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辣手摧花 群山环绕中,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宫殿翠芙宫,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建的,也没有人晓得是何人所建。任何好奇的造访者都有去无回,关于它的种种,只是数不尽的传说。 众多传说中,最蛊惑人心的是宫主花月姝的容貌,据说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堪比月中仙子,任何男人看见她,都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任她驱使。但她究竟美到何种程度,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亲眼看到,一切也只能归于传说。 但在这方禁地里,到底有着什么?一道宫墙把内外相隔,墙外人好奇宫中的瑰奇,焉知墙内人也在向往宫墙外的天高地阔,大千世界。 繁花似锦的翠芙宫内,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一个石鼓上,手托香腮,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高高的宫墙出神。墙外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子?在这翠芙宫里,除了花花草草,就只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宫奴,他们看见她都毕恭毕敬,叫她一声“少宫主”,岂不知这句话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偌大一个翠芙宫,她连一个玩伴都没有。 “烦死了。”谢紫烟撇撇嘴,有点羡慕地瞟了一眼陪在身边的小宫奴如星,她还能经常跟一群小宫奴耍闹嬉戏,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陪自己玩。谁能告诉自己,这个少宫主做来有什么好处? 谢紫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淡紫色的衣裙,双抓髻上簪着的金色蝴蝶随着她的动作翩翩欲飞。她迈开步子向母亲的寝宫走去,如星慌忙亦步亦趋跟上,到了寝宫门口,守门的两个宫奴连忙向她躬身施礼,她看都不看,抬脚就进屋。 “少宫主……”一个宫奴怯怯地提醒,“宫主吩咐不让人打扰。” “我也不行吗?”谢紫烟扬起小下巴,神情不怒自威,那个宫奴瑟缩了一下,再不敢多嘴。谢紫烟昂首阔步走进去,如星扑闪扑闪眼睛,老老实实待在外面,不敢跟上去。 花月姝的寝宫挂着层层叠叠的幔帐,玉香炉里弥散着浓郁的熏香,再加上门窗紧闭,光线幽暗,使偌大一个寝宫荡漾着一种靡费的华丽。寝宫深处,一个女子惬意的声时断时续地传来,更勾勒出一种暧昧。 谢紫烟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母亲花月姝正闭目躺在软榻上,绝美的脸上柳眉微蹙,杏眼低垂,秀丽的鼻尖上涔着细细的汗珠,艳红的嘴唇微微上弯,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随着身边男子的动作,一声声天籁般的不断从她口中溢出。 看见那个男子,谢紫烟的表情像看见一只爬上脚背的癞蛤蟆,除了厌恶,还是厌恶。若凭相貌,那个男子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上佳人选,可是,一看见他在母亲身边奴颜婢膝的样子,谢紫烟就恶心,尤其是他还…… “宫主,舒服吗?”男子低沉的声线入耳极其舒服,而且隐隐透着一些挑逗的意味。 花月姝微微张开眼,轻声夸赞:“言之,你的技艺是越来越精进了。” 男子魏言之走到床头,体贴地拿出丝帕帮花月姝拭去鼻尖的汗,讨好般地说:“为了宫主的身体,言之一直都在钻研捏脚的精妙所在,只要宫主一句夸奖,言之就心满意足了。” 花月姝蜷回玉足,经魏言之一番拿捏,现在双脚热乎乎的,泛着可爱的红晕,身上也是数不尽的通泰。但是,除了通泰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在身体里荡漾。她了然地瞥了眼目光炯炯的魏言之,神情慵懒得像只猫,伸出一根玉指挑着魏言之的下巴,浅笑着问:“真的只要一句夸奖就够?你刚才就只是为我捏脚,没有做什么手脚不成?” 魏言之笑得牲畜无害,挑动一下浓眉回道:“确实是捏脚啊。不过是在某些穴道上多加了一些力而已。” 一声似有若无的嘤咛溢出口,花月姝梨涡浅浅,蓦地收回手,偏过身去,媚态微露。魏言之喉结上下动了动,眼中的欲望越来越明显,却迟迟不敢动作。眼前的尤物就像一只毒蛛,而自己则是贪恋她的雄蛛,即便觊觎也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很可能她会翻脸不认人。她身边的男宠,只有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缘于他的谨慎。其他那些,早已经变作花肥,不知腐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来吧,你早就等不及了,不是吗?”花月姝笑得像仙子一样高洁,话语却像娼妓一样直白。得到允许的魏言之如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矫健地扑过去。屋里的声音比起刚才更加暧昧,男人女人的声音高高低低像在吟唱,描画出一室旖旎。 谢紫烟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怕惹母亲不高兴,她一定会冲进去把魏言之斩成十七八段喂狗。他怎么可以跟母亲做那种事!他不配! 一个紫色的小身影裹着怒火冲出寝宫,向后花园跑去,如星慌忙噼里啪啦地迈着大步跟上。谢紫烟一口气不歇跑到后花园,眼前一片姹紫嫣红迷花了她的双眼,也平复了她心头的怒火。一丛丛、一簇簇的玫瑰开得正艳,谢紫烟像被蛊惑似的,向着玫瑰丛伸出了手。 “好疼!”本来只想采两朵玫瑰,却被刺扎了手。谢紫烟急忙缩回白玉般的小手,嫩藕般的手指上已经鲜血淋漓。原本已经平复的怒火一下子高涨,眼前娇艳欲滴的玫瑰都化成了魏言之可恶的嘴脸,谢紫烟抽出腰里佩戴的短剑,冲着花丛一通乱砍。这短剑削铁如泥,如今对付这些花花草草还不如同砍瓜切菜,玫瑰纵有千根刺,也挡不住这般辣手摧花。不一会儿,那些在枝头笑傲群芳的佼佼者,都沦落成脚下一摊烂泥。 就在谢紫烟刚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一个清亮的声音一声断喝:“你住手!” 谢紫烟有点诧异地转头想看看谁这么放肆,就看见一个穿着花奴服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向她冲了过来。 ------------ 第二章 大胆奴才 谢紫烟瞪大了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男孩。他只比自己略高一些,有着瘦削并略显苍白的脸,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闪烁,微薄的嘴唇紧抿着,透出宫奴身上少有的傲气。他的特别让谢紫烟有煞那间的分神,但很快她就醒悟过来:好大的胆子,他一个小小的花奴居然敢这么瞪着自己,真是反了! 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点着男孩的鼻子,虽然手背指关节处还有着可爱的小窝,手指却如剑般伸得笔直。谢紫烟大发娇嗔,顿足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看着我?还敢这么对我说话?”从小到大,翠芙宫里除了自己的母亲,还没有一个人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就是教自己各种才艺的先生,也都对她恭恭敬敬。这个小小的花奴,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男孩冷哼一声道:“我是新来的花奴,这里的花是九叔辛辛苦苦种的,我不准你糟蹋它们。” “不准?!”谢紫烟愤怒地用脚使劲踩着脚下已经被蹂躏地没有模样的玫瑰,绣花鞋子上也沾染了花的汁液,她挑衅地看着男孩道:“我就糟蹋了,怎么样?”说完,她还不解气,反身又要对花丛上的花下手。 男孩两道眉毛一挑,也现出几分怒容,一把拦住要继续砍花的谢紫烟,吼道:“不许你再砍!” 看见男孩居然敢挡住她,谢紫烟柳眉倒竖,好看的脸气得煞白,举着短剑叫嚷:“信不信我砍了你?” “你敢!”男孩吼了一嗓子,却也害怕谢紫烟真的拿剑砍他。这把剑的锋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她真的一剑砍过来,他即便不死也少半条命,为求自保,只能先把她手里的剑夺过来。男孩心里有了主意,趁谢紫烟没留神,一把抓住了她持剑的手。 谢紫烟没料到这个花奴不仅敢吼她,居然还敢对她动手,但手已经被他抓住,竟一时挣脱不出来,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难看至极!站在一边的如星看见这个情形,都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呵斥那个男孩道:“你好大胆,快放开少宫主。” 男孩听了如星的话,愣了愣,有点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如小野猫般张牙舞爪的女孩子,若有所思。谢紫烟看他还不放开自己,气急败坏地抬脚向他踹去,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踹在男孩左膝盖上。男孩吃痛,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朝谢紫烟扑过来。谢紫烟没有防备,“哎呀”一声,也往后倒去,两人“扑通”一声叠卧在地上。 男孩全身都压在了谢紫烟身上,嘴唇就像是故意的,正好合在谢紫烟玫瑰花瓣似的小嘴上。柔柔软软的触感,居然让他一时晃神,忘了赶快放开。谢紫烟的脑子一轰,怎么两个人的动作就和刚才母亲跟那个魏奴才的动作一样呢?太丢脸了!谢紫烟小脸一下涨得通红,奋力推开男孩,又羞又气,小嘴扁了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捂着脸就往母亲的寝宫跑去。 花月姝的寝宫里,一场男女酣战刚刚结束。花月姝舒展四肢躺卧在雕花大床上,曼妙的身子上浮着一层细汗,双颊因为欢爱泛起诱人的桃红。艳红的嘴唇微微嘟着,双目紧闭,好像十分满意。魏言之赤裸着精壮的身子,半躺半卧在花月姝身边,目光一直锁在佳人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这是他一直都渴望一尝的仙果,可惜,不管他伺候她多少次,这永远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区。今天,花月姝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表现,那是否可以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赏呢? 魏言之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它就像一个成熟了诱人采摘的樱桃,似乎时时散发着甜香,而它微微突起的弧度,又像是热情地邀人品尝。魏言之壮着胆子慢慢靠近,想一举采下。 当温热的鼻息抚着花月姝的脸时,她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电地射向蠢蠢欲动的魏言之,好听的嗓音一下变得如冷风般刺骨:“你想干吗?” 魏言之明显地瑟缩一下,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想给宫主擦擦汗。”知道自己还是难以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魏言之只好退回原位,只要不惹怒她,自己就还有机会,如果惹怒了她,那后果如何,魏言之不敢想象。 “是吗?辛苦你了。”花月姝的声音又变回了三月的春风,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她懒懒地坐起身,招呼道:“你服侍我去沐浴吧。” “言之荣幸之至。”魏言之扶着花月姝伸过来的手,挑帐要服侍她下床,却听到外面谢紫烟的哭喊声由远及近,闯了进来。穿衣已经来不及,魏言之知道谢紫烟讨厌自己,更不喜欢看见自己跟花月姝在一起,连忙用眼神向花月姝请示回避,花月姝眼眸一扫,点头示意,魏言之就如一只灵猫般抱起自己的衣物,飞快地躲到了寝宫的角落里,仿佛他根本就没来过。 花月姝伸手拉过一件锦袍披上,刚挑帐下床,谢紫烟已经如一个泪人般扑进了她怀里,后面跟着两个守门的宫奴,神色尴尬地低头等着领罪。花月姝挥了挥手,两个宫奴如释重负地慌忙退了出去。谢紫烟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 花月姝宠溺地拍着女儿的背,柔声道:“我的宝贝,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告诉娘娘,娘娘砍了他脑袋。”杀人在她口里说得像碾死只蚂蚁般无足轻重,而在翠芙宫,除了自己的女儿,别人的性命对她来说,确实连草芥都不如。 “娘娘,是一个花奴,他,他……他竟然敢……打我!”谢紫烟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小脸上写满委屈,吞吞吐吐后还是羞于把方才的实情告诉母亲。 “哦?”花月姝眉头拧紧了,翠芙宫什么时候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宫奴了,她倒真的想见识见识。敢欺负她的宝贝女儿,就是天皇老子她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美丽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目光里闪烁着狠绝,花月姝冷哼一声吩咐:“来人,跟我一起去看看!” ------------ 第三章 曲家遗孤 当花月姝领着一群宫奴浩浩荡荡来到后花园时,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花奴跪在方才谢紫烟发飙的地方,好像在静等他们来兴师问罪。小的花奴自然是刚刚冒犯了谢紫烟的男孩,而大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肩宽背厚,身材魁梧,正是负责掌管后花园的管事林九。 花月姝一对剪水双瞳扫视着这一大一小,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安抚地拍拍委屈地撅着小嘴的谢紫烟,用手虚点一下这一大一小的头,轻声询问:“烟儿,刚才对你无礼的是哪一个?” 谢紫烟偎在花月姝身边,伸出一只小手点了点那个男孩,恨恨道:“就是他!”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样,花月姝还是又好好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孩,接着把目光投向面无表情的林九,目光闪烁,许久之后才不咸不淡地轻嘲:“我当是谁,原来还是你林九的人啊。我就说,翠芙宫除了你这里,也找不出敢这么放肆的奴才了。” 林九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似悲似怒,但很快又像石刻一样冷硬。他四方的脸膛黑里透红,双眼微圆,稍厚的嘴唇有着刚毅的弧线,两颊长着短短的连鬓胡须。他面对花月姝的嘲讽,并不多做解释,只是低声陈述事实:“这个孩子是小人刚刚从宫外带进来的,不懂规矩,也不认识少宫主。所以刚刚才会冒犯到少宫主,并非有意为之。小人先代他向少宫主赔罪。” “不是故意的就没错了吗?还有,你几时又去宫外弄来这个孩子,我怎么都不知道?”花月姝句句紧逼,并不把林九那几句话当回事,而且摆明了此事不想善了。 林九木着脸,一字一句道:“昨日小人负责出去采买,刚好遇见这个孩子。他是我的亲人,家里其他人都死了,无处可去。所以小人才把他带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宫主回禀。” “你的亲人?”花月姝的笑容如罂粟般艳丽,却淬着毒液,毫不客气地挖苦林九,“你的亲人不是都死光了,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不过……”她又仔细打量一下跪在地上一声不响的男孩,嘴角的笑意更浓,嘴里说出的话则更绝情:“反正他也活不久了。你看他适合做什么花的肥料?如果你想不出,不如我提议,就埋在这玫瑰花丛下吧。他既然这么护着这些花,有他做肥料,这些玫瑰一定会开得更艳丽,对吗?” 林九的瞳孔缩小了,而旁边的男孩脸色更加苍白,紧闭着嘴唇,两个如星子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方向,动都不动。林九突然俯身磕了一个响头,恳求道:“宫主,他只是个孩子,又是初犯,何况是无心之错,请宫主饶了他这一次吧。” 一阵风吹来,拂起花月姝素白的衣裙,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在风中轻舞,让她更像临凡的仙姬,超然出尘。可是她说出的话却像刽子手一样冷血:“林九,亏你还是宫中的老人,居然也说出这样不知深浅的话,难道也是觉得饭吃多了,吃够了?” 林九抬起眼,看着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扯动一下嘴角道:“小人不明白宫主的意思。” 花月姝挥动一下宽大的袖子,用手抚摸着谢紫烟的头顶,轻声细语解释:“凡事不能有开头,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你一句话我就饶了他,那以后这翠芙宫的奴才我可就管不了了。所以,就算他只是个孩子,也决不能饶他。”说完,转头命令身后的宫奴:“把他拿下,送去花肥房。” “慢着!”看见几个宫奴如狼似虎地逼过来,林九双眼圆睁,大喝一声阻止。 花月姝对林九的放肆并不意外,脸上的笑容更是像鬼魅般让人心底发寒,她娇艳的嘴唇一碰,发出辛辣的嘲讽:“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发号施令了?” 林九再次抬头,盯视着花月姝,花月姝不以为忤,也冷冷地回望着林九。谢紫烟敏感地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诡异,情不自禁往花月姝怀里缩了缩。 “他其实不是我的家人。”林九慢慢吐口气,像吟诗般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一个字,“他姓曲,是曲家唯一活着的人。” “你胡说!”花月姝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情,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目光锁在男孩脸上,不断逡巡,仿佛要从他面相上找出什么证据。男孩依然目光死盯着一处,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不管不顾,仿佛他们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跟自己无关。而他身上某种地方,给了花月姝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原本波澜不惊的神情起了一丝涟漪。 林九吟诗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他死了,曲家就真的没有活着的人了。”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十几个人居然连一声咳嗽,一声粗喘都没有。谢紫烟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母亲,心扑扑乱跳,感觉这样的母亲有一点点陌生。她转头看看跪在那边的男孩,和粗壮的林九一比,他显得瘦小而单薄,额前一绺发丝随风轻轻摆动,来回扫着他的脸,他却依然一动不动,低垂着长长的黑睫,死盯着对面花丛的根部。谢紫烟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现在看着这个男孩和自己一样稚嫩的脸,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哈哈哈……”花月姝突然大笑出声,而且笑得花枝乱颤,一根玉指指着林九道:“你以为我还在乎吗?曲家人死不死绝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这个理由就可以让我网开一面?做梦!”说到最后,花月姝已经是咬牙切齿。 林九的瞳孔再次缩小:难道真的不行吗?他双手握紧拳头,开始后悔带这个孩子来翠芙宫,虽然当初知道这是步险棋,但没料到一开始就走得这么不顺畅。难道这就是天意吗?林九的脸一阵抽搐,暗暗咬紧牙关。 “来人!把他……”花月姝右手剑指着男孩,准备发令,忽然谢紫烟拉了拉她的衣袖恳求道:“娘娘,不要杀他。” ------------ 第四章 罚跪一天 娇柔的童音在风中回荡,谢紫烟抓着花月姝的衣袖,撒娇般摇晃,轻声哀求放过那个姓曲的男孩。 “为什么啊,宝贝。”花月姝宠溺地抚摸着谢紫烟的脑袋,微笑着低头问她。只有面对女儿,她的神情才是不戴假面具的真情流露,“刚才你不是哭得很厉害,要娘娘给你出气吗?” “可是,可是……”谢紫烟咬咬柔软的嘴唇,刚才自己是很委屈,想让母亲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敢亲了她的嘴的奴才,可是她并不是想要母亲杀了他。谢紫烟虽然刁蛮任性,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没有花月姝心肠那么硬,尤其是面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她更于心不忍。 记得教自己读书的先生说过“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母亲心疼自己那是因为自己是她的孩子,那这个男孩也是别人的孩子,如果母亲就为了给自己出气,就杀了他,那他的母亲该有多伤心啊。尽管听林九说,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可是谢紫烟还是不忍心看见他死。 “可是什么呀,宝贝?”花月姝对女儿很有耐心,和颜悦色地询问。 谢紫烟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娇声道:“杀了他多没趣,我要让他给我当仆人,听我差遣,慢慢赎罪。” “呵呵,这个倒有趣。”花月姝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不过,这个处罚还是太轻,以后别的宫奴得罪了你,都要像他这样当你仆人赎罪怎么办?” “一个仆人就够了,我才不要很多呢。”谢紫烟扁扁小嘴,然后撒娇地摇晃着花月姝道,“娘娘,这一次你就依了烟儿,要是有下次,都依娘娘处罚就是了。”谢紫烟笑得像朵花,脸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当真是个美人胚子。 花月姝面对女儿是千依百顺,被她这番又拉又求,当然也不再坚持把那个男孩拉去做花肥,笑着点了点女儿小巧的鼻头道:“好好好,宝贝既然这样说,娘娘就依了你。不过,我看这孩子刚来,性子还野,需要给点教训才长记性。”她微微思索一下,下令道:“这样吧,就罚他在这里跪到明天这个时候,不许给他饭吃,也不许给他水喝。林九,这监督的责任就交给你,如果有人违了我的令,你知道后果如何。”花月姝的声音轻柔得像丝缎,却如寒冰般刺进林九心里,他不由瑟缩一下,恭恭敬敬回答:“是。” 曲姓男孩还像泥塑木雕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谢紫烟扑闪扑闪亮晶晶的大眼睛,觉得有些歉疚,可是她已经尽力为他求情了,母亲还是要罚他,就不能怪她了。谢紫烟转过脸,把头埋进花月姝怀里。花月姝笑着拍拍她的小脸蛋道:“天气真热,我让人冲冰镇酸梅汤给你喝好不好?” 谢紫烟抬头看看大太阳,确实有点热,虽说刚入夏,天气已经这样炎热了。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久,她已经觉得眼睛发花。谢紫烟又瞟了一眼那男孩,母亲刚刚说要他在这里跪一整天,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不等谢紫烟再多想,花月姝玉手一揽,抱着她回去了。一行宫奴又如来时一样一步不落地跟上,伏在母亲肩头,隔着众多跟随的宫奴,谢紫烟看着越来越小的男孩身影,竟有些依依不舍。 前几日的夜晚都十分闷热,谢紫烟感觉老是睡不踏实。这一夜,一直有凉风吹来,谢紫烟洗过澡,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到了天大亮才醒。她舒服地伸个懒腰,挑帐下床,几个宫奴连忙伺候她梳洗打扮。 小宫奴如星捧过莲子羹,递到谢紫烟手中,轻声问:“少宫主,昨晚睡得好吗?” “嗯。”谢紫烟用汤匙一口口喂着自己,含糊道,“昨晚好凉快,我一直睡到刚才。” 旁边布菜的宫奴笑道:“那当然了,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雨,都闷了这么多天了,终于下了。” 昨晚下雨了?谢紫烟差点被一口汤噎到,昨晚自己睡得太死了,都不知道。她现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昨天被罚跪的那个男孩,难道说他在雨中跪了一夜不成?小小的她第一次有了关心人的念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谢紫烟丢下饭碗,甩开步子就往后花园跑去。 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没有丝毫泥泞,只有一些低洼处还有着一窝窝的水渍。宫中的花草树木经过夜雨的洗礼,都干净透亮。一些水滴挂在叶尖梢头,迎着朝阳熠熠生光。谢紫烟无心观景,拎着纱裙,跑得像一阵风,如星在后面大步追着,气喘吁吁地提醒:“少宫主,慢点,小心路滑。” 终于看见了那抹让她牵挂的小小身影,谢紫烟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他真的在这里跪了一夜。谢紫烟收住脚,慢慢走过去,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男孩。他身上暗绿色的花奴服饰有点湿答答的,贴在身上,让他显得越发单薄。长长的头发湿了水,乌黑油亮,额前的短发黏在额头上。他眼睛低垂着,原本红润的嘴唇白惨惨的,有点发干起皮,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直盯着对面的花丛,好像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动弹过。 “少宫主,你来了。”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了谢紫烟一跳。她急忙转过去,看见林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也在看着那个男孩,冷硬的脸上少有地透出一丝心疼。 谢紫烟突然觉得有些羞赧,低头扭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我……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只是自己任性的一场胡闹,最后却连累到别人在雨里跪了一夜,这让谢紫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胡作妄为。 看到谢紫烟眼睛里闪烁的悔意,林九轻声宽慰:“少宫主,这不是你的错。” 谢紫烟瞥了一眼那个男孩,咬了咬嘴唇道:“林管事,我已经原谅他了,你让他起来吧。” 林九轻轻摇摇头道:“不行,宫主说过,要跪到昨天那个时候,现在还差几个时辰。”虽然他也不忍心,但是,如果不能忍这一时,很可能就会害了这孩子的性命。花月姝的心肠有多狠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见林九这么一板一眼,谢紫烟生气地顿了顿脚道:“我说到时间了就到时间了,你快叫他起来啊。” “这……”林九的心有点蠢动,如果自己借坡下驴,确实能让男孩少受点罪,可是,他不敢拿男孩的性命冒险,只好沉默以对。 谢紫烟看林九犹犹豫豫的样子,干脆自己跑过去,一把扯住男孩的胳膊,作势要搀起他。可是男孩一动不动,好像是已经僵硬了,谢紫烟拉不动他,有点着急地叫道:“你快起来啊。”连叫几声,男孩才缓缓转过头,神情木然地看了看谢紫烟,猛地双眼一闭,一头倒在谢紫烟怀里,人事不知。 ------------ 第五章 解九连环 “哎呀,林管事,快来啊。他怎么了?”谢紫烟勉强支撑着男孩的身子,对着林九大叫。林九看见男孩昏倒,再不敢怠慢,慌忙过来伸手一探,发现男孩全身已经烧得像火炭。 谢紫烟吓得手足无措,美丽的小脸上挂着焦急和害怕,颤声问:“他不会死了吧。”如果男孩真的死了,那就是她害的。虽然平素里见惯了母亲喊打喊杀,可她自己却从没下过杀人的令,更没见过死人是什么样子。现在看男孩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推他不动,叫他不醒,跟人家说的死人一个样儿,真是吓死她了。 林九看着小脸吓得煞白的谢紫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说:“到底是个孩子,还没学会她母亲的狠毒。”他摸摸男孩的头,然后道:“少宫主莫怕,他只是昏过去了。小人带他去看病,吃几服药就会好的。” “哦,吓死我了!”谢紫烟拍着胸口,舒了口气。看见林九抱起男孩要离开,谢紫烟有点担心地追问:“他真的很快能好吗?” 林九看看谢紫烟,点头道:“少宫主放心,就交给我吧。” 男孩躺在林九怀里,四肢僵直,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儿生气,尽管林九一再向谢紫烟保证他不会有事,可谢紫烟的小脸上还是挂着担忧。她撅着小嘴,蹙着柳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对林九道:“林管事,你听着,他可是我的奴仆。如果你不能治好他,我一定不肯罢休的。” 虽然是一句威胁,林九却不惧怕,反而心中暗笑。这个小女娃儿虽任性,却还是一派天真,面对她,林九没必要筑起心防,把她句句话当真。男孩受的这场劫难虽然因她而起,但她只是小孩子耍性子,并非存心害人。何况,男孩能保住性命,也多亏她在紧要关头的善心闪现。现在看她对男孩十分关心,林九更是心中微动:难道这就是天意?如果谢紫烟真的能对男孩另眼相看,那很多事办起来兴许就会事半功倍! 林九转身离开前又瞟了一眼谢紫烟,她的脸庞还很稚嫩,却已经有了她母亲美丽的影子,假以时日,她也定是个迷倒众生的绝色佳丽。但是,将来的她是还像现在一样纯真善良,还是会步她母亲的后尘?林九说不准,因为在这个翠芙宫里,各怀鬼胎的人太多了,而她的身份注定她不能置身事外,就连自己刚才不也在算计她吗?所以,她的未来恐怕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了。 想到这里,林九突然有点悲哀,仿佛已经看见一只无辜的白羊即将被卷入污垢横流的阴沟,让人不能不扼腕。可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也许就是谢紫烟的宿命。一如自己怀里昏迷不醒的男孩,他本来也应该是一颗明珠,为何蒙尘在此?这不同样是命运作弄吗?既然不能与命抗争,那就随波逐流吧。林九的眼神显得有些散乱,仿佛一下失去了目标,离去的脚步也显得沉重而踉跄。 曲姓男孩这场病可是不轻,因为先受了半天暴晒,又浇了一场透雨,寒热交替,发起了高烧。谢紫烟抽空来看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是昏迷不醒,最后心急的谢紫烟还把林九责怪了一通。等他身体稍愈,能去谢紫烟面前听差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天气越来越热,空气都显得火辣辣的,让人喘不过气。当男孩站在谢紫烟的寝宫门口时,看见谢紫烟头上梳着双抓髻,簪着金花,身上穿一件淡紫色的广袖纱罗衫,内套月白长裙,光着小脚坐在一方竹榻上,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一个红铜制的九连环。发现男孩站在宫门口,谢紫烟惊喜地跳下地,赤脚跑到门口,笑盈盈地招呼道:“你来了,快进来。”说罢伸出白嫩的小手拖着男孩的胳膊,把他扯进屋里。 谢紫烟盘腿又坐到竹榻上,随手拍拍自己身边招呼男孩:“坐这儿吧。” 男孩迟疑了一下,并不坐。当看见谢紫烟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他,连忙开口要解释,可他刚叫了一声“少宫主”,谢紫烟已经小嘴一撅,捂着耳朵大叫:“不听,不听,不准叫我‘少宫主’!”男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最后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谢紫烟无趣地把手中的九连环丢到一边,有些懊恼地说:“大家都叫我‘少宫主’,我都听得烦死了。你是我一个人的奴仆,我不让你也这么叫我。” “那该怎么叫?”男孩微皱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谢紫烟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我‘小姐’好了。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孩施了个礼后回答:“启禀小姐,小人叫曲飞扬。” “什么大人小人的,好没意思。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呀你的说着多方便。”谢紫烟娇嗔一通,对着曲飞扬吐吐粉红的小舌,显得俏皮可爱。曲飞扬揉了揉鼻子,却不说话,比起半个月前谨慎内敛多了。面对曲飞扬的不配合,谢紫烟觉得自己好像在唱独角戏,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懒得理他,低头继续玩九连环。不过小孩子天性,玩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抬头问曲飞扬:“你会不会解这个?” “嗯。”曲飞扬微微颔首,越发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低垂着,并不多话。 谢紫烟兴奋地把手里的九连环递过去,连声催促:“你来解解看。” 曲飞扬并不推辞,伸手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左手持剑柄,右手五指翻飞,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上下翻套着圆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九个铜环就像一只服帖的的小虫子,利索地从剑身上滑到了他手心里。 好快!谢紫烟瞪大眼睛也没看清曲飞扬的动作,只是觉得他真的是神了。这个九连环是教算术的先生给她的,她都玩了好多天了,还是没解开。没想到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谢紫烟好奇地拿过来,却怎么也套不回去。她气馁地瞪着手里的小玩意,奇怪它们怎么就这么不听她的话呢?突然,她抬头望着曲飞扬,狡黠地笑道:“我知道了,你以前一定玩过对不对?” ------------ 第六章 击掌约定 曲飞扬心里觉得好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难道谢紫烟以为这个小小的玩具是凭着一时聪明就可以马上解开的吗?自己娴熟的手法,可是练了很多天的结果。 看曲飞扬不反驳,谢紫烟得意扬扬:“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对了,你是从宫外来的,外面一定有很多这样好玩的东西是不是?”说到这里,谢紫烟难掩兴奋,大眼睛熠熠闪光,渴望地看着曲飞扬,好像期盼着他多给她说一些外面的事。 曲飞扬微微颔首,眼睛转动一下问:“小姐从来没出去过吗?” “没有。”谢紫烟气馁地低下头,用手指点着自己细白的脚趾,小嘴又撅了起来,“娘娘说外面很危险,只有翠芙宫里面最安全。所以她从来都不准我出去。” “宫主是对的,外面确实很危险。”曲飞扬眨眨眼,看着谢紫烟好看的脸,有点出神。她的眼睛干净得像泉水,没有一点尘垢,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他在外面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即便说给她听,她肯定也不敢相信。“外面的坏人太多,他们想要争抢的东西也太多。比起外面,这里要安全得多。”曲飞扬的语气老成得与他的年龄有点不相称。 谢紫烟还在抚摸着自己的小脚,心里想起那个惹她厌恶的魏言之,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以为然地反驳:“谁说这里就没坏人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王先生教过‘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这宫里的奴才心里都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谢紫烟故作老成的语气并没能让她的话显得多有分量,曲飞扬却笑了笑,不跟她争执。 还以为自己说服了曲飞扬,谢紫烟立刻很慷慨地表态:“不过你放心,你现在是我的奴仆,谁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说完还挺了挺小胸脯,显出很可靠的样子,小脸上满是得色。 曲飞扬笑了一笑,感激道:“多谢小姐。” 看自己好像笼络住了曲飞扬,谢紫烟得意地拉曲飞扬坐到自己身边,这次曲飞扬没有推辞,靠着她身边坐下。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从谢紫烟身上飘来,如一只诱人的小手引领他的目光投向她。从侧面看,她还是那么好看,粉粉嫩嫩的脸,比巧手匠人捏的面人还耐看,曲飞扬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谢紫烟并不知道曲飞扬在想什么,缠着他问东问西,对宫外的世界好奇不已。曲飞扬不想扫她兴,拣了些稀罕事给她说,听得谢紫烟眉飞色舞,最后不无遗憾地发出感叹:“真想亲眼看看啊。” “也许会有机会的。”看谢紫烟垂头丧气的样子,曲飞扬有点心疼,连忙出声宽慰。 谢紫烟对曲飞扬的话一点都不相信,她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不要说我了,大部分的宫奴也不能出去,只有很少的人才能出宫采买或者办事。就连你啊,只要进来了,恐怕就出不去了。不是我吓唬你,娘娘说宫墙外有很多机关埋伏,不知道安全的路线根本出不去。私逃的宫奴都躲不开那些机关,会死得很惨的。所以,你可千万别想逃啊。” “我为什么要逃?”曲飞扬好笑地说,“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出去。” “你真的不想出去了?难道你的家人真的都死了吗?”谢紫烟毫不忌讳,因为在翠芙宫她是主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说话应该婉转。 曲飞扬脸上一僵,没有了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外面确实没有我的家人了。所以,我觉得待在这里很好。” 听了曲飞扬的话,谢紫烟歪着头想想,然后很义气地拍拍他的肩道:“没关系,你现在有我这个主人了。那大不了我就算你的家人好了。”她好像想找更好的理由劝解,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岔开话问:“你今年多大了?”曲飞扬报了年庚,正好比谢紫烟大半岁,谢紫烟突然像是有了绝妙的主意,笑眯眯地拍手道:“太好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叫你曲哥哥好了,这样我们就像一家人了。” 谢紫烟说完,有点得意地看着曲飞扬,揣测他应该会很高兴,谁知曲飞扬却淡淡的,面平无波,推辞道:“小姐身份尊贵,我高攀不起。” 没想到曲飞扬竟然拒绝,谢紫烟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指责他:“你居然不答应啊。难道我叫你哥哥还不高兴啊,真是不识抬举。”在她看来,她肯叫他一声“哥哥”,那是她屈尊降贵,给他面子,他若不接受,真的是不识抬举。 自从知道谢紫烟的身份后,曲飞扬也能接受她那些刁蛮任性、自以为是的行为,更不可能为了她一两句不客气的话再生气,所以只是笑了笑,耐心解释:“小姐是翠芙宫的主人,我只是个花奴,我们尊卑有别,这样称呼不合适。” “哦,这样啊。”谢紫烟见曲飞扬并不是不喜欢她叫他“哥哥”,心里又高兴起来。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个玩伴,其实她也很珍惜的,愿意叫他“哥哥”,只是她想出来的跟他亲近的方法,如果他不接受,那她自然觉得很失望。现在看来曲飞扬介意的只是不合规矩,那有什么关系,在翠芙宫,规矩还不是她说了算? 谢紫烟得意地拍拍曲飞扬:“放心,你不是说了,我是主人,我想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别人管不着。娘娘最疼我了,她不会管这种小事的。从今天起,我要你陪我读书,陪我练剑,陪我玩,还有陪我做很多事。你一定要答应噢。” 面对谢紫烟的自说自话,曲飞扬暗暗好笑,她这哪里是征求他意见,根本是已经定了。不过,她是主,他是奴,他也确实没办法不答应,何况,陪着她又不是什么苦差事。曲飞扬转头看看正观察他反应的谢紫烟,微笑着点点头:“好。”看见谢紫烟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模样好看得像个瓷娃娃,心想如果每天都能看着她笑,应该是件很快乐的事吧。 “击掌为誓,不许反悔!”谢紫烟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认真地追加一句。曲飞扬也伸出一只手,合在她的手上,一声击掌之声,定下了属于两人的约定。 ------------ 第七章 意外之吻 “曲哥哥,是这样玩吗?”谢紫烟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正在比比划划。这弹弓是曲飞扬给她做的,木头做的弓身,打磨得没有一个毛刺,手柄处还用红线仔仔细细缠好,生怕扎了她白嫩的小手。弓弦是用强筋的生牛筋做的,可以打出很远。 自从有了曲飞扬这个玩伴,谢紫烟每天都很开心,像个黏皮糖一样,总是缠着曲飞扬,不是要他做一些外面的玩具给她,就是让他讲故事。那天听曲飞扬说外面的男孩子很喜欢玩一种叫弹弓的玩具,就一直嚷嚷要曲飞扬做一个给她。曲飞扬一连忙了好几天,总算做了出来,谢紫烟一看,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曲飞扬就到后花园练习。 曲飞扬从谢紫烟手里接过弹弓,先做示范。他拿起一颗石子,放在弓弦中间装弹的皮垫上,双臂使力,把弓弦扯紧,然后猛一松手,石子“嗖”的一声飞了出去,一下把远处的正在飘落的一片树叶给射了下来,真的赶上百步穿杨了。谢紫烟兴奋地拍手大笑,到处指点目标:“射那根树枝。”“射那朵花。”“射那边那块大石头。”曲飞扬言听计从,指哪打哪,弹无虚发。 谢紫烟看得手痒,抢过弹弓,叫道:“让我试试。”她学着曲飞扬的架势持好弹弓,扭头问他:“这样对吗?” 曲飞扬点点头,示意她把一颗石子放到皮垫上,用力拉紧弓弦,朝旁边的大树上射。谢紫烟笨手笨脚地做了好几次,不是还没拉开弓弦,石子就从皮垫上滑下来,就是松开手,弓弦弹出去,石子却没出去。曲飞扬又纠正了一下她的姿势,然后让她再试一次,这次终于打出去了,却没什么劲儿,还没飞到树前,就掉在了地上。 “好难啊。”谢紫烟气馁地把弹弓丢在一边的石头上,坐到地上生气。 曲飞扬走到她身边劝解:“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小姐再多练几次就会找到诀窍了。” “真的?”谢紫烟将信将疑地重新站起来练习,摆弄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看她两手不协调,找不到使力点的样子,曲飞扬也有点着急,连忙上前,手把手教她。 “这样,左手抓紧手柄,让上面两个杈的中间对准树,右手持平,用力往后拉弓弦,瞄准,然后松手。”曲飞扬站在谢紫烟身后,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她的双手示范,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一起,几乎脸贴脸,在曲飞扬的讲解声中,弓弦慢慢张紧,然后突然一声响,弓弦弹了出去,“啪”,石子准确地射到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哦,打中了!”谢紫烟兴奋地跳起来,连声催促,“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这一次,谢紫烟要求自己练习瞄准,使力,虽然曲飞扬还像刚才那样手把手帮她,但只是辅助。因为谢紫烟动作还不娴熟,做每一步都很慢,两人贴在一起久了,曲飞扬就有了一丝尴尬。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才帮她,现在才觉得这种动作有点太亲昵。他也学过“男女授受不亲”的,现在不仅“亲”了,而且甚至是抱着她,就算他们年龄尚小,也不应该。 曲飞扬觉得脸上发烧,想松手又觉得太突兀,谢紫烟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又在撩拨他,而被他握住的她的小手,嫩嫩滑滑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女孩子真的和男孩不同,柔软得像水做成的。谢紫烟并不像曲飞扬那样心猿意马,精力全放在手里的弹弓上,只想靠自己使力也能射中目标。 又是一声弓弦响,石子射了出去,没有刚才那次有力,但总算是射到树上了。这对谢紫烟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进步,她一时兴奋,忘了曲飞扬就近在咫尺,猛地转头道:“你看,我射中了!” 这一转头,曲飞扬来不及躲避,谢紫烟柔软的小嘴划过了他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了一下,最后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两个孩子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地往两边跳开。谢紫烟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嘴,眼睛转来转去,不知所措。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又跟他亲嘴了。伺候自己的老宫奴曾说过,女孩子的嘴是不能让男人碰的,除了自己的丈夫,谁都不可以亲。可是,自己已经被他亲了两次了,那可怎么办啊? 谢紫烟羞红了脸,瞥了眼低头站在一旁闷声不响的曲飞扬,心里也知道这一次不能怪他。何况上一次因为自己胡闹,已经害曲飞扬生了一场大病,她也不想再因为今天的事连累他受罚。但是,这毕竟是件丢脸的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她扁了扁小嘴,装出凶狠的样子威胁曲飞扬道:“这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否则,否则……” 谢紫烟支支吾吾,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吓唬住曲飞扬,又羞又急,小脸涨得更红了,好像擦了好几层的胭脂。还好曲飞扬及时开口,为她解了围:“小姐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说完,还重重点点头,以示决心。其实,曲飞扬又不笨,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吃亏的人还是他。他来翠芙宫的目的还没完成,可不想就这么丢掉小命。所以,这件事当然是当做没发生最好。 经过这么个插曲,谢紫烟也没了练习弹弓的兴致,收起东西,悻悻地往回走。曲飞扬也不说话,默默地跟在后面,同谢紫烟刻意保持一定距离。本来一前一后走得挺好,突然谢紫烟停下了脚步,曲飞扬一个不提防,险些撞上她,还好两人距离有点远,曲飞扬急忙收住了脚,诧异地看看谢紫烟,发现她正用一种厌恶到极点的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从旁边岔路上急匆匆走来的男子。 因为花丛掩映,魏言之并没留意旁边道上有人,大步流星地从他们旁边经过,看情形应该是去花月姝的寝宫。曲飞扬不认识魏言之,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就更不明白谢紫烟厌恶他的原因。凭外观来看,魏言之也算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曲飞扬确实想不通谢紫烟那像看见害虫的眼神是缘何而来。 “讨厌!”正在曲飞扬不解地胡乱猜测时,谢紫烟忍不住骂了一声,甚至不顾形象地冲魏言之的背影狠啐了一口。 ------------ 第八章 惩治坏人 “他是什么人?小姐为什么这么讨厌他?”曲飞扬看着魏言之的背影,一袭白衣,举动优雅,宽袖轻摆,潇洒倜傥,确实不像坏人,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谢紫烟这样厌恶他。 “坏人!他是个登徒子!”谢紫烟撇撇嘴,语气毫不客气,“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翠芙宫里也有坏人,他就是最坏的一个。” “登徒子?”曲飞扬脸上显出一丝难以置信,看魏言之一表人材,还真的不像,可是谢紫烟言之凿凿,又不像是欲加之罪,难道魏言之对谢紫烟做过什么?他刚一转这个念头,就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谢紫烟是少宫主,那个人再怎么看也是个宫奴,怎么可能敢伤害她。那或者是别的原因吧。 就在这时,曲飞扬突然发现谢紫烟脸上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好像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只见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跟在魏言之后面,慢慢靠近。魏言之并不知道后面有人,还是甩着袖子在前面走着。曲飞扬心里好奇,也跟了上去,想看看谢紫烟到底要做什么。 突然,谢紫烟停了下来,然后举起了手里的弹弓,对着魏言之的后背瞄准。看见她的动作,曲飞扬险险笑了出来:原来她打的这个主意啊。但是,只要她高兴,曲飞扬倒也乐得看笑话。所以他并不阻止,只是跟在后面看。 “嗖”一颗石子飞了出去,却没一点儿劲儿,别说打到魏言之,连两步远的距离都没飞到就掉了下来。谢紫烟气恼地再捻了颗石子,又打了过去。这回比上回远了一点,可是还离打到魏言之差十万八千里。眼看魏言之就要走远了,谢紫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气狠狠地把弹弓塞到曲飞扬手里,命令道:“你帮我教训他。” 对谢紫烟的命令,曲飞扬近来是言听计从,所以没有一丝迟疑,拿稳弹弓,装上石子,一颗飞弹就破空而去,“啪”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击中魏言之后心。这弹弓力量强劲,加上曲飞扬又是个中高手,这一下疼得魏言之“嗷”一嗓子,就在原地跳脚,龇牙咧嘴地用手摸着后背,扭身找偷袭自己的人。 “打得好!”谢紫烟也在跳,但是是高兴地跳,丝毫不惧怕被魏言之发现,还挑衅般的朝他扬起下巴,好像告诉他:“就是我打的,你能怎么样?” 魏言之看见谢紫烟,痛苦地扯了扯嘴角,却不敢吱声。谁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翠芙宫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他纵然是宫主的男宠,也不敢得罪她。当下只想自认倒霉,赶快离开了事。 偏偏谢紫烟得寸进尺,不知道见好就收,加上恨他仗着脸蛋好,跟自己的母亲做那些苟且之事,于是也不管后果,对曲飞扬继续下令:“给我打他的脸!” 好汉不吃眼前亏,魏言之又不傻,一听这话,连忙想掉头就跑,但还是没曲飞扬的动作快,还不等他转过身,一颗石子已经呼啸而至,正中他左脸。魏言之惨叫一声,捂着左脸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谢紫烟大获全胜,感觉很得意,大摇大摆地带着曲飞扬回到自己的寝宫。刚刚坐下喝了杯茶,就有宫奴慌慌张张来报,说花月姝来了。谢紫烟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魏言之再怎么说也是个奴才,就算打了他又怎样?母亲难道还会为了他处罚自己不成?当下又放宽了心。 花月姝盘着一个堕马髻,头上斜簪着一大朵牡丹,身上穿着黄色散花宫纱衫,高束胸绛色长裙,披着精绣搭肩,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她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魏言之,微微低着头,左脸颊一片黑青,还有点肿。看见魏言之的狼狈样儿,谢紫烟忍不住偷笑,但发现花月姝双眼如电地扫过来,还是不敢再放肆,连忙收敛了笑容,迎上去请安。 花月姝慢条斯理地走进谢紫烟的寝宫,很随意地在软榻上落座,斜依着绣花靠背,笑意盈盈地问:“烟儿,我听说你的那个奴仆给你做了很多好玩意是不是?” 谢紫烟意识到母亲这是来“兴师问罪”,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道:“是啊,不过都是些玩具罢了。” “是吗?”对谢紫烟的推搪,花月姝并不急着发作,语气轻松地像谈天气一样,随意地朝魏言之努努嘴,问,“也包括把言之打成这个样子的玩具吗?” 听了这话,谢紫烟抬眼剜了一下魏言之,在心里边暗骂:“卑鄙,敢去找娘娘告状。”嘴上却撒娇道:“烟儿也是一时贪玩才打伤了他,又不是故意的。娘娘不要生烟儿的气了。”说完腻在花月姝的怀里,不断扭动身子闹她。 花月姝伸出手,宠溺地摸摸谢紫烟的头,还是不紧不慢,淡然问:“真的是你打的吗?” 谢紫烟觉得母亲这句话好像在暗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不敢实话实说,硬着头皮隐瞒道:“是我打的。” “那好,你再打一次给我看看。”花月姝用手指指魏言之,说得很轻巧。魏言之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微笑着的花月姝,她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怜惜的意思,好像让他给自己女儿做靶子是无所谓的事情。早知道她的心里并没有自己的位置,可是看见她这么冷血,还是有些伤感。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不吭声,显然已经接受了她的安排。 笔直地站在屋子中央,魏言之不躲不闪,面对着谢紫烟,等着她来射。手持弹弓,谢紫烟憋足了劲,可是连射了几次都没碰着魏言之的衣服边。再看看花月姝毫不惊讶的神情,谢紫烟明白母亲早就知道真相,根本是故意试她,只好懊恼地丢下弹弓,不言不语。 “说吧,到底是谁打的?”花月姝看着女儿的眼睛,笑了笑,但谢紫烟敏感地发现今天的母亲有点不对劲,她的脸在笑,可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如针一般尖锐,让人不寒而栗。 ------------ 第九章 承受鞭刑 谢紫烟不吭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裙裾。花月姝双眼微微一眯,声音里透着威仪,冷冷喝问:“说啊。” 听出母亲动了怒,谢紫烟瑟缩了一下,不敢再隐瞒,吞吞吐吐道:“是……是曲哥哥打的。”说完又觉得这样出卖曲飞扬好像很不仗义,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我命令他打的。” “我早就听言之说了,只是想让你自己承认罢了。”花月姝舒展了一下身子,换个姿势继续斜躺着,语气又恢复到云淡风轻。谢紫烟不满地瞪着魏言之,十分憎恨他多舌。魏言之半边脸青肿,本来面色就不好看,现在被谢紫烟这样恶狠狠地瞪着,脸上更是尴尬,颜色越发难看了。 花月姝丝毫不在意女儿对魏言之的恨意,因为她今天之所以来兴师问罪,又不是替魏言之出头。魏言之就算再懂得讨好她,也不过是她一个玩物,她绝不可能为了他而惹女儿不开心的。今天她的举动,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要给女儿上一课而已。至于女儿对魏言之的恨,就由她恨去吧。过了今天,女儿就算想砍了他,她也不会阻止。这翠芙宫里,又不是只有魏言之一个男人,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勾勾手就有吗? “来人,把他拖出去,打二十鞭子。”花月姝用手指点点默默站在一旁的曲飞扬,口气轻松的像是叫人带他出去玩一样。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奴立刻过来,把瘦弱的曲飞扬架起来就往外拖。 “慢着!”谢紫烟急了,没想到曲飞扬要成了自己的替罪羊,这叫她于心何忍?她扑到花月姝膝下,哀求道:“娘娘,烟儿知道错了,请你别打曲哥哥,他也是听了我的命令才打了魏言之的。这跟他没关系的。” 花月姝笑着捧起女儿的脸道:“他听你的命令是没错,回头你可以奖赏他。但是,他打了我的奴才,就该受罚。” 听母亲的口气,好像非要打曲飞扬不可,谢紫烟不服气地嚷嚷:“娘娘,难道那个魏言之对你就那么重要,连我都不可以打他吗?” “你可以打啊,你就算杀了他都可以。”花月姝笑得像花一样,看女儿满脸不解,于是接着道:“如果今天真的是你打的,我肯定不怪你,因为你是主,他是奴,你打他天经地义。可现在是你的奴才打了我的奴才,那就不一样了。翠芙宫现在还是我是宫主,而你的奴才只尊你的令就不对,所以他必须受罚!” 花月姝手一挥,曲飞扬就被拖了出去,就在宫门外行刑。鞭子抽打着皮肉的啪啪声,如同尖刺一样扎着谢紫烟的心。她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能做什么。这一刻,她真是觉得自己太无能了,居然连自己的玩伴都保护不了。 看着女儿满脸悔恨懊恼的神情,花月姝的笑容更浓了,心想:“通过今天的事情,这孩子应该会意识到权力有多重要了吧。”从小到大,她有意娇纵女儿,不仅是因为疼爱她,而且是希望藉此让她养成绝不吃亏的习惯,这样她才不会委屈自己。这孩子很多地方都像自己,只是心底太过善良,没有对权力的企图心。这其实很像自己年轻的时候,而正因为如此,让她当年吃够了苦头。痛过之后她终于明白,善良是最容易被人利用并用来伤害自己的东西,而没有权力只能够任人宰割。所以,她绝对不想让女儿再在这上面栽跟头。 宫门外行刑的声音终于停了,谢紫烟再也忍不住,急忙要往外面跑,想看看曲飞扬伤得如何,这时花月姝突然叫住她道:“烟儿,记住今天的教训了吗?” 谢紫烟怔忡了一下,不太明白花月姝的意思,如果说教训,应该是有的。自己太过任性,才会给曲飞扬又带来这场无妄之灾,这算不算教训?那从今天起,她不再任性妄为,做事之前要多考虑一下后果,这样才不会连累身边的人。母亲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吗? 花月姝对女儿的迷茫并不生气,毕竟她还太小,需要自己慢慢教。她慢条斯理地对女儿道:“烟儿,你要明白一条。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要想教训别人的狗,也要等你的力量比别人大的时候再打。就好比今天,如果你想护着你的人不受罚,首先就要坐到宫主这个位置才行。只有你的权力足够大,你才能随心所欲,否则你永远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懂吗?” 谢紫烟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好像母亲让她明白的道理并不是自己想到的那些。但是这些话听起来好深奥,让她摸不着头脑。谢紫烟愣愣地看着花月姝带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慢离开,心里还在品味母亲的话。直到听见曲飞扬的痛哼才清醒过来,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看见曲飞扬背上的伤,谢紫烟差点哭出来,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爬满了曲飞扬的后背,或青或紫,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曲飞扬跪在地上,挣扎不起,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煞白,下唇上有很清晰的牙印,谢紫烟这才想起刚才一直没听到曲飞扬叫喊,显然他是拼命咬住嘴唇才没叫出来。 “傻瓜,你干吗不叫出来,把自己的嘴唇咬成这样。”谢紫烟眼泪汪汪,心里一阵阵的疼,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没想到,她会为一个宫奴伤心到这种地步。 曲飞扬苦笑一下,心说叫不叫他们还不是一样要打?与其让他们看他软弱的样子,不如就咬牙扛到底吧。现在看见谢紫烟的眼泪,曲飞扬更觉得自己不叫是对的。如果刚才行刑时,自己大喊大叫,并不能让自己减少痛苦,反而连累她更为自己担心。 谢紫烟搀起曲飞扬,要往自己的寝宫去,曲飞扬低声阻止:“我还是回九叔那边吧。”曲飞扬现在面上说是谢紫烟的奴仆,其实还是花奴,仍在后花园的花奴房居住,归林九管。所以曲飞扬要求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谢紫烟虽然不放心,却也没办法,只好叫了一个宫奴背上曲飞扬,一起去找林九。 ------------ 第十章 主仆对话 趴在自己的床上,曲飞扬有些疲惫地垂下双眼,背上的伤一阵阵抽痛,让他的小脸有一些扭曲,可是看见谢紫烟一脸担忧地陪在身边,他还是刻意隐忍着不叫疼。林九找出了一瓶伤药,一点点往曲飞扬的伤口上涂抹。每当触碰到破皮的地方,曲飞扬就忍不住一抽,这让谢紫烟的心更疼了。 “曲哥哥,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吃这么多苦头。”谢紫烟懊悔不已,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滑出来,爬到了下巴上挂着,亮闪闪的,摇摇欲坠。 曲飞扬睁开眼,看见谢紫烟的眼泪,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把她下巴上的泪珠挑下来,然后轻声宽慰:“小姐,别哭。我已经不疼了。” “你骗我。”听了曲飞扬的话,谢紫烟哭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像泉眼一样汩汩不绝。明明他疼得脸都青了,还敢告诉她不疼,难道他当她是傻瓜吗?难道他以为这样骗她,她就会不担心吗?他真是个笨蛋! 曲飞扬看见谢紫烟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一时也手足无措。这女孩子的眼泪怎么这么多,说哭就哭,还怎么也流不完。他想劝解,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无可奈何地向林九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九毕竟经验老到,当下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谢紫烟的背,安慰道:“他没骗你,少宫主。我这个伤药可是秘方配制,很管用的,抹上去就不疼了。他这伤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吧。” “真的?”谢紫烟抹抹泪,半信半疑,她水汪汪的眼睛在曲飞扬和林九脸上徘徊几次,终于破涕而笑。 林九给曲飞扬上完药,把东西收好,看见谢紫烟还是不错眼地趴在床前,看着曲飞扬,于是笑着规劝:“少宫主,这边有我看着就行了,你还是先回寝宫去吧。” 谢紫烟有点不放心地嗫嚅:“可是他……” 曲飞扬也开口劝说:“小姐,放心吧。有九叔看着就行了。” 谢紫烟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看着她纤巧的背影消失在花径尽头,曲飞扬才开始轻轻哼哼。看见他一直隐忍到现在,林九似笑非笑,低声问:“喜欢她,是吗?” 曲飞扬明亮的眼睛黯了黯,有点失神。无法否认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只要能天天看见她,他就觉得很满足。但是,她毕竟是少宫主,跟自己身份悬殊,即便喜欢她又如何? 林九把他的失落看在眼里,浅笑着劝慰:“放心吧,少爷。她早晚是你的。” 曲飞扬扭着头看看林九,低声问:“她真的是我的未婚妻吗?” “是真的。”林九的语气很肯定,“这还是太老爷亲自定的,那时候她还没出世,是指腹为婚。”他是曲家的家仆,当时那场家宴的情形他还记得很清楚,曲飞扬的爷爷亲口为刚刚满月的曲飞扬向谢氏夫妇提亲,曾说如果生的是女孩,就让他们结为夫妇。当时两下相谈甚欢,这场婚事当场就敲定了,曲老爷子还亲手取来家传之宝翡翠芙蓉作为文定之礼。那场家宴的气氛在当时看来确实是其乐融融,可是后来发生的变故,恐怕是在场的人事前都没想到的。 忆起陈年旧事,林九总是心绪难平,当初参加家宴的人,半数以上都已作古,也不过是八九年的光景,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而自己在这场变故里起了什么作用,未来的日子里,他又该扮演什么角色,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九叔,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她会恨我吗?”曲飞扬突然低声问。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俊美的脸上现出一丝迷茫,黑得像深潭一般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外面,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见了未来的情形。 林九看了看趴在床上的曲飞扬,他的脸显然还是稚嫩的,但是脸上挂着的神情却是与年龄明显不相称的悲凉,林九不由在心中感叹,他居然已经想到这一层了。也许是家庭的变故,也许是生活的磨砺,让这个年少的孩子的心智过早成熟了。也正因为他的成熟,林九才敢于冒险带他来翠芙宫,虽然在初来之时因为不了解情况,险险惹下杀身之祸。但只是短短一个月,这个孩子好像又成长了许多,居然可以在这个宫中混得游刃有余。这个孩子的精明沉稳,让他这个成年人都暗自佩服。林九觉得,在他面前,完全可以用成年人的方式跟他交流,因为哄孩子那一套,对曲飞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林九认真思考了一下,轻叹道:“也许吧。因为在这件事里,她是最无辜的。” 曲飞扬的拳头攥紧了,其实他也一样是无辜的,只是,命运捉弄,让他过早地卷了进来。他其实何尝不想像她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为了生存,他却不得不开始谋划未来,算计别人。如果到了最后,他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她,那他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九叔,如果我选择放弃,你会不会失望?”曲飞扬的声音显得很沉重,但是如果不问清楚,他更无法平静。 林九的嘴角抽动一下:放弃?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想过放弃。就这样得过且过,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也未必不是福。如果曲飞扬真的想放弃,那他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现在曲飞扬这样问他,显然也是产生了动摇。在曲飞扬摇摆不定的时候,自己的一句话,很可能会左右他的抉择,但是这毕竟是曲飞扬未来的路,自己不该去干涉。因为只有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到头来他才不会后悔! “少爷,你放心,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是我的少爷,我会遵从你的选择。”林九说得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曲飞扬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长长的眼睫敛在了一起,好像睡着了。但是他的心是否已经得到了平静,连林九也不清楚。 ------------ 第十一章 若即若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嘹亮的歌声伴着丝竹,萦绕在四周,满眼的娇花嫩蕊也比不上花间翩翩起舞的少女明艳动人。墨染般的青丝挽了少女的双鬟,发髻上的金蝶熠熠生光,瓜子脸吹弹欲破,肌肤胜雪,一双泉水般清澈的双眸顾盼含情,挺秀的鼻子下樱唇一点,脸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修颈纤腰,身材曼妙。剪裁合体的紫色衫裙随着她的舞动如蝶翼般翻飞。一连串的原地飞旋,随着乐音的终了也戛然而止,宽大的衣袖和裙摆如落花委地,铺成一片淡紫色的荷叶,少女娇躯微转,身子后倾,倒在这荷叶中,绝美的容颜傲然望天,如天女临尘,谪仙入凡。 围观的宫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齐声叫好。如星惊呼:“少宫主,你好美啊。秋师傅也比不上你的舞姿。”如星口里的“秋师傅”就是教谢紫烟跳舞的秋娘,年轻时歌舞双绝,名动一时,后来因为躲避仇家,才投到翠芙宫来,给谢紫烟做了歌舞师傅。 谢紫烟站起身,脸上有点得意,顾盼着灵动的眼睛问:“我跳的真有那么好吗?” 几个宫奴个个如小鸡啄米,比着点头,只是她们都没什么学问,不能信口拈一些“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舞衣曲”之类的诗句来夸赞谢紫烟,只是用一些“美啊”“妙啊”之类的俗话反复说,难免无趣。谢紫烟撇了撇小嘴道:“要是曲哥哥在就好了。” 少女心性,自然是希望得到自己最在乎的人的夸奖。日月如梭,她如今已是二八芳华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从小到大,能入了她眼的男子,放眼整个翠芙宫,也只有曲飞扬而已。只是她这番心思,不知道曲飞扬是否知道? 患得患失间,谢紫烟兴致全无,懒懒地遣散奏乐的宫奴,连贴身的侍婢都不带,一个人慢慢地在花径上踱步,心里在盘算有多久没见过曲飞扬了。自从他们一天大似一天,谢紫烟就感觉曲飞扬在慢慢疏远她,不管她多么刻意地拉近两人的距离,他好像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现在,他代替林九接下后花园的管事一职后,更是常常看不到他人影,多少次谢紫烟去找他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曲哥哥是不是故意躲着我?”谢紫烟懊恼地扯下一片旁边灌木上的树叶,随手卷了个叶哨信口吹着。这做叶哨的本领也是曲飞扬教的,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他还是否有兴致跟自己共奏一曲? 直到哨子嘶哑无声了,谢紫烟才随手丢掉,一抬头发现自己漫无目的地乱走,居然又走到了后花园。她情不自禁笑了笑,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到这里。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迎接她的是不是又是闭门羹。 意外地看见一抹暗绿色颀长的身影在花丛中忙碌,谢紫烟的心一下如鸟儿般雀跃,她轻手轻脚靠过去,想大叫一声吓唬吓唬曲飞扬,却不料他突然转过头,寒星般明亮的双眼一下就锁在她身上,让她失去了恶作剧的资本。 “哎呀,又让你发现了。你就不能装作没听见吗?”谢紫烟撅起小嘴,撒娇般地耍赖。 曲飞扬淡淡一笑,施礼道:“小姐,有事吗?” 又是这种客气的疏离感,让谢紫烟很不舒服,她有点愤怒地瞪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没好气地问:“没事就不能来吗?” 曲飞扬并不反驳,反身又去继续修剪花木。谢紫烟觉得很无趣,真想一走了之,但是好不容易见到他,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放下矜持继续缠着他说话。 “曲哥哥,我最近学了一支舞,我跳给你看好不好?”谢紫烟脸上带着一抹羞红,轻声对曲飞扬请求,心里盼着能得到他的夸奖。 曲飞扬头都不抬,继续干活,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又不懂,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小姐还是让秋师傅他们去品评吧。” “你!”谢紫烟快气死了,她一个堂堂少宫主,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他还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岂有此理!“我有那么讨厌吗?”谢紫烟委屈地瞪着曲飞扬,好看的眼睛里一瞬间就溢满了泪水,并不是做戏,是这么久以来受到的冷遇终于爆发了。 曲飞扬总算停下动作,抬眼看了看她,嘴角轻微抽动一下,无奈道:“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就是在欺负我!”谢紫烟又长又翘的眼睫忽闪了两下,珍珠般的泪水就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这个丫头的眼泪还是这么多!曲飞扬心里暗叹了一句,从怀里掏出帕子帮她拭干泪水道:“欺负你?我哪敢啊。” “你就是!”谢紫烟委屈地冲他嚷嚷,“你整天躲着我,看见我也不理不睬的,难道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从前你答应过一直陪我的,现在我找都找不到你,你还敢说不是欺负我?”说着说着,谢紫烟的眼泪又下来了。 曲飞扬看着双肩耸动,哭得梨花带雨的谢紫烟,心里暗暗难过,他何尝不想天天看见她,可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孩子,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有忌讳。何况他们身份有别,她是主,他是奴,她可以任性而为,他却不敢随心所欲。就像现在,她可以大声哭,大声质问他,他却不得不奋力克制想把她拥入怀中轻声宽慰的冲动,这种想爱却不敢爱的痛苦,她又怎么能知道。 “小姐,你误会了。我最近刚接管了后花园,很多事情还干不牢靠,所以才没时间陪你。等我这边都熟练了,我一定还像以前一样,天天到小姐跟前听令。”曲飞扬实在不忍心看谢紫烟继续哭下去,只好违心地拿谎话宽慰她。 “真的?”谢紫烟抹抹眼,看着曲飞扬,顿了顿补上一句:“骗人是小狗。”说完自己先咬着嘴唇偷笑了。 曲飞扬对她的孩子气显得无可奈何,扬了扬手里的花剪道:“那我现在可以继续干活了吧?” “嗯。”谢紫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也不多做纠缠,提要求道:“给我剪两枝玫瑰我就走。” 曲飞扬随手从旁边花丛剪下两枝含苞待放的玫瑰,细心地剪去花刺,交到谢紫烟手里。谢紫烟开心地拈花一笑,然后分花拂柳般地离去,很快隐匿在群芳深处。曲飞扬缓缓抬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 第十二章 巧言服人 “叮铃。”翠芙宫外围的警铃轻响一下,然后就寂静无声,但在深更半夜里却显得十分刺耳。曲飞扬警觉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寒星般的眼眸灵活地转动一下,轻轻开启了房门,要出去看看动静。 林九此时也从隔壁走了出来,好像喝了点凉风,闷声咳嗽了几下。曲飞扬扭过头关切道:“九叔,你风寒还没好,回去躺着吧。” 林九看见曲飞扬已经先自己一步起来,心里暗叹:“果然是老了,没有年轻人机敏。”又是八年时光,好像弹指一挥间,曲飞扬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大小伙,而自己的鬓角已经开始冒出白发。曲飞扬现在行动处事都比自己干练,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看来,自己是该偷偷懒了。 看见曲飞扬如矫健的黑豹一样,快速地闪出了房门,林九还是不自主地叮咛一句:“少爷,小心!” 不一会儿,林九听见外面一阵响动,接着曲飞扬就扶着一个人闪进屋里。那人行动不便,走路一瘸一拐,像是腿上受了伤。林九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有点诧异道:“是金先生。” 被称为“金先生”的金巽是个比林九年纪稍轻的男子,模样清瘦,颌下微须,像个读书人,见到林九,面上有些尴尬地一笑,刚想张口解释,林九忙伸手阻止:“警铃触响,必惊动巡夜之人,金先生还是快回去。” 金巽一听,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立刻一瘸一拐地离去。曲飞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低声问林九:“他在宫中不是很受宠吗?为什么会私逃呢?” 林九摇摇头,也想不通,他摸摸腮边的连鬓胡,问曲飞扬:“机关那边处理了吗?” 曲飞扬点点头:“我丢了只野猫在那里,应该可以蒙混过去。不过这个金巽也够大胆的,仗着自己熟悉奇门遁甲,就想闯关私逃,差点连命都丢了。” 对于曲飞扬的谨慎林九觉得很满意,但还是提醒他:“这个金巽是机关设计高手,宫内很多机关暗道他都参与设计,将来一定用得到。而且他为人迂腐又耿直,如果他能混过今晚,只怕明天就会来谢你救命之恩的。” 曲飞扬会意,微微一笑:“他既然这么有用,拉拢他的事还是九叔来最妥帖。我还年轻,让人觉得不牢靠。”说完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返身回屋睡觉去了。林九苦笑一下,心中慨叹,曲飞扬也只有在自己面前还能表露一些孩子气。自己虽知道他心里苦,可惜没有办法替他分担,只能尽力助他得偿所愿吧。 翌日,果然如林九所料,金巽借机到后花园来找曲飞扬致谢,客套几句后,林九奇怪地问起昨晚金巽为何会做出那种冒险的举动。金巽叹了口气道:“林管事有所不知,我在宫外还有一位老母尚在人世且无人照看。我如今没办法接母亲进来,我自己又出不去,很是挂念啊。” 林九恍然,点点头道:“金先生孝心一片,可以理解,但私逃毕竟太过风险。昨晚若不是运气好,先生的性命只怕不保,那令堂岂不是更没了依靠?” 金巽听了这话,又叹了口气道:“这道理我岂会不知?只是昨天得到讯息,说家母病重,我实在是太心急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一直在旁听的曲飞扬突然插言:“是何人给先生的讯息?” 林九听出曲飞扬话里的意思,也留了心,只听金巽道:“不知道,是有人在我房中留了一张字条。” 林九和曲飞扬对望一下,彼此心照不宣,林九道:“先生是关心则乱,依我看此事有诈。” “何以见得?”金巽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 “有三点。其一,宫外机关复杂,而且每日都会变换次序,有资格出宫办事的人极少,出去又有时限,能遇到令堂的机会很小;其二,纵然遇到令堂,也未必就知道她与先生的关系;其三,若真有人能出宫且能遇见令堂并知道她跟先生的关系,那必是与先生亲厚之人,为何只留讯息却不现身助你?由此可见,此事非但可疑,而且留讯息之人也居心叵测。只怕是借机要除掉先生也未可知。”林九一字一句说得有条有理,听得金巽连连点头,冷汗涔涔。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金某确实太欠考虑了。”金巽慌忙起身一揖,接着探问:“那依林管事看,害我之人会是谁?” 林九笑着摇摇头:“这可很难说,先生现在正受宫主重用,想害先生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以后先生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金巽叹道:“其实我只是一介书生,爱钻研奇门遁甲才被宫主看重,我真的没有什么争胜之心,为什么还有人要算计我?” 林九哈哈一笑:“有道是人心难测,先生无心害人,却也要有防人之心。今后行事多留点心,切莫轻信别人。至于令堂,既然我知道先生挂念,下次我出宫采买时可以顺道去看看,给你带个准信,先生意下如何?” “多谢,多谢!”金巽激动地起身长揖,然后有些羞愧地道,“只是林管事这番高义,让我如何回报?” “先生客气了,大家同为宫中之人,自然是能帮就帮。我这也是趁便行事,没准哪天我也有事要偏劳先生也说不定啊。”林九说得很随意,却让金巽更是感激,连连道谢。林九熟络地跟他又客套了几句,才送他离去。 曲飞扬一直笑而不语,等林九送金巽回来,才开口道:“我就说还是九叔办事牢靠,这么轻松就把他笼络住了。” 林九苦笑道:“这种人性子耿直,倒好对付,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时间,不用太着急。”曲飞扬说得很轻松,反正这么多年都忍了,多忍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林九刚想跟曲飞扬再说什么,忽听外面一声清脆的呼唤:“曲哥哥,你在吗?” 曲飞扬一愣,神情有点患得患失,竟不敢开口回应。林九看见他的样子,好笑地说:“这一个,还是要你来对付,我可管不了。”说罢,不由分说把曲飞扬从屋里推了出去。 花径尽头,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一个明艳的少女正在顾盼,看见曲飞扬,一抹夺人心魄的笑容浮上她绝美的脸庞,让人不忍旁顾。 ------------ 第十三章 打翻醋坛 谢紫烟笑眯眯地跑到曲飞扬跟前,两手背在身后,撒娇般地要求:“曲哥哥,闭上眼睛。” 曲飞扬愣了一下,依言闭上眼,只听谢紫烟继续要求:“把嘴张开。” 曲飞扬浓眉一挑,心里越发不解,却还是照她吩咐的做了,嘴甫一张开,就觉得一个凉凉的东西塞进口里,甜蜜的汁液立刻溢满唇齿间。“荔枝?”曲飞扬诧异地睁开眼,吞下果肉,吐出果核后才有些奇怪地问,“哪里来的?” 谢紫烟得意地扬了扬手里攥着的一串荔枝,鲜红的果子配着油绿的叶子,让人看了就馋涎。“刚刚送来的,我拿了一串给你尝尝鲜。”谢紫烟歪着头,微笑着又揪下一颗,灵巧地剥去果皮,露出莹白如冰雪的果肉,递到曲飞扬唇边。 “小姐,我自己来吧。”曲飞扬有点尴尬,想伸手接过来。 “不行,都剥开了,你再用手拿就脏了。还是我喂你,张嘴!”谢紫烟玩笑般地命令,不依不饶。曲飞扬拗不过她,只好张口吞下,闷声不响地慢慢嚼着。 谢紫烟扑闪着眼睛,开心地问:“好吃吗?” “好。”曲飞扬把黑亮的果核吐在手心里,点了点头,“多谢小姐。” “干吗那么客气?”谢紫烟撇了撇小嘴,把剩下的荔枝塞到他手里道,“也送几个给林管事尝尝,让他多帮你点儿忙,这样你就有时间多陪陪我了。”她说得很自然,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却听得曲飞扬耳根一热,情不自禁干咳一声,把头偏到一边。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花丛后面飘过来,很熟络地招呼:“飞扬,我送饭过来了。” 谢紫烟脸上一僵,谁叫得这么亲昵,这声音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熟悉呢?她有些奇怪地看看曲飞扬,见他已经站起身,把手里的荔枝往旁边花枝上一挂,告了个罪道:“小姐,你在这里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看着曲飞扬娴熟地穿过花丛,循声而去,谢紫烟心里好奇,也站起来,悄悄跟在他后面,想看看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隔着好几畦花,谢紫烟看见一个穿着膳房服饰的宫奴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地站在曲飞扬面前,看年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肤色微黑,浓眉大眼,身材凹凸有致,显得很有活力。那种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矫健,让她透出一种野性的美。这个宫奴谢紫烟认得,是膳房司职的绛珠,只是谢紫烟记得她是负责做点心的,怎么会让她来给曲飞扬送饭呢? 再看曲飞扬,在绛珠面前没有了在自己面前的拘束,居然跟绛珠有说有笑,比对自己要亲昵百倍,这让谢紫烟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到大,自己的眼中只有他,却没想到,他的身边竟有了别的女人,还和他已经这么亲厚,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谢紫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就是吃醋,只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好像不找人发发火难以平静。她是少宫主,自小娇生惯养,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所以她小脚一跺就想冲过去把绛珠大骂一通,让她以后离曲飞扬远远的。 可是还没等她动作,忽然看见曲飞扬从旁边的花丛上剪下几朵玫瑰,动作娴熟地修剪掉花刺、叶片,递到绛珠手里。绛珠陶醉般的把花递到鼻子下面轻嗅了一下,眉开眼笑,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曲飞扬提着食盒回来,看见谢紫烟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劈头就问:“为什么是绛珠来给你送饭?以前不都是小虎吗?” 曲飞扬轻挑一下浓眉,随口答:“小虎有一次生病,就换成绛珠了。” “送饭本来就是小虎的职责,病好了就该换回来,怎么会一直让绛珠送呢?”谢紫烟不满意地质问,觉得曲飞扬在故意隐瞒,恐怕是心里有鬼。 对于谢紫烟的质问,曲飞扬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留意,反正谁来送饭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根本没必要追究。可是现在谢紫烟这么一问,他也觉得确实有点怪,但他对少女的心思还是不太了解,根本没深思谢紫烟问话的目的,耸了下肩无所谓地回道:“这我也不清楚,恐怕是膳房安排的吧。” “哼!”谢紫烟的脸绷了起来,不觉得曲飞扬说得有理,反而认定他跟绛珠之间肯定有私情,否则,他又怎么会跟她有说有笑,甚至还剪花给她。要知道,那个剪下玫瑰并且修去花刺的动作,早就被谢紫烟看做曲飞扬对她专有的动作,现在他居然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做,让蓝飞飞觉得好像被人抢了心爱的东西,既生气又心痛。 看着曲飞扬淡淡注视自己的眼神,谢紫烟心里一阵阵委屈,为什么他总是刻意地跟她保持这种疏离感,难道就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更亲近的人吗?难怪他对自己不冷不热,总是找借口避开自己,原来真的是不想看见自己。倘若自己不是拿少宫主这个身份压他,恐怕他连应付自己的精力都懒得浪费吧。 谢紫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越想越觉得伤心,更觉得曲飞扬对自己太无情,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溢满了眼眶,她一甩宽大的衣袖,转头就离开。曲飞扬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挽留她,心里觉得奇怪,怎么突然之间她又翻了脸,好像受了好大气似的。难道真的像人家说的,女人心,海底针,怎么都摸不透吗? 谢紫烟气呼呼地回到寝宫,噼噼啪啪摔了一阵东西,宫奴看她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劝解,直到她把手边能摔的东西摔了个干净,如星才壮着胆子凑上来问:“少宫主,你怎么了?” 谢紫烟一扭头,跑到妆台边坐下,瞪着铜镜里的自己问:“你说,我长得不好看吗?” “少宫主,你开玩笑呢?你要是长得不好看,天下的女子就都成丑八怪了。”如星捂着嘴偷笑,连旁边打扫的宫奴也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谢紫烟倒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可笑,她还是绷着一张脸,闷声问:“那我跟膳房的绛珠比,谁更好看?” “绛珠?”如星一听,不由撇嘴,满脸不屑,“她哪里美了?少宫主你少说比她要美一百倍、一千倍。” “那为什么曲哥哥喜欢她,不喜欢我?”谢紫烟终于掉泪了,一串串珍珠般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她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来,滴滴答答掉在妆台上,晕湿了一大片。 ------------ 第十四章 惩治情敌 “不会吧,曲管事的眼光有那么差吗?”谢紫烟话一出口,一屋子的宫奴叽叽喳喳吵成一团。曲飞扬的相貌在宫奴中是出类拔萃的,这些宫奴里也不乏仰慕者,只是谁都知道曲飞扬身边有个谢紫烟,她们纵然有非分之想,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谁敢真的跟少宫主抢男人?现在绛珠居然敢抢了,还把曲飞扬抢到手了,别说谢紫烟生气,就连一票宫奴都是愤愤不平。 “绛珠算什么东西,瞧她胖的,还这么不要脸!”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黑老鸹还想攀高枝,也不嫌丢人!” 宫奴们七嘴八舌,把绛珠骂得一无是处,可这些谩骂除了替谢紫烟出出气外,一点用处也没有,倒是一个宫奴随口一句话提醒了她。谢紫烟指着那个宫奴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个宫奴见谢紫烟突然这么说,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嗫嚅着不敢开口。谢紫烟心急地连催两遍她才重复道:“奴婢说绛珠只是个宫奴,少宫主可以罚她去干别的,她就没机会缠着曲管事了。” “去干别的?就算不让她去给曲哥哥送饭,也挡不住她去找曲哥哥啊。”谢紫烟两道细眉紧锁,她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从来没为什么事操过心,这种耍手段的伎俩她更是不在行,现在叫她去跟一个宫奴斗法,真是比叫她绣花还费劲! 但是其他宫奴可不像她这么单纯,她们一听出谢紫烟的意思,立刻有人建议:“那就罚她去磨坊,让她一直有干不完的活,看她还怎么乱跑?”借谢紫烟的手,替她们除去一个情敌,这些宫奴们也是乐观其成。 谢紫烟自然不知道这些宫奴的小心思,但是罚绛珠去磨坊确实是个好主意。磨坊一向是为了惩罚犯错的宫奴设的,送到那里的宫奴必须从早到晚像驴子一般不停推磨,否则就没饭吃,没水喝,也不能休息。所以翠芙宫的宫奴,尤其是女宫奴都提起磨坊就害怕,仿佛那里跟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而已。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罚去磨坊的宫奴若不能及时得到赦免,最后的结局就只有活活累死!谢紫烟现在恨绛珠抢了曲飞扬,当然也乐得看她受罪,于是嘴角一勾,对如星吩咐:“你去叫膳房的田管事过来,快!” 如星会意,连忙出去,一会儿引一个四五十岁胖胖的女人进来,恭恭敬敬地跟谢紫烟请安。谢紫烟一摆手,道:“田管事,你们现在膳房的活很清闲吗?” 田管事不知道谢紫烟突然叫她来干什么,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现在听谢紫烟的问话好像暗示她偷懒,心里更紧张了,连忙辩解道:“回少宫主,膳房的活并不清闲,老奴也一直都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疏忽,请少宫主明察。” “不清闲吗?那为什么你的手下还有机会到别的地方打情骂俏?”谢紫烟想起绛珠在曲飞扬面前卖弄风骚的样子就生气,一张俏脸虎着,隐着怒气。 田管事对谢紫烟的指责有点莫名其妙,但看见谢紫烟这么生气,必然不是无根无据地胡乱编排,于是求救般的把眼光投向旁边的如星。如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提醒她:“少宫主是说膳房的绛珠,她不是负责做点心的吗?怎么去后花园送饭的活儿也被她揽了去?难道你们膳房分工是这么乱的吗?” “哎呀,老奴该死,居然不知道!”田管事恍然大悟,连连告罪,“上个月小虎生病,老奴让绛珠暂代了几天值,小虎病好后就没有再派她去送饭。谁知道她还去,定是她自作主张!老奴失察,请少宫主恕罪!” “你既然不知道,我也就不怪你了。不过绛珠居然连你这个管事的话都不听,可见胆子还真不小呢。”谢紫烟冷冷地笑着,扬起下巴,骨子里的威仪吓得田管事不敢抬头。 “老奴该死,这就回去好好惩治这个没规矩的丫头,她要再乱跑,老奴就打断她两条腿!”田管事恨恨地保证,心里也埋怨绛珠给自己惹祸,谁不知道曲飞扬跟谢紫烟的关系,这个丫头偏去痴心妄想,从老虎嘴里抢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现在这位小祖宗醋意大发,自己若不赶快跟绛珠划清界限,没准就要受池鱼之殃。 谢紫烟对田管事的保证没兴趣,她撇了撇嘴:“不劳田管事惩治了,你就再找个人做点心就好了。至于绛珠,从今天起就到磨坊去干活!” 田管事听完谢紫烟的吩咐,心里一阵恶寒,这个少宫主年纪虽轻,心肠可也够硬,谁不知道磨坊是什么地方,绛珠这一去,不死恐怕也脱层皮。但她转念一想,这也是绛珠自找的,谁叫她不知天高地厚,偏去招惹这场祸事呢?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自己身为管事,虽然替绛珠惋惜,却也不能替她求情,今天自己能不受牵连已经是万幸,也全仰赖少宫主年轻心肠软,倘若是换了宫主,只怕自己也得跟着去磨坊受罚了。 打发走田管事,谢紫烟心情大好,本来让她烦恼得头疼的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摆平了。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何反复教导她权力的重要,原来手里有权确实可以为所欲为,别人要让她受委屈,她就可以让别人比她更委屈一百倍!想着绛珠在磨坊里呼天抢地,求告无门的样子,谢紫烟觉得一肚子恶气跑得一干二净!她拍着手叫:“来人,我想玩捉迷藏,你们都来陪我玩!表现好的,本宫主重重有赏!” “好啊,多谢少宫主!”一屋子的宫奴眉开眼笑,都谄媚般地奉承,偌大的寝宫里很快响起女子们开心的笑声。 就在惩治了绛珠后的第二天,谢紫烟正在寝宫跟围棋师傅下棋,忽然有宫奴来报,说曲飞扬在外面等她。谢紫烟兴奋地站起身,喜出望外,曲飞扬已经好久没主动来找她了,不知道他今天来干什么?谢紫烟跟围棋师傅施个礼,师傅连忙识趣地起身告退。谢紫烟连忙招手叫宫奴给她装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才笑盈盈地迎出宫门。 ------------ 第十五章 大发娇嗔 远远看见立在宫门外的颀长身影,谢紫烟的心就轻飘飘的,脸上的笑容很自然地扬起,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伸出白皙的小手拉着曲飞扬的胳膊,亲昵地招呼:“曲哥哥,你来了。” “小姐好。”曲飞扬扭了一下身子,装作不经意地挣开谢紫烟的手,退后一步,躬身问安。 谢紫烟对曲飞扬的疏远有点不开心,微笑的脸僵滞了一下,慢慢收回手,少女的敏感让她察觉到曲飞扬这一趟来恐怕未必是好事,难不成是为自己惩罚绛珠的事兴师问罪?她有点戒备地问:“曲哥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曲飞扬抬眼看了看谢紫烟,她依然是明艳动人,一双杏眼更如孩童般清澈透亮,让他有点不敢相信罚绛珠去磨坊的令是她下的。是有人调唆,还是自己一直看错了她,依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他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小姐,是你下令让绛珠去磨坊受罚的吗?” 他果然是为绛珠而来!谢紫烟的脸上笑容敛去,不悦地问:“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我的?” 曲飞扬眉头一皱,看样子谢紫烟确实知道这件事,他有些不解:“小姐,绛珠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罚她去磨坊?” “为什么?”谢紫烟愤怒了,他还有脸来问她为什么,自己做过什么还不清楚吗?“我为什么罚她?还不是因为你!”谢紫烟毫不掩饰,瞪着一双大眼睛,逼视着眼前好像没事人一样的“罪魁祸首”。 “因为我?”曲飞扬不由挑高双眉,今天小虎告诉他绛珠被罚的事后,就说谢紫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自己,还求自己一定来为绛珠求情。虽然曲飞扬不相信此事与自己有关,但架不住小虎又哭又求,只好答应来试试。现在听见谢紫烟亲口承认因为自己才惩罚绛珠,这让他既纳闷又不安。 看见曲飞扬一脸不解的样子,谢紫烟更生气了:“你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会为了绛珠来找我?我罚她跟你什么相干?” 曲飞扬有点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是小虎求他来的,这样一说,没准又把小虎牵连进来,他就算再笨,也不会这么不分轻重。但是,谢紫烟为什么说处罚绛珠都是因为自己,这叫他也想不通。绛珠不过就是每天给他送送饭,两人偶尔聊上两句,可这是很平常的事,怎么会惹得谢紫烟大动肝火呢? “我跟绛珠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想不通小姐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惩罚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我?”曲飞扬不卑不亢,沉声叙述事实。 谢紫烟眼波流转,红红的小嘴撅着,脸上写满委屈:“你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敢说你们没关系。你当我是傻瓜吗?” 这下子曲飞扬更糊涂了:“看见?你都看见什么了?” 谢紫烟对曲飞扬的死不认账更是愤怒到极点,她浑身颤抖,伸出一根玉指指着曲飞扬,用带哭声的音调指责:“我看见你剪玫瑰给她,以前你只剪给我的!” “这……”曲飞扬真是哭笑不得,她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大发脾气?看她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呢。其实,他确实只有给谢紫烟剪玫瑰花时才会用剪刀细心地修掉花刺,其余送往各处插瓶的花,他只会用工具简单修掉大刺和多余的枝叶。而给绛珠剪玫瑰也只有一次,并且是她告诉他下午要为谢紫烟准备玫瑰汤圆,需要一些玫瑰花作材料,他才会剪给她。因为想到是给谢紫烟用的,曲飞扬就按送给谢紫烟的习惯修掉了花刺。说到底,他这些习惯动作确实是针对谢紫烟独有的,只是不巧让不明真相的她看见,误会了! 曲飞扬尴尬不已,要跟谢紫烟解释那天的前因后果,他还真有点张不开口,可是看她误会,他心里又着急,何况还因为这个连累了绛珠受罚,这更让他不安。他只好好言相劝:“小姐,你真的弄错了。我跟绛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每天来给我送饭而已。” “是吗?”谢紫烟对曲飞扬的解释压根就不相信,如果真的没有什么,那一直刻意疏远自己的他,怎么会这么殷勤地跑来为绛珠求情,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她头一扭,哼了一声道:“既然她跟你没关系,那你就别管我怎么罚她了!” 见谢紫烟一点不松口,决计要惩罚绛珠,曲飞扬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冷血,枉顾人的死活,他心里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诧异使他口无遮拦:“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听到曲飞扬的指责,谢紫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么顶撞过她,今天居然会为了一个绛珠这么不留情面,谢紫烟的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着,骄纵的个性不允许她低头,她索性跺脚道:“我就是不讲道理又怎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反正我就是看着绛珠不顺眼,我就是要罚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面对谢紫烟的耍赖撒泼,曲飞扬也真是无可奈何。她毕竟是少宫主,在翠芙宫里除了宫主,谁能真把她怎么样?可是倨傲的个性,让他也不肯就这样偃旗息鼓,面对她的蛮不讲理,他更是不想让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曲飞扬仰头冷哼:“你若真想发火就冲着我来,罚我去磨坊好了!” 而曲飞扬这句话听在谢紫烟耳中,就衍生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曲飞扬宁愿跟绛珠同甘共苦,甚至是以身代替。这让谢紫烟觉得自己像一个棒打鸳鸯的小丑,明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霸着不肯让给别人。委屈和不甘让她忍不住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刺痛了曲飞扬的心,他想伸手为她抹去泪水,更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居然又把她惹哭了。但这里是她的寝宫门口,人多眼杂,他就算有再多不忍,却也不敢造次,只能抿紧了唇望着她。 得不到安慰的谢紫烟越发觉得丢脸,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已经被泪水弄花妆容的脸,转身飞快跑回寝宫,用尽最大的力气闭上宫门,把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关在宫门之外。 ------------ 第十六章 意乱情迷 后花园里,花香四溢,五彩缤纷,却一点引不起在花间独坐的少年的兴趣。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着一株硕大的月桂,俊逸非凡的脸上双眉紧锁,一对黑玉般的眼眸盯着一丛含苞待放的茉莉出神。 林九从外面回来,一看曲飞扬这样子,就猜出怎么回事,上前拍拍他肩膀问:“小两口又吵架了?” 曲飞扬的脸上红了一红,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没好气地回道:“九叔,不是我想跟她吵,是她一点道理都听不进去。” 林九“嗤”地笑出声,对曲飞扬这番话颇不以为然:“女孩子生气的时候是要哄的,谁叫你跟她讲道理了?” “哄?怎么哄?”曲飞扬为难地搔搔头,一脸的听不明白。 林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孩子在别的事上精明得像个妖精,一点就透;怎么在感情的事上蠢得像根木头,点都点不醒。连他这个半老头子都被他气得想冒火,更别提娇滴滴的谢紫烟了,不被他气死才怪! 为了自己小主人将来的幸福,林九这个大半辈子还没娶妻的人不得不装起过来人,给这个不开窍的小子上上课。“想哄女孩子开心呢,就要她喜欢什么,你就送她什么;她爱听什么,你就说什么。凡事多顺着她,不要老是跟她对着干,这样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曲飞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简单?你要是能做好就不简单了!”林九实在受不了曲飞扬的愚钝,这感情方面无能难道也会遗传?老主人的感情就弄得一团糟,怎么这个小主人也这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咂了咂嘴,爱莫能助地走开,留曲飞扬一个人继续发愣去。 到吃饭的时候,曲飞扬意外地看到来送饭的居然是绛珠,她不是应该在磨坊里受罚吗?难道是小虎在骗自己,那这玩笑可开大了!但是听谢紫烟的口气,应该是确实罚绛珠去磨坊了,难道是谢紫烟又放了她?曲飞扬疑惑地问绛珠原因,绛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把我罚去磨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是还没两天又放我出来了,还让我回膳房当差。不过,我听小虎说,我能这么快放出来,是你替我去求的情,真是谢谢你了!” 曲飞扬有点迟疑,真的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谢紫烟才放了绛珠吗?可是当时两个人明明是谈崩了,曲飞扬甚至害怕谢紫烟一生气会变本加厉去折磨绛珠,可没想到吵归吵,她还是放了绛珠,反倒是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曲飞扬心里微动,看来谢紫烟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纯真女孩,不管她外表再怎么凶巴巴的,她的心还是善良的。比起她,自己反而心机太多了。 曲飞扬的心里惦记的一直是谢紫烟,从跟谢紫烟争吵过后,他都在想怎么跟她改善关系。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容许他跟谢紫烟太过亲近,但是跟她弄得像仇人一样,也不是他乐见的。现在谢紫烟既然肯放了绛珠,是不是她要和解的表现,那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现得主动一些,才更能显示诚意呢? 绛珠一直在旁边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曲飞扬,心里小鹿乱撞。这段日子,自己苦缠小虎把送饭的活让给她,为的就是能天天看见曲飞扬。虽然每次看见他,他都是淡淡的,即便是说笑,也是很疏远。但这已经足够她开心了。本来被罚去磨坊时,她是很害怕的,而且最伤心的就是不能再看见曲飞扬。谁能想到,峰回路转,因祸得福,居然让她知道曲飞扬对自己还是满在乎的。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飞扬,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别人告诉我,你为了我,还跟少宫主吵了一架,是真的吗?”绛珠脸上含笑,双目含情,陶醉般地看着曲飞扬,心里的甜蜜感都快要溢出来了。 “呃。”曲飞扬愣住了,他刚才一直在想谢紫烟,根本没留意绛珠,现在听她这番话,才有点警觉。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注意到绛珠眼里异样的眼神,难道并不是谢紫烟在胡乱揣测,这个绛珠真的对自己有别的想法吗?曲飞扬觉得头大,早知道自己不趟这趟浑水了,现在好像平白坐实了他对绛珠的感情,他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看着绛珠含情脉脉的表情,曲飞扬没来由地一阵恶寒,真想立刻逃开。 “绛珠,你别误会。我是受小虎之托才去找少宫主的,而且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你不用感激我。”曲飞扬觉得自己必须赶快撇清关系,否则让她误会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绛珠现在已经沉浸在自己勾画的爱情中,丝毫听不出曲飞扬话里的拒绝,反而自我解读出另外的意思:“飞扬,我明白,你帮我并不求回报。可是,谁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我这条命等于托你的福才保住了,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你!” 曲飞扬觉得乌云罩顶,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曲飞扬到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哄谢紫烟开心呢,要是再插个绛珠来搅局,只怕事情会越弄越糟,为今之计,只有先跟绛珠划清界限再说。 “绛珠,我觉得你来给我送饭确实不合适。以后这种事还是让小虎做吧,免得再招人误会。”曲飞扬斟酌着字词,想让绛珠明白自己并不想领她的情。 “好!”绛珠答应得很痛快。在曲飞扬刚想松口气时她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担心再被少宫主看见,又要处罚我。我不会再做让你操心的事情了,我会让小虎来送饭。不过,看不见你,我会想你的。”绛珠说完,微黑的脸上泛起了红光,忸怩地转身,一溜烟跑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曲飞扬一个人在原地发傻。 旁边路过的林九听到了一切,也不由暗暗摇头。这个曲飞扬本来就是个感情呆子,现在又遇着一个这么主动的绛珠,真够他难对付的。而曲飞扬心心念念的谢紫烟,偏偏又是个没有机心还爱乱发脾气的大小姐,要哄住这个小娇妻可也够曲飞扬头疼的。怎么摆平,林九都觉得为难。可是别的事他能代劳,感情的事他可帮不上忙,只好耸耸肩,心里祷告:“少爷,你自求多福吧!” ------------ 第十七章 分道扬镳 谢紫烟的寝宫里,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谢紫烟刚刚沐浴罢,正坐在妆台前由如星梳头。她自幼就喜欢花香味,所以常用宫中自制的香精沐浴,天长日久,谢紫烟的身上发间也自然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如星手持桃木梳,细细梳理着谢紫烟一头乌黑的青丝,如丝般的顺滑,让人爱不释手。 像是突然有了感触,如星撇撇嘴道:“曲管事真没眼光,少宫主这么美他不要,怎么会看上绛珠呢?” 妆镜里映出的少女面容微滞,然后轻叹一声,却不言语。 “少宫主你的心太善,这么着就饶了绛珠,她一点儿记性都没长。我听说你刚放了她,她就又跑去找曲管事了。脸皮还真厚!”如星把谢紫烟的头发梳理好,用一根紫色缎带松松系了,顺手又在她耳侧簪了一串新鲜的茉莉花。素白的花衬着油黑的发,淡雅的梳妆让谢紫烟显得像仙女般高洁。看着谢紫烟绝美的容颜,如星更是愤愤不平,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 “脚长在她身上,我能怎么办?”谢紫烟声音里透出些疲乏,自己跟曲飞扬的关系已经够糟了,现在再为一个绛珠吵个不休不值得。传出去,说堂堂少宫主跟一个宫奴争男人,白惹人笑话。她好歹是少宫主,不能一点尊严身份不讲。 这时,一个宫奴捧着一个花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各色玫瑰,花色艳丽,修剪也得体,摆得又讲究,让人一看就喜欢。谢紫烟高兴地伸手接过来,惊喜道:“哪来的?” 那宫奴笑得很暧昧,抿嘴道:“是曲管事刚刚送过来的。” 如星的脸上现出了笑容,小声嘀咕:“算他还有良心。”原本她还奇怪,明明觉得曲飞扬是个精明人,怎么会这么糊涂,放着天仙般的少宫主不要,偏偏去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绛珠?现在看来大家都是误会了,他那种聪明人怎么会好赖不分呢? 相比如星的如释重负,谢紫烟却觉得心里涔凉。他这是什么意思?感谢吗?感谢她放了他的意中人,让他们又可以天天见面,所以才送这个花篮来示好。若真是如此,那这份礼也太轻了,自己送出去的可是八年的感情啊。 谢紫烟用手指拨着花篮里的玫瑰,每一朵好像都是精心挑选的,没有一片残破的花瓣,娇艳得像一张张美人的脸。可是,再美的花也要懂得欣赏的人才会珍惜,否则就只能等着枯败萎蔫。就像美人也要爱人怜惜一样,否则也会过早凋零。自己也算是一个美人吧,可是怜惜自己的爱人又在哪里? 如星她们啧啧称赞的声音并没让谢紫烟感觉到高兴,花再美,也要看送花人是什么心意。曲飞扬早就对她若即若离的,不是逼不得已都懒得应付她。现在突然献殷勤似的送来这篮花,这用意还不是一目了然?这篮花在谢紫烟看来,就是无言的嘲讽。她烦闷地把如星她们赶出去,然后把蓝中一朵朵玫瑰抽出来,摊在桌子上。当初和曲飞扬的相识就是因为玫瑰,而前几天跟他翻脸也是因为玫瑰,现在他送来的这篮玫瑰,好像在预示他们感情的终结。既然如此,就让这些玫瑰给她八年来生涩的爱情殉葬吧。 谢紫烟一瓣瓣地撕扯着玫瑰娇艳的花瓣,然后塞进自己的檀口中,慢慢咀嚼,一股混杂着花香的汁液流入口中,微甜、微苦、微涩,就像自己已经逝去的初恋。谢紫烟的脑中不断回想着跟曲飞扬的点点滴滴,好像一场春梦般不真实。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一相情愿,曲飞扬只是被动地接受自己的安排。也许,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相恋过,一切都是她自己骗自己的假象。泪水不自主地滑下脸颊,滴落在手里的玫瑰上,如同晶莹的露珠,泪水婆娑的少女,一如被撕扯得残败的玫瑰般惹人爱怜。 “砰!”紧闭的宫门被大力撞开,曲飞扬如旋风般冲进来,盯着自我折磨的少女,心都快碎了。本来送她玫瑰是希望她能展颜一笑,不是为了让她这样自寻烦恼的。“九叔真是胡说八道,送她喜欢的东西根本哄不住她!”曲飞扬懊恼地抓头,面对眼前的“泪人”真是无可奈何。 “你进来干什么?”谢紫烟看见突然出现的曲飞扬,倨傲地站起身,迅速抹去眼泪。不想在他面前失去颜面,既然他已经不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么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再让他看到。是他要刻意保持两人的距离的,那么就如他所愿,从此以后就分清主奴尊卑好了! 曲飞扬扫视一下桌子上一片狼藉的玫瑰,有点不可思议:“你这么干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跟你没关系!”谢紫烟的声音是刻意的冰冷,好像要拒人千里之外。 曲飞扬暗暗咬牙,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篮玫瑰是一大早他到花田里一朵朵精心挑选的,然后剪好,插好,巴巴地给她送来,难道他又做错了吗?就算自己没有亲口向她道歉,但是自己的努力还不够诚意吗?为什么她这么不领情,白白糟蹋自己的一片心呢? 看见曲飞扬用心疼的眼光在扫视着桌上的玫瑰,谢紫烟的心抽痛着,他连一篮花都心疼,却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心有多痛。他每次拒绝她的靠近,拒绝她的示好,就在她心上添一道伤口。现在,自己的心已经被他伤得千疮百孔了,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她,那就从现在起离她远远的,不要再让她想起他。 “如果你心疼这篮玫瑰的话,你就拿走!否则,你就别管我怎么做!”谢紫烟怒视着曲飞扬的脸,多久没在他脸上看见舒心的笑了,不是他不想笑,而是他不肯在自己面前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再让他为难,不再强迫他面对自己。让他去找能让他开心地笑的人吧。 谢紫烟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玫瑰,一股脑丢在地上,残忍地用脚碾碎,就像碾碎了和曲飞扬之间的一切。脸上无泪,她决定和他分道扬镳,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 一根玉指指着宫门,谢紫烟一字一句,一句一血地宣告:“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奴仆。我这里不欢迎你来,我也永远不想看见你!出去!” 下完最后的逐客令,谢紫烟猛地转身,如丝的秀发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扫过曲飞扬的脸,服帖在她倨傲的后背,留给曲飞扬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 自始至终,曲飞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的心一直被一种强力撕扯着,疼得他无法呼吸。为什么谢紫烟要这样恼恨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言吗?当听到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永远不想看见你”,他的心像被利剑刺穿了,几乎是踉跄地离开。如果失去了她,那么他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 第十八章 母女对话 通往宫主寝宫的甬道上,走着一位紫衣少女,乌云似的头发,冰雪般的肌肤,美得不可方物。来到宫门前,守门的宫奴立刻躬身施礼,她随手一摆,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花月姝的寝宫永远是香气四溢,密不透风,仿佛总是酝酿着一种别样的旖旎。谢紫烟挑开层层叠叠的帐幔,走到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八年的光景好像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花月姝仍然像一个美丽的妖精,举手投足都有万种风情。相比花月姝的成熟妩媚,谢紫烟就显得稚嫩许多。 此时,花月姝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边一个美少年正给她剥着荔枝,不断喂进她的口中,并殷勤地伸出手掌承接她吐出的果核。谢紫烟瞥了瞥那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美少年,脸上没有一丝异样。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再为母亲豢养几个男宠而生气,因为那毕竟是母亲的私生活。 其实,谢紫烟虽然还是无法接受养男宠这种事,但也多少可以体谅母亲,因为,她除了是一宫之主外,她也是一个需要人关爱的女人。没有丈夫的她,只能通过男宠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和寂寞。不管这种生活多么淫乱,但至少在谢紫烟眼里,母亲是很快乐的。 看到女儿到来,花月姝的脸上洋溢出一种溺爱般的笑容,慵懒地坐起,挥了挥衣袖,那两个美少年就乖巧地退了下去。花月姝起身,把谢紫烟拖到身边坐下,笑道:“我的宝贝,知道娘娘今天找你来干什么吗?” 谢紫烟轻摇螓首,疑惑地看着花月姝。母亲虽然很疼惜自己,但从小到大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她长大以后,就更少见到母亲。今天一早,母亲突然传话要她去寝宫,她就一直很好奇到底为了何事。 花月姝并不急着说话,反而伸出一只手托起谢紫烟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女儿的脸,半天才啧啧称赞道:“没想到,我的烟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可见,娘娘是老了。” “娘娘不老,在烟儿眼里,娘娘永远都那么年轻貌美。”谢紫烟顽皮地吐了下小舌头,还像孩子般腻在花月姝怀里撒娇。 “小人精,就会逗娘娘开心。你这个样子,娘娘还真舍不得你嫁人呢。”花月姝用指尖点着谢紫烟小巧的鼻子,淡淡的语气里确实透出几分不舍。 谢紫烟愣了一下,扁了扁红菱小嘴道:“谁要嫁人?烟儿要一辈子守在娘娘身边。” 花月姝扶起谢紫烟,轻轻拉了拉被谢紫烟揉乱的衣襟,浅笑道:“净说傻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何况我的宝贝这么美,就算养在深宫,也有人知道。老实说吧,娘娘这里已经收到四五个求亲的帖子了,而且个个是名门望族。今天,就是想来听听你的意思,到底挑哪一家合适。” 听了花月姝的话,谢紫烟瞪大了眼睛:“娘娘,你真的要我嫁人?” “瞧你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现在娘娘私心留着你不嫁,恐怕过两年你自己也会哭着求娘娘把你嫁出去的。”花月姝宠溺地摸着谢紫烟的头,打趣女儿。 “我才不会!”谢紫烟局促地扭着裙裾,有点不知所措。嫁人好像对她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她没想过这么早就要为人妇。何况她才刚刚失恋,心还没平静下来,哪有兴趣谈婚论嫁?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谢紫烟觉得喉咙发干,舌根发苦,于是顺手摘了颗荔枝,剥出果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你不想嫁是因为曲飞扬吗?”花月姝好听的嗓音悠悠远远,好像从天边飘过来,却如寒风一样刺人心。 “咳咳!”谢紫烟险些被荔枝核噎死,狼狈地吐出来,抚着胸猛咳。花月姝脸上依然挂着淡然的笑,体贴地帮女儿捶背,并且装作没看出女儿的失态的原因。 偷眼瞥了一下母亲风轻云淡的脸,每次看到她这副表情,谢紫烟就知道她的心里早已经把一切看了个透彻。母亲的眼光还是这么锐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谢紫烟气馁地在心里哀叹,不想再做无谓的争辩。 花月姝的目光在女儿脸上盘旋几下,缓缓开口:“他不适合你!” 这个答案谢紫烟自己已经有了,但是从母亲口里说出来,谢紫烟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刺痛。虽然已经决心不再见他,但是没办法管住自己的心不去想他。而每一次想起,带给她的只有伤痛。谢紫烟闭了闭眼,痛楚让她神情僵硬,难以言语。 “他不会带给你幸福的。何况他是个宫奴,你是宫主,你们的身份也不合适。”花月姝的话简单直接,却摆明了一切。尤其,他还是曲家的男人!这句压在她舌头根下的话她没吐出口,没必要把以前的陈年旧账翻出来给女儿说,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何况知道得越多,痛苦就越多,她还是希望女儿能不背负老一辈的枷锁,无忧无虑地生活。 一阵窒息感包裹住谢紫烟,让她有要冲出去透透气的冲动,母亲的寝宫总是这么压抑,让她不自在。但是,看着母亲的表情,谢紫烟知道,今天准定自己不能选择逃避。 “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再是我的奴仆,我也不想再见他,我以后的一切也都跟他无关!”谢紫烟的声音干涩得叫人心疼,绝美的脸上挂着难以抹去的酸楚。而她这副模样也触动了花月姝那早就冰冷的心,她看着女儿,美丽的眼眸里荡漾着迷离,曾几何时,自己也为了一个让她心碎的男人这样伤心欲绝过,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痴心往往是伤害自己的利器!自己已经痛过了,她不希望女儿也再为情煎熬。 “既然如此,那娘娘就替你做主,找一户好人家吧。”花月姝平静了一下,做出了决定,语气虽轻柔,却不容更改。 谢紫烟的瞳孔收缩了,广袖下笼着的粉拳握紧又松开,沉默许久,她一双蝶翼般的长睫垂了下来,轻启樱唇:“但凭娘娘做主!” ------------ 第十九章 即将远嫁 “少宫主,喝燕窝粥吧。”如星捧着一碗燕窝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扶窗出神的谢紫烟。一连几天,谢紫烟都这么心事重重的,叫她好生担心。 “先放那里吧。”谢紫烟懒懒地虚应一声,根本没有一点儿食欲。母亲说为自己物色人家,虽然暂时还没有消息,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如果自己定下了亲事,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阁,离开翠芙宫?虽然从小自己就很盼着出宫去看看,但是没想到自己出去的前提竟是要嫁人。 以前听礼仪师傅说宫外的女子婚事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两个要到洞房花烛夜才见面,当时自己还觉得很奇怪,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夫妻,都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样不是很盲目吗?谁能想到,现在自己也要面临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境况。世上的事有时候真的很讽刺! 此时夕阳西下,余霞满天,宫门外的树木花草笼着一层霞光,有梦幻般的感觉。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早已经看厌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新奇,现在随着心情的变迁,才突然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美景。谢紫烟的唇角勾起,原来人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谢紫烟莲步轻移,迈出宫门,向一脸担忧跟在自己后面的如星道:“不用跟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如星迟疑了一下,脸上的愁容更重。最近的少宫主太奇怪了,好像有一肚子的心事,每天都愁眉不展。难道还是为了跟曲管事吵架的事不开心?想到这里,如星不自禁在肚里把曲飞扬骂个狗血喷头,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少宫主真的不该为他伤心难过。看着慢慢走远的谢紫烟,纤细窈窕的背影在余晖里带着一圈光晕,清冷而落寞,如星不由失了神。 翠芙宫好像四季如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处地域的缘故,总之,谢紫烟好像从没在这里体会到很明显的四季。这里冬天很少下雪,夏天也极少酷热,四季的花在这里也不遵循时令,好像总是常开不败。谢紫烟从小已经习惯这种情形,并不觉得离奇,如今面临要离去,才觉出这里的奇妙。不知道自己将要嫁去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谢紫烟攀着一株木槿,仰头看着它枝头的花落,此花朝开暮落,看似每日繁花似锦,其实每日开在枝头的都已不是昨日的繁花。人们观的往往都是开在枝头的花,又有几个注意残败零落的?世人果然还是凉薄的。 就在谢紫烟自怜自伤时,一丝乐音穿过层层花丛,透了过来。这乐音声音质朴,曲调暗哑,虽没有笙箫管笛悦耳动听,却浑然天成,仿佛不经雕琢的璞玉,表面无华,内有玄妙。谢紫烟的娇躯微颤,扶着木槿的手抖动一下,许多残败的花朵簌簌从枝头飘落,如落叶般堆积在脚下。 尽管心里不情愿,谢紫烟却管不住自己的脚循声而去。乐音如一只勾魂的手,牵着她一步步向前,直到看见那靠着一株合欢闷头吹着叶哨的少年。像是早就有了准备,又像是心有灵犀,当谢紫烟刚走到跟前,少年的吹奏正好戛然而止。暮色已经昏苍,让少年的脸也笼着一层朦胧,只有他的双眼依然亮如寒星,透过眼前薄薄的暮色,一眨不眨向谢紫烟看过来。 “咳!”感觉被蛊惑的谢紫烟尴尬地干咳一声,垂下眼帘,转身要离去。曲飞扬双眉一蹙,出声阻止:“小姐,你等等。” 谢紫烟一下凝住了身子,却不转头,依然背对曲飞扬,刻意挺直脊梁。面对她有意的疏离,曲飞扬才有点醒悟,以前自己对谢紫烟的若即若离是多么残忍。原来自己早就错得离谱还不自知! “小姐,对不起。”曲飞扬深情款款,想把自己的歉意统统讲给她听。 “没什么对不起的。”谢紫烟不给他机会,冷漠地打断,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总这么一下子好,一下子歹的。自己笑脸相迎时,他偏不领情;自己忍痛跟他决裂了,他又摆出这样依依不舍的脸,难道觉得这样操纵她的感情很快意吗? 曲飞扬面对谢紫烟总是觉得无法开口,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总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给噎回去。“那天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对小姐无礼的。”搔了搔头,他只拣了这么不疼不痒、模棱两可的一句丢过来,非但于事无补,更有火上浇油之嫌。 谢紫烟皱起眉头,心中暗嘲:“‘那天’是哪天?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到底在气什么?”其实,谢紫烟并不是真在乎曲飞扬跟她争执,也不是因为曲飞扬给绛珠剪了两朵花就认定他们之间有什么,如果不是太久感受不到曲飞扬对自己感情的回应,这一些小事根本不足一提,更不会让他们闹到分道扬镳这么激烈。 弄到现在这样形同陌路的地步,到底是谁的过错?谢紫烟承认自己有时确实咄咄逼人、不讲道理,但是就因为如此就让曲飞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自己,那也太伤人了。如果曲飞扬不是真的讨厌自己,那他就该先说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他这么不愿意见到自己。 但是冷静一想,谢紫烟又黯然了,现在还在计较这些做什么?母亲不是说过,他们不合适,不管是真是假,看情形,母亲是不会赞成她和他再纠缠下去了。既然如此,谁对谁错,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想再提。”谢紫烟垂下眼帘,伤感地慨叹,“反正以后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听到谢紫烟突兀的话语,曲飞扬突然有了警觉,诧异道:“小姐要去哪里吗?” “去哪里?”谢紫烟脸上现出一丝迷茫,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未来的路并没掌握在她的手里。谢紫烟突然展颜一笑,在越来越沉重的暮色中,显得落寞而凄美,她樱唇轻启,吐出一句足以让曲飞扬癫狂的话:“我要嫁人了,祝福我吧!” ------------ 第二十章 提前发难 天边最后一丝余光也被暮色吞噬殆尽,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即便彼此面对,曲飞扬也看不真切谢紫烟的容颜。 “你要嫁给谁?”曲飞扬的声音干涩冰冷,在黑暗中飘来,好像鬼魅,让谢紫烟有点胆寒。 “不知道,娘娘会为我定。”谢紫烟的声音也苍白单薄,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尖利,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曲飞扬的影响。 良久无语,谢紫烟透过眼前的浓黑打量着咫尺之遥的曲飞扬,揣测着他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难道说到了现在,自己心里还对他存着些许期许吗?沉默让四周的气氛越发显得压抑,谢紫烟深吸了口气,宽袖轻摆,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去。 盯着黑暗中模糊可以辨别的蹁跹身影越行越远,曲飞扬的拳头暗暗攥紧,平时刻意收敛的双眸射出噬人般的精光,接着利索地转身,也一声不响地离去。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畦畦花田,当他笼着一声寒气站在林九面前时,林九有些不确定刚才的话是否真的从他嘴里蹦出,还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少爷,真的要提前行动?”林九的声音飘飘忽忽,前几日曲飞扬还在犹豫不决,怎么出去一趟就有了这么大相径庭的决定? 曲飞扬的薄唇抿在一起,神情阴冷而暴戾,好像全身都在隐忍着一股怨气,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更改的坚决,一字一句:“我必须马上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否则,以后得到再多,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林九打了个寒战,虽然这么多年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个目的,但是看见曲飞扬现在迥异的表情,他还是觉得陌生,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吗? 夜风清冷,穿屋过舍,最后越墙而出。靠在窗边凝望夜色的谢紫烟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哆嗦了一下,如星很见机地取过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身上,轻声劝解:“夜深了,少宫主早想休息吧。” 撩开低垂的幔帐,谢紫烟慵懒地躺上属于她的宽床软卧,昏昏然沉入梦乡。这一夜,谢紫烟做了一场噩梦,梦中自己披上了嫁衣,却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新郎抢夺,他们的面目看不清楚,但都声称绝不放手。谢紫烟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刚被这个抱上马背,立刻又被另一个塞进轿中,争来抢去,乱作一团。就在她无法忍受时,一个人霸道地将她绑走,丢进了一间密室,接着像一个发疯的野兽般向她扑来。谢紫烟惊恐地尖叫,拼命地逃避,却始终挣脱不了他的魔掌,诡异的血色慢慢将她包围,让她无法呼吸。垂死之际,她大叫出声,狼狈地从梦境里挣脱。 如星披着衣服,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扶起已经虚脱了的谢紫烟,连声呼唤。谢紫烟紧闭双眼,瑟瑟发抖,只觉得全身湿黏冰冷,原来虚汗已经将里衣浸透了。 “少宫主,你做噩梦了?”如星的脸白惨惨的,不知道谢紫烟到底梦到了什么,居然吓成这个样子。 谢紫烟无意识般地摇摇头,翻身起床道:“我要沐浴。”这样全身湿答答的难受死了,而且刚才的梦境还在她脑子萦绕不去,让她现在睡意全无,倒不如好好梳洗一下,养养精神。 当艳阳高照时,谢紫烟已经在窗前独坐了快两个时辰,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场噩梦的缘故,她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虽然她一直在自我开解,还是摆脱不了心底的不安。 “少宫主,曲管事在外面,说有要事找你。”一个宫奴冒冒失失跑进来,神色有点慌乱地回禀。 谢紫烟蹙了蹙眉,并没有出言责怪传话的宫奴,心里只是不明白,曲飞扬这时候来到底要干什么。有心不理他,可是转念一想,他已经找到门口,若不出去,倒好像自己怕了他一样,还不如大大方方出去,听听他说什么也好。于是谢紫烟施施然站起身,走出了宫门。 曲飞扬的神色如常,见了谢紫烟恭敬施礼,请求道:“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谢紫烟有点诧异,总觉得曲飞扬今天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她不熟悉的气场,令她不自觉起了戒备。 曲飞扬面不改色,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小姐说,这里人多眼杂,不太合适。”说罢意有所指地瞟了瞟四周。谢紫烟随着他的目光环视一下,发现许多宫奴都在偷偷打量他们,而且显然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被这么多人监视着,谢紫烟多少觉得不快,难道说身为少宫主就理所当然该成为宫奴们的谈资吗?与其站在这里“表演”给她们看,谢紫烟宁愿跟曲飞扬找个僻静处说话。于是,她没多想,点头道:“走吧,去别处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不急着开口,直到谢紫烟发现他们越来越靠近后花园时,她才站住脚。自从跟曲飞扬闹翻后,谢紫烟一直很排斥去后花园,现在即便是受了曲飞扬的邀请,她还是不太愿意接近那属于他的领地。于是,谢紫烟扭头道:“这里没有人了,有什么话说吧。” 曲飞扬慢慢走到谢紫烟面前,和她几乎没有距离地看着她,谢紫烟抬起头,看着他俯视自己的目光,突然发现曲飞扬已经比自己高出这么多,让她情不自禁产生一种威压感。谢紫烟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跟他拉开点距离,却不想曲飞扬毫不放松地也跟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被逼得无路可退的谢紫烟尖叫一声,心中警钟大响,直觉告诉她,今天的曲飞扬透着一种危险。心生怯意,让她很没颜面地直接选择逃跑。可惜,她的动作永远没有曲飞扬快!指如疾风,曲飞扬出手制住了谢紫烟全身的大穴。如清泉般透彻的双眸里闪烁着不解,谢紫烟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盯着眼前面色越来越阴冷的曲飞扬,心乱如麻。 ------------ 第二十一章 突然反叛 曲飞扬俯身横抱起谢紫烟轻如羽翼的娇躯,缓缓走到后花园的花肥房,踹门进去。这花肥房顾名思义本是存储翠芙宫所用花肥的场所,只是翠芙宫一向有用人做花肥的酷刑,所以这花肥房也就兼有其他用途。 谢紫烟以前从未进过花肥房,这一进来,着实被吓了一跳。这间很大的花肥房里有一角根本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刑室,各种拘役人和残害人的刑具一应俱全。谢紫烟惊恐地看着曲飞扬将她抱进这让她毛骨悚然的角落,然后用两条从房梁上垂下的铁链锁住她的皓腕,又勒了一根口嚼在她的小嘴里。这样一来,即便谢紫烟穴道得解,依然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冰冷的铁铐接触到温润滑嫩的肌肤,一股刺骨的寒意传遍谢紫烟全身,让她不自主打了个寒噤,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四周的空气也漂浮着一种不祥,好像隐约含着血腥味。谢紫烟现在不仅确定曲飞扬要做什么事,而且一定是惊天的大事,否则他一个宫奴怎么敢对她堂堂少宫主如此无礼?剪水双瞳里已经盛满了恐惧,谢紫烟死死地盯着面前神色阴晴不定的曲飞扬,想看穿他到底要搞什么把戏。 “你听见了吗?外面已经开始动手了。”曲飞扬的声音像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只是在倾听事态发展,并不想参与其中似的。谢紫烟被他提醒,才注意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杀伐之声,这在一向宁静的翠芙宫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声响。天啊,他到底要干什么?谢紫烟突然觉得越来越不熟悉眼前这个男人,他如黑潭般平淡无波的眼底到底在隐藏着什么居心? 一股冷风从窗外透进来,吹动谢紫烟身上的轻纱衣裙,随风飘举,让她看上去像一个落难仙子。曲飞扬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谢紫烟的脸,受惊的少女无法动弹,只在眼底露出一抹厌恶的神色。看到她的拒绝,曲飞扬的薄唇死死地抿着,不悦地冷哼道:“很快我就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也包括你!”修长的手指划过谢紫烟尖尖的下颌,冷硬地收回。曲飞扬颀长的身影闷声不响地离开了花肥房,留下一个动弹不得的紫衣少女独自面对让人胆寒的死寂。 此时的翠芙宫确实乱作一团。宫中的护卫分成了两派互相厮杀,不明真相的宫奴四散奔逃,有一些慌不择路,有一些趁乱逃遁,宫墙外的警铃大响,惨叫声不绝于耳,已经有不少人命丧宫墙外的机关埋伏。不敢外逃的宫奴在宫里抱头鼠窜,免得卷进混战之中,但很快就被人像赶牲口一样赶进几间房中,看押了起来。 曲飞扬来到的时候,混战已经到了尾声,叛军因为突然发难,忠于花月姝的护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降者立刻被斩杀,想苟活的只有临阵倒戈,宫变进行得异常顺利。林九对曲飞扬颔首致意,表示已经控制了大局。曲飞扬面色阴沉,领着众人涌向最后的目标花月姝的寝宫。 层层叠叠的幔帐被粗野地撕落在地上,无数双脚毫不吝惜地踩在上面,众人团团围住背着宫门站立的窈窕身姿,或好奇,或惊惧,或憎恨,或幸灾乐祸……都在等着看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女人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曲飞扬在林九的陪同下走到队伍前头,而背对众人的花月姝此时像是有了感应,也缓缓转过身来。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鼻凝鹅脂,唇若染朱,在此时此境,花月姝依然明艳不可方物,而且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黑白分明的双眼缓缓扫过众人,竟有半数以上的人情不自禁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可见花月姝这个宫主虽已失势,余威犹在。 对于眼前的不利,花月姝似乎毫不介意,她轻摆一下广袖,依然仪态万方,明眸在为首的曲飞扬脸上打了个旋儿,然后落在旁边林九脸上,樱唇轻启,淡然发问:“他是谁?” 林九的黑脸膛冷硬得像块石头,似乎不敢跟花月姝对视,这个女人不管到了何时都是个妖精,让人不敢面对。“他是我家小主人!”林九的声音发干,一字一句陈述着隐瞒多年的事实。 “林九,你果然是个忠心的奴才!”花月姝笑得像个仙女,却刺得林九黑脸膛上也现出一些红光。 曲飞扬看到花月姝的双眸转到自己脸上,于是昂头挺胸,毫不胆怯地盯回去。花月姝对他的倨傲倒不意外,只是不停地打量他,许久才轻声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居然还活着!” “你很失望吧。”曲飞扬的声音没有一点喜怒,看着这个害他毁家失业,受尽苦难的女人,愤怒在此刻都显得太单薄了。他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今天,他要好好跟她算算账! 花月姝听了曲飞扬的诘问,不怒反笑:“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还活着。不过,你真的是曲放的儿子吗?”曲放,这个害她一生的男人,这个负过她的薄情郎,他现在在泉下正看着这一幕吗?花月姝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好像要透过虚空跟另一间的曲放对对话。 曲飞扬的剑眉微蹙,薄唇扯出一抹冷笑:“你有什么怀疑吗?” “怀疑?”花月姝突然笑得很诡异,“不,看你的脸我就没有什么怀疑了。你确实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不过你是姜楠的儿子。”花月姝说完,笑得更开心了,不同于以往她那种虚假的笑容,她现在确实笑得很灿烂,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 曲飞扬对花月姝的表情和语言都有些惶惑,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姜楠是他的母亲,曲放是他的父亲,他是他们谁的儿子都对,有什么值得她笑的?曲飞扬对花月姝的故弄玄虚搞得有点冒火,但是,此时,主动权在他手里,如果先失了冷静,岂不是显得太稚嫩?所以,他只是冷着一张脸,却不急着发难。 花月姝依然在笑个不停,边笑边自言自语:“姜楠啊姜楠,我原以为当年只有你是最无辜的,原来并非如此。可见我们谁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哈哈……” “不许你侮辱家母!”曲飞扬还是沉不住气了,这个恶毒的女人,死到临头还在疯言疯语,如果他再不做反应,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母亲? “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无知的小辈来评论谁是谁非!”花月姝突然止住笑,美丽的眼睛中射出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嗜血地逼视着面前的曲飞扬,全身怒焰高涨! ------------ 第二十二章 倾城逐浪 “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嚣张,真是不知死活!”曲飞扬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谢紫烟可以说完全承袭了她的美貌,可惜她们母女俩的心肠却有天壤之别。如果不是顾念谢紫烟,他也不会拖沓到现在才发难;如果她不是丝毫不顾念以前的旧约,执意要将谢紫烟另许他人,他也不会选择现在发难。虽然知道逼死了她,势必会让谢紫烟恨透自己,可是曲飞扬别无选择,因为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谢紫烟。 “哈哈,我为什么不可以嚣张?就算我现在死了,那个负心人也比我早死这么多年,我开心得不得了!”花月姝的脸上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狞笑。 曲飞扬的两道浓眉上挑,脸上也现出一丝暴戾,可是还不等他反唇相讥,忽然见花月姝猛地一跺脚,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在场众人都感到一种天摇地动,正在众人立足未稳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花月姝和众人中间的地面忽然裂开了。 曲飞扬眼疾手快,连忙拉住旁边的林九急退,其他站得靠前的也慌忙往后面退去,动作慢的,已经跌进了裂开的深沟中,只听见惨叫声一瞬而逝,几个人就这样被吞噬了。曲飞扬吃了一惊,往沟中一看,原来下面是一条波涛翻滚的地下河,跌下去的人瞬间就被激流冲走,尸骨无存! 虽然早知道翠芙宫里机关重重,没想到连这脚下的地面都如此危机四伏。侥幸逃脱的人都两股战战,生怕自己的脚下再次变成噬人的鸿沟。曲飞扬愤怒地瞪着深沟对面的花月姝,没想到她的垂死挣扎依然这么恶毒,只是,即便她突然出手,害死了好几个人,但是自己毕竟逃过了劫难,现在她也无路可退,难道就想凭着这道深沟就可以挡住他吗?真是可笑! 花月姝的表情又恢复到以往的笑颜如花,而且看曲飞扬的眼神更多了一分了然,仿佛是早看穿他此刻心中所想。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深深刺痛了曲飞扬的自尊,让他的恨意越发难以遏制。如果说刚才他还在犹豫是否留她一命的话,那现在他的决定就是她必须死! “你很想马上杀了我是吗?”花月姝的笑容里满含嘲讽,“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这条河叫弱水,暗流汹涌,连鹅毛都漂不起来,一向是用来惩罚叛逆的宫奴。今天已经有这么多人下去陪葬,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花月姝轻抹一下梳妆很整齐的云鬓,广袖旋摆,美眸在曲飞扬脸上扫过,轻嘲道:“你认为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是谁害得我这样?”她的美眸凝在林九脸上,神情鄙夷:“你这个奴才,明知道曲放和我之间的一切,还敢厚颜为他叫屈,呸!” 林九黑色的脸膛上满是尴尬,居然有些理屈地避开花月姝的眼光,确实,他为了尽忠帮助曲飞扬策划了这场叛乱,但是作为当年一切的目击者,他却无力为老主人辩解。这个美丽的女人本来是他心目中的仙子,现在却变成如此冷血的恶魔,说到底跟死去的老主人是分不开的。如果他不是曲家的忠仆,他是没立场指责花月姝的,可是面对曲家几十口人的血债,他又不能毫不作为。 “是,我欠你的,来世做牛做马来还你!”林九说得斩钉截铁,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今生注定他要有负于她,那就让来世偿还吧。 “你?我的债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来还!”花月姝对林九不屑一顾,“曲放,就算到了地下,我看你有何面目见我!”她的声音突然蕴着浓浓的恨意,仿佛穿透了黄泉要把这种恨传给泉下的负心人。 就在花月姝莲步轻移,要跳下弱水了断自己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凝住了身子,一双妙目盯着曲飞扬问:“我的烟儿呢?你要怎么对付她?” 曲飞扬俊美的脸微微抽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蛇蝎女人还有舐犊之心,但这无疑加重曲飞扬对谢紫烟的负罪感,毕竟她是谢紫烟唯一的亲人,自己逼死了她,势必在两人中间划下一道鸿沟,只怕终身难平。 “这跟她没关系,何况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伤害她!”曲飞扬尽量说得平静,不想在众人面前过多透漏自己的感情。 “你会遵守当年的约定?”花月姝倒是有点意外。 “为什么不?那是我爷爷定下来的,我理应遵从!”曲飞扬说得很干脆。 花月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曲飞扬的脸,唇边溢出一丝笑:“你爱她?” “这跟你无关!”曲飞扬冷着一张脸,不想跟她纠结这个问题。爱不爱谢紫烟这是他和谢紫烟两人之间的话题,他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告白,何况,“她是我的,我不会把她让给别人!”曲飞扬的话里独占的意思很明白,是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花月姝再次笑了:“这样也好!哈哈……”她绝美的脸上挂着一种释然的神情,仪态万方地向着面前的鸿沟走去,在众人的盯视中翩然堕落,瞬间失去了踪影。可怜一代倾城,就这样逐浪而去。 “不!”林九一声嘶吼,扑到沟边,面前只有波涛汹涌,哪里还有花月姝的影子?长久压抑在心底的倾慕在一瞬间爆发,尽管知道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他半分位置,依然是心痛难平,与老主人的逝去不同,她的死是把他的心一起带走了。“噗!”难以自抑地一口鲜血喷出来,林九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眼睛空洞地盯着弱水滔滔,心力交瘁。 花肥房里的谢紫烟突然感到一种撕心抓肺的慌乱,让她忍不住一阵颤抖。这一抖,她才发现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了。奋力地挣扎了几下,头顶的铁链叮当作响,却没有丝毫松动。口嚼勒得她无法言语,而四周的死寂更让她忐忑不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曲飞扬为什么说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还包括她?母亲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母亲不来解救她? 孤立无援的谢紫烟惶恐地四顾,只盼着有人来帮一帮她。再这样下去,她快要被自己心里的疑问憋疯了,憋炸了! “哐当!”一声强力的踹门声,花肥房厚实的门板急速撞向两侧的墙壁,瞬间洞开! ------------ 第二十三章 主仆易位 阳光从洞开的门扉照进阴暗的花肥房中,让谢紫烟瞬间难以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微眯着双眼,看着从光晕里走过来的曲飞扬,美丽的双眸中闪出无边的愤怒。如果目光真的可以杀人,曲飞扬此时一定已经被凌迟。 曲飞扬丝毫不介意谢紫烟眼里闪烁的怒火,不急不缓地走到她的面前,利索地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刚获自由的谢紫烟不顾浑身酸痛,一把揪住曲飞扬的衣襟,凶狠地逼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娘娘呢?” 曲飞扬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谢紫烟,她美丽的脸上挂着深深的不安,纤细的双手因为使力而指节泛白,一向胆大妄为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慌乱无助的神情。曲飞扬薄薄的嘴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冷酷地回答:“她死了!” “啪!”愤怒的谢紫烟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曲飞扬一个耳光,大力让曲飞扬俊脸上飞起一片红,不自主地偏过头去。谢紫烟的全身颤抖,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是听到曲飞扬亲口证实,还是让她几欲昏倒。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她?母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就这样害死了她,一点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被仇恨冲昏脑袋的谢紫烟右手奋起,五指如剑,朝曲飞扬面门袭去,想要手刃这个杀母仇人,可惜她忘记了,曲飞扬自小跟她一起习武,她的武功底细他了如指掌,可她却对他的深浅一无所知。所以,她出招虽凶狠,在曲飞扬眼中却不堪为虑,只见他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闪就躲过了她的攻击,出手如电,已经擒住她的右腕。曲飞扬在谢紫烟脉门上一加力,谢紫烟立刻半边身子酥麻,再也使不出力气。 “放开我!”谢紫烟像一只发疯的野猫般又叫又跳,却换不来曲飞扬的怜悯。事到如今,太早心慈手软根本于事无补,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必须狠下心折断她的羽翼,才能让她无力飞出自己的掌心。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的曲飞扬无视谢紫烟的痛苦挣扎,手腕一带,将她扭转身子背对自己,然后另一掌按着她的脊椎开始发力。 “啊!”谢紫烟娇躯乱颤,痛得无以复加,真怀疑他要打断她的脊梁。一阵阵针刺刀剜般的痛楚从她的后背传遍全身,她只觉得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曲飞扬从后心里硬生生抽了出来。冷汗一下子布满了额头,她无力地张大嘴,却已经喊不出来,只有无边的痛楚包裹住她,让她生不如死。为什么?两颗珍珠般的泪从她的眼中滚出来,痛苦万状的谢紫烟无言地瞪着眼前明灭不定的景物,不明白自己从小珍视的人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折磨她。 酷刑终于结束了,随着曲飞扬冷酷地放手,谢紫烟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无力地软倒在地,像一个没有筋骨的虫子一般卑微地在地上抽搐。痛楚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丹田虚空,全身无力,谢紫烟委顿在地上,挣扎不起,泪流满面地咬牙怒骂:“你够狠!居然废了我武功!”她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几年的功夫,就这样被他夺去了。此时的她,连常人的力量都不及,几乎像个废人,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谢紫烟匍匐在自己脚下,曲飞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就是他的目的。以前的谢紫烟就像一朵开在枝头的玫瑰,明艳诱人却浑身芒刺,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现在,他要想彻底征服她,必须先把她引以为傲的身份、武功、尊严等等芒刺一一剪去,才能长久地把她囚在身边。也许现在他做的是很残忍,但是为了永远拥有她,他必须下这个狠手! 谢紫烟挣扎着抬起头,怒视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愤恨地自嘲:“我真的瞎了眼,居然没看出你一直包藏祸心!”早知道他是这么阴险毒辣之人,她就不该处处维护他,还把一颗少女之心错付在他身上。看着曲飞扬俊美的脸,谢紫烟情不自禁一阵冷笑: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懂她心中所想的曲飞扬伸手把谢紫烟从地上拽了起来,面对面道:“没错,我是一直包藏祸心,可这都是我应得的。我想你母亲一定不好意思跟你讲她过去的卑鄙行径,那我就来告诉你好了。” “这个翠芙宫其实是曲家和谢家一起建的,我本来也该是翠芙宫的少宫主。可是,你的母亲为了自己的私欲,调唆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全家,独占了翠芙宫。我当年还不满一岁,在家仆的保护下逃过劫难。为了生存,我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吃够了苦头,直到遇见九叔,我才又回到翠芙宫。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为报仇做准备,今天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曲飞扬的声音冷静地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却像针一般一字一句戳在谢紫烟原本已经很脆弱的心上。 “你胡说!我不相信!”谢紫烟急泪横流,自己的父母怎么会做这种事?她死死盯住曲飞扬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证据,可是他的脸上除了冷酷,就只有隐忍的愤怒,一双漆黑的眸子毫不回避她的注视,仿佛用一切来告诉她,他说的没有丝毫作伪。 单纯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懵了,她想为自己的父母辩解,可是她对前尘旧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怎么辩解。她想斥责曲飞扬的心狠手辣,却又好像理不直,气不壮。已经失去所有依靠的谢紫烟突然觉得前途渺茫,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有些痴傻般地嘶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也杀掉?” “杀你?”曲飞扬冷冷地笑,“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慢慢偿还你父母欠我的。从今天起,我是宫主,而你就是最低等的宫奴,你是我的奴仆。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报应吗?谢紫烟看着趾高气扬的曲飞扬,八年前的情形突然来了一个翻转,只是天大的讽刺。当年的她并无恶意,如今的他却是存心羞辱,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仅有的一点尊严决不能再丢!谢紫烟怒视着曲飞扬嚣张的脸,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做梦!”奋力向自己的舌根咬去,想寻一个干净自了。曲飞扬一直都在提防,还不等她得逞,大手一扬,重重击中她的后脑。谢紫烟娇躯一软,立刻失去了知觉。 ------------ 第二十四章 脱毛凤凰 一缕阳光从窗口投射过来,照在紫衣少女惨白的脸上,肌肤上细微的寒毛发着一种柔嫩的金光,反衬得少女如仙子般圣洁。曲飞扬伸出修长的手指划过谢紫烟的脸颊,滑滑的触感让他不忍释手。看见她痛不欲生,他的心也很痛,可是这是必须经历的阶段。以前的少宫主已经没有了,从现在开始,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娇妻,他必须让她对他死心塌地。 “紫儿,别怪我!”曲飞扬轻声呢喃,终于唤出了属于他的独有的称呼,不同于花月姝的“烟儿”,不同于众人的“少宫主”,也不同于他平时称呼的“小姐”,这是长久以来他心中对她的爱称。多少次在梦中这样呼唤她,将她搂在怀里恣意亲热,醒来却只能独自嗟叹。现在,他终于可以拥有她了,却有一些怯懦,怕自己的急切会伤了她。 昏迷中的谢紫烟依旧满脸愁容,显然这场变故对她的打击不轻。两道细长的柳眉纠结在一起,紧闭的双眼下有着疲倦的黑影,红菱小嘴抿着,好像是诱惑着人去采撷的蜜果。曲飞扬尝试着将自己的嘴唇覆上去,柔柔软软像花瓣一样的触感,跟童年记忆中的一样,不,似乎更加诱人。淡淡的花香味从谢紫烟的唇上透过来,让曲飞扬欲罢不能。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唇上辗转,虽然没有她的回应,依然陶醉不已。没想到,春梦中的情形终于能梦想成真,即便是趁人之危,曲飞扬也毫不后悔。 “嗯……”谢紫烟无意识地轻哼一声,也许是感觉到了些许不适,让她有了一些反应。曲飞扬不得不放开那让他痴迷的芳唇,凝神定气,如果再这么放纵下去,他一定会不顾一切要了她。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先收服她的心,否则即便得到她的人,她依然会离他而去。 一丝丝的凉风从花肥房的窗口吹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闷热,谢紫烟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依然被吊在花肥房中,好像刚刚同曲飞扬的争执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可是,她尝试一下提气,丹田的空虚告诉她,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武功确实已经被那个恶魔废了,而且寻死不成,仍旧落在他手中,任他折磨。伤心的泪难以控制地从她清澈的眼眸中淌出来,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敬爱的父母一下成了利欲熏心的卑鄙小人,自己倾心的爱侣一下成了冷血无情的复仇者,那么她呢,她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 谢紫烟哭累了,也心烦了,单纯如她真的无法接受现在的一切,她倒宁愿死去,一了百了,免得这样不死不活地忍受煎熬。她昏一阵,醒一阵,身体已经麻木了,神经也已经迟钝了,只留着一口气在苟延残喘。夜幕慢慢降临,寂静无声的花肥房笼在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中,透着一股阴冷。 “哎,我说,里面的那个动都不能动,我们还要守在这里干吗?”一个声音飘过来,在寂静中听得很分明。 谢紫烟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竖耳静听。外面好像是两个守门的宫奴,许是无聊了,就在那里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并不高,奈何现在四周像死一般寂静,即便是咬耳朵,谢紫烟还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 “你别大意。现在老宫主刚死,新宫主接任,宫里的人难保还有忠心于老宫主的,要是他们来救走了少宫主,我俩的脑袋可都不保了。”另一个显然谨慎许多,说得在情在理。 现在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吗?谢紫烟心里也有着微薄的希望,虽然知道曲飞扬现在已经控制了大局,但是母亲执掌翠芙宫多年,也培养了不少死士,难道说一个人都不曾漏网吗? “你说宫主年纪轻轻,心肠可也够狠的。少宫主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他怎么就舍得这么折腾啊?”头一个一边说一边咂嘴,语气里既有不舍,也带着几分色欲。 后一个显然知道得比较清楚,立刻接嘴道:“你懂什么?这老宫主可是害死宫主一家的仇人,他能留着少宫主一条命已经够宽厚了。” 宽厚?谢紫烟听了暗自冷笑,他真的是因为宽厚才留她一命吗?他分明是要好好折磨她才留她一命!如果这也叫宽厚,那天下真正宽厚之人都该笑死了。 头一个好像确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吃惊道:“啊?既然如此,宫主干吗还留着少宫主啊?” “这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是想靠她钓出还有什么人是忠于老宫主的?”后一个猜测。 谢紫烟心里一跳,这倒很像曲飞扬的作风。他的心思那么缜密,从小就深藏不露,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诡计,他会使不是很平常吗?如果方才谢紫烟还在期盼有人来救她,那此刻她倒希望谁都不要来,即便自己受再多苦都无所谓,谢紫烟就是不愿意看到曲飞扬奸计得逞。 “依我看,宫主恐怕是舍不得杀她。瞧少宫主那一身细皮嫩肉,杀了多可惜!”头一个显然是个色中饿鬼,声音里已经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味道。 谢紫烟芳心狂跳,自己受苦还能忍得,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却绝不能让这种无赖觊觎。只不过现在自己动弹不得,也无法呼喊,如果这个色鬼真的要对自己非礼,那自己该如何自保? 正在谢紫烟惶恐不安时,后一个人的话及时给她安了心:“你还是抹抹你那口水吧。这脱了毛的凤凰,也不是你能碰的。没听说吗?这少宫主跟宫主可是有婚约的,就算宫主不想要这门亲,可是绿帽子也绝对不肯戴。你要是不想要命,那就动她一下试试!” 什么?我和他有婚约?这从何说起?谢紫烟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现在连宫奴都知道了,她作为当事人却一无所知,这到底算怎么回事?谢紫烟一时之间竟六神无主。 ------------ 第二十五章 懂得示弱 “很快我就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也包括你!”这是曲飞扬跟谢紫烟说过的话,原来她不明白,现在听了这宫奴的话,一切似乎也就迎刃而解了。谢紫烟突然想起出事之前那晚,她和曲飞扬在后花园的交谈,当她谈起自己即将嫁人时,她只是隐约觉得曲飞扬的反应有些太大,毕竟自己又不是他的爱人,也跟他没有什么瓜葛,自己嫁不嫁人,嫁给什么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按道理,他没必要用那种极不情愿的语气求证这件事情的。但是自己也是被母亲突然的决定搞得心烦意乱,所以根本没有深思曲飞扬到底是何想法。可是,现在看来,是自己的一番话刺激得曲飞扬提前发难,那这样一来,不等于是自己把母亲推进了鬼门关? 谢紫烟的心猛地抽紧,痛苦地闭上眼。曲飞扬这是让她万劫不复啊!他若真的在乎她,又怎么会如此折磨她?还是说他只是无法接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被别人抢去? “叮当!”一阵轻微打斗之声惊醒了谢紫烟,真的有人来救她了!谢紫烟紧张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水眸向发声方向凝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无法将眼光移开。 打斗声并不激烈,很快就没有了声响,兴许已经被收拾了。谢紫烟心里又是一阵悲痛,自己果然是诱饵,这样一来,不又是自己间接害了这些人吗?谢紫烟现在完全明白了曲飞扬的险恶用心,他根本不是对她心存怜悯,更不是顾念什么婚约,他只是利用她,羞辱她,让她生不如死。 如果说谢紫烟以前从不知道仇恨是什么滋味的话,那么现在她真的深有体会,因为,她恨他!仇恨让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如果她能够做到,她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恶魔。仇恨也让谢紫烟燃起了生的欲望,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那死得该多没价值。为了向这个恶魔讨回他欠她的,她必须活着! 三天过去了,好像谢紫烟已经被众人遗忘,翠芙宫早就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宫中的宫奴又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熟悉的生活,仿佛这场风波只是一场罕见的暴雨什么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曲飞扬用修长的手指勾起谢紫烟尖尖的下巴,把她的憔悴尽收眼底。三天水米未进,已经把这个明艳的少女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现在的谢紫烟就像一朵失水的鲜花,萎蔫着等死而已。差不多了!曲飞扬在心里暗道,现在恐怕一杯水就可以让她低下高贵的头。这些天外面的情形她应该都听到了,已经不可能再有人来救她,她生存的唯一希望只有他。 取下口嚼,谢紫烟并不急着向曲飞扬开骂,更无力咬舌自尽,她干裂的唇微微翕动着,好像卑微地向曲飞扬求乞,现在求生的欲望高于她的自尊,她现在只想活下去。随手取过一个水囊,曲飞扬掰开她的小嘴,把清水一点点灌下去。谢紫烟贪婪地吞咽着,眼睛里闪烁着渴求。可是曲飞扬并没有恣意满足她,一来,她失水太久,这样猛喝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二来,他的计划还没完,不能太早心软。现在她应该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会让她开始惧怕死亡,进而会阻止她无端去寻死,毕竟如果她一心求死的话,他也很难防备。但是活下来的她,心里一定恨透了自己,怎么样让她屈服,才是他更关心的。 “愿意做我的奴仆吗?”曲飞扬高高在上,用天神询问地府的鬼魅是否需要救赎般的口气问谢紫烟。紫衣少女目光呆滞地看着曲飞扬的俊颜,默默无语。曲飞扬嘴角微微勾起,扬手将水囊中的水慢慢向下倾倒,一根细长银亮的水线飞流直下,伴着悦耳的水声叮叮咚咚淌落在脚下。 “啊!”谢紫烟嘶哑地叫了一声,挣扎着想去抢救那让她无比向往的清水。他真的是个恶魔,好像总能知道怎么可以让她更痛苦。泪水在她几乎干涸的眼底打转,却无法掉出来,她现在渴得连眼泪都快没有了,他还是这么狠心地折磨她! “我再问一遍,愿意吗?”曲飞扬控制住水线移到谢紫烟眼前,让她可以更清楚看见,却无法触及。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场战斗,胜利的关键就是意志!谁的意志更坚强,谁就可以大获全胜。曲飞扬的赌注都押在谢紫烟的单纯和长久的养尊处优上,这样的她是经不起痛苦煎熬的,只要她现在肯屈服,那她那单薄的自尊就不足为虑。他会用恩威并重的手段,让她明白只有顺从他,她才能继续过以前高高在上的日子,不用再受痛苦的折磨。这样,他才能彻底征服她。 看着曲飞扬冷酷的脸,谢紫烟知道他在逼她就范。现在,她已经不再想求死,而事实证明,求生的道路一定更艰辛。该怎么办?谢紫烟脑海中突然闪出秋娘的影子,这个传奇般的女子曾经在一次闲聊中忽有感触地对她说:“身为一个女子,确实更容易成为弱者。但是,这个世上不是弱者就一定可怜,只要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弱,就可能比强者更容易扭转乾坤。”秋娘说这番话时到底想到了什么陈年旧事,谢紫烟并未深究,但是这句话却被她记在了自己的心中。以前,她是少宫主,根本没机会去实践这句话的正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示弱未必是坏事,也许这会是自己的转机。谢紫烟以前的单纯是因为花月姝对她的保护太周全,让她没机会去接触那些阴暗,但是她曾经受过那么多有故事,有机心的人教导,耳濡目染,她的脑中已被动地积淀了许多前辈的智慧,一旦自己有了感悟,成熟的速度简直是惊人的。 “好,我答应!求你给我水!”谢紫烟强迫自己放下身段,隐藏仇恨,想要扭转乾坤,先要懂得示弱!尽管她还做得不熟练,但是身体的乏力适时地掩盖了她语气里透出的一些僵硬。看着曲飞扬满意地把水囊递到她的口边,谢紫烟明澈的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但很精明地一闪而逝。 ------------ 第二十六章 惨遭调戏 “换上这身衣服,然后出去干活!”一个老宫奴不客气地丢过来一套下等宫奴的服饰,冷着脸吩咐。 谢紫烟不情不愿地起身,慢慢腾腾地换衣服。自从被放出花肥房,她已经装病在床上赖了十来天了,今天,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干活吗?好!为了将来,我忍!谢紫烟暗暗咬牙,脱下身上华丽的紫色宫装,换上素白的宫奴服。以前,穿衣梳头都有人服侍,现在都要自己动手,多少有点笨手笨脚。 取下金花玉簪,梳好一头秀发,谢紫烟随手盘了一个垂耳双髻,用碎花簪子别好,留两缕鬓发自然垂下。这种随兴的打扮,她以前只见过小宫奴这样梳妆过,今天自己顺手而为,虽不熟练,却也显得俏皮可爱。再加上一身干净利索的宫奴服,虽没有往日的贵气,却多了几分清纯自然。谢紫烟揽镜自照,觉得挺满意。 老宫奴对谢紫烟的沾沾自喜没有什么认同,撇撇嘴催促:“快点儿!” 谢紫烟瞥了眼老宫奴身上管事的徽章,不敢造次。现在自己最重要的是收敛锋芒,这样才能有机会反扑,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跟她置气!当她念经,当她念经!谢紫烟在心里规劝自己,低着头跟在老宫奴屁股后面来到院子里。 老宫奴把一柄硕大的扫帚塞进谢紫烟怀里,冷着脸吩咐:“把这里扫干净!” 谢紫烟打量了一下这足有几十间房子大小的院子,倒抽口气道:“我一个人扫?” “当然!扫不干净,别指望吃饭!”老宫奴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丝毫不因为谢紫烟先前的身份就留一点情面。谢紫烟在心里暗暗叹口气,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小宫奴都那么惧怕这些做管事的老宫奴,原来真的是“官高一级压死人”,一个管事好像比她这个少宫主还有权势。 看着老宫奴扭着大屁股一拽一拽地离开,谢紫烟冲她的背影皱了一下鼻子,心说:“本宫主现在落难,且受你这奴才的气。等我得了势,再揭你那张老皮!”心里抱怨,却也不能吃眼前亏,若是不赶快扫完这院子,没准真的没饭吃。民以食为天,谢紫烟在花肥房没吃没喝的三天罪没有白受,至少让她明白,再怎么着,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饿死的滋味可比别的死法难受得多。 不过,干活也不是不学就会的本事,从小到大都没摸过扫帚的谢紫烟,怎么摆弄都觉得动作奇怪,横拿也不是,竖拿也不顺手,比自己以往练剑都累。再加上她现在被曲飞扬废了武功,力气也不足,还没扫完三分之一,就累得气喘吁吁。柔嫩的掌心也火辣辣地疼,仔细一看,居然已经磨出了一个小水泡。谢紫烟咧着嘴懊恼地把扫帚扔地上,坐下喘口气。 虽然说现在自己是故意示弱,让曲飞扬放松戒心。可是,就任由他真的把自己当奴才使唤,谢紫烟还是有点气不顺。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想让她也亲自尝尝这八年来他受的苦吧?老实说,谢紫烟确实佩服曲飞扬的忍耐力,八年,换了她,绝对忍不了。所以,她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忍太久。在装病修养这段时间,谢紫烟已经前后思量过,现在翠芙宫里的人,大多已经归顺曲飞扬,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短时间再发动一场宫变是不可能的。所以,自己现在只能韬光养晦,先保全性命,然后寻机逃出翠芙宫,脱离曲飞扬的掌控,才有机会卷土重来。 想想自己的逃跑大计,谢紫烟又兴奋了起来。曲飞扬自诩聪明,肯定会提防她在他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可是他肯定料不到她有勇气逃走。他一定算准了她对外面一无所知,会惧怕外面的一切,却没想过,在她看来,与其留在这里受他摆布,她宁愿去闯一闯外面的天地。兴许,在外面会有一番奇遇,让她能捞到报仇的资本。 谢紫烟越想越得意,好像马上就要飞出牢笼似的,尤其是设想曲飞扬发现自己逃跑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偷笑。站起身,谢紫烟拍拍裙子上粘的尘土,又精神百倍地抡起大扫帚跟硕大的院子奋战。 “噗!”突然扫帚前出现一双鞋子,很不巧地挡住了谢紫烟的去路。谁这么不长眼?谢紫烟心里暗骂,不耐烦地抬头,想看看是谁想耽误她干活,连累她没饭吃。清澈的水眸上扬,眼前站着一个还算俊秀的宫奴,白净面皮,眼窝下透着点青,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在谢紫烟的脸上扫来扫去。少女的直觉让谢紫烟觉得眼前的人居心不良,让她忍住指责他的冲动,避到一边继续扫地。时势比人强,现在自己处于劣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招惹这种看上去就非善类的人比较好。 “哎!少宫主,你怎么能干这种力气活呢?我来吧!”那个宫奴并不在乎谢紫烟的刻意疏远,涎着脸凑过来,嘴上套近乎,借机搭讪。 真是个美人啊!那宫奴情不自禁咂咂嘴,以前她是少宫主时,只敢偷偷看她,还是远远的,哪里想到今天有机会这么靠近她细细观瞧。美人就是美人,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都是那么好看。瞧那细白的瓜子脸,就跟水豆腐刻出来的一样,细细弯弯的眉毛不长不短,不浓不淡,怎么生得那么恰好,微垂的眼帘,黒睫浓密长翘,掩住下面清凌凌的眼眸,秀丽小巧的鼻头上干干净净,红润润的小嘴撅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样一张脸,真是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虽然没有往日华丽的梳妆,身上穿的只是最低等宫奴的窄袖夹衫,高束腰长裙,可是这样随意的修饰,反衬得她跟一个花间仙子般出尘。那宫奴越看越喜欢,早馋得口水直流,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采到这朵鲜花,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这个宫奴本就是好色之徒,今日又受了人唆使,眼看四顾无人,哪里还耐得住性子,嘴上嚷嚷着要帮谢紫烟扫地,借机向谢紫烟素白的小手抓去!谢紫烟虽然一直在低头扫地,对这个宫奴放肆的打量置之不理,但是眼见他越发放肆,居然欺上身来,当下忍无可忍,甩手丢开扫帚,躲开他的狼爪,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冲着这个宫奴的一只色眼就扎了过去。 ------------ 第二十七章 幕后指使 “啊!”血光一闪,尖利的头簪在那宫奴的眼皮上划下一道伤口,一丝血线淌了下来。 “我的眼睛!”那厮哇哇大叫,哭爹喊娘。谢紫烟冷笑着站在一旁,鄙夷地看他丑态百出。其实,谢紫烟的头簪只是划破了他的眼皮,根本没伤到他的眼睛,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罢了。谢紫烟虽然被曲飞扬废了武功,但是毕竟从小习武,力量即使不济,动作却还是迅速准确,给他点颜色看看根本不在话下。 “好了,别哭丧了!”谢紫烟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没胆量的,不就是流了点血吗?就这点能耐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个宫奴嚎了半天,才发现眼睛只是酸疼,并不是看不见东西,这才明白谢紫烟只是吓唬他。吃一堑,长一智,这人心里暗骂:“谁说她好对付了,简直是害老子!”眼看谢紫烟虎着脸向他扬了一下带血的头簪,早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造次,捂住脑袋抱头鼠窜,一溜烟就没影了。 切!谢紫烟撇了撇嘴,将头簪上的污血抹净,插回发间,继续扫地。还没一会儿,就看见方才吩咐自己干活的老宫奴气急败坏地赶过来,到了谢紫烟面前,叉着腰问:“你都干什么了?” 谢紫烟翻了翻眼皮,随口答:“没干什么,你不是看见了,扫地!” “你!”那个老宫奴的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好像窝了一肚子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她的反应引起了谢紫烟的注意,水眸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宫奴肯定跟刚才那个色狼是一伙的!那个奴才吃了亏,就想找她来出头,可是她又不好当面质问谢紫烟,所以才气得要死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谢紫烟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猜得不错,若按以前的宫规,强奸可是重罪,一被发现,就要杖毙。须知翠芙宫里那么多男女宫奴混居,总免不了有好色之徒存心不良,若非宫规森严,不知道有多少女宫奴会遭侵害。现在,自己即便不是少宫主,那个宫奴欲对她非礼,也是不合宫规的。这个老宫奴即便生气,也不敢直接把生气的理由说出来,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么半天,才扫了这么一点儿,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吃饭了!”那个老宫奴哼唧了半天,终于发飙了。谢紫烟对她的指责冷笑以对,心说:“我扫完你还不是一样会找别的理由挑刺?”知道她是替那个色狼出头后,谢紫烟对她更加鄙视。没想到翠芙宫换了主人,倒得意了他们这些无赖之徒,居然连她都敢算计,还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但转念一想,谢紫烟心里又犯了嘀咕。如今这翠芙宫已经换了主人,只怕这宫规也要跟着改了,以前自己母亲实行的那一套,没准不合曲飞扬的心意,他都已经改了。所以这一老一少宫奴的行为,说不定是照新宫规来的也说不定。即便是宫规没改,只怕他们敢这么放肆,也是得了曲飞扬这个新宫主的默许! 想到这里,谢紫烟简直怒不可遏,心中暗道:“曲飞扬,你真够狠!我纵然跟你有仇,杀了我还不能解你的恨吗?你犯不着让这么一个人渣来糟蹋我!”她心里认定是曲飞扬存心让人来毁她清白,一时间又气又痛,连带觉得眼前的老宫奴也可恶至极。 谢紫烟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恨恨道:“你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要对付我,让他自己来!别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现在虎落平阳,要杀要打他明着来就好,别让我看不起他!”说罢气呼呼地将扫帚冲那个老宫奴一丢,昂首阔步,回房睡大觉去也。 躺在床上,谢紫烟依然气愤难平:我忍你不代表我就会迁就你!曲飞扬,你想侮辱我,没那么容易!本宫就算被你废了武功,但至少我还会拼命,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要把我惹毛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也绝对不让你落得了好!不让我吃饭,有什么了不起?不吃就不吃,本宫睡觉你总管不着。这么一番自我开解,谢紫烟觉得好受许多,好像刚才那番腹诽真的指着曲飞扬鼻子骂出来了一样,心里直呼过瘾。干了一上午的活,确实有点累,中午饭看样子是没指望了,谢紫烟索性闭上眼,到周公家赴宴去。 这边谢紫烟大摇大摆地回屋睡觉,留下那个老宫奴在原地翻了半天白眼,却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在翠芙宫混迹多年,这老宫奴也还是有点眼力,谢紫烟虽然是一败涂地,可是这脱了毛的凤凰,恐怕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眼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不是自己就能摆平的,需要早点去请示一下,自己也好方便行事。 老宫奴快步走出院子,七弯八绕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慌忙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明了,对方一听,吃了一惊,忍不住尖声指责:“办砸了?真是废物!” “是是是!”老宫奴不敢反驳,只好忍辱奉承,但还是心有不甘地辩解,“不过那丫头好像还是有功夫,我儿子差点被她刺瞎了一只眼睛。”想想儿子眼皮上的伤口,老宫奴还有点后怕,要不是谢紫烟存心留手,自己的独子可就成独眼龙了。 “不可能!”对方尖声反驳,“宫主确实废了她武功,是宫主亲口告诉我的。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还是说,你们母子故意放走她,不想替宫主效力?”这话说完,口气已经十分不善,吓得那老宫奴一阵瑟缩。 “哎呀,冤枉啊!”老宫奴拍着胸脯表忠心,“老天作证,我们可是真的按宫主的吩咐行事。我儿子现在眼上还在流血,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我们母子真的是尽力了!” “没办成事就不算尽力!我看你们是不是不怕宫主的手段啊?”对方不在乎老宫奴的表白,冷酷地回应,眼睛里也闪出狠毒的光芒,刺得老宫奴不敢抬头。 ------------ 第二十八章 落人把柄 中午本是艳阳高照,和暖融融,可是树荫下站着的人隐在一片阴影里,身上含着一股子戾气,狠毒的目光让她整个人像冰山一般不容人靠近。 老宫奴张婆心里一阵慌乱,知道对方这话里的意思。若是这回不能求得对方体谅,他们母子俩的性命可就堪忧。说到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把柄让人家攥在手里,如今想置身事外都是渴求,早知如此,真的不该娇纵儿子啊! 这张婆其实也算是翠芙宫的老人,少说在翠芙宫听差十年往上,如今也掌管着几十个下等宫奴的调派权,顶着个小管事的头衔。照理说,对方的年岁资格都不及她,但是,谁叫人家是宫主身边的人,又掌握了他们母子的性命,就算是张婆这个老人,也只有低头挨骂的份儿。 “你儿子做到那些事,宫主可是一清二楚。宫主不是不追究,是给你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们不把握,那可就怪不得宫主心狠了。”一句冷冷的话抛过来,张婆只觉得额头上汗珠直冒,几乎站不稳脚跟。 “千万不要!我寡妇失业的,好不容易在宫中站住了脚,求绛姑娘跟宫主说说情,我一定尽心尽力,帮宫主办好此事!”张婆也顾不得身份,连连点头哈腰,向树荫里的人不断求告。 树荫里的人嘴角一勾,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树荫边缘,斑驳的光影从枝叶的缝隙里照在她脸上,使原本阴暗的脸变得半阴半阳,更透着些鬼魅。她微黑的脸庞此时因得意泛着些红光,好看的大眼睛微眯着,闪着算计的光芒,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没有了往日的健康可亲,现在的她全身无处不透着危险的气息。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绛珠。 绛珠鄙夷地看着奴颜婢膝的张婆,脸上的得意更增加了几分。想当初,自己初来翠芙宫时,也都受过这些个自以为是的老宫奴的气,如今,风水轮流转,该她向自己低头了。这感觉,岂止是一个美字了得?看张婆脸上隐着的尴尬,多半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可是,谁叫她教子不严,被自己拿住辫子也很轻松。如今,自己正要借刀杀人,不吓唬吓唬她,她怎么肯尽心尽力办事? 张婆是不知道绛珠有什么算计,心里只是七上八下,为他们母子的安危心急。想她守寡多年,带着一个儿子艰苦度日,若非亲戚帮衬,怎么能到翠芙宫里来听差?自己苦熬苦干这么久,总算混得不错,原本想这宫里的争斗都跟自己无关,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不管谁做了主子,自己依然有碗安稳饭吃,谁曾想,这祸事会自己找上门来。说到底,都怪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周正。 周正是遗腹子,相貌如其名,长得还算周正,可是人品却没有相貌那么周正。这周正跟着张婆来翠芙宫听差,因为有张婆照拂,既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累,稳稳当当长到二十岁。周正平时好吃懒做,虽没出息,但也算不得大奸大恶,只是天生一副色骨头,打小看见顺眼的姑娘,就想动手动脚去讨便宜。张婆对独子溺爱,也不怎么管教,结果就种下了祸根。 翠芙宫里的下等宫奴很多都是从宫外刚刚买进来的小宫奴,先交给张婆这些管事调教一番,才派到各处使唤。张婆手下的这些下等宫奴对张婆都是惟命是从,生怕得罪了她回头被分个苦差事。周正仗着母亲的势力,在这些小宫奴面前也是耀武扬威,随意调戏。被他欺负的宫奴怕张婆报复,都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人就是容易得意便张狂,周正看这些宫奴不敢声张,胆子越来越大。起初年岁小,只是摸摸亲亲,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而已,岁数一大,就开始耐不住性子。一天,张婆发现儿子把一个宫奴按在房里糟蹋了之后,吓得魂不附体,平生第一次将儿子暴打了一顿。要知道,翠芙宫是有宫规的,犯了淫乱之罪,一旦被发现,就要立刻杖毙。周正做出这种丑事,若是传到执法人耳朵里,他还哪里有命在? 周正听了母亲的教训后,也开始害怕,确实收敛了一阵子。张婆自然还是向着儿子,找了那被害的小宫奴,许她不少好处,又吓唬了她一番,这样一来,那宫奴就真的把此事忍了下来,没有敢向外声张。 事情这么轻松被母亲摆平,给了周正一个错误的暗示,他认为,这些初来宫中的下等宫奴都是没权没势没靠山的,只要恩威并重地对付,没有不就范的。于是,他没安稳多久,色心又起,不出三个月,背着母亲又糟蹋了一个宫奴,还强逼她随叫随到,供他随意淫乱。张婆发现后,自然要把儿子辱骂一顿,可是米已成炊,只好继续替他隐瞒。 周正在母亲一点点的纵容下,变得越来越色胆包天,几年间被他糟蹋的小宫奴有七八个,因为一直没有出事,他渐渐对母亲的劝教也只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刚听完母亲训话,转头就去找那些宫奴胡为。有两三个他特别喜欢的,还被他强留在身边,任他予取予求。母亲掌管的院落,俨然成了他的后宫,他在这里作威作福,胡作妄为。 张婆虽然一直担心闹出事了,平日小心提防,少有风吹草动就赶快摆平。但是对儿子的张狂,张婆总是狠不下心管教。所幸,一连几年过去,都没什么事发生,连张婆自己都有点懈怠了,突然一天,绛珠来访,先是亮出了宫主亲随的身份象征,接着将他们母子这些年干的勾当事无巨细,说得一清二楚,当时就把张婆吓得魂飞天外。若是宫主是来兴师问罪,不仅儿子性命不保,自己这个包庇之人,也一定要一起杖毙。 张婆在翠芙宫也过了这么多年舒心日子,自然不想枉送性命,周正是她的命根子,她也不忍心看他命丧黄泉,于是也顾不得颜面,跪倒在绛珠面前,磕头如捣蒜,又许愿将这些年的收藏一并奉上,只求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绛珠对张婆许的好处并不在意,她的目的又不在此,再说一个管事能给她多少好处。如果能借他们手,为她除去心腹大患,比这多得多的好处,还不是唾手可得?所以绛珠故作和蔼,嫣然一笑道:“宫主愿意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不过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把握。” ------------ 第二十九章 蛇蝎美人 张婆一听事情还有转机,双眼放光,诺诺连声,探问道:“宫主到底有何吩咐?” 绛珠抹了抹额角的鬓发,笑问:“谢紫烟现在不是分给你管吗?不知道你都安排她些什么差使?” 一提起谢紫烟,张婆也有些无耐,从上面通知她以后谢紫烟规她调配后,张婆一直都在头疼。谁不知道谢紫烟原来的身份,就算现在翠芙宫换了主人,可是新宫主对这个原来的少宫主到底是什么态度,谁也说不清楚。表面上看,新宫主是把谢紫烟的身份一捋到底,贬为下等宫奴,好像对她挺不客气;可是新宫主并没有别的吩咐,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把谢紫烟分到张婆手下,到底是让她一视同仁,还是另眼相看,也不给她个提示,这叫她可怎么办啊? 听话听音,张婆也算是老于世故的了,听了绛珠的话,心里就盘算,莫不是宫主终于有吩咐了,这样就好办了,再不用自己头疼,于是忙点头回道:“谢紫烟现在是归老奴调派,不过因为一直没接到宫主的吩咐,不知道安排她去哪里合适,加上她身上又有病,所以这些天都只在房里修养,没有做什么事。” 还真是享福啊!绛珠心里暗恨,咬牙道:“宫主把她放到你那里,可不是让你们供着她。她现在不过是个下等宫奴,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你也算宫中的老人,怎么这么没分寸呢?” 原来宫主是这个意思。张婆恍然大悟,连连称是。不过她眼珠一转,心想绛珠方才所说的赎罪机会断不可能如此简单,于是涎着脸继续问:“除了这个,绛姑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张管事真是个玲珑人,一点就透。宫主当然还有别的吩咐,不过这可要烦劳你的公子了。”绛珠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装作热络地拉着张婆的胳膊,附耳将计划说了一遍。 张婆听完,老脸一阵青,一阵红,吓得目瞪口呆,颤声问:“这,这真的是宫主的吩咐?” 绛珠脸上笑容一收,冷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在骗你?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宫主亲口吩咐,我敢这么信口雌黄吗?” “是是是。老奴不敢怀疑绛姑娘,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大,万一被人发现,我怕收拾不住。”张婆脸上为难之色实实在在。要知道,谢紫烟跟以前那些下等宫奴可不同,不是三两句吓唬就能镇得住的,万一她闹将起来,自己的儿子很难全身而退啊。 绛珠一听这话,立刻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道:“我方才还说张管事是个玲珑人,这会儿怎么又犯糊涂了?这是宫主的意思,你还怕闹出什么事?就算她要闹,有宫主给你们母子做主,你还怕什么?事后,你只需告诉她这是宫主吩咐的,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绛珠说得很在理,可张婆心里还是不放心,嘴上只是支支吾吾不敢应承。绛珠看她不上套,于是把脸一绷,冷笑道:“张管事,我好言给你说,是不想伤了和气,说白了,这是宫主的吩咐,你们愿不愿意都要依命行事,若是办不好,别说你们母子的性命不保,我这面上也不好看。其实,这事换了别人去做也未必不行,只是宫主仁义,给你们母子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们执意不领情,那可就别怪宫主无情了!” 张婆一听心里发毛,身为宫奴,即便无错,宫主若想治你的罪也是易如反掌,何况自己和儿子还早有死罪背在身上,如今就算想脱干净,恐怕也不行。罢罢罢,如今是王八上砧板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硬着头皮应下,或许真能搏一线生机。 “那就一切听绛姑娘安排吧。只是事成之后,请姑娘一定在宫主面前替我们母子多多美言啊!”张婆点头哈腰,顺势把手上戴的翡翠镯子捋下来,套在绛珠的腕上。 绛珠眉开眼笑,装作很喜欢地摸摸镯子,痛快地回答:“放心,这件事要办好,不仅你们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宫主还会重重有赏。”心里却盘算,等你们办成了,我就先下手为强,把你们母子一起杖毙,来个死无对证,看谁还来跟我争宫主夫人的位子。 张婆不知道绛珠这个小女子居然如此蛇蝎心肠,还真的照她吩咐,连忙找儿子去商量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谢紫烟糟蹋了,却不知自己早就落入别人张开的罗网中。绛珠看张婆离开,才鄙夷地揪下腕上的镯子,冷冷地笑:这种下等货色的镯子,也拿来收买她,真是可笑!当她是这么没有眼力吗?别看她如今只是个宫奴,想当初,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 绛珠入宫前的身份确实也挺不一般,父亲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只是豪门富户都妻妾成群,父亲一个人就娶了十几个妻妾,她母亲只是父亲娶的一房小妾,没有娘家人撑腰,也不怎么得宠,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没有生下男丁。她们母女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妻妾多了,少不了争风吃醋,再加上为后代争家业,这些个女人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整天斗得乌烟瘴气,阖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绛珠母女为了在这个家里求生存,鬼蜮伎俩不学也得学,算计人慢慢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所以绛珠从小就极会看人下菜碟,两面三刀的把戏。本来若是能在家里长大成人,以父亲的身份,她即便是庶出,也可以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作威作福,谁想到后来母亲中了别人的算计,被诬偷奸养汉,连绛珠也被诬为野种。这一下,父亲勃然大怒,要将她们母女一起浸猪笼,母亲眼看性命不保,只好带着绛珠连夜逃走了。 失去了家里的供养,母女俩虽保住性命,日子过得自然不好,没多久,母亲就染病死了,绛珠却机缘巧合进了翠芙宫。在翠芙宫又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后,绛珠就有了野心,每当看到宫主等人的奢华生活,就羡慕不已。她自忖想坐到宫主的位子不太可能,但是若能混到主管的位子,以后想来也吃喝不愁。于是,她开始上下逢迎,慢慢从一个下等宫奴混到了膳房的点心师,应该说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一步步推进。直到她碰到曲飞扬,她的目标才开始有了转变。 见到曲飞扬时,绛珠刚刚满十九岁,正是女子美妙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曲飞扬又是那么出类拔萃,绛珠看见他第一眼,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即便知道他是少宫主谢紫烟的爱侣,她也没有打算退缩。本来就不安身份的她,岂会这样轻言放弃,即便对手是谢紫烟,她为了自己的爱情,也必须用尽手段,把曲飞扬抢到手! ------------ 第三十章 再生毒计 刻意接近曲飞扬,无视他的冷淡客套,执意贴上他只是绛珠俘获爱情的第一步。离间曲飞扬和谢紫烟的关系是她进行的第二步。那天在后花园,绛珠不是没看见谢紫烟,相反她正是看见谢紫烟才故意和曲飞扬表现得热络,为的就是让谢紫烟误会。果然,单纯的谢紫烟一下子就中计,愤然离去。 被罚去磨坊时绛珠确实有些后悔,自己太心急了,居然忘了谢紫烟手里掌握的权势,捋虎须的代价可能是很惨痛的。不过,只会后悔,没有作为一向不是她绛珠的风格,在被押去磨坊前,她声泪俱下地在小虎面前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让他能把自己的遭遇告诉曲飞扬。不能说她走的不是一步险棋,如果曲飞扬不动心,或者即便曲飞扬动心,却无法求得谢紫烟开金口,那她这一生可能就这么交待了。但是,既然已经被罚去磨坊,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她不走这步险棋,等待她的可能还是死亡。 幸运好像一直都在伴着绛珠,没想到事情真的如她料想的最好结果进行,自己不仅被放出磨坊,而且还因此让曲飞扬和谢紫烟彻底决裂。绛珠岂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于是装傻充愣外带自作多情就把曲飞扬说成了自己的情侣,一时间连许多以前不相信的宫奴也都开始相信曲飞扬确实爱上了绛珠。这让绛珠在这场爱情角逐中几乎是大获全胜。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怜悯她以前受的苦,想要好好补偿她,就在绛珠正沉浸在爱情作战胜利时,一个更大的惊喜向她袭来。突如其来的宫变,居然让曲飞扬一日之间跃身为宫主,绛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命,不仅能得到自己爱慕的男子,而且还可以得到自己渴望已久的奢华生活。绛珠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宫主夫人这个金光灿灿的头衔在向她招手,为了稳坐这个位子,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虽然前面的一切都是按照绛珠的设计顺风顺水地进行,但是绛珠自己心里有数,曲飞扬并没有爱上她,甚至说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以前,因为谢紫烟的关系,很多对曲飞扬想入非非的宫奴没有敢于出手,这才让绛珠抢得了先机。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曲飞扬成了宫主,吸引人的就不单单是容貌了,肯定会有许多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念头的宫奴会不顾廉耻地贴上来,绛珠想在这场角逐中再拔头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时候,绛珠必须靠自己抢到的先机,乘胜追击,早别人一步把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一一搬开,这样她才能水到渠成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于是,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找上了曲飞扬,软磨硬泡,费劲唇舌讨到了一方亲信的令符。表面上,她是要为曲飞扬窥察有没有人暗中有异动,其实她心里的盘算,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要铲除可能威胁到她宫主夫人位子的人,首先就要从最有竞争力的下手,这首当其冲的自然还是谢紫烟。虽然谢紫烟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地位,但是绛珠知道,无论是谢紫烟的容貌,还是她与曲飞扬的亲近程度,自己都无法与她匹敌,何况曲飞扬跟谢紫烟还有婚约,如果自己不用非常手段,肯定不是谢紫烟的对手。要对付谢紫烟,还要不让曲飞扬察觉,自己必须好好谋划。 利用张婆母子可以说是绛珠思考许久的绝妙良策,从父亲身上,绛珠认识到,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女人对自己的不忠,所以,要断了曲飞扬对谢紫烟那种痴恋,就要从这方面下手,才能一击即中。按绛珠的盘算,周正只要毁了谢紫烟的清白,自己就马上以告发者身份出现,先将张婆母子俩杖毙,然后借机将谢紫烟的丑事宣扬出去,到时候曲飞扬自然会对谢紫烟死心,而且丝毫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除掉谢紫烟这个劲敌,其他人更不可能与她匹敌,这宫主夫人的位子还不是她囊中之物吗? 绛珠的计划不能说不周密,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谢紫烟会这么不好对付,而周正是这么贪生怕死,这下子把她全盘计划都打乱了,难怪绛珠要勃然大怒。气过,骂过,她也知道事情已经砸了,再抓狂也没用,为今之计,只有再做计议。 绛珠吓唬了一通张婆后,心知要除掉谢紫烟还需要利用他们母子,现在跟她翻脸,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她只好忍下怒气,伪善地宽慰:“好了,既然你说得这么恳切,想必确实不是你们母子不想尽力。我会去宫主面前替你们开解,你先回去,仔细监视那丫头的动向,稍有异动,马上来回我。我去宫主那里求新的指示,有需要你们的时候,再来找你!” 张婆看见绛珠敛了怒容,这才缓过一口气,连声道谢,然后匆匆忙忙去了。绛珠也不敢在此多留,仔细检查了一下四周,才悄悄溜回自己的住处。躺到床上,绛珠心里在反复合计,明明自己亲耳听曲飞扬说已经废掉了谢紫烟的武功,为的就是要把她囚在宫中。照理说,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应该敌不过一个壮年男子才对,怎么周正竟然失手了呢?难道说曲飞扬在骗自己?但绛珠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曲飞扬没道理编这个理由骗自己。但张婆言之凿凿,说谢紫烟险些戳瞎周正一只眼,看样子也不像说谎,那只能说,谢紫烟即便没了武功,只要有手有脚,一样不好对付。 有手有脚?绛珠猛地翻身坐起,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嘴角情不自禁勾起。谢紫烟曾经留给她两天磨坊服役的痛苦经历,但是此刻却给了她最好的提示,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自己现在当权,若不及时运用自己手里的权力为自己服务,那才是傻子。谢紫烟有手有脚难对付,那就让她的手脚施展不开,看她还有什么能耐自保?绛珠冷冷一笑,心说:“谢紫烟啊谢紫烟,别怪我心狠手毒,要怪就怪你当初心慈手软吧!为了曲飞扬,为了宫主夫人的位子,你非死不可!”凶狠让绛珠原本美丽的脸变得异常狰狞,奸佞的笑声在静室里荡漾着,说不出的阴冷。 ------------ 第三十一章 雪中送炭 “你们这是干什么?”谢紫烟又急又怒,一大清早,她还没睡醒,就被几个宫奴连拉带拽扯出屋子。昨天被罚,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一直有点头重脚轻,现在连觉都不让她睡,到底想怎么样啊! 张婆寒着一张老脸,冷冷宣布:“谢紫烟,你干活不尽心,现在要罚你去磨坊服役!” “你这是公报私仇!”谢紫烟一点不客气,当场拆穿。 张婆老羞成怒,却也不好发作,只是连声催促:“快点,把她拖到磨坊去!” 几个宫奴扭着谢紫烟,推推搡搡把她押到了磨坊。这磨坊一直是宫奴们闻风丧胆的地方,谢紫烟以前从没来过,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罚到这里服苦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推开沉重的木门,谢紫烟一眼就看到磨坊正中巨大的石磨,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粮袋,外表看跟普通磨坊没什么区别。守磨坊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谢紫烟一进门,她就公事公办地走过来,利索地给谢紫烟戴上手铐和脚镣。这手铐和脚镣都很沉重,虽然并不影响做小幅度的动作,却也让她行动不便。 “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谢紫烟在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无可奈何。 “快点!磨不完这袋麦子,休想吃饭!”一道冷酷的命令发下来,谢紫烟瞪着磨坊老妇没有一点笑纹的嘴脸,苦笑不得。这么一大袋麦子,要磨完得多久她不知道,但看看这巨大的石磨,再看看自己刑具加身,想吃饭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昨天饿了快一天肚子,今天的饭又在云里飘着,难道想饿死她不成? 隆隆的推磨声响起,谢紫烟一步一踉跄,艰难地推着笨重的石磨,没有两圈,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宫奴们提起磨坊就害怕,不要说是女子,就算是男子,也承受不起这种苦役。谢紫烟每走一步,好像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这样推上一天,她非累得吐血不可! 所幸的是,那个看磨坊的老宫奴除了不苟言笑外,并不催促谢紫烟干活,不知道是顾念她以前的身份,还是磨坊的规矩一向如此,所以谢紫烟才能推推停停,不至于马上就累趴下。就这样,谢紫烟像驴子般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麦子却连一半都没磨完。老宫奴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想必是吃饭去了,留下谢紫烟自己头昏眼花地听着五脏庙唱空城计。 直到此刻,谢紫烟才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宫奴不催促自己干活,反正任务量早就定下了,自己干不完就没饭吃,要偷懒可以,只要不想吃饭!谢紫烟无力地趴在磨杆上,心里好生委屈。她不是存心偷懒,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她现在饿得眼冒金星,真想把生面生麦子塞进嘴里充饥,自从宫变以来,她总是受着饥饿的惩罚,难道他们不能换个花样吗? 谢紫烟疲惫地闭上眼,回想起当初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时候她何尝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膳房总是变着花样讨她欢心,但是各色美食往往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如今,连生面麦子都能引起她的食欲,真是可笑至极。 这一天磨坊的苦役真是让谢紫烟终身难忘,因为没能完成任务,她虽然辛劳了一天,还是没能换来一口饭,入夜时分,她几乎是虚脱地倒在一大堆的粮袋间苟延残喘。凄冷的月色透过窗子照在谢紫烟的脸上,让她显得越发苍白。看到月亮,谢紫烟不由想起已经仙逝的母亲,九泉下的她,是否看到自己所受的这些苦? “娘娘,烟儿好想你啊!”谢紫烟泪水盈盈,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机会祭拜一下母亲,连思念母亲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夜阑人静,自己又饿得难以入眠,才有机会回忆一下和母亲的点点滴滴。以前,谢紫烟总觉得跟母亲之间有些隔膜,尽管母亲对自己宠爱有加,自己对母亲也是十分爱戴,但是母女俩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更没有太多谈心的机会。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以后更没有谈心的机会了。静心思量,母亲还是最疼爱自己的人,失去了母亲,哪里还有人真的在乎她? 一串串清泪忍不住滑下脸颊,谢紫烟缩紧身子,用手压住咕噜乱叫的胃部,强迫自己入睡。尽管现在自己活得很辛苦,但是为了不让曲飞扬的阴谋得逞,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母亲,她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挣扎多久才睡去,谢紫烟自己也不清楚,总之饥饿难耐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睡梦中,她梦见许多自己中意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谢紫烟亟不可待地伸手想随便抓一个填进嘴里,却被人拉住双手,她又气又急,拼命挣扎,身子一抖,惊醒了过来。 发觉一切都只是美梦的谢紫烟忍不住深深地失望,但是下一刻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确实被人牢牢抓住,让她大吃了一惊。借着月色,她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忧虑地望着她,同样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同情。谢紫烟真的惊呆了,原来攥住她手的人居然是如星。 自从宫变后,谢紫烟就没见过如星,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如今看见她安全,谢紫烟第一个感觉就是放心,然后就有些疑惑,如星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她也被罚到磨坊来服苦役吗?想到这个可能,谢紫烟不由又替她担心起来。 “如星,你怎么会在这里?”谢紫烟反握住如星的手,急急地问。 “少宫主,先别说这个,快点吃吧。”如星同样着急,挣开谢紫烟的手,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塞到谢紫烟手里,催促她快吃。 谢紫烟真的饿坏了,尽管捧在手里的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馒头,此时看在她眼里,不啻于山珍海味。她此刻也顾不得客套,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就慌忙把馒头递到口边,狼吞虎咽起来。如星在一旁看着谢紫烟的狼狈相,眼眶酸酸的,以前优雅的少宫主,哪里会这么没有吃相?曲管事也真狠心,居然这样对待少宫主,真是太不念旧情了。 “喝口水!”眼见谢紫烟被噎得难以下咽,如星连忙递过水袋,同时急忙帮谢紫烟抚背,还像以前服侍她时一样体贴入微。 “谢谢!”谢紫烟缓过一口气,热泪盈眶,以前她为少宫主时,她总把如星的照顾当做理所当然,现在时过境迁,她才领悟到,如星对自己的照顾有多么暖人心! ------------ 第三十二章 有眼无珠 如星抹了抹泪,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到大,她都是伺候谢紫烟的贴身宫奴,谢紫烟在她心里不仅是主人,更是亲人,现在看见谢紫烟受的劫难,她真是从心里疼。 月光如水,从窗口流泻进来,谢紫烟的脸上亮晶晶地泛着水光,原来她也哭了。两个自小相依相伴的少女,在此刻各有各的感伤,却有着同病相怜的依赖感。谢紫烟靠在如星肩头,把手中剩下的小半个馒头一点点撕碎,慢慢喂进口中,虽说快两天没吃饭,这两个馒头还不足以喂饱肚子,但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吃完了,谢紫烟觉得身上也有了力气,才顾得上问如星:“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当差?” “回少宫主,我现在在膳房。”如星揉了一下鼻头,神情有些落寞。 经过这些天的认识,谢紫烟也对翠芙宫中宫奴的生活有了重新的了解,如星以前是自己的贴身宫奴,吃穿用度都比普通宫奴要高一些档次,粗活重活也不用做。如今分到膳房,一则是新人,没有人关照;二则没经验,恐怕也干不了轻松差使,看她脸上的憔悴,只怕这段日子也不好过。同样是艰苦度日,她还能顾念旧情,冒着风险来给自己送吃的,这种深情厚谊就越发显得珍贵。 疾风知劲草,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动。谢紫烟动情地握住如星的手,感激不尽:“难为你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我,只是你来这一趟,肯定也不容易,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也要连累你受罪了。” “少宫主千万别这么说,如星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些。我如今在膳房,虽然不敢拿些稀罕物来给少宫主,几个馒头还不当紧,好歹能填填肚子,总比饿着好些。”如星对谢紫烟的感激颇有些难为情,伸手又抹了抹泪,腼腆地一笑。 对于如星的谦虚,谢紫烟越发动容,这些天面对的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辛辣嘲讽,以前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如今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仿佛他们一个个都比自己高贵似的。世态炎凉,果然不假。谢紫烟痛心过,失落过,如今已经平静许多,也开始反思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常听说因果报应,今日自己的遭遇,可跟自己的过往有关联? “如星,你说,我做人是不是真的很差?”这是谢紫烟这段时间在心里萦绕不去的思考。老实说,她真的没法自我评价,因为从小到大她都在母亲的娇惯中成长,没有人真的明明白白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的很多是非观都是从书上或者师傅们旁敲侧击的点拨下总结的。她的任性妄为自己是知道的,但是这种任性到底只是小错误,还是真的已经十恶不赦,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所以,她只好问问如星这个旁观者,希望能得到一个中肯的评价。 如星扑闪扑闪眼睛,对谢紫烟的问话有点反应不过来,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着谢紫烟认真的目光,如星也陷入了沉思,许久才轻声回答:“不,少宫主,你是个好人。虽然你有些任性,可是你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和善,你不该受到这种对待的。” “真的吗?”谢紫烟舒了口气,却有点不确定如星的话是对她真实的评价,还是有些偏袒她,“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就没有人肯替我说句公道话呢?”这是谢紫烟最伤心的地方,她思索多日,总觉得自己往日对宫奴也不算刻薄,为什么自己落难了,他们却都视而不见,甚至落井下石呢? 自幼为宫奴的如星比谢紫烟更了解翠芙宫的宫奴,对于谢紫烟的失落,她倒很坦然,因为在她看来,这一切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她拍了拍谢紫烟的手背,安慰道:“少宫主何必为这种事烦恼?翠芙宫的宫奴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不管是谁,只要做了主子,宫奴们自然都会惟命是听。少宫主如今不是主子了,那些人又怎么会在乎你呢?” “原来如此!”谢紫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翠芙宫还有自己不熟悉的一面,以前自己真的是管中窥豹啊。虽然自己也设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听到如星的评判,还是觉得很压抑。难怪曲飞扬的宫变可以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宫中很多人效忠的只是翠芙宫,而非宫主本人。花月姝也好,曲飞扬也罢,只要能让他们继续享受安逸的生活,谁做宫主,又有什么区别? 一阵小风吹动树影摇动,薄薄的浮云掩住了月亮,如星起身告辞,低声嘱咐:“少宫主自己保重,明晚我再来。” “不,如星,明天你不要来了,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谢紫烟自知这场劫难没那么容易过去,没必要把如星也拖累了。难得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她真的很珍惜。 如星微微一笑:“少宫主,你不要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说罢,轻手轻脚溜了出去。谢紫烟忧心地扑到窗前,看着如星单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一股酸涩涌上喉头。 倒回粮袋上,谢紫烟克制不住泪水狂流。曲飞扬和如星都是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以前,她当曲飞扬是最珍视的人,当如星是奴才。可是,结果却是,自己最珍视的人伤自己最深,而无足轻重的奴才却还能始终念着自己的好。可见,自己以前真的是有眼无珠啊! 月亮又从浮云背后溜了出来,在空中偷窥着磨坊中的少女,她蜷缩在粮袋间,已经睡熟,亮闪闪的泪痕还挂在她的眼角,显出一种让人怜惜的无助感。一道黑影从灌木中闪出,缓缓靠近,隔着窗子打量着熟睡中的谢紫烟,若有所思。突然,远远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巡夜的宫奴打着灯笼,缩着脖子,朝磨坊这边走来。黑影迟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隐进灌木丛中,消失不见了。 ------------ 第三十三章 佳人发威 夜阑人静,翠芙宫的磨坊中,一个少女正在借着月光帮另一个少女挑手上的水泡。原本纤细柔嫩的掌心,很不协调地鼓起几个水泡,看得直让人心疼。如星尽管小心翼翼,谢紫烟还是疼得皱紧了眉头。好不容易处理好,上了药,如星捧着谢紫烟的手眼泪汪汪:“少宫主,你受苦了!” 谢紫烟故作轻松,安慰她道:“没什么的,已经不疼了。以前我从不知道干活是这么辛苦的事情,现在我真的了解了。” 如星抬眼看看谢紫烟憔悴的脸,心里发酸,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在如星心里,谢紫烟是近乎完美的人,就应该是受尽娇宠的,如今受到这般待遇,简直是将香花当野草般践踏,太不应该了。 但是谢紫烟此时却已经看开,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母亲这棵大树倒了,就再没人替她遮风挡雨,怨天尤人根本是自寻烦恼,要摆脱厄运,还是要靠自己争取。逃走的心她早就立下了,现在虽然形势不佳,但是能活着就有逃走的希望,所以,不管他们玩出再多花样,她都要耐心等待机会。 手铐叮当作响,谢紫烟伸出自己的手,用衣袖擦干如星眼角的泪,轻声道:“别哭了,趁现在没人看到,你快回膳房去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如星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要离开,却不料外面突然火光一闪,接着一大堆人破门而入,将两人团团围住。 “啊!”如星惊叫一声,下意识地跟谢紫烟抱在一起,像一只受惊的白兔,慌张地打量着围在周围的众人。谢紫烟两条秀眉紧拧,却不像如星般害怕,只是寒着一张粉面,怒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来的是一群宫奴,为首的除了看磨坊的那个婆子,还有个让谢紫烟稍感意外的人绛珠。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了?谢紫烟面上很镇定,心里却在飞快地算计,看绛珠一脸得意,显然是有恃无恐,而其他人的样子也像是唯她马首是瞻,莫非她现在不再是当初的身份,已经平步青云不成?这很有可能,以她跟曲飞扬的关系,混上翠芙宫的半个主子也不稀奇。只不过她现在来者不善,不知道是为了报复当初自己罚她去磨坊受苦之仇,还是替曲飞扬做鹰犬? 绛珠眼睛不眨地盯着谢紫烟,心里暗道:“不愧是当初的少宫主,眼见事情不妙,居然还可以这么镇定,确实不是一般人物。”一直以来,她只是在背后搞鬼,本不想跳到台前跟谢紫烟正面冲突,免得传到曲飞扬耳中不好替自己开脱。但是,今天让她抓到谢紫烟在磨坊里搞鬼,她真的忍不住心里的得意,要来亲眼看看这个当初罚自己去磨坊的少宫主现在到底有多狼狈。 水杏般的圆眼放着灼人的光芒,绛珠假笑着不断打量谢紫烟。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先前高贵的少宫主如今洗尽铅华也不过如此,可见如果自己也能坐到谢紫烟当初的位子,未必不如她。她强过自己的,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绛珠因为自满,脸上的得意之色愈盛,连带口气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冷冷地呵斥面色苍白的如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宫里膳房的食物,来救助宫中的罪人,难道不惧怕宫规的处罚吗?” “我,我没有。”如星结结巴巴地否认,下意识地往谢紫烟身边靠,好像忘了她现在已非昔日的少宫主,习惯地想寻求她的保护。 “嘴硬,掌嘴!”绛珠恶毒地一勾嘴角,几个宫奴立刻讨好般的上前把谢紫烟和如星拉开,两个婆子把如星拖到一边,左右开弓就赏了几个嘴巴。如星凄惨的哭喊刺激着谢紫烟的神经,让她火冒三丈:这些势力的狗,居然如此放肆,还以为翠芙宫都是她们的了? “住手!有本事冲我来,别牵三扯四的!没种!”谢紫烟拼命挣扎,身上的手铐脚镣叮当作响,宣泄着她的愤怒。扭着她的宫奴并不敢真的伤她,只是死死拽住她的双臂不撒手。 对于谢紫烟的叫喊,绛珠充耳不闻,虽然她很想也这样如法炮制谢紫烟,但是她还不至于这么不分轻重,别说打谢紫烟,她不会让人看见她亲自下令伤害谢紫烟一分一毫的。但是,教训如星也足以让谢紫烟痛苦,她今天的报复也就达到了。她为自己的高明沾沾自喜,冷笑着示意继续用刑。 “啪啪啪啪!”又是几记耳光,如星的嘴角淌血,眼神涣散,几乎站立不稳,柔弱的少女习惯了逆来顺受,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自保。一旁的谢紫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倔强的性格让她哪里还能容忍!即便自己已经不是少宫主,即便如星已经不是她的下人,但如星既然是为她送食物被罚,她岂能坐视如星被人欺负?谢紫烟此时抛掉了自己的隐忍策略,忘记了自己的逃跑大计,如果今天不能保护如星,她宁可跟她们同归于尽! 谢紫烟奋起一脚,重重跺在右边抓住自己的宫奴的脚背上,那宫奴吃痛,嗷的一嗓子,丢开她抱着脚叫唤。说时迟,那时快,谢紫烟拔下一根头簪,反手刺中左边宫奴的脸,那宫奴也是狼狈地嘶喊一声,躲到一边。谢紫烟挣脱束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众人发愣的当儿,一个飞扑,伸手卡住绛珠的脖子,砰地一声将她按到对面的墙上,动弹不得。 “啊,快救我!”绛珠大惊失色,脸上再没有了得意,只是手舞足蹈,想赶快挣脱。谢紫烟现在气力不济,想制住壮实的绛珠确实困难,但是,若不制住她,自己和如星的性命都可能危险,生死关头,岂能手软,谢紫烟心一横,将尖利的头簪抵住绛珠的喉咙,冷喝道:“别动!再动我捅死你!” 绛珠虽有满腹诡计,却也惧怕谢紫烟拼命,何况喉咙上的刺痛告诉她,谢紫烟绝不是跟她开玩笑。命捏在人家手里,想不低头都不行,她果然老老实实停止了挣扎,却还不死心地对其他宫奴使眼色,希望她们合力突袭谢紫烟,救出自己。 谢紫烟自然不傻,岂不知身后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宫奴在蠢蠢欲动,可是自己已经擒了贼首,还怕这些喽啰不成?少宫主的威风可是自小就历练出来的,此刻一抖,威风不减当年,她柳眉倒竖,不等那帮奴才有动作,一声娇叱:“我看你们谁敢动!” ------------ 第三十四章 都是奴才 那几个宫奴一迟疑,果然凝住了身子,谢紫烟双眼微眯,目光如电,先扫视身后的众人一眼,然后逼视着绛珠冷喝:“本宫可是以前的少宫主,即便失了势,性命也不是你们这帮奴才就能处决的!” 磨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狐假虎威的宫奴互相望望,都把目光投向绛珠。在这群人里,除了绛珠这个宫主的亲信,还真的没人敢放话如何处置谢紫烟这个曾经的少宫主。绛珠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且不说她本来就是“假传圣旨”,确实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谢紫烟;就是眼下,自己的性命还掐在人家手里,她还哪里有继续放肆的资本? 形势就这样戏剧化地瞬间逆转,谢紫烟粉面含威,冷然命令:“放开如星!” 扭着如星的两个婆子像被蝎子蜇了似的,慌忙丢开手,尴尬地退到一旁。 谢紫烟双眼一扫这帮奴才,唇边溢出一抹轻蔑的冷笑:果然是帮势利小人,欺软怕硬!她秀眉一挑,怒骂道:“都给我滚出去!” 此令一出,响应神速,几个狗仗人势的宫奴此刻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几乎是争相恐后,一眨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连如星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绛珠目睹此情此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难看至极,既恨那些人没胆子,居然被谢紫烟三言两语就吓唬住,又恼恨自己太大意,没有把张婆的话放在心上,才会得意忘形吃了大亏。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再谋对策。 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默然对峙,谢紫烟对这个曾让她倍感挫折的女子,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绛珠曾经抢走了她最珍视的人,让情窦初开的她受尽煎熬。如今,绛珠还要乘胜追击,继续折磨她的身心。谢紫烟可以接受感情的失败,却不能忍受人格的羞辱。尤其是绛珠居然当着她的面,伤害关心爱护自己的如星,她更无法容忍! “啪!”谢紫烟一记重重的耳光轰上绛珠的脸,让她为自己的嚣张付出应有的代价。绛珠瞪圆了眼睛,恨得牙痒却无可奈何。谢紫烟对她脸上的恨意无动于衷,轻蔑地一笑道:“别仗着你的主子给你几分颜色就来开染坊!凭你的身份,现在要动我不觉得太早吗?你那主子还没决定怎么处置我,你擅作主张,不怕惹你主子不高兴吗?” 谢紫烟轻描淡写的话正戳中绛珠的心窝,她不敢把事情闹大正是担心这个,只是此刻被谢紫烟一语揭穿,她怎么甘心承认,工于算计的她眼珠一转,故作轻松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得了宫主的命令?就像你方才说的,我一个宫奴,若非有宫主的允许,怎么敢跟你这个昔日的少宫主作对呢?” 比起绛珠的狡猾,谢紫烟还是单纯得多,何况绛珠的话正好印证了她长久以来的猜测,所以绛珠话一出口,谢紫烟就有点发怔,接着就是痛恨交加。这段日子所受的屈辱像唱戏一般,一幕幕从她脑海中划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根到底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曲飞扬。不是他将她的母亲害死,不是他将她从少宫主的位子上拉下来,不是他废掉了她武功,她怎么会这样凄惨?现在说他想继续羞辱她,进而赶尽杀绝也完全有可能。谢紫烟再一次为自己的识人不清悔恨不已。 绛珠看谢紫烟神情恍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本想趁机挣脱谢紫烟的钳制,但又怕自己万一逃不掉,反而惹怒谢紫烟,于是只好以退为进,继续添油加醋道:“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如果你有什么不服气,何不亲自去找宫主问个究竟呢?若是宫主说我在撒谎,你可以再来找我啊。你是有肚量的人,何必急着难为我这个办事的人呢。” 看绛珠有恃无恐的样子,谢紫烟更确定她受了曲飞扬的指使,心里暗道:“曲飞扬啊曲飞扬,枉我们相交八年,你居然一点旧情不讲,非要置我于死地。你越要如此,我就越不能让你称心如意。无论如何,我都要留着自己这条性命,亲眼看你这个恶人有何下场!”谢紫烟将满腔的怨恨都转到曲飞扬身上,对绛珠却没了兴趣,甚至觉得看见她都嫌碍眼,眉头一皱,冷冷收手喝道:“你也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绛珠逃出生天,摸了摸还有些生疼的喉咙,不敢多作逗留,恨恨地剜了谢紫烟一眼,拉开门慌慌张张逃走了。一直呆立一旁的如星这才敢上前,一把拥住谢紫烟,哭喊道:“少宫主!”没想到紧要关头,自己还是要靠谢紫烟的努力才能逃过劫难,她真是既感动又羞愧。 “别哭!眼泪帮不了自己,要活得好,就要靠我们自己努力!”谢紫烟此刻异常冷静,轻轻拍着如星的后背安慰她。 如星抬起头,望着比自己还年幼的谢紫烟,只觉得她眉宇间都放着光芒,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仪自然流露,让人不自禁想折服。即便是以前的少宫主,也没有这么强的震慑力。如星心中有感,竟顺口就说出:“少宫主,你好威风啊!” 谢紫烟目光坚定,傲然道:“不是我威风,是我根本就不惧那帮奴才。我如今是没了权势,沦落为奴才,可不代表她们就变身成了主子。都是奴才,我何必怕她们?”她把目光转向如星,心疼地摸着她微微红肿的脸,安慰道:“如星,你也不要怕她们!越是怕她们,她们越要欺负你,对付这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就要跟她们拼到底。” 如星自然不及谢紫烟的刚强,但是听了这番话,也觉得受到了鼓舞,于是点点头道:“少宫主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再让她们欺负我的。” 谢紫烟知道自己现在能力有限,根本无力保护如星,但是想到曲飞扬的目标是她,只要如星不再跟她有牵连,想来他是不会继续为难如星的,于是冷静地吩咐:“如星,你赶快回去,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听明白了吗?” 如星自然知道谢紫烟这番话的用意,两行泪立刻滚落下来,紧紧地握住谢紫烟的双手,深情道:“少宫主,如星知道自己帮不到你,只求你也好好活着。那个绛珠如今是宫主的亲信,权力大了很多。今晚吃了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少宫主你一定要多提防!” 谢紫烟目光凛然,昂首挺胸,冷笑道:“漫说是一个宫主的亲信,就是宫主他自己来,我也不惧!” ------------ 第三十五章 密谋泄露 “绛姑娘,真的还要这么做吗?”张婆畏畏缩缩,有点底气不足。 “当然,而且今天必须办好!”绛珠咬牙切齿,放了狠话。谢紫烟敢在众人面前让她颜面扫地,甚至还打她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她早就视谢紫烟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不一次把她整垮,难保她没有东山再起之日。所以,不要怪谁手毒心黑,不趁她病要她命,只会后患无穷! 张婆翻了翻死鱼眼,有点踌躇。她不是没听说昨天晚上磨坊里发生的事情,正是知道这件事,她才有点怀疑绛珠是不是在利用他们母子。万一对付谢紫烟是绛珠的意思而非宫主的授意,那事情办成了,他们母子恐怕也难逃替罪羊的命运。张婆毕竟老于世故,凡事都要思前想后,所以面对绛珠的催逼,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推搪过去较为稳妥。 不过绛珠此刻已经有了孤注一掷之心,手下可以利用的人又有限,哪里容许张婆退缩?她看见张婆眼光游离,像是在找拒绝的理由,立刻杏眼圆睁,先发制人,冷笑道:“怎么?你们不想做?别忘了,你们母子这些天能安稳度日,可是全赖我在宫主面前美言。既然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我又何必为你们求情?现在我就去找执法的林总管,看有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们!”说罢一甩衣袖,作势要走。 张婆毕竟被绛珠拿住痛脚,根本没有跟绛珠争的资本,眼看她真要撕破脸,当时就软了,连忙拖着绛珠的胳膊道:“绛姑娘饶命啊!老婆子不是不想帮你,只是那姓谢丫头的厉害,绛姑娘也见识过了,我是怕小儿又没办法得手,坏了姑娘的大事。” 绛珠见张婆就范,当下收起凶相,媚笑道:“这倒不妨事,我这里有一包软筋散,你交给你儿子,见了面只要朝那丫头脸上一丢,保证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心想事成。”绛珠嘴角一勾,献宝似的从怀里夹出一个纸包,吃一堑,长一智,既然锁住谢紫烟的手脚还不能轻易制服她,那自己通过手段搞来的迷药就派上大用场了,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毁了谢紫烟的清白! 张婆颤着手,接过绛珠递过来的纸包,心里一阵阵发冷,眼看绛珠依然笑颜如花,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心肠居然如此歹毒。她现在更确定绛珠是在假传上令,可是自己现在已经被绛珠拿捏住,该如何是好? 张婆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绛珠的吩咐,满怀心事,踯躅地往回走,绛珠冷酷地在后面吓唬道:“我会派人盯住你们母子,如果今天你们还不能将此事办好,那么,明天你们母子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就去好好设想吧!” 张婆臃肿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然自己的犹豫没有瞒过这个丫头的一双利眼,自己现在纵然想垂死挣扎,恐怕也难逃这丫头的手心。依不依她,只怕都难逃毒手。张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去找儿子商量一下比较稳妥,于是咬咬牙,急急忙忙去了。 绛珠眼看张婆忽而迟疑,又忽而惊慌,知道这个老婆子已经拆穿了她的把戏,但是反正他们母子的利用价值只到今天,不管他们能不能办成事,她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所以也没必要跟他们兜圈子。现在自己只要盯紧他们,防范他们去告密,逼他们帮她这最后的忙,那一切就可以圆满谢幕了。 见张婆走远,绛珠不敢怠慢,正准备跟上去看看这两母子要搞什么花招,忽然发现旁边一处灌木微动,好像藏着一个人。绛珠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是谁?出来!” 半天无声,绛珠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却看见一个少年拨开树枝,走了出来。这少年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圆圆的脸,五官虽不出众,却还算端正,个子也不算太高,略显单薄的身上穿着膳房的服饰,一双圆眼睛如黑丸一般,死死地盯着绛珠。 “小虎,怎么是你?”绛珠也没想到会是他,心里扑扑乱跳,不知道方才自己和张婆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她故作镇定,尴尬地一笑,试探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害少宫主?”小虎毫不避讳,立刻开口质问。本来他是无意间路过,却被他听到了最不该听到的东西。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他一直都很喜欢的姑娘,居然会设毒计陷害人。这个翠芙宫,他真是越来越陌生了。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他,还不懂得人心险恶,所以一被绛珠发现,就忍不住直接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绛珠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后悔自己太大意,居然会让人将她的计划全听了去。不过,所幸听见她秘密的这个人是小虎,这个少年对她的痴迷不是一两天了,这倒给了她很好的利用机会。绛珠心里迅速盘算一番,立刻有了对策,当下展颜一笑,显得胸怀坦荡,倒叫小虎看得有些发愣。 “你说什么傻话啊!”绛珠故作娇嗲地薄嗔,“这可都是宫主吩咐我的。我一个宫奴,哪里敢打少宫主的主意啊。” 小虎两道粗眉拧在一起,看着绛珠一脸委屈地瞪着自己,好像十分为难的样子,一瞬间也有些恍惚:难道说这一切真的是宫主吩咐的,绛珠她只是听命行事吗? 绛珠见小虎有些将信将疑,连忙趁热打铁,一边凑过去,故作亲昵地挽住小虎的胳膊,一边撅起小嘴继续道:“你不想想,宫主和少宫主可是仇人啊,宫主能放过少宫主吗?他不是不想对付少宫主,只是不想做得太张扬,所以才悄悄吩咐我替他来做,否则,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少宫主一根寒毛,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绛珠像撒娇般地晃动着小虎的胳膊,显得她真的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为的样子。 小虎抬眼看看绛珠,沉吟一下,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眉头紧皱,生硬地道:“你撒谎!” ------------ 第三十六章 巧言令色 一阵疾风掠过,带来丝丝凉意。绛珠神情僵滞,干涩地质问:“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小虎咬了咬嘴唇,脸上挂着痛心,缓缓开口:“宫主那么爱少宫主,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他是单纯,但是不代表他愚蠢,他和曲飞扬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们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虽然曲飞扬确实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他,但是曲飞扬对谢紫烟的爱慕,却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不管多少人言之凿凿,小虎从不相信曲飞扬另结新欢,转头爱上了绛珠。 “你才是胡说八道,谁告诉你宫主爱少宫主了?”绛珠极不入耳小虎的结论,打死她都不愿承认曲飞扬爱的是谢紫烟。曲飞扬是她的,谁都别想跟她抢! 小虎偏也是个认死理的,眼看绛珠的神色不悦,却还是不肯改口,继续道:“不用谁告诉,宫主到底爱谁,用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绛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宫主爱的人不是你!” “你闭嘴!”绛珠无法忍受小虎的不留情面,像个受伤的野兽般死死瞪着小虎吼:“宫主爱的人是我,不信你问问别人去!如果他不爱我,能把亲信的令符给我?如果他不爱我,他会为了救我出磨坊跟少宫主翻脸?” “宫主他会找少宫主求情救你出磨坊,是因为我求他的缘故!是我不忍心看你在磨坊受苦,所以才去找宫主,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少宫主去说情!所以,宫主他不是因为爱你才去的!”小虎痛心疾首,只希望能把事实说清楚,让绛珠早日从自己编织的幻梦中走出来,却不料此举更激怒了绛珠。其实,绛珠比任何人都清楚曲飞扬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却不能承认曲飞扬并不爱她的事实,因为如果承认,就等于她要放弃宫主夫人这个位子。所以,她不仅不能承认,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曲飞扬爱的人是她。小虎的反驳,无疑戳到她的痛处,她想冷静下来都很难。 “你不要再说了!”绛珠叫嚣着,愤怒让她变得面目狰狞,几乎吓傻了小虎,这个还是他爱慕许久的绛珠吗? “绛珠。”小虎试探着靠近绛珠,轻声安慰,“你不要这个样子,就算宫主他不爱你,可是,还会有别人爱你,关心你,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心疼。” 绛珠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明亮的眼,显得伤心又落寞,她突然放缓声线,轻声叙述:“小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宫主?你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跟人说过。从我第一眼看见宫主,我的心就被他摘走了,一天看不到他,我就觉得空落落的,因为我的心在他那里,如果看不见他,我就像个行尸走肉。”说到这里,绛珠缓缓抬头,一双杏眼里水光盈盈,含了满满两汪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小虎,让他不由得心揪到了一块儿。 两行晶莹的泪水滑下绛珠的脸颊,她竟然一瞬间就哭得悲悲切切,跟方才狰狞暴戾的她判若两人。她下唇微微颤抖,像是难以承受心中的悲痛,两手抓住小虎的衣襟,苦苦哀求:“你一直都关心我,照顾我,对我的请求百依百顺。我知道,在翠芙宫里,只有你对我最好!所以,你忍心看我这么痛苦吗?你忍心让我天天像个活死人一样活着吗?为什么你不肯帮我,让我得到宫主的爱呢?” 一声声哀求像针一般刺着小虎的心,尤其是绛珠那些描述,恰恰也是他心里的感受。从四年前绛珠进翠芙宫开始,小虎也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她,从此后,他的心都贴在她的身上,对她言听计从,只懂付出,不求回报。在小虎眼里,绛珠就是他的女神,为她做什么他都毫无怨言。她希望代替他去给曲飞扬送饭,他就立刻装病给她创造机会,哪怕明知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接近曲飞扬,他还是不忍心拂她之意。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接受得理所当然,现在居然还要求他帮助她去夺取曲飞扬的爱,小虎就算再大度,也无法不伤心。 单纯的少年面色凝重,心里不断地做着天人交战。绛珠透过泪光,密切注视着小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此刻,形势对她不利,她必须想办法化不利为有利。如果她能打动这个单纯的小子为自己效力,不仅她的秘密得保,而且还会多一个全心全意帮助自己的人,这无疑给她向上攀登的路上又添一份助力。为了让自己更能博取同情,她暗咬自己舌尖,逼得自己泪水不断地流,并且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泪水展示给小虎看。 好像过去了一千年那么久似的,小虎迟疑地抬起手,抹去绛珠脸上的泪水,双眸中满是不忍。绛珠心里狂喜,脸上却做出受惊的表情,慌忙躲开他的抚摸,满脸娇羞地自己低头抹泪,小女儿的媚态十足。小虎看见她又恢复了自己熟知的样子,心里不禁狂跳,对她的爱意有增无减。绛珠用眼睛余光看见小虎有点痴傻地看着自己,心中十分得意,微抬眼眸,唇边含笑,故作娇羞地问:“小虎,你愿意帮我了吗?” 小虎神情一僵,像是如梦初醒,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耿直的性格不容许他见色忘义,他沉重地开口,劝解着自己的“女神”:“绛珠,不管你再怎么爱宫主,你也不该用这种方法去害少宫主啊。少宫主她是个好人,现在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忍心为了自己去伤害她呢?” 事出突然,绛珠原以为已经控制住了小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让她一时间竟有些无法应对。她结结巴巴道:“她是好人,那,那难道说我是坏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虎不善言辞,被绛珠一反驳,有点手足无措,“我只是想说,你不该这样对待她。” “不该这么对待她?”绛珠迅速从错愕中醒过来,咄咄逼人地问,“那她罚我去磨坊的时候,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小虎一愣,辩解道:“可是少宫主不是很快就放了你吗?” “如果不是你们替我求情,她会放我吗?她做少宫主时,对宫奴那么苛刻,难道她不该得到些教训吗?”绛珠看小虎这么不上道,决心跟他胡搅蛮缠,希望藉此搅乱小虎的思维,让他相信谢紫烟有今天是罪有应得,自己对她做的一切也是合情合理。 ------------ 第三十七章 爱错了人 “教训?你要给少宫主的教训是什么?是让人毁她清白,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吗?清白对一个姑娘来说有多重要,你能不知道吗?”小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义愤填膺的绛珠,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过分?”绛珠冷冷地笑,“她以前做的那些坏事就不过分吗?有多少宫奴被她们母女陷害,甚至丢了性命。这叫一报还一报,你怎么能说我过分呢?”她必须在小虎面前伪装正义,否则无法说服这个傻木头。 面对绛珠的诘问,小虎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说起花月姝的狠毒,宫中之人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死,没有太多宫奴会为她鸣不平,但是花月姝的过错不能算到谢紫烟的身上,毕竟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草菅人命的事情。小虎虽然是个粗人,可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他无法认同绛珠的说法。单纯的少年根本看不出绛珠在跟他耍心机,主观地认为她只是一时钻进了牛角尖,爱慕之心不仅让他对绛珠不设防,而且一心想把行差踏错的爱人导回理智。 小虎抓住绛珠的胳膊,激动地劝解:“绛珠,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不能把老宫主的错算在少宫主身上。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调唆啊?他这不是在帮你,他是在害你啊!”事到如今,小虎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主意都是绛珠自己想出来的,私心里他还是认为绛珠像他熟知的那样,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所以,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有一双幕后黑手在导演,绛珠只是一时不查,被人利用了而已。 “这怎么是害我呢?你倒说说看!”面对小虎的冥顽不灵,绛珠真是又气又恨,有些手足无措的她只好顺着小虎的话头说下去,心里在快速地盘算新的对策。 绛珠的反问一下子让小虎踏实了下来,看来果然是有人在调唆绛珠。他立刻谅解了绛珠所作的一切,上前攥住她的双手道:“绛珠,你想想,如果你伤害少宫主的事被宫主知道了,他会怎样对付你?少宫主可是宫主的未婚妻,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你不可能不知道的。而且,宫主还当众表示仍然要守这个婚约,你想,他能容忍别人毁坏少宫主的清白吗?给你出这个主意的人,他肯定居心不良,他是在利用你啊!” 一抹冷笑浮上绛珠嘴角,原来这个傻小子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情恰恰是绛珠最担心的事情。她当然怕曲飞扬知道她谋害谢紫烟的事,更怕曲飞扬一心要守跟谢紫烟的婚约,所以,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必须下狠手。本来,她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退路和替罪羊都找好了,她只需要翘着脚坐收渔翁之利就行,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要毁了她的全盘计划,她怎么能甘心? 绛珠低垂着眼睑,装出十分矛盾为难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做着另一种盘算,她缓慢地询问:“小虎,难道你准备到宫主面前去告发我吗?你想把你听到的一切都告诉宫主吗?” “这……”小虎一愣,他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可是如果绛珠执意不听他的劝告,那他该怎么办?坐视不理肯定会让他良心不安,但是到曲飞扬面前去告发绛珠,肯定也是他不愿意的,为今之计,只有劝绛珠收手,才能把这件事情圆满解决。 小虎攥住绛珠的手,用力一摇,十分坚决地道:“绛珠,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一起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让他们不要再害少宫主。就当你从来没有吩咐他们这样做过。我想,宫主是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的。而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我听到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真的只能这么做吗?”绛珠依然垂着眼,声音越压越低,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可是小虎此时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一心想帮助心上人补救过错,丝毫没注意到绛珠的语气越来越阴冷。 “当然,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补救一切啊!绛珠,你不要再犹豫了,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小虎的执著终于让绛珠的隐忍到了极限,既然他一定要做她前进的绊脚石,那么,就像对付其他绊脚石一样,她必须毫不留情地将他搬开! “好!我都依你!”绛珠终于抬起了眼睛,一双杏眼里含着笑意,水汪汪地注视着小虎,红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妩媚的弧度,反手握住了小虎的手,好像真的打算听从他的意见。憨厚耿直的小虎看见绛珠爽快地答应,也开心地笑了出来,他刚想开口再跟绛珠说些什么,笑容突然瞬间僵在他的脸上,惊讶让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接着他的身子就像一个破口袋似的,缓缓躺倒在地。 一柄刀子不偏不倚,插在小虎的心窝,直至末柄。可怜的少年几乎是立刻毙命,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没来得及出口。绛珠寒着脸,冷酷地注视着右手上喷溅的血迹,上面还带着被害少年的温度。对于小虎的死,她没有一点怜悯,因为在她眼里,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她不是没给他机会,相反,她费了那么多唇舌,只为了说动他能帮助自己。如果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她才懒得跟他如此废话。是他不是抬举,逼得她不得不下这个毒手,所以,他的死,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绛珠冷笑着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看来今天可能会下雨。也好,就让这场雨为谢紫烟的清白送葬吧,过了今天,一切都将属于她。躺在地上的少年死不瞑目,一双大眼依然瞪得溜圆,凝望着苍天!他临终前想说什么话,已经永远没有人知道了。也许,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才觉悟到,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爱错了人! ------------ 第三十八章 惨遭暗算 彤云密布,阴风阵阵,谢紫烟微微打了个寒噤,起身换了一个避开窗口的位置,疲惫地倒在粮袋中间。又是辛劳的一天,虽然没有人敢再来找她麻烦,但是磨坊的苦役,她还必须继续服下去。总算混到天黑,谢紫烟全身都快累散架了,草草吃了送给她的冷饭咸菜,她现在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一阵阵的凉风透进屋里,谢紫烟将自己往粮袋中间挤了挤,缩紧身子,闭上双眼昏昏睡去,却不知道窗外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磨坊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来,缓缓向沉睡的少女靠近。清秀的脸上挂着垂涎的表情,一双色眼一直在少女身上逡巡,一侧眼皮上还有着明显的伤痕。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正。当张婆慌慌张张地将绛珠的计划告诉周正,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时,周正丝毫不把母亲的担忧当一回事,他的心只是激动于终于有了得到谢紫烟的机会。 说周正是色中极品也不为过,他真的为了好色可以不顾一切。那一日,他虽然在谢紫烟面前吃了亏,但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回过神后,他又开始惦念谢紫烟的美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见识了谢紫烟的美,让他觉得自己身边这些女人都跟草芥一般,根本连谢紫烟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所以,他对谢紫烟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绛珠是不是包藏祸心他不管,只要能让他得到谢紫烟这个人间极品,他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于是,根本不用绛珠再做任何努力,周正就欣然接受了绛珠的安排,等不及天黑透,就往磨坊里摸来。 尽管是迫不及待,周正还是小心谨慎,因为他这一次再也不想铩羽而归。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个机会,他不能再无功而返。终于,他稳稳当当来到了谢紫烟面前,梦寐以求的佳人就睡在他的面前,犹如一朵散发着甜香的昙花,今夜注定要为他一人开放。 周正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抚向谢紫烟粉嫩的脸颊,这种滑不留手的感觉,真的是人间极品啊!如果此时此刻他还能隐忍,那他就不是周正了。色迷心窍的周正一个狼扑,就抱住了谢紫烟的娇躯,欲行非礼。谢紫烟睡梦中遭到偷袭,猛然惊醒,发现一张臭烘烘的嘴正向自己袭来,本能地用手一格,接着反手一推,就把周正推了一个跟头。 锁链哗啦乱响,谢紫烟从地上急跳起来,怒吼一声:“你干什么?” 周正没料到谢紫烟这么快醒来,而且身手这么敏捷,一时不防,竟被她推倒在地。但是,他很快也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张开双臂,像老鹰扑小鸡一般再次向谢紫烟扑去。 感觉到危险的谢紫烟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根头簪,这是她现在最容易找,也用起来最顺手的武器,谁想要对她无礼,都要冒着被她捅上几个洞的危险。眼看周正扑过来,谢紫烟扬手一划,头簪夹着凉风,贴着周正的面颊刺了过去,尽管没中,也把周正吓出一身冷汗,慌不迭地急忙后退。 上一次的惨痛教训,周正可是记忆犹新,此刻看谢紫烟又故技重施,他再不敢大意,凝住身子,苦思对策。 谢紫烟此刻借着微光,也看清了来人是谁,一认出又是前番调戏自己的那个宫奴,她真是火冒三丈,没想到此人居然贼心不死,又来非礼自己。谢紫烟愤怒地一扬手里的头簪,清叱道:“你这个淫贼,再敢过来,我就戳瞎你的一双眼睛!” 周正知道谢紫烟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如果把她逼急了,她真的会这么做。要采花,还要不被花刺伤,必须用些非常手段了!周正现在庆幸自己早有准备,他笑着从怀里摸出那包软筋散,悄悄打开,然后装着胆子朝谢紫烟逼近。 谢紫烟看周正不受自己威胁,居然还冒死上前,当下银牙一咬,扬手就朝他面门刺去。周正早就有了准备,刚一看她动作,立刻就闪,顺手将手里的软筋散朝谢紫烟劈面打去。谢紫烟不防他突施暗算,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预感不妙再闭气已经来不及,谢紫烟只觉得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开始摇摇欲坠。 看见软筋散起了作用,周正大喜过望,这绛珠果然没有骗他,眼看谢紫烟这朵娇花就要落在自己手中,他只觉得全身燥热,心痒难搔,口水差点没有掉下来。 相比周正的扬扬得意,谢紫烟此刻是心急如焚。明知眼前之人不怀好意,偏偏自己这么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如今头脑越来越不清醒,四肢也越来越酸麻,她心叫不好,此刻千万不能倒下去。又气又急,谢紫烟发了狠,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靠着疼痛来唤醒自己的意志。凭感觉,这个迷药的威力并不大,如果自己可以撑过药效,就安全了。 周正站在五步开外,观察着谢紫烟,只等着她昏迷倒地,就上前采花,却不料谢紫烟虽然左右摇晃,好像立脚不稳的样子,却就是屹立不倒,手里还死死攥住锋利的头簪朝向他,一双水眸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随时准备跟他拼命。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正有点冒汗了,他真没料到谢紫烟居然这么难搞,看她柔柔弱弱好像一阵狂风就能吹倒似的,怎么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子都难对付。若是这么耗下去,一来难保不会有人来搅了他的好事,二来万一软筋散的药力过了,他就更难得手。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有心要采下这朵鲜花,担点风险也是必须的。 周正把心一横,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前,谢紫烟也不敢怠慢,用尽全身气力,将手里的头簪朝周正刺去。周正此刻也发了狠,眼看谢紫烟的头簪刺过来,竟然不闪不躲,张开手去抓,谢紫烟毕竟气力不足,眼睛也有些聚焦困难,这奋力一刺,却失了准头,被周正堪堪躲过。周正岂可坐失良机,一把攥住谢紫烟的手腕,用力一掐,谢紫烟手里的头簪就“叮”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失去了唯一保护的谢紫烟,犹如一只待宰羔羊,周正合身一扑,就将她压倒在粮袋上。眼看清白不保,谢紫烟无助地失声惨叫:“救命啊!” ------------ 第三十九章 误会难消 尖利的叫喊声在夜晚显得越发凄厉刺耳,周正没料到谢紫烟居然敢大叫,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手伸向谢紫烟的领口一拉,一侧白嫩细滑的香肩就坦露了出来。 谢紫烟身上的肌肤与面皮上一样如冰似雪,吹弹欲破,馋得周正口水差点滴下来,当下不管不顾,上去就是一通狂吻乱啃。谢紫烟口不能言,又被他压住手脚,心里羞窘却无可奈何,只能无助地扭动着娇躯躲避。可惜,现在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垂死挣扎也于事无补。 此刻周正却是志得意满,费了半天手脚,终于得以一亲芳泽,眼看佳人无力躺卧身下,像是等待他的垂爱,这感觉真的是美不胜收。佳人的肌肤温润如玉,周身还散发着一种诱人的花香,这种天生尤物,他若不吃干抹净,怎么能过瘾?食髓知味,单单一侧香肩哪里够,他现在就要得到全部! 周正的魔爪向着身下的谢紫烟再次伸去,想要立刻把她的衣服剥个干净。谢紫烟知道他不怀好意,吓得两眼瞪圆,喉咙里“呜呜”闷响,只盼着能有神明垂怜,保她逃过劫难。 当周正的手触到谢紫烟的胸衣时,谢紫烟的眼泪几乎要迸射出来,无助的少女心中悲鸣:难道自己的清白真的要毁在这个恶徒手里不成?她大睁着双眼,悲哀地等着衣服撕裂的声音传来,却不料身上一轻,压在身上的重负好像一下子飞了起来。只听一声惨叫,周正已经重重被摔到对面的墙上,脑袋在墙角一磕,立刻手脚摊开,滑落在地,像摊烂泥似的昏了过去。 瞬间得救的谢紫烟慌忙挣扎起身,用手死死拽住被周正扯开的领口,睁大双眼想看清是怎么回事。火光一闪,磨坊里点起了灯盏,谢紫烟诧异地盯着面前满头银发的人,默默无语。 是林九!虽然他的头发不知为何全白了,面色好像也苍老了许多,但是谢紫烟不可能认错,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忧色的人就是林九。 “少宫主,你没事吧?”林九关切地问,今晚是自己疏忽了,居然让人来钻了空子,倘若自己晚到一刻,后果不堪设想。看谢紫烟虽然惊慌失措,但是身上衣服尚完好,而周正也还衣装整齐,想必谢紫烟还未曾遭周正非礼。果然,谢紫烟听了他的问话,脸蛋涨红,却急忙摇头,显然只是受到了惊吓。 没想到翠芙宫真的有人敢来算计谢紫烟,林九也是火冒三丈。这个周正的恶名他也曾有听闻,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色胆包天。林九当下横眉怒目,用手一指这个淫贼,下令道:“把他拖下去!” 立刻有两个执法的宫奴上前,利索地把周正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拎了出去。谢紫烟此时惊魂甫定,才看见林九身上现在穿的是执法总管的服饰,心里更加放心。执法总管在翠芙宫是管理宫奴的最高主管,凡是违反宫规、胡作妄为的宫奴,执法总管都可以依照宫规自行处置。若是按以前的宫规,这个非礼自己的恶贼,肯定是死路一条。即便林九不处死那个宫奴,也不会坐视她再受侮辱。所以说,她现在真的安全了。 林九处置完周正,转头看向谢紫烟,虽然最近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但是她这段日子所受的苦,他却不能代替。眼见原来花枝招展的少女,如今却变得消瘦憔悴,他心中有着深深的不忍。尤其是谢紫烟这些日子受的苦难,跟他也有莫大的关联,所以面对谢紫烟,他更有深深的自责。 林九对花月姝的痴迷,一直隐藏得很深,直到花月姝死去那一刻,他才难以隐忍地迸发出来,甚至为了花月姝的逝去,一夜白头。但是不管他多么不舍,花月姝毕竟已经死了,所以,他对花月姝的亏欠之情自然就转嫁到谢紫烟身上。谢紫烟是花月姝的女儿,是她唯一到死还牵挂的人,所以,林九不能让花月姝在泉下不安,他必须竭力保护谢紫烟。但是,尽管他千小心,万留意,还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这怎能不让林九感到愧疚? 谢紫烟此刻已经整理好衣服,顺便抹干了眼泪,虽然她从心里感激林九在危难之时救了自己,但是一想起他是曲飞扬的心腹,她还是下意识地排斥他。善于察言观色的林九岂能看不出谢紫烟的心思,虽说曲飞扬和谢紫烟的感情,他确实不便于介入,但是作为曲家的忠仆,他还是希望曲飞扬和谢紫烟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而且,这样的结果,对谢紫烟也有好处,至少她可以继续享受以前的一切,不必再受劳役的折磨。 “少宫主,今晚的事情纯属意外,并不是宫主授意!请你不要把这账算在宫主头上。”林九单刀直入,清清楚楚地划清界限,此刻必须如此,否则只会让误会加深。 对林九的话,谢紫烟却不认可。并非她相信这一切是曲飞扬授意,而是她无法谅解曲飞扬对她的伤害。谢紫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回应:“不是他授意,他就一点责任没有了吗?” 林九一愣,眼前的谢紫烟似乎也和以前不同了,就像坐上宫主位子的曲飞扬一样,这两个他从小看大的孩子,经过这场变故,好像都快速成熟起来,甚至连他有时候都有点拿不准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倘若是以前单纯的谢紫烟,她只会有什么说什么,断然不会反问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少宫主,如果宫主知道这件事,他也一定会阻止的。所以,今晚的事真的是一个意外!”林九仍然是习惯性地帮曲飞扬辩解。他从被老主人救了性命开始,他就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曲家。对曲家的忠心,只有到他生命终结那一刻才会到尽头。小主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不清楚,但是小主人对谢紫烟的爱他却明明白白,所以,为他们澄清误会,是他的责任。 谢紫烟继续冷笑着,轻启樱唇,话语却咄咄逼人:“那我问你,是谁贬我为下等宫奴?是谁废了我的武功?是谁把我丢在这里无力自保?他不清楚这样对我的后果吗?他没料到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吗?如果说今天的事情不是他授意,至少也是他默许的,否则就算一个普通宫奴,怎么会三番两次被人算计却没有一个人来过问?你要我相信这只是意外?我怎么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