思见到二人仍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震惊,深吸了口气。
林沉衍笑了一笑,漫步经心:“大哥何须这样紧张。”
林缜思见他这样一副模样,脸‘色’又不由得青了几分,挪开眼眸看向揽光说道:“公主,父亲让我将这东西‘交’于公主,说是看过之后,公主自然一切都会明了。”他手中所持之物,不过一封封了火漆的信件。
揽光接过,上头的火漆封印完整,她稍稍走动了两步,才将那封信拆了开来。信中只装有一张薄薄纸笺,上头是一行地址。求书网www.qiushu.Cc揽光将那地址看了两遍记在心中,便将纸条‘揉’成小团,点了一旁的灯台,扔入了火中烧了干净。
林缜思收敛目光,“公主既然已经看过,臣这就告退了,以免惹人怀疑。”
“也好。”揽光转过身来,略点了下头,又道:“回去转告林相,此番相助,揽光铭记在心。”
等林缜思退后,林沉衍才凑上前来,目光在之前焚烧纸笺的火焰上扫了一眼,问道:“什么样的消息,值得你要铭记于心的?”他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比之先前的一丝不苟不知是轻松了多少。
揽光亦是款款而笑,眉目舒展犹如‘春’风拂过,一扫之前郁结不散的忧愁心事。“此番林相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说完,人已经推开了‘门’朝着外面去,“来人,备好马。”
林沉衍知她恐怕是要去纸上所写的地方,也即刻跟了出去,又带了三两人随之一道策马疾驰前往。
揽光本不熟悉此地道路,而林相那纸头上也是画的简图,如此对照京都各‘门’的方位去推断倒也不算繁复。揽光心中着急,不觉连连挥鞭催马。等到了那处地方停下之时,也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前方是个小村落,不过几户人家,此时已过正午不见炊烟,人迹罕至的模样。
林沉衍翻身下地,手中牵着缰绳,“是哪一户知道吗?”
揽光四下看了一圈,又将记在心中的那张简图回想了下,抬起鞭子指了一处道:“那边……”她双脚轻轻登着马蹬,骑着马缓缓往那个方向去。
林沉衍立在原地稍稍迟疑,忽然反应过来,一个快步追了上前伸手拉住揽光那匹马的马辔,“你现在这缓缓。”
“不必。”揽光毫不迟疑的出口,她此时心中焦急能呆在这等,只想着立即入内看一看。为打消林沉衍顾虑,又道:“若有事情,之前就能发生了,何必引我们至此?”说完,她已经顾自朝着那间破旧茅屋去。
那两扇大木‘门’是虚掩着的,豁口的地方能容下一只手臂。烁方上前一推,谁知木‘门’立即朝后面翻倒了下去,轰的一声,腾起不少尘土。原来‘门’轴已朽,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外力。
揽光立即入内,不过五六步的空地,其后便是一间土墙茅屋。有了这样大的响动,也不曾惊动屋内,仿佛里头并没有人居住一下。
烁方拿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灰尘,又觉是自己做了冒失,讪讪的嘟囔了几句才跟着入内。
林沉衍紧随揽光后头,见她一入内便停驻了脚步直直的立在那,便立即追了前去。然而,等他看清这屋内情致,一时也有些僵硬。只见屋内垂头坐了一人,正背对着他们,而他面前……则是一具已经尸体。那尸体不知死亡多久,恶臭阵阵铺面而来,而坐在那尸体前头的人却恍若无觉。
这样的时日,气候闷热难耐,恶臭招致蚊蝇叮咬,密密麻麻附之于上,就算有人前来,也没有受到的半分惊扰。
揽光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胸’臆间翻滚压制不下,退出两步出外几乎要呕吐。林沉衍抚了抚她后背,建议道:“你先去外头,什么事情我来问。”
“呵。”
揽光未及开口,便自己有一道古怪冷嘲之声,回头去看,正是先前坐在那之人出了来,立在‘门’处。只是他容貌实在诡异奇特,不像寻常人。好在揽光此时心情平复,乍见之下,也并未受到惊吓。
那人一头白发几乎垂落在地,脸上皮肤苍白得犹如纸片,就连‘唇’上有不见有半点颜‘色’。仿佛他这样一个人,完全没有了‘色’彩。而那说话的语气,更是古怪,若不仔细去听,恐怕都不能听得清楚这是在到底说些什么。然而,他的眼神之中燃着熊熊怒火,仿佛那一点火才得以维持他的生命。
“裴揽光……是吗?”他忽然张了张两片枯槁灰白的‘唇’,从里头吐出的含糊的声音。
揽光望着他,见他缓缓牵扯起‘唇’角,‘露’出讥嘲的笑。到底是什么人,她从未见过,却对她抱有这样大的敌意。
“你这双眼像足了裴镜郁”
揽光心中一跳,裴镜郁是她父皇的名讳,世间人但凡是同字同音都要忌讳避让,又何况是这样直直喊出?她想了数遍,也只觉得眼前恐怕只会是一人。“孙大祭司。”这几个从揽光口中吐出,她倒反而多了几分镇定和从容不迫。
那人古怪的笑了几声,“不错,想不到你未曾见过我,却能认出是我。只不过,我孙某早已不是什么大祭司,也不屑做什么大祭司。”到了最后,言语之中尽显鄙薄。
果真是孙祠?
揽光微抿着‘唇’,却是不言语,微吸了口气。想不到当日在摧泽如此搜寻此人,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不信?”那人声音黯哑粗粝,“你是不是以为……烧成灰砌在帝陵庙殿中才是孙祠?”
“帝陵庙宇中的不是孙祠,而是你的双生妹妹,恐怕当时的先帝自己也没有想到,骨灰砌入其中的不是孙祠。”林沉衍忽然开口,他稍稍朝前站了步,将揽光挡在了自己身后。
日光猎‘艳’之下,孙祠整个人都掩在‘阴’影中,显得诡异而‘阴’郁。
“他想杀我,却最终杀不了我,只得命人修了密牢想要把我困死……”孙祠接连说了数句话,只觉那些郁在身体中的恨意全都‘激’发了出来,言辞‘激’烈连带着气息都不稳了起来。“只可惜我命不该绝”
“孙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林沉衍淡然开口,丝毫不被他的怨愤惊扰。
揽光也随即从容一笑,这话倒真是点醒了她。
他在这不走不避,显然是想要林易知指路自己来此相见的。揽光望着他,目光略有睥睨之态,“以往恩怨,揽光并不知晓,然而先帝已逝,你要有什么旧怨要报,只怕也……”
孙祠闻言笑了起来,咬牙切齿携恨而笑。“果真是裴镜郁的‘女’儿,也是这般口齿伶俐你这是叫我去死了才好报仇?”他情绪起伏巨大,那一具身子也随之颤抖了起来,不得将手死死抓紧了‘门’框。那‘门’框久经年月,早已腐朽不堪,孙祠指尖嵌入竟抠出了一块块木屑。
果真是的裴镜郁的好‘女’儿
孙祠喘息了会,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刹那之间那些犹如‘波’涛一般在眼底翻涌的怒意平息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汪近乎死水般的平静。
揽光望进此时孙祠的眼中,只觉得其内深幽如断渊,全然不可探底,一个恍神几乎就要‘迷’失在其中。林沉衍忽然将手环在她腰间,手上微微用力以兹为示,她这才回神。
“死人的帐等我死后我自会去报,可活人的……此生不了解我恐怕也会死不瞑目”孙祠缓缓吐‘露’。
揽光心中溅起‘波’澜,将他的一番话左右掂量思付,过后才开口问道:“……找仇人之子来联手报仇,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孙先生一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当年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孙祠愈发将抓紧了‘门’框。“除了裴镜郁,当年另有一人才是恶行滔天”单单是提到那人,他手上的青筋已经透过手背薄薄的那一层死灰白皮爆现了出来。“宁钦。”
这个名字从孙祠口中说中,倒真是让揽光有些始料未及。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沉衍,见他面上也是掩盖不住的惊愕,但见他沉‘吟’道:“孙先生岂不知,宁钦早已经去世,现在侯位早已经袭给了宁沽南。”
孙祠仰天大笑了起来,身子也接连朝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屋子中去。屋内‘阴’暗,加之他笑声恐怖,更显得他面目诡异。试想一下,又有何人能在封死的墙中密室中存活十数年的呢?
等他笑罢,孙祠抬手指了一旁,“这世上真真假假,你当真以为自己见到的就是真的了?”
林沉衍心下一沉,快步踏入,朝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先躺着一具发腐尸体的地方根本空无一物,纷飞吵杂的蚊蝇和令人作呕的恶臭也都尽数消失不见了。可先前,这一切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的
“……你?”揽光也跟了进来,见了此等奇异情景心中亦是惊诧不已。
“一小点障眼法而已。”孙祠之前笑得声嘶力竭,再度开口声音之中更沙哑。“亲眼都未必是真,更何况你可曾亲眼见到宁钦死?”
宁钦去世之时,揽光年岁尚小,天家贵‘女’又哪里会亲眼见到一个臣子的死亡?只是……揽光有些想不通,若真是诚如孙祠所言,宁钦不过是假死,又为何要这样?
他一个侯爷锦衣‘玉’食又何必借死来做文章?
此时忽然风云变化,之前还是闷热难当,这下又狂风大作。然而这数接连烈日烘烤,即便此时卷起风来也犹如滚滚热‘浪’直面而来。屋顶上的茅草固绑不牢,被肆虐的风刮得四处飞散。
孙祠面容幻化不定,狠绝和懊恼‘交’织,隐约透出癫狂之态。他见揽光此时神态迟疑,冷笑着道:“他死……不过是要当年的事情死无对证,叫裴镜郁无从下手再查。这世间,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若不是当年假死,恐怕裴镜郁也不会容他活到自己后头。”
揽光目光定定的望着他,心中微沉,隔了片刻才道:“‘春’‘花’娇,夏‘花’‘艳’,不及坟头双生‘花’。一面俏,一面俊,一面而来难分辨。东风恶,白沙飞,日月照霜雪消融。高山崩,石字破,今杀郎君后斩侯。这童谣……”
“不错”孙祠坦言不讳,“最后一句却是有意指宁钦”他目光看向远处,似乎是陷入了前程往事的回想中,满目悲怆。“最开始,又怎么会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孙氏世代都是帝陵的守墓人,然当年的他年轻气盛,又何甘心重复世代的命运呆在帝陵之内守墓。所以之后,裴镜郁拜谒帝陵,他凭借心机手段得获裴镜郁的赏识带在身旁,最后在官场又是犹如游鱼在水,平步青云而上做了大膺首屈一指的大祭司,一时风头无二。
若单只是如此,恐怕也能一世顺当下去。只是后来孙荞的介入,导致整个事情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改变去了。
揽光听他提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跟着‘吟’喃了一句,“你说的孙荞就是你双生妹妹?”
孙祠点头,他因这个名字而眉宇之间一下柔软了起来,年代久远。他几乎已经记不清当年那张笑容晏晏的脸,只依稀耳边还能回响起如银铃般清越的笑。
“当年阿荞与我面貌相似,外人几乎难以分辨。一日她扮作是我入宫见了裴镜郁,自此便是一段孽缘。”
揽光稍稍吸了口气,眼下之意竟然是孙荞和她父皇有一段过往。只是……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此种说法。
孙祠脸‘色’愈发沉重,像是笼了一层青灰,加之他常年不见天日毫无血‘色’可言,乍看之下更加不像是活人。今日这般神情容貌,揽光实现想不出当年是个怎么样风姿卓然。
“若不是宁钦,阿荞又怎会受他‘迷’‘惑’产子惹得裴镜郁大怒。可笑的是……宁钦竟不敢承认,又是编就弥天大谎,设计陷害于我。叫裴镜郁疑心是我同阿荞‘私’通……”孙祠气息起伏,更是有些言辞发哽,“我与阿荞……又怎么会‘私’通。”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只听外头狂风肆虐,卷起衣袂翻飞。
隔了会,揽光才开口问道:“这样说来,那个孩子呢?”
孙祠蓦然抬起眼,眼眸之中‘射’出直‘逼’人心的锐利光亮来。他枯槁的双‘唇’一点点开启,一字字清晰无比的吐‘露’道:“那孩子便是今日的宁沽南”
宁沽南
揽光心中颤了几颤,缓了缓又紧紧抿着‘唇’,似乎勿‘乱’如何都未曾想到,从孙祠口中的说中的会是这几个字。不觉,揽光的眉头越拧越紧,却又倏然一笑,面‘色’之中泛出冷‘色’。“先前种种真假尚不可论,单是说那孩子是宁沽南便是无稽之谈”
是时间对不上
今日的宁沽南已经三十出头,而揽光先前看过的秘史中记载,孙祠被封大祭司是二十五年之前,这般,宁沽南的年岁和那孩子根本对不上
林沉衍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微垂着眉眼,似乎在专心致志的聆听着孙祠的话,揣摩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眉尾稍稍一动,恍若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开口。
“不过是相差五六年罢了宁沽南的命格的确就是当年阿荞的那个孩子”孙祠有些不耐烦,见揽光生疑便声量提亮了反诘,“当年裴镜郁震怒,宁钦却暗中助阿荞离开生子,阿荞怕裴镜郁迁怒于我便偷偷回京,谁知竟替我受了挫骨扬灰,骨灰砌入帝陵庙宇中。之后,裴镜郁知晓真相,更是认定了阿荞与我有不伦之情,他要我同阿荞死生不复相见,便将我关入密牢中。”到最后,孙祠的语速越来越快,未及落音就从口中吐了一口血来,血‘色’浓黑。
这些事情若不是当事情亲口说出,揽光根本无从下手查寻。可即便是当年的大祭司孙祠如此说,她仍然是被惊得心中‘波’澜迭起。未曾想,那段被抹去的旧事,竟会是这般的辗转曲折。
然而……揽光垂在两侧微曲着的手渐渐用力,握成了拳,指尖嵌在掌心似乎想要凭借此来惊醒自己。
只见孙祠抬手指着先前存放尸身的地方,力竭气虚般开口道:“只可惜你们晚来一步,否则他便能告诉你们,宁沽南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揽光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分明先前消失不见的尸体又重新躺在了那里,与之前一般无二。
“丰伯是当年我和阿荞初来京都时候的家仆,阿荞生了孩子后便将孩子托与他照看。之后就是宁钦为打消裴镜郁对自己的疑虑,假意在外带回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府中教养,等成年之后在与丰伯抚养的孩子‘交’换。”
揽光越听越是觉得此事离奇,从小接回宁邺侯府养大的长子变了个人,府中难道就没有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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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孙祠咯咯怪笑了几声,“你去查查,自然明了,正因为太过离奇,所以也不会有人怀疑。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访问:. 。宁……”他还要开口上说话,却戛然而止,从口中吐出一个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三四飞镖破墙而入,呼啸着直扑几人而来。随行的元八察觉有异,立即挑剑入内,手腕翻转银剑随之游动立即挑开了几只直刺而来的飞镖。
“公主快走”说完,他已然挡在三人面前,以剑格挡不断‘射’入的飞刃流矢。
揽光林沉衍和孙祠三人立即往外去,在外的烁方早已经牵好马迎来。林沉衍道:“我同你一匹,匀出一匹给孙先生。”
说完当先翻身上马,又立即弯腰捞了揽光坐在了身前,扬鞭策马离去。孙祠紧随其后,而元八边挡边退出茅屋,一跃上了烁方那匹马,二人同乘一骑。
其后,从各处冒出不少‘蒙’面杀手,皆是窄袖劲服,约莫有二十人开外。那些人点足运气竟是身形灵巧的追了上前,气势汹汹难以抵挡的模样。
烁方边驾马边往回看,问道:“看得出是什么武功路子吗?”
元八先前在勒州受伤,先前运力牵扯伤口,已经隐隐作痛。他皱了下眉头,低声道:“看不出。”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后面又有飞镖暗器不断呼啸追赶而来。烁方偏头,堪堪躲过一枚,心中发狠道:“这些人,到底带了多少暗器来”
此时他们的马行驶在平坦道上,四处并无可遮挡之物,背后空‘门’自然暴‘露’于后,犹如在砧板上的鱼‘肉’。
元八哪里得空回他这话的,持剑格挡住‘射’来的飞镖。然而劲服杀手人数众多,利刃接连不断而来,难保有一二漏网。他大喝一声道:“你们先走,我断后”话音未落,人已经翻身下落马。
烁方往日最重意气,得见身后人下马也立即强行勒停了马,拔出腰间短刀,“你可不会让你有机会陷我于不义”二人相视一眼,迎上那些追来的杀手。
林沉衍驾马在前,回头瞧了一眼,只见跟在后头的孙祠颠在马上身形左右摇晃,几乎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
“不对快停下”揽光也回头去看,低喃了句,示意林沉衍将马勒停。
顷刻时间,孙祠从马背上摔倒在地,却抬着头看向他二人,双‘唇’开合像是在嗫喏些什么。
揽光只道他有话未说,立即侧身滑下马未理会林沉衍的低喝便走了前去。刚走近两步,便已经发现孙祠‘胸’口处映出大团血迹,已是中了暗器。
“你……”孙祠声音虚弱急促,双眼瞪得犹如铜铃一般。
揽光又走近两步,但见他吐道:“那顶替入宁府的人如今还活着,在……”
林沉衍长眉紧皱仍留原地,烁方和元八二人与二十多人争斗根本坚持不过多久。他心思微动,手指在握紧的缰绳在摩挲,思付这群人到底是谁派来。一驾马回到揽光近旁,催促道:“上来”
孙祠自知大限将近,说完方才那一通话便是畅怀的大笑了起来,血沫顺着‘唇’角流淌下来。
揽光脸‘色’煞白的呆怔在原地,好像被他之前的那一番话震慑心神。林沉衍见势危及,连喊两声无甚作用便从马上侧弯下身,一把擒握了揽光的手臂。
“啊”揽光身子被重重拉扯,这才如梦初醒,再去看眼前卧倒在地的孙祠,他已经奄奄一息,眼眸之中已经再没有半点神采流动。
“走”林沉衍低喝一声,将揽光从地上拉了起来。眼见元八和烁方被围攻击退,揽光借林沉衍之势翻上马后,坐在了他身后。
“快走”元八与这二十余人接连缠斗,又有伤在身已是十分吃力,吼了的就声身形便隐没在了杀手之中。
林沉衍双‘腿’夹着马肚奋力一蹬,手中的鞭子也是急急落下,袖中滑出一物体被他一扯,瞬间朝着天上刺溜窜出,炸开几响伴着光亮。身下的马吃痛嘶鸣,迈开四蹄如飞驰一般带着二人扬尘而去。
揽光神情恍惚不定,回望了一眼,然早已经看不见元八和烁方的身影。杀手内有一人举着刀对倒地的孙祠,眼见刀起而落揽光心中一怯,竟别过了眼再不敢看去。
那马疾驰,直至眼见不远处的城墙才勒停了下来。林沉衍腾出一只手覆在了揽光的手背上。身后之人将头枕在他的后背,有些喘息不定。
林沉衍轻轻喟道:“揽光……”
前面便是都城了,四方来的路人车马队伍齐数朝着城‘门’而去,远远看去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好一副天下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可谁又能想到,大膺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揽光深吸了口气,缓缓开了口。“方才的事情……你总也听了,有什么看法?”
林沉衍手指微微收紧,微微一晒的笑了声,“仔细想想不无破绽,但却也是给我们查宁沽南多了个下手点了。”他稍稍默了会,眸‘色’翻涌像是又在思量之前孙祠那番话。粗粗看来,倒也是圆得过去。只是宁钦假死一事……既然他如此说了,去查看番也能辨别真伪。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当年的旧事如果真这般,是不是能成为擒住宁沽南的那根软肋短处,却还要另说。
“且查了再看。”
揽光沉默不语,一会过后才声音低低道:“我却觉得等不及了。”这几个字,被她压得及低,又带了几分紧迫和绝望。
林沉衍听闻,轻轻捏了捏她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白嫩细腻柔弱无骨。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眉头一皱将话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去帝陵时候,揽光脸出现那些细细血线……之后,他派了人出去寻查,竟没有半分结果。加之,裴氏隐疾困扰,揽光虽用詹‘春’的‘药’克制,只怕终究是有问题。不知,她忽然间这般颓靡不振,可是有那些担忧
“嗤……”揽光在后头,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笑声婉转如铃。她的手指在林沉衍腰间缎面衣裳上漫不经心的打着圈,“我瞧着,宁沽南到底是谁生的,宁钦有没有死倒不并不紧要。孙祠总归那番话有隐瞒,方才那群杀手……”揽光稍稍一顿,想起方才的景象,仍然有些心悸。“恐怕也只有宁沽南那些派出的。不过真可谓是好巧不巧,偏偏我们到了杀手也到了。”她虽说着话,心思微动又想到之前黑衣杀手一拥而上,将元八和烁方都淹在里头情景,面上渐渐也生起霜寒冷意。当初的十八暗卫,死的死,伤的伤,如今留在她身旁的也没有几个。而元八却是一直跟在她身旁的。
揽光咬着牙,辗转衔恨,有些发狠的模样。
仿佛是察觉到了贴在背上那人的想法,林沉衍神情也随之一动,“没有咱们在那,他们才好脱身,方才那时刻我已经发了暗号召集了隐盾前去那处。”见揽光话语中提到好巧不巧四个字,他心中也颇有几分迟疑动摇,眉宇一郁,暗自念道不要当真如他所想的这般才好。
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语,到底如何恐怕谁都说不准,加之当时光是人数就已……
揽光不接话,只算是承下了他的这宽慰。
二人情知郊外农舍恐怕也不是久呆之处了,林沉衍召出京都一带的隐盾,重新安置了住处。而之前那农舍内的那些随行为了以防泄‘露’消息都是带不来的了,又传了消息去通知各自先行四散隐去。
只是当初从西边带回来的老太监肖兴修……起先嘴硬不肯说,揽光也只丢他在旁冷待,可这会刚坐歇了会,竟是越想越觉得从他口中恐怕能撬出不少东西来。然而,这当下下去接人过来,少不得又有将此地暴‘露’出去的风险。思来想去,也只得将这事情稍稍搁置,等手下人问出些什么再来回禀了。
林沉衍在外头‘交’代事情,进屋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垂。雕‘花’的窗户开着,这处是城郊小庄园,在一座小山丘上,周围全是木芙蓉。如今正当‘花’季,远远望去‘艳’丽如火烧一般。清风吹动,从将要垂进屋内的枝端落下几瓣‘花’瓣。
林沉衍立在那,身后是满目‘花’树,而他立得端正,犹如毓秀隽永,犹如苍劲松柏。然而眉眼一动,又恍似万般风流之态都显‘露’了出来,任凭身后‘花’‘色’灿烂也难掩其分毫风华。
“先前京都倒是出了件稀罕事情。”他见揽光盯着自己瞧,也不做声,不知道是否在愣神。“临安巷里头有间宅子起了大火,连带左右人家都遭了殃。”
揽光知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事情,收回目光微垂了眼,心思一动便脱口问道:“你的意思……前头在孙祠那见到的那具尸体?”
林沉衍点头,当时尸体虽然腐烂可怖,然而却是叫人看得清楚点,的确是有火烧痕迹。“起火的那宅子里头只住了一人,叫做丰伯,平日少出‘门’,所以邻里四下未曾见过他的人也多,更别提是‘交’谈上一两句了。然而,这丰伯却是有些好酒,每月月初都会去酒铺买几大坛酒。所以这十数年下来,酒铺老板却是和他有几分‘交’情。”
“只可惜……”林沉衍口气一转,已流‘露’出许多可惜。
揽光见他如此,心中也约莫知道了,若宁沽南当日当真是由丰伯抚养长大后才同侯府那个‘交’换,那依他的‘性’子就算是让丰伯之后又活着也必然有让自己安心的把握。
“丰伯口不能言,又不识得字,自然不会让外人知道任何关于他和宅子的任何事情。”林沉衍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那酒铺的老板曾经去过那宅子送酒,见到里头有座‘女’儿绣楼,楼中隐约有歌声传出。原本这事情他也未上心,只是那宅子着了火,他不见有人料理后事才又想了起来。”
揽光听完,也不禁生出疑‘惑’来。十数年的‘女’儿楼上的歌声……如果这般推算过去,宁沽南当时也正应该在那养着。不知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我猜,就算当时宅子中还有旁的人,到了今日那人恐怕也是不在了。”林沉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若当真是要去查那小宅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恐怕是难上加难。
揽光也点了头,像是赞同他的说法。“我之前也派人打探过宁沽南,他每日往返宫中和侯府,并无去旁的地方的时候,临安巷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她手指捻着的袖子的布料,显得随意又若有所思。
林沉衍见她眼帘微垂,密扇般的长睫下那双茶‘色’眼眸半遮半掩,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事情盘旋于他口中,却叫他一时难以开口。如此纠结的想着,林沉衍的神情不禁暗淡了几分。正是他之前与身在宁府的詹‘春’互通了消息。因着詹‘春’这几年常在揽光身边,又善制‘药’,他便将之前揽光脸上那些怪异迹象问了问。而得到的答复……却是让林沉衍也着实惊了下。
揽光的脸恐怕是要落了。
她的这张脸,本不是天生生于她脸上的,当年不过是巧手将‘侍’‘女’阿樾的脸移植了去的。起先能用‘药’物克制得以相融,可年岁一久,必然不能再相融无缝隙。
若是她的这张脸……再不能用了,而她原本的那张脸呢?
林沉衍想要问,这时下却着实难开口。只觉得是有些东西堵在喉咙口,叫他发不出声来。他看了眼揽光,目光中流‘露’出许多眷念和柔情来。
揽光察觉有异,慢腾腾抬起头,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有,只是一时想到了初次见你之时的光景。”林沉衍笑了一笑,将之前心中翻搅的思绪都压了下去。
“头次见面?”揽光面上也浮起了笑意,两颊微微透出些红润,“我记得的却是在天牢‘门’外,那日……林二公子醉酒顶撞,被好一通打。”
那日揽光在天牢中处置了自己的亲叔父江元王,‘逼’得他自缢。一出‘门’,便遇见了他,说来也不过是年初的事情,可那时候她哪里能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里呢。
林沉衍任其笑话,转念又道:“当年明月公主高高在上,我第一次见你却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他略有迟疑,却最终还是抬手在揽光的面颊上‘摸’了‘摸’,声音低醇的开了口,“揽光,你的脸去哪里了。”
他忽然如是问道,揽光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被戳到了隐秘之处,神情也一分分冷淡了下来。
“揽光。”
揽光别过脸,并不想回复这话。可那道目光灼烈如火,燎烧着她,叫她根本无处可以避让。“早就换给人了。那人也早就死了,寻不见了。”
短短几句话,却让林沉衍神情震了几震。
“那人唤作葛不闲,不知道驸马能不能动用天下势力寻得一个早死了的人。”揽光嘴角轻微翘着,‘露’出的笑也是似讥似嘲,又加了许多厌倦之意。她并不想去多想当年的事情。
皇宫内,晚膳撤下。裴衾前几日从台阶上失足跌下,虽然无碍,可受了惊吓一副怯怯的模样,不肯出殿外。
近旁伺候的史公公瞧着也心疼,见他晚膳用的不多,又让人去熬了碗碧粳粥备着。
裴衾缩在软榻上,躲在锦被中挡着脸。
史公公凑了上前,半哄着道:“皇上,您晚上用的有些少,压不住刚才用过的‘药’气,老奴叫御膳房备了碗碧粳,皇上多少再用些。”
裴衾听了他的话,更加身子往软榻角落挪了挪,直至靠边再不能挪动。
“皇上……”老太监没法,只好再次苦劝。几经努力不得法,只好对着身旁的小太监低声道:“去请大长公主来。”
躲在杯子中的裴衾却留心着外面的响动,听见那四个字,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个冷颤。他急忙从被子中钻出了头来,一双眼中似乎沁着水汽,瓮声翁气的说道:“不要去请姑姑……”话开了口,他又低声道:“姑姑扭了脚。朕吃就是了。”
老太监立即喜笑颜开了起来,连连称好,叫人将热在盅里的粥呈了上来。刚想要去伺候小皇帝,被他自己接了过去,一口紧着一口的喝,喝了个‘精’光。
大殿之内,各处都亮了灯台,灯烛外罩着丝绢罩子,既明亮又无烟尘。暖融融的光亮照在当下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几分和气暖意。唯独,裴衾的一张脸上泛着惨白。
裴衾慢慢转动视线,从每个人脸上移了过去,也不知道实在想着什么。老太监弯腰递上了块明黄的绢缎,叫他惊了一跳,愣神过后才接过有些木然的擦了擦嘴。
老太监在皇宫中呆了一辈子,见貌观‘色’早已是人‘精’了,又怎么没有察觉到裴衾的不一样。他伺候完后躬着身立在软榻前,又说了一番话后才不经意的提了一句话道:“老奴知道提这事情是多嘴了,可老奴当时不在皇上身旁,想知道皇上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当日的事情谁都不敢多提,这也是老太监第一次壮了胆子小心探问。
果不其然,裴衾听了是这事情,脸‘色’当即一变,一张小脸拧着几乎五官都聚拢到了一起。
“老奴是怕还有些个漏网之鱼。虽然当日皇上近身的几个宫‘女’太监已经处置了,难保……”
裴衾咬着下‘唇’,已有些瑟瑟颤意。他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射’在老太监的脸上,“你们这群奴才,不想着自己去查,非要来‘逼’问朕”他骤然发声,又急又响,将殿内众人都吓了变‘色’。一时衣佩环响,众人都是跪了下去。
这老太监也是第一次见到裴衾这个模样,虽只是个孩童,可他眼中着实是透着腾腾杀意。他心中‘露’怯,也即刻跪了下去,口中连忙道:“老奴……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裴衾心中堵着气堵着惊惧,这档口却被这样一个人‘逼’问当时的情况,便齐数发泄了出来。他从那被子中站了起来,站在软榻上朝着跪着的老太监头上猛踹了几脚,口中哭嚷道:“你倚老卖老欺负朕年纪小你们都欺负朕年纪小罢了”
“皇上饶了……奴才,奴才知错了,奴才从没有那个心”老太监结结实实挨了几脚,身子一歪侧倒在了地上。哪只裴衾不解气,也跟着跳下来又朝着他猛踢。这太监平日也是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何曾经过这遭,顿时吃痛得眼泪直流。
他如此挨着,又不敢反抗,哀求着道:“皇上怎么罚奴才都不打紧,只是夜里这地砖凉,皇上赤足……哎哟,赤足怕是要受凉。皇上只叫下头人……啊……责打奴才便是了……”
裴衾踢了踢着,听了这些话心软了,气也泄了,身子一松跌坐回了软榻上。一时殿内静了下来,只有老太监吃疼的‘抽’泣声。裴衾直愣愣的坐着,忽然又捧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却说明月宫那头,却是同样一副光景。
宫‘女’太监守在殿‘门’外,进不去内殿。两个挨着殿‘门’的小宫‘女’听见里头细微的响动面面相觑,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这几日有些……”
在她近旁的宫‘女’略微长些,眉头一皱打了个眼‘色’。
起先说话的那个立即闭了嘴,紧抿着‘唇’不敢再做声,可殿内那些幽幽弱弱的啜泣声如水‘波’一般层层推涌而来,越加叫她心绪不宁了起来。公主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她从别的宫调来明月宫伺候时日不长,可当日也曾见过大长公主是何等气势侵人,又哪里……哪里会想到大长公主也会有落泪的时候。难道是因为前几日失足台阶一事?可却也未见公主这几日有前往看望小皇帝的。
宫‘女’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说出。可她挨得近,里头传出的声音源源不绝,叫她越发有种难言的心惊胆跳。
“怎么回事”
忽然一道云纹缎裳衣摆落在了她眼前,上头传出的那个声音低沉醇厚。宫‘女’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居然是走了神,立即俯身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侯爷驾临。”
“宫‘门’怎的关了?你们都在外头做什么?”宁沽南略垂着眼将视线在一众人身上扫了扫。
“公主在里头安歇,命奴婢们外头伺候。”宫‘女’声音越发恭顺。
宁沽南无甚‘波’澜的脸上两道眉稍稍紧了下,薄‘唇’微启吐道:“开”
宫‘女’心头一颤,立即敛裙起身将宫‘门’推了开来,躬身等宁邺侯进了里头再将宫‘门’合上。
“啊……”殿内那道柔弱身形发觉有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先前‘蒙’着脸哭了一通,此时抬手胡‘乱’在面颊上抹了两把,仓皇不定的慌张模样。
宁沽南停驻在不远处,隔得不近不远,望着她的目光却是一分分的冷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犹如吸人坠入的深渊,里头又犹如攀出了毒蛇吐着信子在“揽光”脸上‘舔’过。原本依坐在‘床’榻前的“大长公主”身子已经有些发软,她坐在原地,呆滞的张了张口:“候侯爷”
他未曾开口言语一声,却已经是‘逼’得她心中底气溃泄,只觉得……她大约逃不出死这一字了。如此想着,脸‘色’也就越发发了白。
“这几日,朝中已经起了不少流言。”宁沽南眯着眼,细长的眼眸被睫‘毛’遮挡,叫人望不清楚他眸‘色’的变化。宁沽南稍稍一顿,继而才又开口道:“你以为……这明月宫换了人,宫里头发生的事情外头就没人知道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平心静气似的一字字吐出,竟不见有半分‘波’澜起伏。
然而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大长公主”的心中越是忐忑不定。缓过这一时片刻,方才呆滞的思绪也回转了过来。她挪了身子,朝着宁沽南跪了下去,伏着头肩头微微颤动。
“明日起,带着小皇帝上朝。”宁沽南开口。
这位“大长公主”藏了心事,原本自从那日台阶失足之事后就有些避讳小皇帝裴衾,连日里除了遣了太监去嘘寒问暖外,自己也只推说脚腕有伤不曾亲自探望。而宁沽南此时这样说,她知道自己是不能避让了,只能柔顺的称“是”。
宁沽南眼帘微垂,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又好似从未将这个人看入到眼中。衣袂轻微转动,宁沽南转了身负手而立。“那日的事情暂且揭过,若再有下回……”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宁沽南面上却是泛起了些微冷笑之意,若非是这张脸能暂且保住她的命,她早就……
“裴衾年岁小,你多亲近亲近他,他便也忘了当日的事情。何况……过不了几日便是盂兰节。”
盂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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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盂兰节?”林沉衍皱了眉,想了想又摇了头,沉‘吟’道:“不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wщw. 更新好快。”
崔道立即辩驳道:“恐怕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如今不单皇宫,就连整个京都都已经是在宁沽南的控制之下。他手中又持有虎符,臣只怕……”
“宁沽南如此之人,就算是盂兰节皇帝和公主会出宫,他未必会松懈了守卫。恐怕早围得如铜墙铁壁,不弱皇宫了。”林沉衍手中捏着一把蒲扇,一面说着,一面将那扇子翻来覆去的把玩。
崔道得知真相的这段日子下来寝食难安,在朝中更要提防宁沽南,步步都如履薄冰。饶是如此,也仍有比往日多上许多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了呈送上去。崔道原本只是清瘦,如今却有些瘦得没了人形,乍眼看过去不像朝廷官员倒像是外头逃荒来的饥民。他两道浓眉皱得紧紧的,眉心挤出了个川字,还想要张口却忍住了,忧心忡忡的看向揽光。
那边揽光正低头查看四处收集来的消息,顺着当日孙词所说的去查,果真是查到了不少新的东西。但听一直不绝于耳的两道声响都停了不说,她才微带了几分诧异的抬了头。
“公主意下如何?”崔道满腹忧心,只怕白白错过这次机会。
揽光抿‘唇’一笑,底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呈送上来的这些密件,“你先说说你是如何布置的?”
这件事情,崔道其实早已在谋划。自那年皇宫大火一案后,盂兰节的规制已比之前大了许多,又是要皇帝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去掖湖放灯祭祀的。掖湖位于帝陵山脚,正是山间清泉汇聚而成的湖。然其实那片湖水犹如一个葫芦状,虽然连通却有一处骤然窄紧,故而又被分别称作小掖湖和大掖湖。
“盂兰节那日皇上会在小掖湖放灯,而百姓在大掖湖放灯,虽是隔湖相对,可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正好将一举揭‘露’宁沽南的狼子野心。臣早届时会安排公主乘船从大掖湖逆流而上去往小掖湖,到时众人见两位公主,自然疑心。加之这几日宫里头那个几日不曾垂帘议政,朝中早已经人心惶惶。此法虽然大胆,但仍可冒险一试。天下悠悠众口难堵,谅那宁沽南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做出格的事情。”崔道一鼓作气将思虑的法子说出来。
“噗。”揽光不禁发笑,她斜着眼看向他,笑‘吟’‘吟’说道:“不若直接再百姓面一刀了解了大长公主,如此,除了傀儡皇帝把持朝政的恶‘妇’他们还会拍手称好。”
崔道被这话一堵,也是哑口无言。民间的大长公主就是那么一个模样,之前的那些血案之后,人人忌惮又恨毒了她。
揽光摇了摇头,轻声慢语继续道:“你这法子行不通,且不说那船能不能去到小掖湖,就算是宁沽南心中有忌承认了我,那又如何?一切仍是他把持做主,于他不过是再换了一个傀儡罢了。”
若是这次不能一举擒制宁沽南,即便她回到宫中,也只是走入牢笼。为今之计,并不是让恢复她大长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回到宫中。若是……能将宁沽南从权势高处拉下来,她即便是不当这个大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揽光说罢,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
“此事需得细细筹划。”林沉衍看了眼揽光手下的那些纸,以为其中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便问道:“是有发现吗?”
揽光回过神来,垂眸又朝着手中那叠纸速速的扫了一眼。“这倒是有些有意思的消息。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折去黑云城路上一处小村见到的前京兆府小姐宋采芯吗?”
林沉衍凝眸望着她,示意继续说下去。
“当日那个老太监肖兴修怎么都说不出为何宁沽南要他在那地方看守宋采芯,如今看来只怕他是当真不知道其中真相了。”揽光早已将纸上的内容记在心中,此时将信纸落下,转而看向林沉衍款款而道:“宋采芯的那个孩子正是宁沽南的”
这些事情崔道并不清楚,乍听宁沽南有个孩子,面上便已经惊诧非常。眼下的京兆府尹是卫氏子弟,而他前一任却是个颇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当初宋采芯父亲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先帝和人打了赌,点了他去办案子这才有了他后日的平步青云。在这朝廷上下,不依靠氏族大家而仅凭一己之力的白衣布丁‘混’到手握京都‘门’户安危的京兆府尹可说是十分不易。
“确切来说,应当是先前养在侯府那个替身和宋采芯的孩子。”揽光抬起手托着腮,一手不经意的在那些信纸上打着圈,指尖纤纤透着绯‘色’。[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林沉衍颇有几分意味,立即追问:“那……替身现在何处。”
“寻不见踪迹,怕是凶多吉少。”揽光略停了下,拧着眉有些纠结之‘色’,“凭宁沽南的手段,既然将替身都能解决,又何必让这个把柄留在世间?不远万里的派人看守着她。”
“你是说……宋采芯身上还抓着让宁沽南不能动他的东西?”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紧要的东西,才让宋采芯能活到今日的?
一时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倒是同在一屋的崔道忽然出声:“臣以往倒是听说过一件事情……”然而这不过是当年的一个传说,他并不能确认真假,“那前任京兆府尹当年衷心不二,深得先帝信任。先帝便将能掌管京城内外驻兵的小虎符‘交’予了他。”
“小虎符?”
崔道点头,“虎符调动天下军马,而小虎符却只能调遣京都周遭兵马。虽比不上虎符,但实际上却是重要得很。”
调动京都周遭兵马
揽光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呼吸稍滞,那个字犹如陡然炸出的几个响雷,叫浓墨一般的乌云中劈开了道亮光来。
“既是有这种东西,你为何不早说。”
崔道也很无奈,只得解释道:“当日前任京兆府尹是活罪被先帝亲自治了罪的,臣想着那东西总归是回到皇宫。更何况,臣当年听说小虎符之事也只是那时日宋府尹正当得宠,坊间编了戏本传奇才知道有这东西。当年只道是传闻,不过几年前宋府尹获罪,曾是有人大搜过京兆府。眼下看来,极有可能是找那东西。”
揽光这是第一次听说有小虎符一物,下意识的看向林沉衍。她自己深居于皇宫,早几年朝中事情一无所知,更不可能将目光挪到一个小小京兆尹的身上去。然林沉衍却不一样,他‘混’迹京都各处,难不成也不知道此事?
想了想,揽光心中又否认了。当日他们一道去那个小村,一道见的宋采芯。林沉衍早就已经想到皇宫失火一案和前任京兆尹获罪有关联,又怎么可能没有前去查看这背后的事情。光光是凭着他隐盾的势力,恐怕也不难得知当年有小虎符这么一说。
林沉衍察觉凝在自己面上目光,微微一哂。“宋采芯我日前已命人带回了京都,小虎符一事,不如亲自问她去。”
当日他们折往黑云城的路上见到了宋采芯,带走了宋采芯,也正是那个时间宁沽南‘弄’一个假的大长公主搁在宫中。却原来……他们早已经是触碰到了宁沽南的底线,‘逼’得他不得不做防备了。
“嗯。”揽光收回目光,坐在桌前的身子稍稍有些斜靠,流‘露’出股若有似无的慵懒。“等见了人再说。方才崔道说了他法子,那你呢?”
林沉衍知道问题兜兜转转又绕到了盂兰节上头了。
崔道看向他,在这档口他过来此处十分不易,也不敢多呆时间,见林沉衍不言语便忍不住发问:“驸马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等眼下敲定了法子我也好在朝中先周旋布置起。”
林沉衍手捻着两指,倏然一笑,“我只是觉得……距离盂兰节不出七八日,时间太紧了。”
崔道一想到如今的形势,便觉得决不能再拖下去,越是如此将来就越是不利。遂及辩驳道:“尚有六七日的功夫,不尽力一试又怎知会不周全?”话刚脱口,却觉得说得太过了,叹了口气,“等那一日若是仍不行,那就再谋法子。”
还未及林沉衍回应,却是揽光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法子,能一劳永逸。”她语速极慢,末了又带了几分轻快,眉眼一转只叫人觉得其中那茶‘色’眼眸灿灿若星。
“等到了盂兰节那一日,就开了鬼‘门’放出那些鬼怪将大长公主连通那宁邺侯一道生吞活吃了去。”还未说完,揽光径自咯咯咯的娇笑了起来。她极少笑得这样动容,好像当真是遇见了可笑的事情,神情婉转灵动,一时风华满室。
崔道原本很是期待,听完后却是瞠目结舌,最总垂下头苦笑了一声。“难为公主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同臣玩笑。”
揽光斜眼瞧着他,脸上笑意丝毫不减,“我这哪里是玩笑……”不知不觉中,她的声音已经清冷了许多,分明前一秒含情的眼中却已然染上了霜寒戾气。“我就是要大膺……再没有大长公主”
我就是要大膺……再没有大长公主
这话说得入了余下二人的耳中,都是吃了一惊。林沉衍不禁转过头,正‘色’对着揽光,迟疑了下皱了眉道:“你是想要……帮裴衾彻底拿回政权?”
揽光‘唇’角泛着奇异的笑容,婉转回道:“原本就是他该掌管的天下,又为何要受人傀儡?”她的头微微垂着,叫人看不透长睫之下那双茶‘色’眼眸中蕴着什么样繁复曲折的心思。
她的目从来不是回到宫中,只是要将这大膺江山还到裴衾的手中,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罢了。若是能这样……她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沉衍望着她,眼眸中有光亮忽闪,面上也一分分凝重了起来。一旦如她所想,便也是切断所有后路。若是不能一举治下宁沽南,他们便再没有后招。林沉衍未想过,她竟是会有这样釜底‘抽’薪的念头拿自己大长公主的存在去博弈宁沽南。
此一计,最好的便是大长公主和宁邺侯双败,小皇帝亲自掌政。可这一切……说来轻巧,若是真去做,便有许多不可预知,稍一差错恐怕都是万劫不复。
“揽光”林沉衍忽然压低了促急的唤了一声,又倏然闭嘴抿着‘唇’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发冷似乎要将她这个人看个通透一帮。
揽光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讳,处之坦然没有丝毫犹疑躲闪。
再开口,林沉衍的声音有些更加低哑,似乎是在强压着某些情绪。“你早就想好了。”与其说是发问,不如是一句叹息。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沉闷。
揽光低低的婉转发笑,声调婉转之中又带了几分娇柔。林沉衍视线虽然一直落在此人面上,却总觉不能看清楚她,也‘摸’不透她。就好比现在,她要谋划的……竟然是在众人面前杀了“自己”,叫这世间再没有大长公主的疯狂至此,叫他有些心悸。
揽光伸出手去握住了林沉衍的手,只觉得他掌心冰凉一片,她抬起头,眉眼一转十分娇俏灵动的模样,“你在害怕。”
偏偏林沉衍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她现在这幅神情,只觉得心头有股暗暗涌动怒气,恨得牙痒。甩了衣袖也不去望她,径自出了‘门’外。
崔道目睹一切,一霎觉得局促得很,拱了拱手想要退下,又迟疑难得才能出来一次仍不知下回要过久以后。遂厚了脸皮继续问道:“公主,盂兰节那日……”
揽光神‘色’从未变动,她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嗓子又好像是借机思虑了番的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且照着你的安排去布置,如有变动……”
话显得是说到一半却忽然打住了,崔道等了半会,抬眼打量揽光,去见她‘唇’角泛着奇异的笑,摆了摆手道:“罢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崔道应了告退。
揽光心中念着烁方和元八,又问了林沉衍一遍,见神‘色’略微有异,心便沉了下去。“出事了?”
林沉衍点了头,早先就已经得了消息,只是想压着不说罢了。“是元八。”
“……”揽光手中原本端着茶盏,啪的一声落了地。她面容苍白,刹那眼中便有了湿意,略低了头。
林沉衍晓得元八是她的暗卫,追随着出身入死,一时也不知如何来口宽慰。却是揽光,再抬起头来时,脸上伤心退散,只剩下瘆人的恨意,握紧了拳头道:“这笔账,我定要和宁沽南算”
宋采芯从马车上来的时候,‘腿’已经发软站不稳了,又正绊倒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一道同行的四五个人只是淡漠的瞧了她一眼,便挪开眼也不去管她。倒是车里头跟着出来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跳了下来急得红了眼:“娘,你摔疼了没有娘……娘你怎么样了?”
宋采芯觉得膝盖疼,却又觉得也不是这么疼。只是身旁那稚嫩童声吵得她头疼,她转过头横了一眼继而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走到一旁的树墩子坐了下来。小孩被那眼神震慑,瘪了瘪嘴将要哭的模样,蹲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子,却也不敢再凑到他身边去。
“小兔崽子过来”坐在另外一遍的男子忽然开口,他嚼着手中握着那块囊。这东西还是从西北那破地方带来,连着吃了五六日,他觉得自己半腮帮子都嚼得发疼。
小孩讷讷的转过身望着他,迟疑想该不该动。
男人费劲的从囊上撕了一块下来,摆了摆问道:“饿不饿,想不想吃?”
宋末真的很饿,饿得眼前都好像冒出了金‘花’来。他盯着那块囊,分明没有什么气味,他却偏偏觉得有浓浓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勾着他肚子里头的馋虫。“咕……咕噜……”
“饿就过来拿了吃”男人觉得好笑,用牙咬了水囊的塞子,咕咕的灌了几口水,眼睛却是盯着宋采芯。
宋采芯挽起‘裤’管,一直挽到膝盖上头,‘露’出雪白的肌肤,几乎要恍着人眼。果然是……破了皮,比指甲盖还要大的一块,一点点的外头冒着血珠。她没有盯着看,却听见了那头的对话。
宋末忍不住过去接过了囊,小口小口的咬着。
宋采芯暗暗嗤笑,面上也就自然而然‘露’出了嘲讽来。她身上没有旁的东西,又不忍心撕破衣服,所以只得留着那伤口不处置。可放下挽起的‘裤’脚的时候,见到小‘腿’肚上斑驳的淤青,之前讥嘲一分分退下变成了恨绝。
宋末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宋采芯,见她靠着背后的树干像是在闭目养神,几番犹豫还是移了过去。捧着仅仅咬了几小口的囊,瓮声翁气的说道:“娘,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宋采芯正心烦意‘乱’,幽幽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小脸堆满了谨慎,却生出另外一番滋味。她看着他,既不应他的话,也不过接过他手中剩余的囊,只是淡淡的望着他。
“呵,倒还是个孝顺的小兔崽子。”先前给宋末馕的男人见此一幕,对着近旁几人笑着道。
“老余,你拿个点吃的喝的给他们去。”先前一直没有说话,低头擦着剑的男子忽然开口。他声音偏冷,一遍遍拿着布擦着剑身,也不抬头。
叫老余的男人听了,立即去不远处拴着的马上去翻找吃的。新拿了块馕递给了宋末。倒不是他不多拿,而是干粮只剩下这么多了。何况这一路上,这‘女’的也并不吃他们的干粮。出发之前,他们曾经在一处小城住过几日,恐怕也是那个时候这‘女’的自己备下些干粮。然而,他们走的匆忙,路途又远,他们的干粮都要耗尽了,又何况这母子二人。恐怕也饿了两顿了。
宋采芯不做声,宋末却不藏‘私’,将完整的馕和小块馕都递了她面前。宋采芯不喜欢这些,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她原本想呵斥宋末,叫他扔掉这些,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了活着又何尝不处处低头。“你自己吃吧。”
宋末垂着脸,慢腾腾的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坐了会,先前一直擦剑的人终于将剑收回到了剑鞘中去。老余将最后一口馕塞到口中,略嚼了几口便猛咽了下去。“我说你这小子,把这剑擦来擦去,是做的什么?”
闵岳咧嘴朝着他笑了一笑,“杀人……”
杀人?
老余哈哈大笑,“杀人?杀的什么人?你在京都还有仇家的啊?”
这话像是踩到了闵岳的短处,他面‘色’旋即变化,像是平复了一会才继续道:“是啊,许多人呢。”说话的语气较之前已经低落了许多,他眯着眼,眼对的方向正是京都的方向,“好多人。”
老余见他这般神情,便也知道了他的确是有些过往,只是他们这群人许多过往都未必能对旁人说。老余也自然知道这些,就此打住了嘴,转了话题道:“你瞧瞧那两个,是什么底细?我前些日子听那‘女’的说话带了点京音,可她在那地方好像是暗娼……”
闵岳也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不知道。”这‘女’子原本就应当是京都出来的,有时候的做派也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为何会落得今日这情状,他却不知道。自古而来,京都那地方都是有能力的人才能站得住的,站不住的……自然要被赶出去。
就如同他。
“好了,咱们要在天黑前敢到那处。”闵岳起身,牵了马利落翻身上去。老余有些不情愿的“啊”了一声,他在马背上接连颠了几日,咱们还没坐多少会就又的赶路了呢。然而正事要紧,他再不情愿,也立即起了身,对中对面坐着的母子二人招呼道:“快上车快上车。”
宋采芯扶着树干一点点蹭着站了起来,宋末也急忙忙的跟着。他只吃将那块小些的馕吃了,将那整块的馕塞入到了怀中,跟着‘女’子上了马车。
车马继续疾驰在山林小道,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宋采芯面‘色’白得异常,她的手臂搭在车窗上,手指紧紧的抓着。她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再次要踏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是这样一个光景了。
那年的她怎么会想到……将来的自己会沦落至此?
一**的回忆涌来,越发映出今日的她是如何不堪,‘胸’臆间腾聚的怨怒越发浓烈,几乎要挣脱出她这幅破败的身躯。宋采芯只觉得耳中再听不见旁的声音,嗡嗡一片作响,而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颤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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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上】
马车再停下来时候,天色已然黑了。qiushu.cc [天火大道]小门外头檐下挂着一只灯笼,也并不多明亮,朦胧的一层光垂落的铺在台阶上。
几人牵着从小门入了里头,而马车进不去就催了上头的人出来,开门那人上了马车驾走了。
院子中紧悄悄的,只远远立了一人望着他们,像是在接引似得。
等走近了些,抱着剑行了一路的闵岳开了口:“人带到了,交给你处置?”
那人正是烁方,“嗯,我先带过去,你们休息去。”边说着,目光已经开始打量起宋采芯与那个小孩了。
他们几年都认识,老余哈哈笑了两声,“咱们的事总算是完满完成了。”他将手搁在小孩的背后推了一把,将畏缩坐后头的他送到了烁方面前。“咱们洗澡睡个好觉去喽!”一声呼后,几人都各自散了开去。
却是闵岳留在远处,淡淡的说了句:“我陪你送他们去吧。”
烁方应了声,带着几人转了几转,到了一间屋子前。屋前守着两人,见清了来人面貌便打开了门。“这地方小,就将就着几人在一起了,反正……”烁方进了去,点了台上的烛台笑了声,“反正你们也认识。”
随着他的话音落,灯火的照亮了屋子,屋内另有一人躺在里头竹榻上。像是已经入睡了被人猛地惊醒,半撑起身子眯着眼朝着门口看。那张脸白胖肥腻,原先宋采芯疑烁方说的人是谁,这下看清了却忍不住冷笑了声。
那白胖之人愣了会,才转过神来,急忙对着烁方大喊大叫:“你们……你们把她弄来这里干什么?”
烁方挑着眉嗤笑了声,“故人相会,特地给你们合在一间屋子。再说了,你这段时日脑子也拎不清楚,正好有个人能敲打敲打你,免得死犟着一根筋。要知道……再过几日,你就是想要说些什么也未必有那个机会了。”
肖兴修闻言嘴角止不住抖了一抖,原先起的满腔怨愤也陡然之间被压了回去,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再也没说半个字出来。
宋采芯却是一直平淡如常,一直半垂着头竟连脸皮也懒得抬一下。她是听出了肖兴修的声音,却犹如置身事外同她无关似的。小男孩不安的转动眼珠打量四周,揪着自己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娘亲的身旁到角落坐下。
烁方见人都安置妥当了,便同闵岳锁了门出去。按说这几日,他也过的并不是滋味,那日的截杀他虽然侥幸脱险,却元八却未能和他一道回来。他向来自负自己身手,经此一役,倒真是受了挫,深觉是自己武功不够精进才没能使两人同归。若有所思的走了一段路才想起身旁还跟了个人,他转过头去,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道:“怎么,你是相见二哥?”
这话正中闵岳的心思,他直截了当的点了下头,“嗯。”
烁方抬头看了眼天,砸了砸嘴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想去找自己去。”
闵岳听他这样说,便有几分犹豫迟疑,眉头紧皱了几分不动弹。
“我说嘛,你就先缓一缓,恐怕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何必非赶着这会去。”烁方劝了几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凑近了道:“二哥和公主在一屋里,你总不好夜里去打搅吧?”
“……”闵岳被这话一堵,也寻思不到反驳来废柴倾世:少主请接嫁conad;
。于她心内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尤其是“公主”二字,在他心中碾磨翻转。
烁方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自己拿主意。”
“嗤……”闵岳被他这样神情端重的拿言语提点,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连着赶了几日路,我是真想洗个热水澡解解浑身乏气。”
却说屋内,蜡烛点了后便再没有灭了。
肖兴修经此一遭,已是全无睡意,索性坐起披了衣服在肩头,一手翘着兰花轻轻搁在被面上斜睨着方才进来的两人。
大约……早有准备,房内除了他这张还有一张竹塌,略小些,只消搬下上头喝茶的小案也能躺一人。
宋采芯将小案搬离,叫宋末上塌枕着她的腿睡,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肖兴修一眼。
往日里,是肖兴修看守此人,却没想到今日却不见自己放在眼中了。他被宋采芯这模样气得心中冒火。从被撸来那一日开始起,他每日担惊受怕,又如何不是藏着一股怒气。
“好你个宋采芯,侯爷好心留你一条命,你倒是有了倒戈相对的念头。”他翘着一根白胖胖的手指对着宋采芯。骤然出声,惊了才刚刚闭眼有了睡意的宋末。
宋采芯不经意的拧了眉头,似乎寡淡的脸上染上了几分怒气,抿着嘴却没有去接肖兴修的话。
肖兴修转念想到自己几年光阴都耽误在了这个人身上,他曾经生活在皇宫中,吃穿皆精,偏偏在西北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耗着。想那地方,即便是光刮阵风都能半嘴的沙。他原本离了皇宫也该是富贵平安,却这么都不该像现在一般吃尽苦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肖兴修看着宋采芯这幅温吞淡漠的神情,越是心中恼恨。“你为什么――不去死!”他咬着牙,从齿缝中一字字挤出恶言恶语,将身上的那些怨气也一拥附在了上头。
那个“死”字被拖得长长,夹着尖锐显得怪异。
宋采芯抚着宋末的手稍抖,半垂的脸上眸色微微一沉。
你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要死……呢?她满门都死了,偏偏她一个没有死……为什么要死!凭什么要死!
宋采芯抿着唇,继而唇角上翘,勾勒出弧度奇怪的笑来。好像此时她的心中有种意味不明的畅快,说不出的滋味。她的手扣在竹塌上,指尖抓着紧凑排列的竹片上。因为这些年的粗重活计,早已是指节粗大,再不复当年的十指纤纤。看着这双手,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也曾是官家小姐。“我为什么要死?”
肖兴修冷笑,不知道气还是恨,他两腮鼓起肉抖动着,“当年宋氏犯案被满门抄斩,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死?难道你不是宋氏子孙?!”
宋采芯异常冷淡,只好像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根本不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望着肖兴修,眼神之中流露出讥嘲来,甫一开口就语调中溢满了笑意:“原来……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将这话撂下,她便低下头去。
宋末年岁小,这几日赶路几乎没有下过马车,即便方才受惊这会又被重重困意侵袭,昏昏沉沉闭着眼修真路人甲最新章节。
宋采芯,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显得温情柔和。她平日里极少这样。
肖兴修听了她的话,浑然一怔,关于宋采芯的事情,他的确是知之甚少。但年他不过是年老离宫的老太监,说来年岁也不算大,可他算得大太监索性出宫养老。然而等他出了宫,却是接到了一道密旨。
他这辈子,从未接到过圣上下达给他的密旨,诚惶诚恐的接下了才知道……是要他去看守宋采芯――那个刚刚因为获罪被满门抄斩的京兆尹之女。
等他带着宋采芯在西北安置下来的时候,宋采芯已经显怀了。一个从未出过阁的女子,却已然有了四月余的身孕。而她这身份从何而来,为何她能幸免于难,为何自己会接到密旨来看此人,肖兴修却是一无所知的。
而然……密旨虽然让他看守宋采芯,却并无提及要照料,他反复看过密旨,上头要他做的似乎只是看住她,将她圈困在这个西北地。
肖兴修只以为,当年宋氏的确是滔天大罪,先帝顾念旧情饶过宋采芯死罪,但她仍然活罪难逃,让她一个官家小姐再那地方受苦,也算是受罚抵罪了。
所以,他看守宋采芯却从未施以过援手。
肖兴修甚至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宋采芯是和同谁生的这个孩子。从前他觉得此事无甚关系,可眼下种种看来,又怎么会没有丁点关系!
那么这孩子的爹会是何人?为何又从来没有出现过?
肖兴修的目光挪至那小孩的脸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见半张脸。然而却仅仅是这半张脸,却让他心内陡然一震,再凝神去细看只觉得自己心中扑通扑通的跳了不平,几乎将要从嗓子口跳了出来。
他是从小在宫里头长大,宫里头的人也几乎每一个都照过面。但凡他见过一面的,心里头总归有些印象。而眼前这个男童像的那个人……他虽不是日日见到,也算是时常能见到。
肖兴修越想越是觉得震惊,忍不住抬手压住了自己的心房位置,就连着呼吸……都不可抑制的压低了下去。
肖兴修又抬了视线在宋采芯的脸上来回流连,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他往日从不出他的那个小院子,只要宋采芯不逃,便也懒得去瞧她一眼。他虽然知道她有这么个儿子,却从未正眼看过。眼下只看了一眼,却又犹如遭受了五雷轰顶之击。
“这……这是你同谁生的?”肖兴修再开口,已经是磕磕绊绊不连贯了。
宋采芯连着头也懒得抬,嗤笑了一声,语调刻板平缓道:“肖公公难道看不出来?”
肖兴修被气得眉毛一抖,他当日在皇宫的确是公公,可自打出了个皇宫,却是十分的忌讳这两个字,即便是远远听见都是避之不及。可当下,却被宋采芯这样当着他的面喊,一时心内怒火如炽。只当他正要发作,余光瞥见那男童半张脸的时候,眼尾一跳,才起的怒气又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了七八分。
“胡说!”肖兴修压着声音,瞪圆了眼望着远处的女子。“他……他怎么会同你生孩子?”
他的语气又惊又疑,倒是让宋采芯稍有疑惑。她抬起眼来,眉梢都镀上了几分淡视一切的漠然。“呵……”
肖兴修再是不信,可当他看见那孩子的脸的时候,又越加犹疑不定穿越之异界修魔最新章节。下一刻,他心内又大骇了起来。这些年来,他对宋采芯并不好,甚至没有半点照拂,由得那些刁民在他眼皮底下欺辱当年这个刚从京都辗转去那的小姐。以至于她荣华富贵生养了半世,最后却……却要卖身乞活。
如若她这怀中的真是那人的孩子,岂不是……岂不是来日查翻旧账起来,他没有半点生路?
一番思量之下,肖兴修已经面白如纸,额上冷汗犹如黄豆接连落下。
宋采芯见那个胖太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冷汗接连而下面上忧心忡忡。她方才……不过是含糊言之,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这孩子的爹是何人呢?只不过……肖兴修方才好像是一下子笃定了是谁一样。只是他想到的那个人是谁,竟能让他这般失神害怕?
宋采芯低下头,伸手在怀中小男童的脸颊上滑过。她的指尖不再柔软,即便是轻轻滑过,也让睡梦中的宋末察觉有异,皱了皱眉头。
【下】
深夜,林沉衍只披了一件长衣在肩头就出了屋子。他动作轻缓的合上房门,转身过去见三两步之外的人沉声道:“什么事情?”才刚开口,又蓦然皱了眉,示意那人与他走远了几步。
“主上。”那人是隐盾的一员,从怀中掏出了密信恭恭敬敬的递了前去。信封的封口上烤了火漆。从各地搜集来的消息密事都一应存在里头,送到林沉衍手上之时再没有经过经过任何人手。
林沉衍知是紧要的事情,立即拆了信,从里头抖出了一叠密信。就着暗淡的月光,凝神逐一去看那上头的字。上头并没有想象的密密匝匝,而是每一张叠好的信纸里头只有寥寥数字――查无此人、无此人消息……诸如此类。
等开启最后一张信纸,上头的字才稍稍多了些,足有半页。等完全了下来,林沉衍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眉宇之间似乎蕴着忧虑。
一个人存活于世间,怎么可能什么痕迹都找寻不见!
葛不闲――
林沉衍思付着,将那叠信纸又重新塞回到了信封中,然而他此时有些心烦意燥,动作也就并不这样细致,叫信封撕裂开了道口子。
“主上……”说话的隐盾是负责此搜查此事,久久寻获不到半分有利的消息,他也有些奇怪。多番犹豫,到底是开了口:“会不会,那个人当日在烟楚妓馆后头那座小宅子已经死了?”他这样说,并不是没有半点可能。一是自那之后,再搜寻不到那人的半点踪迹消息,二是……他在调查此人之时发现此人也曾被宁邺侯和大长公主派人搜查过,但自萧淮出现在那地方后,双方都就此歇手不再继续了。如此一来,倒是更坐实了此人早在那时已经死了。
林沉衍摇了摇头,“不可能……”他说了半句,又倏然闭了嘴,紧抿着唇,似乎转念之间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稍停了会,林沉衍又道:“那就从詹春那里着手查。他现下在宁邺侯府。”
“是。”
月色溶溶,等那人退了下去,林沉衍手中捏着那封信在外头静立了会。他稍嫌夜凉,将身上披着的衣裳紧了紧。
当年的葛不闲替揽光换了一张脸,却将她的原本的那张带走了。若不找到葛不闲,又如何能找回揽光的脸。
他直觉……这种身怀异术的人,并不容易这样死hp之铂金诱惑conad;
。恐怕当日他是察觉到了有入在搜查自己,而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手段罢了。若不是如此……林沉衍将手中那只稍显鼓胀的信封举在了自己面前。若不是如此,那日揽光和萧淮从屋内离开之后,那间屋子里头棺椁中的尸体又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更何况,即便葛不闲死了,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拿回揽光落在他那的东西。
林沉衍怅然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下夜空。半空之上高悬的明月并不亮堂,几缕薄云穿过,显然朦朦胧胧。今年……过的真是快啊,转眼就已经入秋了。
转念又想到当今朝中局势,竟有种无力感从心底漫上。好像……有股无形的手,一直操控引导以至于有了今日种种。难道果真如孙祠所言,宁沽南身上还有别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当年诈死的老宁邺侯?
林沉衍微垂着眼帘迟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即便是诈死,那么他存活于世间也总会有蛛丝马迹。他只需等一等,等到盂兰节那一日,恐怕什么都会真相大白了。
林沉衍坐了会,起身又开了几步,他并未出声只打了个手势,隐匿在暗处的护卫就“嗖”的一声落了下来。
“主上。”
“盂兰节……”林沉衍言语稍滞,“还是按照之前的继续行事。”
那隐盾面上微露诧异,但转而又一闪即逝,遵从了声“是”就又立即离开。
林沉衍见他身影不见,也转身回了屋子。
屋内。
揽光睡得浅,又这几日身子一直不舒服,听见林沉衍出去后再想睡就又睡不着了。也懒得起来点灯,只闭着眼想事情,手下意识的搁在了腹部。
其实,她是有察觉的。所以那日在京都城内,林沉衍提议去瞧瞧大夫,她推了没有前去。只怕他也是有了察觉,才会陡然之内提出这个。起先,揽光是并不笃定,可这个月葵水推迟不来,这恐怕也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孩子……能让她和林家之间更为紧密稳固,可眼下的情状……实在有的不是时候。且不说过几日就是盂兰节,那日过后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恐怕谁都不好说。
揽光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林沉衍已经进了屋内,忽然听见一声叹息,稍微有些意外。他脱了披在肩头的外衣躺在了床外侧。怕身上带着的凉意度给揽光,就并不钻入锦被中,只隔着被子轻轻将她抱住。“叹什么气。”
他声音温和低醇,仿佛并不是疑问而仅仅是呢喃了句。耳边厮磨,温言软语,最是撩动人心。
揽光有些眷恋这氛围,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没什么……,只是有些睡不着。”她终究没有之前想的那些说与他听,转了话题又道:“你等明日就回公主府去。既然大长公主并未和离,那无论那个是不是真的公主,你总归是堂堂正正的驸马。”
她的意思,林沉衍是明白的。其实他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只是被揽光先一步提了出来。
“好。只是我回去了,便不大容易再来这里。”分明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带了几分缱绻旖旎又多了几分不舍。
揽光闷声发笑,等笑罢了再开口道:“也不过几日的光景史上第一驭兽女王conad;
。”她说完的这话,便不再说话。其实心中还是有迟疑的,迟疑着要不要说这事情。揽光方才这句话过后,才猛地意识到,或许盂兰节过后就是天翻地覆,而如果事败了,恐怕也只有坠入深渊了。
“你就肯定掌控京都兵马调度的小虎符在宋采芯的手中?”过了会,揽光又开口问道。
黑暗之中,她看不见面前此人到底是个什么面貌神情,只是他那双箍着自己的手,显得十分有力。仿佛只有这件事情,经他再三肯定,揽光才能安心。
“有七八分的把握在她那,可未必在她身上。”林沉衍沉吟片刻后道。
揽光又将自己心中疑惑之处说了出来,“既是这么紧要的东西有可能在宋采芯的手中,那当初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京都去的?”捏着此物,就好比是捏着京都的命脉,稍有差池只怕是……
林沉衍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这恐怕还要她开口说才会知道。当年她满门被抄,自己又恍似被流放一般在那地方活了这些年,恐怕也等着人来替她报了这。”他想到了之前和揽光初次见到此人的情景,她的神情淡漠得近乎没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何况她又是从官家小姐沦落至此,恐怕若不是心里头还存着一口怨气,早就死了,又怎可能为了活着如此忍辱负重。
“你放心罢,今晚上宋采芯同肖兴修关在一处,等明日天亮,她必然愿意开口。”
揽光点了点头。
等过了会,林沉衍再想开口言语,却发觉近在咫尺的那个呼吸声沉缓绵长,怀中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
她枕着他的手臂,林沉衍不敢动作,他的另外一只手抚在她铺在床榻上的头发上。一缕秀发缠在他的手指上,来回转动,显得爱不释手。之前的林沉衍脸上一直带了几分肃然,此时却柔软了下来,眉目含情的垂目望着她。
等天亮时,林沉衍与揽光起身洗漱,忽听外头传来一道响声夹杂哭喊。揽光正掬着一捧水,脸色一紧合拢的手也松了下来。两掌心内的水便全都落回到了水盆中,溅起了许多衣服上。
林沉衍皱眉,朝着外头声音不悦:“什么事情?”他走到揽光身旁,看她一副心悸模样,遂缴了块汗巾递给她,“吓着了?”
揽光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声音惊到,随即摇了摇头,浅浅的笑着道:“我也没想到怎的大清早被这样一吓,大约是昨晚没睡好。”她接过林沉衍递来的汗巾,抹了脸。一抬眼,见到林沉衍仍然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
揽光暗暗想道,恐怕他是十分确定自己怀有身孕了,才会这般担忧。只是当下,他们二人都还没有说破罢了。揽光笑了笑,神情也恢复了以往,加之她一下之下眉眼生动,尤其那双茶色的眼眸,有种罕见的光华流转。“只是不留意被吓了一下,不碍事。”
她穿戴齐整,走出了几步站在门口。想着之前的那道声音熟悉,嗓音尖细又怪异,恐怕也只有那个被他们劫持来的肖兴修了。可想那之前,他还是端着个架子,什么都不肯说,怎么才刚一夜,就肯这个大声开口了?
之前被林沉衍遣了去打探的人不出片刻便回来了,回禀正是肖兴修发声。揽光摆了摆手,叫他不必再说下去,带了她去看看。
“等等,你我同去。”林沉衍从屋内追了出来。二人一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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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等到了那间屋子前头,只听见些“呜呜咽咽”的低矮声音,不似之前那道响亮。txt下载80txt.com,最新章节访问:. 。开了屋‘门’,才发现一团硕大的身形蹲在角落,见有来人期期艾艾的抬起头朝着‘门’口。
原来并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口中被人塞了块布。
揽光踏入屋内,见他双手捂着一侧耳朵,从指缝之间漏出许多血来。大约疼是疼得厉害将眼睛都‘逼’红了,只是面容惨白怯怕又怀着愤恨。她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只见另外一面竹塌上,宋采芯正抱着男童坐在那,低着头像是在低声安慰着怀中受了惊的男童,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可若是仔细去看,她‘唇’‘色’嫣红,像是袖口也似乎沾有血迹。
揽光并不说话,挪动了步子朝向肖兴修所在那处角落,隔开三四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肖兴修此时虽然是心中有气,可到底是在宫中生活数十年,晓得这情况之下,若是不去低头弯腰,讨不到一点好处。到那时候,非但是自己的这只耳朵,恐怕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葬送在这个贱‘女’人的手下。
肖兴修立即从角落扑了出来,离着揽光软底缎面鞋前不足一指的地方跪伏着身躯。“公主……公主饶命啊”他声音尖细之中又带了几分哭腔颤音,加之揽光一低头便能瞧见他捂着那个耳朵落下的鲜血来,委实可怜得紧。
“公主,以往是奴才不知轻重拿乔,奴才昏了头,从今往后,奴才什么事情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求公主饶了奴才求公主放过奴才一条贱命以往奴才做再多的错事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求公主饶了奴才”肖兴修又是磕头,还有是哭着喊着一连串的话讨饶,大约是真的怕在此丢了姓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到最后呛了气接连咳嗽。
这下子,怕是将他吓老实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受些苦头永远不知道要识时务。这肖兴修是跟着他们一路从西北之地到京都的,起先落脚时也曾派人去问了话,只是他一直含糊其辞左右推脱,没有一句有用的实话。再揽光看来,刑问是最末等的叫人开口说实话的法子。所以只囚禁,再没有去‘逼’问过一句。
迟迟不见揽光开口的说话,肖兴修抬起了头,只一夜那张脸有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这下子是真哭了出来,吓得两腮的‘肉’都在不停的抖动着。
“肖大人自然是个忠心,倒是让本宫十分敬重,须知本宫最见不得的便是那些认不清主子……亦或者叛主的狗奴才”
那狗奴才三个字被咬的分外清晰,肖兴修听后浑然一阵,又听林沉衍从后头走了上前,轻飘飘的说了句:“既然你见不得,那留着也无用。”
肖兴修这时心头凉了大半,身子也是几乎要瘫软下来。他这个时候脑子又转的快了起来,飞快的开口道:“公主明鉴,奴才当初原本出来皇宫回乡,可是忽然接到先帝的密诏才去了西北地看押宋氏‘女’奴才从来没有叛主,更晓得这天下是裴氏的天下,哪里会有旁的是奴才的‘女’子?”肖兴修越说又是‘激’动,言语犹如绷断的珠‘玉’落在了地上,竟然生出了铿锵之意。“等先帝驾崩之日后,奴才曾又接到过先帝的遗诏,吩咐奴才以后行事皆听宁邺侯吩咐。公主明鉴,奴才从未至尾都只是遵从先帝的意思办事,公主明鉴”
肖兴修竟是受父皇的旨意看守的宋采芯?这事揽光始料未及,她视线冷冷的落在肖兴修的脸上,似乎实在斟酌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经过那一段话,林沉衍
而肖兴修眼神中没有丝毫躲闪。
揽光心中微动,若真是如他所言倒也有几分可能,父皇顾念当年宋大人旧日之功,遂‘私’下里留了宋氏一点血脉,故而让肖兴修看守。只是……为何有遗诏?难道说父皇已经事先知道了皇宫会失火,才预先备下的?
可这般一想,又不对了
若是父皇事先知晓,又怎么会不做打算任凭事情发生?揽光冷着脸,眉宇之间的疑‘惑’越发浓重。
宋采芯此人原本不应当是紧要的人,竟然被父皇接连下了两道密诏,如常反常倒显得当初的留而不杀有了旁的用意在里头了。难道真是因为小虎符一事的关键在宋采芯身上才如此?
略微想了想,揽光觉得这不大可能。若真是牵扯虎符,父皇为何要将如此紧要的人‘交’与宁邺侯宁沽南这样一个外姓侯?何况之前那几年她在宫内,也只听说宁邺侯谦和温雅,风姿过人的称赞,在朝堂国事上却没有半分建树。
肖兴修之前虽处西北偏地,却也听闻过大长公主的恶名。此时被她周身的气势所摄,顿时心内怯软了下去。他以为之前在那西北黄沙地已经是一生中最差的处境了,哪里曾想道还会有今日这般下场。越想越是觉得心中凄凉。可陡然之间,眼中一亮,又想到了件事情。他方才面容悲愤,可转瞬功夫便迸出希翼的光亮来了。
不待揽光和林沉衍开口,肖兴修便已经强忍着耳上伤口的疼痛,吃力道:“公主,奴才……奴才愿意将功折罪奴才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这幅乞生的模样实在叫人见了厌憎,揽光垂下双目低声一笑,“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样天大的秘密。txt下载80txt.com”
自肖兴修被撸截来之后,揽光曾叫人去细细查过此人的生平,原先他在宫中当太监的时候便不是什么出头人物,恐怕各宫中的的秘密他也不会知道。等出了宫,若真是如他所言是受了密旨,那定然也不会怎么其中原委,他不过是行了个看守之职。
眼下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知道个天大的秘密,揽光心中却是并不相信的。即便如此,她仍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哦?”一声。
肖兴修忙不叠的点头,又朝着至始至终都犹如置身事外在竹塌上坐着的宁采芯看了一眼。
揽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宋采芯微垂着头,好似浑然不在忽这老太监的说辞,亦或者她笃定了他并不知道什么机要的事情。她怀中搂着的小男童一直背他睁着漆黑黑的眼眸惊惶不定的打量众人。
林沉衍之前一直没有做声,此番拿手做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我带人出去。”说完深看了揽光一眼,带着宋采芯母子二人出了去。
除了屋子外头站了两个守卫,屋内只有揽光和肖兴修两人了。那两人隔得稍远,若是声音放轻些,也总不清里头再说些什么。肖兴修下意思的朝着‘门’外二人打量了两眼。揽光冷冷的望着他,倏然笑道:“肖大人总不是想让那二人也离开吧?”
肖兴修浑然一震,急忙撇清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要说的这件事情,只需避讳那一人即可的……”到最后,他竟然是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显得飘忽而不肯定。
“那这下,肖大人大可直说那天大的秘密是什么了?”揽光侧转了身子,也不再继续看着此人,转而是正对着大开着房‘门’。
这片刻功夫,日光比之前大盛许多。刺目的光亮投‘射’进来,叫‘门’槛拉出了条极长的影子。
肖兴修抬起头,又闭了眼深吸口气,酝酿了番情绪,好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公主大约还不是知道那宋氏罪臣之‘女’的孩子是谁的吧?”他的话出口一半,心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的,继续开口,可声调已经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奴才自幼生活在皇宫中,记得那年先帝七岁,奴才正是十二。被犯了错被首领公公罚在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那时候天‘色’方黑,又是十二月里最冻彻寒骨的几日。我那时候身子若,受完罚回自己屋的路上便晕了过去,晕倒的道正是贵人们走的道。正巧着后头就是抬着软轿子的太监宫娥来了。我那时候被大太监甩了两个耳光,便也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挡了贵人的路,急忙求饶。轿帘子掀开,那是奴才第一见到先帝,那个时候,他还是太子……”
肖兴修自觉扯的有些远了,苦笑了摇头,继续道:“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同当年的先帝有七八分的相似。”
揽光眼眸一紧,又将肖兴修最后说的一句话在心中反复喃了几遍。每回想一次,便觉得心内犹如被惊起了巨‘浪’。她下意识的朝着竹塌的方向看过去,可那处地方原本坐着的两个人已经不在了。
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同当年的先帝有七八分的相似。
揽光生的并不像她的父皇,而是肖似她的母后。而她的皇兄,其实也不大像先帝。
而肖兴修居然说宋采芯的这个孩子和她的父皇有七八分相似。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肖兴修说的那个天大的秘密便是宋采芯的这个孩子是她裴揽光的弟弟
可这样大的事情,又岂是凭他这样张嘴捏造的?揽光心思一晃,又想起几年前先帝在世之时,除了例行的祭祀活动,又哪里有出宫的时候。凭空的多出了个弟弟,揽光难以相信。
可肖兴修自昨日晚上发现了这点之后,联想起这前后的事情,便是越发笃定了。试想若非是怀有先帝子嗣,宋氏那样的欺君大罪满‘门’抄斩,为何会独独会留了宋采芯一个人活命,又为何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肖兴修思前思后,加之孩子面容,越发觉得这必然是唯一的原因。遂又前后加以分析,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给揽光听。
揽光听罢,拧着眉宇朝他望了一眼,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吐,朝着‘门’外去了。她屏退了所有人,随意沿着几间小宅走了走,又将之前肖兴修的那番话仔细推敲了番。有些关键地方还未曾想明白,林沉衍便迎面走了来。
“那宋采芯倒是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揽光一听见宋采芯三个字,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这事情,你去处置。”撂下这话便快步走了。
林沉衍见她态度决然,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便只好一人再去见宋采芯。
宋采芯仿佛早已经知道不多时候就会再有人来,已哄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在睡了放于榻上。而她自己理了理发髻衣裳,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的。可见来人只有林沉衍一人,便忍不住轻道:“公主难不成是信了那个老阉货的说辞?”
“吱呀……”林沉衍才刚跨了进来,便紧随着转了身将‘门’给合了上去。而后,他走了几步在宋采芯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挑了挑眉道:“不知你又是什么说辞?”
宋采芯一直微垂着眼帘,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她久居苦寒之地,早不复当年在京都娇养时候妍丽丰腴,消瘦的脸颊显得颧骨有些高耸,即便是带了笑意‘唇’仍有些下垂之势,如何看都带了一股子的刻薄。她抬手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才望向林沉衍道:“驸马想问什么,大可直接说。”
林沉衍做得闲散,一只手落在桌上,不经意的曲着手指在上头滑动,似笑非笑的瞧着宋采芯。宋采芯原本打定了主意不未所动,只是被那幽幽的目光看的心里忐忑,她抿了抿‘唇’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却听见林沉衍已然出声,“你的那些事情,我约莫知道个七八分,若有哪里不对你再指出来。”
宋采芯听他这样说,稍有几分诧异,可转瞬便又释然了,心中瑟然道她身上的这些事情,又哪里是外人能轻易探听清楚的。他大概也只探听了四五,便自己猜度了起来罢。随即放缓了神情,只留神去听。
“你父亲当年出生市井却一跃踏上官场,乃是先帝亲点的……”林沉衍声音低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入耳便叫人分外服帖。“当时那个情况而言,为官大多是权贵靠着萌袭,读书人想要走科举之路十分困难,你父亲毫无出生,略识得几个字便得了京兆府尹一职,着实不容易。”
宋采芯听到此处,便已经有些动容,她神情晃动,面前宛若出现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她家无甚根基,父亲常对她说能在京都立足已是万分不易,多少只眼睛的再盯着他们。又因着家中无男丁,只她一个‘女’儿,父亲常常抚须长叹,说宋家怕是兴旺不到第二代。
“只是分明是先帝看重才许了京兆府尹这样重要的官职,为何最后又落到满‘门’抄斩?我想,这里头……大概是有宋小姐你的缘故在里头。”林沉衍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只道了最后挑着眉看了宋采芯一眼。宋采芯嘴角略微一抖,却没说话。
林沉衍继续道:“你恐怕也是无心,那人虽是出身侯府,却是个……不能见人的。”
这话彻底勾起了宋采芯旧时的那些回忆,她仿佛受了一惊,面‘色’发白的望着的对头坐着的那个男子。她原本十指‘交’叠搁在‘腿’上的双手不禁收拢了起来,握成了拳头暗暗发力。
“侯府的独子,若是有了这‘门’姻亲,来日总也好扶持宋家一把,是不是?”林沉衍目光落在宋采芯的脸上,见她这话神情反倒平静下了许多。“他大约起初并未表明身份,你也并不知晓,等你渐觉有了身份从而被你父亲知晓了,才去祈求的皇上赐婚的……”
宋采芯忽然笑了出声,冷淡而带了分‘阴’郁,“驸马错了,我爹并非是去求皇帝赐婚。我爹承‘蒙’皇恩才能出任仕途,一心忠贞,只觉得被我丢进了颜面,又怎么会去向皇上求赐婚?只是当年宁邺侯也是清贵世家,爹觉得此时有可疑,便差人去细细打探。我爹出身市井,所以不消几日便有了个惊天的消息。那老侯爷的独子宁沽南并非是侯爷亲生儿子。”她说话时候的语速并不快,稍有停滞,也立即再度开口,可到底忆及那几年的事情眉眼间一片凄然之‘色’。
“爹思量之后,终究觉得要将此事回禀圣上……”
林沉衍聆耳细听,忽然‘插’口道:“若是有疑,不如委婉告知老侯爷,为何初起就要面圣?到底是侯府家宅里头的事情。”
宋采芯没料到他会这般问,顿了一顿才转口解释道:“那时候,爹仔细问过我些事情,之后爹铁青了脸拍案而起,只说这事情哪里是寻常儿‘女’情长,更是牵扯出了京都调遣兵马的小虎符。爹这才深觉事情紧急,小虎符是先帝亲自赐下,自然要去细细回禀。”
林沉衍听着,也不觉点了头。如此说来,倒也是有可能的。
“却不想回来当日晚上,宁邺侯府便出了事情。老侯爷当晚过世,而爹……爹也被革职降罪,罪名是通敌卖国。”宋采芯一度言语发哽,而后勉强自持才得以继续下去。
只是听她这般说,宋家的罪名非但莫须有,更是与宁邺侯府有关。林沉衍稍稍的抬起眼帘翘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发白薄‘唇’抖动,显然当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对她而言不亚于五雷轰顶。
“又是什么通敌之罪,怕只怕有人要故意替人遮掩罢了。”宋采芯咬着牙恨声道,“驸马必然奇怪为何宋氏满‘门’,独独我一人存活?”
林沉衍正侧坐着,半垂着眉眼,也不接话,只牵起嘴角漏出了个似笑非笑来。宋采芯见他这神情模样,心中吸了口气,心道和此人打‘交’道自己何尝不需小心谨慎,可到了如今这地步,除了助力旁人,自己是没那个本事去报仇的。她随即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那一夜,突然官兵闯入,实是将府中一干人等都抓入天牢中的。快天亮时,牢头将我从‘女’眷牢中提了出来,在一个单独的小隔间见到了我爹。我尤记得那个时候的他,不过短短一宿已像是老了十数年,一直言说对不住我……我瞧他双眸肿红,额头也有淤青,怕是我去之前已有旁的人刚离开。爹只与我说了几句话,一是万不可怨念皇上,二是往后小心生活。这两句还未说完,便有人急急的将我扭送了出去,推入一辆马车中。再后来,便是被那老阉货带到西北乡野中看守起来。”
合该是被冤枉的,又为何到了最后却要叮咛自己‘女’儿万不可生怨恨?林沉衍搁在桌子上的手指曲了曲,不经意的敲打着。而当年的宋大人在牢房中见到的又是何人?
恐怕宋采芯能免于一死,也都得意于那人罢。
林沉衍想了想,终究不急不缓的问道:“那小虎符呢?可是当初宋家被灭‘门’时候‘交’还了回去?”
宋采芯面前惨淡的点了下头。时至今日,她才越发清楚明白,宋家遭此大劫,也都是因为这小虎符。有人要谋权篡位,却反倒叫她们这一竿子忠心的遭了罪。岂非不是天下一大冤屈之事,只是那时她爹的神情却委实怪异得很。
林沉衍目光在她面上来来回回扫了数眼,见她神情不像有欺瞒。可心下不觉生了诧异,既是宁采芯身上并无小虎符,那又为何要留下这个把柄在世间,不若一刀杀了,岂非更稳妥些?
他正犹疑不定之时,却听宋采芯又道:“我能独活,也是我爹从小‘混’迹市井,时常居安思危,这才给我留下了条活路。”
只见宋采芯神情戚然,念及当年她父亲的恩情,饶是她这几年心冷如硬石,也一层层的剥裂开来漏出了哀痛来。“当年爹统领京都兵马,待人极为周到,又提携了不少平头子弟上来,都念着爹的情。自我被送出京后,每隔三四个月便修书一封,予各位叔伯报平安……”
她的手紧紧握着衣裙,附尽了力气在上头。“当日事情出的突然,也有些叔伯要替爹查案子,可因着我……便都作罢了。”宋采芯叹了口气,倏然发笑,“我不过是□□的幌子罢了。”
宋采芯当年第一封信中,便写了最后见宋大人时候他说的那番话,尤其是嘱咐她勿要怨念皇上。这些都是朝中官员,仔细琢磨便知这事情水深得很。她又何尝不知道,若真是叫他们这些人去替父亲翻案,也不过是徒劳无功。不若依着上头的意思,稳住他们。
林沉衍微抿着‘唇’,不言语,这般看来,为了稳住京中那些将士,倒也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可这几年来,京都守卫却在揽光手中替换了多半,不论为何,结果倒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怀。等与宋大人同期有‘交’情的官员替换得差不多了,宋采芯恐怕也是留不得了。恐怕她也意识到了这点,才有了这孤注一掷的勇气。
“驸马想要小虎符,民‘女’做不成了。”宋采芯幽幽一笑,“怕是当年先帝丢出了这虎符便悔了,所以才设了个由头又将这东西从爹口中讨了回去。毕竟……枕边搁了把刀谁也睡不安稳,更何况拿着刀还是个外人。”
此话敲得林沉衍心头一震,他这才抬了眼正视她。仿佛先前从她口中说出的许多事情毫无逻辑,有这样的缘由在,便能捋得通理得顺了。
“啊”小塌上的男童做了噩梦,于梦中哭号了两声猛地惊醒睁开眼。大约是心有余悸,又紧着哭了起来。
宋采芯转过眼去,原本漠然的脸上也些微‘露’出些松动来。她起身过去,将宋末抱在了自己怀中,难得温声软语的哄了起来。她以往曾想,若不是当日自己‘浪’‘荡’,恐不也至于连累满‘门’至此,是以对这个儿子从来不甚看懂,有时更是厌弃。可如今近了京都,反倒想通了许多,对他厚待了起来。
林沉衍见状,起了身朝外去,将要开‘门’却听见宋采芯低着声音道:“便是没有小虎符,民‘女’也可为公主与驸马效上一两分力。这些年来,我虽不敢在信的内容上做手脚,可那些信上头却有我留下的记号,若是那些叔伯念着旧情,只消将信一道拿出细看,便能看出端倪。爹心疼我,那日最后一面虽然匆匆,也是为我筹谋了退路以防不测。”
林沉衍略转了身,目光从容不迫,便是听她如此说,也不曾多有动容。
到了此时,宋采芯早已经是身家‘性’命托付,直言道:“何况这些年,叔伯革职贬动的不少,又怎不会生怨念,可到底军中还有些根基,又余威仍在。若是能调动起这些人来听命,即便是没有小虎符,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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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萧淮早几日就已经出了牢房。[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79xs.-
宁松守在提督府外苦等,见出来之人面容憔悴枯黄,忍不住扑入呜咽哭了起来。出外一遭,她已经觉得许多事情都已经天翻地覆了。回到京都这段时日,虽然面上无甚事情发生,可她隐约觉得……侯府再不是她离开前的侯府了。
萧淮垂眸,显得暮气沉沉,他略了下眉,终究抬手轻轻拍了拍宁松的背,“好了,都没事了。”
宁松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内更是起伏,又死死抱着哭了一通。
萧淮回了宁邺侯府,未做片刻耽搁,又到了府中宁沽南的书房前。书房前有‘侍’卫守着,房‘门’紧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半开着。萧淮扫了一眼,就又立即垂下头,屋内有人,还是一众朝廷权贵。他在牢中,就已经的听说了,如今大长公主和小皇帝一齐称病不早朝,而宁邺侯虽深居简出,却有不少文武官员自发前来,俨然有小朝廷的趋势。
萧淮知趣,只立在外头石阶下等。已经是晌午时分,日头直直的‘射’在他的脸上。萧淮过的并不算好,是内心时刻如在滚油中煎熬一般。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稍一抬眼,见对面的‘侍’卫在偷偷打量他,目中似有些不屑。萧淮面目平静如常,竟是丝毫未动,仍旧垂下眉眼静心等候。
书房内,宁沽南正坐于正位,他坐的闲适。在场不少官位年纪长于他的,可未见有一人气势压过他。
下头坐着的一众人,喋喋个不休,宁沽南间或说上几句,或是拧着眉沉思,并不多出声。可每当他开口,必然是直戳重点,言简意赅得很。他早前,就已经透过半敛着的窗子瞧见了萧淮。
宁沽南的手臂搁在圈椅的扶手上,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他视线落在萧淮的背影上,见他虽是低着头,但背脊‘挺’得笔直。宁沽南心思微转,总觉得在他身上能找到自己的几分影子。
听得有些头疼,宁沽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底下那群人会意,面面相觑了会便都自觉的起身告退。他点头,又提点了几件紧要的事情,一群人才鱼贯而出。
甫一散去,这书房就显得不那么窒闷了。
宁沽南垂下眼,拿了手旁的折子来看,上面是礼部关于这次盂兰掖湖祭祀的安排流程。
掖湖……
宁沽南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场祭祀。也是在盂兰节。
那个时候的他,风芒正盛,站在小掖湖离着先帝不远。他仍然记得湖中红鼓上穿着盔甲踏出战歌跳祭祀舞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却早已是眉眼如画,叫许多王侯公子心驰神往。而她是天家贵‘女’,被先帝捧于心尖上的爱‘女’。
而后皇宫大火,再来小掖湖主持祭祀活动的裴揽光却成了人人畏惧的大长公主,冷血薄情。
今年呢?
今年的掖湖,却不知道……裴揽光又会不会去呢?
宁沽南‘唇’角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眸‘色’幽暗,不知道心内起了什么样的心思。隔了会,对着外头道:“进来吧。”
萧淮乍听见书房内传出的那道声音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走了进去。之前一众官员经他面前过去,他自是受了不少目光。萧淮在朝中这些年,也素有廉正之名,不知今日这般模样落在他们眼中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是否心中也会嗤然一笑。
萧淮才刚跨入屋内,就立即跪了下去,膝盖撞在地面,发出闷绝的声响。
宁沽南抬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见他虽然低头跪地,却是紧抿着‘唇’,半个字都没有从口中逸出。“起来。你既不认为自己有错,跪着又是为何?”
萧淮闻言,依旧低垂眉眼,抿了抿‘唇’,继而站了起来。“萧淮只是觉得……有负侯爷寄望。”
宁沽南的目光在萧淮脸上扫了个遍,犹如一条毒蛇般吐着猩红的‘性’子缓缓游弋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萧淮暗中咬着牙,像是‘逼’迫自己多一分镇定自持。
“寄望……”宁沽南将他说的那个字又轻轻喃喃了一遍,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恍似从萧淮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十分的可笑。他温雅的眉眼中透出冷意,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许多。(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只怕有裴揽光在,你也记不得我的那些话。”
临行前,宁沽南曾嘱咐过萧淮数件事情,末了却是一件都没办成,反倒叫自己身陷牢狱。其实他这个牢狱之灾显得有些缘由,因为如今的大长公主在宫内。如今一来,那个所谓的大长公主在勒州下的命令也就叫人觉得可笑了。
想让萧淮出牢狱并不难,只是宁沽南不想,有意要叫他吃些苦头。
萧淮听了这番话,长睫不经意的颤了一颤,他没有办成事情,的确是该受罚,于此事他无话可说。
先前宁沽南是知道那本密册在卫音荀的身上的,他设了连环计引她出京一路去西北边陲之地,就是想着让萧淮下手夺来这样东西。未曾想……东西落入卡察之手,而后卡察归降又献给了裴揽光。宁沽南的手抓着扶手,指端微微用力,雪白的肌肤下能看见青紫的血脉在流淌。若非紧要,又何必这样枉费心机。
“侯爷想要,萧淮定然能为侯爷取回。”萧淮声音中都透着苍白,他这一身根本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只是身上尚留着的几分气‘性’支撑罢了。
他说出的话,宁沽南却是不大相信。他望着立在‘门’口处的那个人,几乎要将他的整个人都看穿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噙着一抹笑缓缓开口道:“怕你转身,又去讨好裴揽光了。”
萧淮明知他怕是不会信自己了,京都遍及耳目,恐怕未必没有人知道那日的揽光和林沉衍曾到牢房见过他。事情既然做过,那边不可能是天知地知了。萧淮敛着眉眼,不见丝毫‘波’澜,如是入定老僧一般。“侯爷。”他开口,声音平淡,不浓不腻。“记得小时候,先帝曾说萧淮颇得了侯爷的‘性’子。侯爷也该清楚,许多东西,萧淮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一番话,萧淮说的慢条斯理,他抬着眼,目光直然不避的盯着宁沽南。“昔年侯爷为了姝水姑娘也曾冲冠一怒。萧淮没有当年侯爷的本事,所想所愿也只有一个我只要揽光。唯有让她再不是这天家贵‘女’,我……才有可能与她再在一处吧。”话刚说完,他又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人。
当初,萧淮满心不屑,只以为林沉衍那样的人,并非她的良配。可如今种种看来,揽光对他恐怕是早已动了心。而自己,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早年的那些情谊都耗得一干二净了。
宁沽南听见姝水二字,整个人都默然了。静寂了片刻后,才道:“你的意思……”
萧淮目光好不迟疑,一字字坚定道:“萧淮愿助力侯爷,只求来日能叫揽光与我一道离去远离朝堂。”
有根有据。宁沽南似笑非笑,他低头抚掌。萧淮的这番话投诚之语,说得找不到半点可疑。他爱裴揽光爱得执念重重,宁可毁了她也要得到她。眼下看来,他想同揽光在一道,也只有那个法子可行。她若是高高在上,他便再无亲近的机会。
“如若可以,也请侯爷到时候杀了林沉衍”
宁沽南不作声,目光锐利似刀,一寸寸凌割着萧淮的肌肤。而他面上早不复之前的那些笑意,而是有些‘阴’沉。
萧淮有些不寒而栗。今日的宁邺侯宁沽南早非当日那个温雅谦逊的宁沽南了,恐怕许多人都不会想到,势单的外姓侯会成为真正掌控这大膺。如今大长公主和皇帝统统都被架空,他只缺一个名号罢了。可这天下,只要有权力,又没有这个名号也并不是这样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宁邺侯府又怎么会生出个小朝廷来?
然而恐怕时日一久,就不能见光的权势未必能让人满足。
“杀了林沉衍?”宁沽南微微一哂,“此人的确留不得……而你,又拿什么资格来同我谈这些?无需你,裴揽光也早已经在本侯手心翻不出去。”
萧淮神‘色’微动,转瞬又眉目坚决了起来。“如若是宁松呢?只消我带走揽光,就立即绝了宁松的心思,侯爷……不是一直将她作为颗紧要棋子的吗?”
宁沽南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面上竟也真的‘露’出了嘲‘弄’的笑。他稍稍挑了挑眉‘毛’,“时至今日,你觉得她于我而言还紧要吗?”从出了京都那一刻起,宁松就变得不这样紧要了。因为这段时日内,宁沽南虽没有拿下十成卫氏子弟,却也有七八分暗中投诚效力于她。今日的卫音荀这个卫氏真正当家人的权势,也早不是当日的了。
宁沽南的话说得清润平缓,可其内又好像淬了毒,从他口中逸出就能要了旁人的‘性’命。宁松是‘药’人,能牵制卫音荀,可如今卫音荀背后的势力早到了自己麾下,她也是个无关紧要之人那又何况是宁松?
想要留的人不用留了,‘药’引也罢棋子也罢,自然都不重要了。
萧淮到底不如宁沽南的心思缜密深沉,听他说完,便知道自己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他既然疑心自己,又何必非用自己不可?萧淮直直的站在那,只觉自己‘挺’直的脊背有些发酸。
正这时候,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哭声。
宁沽男略皱了皱眉,从窗外望出去,只见一道身着明黄‘色’薄衫的人影跑了过去。
是宁松。
‘门’外守卫心中咯噔,知是自己犯了大错,立即跪了进来。见宁沽南面‘色’发紧,忙不叠的开口讨饶:“侯爷……是小姐……”
“小姐非……非要靠近……”
萧淮紧抿着‘唇’,只怕方才那一席话全都落入到了宁松耳中。
“你们自己下去领罪。”宁沽南话音未落,又从外头匆匆跑来了一人,“侯爷,小姐……小姐夺了马车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宁沽南缓了片刻,才冷淡开口,“由她去。”寥寥数字之中,竟没有一丝情意和温度。
萧淮不禁想到了自己,他虽不愿承认,但实际上他的确和宁沽南很像。骨子里面一样的刻薄寡情。
宁松没有去成皇宫,没有宁沽南的示意,这个时候谁也进不去皇宫。她不会驾马车,一路行来已经是惊险连连,所幸弃了马车跑上了皇宫东面的一座望铃楼。那楼几乎有五六层高,站在上头能望见皇宫里头,也能将大半个京都收入眼中。
宁松沿着旋梯飞快的跑上了顶楼,缩在一角放声大哭了起来。高处寒风灌入衣裳中,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棋子?
她是堂堂侯府千金小姐,怎么会是颗棋子?
宁松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萧淮和宁沽南的话不断回‘荡’在她耳中,叫嚣着嘲笑着。她那一刻,只觉得天塌地陷,以往一切都不过一场粉饰完美的骗局罢了。
可是……
她又怎么愿意承认这是一场骗局?没有人甘心被人当成是枚棋子更何况是她的父候
宁松哭得极为伤心,如濒临溺亡的人拼死耗尽着体内的最后力气一般。又不甘心如何她听得出宁沽南说话时候的语气,那种随意和漠视,和往日那个宽厚雅致的宁邺侯天差地别
加之……萧淮……
宁松一想到此人,就觉得有种无法言喻的懊悔和痛恨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戏耍自己吗?
从头至尾,她都是被他利用了吗?
那她到底是什么,还算什么
宁松坐在地上,越发将身子越发往小了缩。
望归楼上常有宫娥太监的家人思念宫中亲人而登此楼远眺皇宫,此时见了坐在一角哭泣的少‘女’,都远远避了开去。
然而,却有一人走纸她跟前,衣角尚在轻微晃动。他低声开口,“不服气吗?”
宁松怔愣了下,她此时心头犹如滚油烫过一般难受,抬起头来目光愤怒。一见来人,却是十分意外。
只见那人,又轻飘飘的说道:“不服气?那就去死好了。”他劝别人去死,却好像说今天吃了什么一般风淡云轻的口气。
宁松心底里头骤然又燃起了一道熊熊怒火。凭他是什么人也敢喊自己去死?她不过是荀夫人身旁的一只狗而已宁松咬着牙,口中弥散出一股血腥味儿。
“原来宁大小姐登楼不是为了死的……”詹‘春’说得声轻语细,可话语中分明是带了嘲笑的。
这话未必没有戳中宁松的心思,‘激’的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有些发颤。寻死?那一刻她的确是起了心思的,然而真正从这个望归楼的顶楼望下去的时候,又心生怯意了。宁松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哪里被人这样言语刻薄相待过,一时又气又怒,不知如何反驳。
詹‘春’眉眼一转,只叫人觉得颜若皎月,不输□□。“此时此刻,宁大小姐死不死恐怕都不重要了。”他稍稍眯着眉眼瞧宁松,因为是居于高处,自然而然有种俯视的感觉。
落在宁松眼中,却成了颐指气使。她心中一酸,眼泪又止不住簌簌的落了下来,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寒声道:“死不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夫人身旁的一个下人你就不怕……不怕我让夫人逐你出侯府?”说这话的时候,宁松其实是心虚的,原本她身为侯府唯一千金,自然有底气。而之前的那一番话,却叫她反倒是觉得没有立足之地。什么宁大小姐,什么侯府千金,统统是假的,她不过是一个已经无用的棋子罢了
詹‘春’诚然是怀着恶意而来,不过却不是为了叫宁松去死。“荀夫人……?”他诧异的挑了挑眉,轻轻笑着道:“夫人自然是觉得宁大小姐的紧要,你就是她的命。”
若是以往,宁松只当这是奉承巴结的话。可此时却疑心这话中带了别有用心。她瞪着双哭肿了的眼看着詹‘春’,咬牙切齿道:“什么意思?”
詹‘春’俯低身子,伸出手在宁松的脸上抹了一把,眉宇间像是漏出了几分可怜。“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宁松不自觉的瑟然发抖,眼眶之中又蓄满了泪水。
“是‘药’人。是卫音荀的‘药’,所以你才是她的命。”
宁松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却又似懂非懂,怔愣了一会,哆哆嗦嗦的开口反问:“‘药’人?什么是‘药’人?”
詹‘春’却只是笑。
宁松望着他的笑,心中越发没底,只觉此时就如同双脚踏空掉入了万丈深渊一般。
到底什么是‘药’人。她又怎么会是卫音荀的‘药’?
詹‘春’缓缓站直了身子,垂着眉眼望着坐在角落的少‘女’,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气味。旁人只道是卫音荀常年吃‘药’,宁松时常伴其所有才沾染上的。其实不然,这就是宁松自己身上的气味。
“打从娘胎起,就吸收的就是‘药’气。母体不食五谷只食用汤‘药’,而腹中子也由‘药’物滋养而大。等年岁大些,吃食用度也都脱不开各种‘药’材……所以,‘药’人并非食五谷长大而是‘药’,体质自然是别于常人。”
宁松皱着眉头想了想,只觉得并简直一派胡言‘乱’语,她吃喝之上又哪有他所说的什么‘药’材
詹‘春’见她神情不信,也不急着辩驳,只是又漏出了渐浓的笑意。“信与不信倒不紧要,日后你自会知晓,可现下,只怕宁大小姐的会有‘性’命之忧了。”他的话分明只说了一半,半遮半掩‘欲’言又止,显得并不干脆。
宁松眼中尚且留着水汽,用力眨了眨眼,而看清眼前之人的面貌,又觉得十分厌憎。连带着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觉得是被有用心。宁松低下头,双手捂着脸,将眼泪抹了干净,错身走过詹‘春’径直下了望归楼。
詹‘春’立在原地,直至见不到她的背影才收回目光,转而走了两步出去扶着齐腹高的栏杆。只见远远来了辆华美的马车,急急驶近在望归楼下停了下来。宁松下到了楼下,正走出去,抬眼见到从车内出来的贵‘妇’人。那贵‘妇’人十分孱弱的模样,一把将宁松的搂入了怀中。
詹‘春’望着底下那副景象,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从袖中‘抽’出了一块丝巾,略微垂下眼睑,不紧不慢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他容貌绝‘艳’,叫人难辨雌雄,被人盯着瞧,却也不回避,回之风雅一笑,又惹了许多少‘女’新‘妇’脸红娇羞。
宁邺侯府。
萧淮回了自己的屋子,浸入浴桶之中闭目起来。他藏有心事,眉宇团着一股青灰郁结不散。若是一个人执念太重,就处处得用心去算计。萧淮恍惚之间觉得有些累,可转念又发狠似得咬了咬牙。
“人已经回来了。”屋内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一人,低垂着头,与浸泡在浴桶中的萧淮不过是隔了一张纱屏。
因着水汽氤氲,屋子的一切都得恍若半遮半掩。
萧淮隔了会,才低声道:“知道了。”他声音清冷,却有些不带掩饰的颓然。
屋内那人诧异的抬起头,透过纱屏望向里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虽然是个生得粗壮的‘女’子,但心思却是细腻的。
“你有话说,怜柔?”萧淮缓缓睁开眼。
怜柔正是这许多年来跟在萧淮身旁的得力下手,她为他做过许多事情,关系也比一般人亲厚得多。
被他出声唤的‘女’子其实年纪并不小了,已经二十开外了。加之她风来雨去,更没有富家千金那样保养得宜,早已经不是一个‘女’子最娇‘艳’的年纪了。怜柔想了想,轻声开口道:“等你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也想离开了。”
萧淮不做声,半眯着眼看着她,才叹了口气,重重的点头道:“好。”
怜柔立在那不动,听他说了这个好字,心内又略起了一阵‘波’澜。她低着头,用手抚了抚腰间别着的一把玲珑匕首,面上竟然难得的‘露’出了似水般的柔情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也只能用这句话才劝慰自己。
“那好。”怜柔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又带了往日的那种爽快干脆。“这几日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小……小掖湖那边也都布置妥当了。”
萧淮摇了摇头,只淡淡的说道:“这些由你经手,我都是放心的。”
怜柔再度看了他一眼,诸多的心思也都深深藏入回了心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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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距离盂兰节不过四日,天气也越发热得没有章法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京郊的小院里头,林沉衍抓了把团扇,替揽光慢慢扇风纳凉。
这几日事情多,揽光睡得不安稳,直到午后半倚在竹塌上才稍稍合了眼。林沉衍见她难得睡得沉,但额头颈后都沁出细细的汗,将那一丝丝的头发贴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此时做这等摇扇驱热如此得心应手,林沉衍再回想当日天牢前的初次见面,不由噙起嘴角。只愿时光就此停止流转,他多有流恋此时的静谧安逸。
不过几日的功夫,经由宋采芯的牵线已经寻见了几位京都旧日武将。原本觉得不大可行的事情,经由一步步下来,却陡然发现着实可行。一则,武将不必文官,官阶累计之下必有不少衷心拥护的属下,即便被调离了旁的职位旧情仍在。二来,宋府尹当年为人处事圆滑,与许多人关系极为不错。而这第三……便是自宋府尹之事后,他们一众旧臣都或贬或罚,早生疑了。等安排了宋采芯与一众人会面,揭开了旧日来往书信上的秘密,再经她说了当年宋府尹获罪的内情。众人早已信了七八分。
既是有人早在当年就密谋京都小虎符,又飞快的调离了他们一众旧将。仔细思量,并不难推测,是有人要密谋造反。
不处其位而要让那些京都将士念旧日上级的‘交’情做军事上的变动,其实也是十分不易。然而,林沉衍并不是要全部的京都兵马。他想要的,不过是到时候宁沽南手中无可用之兵罢了。
林沉衍一下紧一下的摇着手中的团扇,目光落向了揽光的小腹。她的右手正轻轻的搁在哪里,手心向里,十指微微曲着,犹如在小心护卫什么。
“嗯……”揽光动了一动,用鼻音‘迷’‘迷’糊糊发了一道声响,她睁开眼愣了片刻,旋即报以一笑,“我睡了多久了……”
林沉衍听她声音沙哑,如同‘蒙’着一块未睡醒的轻纱,也温声道:“没多久,再睡会。”
揽光却摇了摇头,撑起身子坐直了,嗔怪似得瞪了他一眼,“这时候,我哪里睡得着,崔道呢?怎么最近他都没来过?”
“恐怕出不了城,如今早朝都已经免了,朝中文武官员进出的都是宁邺侯府,宁沽南怕是有意限制朝中大员的行动了。”林沉衍想起之前收到的消息,原本不想说,可稍稍犹豫之后仍是开了口,“今日有两个两品官员四个三品官员,被下了狱,都是这几日没有去到宁邺侯府的。”
“呵……”揽光冷笑了声,“他这是要‘逼’着所有人站位了。”
林沉衍点头,心道今日尚且有人不去宁邺侯府,等当了明日,只怕还能坚持不去的便少之又少了。“还有件事情,恐怕你是没想到。康卫公带了两个仆从去了宁邺侯府。”
揽光拧了拧眉,这个康卫公,她哪里不记得。今年初她的叔父江元王自缢于天牢,就有这个康卫公带了一众大臣跪在皇宫,等到了龙抬头那日又索‘性’称病在‘床’。
“他去宁邺侯府也是投诚去的么?”
林沉衍摇头,“康卫公不是病了好些日子,去了宁邺侯府也不进府,只在外头叫人从马车上端下了把圈椅,坐在侯府前对着‘门’骂了好大一通。他平日里脾气在外,谁又不知道,是以骂了好长会,竟没敢劝阻。期间倒也有官员三三两两从侯府里头出来,见了这架势,不敢停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的。”
揽光听他形容这情形,又想到康卫公年近八十瘦骨嶙峋,骂起来人却是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免好笑。“难道侯府也由得他如此?”
“大约是派人通知了康卫公府的人,不一会儿那一家大大小小都来了,齐齐跪在地上求着老太爷回家去。”
揽光听到此处便沉了脸,若不是宁沽南今日权势如此,康卫公也是有丹书铁劵的世家,何必如此畏惧。一念至此,她心中又生出了股咬牙切齿的恨来。
林沉衍伸手搭在她的肩头,捏了捏宽慰道:“你何必与他们这些人置气,等过后也正好将这些党羽肃清了干净。”
“啊……”揽光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发出了声音。“当日魏老师不是给过你一样关于那些大臣的东西?”
林沉衍明白揽光所指是什么,他抿了抿‘唇’,“此事若是处置不好,只怕会‘激’得他们更加向宁沽南靠拢。”魏东臣出事之前,曾将朝中官员的隐秘都汇集成了小册‘交’于他,每一条每一项若是公开了,都能叫这些人吃罪不起。[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可这时候,若是拿着这些东西过去,反倒叫他们因顾忌有把柄在揽光手中而偏向宁沽南,以致为求自保而巴不得宁沽南密谋得逞。
揽光轻轻一笑,风光霁月,她心中所想并非如此。“倘若……这样东西,并非是我们手中,而是在宁沽南手中呢?”揽光的声音轻轻柔柔,婉转动听,此时徐徐陈述反倒还带了几分轻快的口气。“倒是他们对宁沽南心怀忌惮呢?”
林沉衍垂头思付了片刻,抚掌道:“又几分可行。只是这东西……是真的要送去宁沽南那里?”
揽光一副自当如此的表情,她郑重的点了点头,“非但要送过去,还要旁人都知道,只是这时机很是重要。”
最好的时机,不过就是几日后的盂兰节了。到时候非但文武百官,天子大长公主,就连着京都百姓也都会一应到场。若是那个时候,有人呈送上了这样东西,不知道会掀起什么的‘波’‘浪’。
“这册子,世上知晓的恐怕也只有我们两个。而当初的魏东臣魏魏相,恐怕朝中官员都还是忌惮几分的。这几日,就叫人先将这些风声散出去,只消投入一小块石头,准保能将京都这表面的平静给掀开了。”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零星半点的秘闻,都会让这些小心谨慎的大臣动摇迟疑。
“事不宜迟,快着可靠的人去办这些。”揽光只觉得睡了一觉,脑子也清明了许多。她目光从林沉衍摇着扇子扫了过去,笑喟道:“多亏了你的这把扇子。”
林沉衍坐着挨近了几分,“卿卿若是要谢我,光是嘴上那么一说可是不行的。”
揽光是见过眼前此人无赖时候的行径的,想着自己和他在这事过分纠缠,只怕吃亏只有她自己了。随即啐了一声,下了‘床’,“陪我瞧瞧宋采芯去。”
林沉衍却兴致寥寥,揽光下了竹塌,自己反倒倚着栏摇着团扇扇凉。这团扇的扇面素净,上头只有用水墨晕染出的几座隐没在云雾中的山峰。此时由着林沉衍握着,反倒不显一丝‘女’气,叫人觉得公子风流原本就应当如此不拘一格。“那些事情都快处置得当了,你前几日不还说不愿见她的?”
揽光点了下头,眉宇间也‘露’出了些许的抗拒,“我却是不想见他,倒是想见见她的那个孩子。”
说到孩子二字,林沉衍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到了揽光的小腹。而后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仿佛他方才不过是不经意瞥到而并非有意为之了。
“怎么?”
揽光叹了口气,“那日那个肖兴修曾说,宋采芯的孩子有些像我父皇年轻时候的模样……我思来想去几日,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林沉衍并不能笃定,回想那孩子的模样,再经揽光如此一提,道果真是觉得有些像一个人。只是先帝幼年是个什么模样,他不曾见过。而那孩子的眉宇,有些向裴衾。
“宋采芯的话,应当没有可疑的地方。”林沉衍仔细回想了下,面‘色’也肃然了许多。
揽光料想今时今日的宋采芯也的确没有要诓骗他们的理由。“她说的若都是真的,那这件事情才越是可疑。”揽光略颦了颦眉,对着倚靠在竹塌上的男子开口道:“我还是要去瞧瞧。”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的确是有可疑的地方。林沉衍搁下团扇,站起了身来:“我和你一道去。”
二人才刚踏出‘门’口,就有一隐盾从院外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禀告道:“京都里刚传来的新消息,刑部‘侍’郎……被投入了天牢。”
揽光闻言脸‘色’立即一紧,刑部‘侍’郎正是崔道。她上前两步,急促的问道:“谁下的令,又是什么罪名?”
那人低垂着头,立即回道:“是宫里头传出来的圣旨,说是……说是当年崔大人当年办理的汪阁老一案存有疑异。”汪阁老一案,正是经由崔道的手办理的。这件案子,当初在整个大膺也是件震动人心的事件。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汪阁老真是会出事,非但出事,而且连累满‘门’。
这件事情,又怎么会被重新提及的?而且圣旨又是从皇宫中出来的……
“宁沽南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也并非第一件了,何况皇上年纪小颇是信任他。”林沉衍见揽光神情晃动,适时开口道。而后,又对着来探得消息的隐遁问道:“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回主上,还有另外一道圣旨传到了京都各处城‘门’,勒令各处加派人手,京都戒严,要彻底严行宵禁了。”
林沉衍听后点了点头,叫人下去。转头,见揽光眉眼之间仍有担忧,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崔道是你的左膀右臂,到了这个时候,宁沽南自然是对他所有动作的。只现在投入天牢,‘性’命尚且无碍,你也不必这样忧心。”
揽光知道此时可此自己的确是无能无力,只得听了林沉衍的劝慰。她正‘色’看着他,“崔道……这些年来,也只有他一人称得上是尽心尽力。若是宁沽南再有动作,便用隐遁的势力劫了天牢将他救出来吧。”先前语气有些哽咽,到最后竟然像是在软声求着他答应似得。
林沉衍如何不知道崔道的忠心耿耿,只是这事情横生枝节,只怕是要坏事情的。可他面前,揽光正目光灼然带着祈求望着。看着这样的的目光,林沉衍只觉心头发软,几乎就要满口答应。最终,他却是狠下了心,避开了揽光的目光,并没有应她任何话。
揽光呆立在原地,面前正对的不过是林沉衍的一张侧颜。他整个人似乎绷得有些紧,抿着薄‘唇’,像是刻意不想让让自己吐‘露’出一个字似得。揽光脑中嗡嗡作响之声渐渐退了下去,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方才何其冲动。许多事情,不是不想去做,而是不能为之。
揽光心中一分分黯然下去,也知林沉衍不应自己也的确没有错。只是崔道下狱,她担忧其生死,一时也恹恹不想再开口。
却是林沉衍,见她冷静了下来,颇有几分无奈的开口道:“去看看宋采芯那孩子吧。”揽光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的他后头。
等到了宋采芯那院子,那年岁尚小的孩童正在院中草丛中抓蛐蛐玩。之前林沉衍撤了房‘门’的守卫,只在院子外派了人看守。比起之前不知道是自由了多少。
堂屋的‘门’开着,遥遥往里头看,能看见宋采芯正坐在里头。
当日在西北小村,宋末是见过揽光和林沉衍的。只是这时刻,他多少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知道此地再不是由得他能到处戏耍的地方了。所以,等他察觉到来人后,他便将手中的蛐蛐丢了,瑟瑟缩缩的往后退了几步。
揽光微拧着眉仔细看,宋末此时穿得干净得体,脸上也像之前那样灰头土脸。此时此刻看过去,的确是有几分像……
宫中仍有先帝的画像,眉宇之间的确是有几分相似。而这孩子同裴衾年岁相去无几,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揽光此时看他,又觉得他与裴衾的面容也有些同。
她立在原地,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深深吸了口冷气,转过头去向林沉衍,见他神情也是肃然得紧。揽光原本还有些游移不定,这下倒是确定了,这孩子的确是有些像裴氏血脉。如此……她的一颗心又不由得不悬了起来。
他们二人没有会面宋采芯,而是直接折返了出来。
“你怎么看……?”
揽光摇了摇头,那孩子的一张脸,也叫他疑‘惑’了。而宋采芯并无可疑,而且……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些。她释然的笑了笑,“孩子年纪小,就算是眉宇间有些相似,也未可知。或许等再长开些,就寻不到这些了。”
“恩。”林沉衍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显然揽光的这番劝解之词,并不能打动他。
翌日,又有五六人被投入了天牢。所用的明目与之前崔道的一样,都是因着汪胡阁老一案。汪阁老在民间颇有声望,所以接连大臣入狱,他们也都只是拍手称快,竞相奔走告之,并没有惹得人心惶惶,反倒大为称颂。
揽光拍案冷笑,宁沽南果然是好手段,接连发落她得力的几个大臣,却寻了个好由头,叫平头百姓闻不见一丝旁的风声。
果真是好手段
林沉衍悠悠的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吹了吹上头碎末,小辍了口,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消息已经透出去了。”
“好。”揽光深吸了一口气,她神情越发凛然,咬着牙笑道:“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坐得安稳。”
相较之下,林沉衍却悠然闲适得多。他斜眼看向揽光,默不作声,方才咽下的一口茶苦得厉害,即便是到倒了现在口舌之间仍然留着些许。过不了几日的盂兰节,固然是攸关生死的一日,只是……他虽妥善安排,事必亲自过问,仍觉得有些难安。如此凝神想着,竟有心的分神。
揽光侧头,见他脸‘色’并不好,低着头目光阵落在手中握着的那个茶盏中。“怎么了?”
“没有。”林沉衍恍然回过神来,勉强对着揽光笑了一笑。“不过在想还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罢了。”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要留神费心思。揽光看向他的眸光一闪,起身过去挨在他身边并肩坐了下来。她侧过身去,头枕着林沉衍的肩膀,双手轻轻绕过去环着他的手臂,显得亲昵而无间。“等事成之后,世上再没有大长公主,沉衍……”她的声音柔了下来,娇娇软软,“你以前说的那些,我也很心动呢。”
我也很心动呢。
等没有了大长公主,世上自然也没有了裴揽光。她心动的他之前提及的那个避世的念头幽居山林,不理世间权势纷争。
林沉衍只觉得耳边那道声音酥酥麻麻的钻入到自己耳中,他侧过头,正好能够到揽光的额头,稍凉的‘唇’在上头轻‘吻’了下。
天牢内,崔道连同被下狱的几个官员都关在了同一间牢房。
同为大长公主党,之前几人过从甚密,可到了此时此地,却有些相看无言。就如今时势而言,他们这一党已无翻盘的可能。可古来朝廷党派之争都是你死我亡,几人也早做了打算,心下黯然却也坦然。他们几人都身处权利争夺的中心,自然比旁人更能敏觉,宁沽南早就悄无声息的布置了一张巨网,现如今才从水底下浮出水面,将他们一网成擒。
牢房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饶是如此也挡不住里头‘潮’湿窒闷。崔道一夜微合眼,眼下浮着两团乌青,可这时候‘精’神却是颇旺。他背靠着牢房的铁栅栏,原本的后背消瘦被硌得有些疼。天已经‘蒙’‘蒙’亮了,高出的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子外透进来光亮。然而也仅仅只是照亮那一方土地,再看其余的脸上,反倒是衬得脸‘色’晦暗。
崔道心中默算日子,宁沽南要在汪阁老一案上大做文章,肯定还会有公主党继续被下天牢后日就到盂兰节了。他低下头,手指在地面上划了几道,地面的粗粝从指端传来。
对手几年,他是知道宁沽南的手段的。这次他有意赶在盂兰节前清理他们一帮人,又怎么可能单单是下狱这样简单。恐怕……还要流些血来,才好起到敲打震慑的作用。
而论起忠心,他恐怕是裴揽光手下第一人,这首当其冲的,只怕也只能是他了。崔道早便已经猜到会是如此下场,功名利禄一场能在官场上善始善终的人,总归是少之又少。
牢房中静得有些诡异,尚大人有些坐不住,掩着嘴咳了两声,才掀起的眼皮在众人眼上转了一圈,“我说诸位……进来来家中老小可安排妥当了?”
坐在最里头徐大人接连哀声,摇头不语。
尚大人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其余几人,也都被勾起了伤怀之事,彼此宽慰了起来。
崔道却始终不搭腔,他是孑然一身的,父母早逝。然而,也并非全然无牵无挂。崔道一念至此,心中骤然酸胀,只是过不了片刻,他又将这些情绪又隐匿了下去。事到如今,再儿‘女’情长只怕是要拖累了她的。若是先前他所憾之事是未曾来得及娶她的话,这个时候,他所幸之事,便也是没有娶她。
“崔大人……崔大人?”
有人接连喊了他两声,崔道才回过神来,转头过去,见余下几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自己。
当中有人笑喟道:“到底崔大人沉着,到这个时候还如此淡定。”
崔道勉强笑了笑。
“崔大人,你看咱们说可在理?”尚大人开口,目光之中隐约带了期待,只等着他开口肯定似得。
可崔道,之前一直没有留心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做什么。尚大人最机敏,看出了崔道的为难之处,便低声道:“崔大人,近前来说话。”言下之意,他们此时所说的话颇有些忌惮外人。
崔道挪到了他们一处,几人围拢坐成了一圈。尚大人如此这般,将他们几人先前说的又飞快说了一通,末了问道:“崔大人,这宁沽南是要赶在盂兰节‘弄’出点事情吧?”
盂兰节那日会有事情,恐怕在京都官场带着的人都能体会出来。尚大人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句话。他想问,那大长公主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是这般话,他着实不好直接开口打探,所以只好迂回的问了这个。
如今公主和皇上几乎算是被幽禁在了宫中,那公主又会有怎么样应对之策呢?
其实尚大人很是疑‘惑’,先不说这段时日公主称病,就是前段日子公主也未曾召见过他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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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崔道看着他们,迟迟开口,只是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情。[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79-“公主不在宫中。”他神情肃然,分毫不似有假。
余下众人虽然心中早有疑‘惑’,可听他如此说,仍是面‘露’震惊。
徐大人第一个回过神来,反问道:“那宫里头那个?还有还有……宫里的皇上呢?”
崔道吸了口气,又道:“宫里头的明月公主根本是假的,而皇上却是真的。”
不消他继续说下去,尚大人已是面‘色’发白,怔然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宁沽南一直在用假的大长公主去傀儡皇帝?”这般说完,连着他自己都被吓了不轻,双‘腿’一软,直接朝后屁股落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竟也没有人来开口说话了。
隔了良久,徐大人才讷讷道:“宁沽南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连我们这些人都被骗得团团转。”
可他心里再试明白不过,崔道说出了一个比他们原先设想愈加严重得出的现实情况。并非是公主和皇帝被软禁宫内,而是宁沽南一人傀儡着公主和小皇帝。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何汪阁老一案会有圣旨传达。原来根本不是宁沽南假传圣旨,而是他根本就有那个本事来指使小皇帝心甘情愿的下这道圣旨。
皇宫之中,只有一个年幼得不分是非的小皇帝坐镇。大膺早是真正捏在姓宁的手中。
崔道低着声音,“公主身在宫外,不便与各位大人相见,烦请各位大人见谅一二。”
尚大人摇着头摆了摆手,还未来得及消化之前的消息,一个劲的喃喃,“下官等自然体谅。”
崔道此时说出真相,一来他被下狱之前已将盂兰节那日的事情布置妥当,二来,这些人共坐一条船,这时刻即便是知道了这个秘密生了旁的心思也掀不起风‘波’来。
再则……崔道抬起眼,目光镇定有力的在众人面上环顾了一圈,“诸位大人的仔仔细细想想,公主不受宁沽南挟制,才是我等的希望啊。如今有大长公主在外统领,擒宁沽南这‘乱’臣贼子师出有名。反之,若是公主和皇上共处宫内,咱们行事才是会处处受制”
崔道一番话说得高低起伏,隐约从里头能透出几分凌然杀意。
尚大人等余下大臣仔细掂量,心中俱是有了松动。可转念,徐大人又满脸忧‘色’,“那……那个假公主已骗了所有人,事到如今整个朝廷都偏向宁沽南,又有谁会去违逆他,只怕到时候宁沽南不肯承认。何况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都被欺瞒的这样好……”话未说完,却是满满的疑虑。
崔道正了正‘色’,目光坚定的摇头对着众人道:“诸位难道忘记了皇上和大长公主称病不朝的原因了吗?失足跌落台阶”他说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是字字铿锵有力,每吐出一个字都不容得人质疑。崔道这些年如何能成为裴揽光的左膀右臂,凭何能从一介布衣屹立于朝堂不退,缘故只有一个,就是但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那便都是有十分把握的。“诸位想想,这其中难道没有别的缘故在里头?”
徐大人张了张口,显然是有了个猜想,“崔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已经知道了?”
崔道冲着他点了点头,“诸位大人的恐怕还望了一个人林沉衍。林沉衍已经回了驸马府,杨大人在下狱前都是听说了吧?”
杨大人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猛不迭的被点了名,在一众目光下猛点了两下头。他是这间牢房内目前来说最迟被关进来。在官兵临府捉拿他之前,刚有小卒子来报林驸马回公主府了。
“林驸马是谁,难道他会分辨不清自己的枕边人?有驸马证词公主是假的,又会如何?”
尚大人心中一掂量,且不说被幽禁的皇上,但是驸马这一人,便很有说辞。因为驸马身上站着的是林相。当年的大膺左右丞相一起辅政,如今魏东臣早死了,只余下一个林易知,林易知是老狐狸,这么多年不拉帮结派不亲拢世家,积年之威,他说的话至少在百姓心中十分有分量。
尚大人抚手称好,面上也‘露’出了些许期盼之意来。qiushu.cc [天火大道]余下几人接头接耳的讨论的番,也都是不做声。
只有苏大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到底崔大人好心思,所以公主在宫外也只你一人知晓。怨不得旁的,原本是我等没这个能力,只能为公主做些跑‘腿’的事。”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即没了声响。
崔道无奈苦笑,他转眼看着面貌同自己一般年轻的苏大人,眼中一派清明之‘色’,“若是公主不信任诸位,又怎会让崔某将这些诸多的事‘交’于各位大人去筹谋。只是公主经年受宁沽南挟制,处事必须小心谨慎。此等大事,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非是公主不信任诸位,而实在是宁沽南在各处安排的耳目众多。饶是在我府中,便发现了不下七个细作眼线。”崔道皱紧了眉头,言辞愈发恳切了起来,“诸位大人身旁恐怕也有不少,实在轻易不得。”
一番话,将苏大人说得没有了声响。
尚大人年前几已经安排了家眷回了老家,如今也算得身轻一人。他早报了必死的念头,如今听了崔道的话,虽形形势仍不明朗,却已经透出了点希望来。所以,他也是这里头最先想开的一人,帮着劝解众人。
崔道吸了口气,他们与大长公主一荣俱荣,必须要同心同力。万幸的是,在下狱之前,他总算不负公主‘交’代。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生出了股轻松来。回想这几年,他无时不刻都如履薄冰,行事也不敢有半点差池。这种殚‘精’竭虑的活着生存着,远不是当日初来京都的自己能够想象的。
想着,崔道扯起‘唇’角笑了一笑,既慷慨又从容。他做了这许多事情,也只为了当初的那个愿望,即便宁沽南要当先拿他的开刀,又有何妨?
距离盂兰节不过两日。
林沉衍回公主府的时候,并未也已招摇,只是马车从东街稍稍绕了一圈。
可如今京都上下稍有眼力的都人人惊醒,林沉衍才刚踏下马车,几乎大半个京都的人便都知道了,林驸马回公主府了。
林沉衍之前是对外宣称去樾州的行宫休养调息,一去三月有余。而此时方才重回京都。而‘私’下里,有些小道消息的都已经听说了这位林驸马并未去行宫,而是先去了西坪州,之后又折去了勒州。
“驸马可回来了……”公主府中的管事殷勤出来相迎,他这个管事本是宫中的掌事太监,再公主出嫁之时便被拨来此处管事。原本以为在公主跟前伺候须得一万分的小心,谁知这几个月下来,却是过得十分舒心。公主驸马不住府中,他到成了这府内第一大的。
林沉衍疾走了两步,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微微拧着眉头问道:“府里头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管事的太监没想到他突然停下来,愣了愣后才回过神,急忙回道:“公主驸马不在这段时日,府中一切如常,奴才们都不敢懈怠。”
林沉衍并不言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常?”
管事太监端着小心谨慎,询问道:“驸马……可是奴才们可是不周的地方?”
林沉衍神情忽然一变,变得森然发狠,将他这张如冠‘玉’一般的脸衬得寒气冲冲。
宫里头的规矩大,管事太监早将这些规矩刻在了骨子里头,见了主子这等面‘色’,不管是非对错,先跪下来认罪。他这一跪,随在周遭婢‘女’仆从也都诚惶诚恐的磕头认罪。
“认错?错在何处了?”林沉衍冷笑着,嘴角浮起一丝邪气。
管事太监想了半会,想不出到底是哪里错,也不敢轻易承认旁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奴才不知,求驸马明示。”
“好好好”林沉衍咬着牙连说了几个好字,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如今正一大群人乌压压的跪在大‘门’口,被外人瞧去着实不好。林沉衍吩咐了‘门’卫,将府‘门’合了起来,下了栓。“福管事是宫里出来的人,可宫中都是受过训诫教养的,不比外头这些卖入府中的不知轻重……”
话一至此,福管事也约莫知道事情出在什么上头了,他正抬手下意识的‘摸’了一把两鬓落下的汗,又听上头传来愠怒的声音:“叫府里所有人都到大厅去。”等林沉衍的脚步声渐远,福管事才站了起来,对着身后一群人板了脸:“还不去各处喊人”
公主府的协芳大厅内。
林沉衍坐在上座,垂眸抿了口端着的茶水。福管事带了约莫百余人站了进来,饶是协芳厅宽敞,也不能完全站得下。按照位份,末等的浆洗扫地仆‘妇’站在了厅外。
林沉衍搁下茶盏,不轻不重磕在桌面上,“哐”的一声脆响。他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眼,却不做分毫停留。“这段时日,我与公主都不在府中,公主府又是刚建成不久,府里没有老人。独一个福管事,也都是从宫中拨过来的。可是宫中不同宫内,稍有差错便有辛房的酷刑等着……”
“辛房”二字让众人面上俱是一惊,自古来不知多少宫‘女’太监是死在了辛房里头,民间更有传言,辛房的每一寸砖瓦缝隙都是深红‘色’的。那是因为,血水常年沁染,如何都不能洗刷去掉。
福管事听了也觉得头皮发麻,更是偷偷拿眼神瞪了底下人数眼,心道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惹了事,不少得待会自己也要吃上一顿训了。
林沉衍见下头众人面‘色’各异,却都‘露’出了惊慌之‘色’,很是满意。遂又不疾不徐,低沉了声音道:“府里头没了主子,便有人拿自己当主子了?”
众人心内一颤,立即屈膝跪了下去。
林沉衍只笑,笑得邪气又‘阴’沉。
福管事见这态势不大对劲,恐怕的确出了大篓子,只是他自己是府中大管事,忙不迭跪了下去,膝盖落在地面上发出实沉沉的一声。他膝行了两步,伏在林沉衍‘腿’前急忙磕头,“驸马爷明鉴,奴才……奴才的确不知道驸马明鉴”连连讨扰的之后,却不见上头那人有丝毫话语。福管事一狠心的站了起身,到了府中下人面前,恶狠狠的说道:“谁犯了事自给儿说出来,别没的拉旁人替自己受罚平日府中好吃好喝相待,你们这些个刁奴竟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对不起主子的腌臜事情”
他说得又不解恨,咽了口唾沫又想继续开口。虽说是在公主府,可比之前呆在宫中,已不知是舒心了多少。他眷念这份工,自然不肯轻易被这些人坏了去。所以,心中更是生出了股怨气。福管事想到之前林沉衍的话锋所指似乎是那些的刚买进府的,便朝着后头走了几步,对着跪在外侧的仆‘妇’踹了一脚。“你说可是你‘混’做什么事”
那仆‘妇’原本已是吓得不轻,在偷偷抹泪,猛地被管事凶狠一脚,侧倒在地,更是嚎啕哭了出来,“民‘妇’不敢,民‘妇’不敢啊”她吓得不清,神情凄哀不免叫人心生同情。
福管事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满她的这幅做派,正待再说些威吓的话,却听林沉衍淡淡的开了口:“这是怎么?难道哭一哭闹一闹,便能将这些事情都一并抹了干净?”
林沉衍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叠纸,不知道上头是写了什么,不过密密匝匝的黑字之中还夹杂了一两处的红印。“京郊的一处宅子,怎地都不见了?”
福管事往着林沉衍手中扬着的纸头上看了眼,心中一个‘激’灵,默念道坏事了难不成那些纸头就是地契不成?可府中地契一类都是‘交’予库房保管,而库房的钥匙一直是搁在他身上。福管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别着的一大串钥匙,钥匙还在,可他的‘腿’脚却不自觉地软了下去。
林沉衍目光也落在了福管事的面上,没有半分温度。继而才徐徐说道:“你是宫中出来的人,规矩也晓得,公主自是看重你才会叫你从宫里来替我们管这公主府……福管事,你再仔细想想,于这库房钥匙上,可有什么是你怀疑的?”
福管事原本以为依旧是在劫难逃,正着急着该如何为自己分辨,却不料林沉衍这番话,一时之间,心中感‘激’连连。他垂下头去,扯了袖子‘摸’了‘摸’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来,心中也不敢松懈一刻不停的回想。过了片刻,他的坚定回指了一人:“是他,孙大河”
林沉衍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既有人将这东西送还我了,再对着买家核实一下,自然能作准了。”
那孙大河是个‘精’瘦的汉子,倒是一脸不惧。福管事现在心中是懊恼不叠,当日能收他进府正是因为此时口舌生莲,十分会来事,何况入了府中,手脚也颇是勤奋,不料却险些让自己栽了个大跟头。福管事上前,一把擒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扭将出来。可这孙大河,虽然生得瘦弱,却是一番奇力,福管事反倒是被他一甩,踉跄开了两步。
“小的受过公主恩德,自然要为公主着想,别说是卖了拿处宅子,就是杀了宅子里头的人小的也愿意去做”
林沉衍眸光骤然一黯,说出的话也之前冷上了许多:“好得很。福管事,这等人才,留在府里也是屈就了。”
福管事听得稀里糊涂,不知什么宅子,也不知什么宅子里头的人。“奴才,奴才这就将此人送去官府,按律查办。”
林沉衍目光又看向下头,“这些人里头,又有多少是买进府的?”
福管事面‘色’一僵,府中这百余人中,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约莫又一大半都是新买进来的,只是他当时也喊人查了身世户籍,并未不清白的人。
“既是刚买进来,那就好好立立规矩,不要再有此等人‘混’迹其中。都带到庄子上去,择好的再带进府,不好的……卖了或是就留在庄子,也不必再回府里了。”
福管事急忙应了。他心中知道林沉衍因着出了这事,是不大相信这些外买进来的人了,遂急忙打发了这些人去出去。府里在京郊正要块薄田,正好叫他们去那。
福管事回禀了后退了出去,这事多半是这样就算了了,他心内也安定了下来。只是想了想,又觉得竟是有些稀奇,这府中外头的宅子颇多,少了一俩间即便是自己都还没有发觉,怎么就劳得这位驸马爷这样气势冲冲的发了好大一通火?就说刚回公主府,还未坐定呢何况这段时日公主称病,这驸马也没紧着入宫看望。如此,一对比起来,就越发觉得怪得紧了。
那宅子里头住了个人?住了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林驸马生了这样一通火?
福管事摇了摇头,也并不多想理会这事情,只怕知道得越多越难的独善其身。还未入夜,就套了十几辆马车,将这六七十的丫头仆从都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去。
公主府的那十几辆马车是乘着夜‘色’出去的。
可马车还未到庄子,京都里头许多大户人家已经晓得了这件事情。这样声势浩大,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卫音荀的身子越发不中用了,然而她最近也没有往常那般过得舒心,不时要套了马车奔‘波’在外。她是回了卫氏本家的,在堂上坐了好一会,才将气喘顺过来。堂下坐了几个卫氏再朝为官的老爷,年岁有老有少,却独独只有卫音荀一个‘妇’人。
卫音荀抬起眼帘朝着众人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自己在卫氏的威望早不如以前了。出京一趟,她的确是失了好多东西,宁沽南设的一个好套子。可即便她知道这是宁沽南的计谋,她也只能乖乖由着他去算计。只因为他的这副身子,根本由不得她自己。
卫音荀由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老父每每望着她扼腕叹息,惋惜她身不为男儿。而卫音荀却只后悔,为何她不能有副健康的身子。
“阿荀啊……”堂上最年老的一个忍不住开了口,“你身子从小不好,应当好好开口,再这样奔‘波’,我们这些做叔伯的,看了又怎么忍心。”谆谆善意,面上又满是担忧之‘色’,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卫音荀勉强笑了一笑,然而她神情惨淡,就算是笑了也并不能叫人觉得她的好些了。“二伯心疼阿荀,可是阿荀又如何不心疼卫氏这偌大的家业……”话音未落,她又接连着咳嗽了起来,仿佛一口气上不来,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又有一个年岁稍长卫音荀些的开口了,他面‘色’不愉,显然是不满卫音荀之前的那一番话。“荀夫人说的什么话,卫氏这么多人,难道还未让咱们家这百余年的根基给断了?”
卫音荀咳罢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卫益升,这段时日跑宁邺侯府的最是勤快,卫音荀如何不知道他早已投诚了宁沽南,恐怕他是早不满自己了。
“难道卫都尉以为跟了宁沽南,就能保证自己荣华富贵了?还是能抱住卫氏屹立不倒了?可知这天下……到如今还是裴氏的天下”卫音荀一鼓作气说话,有些气急,伏在圈椅扶手的手指不禁抓紧了去。
他们都是自家人,谈话自然也不需再多加掩饰。宁沽南如今的权势的确可怕,可他权势再滔天,天下仍是裴氏的,此时弃裴氏而倒戈向宁氏,就是逆谋造反
卫益升冷笑三声,“荀夫人是侯夫人,如今却跑到卫氏来指责我等不向裴氏尽忠不知道侯爷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想法何况卫氏一族从来只效忠天子,裴氏是天子,那我卫氏效忠的就是裴氏,若来日旁人成了天子,难道还要我等卫氏子弟违抗天命不成?”
其实今日能来的几人,已是给足了卫音荀面子,真正一心依附宁邺侯的卫氏子弟早已闭‘门’不见她了。此话在堂中‘激’‘荡’不已,其实更是应了在座许多人的心声。
“如此说来,你们便是铁了心要顺从宁沽南密谋造反了?”卫音荀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胸’臆间翻滚着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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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众人不应她。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访问:. 。
卫音荀只觉得遍体生寒。她诚然晓得如今形势是宁沽南占尽天时地利,可宁沽南若真是得势了,又岂会真正饶过他们卫氏一族。恐怕到了新权更替那一日,便是要屠尽他卫氏满‘门’之时了。
她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年有余,又怎么会不明白此人的心思非常人可想的深沉。旧年的事情恐怕他桩桩件件都是刻划在心中的。只是卫氏盘根错节早已经屹立有一百多年,跟本不是他一己之力能根除。若是来日大权得握,第一个就是要的清算当年的账。何况,在他这样一个冷淡无情的人,在心中却恐怕将姝水看得颇重。
卫音荀朝着族人的脸,不免心中生出了股悲凉。若是旁人举事,恐怕卫氏能搏一搏,可宁沽南……她如今是万万不想此人能成事的。因为宁沽南成了天子,就再没有卫氏一族,恐怕他们的下场会惨得很。
“……我便倚老卖老了,阿荀啊,你的这些兄弟子侄,也都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了。”
卫音荀垂下眼睑,想起这些年来她尽心竭力为族中筹谋,到头来却是以为另找了出路。可不过是一条绝路罢了。她缓缓转动视线,将在场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说不出的滋味来。可她素来不爱强求别人,今天也只强求了宁沽南一人,只是当中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晓得。
“阿荀,你说咱们卫氏之‘女’,说是成事那一日你理应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阿荀,卫氏一族可都是为了才这般鼎力相助呀。”
那位辈分高的卫氏叔伯又忍不住改口劝说,余下人也都是应着他点头称是。
卫音荀实在听不下去,站起了身,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抽’离。她久病缠身,面容早就被耗得如白纸一般苍白,可再苍白也比不上她此时的心境。
好得很,果真是好得很。
卫氏从来是个大担子。虽是担了四大氏族的名声,可内里早就不容从前。族支庞大,支出就大得吓人,可是这些叔伯太爷长辈的吃穿用度却都讲究的厉害,非山珍海味不举筷,可族中后起之辈就少有资历出众的。这些年,她着实为了这个家耗费了许多的心思。如今……眼见着他们都不需要自己了。卫音荀背过身,抬头看着正堂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先祖画像,叹了口气道:“我自小身子遍不好,如今叔伯子侄既然都能商量着拿主意了,我便也将族中大权‘交’还给诸位了。”
堂下坐的几人早盼着这日,方才听她说完,便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来。只是一瞬又都收敛了起来,闭了口谁都不愿意先抢了话头去。试想他们都是男人,年岁又都长于卫音荀,哪里愿意处处受这个病气缠身的‘女’人管制。积年的不服气,只等着她‘交’出族中大权了。
“哎阿荀你这又是何必……”
卫音荀转过头来,虚弱一笑,对着卫二老太爷道:“二伯,我思量这件事情有些日子了,今日这一回去,也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出来。二伯为了我这个身子着想,也当让我把这族中大权‘交’换出来。”她说了一半便忍不住‘抽’出软帕捂着‘唇’的喘息了会,“族中开支收入,宅子地契稍后我就叫人送过来,烦请各位到时候开了宗祠‘交’接清点,若有什么不明的地方,查人去侯府同我说。待我看过后,再一一回复了。”
言已至此,在场诸人也都不在假意推辞,纷纷合着卫二老太爷的话,怜惜了一番卫音荀的身子,又嘱咐她好生休养。
卫音荀再坐不下去,也没了心思同他们寒暄周旋,恹恹的别过头咳了两声,推说身子不好便离开了卫府。
时已是皓月当空,漆黑的夜幕严密得透不出一丝风来。卫音荀转头看了一眼方才出来的堂屋,里头灯影‘交’叠,怕是都在紧着高兴,竟也无一人出来相送她这个先前的当家人。
呵,这就是她苦心经营的卫氏了。
卫音荀出生世家,其实也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越是权‘门’子弟越是会趋炎附势,或许是早刻在骨子里头的本‘性’了。她并不伤心,却也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沿着小路走出,卫音荀伸手折了一段枝桠,上头繁‘花’锦簇,间或点缀了几片翠叶。她拿了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气味并不好闻。人生之事也大多这样,十之□□是不如意,又哪里有这么多十全十美。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等出了卫府的‘门’,侯府的马车正大咧咧的停在正‘门’口。‘玉’风手腕间搭着披风,正坐在马车前头百无聊赖,猛地抬头见到出来的卫音荀,立即上前,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了?夫人你脸‘色’这样白……”
卫音荀望着眼前这人,生得清隽俊秀,她速来喜欢这样的长相,如宁沽南,如萧淮。甚至在‘玉’风的这张脸上,她能实实在在的瞧出前头两人的影子来。可是他们又是不同的,‘玉’风同他们二人不同。
‘玉’风不通文墨,甚至有些话说来都是有些粗陋。
当年的卫音荀‘艳’羡才子,而今日的她却觉得‘玉’风这样的才能让能亲近。
“夫人……?”
卫音荀收回心思,拢了拢肩头的披风,朝着马车走去,“没什么,回府吧。”车马是宁邺侯府的车马,不过却没有配车夫。自上一次后,‘玉’风颇‘花’了功夫去学了驾马车。
“夫人。”卫音荀才刚入了马车坐定,外头就有一道熟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掀开了车窗帘子,见卫海已经站在了车外头。
“夫人,卫海当值,才知道夫人来了……”
卫音荀点了点头,在卫氏小一辈中,她素来看好他,所以往日也颇多提携照顾。所以他这时特地追出来解释,也并不意外。卫音荀不开口,正待搁下帘子吩咐‘玉’风驾马,卫海又骤然一步朝前。
他的手仍然握着佩剑,双手抵靠在车窗上,“夫人,不论卫氏如何,卫海受夫人之恩,不敢忘怀。卫海愿意追随夫人左右。”他神情坚定,因为是行伍出生,说出的话也带了铿锵的果决。
卫音荀回头,看着面前不远的这张脸,不由蹙起了两道淡淡的烟眉。“你是卫族子弟,可知此举的后果吗?”
卫海紧抿着‘唇’。
“你有这份心意我知道就行了。”卫音荀心知如今就算有卫海在身旁,也无力改变什么,而于他自己更不能有什么好的。马车缓缓行开了几步,卫音荀又掀开了车窗帘子。
卫海原本立在原地,见状立即快步上了前去。
“不管来日天下形势如何,卫氏恐怕都不得好。”卫音荀到底于心不忍,对着这个颇为看中的侄子提点了一句。“眼下的局势复杂,你须得仔细看清楚,不要一味被族中长辈牵引着走。该拿决断的地方,便要当机立断。”说罢,卫音荀又低声咳了几道。她搁下了帘子收回目光,自此从卫府出来,她恐怕是再无机会也不愿再踏入这个地方一步了。
宁邺侯府。
宁沽南难得空闲,便从下了来往前厅去。府中各处都点了灯,哪里都是亮堂堂,就是仆从婢‘女’干活都比往常殷勤卖力了许多。
今夜正是皓月当空,天上那一轮明月独悬,垂下淡淡的月华。落在宁沽南的身上,仿佛是从他自身散发出的清贵之气。
“侯爷,林沉衍并未歇在公主府,回了林府呢。”随在他后头的心腹小心回禀着。
宁沽南漫不经心的哼了声,走了许多路才骤然出声道:“他自然是不会住在公主府的。”
那心腹是个三十多的男子,留着撮小胡子,手上不紧不慢的摇着羽扇,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
“都怪我那兄弟办事不利,没能将侯爷吩咐好的事情办好。”那男子用羽扇掩着面,一副懊恼后悔的模样。其实哪里是他什么亲兄弟,只不过是是同一个姓的远方表亲罢了。被安排进了公主府挑些事情出来,可惜,并不如他们之前所设想的发展下去。
宁沽南面上无甚‘波’澜,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要的是离间裴揽光和林沉衍之间的关系。他太了解裴揽光了,她在自己跟前这些年,自己又怎么会不了解呢。她身体里留着裴氏的血,而裴氏最大的弊端就是生‘性’多疑,她也逃脱不开这样的本‘性’。
他所做的,不过是播下一颗小小种子,而它便会在揽光心中深根发芽继而无限长大。
“过犹不及。”宁沽南只是缓慢的吐出了这四个字。他这几日不苟言笑,肃然得紧,可怕怕吐这几个字的时候,却带出了些许笑意。
“可是……这个林二公子将府中一多半的人都发落到了庄子里头去了。”男子摇着扇子,迟疑着说道,他是怕其中有不妥的地方。可公主府中下人来历,他早就派人‘摸’查得一清二楚了,加之里头还有他们自己安排的人,的的确确是没有的半分可疑。
“既是不放心,那就喊人盯紧了。”宁沽南想到林沉衍的样子,不免生出些微厌恶,皱了皱眉,就连着眉头都拧了几分。那个叫砚芳的清倌他之前是查过的,林沉衍之前与她‘交’往过一年多,这样经年的陪伴,亦或许还有些情分。何况……她现在是有了身孕,被安置在京郊的宅子中。若不是他差人去查了,恐怕林沉衍做的这样隐秘,不会有人知道。遣了人去庄子……或许是为了砚芳,又或许只是他察觉了府中有眼线,借机将这些身份不明的一道发落出去罢了。
那心腹得了吩咐,立即记了下来好叫人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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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相府。
林沉衍回相府的时候,晚膳刚撤下去。林易知正拿了一块帕子擦拭着手,见到林沉衍,也没有半分讶异之‘色’。
倒是林缜思带了几分吃惊,“二弟,你怎么来了?”
林沉衍见桌上还有一盘粘米团未来及撤下,便拿手拈了个吃了起来。
林易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板着脸道:“没规矩”
“人若是饿了,这些规矩哪还有力气去守?”林沉衍半分也不将林易知的呵斥放在心中。
林缜思急忙出来和稀泥打圆场,“二弟定是外头回来饿了,再让厨房准备些饭菜吧。”
林易知见顺势坐了下来的二子,见他眉宇之间郁结不畅,又想起当下形势,知他必也多劳心。他这个儿子如何,旁人不知底细,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外人都道林府的大少爷虽不是嫡出,但行事机敏为人敦和谦敏,进退有度,颇随他。可林易知却知道,真正像自己的是这个二子,最为世人弃之一笑的林二公子。
这些年来,他都是怨自己的。可当年的事情……林相爷心思微晃,看向林沉衍的目光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再非那样凌厉。
厨房利落的出几碟小菜来,林沉衍就着饭吃得并不出。林缜思忽然开口道:“二弟连日奔‘波’,怎么吃得这样少?”
林沉衍不急不缓的拿了干净的帕子擦拭了嘴角,才转过头去,稍带了惊诧的问道:“大哥怎么这样说?”
林缜思一怔,却听林沉衍含笑着又道:“从西坪到京都,虽然路途遥远,可到底车马平稳,倒真不算多少累。”
堂中仍有不少仆‘妇’,林缜思略低头,咳嗽了一声,才回应道:“二弟到底是去休养的,又刚回京都,我不免多思量了些。”
林易知对着周围的几个仆‘妇’示意都下去,不出片刻,偌大的厅堂便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了。
“好了。”林易知淡淡开口,“即是到了家中,便也不必这般谨慎了。后日就是盂兰节,那日必要有些动静。我只想看看,如今你是个什么想法。”
谁知听了这样一番话,林沉衍更是笑得轻浮,曼声道:“我能有个什么想法,即便是有想法,恐怕也都是些荒唐想法。”
林易知脸‘色’一沉,抬手拍在桌面上,“砰”得一声重响,“‘混’账东西”神情态势,恨不得此时上次扇这个逆子两个巴掌。
“即是如此,你何必这时候回这来?”
怪不得道知子莫若父,林沉衍渐渐收敛漫步尽心的神情,“宁沽南的小朝廷日益繁盛,恐怕父亲这几日也过得不舒心。”皇帝称病不朝,朝廷百官却早起出入宁邺侯府,林相位高权重,却也索‘性’称病闭‘门’。好个称病闭‘门’这不过是特殊时期对外的托词罢了。“我来时听路上人谈论,父亲这段时日身子很是不好,时常称病。”
林易知讪笑,他目光在自己这个孽障儿子的脸上转了一圈,却紧闭了‘唇’。若是再这般兜转试探,他也不必再枉费了那些心思。林相爷收回了目光,起身回自己自己书房。
从头至尾,林沉衍都视线落在他的背上,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倒是林缜思,再度温声开口劝慰:“爹也上了年纪了,这些年身子是不比往年了,二弟何必要事事拂逆了爹。”
林沉衍站起身,却不是离开转而是换了个圈椅坐下,他好像果真是累及了一般,将整个人都依靠在了后面椅背上。“大哥说话永远是这样周全。”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浑身上下又显示出一种疏漠的气质。“做事……也是这般的周全。”
林沉衍与林易知有间隙,所以只肯喊他父亲,而林缜思却喊爹,里头的亲疏一目了然。林沉衍自负是有几分了解这个略长自己几岁的兄长,他这些细微心思却是今时今日才真正体会到。
年少时候,他颇有才名,那时候的兄长不过是敦厚少年,他意气风发,自然也不会注意这些。而后来,他沉沦颓败,而昔日不起眼的林家大少爷却成了人人赞颂的才俊。这里头……岂是这样简答干净。
“身在我们这样的家中,处事又怎么能不周全。”林缜思听得他这样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过他自持能力颇好,转眼功夫便恢复如常,仿佛完全没有听出他言语中旁的意味来。“就算是爹这样,在朝堂上也不得不事事周全。”
林沉衍嗤然发笑,“大哥恐怕看差了,爹能在朝堂上屹立多年,不是因为周全,而是因为从不过多参与党派,一直都是独处一身,不依不偏。岂是大哥若为的周全?”
林缜思如何瞧不见此时他眼中的这些讥嘲,见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林缜思心头不由如火大炽。只是,他面上仍然是维持着先前的平和,缓了缓才开口道:“二弟有话,不防直说,你我到底是兄弟。”
林沉衍望着不远处的这张脸,也正对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眸中幽深。他心中微微一动,转而神情又松了下来,不再有之前的锋芒相对,笑了笑道:“是了,你我原本便是兄弟。”
林缜思有些意外,不想他竟是会什么多不发作,只顺着他的话偃旗息鼓了。
谁知隔了片刻,林沉衍又道:“大哥这些年来跟随父亲,也在父亲面前给我求了不少情……只是,父亲不待见我,大哥再从旁劝慰,岂不是让父亲更恼怒于我?”
“二弟,大哥并这般想法。”林缜思急忙辩解,可心中却不由得舒了口气。
林沉衍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又浮现出一缕厌烦之‘色’。“沉衍是知道大哥心‘胸’傥‘荡’,不似我这般……只是,我如今多依仗父亲,虽不期望他能原谅我,却也不想他更加厌恶于我。”
林缜思这才完完全全卸下了心中的担忧,暗道他原来只是怕有了自己的反衬让林易知更不喜他。也是,这个时候,裴氏岌岌可危,他身为驸马,再不乖顺些求林易知想想法子,恐怕是无力挽回什么了。念头转完,林缜思看向林二公子的目光又亲切了几分。“父亲去了书房,我也有事情要去处理,二弟回了自己家也不必拘束。”
林沉衍不置可否,目送着林缜思的背影远去,面上神情一变,再不是之前那样喜怒形于‘色’,显得十分内敛。他支手,目光落于微微捻动的指尖,坐了会才往外头走去。
林府里的路,他是十分谙熟。去往林易知书房的鹅卵石子路,他年少时经常走,可时隔多年,此番再走过去,却觉得有些咯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或许,并非是因为鞋底薄了的缘故。
林易知的书房是座单独的小楼,建在小片小竹林中。他曾说过,竹子常青,四季推开‘门’窗入目都是翠‘色’,即是养眼,便觉得心也随着年轻些。说这话的时候,林易知不过三十出头,正是朝堂上后起之秀的翘楚。
林沉衍才到前,见到‘门’是稍稍开着的,似乎是特意给人留了‘门’一样。他正在迟疑,便听见有人道:“杵在‘门’外做什么,进来”
说话的,正是林易知。林易知正站二楼窗前,见他远远而来,低头行路,一段鹅卵石路也走得小心谨慎,可到了‘门’前又站着不前了。
林沉衍抬头,又顺应着走进了。林易知在二楼,他便也沿着木梯一路朝上。二楼上架满了书架,上面是林易知多年收集来的书籍字画。林易知并非是氏族子弟,年轻时候为了读书也吃了不少苦,以至于后来功成名就唯一念想也只有收集各类书籍这一项了。这些书,大多都是孤本绝本,年代久远,故而林沉衍一上来,便闻见了股霉味。
林易知手中捧着一本书,略抬眼见到林沉衍的细微神情,问道:“怎么?几年不上来,连这味道都受不住了?”
林沉衍毫不遮掩的点了点头,“以前每每上来此处,都恨不得多读几本,可如今在我眼中,倒真是成了一堆没用的旧纸。”
意外的,林易知并没有勃然发怒,也没有丝毫动怒,只是平静得很。他抬眼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儿子,忽然开口道:“公主怎么样了?”
“好与不好,都要看父亲愿不愿意帮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了。”林沉衍目光灼灼,他原本姿容不凡,此时在灯火之下更是犹如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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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林易知心下叹了口气,望着他心下竟生出了许多滋味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访问:. 。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有些捉‘摸’不透,故而对他做的许多事情也就吃不准深浅底细了。就好比他现在口中所说的儿媳‘妇’这三个字,到底是有几分情谊在里头。
“你对裴揽光是真心,还是……”林易知锐利的直视着他。
林沉衍竟有些意料到了他会这般发问,不觉意外反倒是十分从容。他一字字清晰肯定的回道:“自然”只是,等他说完后,仍觉得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几乎不加多少思索,反问道:“那父亲对娘……又是否有真情真意?”
林易知神情一震,他目光向来敛而不‘露’,现下却好似是有无数飞刃呼啸而出。“‘混’账”
当日的林易知,也是清隽斐然,只是出身不高即便是有了官职,也并未有多少世家小姐垂青。可独独林沉衍的娘魏氏不弃下嫁。而后,林易知官场平步青云,自然也就有不少传闻,传闻林易知不过是攀龙附fèng之辈,依仗了岳家之势的小人。身份悬殊,自然就会有许多人揣测其本意。
“父亲……”林沉衍语调忽然放软了。
林易知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如此,便也不再苛问。魏氏生下林沉衍后不过两年便已经亡故,而她娘家迁怒也早不再与这个‘女’婿来往,而后形同陌路,倒再也没人想起当初的风言风语。林易知想起魏氏,也是神情怆然,昔年恩爱实在不足外人晓得。
“好。你既是真心,我自当也要为着这个儿媳拼上一拼。”林易知声音低沉开口,仿佛心中已然有了深思熟虑之后的法子了。“只是,我另有一事要问你。”
林沉衍尚未回应,便听见那肃然声音传了来,“你以往胡闹我管不得你,可如今那‘女’子怀了身孕,你待如何处置了?”林沉衍抬起头,满脸讶异之‘色’。“父亲如何知道的?”
林易知见他如此,就知道这事情定然是错不了了,语气也越发生硬上许多,“不论你是不是尚了公主,这等‘女’子决计不能到林府来的。”
林沉衍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有了打算,只是父亲是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你不在京的这段时日里,这‘女’子偷偷跑上了府中几回,不过都被你大哥挡了回去,却正巧有回我下朝瞧见了。”林易知想起那日情景,着实是气的不轻,面上几分薄怒渐浓,“已经显怀了。”
这下,林沉衍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眸中闪了闪,已是能将这前后事情联系起来了。可他面上却是并不显‘露’分毫,顿了顿道:“这个事情过了这两日才好处置。”
林易知这才稍稍满意。楼上灯火忽明忽暗,显得这位相爷的脸,也染上了几分垂暮之‘色’。
林沉衍忽然想起之前他的那个大哥所说的话爹也上了年纪了,这些年身子是不比往年了。处在朝堂高位,又怎么可能舒心得起来。或许林沉衍也心生过退意,可到了这个时刻,便是想退也无处可退,只迎头一步步往前。
林易知有些吃不消站,转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指了指跟前的椅子,示意林沉衍也到近前来坐着。
这几日下狱的下狱,倒是处置了不少当初的公主党,可还尚未动到林府头上来。一来林易知身居相爷,全高权重,二来,他在民间颇有公正廉洁之名,不少寒‘门’士子视他为榜样。所以,即便是宁沽南想到动林易知,也不会选在这个当口,不会这样仓促,须得细细筹谋。林府,暂且是安全的。
林易知手中握着书卷,眼‘色’之中却好像是染上了许多恹‘色’。眼下这形势,他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宁沽南异心昭著,只看哪一日称王了。如今按照宁邺侯府小朝廷的态势,挑明了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小皇帝年幼,要如何挑明,就要看宁沽南的意思了。
裴氏如今嫡亲的血脉只有裴揽光和裴衾二人,一则是裴氏原本血脉不丰,余下些许叔伯也早这两年被裴揽光收拾了干净。而他一个外姓侯,想要名正言顺的登基成为皇上,想要堵上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并非易事。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林易知总觉得盂兰节那日会是个转折,宁沽南手上恐怕另有足以有恃无恐的东西。只是,他现在说不清……“公主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林沉衍略说了下盂兰节那日的布置,林易知听后沉‘吟’片刻,才开口:“你们能这般安排,也算是细心了。可仍有一个问题,小皇帝到时候什么办?”
林沉衍面‘露’笑意,“这倒是要问父亲了。前几日听闻父亲进宫了,之后小皇帝就失足于台阶。”
林易知见他能这样留心这两事情的关联,心中些许宽慰,“他倒也是个机敏的,我去朝见之时已流‘露’出诸多怀疑,可到底宫‘女’太监中也有不少宁沽南的眼线,并不能讲话挑明了说。此后那一招,怕是他有心试探。到底是裴氏的血脉,虽然年岁小,却已经藏了心思的。我有十分的把握,小皇帝是知道了宫里头的那位大长公主是假的了。”
林沉衍和揽光先前就已经是猜到了,只是这事情紧要,非得来亲自问了林易知证实不可。“既是小皇帝也知道了,那日行事也就再不需忌讳什么了。”
缄默了一会,林易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踌躇片刻问道:“当年皇宫大火之时,你在那可有察觉都不对的地方?”
当年的事情,正是林沉衍和林易知的死结所在。他误见了那一场宫变,可林府上下却笃定了真正的林二公子在府中。
林沉衍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那日火光滔天,不对的地方?呵,那日的京都处处都不对若是有对的地方,又哪里置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稍稍牵扯起嘴角,眸中也似乎映出了当日他见到的那些火光,真是可笑之极
“你再仔细想想”林易知稍沉了声音。
林沉衍皱了皱眉,果真去仔仔细细将当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可到底什么都想不出来。
林易知叹了口气,“当日并非我未卜先知此事而闭‘门’不出,而是当日早朝过后,我被先帝有所暗示。”
“先帝?”
“当时禅位的太上皇裴镜郁。”
林沉衍怎会料到从父亲口中说出的是这话,顿时一怔,隔了会些微回过神来。“父亲是说……先帝早就知晓了那日发生那件事情,还曾嘱咐你不要出‘门’?”
林易知摇头,“并非嘱咐,而是那日先帝曾问我,若是当今天子昏聩无道,该当如何?”想到那日先帝反常一问,林易知两眉之间也郁结起来。“那时候新天子登基不足时日,先前做太子时候为人谨小细微,虽非圣明之君,却也算不上昏聩无道。我听了之后,只觉得心内巨震,先帝此前并未透‘露’出丝毫对新帝的不满,甚至提前退位,那又为何会有此一问?”
林沉衍思付片刻,便也想不出来,只觉这事情委实奇异。
“而后先帝又问,大膺这世家‘门’阀可能根除?”林易知记得当时他是摇了头的,朝廷早就被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占据,要是想连根拔除岂不是要散了整个朝廷?世家把持,导致寒‘门’子弟难以出头,即便是他做上了当日的官位,除了颇费了一番心思,也比旁人多了许多的幸运。
林沉衍默然,过后才低声问道:“父亲想说,先帝早有了整治世家的心思?亦或是这心思被世家知晓,所以才招致此后祸事?”
林易知不应他这话,显然这说法,并不中他心里头生出的那个想法。
“世家在大膺早有百余年的历史,而真正有了整治却是在大长公主垂帘听政之时,若说先帝想要整治世家,远不必等到退位之后。可偏偏又是等到了退位之后才提及此事,这又是为何?”
为何……
一连两问,林沉衍都回答不出。只好像‘胸’臆间一片空白,喉咙也似是被浆糊堵住了一样。
虽然达不出,可先帝问出的两个问题,却倒真是古怪得很。只是这样两个问题,就能让林易知体会出那夜将有大事要发生吗?
“我出宫之时,要经过太子寝殿,而从角‘门’出的时候,正见‘侍’卫‘交’值。其中有一人就笑着道:今日太上皇吩咐了,太子殿各处要严加地方,越是年关越是要仔细。起初我并未留意,等过了几重宫‘门’,却见‘侍’卫多有更换,又闭了不少宫‘门’。等回到家中仔细一想,便觉得事情不大对了。即是先帝吩咐,他若并不想让我知晓,大可让我避开那时间出入宫内,可偏偏这一切都叫我看到了。而我告退之时,先帝那一句天寒地冻,叫我晚上少走动,免得告病不能朝。又说当年亲自提起来的几人,如今就剩一个人,叫我再别让他失望了。”
林沉衍听完这些,心中顿时掀起了‘波’澜,可转念仔细一想,又实在想不明白。当初皇宫失火,正是因为各处宫‘门’被上了锁,扑火不急。可之前这番话,林易知却是指明了宫‘门’下钥是先帝亲自布置。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果真只是巧合?
可若这些真是巧合,那先帝最后的那番话仔细体会起来,却是大有深意。
林沉衍抬头,目光清明的望着林易知,谁知他竟略微垂着眉眼,‘露’出倦怠之‘色’。好似经年谋算,到底是心累了。
“或许,等你相通了这一层,便也就能相通宁沽南为何会短短今年便从势弱的外姓候成了大膺真正掌权者了。”
林沉衍起先并没有体会出这话中的深意,然而林易知在官场和为人处事之上却从来都是十分的谨敏,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话灌入到林沉衍耳中,在他‘胸’臆间反复‘激’‘荡’,更是叫他面‘色’也一分分白了起来。
不过短短几年功夫罢了,即便是当初挟制小皇帝和揽光,又为何会演变到了的今日地步?
林沉衍再不敢去细想,只觉一个惊天的秘密就摆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抬起头,见林易知早已不知道何时离去了。二楼的书房只剩下他一个人坐着,窗户依旧敞开着,明明是无风夏末夜晚,他却觉遍体生寒。一抚掌,才惊觉掌心早已经是沁满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翌日天未大亮,紧闭的宫‘门’第次而开,为首的太监垂首将一卷明黄圣旨举过头顶领着十数太监疾步。厚底皂靴踏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像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头。圣旨是落向天牢的,天牢中此时关着最多的便是先前的公主党。
因着时辰尚早,侯府的朱漆大‘门’还未开启。可巷子中已经停了不少软轿,有些着了官服的下了来两两低头‘交’耳议论。这情形,竟是要比之前真正在宫外侯早朝还要殷勤些。只是,他们脸上到底有些愁容,郁郁不快的模样。
府内,宁沽南起的早,正抓了把鱼饵投喂天青裂冰纹盆内养着的几尾锦鲤。奇的是这些不足半手掌的鱼都是一般大小,体态匀称。
宁沽南将手中的饵都投了下去,瞧了几眼略将衣袖挽了几道至小臂。他伸手入水,修长手指想开收拢,离开水面时掌心已经躺了条肚子稍稍比其余‘肥’了些的锦鲤。
近旁伺候的‘侍’婢立即上前双手接过,低声问道:“侯爷,可还要再换条新的来?”
宁沽南将手搁在净水中洗净,又由着另外的‘侍’‘女’拿干净的帕子擦拭。他从来动作都是分外闲适从容,叫人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事情。“不必了,扔了去吧。”
‘侍’婢言喏,小心的退了出去。
宁沽南回转过身,早有手下立在那等候多时。他使了个眼‘色’,叫屋内余下的那个‘侍’婢也出了去。
前来回禀消息的那手下立即开口道:“侯爷,圣旨已经下到天牢去了。正是依着侯爷所想,早上发的圣旨,到下午才行刑。”
宁沽南‘唇’角有丝丝笑意,可再仔细看去,脸上分明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仍是寻常模样,寡淡平静。“只有留了充足的时间,才能叫那些心向大长公主的官员都死了心。呵,她这个时候哪里会现身,即便是崔道要受刑。”
“侯爷说的是,下旨和行刑之间越是留有充裕的时间,越是叫那些不知好歹的都死心。连着崔道都顾不上了,咱们这位大长公主难道还会顾得上他们?侯爷果真是好计谋”
好计谋?
宁沽南冷冷一笑,倒倒是不必上裴揽光放出的那些风声来。只是略传出他捏着朝中文武百官的辛密,便已是让投诚与她的这些官员都人心惶惶了。宁沽南微微咬紧了牙齿,可又想抚掌称妙。揽光却也是会这样攻心算计了。
那谋臣见了宁沽南脸上神情变化,心知他是为了这几日那传言的事情。传言诚然不妙,可却也‘逼’得那些大臣越发恭敬了起来。“侯爷大可放心,如今这行事那些留言,也只会叫他们越发孝敬侯爷罢了。侯爷大可去府外瞧瞧,这天还未大亮,百官的轿子已经从府‘门’外一路排到了巷子口。如今,又有何人能与侯爷相抗衡?”
一切看来都是形势大好,若是平稳过了明日的盂兰节,那便是真正的大权得握。这谋士说出的话,不禁有些欢欣。
宁沽南心内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期盼明日能见到裴揽光,想知道明日她还有哪些举措。
当日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亦或是婉转求饶的裴揽光,终于也要反抗他了。
京郊。
揽光得到消息的时候,日头已经升了起来。她手中正捏着一只被子,一个分神,杯子连带着里头的水摔在了地上,碎瓷和茶水溅了一地。
揽□□得发抖。
“二哥说了,让公主这个时候为了大局千万沉住气。”烁方见了揽光这幅模样,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
揽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恨不得不能自己。
宫刑膑刑
揽光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也丝毫没有察觉。虽她心中已有了意料,宁沽南定然会拿公主党开刀,首当其中的也必然是崔道。可她却不曾料到,圣旨上头却是并未写下死刑,而是宫刑和膑刑
即便是与当年汪阁老一案有关联,可勿‘乱’如何都不可能会用到宫刑和膑刑宁沽南这是……存心羞辱罢了他不过是想显示他如今的权势罢了
揽光‘胸’臆间腾起熊熊怒火,犹如被无数滚油焦炸一般。她握紧着的拳头重重敲击在桌面上,“暗卫都给我召来”
当日的十八暗卫,折损了不少,可余下的仍都是‘精’英之流。可为了明日的盂兰节,揽光早将这些暗卫分散在了各处。如今要十八暗卫去天牢劫人,并非难事。可如此一来,便是要将他们从各司守之处调离开去。
烁方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一步上前拦在揽光面前。“公主清早的旨意,却到下午动刑,分明是个圈套”
揽光恨得发急,怒道:“即便是圈套又如何?”
烁方一怔,皱紧了眉头似乎也等心情稍稍平复,才道:“会如何……公主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自然会知道。烁方虽然自幼跟随二哥,可出入的不过是江湖,朝堂的事情烁方不大懂,可也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要成就一番大事,必然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一字字都敲打在揽光心头,这些……她哪里不懂。可等事情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才会发现许多事情都不能一句顾全大局能挨得过去的。崔道正直年轻,家中单传并未娶妻,犹记得几个月前揽光曾听闻他有意中人赏赐了一根簪子与他。
只可惜……
若是没有今日这场大变故,他也必然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可事情到了的如今的地步,死了的人也太多了。皇权的争夺,自来都是有许多的流血。从她的父皇皇兄开始,从那半皇宫的妃‘子’宫娥太监开始,流血就已经存在了。
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
揽光想得通。她弯下腰,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由得细细的哭了起来,哭得绝望又压抑。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或许从一出生开始,就不能畅快肆意的活着,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逼’上了这条路,只得沿着一直走下去,不偏不倚补得回顾。
烁方见揽光弯着身子,消瘦的肩头微微耸动,孱弱无助得如同寻常‘女’子。世人常道,大长公主嚣张跋扈,傀儡皇帝,不过是宁沽南将这一切的恶名都冠在了她的身上罢了。
这一日,过得尤为漫长。
揽光坐在屋内,坐到夜幕低垂,她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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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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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膺开汇朝三年盂兰节。[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皇帝的銮舆是午膳后出的皇宫,其后跟着大长公主的车辇。前后接有禁军侍卫开路,执戟握枪,巍峨端正。而宫女皆着彩裙花簪簇拥车马四周,远远看过去犹如天女下凡,美不可方物。自京都到掖湖这段路早用清水花瓣清道,两侧百姓跪地迎接。
而文武百官则是各带家眷坐于马车依照品阶高低依次排在后头。先行的队伍到掖湖时,队末的还未走出京都的东街。声势浩大,是为大膺第一祭祀之日。
因着行得缓慢,等裴衾下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掖湖旁有处小行宫。老太监史公公见状,紧忙道:“皇上先行去行宫休息片刻,奴才等已经安排妥了一切。”
裴衾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的。这段时日瘦弱了不少不说,就是这一下午的颠簸,也叫他白了一张脸。裴衾四顾看了看,“姑姑呢?”
老太监满脸堆笑,“大长公主的车马还在后头,如今驸马爷赶在祭祀前回来了,他们肯定要说上会话的,皇上先随奴才休息去吧带着外挂闯异界最新章节。”
裴衾脸色一沉,显得是听见驸马回来有几分不悦。这老太监在裴衾跟前已经好几年,自然也晓得他素来是不喜这位林驸马的。嘴上也不说什么,只引着小皇帝去了行宫。
裴衾就着茶点吃了几口糕点,又问道:“姑姑怎地还不来?”
老太监正琢磨着要如何小心回复,就听见了裴衾略抬了声量道:“朕不管!你去将林沉衍喊过来!”
老太监抬手摸了把自己额上的汗,他今日是被宁邺侯亲自嘱咐过的,看好小皇帝,谁都不能让他见,更别提什么林驸马了。他之前的那番说辞不过是推搪之词罢了,谁曾想倒是小皇帝钻在上头要将林沉衍了。
裴衾见人不动弹,登及不痛快,抬脚在他肚子上踢了一脚。“你这老刁奴,朕不过是让你去召个人,难道也遣不动你?”
老太监急忙跪在了地上,连忙讨饶:“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只是今日这外头为着祭祀的事情乱得很,即便是派了人去寻林驸马,这一时半刻也未必寻得见。不如……不如等祭祀过后回了宫再召见不迟。”
裴衾听了这番话,更是大怒,将手中的糕点盘子果盘子一并扫在了地上,摔了个七八烂。“怎么迟不迟!乱不乱的!朕要见谁你们便去给你找来!”说着又不解气,跳下了软榻,抬脚又对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踢了几脚。“你们都是不听朕的!朕是天子!你们这个狗奴才!都不听朕的!”
“谁不听皇上的了?”殿门被推开,入内之人一身石青色湖绸缂丝的锦袍,外头披着一件鹤纹披风,开口说话便是十分温雅平和。
裴衾乍见来人,眼中怯怕一闪而过,转瞬便指着下头跪着一群近侍太监冷哼道:“宁叔叔!你瞧这些不听话的狗东西!朕要将他们都贬了去,朕再不想见到他们。”
宁沽南走近了,不疾不徐的道:“这些都是在衾儿身旁伺候多年的,事事都会为着衾儿着想。眼下外头的确乱得很。”
裴衾嘴一瘪,也说不出旁的什么话来,泫然欲泣的模样。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姑姑近些日子来都不怎么见衾儿,是不是只喜欢那个什么林沉衍了?”
宁沽南略微一笑,“衾儿想多了。”他转眼在地上扫了一眼,“还不将这些都收拾了下去。”
众近侍得了这话如蒙大赦,一众用袖子将地上的碎末收拾干净跪着退了出去。
宁沽南有意支开所有人,带着裴衾坐在软榻上才开口问:“衾儿可觉得公主比以往有些不同了?”
裴衾怔然,呆愣的望着宁沽南,眸光之中似乎闪烁着惊讶和不解。
宁沽南并不讶异他这样的神情,继续温声问道:“你仔细想想。”
裴衾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似懂非懂的问道:“宁叔叔是说姑姑同以往不同了是吗?”他略歪着头似乎想了片刻,“衾儿经宁叔叔这样一提,才有些发觉,姑姑……很有些不同了呢。”
“哦?哪里不同了?”
裴衾皱紧了眉头,满脸的纠结之色。“就是那日我同姑姑一道摔下台阶……当时姑姑眼中的神情,很是不对。可她明明就是衾儿的亲姑姑呀,又怎么会不对?”
宁沽南不言语,心中却已然冷笑了声,只是面上不显露半分。果真是那日,被裴衾看出了假公主的问题。然而,他对裴衾早有控制,就算是当日的林易知入宫,也绝不可能有说出居于宫中的大长公主是假的这类的话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即便他心生疑惑,恐怕也未必能想到,大长公主并非真正的裴揽光。
宁沽南指腹微微捻动着戒指,摩挲上头细细的纹路重生大牌千金。他垂下眼,正对上了裴衾疑问的视线,却只是微抿着唇。
裴衾心中发急,又问道:“宁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宁沽南面上露出少见的肃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低醇甘冽犹如一坛酿了许多年的酒,涓涓的淌入裴衾的心底深处。“衾儿可曾想过,他未必是你的姑姑!”
裴衾闻言,又是吃惊又是震怒,“怎么会不是我的姑姑!她就是我的姑姑!”
宁沽南摇了摇头,见裴衾骤然发急发恼也如之前那般悠容淡定。“衾儿可曾想过,她是假扮的大长公主,而真正的大长公主早不在宫中了!”
“啊!”殿内悄然无声,裴衾过了好一会才从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紧忙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唯恐再从口中泄露出丝毫声音来。只是,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有过疑心,可当这件事情从宁沽南口中说出,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裴衾既害怕又惊慌,眼眶不一会就红了起来,像是蓄了一层水汽。再开口,已显得多了期期艾艾的哽咽,“那……那真的姑姑呢?”
宁沽南摇头,只道:“衾儿可知道如今外头是个什么形势?”
裴衾不知,也很茫然。怎么他的亲姑姑陡然之间就换了个人了呢,那她到自己身边又是为了什么?想到这段时日来的种种事情,裴衾只觉得害怕得紧,身边的这些奴才也渐渐不听他的话,他明明身子无碍,却总找着借口不让他去早朝。他想见谁都见不着,只得隅在自己那一座小小的宫殿中,竟是哪里也去不了!
裴衾越想越是心慌,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起来。“他们,他们是想要朕的皇位吗?她是不是想要杀了朕!那样就不必逼着朕给她下这下那的圣旨了?”
宁沽南望着他,微微拧起了眉头来,眉宇之间满是忧色。他将裴衾拉到身旁,抬手将他脸上的眼泪抹了抹,一字字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如今是皇帝,再不可轻易哭泣。今日祭祀那假公主恐怕会有动作,若是在这等场面上她仍是不知收敛,也只好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处置了她。也好过放任她继续为祸。”
裴衾神情懦弱了下去,他是全然没有想到今日这种场面。宁叔叔是要他杀了大长公主吗?他有些不确定,那个真的不是他的姑姑吗?
那这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想象的人?
宁沽南眸色幽深,里头的心思藏得深,外人见了他的眉目只觉得内敛。此时实在不宜多说,他淡淡的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衾儿可还记得汪阁老家的汪颐?”
裴衾皱了皱淡淡的眉,“记得。不过……不过……”他语气发哽,再也说不下去。不过汪颐死了。汪颐同听他年岁相当,两人很能玩到一处。然而却因为汪阁老一案牵连,汪颐后来也没逃过一死。
宁沽南道:“王颐并没有死,只是这几日重审汪阁老一案,又才现了身。衾儿了要见一见?”
裴衾眼中当即大亮,可转瞬又狐疑起来,“宁叔叔说的是真的?他……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宁沽南走了出去,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半开的门缝中钻了进来。“裴衾!”
裴衾朝着那身影快步走了过去,与迎面而来的人抱在了一道。“你怎么……”
汪颐脸色憔悴,比从前不知难看了多少,身上这身衣裳都脏旧的很。他心中委屈,见到了裴衾就嚎啕大哭了起来。“都是你重审阿爷的案子,我才敢出来。”
“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裴衾见到昔日伙伴,很是欣慰。
汪颐难抑伤心,拿袖子抹着眼泪道:“我躲起来了……呜呜,裴衾,有人要杀我神武耀世!有人要杀我!”
裴衾面色难看了起来。当年的汪阁老案是裴揽光的主事,一切都是她办了之后让裴衾下旨的。汪颐口口声声称有人要杀他,裴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裴揽光了。当年汪颐也是要死的,不过是他苦苦求了裴揽光一整个下午才放他一条性命。
“是……是大长公主吗?”
汪颐猛点了点头。
裴衾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下意识的咬着自己的唇,直直的望着汪颐。“汪颐,你还记得那年我们瞧的那本书吗?”
汪颐一愣,反问:“什么书?”
裴衾缓缓开口,仿佛心思有些放空了去。“就是那年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随汪阁老进宫。”
“那日并没有看书啊?”汪颐仔细想了想,当年初次见面,他是来做裴衾陪读,然而那日裴衾撕了书,又哪里看了什么书。
裴衾艰涩的笑了笑,才轻声嗫喏道:“是啊,我都忘记了。阿颐你恨我吗?恨我下旨对汪阁老抄家灭族吗?恨我后来又不能保护得了你的性命安危。”
汪颐小小的身子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然而他却是挺直了腰背抬头望着裴衾,红着眼啜泣道:“汪颐不恨皇上,恨的是大长公主!为什么皇上的天下却事事都要大长公主来指手画脚!皇上,你难道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议论大长公主的吗?又是怎么议论皇上的吗?”
裴衾面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讷讷道:“怎么说的……”
“他们说大长公主是女皇帝,权倾朝野滥杀无辜!说皇上……说皇上不过是个傀儡!”
裴衾愈发觉得天旋地转,他接连后退,措不及防也跌坐在了地上。他以前从不知道这些,可这短短时间竟又让他知道了这样多。裴衾脸色发白,想要哭,却发现丁点眼泪都没有。
难道在他身边的……早就不知道他的亲姑姑了?
那么,这些年来逼着他下旨的都是奸邪之人了!他们都是坏人!都是想要谋夺他的皇位!
他不是傀儡皇帝!他不要被人傀儡!
他才是大膺的天子!
天下所有的一切,都该是被他操控的才是!
心中一切都在不断叫嚣着,裴衾恍惚抬起头,殿内除了他和汪颐,早已不见的宁沽南的身影了。他又看向汪颐,自己统共就他这样一个朋友,他自然是信任他的。
老太监见时辰不早,就小心的进来敦促。“皇上,祭祀的时辰就要到了,您还是先更衣吧。”
裴衾略显木然的被他扶了起来,宫墙靠里的长案上供者宝剑。老太监去拿衣裳的时候,裴衾已经将宝剑藏在了身前。
“皇上,老奴伺候你更衣。”
裴衾抽出宝剑,噌的一声,猛地会转过身,将那柄寒光泠泠的剑贯穿在了老太监的胸前。他面向即便是带着稚气可以仍旧是掩不住腾腾煞气,一张小脸都几乎扭曲了起来。“叫你们不听朕的话!叫你们这个狗奴才不听朕的话!”
裴衾犹如魔怔了一般,双眼通红,将宝剑拔了出来,又刺了进去。口中仍是喋喋不休的嚷道:“狗奴才!让你们拘着朕!你们都想要朕的皇位!”
那老太监瞪着双目,委倒在地咽了气。
裴衾恨及了,小小年纪手染鲜血却并不觉得害怕罪恶神冠全文阅读。心底里头反而生出一股畅快来。
他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他是天子,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愿!
祭祀开始的时候,天色以及完全黑了下来。近日来有些湿热,掖湖上笼着薄薄的水雾。
礼官唱吟,小皇帝摔着文武近臣缓步出来。他微微昂着头,虽脸上白得吓人,然而神情桀骜,眉宇之间倒像是聚了不少绝然戾色。
而后大小掖湖两侧的人群行叩拜大礼,小皇帝落座。礼官再次吟唱,宫人搬着装满的百味五果的盆子鱼贯而出,置于两侧佛陀金身与僧侣面前,以视拯救入地狱的苦难众生之意。在场的五百余僧侣皆是京郊各处寺庙集齐而来,在此行祭祀的流程早已谙熟在心。再听礼官一声唱吟,便闭目垂眉手持木鱼敲打起来,口中吟吟念念,余音绵长不息。
小皇帝原本心中就得藏着事,听了这些便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烦躁得很,不由皱起了眉来。宁沽南正站在他的左手边,望了一眼,又疏淡的收回了目光。
方才宁沽南见到那老太监的尸体,尸体被戳了七八个洞,血流了小半个内殿。饶是成年人一眼看过去也是要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这六七岁的小儿,竟这般淡定在床榻的锦被上一下紧一下慢的拭着剑身上的血。
哼。
宁沽南心中冷笑。
到底是裴氏的血脉,冷情冷心,要杀起人来便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心软迟疑。
小皇帝有些走神,抬眼时候见大小掖湖面上已经飘了零星数点火光。原来是要放河灯祭祀先祖了。湖岸四周的人便都将手中提着莲花灯放置了下去。乍眼看过去整个湖面都被明暖的烛光点亮了。
裴衾朝着四周看了眼,并没有见到相见的人,目光却触都了一个并不愿看见的人。
林沉衍坐开得稍远些,他不过是担着个大长公主驸马的名号,在朝堂上也并没有丝毫官职。而此时大长公主都尚未现面,他这个驸马就更是显得无甚重要了。一众官员环视,竟没有一二和他开口寒暄。
林沉衍正往小皇帝那正位看过去,谁知才刚触及,裴衾就好像厌恶似得瞪了他一眼。坐在小皇帝身旁的是宁邺侯,林沉衍目光潋滟,竟像是存了几分笑意。
宁沽南悠容的扫了眼,未做半分停留就有收了回头。好像他从未见此人放在眼中一般。
林沉衍斯条慢理地将面前一杯水酒灌入口中,站起了身掸掸衣袖往人群外头去。他这才一走,人群中却也有几人随着他动了起来。
他沿着山路走了些许,不远处便是小行宫。大长公主公主的车辇还停在不远处,但他今日却并未见到那个大长公主。
林沉衍想了想,入了行宫折往公主下榻的额寝殿。宁沽南会放着这样一个假公主单独在宫里头?林沉衍是不相信的。他手中捏着把象牙骨扇把玩,一下下敲击着自己的掌心。
那守卫见是他,自然也晓得是林驸马。可是早前侯爷却是有命令的,不论是谁都不能见大长公主。
“不论是谁都不得进去?”林沉衍微微一哂,挑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侍卫心中将宁邺侯与林驸马颠了颠,硬气了几分,挺了挺胸道:“回禀驸马,谁都不能见。”
林沉衍定定的看了他几眼,居然是退了步,只含着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他手中持着的扇子收拢了,在那侍卫肩头不轻不重的敲了两次,转身便有从容不迫的走了。
侍卫本以为是个难缠的,谁知道竟这样容易就走了,不由舒了口气,越提起精神来守着殿门黄金牧场。
按说也是奇怪,公主既不出席祭祀大典,又何必随行来了掖湖,既是来了,又为何禁闭宫门不出。
林沉衍出了行宫,又沿着山路往掖湖的方向走去。
祭祀大典正在进行,浑厚的钟声透过密密匝匝的林木如潮涌般一波波传来,惊得晚憩归巢的鸟儿纷纷惊起。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走来。
林沉衍脸上虽然挂着淡笑,心里头却想着旁的事情。他于揽光这几日并未见面,可若是按照计划,等到了祭祀舞祝祷之时便改现身,算算还有两盏茶的功夫。然而,林沉衍心中略有不放心,就随便走走看看。
“二弟往哪里去了!”一人疾步迎了前来,因为走得急,他一手抓着下摆,到了林沉衍跟前才搁了下去。
林沉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才笑着出声道:“大哥最是稳重,怎的事情要急成这样?”
“方才爹寻你不见,为恐你生事……”
林沉衍“嗤”的发了一声,挑了挑眉道:“生事?我哪有什么事可生的?”
林缜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大长公主有关的事情,你到底听不听!”撂出这话,不待林沉衍言语,他便已经立即说道:“祭祀场外的林子里,大长公主要杀人呢!”
林沉衍脸色慢慢变了起立,定了定才道:“大长公主要杀人,岂是我能拦得住的?”
林缜思不料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二弟不愿去也由得二弟,只是那事情正好被爹撞见了……”
林沉衍变脸比翻书还快,神情又软了下去。“那便劳烦大哥了。”
如此一闹,林缜思已隐隐有些不痛快,只强压在心内,吸了口气方道:“随我来吧。”
林沉衍回头瞧了眼,先前跟着的三四人仍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迈开步子,跟了前去。
并非是他来时的那条路,而是经由岔道进了一条林密愈发茂盛的小道。不过是一人余宽。不多久便到了一处空地。林沉衍超前看去,仍是在掖湖周围,只是地势稍高,然视眼开阔能一眼将大小掖湖的景致都收入眼中。
地上留有血迹,林易知背对着立在那。
林沉衍心中微有诧异,上前了几步,却见他脸上发情发白,目光正全然看向下头的大小掖湖。“汪铨家那个长孙,留了到底成了祸害。”
汪铨是谁,正是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汪阁老之案的汪阁老。
当日汪阁老是被揽光亲自处置的,满门老少都没有逃得脱。独独一个汪颐。只因为汪颐同皇帝年少伙伴,十分要好。
林沉衍听了这话,心中便生出了不好来。汪颐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这样一个全家或斩或流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愤来。他知道揽光有一次中毒,便是和这个毫无心机的六七岁孩童有关,有于宁邺候有千丝万缕的牵连。
可事后,林沉衍也曾细细查过。汪颐已死,自下毒事件后便已经死了。便是林沉衍,也不会安心将这个一个人留在世上。
一旦沾染上了血海深仇,孩子便也不可能是寻常孩子了。恨,从来多是不分年纪的。反倒是越是年幼,这份恨意便会越发浓烈和执着。
林易知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二子道:“方才大长公主在此提剑要杀汪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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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提剑要杀汪颐的大长公主必然是假的。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可谁又会去关心到底是真是假。
林沉衍一下子明白了当初的利害关系。若是真要杀汪颐,那死了也就死了。可要杀人不过就是个幌子,要被杀的汪颐如今也不在此。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汪颐带着伤去找裴衾了。并不多复杂的挑拨之计。
宁沽南是要挑拨小皇帝和大长公主的关系。
许是筹谋已久的事情了。当日汪阁老一案或许已有嫌隙在了,如今汪颐忽然出现,不知他这番来是都就是为了抱前仇旧恨的星际淘宝网最新章节。既是怀了这样的心思,又有了之前那一出。林沉衍猜宁沽南既然能用此招,恐怕只有□□分的把握能成事。
空气中留着血腥味,入了口鼻便搅得心中难安。
林沉衍顺林易知的目光朝着下头看了去,礼官已经开始在读祭词了。等这冗长的祭词念完,便是他和揽光约定了行事的时辰了。
眼下看去,一切如常着。
可有了先前那事,又怎么可能平静得了。
林易知忽然扣住了林沉衍的手腕,用紧了力气抓住,“去了这下头,可无退路可退了。”
林沉衍自然知晓里头的深浅,也明白这话深意。他敛着眉眼,平淡开口道:“儿子知道的。”
一句知道,林易知便再无话可说。只是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许多平日不见的神情来,到底是亲生父子。“事情我都有了安排,即便是有了汪颐这一变故,你们仍可按照之前的安排行事。”默了默,又道:“你去吧。”林易知的声音一向清冽肃然,最后几个字退道出了几分颓然寥落之意。说完也不再看林沉衍。
林沉衍心中微微一颤,收了心思,只敛了神色转身离去。
林缜思站在一旁,等人走了后才上前,低声发问:“爹心疼二弟,为何不留下二弟。”
林易知半晌不做声,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湿意,而山间到了夜里便冷得厉害。处在高处也并不多好,光是这寒意都要比旁人更深刻的体会一分。林易知转过头,目光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意味,然而看林缜思却再不像以前了。
“这处偏僻,你倒是仔细能走到这来。”林易知平缓的说道,也听不大出声音中有多少气愤或是失望。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林缜思面上无丝毫表情。若是以往,他都是一分儒雅圆厚的模样。然而,此时不笑了,又叫人觉得面相刻薄不好相处之人。“爹都知道了。”他并不是疑问,像是早料到了会是这样,怅然的喃喃了一句。
他的确是故意引着林易知和林沉衍来此的。
他是受了宁沽南的吩咐。
至于为何要这样做,林缜思却是不甚清楚的。不过他仍记得昨日他见宁沽南的时候,他抬了眼望着他,似乎将他心中最隐秘的东西都看了遍,再垂下眼,“如此做了,你便能知道林相是不是在意林沉衍了。他若是在意,到时候自然会出手救他,也免去你日后烦心。若是看重你些,自然平安无碍,还是他的林相爷。”
林缜思很心动。他非但心动,还怨还恨,这些早已经在他心中生了根,日日夜夜的煎熬着他。他明明才是长子,却为何偏偏要冠的一个庶字?他明明是长子,为何却不是最像爹的?
偏偏是这个晚出生几年二弟,一出生便是万千宠爱,颇得爹的喜爱。好在,那年的皇宫失火是一场转机。可为何已经沦为京都笑谈的林二公子,又好起来了呢?他若是一直浑浑噩噩下去,那他林缜思自然也一直会是敦厚友爱的兄长。
偏他要去做什么公主驸马!
爹到底是看重他的,不然此时不会这样个语气同自己说话。
“我竟素来不知,你是个这样的品性。”林易知已经几分痛心疾首,说出话也不由加重的声量。
林缜思不为所动,却暮然一笑。
“那年沉衍为何在滞留外头没有在天黑前回府,你以为我当年不知道你的缘故?”林易知气急,一手微微发抖,恨不得要上前扇自己这个儿子一巴掌无尽丹田。
林缜思闻言,倒是露出了几分诧异。可转瞬之间,脸上又聚拢起了更浓的笑意来。之前或许还有些许遮掩,现在却好似再没有半分畏惧了一般。“爹是何时知道的?”
林易知却不答他。林沉衍自那事情之后便性情大变,他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痛惜之余自然是要仔细查之前的事情。[热门小说网www.remenxs.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然而一查之下竟发现其中牵扯自己的大儿子。
林易知只道巧合,何况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是个敦厚性情。却原来是自己相差了。如今他竟然是连着自己亲生父亲都能算计了,又何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易知只觉得满身都是颓然,他在朝堂算计了一辈子,小心翼翼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差池,不想今日竟然会被自己儿子算计了。“罢了罢了。”林易知甩了衣袖,面上隐约透着股怒气。可怒气终究是为了压住心头的失望罢了。
林缜思定在原地,见人一步步远离了去,又脱口喊道:“爹是打算前去了吗?”
林易知不曾应话,脚步甚至未有半分迟疑。
说不出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境,林缜思垂在双侧的手暗暗握了拳头。他算计了自己的父亲,可也看清了自己的父亲。
他若因此死了,他心中大约也是难受,可真的如此前去赴死,他又觉得活该。若是他少些看重那个二儿子,自然也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怪谁?
怪他自己罢了。
掖湖上荡满了莲花灯,红通通的一片,可这些光亮映在他脸上却将他面上狰狞照得一清二楚。他的性情其实并不多像林易知,平日里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便一味小心的装。他的心思才像,九曲回肠,深得不可测。
远远的出来几丝骚乱声,林缜思转了头看过去。底下祭场乱起来了。
乱起来才好!他扯着嘴角笑,笑得无声无息。
――
林沉衍不放心,一路往掖湖旁赶,只是还未赶到,便听见了人群熙攘吵杂声响。他心中咯噔一声,只怕是坏了。
汪颐受了伤躺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抓着小皇帝的衣角。他满身都是血,却费力抓着裴衾的衣服昂着头,甫已开口就是满嘴的血涌了出来。
裴衾原本是要去扶起他,可见到他口中吐血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步。可汪颐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摆,他退不了多远,却是带着汪颐也进了一分。
如此一点挪动,汪颐的身后便多了一块鲜血。
鲜血淋漓看得人心慌。
裴衾脸色发白,他也觉得害怕,怕得有些发抖。可这又是他唯一交好的伙伴,才刚回来,怎么……怎么……
汪颐望着他,声音断断续续,低得几乎断歇,“皇上!皇上!”他不说旁的,只是反反复复的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哭一边喊。
裴衾看那些血从他身子里头不断的流出来,脸色也好像因为失了血而灰白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也能体会到那些鲜血从他体内流失的感觉。他害怕得厉害,很想哭。
“这是怎么回事。”一把雍容婉转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自觉地让开了条路来。大长公主穿着暗紫团纹的裙装逶迤而来。
她走近了,垂着眼扫了地上血淋淋的人,曼声道:“侍卫呢?留着刺客在此作甚?”
此话一出,却是没有侍卫敢上枪械主宰。
大长公主略拧了拧秀长的眉,现出几分不悦。
裴衾稍抬了头,直愣愣的盯着她的衣裳,暗紫的料子上有几点黑暗。他身形微晃,被底下那人拉得站不住,几乎就要瘫在地上。
“咳。”大长公主适时的咳嗽了一声。
裴衾忽然红着眼大喊了起来,“朕不许你碰他!他不是刺客!汪阁老一案已经在的重审!汪颐是忠臣血脉!朕不许你碰他!”
“衾儿!”大长公主稍稍寒了脸,她妆容精致,此番看来倒是可以画得凌厉了。加之以往的恶名,裴衾这般一喊,众人便也明白了,是这位大长公主要杀这汪家独留的血脉。
“朕――不――许!”裴衾想到之前宁沽南所说的那些话,心中骤然想起先前宁沽南说的那番话。其实那些话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这个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姑姑。
她不会是自己的姑姑,自己姑姑才不会这样……冷血!
裴衾看着不远处的这个人,越看越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是自己的姑姑!自己的姑姑怎么会……怎么会要自己下旨杀这么多人呢。
他觉得自己原先年纪小,不知道许多事情。而如今长大了,再回头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便觉得自己哪里像个皇帝。而他的亲姑姑又哪里像个大长公主!她分明就是恶魔!
是想要谋夺他的皇位。她一点点杀了他的身边的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要杀了自己!
她要杀了自己!
裴衾越想越是心慌。再看那张浓妆的脸,就带了许多怨恨在里头。
自己才是皇帝,为什么要被据在小小的寝殿中,谁也不能见!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说自己的伙伴是刺客!
裴衾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谁都不许杀他!谁都不许!”
大长公主面上泛着冷冷的笑,叫人有股毛骨悚然。“衾儿今日是怎么了,姑姑难道还会害你?”
“姑姑自然不会害我,只是……只是你并不是朕的姑姑!”裴衾年幼,再如何刻板起,声音之中到底是带着稚气。他抽了自己近旁侍卫的佩剑,“你不是朕的姑姑!是你假的!你要来谋夺朕的江山!”
掖湖周围都是人,密密匝匝,却陡然生了这样的变故。主持祭祀的礼官不知是否应当把祭词念下去。立着官员和远在大掖湖的百姓惊闻变故,骇得不知如何。
原本只是一场祭祀,如何就会演变成了皇室之争?
皇帝和大战公主。
外人知道小皇帝多年受大长公主的傀儡,今日是特意布置了的。为的就是一举拿下权倾朝野,诛杀忠臣的大长公主。其实也早有迹可循,早几日不是就将大长公主的亲自办的汪阁老一案重新审了吗!
可更多的人却是惶惶不定,唯恐今日所见成了累及他们性命的祸事。
林沉衍见此情景,一急之下岔了气,低咳了两道。果真是如了宁沽南的愿,裴衾是信了挑拨。
他们的计划也原本是要让“大长公主”死。但却不是经裴衾的手,而是经宁沽南的手死。
倘若,由裴衾这一剑刺了大长公主,来日付诸于他的便是心狠手辣诛杀亲长的忤逆之人都市大仙君。
宁沽南果然是一手好棋,恐怕真如他所想了,不出几月他既握有实权,就能逼得裴衾退位了。
林沉衍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其中肯定还有许多关键,自己一时来不及想。不过这转念之间,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是误会了,此子并非公主所为,而是臣。”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林易知。
林沉衍忽然想起之前简单的父亲的眼神,薄唇愈发抿得紧紧的,玉冠似得面上神色变换不定,终是定格成苍白。他是没想到,林易知会出来顶罪。
林易知认了罪,那之前此时小皇帝的这番怒气不该直对大长公主,算是在眼下稍稍化解了这些。只是,若以林易知以往的处事,这档口他原该是明哲保身,而不是将这杀身祸事往身上揽的。林沉衍腿上像灌了铅,往前挪动不了一步。他如今是站在人群之外,然后入内现了身,只是稍后难脱身。揽光那边或许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你?”小皇帝声音撕裂般的怪叫了声,“你们都骗朕!你们都来骗朕!你杀了朕的人,你们偏偏要和朕作对!难道不怕朕会杀掉你们吗!”小皇帝手中握着剑,剑身沉重,他素来又无甚力气。举了那么一会,剑尖一沉落在了地上。
人群之内不知何处传出了一道轻嗤声。
小皇帝微敛着头,身子不知是气还是恼,轻轻的颤抖着。汪颐一口气将绝未绝,死死的抓着小皇帝的衣摆。他半个字都不出,亦或是说不出,由着口中鲜血狂溢,那眼神即是绝望又是期翼。裴衾对上他的眼神,那眼神中许多东西都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一时间,心中万种滋味生出。
他们都只当自己是小孩子罢了。
他是大膺的皇帝,可从来都没有人将他当做是大膺的皇帝。
小皇帝不知道何时起,脸上全都是泪水了。他并不是哭得伤心,反倒是眼眶发红,脸上带着股叫人难以言明的狠绝乖张。可他到底是年纪小,若是这种神情在成年人脸上,许还能叫人心中震颤,可他年纪小身量也小,倒只叫人觉得不过是个发了急的孩子。
宁沽南一直立在不远处,头微微偏转了,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恐怕心思也从未在此处,有些抽离,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林易知跪了下去,“臣不敢。只是此逆子谄媚于皇上,臣不能视而不见。”他说话一如以往张弛有度,分明认了行凶却还这么理所应当。
众人唏嘘,却都不敢大声说话。这情势,怕是谁要是说话,这火就要往谁的身上烧了。
“汪阁老是冤枉的!汪阁老一案是冤案!朕已经下旨彻查了!朕下旨办了当初主审此案的崔道,难道你也要成了下一个?!”
崔道的事情虽是昨日才发生,但短短功夫整个京都男女老少无一不知。昔日最得大长公主倚重的刑部侍郎,被小皇帝打入天牢行了宫刑和膑刑。
林沉衍踉跄后退,快步沿着山路往下。他不能再继续听下去,怎地这样巧能被他们撞见大长公主要杀崔道呢,却原来此计就是为了等着林易知钻。
真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之前便一直跟着他的三四人再没有出现再后头,林沉衍折去林子内,就有身手卓绝之人从高处落了下来。“主上!”
林沉衍神情难得的肃穆,“揽光那边怎么样了?”
“有些波折……”那属下支支吾吾。
林沉衍紧咬着牙,这计划周密,若有波折也只怕是他们自己人的缘故末世之豹女王途最新章节。“到底谁?!”定是有人临阵倒戈,泄露了秘密。
“是……闵岳。”
林沉衍一皱眉,想了片刻又问:“那如今可还能依计行事?”话才刚落,他便又径自接着道:“算了,带我过去。”
“恐怕不行,此时掖湖方圆五里都已经重重官兵把手了。原本主上安排的那些船只皆备堵在了外头。出不得进不来。”
林沉衍闻言只是沉吟不语,脸色有些发青。他天生谨慎,防着此事会泄密。只是想不到泄密的人是闵岳,跟随他多年的闵岳。
林沉衍忽地邪笑起,寻不见丝毫惊惶不定。“即是被官兵堵住了,你便叫人一把火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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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掖湖的水灌入大掖湖,而大掖湖的水则最总有一条一丈半宽的河道流出。揽光等人的船便被堵在了此处。官兵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封了通向大小掖湖入口。
原本祭祀的灯船也被拦了下来。
此处距离小掖湖稍远,众人皆还不知道小掖湖那边已经发生了变故。只听见礼官遥遥传来的祝祷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而那些僧侣木鱼念经的声响也都消失了。
揽光并不在船上。
因着是盂兰节,人人面上都会带着妖鬼面具,好吓退今日从地底下来的恶鬼。揽光同身旁数人皆是带了一面。这祭祀的船只原本到了时辰入内的。
那些官兵不知得了谁的命令,手持刀剑不许人靠近船只一步,模样凶神恶煞竟是要比之前他们带着的面具还要骇人几分。
不能乘此船入内,而沿大小液湖过去,一来路途甚远,二来人潮涌极易走散,并不容行事。揽光心下略思量,便知道原先定下的此计是万万行不通的。她对着自己身旁人耳语了几句,烁方听后诧异的“啊“了声,不过见揽光神情肯定,便不再迟疑,闪身入了人群。
揽光则带了余下人远离河岸,他们走开不足五六丈远,原先呆过的那处地方轰然起了大火。起先不过是一簇小火苗,哪只转眼间被堵着入湖口的一只祭祀用的灯船就被整个火龙燎烧了起来。火势凶猛,火光之上盘踞着漆黑黑呛人的浓烟。这势头吓人,灯船附近皆是官兵,受了此变纷纷往后退。有些退得慢些的,便被火舌撩了身上的衣裳头发。
哪有寻常的火,烧得势头这样迅猛的。空气中的气味又是不对劲,就有人大喊了起来,“快走快走,船上都是火油,火是灭不掉的,只会越烧越旺。”
灯船的底仓中的确全都装了满满的火油,揽光做事总不愿只守着一条。她事先让崔道在这些祭祀花灯上安排的时候,就在入湖前动了隐盾的人潜入水底悄悄在两处底舱灌入了火油。
这灯船上原本便有许多用彩纸扎的灯,只晓点了火,容易着,加之那些火油,那就火势不可控制,除非将一切都烧了干净。
晚间风并不大,但火势仍旧在那些收尾相连的船只间牵延了开来。加之这道河上还有不少富贵人家驶来的舫船楼船,之前都被官兵都赶着停在了一处。见前头无端起了火,船上的人就纷纷逃躲了出来。一时火光之下,人群惶惶四散。响动之大,竟是让小掖湖那边都能察觉。
盂兰节祭祀,掖湖周围是山林,除了官家皇室的车马能从通往小行宫的那条宽敞山道上来,余下一应人都只能步行。如今水道也已被堵了,要绕至小掖湖,约摸还要一炷香的时间。好在自己身旁的几人都是有身手,如此也能得节约不少时间。
揽光沉着开口道:“眼下只好直接去小掖湖。”这边出了乱了,多少能吸引着视线。等行至一半路程,才知道原来小掖湖那边已经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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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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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声音刚落,便看见大掖湖那边起了火,火势升腾上方笼了不少浓烟。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算算方位,应当就是大掖湖那唯一河道的入口。
那属下方才得了要前去烧船的命令,便见那处起了火,倒是掩不住讶异。“主上……”
林沉衍想,大约会如此行事的也只有揽光了,无风之下这火势还能这样的大,想是之前已有了番布置的。这事他们本没有事先商量过,如今却是想到一处,倒是叫他心中一动,目光中波光潋滟。
大掖湖的响动越来越大,人群受了惊慌,便四散着逃开。倒是一度将小掖湖这边众人的注意力也引了过去。
林沉衍凝眸朝着掖湖看了眼,湖中满是花灯,随波轻轻飘荡。因着今日潮汐的影响,都朝着小掖湖的方向聚拢过来。林沉衍略抬着手端在身前,指尖微微摩挲,“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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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掖湖那头,裴衾只觉面前一切都扭曲了起来,人不再是人,遍地妖形,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要来害他的!
他捂着头,只觉得许多凄厉诡异的声音都钻入到了自己的耳朵中。
为什么多要逼他!
汪颐一口气将绝为绝,那些温热的血从他的体内涌出,漫到裴衾的靴子底下,将他整个靴子都包裹了起来。裴衾也就好像被这些血箍住了自己的脚,被汪颐的血困住了心,动弹不得也退不了半分。
这世间,他只有他这样一个伙伴,也只有他会用这样期盼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裴衾抬眼望着周遭众人,从他们的面上一个个都扫了过去。他们只怕逼自己,只会欺负自己,又有哪一个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皇帝一样的来恭敬的呢?
今日他们敢杀汪颐,敢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中,来日……总有一日自己就会被他们杀了!
裴衾脑中更加疼了起来,如今万事万物都撇了开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他们死!那些违逆他的,不将他当一回事的狗东西,他都要他们活不成!
他们越是想着,心头越是盘踞着一只嗜血的怪物。他举起手中的剑,也不知怎么了,陡然生出了好大气力,挥着的刺向周遭的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叫他们人人都想要自己死!叫他们都不听自己的话!
他们死了,就安静了。就好像今日他早上杀了那个日日拘着他的老太监,他要叫这些人都害怕自己,都不再当自己是个小孩子。
“好!既你承认,朕就让你给他偿命。”裴衾冷笑着,将那剑刺向跪在不远处的林易知。那剑刺了进去,他尤是不解恨,又付力往里头深刺了一分。
林易知早料到自己出来担了此事便难逃一劫,却也十分坦然。眉宇稍拧,一低头,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宁沽南看着这一幕,竟是连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林易知此人,他现如今到底是动不得,可是听之任之的丢在朝堂上,他又总觉不安心。所以,设计了计,借着裴衾的手除掉了阴阳天师。果真还是虎毒不食子,旧年欠过那儿子一回,怕是他今日想以此还了。可宁沽南今日势在必行,岂是林易知将此时揽入了自己身上,就能平息的?
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有人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宁沽南朝着大掖湖的方向慢悠悠的瞧了眼,并没有多大的神色起伏。只对着那人低声开口道:“既是这样大的火,想是灭不掉,不如多派些人手守在这。”
再说裴衾,他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滚似得一颗颗滴了下来,脸色白得有些不似活人。宁沽南脸上冷淡,瞧他时候微微眯着眼,看不出一丝温度。
裴氏一族向来都有隐疾,裴衾的药也都是他配制送入宫的。如今不过是在他的药上做了手脚,并不多难。裴氏血脉中传下来的癔症若是发作起来,那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光怪陆离的妖魔鬼怪。裴衾受了刺激,他这段时日又从未服用的药物,发起病来只怕不知情的文武百官只当他天性嗜杀狂躁。
如此机会,宁沽南自然不会为着大掖湖那边的些许事端而放弃了。他明知揽光今日会有所动作,也巴不得她有动作。这样才好能将他的那番计划完完全全的实施了。
小掖湖的水轻轻拍打的堤岸,湿湿的水汽扑在面上。
宁沽南余光瞥见湖面的那些花灯,摇摇曳曳竟然都是朝着他们这些方向而来。(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他心中略生迟疑,在转正了视线去看,果真是察觉了这些花灯有所不对。
虽说此时水流正是朝着他们此处的方向,但这些花灯飘过来的速度却远远快于水流,只好像这水底下仍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前来。
水里头有东西!
方当此时,远处山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嘹亮空远的竹哨,犹如尖利雕叫,让众人心头一震。
“护驾!”宁沽南这一声才刚脱口而出。小掖湖的水里头已然破水而出了几十个黑衣人。他们凌空而起,提剑一跃上了堤岸,直逼众人面前。
宁沽南先前刚下了加派侍卫的命令,可是人数还未完全补上,黑衣人的数量竟与此处的侍卫不相上下。
纵然是文武百官,见了这样多陡然出现的刺客,也是慌了手脚,纷纷退闪避让。
宁沽南如此一喝,便太监大了胆子上前去拥住裴衾往行宫逃。哪里知道裴衾如今正发着癔症,眼前所有便都觉都是妖魔,抽起剑对着近身的太监便刺了过去。
近旁大臣看了,不曾想一个六七岁的小儿杀起人来这样煞气,只觉得真是疯了入魔了,也就都不敢靠近了。
倒是林易知在朝堂上混迹二十余年,也有些受过恩惠的趁着乱将他连拽带拖拉离了开去。
大长公主面上虽然状容甚浓,可到底掩不住面上惊慌受措,便往后退了两步。谁知立即便宁沽南冷冷的视线剜了眼,她便遍体生寒,挪不开步子了。
却说倒也奇怪,黑衣刺客只向着宁沽南周遭去,并不向着小皇帝。大长公主就下意识的往裴衾那靠了靠。
小皇帝发了疯,正提着剑谁都不能近身,偏偏她还望那处靠,便是撞在了死路上。
裴衾现在看不多大清楚眼前是什么人,只能依稀辨出个人形,可脸却都是扭曲的妖魔的脸。汪颐咽了气,死了却仍揪着裴衾的衣摆不放。
身旁处处刀剑,大长公主骇然发抖,却独独忘记了去地方身侧提着剑的裴衾。裴衾的剑是开了锋,沾了血的。饶是今日早上他手中就握了条人命,一旦开了杀戒就觉得人人都要顺从自己了。更何况,此时他眼前所见的,根本就是妖魔鬼怪。
或许他隐约也能分辨得清楚那道宫装,只是下意识又觉得她本就是妖魔,并非是自己的亲姑姑平行世界里的女孩们全文阅读。存了杀意,脑子中脑腾腾的便想不到其他了。握着剑刺了过去,心中只有说不出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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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站在原先见到林易知的那处地方,此处高台正能将底下一应都看得清楚,包括刺向林易知的那两剑。
吹响竹哨已做暗号,水下刚至的隐盾便一齐越出了水面。
林沉衍微眯着眼看着岸上的混乱,眉头轻拧着,显得气度沉着。他将竹哨从唇边放下,在手心捏了捏。
“啪啪啪……”背后传来一连串鼓掌声。
林沉衍微侧着身,并不彻底回转过身。因是背着光亮,看了便叫人觉得很是带着股冷肃。
“二弟身为驸马,卷入这的争斗中竟也这样费尽心思。我倒不知当日二弟去尚公主究竟是怀了什么深意了。”林缜思的声音又快又响,到了此时,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装出之前的谦顺。他对林沉衍素来积怨,就连着当日尚公主一事上也多有怨愤。岂能不怨,若不是他从中搞鬼,从林府挑个尚公主的也决计不可能是他这个行事荒唐的林老二。
林沉衍不应他这话,是觉得懒得应此人,也实在没有必要费口舌去应,又回转了头去。
林缜思勃然大怒,他原先心里头就藏着怨怒,此时这股火又给林沉衍浑然不在意的这个态度挑了起来,当即冷笑了数声。他们原本就没有多少兄弟情义在里头。
既是已和林易知闹开了,林缜思便也没有理由再在暗中躲藏。他已是宁沽南的人,即是站了队,总要在这场权力争夺中为自己主子效力,也好博取来日功名。若不然,恐怕最终的下场也只是个死罢了。
人不为己天族地灭,人性而已。
心底里头最后一点犹豫也被林缜思化解了,当下狠了心。
这档口,林沉衍忽然开了口:“你几时投靠宁沽南的?”略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是那次我与揽光同你见过面后吧……”
林缜思心道,他倒是猜得的对。当日的自己,就是想投靠宁沽南也未必能博得他的信任,却不料让他见到了这二人,这才寻了机会去表明了心迹。再后来,大祭司孙祠所在之处也是他从林易知窥探后,偷绘制了份送去宁邺侯府的。若不是这件事,恐怕也不能有亲日宁沽南对他的这般信重。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玄妙,可能你一辈子都不顺坦,忽而换了种活法就好了运道。
林缜思觉得眼下自己的运道很好,好到他就快要摆脱林府庶子的这个名头了。他之前受了林沉衍不搭理的气,如今林沉衍再开口,他便也再不想开口,抬起手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
山林之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有无数蛇蜿蜒游弋而来。其实不然,眨眼功夫,已经十几人立在了林缜思身后。他是知道林沉衍身手的,其实又何必这样大声势,一两人就能将他解决了,不过是万事求个稳当罢了。
为首的那个与林缜思并肩站着,手握在悬在腰间的剑的剑柄上。
林缜思讪笑一声,“怎么,既能背弃旧主,这时候反倒念起旧日恩情来了?”此人正是先前叛主的闵岳。闵岳乃是出自闵氏一族旁支,不受重视又因得罪嫡支子弟而获罪,被责令牵去西北荒蛮之地,用不得入京。当年他一身武艺投靠林沉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倾覆闵氏,好报早年满门之仇。
那人被他呛得脸色发白发红,稍稍会又有些发恨,他咬着牙看向林缜思,“的确不如林大人,竟连亲生父亲都能设计。方才在下头,林相可是被那皇帝小儿刺了好几剑。”
林缜思的眼神稍有一滞,继而又越家冷了脸:“还不动手,迟了怕是侯爷饶不了你九流闲人全文阅读。”那人也是看林缜思不入眼,面上嘲讽的勾起嘴角一笑就收回了目光。“林沉衍,那事情你迟迟不应我,总有人应我,时至今日,怪不得我了!”话音尚未落地,便当先提了剑上前,也是十分怒恨的模样。
林沉衍早做了防备,未等一行人到那,便已有一柄剑从天而降挑开了闵岳的剑。那人正是同闵岳一道护送宋采芯母子上京的胡大义。昔年两人交情颇好,今日也到了殊死一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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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由烁方带着,从山林间点足飞掠,忽听见小掖湖对面想起一道嘹亮的哨声,再看小掖湖祭祀主场,便见水中跃出黑衣人已经掠上了岸,各个手中持着亮蹭蹭的寒光宝剑。
再待细看,黑衣人竟是避开避开明黄衣裳的,心中也猜到,这恐怕是林沉衍的招后一招。只是揽光也留了备招,这两日他们虽然交流过这些,可两方交叠起来看,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当下不再分神,催促着身旁五六人前往祭场。
两侧劲风刮得人耳旁生疼,揽光此时心下却一片清明。烁方带着她,行速稍稍滞后于他人。等看见祭祀主场时候,其余人已先快一步进了去。而除了四散的人群外,又有持着刀刃逆行赶往前去,人数众多。
揽光又朝着后头看了眼,侍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此下去,他们是占了人势之利的。“咱们不过去!”
烁方没听得见,等揽光身量提高了几分在他耳旁再一次说过,才后知后觉的放慢了脚步,“啊?”
立稳后,揽光稍稍后退了两步同他分开,因不愿被人瞧见容貌,所以面上仍旧带着之前的鬼怪面具。“侍卫源源不断的过去……”她略顿了会,才轻轻道:“先断了他们的去路吧。”末了的话说得似喃非喃,又恍若是带着气定神闲的从容。
在四散的人群中几乎不能站稳,烁方见揽光朝着小掖湖边穿过去,也只好紧随着过去。谁知才到,前头的人影一闪,人就跳起没入湖中。
烁方吃了一惊,水面除了层层泛出的水花,再没旁的。此处人稍少些,众人急于逃命,便是见了有人落入湖中也没有闲功夫停下。可烁方瞧了却头皮发麻,只好一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湖水冷得刺骨,烁方潜下去,湖中幽暗,只依稀看见前头有团黑漆漆的人影在不断游离。大概,就是先一步下水的裴揽光了。烁方不知她陡然之下潜入小掖湖是做什么,可他在水中不比岸上这么灵活,倒是前头那人,谙熟水性,不一会儿沉入湖底,停了下来。
烁方在后头,只看见前方水中黝黑硕大的几个东西沉着,揽光围在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等他游近了,才看见那东西足有两个自己这般大,四周挂着几根绳子,大约刚才才被割断了,前面几根飘荡在水中,后头两根仍然绷得笔直,下头绑着的两块大石沉了。
揽光转过头拿刀示意他将前头几个也都割断了。
烁方立即前去,手中刚触及,便觉得绳子滑腻的厉害,外头被水泡得发胀。才在水中停留弹指功夫,鼻腔中不断有水要钻进去,烁方的水性谈不上有多好,再坚持不了半会。他立即将第二个庞然大物固定的绳子逐一割破了,紧接着又是第三个。
揽光已经游了过来,将最后一个绳子割下便拉着烁方的手腕往湖面游去。将要浮出水面,下头几个东西飞快的升了起来,擦着烁方的脸上去,骇得他口中压着的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冰凉的湖水四面八方的涌入了口鼻中,连呛了好久口水。等浮在水面上,一张脸有些发白,咳了几声才稍稍停了下来。
原来先前割断了沉石之后,那些漆黑的东西就从水底浮起了起来。近在眼前,烁方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漆黑锃亮,就好像是什么皮做成的。
揽光看了眼周围,对着烁方道:“回岸上去本宫身边趣多多。”说着话,已经游远了去。小掖湖上有着薄薄的雾气,又有浮灯密密匝匝的随波摇晃,不仔细看也未必能瞧得见游向岸边的两人。
等烁方上岸时候,揽光已经坐在岸边挤着衣裳里头的水。因是夏末,也未见得多冷,所以所穿都是单薄夏衫。烁方未料到这娇生惯养的公主会是这样的好水性,惊诧之余便忍不住朝着看了看过。但见她衣裳尽湿,玲珑毕现便立即收回了目光,脸慢腾腾的红了起来。
烁方脱了外头玄黑的劲服,搅干了水递了前去。揽光看了眼,接过穿在自己衣裳外头,腰间用绦带随意系了一系,并不多话。她手中时时刻刻捏着一根几不可见的透明丝线,烁方看过去,视线偏转只见这丝线的另外一头竟是没入水中的。
揽光见他视线如此,轻叹了口气道:“这连着那三只鲸皮囊。”
烁方定睛一看,揽光手中握着的果真不是一根而是三根丝线。这一迟疑,揽光已经往前头去,这时候,小掖湖旁靠近祭祀主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朝着后头看了眼,只见从远处赶来的侍卫手中持着火把前来,远远看去犹如一条扭动前行的火蛇。
“将那鲸皮囊拽过来!”揽光一个人的力气有限,便招呼了烁方一道,扯着耳丝线往祭场去。
说来也是奇异,那三根丝线柔韧且得力,而鲸皮囊吃水一路拉过去稍显有些重。
眼见后头侍卫相离不多远,揽光便让人烁方将的鲸鱼囊拽到了岸边来,这黑漆漆的大物里头装了旁的东西,露出水面的不过只十分之一。
揽光从掏出之前那把匕首,叫烁方将那三根丝线分开了绕,而鲸鱼囊也并不跌在一处,勉强框成一个长块的形状来。而她自己,则用匕首将黑漆漆鲸皮囊上头挑了挑。
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原本近乎透明的细线一点点成了黑褐色。
烁方着捏着末端,刹那间察觉的指尖滑出股粘腻来,低头一看,从丝线里头竟远远不断的流淌出黑色的浓液来。烁方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这丝线中空,而漆黑大物中装着的就是这些粘液。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竟见所未见。而方才在湖底来看,这些东西并不是近来才沉入水的,怕是有些年头了。
揽光到烁方身旁,对着他低声道:“你守在这。”视线又朝着后方看了眼,“侍卫并不算多,你等他们走入这丝线范围再点了火。”她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放入了烁方手中。
烁方手指稍稍摩挲,便发觉这火折子外头裹着一层不透水的鲛绡。心中不禁念念道,难道她早做了此等装备?
再回神,揽光已经沿着山林小道往祭场去,烁方心中发急,想着林沉衍的嘱咐,不能离开半步。
又想着后头侍卫,怕是不拦住稍后会更麻烦,只得稳住了心思等处理完这里再前往。
揽光走得步子发急,只怕这时候宁沽南会挟持了裴衾,又怕那些刀剑无眼会伤了他。
可刚靠近见到那明黄衣裳的小小身影,心便跳慢了一分。
只见裴衾手中提着剑,正不偏不倚的朝着他前侧那人的后背刺过去。而那人身着奢华宫装,只一眼便可认出是那位“大长公主”。
揽光心头猛跳,无奈离得远,并不可能夺下裴衾手中的剑。可若是任由他这一剑刺过去,怕是……来时来日宁沽南便有了堂堂正正起事的由头。只消裴衾的剑刺到“大长公主”体内,宁沽南也可算是完成了一石二鸟之计。
揽光又怒又急,正待抬步前往,忽地被人从后头拉住了手腕止住去势。
“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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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说话的是林沉衍,他之前在山林高处见到小掖湖中有黑影掠过,等下来发现是揽光同烁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他微微皱起眉,只看了前头刀光剑影,而宁沽南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竟是寻不见踪迹,而裴衾的剑是无论如何都阻不了去势。
揽光认得这声音,并不回头,目光仍是望着那处。不过这转瞬的功夫,这剑已经由着裴衾的手送入到大长公主的腰腹之间。饶是隔了段距离,揽光仍然能看见那奢华的宫装下,有暗色的血迹一层层蔓延浸透了开来妻宝最新章节。她心头一沉,脸色也越发白了几分。
林沉衍知此事是宁沽南设下的局,偏是要裴衾当着众人的面发狂刺杀大长公主,若是她此时前去,只怕宁沽南又有了应对。
揽光手腕被抓得紧了,竟也不觉得疼,只有些愤恨不能此刻前往那处的。
“宁沽南既要小皇帝当众人面行此事,知消你没事,那这剑下所杀变就只是假公主。”林沉衍将她往后一拉,背紧贴着自己的怀中,低着在她耳际道:“揽光,只消你好好的,裴衾就没有杀大长公主,没有行不孝弑长之罪。”
听得这番话,揽光浑噩脑中骤然清明。
是了,只消她好好的,裴衾也不过就是杀了个假公主罢了,不过是皇帝察觉身旁的是个假公主才会一怒之下杀了此人。揽光想了想,心中松了许多,然而她脸上仍旧带着米面具,面上神情变化也没有人发觉。只是……待她都看一眼,便觉得裴衾不对劲,那种模样分明像是――
揽光咬紧了牙,只觉得浑身都有些颤栗,连带着眼前一片迷蒙,看什么都不大清楚了。可她心里再明白不过,癔症如恶鬼般伴了许多年,她又怎么会不认得裴衾此事脸上的神情到底是何所至。
是她裴氏血脉相传下来的癔症。
裴衾发了癔症,也魇得不轻。是宁沽南断了裴衾的药,亦或是……在那些药中做了手脚。
“去找宁沽南,此人再留不得。”林沉衍说得短促果决。
揽光握了握手中匕首,浑身上下冷热交叠,“好”。她这才应了一声,忽地身后忽地发亮,继而传来一阵哀嚎。
丝线围起的地方犹如被砌起了火墙,火焰熊熊中透着蓝光。远至而来的侍卫踏入其中,竟半点不能跨过火墙,只一点火星落在肌肤上,便烫焦了大块皮肤,连带着周围都起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水泡。逃不出只得受控,受炙热烤灼,哀嚎声此起彼伏,恍若人间炼狱一般。
主祭场那处见陡然起了这样诡异的场面,侍卫们都是心头一震,加之里头看见如隐若现的衣裳,想来都是他们一道当值的同伴。手上稍有迟疑,变又添了许多死伤,转瞬功夫,已是湖中钻出水面那群黑衣人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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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音荀晚一步才到大小液湖,天色漆黑一片。侯府的马车内,玉风斜斜的靠着车窗,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他朝着外面瞧了眼,抽出袖中白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沁出的汗。“怎么这样闷,倒觉得喘不过气来。”
卫音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轻声道:“怕是你现在心里不静。”
这话倒是戳中了玉风的心思,他这几日越发觉得隐隐不安,被卫音荀这样一说,面上的紧张之色倒是稍稍缓了缓。他勉强一笑,温言温语气道:“我见夫人这几日消瘦不少,自然心思静不下来,正绞尽脑汁的想要如何叫夫人开怀呢。”
卫音荀心知她不过是一番欺哄的话,可偏偏这样的欺哄她听了心中很舒坦,嘴角微微挽起。
“到了。”驾车的人声音低低的。
玉风撇过头,轻哼了声。
卫音荀掀开帘子,往前头看了眼,但见那车夫坐得端正,心思一转淡淡开口道:“如今,已经到了,总该放我们走了吧。”
那驾车之人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模样。
卫音荀眉毛一扬,又道:“怎么,你要反悔先前说的话?”
那车夫转过头来,用手将自己戴在头上斗笠扶了扶,才缓道:“那密道……我要你亲自带我去守望黎明号最新章节。”此人并非什么车夫,而是萧淮,不过是略做乔装。
玉风原本心中不痛快,见他反口之前的承诺,便更是忍不住讥嘲:“萧公子也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车外忽地一道劲力刮入,不偏不倚正落在玉风的脸上,力道之大叫他脸侧向一旁,吃疼闷哼了声,嘴角也沁出血来。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多嘴多舌,呱噪得很。”说道的是外头另外一个声音,略黯哑粗粝的女声。玉风晓得这同行的女人正在外头,武功高强,是萧淮的手下。遂他纵是再疼,也不敢再擅自出声,只可怜巴巴的看向卫音荀。
萧淮竟是看了未看他一眼,又道:“时候不早,里面已经……出事了。”他话未说完,便忽觉小液湖那边火光一现。
之前大液湖的方向已经有过一次火光,火势经久不息,仍将那一方天空照的火红。如今……小液湖也出了这样的火光。
萧淮脸色一紧。
“卫夫人腰佩递过去了,他们识得侯府的马车,能让我们进,只是……”外头,怜柔方才去侍卫拦起的关口递腰牌,才刚回来。“只能进不能出。”
萧淮点了点头,二人驾着马车沿着通往行宫的那条山路行进。
那后面半句压低了的话,卫音荀是听见了的。她本想乘今日带宁松一道离开京都的。宁松前几日知道自己不过是棋子的那番话,若非詹春支会人通知她,她或许未必晓得。她的这个女儿并非亲生,却从小被娇养心思单纯,可经那一事却安若变了个人。可等晚间去宁松屋里,才发现里头端坐着的是萧淮。她带不走宁松,反倒被萧淮藏了宁松挟持她来了此处。
宁松是她的软肋,非得不可。所以她拿宁沽南的秘密来交换,夫妻十余年,他又怎会全然不知枕边人是谁,更何况……当初她痴迷他,对他的一切都处心积虑的想要知道。
卫音荀收回心思,转而抬手在玉风脸上拂过,那脸颊高肿发烫,“疼吗?”
玉风只觉得那指腹轻柔稍凉,如清凉山泉水滑过,十分舒服。他并不回话,只一味睁着疼得泪汪汪的眼。
“计不如人,可不是要受打。”卫音荀开口,实则是暗嘲自己罢了,见对面玉风神情黯然,便有些不忍心,遂开口:“并非你想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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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行上去不多远,就见有许多人影迎面从祭场方向惊慌奔逃而出。怜柔手下的马有些受惊不安,几人只得下马徒步。
卫音荀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便被怜柔和玉风一左一右搀扶着,而萧淮则跟在后头,并不愿多靠近得她。卫音荀走了没多远,便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她素来要强,此时也只将口中翻腾的血腥气咽了下去。
萧淮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皱着眉脸上带着不耐烦。
“如此人多眼杂,也不能轻易去到那处。”卫音荀用帕子抹了抹嘴角,声音说得四平八稳,似乎并不将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卫音荀知道这液湖这里的秘密实属巧合。当年她刚与宁沽南成亲,全身心思都扑在此人身上,自然能察觉到他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液胡――就是当年他常来撇开随从来的地方。卫音荀留了心思,真正明了此间秘密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
行宫多修有密道以防不测,而密道修的隐秘不为皇室大统以外的人知。卫音荀派出的手下几年都寻不出宁沽南每隔一顿时日来行宫的缘故,无法只能从这座行宫下手查。谁知一次偶然的机会,大雨使得山体松动,泥石下滑,竟然露出埋在山体下的一小块青砖。这才发觉了行宫的这段密道。
若是在液胡,十之□□最后会用到那密道绝世大明星。
“主子。”方才有人来同怜柔耳语了几句,怜柔看向萧淮低声唤道。此处人多眼杂,她又挨近了两分,才开口:“宁沽南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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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城楼上,已经隐约能瞧见掖湖方向的火光。火势极大,恍似当年皇宫的那一场大火。火光隔得的远,但潋滟的光亮似乎仍能照在城楼远眺的没个人脸上。京中兵马今日下午便接到了命令集结待发,除却被带去掖湖随同帝驾的,大部分都集结在了城中。也眼看掖湖相隔不远升起的火光,怕是那边出了变故,可……为何不见有传令将士前来?
守城官拿不定主意,负手在城楼上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焦急得很。他是经历过先前那一场皇室变故的,因而对着火有莫名的惧意。只因为那一场火,起了许多变故,就连着他这方小小城门的将士,也几乎换了全部。
不知过了今日,又有多少人会牵连。
如今兵马都集结在永安大道上,夜已深,除却去掖湖祭祀的百姓,京都城内再无一行人。临街的商户也都各个吹灯熄蜡,紧闭铺子。偌大的帝都,一夕之间仿佛成了无人居住的空城。只浩浩兵马刃甲发着寒气,昭示着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等了几个时辰,拿着虎符的人却一点指令都没有。马儿甩动着的头,原地踩着步子打了个喷嚏。
“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低声喃了一句。他身旁的人立即面无表情的朝着他看了眼。
天下兵马听令虎符,持虎符者让他们城内待命便是不能踏出一步。
将士抬头看了眼液湖方向的天空,黑漆漆的夜幕被火舌舔开了一道大口子。今日这场较量,又是哪方才会得胜呢?
“轰隆――”忽地一阵沉闷的巨响,今日迟迟不关的城门被数十人缓缓牵引着合上。一人策马而来,手中持着令旗,“侯爷有命,众兵马围守皇宫!”
苦苦等候的军令竟然是这个,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持虎符者军令已下,莫有人敢不从。液湖两处火光映天,而京都兵马则往皇宫方向围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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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不知宁沽南会去到哪里,只是这种时候,他也绝非是会避开的人。唯一的解释,便是宁沽南的有心引她前去。林沉衍就在她跟前一两步的地方,她紧随其后,绕开人群的,不一会就到了密林深处。此地人迹罕至,不见别的人影,就连掖湖的那些事也似乎隔绝了开来。
前方是座石碑,碑上笔锋锐利的写了几个字――万事不尽存者伤。一片密林出陡然竖着块碑石,着实有异。
揽光放慢步子,不再如之前那般紧随其后。先前她乍见裴衾病发举剑杀假公主而一时方寸大乱,此时脑子渐渐清明,只觉得一路走来诸多疑点。不知不觉中看向林沉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怎么?”林沉衍似乎察觉,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来。
揽光目光在他面上来回掠过,“嗤”的一笑。她原本姿容只算得上清丽,唯独那一双茶褐色的眼,像是两点星辰,即使在这时也透着华光流彩似得。她这样还不掩饰的动容一笑,将那张本不大出色的脸都渡上了艳色。
揽光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宛若那许多的话此时不必言明,此时都藏在了她那一抹笑中了一样。
隔了片刻,林沉衍紧绷着的面容也是一松,转而也是唇角轻勾:“你是如何发现的?”虽然还是林沉衍的那张脸,然而声音却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声音。
那声音谙熟,即便是一个语气,揽光也能听得出他到底是谁美梦时代全文阅读。宫中的许多年年月月日日,都是他自己左右的。“为何是你……詹春。”
那个“林沉衍”已经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一层肉色皮肤撕了下来。那层皮粘得丝毫无缝,要将它撕下来也宛若是要将自己的脸亲手撕下来一般疼得钻心。等詹春露出原本的面容时,那昔日白皙的面上已经浮了层红晕。“公主还是这般轻信于人,即便是真的林沉衍,公主也不该这样信他。”他说这话,言语之中的却带了轻轻的鄙薄和嗔怨。“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公主就算发觉也晚了。”
詹春幽秘一笑。
揽光此时候反而定了心,先是有个假公主能同她的面貌几可乱真,再则詹春能装成林沉衍,这就意味着……葛不闲可能还活着,就在宁沽南手中!否则何来这几可乱真的易容?
既是宁沽南使詹春故意带她来此处,自己退无可退,她实在务必要慌张。
只见詹春袖口一扬,揽光便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发软倒下时候,眼前见到那石碑,碑上字迹刻入眼中。
――万事不尽存者伤。
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这是……父皇的字迹!揽光心中猛颤,可是若当真是父皇的字,又怎么会莫名出现在掖湖林中的石碑上?
她不及细思,就眼前全黑无半分意识了。
等揽光再醒来之时,眼前是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壁上悬挂着灯台,烛火尽明,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揽光曲了曲手指,身体如常了。
“醒了?”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揽光是侧倒在地,正背对着那人。
揽光闻言,怔了一下,而后又皱了皱眉头。她以往对着此人卑躬屈膝,可今时今日却再不想了,便是比她矮一分也不愿意。揽光起身,将身上衣饰一一捋顺抚平了,才转过身去。她莞尔道:“宁邺候,别来无恙!”
几节台阶之上,是端坐着的宁沽南。
此处是通道尽头的密室,揽光醒来的地方才是入口,而宁沽南所坐的是另一端。
揽光略看了一眼,觉得此地俨然是个时常与人会面的厅室,此地恐怕就在掖湖附近。想了想,她几乎能肯定,此处肯定就在行宫底下。
掖湖行宫密道揽光自己都不知道……宁沽南又是如何得知的?
“好个裴揽光。”宁沽南温和的声音中带了笑,甚至是带了几分夸赞的意味。当年跪地哀求他的那个小女孩,如今竟也有这样有这样的本事了。
揽光微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头,眼眸之中宛若是带着两道灼人的光亮。“总比不过侯爷,步步都占得先机,无论揽光如何算,都比不过侯爷。”她说着话,但每个字皆是从口中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刻骨的恨意一般。
这密室之中再无旁人,只四壁上都嵌入了灯台,烛火微有闪烁。
“恨……”宁沽南轻轻一笑,将身子埋进了石椅中,显得闲适雍容。宽大的袍子垂下,又显得他如神邸一般俯视一切。“若非四余年前,本侯将带你和裴衾回宫,你以为……他能做这四年的皇帝?”
言下之意,这四年多的时间是他恩赐给他们。现下,不过是他收回罢了!
揽光闻言,垂在两侧的手不觉握紧了拳头。
一派歪理娇满甜园!
裴氏的江山又岂是能被他人左右?
“呵――”揽光忍不住讥笑了声。她在宁沽南面前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又怎么有这样张狂的一面。“当年四大世家盘根错节,侯爷要揽光成为削开他们的利刃。只是……侯爷以为这把利刃开了锋沾了血,还能轻易的被侯爷收回鞘中吗?”
声音荡开,又如潮水一般传来一波波传了细碎回声来。
揽光成为利刃,也只愿为裴衾为裴氏的天下荡平盘踞朝堂的世家,不原平白为旁人做嫁衣裳,更不愿将裴氏的江山拱手让给姓宁的。
宁沽南盯着她看,那漆黑的瞳孔之中仿佛没有半点的温度,吐着猩红性子的毒蛇一般游弋在皮肤上,叫人后背发凉。
这样一张面容温润谦和的人,怎么就转眼能成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就能……就能将整个大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呢?
揽光想不明白,隐约觉得这其后必然还有旁的什么,只是……眼前仿佛蒙着块纱,叫她看不太清楚。
“收不回?本侯从未想过要收回……”宁沽南说的斯条慢理,一番话经他的口中说出,仿佛镀了一层薄霜,透着寒意。
揽光对上那双眼,习惯性的有些发颤。宁沽南想要杀她,自然那个时候就能杀了自己,更甚至是在她离京的时候就能不断派出杀手追杀,不会留在今时今日。他恐怕是另有事情……
他这样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了,本侯也并非同你逞口舌之快的。”宁沽南从石垒成的高座上起了身,下了台阶,“本侯问你,真翊皇后的重纹香你知不知道?”
真翊皇后是揽光的母后,而重纹香……揽光心中诧异,宁沽南此事怎么会提到这件事情?母后素爱调制熏香,而那一味重纹香却是独独给父皇的调制的。那香只在父皇的御书房点,从不出现在后宫。
当年她年岁尚小,只听过这味香,而母后从不再他和皇兄面前焚此香。
宁沽南仔细望着她脸上变化,眉宇一黯,深吸了口气,“果真不知?”
揽光并未立即回答,她心中有些犹疑不定,难道宁沽南处心积虑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交出重纹香的配方。看他神色,重纹香的确是紧要的东西,可一味香料到底哪里值得宁沽南这样看中。
“母后当年调制香料甚是繁多,时隔多年,我一时想不起来重纹香到底是哪一味。”揽光说着稍稍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或许闻一闻,倒还能想起来。”说完,揽光又觉得有些后悔,经过那一场皇宫大火,若真还有重纹香留下,凭着宁沽南如今的手段,他又怎么会寻不到制香品香的高手来品闻出里头的香料成分?
谁料宁沽南拧眉略一停顿,对着揽光道:“你随我来……”
揽光见他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在那密道上未走多远,便停了下来,伸手扭动了上头的一直烛台。烛台轻轻晃动,壁上裂开一道口子,继而轰隆一阵响动,墙壁裂出一条新的密道来。
揽光抬步跟了上去,不过离开仍有五六步远。
此处密道不断转折,仿佛是做地下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等宁沽南停下,推开门入进的是一间屋子。屋内布置精细,壁上字画也都一应是珍品,看来此处住着的人,定然极为重要。
揽光环顾四周,这屋里显然只是作为书房用的,再没有旁的特别之处。然而,书桌旁放了一张衣架,一件鸦青色素面外衫正悬挂在那。
倒是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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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揽光瞧着那藏青色的料子有些眼熟,正待细想,宁沽南已将那衣裳递到了她面前。9; 提供Txt免费下载)衣料是上好,远瞧着一片鸦青,可凑在近处看,便能发现里头有银色的丝线暗纹,流光转动。再一闻,便觉得有股幽香钻入口鼻。揽光觉得那香气好闻得很,使得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起来。她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轻快感觉,便忍不住又细细的闻了一通。
揽光对这个味道是熟悉的,只是当年她只觉得这味道寻常,可如今闻起来却觉得这恐怕是这天底下最好闻的香气了。
重纹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母后殒后再无重纹香,只有这衣物上沾染这点香气了吗?
不对!
揽光顿时觉察到不对的地方!
重纹香是母后为父皇独制,那为何这件衣物上会沾染,除非……揽光又仔细瞧了几眼,心中果然是肯定了。怪不得觉得此物甚是眼熟了。
这件衣裳是当年皇宫走火前夕母后亲自缝制的!可出自母后之手的衣裳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揽光忽然想起自己晕倒之前所见到的那块碑文,碑文上的刻字分明就是出自父皇之手,而这件衣裳也元该是母后缝制给父皇的韩娱之百变女神。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而这里到底是住着什么人?
揽光多想一分,面上神情便多一分震动,恍惚间便往后退了一步。不论这行宫密道下住的是何人,总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与她裴揽光有关联。
可天底下,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可能有这些东西。
揽光再不敢多想,怕想岔了便成了一场荒谬。许多未曾想过的事情接踵而来,串在一处便叫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宁沽南正站在不远处,见她这幅震□□换不定的神情,脸上竟是浮出了丝丝笑意。然而,他虽如此,可却叫人觉察不到一丝暖意,反倒是整个人都好像裹着一层阴郁里,透着阴寒之气。
揽光打了个颤,抬起头看向宁沽南。这段时日来总觉得迷雾之后还有一个大局,只是无论如何自己都看不清,可若是将眼下的诸多事情串联起来,那便再没有这样难猜了。
只是,揽光不敢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这个想法太疯狂……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揽光深吸了口气,浑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面容已经白得没有血色。
“既是想到了,为何不敢相信?”宁沽南的声音带着冰凉,毫不留情的刺向揽光心底的那些不断滋生的想法。
仿佛已经得到了印证。
揽光踉跄的往后退开了两步,那衣裳原本由她捧着,被她的手紧紧的攥出了皱褶,又因她倏然收回手而颓然跌落到了地上。
揽光怔愣的看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坠落了下去,跌进了无底深渊,再瞧不见半点光亮。过了片刻,她抬起头,像是带着种偏执一般,定定的说道:“不可能!”
宁沽南似乎并无意在这个事情上与她过多纠缠,轻喟道:“信与不信都不紧要,紧要的是……重纹香。”三个字略微加重了声量。
揽光见宁沽南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此物上,似乎并不担心外面,心内有些波动。他能这样气定神闲,都是因为她方才所猜测到的那个原因吗!揽光目光一转,又落到了地上的那件衣裳上,心里腾起一股不知什么滋味。她点了两下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你先带我见他。”
这屋内有些淡淡的松香气味,闻得多了便有醒脑的用处。她起初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这些,等这会思量开了再仔细看了才发觉,这里的布置何其眼熟。
宁沽南长眉轻皱,抬手摩挲着手指上的银戒指,过后须臾才道:“随我来。”
揽光跟在他身后,微敛着眉眼,入眼的便是前头人的回环流动的衣袂。他的动作从来都是这样雍容闲适,可明明手段再是毒辣不过。明明容貌端正谦和,却偏偏要做谋逆的事来。
一切都不能凭借常理来看。
“咳咳……”密道之内传出了第三人的咳嗽声,声音已老,像是有浓痰堵在了喉咙里头。
宁沽南停下脚步,朝着身后的揽光看了眼,身手推开了那一扇石门。那目光幽深,看得肃穆。纱帐之后点着灯烛,若隐若现的明黄色隔着幔帐传来,犹如黑夜中的萤光一点。80电子书wWw.80txt.com
宁沽南走在前头,撩起黑纱略停了步子回头。揽光心内一震,伫立原地片刻,才抬了步子。只是她心中装着事,每挪一步都觉得用了几分的气力。
这间密室比之前要大上许多,距门一丈远的地方垂着重重黑纱,纱帐委于地上显得厚重异常重生当妖王全文阅读。
揽光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她微抬眼帘,见前头一丈远的地方又有一层玄黑纱幔。而透过这层纱幔则能隐约瞧见里头有个侧躺着的身形。“咳咳……”咳嗽声正是那幔帐之后的那黑影传出。
“你来了――”
声音浑厚而黯哑,却好似是恶鬼摇响的催命铃。
揽光身子仿佛不受控制的在颤栗,几乎能听见牙齿咯咯相碰。她握着衣角,握紧了又蓦然松开,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万千刀片削着一般。那一句“你来了”不知究竟是对宁沽南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她苦苦追寻得到的竟然是这个真相!
“父皇……”蓄足力气将这一声喊出来之后,揽光反倒生出种快意来。仿佛之前的震惊和怨愤都成了这股快意。
幔帐之后的人动作稍有一顿,静滞了片刻才发出叹息般的一声。“光儿。”
揽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本以为那一场皇宫走水案已经是天下最荒唐的事情,没想到藏在那事后头,竟还不止这些。
她的父皇根本没有死!
如今正好端端的躺在这行宫密道的石室内!
揽光曾想过,宁沽南到底有何倚仗,可她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她的父皇!
“为什么?”
纱帐之后隔了许久,才有声音传出。然而,却是铜器轻磕的响动。
揽光不甘心,又执拗般的问道:“为什么!”再非之前那般木讷,这三字中带了许多森然恨意。
“为什么?”黑帐内那个垂暮的声音随着她喃喃了一问,再开口声音干枯漠然:“为了裴氏的江山。”
裴氏的江山?
“呵……”揽光按耐不住,轻笑出声,“当年皇宫火事也是父皇为了裴氏的江山?”累及半个皇宫,她的皇兄母后甚至上千宫娥太监的性命,竟然为了裴氏江山?这一切,竟都是她父皇一手策划!
荒谬!
揽光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她也不信后头那人就是她的父皇!她的父皇早该死了,又怎会在今日同她说这样一番话!
揽光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着,连着薄唇都有着颤意。她举起手,想要掀开那纱帐,仔细瞧瞧里面的人,可又猛的顿住,只死死的抓着纱幔。
“又是你的计谋?!”揽光骤然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宁沽南,仿佛那视线中射出了凌厉杀意。有个几可乱真的“大长公主”,那他再弄出个假父皇来诓骗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宁沽南一直低眉敛目,直至揽光狠狠的盯着他,他才气定神闲的抬起头。
揽光恨毒了此人,见他此时神色,恨不得手中有把长剑能杀了他一了百了。只可惜,宁沽南并非是能由着她揉捏的角色。揽光定定的看着他,心中咯噔一声,昔日的宁沽南哪里会这样收敛气势。此刻,他眉眼间攥着阴戾,却没有那种随时叫人心寒胆颤的煞气。
“光儿!”黑纱帐后那人放重了声音,像是在训斥揽光九域神皇最新章节。
揽光先前下过掖湖,一路走来仍往地上滴滴答答的落着水。她站在那不定,身上滴下的水聚成了一小汪,脸色煞笔,犹如恶鬼。
这沙哑声音的语气顿挫转折过于自然,自然到没有没有可以摹状的可能。此人的确是他的父皇。宁沽南的依仗,居然是她的父皇!揽光最后一丝犹疑都被击得粉碎。
所以……这些年来,她要对付的人,从头至尾都是她的父皇!
害得她和衾儿流落民间,害得他们成为宁沽南傀儡的,也都是他的父皇!
揽光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又扯出了个怨恨至极的冷笑。她斜视着那一道玄黑幔帐,很想问一问,即是如此,为何当年的那一把火,为何不将她和裴衾也一起烧死。死了才好,免得今日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要是宁沽南!
难道――
无数个电光火石的念头闪过,揽光只觉得先前都不明朗的事情如今都串连了起来。宁沽南的脸,父皇的脸,甚至于那个宋采芯儿子的脸,三张脸重重叠叠在她眼前晃动。
她竟是这般蠢,竟从未想这些,揽光惨然苦笑。
肖兴修曾说过宋采芯儿子的脸肖像她的父皇,可当年宋采芯分明是和宁沽南在一处的。而那个时候侯府的宁沽南仍然是假的……那假宁沽南的儿子面容为何会肖似她的父皇呢?
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甚至从未将肖兴修说的这话放在心里头仔细斟酌,只当他为了保全性命胡言乱语的。
可如今,她想明白了。
“原来,宁邺侯也是父皇的骨血。”揽光声音轻得很。可这声音却是足以传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黑纱帐内的人,轻微一动,却没有开口反驳。
算是,默认了。
揽光觉得喉头有些腥甜上涌,原来他的父皇是要将这大膺江山给宁沽南!当日为何会留自己和裴衾一命?怕根本就是为了给他做刀剑,好开出一条供这个外姓候光明正大的登基的平坦大道。
原本,她清楚自己不过是颗棋子。却从未想过,她父皇才是那个下棋落子的人!
揽光定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却又好像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她好像从未认识过黑纱帐内的人,想起从前在宫中时候的种种,只觉得一切都可笑得紧。他到底还是不是她的父皇!还是不是皇兄的父皇!竟可为了将这江山给别人,而去轻易算计、夺去他们的性命!
她的素来待人宽厚的父皇,竟然是这样狠毒!
“呵……母后怕是致死都想不到,这些都是你的算计。”揽光心肺都觉得被撕裂了似的,不觉之间脸颊上早已全是泪水。她咬了咬牙,神色恍惚,又倏然发笑着问:“既然你这么狠心,又何必还要念着母后的重纹香!”
既是当他们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没有顾念半分亲情,为何还要念着重纹香?
“砰!”的一声,纱帐内的那人仿佛是动了怒,将手中握着的一物扔掷于地。滚了几道,闷沉沉的声响,滚到了纱幔外头。
是一只青铜的暖手炉子。
“……”那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母后是个好女子。”
纱帐顿起摇曳,密道之内好似无端涌来一阵风,吹得这暗室内的灯烛明明暗暗。宁沽南皱了皱眉,不做声响退了出去,待出门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略停滞了片刻平行世界里的女孩们。
“好女子就该被人……”揽光说不下去,心中既是恨又是哀,恨纱帐后那人的寡情,至亲血肉都能如此,也哀她母后这一生,不知枕边人这样险恶的用心,痴心错付。
揽光想起那夜的大火,入耳都是哭号声,哪里都是火光,宫门都下了钥,提了水桶的宫娥太监也取不到半点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一点点牵连开来,焚烧一切。
她如坠火海,却犹觉得浑身像掉进了冰窟一样的冷。
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一人会像裴镜郁一样,设这样一个局来将裴氏的江山拱手送到宁沽南的手中去。
“裴氏有隐疾,每一血亲子嗣都活不长久。”纱帐之后的垂暮之声响起,声音在偌大的密室中回荡,有些空洞木然。
“你是,裴衾也是,谁都逃不脱,这是裴氏的宿命。”
裴氏早亡,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从不被外人知晓。所以裴氏虽为皇室,却也从来血缘稀薄。
揽光的癔症发的晚,是到近两年来才日趋加重的。当中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就好似现在,裴镜郁不过是提了这两个字,她身体有些痉挛发疼。
“除了忆峤……”
揽光想了想,他口中的墉琨只可能是宁沽南。墉琨,墉琨。揽光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发反复复喃诵了几遍,更是觉得可笑。就因为宁沽南没有癔症,他便要将自己其余的孩子都一并杀了,好将这些东西都给宁沽南吗?
揽光望着玄黑纱帐里头,然而只能看见里头一个背光的黑色人影,其余再看不清楚。其实,看不清的又起止现在,她从未看清过此人。转念,又想到先前的老宁邺侯,孙祠口中的那个故事怕仍有欺瞒。忆峤,忆峤,这名字中带了峤字,到底还是念着孙荞的。
只是当年的是是非非,知道的也就他们几人,揽光再无力深究。每多想一分,心内中就更是颤栗不止,她的父皇竟然是从许多年前就开始了筹谋这件事情。
那今日如此情状,岂不是自己不成全他的一番心思了?
揽光笑了起来,笑出了声,一声紧着一声直至呛了气弯腰咳起。她直起身来,抬手摸了把脸上的泪,再开口,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所以,你要将裴氏江山给他?还要借着我的手铲除盘踞的世家?好将一个再无弊端的江山给他?”
同是他的骨血,却要牺牲所有来成全一个。
揽光喉头微微一动,胸臆间已有口血涌在了口中。原本煞白的唇从里头透出鲜红,十分妖异。
有暗风回旋,纱帐轻轻晃动,里头的人却依旧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重纹香这样让人心心念念,为什么……当初不留母后一条性命!”起先还能保持平稳,到了最后半句却是几乎将满腔的怨恨都化成了利剑呼啸着扑了过去。
父不父,既然没有亲情,她又何必再顾念什么亲情!
“放肆!”纱帐里头传来一道重重的呵斥,隔了片刻才听得有人继续道:“重纹香的制法,你到底记不记得。”
声音虽不及先前,可还是肃然了不少,其中更是掺杂了些许焦虑。
揽光按下心思虑了片刻,喉中像是被什么堵着,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她原本不爱哭,可方才一刹那眼里头又蓄满了眼泪。“母后并未告诉我任何香料方子。可……我隐约记得母后曾当着我的面制过香。”她心中想到了一件事情,可又不是十分笃定,所以这番话说得缓慢,迟疑下她又道:“那些香很奇特,闻过后觉得浑身都舒服了美梦时代。”
玄黑幔帐内并没有出声。
揽光心中定了下来,其实也不难猜到,重纹香怕是与裴氏癔症有关。而如今,凭着他的狠心,大可不必来露面见自己,怕也不会是念起了母后的好来。唯一的可能便是裴氏不可治愈的癔症。重纹香能克制癔症?
揽光仔细想了想以往,在皇宫大火之前,自己的癔症从未发得这样厉害,难道也是以为重纹香的缘故?
大约当初是不晓得其中缘故,若是如此怕他也不会到了今日再来追究重纹香的制法。
正这时候,外面一阵阵轰隆的声响。不一会儿,宁沽南步伐稍快的走了进来,对着幔帐内的人垂首道:“有人进了密道。”虽是如此说着,可言语再寻常不过,好似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幔帐内的人没有答话,而后摇了摇手,带着倦意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揽光定在原地不肯挪动步子,倒是宁沽南一步到了她面前。他身量高,略垂着眼帘望着揽光,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淡淡开口道:“走。”没有半分商量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催促她离开的命令。
往日的那些积威仿佛已经生在了揽光的骨子中,听见他这样的口气,不由得双腿发软。可她抬了头看他,眼眸中却燃着恨意。
宁沽南……竟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只可惜,裴郁镜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余都能亲手设计除去,如此狠心!
揽光不明白,裴郁镜怎么能这么狠心,她仍记得小时候母后甚严,而裴郁镜却宽仁,每每将她抱起坐在膝盖上逗乐。他给她取名揽光,揽尽天下光华,又封号明月公主。
大膺上下人人知晓,明月公主集万千娇宠于一人。他将她的捧在云端,又弃若敝帚丢到泥地里。
揽光唇角的盈盈笑意一直不减,反倒愈加浓烈。她如今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念头不断滋长,占据了她整个身躯由不得她再去想旁的事情。
她想杀了宁沽南,可现如今又不光是想杀了宁沽南。
所有人都死了才好!一了百了!
揽光笑得无声无息,身体中的怨恨不断在叫嚣。她也是这般嗜血狠毒,和宁沽南和裴郁镜一样,想来他们也都该是同一血脉,所以才会这样的疯狂!不顾一切!
她摸了摸袖子中反手握着那柄匕首。匕首上湿漉漉的,还带着掖湖冰凉的湖水。揽光指腹轻轻在刀刃上拂过,甚至不觉疼痛,已经有温热的血从那比发丝还细薄的伤口中涌了出来。
“我想……”揽光平淡的张了张嘴,转而伸出手去,想要撩开玄黑幔帐。只是她那手才刚触碰到,就被宁沽南一把握住了手腕。他力气极大,发了力在擒握着她的手腕。
揽光狠狠的瞪着他,恨意不加掩饰。她如今是昏了头,被这些幕后的真相昏了头,非得将这些发泄了出去才能解脱痛快。
宁沽南看着她,却又好似完全再看着一个无甚活气的死物一般。她的怨恨对他而言起不到丝毫作用,根本无甚痛痒。揽光忽然想到裴衾,她不在宫内的这段时日,他一个人何尝不是受到宁沽南随意揉捏。到如今,她亲眼见到了裴衾癔症发狂的模样!说到底,又怎么不是宁沽南的缘故。
揽光现如今只在乎这个一个侄子,她与他相依为命。可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如今还要将他们的命都拿去。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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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揽光向前一步,愈发贴近宁沽南。(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79-若是以往,说不定宁沽南因为她这样的顶撞违逆恐怕早就打了她几个巴掌,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多有克制。“原来,你骨子里头也流淌着裴氏的血。”她叹了口气,幽幽轻道:“……真是好偏心。”
话音还未落地,揽光那只悬在身侧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提了起来。直接往宁沽南腰腹间刺了过去。她的动作本不大,何况面上神情丝毫不动的望着宁沽南,好似仍然沉溺在方才说的那句话中。
可才刚刺破衣裳,就被人两指遏住了手腕。揽光吃痛,手中握着的匕首几乎要脱力掉下,然她又收回另外只手将之握住了。
倘若存了要杀死一人的心思,好像身子都比以往要灵活上许多。揽光那手接过匕首,直接刺了过去。
宁沽南是有武功底子的,只是他甚少显‘露’。揽光的动作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藏匿的可能,他了解她,了解她现在恨不得要杀死自己。更甚至是想要杀死幔帐后面的人。
可是……
宁沽南心内微微一哂,他看她,就像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一只小狗,一贯温顺,可有一日却存了噬主的念头。
他的身世曲折,即便是到了今日的地步,一权一利都是自己苦心经营而来。他要这江山,又岂容有人挡道?
裴揽光要杀他,他又岂没有要除却她的心思。当日是自己在朝中根基不稳,任由她出宫是边地是为了趁她不在巩固自己势力。而等她回宫,却因为重纹香的缘故,只能生擒而不能取她‘性’命了。
重纹香……
宁沽南一想到这,不觉眸‘色’发深,如此脸上的神情更加带了股戾气。他的母亲当年因为裴郁镜死的惨烈,他以为自己是逃脱了裴氏血脉的诅咒,然而直到前几个月,他才察觉其实……他根本没有逃脱的了。不过是比旁人发作得稍稍晚了些而已。
只是……这些他只得他自己知道,再不能让其余人知道。
当年裴郁镜癔症发作并不严重的,才得以活得这样长久,起先并不以为然,可这几年下来,裴郁镜才想明白,自己并非幸运,而是当年常焚重纹香。是重纹香有遏制癔症发作的功效。
癔症可以克制,然而每次用‘药’就要比先前重一分,到最后,再灵验的‘药’也就完全没有了功效。所以,即便是身为皇族,有着癔症的裴氏也不可能活的长久。
老侯府虽然有张方子,配合‘药’人制出的‘药’丸霸道,能克制癔症,可终有一日也是会完全失去功效的。
如今看来,唯一可行的也就只有重纹香。
然而,重纹香已失,只有那件就衣裳上头,还剩些寡淡的气味。世间知晓重纹香的,怕也只有裴揽光了。
宁沽南冷哼了声,抓着揽光的双手,他的脸上犹如是结了一层冰霜,叫人心中发怯。“走”
利落说完,便强行拖着揽光往外头去。
石‘门’慢慢合上,那间密室完全封闭了起来,揽光被宁沽南一摔,直接倒在了地上。地面都是铺着的石砖,表面‘毛’躁,揽光用手臂一撑,上头划出了一大片口子,红彤彤的。
那寒光凛凛的匕首落了出来,静躺在地上,刀刃上映出揽光煞白的脸,如今鬼魅一般。
“你连本侯都动不了,不必枉费心思去杀……”宁沽南声音冰凉,他停了下来为拧着眉看着密道深处,又有些轻微响动传来。他忽地轻轻一笑,笑得有些残忍嗜杀。他容貌生得温润隽永,可如今却变了模样,如同是地狱中的恶鬼修罗。
揽光也听见了还有旁的声音,只是隔得甚远。想了想,大概是有人进来了,宁沽南先前出去一趟并没有阻住他们。正想着,她被人拉扯着衣裳提了起来。
宁沽南望着她一眼,“自寻死路。”这话应当是对着那些人说出,可他的眼神却是直直的落在了揽光的身上。“你想救裴衾,最好想出重纹香,否则他也活不过一年。”说着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揽光咬着牙,吸了口冷气,心有不甘的朝着一侧的密室看了眼,此时密室已经完全关闭了,从外头根本瞧不出丝毫痕迹。也没有丝毫印记能现实出这样一面完好无缺的墙后会有一间密室。若不是之前有宁沽南带领,她根本不可能找到。
如今就此离去,不知道已经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进去。
揽光伸出手去,在石壁上‘摸’了‘摸’。宁沽南忽然回过头来,剜了她一眼,淡道:“石壁上不可能留下印记。”
揽光收回手,跟了上去。[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既是他们需要重纹香,那她大可在重纹香上做手脚。现下自己对宁沽南没有反手的能力,更别提旁的了。思付一番,她此时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恨意。
宁沽南不在外头,揽光相信林沉衍能掌控局势。她相信……揽光心中微动,她低着头,伸手搁在自己腹上。她今日几番周折,身子却好似很强韧。其实……她本不打算留,可又不忍心。
揽光抿紧了‘唇’,不再分心想这些。她方才在刀刃上瞥见了自己的脸,脸上又出现了那若有似无的血痕,甚至比先前那次出现的还要明显。她不清楚他的这张脸到底怎么了,可也隐约知道不属于她的东西恐怕是要留不住了的。
宁沽南带着她进了另一间的密室。刚进里头,便闻见一股‘药’味,浓郁得有些呛鼻,右手边是两排‘药’炉,上头“扑扑扑”的煟着‘药’,氤氲的水汽填满了整个密室。
白气之后有个人影忙忙碌碌,好似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噗”的笑了声。“人带来了,就好换了……”
这话仿佛是对着宁沽南说的,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揽光心内微微咯噔,换……?说话的声音他是认得的,是詹‘春’。先前詹‘春’在西北勒州的时候,曾经给过她‘药’并言他投诚宁沽南不过是为了探明‘药’人的秘密。可如今,自己身处此地却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一时,心中滋味并不好受。说到底,他也再不是当初那个陪着自己共度艰难的詹‘春’了。
“不急……”宁沽南走了前去,身子瞬间被氤氲的白‘色’掩盖,他似乎是在看着什么,迟疑着说道。
“侯爷莫是想要食言?”詹‘春’声音放冷了,讪笑一记。
揽光立在原地,可脑中一霎时间却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先前詹‘春’假扮林沉衍惟妙惟肖,正是因为那一张几乎毫无差别的脸。更有之前那假的大长公主,也是同她模样一般无二。
这样异乎寻常的技艺,揽光在这世间只见过一人。她虽知道詹‘春’擅长制‘药’,却也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高明的手段。当年自己脸是葛不闲换的,而遇见葛不闲的时候差不多遇见了詹‘春’。
……那这二人之间,是不是又会有什么关联
揽光深吸了口气。她见识过人心可怖,却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也会全都这样。她稳了稳心神,只将自己所思所想都放回到了心底里头,不敢再有半分显‘露’。
并未多久,宁沽南转身出来,在揽光身旁略停滞了脚步,抬眼瞧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刮着她的脸。紧接着,未掷下一言半语就走了出去。石‘门’转动,“轰隆隆”一阵。
那排‘药’炉依旧在沸腾不熄,不知是到底煎着什么‘药’。
詹‘春’从密室里头的白气中走了出来,已将先前穿的那一身衣裳换成了白衫,衬着着缭绕烟雾,倒是显出几分少有神仙之姿。可偏偏也是这样的人,心思反复无常,更不论忠义二字了。
詹‘春’抱臂微微抬着头看揽光,“怎么样?”周围弥漫着白腾腾的水汽,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何种神情。
怎么样?又有什么怎么样。揽光抿嘴一笑,“你引我来此,难道也是为了在我身上试‘药’?”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詹‘春’脸‘色’怔了怔,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药’人的事情,我已经查得**不离十了。”詹‘春’从袖子中掏出了一罐小瓷瓶,晃了两晃,里头发出哐哐的声响,是装了‘药’丸的。他将瓷瓶递了过去。
揽光垂着眼帘看过去。
詹‘春’见她并不去接,便撇了撇嘴道:“你若有命活着回去,将这个带给裴衾,一年一颗便好。”
揽光迟疑,目光停留在瓷瓶上,语气疏淡的说道:“裴衾的事不必你‘操’心。”说着挪转视线,不再看那瓷瓶一眼。
“裴氏的癔症不可治愈只能控制,不过这段时日宁沽南并没有送‘药’去宫中。”詹‘春’仍然将手递在半空中,并未收回。“我查过宁沽南府内制‘药’的地方,原先的‘药’方我也改进过了。宁沽南养了多年的‘药’人,的确是此‘药’的关健……”
“够了”揽光无意听这些,伸手将瓷瓶挥落在了地上。“你如今实在不必同我说这些。葛不闲到底是你什么人?”
她气力极大,瓷瓶落在地上便摔了个粉碎,里头几颗乌黑光亮的‘药’丸滚了出去。
詹‘春’扯‘唇’一笑,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看着地上的碎片眼中忽闪了几下。“多少年过去了,你才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好像仍是那个在明月宫言语讥薄的少年,从来没有发生着许多事情。可如今,他们到底立场不同了。若说前一次,她仍有疑虑,如今再见,对他再不抱一丝幻想。
“你以为……他是我何人?”
揽光冷笑。
“罢了,这也不是紧要的事情。”詹‘春’又上前了一步,眯着眼仔细看揽光的脸。他转过了身去,朝着里头走了去。“你现在的这张脸,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要完全脱落了,阿樾的这张脸再也不能用了。”
揽光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张脸再不似以往那样完整无暇,时不时会出现血痕。当年葛不闲替她换脸的时候,分明说过换过后的脸能维持**年的时间,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快。之前揽光想过缘故,可如今却是完全明白了。
是詹‘春’的原因。
大约是之前他给自己的‘药’粉,虽然能遏制癔症,恐怕里头还添了些旁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
“你也是想要和葛不闲一样,替我换张脸吗?”揽光脸‘色’并不好,目光冷得吓人。
詹‘春’背着身子在堆满‘药’罐的桌前,听了揽光的话微微一顿,略侧转过身看着众人:“原来也并不太蠢。”
他笑了声,又继续道:“老头子的确是这世间医术第一人,当年我发现他竟然会替人换脸,自然想亲眼见识一下,只可惜总找不到合适的人,直到遇见你。只可惜,当年我也只是在旁远远的看过了一次,后来只好一直跟在你身边想看看你这张脸到底会如何。只可惜,这些年来,我虽也做过几次换脸术,却总不成功,换上的脸终会坏死,导致那人也最终半死不活。”
这些事情,他说来口气轻松,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我终于明白了里头的缘故,普天之下要找出两个机体相合的人并不容易。最好,就是让你的脸再让我换上一换。”詹‘春’分明是在笑,可那张灿若‘春’‘花’的脸上却叫人觉得带着偏执似的邪气。
揽光也算彻底明白了,他这么多年来跟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为了这张脸。又或者说,当日她能够换脸也不过是因为葛不闲和他故意设计的。
想穿了这一层,她反倒是坦然了许多。
他做的这许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张脸罢了。所以,他会去宁沽南身边接触‘药’人,会偷偷传信给她,又会装扮成林沉衍来诓骗她来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脸,所以不会让她死,必要时候甚至出手相助。
詹‘春’其实谁都不忠,对他而言忠义二字甚至只是空话,他执着于换脸,所以在此之前想方设法的保全她的‘性’命。
揽光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上,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着这世上最紧要的东西。她缓缓的开口笑了起来,“若我死了,岂不是让你不能如愿?”她的声音清浅,却也透着恶意。
詹‘春’脸‘色’一变,“你以为你想死,就能死得了吗?”
揽光笑得漫不经心的,“可我若是诚心不想让你换脸,总还有千百种法子”她走了两步,到了密室深处的白气中。‘药’炉上熬着的汤‘药’扑扑扑的滚个不停,不知到底有何功效,可人待久了,却觉得浑身舒畅。揽光原本入了水,身子一直发凉,可这时候,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詹‘春’被她言语噎住,隔了片刻才继续道:“你想以此来要挟我?”未等揽光言语,他又兀自笑了一笑,“行宫密道错综复杂,我并不熟悉,若是想要我带你出去,恐怕你这心思要落空了。宁沽南也并不全放心我,肯留我也不过是因我身上有几分可用的价值。可说,你我二人如今都是被他拘在密道中的。”
揽光拧了拧眉,此人二人离得近,她微微扬着下巴仿佛回到了之前那个恶名累累的明月公主,眉宇之间也藏着乖张狂佞之气。偏偏她面上带着这种神‘色’并不叫人生厌,只觉得天家贵‘女’原本该如此。
“我几时这样说了?”揽光的手落在那堆满‘药’材的桌面上,她轻轻抓了一把,而后又一分分的用尽力气。那些‘药’材都晒干了,经她这样握捏纷纷不受重力而断裂开来,“咯咯梆梆”的作响。她虽十指纤细,又这样柴瘦的手上有隐约带着煞气。“你不是制‘药’么,‘弄’些个有毒的东西来,杀人岂不是轻巧?你要是如了我的愿,这张脸随你怎么处置”
揽光说得轻慢,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蛊‘惑’,而那双茶‘色’的眼眸颜‘色’深了许多。
詹‘春’盯着她的那双眼,只觉得心神都被吸了进去,像是天上两颗璀璨星辰落在她的眼眸中了。而那些话,在他脑中滚了两道,才开口。“你高看了我。”詹‘春’从来都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处一出口,神情黯淡,却是说不出颓然寥落之态。
密室内白气不断,翻滚的汤‘药’带着浓厚的‘药’气。
宁沽南既然能将他们带来此处,又既然能将他二人毫无忌讳的同放一室,那他大约就没有半分不安心的地方。
揽光恨恨的想,难道此人算计当真如此周密,没有一分可破之处?人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内,挣脱不得?
越是如此,揽光心里头就越是存了一股恶气。回想过去几年,自己在他面前的卑躬屈膝,回想他人前温和人后修罗的面孔,不免觉得浑身上下都恨得发抖。今时今日,若不是他死,死的便是自己和裴衾了。
古来江山大权的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毫无半分转圜余地。何况,她苟且活着,不过是替裴衾守着大膺罢了。如今知晓了,这一切都是她那个父皇一手策划了,要将这江山给另外一个人。她心里哪里甘心,非但不甘心,更是想要他们死
都去死了
若是他们能死了,就是豁出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詹‘春’一扭头,见站在身侧的揽光神情恍然,眉目之中隐约透着杀气,可她眉心郁结不顺,犹如蕴着团乌青。一眼看过去,犹如魔怔了,透着凶狠凶恶,又哪有素日里莞尔发笑的娇态。
他抬手,指尖在她的面颊上抹了把,她脸上的泪迹并未干透,湿漉漉的。揽光也不动弹,仍由他去,自己仍陷那些念头中不能自拔。詹‘春’忽然眉头一紧,抬手握住揽光的肩头,用力握着晃了晃,“裴揽光”
揽光仍没有半分知觉,眼神呆滞木然的看着前头,好像五识六觉都被人封住了一样。
詹‘春’仔细看了眼,心知不妙,立即取了银针从她头顶百会‘穴’刺了下去。可揽光不过是眼睑略微差动了下,便再无其他变动。詹‘春’紧皱着眉,又连施几针刺了风池内关神‘门’几处大‘穴’。
过了片刻,揽光才拧了下眉头,眼眸之内的光华也渐渐聚拢了起来。
詹‘春’暗暗松了口气,转念想起一件事情,又朝着揽光瞧了两眼,眸‘色’复杂,似乎有些什么话‘欲’言又止一般。
揽光隔了会才回过神,之前她如坠噩梦,耳中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那些恶鬼修罗一般的面容在不断更迭变化。而她自己仿佛是被定了身,明明心中又急又怒,却没有半分办法。揽光见詹‘春’神‘色’有异,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腹有些许的凉意。挪到眼前一瞧,原来上头有抹暗红的血‘色’。
原来是自己经方才一遭,眼角流出血来了。那血‘色’偏暗,并不是正常颜‘色’。揽光晃了晃头,再不去想这些。
“今日这情形,只消我去说我并不知道什么重纹香的制法,怕也是难逃一死。”揽光虽说得平常,可心头到底酸涩得很。“我知道你有顾虑,只是……宁沽南再厉害,也阻止不了我一心想毁去此脸。”
揽光说完,仍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詹‘春’,抿了抿‘唇’道:“你仔细想想。”
小掖湖祭场。
月已高悬,偌大的圆盘却并不显得亮堂,反倒是灰扑扑的。两处大火烧毁了不少东西,呛人的气味经由湖风一送,使得整个掖湖都被这些味道罩住了。再看满地伤残流血,情形十分惨烈。
后起的那一‘波’火止住了禁卫的支援,得以让出水的黑衣人控制了局势。而林沉衍先前发落了公主府中的百余人来掖湖附近的庄地。那些人原本是蛰伏在京都的隐盾势力,这么大批人原本不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埋伏在掖湖周遭。反倒是先前,宁沽南的那一计不成,叫他顺势将自己势力“光明正大”的送到了此处。此时原来随行的文武百官四散开去,反倒是一个没落,都被这些并不起眼的庄户给擒了回来。
然而再往外去,仍有一道严密关卡,都是有禁军组成。是之前宁沽南部下的,轻易不能破出出口。
虽然掖湖内围已在林沉衍掌控之下,可外头,宁沽南的兵马仍是将掖湖上下严密围了一圈。加之如今宁沽南不遍踪迹,而揽光……
林沉衍暗暗握紧了拳头,而面上也少见的镀上了一层霜寒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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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二哥……”烁方握着剑从远处走了过来,脸‘色’也并不大好看。(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79-“小皇帝和大臣都归置好了,假公主的尸首也处置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着林沉衍的脸‘色’。酝酿了一番,才胆怯心虚的说道:“还未找到公主的下落。”
林沉衍眉头拧得更深,转过头来,一字一顿的低道:“继续找!”
烁方几乎未曾见过二哥这样狰狞发狠的神情,心中一软,心知是自己有负嘱托,应了个是。
林沉衍踱了两步,准备去安置朝中大臣的行宫。宁沽南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总有人会知道他的踪迹。林沉衍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情诸多古怪。宁沽南居然会弃小皇帝不顾,而引揽光前往,他这般作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加之先前,京都城内已经传来了消息,宁沽南此前集结了附近兵马,却迟迟不发往掖湖,反倒是等入了夜叫兵马折返去将皇宫重重围住。
若是此时,宁沽南叫兵马即刻前来掖湖,于他们而言自然会有一场恶战。宁沽南占尽利势,完全没有必要避他的锋芒。
林沉衍想了想,忽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掖湖行宫、京都皇宫,这两者必然有关联。宁沽南既是不在这处,难道有旁的法子从行宫回到皇宫中去?
密道!
只可能是,掖湖行宫下藏着一条密道,那密道能贯通到皇宫中。是以,宁沽南只令兵马团团守住皇宫。而皇室行宫修筑密道密室原本就是寻常的事情,只是这条密道到底再何处,大约没几人知晓。
林沉衍稍稍想通了些转瞬脸‘色’有凝重‘阴’沉了下去,沿着行宫官道下去,眼角不经意扫见驾入林子里头的一驾马车。他稍停下脚步,看了几眼,不待吩咐已经身旁有人上前到那马车前。那属下仔细打量一番,对着林沉衍回禀道:“主上,是宁邺侯府的车马。”
林沉衍思付片刻,立即道:“叫人好好搜这林子。”他话音刚落,便见离那马车不远处的矮灌抖动了两下。那矮灌本不是打眼,又十分浓密,根本瞧不出里头有何东西。
立在马车附近那人也是眼明手急,翻身前去将藏身在矮灌中的人揪了出来,扔在了空地上。
是个生得肤白体柔的少年郎。他被摔在了地上,立即爬了起来,将沾染在身上的泥土碎草拍了干净。他好像十分怜惜这一身衣裳,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方才将他摔在地上那人破口骂道:“哪来的莽夫,竟敢‘弄’脏小爷的衣裳!”
那人并不理会,倒是林沉衍走了过来。他是认得此人的,在勒州也有过几面之缘。不是旁人,正是‘玉’风。
‘玉’风骂了几通,见那人并不搭理,心中既是气又是恼,一转头瞧见林沉衍就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近旁,结结实实吓了好大一跳。
“你……”‘玉’风被吓得不轻,翘着指头点着林沉衍,却是被噎得说不出话,只眉头挑了又挑。然他见林沉衍面若霜寒,带着股‘阴’沉沉的气势、讪讪的将手缩了回来。
“卫音荀人在何处?”林沉衍开了口。
‘玉’风为他气势所吓,呆滞了片刻摇了摇头。过后,有些站立不安,揪着袖子上一块沾了污泥的地方使劲的‘搓’‘揉’着。
林沉衍此时哪有耐心同他磨蹭,遂对着手下冷冷道:“想个法子叫他开口。”
还未等人动作,‘玉’风脸上就已经发了白。他平日里跟在卫音荀的身边也不过是仗着卫音荀的势罢了。如今落了单,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否则也不至于之前会躲起来。此时听见林沉衍如此神情口气,知道自己再是不开口,恐怕是逃不脱要掉一层皮了。还未等林沉衍这话音落地,他自己已经急忙嚷嚷道:“去了哪里我的确不知道,只知道是萧淮劫了夫人去的,他不让我跟着。”
林沉衍听见萧淮二字,心中略微一顿,皱了皱眉又道:“往哪里去的?”
偏偏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同自己也相差不了几岁,‘玉’风不知道为何对着他有些手脚发软。他素来是个逆来顺受,加之先前受过萧淮的气不愿替他遮掩,遂抬手指着一处方向的林子道:“往那里去的。”
林沉衍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那方向同行宫并不在一处,加之此去并无山径小道,林密幽深一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手下人微有迟疑,“主上?”
林沉衍收回目光,又在‘玉’风脸上扫了两道,见他此时神情虽然躲闪可多半是因着胆怯之故。掂量了片刻,仍然掉了人往‘玉’风所指的方向去搜寻。
萧淮此时劫了卫音荀过来,定然是肯定卫音荀知道些什么。可如今二人到如今并未出现,大有可能是去到那处他不知道的密道了。
“来人!”林沉衍示意人将‘玉’风一道带往那处去搜寻,等人走远了才又吩咐道:“仔细看紧了那些大臣及其家眷。(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漆黑的夜幕仍然笼罩着苍穹,几颗稀稀落落的星辰熠熠生辉,反倒是夺去月华风芒一般。
宁沽南此招是弃了这满朝大臣和小皇帝,若是密道果真是能通往皇宫,恐怕等他到了皇宫那一刻,会有更大血腥结局等着他们。只是,宁沽南向来心思曲折繁复,如真有此打算,那这场变故未必比当年皇宫大火一案小。
要尽快找到密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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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天牢。
纵然是凄清深夜,天牢深处的火把仍然点得亮堂堂的,此地‘阴’湿,又常年不见光亮,这火把整日整夜的烧着,连着吸入的气都有股呛人的气味。
昨日下午崔道受了刑,过后差役又将人重新抬着送回了原先的这间牢房。人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浑身都是血,仿佛是搁在血池子里头泡过一样。而那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了一样。
与他同关在一处的朝中大员都是金贵人家出身,纵使见过也并未亲历过这样的场面。
崔道睡在抬来的竹架上,衣裳上渗出的血水透过竹架的缝隙“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仿佛是在了同囚房每个人的心尖上。
那些人都是男子,可见了这等惨烈的场面也几乎昏死过去,总有些勉强能坚持的,也全都脸‘色’煞白。
牢房中无‘药’无医,人被送了回来,就是活活等死罢了。
尚大人平日胆子最小,事到如今倒生出了几分孤勇来。在自己衣裳上扯下来一块布,沾了点水在崔道的干涸的‘唇’上湿了湿。他原本生得有些白胖,现在脸‘色’却是惨白。
天牢那一角的水桶的搁在那已经好几日了。里头的半桶水也一直没人来给换过。牢房湿气中,爬虫走蚁一类也多得很。仔细看去,那水桶里头掉了不少这些爬虫蝼蚁的尸体。
尚大人先前用碎布汲水的时候,就瞧见了一直飞虫不知怎么的落在水面上。他心中很是感慨,想着若是大长公主不能夺回皇权,怕是自己也如这小飞虫一般了。再看崔道,已有了主意。倘若最后正是宁沽南得势,他宁可自己先寻了死,也好过受崔道这样的苦。
崔道悠悠转醒,连掀开眼皮都十分吃力。他被差役抬着入了牢房,就搁在了入‘门’口。一抬眼便直对着高墙之上那个小小的通气口。崔道看了会,原本无力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的。
一旁的尚大人见了,喜了一下,过后又怕崔道是回光返照,脸拉了下来。
“瞧……公主许成事了。”崔道说话的时候,虽然虚弱,可实实在在是带了几分笑意的。
虽是午夜,同关一处囚室的几位大人都无睡意。此时见崔道竟醒了,还开了口说话,自然是又惊又喜。然而,再见他神情着实可疑。几人又不免哀伤自怜了起来。
崔道再没个力气多说话,只得勉力动了动手指。尚大人瞧见了,疑心不已,顺着瞧了过去,一瞧之下也目瞪口呆了起来。起了身推开两步,踮着脚尖透过高处的窗口往外瞧。
那透气的小口正对着掖湖方向。口子开得高,又小得很,平日也不会有人想着从那地方往外面瞧,也实在是瞧不见什么。
可如今,透过那地方正能瞧见火光映天,几乎是将整个掖湖的上方都烧亮了。尚大人的心也随之亮了几分。
“公主……”他虽然欣喜,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崔大人!”等他扭过头去,崔道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仿佛方才那一瞬耗尽了他最后气力。
余下几个大人也纷纷瞧见了掖湖那处的动静,原本见了崔道的下场个个都是心如死灰,想着总是逃脱不了一死。可如今看来,掖湖动静这般大,若是宁沽南果真得了势,天牢这帮子势利眼早该前来处置他们好去邀功了。
眼下情形看来,他们总还有一分希望。
先前天牢里头火把光亮闪动,这才叫他们没有留意到外头的动静。
尚大人心下‘激’动,对几位大人道:“咱们好好照看崔大人,许明日……”他的话未说尽,可众人心中都有数,黯淡眼中都起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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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湖行宫底下的密道。
萧淮等人兜转了几回,才绕至密道的正道上。这正道足有十人并肩而行的宽度,都是用青石铺成的地面,走在上头十分平整。可密道错综复杂,两侧多有岔道。
何况……他们下到密道不多久,好似听见有些细微响动,正往那处走的时候,又听见石‘门’转动的声音,自此行了不久,便再听不见这密道中再有任何声响。
萧淮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密道中的人知晓了有外人进入,改了机关,叫他们不能到达他们所在那处。
此时密道中的其他人会是谁,萧淮想就算不是宁沽南的本人,也应当是与宁沽南有关的人。
宁沽南的秘密,应当就该在这密道中。
“咳咳……咳咳――”卫音荀被怜柔拉扯着胳膊往前,她原本就身子孱弱,先是宁沽南断了给他的‘药’,再是詹‘春’重回宁沽南手下,她再不得那些汤‘药’滋养,只用寻常方子。可寻常方子即便是用了再金贵的‘药’材,也总没有先前吃的那些‘药’好。
卫音荀的身子其实早就垮了,现又没有了那些秘‘药’吊着,一日不如一日。被怜柔半拉半扯拖着走了这样长的路,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你们还是别拉着我前去,这样一来,还未靠近就被人听见了响动。既是已经下了密道,不如放我回去。”
萧淮扯起‘唇’角轻淡的笑着,可眉眼之处都是冷的。“好是好,只如今要回头,你也一个人回去,只是……”他神情幽幽的朝着远处看了眼,并不继续说下去。
卫音荀握着‘胸’口喘息不定,随之转头看了眼,来时并未察觉,这下会看过去,只觉得密道深远,怕只她自己一人走到半道就不行了。卫音荀回过头,灿然冷笑:“罢了,今日我身不由己,只是……”她略微停顿了半分,目光之中迸发出凛然的寒光,“萧淮,往日我对你也不薄,你这般冷情,和宁沽南也无半点差别,呵呵……”
萧淮不做声,可脸上嘴角都染着讥嘲的意味。等卫音荀说完话,他挪开视线,好像诸多嫌怨不想多看一眼。
“主上。”怜柔见卫音荀如此情状,眉目间也浮过一丝不忍。然见到萧淮如若未闻,心知此事上不该多做过问,只转口道:“沿此路前去,不知通往何处,主上还要继续?”
萧淮抬头望着前方,密道笔直宽敞的通往前方,竟也不知通往何处。如此,也不知究竟要走多长时间。
这是条主道,沿着走下去必然会到密道的另外一出口。“怜柔,你背上她。”
言下之意,还是决议要沿着此路一直往下去了。怜柔点了点头,默默然将依在石壁上的‘女’子背在了背上。她平素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手脚气力大,触及此人之时唯恐将她骨头碾碎了。
萧淮走在前头,怜柔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她的眼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炽热片刻又转瞬冷淡下来,垂着眼睑,只瞧见前头人的衣袂翻转,仿佛在她心中撩得她心绪难宁。
“嗤。”背上那人的头枕在怜柔的肩膀上,没由来的笑了一声。
笑声极其轻微,可是她正贴着怜柔,那些细细末末的笑声一丝不落的钻入到怜柔的耳中。
她知道了?!
怜柔脸‘色’速变,她心里头藏得最深的秘密和想法被旁人晓得了?一时间怜柔面上青白不定,只觉得无处藏身。可转瞬,她又觉得伤心,即便她有那些什么又如何,萧淮薄情,她未必不清楚。何况……何况他的所有执念,都给予在了另外一人身上。那人他心心念念了许多年,执念入骨,怕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说自己这样的‘女’子。
怜柔在外替他办了许多事情,原本想着就这样一直在他身旁未尝不可。可时日长久,她也中了“毒”,情爱日益加深,犹豫再三也萌生了远退他方的念头。既然得不到,何不洒脱一些放了手去?
怜柔想了几转,心思渐渐平复了下来。谁料趴在她背上的卫音荀又轻轻的开了口,“他知道吗?”
声音低柔,只得怜柔一人听见。
怜柔恶狠狠的回头,瞪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宛如透着慑人的凶光。离得近,卫音荀正对着那视线,可她恍若未见,亦或是她全然不将这样的威胁放在眼中。她笑的轻慢,虽然带着病气,可自带着一股奇异的神态气韵,非是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卫音荀果真不再开口,微微抿着笑,笑容中带股别样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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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密道内一处。
宁沽南扫了眼这间密室内的那驾马车,室内另外有十数人,皆是心腹死士。当中有一人就是当日宁邺候府的幕僚贺明。
那人面‘色’一直惶惶然不定,见到了宁沽南更是隐约发白,目光闪烁。
宁沽南只看了一眼,便发觉了他的异样,便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贺明原本低垂着头,只觉得忽然之间被一道威仪压得喘息不过,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侯爷,是小人疏失。”
“什么事?”宁沽南冷淡开口,已然不怒自威。
贺明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先前从公主府遣送到庄子上的奴才各个身怀绝世武艺,如今……如今上头已经是被林沉衍那厮控制了场面。”
宁沽南听了过后,讥笑一声,那冷意从眼尾慢慢‘荡’了出来。“不妨事。”这三字从他口中轻飘飘的滑了出来,贺明悬在心里头的大石才倏然落了下来。
“多谢侯爷。”贺明小心翼翼的抬袖子‘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才慢慢起身站在一侧。今日这时候,稍稍有些差池,便是可致使举势一败涂地。贺明先前得知这一事之时,便知此事和自己脱不开关系,何况侯爷一向做事苛刻,谁知他竟是没有受罚。
“上面的事情,你们无需再理会,本侯自有打算。”宁沽南抬手在那驾马车前拉车的宝驹头上拍了拍,“车马既都备好了,你们都在外头道上候着。”
那马车是个四架圆顶车辇,虽然是玄黑颜‘色’,可处处做得‘精’巧细致,这等派头并不逊‘色’今日前来祭祀的小皇帝的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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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液湖山丘密林上,先前一拨搜寻的人忽然高声喊了起来。只见那处地方略有塌陷,上头覆了一层草木。然而,用木枝稍稍一挑,那些东西便都被拨了开来,不过是一些断了根的草。是有人仓促之间故意为之,如何不可疑。
一层薄薄的的黄土之下,就现出了青石砖块。
林沉衍得了回禀前来,略看了眼便知道这肯定是行宫密道了,遂及叫人破开此处。
“主上……液湖四周的包围禁军愈发‘逼’了进来。”
林沉衍皱眉思量,而后郑重开口道:“将行宫那些人都带过来。”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道:“将小皇帝也一并带来。”
‘玉’风正被人擒在不远处,此地地势稍高,站在这里正能远眺液湖四周。他见远处火把摇晃,好似将液湖周遭一带围拢成了圈,渐渐‘逼’近。‘玉’风心中骇然不已,今夜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卫音荀未曾同他说过些什么,‘玉’风仍是明白了。他心中既气又恼,若不是萧淮横‘插’一脚,他现在同卫音荀已经出了京都,带走了宁松,根本不可能牵扯这些事情。
用了不少时间,几百人就已经聚拢到了密道入口。而那处密道也已经被人掘开了二三人见宽。
林沉衍低沉了声音道:“将人都带下去。”
烁方此时也从旁的地方赶了过来,听得林沉衍如常说立即往前拦了一步,“二哥,下头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就这样将人都待下去……”他不犹豫,又立即道:“还是让我先下去探一探路。”烁方晓得是自己的过失导致裴揽光消失不见,收敛了平日的顽劣之气,倒显出许多奋勇担当来。
林沉衍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有十分的把握,再不下去就迟了。”说闭就示意隐遁几人先行下去,接着带那些朝廷官员和‘女’眷下去。而今日来此的官员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加上‘女’眷约莫有五百,一直哭闹不服也大有人在。
林沉衍脸上发沉,未置一语只拔了一剑将近前不肯入内的官员杀了。周遭之人见了都是血‘色’全无,那官员今日是一人前来,平日跟随宁沽南不见如何,此时倒是生出几分“硬气”。林沉衍冷笑,瞥了眼地上仍瞪大着眼气绝的官员,对着众人道:“再有冥顽不灵者,格杀勿论。”他此时心中满是担忧着旁的人,迟迟寻不见已经再没半分耐心,说出的话也就再没有半分温度。
见此情状,几个不经世事贵‘妇’晕死了过去。
朝廷局势如何,在场官员皆是心知肚明。宁沽南的小朝廷,其实多半人也是日日去参与的。只是如今,正是大长公主同宁邺候□□之时,可偏偏他们中是有人见到大长公主被小皇帝拿剑刺死了。可如今却是这位林相府出来的驸马,控制着局势,一时都有些拿捏不定。不知是该做出个誓死效忠皇帝的模样,还是顺势投靠了去。
这时候,林沉衍杀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倒是让许多举棋不定的人安下了心思。各个心中道,既是被挟持着,也就没的要拿命去搏了。何况,宁沽南此时不见人影,加之之前有传言,宁沽南此人早怀有朝廷所有要员的辛秘。与其受他日后挟制,倒不如今日顺势而为。
当下,再除却几个满心思追随宁沽南的大臣,其余众人的心思也就都安分了下来,半推半就的进了密道。
林沉衍与几人在密道中先行一步,不多久,就听见一阵古怪的声音。那声音轰隆隆的犹如是‘春’日里的闷雷,久久不断,没有个停歇。他停下来仔细听了片刻,声响并不是他们后头的众人传来的,而是前头……
烁方立即附身将头贴在地面听,他抬起头望向林沉衍,面上带着几分异样神‘色’。“好像……是车轴碾过青砖地面的声音。”
林沉衍默然片刻,立即道:“快跟上去!”
只是他们此事进来,并未想到密道里头竟是这样宽敞,也并未将马匹牵进来。而前方若真是乘着车马行进,他们如何能追上去。
索‘性’,这次林沉衍带来的隐遁都是‘精’挑出的武功卓绝之辈,得令立即运气掠身朝着极奔而去,如影如幻,眨眼功夫已在几丈之外。
林沉衍虽稍有拳脚,可不及这些人。烁方一心想要将功折罪,不言语就闷声将林沉衍背在了背上往着前头发疯似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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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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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沽南已经将一众人都安排了马上,簇拥着那辆玄黑马车疾驰在密道之内。[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新章节访问:. 。且说这密道,十分宽敞,纵然策马其间,也不叫人有难以回转身的窒闷感。
宁沽南单人一骑,而詹‘春’与揽光共乘着一骑被他手下围拢当中跟在其后。
“他倒是放心,不怕你我用这马合谋跑了。”揽光后背贴着詹‘春’‘胸’膛,微微一哂道。
詹‘春’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几乎将他这点声音都盖了过去。过了片刻,他才继续道:“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而你要的东西也都在这边,又能走到哪里去?”
揽光不言语,心道此话倒真是戳中了她的心思。詹‘春’此人虽素来都是心思乖觉,最是能看穿人心底里头的想法。她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揽光看了眼周遭,约莫用了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怕都是宁沽南的心腹死士,其中武功高强者如何非是自己可挣脱。所以,她倒真是没有没有动过半分此时奔逃的念头。
又何况……
揽光朝着身后斜斜看了眼,只见玄黑车辇行得飞快且稳当的跟在后来。车内装着谁,不用去猜揽光都知道。她一直微敛着长睫,叫人看不穿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中到底流转着什么样的心思。
“你知道咱们去哪吗?”詹‘春’忽然贴在她耳边低声发问。
揽光怔了怔,朝着前方笔直幽长的密道望了一眼,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可又不敢确定,只是迟疑着摇了下头。
詹‘春’古怪的笑了一笑,“此道径直通向东南,皇宫正位于掖湖行宫东南方。”
揽光听了便未应话。却是詹‘春’换做单手持着缰,从怀中取出一物给揽光看,“此物是死老头做的司南,你看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揽光垂眸看了眼,只见那物不过半掌,比平日宫中所见司南并不十分相同,但其内银针确在摇摆不定,指向着东南。
“啪!”与二人几乎并驾齐驱的一人忽然出手,詹‘春’手中握着那物便应声跌落在了地上。詹‘春’吃痛,翻手一看,手背上已然映出一块发红。然而他偏偏不动怒,也不呼疼,只对着近旁那人侧过头去幽秘一笑,带了几分邪气。
揽光正见了这一幕,悠悠收回目光。都是宝马良驹,疾驰起来耳边生风,纵然揽光先前浸湿的衣裳已经干了大半,仍感觉透骨的寒意,仍不住打了个颤抖。
忽的,身后传来几阵轰鸣爆裂。声响之大,震得整个密道都是剧烈的摇晃,从顶上落下不少泥沙来。身底下的马受了惊吓,纵使受训多年仍然停驻了脚步原地嘶鸣,不安踏步。如此一来,原本宽敞的密道因着队形‘乱’了显得拥挤了起来。
不安的马儿又相互挤攘,‘逼’得几人不少落下马去。
宁沽南仍旧端坐马上,神情从容不迫,往着来时的密道极目看去。这整条密道经由方才几震,落了不少尘,放眼过去黄扑扑的一片。宁沽南却是晓得的,随着方才那几震,许多人和事都化作了烟尘,湮灭了。
玄黑辇车内传出几道咳嗽声。
宁沽南打马上前,俯身在车窗前言语了几句。他说话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量,叫人看不到的到底说的是什么。
略作停顿,宁沽南便喊叫人继续策马沿着密道前行,并不多做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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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衍几人到底脚程不及车马,索‘性’之前有隐盾当机立断折返回去取马,不过也只五六匹,等追上先前几人一并‘交’了来。
几匹马除却林沉衍,烁方也当即跃马而上。二人策马先行,其余又有三四人跟在后头。
没过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震裂响动。林沉衍回头看了眼,眸‘色’深沉,他深吸了口气,拍了拍马脖子安抚片刻便立即动身。
烁方只觉得身后滚滚黄尘扑面而来,“这是……后头发生了地崩?”他也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不知道是用了多少炼丹方士的火石。求书网WWW.Qiushu.cc
“宁沽南早存了要这样的心思。”林沉衍凉凉的开口,为了歼灭自己一干人等,竟是将来此处所有朝中大臣及其官眷的‘性’命都是不顾了。抑或是当日有风声传出,这些人略有动摇怕已经引得宁沽南不快。他当日面上不显‘露’,心底却已经动了杀机。这是这样多的人,他竟是要一并除去。
此人心思,当真是‘阴’狠。可恐怕,他也并不只有这一招。
烁方心中生出几分后怕,若不是及时找到了密道,只怕现在他们无一人是活着的了。不知,揽光如今落在宁沽南手中……会有什么下场。烁方打了个‘激’灵,吐了几口嘴里吃进的泥灰,立即猛‘抽’了几鞭,蹬马上前追去。
行了不知多时,林沉衍见前方青石道上横梗一物,停下看了眼,便笃定他们沿此路追上前去必然不会错。烁方翻身下马,将那铜质的物件拾了起来,不过半个手掌大小,跌落在地上也并无任何划伤。
林沉衍见过此物,当日勒州他曾经见詹‘春’取出来看过,正是个异制的司南。林沉衍看着上头指针偏转,他又心内想了想行宫所处方位,兀的冷笑了声。那笑仿佛是从喉咙里头勉强挤出来的一样。
这处密道果真是通往皇宫的。
京都的兵马迟迟不发,却反而是等天黑了闭了城‘门’,折转去围了皇宫。宁沽南先前炸了掖湖四处只怕只是第一招,即便是他们跟着入了密道,只消他们先行一步出了密道,亦可堵住出口。而这条密道则是仍旧成了众人现成的墓室。
果真是极好的算计!
林沉衍一扬眉,咬紧了牙齿挥鞭前去。
烁方从未见过二哥脸上有过这样神‘色’,顿时也是跟着心中一凛,抓紧跟了前去。他之前都在外地各处分部呆着,今日经历了此等事情,才惊觉江湖和朝堂到底不相同,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这一日,他便见识到了许多算计。每行差踏错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对林沉衍,也更多了一分钦佩。
饶是这样奋力挥鞭直追,也始终未见到前头车队的踪迹,烁方心中越发着急。他再侧头看林沉衍,见他神情欺霜赛雪,紧抿双‘唇’。烁方心中懊恼至极,怨怪自己怎么就让裴揽光一个人走了,若是……他不敢深想,若真出什么什么事,他再无面目见二哥了。
这修在液湖行宫下的密道,到底是通向哪里的?
烁方心里头忐忑不安,可如今之计,他们除了直追似乎再无办法。
忽地,地面又传来几声震动,不过片刻又一切平静了下来。难道是先前震动‘波’及所致?再行了约莫十丈远的距离,整个密道又晃动了起来,且要比先前明显上许多。
显然,晃动的源头在前头,他们越来越靠近了。
“哗……”的水声响了起来,烁方指着前方地面道:“有水!”只见青石砖面的地上漫了一层水。而烁方不过才说完这话,水已经漫过了马蹄。
林沉衍朝着前头看了眼,眸‘色’幽暗,微蹙了眉头冷冷开口:“是宁沽南在前头又放置了火‘药’。”宁沽南怕已经知道他们跟在后头了。液湖的水最总会流向京都外,形成护城河。难道……此处密道正是是沿着的河道而建?
不过转瞬之间,水越涌越深,马儿受惊不前,鼻息粗重的在原地踏着脚,焦躁不安。
“二哥!怎么办!”烁方不安的问道。
如今之下要么后退,要么往前。前头的密道必然已经被炸了开来,才会水漫上来这样急。可如今林沉衍是绝计不肯返回的,他翻身下马,只身一人往前方水深处去。
烁方一看,也立即下马跟了前去。水已经漫过了膝盖,不过流速颇快,叫人几乎立不住。每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十分困难。
余下那些的人见状,自然纷纷下马度水跟随。
冰凉透骨的水不一会已经没了‘胸’口,举步维艰根本不能再往前行进半分。林沉衍一俯身,转入水中,逆着水流往前面游了一丈远。要说这水底下入眼可见的都是水流翻滚而形成的白‘色’气泡,密密匝匝的‘混’在水下头,根本看不清前头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林沉衍上浮,猛的吸了口气继续侵潜入水中往那处水泡密集之处去。而身子受到的冲力也越来越,几乎如被冲刷着的浮萍上下翻腾,根本不能任由自己控制。两侧石壁到底有些粗粝,林沉衍不过凭借双手攀附,身子又顺着水流之势,如此方才能减少些冲力,稍稍轻巧些往前。
如此情状之下,周遭的人也就都顾不上了,好在那被炸开的破口并不远。只是,越是靠近一分,越是有种要将人冲垮了一样。
烁方紧贴在林沉衍身后,在这个湍急的水流中根本睁不开眼。外面的河道的水奔涌进来,根本没法子能抵抗那样冲力的从破口的地方出去。
――可若是合几人之力又如何?
烁方情知事态紧急,他又正在林沉衍身后,遂一手仍旧攀着石壁,另一手已经推在了前头那人的后背。此已经是破口处一侧,呼啸着的水推着一切向密道身处。烁方用尽全力在将林沉衍稍稍往前推了几分。再耽搁下去,恐怕局都要死在这儿了。
绝境之下,烁方陡然生出了一股悍勇来,他运力越过林沉衍,顺利抓住了破口边缘的石壁,而身子已经被水流冲刷得暗暗发疼。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聚在了此时此刻,烁方双手死死的攀着的破口的石壁,而头就好像要炸裂开来了一样。
总不能,让二哥这样死在这里!
烁方自负功夫,臂力也比常人强上不知多少。他虽然不比陆地上那样灵巧,却也比寻常人好上许多。如此负尽全力竟是硬生生双手攀着那石壁边缘,顶着湍急涌入的河水翻了出去。这一番动静,好像全身都被拍打撕裂了一般,含在‘胸’臆之中的最后一口气也全都被挤了出去。
不敢耽搁,烁方转身伸出手时候,林沉衍已经自力沿着那石壁探出了那个身影。他立即伸手去拉,要说水从四面八方的挤进破口处。烁方被冰凉的河水推得紧贴石壁外面,正好能堪堪借此发力。二人合力,也觉得已将去全身全部气力。
林沉衍翻了出来,顿觉得周身一松,全然不再有先前那种冲刷压迫感。虽然水势仍然拉扯一切灌入那密道破口,然而比先前轻快了许多。方才颇费了一番功夫,含的着最后一口气也都耗得干干净净。林沉衍奋力朝上头游泳去,只见原本应该漆黑的一片,而上头却有明灭的光亮,一簇簇的。
好在河水并不深,林沉衍一鼓作气浮出水面的时候,只觉一道火热的炙烫紧贴着自己的脸颊擦过去。再一看,原来四周都漂浮着烧着了的浮木,如今正一个方向汇来往另外一个方向漂流过去。又因为此处下头的密道破口,河水倒灌入内,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叫那些立即近的火块都在当中汇总成了一个大火球。
林沉衍脸‘色’苍白,却被这四处飘散的火光映的明暗不定。不多时,还未等他游到岸边的时候,从河底深处又接连浮出了两个人。然而不足先前随他入水时候的人数。再看四周,荒草一片,根本寻不到那人马,远远的倒是能见到的几处庄户,恐怕也早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为了避祸,早早的闭‘门’锁户关了灯火。
他再抬头看了一眼都城的方向,只觉得仍是遥遥在远处,如今坐骑已失,总要另外想个法子才能。林沉衍从怀中‘抽’出一根拇指长短的竹段,将那上面的塞子一拔。只听得“嗖”的一声,从里头蹭的冒出“白烟”直冲天空,骤然炸开了无数的细碎的金‘色’光亮,好像是天上碎落了一颗星辰。恐怕方圆之内的人,都会见到这样异乎寻常的景象。
烁方方才从水里的头钻出来,他并不擅长水‘性’,这下才能畅快的吸上几口气。而再一抬头,见天上落下金‘色’的光华,面上不禁变化。“二哥!”他朝着岸上的林沉衍奋力的游过去,简短的喊了一声,又好像是压抑不住脸上的‘激’动和跃跃‘欲’试。
“千机令。”
而等烁方上了岸,先前的几人已经顾不上其他,纷纷跪拜了下来,齐声唤道:“主上!”
烁方是晓得千机令是代表什么,当日的隐遁不过是林沉衍数年来费心经营得来,而除了各地有联络密点之外,又有各种密令。这些隐遁多是深受世家氏族其害的人,当日便有约定,千机令一出,便是时候到了,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众人怎会不‘激’动难耐,他们苦心这么多年,终是到了这最后时刻。
“二哥!”烁方也是跪了下来,如今此令一出,又有多少人隐遁牵扯到的人和事会浮出水面。这也是最后一招,若非真正到了关健存亡的关头,必然也不会动用。
只见远处的密林之中,“呱呱”的扑腾起一群漆黑乌鸦,微弱的光亮之下只能看见它们的黑‘色’剪影。
――
再说密道之内,揽光仍然被挟持在马上,她是亲眼看见堆在密道两侧的火‘药’,又将宁沽南手下仍了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引线。等他们没走开多远的距离,便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宁沽南做事情,总是这样这样缜密细致。揽光的脸‘色’渐渐发白,并不是因为旁的原因,而是先前有一阵怀疑林沉衍正带了人在后头追着。难道,他是想要炸踏了这的地方的?
然而,过了一段,揽光见到外侧石壁映着‘潮’湿水珠,她这次恍然明白,原来……这密道是建在河道周围的。方才宁沽南道侧摆放的火‘药’虽不足已炸踏密道,恐怕能将这石壁破开口子。倒是不管是不是后头还有人入内,倒灌入的河水,也能阻了追着他们的人。
揽光想通了这一层,只觉得心中一片惨然。又在马背上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只听见一阵震耳发聩的轰隆声,横梗在密道尽头的一闪千斤石‘门’缓缓挪动了开来。而石‘门’之后又是另外一种景象,入眼都是琉璃灯台,分布在道两侧,又有木头雕成的美人着彩‘色’纱衣娇俏的立着,好像是在做引路。
不过两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一段盘旋而上的台阶。
揽光被拉扯着下马,而先前车辇上的人,早已经在宁沽南的搀扶下了来,然而他站不稳,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了宁沽南的身上。
揽光立在身上,并不能看出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面貌,只见他穿着偌大的玄黑袍子,头上又带着兜帽,整个人都已经被掩得严严实实了,连着这人身量粗细都不能看出来。
“……这么多年了。”那黑衣人又蓦然发出了一声浑浊厚沉的声音。
揽光听得脸‘色’顿时更加发白,她心中燃着怒火,每一份一刻都是煎熬。只见宁沽南不知对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会转过头来对着揽光瞥了一样,回过头去扶着那人往里头走。
詹‘春’同她站在一处,而他们两人又都有宁沽南手下监管着往前走,等沿着台阶盘旋而上时候,终于见到了看清了眼前是在哪里。
是皇宫,皇宫昭武殿的偏殿。
揽光哪里想到液湖行宫的密道会修在此处,可想当日,皇宫烧了大半死伤无数,而裴郁镜能安然度过定是用了这条密道。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鲜血淋漓的摆放砸她的眼前,‘逼’着她不得不看清楚。裴郁镜再不是她的父皇,她的父皇在那日早就死了。今日站在前面的……不过是个手刃妻儿的畜生!
之间宁沽南出去了不多时,又再进来,不知是对那黑衣人说了什么。那人喉咙间发出了“咕咕”一声怪诞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忽见外头天空一阵骤亮,揽光挪转头望向殿外,只见漆黑的夜幕中陡然炸出了一金‘色’暗号,炸开至后化作的无数金‘色’细末光屑,在夜‘色’中直直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鎏金溢彩的雨。
詹‘春’正站在揽光身旁,也早已经转过了头去看。今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样的东西,显是还有一方势力在蠢蠢‘欲’动。他侧脸去看揽光,见她一张脸雪白,再没有旁的情绪,可那茶褐‘色’的眼珠子里头落满了外头夜‘色’中的金‘色’光彩,叫她那双眼也璀璨生辉了起来。
揽光倏然发笑,裴氏的江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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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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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密道之中,萧淮一行人竟然岔入分道,虽能听见几道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后竟又远去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最新章节访问:. 。虽然隔得并不远,但终究是不再同一条道路上。
萧淮面‘色’越来越紧,他们分明进此密道后就的一直沿着笔直往前走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怎么会走上岔道的?
“主子……”怜柔察觉是不对劲,面带几分忧‘色’的看着萧淮。“怎么办?”这条密道也是笔直往前,一眼望不到尽头,何况方才那马蹄声的情况,分明已经昭显他们是走错了。
萧淮陡然抬手,掐住了卫音荀的脖子,卫音荀几乎油尽灯枯之躯不过是怜柔一直扶着才能前行。此时被萧淮掐住脖子,哪里喘得了气,双眼暴出将要窒息。
“说!是不是你暗中做的手脚!”萧淮咬牙切齿的问道。
卫音荀回答不出,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萧淮像条死鱼一样的拎着她。
怜柔见她这模样,忍不住道:“她这样子哪里还有心思算计这些……”
萧淮不过怒极攻心,又厌弃似的收回了手,恨恨的看着她。卫音荀站稳不稳,跌落在地上喘息了好久,她的手触及墙角,渐渐觉得指尖一片冰凉,抬起来一看。
——是水。
不一会,透过石壁的水越来越多的漫了进来,卫音荀看着水漫湿了她逶迤在地上的衣裙。
“哪里来的水!”怜柔惊道,转眼之间水已经快要没过她的足尖。原来这些石壁并不密闭,不过是隔开了两条道路,石壁那一面就应该是真正能通往别处的密道了。
卫音荀如今竟不能自己站起来,不断透进来的水将她整个人都圈拢了起来。她的手掌撑在地面上,水已将她整个手背都已经没过了,紧接着攀上她的手腕。
怜柔弯腰将这人背在自己身上,“主子,咱们还是往后退吧,肯定是正道上出了事情。”
“这密道……”卫音荀吃力开口,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液湖一带水系丰富,密道肯定是沿着河道建的。”
液湖周边大大小小的水系都是融会贯通的,依照这个水势上涌的速度来看,显然前面灌入河水的破口非常大。水会源源不断的涌进来,他们为今之计根本不能再往前。
“退!”萧淮看了一眼前方,紧咬着牙到底不甘心,可不得不退。
三人只得沿着原路折返。
——
大殿之内,宁沽南安置一切,前来寻詹‘春’替那人切脉。揽光忽然开口,“你想就这样夺位吗?”她声音清冽,倒像是恢复了几分大长公主该有的沉着不迫。
宁沽南垂眸睨着她,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詹‘春’带往后殿。而自己则是在揽光面前蹲了下来,“想杀了里头那人吗?”
想吗?揽光点头,好似并不避讳这样的心思。
宁沽南薄‘唇’稍稍勾起,“好,等我拿到了皇位,就让你杀了他。”他是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的这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些蛊‘惑’人心。
揽光定定的看着他的。是了,他宁沽南这样的心‘性’又怎么会甘心被人‘操’控左右,先前见他俯首称臣的恭顺模样,多半也都是做出来的,等成了事,如了自己的意,就要开始反噬了。
只可惜,她起了杀念,想杀的并非一人。
“他为你筹谋江山,眼下一切到手,你却要杀他。”
宁沽南牵扯起嘴角,‘荡’出一抹狠绝乖戾的笑来,“这一切不消他出手,我也自有我的法子得来。只可惜,他偏偏想要‘操’控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了出来,眉宇之间仿佛涌现翻腾着许多恨怨。
揽光其实并不清楚宁沽南和那人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不过是晓得了这两人是亲父子。当初孙祠的那番话半真半假,他分明说假死的是老宁邺候,可如今假死的却是她的父皇。恐怕他晓得先机,却故意以这样的话来诓骗自己,让自己不遗余力的查到最后,终不可避免这一场正面‘交’锋。
揽光苦笑,却有些看不明白宁沽南下一步会做做了。他裴衾极文武百官都丢在了液湖,反倒设计带她回了皇宫。她先前在世人面前已经演绎了一场皇帝弑杀亲长的戏码,显然她这个大长公主是的绝不会再被宁沽南丢置于人前了。那他如今……要以何种方式才能达目的?须知他现在纵然是裴郁镜的血脉,可在世人眼中他宁沽南是宁氏族人是宁邺候,要想正皇家血统何其复杂困难。何况,名义上的元徳皇帝已死了,不能为其正名,宁沽南根本不可能用裴氏的一脉的名号来称帝。
宁沽南见眼前这人长睫微垂,脸上神情飘忽不定,他倏然一笑。“旧朝的臣子陪着旧朝的皇帝一道死了不是正好?”
揽光猛的抬起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今日液湖,几乎京都五品以上官员都携带家眷前往祭祀。他是疯了吗!竟是要这么多人一道去死!
揽光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若真是如他所说,整个大膺的朝廷都毁了,那……会是个什么场面!
古来兴兵作‘乱’,重建政权,也从未听说过要将整个朝廷一举屠尽的!
“你疯了!”揽光喃喃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你根本不是要大膺的江山,而是想要毁了它是不是!”蓦然,揽光好像有些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先前故意设计让裴衾在众人面前杀假的大长公主又哪里是为了让世人看,不过是想让自己一个人看。好叫自己能现身罢了。他既然早就设下了计谋要所有人都死在液湖祭场,又哪里在乎他们死前看到什么。所以,都是针对自己的。
不过是因为重纹香,自己勉强还有些利用价值。揽光牙齿有些打颤,咯咯的做响。
宁沽南并不应她这话,转而直起了身子,走了两步负手而立正对着殿‘门’我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中有火光灼灼,而殿外军马集结,振臂高呼,呼声响彻云霄。再难形容眼下这刻的情形,只好像在这风云际会之时,宁沽南早已经立在云端睥睨一切。眼下的风云变化莫测,不过是他翻袖间随意为之罢了。“你会看到的。”
揽光被震得面‘色’青白,是要留着她看着大膺一步步毁灭么?原先,揽光以为他是想要借着自己的手来肃清朝堂党羽,好为自己来日登上帝位做打算。却是她一直想错了!可这样做,对宁沽南又有什么好处?
政权一但松散,天下必定大‘乱’!
揽光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凉意沁入心肺,‘胸’臆间生出一片冰凌,相互‘插’伤。那个心心念念要将江山给宁沽南的裴郁镜又知不知道自己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东西要被付之一炬了呢?揽光忽然生出股恶狠狠的快意,若能让裴郁镜亲眼看见也不错,叫他眼睁睁的看清这一切!
——
待到月上中天,林沉衍至京都城墙底下之时,听从千机令齐聚而来的人足有五百余人。京郊周边郡县乃至整个大膺上下都会有种应声而动起来,只是距离过于远,不能一时聚集。等三两日,恐怕人数能再翻上数倍。如是大膺上下囊括魏东臣布置下的势力再囊括隐遁合起来的日息势力,整个大膺已经能为林沉衍一人牵持。
可眼下宁沽南却是反其道而行,反而将重兵把守皇宫,弃小皇帝裴衾而挟持裴揽光,这又是何意?
城‘门’自里头缓缓打开,行事的正是宋采芯其父的旧部,也多亏了城‘门’守军不多。又是由内击溃,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那些旧部早做了详足的计划,又带林沉衍领着四五百人沿近到抄至皇宫偏角。此处地势上佳,正是一个凸起的小土丘,矮灌密布,从高处能隐蔽能将下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个小‘门’,仍旧有不少将士持着刀戟团团守住。
一人道:“禁军有三万人,如今两万守皇宫外头,一万入了皇宫。”正是宋采芯的亲叔父宋昌,也是早几年宋氏一案大难不死侥幸逃脱之人,今日行事他最是用心,方方面面都的打探得宜。
林沉衍沉‘吟’不语,长眉紧皱也朝着看头皇宫偏‘门’看。如今虽是仓促之间极其了五百人之众,可多是武林的中人,并无行军队的训练有素。若是硬上前去拼杀,快些怕也能人数之众厮杀进去,可折损必然多。即便入内,皇宫内外禁军知晓响动聚拢来,更会反扑。前后思量,却也觉得这事十分的棘手。
宋昌压低了声音衔恨道:“从此处进皇宫有条小道通往御膳房,再经由辛房则可通往后殿。”
烁方道:“二哥,待会入了里头,我带人引开禁军。”他观其态势,可晓得若是由此进入必然要有人去引开后听闻打斗来的禁军。“二哥,没别的法子了,耽搁下去不知道公主安危,更要去速速阻止宁沽南。”
林沉衍如何不清楚此事情况紧急,略做思量已然下定了决心,对着烁方道:“你带四百人马去引开禁军!”
烁方随即抱拳:“二哥放心!”虽是少年,可眉宇之间已然腾起煞气,目光的坚毅不可转圜。
林沉衍又稍做安排,命令传达于五百人,忽而击剑扬声道:“冲!”借着夜‘色’隐匿在山丘背面的隐遁一涌而起,纷纷从高处往皇宫小‘门’冲去。
那些禁军反应不及,急忙变化出盾阵看看抵住第一‘波’冲势。此处又有禁军小头目指挥变化阵型,结出长蛇阵,两侧摆开任由隐遁前锋冲入,再两翼形成合包之势。(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林沉衍见虽不是两军‘交’战,但对方善用兵阵,而禁军又向来训练有素,必须擒获那小头目。烁方见他眼‘色’,立即跃身出人群,一把寒剑直取那人禁军头目的项上人头。登时,温热的血自断了脖颈中喷涌而出,撒在周遭众将士身上,果真是让他们气势弱了几分。紧接着没了人指挥又失将领,阵型变换不及,反倒让林沉衍一方站了先机。
皇宫小‘门’被打开,烁方直道:“二哥先行!”虽已有空隙能入宫,可仍旧有负隅顽抗的禁军仍在恶斗。林沉衍只带了不足一百人迅速入内,由宋昌带领往御膳房的小道绕过去。
夜‘色’浓重,只液湖方向仍然火光映天,整个皇宫内外也只有几处宫殿燃着灯火,其余都是一片漆黑。约莫,宁沽南从液湖行宫密道出来后便在那几个亮着灯火的宫殿。林沉衍一面疾行,一面朝着远处看,只见原先平静的宫殿之中忽然遥遥传来一阵慌‘乱’声,显是有了□□。
宋昌立即道:“是昭武殿,他们一定在那里!”
林沉衍度其距离,如此疾奔过去,只怕还要超一盏茶的功夫。可脚下仍然不敢丝毫懈怠,更是拼尽了几分力气往昭武殿方向去。可这一百人才刚从辛房后头绕过去,竟又听见一阵嘈杂哭喊声,伴着巨大地颤。仍旧是从先前那宫殿里头传来。此处比先前离昭武殿已然近了许多,可见殿‘门’进步,而殿外正有集结整齐的军马守卫。仿佛是不确定那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兵马也出现了慌‘乱’。
林沉衍远远瞧见自那昭武殿上不断有金黄瓦砾掉下,显然方才那一震十分剧烈。他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在液湖和密道,宁沽南就已经是几次三番的用到了火‘药’。
……难不成?
林沉衍眸光一凌,绝不可能!若真要杀人何须这样大费周折,只需在液湖时候就能动手!何况依照禁军兵马的不安来看,宁沽南应当也在里头。可这样大的响动,怕是里头已经出了事情。
——
昭武殿内,已经一片狼藉。殿内并未几个‘侍’从‘女’婢,多数仍是随宁沽南一道从密道上来的幕僚谋士。可方才两次事故,已经死了一半,地上鲜血淋漓,到底都有猩红血‘色’溅落。
詹‘春’躲在朱漆大柱后才勉强躲过,这会探出头来看着远处的裴揽光,仍然心悸。他张了张口,只觉小‘腿’发凉,朝下一看果真是受了伤了,应该是先前揽光引动殿内机关而至。詹‘春’略看了眼便挪转了视线,不过外伤而已,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殿内居然另有机关。
——裴揽光竟然是留了这样一手!转瞬功夫催动了机关,令得整个大殿几乎崩塌。
不远处裴揽光正扶着殿中背墙而立的那块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勉强站立,似乎已经‘腿’脚无力,紧凭着手上一点力气方才能支撑。
詹‘春’抬头看了下大殿顶上,只见经过方才机关震动几处大梁似乎已有将要拧断的裂痕。几处殿顶已经塌落出‘洞’,此时仍不断有琉璃瓦和木屑从高处坠落下来。他未曾想到怎么片刻功夫,竟是翻转了事态。
揽光嘴角浮着狠戾的笑,像是有种要一亡俱亡的疯狂念头。詹‘春’心中莫名发颤,他们都疯了么?他虽然痴‘迷’换脸异术,却不想在此丢了‘性’命!他环顾四周,真是都疯了,一心寻死呢!詹‘春’挪动着身子往后头退去,想要离开这地方。
这时候,宁沽南从内殿风似掠了出来,一把抓住揽光的颈项!这两变故不是瞬间,饶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下有密道的武昭殿内会另有机关!他方才转身入内殿,却不提防到了这时刻裴揽光竟还能掀起风‘浪’来。他手指上附尽全部力气,几乎嵌在盈盈不堪一握的白皙脖颈。
揽光被掐得呼吸不畅,片刻功夫已经面‘色’的涨红,而宁沽南狠绝了心思要掐死她一样,揽光已不能呼吸。可越是到这个时候,反倒是生出另外一种畅快来。虽是艰难,揽光却反是‘露’出了个怪异的笑来,好像这时间再没有比此刻更能让她痛快的事情了。
宁沽南又蓦然一松手,揽光也应声颓摔在地上。他倾身揪住揽光的领口,半拉半扯将人送了内殿,直直的摔在榻前的地砖面上。
揽光如破絮一般任由人撕扯丢弃,伏在地上还未来得急呼吸平顺。她抬起头,目光之中透着孱弱,可又宛若毒蛇似得,冷冷的打量眼前。“武昭殿已成了一座牢笼彻底封死,就是你们现成的棺椁!”她声音清亮,再空‘荡’的内殿中反复回‘荡’竟有些幽绝空冥的萧瑟。
原本应当在软榻上的裴郁镜如今已经坐在了地上,后背仍然靠着软榻。他身上仍然穿着那硕大的披风,可殿顶上白灰木屑落下在了玄黑袍子上,昭示先前那震动的陡然。如今兜着头脸的风貌也偏向了一侧,‘露’出了小半个容颜。
“揽光!”裴郁镜突然出声,浑浊的声音中带着喘息不定。他整个人都带着难以摹状的孱弱,吃力的似得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风帽扯了下来,‘露’出那一张数年不见天日的脸来。
揽光深吸了口气,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只见裴郁镜脸‘色’灰白枯槁,像是一层树皮干巴的贴在骨头上,而满头都已经是银灰头发。那里还可见到当年称帝时候的神彩!
如今在裴揽光面前的,不过是个苟延馋喘的老妖怪罢了!
揽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早已经不认为这是她的父皇。不如早死了干净,不如死在四年前的大火中!既然裴氏有不能治愈的隐疾,为何不顺应天命非要这样“活”着?揽光越想越是痛快,她的血海深仇,就要亲手报了!
“你……你替我杀我这个孽障!”裴郁镜几乎是拼尽全力从口中挤出的这几个字,才刚说出就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几乎要断气一般。
揽光不甚在意他再说出什么,她笑得眼中渗出了眼泪,只想将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的都吐出来。“这处为何会有机关你知道吗?”
“四年前的大火,皇宫几乎被烧毁一半,等我回了宫,就开始着手重新修葺的事宜……”揽光声音清冽,不疾不徐的说道。“只是那场火太过于骇人,时时刻刻警醒着我,你只知道我为了加固宫殿重新命人烧制了铜铁作宫殿骨架,呵……宁沽南,机关是背着你耳目眼线置下的。只要一动机关,这四处暗放的铜铁就将整座宫殿锁死,再无路可出去!”
宁沽南铁青着脸,双手缓缓握成了拳。
“不但这个宫殿有,每座宫殿都有!只要是当年重新修葺过的宫殿都有这样的机关!”揽光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娇柔,丝毫不在意眼前自己也被困在这困局当中了。当年若不是魏东臣提醒,她恐怕未必有这个心,若非他的从旁相助,也根本没可能避开宁沽南的耳目。这个恩师当年教导她的时候颇多严厉,然而却真正为她筹谋了许多,甚至是当日的死也是为了替她清扫盘踞的世家势力。
“咳咳……咳咳咳……”裴郁镜气血上涌,喉咙间又被一口浓痰堵着,咳得几乎就要断气了。他仍然抬着手,指了揽光道:“你!……”却是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转了视线去看宁沽南。
揽光笑得咬牙切齿,她看向裴郁镜一字字开口道:“是要连我也杀了吗?为什么四年前不将我也一并杀了!”揽光双手撑着地面,拖着身子朝着裴郁镜挪近了一分。“要将江山给他吗?可是父皇……他也有癔症的,裴氏的癔症他也有的。”她竟然再度开口称呼她为父皇,可倒最后又有疯魔之象。
“……”裴郁镜浑然一震。
揽光愈发瞪大了眼盯着他看,字字清晰分明,“他宁沽南也有癔症!他要毁了大膺!杀了在液湖的百官!他要天下大‘乱’!”几乎是从喉咙里头嘶叫出来的一样,眼泪簌簌的滚出。“父皇,你后不会悔……”她张了张口,只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一下,再不能像先前一样放纵的叫出,可声音低柔哀沉,又像是带了一种濒于破碎的绝望。
裴郁镜消化她的话,枯槁苍老的面上神情震动变化,更是显现出死亡气息。“咳咳咳……你……”
“父皇,你会不会后悔?”揽光依旧执着发问,她的脸上早依旧被眼泪濡湿。披散开的墨缎一样的头发下,‘露’出青白的脸。“他也有癔症,可是他却一心要毁了大膺,皇兄励‘精’图治,父皇你也夸过皇兄最是勤勉的……父皇,你为什么要选他!你不惜毁了一切捧到他面前的大膺江山,他要毁掉!”
“……父皇,你会不会后悔?”
宁沽南迎着裴郁镜的视线,事到如今也没有回避的意义,牵扯起‘唇’角‘露’出了个薄凉的笑意来。“不错。”转瞬,神情有‘阴’厉了起来,“根本没有例外,裴氏癔症代代相传,既然如此,不如灭族。大膺‘乱’了又如何?天下‘乱’了又如何?这些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揽光听着这些声音,看着裴郁镜面上的变化,恨意辗转成挫骨刀,一寸寸凌迟着她的身子。她抬头看了眼殿顶,从木顶梁破裂的地方能清晰的看见里头暗埋着的铜铁骨架。密密匝匝,像是一座巨大的鸟笼,将他们困在了里头。
最好不过的结局就是这个。
揽光深吸了口气,扬着头的缘故,眼泪顺着眼尾从腮边滚落。因为这两人,她这一生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谁又甘心被当做弃子,而后又被捡起来重新‘蒙’骗利用。她经受了这世上最最残忍的事情,手持利刃的屠夫是她的父皇,她心心念念的仇人是眼前这两个人!她背负恶名去成全的大膺江山竟也要被人筹谋着毁去!
无数怨恨和不甘掀起了惊涛骇‘浪’澎湃,揽光飞快的站了起来,往一边跑去。将她袖内藏着一只火折子点着了朝着垂地纱帐扔了过去。此物最易起火,不一会火苗攀爬,转眼烧了整个纱帐,火势牵连开。火光映照着揽光的脸,将她眼眸中的怒火也燃得流光溢彩。
四年前没结束,就在今日都了结了吧!
裴郁镜难以起身,可仍然伸手向宁沽南,像是想要追问他揽光所言是否属实。“她说的……咳咳咳、咳咳……是不是……”如今惊怒之下开口,竟是不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宁沽南天生自负,先前为了今日大事都有忍耐,时至今日却不需再隐瞒。他只看了眼瘫软坐在地上的裴郁镜,先前的恭敬自眉眼间褪下,睥睨不屑一样神‘色’掠过。裴郁镜不过单凭这一眼,就全然明白了,浑身‘激’烈的喘息颤抖起来,佝偻弯曲着身子。
宁沽南疾步往揽光那去,眼神‘阴’狠乖戾,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阴’沉问道:“打开机关!”
揽光依然发笑,却执意不肯开口吐‘露’分毫,眉眼间染着恹恹之‘色’,已是没有丝毫存生的念头。“宁沽南!你也会怕!”从来都是她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却没有想到向来心狠手辣的宁邺候也有害怕的时候。“如今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就要叫你死在我手底下!”每一字都是从齿缝间生硬挤出来的,揽光被她掐着脖颈,说出这句话就好像耗空了‘胸’臆间最后的气。
死好,一块死了就再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她眉眼绝‘艳’,反复又是那个高高在上让人谈之‘色’变的大长公主,不断对旁人狠绝,对自己也不留半点心软。
宁沽南面‘色’‘阴’冷,那双眼中的目光从地狱中探出来的一样,带着‘阴’森寒意。“机关在哪!”然而揽光面上已无可恋,仿佛全生死顾虑。宁沽南手指发力,嵌入她脖颈间的指尖能摩挲到她的骨骼筋脉。忽然想起什么,恶意一笑道:“裴揽光,你甘心死么?”
“郊外面儿庄有一处别院,里头是个有身孕的‘女’子。你猜猜那‘女’子所怀的身孕是谁人的?又是谁在那里金屋藏娇?”宁沽南压低了声音语调诡异,他不想想揽光死,只有看见别人痛苦,他方能感受到些许快感。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见揽光剧烈喘息又凑在她耳边问:“林沉衍你真的信任么?头一次在天牢外见你他就已经处心积虑了……如今正是他想到局面,我们都死了,他正好能挟天子令诸侯。揽光,你真的信任么?”
揽光浑然一颤,被他那‘阴’冷的声音所寒,忍不住带了个冷颤。
火势蔓延,而里殿都是细软易燃的绢纱锦缎,寸寸牵连竟已如一间火室。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不断有带火的碎屑从顶上掉落下来,横梁发出吱嘎的爆裂声。
“他也不过是借着你来获取权势罢了!”宁沽南带着森然笑意,又冷道:“哪里你这样蠢!被他挖‘弄’在鼓掌之间!”
揽光力气全失,软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咳嗽。她缓缓抬起头,面上青白不定,目光灼然的看向宁沽南,嗫喏着开口道:“我信他。”
宁沽南神‘色’未有分毫变动,“愚不可及!”
整个殿室都起了大火,几乎要将人烤焦了,就连呼吸间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燎烧着‘胸’腔。裴郁镜惊闻先前那事,却不听宁沽南亲口承认如何都不肯死心。只是他已是强弩之末,跌跌晃晃的站起靠近。“到底是——为何?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为何要这样?!”
宁沽南连头也不愿意回,闻言冷哼了声。他垂在双侧的手握成了拳,像是在竭力□□着自己的情绪,以防被愤怒吞噬。“为何?”宁沽南冷冷反诘,“你给我这一切的时候,可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要这样的人生!”或许从未将心底里头最深的话说出来,他的整个人都有些僵直。“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日我娘被你挫骨扬灰砌入孙氏祠堂?你以为我不知当年父候被你‘逼’死?你以为我不知……姝水的死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裴郁镜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羸弱,即便是身形都被笼在了黑‘色’衣袍之内,仍叫人觉得不堪一击。听着这些话,他好似连遭重挫,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他们——不过你成功路上羁绊!为了大业怎可拖泥带水儿‘女’情长!”
宁沽南的脸再不复温润,因戳中了辛秘而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他虽小时候住在别院,可那段时光当是这一生最快活的,那时候父候时常‘私’下来探望他,又有殊水这个青梅竹马相伴。可自从回了侯府,一切都不同起来,乃至到了如今,一步步都不由他自己做主。说到底,他何尝不是一颗棋子,早被人安排好了下一步的位置,从来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宁沽南指腹轻轻摩挲银戒,再寻常不过的一枚的戒指,只因为里头刻着‘姝水’二字才让他眷念多年。一双小鹿一样水亮的眼,他也只从那个怯弱害怕的揽光身上能寻获几分相似。所以当年她流落民间,他曾因着那样一双眼而动摇过,才会改了主意去求裴郁镜先扶持裴衾为帝尊她为大长公主。
那样为他牵牵念念的人,怎么到了他口中竟然成了……羁绊?
宁沽南从未流‘露’出这样痛苦又可笑的神情,他张了张口,分明要说话却犹如鲠在喉,竟是逸出眼泪来。“呵……我何曾说过要这江山了?就连这一身裴氏的血,我——也——不——稀罕!”几乎是咬牙启齿的恨意,钻心蚀骨,日日夜夜让他不能安睡,到了竟然才彻底发泄出来。宁沽南回转过身来,面上‘激’愤难平,还要再说话的时候忽然面‘色’一滞,闷哼了一声。
“‘混’账!”裴郁镜近在他面前,几乎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喊着,他双眼猩红,仿佛是骨子里头隐藏的弑杀戾气又喷涌了起来。
宁沽南面上有吃痛之‘色’,退后两步,微微弯着身子。他低着下头,一手捂着腹部,倒吸着气,又好像笑了一声。
揽光看不清他二人的动作,滚滚热‘浪’将周遭一切都炙烤得扭曲起来。不断有烧得通红带活的木块掉落下来,就连着地面也烫得不能触碰。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拖着往外殿去。揽光匆忙间认清此人正是詹‘春’,只是他‘腿’上带着伤,几乎不能行走。
“愣着什么,难道还要我背你?”詹‘春’气急败坏的嚷道,又往右边退了数步堪堪躲过掉落下来的一块带火木板。饶是如此,几乎贴着脸颊的火舌也将鬓边的头发燎烧了,发出一阵糊味。詹‘春’恶狠狠的呸了一声,拖着揽光往外头去。
外头又哪里见得比内殿好,不过殿中宽敞,仍一块地方能蜷身。揽光甩开他的手,面上泛着奇冷道:“这里出不去了,早晚都要死。”
“你疯了!要死为何拖着我!”詹‘春’怒极,咬着牙问道。
揽光却神情从容上许多,甚至是带了一丝笑道:“你也正好去底下去见见你师父,能正好请教请教他如何才能换好脸。”
詹‘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裴揽光!”他面上带着少见震怒,“你也不顾肚子里头的了吗?”
揽光怔然,默了半晌,詹‘春’是行医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有身孕在?可恍神也不过就这短短一瞬,又道:“裴氏血脉,就此断了也好!”裴氏的隐疾与生而来,既然日后必要痛苦,倒不如不将这孩子带到世上来!
詹‘春’见她心思竟已经这样灰暗,再不能敲醒她一样。“你要死我不管,然而你这张脸我是要定了,由不得你!”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想到了出路,立即拖着揽光穿梭在滚滚热‘浪’。
那火舌燎人,殿内被火光烧的通红耀眼,‘逼’得人不能行进半分。“放手!”揽光被詹‘春’拽着前行,衣裙为大火燎烧,发出阵阵刺啦声响。此事火势更加大了,殿顶不断有木料掉下,稍有不慎砸到身上就是万劫不复。
这昭武殿原本也有十余人,可这会只听见翱声不断,火光内似乎有人哀痛着挥扭身躯。
詹‘春’并不理会她,握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了力气,唯恐她挣脱开了。所幸还能走去,他正心中暗舒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一根粗大横梁落了下来正挡住了去路。
揽光定眼看了四周,看出这地方竟然是他们刚才来过的,正是液湖行宫通过来密道。可偏偏被带火熊熊燃烧的横梁拦住了入口。
詹‘春’蹲下身子,那横梁是斜拦在前头,正有一段空隙能够钻过去,可如今必然要收大火滚烧肌肤。可在这大殿稍再逗留一会,怕也是要烧成灰烬了。詹‘春’是不肯将‘性’命丢在这里的,随即伏在地面,往横梁底下钻。他挪了半步又会转头看了揽光一眼,未发半字继续往前头去。穿过横梁时,詹‘春’衣物被燎烧,甚至能听见肌肤被烧得通红滚烫的横梁擦过发出滋滋声。詹‘春’过了去,平安下到地道阶梯,对着揽光吼道:“还不过来!”
揽光眼中映着火光,迟疑片刻果真也倾下身子。先前是料定没有退路才不挣扎,一时匆忙之间倒是忘了行宫密道入口也正在这大殿内。此时生路就在眼前,揽光微垂的目光在自己腹部掠过,到底不忍。可正在她将身子伏在地上,正要穿过时,忽然有人揪住了她后背,将她揪着往后去。
揽光不妨,慌‘乱’之内手臂正挡在被烧得火红的横梁上,顿时发出一阵“刺啦”声。她还来不及呼痛,又被人翻转了身来,正对着那人的脸。
是宁沽南。
他如今双目猩红,透着冷然又疯狂的杀意,“怎么?又想走了?”
周遭都是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而先前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越加撕心裂肺了起来。
揽光躺倒在地上,见宁沽南正在眼前,他腹部带伤,汪汪的血染了整个肚腹衣裳。不知道她被詹‘春’从内殿拖着离开的一瞬间还发生了什么。揽光打量他双手上都带着血,眼中是毫不遮掩狠毒,一瞬仿佛明白了他已经……“你,杀了他。”从揽光口中逸出这两个字,一时心头五味陈杂,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而此时的宁沽南却仿佛听不清她说话一样,目光直直然的盯着她。
揽光忽然心内一震,忽然想到此人也是有癔症的,只是到底发到了何种地步,几时发一次她一概不知。可眼前宁沽南的神情却像是发了癔症。
“揽光!”詹‘春’在地道入口急忙大喊,仍不见人,再的探出头透过燃烧着的横梁缝隙朝外一看,看见另外有个人影立在那,大觉不妙。
周遭的火势越来越大,火焰四面倾轧而来,就连着青石地砖的地面也被烧得滚烫,揽光躺在上头,只觉得整片后背被烫得生疼,才刚挣扎着要起来,就已宁沽南重新压倒在了地上。宁沽南捏着她的下巴,气力极大几乎就要捏碎了似得。“是,我杀了他,明月儿,我杀了他。”他盯着揽光那双茶‘色’的眼眸怔然喃道,语气稍低。
揽光虽然对他面前,可又不觉得他看的是自己,何况……明月儿这个称呼,只有在她小时候至亲才会这样叫。若是清醒着的宁沽南,又怎么会叫出这样称呼来。
果不其然,宁沽南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不断翻转,恍若眼前一切都令他十分痛苦,不断有□□从口中逸出。
揽光已然可以断定,宁沽南是癔症发作了。詹‘春’又自密道探出身来,手用力抓住揽光的肩头,奋力将她往密道里头拖。来拖了一尺远的距离,宁沽南忽然回过神来,面目狰狞眼带凶光,“事到如今,你也别指望活了!”说着,一把揪住了揽光的衣襟,往上提。
而这时,揽光偏偏已经处于燃着的横梁下来,眼瞧着被宁沽南提起就要撞烧着的横梁,慌忙之下只得用双臂一挡,登时衣裳皮肤一道被燎烧。火星蔓延,又将整个衣袖都烧了干净,‘露’出的皮肤也被烧得发红发黑,‘露’出鲜红血‘肉’来。“啊……”揽光痛苦□□,人已经擦着那横梁被被宁沽南又抓了进去。
詹‘春’也被拖着带出一段,额头碰见那火焰才倏然松手往后连退。他心中焦急,只怕如此下去揽光就真的要烧死在里头了。“快过来!”
揽光被方才火烧火燎之痛反倒是清明了灵台,心中也镇定了许多。忽然坐起身子拔起发间的簪子刺向宁沽南的脖颈。哪只宁沽南即便是在这时候,也是伸手灵活,不过是稍稍往一侧让了几寸,就避开了。咱们不过是堪堪擦破了他的一点肌肤,落下极细的血丝。而他反手握住揽光握着簪子刺来的那只手,如此一来,就是将揽光拉到了自己面前。这个时候反倒能生出急智,揽光另一只手已有两指探入到他腹部的伤口处。
那伤口极其深,揽光手指绞动撕扯,宁沽南疼得面‘色’发白骤然松开了对她的挟制,顺势一掌拍在揽光的‘胸’口将人退了出去。而自己一手捂着伤口处,杀气腾腾的看着揽光。正待他再要动手时,那大殿顶上又忽然掉下了块烧通红的木块,恰巧砸在宁沽南的后背,重重一击,让他口中顿时吐出一大口温热鲜血。
揽光不待其他,立即趁机伏身从横梁下头钻过去。
詹‘春’只知外头争斗不断,又间或有东西砸下来,正是心慌意‘乱’,却见揽光已探头过来,立即伸手拉她往地道来。才将整个人都拉够来的时候,脚腕又被一只手死死攀住。饶是揽光如今双脚齐蹬也不能摆脱,只得合二人之力拖着外头的人往密道去行进。
钻过燃烧着的横梁,揽光回头见那抓着她脚腕的正是宁沽南,满脸血污仿佛是要拖着她回地狱一样。她心中凛然发寒,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正是詹‘春’从短靴中拔出递‘交’到她手中。揽光不再迟疑,上前朝着那抓着她的手砍下去,一刀下去血沫横溅却未断骨。
宁沽南此时神志不清,竟也不知道疼了,那受了伤的手依旧不肯松开。而他口中一直自喉咙间逸出怪异的咕咕笑声。风仪斐然,温雅谦恭的宁邺候居然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四年来日日夜夜对于揽光而言都是煎熬,太过怨恨的缘由和起因都是此人。揽光心中怨恨齐数翻腾可起来,红了眼将那匕首飞快的刺向宁沽南。一下紧着一下,似乎没个完结。她似乎整个人都脱离了躯壳,全然不知周遭是个什么情状。若非裴郁镜和宁沽南,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演变成这样。温热的血溅得她脸上都是,大火满眼,火光似乎焚烧了一切不该发生的罪孽。
——
昭武殿的大火燃了整整四个时辰,大火起之时在殿外的禁军见殿内起了机关,大殿全封已有些‘乱’了。再见里头火光映出,再有另外一支队伍进攻,竟不多时就都缴械投降了。
烁方立即让人灭火,可昭武殿有铜铁密排在‘门’窗内,机关一动,整个大殿就像是个笼子,根本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殿在大火中燃烧殆尽。
等火彻底灭了时候,那一道道铜铁条也已然烧得通红发软几乎就要融掉了。烁方见先前还富丽堂皇的一座大殿此时烧得漆黑,塌落了一半只剩半座空壳子,狼藉一片。里头的一切都被这样一把大火给烧了干净,更何况是……人。
烁方的心沉到了谷底,转身去寻二哥。
林沉衍是第一个亲自踏进大殿查看的,脚步虚浮而细碎。殿内焦黑的木料碎瓦仍带着灼人的温度,饶是穿着厚底的长靴仍能感受到传来的烫意。烁方紧紧跟在后头不敢说话,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林沉衍的侧脸,见他长眉紧皱,面上仿佛早已经失去了别的神‘色’,苍白的脸上只带着骇人心颤的冷肃。这殿内烧得空空如也,一看就能看遍,甚至是连个尸体都见不到的。
林沉衍手握着侧倒的一根柱子上,原本结实的木材被烧成了木炭,稍稍一握就成了有碎屑落下。可这柱子里头仍然冒着火亮,任有暗火。可他那手握在上头分明能听见刺啦的烧烫声,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烁方立即跪了下来,忍不住动容哭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没看顾好公主。二哥!”
林沉衍目光空‘洞’的望着某处,心中茫然一片,分明拆骨掏心一般的痛楚,可又觉得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了。曾经他也才名远播,是骑五‘花’马的意气少年。可又辗转沉沦,好似从云端跌落泥地。可他的这一生,都好像同冥冥之中同她是有牵连的。直至今年,天牢外他有心相遇。至此后来,一切犹如他所想的那样,他成了驸马,二人联手应对宁沽南。然而他们曾经生生死死,早已经付了真心对她。亦或是早在未见时,明月公主的名字已经印刻在了他的心中。
可如今,这个人却忽然没有了……即便宁沽南虽然也死了,他却不觉得一丝畅快,只有这满目破败。
风轻轻吹拂过,林沉衍抬起手,见手掌内一片漆黑,‘混’着血‘肉’和糊味。烁方跪着见他神‘色’凄然,可却又不吱语半个字,心内更是惶然不定。“二哥……”
外头,先前安排好的各方势力控制住了皇宫内外,可仍然有不少事情要处置。或俘或降的禁军和隐遁势力在殿外,只看见这原本应当主持大局之人却久久立在烧焦了的废墟之上。昨夜的大火到了今日午间才算彻底熄灭,可那人站在里头叫人觉得天地万物,只有他一个孤孤寂寂,孑然一身。
默然许久,林沉衍在开口,声音沙哑暗沉:“你出去吧。”
烁方愕然,知道他心中难受,又忍不住低声唤道:“二哥……”见林沉衍背对着他无甚反应,才只好低着头褪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嘭”的一声,忽然烧焦了的木块被什么推开了,发出响动。从下头钻出一个满脸漆黑的人来,那人四顾看了下,见到立在两丈开外林沉衍立即道:“还不来帮忙!”刚说完,又连着呛了几声,吐出了喉咙间的灰尘。
林沉衍颓然沉寂的心忽然猛跳了下,疾步过去,拨开四周碎木。烁方尚未走远,见状也三两步跨过来,帮忙将那人拉了出来。那人才被拉出,就‘露’出了后头另外一人的脸。
那张脸的一侧被烫了拳头大小一块,又满是血污。可只是一眼,林沉衍就倏然放下了心,他微红的眼中噙着泪,轻声喃道:“揽光……”
詹‘春’急道:“还不将她‘弄’上来,人都快要死了!”
林沉衍见她双臂尽是被大火燎烧过的痕迹,原本完好的肌肤如今‘露’出狰狞可怖的血‘肉’伤痕。好在密道入口并不狭窄,他跳下去将早已经昏‘迷’了的揽光抱了出来。
直至出了昭武殿,日头火辣辣的照着怀中的人,看清她虽然双目紧阖,可一息尚存。林沉衍才回神来,他不是做梦……
他的揽光真的还在,是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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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番外 ·上
一年后,京郊的某处小宅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xs.-
蝉声不断,庭中几株白‘玉’兰正肆意绽放,满枝白嫩‘花’儿压低了枝梢,像是垂撩动着底下侧卧在竹木躺椅上的‘女’子。那‘女’子一袭水清‘色’薄衫,长发绾在脑后拢了个随意简单的小髻,多了几分闲散。而她双眼之间‘蒙’着一块绯‘色’巾布,叫人一时分辨不清她是不是睡着了。
过了片刻,‘女’子微微一动,抬手将她手中捏着的蒲扇扇了两下,就又睡去了似的。她方才这样一动,小段手臂从纱衣中滑了出来,显‘露’出上面狰狞的伤痕。她睡得不安稳,隔了片刻就要翻一次身,浅睡易醒。
从屋子里头出来是小丫鬟咋着双髻,才十六七岁。走出了几步,摇摇看见那竹椅上的人像是睡着了又有些迟疑,停驻在了原地不知还不要上来。
谁知那侧卧着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清冽平缓,像是炎日里山涧中淌下的一弯清泉。“译儿睡了吗?”
那丫鬟叫小荷,点了点头后才反应过来她是看不见的,又急忙回道:“小公子睡得安稳。”
‘女’子再没有说话。
小荷立在原地静静的打量她,尚未到二十的年岁却已然带了一股从容不迫。她气度沉敛,又生得肤白腰细。那张脸上虽然从来都‘蒙’着一块纱巾遮住了双眸,可仍绝‘艳’容貌仍可窥见一二。小荷曾经有幸见过京都第一‘花’魁乔娘子,可她那张脸比起眼前这位的来又逊‘色’上许多。然而,大概美人都有相似之处,她隐约觉得这两人相貌轮廓上总有几分相似。
院子外,青皮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个青布儒衫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微敛着眉眼疾步入了宅子,可刚进了院‘门’又猛然放缓了脚步,对着不远处的小荷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玉’兰树下,已经是九月初,这是今年最后的‘花’期了,不少娟白‘花’已经整个掉落了下来,落在水清‘色’的裙瓣上。
他俯下身子,将‘女’子横抱了起来,怀中之人稍稍一动便晓得已经惊动她了,遂开口道:“树荫底下‘阴’寒,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你身子还未养好,不该这样贪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女’子顺势伸出双臂环着年轻男子的肩头,“我知道你这个时候要来了,不过是‘腿’脚上犯懒没早些回去,不然也不会受你叨叨念念。”
他见她说话时候语气平缓柔软,嘴角弯弯上翘,带着少见的娇态,已然寻不见当年的戾气横生,不觉得心中动然,将怀中的人更加抱紧了几分。
“沉衍……”‘女’子怔了一下,问道:“是今日朝堂上怎么了吗?”
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年轻男子已经将人抱回了房中‘床’上,又拿薄毯盖子了她‘腿’上。似乎忙着这些,全然顾不上还要回她的问话。“我想着就这月月底,咱们收拾收拾就离开京都吧。”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话来得突然,‘女’子隐隐不安了起来,只是她如今眼上‘蒙’着纱巾,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林沉衍顺势坐在软榻边上,伸出手去握住了‘女’子的手,“皇上虽然十岁,可这一年多来已长大了不少,朝中秩序井然,一切都很稳妥了。再则,大膺已经没有大长公主了,你既没有牵绊我也能放下眼前一切,京都到底是权势中心,咱们不如带着译儿一道远离。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也不错。”
他声音低醇沉稳,带了一股稳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女’子抿了抿嘴,似乎是思量了一番才郑重开口道:“好。”
林沉衍看着眼前之人,眉宇之间却不由得浮起了一股抑郁青‘色’。他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了‘女’子的脸颊。这张脸早不是先前的那张脸,当日昭武殿大火,她几至毁容而一直带着的阿樾的那张脸也将要剥落。经由詹‘春’之手,勉强又换回了她原本自己的这张脸。而双眼则因为过多服用克制癔症的那‘药’粉的缘故而毁,平日只能见朦胧白光,仍需用‘药’敷衍一两年方能全好。
“揽光……”林沉衍喉中一动,俯下身子将她抱了抱,时至今日都仍然觉得劫后庆幸。
揽光觉得他实在以往日有些不同,任由他抱着脑子里去是思量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思量想去也只想到一点,抿了抿‘唇’换了种语气问道:“砚芳的事情处置了?”
林沉衍正要答她,话才刚要出口又倏然察觉到她语气不对,轻快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她去处,往后你再也听不见她半点消息了。”
当年林沉衍会有个散金公子的诨号也多半是因为这个‘女’子,又因着他被林易知赶出相府的时候曾经同她另租一间小宅居住,京都都清倌道砚芳姑娘是林二公子的人。可当日林沉衍并未碰她,而她期间又偷偷跟过闵航岫一段时日,那后来怀的孩子也应当是他的。当日安排住在他名下的宅子,只是为了扰宁沽南视听,好叫他以为能以此短处来挟制他。不过是算计之中的事情而已。可的去年掖湖之变后,世人只道大长公主已死,砚芳又起了旁的心思,时常去他府邸外流连偶遇。
却没有想到向来不关心这么事情的揽光,忽然提起来也透着几分拈酸吃醋。林沉衍温声道:“如今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你带着译儿远离朝堂。”
当年因着宁沽南之故,险些覆灭大膺,裴衾年纪尚小而朝廷中除去宁沽南党羽,无可用之人。那次之后又是重新调整朝廷结构千载难逢的机会,闵卫萧宁四大氏族的子弟几乎都被从各个紧要官位都都撤换了下来。其中当以萧氏最爽快,怕是和当初萧淮回去游说大有关联。
而当日在西北,卡察转送来册子上写了边塞各处宁沽南的纠结的一众将士,又被顺带清理了出来。
那时候,揽光昏‘迷’之间第一件事情就是惦记着这个,让林沉衍先扶持小皇帝稳固朝堂。可如今已经一年有余了。揽光想了想,问道:“那日息势力如何?”
林沉衍的沉默了片刻,却是有些难抉择。一来如是将这势力给小皇帝,必然更能稳固他的权利,可如今……他年岁见长,已经生出了不少自己的主见。对他也多有提防和嫌隙。就好似砚芳,他查到最后竟然是裴衾在背后指使的这一切。他分明是知道揽光安然,竟也是学会了宁沽南那样挑拨离间的手段。相想也有些发寒,说到底才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只是这些事情,林沉衍不能同揽光明说。
“这个先缓缓,等我们寻到地方归隐了再说。”
揽光面上不起一丝‘波’澜,可心中却起了涟漪,她心细如发已经察觉到了林沉衍话中的犹疑和不放心。再回想到之前忽然开口说要月底就了解这里的一切离开,也能猜到了几分。
“哇!”忽然不远处的小木摇‘床’内,小婴儿蹬着双手双脚大哭了起来。小荷在外头听见声音立即进来,见林沉衍已经将孩子抱了气力,摆了摆手叫她出去。
揽光笑了一笑,伸出手道:“将译儿抱过来。”说来也是稀奇,那孩子一到揽光怀中就立即停止了哭泣,泪眼巴巴的戳着自己的胖短手指,津津有味的模样。
林沉衍见了这模样,心中发软,译儿生下来的时候比寻常孩子要瘦上许多,如小猫一样蜷缩着,连哭的力气没有。可眼下已经是养得白白胖胖的,又十分好带,很少哭闹。林沉衍伸手逗‘弄’,却见他那双茶‘色’的滚圆眼珠闪闪亮,既不笑也不闹,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这样小就这样闷的‘性’子。”
揽光笑道:“沉稳不好吗?”
“孩子小的时候顽劣些才好,若是从小就拘束着岂不是一生无趣?”
揽光只当他说些的都是些歪理,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然哪都是最好的。“怕你从小被林相管着才这样说。”说起这个又忍不住的问道:“林相如今到哪里了?”
揽光对林易知是十分感‘激’的,若不是当日林易知从中相助不少,经过那日的事情朝堂上的官员也不能第一时间的稳住的心思。当日裴衾的那一剑刺得凶险,林易知病榻之上就递上了告老的辞呈,如今正游历山川海外。
“前几日才得到消息说如今在勒州,也想去看看白猊兽。”林沉衍回道。
揽光也想起了当年的遭遇白猊兽和众人失散,自己身边只有他,凶险异常。她莞尔一笑,神情柔和,“我生来就被拘在皇宫中,就那一回走得那么远。既然月底就要离开了,那现在就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林沉衍想着来日心中也不觉得松快了一分,一只手环着揽光的肩膀,一只手逗‘弄’她怀中的婴孩。时光静缓,望以后也能被岁月温柔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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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番外 ·中
过了的十数日,离开京都的事情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79xs.-揽光倒是能轻便上路,但是如今带着小译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周全安排。然而她双眼有疾,如今看什么都还朦胧一片白光,做起许多事情来有心无力。
小荷一边收拾小孩衣物,一边回头询问。揽光抱着译儿坐在软榻上,有些走神,直至‘肉’嘟嘟的小短‘腿’接连蹬了她两下,才回过神来。“译儿乖……”她轻声哄着,心中早已经被这孩子填满。
“小公子才几个月大,长得可壮实了,夫人不晓得今日奴婢进来他就一直盯着看,怕是已经认得人了。”小荷回过头笑着说道。她一年多前被人买了来,自此就一直在这伺候。只需在这院子里头陪着夫人说话,其余一切都另有人做。
揽光会心一笑,眉目柔软温和。她一直担心这孩子的身子,哪里想他这样顽韧坚强的活了下来,又经詹‘春’细细调养倒是比一般孩子强健上许多。只是如今詹‘春’去找早已离开京都远走他方的宁松,仍执‘迷’‘药’人的缘故。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她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踏入了进来,转瞬已经到了她面前,“外面有人来人,快走。”说着就伸手要将揽光扶起。
小荷陡然见家里头出了冒出个这么个人吓了脸‘色’苍白,又将他要拉着夫人离开立即扑了上前。一把抱住那人的腰,哭嚷着道:“夫人,你带小公子快走!”
烁方这一年多来都只在暗处守卫,这处院子周围虽然有不少影卫,可从未现身过。小荷也从不来不知道这地方还有旁的人。
“没事,小荷!”揽光立即说道,可话音还未来得急落地,就听见小荷一声短促惊呼,随之重物倒地的闷响。烁方已经干脆利落的出手将人打晕了,他声音已比一年前沉稳了不少,又催促道:“快走。”
揽光被他带着走了两步,忽然稍慢了脚步,“来的是什么人?”
烁方顿了一下,低沉着声音开口道:“裴衾。”
裴衾……揽光心中亦是跟着喃喃了两遍,她自昭武殿出来后并未见过裴衾,亦非不是没有想念。揽光又问道:“他带了几个人来的?”
“就两个‘侍’卫和一个太监。txt小说下载80txt.com”烁方回道,这一年多来他‘性’子已经磨去浮躁,再三思虑之后又道:“最好不要见,二哥说过裴衾变化了许多,再不是先前的那个裴衾了。”
揽光将手中的‘肉’团子塞到了烁方的手上,“你带着译儿避开他。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京都了,裴衾是我一手带大的,若是不见一面恐怕今生都无缘得见了。”她说完已经挣脱开了烁方的搀扶,凭借透过薄纱的那一点朦胧光亮回到了先前坐着的软榻上。
烁方看着怀中的婴孩,又想着到底裴衾只带了两三人前来,这院中各处又有影卫在,就点了头:“好,你自己小心。”说着点足掠地翻身从房顶上翻了出去。
不多时候,外头果然有几个人脚步声靠近,揽光心中有些紧张,屏气凝神了起来。外头的人停顿了一下终于跨了进来,探问着道:“……姑姑?”
揽光心中一紧,听见这个熟稔的声音已经是十分动容了,“衾儿!”她站了起来,只可模糊看见光亮处的那个黑影缓缓朝着她走来了几步,又蓦然停驻了下来。
“姑姑为何一年多来都不肯将衾儿,是不是已经不在意衾儿,不要衾儿了。”裴衾穿着一袭黑‘色’的衣裳,头发用金冠束起,虽然不是天子打扮,可眉眼气度却已然和当日意气用事的小皇帝又不同了。他盯着裴揽光眼睛上‘蒙’着的纱布看,忽然开口问道:“姑姑的眼睛……怎么了?”
揽光勉强摇了摇头,她并不想说明这眼是因为食用了克制癔症的‘药’物所致,“当日昭武殿大火被浓烟熏了眼,还未好。”
裴衾上前来,到裴揽光跟前声音关切的问道:“姑姑,你放心,衾儿一定会让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给姑姑的治眼睛。若不是姑姑为了衾儿同那逆贼……也不会这样。”
揽光抬手,‘摸’索到了裴衾的脸颊上,又抚了抚他的脸颊。“衾儿比去年长高了许多。”她笑着说道,“天下是衾儿的,姑姑也只是为了衾儿除去‘乱’臣贼子。”
裴衾看着她,眼底软化又仿佛成了当日那个时时刻刻要腻在她身边的小孩童。“姑姑,衾儿……衾儿这一年来真的好想你。”他反复喃喃的这句话,渐渐染上了悲伤的情绪,哭了起来。“姑姑,你随衾儿一道回宫去吧,衾儿给你天底下最好的,姑姑看不见,衾儿就做姑姑的眼睛。”
裴衾往前倾了一步抬手抱住了揽光,如今他身量渐长,已经到了她肩膀的位置。
揽光轻声笑了笑,缓缓开口笑道:“衾儿忘记了,液湖之变时,大长公主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大膺再也没有大长公主了,姑姑也回不去皇宫了。以后,衾儿要自己主政,要自己决断天下了。”
裴衾并不依她的劝慰,仍然执着的坚持,脸上也已经是满脸眼泪,仿佛仍然是那个依赖的孩童。“姑姑这是不要衾儿了吗?衾儿每时每刻都想着姑姑,姑姑不能不跟衾儿回皇宫。姑姑明明没有死了,大膺也仍然有大长公主,衾儿明日就颁下圣旨接姑姑回宫。”
“……”揽光见他如此执拗,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深深叹了口气。
谁知裴衾稍稍平复了心情,离开了裴揽光的怀抱,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姑姑,衾儿问你你愿不愿意跟衾儿回皇宫?”
揽光望着他,即便不开口说话他也应当知道的。
裴衾面上‘露’出痛苦的颜‘色’,又道:“那让姑姑能带着衾儿的那个小侄子一道回皇宫呢?或者林驸马也能一起呢?”
“衾儿……”揽光难为,可终究要开口道明,可才开口喊了他的名字,就被裴衾粗暴的打断了,“够了!”他冷冷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面上哪里还有先前的哭泣时候的软弱和哀求。他看着裴揽光时候的眼神也不再是依赖和不舍,反而成了怀疑和不信,带着冷淡审视着眼前这人。宛若这不是他的亲姑姑,只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要离开京都了!可离开之前,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朕的!”这话开头或许还有几分迟疑,可到了后头态度就强硬漠然了起来。他负在身后的两只手握紧了拳头,似乎带着一股恶意。
揽光听他声音转变如此之大,也能猜测出他现在是以何种面目面对着自己。其实,一早就已有些些许的察觉,从林沉衍忽然提出要尽快离开京都开始,她就在暗暗猜测为何。到方才进来,他全然不理会昏死倒在屋子里头的小荷,反倒能如常同她说话,她就已经猜到,她的衾儿果真不再是以前的衾儿了。
烁方说得没错,而林沉衍一早知道却因为顾忌她而从未对她明言。
身在皇家,被权利包围,从来都不缺猜忌和怀疑。可她对裴衾从未有过半点图谋,今日竟然也被他这样怀疑了。这数年来的权势争斗仿佛都成了一场云烟,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场面,揽光除了心如刀绞,竟也莫名觉得松快了下来。
只可惜她现在眼睛上‘蒙’着纱巾,否者她真想看看现如今才十岁的裴衾是不是同裴郁镜、宁沽南一样扭曲的面孔。
“……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揽光微微吸了一口气,平淡的说道。
裴衾不信,只觉得她是在骗自己!她不是真心真意的对自己好!去年的事情叫他看清了许多,就连一向对他最好的宁沽南也是想要杀了自己拿皇位,所有人都是在骗他愚‘弄’他!所以,他也一个人都不相信!
裴衾缓缓的‘抽’出了袖中藏着的一把匕首,稍稍拔开‘露’出了一段寒光凛凛的锃亮刀刃。他看向揽光的眼神已经漠然至极,连带从口中吐出的声音也没有半点问道:“你不肯说,林沉衍总会肯说的,姑姑,跟朕回皇宫吧。”
那匕首顶在揽光腰间的时候,她略微一震,心下一片苦涩。“这院子四周都是暗卫,你根本不可能带我离开这里。”
揽光抿了抿‘唇’,声音中带了的几分不能自持的颤意:“衾儿,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京都了,再不会回来。也不会……也不会有人来谋夺你的江山。这里的暗卫得到的都是死命,只要你带我走出屋子,定会……”
裴衾只是邪气的笑了笑,‘露’出细白的牙齿,仍然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我知道旁人谁都带不走姑姑,所以我来了。亲自来了,姑姑,你一定不会让衾儿受伤的对不对?”
“……”揽光嗫喏了两下,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得出来。
裴衾见她只是拧了拧眉头并没有否认,知道她是默认了,脸上又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快意来。他拿着匕首抵着揽光,两人靠得近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有蹊跷。
今日的裴衾已经是个真正能工于心计的皇帝了,揽光神‘色’变换,心内再如何翻搅也明白决计不能跟着他回皇宫。
短短的一年,只怕今日的裴衾同当日的裴郁镜宁沽南恐怕是没有半分差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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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番外·下
揽光因眼上蒙着纱巾而看不清前路,走起来缓慢,待到手指触及到门框的时候,她又停下了步子。稍稍侧过脸,“衾儿,外头真的又许多暗卫。”
裴衾不及她的高,稍稍扬着头露出桀骜的下巴,又携带了一丝笑意道:“姑姑当真舍得衾儿受伤吗?”他看着揽光,微微眯着眼,眼底也不知道是在流转着什么的打量。“姑姑若真是当心衾儿,自然不会让衾儿受伤的,是不是?”
揽光紧抿着唇,她看不清裴衾,可这些话已然叫她心底里头发寒。若是真的跟他回了皇宫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怕也是如宁沽南一样挟制着她罢了。他心底里头早已经不将她当成是那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姑姑,更多的是猜忌。猜忌一旦生起,就没有办法消除。可是,如今的她又有什么好值得裴衾这样不信任的?
裴衾贴近了揽光,又道:“若是姑姑不肯跟衾儿回皇宫,那就让林沉衍将手中的势力都交出来!去年他带着攻入皇宫中的绝非寻常军马。姑姑,你说他手里头有这样的兵马可调动,衾儿又如何能将这皇位坐得安稳?”
……揽光倒吸了口气,原来裴衾是忌惮这。当日林沉衍自建的隐遁势力和魏东臣安插大膺各地门生眼线合成了日息势力,原来裴衾忌惮的是这个。可是日息相当于是股制衡朝堂的暗势力,不能公诸于众。可如今,裴衾已然是对林沉衍不放心了,怕是不能罢休的。
“没有那些。”揽光叹了口气,“……皇上大可去查,去年沉衍能这样快攻入皇宫,不过是京都内外旧京兆尹的缘故,没有什么其余兵马一说。”
裴衾自然不信,“哦?没了?”他小小年纪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之中暗藏着杀机和戾气,哪里还有少年人青稚。“果然是好大的本事,这样的人才竟能这样轻巧利用那些已经不在职的旧部就能攻入皇宫,岂不是更加让人……害怕。”最后两个字他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来。
揽光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是如何一副神情,方才的一席对话来听这裴衾早已经猜忌颇深,自负得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裴衾像是牵动了心中的怒气,手上不自觉的也用力了一分,他持着那把匕首往前推进半寸,已刺穿衣裳刺入到了揽光的腰间皮肉里头。夏裳单薄,血色沁出弥散在淡色的意料上显得异常醒目。
揽光吃疼,闷哼了声。裴衾垂下眉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眼睫投下浓重的阴影,那血腥气味钻入到他口鼻之中,竟叫他察觉到了些许兴奋,热血沸腾了起来。“姑姑,你知道吗?”裴衾忽然开口,声音寂寥没落,带着许多难受和委屈。
“当年我虽是皇帝却不快活,以往什么事情都是你做主,我就好像是……是被傀儡着的一样。”他不顾揽光的回应,絮絮叨叨的说道,像是要将自己曾经的一切深藏在心里头的念头都说出来。“那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懂,可每次我总能看见他们看我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可怜。”他忽然声音拔高了起来,带着压抑的疯狂,“可是朕是皇帝,朕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为什么他们要可怜朕!”
揽光心中低沉,面色也越来越苍白。
“直至这一年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来看我。他们都是欺负我小孩子!我虽然握着皇权,可许多事情都由不得朕来决定!”他一会称朕一会又不,显然眼下情绪激烈,声音凄厉。“我也原本以为只要宁沽南死了,我就是真正的皇帝了!然而不是!他死了,总还有别的人压在我的头上!”
裴衾说道伤心处又哭了起来,他虽然落着泪可面上神情却是狠毒又狰狞。“姑姑!你要是真心疼我,真为了我好!为什么不和宁沽南的一起去死了!为什么人虽然不在皇宫了却还要叫林沉衍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了!”他抬了另一手手握住了揽光的手臂,奋力摇晃着她,“为什么!为什么!”
揽光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语气稍窒。裴衾这样质问,她竟也回答不出半个字来。为什么?
她这些年来,究竟都在执着些什么?揽光也簌簌落下泪来,全身被一种莫名哀伤的情绪包围着。她从未想过她苦苦追寻的五年前的真相会是那样,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一心周全相护的裴衾今日会这样疑心得恨不得杀了她。
揽光忽然想起了去年盂兰节那夜的小液湖,她看见裴衾拿着短剑刺杀“大长公主”时候的狠戾。恐怕那个时候,裴衾对她已经有了杀心。
“皇上。”蓦然响起另外一道声音,是听闻消息匆忙赶来的林沉衍。他正站在院中对着屋子,像是疾奔而来,衣袂回旋翻飞不定,虽然极力镇定,可这声音之中仍带了一分急促。
裴衾回过神来,眯着眼上下打量了番林沉衍,“姑姑你看,衾儿已经是避着来的了,这才多大点功夫他就已经跟着来了。”
揽光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要被他掐着手指嵌入到骨肉里头,咬着牙齿微微吸了口冷气。而他先前情绪不稳,那把插入揽光腰间的匕首翻搅了两下,鲜血更是止不住的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了地上,形成了小块血滩。
林沉衍垂敛着双目看着远处,眸光已然暗沉,好似深渊之内有恶兽被放了出来。可又朝着院子又处飞快的扫了一眼,各处暗卫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待命了。只要一声令下,裴衾决不可能将揽光从这屋子里头带出去。
这一年出来,他几乎是亲眼看着裴衾的变化的。或许,他的这种变化并不是基于盂兰节之变,而是本身骨血之中的疯狂弑杀。林沉衍一直不说,不过是不想让揽光知道了心里难受。裴衾早就已经疑心了他了,更是暗地里做了许多事情。就好像之前的砚芳,他调查到最后,原来也是裴衾暗中使人去游说砚芳做这些事情。
林沉衍知道,若是拖延下去,裴衾的疑心一日盛过一日,他恐怕是连着离开京都的机会都渺然。遂那日回来就和揽光提及了要尽快离开京都的事情,可他却没有想到裴衾斩获些微他想要退却的消息,却更加怀疑。竟又秘密查探到了这地方来挟持揽光入宫。
“你放了揽光,我们即刻离开京都。”林沉衍寒声道。谁料裴衾却是漠然一笑,“离开?你觉得事到如今还能活着离开?”他转过头看向揽光,神情稍软,仿佛是成了当日那个小孩童,“姑姑,当初你就不应该下嫁给他。如今他手中的权势威胁着我的皇位,姑姑……你一直都要帮衾儿守住皇位的对不对?”
揽光听得他这样说,只觉得浑身上下发寒。没有到,裴衾竟是在逼着自己在他和林沉衍之间做抉择。她脸色煞白,缓道:“衾儿,没有人威胁你的皇位!”
“闭嘴!你闭嘴!”裴衾眉宇之间骤然腾起乖张尖锐来,疯狂的叫嚣了起来。“你要他!你是不是要他?你怎么忍心看着他谋夺衾儿的皇位!”裴衾越说双眼越红,仿佛染上了一层弑杀的冲动。“还是……还是姑姑你想要衾儿的皇位了?”
揽光却知道,他对这事情偏执至极,光凭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说服他。不觉心中一片凄然,恍然又想起当日大雪,她流落街头抱着怀中发着烧的裴衾哭。那时候天崩地裂,裴衾就是支持她继续下去的一切。可到了今日再回头看,一切的一切就都变得可笑了起来。
“所以,皇上是要杀我了吗?”揽光怒极反笑,笑得轻淡,“当初在小液湖皇上已经杀了一个大长公主了,如今还要再杀一回吗?”
裴衾被她的话一震,像是凝眸细想了片刻,他先前一瞬的郁结已经消失,声音奇冷的说道:“姑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姑姑。”
揽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知道她同自己当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存了。他如今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皇帝,审度猜忌着一切威胁着他皇位的人。揽光叹息了口气,五味杂陈。可是时至今日经历种种,她又有了译儿,再没有去年能抛掷生死的气势。她对着裴衾的心已冷,更不原意为了他而伤了自己的性命。
“可惜,衾儿也再不是曾经的衾儿了。”揽光喃喃这话,可语调却不知道是漠然了多少。她如今是比裴衾站得稍前些,知道林沉衍的大概的位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张了张口对着林沉衍做个了无声的暗示,又道:“我陪你平安到宫门口。”
裴衾道:“呵,姑姑不想再要当年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权势了吗?只要和朕回宫……”
揽光忽然身子一侧,一只羽箭擦着她的胸口直至射了过来,正刺在裴衾的箭头。那羽箭力道击打,那羽箭力道极大,箭身贯穿了裴衾的肩胛骨,他吃痛受力之下直直的往后头栽倒在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林沉衍几乎是同一时间就疾奔上前,将揽光拉到自己身后,“怪我没和你说他这些日子来的变化。”语气也有些颤抖,见揽光腰间鲜血一片,又焦急让暗卫唤了大夫来。
揽光回过头看着倒地昏死过去的裴衾那处,白蒙蒙的一片也瞧不清楚。她心中难忍绞痛,对林沉衍摇了摇头道:“只伤了皮肉而已。”她一抬头,透过眼上薄纱似乎能看见还有数人从院子外进来,她略生迟疑的望向林沉衍。
林沉衍扶着腰间带伤的揽光又漠然了看了底下那人一眼,“都道人心险恶,可却远不及此人。他就是在日日蛊惑谗言裴衾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
那人默然无声,脸上也带着生死不顾的漠然,可面目带着股郁郁,再不再当初的温雅翩翩。正是萧淮。当年从密道折返见入口已被一众人控制了,就和怜柔二人辗转逃离。一年兜兜转转,偏执入骨,竟是坠在这一段爱恨纠结内出不来,萌生目障。他执念要杀了林沉衍,潜入小皇帝身边蛊惑怂恿,到底是输了彻底。
萧淮看着被林沉衍扶着离去的女子,她眼上蒙着白纱看不见一切。他也希望不要被她看到这一切,原本是一段难以追悔的情爱,演变至今却是最挠心的恨。萧淮知道事到如今,林沉衍也决计不可能再放过自己,一咬藏在牙内的□□了解了自己。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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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作包扎后,揽光忧心不已,抬眼望着抱着译儿的林沉衍,问道:“如今要怎么办?裴衾不能久不回宫,可……”若是裴衾醒来,只怕戾气更盛,不肯轻易揭过此事。她隐约觉得即便是他们连夜出走,怕来日裴衾盛怒之下也天下追杀。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算计。
林沉衍低头望着怀中婴孩,倒是比揽光从容上许多。他抬起头,目光潋滟,“你若要走,咱们即刻就离开。”
或许二人之间已经有了不需明言的默契。
静默了片刻,外头有人回禀道:“主上,方才,方才那人的尸体被人劫了去。是个黑衣女子,可要下令追查?”
揽光秀眉一蹙,蓦然抬起头:“不必了,随他去吧。”说罢,又抿着起了唇,微微凝起了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林沉衍撩起衣摆在她身旁坐下,抬手将她鬓角垂下的碎发绾到耳后,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他轻握她的手指,眸中再无轻浮华躁,神色深邃,笑了一笑,语声低沉温和:“你决定好了吗?”
那粉嘟嘟的小婴孩伸出肉肉的小手,在揽光的手背上蹭了蹭。
揽光莞尔一笑,容颜娇美,色若满月清辉,形若芙蕖灼灼,顾盼间自见绝世风华。
她离不开京都了。
若入主朝廷,则林沉衍掌控日息势力,一明一暗,相互制衡。
与其任由裴衾成为下个裴郁镜、宁沽南,她宁愿继续做令人谈之色变,权倾朝野傀儡皇帝的大长公主。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