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喜欢游戏类的读者有福啦!(荐书) 隆重推荐――《宅男的异世人生》,现在,这本书与《游唐传奇》一道,在分类板块推荐。 先得郑重告诉大家,写这小说的孙子不是好人,叫所念。 估计有人会问――为毛? 我答:因为好好的小说让他写得――文字很骚包,主角很猥琐,男淫很强大、女淫很胸悍……两个字以概括――无耻。 而且,最让俺鄙视这孙子的事:《游唐传奇》15万字,《宅男的异世人生》也是15万字,同一个时间一同进入推荐,为毛俺的是小图推,他的是大图推? 所以,怨念之下河弯有恨,这才把他连人带书挂在这里,敬请读者们鞭尸。 ------------ 第一章 李游的任命 李游今天很高兴,上午营长、教导员和团部首长要来连队宣布任命,李游这个侦察连副连长马上就要转正,将会成为全团最年轻的正连职军官了! 想到这个,李游挺了挺胸整了整军装,对着镜子敬了个军礼,看着镜子里精神抖擞的自己,李游立刻很臭屁地联想到“英姿勃发、英伟挺拔、英俊潇洒、英姿飒爽”四个成语…… “哎,可是,不对吧,英姿飒爽那是讲那些妹纸兵的嘛!”李游自言自语道,“看我这浓烈的眉毛、坚挺的鼻梁,再加上这温柔的眼神、厚重的嘴唇,我就是全团最帅最威武的儒将大才嘛!应该是英什么来着……” “报告!”正在极度自恋中向往不已的李游,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勤务兵小王打断。 “报告副连长,营区哨兵报告,有一辆车向营区开来了,像是营部的车。” 哦?这就来了?呵呵…… 李游心里得意,却是飞快地收起了陶醉的表情,转向门口面对小王,很淡定地问道:“哦,是营部的车来了,那得去迎接迎接,对了,连长和指导员呢?” “报告,连长和指导员刚从楼上宿舍下来,已经往营区门口过去了。” “哦?已经去了?没义气啊!也不叫上我”李游暗暗骂了一句,接着对小王说:“你去通知班排长,抓紧时间,最后搞一下内务卫生。” “是!”小王敬了个礼后转身离去。等着小王的背影渐渐远去,李游立马像兔子一样蹦到床边,抓起床上的帽子、皮带,三步并做两步,急忙往门外走去。 营区操场内,一队队战士正在各自的班长带领下出操训练,空气中不时回荡着整齐雄壮的队列口号。李游环顾四周,见齐整的队列中,战士们精神抖擞庄严威武,头顶的帽徽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在他们训练的中央,在营区操场的上空,仍有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随着劲风猎猎飘扬,仿佛一团跳动的烈火,无时无刻不在鼓舞着战士们的灵魂。年轻的面庞激扬地青春,李游立刻升起一股特别牛逼的豪情,在内心深处大声呐喊:“我是连长,我的连!”不由得,脚下的步伐更加迅速,直往远处大门边两个绿色的背影飞奔过去。 大门处,何连长和张指导员正保持着立正姿势,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李游放缓了步子,压住内心的小激动,没声没息地向那两个背影走过去,还面对背影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脸,笑嘻嘻的轻声叫道:“连长、指导员,你们在这呢。” 如雕像一般的何连长和张指导员,听见了声音,一齐侧过头来,正好迎上李游那斜伸着脖子、白痴一般坏笑着的歪脸。 张指导员笑点很低,轻笑了一声,道:“是李游啊,来,快过来,和我们站一块,上面来人了,我们欢迎欢迎。” “哦,哦!首长要来啊,那必须得欢迎啊。”李游故作恍然状,应和着道,马上在指导员身侧整了整军装立正站好。同时,侧眼瞟了一下何连长,见何连长一言不发,黑着个脸继续静默,理都不理自己,完全没有往日里豪放热情的作风。 李游不禁在心中打鼓:“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老班长这个气场不对啊,这次团里来任命,我接替老班长当连长,老班长到营里干参谋,这于公于私、对集体对个人那都是个光荣的好事啊,难道老班长也学着hold住?这不可能吧,老班长什么人我还不了解?这可是个厚道人、实诚人呐,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正当李游觉着脑子不够用的时候,营区外的公路上,由远而近驶来一辆刷着迷彩的绿色军用越野车,不一会便在营区大门处停下。车还没有停稳,车门即刻打开,车上下来三个人,当先推门下车的是李游的老领导宋教导员,随后是刘营长和一个李游从未见过的上校军官。 “首长好!”李游等人一齐向这三人敬礼。 “同志们辛苦了!”走在前面的刘营长停下脚步回过礼后,满面春风,道:“同志们,这次我们来侦察连,一是来看看你们干得怎么样,二是来执行一次任务。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军区军事科学研究院的王主任,这次任务由他来安排,我和宋教包括你们侦察连,都必须听从指挥配合王主任的行动。”说完后,把那位上校军官让到身边。 接着,刘营长又对那位上校军官说道:“王主任,你看是不是把连队的干部都叫到连队会议室,你部署一下?”,那位王主任连忙摇了摇手,道:“别、别,别打扰他们训练,刘营长,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就和宋教视察指导侦察连的工作,我呢想找一下那个叫李游的副连长谈一谈。” 刘营长笑了笑,道:“那好,就听你的,我们兵分两路各干各的。” “李游!”,“到!”,“你陪王主任去办公室休息一下。”,“是!”。 随后,李游引着王主任往连队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仔细琢磨着刚才刘营长和王主任的对话,实在是没有半点办理任命调动的讯息。不禁在想:执行任务?军事科学研究院?我?这是个什么情况嘛…… 其实,有件事情李游还不知道,煮熟的鸭子有时候也是会飞的。 ――――――――――――――――――――――――――――――――― 营区训练场上,郁闷的何连长,正陪着两位营首长观看侦察连新兵战术训练。 战士们气势高昂喊杀动天,三人却看得是心不在焉,像三只没有表情的闷葫芦,不声不响,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我说老刘啊,”宋教导员觉得无聊,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怎么研究院就一定要李游呢?其他人不行吗?” 刘营长皱了皱眉,道:“老宋,我知道这小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可这是军区的意思,必须要配合这次的考古任务,你就别多想了,服从命令吧。” “可这李游接替何连长的事,是团部半个月前就做出了决议的,这军区也不能刚点了头就反悔吧,这不是瞎搞吗…”宋教导员一时着急,语气急促,把脸凑近了些,又说道,“这营部缺参谋,这参谋到了,又会缺连长,马上军区大比武就要开始了,你看这……” “好了,好了。”刘营长有些不耐烦,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了宋教导员的话,接着双手一摊,偏着头无奈道:“老宋啊,我也向上面发过牢骚,可谁让这军区就这么几个侦察连,谁让这几个侦察连就这么个小子会考古,还到处显摆要教战士们学古文,你看看,这不招来苍蝇了吧?” 宋教导员听着,有些火气,可是不知道该发向何处,瘪了瘪嘴,侧过头去寒着脸,再不说话。 刘营长瞟了一眼老宋,慢悠悠地说道:“哎,有命令得服从,这参谋也好,连长也罢,这一时半会谁也动不了,该缺着的也只能缺着了……” 说完后,刘营长偏头看向另外一旁,目光怜惜,看着身旁默默站着的何连长。 何连长黑着个脸,仍然强装淡定,不接他的眼神也偏过头去,死死望着操场另外一边李游的方向,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忿忿不平,如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 办公室内,李游笑得很萌,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盘算着这位王主任找自己谈话,或许是与那个什么任命前考察有关,等会谈话一定要把自己的忠诚、决心、优点都委婉、技巧地表达出来…… “李游,我晓得你在大学是考古系的,考古专业找工作也不难,怎么你学了两年就来参军了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王主任半咪着眼睛,手指轻敲着桌面,摆出一副领导范,亲切地问道。 “朴实、朴实,一定要朴实。”李游在内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清了清嗓子,从容道:“嗯,嗯,其实也没什么想法,我父亲走得早,母亲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后来又供我上大学,你看这学费又这样贵,那我母亲就更不容易了。正好那年部队去学校招兵,我想啊,在部队也挺好啊,管吃管穿的还给钱,可以让母亲过得容易点;再说了,我父亲是在部队里牺牲的,是烈士,我去当兵也算是子承父业,还算光荣。” “嗯,不错,苦水里长大的孩子就是懂事,有责任感。”王主任颇为满意,说道:“不过我好像听说,你在当见习排长那年,差点当了逃兵上了军事法庭,这是怎么回事?” 李游不由得菊花一紧,心中把某个告黑状的王八蛋全家问候了个遍,连忙说道:“那是有原因的,那年我母亲被渣土车撞了住进了医院要换肾,可肇事的那货硬是只肯拿一万块钱,我急了,准备跑回地方上去逮那货,结果被宋指导员,就是现在我们的宋教导员给摁住了,还关了我几天黑屋。” “那后来呢?”王主任表示十分关心,又问。 “后来我关黑屋的期间,宋教导员他们找了营部、团部,联系了地方逼着那货拿了五万块钱。” “那五万块也不够你妈换肾啊?” “可再多的钱那货也拿不出了,最后还是部队把我妈接到团部附近住下来,让部队医院先免费治着,等我凑够了钱再去大医院换肾。” “嗯,是这样一个情况,不错,不错。”王主任柔和地说道:“其实,你的履历包括你的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滴,你是部队里军事素质过硬的干部,又有文化,特别是你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以及参军的这个过程,我可以看得出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还有,我晓得有一年,你不忍见你母亲受病痛和治疗的折磨,硬是联系了一家医院准备换你的肾,你母亲是以死相逼才让你作罢,这又说明你是一个有爱心重孝心而且有担当敢担当的人。这些都是我们现代军人所提倡的优良品质,很是难得嘛,小伙子。” 李游听到这些表扬话,千分受用,万分得意,却生怕被王主任发现,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强忍住笑,又在心中默念:“低调、低调,咱还得要低调!”。 王主任看着身旁坐着的李游突然垂下了头,还以为他腼腆,被自己的一番话语感动了,于是王主任成就感大作,慢慢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一副决胜千里、只有老电影里才出现的大首长范,坚定的说道:“小伙子,我和你们团、营首长们已经谈过了,考虑到你有良好的文化素养、军事技能和思想品质,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是代表组织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李游闻言浑身一颤,心中顿时涌现出一万只喜悦的小猴子,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来了,来了,任命来了,我要当连长了!哈哈……” “李游,你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能,能!报告首长,我保证完成这个光荣和艰巨的任务!”李游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好,好,好。”王主任志得意满,道:“那你把连队的事情交代一下,下午就跟我走,参加后天的这次重要而特殊的――考古任务!” “什么?!考……考……考古任务?!”李游的笑容顿时僵住…… ―――――――――――――――――――――――――――――――――― 李游走出办公室后,有一种迷惘而又错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依稀是许多年前,他偷抄别人的试卷,却把答序写错的那种悲怆。 李游魂游虚空,脚步恍惚,在尿意的催促下,不知不觉走向了厕所,却看见厕所门口,老领导宋教导员正在狠命的吸烟。 李游一直很难理解,如何有人会像老宋这样烟瘾大到变态,只要纪律允许,随时随地都得抽烟,毫不顾忌环境是好是坏、空气是香是臭,莫说在厕所门口,即便是在整堆大便旁边,他都能把烟抽得滋滋作响,完全没有低碳环保的慨念。 不过,李游此刻没有想到其他,他看着老宋的眼神,就像掉进坑里的人发现了一根绳子。 李游酝酿了一下情绪,一个大步冲上去,双手紧紧拽着老宋正端着香烟的那只手,悲嚎着道:“老领导啊,你要给我做主啊!你们不是要我当连长吗,怎么眨眼功夫就把我打发到考古队去当保安了呢,你们当首长的不兴这样玩的啊,会死人的啊,呜呜……” 不得不说,李游的演技确实牛逼。 本来老宋本着毫不浪费的想法,想把手上的烟把最后猛吸一口再丢掉,夹着烟把正美美地往嘴里去,突然觉得手上一阵不给力,那一小截烟把硬是没凑到嘴里。 老宋火起,本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拽他的手,结果瞧见李游那张悲切的苦脸,内心的小火苗顿时熄灭,反而泛起一丝愧疚。 “啊,是李游啊,那个……嗯……这个……这个情况有些复杂……”老宋一时语结。 “什么情况啊这是?”李游拽住老宋不松手,继续演:“三天前你还给我打电话,要我请客来着,呜呜……,我都好烟好酒的给您备齐了,呜呜……,可这才三天,我这连长的任命怎么就改保安了呢?” 老宋怎么也没吸上那最后一口,看着手上即将燃尽的最后一点烟蒂,老宋有点烦躁,一把挣脱了拽着他的李游,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三天前三天后的,你知道……嗯……你知道三天是个什么概念吗?三天能发生多少事,你知道吗?那个死鬼老外,叫什么来着……对,叫耶稣的老外,不也才用七天造了个地球嘛。” “啊?”李游呆立当场,瞪着一双鱼泡眼死盯着老宋,他很难明白,为何一贯傻大黑粗的老宋,怎么今天改哲学流了。 “那我的这个连长,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凉拌!先执行命令,下回再说!” 老宋烦躁地丢掉了手上的那点烟蒂,狠狠地跺了一脚,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终于,李游还是失望了。 看着远去的老宋,李游的心头,悲哀的心情已经渐渐愤怒,如同有几十万只草泥马,朝着那个背影,悲嘶狂跳,裸体狂奔…… ------------ 第二章 第十次穿越 某日,某地,某军事研究院,某栋小楼,某个房间。 两个穿白褂子的工作人员正在向李游介绍任务。 李游尽量克制住心中的惊讶,不可思议地听着任务简介。 这是一次穿越时空的科考任务。按照那两人的说法,这是该军事科学研究院第10次时空穿越,遂行一次科学考察的军地联合任务。任务目的地是北京周口店附近,时间是70万年前石器时代,目标是考察古北京猿人的生活环境。遂行人员是地方上的考古学家两人、负责科学考察,部队派出一人负责后勤安全。 本来这次科考没有李游什么事的,可悲催的是,几天前有个考古助理,在洗澡的时候腿抽筋,摔了一跤住院了。 仓促之下,这个考古助理的位置却没有人顶。 所以,已经计划周全、万事齐备的科考任务,不得已做出了人员调整。原有的三人科考小组改为两人。部队原派的人员退出任务,重新派出一名部队干部,要求这名干部既要有良好的军事素质,又要有一定的考古底子,既要能搞好野外生存保障,又要能配合考古学家搞好辅助工作云云。 于是,在命运的安排下,李游来了。 李游从来没有穿越过,也从来没想过会有穿越,听完了任务简介,李游还有些云里雾里。他使劲拍了拍脑袋,确信自己没在做梦,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走走。 走出门外,李游却不知往何处去。无聊之下,他开始认真打量起这处研究院来。 这座研究院的地理环境很是奇特,面积不大,四周都是险峭挺拔的高山,崖面显然被重新改造过,凿出一条条栈道,并设置不少警戒哨,把研究院两栋小楼围在中央。从院内向天望去,就像人在井底,只能见方块大的天空。除了直升机垂直起降,研究院通向外面就只有南北两处隧道了。 李游看着周围一座座巨型天线,又看着不停穿梭的巡逻士兵,心中暗忖:这地方是什么科研院嘛,这架势,倒是一不错的避难所,就算一万枚导弹飞过来,也不见得有一枚落在老子头上,不过……莫非……也许……我参加的这次什么穿越任务,比去当个鸟连长还要洋气?…… 李游是相当的乐观,对于他来说,吃不到的葡萄,那一定不是甜的。 正当李游踌躇满志地时候,不远处小楼门口,王主任习惯性的背着左手,挺着肚子,向着李游轻挥着右手,示意他过去。 “这家伙,只怕是毛爷爷的老片子看多了,中毒不浅啊……”李游暗暗想到,脚下却没停,一溜小跑过去了。 “来来来,小伙子,我们去会议室开个会……” “啊?还没完?还要开会……” ―――――――――――――――――――――――――――――――――― 李游保持着整齐的军容,不带一丝表情的,跟随着王主任那伟岸的后背,进入了一间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会议还没开始。有几个里着军装外穿白褂的工作人员围坐在桌前交头接耳。这些人里,有一个身形瘦小的秃头老头没着军装,双手负在胸前,兀自靠在椅上打盹。 李游觉得这个老头十分眼熟,一时之下,在这个环境里,却有些想不起来。 恰巧,李游被安排坐在老头旁边。才刚坐下,老头便适时的睁开双眼,看到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李游啊,你可来了,你得感谢我哦,是我建议军区要你来的哦!” 刹时,李游大惊!记忆里立刻闪现出一…………一只大肥猫! 原来,这秃头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李游大学时期的考古系教授――于敏教授! 话说n年前,李游的成绩不怎么好,也不过是稳定地处于倒数第三的水平,偏是遇见了以学术严谨而著称的于教授,那论文是一遍一遍地写、又一次一次地不及格,没少遭罪。 有天傍晚,李游和排倒数第一、第二的两个兄弟正在校园里喝着啤酒,相互排解着忧愁,却没有想到,看见了刚刚赏了他们不及格的于教授,正带着他那宝贝大肥猫,在园子里优哉游哉地溜达,三兄弟看得是心里流血,那个气啊! 李游二话没说,立刻纠结起老二和老末,组成了敢死三人组,楞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用一条麻辣鱼干,把那只大猫给拐跑了。 然后,在老大的领导下,三兄弟开展了一项“猫的适水性研究”的科学实验。他们把大肥猫丢进了校园的水池子里,想详细研究研究,结果,实验不怎么成功,那猫看着笨硕,却从水里扑腾扑腾游了回来,还抖了李游一身脏水。 李游不甘心,指挥两弟兄给猫身上绑了石头,又开展了一项“猫的潜水性研究”,结果,大肥猫很光荣的一去不复返,“喵喵”叫了两声后,“噗通”一声沉入水底,长远潜航永不冒泡,至死不渝。当然,这次实验也还算成功,李游兄弟仨至少领会到了,猫的潜水功能,还是不那么强大的。 后来,痛失爱猫的于教授自然不肯罢休,天天在学生处闹着要立案缉凶。可就在这桩案子将破未破之际,李游参军了。 李游和于教授的梁子算是结深了,可李游万万没想到,于教授居然会“缉凶”缉到了n年后的这里,不由不悲叹,这人世间的际遇啊…… 李游望着于教授那副不怀好意地笑容,心中惴惴不安,好像一个正在洗澡很爽的少女,突然被五十个流氓围观。 ―――――――――――――――――――――――――――――――――― 还好,李游不知道怎么说话时,会议开始了。 会议由王主任主持,王主任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什么动员啊鼓励啊……什么保密啊制度啊……又什么团结啊互助啊,没有半点学术性内容,听得李游是营养不良几欲晕倒…… 终于,王主任讲到了收官之处。只见那王主任唾沫横飞、单手虚点,大声说道:“最后,我来说一下这次任务的分工情况,科考方面是以于教授为主、李游为辅,李游呢你得全面协助于教授搞好科考工作;这后勤保障和安全这方面嘛,还是得以于教授为主、李游为辅,虽说李游你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但是这次是科考任务,自然应以于教授的需求为核心嘛,所以在这一方面,李游你得按照于教授的安排办事。总之,在这次科考过程之中,我希望你们科考小组,在于教授的领导下精诚合作,坚定而又顺利地完成此次任务;特别是李游,你是我们部队的干部,一定要发扬部队服从指挥、吃苦耐劳的革命精神……” “完了完了,被这老小子套牢了。”李游暗自哀叹,看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于教授,李游默默念叨:“这下完了,这老小子指不定会变着什么法子折腾我……” 显然,李游是一个不懂得“天地遵师亲”的坏孩子。直到散会的那一刻,李游还在心底虔诚地祈祷诸神,盼望着再发生一幕,浴室里摔教授的人间喜剧…… ―――――――――――――――――――――――――――――――――― 第二日,在研究院科学研究五号室的门房内。 于教授和李游正在接受一名面相很不友善的少校军官的检查,在确定两人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当然衣服不算)后,少校发放了随行装备。 李游领到了一个军事背包。里面有匕首、火机、水壶、医药包、多功能望远镜、指南针等一些户外生存设备,还有一把九二式手枪,不过很奇怪,装的全是橡皮子弹。 于教授领到的东西很简单,就一个像触屏手机模样的,全名叫太阳能超时空通讯联系器的高科技设备。 李游看了看手上的大背包,又看了看于教授手上的小通联器,想了想他们的分工,觉得既很无耻又很公平,既很剥削又很正义,顿时泛起一种杨白劳式的悲哀。 接着,在那个不太友好的少校陪同下,于李两人进入了五号室。 只见室内强光刺眼,一台巨大的太空舱模样的球形设备矗立中央,各种粗大的管线接连至周围,球形舱前开着一人大小的门洞,门洞内是一间可容纳三、四人的舱室,舱外舱门向上翻开,下方则是一架细长的金属悬梯连接地面。球形舱口对面,是建在房内半空中的半玻璃包围的控制室,控制室内各种仪器闪烁低鸣,白色人影来往不息,一副紧张忙碌的氛围。 在少校的催促下,于李两人依次爬上悬梯进到舱内,少校也跟着进舱做了些最后的检查准备。当一切检备妥当后,少校狠狠地瞟了李游一眼,好像很记恨他一般,一脸的不高兴。而后,他出到舱外向着控制室比划了一个手势,紧跟着,舱门隆隆落下。 要穿越了,李游的心情有些紧张。 “10、9、8、7、6、5、4、3……”当广播里传来最后的倒数时,李游忽然笑了。这刻的李游,正想象着远古丛林,有一群光屁股的男女猴子,在树上树下欢快的跳跃…… 与此同时,在控制室内,那个负责检查的少校,正愤怒地盯着监视器里贼笑的李游。 “他奶奶的,老子的二等功飞了,白白便宜了这小子……”少校兀自骂道,随手一拳砸在旁边的茶几上。 不料茶几晃动,碰到了边上紧靠着的饮水机。饮水机沿着墙徐徐倒下,只听见一声响,少校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见那矿泉水桶脱开饮水机,骨碌碌在地上滚着,停到了墙角处,水从桶口一汩汩涌出,恰好淌落在下方、接联电源的插电板上! 顿时,五号研究室漆黑一片…… ------------ 第三章 回到唐朝 李游回过神来,是在一片原始森林中,天空中正飘飘洒洒地下着雪。 “70万年前?北京周口店?嘻嘻、哈哈……” 刚刚经历了穿越,李游陷入一种神经质般的狂思。 于教授掸了掸身上的雪,推了一把正在出神的李游,笑眯眯地,说道:“李游啊,你看这是不是在下雪啊?” 这不是废话嘛,这老头是不是穿越给穿傻了……心里想着,嘴上却附和着道:“是啊,好大的雪呢,好爽的。” “哦?很爽吗?那,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冷呢?” 李游有些警惕:“啊……这个,我还好,不是有保暖内衣嘛……” “你不冷可我冷着呢!”于教授立马止住了笑容,踢了他一脚,正色道:“去,干活去!弄点柴,点堆火。” 李游一时气苦,真没想到,才刚刚落脚就点上了眼药,不就是淹死了你家的肥猫咪吗,又不是弄死了你儿子,至于吗?……哦,对了,忘了你没儿子,老剩男一个,真是有点……鄙视你…… 想法虽光棍,手脚却没停,李游笑嘻嘻的奴颜婢膝,显得好像很敬畏。 其实,李游确实是很敬畏于敏的。李游这辈子敬畏的人不多,也就是老宋和这于教授了。 他觉得这两人身上有种共性,老宋顽强而执着,带个兵像训狗一样常常把人磨得个要死;而于老头严谨又较真,每次抄了些论文拼凑在一起他总能像贼一样给你挑出来。这两人都不是好鸟,都有一股子……一股子二杆子劲,倒也不得不令人佩服。 ―――――――――――――――――――――――――――――――― 李游怀着又敬又恨的心思捡了些柴火,火点燃时天已经快黑了。 这一回,李游聪明多了,还没等于敏怎么交代,主动支起了帐篷烧起了水,然后拿了点口粮,非常乖巧的坐在火堆前,默默吃粮悄无声息。 于教授似乎在沉思什么,李游也乐得清闲,两人相对坐着隔着火堆,吃着干粮。 不知不觉,夜已经渐渐深了,寒意也更浓了。 李游用树枝轻轻扒了扒火堆,新鲜的空气流入,火苗一下子高出了一尺,火光摇曳中,对面的于教授神色紧张,正定定的,盯着手中的一枝黑乎乎的、有点怪异的柴火棍发呆…… 透过摇曳的火苗,看着于教授被照亮的脸上,李游恍恍惚惚想起了一些往事。 李游记得有一回,于老头搞研究搞疯了,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就为考证姓氏里“于”姓的出处。 研究来研究去,最后他对李游说“咱两是冤家”,他说于姓一族本复姓淳于,就因为犯了一个李姓皇帝的名讳,便生生改为了于姓。那话的意思,好像是李游害得他背宗忘祖似的…… “李游啊……”于教授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李游的回忆。 半天没有言语的于教授,把玩了一阵那枝怪异的木柴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李游,慢慢的说道:“假如,我们回不去了你怎么办哪?” “啊?那怎么可能啊,别开玩笑了,我娘还等着抱孙子呢。”李游觉得好笑,老头子猛一开口就来这么一句,真的很无厘头。 “我是说假如。” “哦,假如回不去了,我没想过,也许捉捉猴子、晒晒太阳,也还不错……”李游随口敷衍,低身捡了根棍拨了拨火堆。 “嗯,这样啊,你这么看得开,我也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啊,于教授?”李游觉得有点不对,这“放心”的意思往往表示有什么事情不让人放心,李游赶紧把棍丢掉,怔怔看着他。 “也没什么”于教授还是很平静的说道:“可能这次穿越,出了点错……” “什么?出了什么错!”李游有些慌乱,急切地问道。 “本来,经过穿越后,我身上的这个超时空三防通联器,应该能感应到为我们打开的时空通道,可是只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哦?……” “还有,你刚才捡柴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周围,发现了一些灌木,是不可能在北京附近生长的亚热带植物!” “什么?不在北京?……是不是你搞错了……也可能啊?”李游的心一沉,不安地问道。 “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可是,我又捡到了这个,给,你看看”,于教授把手上那枝怪异的木柴往李游一扔,接着说道:“不但地方不对,而且时间也不对,你看,这是一根近现代人类的腿骨,上面还有刀砍的痕迹,你仔细看看,这不可能是70万年前的东西。” 李游听着一惊,忙抓过那根腿骨仔细端详,只见那黑乎乎的一端被齐整折断,擦去雪泥,那断口处平滑顺畅,赫然是刀锋削过的切口…… ――――――――――――――――――――――――――――――――――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这种感觉让李游魂不附体、神智迷乱。 李游觉得这种状态不好,随手从身边抓了一把雪,使劲在脸上擦着,想从那片冰凉中找回属于自己的冷静。 突然,李游想到了那个太阳能超时空通讯联系器,于是马上站起身来,朝着于教授走去,把手一伸。 于教授嘴角浅笑摇了摇头,仍然很镇定,看着李游过来,会意的掏出了通联器。 李游一把抢过,跌坐在雪地上,迫不及待地点击开通联器的屏幕。 李游一遍遍翻阅屏幕,有古文释义,有古诗词选集,有古佛经集,有百科全书,甚至还有现代地图……可是,李游怎么也没找到与他那个时空的联系方式。李游不明白,这么重要的功能怎么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于教授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李游的肩膀,说道:“没用的,这个东西能感应到半径50公里内的时空通道,却不能主动联系。只有感应到时空通道的存在,才会有穿越操作的界面显示。” 李游仍不罢休,又胡乱点了几遍毫无头绪,最终放弃了尝试,灰心丧气地递还了通联器,心中不甘,问道:“于教授,像这样的情况,有没有解决办法?以前的穿越任务里,有没有出现过这种差错?” 于教授想了想,抬起了头,望向上方那片深邃的夜空,神色平淡,慢慢的说道:“也有过一次类似的差错,那是科研院第一次穿越实验任务,把一个姓项的年轻人送到了秦朝,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当时,研究院害怕改变了历史的原貌,便定了个规矩,从那以后,所有的穿越任务都必须放在人类还没形成的史前……” 李游听了心中黯然,默默看着越来越旺的那堆火,再也没有说话。 科研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哪里出了错?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等吗? 李游很想哭…… 这一夜,李游做了个噩梦,他梦见医院病房里,苍老瘦弱的母亲在病床上辗转哀号,一遍遍叫着李游的名字,让李游的心都碎了…… ―――――――――――――――――――――――――――――――――― 一连十天,李游和于教授在这雪地帐篷里煎熬了十个日日夜夜,可是那该死的通联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相对李游来说,于教授淡定的多,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研读通联器里面的那些古文字和古佛经,丝毫没有焦躁不安。 在他的影响下,李游渐渐地变得平静如常,经历了绝望的人往往更加坚定。李游决定四处走走,没有办法,这片林子里,方圆五里内,能吃的活物基本上已全被消灭。 两人踩着雪,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着森林外围走着,走了老半天后,周围的树木逐渐低矮。 “砰”!“啪”!突然间,远处山岗传来声声异响。 于李二人不由的停下脚步。 “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两人立刻迈开步子,兴奋地朝着那处山岗奔走过去。 山岗上,两人看见远远的山下,有处大院,一群人吆喝着号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游立刻解下背包,从包里掏出望远镜,按住心中的激动,望向那方。 望远镜里的那头,院子里一群男女穿戴着白衣白帽在整齐的跪拜,旁侧站立着一排僧侣模样的人在合什诵念,还有些人没穿白衣,在院子外用火烧着一节一节的竹子。 李游看着有了些明白,放下望远镜,递给于教授说道:“那边,好像是有人家在做丧事。” “哦?我看看……”于教授忙接过望远镜举起望去。 “嗯,是在做丧事。” “有和尚,有孝家,还有些人……嗯,奇怪……” “还有些人……有穿汉袍的,有穿胡常服戴胡帽的,呵呵,还有的在点爆竿……” “爆竿?”李游依稀记得大学里学过,好像是唐朝对爆竹的称呼。 “李游啊,看看他们的服饰,我们应该是……穿越到唐朝了!”于教授放下望远镜,转过头来,对着李游欣喜的说道。 哦?回到了唐朝?值得这样高兴吗?…… ------------ 第四章 鉴真和尚(上) 李游和于敏决定去那家大院里蹭顿饭,顺带着打听打听今时今地的境况。 可是,该如何体面地打听今时今地是神马年月神马地方,而不被当做疯子呢? 而且,又该如何体面地去蹭一顿热饭呢? 两人边想边看,走近那处大院,只见院墙外有几人正烧着一节一节竹子,围在那里放爆竿。远处,一个十三、四岁头披白布、书生模样的少年,双手捂着耳朵一脸兴奋远远地看着。 “砰”、“啪”!那少年高兴地跳了起来,拍着小手。 李游见状,灵机一动顿时生出主意。 李游换上一副骗子般的笑脸走上前去,亲切地说道:“这位小……嗯……小盆友……”。 书生模样的少年回过头来,看见一个浅短头发穿着怪异的男子,脸带坏笑贼一般瞧着自己;后面跟着一个体形瘦小的秃头老头,同样也穿着怪异的服饰。 少年正在捉摸不定这两人到底是和尚还是喇嘛的时候,贼笑的男子又开口道:“小朋友……” 少年有些厌恶,不情愿地作了一揖,道:“这位法师是在唤我吗?” “啊……嗯……本人……老衲,哦……贫僧正是在……唤……小施主。”李游急中有智赶忙来戏,居然收起了笑容一脸慈悲,还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法师有何指教?”少年更加厌恶。 李游脑子转得飞快,做模做样,道:“贫僧云游四方初到贵地,昨日夜观天象,见贵地上空有颗斗大的文曲星光芒正劲,预示此地必出奇人。贫僧正自好奇,恰好遇见了小施主。” “哦?是不是文曲星下凡?”少年好奇地道。 “正是文曲星临世。”李游见少年好奇上套,暗暗得意,接着编道:“想贫僧云游多年,未曾见过文曲星真身,感慨之下,依天象所示寻到此处。” “文曲星在此地?”少年有些兴奋。 “不错,正在此地。”李游一本正经,说道。 “方才远处,贫僧见小施主丰仪俊朗器宇轩昂,颇有大才之风;走近前来,贫僧见小施主年纪虽轻,然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再加之贫僧发现,小施主眉宇间有光芒隐现,贫僧敢推测,小施主大概就是文曲星真身了。阿弥陀佛!幸哉幸哉!”说完李游闭目合什装作入定。 “真的吗?……”少年激动莫名,欣喜地望着李游。 “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李游张开半只眼睛瞟了一眼,继续入定。 少年呆立当场,流露出狂热的眼神,一时间神游万里不辨真假。 李游半闭着眼偷偷瞧了少年一会,心里好笑,接着又道:“咳咳,不过,贫僧尚有几事不明,想求得考证,若蒙小施主解惑,贫僧将再无疑虑。” 少年闻言一怔,立即万里回神,做了一个长揖,谦逊地道:“请法师赐教!” 李游顿了顿,很庄重地,问道:“敢问小施主,今日为何日?” 少年一愣,脸有惊奇,立刻想明白这是问话的引子,关键的话题定在后头,马上正色拱手,朗声回道:“今日是十一月十一日。” “那此地为何地?” “此地是扬州城外西村,此处乃村内王家院子。”少年觉得前戏太简单,有些纳闷。 “嗯,小施主,那你可知当今皇上何人,年号又作何称呼?” 少年觉得必有玄机,立马恭恭敬敬谦逊道:“当今皇上是大唐玄宗皇帝,年号号称天宝,今年已是天宝十二载。” 果然是唐朝!唐玄宗?……天宝年间?……扬州城外?…… 这是搞神马嘛!一个是70万年前周口店,一个是天宝年间扬州城外,这也差得太离谱了嘛,简直是乱得一塌糊涂…… 看着法师出神发愣不再问了,少年真有些奇怪,引了半天没了下文,他倍感失望,赶紧轻轻扯了扯李游的衣服,眼光热切巴巴望着,盼着李游再提几个技术含量高点的问题。 李游觉得好笑,打算瞎掰一气打发他走,刚准备开口,却见院门处有个披穿孝服的老头,正向着这边招手叫着:“孙儿,孙儿,快回来吃饭……”顿时,李游喜上心头,只觉得饥肠辘辘腹如雷鸣。 既然行骗,断不能半途而废;和尚慈悲,想必会招人待见。 “小施主,贫僧见你相貌清秀有大才之风,本有心好生点化你一番,既然令翁唤你吃饭,贫僧不敢打扰,这就与小施主别过。可惜可惜,痛哉痛哉。阿弥托福!”李游合十低头,身体想转不转,假意离去。 少年正舍不得回去,听见高僧说要走,如何肯罢休,忙说道:“法师莫着急走,若法师不嫌弃,先请随我回去用饭。” “不敢不敢,小施主家逢不幸,贫僧又如何敢在此刻叨扰。贫僧这就与师傅往别处化缘去吧。”说完李游抬腿就走,却是像蜗牛一样只走开了小半步。 少年哪里知道他的贼心思,有些着急,一把抱住李游,恳切地说道:“不妨的啊!太祖父在世之际一心向佛,若大法师光顾鄙舍,太祖父泉下有知其心也慰啊!大法师留步,我这就回去禀告祖父,他们定当出门来迎……”说完松开手慢慢后退,见大法师的去意好似被自己说动,这才一个转身匆匆跑去。 看着少年小跑而去,李游洋洋自得,一个转身嘻嘻哈哈朝向于教授,竖起了两根手指,很骚包的摆了个很猥琐的破死,笑得一脸稀烂。 于敏被李游强大的演技所震服,半晌没有任何说话。看着远处奔跑的少年,于敏想起了后世那些精得像猴似的孩子,一时感慨:唐朝的小孩真是很好很天真…… —————————————————————————————————— 王家大院听闻小少爷是文曲星下凡,老老少少举家出迎,为首的正是那个叫少年吃饭的老头——王家长子。 也许受了李游的感染,这一回,天然秃头的于教授很快入戏,主动走在前面,迎上王家老少,开口就道:“老衲法号玉明,这是老衲弟子离忧,叨扰了各位施主,罪过罪过!”说完低头合什,俨然一副圣僧模样。 李游惊的是嘴巴大张屁股一凉,赶忙随着师傅合什施礼,心中感叹:这于老头实在是高,既能演又能编,什么“玉明”什么“离忧”,随口乱盖都能如此冒泡,果然是深藏不露、大奸似忠、坏到秃顶……景仰景仰、佩服佩服…… 于是,怀着对吃饭的热爱,两人与王家老少客套了一番,在众人簇拥之中,两个骗子大摇大摆进了王家大院。 院内,孝家正治办酒饭,方桌长凳摆满了院子,围坐的人大都穿着孝衣。堂屋处设成了灵堂,几个妇人跪在棺材两侧呜呜咽咽低声哭着,侧屋里人进人出,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已然是准备开饭了。 李游看着侧屋端出一盘盘鸡鸭鱼肉,不禁口水长流。不料,让李游失望的是,王老头引着两人来到一桌斋席前,一桌子豆腐白菜已经让人胃疼,偏偏斋席前还坐着其他的几个和尚,穿一色的灰袍,面对自己神情冷漠眼光厌恶,好像欠了他们钱一样。 王老头热情的招呼两人坐下,他自己也陪坐一旁,十分的尊敬。李游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王老头大概是想和自己套套近乎,再了解了解文曲星的情况。 果然,没坐多久,王老头开口说话了,道:“二位大师,老汉有一事困惑,还望大师赐教。我那孙子虽然有些才学,但在十里八乡的,也不算本事,敢问两位大师,我那孙儿……要如何才能尽得文曲星的真身呢?” 很显然,王老头的问题很弱智,估计是封神榜看多了,他的困惑很不靠谱。 “还尽得真身呢?”李游暗暗觉得好笑:“要真有什么文曲星下凡,何不直接变身了事,用得着这么麻烦……” 正当李游寻思着怎么回答这个白痴问题时,一直法相庄严的于教授歪了歪屁股,抢着说话:“老施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老衲徒儿痴顽,道破些许天机已是不该,又岂可执迷,再行妄语之事?老施主,一切皆有道法,不可强求,顺其自然罢。阿弥陀佛!”说完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李游暗自叫绝,恨不得这就翻身跪倒,膜拜他的肉体、猛拍他的马屁,转念一想,觉着总应该做点什么配合配合主演,于是,连忙双手合十,活像悔过的学生,垂头道:“师傅,谨遵师傅教诲,弟子知错了……” 两人演戏一般反将了王老头一军,王老头问了个脸灿灿,估摸着这两位大师只怕比山高比海深,傻傻笑着,倒更是殷勤了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坐对面的那几个和尚看见他两一唱一和,有了些意见。可能是他们觉得做了半天的法事,还比不上这两个耍嘴皮子的有面子,自尊心受到了刺激,就听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呸”了一口,轻轻说了声“骗子!” 顿时,李游于敏连着王老头,立刻把眼光转向过去。 旁边的一个中年和尚赶忙止住,训斥道:“道航,不得无礼!” 谁知这个叫道航的小和尚大概是修行太浅沉不住气,受了这一激后,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他们就是骗子嘛,专门打着佛门的幌子骗吃骗喝,无耻的骗子!” “道航!”…… 李游立刻升起一种冲动,真想冲上去,揍这小兔崽子一顿,可是考虑到自己的这个慈善身份,李游决定还是采取和平手段平息这次矛盾。何况,王施主还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呢。 “道航师弟,你怎么能说师傅和我是骗子呢?”李游平了口气,问道。 “就是骗子!哪有佛门弟子像你们这般,穿得不伦不类!”道航被师兄训斥兀自气愤,毫不客气地回道。 李游气得差点岔了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摁下心中怨气,看了一眼于教授,心想: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秃驴,不知礼仪毫无节操,像这种高难度的场面,还是我来比较稳当。 稍微想了想,张口就道:“这位小师弟,你有所不知,师傅和我云游四方,经常穿山越林,穿僧袍多有不便,然而换了这身短服则甚是轻快,跋山涉水悠然自在。”李游说完伸手比了比师傅身上的迷彩,觉得自己的回答滴水不漏,有些开心。 “那你为何不剃头发呢?”道航一手指着他的短发,不甘心地接着问。 “这个……自然是……剃了发的,只是久在山林中,头发长得快的缘故。”李游临危不乱瞎掰有度,捏了一把汗后,暗道侥幸。 “那你师父的头发为何又不长呢?”道航赤红着脸神情急切,一手指向于敏,追问道。 李游恨不得一把掐死这啰里啰嗦的臭孩子。看了看于敏的秃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没有办法只能硬上!李游站起身来,满怀悲壮目光坚毅,立下决心破釜沉舟,道:“我的道行浅,我师傅的道行深,师傅专心向佛心无杂念,已达到了发由心生的境界,师傅是心生发即生,心不生发就不会生!” 于教授听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连忙四处观察,准备应付随后而来的突发事故。谁知,这些和尚听了这一顿瞎掰后全哑巴了,只见小和尚道航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其他和尚则一个个闭目垂头神情肃然,只有王老头像小白一般望着李游,懵懵懂懂。 霎时,于教授心一宽,不由得再次感慨:这样忽悠都行,唐朝的人真的是好可爱啊…… 就在这时,正当李游打算着如何岔开话题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锵锵”声,随着声响看去,桌旁地上有个妇人,正蹲在地上打着火石在燃炭火。那妇人用铁片削打着火石,擦出窜窜火星掉落在下方火绒纸上,可那火绒纸早已受潮,任由那火星乱窜,怎么也烧不起来。 李游见机,立即觉得显摆的机会来了。忙上前道:“这位女施主,你莫白费力气,让贫僧做法助你。” 说罢不顾那妇人如何,赶忙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径直向那火绒纸点去。 那妇人见李游掏出不知道什么物事,居然冒着火,还把火绒纸烧着了,大叫一声“鬼火!”,而后慌乱逃开,脚步乱踏踢得地上的盆钵“哐啷啷”乱响,立刻引来众人好奇地围观。 当下里,灵堂内外一片哗然,都赶过来看这稀奇的鬼火。 于教授知道,这一刻,众生云集的时刻,该他登台亮相了。 他踮起脚尖双手挥舞,喊道:“各位施主,莫要惊慌!这是老衲云游天竺时,佛祖赠与的宝物,它不是鬼火,唤作打火机,是神火……” 众人听后,围过来更多,纷纷要看这个叫打火机的神火,乱成一片。王老头此时疑虑尽消,见人群杂乱,忙站上长凳大声道:“各位乡亲,这二位圣僧是我王家的贵客,各位乡亲请就坐,切不可叨扰圣僧用饭!” 还好,没有太过于混乱,孝家出面,大多数人是给面子的。 等到人群散去后,王老头喜笑颜开,招呼着于李两人坐好,屁颠屁颠跑向侧房亲自端菜去了,看那神情,嘴都笑歪了,怎么看都不像刚死了爹。 见识了圣僧的宝物,那群和尚老实多了。为首的一个慈眉祥目的老和尚直起身来,向着于李两人施了一礼,道:“方才弟子诸多无礼,老衲扬州延光寺鉴真,这就给二位大师赔礼了。” 啊?六渡日本的鉴真大和尚? 于李两人一时诧异,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 第五章 鉴真和尚(下) 李游仔细打量这位历史中六渡日本的传奇和尚,见这老和尚穿着普通僧袍,面目黝黑皱纹斑斑,很没有气派,很是平常。与后世电视剧中,一身红袍法相庄严的形象相去甚远。不过,这鉴真和尚身形瘦小且不是很高,一眼看上去,他的体型和于教授有些相仿。 于敏看着对面向着自己施礼的和尚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鉴真和尚,连忙起身,道:“鉴真大师法名远扬,今日得见实是有幸。老衲玉明,这是老衲的徒儿离忧。” 于敏嘴上说得客气,心中却想:这历史上的鉴真大和尚可是受人景仰的得道高僧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不在庙里传经诵佛,竞跑到这偏远山村来做寻常法事?难道缺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还有,历史上的鉴真好像应该是个瞎子,怎么看他的眼睛一点事都没有?这又是为何? 种种疑问令于敏琢磨不透,不由的,他更加仔细地打量起鉴真来。 话说这鼎鼎有名的鉴真大和尚,怎么会来到这里做一做寻常和尚的业务,其实,这其中另有一番隐情。 唐朝佛教盛行,佛教文化得到了极大地弘扬。到了唐玄宗这朝,玄宗皇帝见民间善男信女日渐增多,心中起了忌惮。可是面对满朝上下诚心向佛的这股潮流,玄宗皇帝不好强行弹压,便想出了一个“抑佛扬道”的法子想平衡一下。 这年,日本遣唐使访唐,第六次向玄宗皇帝请求遣鉴真和尚往日本传佛。前五次访日,由于海上风暴的原因,鉴真和尚都没有成功。这第六次东渡日本,玄宗皇帝倒也是同意了,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要派五个道士随访日本传道。 这一下,日本遣唐使团不干了。他们是来请佛的,这带回去几个道士,那还不给人骂死。当下,鉴真第六次东渡日本的事情就谈崩了。 日本遣唐使不甘心,跑到了扬州延光寺找鉴真商量,想避开官府让鉴真赴日。鉴真和尚也执着,把访日传佛当做毕生的追求。前五次东渡差点淹死,这第六次难度更大,怎么也算是个私自出境的事,却丝毫没有动摇他东渡传佛的决心。 可玄宗皇帝也不傻,早防着这手了。鉴真还没成行时,扬州官府便把延光寺给围了。 恰好,大户人家王家来延光寺请做法事,使了些手段买通了衙役。那鉴真和尚便换作普通和尚打扮,带着几个弟子和一个日本翻译混了出来,打算做足一天的法事后逃往日本。 就在这一天,鉴真和尚遇见了李游他们,命运注定这番东渡不会平顺…… ―――――――――――――――――――――――――――――――――― 午饭后,孝家继续守孝,和尚们继续超度。李游和于敏却被安排在厢房休息,厢房里有鉴真,还有另外一个怪里怪气的和尚。 两派和尚,一间厢房,难免要切磋切磋。 鉴真和尚见于敏、李游二人坐定,寻思:这二人似道非僧,却称见过佛祖,也不知是真是假,何不探探深浅。于是合十一礼,开口说道:“听闻玉明大师曾云游天竺,得遇佛祖点化,想玉明大师必乃有道高僧。贫僧研修佛经多年却也粗浅,常有不明之处想请教一二。” 虽然于敏是考古教授没入佛门,可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经常研究古佛经,对于佛学知识还算精通。听到鉴真开口求教,于敏心知肚明,一番计较权衡之下,出于爱好,于敏打算与他交流交流。 于敏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刚准备开口答话,却被一旁的李游打断。 李游兴冲冲地说:“师傅,弟子近日有一事参研不透,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师傅既然要论佛,那么烦请师傅先为徒儿释疑解惑。”说完后,眼睛还朝于敏古怪地眨了眨。 原来,李游眼看着真和尚要和假和尚搞什么学术辩论,心中着急害怕穿帮,害怕假和尚被踢出堂去,这才赶忙插言打断。 也不管于敏理解不理解自己的眼色,李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赶紧又道:“弟子一直在思考身口意如何修行?还请师傅赐教。” 这是白居易与惟宽和尚参禅的故事,大学时,于教授在课堂上教过,李游虽然成绩不行,可对这一段故事倒是十分留心。巧妙的是,对于这一段参禅故事,于教授知道可鉴真和尚肯定不知道,因为这会儿,白居易老先生,还不知道在哪个黄花姑娘肚子里呆着呢。 于敏一听,这提出的哪里是什么问题?这明明是自己教学时常常讲的典故,自己可以将它倒背如流。不由的心里暗暗好笑,心道:这小子,真无耻,真狡猾!倒是讨人喜欢,有前途。 心里在骂李游无耻,可脸上却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还偷偷打量了一番鉴真和尚,看他如何作答。 鉴真果然忘记了和他学术切磋,眼望窗外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直到鉴真和尚眉毛都想歪了,于敏知道火候到了,不急不慢开口说道:“无上菩提者,被于身为律,说于口为法,行于心为禅,应用者三其致一也。如江淮河汉,在处立名,名虽不一,水性无二。律即是法,法不离禅,身口意合一而修,身口意皆名心也,云何于中,妄起分别?” 鉴真听后如遇明灯,精神一振正想称好,却见李游答话飞快,面无表情神色呆滞,背书一般木然应道:“既无分别,何以修心?” 鉴真还来不及思索,却发现这玉明老和尚,居然是才思敏捷毫不迟疑,就见他立刻回道:“心本无损伤,云何要修?要知道无论是垢是净,一切都要不可起念!” 李游“哦”的应承了一声,又一副淡淡疑惑状,问:“垢,可以拂拭,不可起念;净,能无念可乎?” 鉴真无比叹服,忙正襟坐好,收拢各种心思,像小学生般听教。 “如人眼睛,物不可住。金屑虽珍宝,在眼亦为病,乌云遮蔽天空,白云同样遮蔽天空。” “无修无念又何异凡夫?” “凡夫长无明,二乘长执着,离此无明和执着的二病,是名真修,不得动,不得忘,勤者近执着,忘即落无明,此为心要云尔!” 李游听后,装作惶恐,低头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师傅的教诲令弟子茅塞顿开,弟子谨受教。” 鉴真和尚双眼圆瞪嘴巴大张,这一刻,他终于有悟,再没半点开辩论会的心思。 坐在鉴真旁边,一直哑巴一样没有言语的另一个和尚,听了李游两人的一番对话后,似乎有些激动,站起了身朝于敏鞠了一躬,诚恳地道:“大寺……妙唐,能静被……服!” “咦?你是外国人?”李游听到这古怪的汉语腔调,急忙问。 能静面露警惕,低头不语。 原来,这能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邀请鉴真东渡的日本遣唐使团翻译,陪着鉴真逃出延光寺来到此处。 鉴真有心结纳,也不相瞒,把逃出延光寺准备东渡之事如实说出。 于是,这一下午,鉴真与于敏如相交故知一般,谈经论佛不知疲倦。能静和尚汉语不好插不上话,便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而李游,听着两个老头谈佛,觉得乏味,便自顾自得睡大觉去了。 一时间,厢房外拗哭动天,厢房内一片祥和。 ―――――――――――――――――――――――――――――――――― 这晚,鉴真和尚见着于李两人衣服脏旧,送上了里里外外两套新的僧衣。一件是灰色的普通僧袍,另外一件却是大和尚穿的赤色袈裟。 见有新衣服可换,两人急急忙洗澡更衣。这十来天的雪地生活,可苦坏了这两个天天洗热水澡的后世人。 换装之后,于敏觉得神清气爽,打量着身上的这套赤红袈裟,心想:这唐朝年间,赤色袈裟可是仅次于天子御赐的尊贵僧衣,能穿这种袈裟的和尚不多,都是些得道的高僧,这鉴真和尚与自己身材相仿,又对自己如此尊崇,倒也是有心。 于敏本打算好好感谢一番,可回到厢房,鉴真却带着能静,去灵堂念经去了。 于敏和李游说了一会话,觉得倦意渐浓,也不脱袈裟和衣便睡,只剩下李游精神正旺可不知该如何发泄。 李游在厢房内踱了一阵圆圈步,无所事事下打开了鉴真和尚放在厢房内的一个包袱,见包袱内放着几本经书,李游拣了最上面的一本,走到油灯前,也不看经书名称,随手翻阅起来。 这经书是从左往右开向,读阅起来则须由上往下一行行自右向左来看,李游左手拿书右手翻页,看了一阵觉得很不方便;再加上经书文字晦涩难懂,李游一时心浮气躁,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草草浏览随口念读: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那文字久远,墨迹受潮有些化开,字迹模糊灯火昏暗,李游有些看不真切。 李游干脆走到油灯前,左手持书凑近油灯,想看个清楚。不料一不小心,经书底面被火烧燃。慌忙之下,李游连忙把火拍灭,再看时,经书底面和最后一页已经被烧残一角。 烧破了人家的佛经总不是好事,李游怕被鉴真撞见,忙把书放回去塞在了底层,然后合上包袱,没事人一般上床睡去。 ------------ 第六章 突逢变故(上) 次日清晨,鉴真和尚众人向王家辞行,准备与扬州城外日本遣唐使团会和,再一起去码头登船东渡日本。 于敏和李游不知去往何处,也随着鉴真向王家辞行,打算一路随行送送鉴真,顺带着见证一番鉴真东渡这传奇般的历史事件。 王老头见诸位法师都来辞行,心存感激不做强留,带着全家老少出门相送,并让人端出两盘银子赠与众人。 雪地里,阳光下,两个红色托盘上,那一锭锭银子白花花明晃晃格外入眼。在众多食客中,就有一有心人,面貌猥琐眼露贪婪,望着这些银两怔怔发呆若有所思。 不一会,等鉴真一行上了道,这人立刻离了王家,往村外飞奔而去。 ―――――――――――――――――――――――――――――――――― 离开王家大院后,于敏陪着鉴真边走边谈,一行人缓缓而行,沿着山路踏着雪地来到一处山坡。 这处山坡极为险要,雪路泥泞湿滑又有些陡峭,众人爬坡不易,多是互相拉扯互相帮助,走得非常小心。 于敏穿着一身宽大的新袈裟,怕红衣袈裟被泥水弄脏,他两手分别提起袈裟的两角下摆,身体前探脚步一崴一崴,走得很是吃力。鉴真见状赶紧走到前面,拉扯住于敏的手臂,拽着他向坡上行走。 遣唐使翻译能静看见了后,又担心鉴真会一个不稳摔下山坡,赶忙跑到鉴真旁边,搀扶住鉴真,脸带微笑,道:“大师……小心……别急,过了……山岗……这座,藤原清河大人使团,见到……我们……就能了。” 一旁的李游听了哑然失笑,这汉语说得,比鸟语还要鸟语,简直是乱七八糟让耳朵难受。 小和尚道航跟在后面,听了个明白异常高兴,露出了小孩本性,喜笑颜开,欢喜得对着身后几人叫道:“师兄们快点,遣唐使团就在前面,我们马上要去日本啦……” 受他的一番鼓舞,众人不由的力由心生,纷纷赶着上了山坡。 可是刚刚上得山坡,还没来及喘口气,便听到一声悠长脆亮的口哨声,口哨声没落,周围的山林里立刻现出二、三十人山贼模样的汉子,扛刀持枪面相狰狞,一股脑把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山贼颇为雄壮,袒露着上身,背着弓箭横着一根狼牙大棒,挡在山路正前方,神态倨傲大模大样,道:“和尚们,你们怎么才来?爷爷在此久候多时了!爷爷们是这附近山上的好汉,取人钱财救济众生,仗义行侠替天行道,你们要是识相,留下身上的东西,爷爷这就给你们让条道过。” 头领的身侧一人相貌猥琐个头不高,正是在王家看见了银子通风报信的食客,此刻他也拿着刀,接过话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大当家的见你们都是做法事的和尚,有心留你们性命,只要你们把行李财物统统放下,我们自是不会为难你们。”说完之后把手一招,山贼们会意,慢慢向和尚们逼近。 突逢变故之下,众和尚未曾见过此般阵仗,一时下束手无策挤在一堆。 鉴真也不慌乱,迎向山贼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朗声说道:“各位施主,佛门弟子四大皆空,金银财宝本乃身外之物,你们想要拿去便是。只是,这行李包袱,尽是佛家经集典藏,对你们无用,还望各位施主行个方便留与我们。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山贼大当家的,听到鉴真这样说话,想了一想本要一口答应。可身侧那相貌猥琐、在王家做过食客的山贼却附到了耳边,把在王家看见过李游于敏使用打火机的一幕说了出来。山贼大当家的一想到这些和尚还有什么叫打火机的宝物,马上改了主意,开口嚷道:“老和尚,别废话,说了把所有行李财物统统放下,你当爷爷说着好玩是吧……” 山贼们听见大哥这样说了,更不迟疑,举起刀枪威逼恫吓,更有几人一把冲过去抢夺行李,挤在一块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李游见状,赶紧拉住于敏退后到人群的正中间,小心护住。 一个满脸横肉手持环柄刀的山贼,一个大步跨上前,一手持刀一手伸出,用力去抢夺小和尚道航身上的包袱。这道航也倔,双手死死护住包袱,不让他抢,两人拽来拽去,山贼见道航不肯松手,来了火气,抬起手来用刀柄对准道航的额头,猛一下狠狠砸落,接着又是一脚蹬在道航的胸口,直把道航蹬下了山坡,滚落在草木丛里,满头是血晕了过去。 一脸横肉的山贼,抢过了道航身上的包袱,还没有把包袱拿稳,就见一个身影从斜处扑来,正是那个日本翻译能静和尚出手发难。 只见能静一个上步出手如电,左手叼住山贼右手手腕,猛一个外旋,山贼立刻吃痛有些拿刀不稳,接着能静右手上托,一掌朝天打在山贼下巴,随后回手轻易把刀夺下,就着山贼昂起的下巴,顺势抹过。 鬼魅般的身影如疾风突至,山贼一手被制住一手还拿着包袱,哼都没哼一声就被一刀破喉。随着刀锋削过,山贼一个翻滚仆倒在雪地上,喉脖处鲜血长流,将周围的雪地染红一片。 周围的一众山贼顿时大惊,赶紧停下了抢夺纷纷退后,面露警惕摆开了厮杀架势,仍然将和尚们团团围住。 一个山贼一手指着尸体,偏过头去大声喊道:“老大!二当家的,被和尚杀了!” 李游眼见形势不对,趁着这个当口,赶忙从背包里掏出手枪,上了膛别在腰间。 山贼大当家的听闻后心头一沉,脸上阴晴不定眼中凶光闪烁,盯着这些和尚,好一会后,才从喉咙里狠狠吼出一嗓子:“大家伙听好喽!这群和尚不是吃素的,大家伙不用手下留情,给老子宰了这群和尚祭奠老二!”说完后把手一挥,下令山贼即刻开杀,而自己仍然是挡在路中纹丝不动。 顿时,山贼们山呼海啸一拥而上,和尚与山贼间的一场厮杀立刻开始。 山贼人多,和尚人少,山贼们持刀拿枪,和尚们赤手空拳。一群和尚只会念经做法事,哪里抵挡得住这些穷凶极恶的山贼们?片刻之间,山贼们如同屠宰牲口一样把手无寸铁的和尚们一个个杀死,山坡之上一具具尸体翻滚倒下,周围的雪地里,处处染落猩红的血迹。 随着一声声惨叫,不断有和尚倒地,一边倒的屠杀还没有进行多久,和尚群里就只剩李游、能静,和一个拿扁担的武僧护住鉴真和于敏。 贼群中,一个山贼持着红缨枪,朝着李游的胸口猛戳而来。李游手上功夫不错,毫不犹豫侧身一让避过枪尖,右手则插入山贼右臂弯内,竖起掌来往斜里一压,反扭住山贼的手臂将他制住。就在这时,李游余光瞟见,身后有一个持刀的山贼操刀来砍,李游连忙错步移身,扭住持枪山贼往后一带,恰好迎在砍来的刀口上。 “啊!”的一声惨叫,操刀山贼见一刀砍死了自己人,一愣之下,李游立即抓住机会欺身向前,双手迅猛翻开,左手翻抓住山贼持刀的右手,右手五指箕张迅疾前伸,如同铁钳锁物一般,一把扼住他的脖颈,随后李游左手往回一拽,同时右脚向前迈开使出一个拌摔,立即将山贼横摔在地,紧接着又一个跪膝压住山贼胸腹,右手扼住喉咙持续用力,直到山贼嘴脸乌青眼珠凸出,直到他再也没有了气息这才松手。 分分秒秒的时间,李游解决了两人,发现贼人纷纷围拢,战场的局面愈发危急。毫不犹豫,李游迅速从僧袍下腰间掏出手枪,瞄向围攻能静的两个山贼。 “砰、砰!”两声巨响炸开,李游开枪射击,两贼应声倒下。虽然橡皮子弹杀伤力不如实弹,可在这近处打在人的身上,这橡皮子弹也很有威力。 那两贼中,一人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双手捂着脸,“嗬、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另一人被打中了太阳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到底是被打晕还是被打死。 突如其来的枪响之下,众贼都被震住,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打斗,全都惊奇地看向李游,也看向他手上那冒着青烟的奇怪暗器。 不远处贼首大当家的,也被巨响震住,眼见着两名手下被李游用奇怪法器顷刻间撂倒,他心头一惊,料想这古怪的兵器十分厉害,也不催促众贼进攻,大声叫道:“弟兄们,点子硬,当心点!三当家的!快用白面招呼!” 话音才落,就有一贼――正是那面貌猥琐扮作食客的山贼――猫着腰面带诡异,慢慢地走向李游,小心警惕低身碎步,一边靠近手还一边往怀里去摸。 李游见来者不善,不敢大意,含胸侧脸眼睛半眯,端起了手枪瞄将过去。 那三当家的见李游又准备使用暗器,还将一支黑洞洞的铁管对准了自己,遍体发毛心底害怕,慌忙矮下了身形一个鱼跃向左侧扑开,跃开的同时,右手一扬,从怀里甩出一团白雾打向李游那个方向…… ------------ 第七章 突逢变故(下) 李游迅速以单手护在眼前,往左侧斜闪,避过飞来的那一团白雾。不料,那团白雾越过了李游,尽数打在李游身后、恰好躲过来的于敏脸上。 三当家的打出一团白雾后,众贼见有机可乘,又有四、五人纷纷上前。 白雾抛洒下,烟尘遮蔽住视线,李游视野不明来不及开枪,只能和能静、扁担和尚一齐仓促应战,肉搏接敌。 于敏躲在李游身后,被白色雾球打中,陡然觉得眼前一白,眼鼻口舌到处沾满了刺鼻味苦的粉末。迷了眼的于敏慌忙跌坐下身子,用手往脸上去抹,却没有想到,越擦越抹越是糟糕,不一会就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痛异常。慌乱下,于敏赶忙用手四下去摸,想用袈裟的衣角擦拭,可双手摸索处,刚好摸到身边雪地里有一泓化去的雪水。丝毫没有多想,于敏赶忙凑过头去,捧起雪水就往脸上去洗,可是,水洗后,双眼火烧火燎疼痛更巨,于敏忍不住躺倒在地上连声大叫。 厮打中,李游突然听见身后于敏一声声惨叫,心神一岔,左臂上已挨了一刀。李游怒极,迅猛上步抬腿一踹,把跟前那山贼踹出去好几个跟头。趁这当口,李游回过头来看向于敏,只见于敏躺在雪地里,紧闭双眼五指虚抓,半掩住脸失声惨叫,那脸上的皮肤一处处像火烧了般尽是水泡。 “不好,是生石灰!” 李游心底暗叫不好,就想着上去帮忙,可这一会,又被两个山贼冲过来缠住。 此时,那面貌猥琐的山贼三当家,看见昨日在王家介绍神火的老和尚,正被石灰粉迷了眼,躺在雪地上叫唤。三当家的眼睛骨碌儿一转,立刻伏低身子摸上前去,伸出双手就往于敏怀里去摸。这一摸,没有摸到打火机,却把李游的命根子――超时空通联器给摸了出来。 李游闪过迎面劈来的一刀,余光瞟见身后,见那三当家的从于敏身上把通联器掏了出来,此刻还蹲在那里拿着通联器在左右摆弄,心里又急又恨,再也顾不得节省子弹,端枪朝前“砰、砰”两枪打倒身前纠缠的两贼,一个转身,就朝于敏躺处奔去。 枪声再次响起,众贼又被震住,三当家的看见李游又使用了暗器,还朝着自己这边跑来,心中惧怕被他打死,拿了通联器拔腿就跑,好像兔子一样矫健灵活。 李游紧跟其后,眼见那贼就要逃回贼群,李游着急,抬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这一枪子弹射偏,打在那贼侧前,稀里糊涂的把另外一贼打倒。这一枪虽然没有打中目标,却把众贼吓了个半死。这些山贼亲眼看见巨响响一下这边倒一人,吓得七窍生烟,全是呼啦啦的四散逃开,完全不顾掩护三当家的,全都是急急忙向远处避让,生怕被这古怪兵器打死。 三当家的听见枪响,发现边上又倒下一人,同时发现,同伙们惊慌乱窜纷纷舍下自己躲往远处,心中大骇,脚下跑得更快,不一会就从山坡上跑到了山坡下,像丛林里的野兔子一样,片刻之后,便已跑在二里开外。 李游咬紧牙关紧追不舍,可没有想到,这三当家的瘦不拉几矮罗卜一样,却他娘的跑得飞快,远远要比自己这个侦察兵连副强得多。 李游又气又恨,脚下一深一浅湿滑泥泞,身上又背着包放不开手脚,追了三、四里地,眼看着那三当家的越跑越远把自己甩开在后面,李游心底骂娘干脆停下了脚步,半跪在雪地上,调匀了呼吸慢慢端起了手枪…… 你他娘的,死兔子!算你狠!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跑得比子弹还快! “砰!”李游手上枪响! 还好,李游的枪法一贯稳定。 只听见“哎呦”一声惨嚎!三当家一个踉跄,一个狗扑食扑倒在地上,左腿处,传来火辣辣的一阵疼痛。 “哼哼,你妹妹的,你再跑啊,你个小毛贼。” 李游暗暗得意,随口骂了一句,一溜小跑上去,一手抓起三当家的,劈头盖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海扁。 “哎呀……哎呦……” “你妹妹的!你跑啊!你不是跑得快嘛!?揍死你个死兔子!” “哎呀……哎呦……大爷……啊不、不……圣僧饶命,小的……也是混口饭吃,不得已啊……哎呀……哎呦……” 李游火气很大,懒得废话拳如雨下。想当年,在部队里跑步是他的强项,团里比武其他人无不是望其项背。可真他娘的没有想到,才来到唐朝就遇见这样一个妖孽!明明短胳膊短腿的矮罗卜一样,偏偏能跑得比兔子还快,还甩开自己一老截!越想越来气,要不是手臂上有刀伤,真恨不得揍死这妖孽! 三当家的被揍得七荤八素,眼鼻青肿熊猫一样,见李游骂骂咧咧停了手,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凶恶的短头发和尚。 李游一把伸出两只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掏出来通联器,仔细检查了一下纳入怀中,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三当家,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妹妹的,给老子放老实点,说!你们是混哪里的,领头的又是哪个孙子!” 听到这出家人又在粗鄙地骂娘,三当家的越发觉得这个和尚绝不慈悲,哪里敢犹豫,忙说:“佛爷饶命啊!小的们是牛角山顺风寨的好汉……哦不不……是强盗,领头的就是拿着狼牙棒背着弓箭的……那个……那个……孙子,叫叶有德……” 李游有些好笑,“哦?牛角山,顺风寨?叶有德叶大当家的?” 三当家的生怕李游怀疑,忙手指向天,赌咒般道:“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佛爷!小的对天发誓,全是受了叶有德那孙子的逼迫,才去抢佛爷们呀,这都是误会啊……” “误你的妹!”李游突然省起,于敏和鉴真他们还在远处山贼群中,危急万分! 李游不再废话,一枪托砸在三当家的太阳穴处,起身就跑。只留下三当家的歪躺在雪地里,瘟兔子一样生死不明…… ―――――――――――――――――――――――――――――――――― 山坡上,李游离开后,局势更加险恶。 鉴真和尚一脸慈悲,闭着眼睛盘腿合十坐在行李箱上,他的身边,于敏被拖到此处躺在一旁,早已是晕死过去。鉴真的周围,手持扁担的武僧一身是血护在左侧。能静和尚双手握刀向前斜举,护住了右侧,那环柄刀尖鲜血滴淌,也不知收割了多少山贼的性命。 众山贼见那手拿法器的和尚跑得远了,立刻组织攻杀了两回,没想到这两个和尚武艺高强,反被他两砍翻了几人。这一刻,在叶老大的催促下,山贼们再次聚拢,互相吆喝着壮起胆子,渐渐逼拢杀向他们。 一贼箭步上前,举起手中大刀向着扁担和尚劈头砍去。扁担和尚也不含糊,迎着大刀举起扁担,把大刀斜磕开,而后就势一个转身,平端着扁担,用扁担另外一头朝着山贼耳际撞去。 山贼收步不住,大惊之下忙弃了刀往地上扑倒。 扁担和尚一撞击空,收住身子竖起扁担,狠狠砸向仆倒的山贼背上。这一下势大力沉,山贼顿时口喷鲜血,吃痛之下山贼双手乱扒,却反手抱住了扁担和尚的左脚,死死不肯松手。 另外一个手持长枪的山贼见有机可乘,看准扁担和尚挺枪就刺。 扁担和尚脚不能移,只能用扁担格挡,格挡之下有些疏忽,不料到此时此刻,另外一个山贼悄悄绕到了身后,一言不发横起一刀,正好砍在他的侧腰处将他砍倒。 扁担和尚闷哼一声侧身摔倒,立刻就有几贼冲上去刀砍枪刺,刀起枪落之下,扁担和尚被砍做一堆肉泥。而后山贼们一声招呼,竟然都丢下入定的鉴真不管,齐齐朝能静逼去,立刻将能静和尚陷入重围。 众贼知道能静厉害,只围住能静,却不擅自上前。 站在不远处一直观战的贼首叶大当家阴沉着脸,见一起出来的二、三十人还剩下十个不到,心底杀意更胜。趁着能静注意不到这边,他猫着腰取下弓箭,找到贼群中的一处缝隙,不紧不慢将弓弦张开,半眯著眼睛冷冷盯住能静,朝着他的下半身一箭射去。 “嗖”的一声,弓弦乍响,箭若流星! 这一箭射得十分刁钻,贴着地面又是从贼群间突然穿出,一箭射中,能静和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左腿处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腿上已被突至的冷箭穿透。 “杀啊!”“上啊!” 顿时,几声呼喊炸雷般响起,三个手持刀枪的山贼逮住机会,立刻上前围攻能静。 当先的一贼挺枪便刺,能静脚下不动,反手用刀背荡开当先戳来的一把长枪,迅速将刀举向半空作势要斩。持枪贼露了破绽见鉴真砍来,吓得慌忙低身倒跃,能静和尚却右脚侧跨,一刀朝斜右处劈去,正好劈在身侧右方,一个刚刚举刀上前的山贼胸前。 这一刀声东击西骤发难防,右侧的山贼怎么也没有料到,偷袭的时刻却被他砍了个正着。寒光突现如疾风掠过,山贼胸口一凉,手还将刀举在空中没有劈下,即刻发现胸前布片分飞血如泉涌,山贼满脸惊愕嘴巴大张,喉结窜动哑然失声,不用半刻,双腿一软倒地气绝。 左侧的山贼也待举刀去砍,见能静一个弓步向右跨出斩向了另外一侧,山贼大喜,连忙改变砍向,由上往斜下,朝着能静弓步后面的左腿砍去。能静左腿有伤,跨步已是吃力,明明看见左面的贼人操刀来砍,偏偏是身不由己,撤步稍慢,受伤的腿上又中一刀。 持刀山贼一刀得手,狂喜万分,趁势上前又劈一刀。此时此刻,能静已再难移动闪避,心知大限已至,脸上辈寂毫不躲避,暗念了一声佛号,猱身收刀双手紧握,“呀!”的一声爆喝!迎着劈来的这一刀迅猛前刺! 刀劈如雷,刀刺如电!如泰山压顶,如长虹贯日! 持刀山贼将刀劈下无法收势,被接踵而至的一刀穿胸,山贼满脸惊骇吐了口血,一头栽倒当场死去。而能静也被这猛劈的一刀砍中,脖子斜歪,肩颈处鲜血长流,终于是跌跌撞撞支持不住,翻身倒地。 寒风掠过这处山坡,带来了死亡的气息,令人寒凉刺骨,万念如灰。 能静将死的身体,仍在不自主地颤动,冒出汩汩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一时间,他想起了什么,勉强偏头,看向不远前悲苦的鉴真。清澈的目光,饱含着留念,久久凝望,渐渐邃远。 随着鲜血一汩汩流淌,随着一阵一阵的抽搐渐渐轻微,那一双澈亮的双眼,终究是缓缓合上。 ------------ 第八章 东渡日本(请收藏、请推荐) 盘腿定坐的鉴真和尚睁开双眼,见能静终究是被砍倒在地,心中悲切面现怜悯,宣了一声佛号后,鉴真再次闭目合十,诵念起了佛经超度亡魂。 不远处的叶大当家,等到这刻才走上前来。伸腿踢了一脚穿着红衣袈裟的于敏,见他晕死过去没有反应,又来到鉴真跟前。 看到这穿灰袍的老和尚在闭目念经,他冷冷笑了笑,阴阴说道:“老和尚,人都死光了还念个屁经,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 鉴真停了诵念,缓缓睁开眼睛,直视他的双眼,慢慢说道:“施主残害佛门弟子,造此杀孽罪恶深重,可知道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施主不怕被打入阿鼻地狱永受苦难么?施主三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仍可回归乐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完后,鉴真一脸慈悲,闭目合什再无言语。 叶大当家的见鉴真说得如此认真,怔了一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寒意,随后,他牙关一咬,眼中闪过一丝歹意,横起了手中狼牙大棒,狠狠说道:“老和尚!你别咒我,老子杀人无数过得照样快活!什么因果循环阿鼻地狱,你以为我会害怕么?老子这就先送你去阿鼻地狱!” 说罢,挥起狼牙大棒大喝一声,朝着鉴真脸上横扫过去……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一处山谷,几十个身穿吴服斜挎长刀的日本人正在翘首盼望,为首的一人一袭青衣瘦削干练,正是日本遣唐使团使节统领——藤原清河。 藤原清河在约定的地方等着鉴真众人,遣唐使一众久候不至,他担心鉴真等人被唐朝官府发现,出了意外。于是,藤原清河把手一招一声令下,带着手下众人沿着山路寻了过来。 不曾想到,来到山坡上,眼前的一幕,却让遣唐使一众始料不及。 藤原清河看见前方的雪地上鲜血斑斑,到处是死人尸体,不远处还有几人既不像官兵又不象寻常百姓,手里拿着兵器,在随手翻弄着和尚们的尸体,模样贪婪行为不敬,令人憎恶。 残余的山贼们纷纷搜索着尸体抢夺着财物,乱作一团大呼小叫,喜笑颜开间,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山坡下出现的遣唐使众人。 面对此情此景,藤原清河心头一震,立刻明白,鉴真和能静他们遭遇了贼匪。 “不好,能静他们遇见盗匪了!”藤原清河大惊之下赶紧喊道,连忙抽出长刀,向前一挥,急令众人冲上去营救。 顿时,一个武士头领把长刀抽出高举向天,大喊一声,一干日本武士护卫,立刻暴怒如虎,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斜举长刀,喊着夺魂的口号,脚步如飞冲向贼群。 叶大当家的正和手下翻寻着和尚们的财物,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群人衣装奇特、手持长刀,喊着听不懂的口号冲将过来。叶大当家的大惊失色,赶忙招呼山贼舍了财物接敌应战。 山贼们立刻大乱,有人急忙拔刀备战,有人手捧着银两财物死命往怀里揣,更有人还在大喝质问,问对方不顾道义,是哪一路好汉!? 遣唐使一众根本不与这些山贼废话,人人眼里都燃烧着怒火,一个冲锋,迅速杀到山贼群中。武艺稀松又经过一番恶战的山中小贼,完全不是遣唐使团护卫武士的对手。激战中,只见藤原等人像砍瓜切菜般将众贼纷纷砍倒,好像起初山贼对付赤手空拳的和尚们一样。不一会,山贼们连连惨叫纷纷毙命,只剩下边战边退的叶大当家和另外一个山贼。 对方悍勇情况险恶,叶大当家的奋力挥起狼牙棒,荡开了身前砍来的长刀,把身旁同伙往前狠命一推,掉转身子拔腿就跑。被推进武士群中的山贼,吓得脸色如土将兵器急舞,无奈已经被围在武士中间,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不出半刻,便被三刀六洞血溅当场。 藤原清河心念鉴真,不去追赶逃跑的山贼,急忙喝令停下厮杀,令众人赶快在雪地里四处找寻。 正在暗暗焦急的时候,藤原清河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侧前方,在几具尸体中间,日本遣唐使翻译能静和尚,歪躺在雪地上,双目紧闭,肩颈处还有鲜血一汩汩冒出。 藤原清河立刻上前,低身跪地将他单手扶起,大声喊道:“能静!能静!你醒醒!……” 喊声如同雷鸣,可能静一动不动。藤原清河急忙双手扶住能静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一边继续大喊,他不能相信,以前的天皇御前武士、现在诚心向佛的佛门弟子,没有死在艰险的战场上,却死在这不堪一击的山贼手中! 藤原清河双手摇晃不停,满脸焦急大声呼喊,直到周围的武士过来好生劝慰,藤原清河才慢慢放手,眼露悲凉。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含恨九泉,藤原清河心里难过,垂头望着能静的面庞,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起身。不料到,突然间,能静嘴角一抽眉头一动,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能静和尚一息尚存,藤原清河看在眼里心头一喜,急忙再次低身,扶起能静。 还来不及开口说话,能静和尚便“哇”的一下吐了口血,随后看见,是遣唐使团藤原清河扶着自己,能静拼尽全力单手抬起,用日语微弱地说道:“藤……原……大人,鉴……真……大……大……” 话才说到一半,便身子一挺头一歪,最终死在藤原怀里。临死的时候,他的单手摊开食指伸出,兀自斜斜的指向一边,指向鉴真和于敏的所在方向。 藤原清河按住内心的哀伤,顺着能静的指向看去,发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几具血肉模糊的和尚尸体倒在雪地里。这些尸体大都是穿着灰色普通僧袍,有的被刀砍得像堆烂泥,有的脸上被兵器砸烂面相难辨,其中有个身形瘦小的老和尚特别显眼。 这老和尚躺在雪地里不知道是死是活,穿着尊贵的大红袈裟,脸上像火烧了一般被贼人毁伤,眉眼鼻唇间,皮肉溃烂尽是水泡,再也不能看清楚本来面貌。 火红的袈裟,瘦削的体型,这老和尚分明就是鉴真大和尚的模样! 藤原清河与鉴真和尚没见过几面,他立即断定这穿赤红袈裟的就是鉴真大师,伸手一探发现还有鼻息,忙不迭就要唤人施救。可这时,跑过来一名护卫武士,胡乱鞠了一躬,神色紧张,道:“藤原大人,唐朝官兵一直尾随着我们,现在正朝我们这处山坡过来。” 藤原听后,担心被唐朝官府发现,担心私往日本的鉴真被他们阻拦,立刻下令迅速撤离。 于是,顾不得掩埋尸体,藤原等人背起了“鉴真”拣了行李,下了山坡朝着另外一条小路匆忙而去…… —————————————————————————————————— 李游再回到山坡时,已见不着一个活人。李游四处寻找,始终也找不到于敏的踪迹。 “难道,于教授被山贼抓走了?”李游暗自寻思,不远处,一具和尚尸体仆倒在地,感觉十分熟悉。 李游一把翻过这具尸体,只见这具尸体血肉模糊面貌难辨,但是这衣着形体,分明就是鉴真和尚。 啊?鉴真死了!?李游大惊,心想:历史上六渡日本的鉴真和尚怎么可能会死了?难道,历史的车轮已改变了轨迹?这是为什么?难道我和于敏的穿越真的引发了连锁反应?我们做错了什么? 还没等李游想出个头绪,山坡另外一侧传来一声马嘶,跑到山坡边上一看,见一队人马衣甲鲜明,配着腰刀牵着马匹,沿着山坡不缓不慢,正向山坡上过来。 满地的死人零散的物品,李游不知道来的是不是唐朝官兵,自己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怕被他们误会,赶忙躲在远处坡下,草木丛里。 山坡上来的这队人马,正是扬州刺史辖下官兵。他们奉了唐玄宗的谕旨阻挡鉴真访日,一队人马围住了延光寺,而这一队人马,却远远尾随着日本遣唐使团来到了这里。 看见了山坡上的景象,这队官兵显然能猜测出发生了什么,稍有慌乱后便很快安定下来。 李游远远的拿着望远镜看得清楚。望远镜里,一个校尉带着几个亲兵在检查场地辨认尸体,其他官兵举着刀四处寻索。不一会,那校尉勘察完了,把手一招,官兵们纷纷聚拢,在山坡下挖了一个浅坑,把所有尸体从头到脚都搜刮干净后,通通丢进坑里掩埋。 李游本想出来报官,引着官兵去顺风寨打山贼救于敏,但是看着官兵竟干出了搜刮尸体财物的事来,李游害怕官兵杀人灭口,只好老老实实躲着,等官兵去远了,才现身出来…… —————————————————————————————————— 大洋中,海船内,小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于敏渐渐苏醒。 于敏脸上缠绕着纱布,只露出口鼻,正想开口说话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不由疼得发抖。 “彼は目が覚めた!”(翻译为:他醒了) 边上一个日本仆役有些高兴,喊了一声后跑出舱去。不一会,来了一个三十左右、穿唐朝服饰的汉人,坐在于敏身边,轻轻抓住于敏的手,眼光尊敬,说道:“谢天谢地,鉴真大师你终于醒了。” 于敏嘴舌疼痛,不能分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这人。 汉人会意,说道:“鄙人晁平,家父晁衡,日本名字叫阿倍仲麻吕,是日本留唐的留学士一直在长安做官。此次我和家父跟随遣唐使藤原清河大人,打算乘船返回故乡日本,想不到能与大师同船东渡,实在是三生有幸。” 于敏听到自己在往日本的船上,急忙想要起身,却被晁平轻轻按住。 “别动,鉴真大师,你被盗贼用生石灰所伤,眼睛也……烧坏了,不宜移动,还需静养。” 于敏听后想起了那日山坡上发生的一幕,内心悲苦。良久,于敏忍住痛,勉强开口,微弱地问道:“其……他……人呢?” 晁平看着“鉴真”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会,这才说道:“鉴真大师,藤原清河大人去救你们时,其他人都已经……被贼匪杀死了。” 都死了?李游也死了?…… “鉴真大师,请不要过于伤怀,郎中说过您要好生静养。藤原大人和家父要照料船队,现在另外一条导航船上,不能亲自照顾您,请您谅解。大师的起居生活暂由鄙人效劳,大师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只有这样,才能达成渡日传佛的毕生宏愿!” 一番忱挚的安慰后,于敏不再言语,思前想后,感慨万分…… 于敏想起了自己一生孤寡清苦,早已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学术研究,谁知这一次穿越,却把自己送到了唐朝,像这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随风漂泊而不知所往。 于敏又想起了鉴真,这位佛门高僧,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在东渡日本之前,竟然死于乱贼刀下;而自己,却阴差阳错地顶替了鉴真东渡日本,难道冥冥之中,这些都是天意? 倒底是因为我,而改变了历史;还是因为历史的改变,才有了我? 于敏头绪万千,忽然想起鉴真在世时,曾说过的一段佛经: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 第九章 初遇美女 于敏失踪后,为了寻找于敏,李游来到牛角山已经好几日了。经过几天的观察,李游十分气馁,那强盗窝顺风寨建在牛角山顶,三面悬崖,只有正面一条小路通往山下,那条小路地势险要,还有四、五个山贼把着,莫说李游一个人,就是成群的官兵也难攻上去。 李游挂念着于敏,却也无可奈何。这日傍晚,李游来到山下官道上,一处较大的客栈,打算投店休息。 这处客栈叫悦来客栈,地方选得很好,在扬州城外往北去的官道上,南北商贾、贩夫走卒都在这里打尖住宿;更妙的是,悦来客栈毗邻一处官府驿站,不时有官员士卒出入,既保了客栈的安全,又抬了客栈的生意。 李游进了大堂,学着后世电视剧里豪杰模样,大喇喇的往桌前一坐,嚷道:“小二,切盘牛肉,上壶好酒!” 小二应身跑来,待要问个详细,一看之下,见是个穿僧袍的短头发和尚,不禁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位……佛爷,您可是要酒肉?” “没错,切盘牛肉,一壶好酒,大碗米饭。”李游随口应道。 “佛爷您看,本店还有上好的斋菜,不如……” 小二话还没完,李游连忙摆手打断。 一听到“斋”字,李游就上火。从林子里出来好几天,连肉末都没沾过一口,素得脸都快绿了。 当下,李游没个好语气地说道:“别啰里啰嗦,老子是俗家弟子,还没剃度,算不得入了空门,快去,好酒好肉的伺候!” “哦……佛……客官稍坐,这就来了!”小二终于搞明白了短头发和尚的身份,小跑着去了后堂,不一会就把酒肉端来。 李游顾不得吃相,狼吞虎咽立时开动。 这时,店门处进来一群人。 当先进来一名二十左右的妩媚女子,个子高挑身形曼妙,却身着男装头戴儒冠,肌肤如雪,青眉如黛,瑶鼻樱唇,美目流盼如一波秋水。 美女左右伴着三个俊秀公子,一色的书生打扮,后面还有五个彪悍的劲装随从,腰际都配着刀。 这一行人进了大堂,主仆分坐两桌,美女和帅哥恰好坐在李游的邻桌。 店内食客见有美女观赏,都偷眼打量,有的食客还色迷迷地笑着,交头接耳起来。 这美女也很大方,得意的很,见食客都在看她,毫不扭捏,故意挺直了胸,露出雪白的脖颈,笑靥如花。 “37b,腰围2尺,身高1米63,蛮风骚的嘛。” 李游吞了口牛肉,打量着美女,喃喃念道。 在李游的印象里,穿越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一个像样的美女。偶遇一两个年轻点的村妇,要么黑得像碳要么土得像渣,哪像后世那个时代,走错路都能碰见大把美女。眼前这个扮作少爷的妹子,虽然不像后世那么多模特明星般耀眼,倒也看着惹火,让人升起一种想即刻推到的邪恶。 可能是李游太猥琐,招来了麻烦。 美女身旁一个穿蓝色儒袍,长相俊秀但有些病态的白面公子,大概是想找机会在美女面前显摆一下。看见李游在一边色迷迷地不知嘟囔些什么,连忙站了起来,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娘娘腔般尖声尖气地道:“野和尚,你刚才说什么什么风骚来着,你找死啊?” 李游听着这怪里怪气的腔调,一阵冷汗,忙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这个……贫僧是说丰盛来着,是说你们的饭菜很丰盛。”说罢忙指着他们那桌酒菜。 “哦?那你前面那个什么三十七b,什么什么一米六三,是什么意思?” 李游又一阵冷汗,心想:这小子只怕真是兔儿爷,耳朵贼尖。忙敷衍道:“这个……是佛家用语,是表示赞美抒情的话语,就像施主们‘呜呼!快哉!’般,是贫僧感叹赞美……这桌饭菜丰盛的用语。” 李游暗想:37b、1米63,你这只死兔子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什么意思。 果然,兔相公一脸迷惘,偏着头想了半天,毫无头绪。 妩媚女子打量了一番李游,见这和尚虽然长相顺眼,但是留着怪异的短发,还在喝酒吃肉,心中不喜,蹙起了眉头,扯了扯兔相公,轻轻说道:“张公子,莫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出来踏雪游玩,别被这野和尚扫了兴致。” “正是正是,来来,张兄快坐,咱们把酒畅谈、吟诗赏雪,岂不快哉?何必管那粗野之人。”旁边一身形微胖的紫袍公子,起身扶着张公子坐下。 那叫张公子的兔相公坐下后,心有不甘,仍想找一找李游的麻烦。恰巧,瞧见店门外官路上,有个老汉赶着只驴,拖着满满的一车货,在雪地里走着,雪路难行,驴子的蹄子还不时的打滑。 张公子灵机一动,稍作思量,立刻喜上眉梢。 “诸位,既然是吟诗赏雪,那么小弟不才,献上小诗一首,以助酒兴。” “哦?张公子作诗?好好好!谁不知道张公子大才,快让咱们见识一下。” 穿紫袍的胖公子非常八婆,好像和他关系极好,笑眯眯的,抚掌期盼,大有拍人马屁的嫌疑。 张公子笑呵呵的把手一抬,指向门外的那头驴子,随即摇晃着脑袋,平平仄仄吟哦道:“门外一头驴,一心行路毫不畏崎岖;门内一头驴,喝酒吃肉却不敲木鱼。” 张公子诗罢,这一桌人都吃吃浅笑,一齐看向李游,眼光嘲讽。邻桌那一众随从,也都停下了碗筷,低笑不语。 李游听后心中有火,知道他们是在嘲讽自己,骂自己是只不务正业的秃驴。正自心中窝火暗暗骂娘,突然之间,恰巧有只黑色的鸦雀飞到窗前,缩头缩脑看着房里这些人,扑扇着翅膀“呱呱”叫着。 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一股急才,如同诗仙附体,李游精神一振脱口念道:“窗外鸟儿呱呱叫,窗内傻瓜痴痴笑,鸟儿望着傻瓜笑,傻瓜还道自己妙。” 这首打油诗十分打趣,言词押韵通俗易懂,又巧妙地暗合了此时场景,既骂了张公子等人,又点破了张公子诗文粗浅自以为高明。 顿时,李游身后一桌食客笑得前俯后仰,更夸张的是,有个食客还被喷了一脸酒菜,脸上星星点点挂满了菜叶,却无知无觉捧腹笑着。 不由的,李游的成就感、满足感、自豪感,集体爆棚。 美女玉脸绯红,美目含嗔,死死盯着李游;张公子白面发青,满憋着怒气全身发抖;另外两公子一个一脸惊愕,一个满带怀疑,像看见了火星人般望着李游。 只有那一桌随从神情尴尬,笑也不行怒也不是,看着主人受辱,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李游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潇洒得捋了捋额际短发,端起了酒壶,无比豪迈般一饮而尽。 ------------ 第十章 文学交流(上) 唐朝年月,男装女穿女装男穿非常寻常。被李游反过来羞辱了一顿后,扮作少爷的美女娉娉婷婷起了身,学着男子模样,大大方方走到李游跟前,拱手笑道:“你这个和尚,还有些急智,想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恰好本姑娘和几位公子来此处赏雪赋诗,不如一起讨教讨教?” 李游抬头,正好看在美女胸前,心神一岔立刻有些窒息,忙扭过头去,心想:这诱惑可真是“大”啊,危险,危险!镇定,镇定! 美女见他不但不回话,还偏过头去不理她,还道是这和尚无礼,不屑和自己答话,脸上含霜,生气地说:“你这和尚,当真是清高的紧!难道,你认为我们几人才学疏浅,不配与你谈诗吗?” 李游忙定下心神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真诚”地看着美女,嘴角浅笑,故作谦逊,说道:“本人……贫僧水平有限,不擅长……吟诗作赋,姑娘有这么‘大’的才,贫僧哪里敢瞧不起姑娘呢?” 这话虽然流氓,但也有几分真话。李游语文不好,作诗水平确实有限,能作出刚才那首歪诗已经是白居易附体。 不过,李游的记忆力挺好,怀里通联器中又有本诗词大全,如果是临阵磨枪去背诗的话,那就…… 美女看着李游一脸的油滑毫无诚意,更加觉得受到了鄙视受到了侮辱,有点生气,一手指着李游,嗔道:“你这和尚油嘴滑舌嬉皮笑脸,一看便知口是心非,分明是在说假话!”一时话语急促,胸前颤动波涛起伏。 李游又看见了那片起伏的波涛,心头一热,脑海内立即开始神马行空般妄想。 这时,有着独特女声的张公子发现,找回场子的机会来了,也走了过来,打断了李游的向往,尖声尖气地说道:“苏姑娘,这家伙非僧非俗的,说不着是个半桶水的骗子,扬州城里,这故弄玄虚的假道士假和尚多了去,别去计较。” “就是!”穿紫袍的胖公子连忙帮腔,道:“喂,和尚,你方才不是念诗讥笑我们吗?你这厮倒有些急才,何必藏头露尾?不如再露几手和我们比试比试?看看你这厮到底有几斤几两!” “哈哈,对对对,咱们不如这就比试比试,看看你这野和尚有些什么本事。你要是怯场,我们也不相逼,你不就是混吃骗喝吗?这就给苏姑娘认个错陪个礼,你在这客栈的开销,公子我这就给你包了,哈哈哈哈……” 两人一唱一和好像吃定了李游。李游听着张公子这死兔子猫头鹰般的笑声,头皮一阵发麻,心底又好气又好笑,暗暗下了决心:嘿嘿,这可是你们逼的,想要羞辱老子,门都没有!老子这就背几十首唐诗,外加一百首宋词,看你这只死兔子到时候还嚣张。 当下,李游站起了身,背起双手眼看窗外,故作惆怅神秘状,幽幽说道:“师傅啊,你一再教导我,要处世低调。可是今日境况被人所逼,弟子不愿辱没门风只能献丑,师傅天上有知,定要原谅弟子顽劣啊。” 众人见李游这般做作,知道一番比试即将开始,他们不再说话,回桌坐好,小心翼翼准备出招。 ―――――――――――――――――――――――――――――――――― 张公子坐定,清了清嗓子,道:“本公子张楚,家父乃朝廷钦命淮南道采访处置使。”说完扫了众人一眼,有些洋洋自得。 张楚接着介绍那个微胖的紫袍公子,“这位是扬州盐商王家大公子,王进公子。”王进起身,向李游和周围的食客拱手示好。 “这位是扬州南华书院才子,得诗仙李白亲自指点,人称小李白的李恒公子。” 那个一直没有出声,长相俊秀文静,一席白袍颇有些风采的公子立身站起,向着李游作揖施礼,朗声说道:“鄙人承蒙诗仙错爱,实在是浪得虚名。”言行间彬彬有礼,尽显翩翩风度。 最后,张楚殷切地看着那位美女,流露出温柔得无以复加的眼光,动情得说道:“这位姑娘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淑德与才情同在……令万家公子仰慕、鄙人倾心已久……沉鱼落雁、冰清玉洁的扬州第一才女,当今广陵(扬州)郡守苏大人千金,苏琴小姐。” 李游听后汗毛顿立、一阵恶寒,胸腹内泛起一股股酸水,暗道:见过泡妞不要脸的,可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这还是在古代啊…… 那美女苏琴想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看也不看张楚,直盯着李游,还带着一丝怒意,说道:“你呢,臭和尚,怎么称呼?” 李游见对方划下道来,心想也不过是几个官二代和富二代,加上个文艺青年,凑在一起学着耍酷玩艺术,难道我这一肚子唐诗宋词的,还怕了你们不成。 接着话,道:“我本乃一闲云野鹤,籍籍无名,受师傅感化,现为佛门记名弟子,师傅给我起了个法号离忧,你们就叫我离忧和尚罢。” “哦?离忧?离忧离忧,远离烦忧(注:苏琴误解);名字虽好,不过我看你这样子,就算入了空门也少不得烦忧。你的烦忧这就来了,你且听好,今天既然出来赏雪,那诗文中就要含“雪”意,本姑娘先开个头。” 苏琴说完目视远方,沉思了一会,开口念道:“乌云蔽日霜满天,银装素裹天地连,千里江山共一色,疑是银河漫人间。” 这诗文做得也还平整,就印象中官二代的水平来说也还可以,不过要是按张楚所说“扬州第一才女”的标准来看,好像就过分了。 李游还没有想完,就听见一阵热烈的鼓掌声雷鸣般传来,用脚趾头想都明白,肯定是那兔相公在献殷勤了。 果然,张楚巴掌拍得山响,真挚热切地看着苏琴,道:“苏姑娘真乃才貌俱全,佳诗妙篇开口就来,愚兄佩服的紧,改日定要到姑娘府上好好讨教几日。” 还要去府上?只怕是想去床上吧!李游非常了解猥琐男的潜台词,心底又是一阵子恶寒,真想暴打一顿这不要脸的兔子。 紧接着听见叫王进的胖公子说话,这富二代明显是巴结着官二代来的,眯着小眼睛,说道:“苏姑娘好文采,愚兄佩服。不过张公子的才名鄙人也早有耳闻,这就请张公子赋诗一首,让那臭和尚见识一番。” 张楚听见有人捧场,不禁神采奕奕,呵呵笑着站起来,背着手,围着桌子踱起了步子。 那美女苏琴被张楚称赞了几句,粉面微红眉梢带笑,胳膊支在桌上,单手托着脸,偏着头看着他,一条匀称修长的腿搁在另外一条腿上,脚尖一弹一弹,不时露出雪白的脚脖子,煞是可爱。 一时间,张楚色授魂与,暗下决心,定要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张楚踱了半天步子,眉头一舒,终于开口念道:“纤足如云轻胜雪,动若莲花皎明月。盈盈一握赵合德,卿卿三寸卓文君。花间玉润藏丝袜,女儿足吻最贴心。流言纷纷何为惧,由来公子觅知音。” 张楚念完,温情脉脉望着苏琴,受他的诗词赞赏,感受到他如火的痴情,苏琴脸带娇羞眉眼带俏,看了张楚一眼后,竟低下了头去,双手玩弄着衣角。 “真他娘不要脸!完了完了,再这样下去,这小美眉只怕是难逃淫掌了。”李游不安地暗暗想到,见不得不要脸的色狼,扮作了纯洁的绵羊。 再贞洁的烈女,也防不住城墙般的厚脸;再智慧的美女,也敌不过丑汉的马屁!在大学厮混两年的李游,深谙此道。 出于对邪恶的憎恨和对弱小的保护,李游打算立刻开口,以挽救即将失足的少女。 可是,李游将要开口之际,居然有人抢了先…… ------------ 第十一章 文学交流(下) “咳、咳。”两声咳嗽声打断了“狼”情妾意。 李游没有想到,那什么张楚的同伙,默不吭声的翩翩公子李恒,居然开始砸场子了。 也许李恒不愿见到,有人在他这个天下无双的帅哥面前,公然泡妞,还泡得如此下作,潜意识里不太高兴。 李恒有才华丽出手,开口便道:“张兄妙才,以诗达意,赞誉佳丽,小弟甚是佩服。不过,方才苏小姐指明以‘雪’立意,那么我等诗句均要饱含‘雪’意;张兄诗中,虽然含有一个‘雪’字,却是描述苏小姐,玉足纤纤之用;这诗文通篇,皆是叙说情意,与这漫天雪景似乎毫无关联。” 果然,帅哥出手气势非凡,一时间风起云涌形势突变。 苏琴听后,脸上更红,带着些许后悔的表情,收拢了心神,仔细思量。 张楚没有料到,自己的骚情被李恒直接戳破,好一阵恼怒,像被内功高手打了一掌,雪白的脸上一片片的,开始发青。 而王进王大公子,很明显就是出来当灯泡的,要么就是出来打酱油的,形势突变下有些手足无措,呆望着这哥两斗法,绝不发言表态,严格保持中立。 本来一致对外的统一战线,顷刻间土崩瓦解,李游看着只觉的好笑,心道:这哥两,有点意思,什么踏雪吟诗,只怕都是出来泡美眉的。哎!红颜是祸水,兄弟要翻脸啊。 尴尬了一阵后,张楚沉不住气了,恨恨地道:“哦?依李兄所见,小弟倒甚是不才,那么就要请李兄赋诗一首,让小弟领教领教‘小李白’之高才。” 张楚打定主意,等会要狠狠地挑一挑刺,毒舌一把,当着苏琴的面也羞辱李恒一番。 谁知这李恒也绝,早就想好了后手,一开口便下狠手,豪不给张楚留面子。 只见李恒张口就来,念道:“雪若无心自飘零,飞来何必辨西东。被风吹落一夜晴,不与桃花同春梦。” 诗文明叙雪景,却暗讽张楚一厢情愿痴心妄想,要张楚死了这泡妞的心思。 张楚怒火当胸,气得就要吐血,偏是这诗毫无痕迹的数落着自己的心思,让人不好从中挑刺,又气又无奈,半天做不得声。 苏琴知道,是自己引起了混乱,导致了不团结的局面。看见公子仨还没伤敌,便陷入了内斗状态,急忙转移矛盾,对着李游嚷道:“喂,和尚,该你了,你也要吟诗一首,让我们瞧瞧……” 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实在是厉害。这翻手是云覆手为雨,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公子仨听见美女的招呼,马上停止了内斗下了台阶,矛头转向李游,与众多食客齐刷刷的一起望向李游。 这些眼神里,有怒意汹涌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悲悯同情的,还有打酱油看热闹的,让李游感到有数十道电光闪来,就要从自己身上透心穿过。 不过,此刻的李游毫不惧怕,他看到这些人幸灾乐祸的期盼,马上想到了一件事――超时空通讯联系器。 ――――――――――――――――――――――――――――――――― 李游打算去茅房偷背几首诗词。 他运了运神,扫了众人一眼,直起身来,仰着酒意微熏的红脸,朗声说道:“俗话说人有三急,和尚我酒水满腹,这就先去……方便方便。”说完不顾众人,离桌就向客栈后屋走去。 众食客本都停下了碗筷,正要看这和尚有何高招,听见李游说是要去出恭,立刻“嘘”声一片,美女苏琴更是一脸轻蔑。 兔相公张楚一扫愁容,加倍的起哄,见李游离桌要走,赶忙叫道:“店家啊,等会这和尚要是不来,你也莫要去寻他,想必这和尚练就了尿遁大法,他这桌酒食算本公子便是!” “就是!店家,你别怕啊……” “和尚,有人请客,你跑什么啊……” 大堂内乱糟糟的一片哄笑。 李游没走几步,听见身后笑声四起,心中恼火,毫不犹豫地回头,大声念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说完扭头大步走去。 情急之下,李游居然把部队里常常学习、陈毅元帅的诗念了出来。 这首诗朗朗上口简单易背,更妙的是,这首诗借物咏怀,把欺笑李游的众人比作暴虐的大雪,而把自己比为顽强抗争、正直挺拔的青松,恰好应了此时场景。 大堂内众食客纷纷止住了笑声,默不作声,这些人都看出来了,这和尚脱口而出的诗文精彩绝伦,与先前的打油诗已经是大相庭径,绝非招摇撞骗的半桶水之辈。 震惊之余,苏琴和三位公子望着李游的背影,她眼神迷惘神情复杂,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这离忧和尚,确实有些才情,只怕……我们小看他了……” ―――――――――――――――――――――――――――――――――― 客栈屋后的小茅房里,李游蹲在坑上,左手抓着衣袖,紧捂住口鼻,右手飞快地翻阅着通联器,搜索着一首首唐诗宋词,没多久,就已强行记背了好几首名人诗词。 见背得差不多了,李游把通联器仔细收好,准备起身出去。突然,听见茅房外面,隔着薄薄的木板,传来一阵低语声。 “小六子,你找死啊,老子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李游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忍住恶臭,仔细听去。 “三哥,我发现了几头肥羊。” “什么肥羊?仔细说说。” “这店里来了几个阔绰公子,还带着几个随从,说是出来踏雪游玩的,有钱的很。” “哦?阔绰公子?”说话的人压低着嗓子。 “对,三哥,他们穿着锦衣喝着好酒,随从背着两个好大的包袱,这里面,还有一个公子是娘们扮的,俊俏的紧,那身段……啧啧啧……” “呵呵,小六子,我看你是骚火烧身,动了色心吧,呵呵……” “哪里哪里,三哥你这话说得……嘿嘿……” 李游断定这叫三哥的肯定见过,急忙凑过脸,贴近木板墙上。那木板墙是由木板拼凑而成,透过木板间一丝缝隙,李游眯起一只眼睛,向外看去,正好看见一张太阳穴处贴着膏药、神情相貌十分猥琐的侧脸。 “好啊,原来是顺风寨、贼窝子里头三当家的。”李游心道,“那天一枪托没把你砸死,算你命大。嘿嘿,找到了肥羊?我倒要看看你玩出什么花样。说不定,解救于教授的事,就落在你身上了……” 紧接着,听见三当家的说道:“小六子,你在这呆着,我去看看肥羊,这就回来。”说完走向客栈大堂,看肥羊去了。 李游怕出去后撞见他,只好忍住恶臭耐住性子,猫在茅房里。 过了好一阵,三当家的小跑着回来了。 “呵呵,小六子,你小子有眼力,是群肥羊,那小骚娘们也蛮有味道,不过这事得跟叶老大先商量,你在店里盯着;记住,你给老子老实点,这可是驿站边上,来不得横的,叶老大就在山口,千万等着我们回来。” 小六子满口答应,随后,三当家的马不停蹄离开了客栈。 ------------ 第十二章 贼踪再现 过了好久,李游终于从茅屋里出来,他打算远远地跟着三当家的,摸摸情况,看能不能把于教授救出来。他哪里知道,现在的于教授,远在千里外的海上,正漂向日本。 李游急忙回到大堂,发现情况有些变化。 那四个文学男女,原是等着李游回来继续较量的,谁知道李游随口一诗这么有才,又去了茅房久去不回,他们失去了兴致也失去了耐性,只好搞起了内部交流。也许还是因为女人的原因,为了显摆,张楚和李恒又掐在了一块。 张楚和李恒各作了一首诗,都认为自己的诗比较高明,于是双方互不服气,先是引经据典地指摘对方毛病,进而发展到开口谩骂、人身攻击,最后只差动起手来。 对此,苏琴十分无奈一筹莫展;王公子依然保持沉默,严守中立;而随从们也依然是神情尴尬,不知所措。 看到李游回来,张楚眼睛一亮,最先有了反应。 在这世间,有人会见色忘义,有人会见色忘利,但是能做到见色忘怨的人却极其稀少,张楚显然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间极品。 在张楚的心中,所有事情都要以泡妞为核心,眼前的李恒是他最大的威胁,为了打倒李恒,他需要获得更多的群众支持。而相对李恒而言,李游是个和尚,又还有些文化,虽然之前有些嫌隙,但在泡妞大业前,那些小小误会都应捐弃。 为了在美女面前,盖过李恒的锋芒突现自己的高明,他打算拉拢李游并奉他为诗词裁判。 张楚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拉着李游的手,尖声细气地说道:“离忧先生,你可来了,大师才气过人、出口成章,着实令鄙人佩服。” 李游正拿了背包,准备离店跟踪那山贼三当家的,却被张楚迎面拉住,还一改先前刻薄的态度,突然低调起来。 李游不知所以,正在纳闷时,张楚又道:“先生高才,鄙人非常仰慕,来来来,先生和我们坐一处,正好指点一番我与李公子的诗作。”说完也不管李游同不同意,拉住手就往桌前走。 李游担心三当家的跑远了,连忙道:“张公子,我还有要紧事……” 话还没完,又被另外一边的李恒打断,“离忧先生,小弟也盼先生指点一二,方才张公子作诗一篇咏雪,我作诗一篇赞梅,正好,请先生评评高下。”说完就要张口,想把咏雪诗和赞梅诗一一念来。 张楚火急火燎,急忙打断赶忙插话,厚皮厚脸地拉开李游说道:“离忧先生,鄙人与先生一见如故,鄙人已吩咐店家,先生开销已算作账下,还有,鄙人仰慕先生,备下一些小小心意,还请先生笑纳。”说着就斜眼瞟向王进,王大公子会意,忙伸手朝怀里摸去。 李恒见官二代和富二代沆瀣一气,公然贿赂裁判,气得不行,指着张楚和王进就道:“你……你们……呸!不要脸,真是有辱斯文!” 张楚见李恒又开始搞人身攻击,哪肯罢休,对着李恒指手画脚,对骂起来。边上王公子被他骂了,也不再恪守中立,加入了张楚的阵营。 顿时,三人又乱作一团。 李游觉得既好笑又头痛,转过身去,正准备丢下他们自己走开时,苏琴一下子站起来,玉面怒容,对着胡闹的三公子发了一顿小姐脾气。 苏琴不耐烦地打断了三人的争吵后,起身移步,牵住李游的衣袖,换过一副表情,莞尔一笑,娇媚地说道:“离忧先生才高,何不安心坐下,与我们饮酒品诗、畅谈一番呢?” 李游有所牵挂不愿纠缠,婉言拒道:“苏姑娘好意和尚心领了,只是我还有要紧的事,这就要走。” 说完后不顾苏琴是什么脸色,面向三位公子,笑了笑,道:“兄弟们别伤了和气,和尚我有诗相送。” 紧接着,李游把南宋诗人卢梅坡的名作诵念出来:“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李游念完就走,才走到店门口,双手把僧衣宽大的袍袖向下一甩,负手背后,抬头望天,又悠悠诵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之后,李游阔首大步,潇洒远去。 此情此景,让桌前四人集体愕然…… ―――――――――――――――――――――――――――――――――― 出了店门,李游辨明方向快步前行。 过了一阵,在昏暗的远际,好像有个黑点在雪地上移动。李游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确定是山贼三当家的,不慌不忙,远远地缀着。 直到山脚下,天完全黑了,三当家的才停下来。 李游急忙调校手中望远镜。这多功能望远镜是李游那个时代的间谍工具,太阳能电池,全天候视野,还能听见观察对象的声音,用于观察侦听再好不过。 李游调到了夜视模式,又打开侦听功能,把镜筒上的单侧耳机扭过来塞进耳朵,仔细向那山脚处观察过去。 望远镜里看见山贼三当家的走向两人,其中一人正是贼首叶有德叶老大,李游凝神观察,听见耳机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老三,你怎么才来,小六子人呢?” “呵呵,老大,有好事啊!悦来客栈有群肥羊,小六子在那把着呢?” “什么?悦来客栈有肥羊?胡闹,那可是驿站,有十几个官兵!你还嫌这几日死的弟兄不够多是吧!” “老大,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才过来和你商量嘛。这几只肥羊可有货啊,还都是些公子少爷的愣头青,里头还有个娘们,那模样和身段……啧啧……媚得人骨头都酥了。这些人只带了几个随从,我估摸着他们肯定在客栈住宿,晚上乘他们睡了,用点迷魂散,呵呵,那还不是该咋地就咋地……” “哦?用迷魂散,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咱们怎么进客栈去?难不成我们这就去投店?老三啊,你傻啊,我可是官府画影通缉的名人啊,总不能持刀拿枪地砸开店门吧。” “老大,你别急,我不是安排小六子在客栈里把着吗?这小子机灵,大半夜的偷偷给我们开个门,你看……呵呵……” “咦?我再想想……这个……呵呵,哈哈,老三啊,就你小子名堂多,那这样一来……这事办得成?” “办得成,办得成,咱们人别去多了,去两三个人就行,咱们别把动静弄大,用些迷烟,把他们的财物给顺了,还可以捎带着把那娘们给……呵呵、哈哈……” “好,好,好!那咱们也先别回去了,在这候着等夜深了下手,猴子,你这就给山上报个信,带几个弟兄来,这一去一回要些时间,你们来后便在客栈前接应,那个时候老子只怕在客栈里喽,记住!千万别惊动官兵!” “好嘞,老大,你放心,我这就回去,下半晚保证在客栈边上候着您。” “……” 李游见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放下了望远镜,想到:这伙小毛贼,想得挺美好的,我得想个法子,把叶老大给绑了,那于教授不就可以安全归来了吗?呵呵…… ------------ 第十三章 侦查应贼 李游赶紧回了客栈,打算还是在客栈里想办法下手。 客栈大堂,苏琴等人已经不在,仍有两三个食客坐在桌前喝酒吹牛,客栈小二正收拾着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关门打烊了。 小二看见晚饭时那个才高八斗的和尚又来了,热情地跑过来,亲切地说道:“离忧大师……哦……离忧大爷,您回来了,您那几位朋友都在三楼休息,您可是打算也住店歇着?” 李游听见苏琴等人果然在店里住宿,心中大定,道:“对,开房。” “啊?……” “哦,来间……上好的……厢房。” 李游急忙改口,等小二听明白后解下背包,准备去拿银钱。 小二忙呵呵说道:“离忧大爷,晚间用饭时,那位张公子就交待了,您的开销由他们结账。这几位爷把三楼厢房包了,您也别费事,我这就带您上去。” “哦?这张公子倒是客气得很。” “嗯……这个……是王公子付的帐。” 哦?王公子结账?李游觉得有趣,官二代泡妞,富二代买单,这官商勾结看来唐朝也不例外。 李游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把背包往肩上一搭,随着小二上了三楼。 ―――――――――――――――――――――――――――――――――― 房间正对着楼梯,李游点了油灯放下背包,把房间内外观察个仔细。准备去打个招呼道个谢,顺便搞清楚苏琴等人住的房间。可刚拉开门,就看见一个醉醺醺的汉子,刚刚上了楼梯,一手提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来。 那醉汉本向着李游这处过来,见门开处是个穿僧袍的和尚,身形一扭,九十度拐弯,朝走道里间走去。 李游见他行为突兀,似醉不醉模样奇怪,留了心思注意观察。 “开门,开门!”醉汉仿佛醉得厉害,走到隔壁用力敲打房门,扯着喉咙叫喊着。 隔壁这间房里,苏琴刚刚披散长发换下男装,正准备洗漱,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打门声,心中不悦。打开房门,看见一个醉汉斜靠在门口,苏琴蹙起眉头,脱口问道:“你是何人?怎能如此打门?” 醉汉看见了苏琴,想不到她如此美貌,呆了一会,也不走开,耍起了酒疯:“小……娘子,你又是……何人,如此貌美……呃……还跑到本大爷……房里……嘻嘻”说完就伸手摸向苏琴。 苏琴毫无来由的,被一个陌生醉汉上门调戏,又急又怕,慌忙躲避醉汉那只恶手,逃回房里吓得连连尖叫。 “你是何人?怎能如此无礼!啊……非礼啊……” 声音飘开,李游听见后不为所动,他知道,这英雄救美的事情会有人抢着去干。果不其然,听见了苏琴的尖叫后,走道里有几处房门立即飞快打开,三公子、五随从匆忙现身急忙赶来,来看苏琴出了什么意外。 看见了苏琴的窘状,看见了那只罪恶的魔手,几人立刻判断苏琴正在被人肆意调戏。还不待随从们动手,三位彬彬公子立刻化身勇武侠客,毫无犹豫,围住醉汉就打,打得那醉汉跌跌撞撞倒在门外,一手拿起酒壶护住头脸,躺在走道上呼天抢地,还很奇怪的大喊:“来人啊!有强盗啊,强盗行凶啊!” 张楚眼见是英雄救美的机会,满身豪气,推开两公子,一把扯住醉汉的胸领,高举右拳,威风凛凛地说道:“你说何人是强盗,小爷看来,你就是那打家劫舍的大盗!”说完后煞是威猛,擂拳乱捣。 醉汉忙双手护脸,用仍在手里的小酒壶架住捣来的拳头,急切不甘,大声地说:“你们不是强盗,那为何闯入我的房内,还行凶打人?” “你的房内?”张楚抢过醉汉手中酒壶,甩出个老远,尖声尖气地说道:“我打死你这白痴强盗!”说完挥拳又打。 顿时,客栈里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直把客栈掌柜和伙计都惊了过来。 这时,小二看明了那个醉汉,急忙上前分开众人,慌忙说道:“各位公子,这位爷是小店二楼的住客,方才一直在喝酒,想必是喝多了上错了楼,公子们大人大量,小的先向各位赔不是了。” 那醉汉被一顿乱拳打后,已经清醒了许多。听了小二的话,变得开始恍惚,捂着脸上痛处茫然问到:“什么?莫非我不是在二楼?” 众人听了小二的解释,又见他这副模样,只道是醉汉走错了房门,止住拳脚,不住地笑骂,只有张楚,仍揪住醉汉,不肯罢休地说道:“醉酒闹事,还欲调戏良家妇女,怎能如此便宜放过!”说完作势又要去打。 “哎呦哎呦!”醉汉胆怯,再不敢辩驳,只是双手护住头脸。 张楚不依不饶,倒是苏琴心地善良,不忍见醉汉再挨拳脚,上前拉住了张楚的手,止住他道:“算了,张公子,我只是受了些惊扰,不碍事的,这厮也受了些教训,便让他去吧。” 苏琴都这样说了,饶是张楚意气风发,也不好再为难醉汉。掌柜的和小二赶紧凑过来,连连道歉解了围,赶忙扶着醉汉下楼,一出闹剧就这样草草落下了帷幕。 自打听到醉汉熟悉的声音后,李游一直立在门口,冷眼旁观寸步没移。 李游暗自好笑,心道:不错啊,小六子,还知道用苦肉计搞一搞火力侦察,倒省了我的麻烦…… ―――――――――――――――――――――――――――――――――― 事态平息后,公子仨并不离开,围着苏琴问长问短大献殷勤,完全没有注意李游的存在。 李游走近四人,咳嗽了一声,这才引起四人的注意。 苏琴看见李游,想起晚饭时盛意邀请他,却被他执意拒绝,眉梢一挑,淡漠地说道:“离忧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游全不在意,施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各位公子,苏姑娘,方才我有些急事,走得冒昧,现下琐事已了回来住店,不想,倒让张公子破费了。”说完也不看王进,向着张楚殷殷笑着。 张楚见苏琴对待李游神情冷漠言词冰冷,明显不是自己泡妞的威胁,故作大方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离忧先生此言差矣,本公子好交朋友,尤其是才学之士,离忧先生的雪梅绝句颇为精妙,足见高才,本公子这点破费又算得什么?”说完后,随手攀着李游呵呵笑着,无比亲切。 李游只觉得肩臂处一阵寒凉,脸上却敷衍笑着,心里头想:今晚能否拿住叶老大,这关键之处全在苏琴这里。于是,冲着苏琴微微一笑,充满温暖,问道:“苏姑娘,方才我仿佛听见有人闹事,不知苏姑娘是否受惊?有无大碍?” 苏琴见李游此刻关心起自己来,不好过于为难于他,神色稍缓,说道:“不过是一醉汉,走错门而已,劳先生挂心,小女子并无大碍。” 李游进一步上前,满脸关心,真挚地盯住她的双眼,郑重道:“苏姑娘,和尚我关切姑娘,不知道有一言当不当讲。” 苏琴见李游好像有紧要话要说,看了看左右公子,行了一福身礼,婉婉说道:“先生不用拘谨,但说无妨。” 三公子见李游的话里含有玄机,顿感好奇,也不管是什么私密话语,都不离开,催促李游“但说无妨”。 李游觉得好笑,沉下神色故作神秘,忽悠了起来: “和尚我曾随师父云游四方修行多年,除了佛经诗词,还研习过些许奇门玄术,对识相之法略知一二。晚间用饭时,我见姑娘眉际泛青,隐隐觉得姑娘近日里必有烦忧。方才姑娘受惊,面相上青气大现,料想必是冲撞了煞星。而今夜天寒,无星无月,贫僧掐指一算,正是煞星犯界之时。今夜,姑娘定要当心,诸事不顺啊!” 说完之后,李游仔细观察几人的神色。如果他们有些怀疑的话,他打算立刻拿出打火机、指南针、望远镜等“佛门宝物”来给他们看看,打算吹一通牛皮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得道的高僧,对奇门异术颇有造诣,不由得他们不信自己的一番鬼话。 可奇怪的是,看他们的样子,听了这一番忽悠之后,好像并不怎么怀疑。 照理说,李游这样胡说八道,立刻会被别人嗤之以鼻。但是,唐朝年月佛道盛行,草头百姓、官宦人家,多数人对相术卜卦迷信推崇。李游扮作和尚又才学满腹高深莫测,先前露了几手折服了几人,现在随口瞎掰一番,几人听后莫衷一是,居然没有产生怀疑。 若在平时,苏琴也不一定会信,不过这时,她却在心想:这和尚诗文绝佳有些本事,显然是位世外高人。他说我近日有忧心之事倒也不错。这几日,李公子和张公子追求得紧,李公子才高潇洒,可张公子贴心热情,这取舍为难处,的确烦忧。而今夜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毫无来由的,又被酒徒上门调戏,这事来得蹊跷,莫非真是冲撞了煞星? 三位公子显然没有苏琴的这种忧虑,他们在意的是,怎样才能向苏琴表达自己的关爱之情,又怎样才能令她动情。 苏琴还没有开口,边上的李恒一脸认真十分热忱,恳切地问道:“离忧先生博学广才,敢问离忧先生,这冲撞了……煞星,可有何化解之策?” “对对,可有化解之策?有什么要我效劳的,但说无妨。”张楚不愿李恒抢了风头,赶忙把胸脯一拍,关心地说道。 苏琴见要说的话全被人说了,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抿着小嘴满眼期盼,望着李游。 李游心里好笑,施施然步入房内,故作思考,眼睛却四处打量,暗道:今晚,叶老大肯定会摸进来耍流氓,我该怎么偷偷的进这间房,还不能惊动苏琴和那些贼呢? 众人紧随身后,良久,见李游还在默默沉思,苏琴越发觉得兹事体大,更加不敢催促。 过了很久,李游盯着苏琴房内紧闭的南窗,脸上一喜,说道:“有了!” 苏琴和公子仨闻言,赶紧上前…… ------------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上) 李游不睬众人,大步流星走出苏琴的房间,众人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李游拿了打火机又从门口回来了。 众人见李游站立在房中间,左手拿着一张薄纸,鬼画符一般不知画了些什么,右手还拿着一个四四方方、银亮亮的不知什么物事。 “噌”的一声,那银亮亮的物事居然冒出了火,轻而易举,把那张纸给点燃了。 众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挂名和尚拿出了什么宝物,居然可以应声喷火!惊讶之余更加相信这离忧和尚很不简单,所说的煞星之事只怕是确有其事,转念之间,又见李游口里念念有词,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门。 一阵寒风吹来,那烧燃的纸像个火球,在房间里四处转悠四处乱飘,李游一脸正经,单手捏了一个诀,手指始终指向游荡的火球,俨然一副召唤神鬼乱力的法师做派。 纸燃尽后,化为灰烬飘飘落下。李游收了手,缓缓走到苏琴跟前,轻轻低下头,把嘴凑到了苏琴脸边的耳朵旁。 苏琴见李游附到自己耳际,心知离忧是有话要说,也不避让,红着脸咬着嘴唇,颌首细听,听他细细神叨一番。 张楚和李恒眼看着李游在面前,公然吃起了苏琴的豆腐,两人心中大怒,又不便发作,恨不得就想把李游一拳打翻在地,然后再一脚踩死。 过了一会,听了李游的一番耳语后,苏琴心中稍定,面带微笑,向着李游福了一礼表示感谢。 “苏姑娘,这个法子简单易行,你只要照这个方法去做,自然会一切顺利。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苏姑娘早些休息,和尚我这就告辞了。姑娘有神仙护佑万事无忧,今夜一定能做个好梦。”说完后,李游朝着苏琴坏坏一笑,笑得古里古怪莫名其妙,让苏琴脸儿一红,垂下头来。 事情办完了,李游不再废话,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大步,一阵风般回房去了。 三位公子看得莫名其妙,这劳什子煞星的事情,被李游吊起了胃口,却偏偏没见着下文。三公子心如猫抓又无可奈何,干站了一会子,也只好一个个悻悻离去…… ―――――――――――――――――――――――――――――――――― 这一夜,苏琴思前想后,终究是按照李游交代的办法,把南窗敞开半边,好让南面的“火正之气入屋驱邪”。 南窗敞开,寒风袭人,苏琴心绪纷乱辗转难眠,时不时想起了李游怪怪的笑容。 这离忧和尚倒底是何方高人? 这臭和尚言谈古怪,却满腹才学。那咏松和雪梅的诗句,文句精妙又贴合了时景,这满天下,哪怕是李白杜甫也不一定有此才情。 张公子自是不如他的;李公子虽然一表人才,也有些才学,可是好像不如他那般机智和……气概。我们那般刁难他,都被他随意化去,还弄得我们下不来台,这和尚,倒也有趣的紧。 不过,这个离忧,也真坏!一脸的油猾,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偏偏本小姐好意相邀,却还要惺惺作态、婉言拒绝,我呸!哪个臭男人见了本小姐不低眉顺眼的,就你个记名和尚还装清高,哪怕是久入空门的老和尚,见了本小姐还不是像猫儿一样。 离忧离忧,名字都古里古怪,看在你关心本小姐的份上,本小姐也懒得再和你计较…… 哎!离忧啊离忧,你又有何可忧?为何想不开,想要入空门之中…… 苏琴胡思乱想,终于成眠。在梦里,她看见了那一脸油滑的坏笑,心底竟升起了一丝淡淡的甜意…… ―――――――――――――――――――――――――――――――――― “啊啾!啊……啾!……老娘只怕在念我了。” 李游喃喃念道,寒风吹来,守在窗前的李游有些发抖,双手抱在胸前缩成一团。 李游的想法很简单,以苏琴为饵,把几个山贼一一干掉,绑了叶老大换回于教授,最后,逼着于教授想办法穿越回去,再最后,搞点文物回去卖,赚了钞票治好娘…… 想着想着,有些犯困,开始打起了瞌睡。 眼睛半咪脑袋低垂,过了很久,窗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蛙鸣声。 李游一个激灵,立刻醒了过来,赶忙侧起耳朵凝神去听。 “呱!”又一声蛙鸣传来,清晰脆亮破空而至。 李游大汗,立刻明白,这是客栈外面的贼人想与客栈里面的贼人接头。他心底有火暗暗怒骂:这群贼,太不专业,简直比猪还蠢!大冷天的学什么青蛙叫,这样的接头暗号,完全是在玩暴露,只有驴脑袋才能想得到! 果然,黑暗中,二楼的一处客房开了一扇窗子。 “呱……”的一声蛙鸣,如同有求必应,声音洪亮,回音悠扬。 李游差点晕倒,暗暗祈祷,千万莫要被人发现,坏了老子的好事…… 还好,过了一老阵子,直到两伙贼隔着楼层顺利接头后,整个客栈仍是异常安静,对这几声雪夜蛙叫充耳不闻。 窗外楼下,两条人影借着雪夜的微光朝向二楼挥了挥手,而后鬼鬼祟祟绕向客栈的另外一侧,北方正门。李游心知他们在按计划行事,长长顺了一口气,把窗虚掩,轻手轻脚拿了匕首,回到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没过多久,门外走道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游知道,叶老大带着三当家的,在客栈里头小六子的帮助下,已经是偷偷摸摸进了客栈,此时此刻就在门外。 脚步声走近自己的房门处,突然间一齐停住,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游发现,房门下、门槛上,当中的间隙里伸过来一支细长的管子,随着门外有人粗粗地呼了一口气,管子这头及时冒出了一股白色的浓烟。 嘿嘿,果然是要放迷烟!李游眉开眼笑,赶忙屏住呼吸,把早准备好的湿毛巾捂住口鼻。 寂静的黑屋里,李游偷偷笑着蹲在门后,凝神倾听继续等待。 “喵,喵……” 迷烟过后,门外传来一阵奇异的猫叫声,紧接着门板轻晃,传来一阵猫爪挠门声,急切激烈,怪异无比。 李游明白,贼人不笨,这是探路,不为所动。 猫叫过后没有动静,门外的贼人大概是认为这房里的人已经被迷烟晕倒,又从门缝处伸过来一截刀刃,在李游的眼皮子底下,上下探索着,抖抖索索,最后停在了房门横闩处。 刀刃探着了门闩后,慢慢抽回,随后伴随着刀尖啄木声,木栓被刀尖撬动,一阵一阵摇晃。 可是,木栓左右晃动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滑脱。 这时,门外传来小六子压低了的嗓音,有些慌乱,道:“老大,这门闩……想必是卡住了,我撬不开。” 李游听了好笑,暗道:除非把这木头砍了,要不然,你们只怕是开不了门。 他们不知,李游料敌先机,早把门闩给堵死了。李游是侦察兵出身,论起这偷鸡摸狗的伎俩,他可是贼人的祖宗。 “算了,别管这穷和尚了,吸了迷烟醒不来的。咱们分头行事,你两去那些少爷随从的房里放烟,把他们绑了,我先去那小娘子的房里,去会会那骚娘们,走。”叶老大低声说完,随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走道里头过去。 李游知道,叶老大开始办好事了。他躲在黑暗中摩拳擦掌,兴奋莫名。 这种偷偷摸摸主宰大局的感觉很爽,好像几年前的一次军事演习中,他和几个侦察兵战友,一起打了一群傻帽新兵的埋伏,打得新兵蛋子措手不及哭爹叫娘,他则哈哈大笑奇爽无比。 李游估计,这三个笨贼,只怕比傻帽新兵,还要容易对付。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停下身影,计算着叶老大放烟、猫叫、撬门的时间。 估摸着到了放烟的这段,李游系好湿毛巾,矫捷地翻过窗户,扒着木墙踩着木檐,像壁虎般朝隔壁横着爬去。 先前,李游在苏琴房里装神弄鬼,告诉苏琴请了火德星君来消灾解难,交待苏琴夜里要打开南窗,给神仙爷爷留个门。此刻,来到苏琴窗下,见那窗户被勾着,果然半开。 “嘿嘿,这笨小姐还满迷信的,好糊弄。”李游暗暗得意,手脚并力翻上了窗台。 房间里,苏琴的床头点着一盏蜡烛,随着窗外寒风阵阵涌入,烛焰左摇右摆忽明忽灭。 李游觉得不妥,生怕烛火明亮惊走了山贼,心想这丫头只怕是吓傻了,开着窗户点蜡烛,也不怕被风吹倒失了火。 心里想着,手上慢慢推开那半页窗户,忽然,苏琴门外,一声猫叫如期而至。 李游加快速度,推窗入室,不料,只听见“哐啷”一声,头顶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个结实,砸得李游身形不稳仆倒在地。 李游眼冒金星却也反应迅速,慌忙向右侧翻滚,双脚屈起双手护住,防范下一轮袭击。 可是等了半天,这轮袭击也没过来,李游不解,定睛看去,只见地上跌落一根一握粗的实木衣叉,感情这衣叉,是从窗页顶上掉落下来。 李游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把苏琴全家骂了个遍,实在想不明白,苏琴这笨小姐,是如何把这根粗重的衣叉设在了窗户上,用此来防贼,砸了自己一个正着。 此时的房门外声响全无,李游不由的有些懊恼,心想:房内如此大的动静,只怕是把叶老大三人给惊跑了。当下,也不想着去熄灯,直接走到了苏琴床前。 苏琴早被窗户处的动静给惊醒,可偏是被迷烟迷住,浑身酥软口不能言,心知着了贼人的道,让贼人进了窗户。此时,看见床前来了一个半蒙住脸的男子,仔细看去,那怪异的头发、贼一样的眼神,既熟悉又讨厌,分明是离忧那贼和尚! 苏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急又气,心中害怕,一时间泪花涌动。 李游看见苏琴满挂泪水,眼神凄楚,怯怯地盯着自己非常无助。刚想表明来意叫她宽心,可这时,摇曳的烛火下,李游居然发现,本已安静的房外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而那支熟悉的细长管,又从门下慢慢伸入房中…… ------------ 第十五章 请君入瓮(下) 叶老大又在放烟!李游精神一振,急忙灭了蜡烛,一个翻滚上了苏琴的床,隔着棉被,李游侧卧在苏琴身侧,右手一探,捂住了苏琴的口鼻。 苏琴见他上了自己的床,心中更加惊惧,慌乱间,一只大手掩面而来,苏琴以为他欲行不轨,不顾一切,朝着盖住嘴唇间的那根手指,拼命咬去。 李游刚刚卧定,手才遮住她的口鼻,没有想到,突然右手中指处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李游忙把手甩,可是中指被苏琴死死咬住兀自不肯松口,急切之下,喊也喊不得,甩又甩不脱,李游龇牙咧嘴暗暗叫苦,只好翻身压在苏琴身上,抽出左手去掰开苏琴的嘴。 还好,拜迷烟所赐,苏琴没有什么气力,可饶是如此,李游好不容易,从苏琴嘴里掰扯出那根手指时,已经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李游的悲伤绵绵不绝,还没有和敌人开战,却先被自己人误伤,正在暗自骂娘,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低哑的语声:“怎么还有动静,真是奇怪,老子已经放了两轮烟,难道这药力……还不够?” 哦?药力不够?……这伙贼,真笨得可以。李游赶紧止住悲伤停下动作,死死压住苏琴,大气不喘一动不动。 “老大,你再等等,你听,这一会,不就没动静了吗?” “对,老大,你再等等。” 此时,三当家的和小六子,记挂着要来这边和美女销魂过瘾,早早解决了其他房里的暗战,赶到了叶老大这边排起了队。 李游听见三贼到齐,暗皱眉头,忙把嘴凑到身下苏琴的耳边,低声细语,把实情告知,打算先稳住身底下这只小老虎。 一番耳语后,苏琴明白了境况,大吃一惊,立刻收了悲容,不再挣扎不再撕咬,向着李游眨巴着大眼睛,似有所言。 黑暗里,面面相近,李游看得分明,那长长的睫毛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明亮妩媚正如一泓秋水。 李游正自神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又眨动了几下,眼神里似乎有些娇羞,还好像带有一丝怨意。 李游这才意识到,自己死死压住的身下,胸口之前,隔着厚厚的棉被,仍有一两处绵软,让人心荡。 呵呵,原来是要我下去,不要揩油。 李游厚皮厚脸的,磨磨蹭蹭慢慢腾腾,把身子从苏琴身上挪下,重新卧在苏琴身侧,把脸上的湿毛巾解开,脸挨着脸,分出一半捂住了苏琴的口鼻。 毛巾被艾叶水浸过,苏琴闻到一股艾叶草香,神智更加清明。可偏偏这臭和尚睡在身边,还挨着自己的脸际,一时间,苏琴又羞又怯脸颊滚烫。 正在苏琴芳心乱跳之时,贼人们的春心仍旧淫荡,又在门外边开始动作了。 这一回,这伙贼省去了猫叫的环节,直接开始撬门。 伴随着刀尖啄木声和门闩摇动声,叶老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门闩撬脱。 接着,他推开房门,猫着身子,蹑手蹑脚跨过门槛,进了房间。 房间里无声无响,叶老大确定了安全,骚心大定,站直了身,仍用低哑的声音对门外说:“好了好了,这小娘们被迷倒了,你们在外面把着,别惊动了楼下。”说完,立即回身把房门掩上。 叶老大交代完后,摸着黑慢慢走向窗户,黑暗中看不清脚下,一不留神,叶老大踢到了那根衣叉棍子。 “哐啷啷……”叶老大吃了一惊,身形立马一矮,停在窗前。 “怎么了,老大?”门外低沉地喊道。 “没事,地上有根衣叉棍!你们继续把着!”叶老大发现房里仍然安静,不耐烦地回道。 “这小娘们,不是有病吧,这么冷的天,睡觉也不关窗,难怪用了那么多烟……” 叶老大觉得莫名其妙,喃喃念叨着,走到客房南面,扶在窗前,等着迷烟被风吹散。 过了好一阵,叶老大见差不多了,也不理会开着的窗户,摸着黑,哼着淫荡的小曲,向着床边慢慢过来。 李游见叶老大过来,暗暗戒备。本想用匕首,又怕把他给刺死留不住活口,忙抓过床前那盏烛台,蜷伏在床上的角落里,隐藏在黑暗中。 叶老大双手张开,小心翼翼摸到了床沿,盯着眼皮子底下躺着的人影,不由的心花怒放口水长流。 “嘿嘿!小娘子,爷爷我来了……” 只听见“嘿嘿”一声浪笑,叶老大双臂一张,如一只笨鹅一般,一把扑向床头。 可黑暗中不辨头脚,这一扑,却是扑在苏琴的腿脚边。 叶老大扑了一个虚,豪不在乎,急急忙把头拱入棉被,抓住苏琴香喷喷的光脚,猪拱食一般哼哼唧唧,猛一阵乱亲。 李游看见叶老大的身影扑过,心知机不可失,赶忙用烛台的底座,瞄准了黑影的头部,屏住呼吸,狠命砸去! 不料到,砸去的这盏烛台,虽是全铜所铸,可烛台底座却是空心,而叶老大的头又恰巧是蒙在棉被里,于是,李游这狠命一砸,落力处松松软软,别说把他砸晕,连毛都没砸下一根! 李游发现这一砸过去,那黑影一惊之下反而昂起了头,情急之中,赶忙缩回身子摸出匕首,准备应战。 还没等李游怎么着,就听见叶老大“嘿嘿”一身怪笑,居然毫不动怒,十分邪恶地嚷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小骚娘们,你还有股子骚劲!老子放了两轮迷烟还奈何不了你,嘿嘿,也好!活蹦乱跳的老子更加喜欢,呔!看我的!”说完,叶老大急不可耐,猛一个恶狗扑食,扑向了苏琴的头脸。 李游立马放心,眉开眼笑,暗道:呵呵,这个白痴,简直是蠢到冒泡,还以为是苏琴下的黑手……呵呵,我喜欢…… 黑乎乎的床上,李游蜷在一角,强忍住笑,豪不理会苏琴在狼吻淫掌下饱受摧残。他横握住烛台,好像操了一块板砖一样,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就在叶老大心神荡漾、嘴手并用的时候,李游仔细找准了那个后脑勺,气运丹田力贯右臂,闷声不气再次砸下! “咣”的一下,随着床铺一震,叶老大身子一软,醉酒了一般瘫在床上,这一回,整个世界安静了。 ――――――――――――――――――――――――――――――――― 房门外,三当家的和小六子,已经静候多时。 三当家的听着房间里头动作激烈,正自心旌动摇,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之后,房内再无动静。 三当家的暗忖:这老大真是雄壮,连收官之时都不同凡响。 再等了一会,三当家的欲火难耐,压低了声音,催促般喊道:“老大,完事了吗?该换我了吧?要不,我这就进来?” 李游正手忙脚乱的绑住叶老大,听见三当家的说要进来,连忙扁起了喉咙,“喔……喔……”学了两声叫床声,然后抓起木床死命地摇晃,好像在告诉门外,本人的战力不同凡响,十分持久而又无比强悍。 三当家的刚站起身,正准备伸手推门,听见房内又是叫床又是震床,想不到战斗居然还在延续!只好把伸出的手缩回,心底骂了一句娘,不甘地蹲下身子,双手抱膝侯在门外,歪着脑袋继续听墙角。 李游终于把叶老大绑好,塞进了床底,抬起头来,无巧不巧的,正好对上了苏琴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只见苏琴头发散乱脸带怒意,满眼的鄙视,忿忿盯着自己。 眼睛很大还会说话,李游一下子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由的老脸一红,偏过脸去不去看她,闷闷不乐,心想:你妹妹滴,你以为我愿意啊!大男人家没羞没臊的学叫床,这不是形势所逼嘛…… 懒得同她计较,李游蹲坐在床前,一手摇着床一边在思考。思来想去,觉得要对付另外两贼,最省事最和谐的办法,还得让苏琴多“牺牲”一会。 他定下了主意,伸长脖子粗着喉咙,故意“喔……喔……”惨叫了两声,然后及时停止了摇床。 门外竖起耳朵听着的两贼,早就注意到老大这最后两声叫唤,三当家的按住心中窃喜,故意多等了一会,才问:“老大,完事了吗?” 李游压粗着嗓音:“……嗯……” “嘿嘿!那……那我进来了!?” “……嗯……” 三当家的好一阵激动,立马丢下小六子,猴急猴急就往屋里头窜。 三当家欣喜万分,摸黑来到床边,依稀看见床前一个背影,还在低着头提裤子,正是办完事后的“叶老大”。 当下更不迟疑,大步向前,伸出手就朝床头摸。手摸处粉嫩嫩、滑腻腻正是小娘们那张嫩脸,三当家的心里立刻乐开了花…… 李游见三当家的如此投入,也不打搅,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蹲坐在门口的小六子,听见门响,以为老大归来,毫无防备,还没有回头,就被李游一手勒住脖颈,一手捂住口鼻,悄无声息的,生生被李游勒晕。 三当家的兴致正浓,掀开半边被子,双手便往苏琴身上去摸,没想到,这一摸之下,却是摸到了苏琴睡觉时穿的内长衫。 “不对啊,怎么……衣裳都没脱?”奇怪之余,三当家的心想:“这老大也真是威猛,连上衣都不脱就直接上场,赳赳武夫粗犷狂放,佩服、佩服!” 接着,三当家春心荡漾激动难耐,又把手伸向苏琴的腿股处。这一回,手摸处粗粗糙糙毫不滑腻,居然又摸到了衣服!三当家的立刻觉得一阵子诧异,鬼上身了一般,开口嚷道:“老大!你怎么……连她的裤子都不脱啊?” 说着说着,满怀纳闷回头看向门口,正好,迎上了一只钵大的拳头。 顿时,三当家的,立刻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 第十六章 以怨报怨 李游把两贼绑好,重新点燃了烛火,看清了床上棉被掀开处,苏琴一身粉色衣裤,长发披散衣衫凌乱,脖颈雪白俏脸绯红,活脱脱一副美人怀春图。只不过,此时此刻,美人盯着李游的眼内怒火汹涌,像要吃人。 李游心里发毛,暗想:书上说这唐朝可是最自由开放的朝代,这丫头被不同的臭男人分别耍了几次流氓,该不会找我拼命吧?我可是既救了她的财、又救了她的色、还救了她的命的正义之士啊,比雷锋还要高尚吧…… 李游决定先和苏琴沟通一番,没理由做了好事还不招人待见。 李游拖过一把胡凳,坐在苏琴床前,故作关怀,先把苏琴的被子盖好,而后干巴巴的笑了一阵,道:“呃……这个……苏姑娘,这个……救醒你之前,有些话咱们可得说好了,希望你能分清是非辨明忠奸,不要冤枉了好人。刚才我呢……是见这个情势危急,才压到你的身上……哦不……是躲到你的床上,可并非存心轻薄,占你便宜的……” 苏琴怒意更胜,口不能言,却眼光如剑。 李游一阵心虚,赶忙又道:“这古人云呢,救人性命当以身相报,不过,我离忧豁达淡泊,倒也不指望姑娘如何报答,只要……但求……姑娘不要以怨报恩。” 苏琴缓和颜色不看李游,有些轻蔑,斜眼朝天。 李游见她怒意消退,眉开眼笑,连忙说道:“那咱们有言在先,不准以怨报恩哦。” 苏琴迅速眨动两下眼睛。 李游会意,放下心来,忙把山贼三当家的扶起,两记耳光扇醒,就问解药。 三当家的也是点背,上一回劫财就被李游打得个半死,这一回劫色又被打得个半死,醒来后看见,又是这个凶神恶煞般的怪和尚,吓得发抖,连连喊道:“佛爷饶命、佛爷饶命……” 李游懒得同他啰嗦,又是两记耳光,要过了解药,不听他的废话,扯下了他的布袜堵上他的嘴。 然后,李游屁颠屁颠来到床前,扶起苏琴半靠在床头,就着一碗冷茶,把解药给她服下。 一盏茶的功夫后,苏琴发了一身冷汗,恢复了正常。 苏琴靠在床头,试了一下手脚,见已无碍,侧过头来一语不发,直直得像看怪物一般盯着李游,神情复杂。 李游被苏琴盯得是心里发毛,脑子却转得飞快,小心翼翼,弱弱地提醒道:“这个……姑娘,咱们可是……嗯……有言在先的。” 苏琴听后一愣,半刻后,竟朝他嫣然一笑,婉婉说道:“先生高义,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岂能不思相报?” 李游见苏琴眉目含春笑靥妩媚,不由得心神一荡,居然傻头傻脑的,有些手足失措。 苏琴见李游这样,做足了小女人态,好像要勾人一般,故意用手掩住嘴角吃吃地笑起来。 李游老脸微烫,自觉得有些失态,正暗骂自己花痴想掩饰一番,却听见苏琴娇呼一声“哎呦……”,好像很痛苦一般。 苏琴靠在床头,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一手掩在额际,一手放在胸口,那胸前随着喘息,一阵阵起伏不定。 李游觉察到苏琴有恙,想开口去问,就听见她柔声细语,开口道:“这贼人的药力霸道,方才一阵,小女子只觉得精神恍惚,胸腹烦闷口舌发干,劳烦先生再把茶水取来,让我喝一口……” 莺莺燕语呢喃动听,一阵温言软语过来,李游有如听闻天籁,急急忙起身。 李游也是体贴,找了茶壶,把碗倒满,右手端着碗,左手虚护着,走到床前送到了苏琴面前。 苏琴身子前倾,伸出双手作势去接,一双洁白的小手刚刚触到李游的手边,突然,一把抓住李游的左手,猛一下拖到嘴前,照着他手上的虎口处,就是一口咬下。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及时响起,破空飘远,气壮山河经久不衰。 李游再次被咬惨烈无比,这冷不防的又咬一口,令他的悲哀再一次绵绵不绝。 可是,管你是惨叫还是鬼叫,苏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双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臂,横眉怒目小老虎一般,牙齿持续用力。 可怜的李游,左手被苏琴拽住叼在嘴里,半边身子斜仆在苏琴的胸腿前,另外半边身子悬在床边,右手伸着,还端着那碗茶,偏偏那碗茶水满满当当,却不曾泼洒出半点茶水。 通常的,大半夜的鬼喊鬼叫,会不招人待见。这个时候,楼下的住客不高兴了,各自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作死啊!这是何人哪?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发癫啊!你叫床啊!难听死了,还让人睡不睡啊!……” 骂娘声一阵一阵从窗外飘来。 终于,苏琴咬痛快了,把大半晚的积怨通通发泄出来,松了口,眉眼带笑,放过了李游,靠在床头盈盈看着。 李游感觉左手一阵轻松,像被蛇咬了一口一般,急忙一个跳步后撤,赶紧去看手上的伤情。 李游放下茶碗,抬起左手,那虎口处牙印森森,鲜血直流。李游心疼,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两只手同样牙印累累。不由的心中一片悲凉,哀哀念道:半个晚上,就被这三八咬了两口,天哪!好人没好报啊! 正想对她表达强烈的不满时,却及时听见墙角处,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像鸭公嗓音般的闷笑声。 也活该三当家的倒霉,看见了不该看的热闹。此刻,三当家的被绑了个结实撂在墙角,嘴里塞满着臭布袜,满脖子青筋,一脸通红,眼睛却眯成了一条小缝,正浑身抖索“嗬嗬”笑着。 李游发现了墙角处,三当家脸上的怪异笑容,心底恼怒把脸一沉,走了过去。 “我草泥马滴!” 李游上去就是一顿暴打,除了这句脏话,没有解释毫无原因,直接打得他变身为熊猫。 打完之后,李游心情平复,隔着苏琴远远的,恨恨说道:“苏琴!你这个三八婆!你答应的好好的,不得以怨报恩,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琴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不明白“三八婆”的慨念,但显然知道这一定不是敬语,也不生气,笑吟吟地说:“离忧臭和尚,你可别乱说,本小姐最重清誉,怎么可能,做出尔反尔的事呢?” 李游气结,忙举起双手亮给她看,“老子救了你,你还咬了老子两口,这第一口,你情况不明,老子也不怪;这第二口,老子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不得以怨报恩,可你这三八,骗得老子的同情,照咬不误!” 苏琴看着李游的双手,觉得有趣,她媚眼带笑,温柔地说道:“哦?离忧先生,小女子哪里会以怨报恩?小女子不但知道以恩报恩,也知道以怨报怨,小女子向来恩怨分明,一直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方才,我不过是有怨抱怨罢了。” 看到苏琴那双明亮的媚眼,李游有点发怵,心虚地问道:“我……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苏琴笑容一敛,玉面微寒言辞冰冷,道: “哦!?你这就不记得了吗?你打算装糊涂,可我却是明白了。你这个假和尚,人模狗样,就在这房里,是如何骗本姑娘的!?装神弄鬼还火德星君、消灾解难,难道,你就忘了么!” “这个……我这都是为了救你嘛!再说了,我如此有德,又从南面进来,还用火烛台子破敌,这火德星君一说也没错嘛。”李游讪讪说道,牵强附会不敢看她。 “什么!?你很有德是吗!?”苏琴一脸愠怒,光着脚走向李游,指着绑住的叶老大,道:“那这厮呢!你如此有德,为何任由这厮非礼我,却迟迟不肯动手!?” “啊……这个……你有所不知,当时情况危急,我是要等最有利的时机,才好下手嘛。”李游的面容立刻苦逼,故作冤枉状,委屈地说道。 谁知,苏琴更加火大!一个大步走到李游脸前,昂首挺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墙角的三当家,怒火万丈,质问道:“那他呢!?你不知羞耻,一边摇床一边浪叫,还以我为饵把他诱来,又任由他来轻薄我,这!你又做何说辞!?” 此话一出,李游彻底崩溃。被她逼到了墙壁,哑口无言退无可退,灰孙子一般惶恐万分。 看着眼前这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想起了黑暗中叫床的那一幕,李游的狡辩终于投降。 李游不禁肠子都悔青了,满怀羞愧,心道:哎!咬就咬了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偏偏要和这小八婆去斗嘴,作孽啊。 这一刻的李游,满怀悲催,升起了一种想掐死自己的心思。 ------------ 第十七章 智审山贼 李游再不敢狡辩,紧靠在墙壁,任由跟前这只母老虎,在胸口鼻尖戳戳点点。李游在心底发誓,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和女人斗嘴。 深刻地认识到美女的野蛮后,李游空洞的双眼,呆望着苏琴,再也没有初见苏琴时,那种……“37b、腰围两尺”的闷骚情致。 听着这三八婆的一番啰里八嗦,渐渐地,李游的思绪飘远,回想起后世大学时代的那些美女。 多好的大学时代啊,草坪上、图书馆里,处处美女如云,走错路都能遇见那一个个娇艳欲滴、风情万种的女人,哪像眼前这八婆——如此粗鄙。 不过,根据后世几次青涩的交往经验,李游又忿忿想到,每次,口袋还有钞票时,那些美女都是体贴人意百依百顺;可一旦钞票花光,美女们无不是形同陌路避之不及,这让李游伤心不已。 看来,古往今来,这美女大都是心思狡诈、狠如蛇蝎、暴如猛虎…… —————————————————————————————————— “你听见本小姐说话没有……” 李游突然感觉左耳朵一痛,被苏琴欺身上前拧住了耳朵。 苏琴掂着光脚,一手叉腰,一手揪着李游的耳朵,恶狠狠地又问道:“方才本小姐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哎呦,哎呦,都听见了,哎呦,琴姐,你松手,小的再也不敢了。” 苏琴见李游乱七八糟地不知说些什么,心知是把他给收拾服帖了,这才收了手,心满意足的坐回床前,翘起下巴满脸得意,看着他。 山一般的压力陡然从身前消散,李游感到身子一轻,打算不再招惹苏琴,离她远远的,去办点正事。 比方说去审一审于教授的情况,又比方说去救救那些笨公子,总之办的事情绝不能和苏琴沾上半点关系。从今往后,对待这个凶恶女人,自是离得远远的好。 李游正眼也不再瞧她,离她老远,一把提起粽子一般的叶老大,就是两扇耳光。 叶老大早就醒了,看着房里这两个冤家斗法,一直没有吭声,被打了两记耳光后,目露凶光兀自强横,狠毒地盯着李游。 “叶有德叶老大是吧,你还认识贫僧吗?” “呸!当日没有剁了你,算你命大!” 李游又是两扇耳光,扇得叶老大口血长流,道:“嘿嘿,骨头还蛮硬,我喜欢,赏一个!”说完掏出匕首,朝着叶老大的大腿就是一刀,疼得叶老大一个劲的哆嗦。 李游扮出一副煞星模样,拔出血淋淋的匕首,又放到叶老大的命根子处,来回磨蹭,恶狠狠地说道:“叶有德,你听好喽,老子心情不好,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说什么!你要是敢骗老子,哼哼!你以后想缺德只怕都不行。” 叶老大疼得嘴角抽动,见这个和尚不怎么慈悲,心里暗暗寻思: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糊弄过去再说。于是,把头一昂,恨恨说道:“你问吧!反正今天栽了,老子横竖撩在这了,只求你给个痛快!” 李游见叶老大服软愿意配合,稍稍想了一下,开口就问:“那日,你们抢了我的东西,在哪?” 叶老大不知所云,一脸的奇怪,粗声嚷道:“那天老子毛都没捞着一根!抢了你什么东西,我不晓得!” 李游把刀抵紧,眼光闪动,又问:“胡说!老子的机关枪被你抢了,在哪?” ‘“什么!什么机关枪?那是什么玩意?” “就是……这么个玩意,老子的独门宝贝!”李游随便比划了乱七八糟的长方形状,把叶老大搞得是一头雾水。 不愧是侦察连出身,审问舌头有一套。李游算盘打得贼精,根本不问于敏的事,上来就开口忽悠,看他叶有德老不老实。 果然,叶老大开始动小心思了,打定主意先糊弄住他,再伺机逃脱。 “哦,哦!机关枪是吧!”叶老大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般,道:“佛爷你看,我们都不识货,当时抢了这……这机关枪,顺手就放在赵家沟了。”说话的叶老大眼睛睁得牛大,一脸真诚直视李游,貌似无邪。 李游心中敞亮,心想:这年月,莫说抢,你要是能见着一把机关枪,那还不是活见鬼了,还想骗老子,嘿嘿,小样! “啪!啪!”李游就是两耳光,在无邪的脸上印了座五指山,骂道:“放屁!你妹妹的,那日,老子在后面缀着呢,根本不在赵家沟。” 叶老大挨了两耳光,见这么高明的谎话被他立马识破,连忙改口:“啊……不是不是,我记错了,没去赵家沟,好像拿回寨子里去了。” 李游毫不犹豫就是一刀,又扎在叶老大另外一条腿上,狠狠说道:“你还敢骗老子!那机关枪,根本没有进山!你再不老实交待,老子就扎你那了。” 揪心的疼痛阵阵传来,叶老大疼得冷汗直流,又心虚得很,再也不敢胡乱瞎掰,忙说道:“佛爷啊,我是真没抢着那机关枪啊!你可真冤枉我了啊!……那天,就我一个人回来了,其他的人都死了,我可真是连一根毛都没捞着啊……” 李游见叶老大主动说到那天的情景,按捺住心中的渴望,故作很随意的模样,就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当贼的遇见贼爷爷了。李游东一句西一句、真一句假一句,满世界跑火车,叶老大蒙混不过,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左漏一句右漏一句,把那日如何杀了能静和鉴真,又如何被日本遣唐使团杀跑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你说,来了一帮怪里怪气的人把你们全杀了?” “对对!怪里怪气,我落草如此多年,没见过那般打扮的人。他们个个都拿着长剑,心狠手辣,还叫唤着什么‘杀个鸡鸡’,就杀过来了。还好我跑得快,捡了条命回来,不过,其他的弟兄都死了,也肯定没有抢着你那机关枪啊。” 哦?“杀个鸡鸡”!?呵呵,白痴!还“死啦死啦”呢! 暮然之间,李游心想,这口号老子熟悉,这可是日本鬼子冲锋的口号!看来,是等鉴真的那帮日本人过来了,这才杀退了这帮小毛贼! “你说,那帮怪里怪气的人打跑了你们,抱着一个红衣和尚,也赶紧跑了,是怎么回事?” “对对,那帮人十分奇怪。我边逃边回头看,那帮人拣了和尚的行李,抬着个红衣袈裟的和尚——就是被老三撒了生石灰的那个和尚,还能跑得飞快!我以为是追我来了,可后来,他们拐另外一条路跑了。” “哦?你说他们为何要跑?”这个问题,李游其实是知道答案的。鉴真他们为了躲避唐朝官兵私自出境,这才和遣唐使在城外约见。可那天李游亲眼看见,唐朝官兵如影随形始终尾随着遣唐使团,他们当然得急忙逃跑。 叶老大哪里知道他们为何要跑,瞪大牛眼,惊慌道:“这个……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呀!佛爷啊,我可是什么都说了呀,我敢对天发誓,绝没有抢走你的……机关枪啊!……哦,对!……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帮怪里怪气的兔崽子们干的!肯定是他们抢走了你那宝贝!冤有头债有主,我这可是被黑吃黑的呀,佛爷啊……” 看到他急得满脸大汗,李游心里好笑,一把站起身来,不再理会,暗自在心里头,把那日看到的,和叶老大所说的,仔细拼凑起来。 一定是能静和尚那一伙的日本人赶过来了,他们杀跑了山贼,又发现唐朝的官兵追来了,所以也跑了。 看来,于教授还活着。不过,那帮日本人把于教授抢跑了,他们去了哪里,到底想干什么?这于教授落到日本人手里头,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凭着后世的经验,李游对日本人委实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李游哪里想得到,于教授此刻已经化身为渡日传佛的鉴真和尚,被日本人当做祖宗般供着,在海船上吃着日本料理…… ------------ 第十八章 四面危机 李游想明白了于教授的下落,不再同叶老大废话,就想拿过解药去解救那几个笨公子和几个蠢随从。李游对那几人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看在人家请吃请住的份上,也不能让他们受苦太久。 可是,这个时候,苏琴不干了。 苏琴从小在官宦家中成长,除了脾气大了点,怎么也该算是大家闺秀。日子过得平平静静,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过得如此惊险又如此刺激。看见李游审讯山贼,苏琴立即由恶狠狠的母老虎变回了天真的小屁孩,早早披了袄子穿了鞋,坐在床边像看戏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喂,离忧,你倒是接着问啊,你那机关枪到底在何人手中?还有,今夜这伙贼是如何行事的?还有没有同伙啊?” 李游看着现在的苏琴,一副小女儿的可爱范,与先前母夜叉的形象反差巨大,一阵气苦,打算按照既定方针行事,离她远远的。 “嗯……这个……不问了,这不是要先解救那几个公子吗。” 李游认为这个理由充分,总不能先不救人吧。至于救醒了人之后,那这里不就没我什么事了…… 李游拿过解药就想朝门口走,不料到,被苏琴跳着过来,一把拽住了胳膊。 只见那苏琴起了玩心,一手执住李游的手臂挽在怀里,一手捡了山贼的刀将刀竖起,却是刀背朝前,躲在李游的身侧,隔着叶老大远远的。 “你说,还有没有同伙?”苏琴扮作凶恶状,将刀前指粉面嗔寒,可是身子却向李游靠了靠。 李游又一阵气苦,被她紧紧缠住,纠结无奈郁闷不已。心想这小三八在强盗面前像孙子一样,胆小怕事哆哆嗦嗦,哪里有在我面前一半的凶悍。 李游正想把被苏琴挽住的手甩脱,忽然间心头一颤,想起了苏琴刚刚问过的这句话――“有没有同伙?” 就在这时,就在李游若有所思的时候,苏琴壮起了胆,紧紧挽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平伸出刀,刀背朝下轻轻扬起,对着那坐在地上的叶老大,作势要打。 “不好!”李游突然想到了什么!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乍然响起! 诡异的猫叫声后,前方窗口,一个身影霎时闪现,跳上了窗台。伴随着身影的出现,一道白光疾速向苏琴胸前飞来;与此同时,二人身后房门处,传来一声破门的震响…… ―――――――――――――――――――――――――――――――――― 时光回流,在得到叶老大和三当家的交待后,山贼猴子一路小跑,赶回了顺风寨,召集人手前去接应。 当贼的听见了有肥羊,个个自告奋勇,纷纷要和猴子前去接货,有的甚至还挑出了箩筐、推出了小车,十分夸张。 当猴子带着一伙弟兄来到客栈时,叶老大三人早已经摸进了客栈,猴急猴急,去苏琴房里办事去了。 猴子这一伙贼隔着客栈远远的,等候了一老半夜,仍然不见叶老大他们出来,心急难耐下,猴子决定带两个人去摸摸情况。 猴子挑了两个身手最好的山贼,绕过了驿站,来到客栈后面。 才刚刚停脚,猴子三人立刻听见,三楼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这一阵惨烈的叫声,正是悲催的李游,被苏琴咬了一口的悲嚎。 猴子三人顺着那声惨叫望去,看见三楼的一间客房,窗户大开灯火闪现,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那间房里,又传来了叶老大那熟悉的鬼叫,猴子三人立即有了清晰的判断――叶老大正在遭罪!叶老大他们失手了! 当下,猴子三人决定去解救那正在受苦受难的阶级弟兄。 三人来到客栈前,看见大门紧闭,可旁边柴房的小门却是掩着的,正是小六子做内应时所打开,给叶老大留的门。 三人通过柴房偷偷溜上了三楼,发现公子随从们全被放到,只有苏琴这间房,透出灯火房门紧栓。 三人在门前偷听了一阵,听见房里有人在喝问,而叶老大正在被审讯,明白情况后,猴子盘算了一番有了计较。 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从刀下救出叶老大,猴子决定不破门强攻。他与另外两贼约定以猫叫为号,趁着李游二人不备,从窗户和门口处一齐杀入,前后夹击迅速解决战斗,救下危急中的弟兄们。然后,在客栈炸窝、惊动驿站官兵之前,赶紧开溜。 安排妥当后,猴子又来到隔壁张楚房内,弃了长刀,把短刀衔在口里,透过窗户,像先前李游那般,壁虎爬墙一样,来到隔壁房间,苏琴的窗前。 猴子猫在窗下暗暗算计:等会我猫叫一声,先不露面,让房内之人在门前与他两厮杀一番,我再由窗户跳入,无声无息从背后行事,呵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计划严密天衣无缝,猴子心里得意,憧憬的眼神里,已然看见李游二人被格杀当场,和叶老大投来感激的目光…… 想着想着,猴子不禁抬头偷偷向房里瞟了一眼,这一瞟之下,却发现房内有个怒气腾腾的女子,正右手举刀、朝叶老大身上砍去! 猴子大惊,当即尖叫一声发出暗号,随即,把手中短刀掷向了苏琴…… ―――――――――――――――――――――――――――――――――― 李游正警醒起叶老大在外面还有同伙接应,突然听见后面房门轰然作响,而与之相应,前方一道寒光突现,驰若流星,向苏琴疾速打来。 李游来不及思虑,扭身抱住苏琴往地上一扑,饶是身手迅捷,可那道白光来得突然,一下子打到李游的左臂处,只觉得一痛,一柄飞刀已经扎进了手臂。 苏琴眼见着一道白光飞来,躲无可躲,却突然被李游迎面扑倒,手中长刀跌落,眼光扫向处,那窗前竟然多了一个劲衣汉子! 猴子飞刀射去,见二人扑倒躲过,正懊恼把兵器投出,成了赤手空拳,接着又看见脚前跌落来一把长刀,猴子大喜,赶忙弯腰上前想把刀捡。 猴子进了房后,另外两贼也破门而入。 房门倒下处,当先一贼手持长刀跨过门槛,踩着门板进得房来。不料到,这门板倒下处,正压住被勒昏的小六子,门板没有铺实,当先这贼跨步踩在门板上一个落脚不稳,不由得身形一歪,险些摔倒在门口。 就在这持刀贼一顿、猴子弯腰的刹那时光,扑倒在地的李游获得了一线生机。 也是天助李游,就在李游扑倒的旁边,恰巧是那根结实粗壮、打过李游的实木衣叉。 李游余光瞟见猴子在弯腰拾刀,不顾左臂疼痛,双手抓过衣叉就扫,正打在猴子捡刀的那只手上,把刀打落,跌到远处“叮当”作响。 猴子手上吃痛,狼狈退步后撤回到窗前。 李游赶紧跳起,扭转身形,手持衣叉弓起身子,猛得一个突刺,捅在了斜倚在门口、兀自站立不稳的持刀贼肚腹间。 这衣叉棍虽然不是刺刀,但是李游的拼刺动作已练过千次万次,这一下子捅在了持刀贼的肚子上,直把持刀贼捅得翻江倒海剧痛不已,惨哼着翻倒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持刀贼被捅翻在地后,身后一个穿青衣的山贼,也拿着刀,进入了房内,慑于李游的勇猛,这个青衣贼并不急攻,跨过地上同伙的身体,与猴子遥相呼应,把李游夹在中间对峙着。 这时,苏琴趁此间隙,躲到房间的墙角处蜷缩一团,浑身发抖惊惧不安,惊骇地看着房内,双手掩住小嘴,不敢吭声。 而叶老大被绑住了手脚,原本坐在房中间的地上,见有同伴来救,心头大喜,赶忙背着李游,悄无声息地挪动身子,移到了门口那持刀贼的倒地处。 李游端着衣叉弓立房中,左手微微颤动,臂上仍插着那把短刀,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一滴一滴淌落地上。 三人对峙神情专注,杀气逼人引而不发。不知不觉中,这处客房内,陷入一片寒烈的肃杀之中。 突然,李游想起了苏琴,神情关切急忙偏头,看向缩在墙角处的苏琴,想探明她的安危。 看到苏琴满脸的恐慌瑟瑟发抖,缩在那里毫发未损,李游心中一宽,居然奇怪地笑了。 “呵呵,傻妹子,有哥哥在,乖乖的,别怕怕……” 慌怯的苏琴迎上了他的眼光,那坏坏的笑容古里古怪,讨厌的言行却令人温暖,苏琴心头一颤,一时忘记了害怕,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 第十九章 报应不爽 李游一个突刺捅翻了一贼后,没有兵器的猴子和另外一持刀山贼不敢大意,小心围住李游,脚步慢移,寻找格杀他的机会。 趁着李游无暇关注的当口,叶老大挪到持刀贼身旁,反手扒过那把刀,把刀刃向天,就着背后反绑住双手的绳索,摸摸索索割蹭起来。 那刀泛着微微的暗蓝光泽,刀身又扁又长平落地面,而刀的护手是椭圆形状,在没有扶住的情况下,刀刃很难向上立在地上。 叶老大屈坐在地,双手反绑背对着刀,双臂上下磨蹭,怎么也就不上刀刃,弄了半天,割得手破血流,始终割不断手上的绳索。 叶老大一时性急,强忍住被绑缚的疼痛,单手抓住刀柄,侧躺在地上,曲起双腿,把刀插入腿缝中,恰好把刀刃落在绑住脚腕处的绳索上。 叶老大终于找到了法门,顾不得一身疼痛,狠命的切割起来。 李游看见叶老大拿了刀在割绳索,心里焦急,端着衣叉一个跨步,主动向青衣贼刺去。 青衣贼知道李游的突刺厉害,后撤一步忙用刀挡。 猴子在李游身后看得明白,见李游弓步突刺,闷声不气迅疾上前,撩起一腿正踢在李游的后脚处,踢完就退,毫不恋战。 猴子人如其名,身手灵活迅捷,这一脚踢得阴毒突然,李游失去重心,身体一歪,面前的青衣贼寻到机会斜刀砍来。这一刀匹练如虹疾驰如电,慌忙中李游就势侧滚,让过要害滚翻到一旁,却因为担心滚翻之下伤到手臂伤处,身形稍滞,肩胛处已挨了一刀,鲜血顿时冒出。 “啊!……”苏琴见李游挨了一刀,喊了一声,双手捂住小嘴,额头渗出汗珠,满脸的焦急。 “嘿嘿,老子这一招杀人无数,你小子身手还不错,还晓得懒驴打滚!”青衣贼一阵奸笑,丝毫不理会苏琴,得意洋洋一步步逼近李游,竖起了长刀还挽出一个刀花,刀身泛着幽黯的蓝光,刀尖尚有鲜血滴淌。 面对强贼逼近,李游心道:这两贼武艺不错,一前一后夹攻老子,老子两处受伤,边上还有一个叶老大,这么打下来只怕要吃大亏。 李游定了主意,哈哈笑了一声,道:“小毛贼,你尽管来砍,老子一定拖着你们,咱们打个热闹,看看驿站的官兵,听见动静后来不来围你!” “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 一顿乱嚷后,果然,青衣贼神色一变,有些慌乱。 “杀!” 李游爆喝一声,趁此机会弓步再刺,却是虚招,把衣叉棍子直直脱手掷了过去,随即迅速摸出匕首藏于腕际,声东击西,转身向后方的猴子猛扑过去。 青衣贼见李游又要来刺,当即退步格挡再防,那衣叉却是被扔过来的,突然被衣叉抛来打在身上,立刻弄得手忙脚乱。 李游身后的猴子一直伺机而动,见李游丢了兵器转身扑来,胸前空门大露,心底一喜,毫不犹豫一个蹬腿蹬在李游的胸腹处。 可惜,身手灵活的猴子没有看见,李游手腕处还有一把匕首。 李游拼命挨了这一腿,奋勇上前简单干脆,猛一个擒拿抄抱,在被他蹬在胸口的同时,双手顺势抄抱住猴子的脚踝,右手顺着猴子的大腿下反刺上去,正刺在猴子的要害处。 “啊!”的一声惨叫,猴子不明白他何时多了一把短刀,眼珠怒凸嘴巴大张,顿时倒地,死不瞑目…… ―――――――――――――――――――――――――――――――――― 在这之前,在猴子还没倒下时,叶老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割断了脚上的绳子。 听见李游开口大叫,叶老大害怕被官兵围住,忍住了腿上的伤痛站起来,背着被绑的双手,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外跑,毫不理会房里厮杀的弟兄。 叶老大刚下了半层楼,就遇见哈欠连天的店小二,听见了三楼的异动,打着灯笼往楼上来。 叶老大也是狡诈,撞见小二随口就说:“快、快,楼上几人打起来了。”说完后脚步不停,匆匆忙忙就往楼下赶。 店小二见昏亮下,这人双手负后,步履蹒跚却走得急忙,心里一急,想是那些公子哥儿又闹事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到苏琴房间门口,正看见李游和猴子扭在一起,房间内横尸满地。 “啊!”店小二见死了人,惊叫一声,吓得灯笼落在地上,呆立门口。 当李游和猴子扭到了一起的时候,另外一个持刀的青衣贼本想看清李游的身形操刀去砍,忽然间听见门外惊叫一声,瞟见门口灯火一闪,发现神色慌乱的店小二,像木头一样立在了门口。 青衣贼惧怕他引来官兵,立刻舍弃李游,一个大步冲向房门,看准了小二举刀就砍。 可怜的店小二,见着一个凶汉拿着刀朝自己来了,吓得扭身就跑,可偏偏是腿脚发软,还没逃出两步,就被乱刀砍倒在地。 这样混乱的情形下,仿佛得到了苍天的佑护,突然到来的小二搅乱了青衣贼攻杀的节奏,给李游死里逃生创造了一丝机会。 李游刺倒猴子后,吐了口血,负痛靠在窗前,就等着劈来的长刀,打算以死相搏,拼死他拉倒。可是,却发现那青衣贼回过身去,正在操刀砍门外的店小二。李游心知再也没有这样宝贵的机会,拿起匕首拼尽全力,瞄准青衣贼的后背,奋力扔去…… ―――――――――――――――――――――――――――――――――― 与此同时,叶老大憋着一股狠劲,忍住满身疼痛,下得楼梯出了客栈。他知道,此刻一定还有兄弟,在客栈的不远处,正等着自己。他左摇右摆,踩着雪沿着官道边,拼命的向前赶。突然,一不小心脚底一滑,一不留神仰面摔倒在雪地里,狼狈不堪。 仰面八叉摔倒在雪地上,双腿被李游用刀扎过疼痛不已,当下腿脚不敢用劲,他只好慢慢腾腾,想用绑在后背的双手撑起身子。 不过,再怎么挣扎,那被绑住的双手就是动弹不得,好像一时失去了指挥。 不知为什么,叶老大感觉双臂酸涨如蚂蚁啮噬,手上的割伤处还有一些麻痒,仔细想想,只怕是被绳索绑缚太久,气血不畅的缘故。 小小的跌倒,阻挡不住迫切的逃离。他挣扎起身后,继续咬牙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方赶去,终于,费尽千辛万苦后,隐约看见了挑着箩筐、躲在官道旁的一帮贼众。 叶老大心里高兴,想要喊他们过来帮忙扶一把,自己双手反绑失血过多,再也难以走动。可是喊了几声却喊不出声来,大惊之下,发现舌头僵硬不听使唤,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嗓音。慌乱之间,他只觉得头眼发昏,再也站不住身子,腿上一软,一个侧身倒在地上,滚落到官道旁的雪坡下。 众贼早就注意到有人过来,听见了响动见这人摔倒在地,派了一人过去探察,见是叶老大回来,一声招呼一齐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解了绳索后众贼惊疑不定,又七嘴八舌问起了情况。 叶老大身上绳索被解,顿感气血通畅,可是双手麻痒酸涨,仍然无法动弹。 叶老大见众人围拢来问,想表示些什么,偏偏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满心焦急,只得望着众人“啊、啊”低叫,神情怪异。 众贼围住叶老大想问个明白,却见到叶老大模样这般古怪,面面相觑甚为不解。 骚乱中,就听见有人自以为高明,朗声说道:“你们别慌!叶老大双腿有刀伤,手臂又被绳索绑缚了这许久,在雪地里一路赶来,想必是失血过多、气血凝滞的缘故,咱们给他揉捏一番,活血通气。” 众贼听他说得有理,手忙脚乱分做了两伙,一伙在叶老大的腿脚处查看伤势,一伙拿起两条臂膀给他捏揉活血。 可是,这一番揉捏过后,随着气血流动,叶老大觉察到,手上的那片酥麻,竟然于片刻之间泛满全身!霎时间,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皮肉间血管里、胸腔腹腔,浑身上下处处都有蚁蛀,有钻心之痛又如酷痒难当! 叶老大突然有所醒悟,挺胸站起满脸大骇!暗夜之下,他哑然失声朝着众人“嗬、嗬”嘶叫,狂躁无比又诡幽异常! 众人不知所措,纷纷停下手脚呆望着他,只见叶老大郁结满腹,一脸涨得乌青,终于是拼尽全力从喉咙里喊出:“刀……有……毒!”,而后猛喷一口黑血,双手一张,仰天栽倒在雪地上。 此刻,倒在地上的叶老大尚有一丝空明,他面颊抽搐双目圆瞪,惊惧地望着深邃的天空。眼光望去,天际远处那片无尽的黑暗中,彷佛、依稀、竟然是鉴真和尚那张慈悲的面容…… ------------ 第二十章 以恩报恩 客房里,青衣贼已被飞刀射死,李游也浑身虚脱瘫坐在地。 苏琴蜷缩在墙角处,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像纸,目光茫然瑟瑟发抖。 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看着这满地的死人,苏琴手脚冰冷,脑袋里一片空白。 “喂,苏琴,过来……帮忙……” 李游口角流着血,坐在地上半靠在窗下,微弱地叫道。 听见了声音,苏琴迷茫的脑海内,似乎有了一些思绪,可是她的身体,仍然没有半点反应,只会哆嗦。 李游全无气力,心底暗骂,想起了后世的电视剧中,一直以来,他很难看懂的揪心剧情。 电视剧里,每当男主角与坏蛋扭打在一起、险象环生的时候,总有一个漂亮的女主角,拿着枪白痴一般,站在一边痛苦地看着。直到悲催的男主角,拼尽全力就快阵亡,女主角还是很纠结得一枪不开。 一直以来,李游总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白痴的导演,怎能拍摄出这样狗血的桥段。现在,他终于体会到男主角内心的悲苦和女主角的惶恐无助,推己及人,只好悲叹不绝。 没有办法,除了苏琴,再没人能动。他忍住疼痛坐正了身子,再次朝着苏琴,使劲叫道:“喂!三八婆,过来……帮忙!” 还好,不论是现代的女人,还是唐朝的女人,对待这个称呼,同样的都有些神经过敏。 苏琴听见了李游叫她,打了一个寒颤,一脸煞白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过来,蹲在边上,木头一般。 “你……你……你在流血……” 废话!李游心想:我何止在流血,我这心里头,还在飚血! 李游按住心里的这股悲愤,微弱地说道:“我……只怕是……中毒了,那刀口一定淬了毒。”他已经觉察到肩胛处的刀伤,又麻又痒毫不疼痛,而且这一刻昏昏沉沉很想睡觉。 苏琴听见李游中了毒,立即慌乱,笨手笨脚,一只手伸出颤颤巍巍,向扎在李游左臂上的那把短刀摸去。 “哎呦……”好一阵疼痛从左臂处传来,李游立刻睡意全无,心底大骂她全家祖宗,咧着嘴哆嗦着,急忙说道:“别……别动,不是那里,是……肩上的……刀伤。” 苏琴一怔,总算是魂归本位,一手捋起垂落的长发,紧紧张张,慌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你……快去我房内,有个……背包,里面……有药包。” 苏琴如梦初醒,急忙起身跑出房门,可才一会又折了回来,满脸无奈,焦急地说道:“那房门栓住了,我进不去。” 李游这才省起,自己早把房门栓死防止贼人进门,这一来却把自己给为难住了。他自然不敢指望苏大小姐也去爬墙,不由的好一阵懊恼,默然无语低头思量。 过了一会,李游一手伸开,艰难地指着苏琴,弱声道:“你……救命……” 苏琴又一阵茫然,呆了一会,明白了李游的意思,顾不得扭捏,双手趴在窗边,把头伸出窗口,对着窗外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贼来了!”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没有回应。 苏琴着急,用更大的声音再喊过一遍,可是仍然安静异常。 李游心中泛起一股悲凉,想来,这国人的冷漠与自私,古代亦同。 苏琴以为没人听见,打算重新喊过,可裤脚却被李游及时扯住。 苏琴不解,想要开口询问,只听见李游断断续续地说道:“没用的……你……喊……救火……” 苏琴仍然不解,但似乎有了些醒悟,依照李游的吩咐,急急忙忙大声又喊:“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啊!” 不料到,窗外一片片骂娘声此起彼伏。 “臭娘们,嚎丧啊!折腾了一宿,有完没完哪……” “小娘们,你叫春哪,你要是骚得慌,到爷爷这来啊……” 没来由的,被人羞辱了一顿,苏琴再没有办法,蹲下身子,满脸委屈,无奈地看着李游。 李游气若游丝悲忿满怀,心里有一个痛苦的声音在放声大喊:难道!一定要这样你们才开心!? 当即,李游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快来看哪!谁家的小娘子跳楼啦!” 终于,李游双眼一黑,再难支撑昏倒在地,人事不知之际,却依然能够听见,楼上楼下,传来“咚咚”的楼梯声…… ―――――――――――――――――――――――――――――――――― 扬州,天宝年间官方的正式称呼为广陵。 唐朝的扬州,称呼混乱。天宝年间,有一回,玄宗皇帝脑袋发热,把扬州改称为广陵,由于凡夫士子均沿用旧称,没几年,安史之乱的时期,玄宗皇帝的儿子,也不怎么孝顺,又把称呼改回来了。李白诗作《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的广陵,就是指这天宝年间的扬州了。 这一天,在扬州郡守(应作广陵郡守)苏大人的府内,李游一身的药味,缠满了白布绷带,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在悦来客栈的那一日一夜,对他来说,发生了这么几件大事:一、遇见了苏琴他们;二、获得了于敏的线索;三、叶老大把自己弄死了;还有,客栈的驴子病了。 本来,李游晕倒后,是难逃毒发身亡的厄运的。恰巧的是,苏琴是扬州郡守的千金,那些驿站官兵和客栈老板,有谁敢不服从安排、去惹她不开心?又恰巧的是,当天傍晚,客栈请来了个泥腿子郎中,正在给客栈的驴子治疗感冒,混吃骗喝一宿不归。 于是,在驿站官兵高度警戒的护卫下,在半吊子兽医的悉心照料下,李游硬是剩下半条小命,躺在一辆颠簸的车上,被一只病歪歪的驴子拉到了扬州。 李游真的很命苦,在昏迷不醒只剩下半条小命的存亡之际,竟还被人上下其手,在身上乱摸、耍起了流氓。 “咦?这是什么古怪玩意?”苏琴一手摸出通联器,表情奇异,喃喃自语。 李游衣服敞开几乎是光着身子,被身上的一阵冰凉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正看见苏琴拿着他的命根子,在床边鉴宝一样仔细端详。 “咳、咳。”李游一急,差点喘出毛病来。 苏琴发现李游醒过来,不再管那玩意,扔到了李游枕边,一脸的喜悦,惊喜说道:“你的命还蛮硬的嘛,这还没多少天,你就醒了。” “咳、咳……”李游又咳嗽了两声,眉眼如哭,心想:你妹妹的,有这样说话的吗?你这是在恭喜我,还是在诅咒我…… “你没事吧?”苏琴见他脸如土灰,很反常的温柔起来,还母爱泛滥一般,伸手作势要去抚李游的胸口。 “没事,没事……别碰我!”李游顾不得牵动伤口,赶紧支手挡开,活怕了她那只恶手,生怕再被她弄疼。 还好,大概苏琴的心情挺高兴,没有计较这一番不配合。 “对了,我这是在哪呢?”李游忙转移话题,随口问道。 苏琴收住了手,立刻露出显摆的神色,挺起本就很挺的胸脯,骄傲地说道:“这是在本小姐府上,是本小姐救了你。” “啊?你救了我?”李游立即觉得这丫头比自己还要无耻,正想反唇相讥,突然想起再不能和她斗嘴,又敷衍道:“……哦……对!我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谢谢哦。” 说完把头一偏,决定大度一点,懒得同她纠缠计较,装模作样显露出浓浓的疲倦,打算这就闭眼,让她自个儿玩去。 不过,苏琴可是憋了好几天,早盼着他醒来的。看着李游深深的疲倦,一点也不体会他身与心的双重痛苦,缠住他说:“离忧啊,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呀?”说完后身子前倾,就要去拿那通联器。 李游见蒙混不过,赶紧忽悠:“咳咳,这个……肯定是要谢谢你的嘛,不过这玩意不怎么好玩,你别动它,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不适合你。”说话的同时飞快伸手,抢先拿过枕边的通联器。 李游慌不择嘴,情急之下居然说出这种该被板砖砸死的话来。 苏琴见李游病怏怏的还能出手如电,以为是李游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缩回了手,嘟起小嘴,不高兴的说道:“我又没说,要你的这古怪东西,你又何必这般小气。” 李游脸皮很厚,而且很淡定,收好了东西一语不发,不理不睬又准备装睡。苏琴自己赌气了一会,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神情一变,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离忧啊,你这以后有何打算啊?” 想不到这妹子的思维如此跳跃,苏琴的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一时下问到了痛处,倒把李游给问住了。 李游恍恍惚惚,想起了母亲,又想起了于敏,想起了战友,又想起了部队。一次错误的考古任务来到了唐朝,可现在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知道,这以后要该如何…… 沉默良久,李游黯然,缓缓说道:“无亲无友,飘泊不定,不知何往,不知何归……唉!……”言语间神情萧索,郁郁不乐。 可是,苏琴听后却没有半点惆怅,她面若桃花,笑盈盈地看着李游,无头无尾地冒出一句:“好了,本小姐知道了,你这就好些休养吧,我走了。”说完不再理会李游,步履轻快款款离去,只留下李游小白一般,一脸的迷惑。 迷惑的李游不知道,其实,苏琴对他还是有一番感恩的心意,她有一个小小的计划。 苏琴打算求她的老爸,走个后门,给李游谋个差事,这,便算做是报答了李游的救命之恩罢。 李游还不知道,另外,苏琴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心思。 在苏琴波澜不惊、枯燥乏味的小姐生涯里,有什么东西能像李游这般……这般……好玩?既能够交流交流诗词相互提高,又能够当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还能够时不时的咬上一两口…… 呵呵,这般好人,天下哪有?苏琴出了房门蹦蹦跳跳,笑眯眯地想着。 ------------ 第二十一章 圣贤之礼 这几日,扬州郡守苏亘苏大人十分烦恼。前宰相礼部尚书李林甫死后,他感到仕途每况愈下,尤其是杨国忠任右相文部尚书后,逐渐把持朝政大权,已经着手扶持亲信剪除异己,让苏亘时常担心不已。 按照唐朝官制惯例,多数道府节度使、观察使是由某州刺史(郡守)兼任,可是淮南道的采访处置使却不是扬州郡守苏亘,而是朝廷派来的,同为从四品下官员的张楚的父亲,张放张大人。 苏亘在后花园里忧心忡忡地踱了一番步子,双手负后停在一处白梅前,暗暗思量:张放,张大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莫非是要在这扬州不利于我吗?这扬州在我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物阜民丰,又有何事可以指摘?只是……只是前些时日延光寺鉴真和尚走脱之事有些隐忧。前日探子查得消息来报,说那鉴真和尚穿一身红衣袈裟被贼人所伤,已于数日前被日本使团救治并带往日本。可是,之前得到消息却不是如此。我已上报了朝廷,说鉴真众人皆被强盗劫杀,如今这鉴真又私自去了日本,这个中差异、这不实之处细查一番定能有所发现。若张放以此由头大做文章,我该如之奈何?不行,我应早作防范,还须差人去左相陈希烈处做番功夫。 苏亘心里不安,仔细思考着如何化解隐忧时,苏琴轻手轻脚端着一盏热茶来了。 苏琴这几天也十分烦恼,每次来找父亲走后门,都被父亲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也不知道父亲最近为何如此烦躁,这般区区小事怎么在女儿这里偏偏是说不通。 当然,苏琴的烦恼也仅限于此,除了面对父亲的时候,每天去骚扰骚扰李游,那也是很快活的。 “父亲大人……”一阵温软的语言,打断了苏亘的思考。 “父亲大人,您心忧公事,日夜操劳,千万莫要冻坏了身子。”苏琴心怀鬼胎假意关切,此刻扮作知书达理的闺秀般,文绉绉地说道:“方才女儿取了些龙井,用雪水煮了盏热茶,父亲大人,您先歇息一会,喝口热茶吧。” 苏亘收回心思,看着眼前的宝贝女儿突然得体起来,心里一阵温暖,接过了茶,品了一口,欣慰地说道:“女儿啊,你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你母亲泉下有知定会非常欣慰,好啊,好啊。” 苏琴故作扭捏,娇羞地说道:“爹爹啊,看你说的,好像女儿从不知事,只知道贪玩似的。女儿可也是读了些诗书,深晓人伦之礼的呀。” 苏亘见女儿可爱,愁云消散老怀甚慰,呵呵笑着,说道:“好,好,爹爹说错话了,这就向女儿赔不是了。”说着低头品了口茶,茶香滚过,喉鼻间这龙井芬芳宜人,苏亘咽在口中只觉得异常香甜。 苏亘喝了口茶后,想起了什么,依照惯例,问道:“对了,女儿啊,今天你在房里,都做了些什么?” 苏琴见把父亲的话头引出来了,一脸郑重,煞有其事地说道:“爹爹啊,女儿方才在房内读那《左传》,读到鲁宣公那一篇,感怀侠士灵辄舍命相报赵宣子一饭之恩,女儿思索,这一饭之恩都如此相报,那爹爹养育女儿这多年,又何以为报呢?恰巧,女儿见窗外爹爹这般神伤,便煮了一盏茶,过来伺候爹爹了。” 苏亘听后大悦,一脸皱纹都笑成了菊花,笑着说道:“好,好,圣贤之书教人知礼,这知恩图报的典故,想必女儿已是深得体会,不负爹爹多年的养育啊,好啊,好啊。”说完又低头品了口茶。 苏琴看见把父亲的毛给摸顺了,紧傍上前,幽幽地说道:“是啊,这圣贤之书教人明礼,女儿自当谨遵大义。不过女儿心想,那离忧颠沛流离,为救女儿险些丢了性命,即便这就医好了,也只能孤苦无依四处飘零。一想起不能抱他的救命之恩,女儿的心中实在是不安哪。”说完后,郁郁地看着父亲。 苏亘赶忙躲过女儿的眼神,只觉得舌尖的龙井茶水一阵苦涩,难以下咽差点呛住。这几天,她常常记挂着给那小子谋个差事,常来求情总被拒绝,没想到,今日弄了个《左传》,来给我下套! 苏亘想开口反对些什么,可是才被圣贤之礼套牢,总不能不做出表率,只好讪讪说道:“这个……这救命之恩,怎能不报?女儿啊,离忧之事……我也明白,只是……现下……不好安置,就等他康愈后再说吧。” 苏琴听见父亲口气松动,赶忙福身行礼,屏住了脸上的笑意,说道:“父亲深明大义,那离忧因祸得福,女儿这心里头也放宽些许多了。” 苏亘如同喝了满肚子苦水,又不能辩驳什么,一时间满脑子后悔。 这时,门外下人来报,说张楚和王进两位公子登门拜访。 不一会,张楚和王进两人进来后,齐身做了一礼,张楚说道:“伯父,家父上任以来,一直想登门拜访,无奈公务繁忙不敢懈怠,这便遣小侄前来拜访,顺便探访离忧先生的伤情,感谢其救命之恩。”说完,就让随从送上礼盒。 苏亘心底明白,采访使来后从未和他攀过交情,这采访使的公子来这,拜访是假,谢恩只怕也是假,想和女儿攀攀交情倒是真的。当下也不客气,令人接过礼后,假装亲切的说道:“公子客气了,令尊勤于政务令人敬佩,老夫正要出门,不便相陪,琴儿,那离忧对你也是有恩,你这就代父亲陪陪两位公子,去看看吧。” “是,父亲。”苏琴乖巧地答道,款款走到张楚身旁。 张楚赶紧谢过,客套了一番,丢了魂似的随着苏琴出了庭院。 看着这几人的背影,苏亘心想:这张放来扬州只怕是不好相与,不过这张公子待琴儿倒是颇有一番心思,这张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他两……如若……,不行不行!政党之争猛如虎,又岂是儿女之情能轻易化解,还是得在陈相处多下功夫…… —————————————————————————————————— 张楚跟着苏琴走向李游所在的那处厢房,一路上,张楚听着苏琴有如莺燕般的温言软语,嗅着苏琴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看着前面那袅袅腰肢随风摆柳,张楚心神俱醉,心里高兴地想到:这离忧真是伤得妙啊,救了我们,又在这苏府养伤,最好躺在床上病个半年一年的,那我就是天天跑到这苏府来……来探望恩公,爹爹也不好啰嗦什么。嘿嘿……,不过,可是……这离忧颇有才学……会不会……哼!那算什么,我真是想得太多!本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离忧……也不过……相貌平平气度一般,本公子官宦门第身世显赫,那记名和尚身无长物只是一草莽匹夫,怎能跟我相比?嘿嘿……妙,妙!离忧啊离忧,好人哪…… ------------ 第二十二章 李游说书 李游躺在床上,把玩着通联器。养伤的这些时日里,李游无所事事,整日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幸亏有这么个玩意,虽然这通联器不像电脑,没有小说游戏什么的,但是看看诗词和百科全书,大致了解了解唐朝的情况,也算是不太无聊。 李游看了一阵百科全书,直到通联器显示电量不足了,这才下了床,打算把那太阳能电池取出晒晒太阳,无奈房外大雪飘飞,李游只好把通联器放入了背包。 “这母老虎也还算细心,晓得把我的包一起带过来。我得把这些东西藏好喽,别被那三八婆翻来翻去的搞丢了,那可就划不来了,这年头,这背包里哪样不是宝贝?”李游心里想着,四处打量着房间,想把背包藏到苏琴找不着的地方。 其实李游不知道,根本不是苏琴多么细心,那日李游晕倒后,苏琴就像白痴般没有了主张,倒是赶过来的客栈老板,前前后后的辛苦了大半宿,终于保住了这些活菩萨,也保住了自己吃饭的脑袋。 李游撅起屁股跪在地上,把头伸入床下,想把那背包塞在床底下远远的靠着墙角。 “咦,离忧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时,张楚来到门外抢先一步进了房,正看见李游高高翘起的屁股。 李游正专心致志,突然听见身后兔相公那鬼魅一般尖锐的嗓音,屁股尖上凉飕飕的一阵子冰冷,忘记了在床板下,猛一抬头碰到了床板,痛得“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张楚三人赶紧走到床边。 “哎呦,没事,方才……我想下来走走,不想腿脚乏力,便……摔倒在这床下了。”李游的假话是开口就来,完全不在意对方识不识得破。 张楚心底好笑,巴不得李游摔惨一点,嘴里却急忙招呼王进过来帮忙。两人笨手笨脚抱住李游的屁股,把他从床底拖出,再扶到了床上。 李游仍是穿着僧袍,在郎中的交待下多日不曾洗澡。张楚强忍住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汗臭,把他扶在床上,看见李游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心底鄙视之意更甚。 张楚把李游扶好,立在床前,假模假样的做了一个长揖,满脸真诚得说道:“离忧先生高义,我等均蒙先生舍命相救,先生此番壮士情怀,鄙人没齿难忘。”说着斜眼瞟了一下王进,又道:“先生身负重伤,鄙人……和王公子都颇为记挂,特备了些小小薄礼聊表心意。” 说完后,那买单买习惯了的胖公子王进立刻上前,大包小包的放在床前,好像很开心地说道:“离忧先生,见到先生并无大恙,我等稍觉心安,这里有些日用物事,还有些高丽参等名贵药材,都是……张公子费心寻来,这就做先生养息之用,只盼着先生早得痊愈。” 李游觉得好笑,深深理解王进心中的痛苦,赶紧客套了一番,让几人坐下。 于是,两公子看了茶后,房内四人拉起了家常。 “离忧先生,先生救得鄙人性命,鄙人还不知先生姓名,还望先生告知。”王进喝着茶,随便找了个话头说道。 苏琴听见了,双眼一亮,接着话问:“对,对,离忧,你的俗名是什么,哪里人氏,家里……”苏琴怕问到李游“过世”的母亲,语气一顿,又止住了话。 李游见他们问起了身世,想到了后世孤苦无依的病弱母亲,神情黯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苏琴三人见离忧感怀起了身世,不好再问,均沉默不语。 良久,李游心想,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来自未来吧……于是缓缓说道:“我是长沙人,本是姓李,名字也记不住了。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贫苦,为了活命年幼时便当了记名和尚,随师父云游四方。前些日子师父已经圆寂,而母亲早已不在……不在……当今这人世间了。” 三位公子小姐听见离忧身世如此凄苦,一时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劝慰李游,房间里变得悄无声息。 王进看到自己随便问了一句,居然搞得这样冷场,心里不安,赶忙转变话题,说道:“李……哦……离忧先生,有一事鄙人百思不得其解,那日我等皆着了贼人的暗算,为何先生和苏小姐却没有中贼奸计,还能料敌先机,挫败了那些贼人呢?” 果然,这个问题一出,房里的气氛立即热烈,张楚来了精神,兴致盎然地望着李游,满眼的想听,唯独苏琴一脸羞红低下了头。 李游瞄了苏琴一眼,暗暗想到:怎么问到了这事,该怎么说呢?总不能把那晚在苏琴房间里,摇床叫春的事情也说出来吧,这样的话,不给这两个公子打死,也会被苏琴给掐死,该怎么办呢? 李游的忽悠本领高,没想多久,就开口说道:“那晚,我算定煞星犯界,苏小姐有灾,特意做法请得火德星君消灾,并交代苏小姐打开南窗化解凶煞,而我在房内则通晚不眠以防意外。果然,半夜时分,就听见门外悉悉索索,我从门缝望去,竟然来了一众贼人。” “啊?贼人来了?那该如何是好?”张楚入了戏,伸长着脖子,投入地问。 李游说书般,接着忽悠:“那帮贼人先到我的房门处,就用刀想撬那门栓,我见形势不妙,急忙把那门栓堵死,那帮贼人也蠢,见打不开房门便弃我不顾,奔走道里间去了。我料定贼人会对苏小姐欲行不轨,又想起苏小姐房中那南窗正开,便使出浑身解数,费尽千辛万苦爬到苏小姐窗前。才上得窗台,却见苏小姐房内烛火通明,而苏小姐竟然已经……” 说到这里,李游及时止住,吊吊张楚的胃口。 “苏小姐怎么了?”张楚和王进异口同声地问道,其中张楚神色更切,端着茶站起来,来到李游床前,焦急地问道:“是不是那伙贼人已经进得房内?已经……把苏小姐……”问到这里觉得不妥,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苏琴。 “咳,咳”李游假意咳嗽,说:“这一会口干舌燥,有些乏力,真想喝茶。”说着摸了摸胸口,开始摆谱。 张楚顾不得卫生问题,赶紧把手里茶水递上,伺候着李游喝下,眼巴巴的瞧着。 李游趁着喝茶的这会,偷偷看了一眼苏琴,只见苏琴脸上更红,紧张地看着自己。 李游暗暗好笑,放下茶水继续忽悠:“我上得窗台,房里烛火通明,只见那苏小姐已经穿好了衣服等着我,竟然是立在窗前手拿木棍,‘嗨’的一声,朝我一棍打来……” “扑哧……”苏琴听到此处芳心大定,居然掩嘴笑了起来。 “这是为何!苏琴为何打你!”张楚一脸惊讶,这故事拐弯的幅度太大,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不怎么正常。 李游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道:“原来这苏小姐也是机敏,听了我的话语居然一夜不眠,见我从窗户进来,以为是来了贼人,拿起衣叉棍子就打,我躲过衣叉,赶紧解释,不料这一番打斗却惊动了门外的贼人……咳咳。” “接着说,接着说。”张楚见李游把话停住又玩这一套,连忙催促。 “那帮贼人端的狡猾,听见房里响动,便向房里放起了迷烟。苏小姐见此情形十分镇定,赶忙拿过两条毛巾掩住口鼻,并灭掉烛火令我拿着衣叉躲到床底,自己却只身立于窗前,静候贼人。” “哈哈……”苏琴再也遮不住笑意,扭着身子跑向了门口,却扶在门前兀自听着。 “贼人进门,见苏小姐立于窗前胸有成竹,一时慌了手脚。我在床底端着衣叉看见贼人人多,心里暗暗叫苦。只看见苏小姐毫无惧色,义正言辞地数落贼人的诸多不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言语之下,登时,有数贼面带愧色纷纷退散,只有五贼犹豫不定仍在房中,我见机会难得,立马从床下杀出,在苏小姐的配合下,即刻得手干掉三贼,然后和苏小姐一起与余下两贼在房内厮杀。” 李游顿了顿,见张王两人没有动静小白一样望着自己,只好又说下去:“厮杀中,我多处负伤,可苏小姐一介女流却身手敏捷丝毫不落下风。就在我体力难支快要亡于刀下之际,就听见苏小姐手指门外娇叱一声‘官兵来了’!吓得两贼就要夺路而逃。慌乱间一贼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被我捡了便宜,而另外一贼逃出门口正撞到过来的小二怀里。那贼人也是凶悍,见有人挡路操刀就砍,只看见苏小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匕首,‘呔’的一声,朝着那贼一手扔去,结果那贼人中刀惨叫倒地,而我也再难支撑昏倒在房内。到得如今,想必……想必……也是被苏小姐救出。” 张楚和王进听了李游绘声绘色的这一番忽悠,大眼瞪小眼,半信半疑的,半天没有吭声,而苏琴此刻扶在门口,早已笑得直不起腰。 好一会,胖公子王进呐呐说道:“不曾想到,苏大小姐……这般勇武……,这……”说着说着,就偏头看向木头一样的张楚,满脸的同情,替他的未来很是担忧。 好不容易,苏琴恢复了常态,带着嘴角的浅笑走回了房内,她看着张楚和王进傻傻的正在出神发愣,害怕李游的这番鬼话穿帮,赶忙说道:“好了,好了,不早了,离忧有伤在身,我们别再打扰,让他休息,我们这就去书房说话吧。” 张楚听见苏琴招呼,万里回神,连忙答应,也顾不得和李游告辞,拉住王进就起了身。心里想着:嘿嘿,在这房里浪费了这许久的时间,终于有机会和苏琴交流交流了,等会定要支开王进,孤男寡女猫在一块,嘿嘿…… 到书房的路上,苏琴步履轻快,心里寻思:这个离忧,真是个坏蛋!鬼话连篇一套一套的,骗得这两个傻公子一愣一愣,倒也有些意思;不过这个坏蛋,也还算体贴人意,晓得替本小姐的名节着想,没有说出实情,害的我白白担心了一番,呵呵,这个坏蛋,倒也有趣的紧…… 想着想着苏琴脸上居然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只把张楚看得魂都飘了。 ------------ 第二十三章 李游当官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游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天上的雪也下得越来越密,眼见着就快到了年边上。 这一日,郎中给李游把了脉息,见已无大碍,换了道方子叮嘱了一番便回了老家。李游心里高兴,打算庆祝一下,特意挑了一套张楚送的衣服,叫人烧了热水,泡在了澡捅子里。 李游泡在热水里浑身舒坦,闭上了双眼打算起以后的事来。 李游心想:这于教授被日本人抢走了,该去哪里找呢?日本遣唐使,是不是会有个船什么的在扬州码头呢?这些日本人奇装异服的,码头上的本地人不会不知道,如果我到码头附近转转,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对,一定有迹可循。过两天我就告辞,尽快找到于教授。哎!可惜了。苏琴啊苏琴,贫僧这就要拜拜了,以后你自个玩吧。不过……可是……苏琴这几天看我的眼神神神秘秘,说起话来嗲身嗲气,嘿嘿……是不是想对老衲图谋不轨?这小丫头秀色可餐的,要硬是送上门来……哈哈……老衲也是不妨吃点亏的,呵呵…… 李游想到猥琐处,邪恶地笑着,睁开了双眼挪了挪身子,不小心却碰到了左臂的刀伤处。 “哎呦!”李游遭了报应,狠狠疼了一把。 李游赶紧摸向疼痛处,心里又悲催地想到:这小丫头只怕是扫把星下凡,我这还没怎么着,就已经累累伤痕了。抛开我的重要使命不讲,单看我身上这五处明伤一处暗伤,外加衣叉打的轻微伤,除了第一次是保护于敏时挨的,这其他几次哪次不是在一天之内,拜这小扫把所赐?老子摸枪这么久都没这么背过。不行,咱还是按既定方针办,离这小扫把远远的。 “小扫把啊小扫把,你还是呆一边自个玩去吧……” 李游主意已定,一时轻快,在愉悦的洗澡中,摇头晃脑地唱起了流行歌曲。 “我爱洗澡好多泡泡,嗷哦嗷哦……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哦嗷哦……” 洗澡很爽,歌声悠扬,可惜,李游的欢乐总是有限的。 就在李游沉浸在美好的自我陶醉中时,李游的小扫把苏琴,偷偷摸过来了。 苏琴穿着一身绿袄,蹦蹦跳跳的来李游房里想寻些开心,刚到门口就见房门紧闭,房里一片水响,接着就听见李游哼着古怪的陈词滥调。 苏琴猫着身子躲在门前偷听了一会,搞清楚了状况,苏琴捂着偷笑的小嘴,暗暗想道:离忧啊离忧,你洗个澡都如此淫荡,还“皮肤好好”,哼哼,本小姐这就让你“好多泡泡”…… 苏琴起了坏心,跑到雪地里捏了一个大雪球,小心翼翼地托在手里。 苏琴悄悄来到窗前,轻轻拉开窗户,正好看见一个大木桶里,李游露出半截上身背对着她,双手举起打着节拍,淫荡地唱着小曲,还很不知羞耻地摇头晃脑。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好多泡泡,嗷嗷嗷嗷……” 李游正开心着,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冷风吹来,以为是窗户透风,回头去看,就听见“嗨”的一声娇咤,恰好看见飞来一个白色的圆球,随即眼睛一黑脸上一凉,就感觉到口里鼻里,肩上胸前全是凉飕飕的雪块,紧接着就听见小扫把讨厌的笑声。 李游被小扫把暗算十分恼怒,可是光着身子不能去追,想拿东西去打,又没有什么东西能扔,一阵手忙脚乱之下,吃了瘪的李游,只得满眼恨意死死望着窗外,破口大骂:“我日你妹妹!苏琴!你偷看老子洗澡,小心长鸡眼……” 于是,很不幸的,李游这次愉快的洗澡,只好在悠扬的骂娘声中草草收场。 ―――――――――――――――――――――――――――――――――― 苏琴边跑边笑,像踩死一只害虫那样兴奋,在她的心里,这样正义而又快乐的事情,其深远的意义,又怎能是那邪恶的坏蛋所能够明了? 可惜,好景不长,苏琴没跑开几步便一头撞在了苏亘的怀里。 苏亘满脸赤红,怒气腾腾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哆嗦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通常的,一个礼教严明的父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居然偷看男人洗澡,一般来说,这个父亲只怕是想起了自杀,何况那洗澡的男人好像还是个和尚。 还好,苏亘久经官场,意志坚定。 苏亘指着苏琴的鼻尖,哆哆嗦嗦,“你……你……你……”半天后,才挤出两个字:“无耻!”说完大袖一挥,疾步朝着李游房间走去。 苏琴吓得粉脸煞白,见父亲朝李游房间走去,怕老头子要去拼命,只好紧随其后惴惴不安。 李游刚穿好张大公子送的衣服,就听见一阵急巨的拍门声,自言自语:还敢来!你妹妹的,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心想身动,就去开门打算寻苏琴的晦气,不料,打开房门却看见苏亘气冲冲的一张红脸,和苏琴悲戚戚的一张白脸。 苏亘看见李游,有些意外,眼前的李游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穿着一身邋遢僧袍病怏怏的,现在这幅模样,洗了澡换过新衣精神奕奕,倒也显得……人模“狗”样! 苏亘一言不发,双手背后围着李游转着圈,细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看看这能勾得郡守女儿去偷看洗澡的爷们,倒底是何方大神。 李游何许人也?侦察连副出身。觉察到老头子这杀气是相当的浓烈,赶紧作揖,装得很萌,天真无邪地说道:“见过苏大人、苏小姐,感谢苏小姐方才出手相救,方才鄙人正在房内洗头,突然间,一只好大的绿毛老鼠窜到头上,鄙人正被水迷了眼,惊慌之下,幸得小姐撞见,扔出雪球解围,苏小姐这番壮举令鄙人着实佩服。” 此话一说,苏亘“杀”气顿消,看了看房里的洗澡桶子和李游换下的衣服,又看了看穿着绿袄的苏琴,心里想到:这小崽子,还满奸诈的,知道找台阶下,这要是在官场上,还不翻了天? 当下,苏亘不再恼怒,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问起了李游的情况。而苏琴此时想笑又不敢笑,还不敢坐,乖乖地站在了苏亘身边。 苏亘来李游房里,本就是被苏琴缠不过,想来考察考察李游的,如果李游堪用的话,打算就安置在手下办个差。不过,看见了女儿的这一出,苏亘有了另外的主意。 苏亘和李游一番废话后,说到了主题:“离忧啊,听郎中说,你的伤情再有个几日也就康复了,届时有何打算哪?” 李游不敢造次,实话实说:“鄙人……不知该如何,打算云游四方。” 苏亘接着说:“离忧公子不顾个人安危,救了小女,颇见壮士情怀,恰好,前些时日,地方团练剿灭顺风寨残孽时,有名副尉殉国,离忧公子于悦来客栈破贼有功,有此功勋,如不嫌弃可任此职,不知意下如何?” 李游暗暗思量:我可没想要任什么职,就想早些走人找到于敏回家去。再说了,这副尉是什么级别,有正连级吗? 李游想了一阵,决定开口拒绝,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鄙人……好像不太适合……” 可话还没完就被苏亘打断,苏亘见李游不识抬举,有些恼怒,道:“怎么?莫非离忧先生心存大志,对这区区副尉有所嫌弃?” 李游见苏亘会错了意,想开口解释,谁知,苏琴害怕再起冲突,赶忙拉住李游,接着苏亘的话替李游答应了下来。 李游无奈,只好说道:“既蒙苏大人错爱,鄙人恭敬不如从命。”心里却在盘算着找个机会自己开溜。 苏亘见女儿居然在自己的面前,还和这野男人拉拉扯扯,完全不知廉耻!心里更不高兴,当即下了逐客令,道:“那么,离忧公子伤好之后就去上任罢。”说完哼了一声,对苏琴使了一个恶狠狠的眼色,气呼呼的走了。一旁的苏琴只好偷偷看了李游一眼,巴巴的跟了上去。 回房的路上,苏亘瞧着苏琴十分担心。 他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个穷和尚拐跑了,所以,这才把李游打发去当个团练兵副尉。这样,既能了却女儿报恩的心事,又能隔断这野男人对女儿的勾引,可谓是一箭双雕。 想着想着,苏亘不再担心,反而觉得自己愈发高明了。 ------------ 第二十四章 寻找于敏 天宝年间,募兵制已经逐步取代府兵制,为了防御,各道州兴起了团结兵制(亦作团练兵制),团练兵员耕种季节回乡种地,农闲季节集中训练,李游来到扬州城外飞骑左营时,正值兵营里热闹的时节。 左营营官是一个正九品上的校尉,三、四十岁,长得浓眉大眼相当健硕,穿着一身衣甲威风凛凛,他自己向李游介绍说,他姓雷,出生的时候电闪雷鸣,所以姓名就叫了雷生,而相好的弟兄们都习惯叫他雷神。 履行了手续后,雷生非常热情,带着新上任的左营副官李游视察营地,熟悉军情。 营地里,不少兵士正在舞枪弄棒的进行着对抗训练,有的兵士持着刀、盾,有的兵士拿着长枪,踏着雪你攻我挡的喊声一片。可是,这番景象,在兵油子出身的李游眼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像是做戏一般。 李游正不知道他这个从九品下副尉的散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职务,他仔细打量着这些兵士,估摸着有个两百号人,没有什么战斗力,心里暗暗苦笑:看来,穿越到唐朝来,随手捡了个官当,还是在这部队里当连副,而且还只能算是预备役部队的连副,哎,这就是命啊…… 雷生引着李游围着营地转了一圈,来到一处大木房子前,李游听见木房子里传来一阵阵痛苦地呻吟,觉得奇怪,就要进房去看。 前面的雷生让到了旁边,侧眼瞧着李游,默不作声。 李游进得房里,苦涩药味扑鼻而来,房里满是病床,有一半的床上躺着伤病员,大多身上缠着白布,白布上透出殷红的血迹,大概是近日剿贼落下的新伤。有几个缺手少腿却是旧伤,还有几个微弱地喊着,眼看是不行了。 满房子的伤病员叫着喊着,却只有一个随军郎中模样的人,还是闲坐在病床上。 郎中见来了个新面孔,后面跟着营官雷生,心知是自己的新上司,连忙前来拜过。 李游见他无所事事,本想发火,可自己初来乍到,边上还有个正职,不太好表态,便按下了火气,假装和气地问道:“这些伤员情况如何?” 郎中听了,看了一眼旁边众多瞧着自己的伤员,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回答,一脸的着急。 李游看这郎中言辞含糊,想要发火,却瞟见旁边雷生一语不发冷眼看着,觉察出不对,心想:只怕有人想看戏,还是先熟悉情况为妙。当即打了个哈哈,打起了官腔:“哦,对了,本官突然想起还有件要事,你先去吧,诸位弟兄,本官过后再来看望大家。”说完向看过来的伤员们拱手一礼就要出门。 郎中见这新上司有些无厘头,怔了一会后如获大赦,赶紧叩拜后下去了。 出门后,李游满腹狐疑,但又不想在雷生前显得毫无城府,于是忍住了心中迷惑,丝毫不问伤员的事情。 接下来,李游本着多看少说的心思,像哑巴一样跟着雷生四处转悠。而雷生也只是向他介绍营里的人员装备一般情况,绝不提及那些伤员的事情。 于是这一日,就在正副营官各自憋着的一番心思之下悠悠而过。 ―――――――――――――――――――――――――――――――――― 大洋上,海船中,一个穿着赤红袈裟的和尚端坐在舱房内,旁边一个穿和服的男子正襟危坐,用汉语读念着佛经。 和尚双眼紧闭,脸上溃疮满布,鲜红的血肉和灰白皮肤相间一起,在舱房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和服男子把经书翻到了最后一页,读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顿了一下,有些奇怪的说道:“咦?这本经书最后一小段,好像……连着书角被火烧残了……” 静坐的和尚熟知这段经文,听后嘴角牵动发出了僵硬的声音,他缓缓说道:“好了,晁平施主,这本经书就读到这了,贫僧有劳施主了。”说完合十施礼。 晁平回了一礼,虔诚地说道:“鉴真大师,您被盗贼所伤,这双目……已盲,还能不畏艰辛心念传佛,每日坚持熟记佛经,大师这般以身事佛,着实令鄙人佩服。” 于敏没有说话,偏过头去听着舱外扑打在船边的海浪声,想着刚才晁平所念熟悉的经文,好久,才喃喃念道:“起风了……” 于敏思绪飘远,想起了以前,想起了鉴真,也想起了李游。 鉴真,李游,难道你们都不在了吗?如今我双眼已盲孑身一人,在这世间有何意义?唐朝也好,后世也罢,于我又有何区别?也罢也罢,我已了无牵挂,鉴真啊鉴真,我既化身于你,你这条未走完的路,我便始终代你走下去罢…… 晁平见于敏一时神伤,心里不安,出言安慰,道:“鉴真大师,船队已快到日本,大师心安,孝谦天皇陛下一定会召最好的御医为您治疗眼睛,还望大师宽心。” 于敏听后,缓缓地回过头来,稍微苦笑想表示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听见舱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急切慌乱的喊话声。 一个日本仆役跑到舱门处,用日语大声地和晁平说了些话,晁平听后大惊,赶紧跑向舱外大声呼喊,顿时舱外脚步声、喊叫声大作。 于敏不知何故,可双目已盲只能端坐房内。 过了一阵,晁平跑回船舱,焦急地说:“不好了,鉴真大师,船队遇到了逆风,现下大风马上要刮过来了!藤原清河大人和家父……所在的导航船,已经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于敏没有任何言语,一脸平静,紧闭的双眼望着舱外的方向。舱外寒风渐急呼啸阵阵,熟知历史的他隐隐想到:看来天意如此,冥冥注定,这历史的轨迹,始终不曾有半点改变。 ―――――――――――――――――――――――――――――――――― 来到飞骑左营上任后的这两日,李游这个副尉没有做半点正事,他既没有去操练兵士,也没有再去看那些伤员。第一天他牵了匹马躲到远远的,练了一天的骑马;第二天一大早,却是带着几个部下去扬州码头转了一天。 在李游的心思里,来这个预备役部队当连副不值得浪费丝毫精力,没有任何事情比找到于敏回家更重要。不过,在扬州码头转了一天,他和部下们始终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于日本遣唐使和穿红衣袈裟和尚的消息。他哪里知道,苏琴的父亲,扬州郡守苏亘,害怕朝廷追究“鉴真”走脱的责任,早就安排人手掩盖了消息。 第三日上午,李游牵了马,准备招那几个部下再去码头转转,却被营里一名队正(长)拦住。 “离忧大人,雷大人派卑职守着大人,雷大人传话过来,请大人留在营内,中午雷大人有事情要与大人商议。” 李游见有事商议,没有办法,回到房内,心里暗自盘算着:来了这两天屁事没干,看来一把手有意见了。不过也是奇怪,这几天雷神爷对我怪客气的,这连队的正职对新来的副职这样客气有必要吗?还有事情商议,什么事情现在过来交待一声不就完了吗?何必要等到中午? ------------ 第二十五章 雷神请客 李游懒得出去,在自己房里踱着步子,思考着为什么扬州码头那么多船家杂役,都不知道那帮日本人的去向,难道他们去了别处? 李游想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会,快到了营里开饭的时间。 “禀告离忧大人,雷大人请大人到房内叙事。”门口雷生的亲兵来报。 李游听后不慌不忙,把衣甲穿戴整齐,配了把刀,这才随亲兵出门来到雷生房内。 雷生房内,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摆了几个不怎么样的小菜,还置着一坛子酒,酒坛子已被打开,浓郁的酒香味迎面飘来,雷生笑呵呵的,一身便衣坐在桌前。 李游见他换了便装笑容可掬,心想:有么有事商议?不就是请我吃饭嘛。难道是看我这几天屁事不干太离谱,想借着喝酒,交流交流感情,顺便做做我的思想工作? “离忧贤弟,你来了,快,快请坐,今日营内无事,又是快过年了,老哥和贤弟喝碗老酒,叙上一叙,只是这伙食差了一点,老弟可不要嫌弃。”雷生见李游进屋,起了身把手虚伸,邀请李游坐下。 李游甲盔齐整,还挂着刀,想坐那长凳却不是很方便。李游心想反正是来挨批评的,也不多话,拱了拱手,当着雷生大喇喇地卸甲摘刀,随手往地上一扔,坐在桌前就去拿酒,洒脱豪迈,好汉一般。 雷生是一介武夫,见李游这般神情,豪不恼怒,心道这离忧倒也豪爽,不像一般的小员小吏,虚情假意文绉绉的,倒也有一番壮士气概。 当下,雷生也给自己倒了酒,单手将海碗端起,遥空一举以示敬意,而后仰脖子一口喝干,待李游也喝完后,这才东一句西一句叙起了闲话。 雷生的酒量很大,一碗一碗的敬,李游一碗一碗的喝。起初李游还架得住他不断的劝酒,后来李游见他丝毫不显醉意,有些发怵。偏偏他扯了半天废话还不进入正题,只是喝酒只是扯淡,完全不谈工作。 酒过三巡,李游喝得满脸通红,眼见这雷生只是喝酒扯淡,不说半点正事,又怕这一碗一碗把自己喝醉了,于是不再装作老练,主动开口说起了事。 “雷兄,小弟初来乍到,不熟悉这军中规矩,没有尽职尽责辅佐雷兄料理军务,这几日承蒙雷兄厚爱,不但不责怪反而待小弟礼遇有加,离忧深感惭愧。”说完后双手一拱,诚意示歉。 李游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盼着雷生开始批评教育,也好早死早投胎。 谁知,雷生好像听不懂一样,丝毫不接话茬,好像李游这几日游手好闲,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般。 雷生笑呵呵的,拿起酒碗,攀着李游的手,豪爽地说道:“离忧啊,咱们军中之人,能在一起就是生死弟兄,别学那些迂腐酸溜溜的,这团练军营事情不多,有什么辅佐不辅佐的,我又不是将军,没那么大的架子。来,老哥再敬你一碗。”说完单手举起酒碗,仰脖就把这满碗酒一口喝干。 李游无法,只好陪着这壮汉,再次把酒碗喝干。 就这样,直到李游喝得有些头晕目眩的时候,雷生才开始说些其他的话来。 “老弟啊,我听说,你这次来是郡守大人亲自定的,还听说你在悦来客栈救了他家小姐,是不是如此啊?”雷生攀着李游,借着酒意,语气轻松,随口问道。 李游喝了酒,有些头晕,听见雷生问起,不太在意,嬉皮笑脸地说道:“哦,你是说苏琴啊,呵呵,惭愧惭愧,那晚要不是我,她早做了顺风寨里的压寨夫人了……” 雷生听了,思索了一阵,正色说道:“看来,老弟是傍了洪福,对郡守大人那也是有恩的。不过,老弟啊,你也是糊涂,这团练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怎么就到这来了呢,这扬州城内哪个管事的不比这好?” 李游还没全醉,听见雷生问得蹊跷,留了心思,借着酒意,故作洒脱地说道:“我在苏府养伤呆了那许久,苏大人待我也还亲切,本想把我安置在手下办差,可是老哥,我本是记名和尚出身,我这半吊子和尚,飘荡这么久野惯了,哪受得住官场那一套,于是百般拒绝下,苏大人拗不过我,考虑到我会些拳脚,就安置小弟来这了。” 这话半真半假,雷生识不得真伪。 雷生仿佛恍然有悟,连忙说道:“哦!原来如此,老弟啊,你不贪图功名利禄,当真有一番情怀,是条汉子!来,再干一碗!”说完端碗又要敬酒。 李游见又要喝酒,连忙拒绝,就想着推脱,于是假做醉意,说道:“老哥啊,小弟酒量浅,再喝下去,只怕就要躺在地上了,若老哥不介意,我这就……回房去了。” 雷生赶紧拉住李游,怕他走了,又怕他喝晕了,只好放下了酒碗,开始说起了事。 “老弟啊!你先别走。如今,你我已是一体,哥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还希望老弟能在苏大人处说几句话,帮帮哥哥我,也帮帮咱左营的这些弟兄们。” “帮你们说话!?……”李游听后一愣。 原来,雷生这团练兵飞骑左营的营官,也是个苦主。 天宝年间,募兵制已成,一般对外战争是由边防军和朝廷所调募兵派出作战。而地方团练兵,只负责本州的治安防御,兵员也大都是本地壮丁,绝大多数没有军籍,农忙时耕种,农闲时定期训练,政府只是负责兵器装备、免除团练兵的徭役,其他的待遇基本如无。 扬州境处内地,除了偶有盗匪本无战事,团练兵尚可安然度日。可是从天宝九年开始,朝廷连续对南诏(今云南)用兵,屡战屡败,朝廷兵力紧张,只得抽调各州团练兵上阵。在天宝十年到十二年的讨伐作战中,飞骑左营被遣派上阵伤亡惨重,偏偏是战后的抚恤等问题得不到解决。朝廷财力紧张以团练归地方来推脱,想把善后的包袱甩给地方;而地方又以是朝廷调派作战来推脱,不愿承担这样的包袱。两方年久扯皮没有定论,伤亡兵员始终得不到妥善安置。雷生奔走无门,加之近日顺风寨剿贼作战新增伤亡,雷生一个小小的营官,即便是砸锅卖铁也无法抚恤伤亡、告慰乡里乡亲。现在兵营里辎重器械全无,就连伤员的治疗也被迫中断。 李游来的那日,雷生就开始动了心思。雷生早就得知李游对郡守有恩,而郡守掌管财政人事等大权,又负责本州团练,雷生就想通过李游的关系说服郡守获得帮助。于是,这几日,雷生始终对李游客客气气,更有了带着李游去看无药可医的伤病员那一出苦肉计,以及今日这餐盛情的款待。 听着雷生这一路道来,李游明白了雷生所想所求,一时黯然,放下了碗筷。 李游出自部队家庭,父亲是部队的烈士,自己又是现役的连副,对当兵的感情很深。他想起了那一房子无医无药的伤兵,为国鞠躬尽瘁却得不到善终,暗暗叹息良久不语。 暗自出了一阵神,心生感触,由衷叹道:都是当兵的,不怕为国死,就怕没人埋啊!想不到这物华天宝的年代,这富甲天下的扬州,仍然有这种毫无道理的人间悲剧,看来,书上说的没错,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雷生看见李游如此感慨,强忍着心中的激愤,又说道:“离忧贤弟,你可知道,那些战死的弟兄也就罢了,那些身受重伤的弟兄,躺在床上日日叫唤,无医无药,还得家里养着,那家中的惨状……哎!还有,我听人说,当今朝廷正筹措兵马钱粮还要再战,现下营中武事荒废,兵士人人心中惶惶,若再被调派作战,这……左营的一众弟兄……只怕都得死啊!” 说到最后,雷生再也止不住情绪,这彪悍的壮汉,居然神情激动双眼通红。 李游听到这处,心中义愤,问道:“什么!?还要战!?这团练不是正规军,各自散了也罢。” 雷生赶紧又说:“散?如何散?军伍之中,私自逃散就是死!为首者大逆之罪牵连全族!” 这话一说,李游再也没有任何言语。他知道,这世上只要有人,有朝廷,就会有压迫,有不公。 一席话下来,李游起了恻隐之心。可是,该如何帮助这伙当兵的呢? 李游想了很久,想到了苏亘,想起了苏琴…… ------------ 第二十六章 一人过年 张楚的这段时间很忙碌。和父亲来到扬州的这段时光一直很乏味,但是发现了苏琴这个大美女后,张楚每天的生活都充满了幸福的希望。特别是从李游在苏府养伤开始,张楚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和快乐,只要他的脚步来到苏府门口,就很难平抑住胸中澎湃的那股激情,他总要在门口静立许久,才走近苏府的大门。 这一日,张楚又进了苏府大门。也许是上天被这番执着有所感化,虽然恩人离忧已不在苏府,没有了去见苏琴的借口,可是今日,苏亘那老头不在府中,张楚乐得省却一番说辞,一身轻松,叫住那熟识他的下人不必通报,直接来到苏琴房前。 此刻,苏琴正被父亲禁足困在房中。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苏亘害怕女儿被李游勾跑了的缘故。 张楚轻手轻脚跨入房门,看见房内窗户半开,苏琴坐在窗下的桌前,短袄长裙玲珑有致,眉眼含春鬓发低垂,两只白晳的小手,一只伏在桌上一只支着俏脸,正侧对着他,静静的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张楚如痴如醉地欣赏着这番妩媚的景色,他不想惊动,呆呆的看着。他发觉那迷人的大眼睛有若秋水,时而迷惘朦胧,时而希翼明亮,而那可爱的嘴角处,还时不时露出一抹醉人的浅笑。 张楚心神荡漾情难自禁,不由的低声轻唤:“琴妹……” 这一声轻唤细若蚊呐却惊到了苏琴。 张楚分明看见,苏琴回头刹那满脸欣喜,可回过头后,那满脸的欣喜又有些失落。他心底不解,早些时候每次他的到来,苏琴总像开心的小鸟,围在身旁叽叽喳喳,还亲切地拉着他一起去看离忧,可这两天离忧走后,难得可以两个人单独说上一些私家的话,她却偏偏对自己若即若离,好像还有些淡漠。 转念之间,听见苏琴开口说话:“张公子,是你来了……,我……这就叫人上茶。” 苏琴的言语中有种异常生分的客套,平平淡淡不远不近,令张楚不安。 “琴妹,你……” 话才说出口,张楚一时语穷,不知道接着该说些什么,突然间,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 丫鬟端过茶后,默默退下,苏琴陪着张楚静坐房中,神情复杂。 张楚想打破这房内的局促,开口说道:“琴妹,今天又是大雪,外面雪景怡人,我们出去游玩一番,一定比闷在房里好上许多,琴妹,我陪你出去走走,你看如何?” 谁知,苏琴开口推脱道:“张公子,家父近日交代,教我不可擅自出门。而且,明日我要随父亲回城北乡下看望爷爷,今日,还没收拾东西呢。” 张楚不甘,故作淡定,又说道:“哦,琴妹想必是要在乡下过年,那我可会有些日子见不到你了。不如,我们在这院子里堆个雪人,你我……丢雪球如何?” 苏琴一怔,想起了那天用雪球去打洗澡的李游,魂飘远方心不在焉,挂着一丝浅笑想了很久。 张楚满脸殷切看着苏琴,见她脸带笑意沉默良久,还以为有戏,正想进一步邀请,却看见苏琴笑容一黯,幽幽说道:“张公子,苏琴今日身体不适,不如改天吧。” 张楚喜悦的心情顿时灰灭,尴尬无语。 满怀的热忱遭遇软软的拒绝,张楚觉得,美人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边…… 于是,这一日的光景,让张楚深感灰心,他准备好几首饱含情意的诗词,却始终没有找到时机向苏琴念出。他觉得,在苏琴的身上,定是出了些什么差错。出门的时候,他隐隐想到了李游。 —————————————————————————————————— 这两日,李游想赶在年前办好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想在扬州城里再打听一下于敏的消息;第二件是想去官府衙门拜访一下苏亘,请他在衙门里想想办法,帮左营弟兄解决抚恤开销的问题,顺便,还想去苏府看一看苏琴。 可是,事不遂人愿。 李游先去了官府衙门,只见衙门张灯结彩贴着对联,早早的挂起了灯笼,衙门里面除了几个杂役,没见一个管事的。李游无奈,又跑去码头寻问于敏的消息,问来问去,连要饭的都问遍了,还是没有于敏的任何消息。最后,李游出城时,特意走南门经过苏府,却被守门的告知,苏府全家回扬州城北苏老爷那过年去了。 两件事情一件都没有办成,想见苏琴也没有见成,李游满怀郁闷,回到营地,却看见雷生和众多兵士都在收拾东西,连那些伤兵都有家人抬着,看那样子,这些人竟然都是不打算在营地过年。 这让人有些意料不到,这团练兵营,居然在过年的时候不留兵员驻守。 李游无处可去有家难归,只好看着这些人跟他打着招呼一个一个离去。雷生最后一个离去,他拍了拍李游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一脸的愧疚而后摇头苦笑,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好像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对李游诉说。 营地渐渐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李游痴痴傻傻的等着过年。 大年三十的这日上午,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最后的时光里,李游形影孤单呆靠门前,落寞地望着空荡荡的营地,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楚。 不知不觉中,他有些想家,同时,有些想念他所在的连队。 回想以前,过年的时候,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在部队。家里过年多么温馨,部队过年多么热闹,全然不像现在,没人做伴没事可干,失魂落魄孤寂凄凉。 “砰、啪!”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爆竿声,提醒着木讷的李游该吃年饭了。 “好啊!过年啦,吃年饭啦!”李游强打精神,觉得不应该这样无精打采,捏紧拳头,自己对自己大喊。 喊了一嗓子后仍然闷闷不乐,李游决定找点事做,比如,自己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李游默默地在营房内搜索,想看雷生给他留了些什么。可没有想到,偌大的营地里找了半天,只找出了一些面条和半坛子酒。李游总算明白,临走的时候,雷生为何会一脸的愧疚和一脸的苦笑。他有些后悔,早应该为自己打算买点东西,毕竟雷生和这一众兄弟也是清苦。 李游来到灶前迟缓地燃起柴火,好不容易,一阵烟熏火燎把脸熏得乌黑,这才把面条煮好。 一碗清水面,半坛老烧酒。 李游呆呆地看着这顿年饭,站了半晌,用手随便擦了把脸,傍着小几坐在床边,就着光面条喝起了寡酒。 李游吃着面条如同嚼蜡,依稀想起以前母亲包的饺子。 那时候的过年,他还小,总是很开心的围着母亲,叮嘱母亲多放肉馅,母亲也总是很慈祥地满足他这小小的愿望,而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后,李游总会很高兴地手舞足蹈。 妈妈啊,你现在可好,有谁在陪你过年? 李游放下面条,眼望门外,黯然伤神。 苍茫的天空中大雪纷飞,远处偶尔飘来孤雁的一声哀鸣,疾风扫过,卷起一篷碎雪洒向远处,在这寂静得营地里,李游的世界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和母亲孤苦相依的凄苦岁月。在那段岁月里,李游至少还有家和一个能够依靠的怀抱,可以让他感受到少许的温暖。而此时此刻,李游忧郁的心里,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面条没吃几根,酒却喝了不少。 李游酒意熏熏遥举酒碗,轻轻念到:“这一碗敬妈妈,祝妈妈早得康复,平平安安。”说完后仰头一口喝下。 “这一碗敬战友,祝你们辉煌腾达,事业有成。”李游斜歪着脖颈,再一口喝下。 李游站起身来,微微发抖,把酒倒满,喃喃念道:“这……呃……一碗,是我的,祝我早点……呃……回家,娶个老婆……孝敬妈妈。”又是一口把酒喝干。 李游歪歪斜斜,把坛底朝天,倒出最后一碗酒,吐词不清含含糊糊,念道:“这……一碗,敬苏琴……小美女,呃……祝苏琴……快快乐乐,漂漂亮亮……呃。”李游打着酒嗝,脚步虚浮,再次把最后这碗酒喝干。 一线酒水从嘴角漏出,顺着脖子流入衣内。 酒水流到胸口化作一片凉意,让李游的意识得到一丝清明。 在这片刻的清明里,想起病床上的母亲,想起不知何在的于敏,李游哀思如潮直欲断肠,在酒力的催促下,他胸中火烧火燎郁愁满腹,终于紧握双拳开口嘶喊:“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今天……是过年!我李游!要远离烦忧!那么……我!要唱歌!” 紧接着,在这顿年饭的最后,李游把满腹的忧伤,化作以前常唱的歌曲: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嘶吼的歌声悲凉沧桑,一直飘向天空远际,唱到最后,李游精疲力竭再难继续,摇摇晃晃,终于是一头倒在床上。 此刻的李游已经毫无意识,这一顿年饭让他感触太多,寂寥的他想起了以前想到了以后,想起了母亲想到了于敏,甚至,在意识不明的时候,他还想起了苏琴。李游郁郁寡欢如此神伤,丝毫没有觉察到,在小房子里的小窗前,还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 第二十七章 故乡的云 这些天来,苏琴的心里空落落的,自从李游走后,苏琴再难回到以前一样,过着平静而不心慌的生活。苏琴常常想起李游,想起李游和自己斗诗,想起李游装神弄鬼,想起对自己毛手毛脚,想起李游曾用计救过她,还想起在他洗澡的时候戏弄他,有的时候,在睡梦里,都会看到他的那脸坏笑。 苏琴想去找他,可是父亲好像十分精明,像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一直把自己看的很紧,没有丝毫出门找他的机会。 这两日,来到爷爷这里,苏琴一直暗自打算,找个机会偷偷跑去看他。 大年三十这天,苏琴终于找到了机会,中午吃过团圆饭后,趁着父亲酒醉,苏琴催促着要到表姐家去玩,却一路赶向飞骑左营的营地。 苏琴提了一些吃食,把马夫和丫环留在门口,一人走进了营地。 营地里冷火秋烟毫无人影,完全不像苏琴想的那样――在这大雪天里有一众兵士,在热热闹闹的过大年。 “砰、啪!砰砰、啪!”远处的爆竿声一阵赶过一阵,这偌大的空营地里,一个人行走的苏琴,被惊得有些心慌。 苏琴寻了一阵,正自有些失望,依稀看见大雪之中,前方的小木屋开着门,小木屋里好像还有人影。苏琴急忙高一脚低一脚踩着积雪来到小木屋前。那小木屋里有个侧影,坐在几前大碗喝酒,一会痴痴发呆,一会又喃喃自语,细看之下,正是要找的离忧那贼和尚。 苏琴心底高兴,轻手轻脚躲在窗下,抓了一团雪,准备又打他一球。 可是,透过窗户,她发现,那离忧脸上处处乌灰,满带醉意却神情凄苦,在一碗一碗的自己和自己敬酒,说不出的悲寂。苏琴这才察觉到,那离忧是孤身一人,一碗一筷抱着一坛闷酒在吃年饭。 苏琴看在桌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微微泛酸。她赶忙丢掉手里的雪球,想起身进屋送些吃的给他。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今天……是过年!我李游!要远离烦忧!那么……我!要唱歌!” 苏琴被这阵粗犷的吼声止住,停下了身形,怔怔地看着,眼睛里满是迷茫,紧接着,听到小木屋内传出那撕心裂肺的嘶喊: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苏琴从未听过如此古怪而又伤愁的词曲,细听之下,那歌声旋律优美却悲楚沧桑,直把她震得胸口隐隐作痛,眼眶鼻间满是酸楚。 苏琴从未有过这样的愁怀,眼前的这个男人机智风趣,常常带给她各种欢乐。可是现在,他却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孤单无助惹人怜悯。 眼含泪光再不犹豫,她提着食盒走入房门,可刚进屋内,却见那离忧一个翻滚跌倒在床上。 看到李游醉成这般情形,苏琴有些心痛,赶忙放下食盒把他扶稳躺好,再铺开棉被盖住,而后掏出手绢,仔细擦拭他脸上的那片烟黑。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粗粗的眉毛微微皱起,眼角处还有一点泪水,不由的,苏琴的眼泪缓缓落下,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很多…… 时光飞逝,这一日下午,苏琴坐在床边,守着不省人事的李游,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最后日近西山再不敢耽误,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临走前,苏琴轻轻的抚着李游的脸,回忆起这生中最凶险的那一次,在悦来客栈的那晚,她无依无助地躲在墙角惊恐万分,而他,身上插着刀被凶徒围在中间,那样的险恶,竟还不忘对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离忧啊离忧,你到底有何烦忧?”苏琴哀伤迷惘,喃喃念道…… ――――――――――――――――――――――――――――――――――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风已平浪已息,天空中白云朵朵,碧蓝的海面上一群海鸥盘空低旋,一只海鸥扑扇着翅膀飞落船前,斜着头瞧在船上欢快地鸣唱。 这艘海船桅杆斜倒,船舱里灌满了海水,船上的物品七零八落,一众水手神情沮丧,都在默默地捡拾东西。日本遣唐使藤原清河,正静静地站在甲板上,仔细看着对面那只海鸥。 日本遣唐使团的船队东渡日本,眼看就要到达,却在海上遭遇了逆风。遭遇逆风袭击后,藤原清河所在的这艘船虽然没有倾覆沉没,但是已被风暴损坏脱离了船队,像这汪洋中的一片残叶,随风飘荡不知所向。 藤原清河伫立船上,仔细地看着那只欢快的海鸥,他担心着自己的命运,也担心着鉴真的命运。 不远处,一个年近花甲的白发老头缓缓走来,这人一身唐朝官服面貌慈祥,正是被玄宗皇帝派往日本回访、并打算回日本故乡终老的日籍官员阿倍仲麻吕,唐朝的名字叫做晁衡。 阿倍仲麻吕(晁衡)来到身旁,看着静思的藤原沉思不语,不由得想了很多。他的内心满是故乡情结,留唐这么多年,年岁已近花甲,而回归乡土的梦想始终不曾忘却。这次归国在望,却不想到遭遇逆风,不知道,再回到故乡已是何年何月。 两人默立无言,柔和的海风轻轻吹过,那片浸润之中似乎有一丝暖意,可是两人丝毫没有感觉。 良久,藤原清河缓缓说道:“这次,我们只怕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鉴真和晁平他们,到了日本没有,但愿他们千万别像我们一样,在这茫茫大海四处漂泊。” 阿倍仲麻吕心念儿子(晁平),黯然神伤,他强打精神低声安慰:“希望佛祖保佑,鉴真他们莫要像我们这样,平安到达日本才好。”说完后抬头东望,看向了那片天空。 湛蓝悠远的天空中白云朵朵,像一片片洁白的风帆任意遨游,他一时神往想起了日本,那时常怀念的故乡,那里的云朵也似这般,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他望向东方满怀惆怅,怀念起富士山的樱花,也怀念起春日野的梅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嘴唇嗫嚅自言自语,喃喃念道:“难道,这一次,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藤原清河若有所思看在船前,听到他的喃喃念叨后,半天,才幽幽说道:“这一次只怕是回不去了,等再回到日本,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这寒冬季节,这里,竟还有海鸥,不知道这次大风,把我们吹到了哪里。” 阿倍仲麻吕听后,赶忙看向船前。定睛看去,只见前方船舷上,有一只白色的海鸥,正偏着头瞧着自己,无忧无虑,耸动着翅膀,欢快地鸣唱…… 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怎么也想不到,在命运的安排下,这次大风把他们吹送到了南方远处,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们颠沛流离九死一生,费尽周折逃出了性命,之后却再也回不到故乡。 而在历史上,阿倍仲麻吕遭遇海难的消息传到唐朝后,引发了唐朝一众官员的哀思,其中,就有阿倍仲麻吕的好友李白,甚至在感伤之下,作了一首诗以作悼念――《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 第二十八章 想去北京(一) 李游酒醒之后,已不知道过了几日,他发现自己的外衣被人脱下,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床前小几上放着洗干净的一双碗筷,还有一个盒子,里面满是吃食。李游不知所以,仔细回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有人来过,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隐隐想到了苏琴,心生后悔,想不到自己一贯豁达开朗,一个人过年就这样不堪,喝起了闷酒还醉成了这样。 接下来的时间,营地里还是空荡荡的,李游百无聊赖,巴望着那个神秘的客人再送点吃的来,可是这种好事再也没有发生。李游没有事干,没有什么好玩,也没有人说话,只好把通联器里几本无聊的书看了个遍。 这一日,李游打算再找点酒,把自己灌醉了事,左右寻找下来,硬是没有什么发现。李游怀念大年三十喝的那坛子酒,酒香浓烈很好入口,和后世喝的酒好像成份不同。 反正是没有事做,李游打算研究研究白酒的知识,想通过通联器里的那本百科全书,来看一看白酒都有些什么种类,好辨识一下那坛子好酒。 李游拿起通联器,点入百科全书,想输入“白酒”两字搜索一下。他五笔不行,只能用拼音,便在通联器文字输入框内,输入“b”和“j”两个字母,想偷个懒省些功夫直接用简拼输入“白酒”。 随着“b、j”字母的输入,输入框里跳跃出一列词语,排在第一个的竟然是北京! 李游随手跳过,想继续寻找“白酒”,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阵念头: 北京!北京!我和于敏本是要穿越到70万年以前,北京的周口店!在那里搞劳什子考古的。于教授曾说过,这通联器只能被动的感应给我们开放的时空之门,只有感应到50公里内的时空门后,穿越回去的操作界面才会显示。我和于敏在扬州城外那片树林呆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感应,如果……科研院的那帮笨蛋发现我们穿越出了差错,又恰巧发现我们到了唐朝,那么是不是会在北京那边给老子留个门呢…… 李游越想越觉得靠谱,来了精神,也不想着去鉴别白酒了,痴痴傻傻地想了大半阵子: 可是,那一群王八蛋,既然晓得老子在唐朝,怎么不在扬州开道门呢?这是为什么呢?假如……万一那帮王八蛋被烧坏了脑子,只知道我在唐朝,不知道我在扬州,是不是很有可能呢?也许……对!没有什么也许,那帮蠢货一定是烧坏了脑子!我这就去北京,说不定那帮傻逼就把穿越门开在周口店了。走!赶紧的。 李游抓起了背包,随便收拾了一番,就打算出门,不过,有些事情又让他产生了犹豫: 可是,我是答应了雷神的,帮他想想办法,解决解决这营里的财政危机,我总不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偷偷走了吧,那也不是我的作风呀;还有,于教授该怎么办呢?人都不见了,是不是该再找找?再有,苏琴小扫把那里,是不是和她来个悲情的道别呢?说不定小扫把一时伤心,就和我……呵呵……哈哈…… 想着想着李游有了主意,一时精神抖擞,先前的那副死像早已不扫而空,居然还吊儿郎当唱起了情歌: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这首张学友的《吻别》本是一首充满伤感的幽怨情歌,此刻李游唱来,竟然被他唱得兴高采烈,还真是充满着……骚感! 不得不说,李游的歌唱得一般,智商还是不错,守株待兔那样古远而又傻帽的办法他也能够想得到。不过,军事科研院五号研究室现在的情况,那么高深的科技问题,居然被李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五号研究室确实发现了这次失误,也查到了李游和于敏穿越到了唐朝,确实也与李游猜的一样,他们只知道到了唐朝的这个时间,却不知道在哪个位置。而无奈之下,五号研究室也的确是在北京开了个时空门,傻傻的等待这只蠢兔子。 李游既然已经定了计划,那么接下来的生活自然就充满了新的希望,此刻的他只盼着再见苏琴一面,好好“吻别”一番。至于雷生和于敏,他打算再尽一番人事,至于办不办得到,他想,那也怪不得他了。 可是,李游的这番打算能如愿吗?北京之行该会如何?李游最后能回家和母亲相聚吗?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 那场风暴之后,晁平心神难安,再也难以平心静气陪着鉴真(于敏)读那些佛经。每次他拿起佛经读着读着,就会想起父亲阿倍仲麻吕(晁衡)和遣唐使藤原清河,他希望漫天的神佛能够保佑,让他的父亲和藤原清河可以化险为夷,平安回到日本。 晁平是在唐朝出生,一直在唐朝长大,虽然他知道自己是日本血统,但很多时候,他很难理解,为何父亲是那样的想回日本。在这物华天宝的大唐帝国,做一个受皇帝器重、同僚关爱的高官显爵,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又何必那般思乡情切,定要急迫地返回日本?不说这东渡日本的海路凶险难行,即便是回到日本那又如何?难道日本有大唐这般盛世,而天皇陛下,也会像唐朝皇帝那样,对他厚爱有加吗? 晁平深深后悔自己太不执着,没有阻拦住这次回归日本的行程,还害得父亲只怕已命丧大海,想着想着,晁平一时自责,居然悲咽起来。 于敏听见晁平低声抽泣,明白晁平心中的悲切,熟悉历史的他知道阿倍仲麻吕以后的命运,可是该如何向他说呢?想了一会,他缓缓说道:“晁平施主,莫要过于悲伤,一切皆有道法,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施主还当平心静气顺其自然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晁平听到鉴真说话,知道他在引用《金刚经》的经文开导自己,劝慰自己万象皆为虚幻,让自己静心,可是现下这般情形,又如何能不悲伤呢? 晁平强忍住悲伤,停止了抽泣,拿过身边的那本经书,正是那夜被李游烧残的《金刚经》,翻开了书页,定定地望着发起呆来…… 船队剩下的三条海船缓缓东行,终于,公元754年初,天宝十二载十二月下旬,于敏一行到达日本,得到日本朝野的盛情欢迎。 天宝十三年二月,于敏又抵达日本奈良,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于敏此人。世人只知在日本奈良唐招提寺里,有个大名鼎鼎的鉴真和尚,而那鉴真和尚复姓淳于,名字不详…… ------------ 第二十九章 福及池鱼 李游一个人在营地里,把头发都等白了,还是没有人来。直到正月十六元宵节过后,才陆陆续续有兵士回营,而雷生回到营地时,已到了正月二十。团练兵营的纪律如此松懈,让李游这个二把手很不习惯,不过,他现在已无暇他顾,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办。 这一日,李游来到城里,买了些东西,想去苏府拜拜,和苏亘聊一聊工作,顺便看望一下苏琴,毕竟苏琴算是故人,这以后再难见面,道一声再见也是应该,能够“吻别”自然更好。 李游来到苏府,那门仆见是久住苏府疗伤的恩人,赶紧开门没有通报,客客气气引着李游来到苏亘的书房,而苏琴恰巧在书房研墨,陪着苏亘读书写字。 苏琴看见李游来了,心里高兴却按住心思,装作十分乖巧,赶忙出房泡茶,端了茶水回来后乖乖地站在苏亘身边,再也不肯走开。 当着恩人,苏亘不好打发她走,只好陪着李游坐下喝茶,假装关切的问起了李游的近况。 李游看了一眼苏琴,见这种场合好像不太适合吻别,只好说起了雷生所托的正事。 说了老半天,苏亘听后,摇了摇头,苦笑道:“离忧啊,这扬州虽是富裕,不过,这些年来朝廷连续对吐蕃、南诏用兵,所筹集的军资大都摊在扬州头上,如今朝廷又增加了上缴税度,这两年,扬州实属不易啊。” “可是,那团练兵都是扬州子弟,他们为国征战,这扬州的官家不能不管吧?” 听见离忧带有质问的口气,苏亘有些不快,说道:“这左右两营兵士都已免除徭役,理应尽心尽力。况且,如若是为剿灭贼寇保卫扬州有所死伤,扬州官府必会精心照料,但若是由朝廷征派伐边,自应由朝廷负担。本官早已将左右两营的实情向朝廷陈书,无奈朝廷……哎,不提也罢。” 李游觉得这些道理狗屁不通,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一时着急,慌忙反驳:“那你们这样推来推去,我那帮弟兄岂不是只能等死?” 苏亘见一个小小的副尉,仗着有些恩情就这样跋扈,莫说一个副尉,寻常校尉能进这苏府大门已是天大的恩惠。念及李游对苏府有恩,苏亘忍下怒气,不客气地说道:“要让这扬州负责倒也容易,只须朝廷免除相应的税度,本官自会秉公办理。离忧,那采访使张放张大人,曾是皇帝陛下身边近臣,你也曾救得他家公子,若他向朝廷陈情或许有所转机。本官身体不适言尽于此,这就失陪了,送客!”说完话后起身站起,自顾自的转身面向墙壁,再不看他。 李游见苏亘开口推脱,气上胸头,想要再说几句,却被苏琴及时拉住。 苏琴多想和李游说一说话,听见父亲喊送客,乖巧地抓住了时机,连忙说道:“离忧,父亲要休息了,你这就随苏琴出门吧。”说完赶紧拉住李游退下。 苏琴一路拖着李游出得大门,见李游气呼呼的还在生气,想说些体己话来但不合时宜,打算先安慰住李游,等他心情平复之后再好好聊聊。谁知话未出口就听见下人来叫,说是苏亘要她回去。 无奈之下,苏琴幽幽地看着李游,那双白皙的小手抓着他的右手,细声叮嘱:“离忧啊,你别再生父亲的气了,他也是无奈,我要回去了,有机会再去兵营找你,你要保重啊,再莫喝醉了。”说着就回头,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李游听见那一日果然是苏琴,心头一阵悸动,痴痴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苏琴,神魂俱醉。 李游傻傻看着,直到那个美丽的身影没入门中,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不料那个美丽的身影,又折了回来,从门里露出半身,娇羞的脸上满是温柔,那一波秋水正望向自己,娇怯地说道:“离忧……你莫担心,你和爹爹说的事情我有法子,张楚那里我会帮你说道一番,或许能够帮你,你……一定要多保重,我……这就回去了……” 李游彻底无魂,鼻间嗅着苏琴留下的余香,耳边萦绕着莺声燕语,脑海里满是那番妩媚,不知不觉呆立了半天。 只可惜,李游料想的这一次吻别,既没有一个吻,也没有半句别,始终不曾和苏琴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在离去的路上,李游想着苏琴,傻兮兮的流着口水,觉得此刻……心情好好…… —————————————————————————————————— 苏琴是个好姑娘,为了左营伤亡将士抚恤的事,为了李游,她变成了骗子,对常来献殷勤的张楚,温柔多了。 这几日,张楚仍然孜孜不倦地跑去苏府,但是精神面貌明显洋气了很多。从前日起,他能感觉,自己已经找回了苏琴对自己的那份重视,他认为,是自己苦心准备的抒情诗词起了功效,当然,自己的这番英俊潇洒和风流倜傥,那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听苏琴说,苏亘正在为团练的事发愁,茶饭不思的搞得苏琴也很烦躁,打算闭门谢客专心陪她的父亲,当一个专职保姆。张楚听了整个原委,心想这还了得?赶忙把胸脯拍得山响,满怀悲壮地说道:大唐天下,国之壮士!怎能落个如此下场?我定要上述朝廷,纵然是拼得粉身碎骨也要讨还公道!那话说的,好像要学岳飞一样精忠报国。 于是,张楚火急火燎地找到了父亲。 张楚找到父亲张放后,添油加醋地把团练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像一国之殇般,不料,老爷子听后不为所动,没有半点反应,没有丝毫同情悲悯,好像天生没心没肺一般。 不过,要是说张放对这件事毫不上心,也不全对,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理清头绪仔细思考。 张楚还是太嫩,不太懂官老爷的心思。官老爷一般,不会有同情这种幼稚的心理,他们只会计算利害得失,只会搞斗争与妥协,哪里会管什么国殇,只要不是家殇、自己殇,谁殇都可以。这种事情不但要高高挂起还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比如说做一做苏亘的文章。 张放是新任的淮南道采访处置使,负责监督考察这一道的官员,是现任右相杨国忠的嫡系,本就是打算在扬州寻苏亘这个郡守的晦气,苦于一直找不到把柄,迟迟没有下手。现在好了,白白捡了苏亘的一个漏洞,张放打算在这个漏洞上,好好做一番锦绣文章。 话说张放也不是不知道朝廷对地方团练抚恤不力的事情,可是,其他道州也有团练,既然他们能够顺从朝廷为国分忧,为何你苏亘身居富甲天下的扬州郡守,却要顶着朝廷干呢? 无所谓有没有道理,能够击倒政敌占住位子,才是王道。 张放思量了一番后,扮作正义状顺了儿子的心思。草草了解情况后,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文,快马加鞭送到了杨国忠手上,而右相杨国忠,又赶紧在妹夫玄宗皇帝那好好念叨了一番。 玄宗皇帝听后感怀国之壮士如此凄凉,当下龙威大怒就要宣旨查办苏亘。不料,左相陈希烈知道后不干了。 也不全是陈希烈护犊子要和杨国忠斗上一番,只是陈希烈说的也有些道理,他说扬州团练的事情早就上报朝廷,这个问题还很普遍各道州都有,其问题的本质是中央和地方账目不清没有协调好,说来说去右相杨国忠也有责任。 玄宗皇帝听到这个问题还很复杂,好像跟中央还有瓜葛,犯了一阵迷糊,胸中的那股龙火当场就痿了。 接着,就看见左相和右相带着各自的一帮朝臣,在殿上斗鸡一般吵了起来。吵到最后,两帮朝臣居然去抢带刀侍卫的刀来打架,那些带刀侍卫也是有趣,想必是见惯了场面,不敢給刀又不敢不给,实在逼不过,只好给了他们刀鞘在殿上干架。 结果,那一日朝中异常热闹,殿前刀鞘横飞,骂娘熏天。左相和右相居然厮打到龙榻上,把皇帝都赶下了龙座。乱战之中,玄宗皇帝被某个王八蛋推到前面做了肉盾,还中了一记老拳。 玄宗皇帝没法,当即下旨把苏亘臭骂了一顿,罚了半年的工资,责令他整顿军备以应征调,不过,却免了扬州的好些税赋。玄宗皇帝如此英明,轻易化解了如此严重的内部矛盾。至于某些臣工提出其他道州的这个问题,玄宗皇帝圣意不明,他大概在想,那些事情等又打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正是神仙打架福及池鱼,朝廷的这番聚众斗殴,倒是让雷生和李游,这两条小鱼捡了便宜。正所谓:丞相干架,黄金万两。 当然,这件事情落下帷幕,已是李游和苏琴“吻别”半个多月后了。 ------------ 第三十章 郎情妾意 张楚发现父亲和自己一样体察民情忠于国事,心情大好,隔三岔五都要到苏府去显摆一番,他感觉到苏美女不仅才貌双全,还对百姓军士饱含同情,于是每次在苏府,他都要显得忧怀天下感念苍生一般。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平常来到苏府,那门仆总是笑嘻嘻地及时开门,可今天敲了半天门,那门仆只是不开。 张楚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隔着墙,伸着脖子叫唤苏琴。 叫了半天,那门是开了,不过出来的却是苏亘。苏亘带了随从正要出门,看见张楚还在叫门,心中不喜板起个脸。 张楚看见苏亘出门脸带愁色,笑嘻嘻地迎向苏亘想攀攀交情,想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对扬州军队建设所做的贡献,拍马屁一般,说道:“见过苏伯父,小侄听说,最近伯父大人心忧扬州团练,寝食不安,小侄佩服得紧。请伯父放心,小侄已劝家父上书朝廷,解决伯父忧心之事,料想这几日朝中圣谕必到扬州,想必这团练的问题当是迎刃而解,伯父不必过于忧心。” 苏亘才被扣了半年工资,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到是张放从中做鬼,心里面早把张放全家女人问候了个遍。这才刚刚出门,就听见张楚得意洋洋亲口说起这事,心头大恨,哼了一声就说:“张公子,以后莫要再来此处,我已交代琴儿,从今往后,你们不可再见面了,哼!”说完大袖一甩,昂首挺胸官步迈开,毫不领情的走了。 张楚完全不知道他的父亲利用这事参了苏亘一本,听了个莫名其妙,有如雷劈了一般,瞠目结舌呆呆望着,脑海一片空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他怔怔地想到: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是?倒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啊?你不领情不感谢也就罢了,怎么还吃了火药般要拆散我们啊?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啊这…… 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张楚无精打采地蹲到了一边,耷拉着脑袋,使劲想着和苏亘的这番对话其所隐藏的深奥逻辑,想到最后,他闷闷不乐的得出一个结论:苏亘老头子只怕是在考验自己对苏琴的真情,要么就是脑袋烧坏了……哎!苦命的鸳鸯啊…… 不知道郁闷了多久,张楚像只瘟鸡一般蹲在地上愁肠寸断,直把腿都蹲麻了,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突然看见,不远处那扇通红的大门开了一丝缝隙,里面探出半个身影,神情紧张左右观望,不一会,那个身影蹑手蹑脚跨出门槛,穿着长袍戴着儒冠,依稀是一个俊秀公子。 张楚凝神观望,见那公子一手提着东西,出门后向左急行。那脚步虽然急促却如莲步姗姗,那走动的身形还在婀娜摇摆,分明是苏琴那另外一只苦命的鸳鸯! 张楚以为苏琴听见了自己的叫唤,偷偷跑出来见他,心中百感交集,苦涩和甜蜜刹时融结于一起,满堵在喉头和胸间。他忍住腿上的麻木,强站起身,想追过去,可这时,一辆马车经过,停在那处挡住了视线,紧接着听见那个熟悉而动人的声音:“快走,去左营!” 张楚欣喜地看着,突然间心头一沉,他的脑海里清晰地现出一张面孔――离忧! ―――――――――――――――――――――――――――――――――― 乘着父亲出门办事,苏琴换过男装坐了马车来到左营,交待了马夫到时候来接,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向门口走去。 唐朝风气开化,男穿女装女穿男装蔚然成风,那守门的军士见怪不怪,问了姓名来由便去通报,不一会,雷生伴着李游出门来接。 苏琴早就差人来营里传过口信,雷生知道这事得到官方高度重视,这几日天天盼着,巴望着上头赶快把抚恤银钱发放,眼睛都快望成铜钱模样。看见眼前这美女就是苏大小姐,哪里敢怠慢,真把她当做财神爷一般供着,呵呵笑了一会,当即山呼海啸招呼人手,掏出自己的那点积蓄,买鸡买鱼,大肆腐败,要在李游那小屋里摆开一桌酒饭。 女人进了军营,自然不能肆意游逛,随便看了看,就在李游的那间小屋子歇着。聊不多久,饭菜做好被人端上,鸡鸭鱼肉好几个大菜。李游来到军营一直是粗茶淡饭,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眼冒精光口水长流。 三个人坐到一块一起吃饭,苏琴先谈正事。 这日一大早,朝廷来人到苏府宣旨,说了两个事情。宣旨后,苏亘就一直烦躁不安的在书房里犯愁,苏琴心细,留意到朝廷来人,跑到苏亘的书房软磨硬泡,套出了一点消息。其中一个就是皇帝要罚苏亘半年俸禄并免除扬州部分税度,补足军务开销、督办团练军务的事情;而第二个事情苏琴却怎么也没有从苏亘的口里套出消息,她只觉得第二个事情很重要,让父亲更加忧虑。后来,苏亘急匆匆的出门去找张放等官员商议事情,苏琴心里高兴,便乘着这个机会溜了出来。 雷生听后,两眼放光,哈哈傻笑了一阵,突然想起为了这事,害得人家郡守扣了半年工资,觉得过意不去,赶忙收住笑容,又做出沉痛状,你长我短的小心陪着苏琴说话。 苏琴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久的时间,李游硬是没有单独和她说上一句话,看着雷生没完没了的完全不懂套路,活脱脱一个碍事的灯泡。李游心中有火,在桌底下掐了雷生一把。 雷生魁梧皮粗肉糙,李游手上没劲,雷生只当是大冬天里被蚊子咬了,大手一扒,继续围着苏琴八婆般问着。 见雷生毫无领会,李游火大,抬腿就是一脚踩在雷生脚上,疼得雷生“哎呦”一声牛叫,眼睛瞪得牛大,很不理解,小白一样盯住李游。 雷生难以理解,苏琴却是明白,心底甜蜜嘴角偷笑。 李游被雷生木木地盯着,苏琴又在一边偷偷笑着,李游又羞又臊,无地自容,真恨不得活活把他掐死,然后再活活把自己掐死。 雷生懵懵懂懂楞了半天,看了看羞愧欲死的李游,又看了看一脸娇羞掩嘴偷笑的苏琴,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讪讪说道:“啊……这个……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茅房……你们忙你们忙。”说完抽腿起身,急忙出门,逃荒一样把桌子凳子撞得一片响。。 李游几欲晕倒,心中暗骂:还我们忙,忙你妹妹!上个厕所还得想起来才去,还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白痴,也不晓得是多大个灯泡变的,把老子都快闪晕了。 还好,那一脚没白踩,雷生至少懂得,出门的时候把门给关了。 雷生走了,安静了不少,小屋里一时无言,苏琴粉脸绯红,妍妍浅笑埋头吃饭。 好了,机会来了,李游厚皮厚脸的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傻乎乎的朝着苏琴呵呵干笑了一阵,打算先酝酿酝酿一下情绪再来说话。 那苏琴看见李游这般做作,更觉得好笑,一时间笑意更浓,把头低得更低。李游见苏琴这样,觉得自己好像过了点,脸皮再厚也只好先吃了饭再说。 当下,两人各怀心思默默吃饭。 好了,饭吃完了,碗筷也收拾了,这机会又来了,是时候做做大家爱做的事情了。 很配合的,苏琴居然起身,在小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了床上! 李游心中窃喜,大尾巴狼一样紧紧跟上,好像床上坐得比较舒服的模样,傍着苏琴坐在床边,扮作非常纯情的小男生,用很朦胧的充满了柔情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苏琴,想用这招纯情电光术,先融化掉她那一身坚硬的外壳。 谁知,苏琴根本不吃这一套,看着李游斗鸡一般的双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红着脸背转身子,说道:“对了,离忧,那日你唱的是什么歌,蛮好听的。” 李游见战术运用失败,一阵灰心,想起了那日洗澡唱的“好多泡泡”,心中立刻又充满了邪恶,笑嘻嘻地回道:“那日?哦,哦!那是在洗澡嘛,好爽的……不就唱歌了吗,这个……要不要我教你唱呀?”说着说着,就要把那爪子搭向苏琴的肩上,想把她搂在怀里教人家唱歌。 淫荡,真的是很淫荡!! 大概是天恨色狼,苏琴听了李游这般回答后,身子一扭,面向李游,指着凑过来的鼻尖,娇嗔道:“不是!不是洗澡的那首,是‘归来吧归来哟’那一首,过年那天你喝醉时唱的,你再唱一次。” 居然还要唱歌?!李游好一阵天旋地转,急忙收回爪子,心想:你妹妹滴,这《故乡的云》一唱起来,这思着故乡的,还有什么情绪什么心思,做做大家爱做的事? 李游面如苦瓜,暗自后悔那天大过年的,干嘛不唱一唱《江南style》跳一跳骑马舞的,多么happy,偏要去唱《故乡的云》…… 所谓作茧自缚就是这个道理了。在苏琴不断的催促下,李游被逼无奈,只好瘪起喉咙唱起了《故乡的云》。可是心绪不正,那歌自然难听,如老猫干嚎,又如病驴在叫,苏琴不依不饶偏要他重唱。 李游依然无奈,只好按住心里挠得痒痒的那只猫爪子,放开嗓子又嚎了一遍,结果,苏琴还是不干,气呼呼的说他不用心,还要再听,搞得最后半天功夫都浪费在那一遍又一遍难听的歌声中,直把在外偷听的雷生听的是汗毛倒立。 接着,苏琴见再难听到那般赤忱悲伤的歌曲,嘟起小嘴背向李游不再理他。此时李游已被这红太狼折腾了半天,哪还有心思做他爱做的事情,别无他法,只顾着低头喘气。 李游歇了一会,想起自己始终是要走的,在唐朝泡美眉也是泡,后世泡美眉也是泡,这里泡的难度好像更大,于是,打定主意,准备开口和她道别。 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一贯自命风流逍遥洒脱的他,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难受。 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李游还是有些酸酸的,想起这些时间苏琴的一言一行,有些不舍。可一想起后世里无人照料的母亲,李游狠了狠心,缓缓说道:“苏琴啊,过几天,我只怕是要走了。” 苏琴觉察到李游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扭过身来,笑容依旧,问:“你要去哪呀?没骗我吧?” 笑容妩媚,娇艳如花。李游呆了一下,有些留恋,垂下头去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真的,没有骗你,是要走了,大概是去远方吧……” 苏琴见他语气失落,不像做作,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收拢容色,柔声问道:“远方是哪里?你孤零零的,无亲无友又无家可归,你去远方做什么?” 李游无法回答,可又不能不答,摇了摇头,泛起一丝苦笑,道:“有一件事情我身不由己,必须去做。苏琴,你不明白,我……和你不同,我身不由己,是一定要走的。” 言辞郁郁,笑不由衷,李游的心中矛盾无比,苏琴的心情渐渐低沉。两人的爱情之花,才刚刚绽出蓓蕾,此时此刻,却要迅速凋零。 苏琴见他神情萧索言语恳切,想起他过年时那般烦忧,心想这件事只怕就是他的苦衷了。 苏琴故作高兴,出言安慰,道:“离忧,你有心事未了,苏琴明白,只是……你这次远行,了却心事后……要记得……回来找我。”话到最后言语细弱,苏琴羞红满面却满眼期盼,有些局促有些紧张,再也装不出高兴的样子。 李游终于听到了苏琴委婉的心声,心头一颤百感交集,鼻间眼眶立刻一酸,再也按捺不住,伸出双臂环抱苏琴,沉声说道:“苏琴啊,你是个好姑娘,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这次远行……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以后,你我恐怕……再难相见……” 苏琴被李游抱住,没有挣脱,把脸紧贴在李游胸间,感受着那片熟悉的气息。突然之间,想起了悦来客栈的那晚,她也曾这样贴在他的胸前,而这片胸膛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安全,让自己没有紧张没有烦恼,好像能忘却一切。只是,这片熟悉这份温暖,以后真的再也没有了吗? 苏琴没有言语,双手伸出,慢慢抱住他的腰间,贴靠在他的胸膛,不知不觉中,很不争气的,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 第三十一章 故人重逢 和苏琴吻过别了,雷生所托的事情也有了着落,第二日上午,李游和雷生道别,打算启程前往北京。 雷生昨日见李游和苏琴亲密,正暗暗高兴营里来了个财神菩萨,只差把李游画了像放在门上供着。听李游过来道别说要走,哪里肯愿意。不过那离忧说要出远门办件事情,也不能不依着他,只好挽留李游邀他吃过晚饭,让军士们一齐过来送过行后,明日再去。 既然要给自己送行,李游也不好拒绝,答应了雷生后一个人骑了马出了营地,想在扬州城里再转转,找找于敏的消息,算是尽了最后的努力。 一路上李游勒着马缓缓而行,来到扬州三个月了,想到自己如过客一般将要离开,李游的思绪飘飞,想起了昨天和苏琴在一起的吻别时光。可爱的苏琴妩媚动人,终于被拥在自己的怀里,道过别后,苏琴满是幽怨紧抱住他缠绵热吻,像是要用尽最后一丝情意。两人如痴如醉忘情拥吻,激情如火一直到最后……最后……也是奇怪,李游此刻思绪混乱,最后这一段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行路以后再想。 这天天晴,扬州城里十分热闹,刚出得正月的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喜悦里,街道上人来人往,一些过往的女子笑盈盈地偷眼瞧他,有的女子还像苏琴一样穿着男装。一群乞丐看见喜气洋洋的女子们经过,纷纷围拢讨要东西,那些女子想是家境殷实,拿出一把铜钱扔在地上,只逗得那群乞丐哄闹着去抢,其中有个浅头发的小乞丐稍微笨拙,抢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抢着,眼睁睁看着那些铜钱都让别人抢去。 李游停在了延光寺,下了马伫立在寺庙门口。寺庙还像先前一样,被官府贴了封条大门紧闭。李游明知在这里查不到任何消息,还是走向那群乞丐,想再问一下消息。 乞丐们见来了官兵心生惧怕,都蹲下身子低了头不敢看他,其中那个抢不到铜钱的小乞丐,甚至偏过身去背对着他。 李游问了一阵日本人的情况没有收获,随手丢下几枚铜币,牵着马走了。他又来到码头,码头停满了船只,码头上熙熙攘攘还有外国人,李游把人群问了个遍都说不知,无奈之下只好草草收场。 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在城里走马观花般瞎逛了一阵,李游兴趣索然。索性调转马头,准备打道回营,打算回去睡觉喝酒,然后又喝酒睡觉。 李游牵着马慢慢的走着,城外路旁那满山的白雪已开始逐渐消融,雪底下已有一片萌动的绿意,李游不由的停下了脚步,望向那片苍茫心有戚戚。 冬去春来,人在何方?于教授啊于教授,你在哪里呀,我只怕是……找不到你了…… 想着想着,忽然,身后好像有个人影扑来,耳际感觉一阵疾风过来。 李游心生警觉,迅速低头避过这道劲风,回头看去,见一个浅头发的小乞丐手拿木棍,正狠狠地盯着他。 这小乞丐头发浅短身形瘦弱,衣衫褴褛灰黑满脸,正是起先抢不着铜钱的那一个。不知为什么要一路尾随,还要冷不丁下手偷袭。 李游纳闷,开口就骂:“你妹妹的,神经病啊你,老子给你们铜钱还嫌不够是吧,你小子抢不着钱就想黑老子,揍扁你信不信!” 小乞丐怒火满目牙关紧咬,不说一句话,再次上前,用棍猛扑。 李游寻思遇见了疯狗,不出手只怕不行了,随手格挡住那根棍子往后一拽,把小乞丐拖得连人带棍扑倒在地上。 那小乞丐也是顽强,仆在地上见棍子掉了,抓过路边的石头翻身就砸。李游无奈,躲过飞来的石头,俯身扭住小乞丐的臂膀,膝盖顶住他的身子把他摁在地上。 小乞丐被制住动弹不得,兀自破口大骂:“离忧你个千刀杀的狗贼,你早晚会下阿鼻地狱受尽苦难……” 咦?!这小叫花子居然认识我? 李游奇怪,这声音有些熟悉,还知道自己的法名,手上松了些赶紧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离忧?快说,为什么要打我?” “离忧你这个骗子,扮作佛门弟子,埋伏我们,害了师傅,我……佛祖一定会降罪于你……” 骗子?离忧听着这句语音十分熟悉,突然想起,在扬州城外王家大院扮和尚的那天,那个小和尚道航也是这样骂的。 “你是道航?!”李游赶忙把他翻过身来,仔细看那张脏脸,果然,这小乞丐样貌熟悉,正是道航。 两三个月不见,这小和尚瘦得像柴,头发浅短邋里邋遢,居然能从山贼刀下逃生大难不死,还居然混成了乞丐!? 道航兀自挣扎,想脱身再打,李游手上用劲扭着他,大声说道:“道航!你别胡闹,再动又把你摁地上!你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害了你的师父?我师父都不见了,那天在山坡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航怕又被摁在地上,停止了挣扎,恨恨盯着他,发现这离忧的神情好像不似作假,犹豫了一阵后,满腔愤怒的说起了那天。 那天,李游和于敏送行鉴真遇见山贼的那一天,道航被贼人砸了一刀柄踹了一脚,满脸是血昏倒在山坡下人事不知。后来,官兵来了,搜索时见道航一脸的血,把他当做尸体抬了,丢在那一堆死人里。道航被抬动时醒来,以为是官兵追捕鉴真过来的,不敢吱声,硬是装作尸体被埋在坑里。也是天见可怜,那几天大雪,那些官兵见雪积得厚只挖了个浅坑,草草填了土作罢,让道航生生从死人坑里爬了出来。 道航见鉴真面相难辨死得凄惨,而一起出来的一众和尚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坐在了坑边嚎啕大哭,哭了半天,他发现死人坑里的贼人尸体比和尚还多,唯独不见那离忧师徒,又亲眼看见过那些官兵搜刮尸体,心里疑窦渐生,暗暗怀疑是官兵所为,也怀疑离忧两人也脱不了干系。 道航重新填回泥土,连夜赶回延光寺,看见许多官兵举着火把围了寺庙,捆了庙里的一众和尚在兴师问罪。道航没法只好躲过,从此便依靠乞讨为生。 直到这天,道航随着一群大小乞丐上街乞讨,恰好撞见那离忧一身军服骑马路过,道航即刻认定他离忧就是害了他们的官兵,推断那日,是故意化作和尚引来官军害了师父。当下,道航悄悄地尾随,哪怕舍去这条性命也要为师父报仇。 道航把前后说完,想到自己最后还是落到官兵手里,心中悲愤,泪珠滚下,恨意更胜,盯着李游。 李游松了手,拍打着道航身上的泥土,柔声细语,慢慢地向他解释事情的本来原委。他把自己那天如何离开山坡去追拿三当家,后来如何在牛角山找师父(于敏),如何抓住叶老大,又如何到左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可说了半天,道航仍是不信,满脸的“骗子”! 李游看着道航满眼的怀疑,好一阵气苦,“唰”地扯开衣服,大声说道:“你这个蠢和尚,以前,老子说假话你深信不疑!现在,老子讲真话你却一点都不信!你看看,老子那一会要是官兵,能挨这么重的伤吗?还有,老子用得着发神经给你们这些叫花子钱花,去打听那些日本人和我师父的下落吗?” 道航听见李游这样说,想到先前在扬州城里,他好像是在像乞丐群打听什么“日本人”什么“红衣袈裟”的情况。半信半疑之下,又凑过头去仔细看他那伤疤。只见,那肩胛上的伤疤痂皮刚落,两片红肉挤在一起,中间是条又深又长的肉沟,显然是新落下的刀伤。 李游看到这蠢和尚果然来仔细看伤,心中哀叹,自己如此诚实怎会老是被人怀疑?难道我天生一副骗子的容貌?当下,没有好气的吼道:“看看看!你仔细看个清楚,老子这条手臂上还有!一起落下的,你等会接着看!” 这道航和尚也是有趣,大概和师父鉴真一个德性,非常执着。听见李游说手臂上还有伤,也不说话,伸长脖子踮起脚,抓住李游自己扯开的胸领就往下扒,想扒下衣服露出手臂,再去看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于是,瑟瑟寒风中,李游只好哭丧着脸,很受伤的,在这大冷天里,任由眼前这脏兮兮的小乞丐,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着,慢慢地被他的脏手扒成了光膀子,楚楚冻人。 啊!!苍天啊!为什么男的女的,对我的肉体都这么感兴趣啊!李游悲叹,泛起了一种唐僧式的悲哀…… ------------ 第三十二章 想去北京(二) 李游心情沮丧,牵着马往营地走,马上坐着道航,心情不错的样子。路上行人匆匆,看见一个官兵给一个叫花子牵马,纷纷停下脚步,指指点点满是奇怪。李游真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老鼠,这就躲到洞里。 道航小和尚让李游这样伺候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李游在唐朝认识的人不多,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故人,偏偏沦落到要饭的份上,还要打要杀的疯疯癫癫。李游要是狠下心来不管他,那小和尚也是说不得什么的。可是李游想到,都是丢了师父的和尚,也都是在这个世界单独飘着,都挺难的,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故人吧。 于是,李游一时心软,打算带着这小道航回营地,让雷生他们管着。谁知,想不到这小家伙那样不禁打,先前也没怎么着,便把他的脚给扭了,所以,李游只好沦落到给叫花子牵马的份上。 回营地的路很长,李游板着一副苦瓜脸,看着马上这个十三、四岁开心的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 李游得知,这道航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大概是江浙吴兴一带的人,还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有一回鉴真去吴兴讲法,被一个男人硬塞给他,话都没留一句就跑了。鉴真见孩子可怜,便带在了身边,不知道名字便取了个法号“道航”。如今鉴真死了,道航再无依靠,好在遇到李游这颗大树,进了兵营也算有口饭吃,道航由乞丐晋级混入军营,心里如何会不高兴? “喂,道航,我说你这名字不能再用了。” “为何?我不叫道航,叫什么?”道航不解,疑惑问道。 李游翻了翻白眼,怪腔怪调,道:“你是不是想被官府抓呀?想的话,你就在这马路边上对人喊:‘来人啊!我是鉴真的弟子,叫道航!’,那我保证不管你,省事。” 道航无法辩驳,半天做不得声。 “还有啊,这以前的事,包括我和我师父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道航有所明白,想了一阵又弱弱地问:“那……我叫什么啊?我们又怎么认识的呀?别人问起我们的关系,我如何做答啊?” 李游摸了一下后脑袋,心想:哎呀,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旋即,装作非常高明的样子,咳嗽了两声,道:“恩……这个我已经想过,你……那个……是我远房亲戚,是我的堂侄儿,我本是姓李,名字忘了,那么你也姓李,这个……叫什么名字呢?” 道航坐在马上,看到李游给他胡乱的定了辈分,取了李姓,还歪着脑袋在想名字,有些不乐意,不高兴地说道:“我……怎么又成了你的侄儿了?” 李游正在思考他本名“游”,取自任意遨游的“游”字,准备给道航取名海阔天空的“空”字,听见道航不乐意当侄儿,没有好气地说:“怎么?我当不得你的叔叔吗?这年月,我这把年纪的,有你这么大的儿子都不稀奇,怎么就当不得侄儿拉?还有,你本是佛门弟子四大皆空,这名字就叫李空。” 道航听见,他果然给自己取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更加不乐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说:“不行,我不当侄儿,也不要李空这名字!” “嘿嘿,小样,叫花子嫌饭馊!老子这就懒得管你了,你就接着要饭、自个儿玩去吧!”李游威逼利诱,佯装火大。 道航忙道:“不是……不是我不乐意,只是……你……那日当着咱们师父的面,不是叫我‘道航师弟’吗,我就当你的……堂弟弟好了。” “嗨呀!你小子……你……” 李游一时语结,那天骗他的时候装作亲切,好像确实叫他师弟。这一下倒被自己的话套住了,想到自己的辈分无端端的矮了一辈,李游面带绿色,又悻悻说道:“好了好了,弟弟就弟弟,李空弟弟!”说完狠狠地拽了一把牵马绳,疼得那马儿赶忙小跑,马头前拱,反而撞了李游的屁股。 谁知,道航还不罢休,他俯身紧紧抱住马勃,着急地说:“李空……也不好,古里古怪,再说了,佛门弟子四大皆空,可是我现在做不成和尚,也……也……也不想……双手空空……”话到最后吞吞吐吐,竟然有些羞涩。 嘿!这小叫花子,有点文化,还想着发财!李游顿住,回过头来盯着道航看了半天,奇异无比。可道航却毫不示弱地对视住他,目不旁视。 两人如同大小神经病一样,大眼瞪小眼,斗鸡一般对视了一阵,终于,李游妥协,想早点甩了这拖油瓶,很不爽地说道:“好好好,你想发财是吧,老子如你的愿,就用出手阔绰的‘阔’字,就叫李阔好罢!”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海阔天空的字面上来,还是要与他那“游”字脱不开干系。 道航低头不语默默思量,想了一阵,居然一脸笑意,脆生生地叫道:“离忧哥哥,李阔这名字好,以后我就是堂弟弟李阔了。” 李游被这声“离忧哥哥”叫得是心里发毛,只觉得一阵屁股疼,再不做声,死死拽住马,赶紧向前。 ――――――――――――――――――――――――――――――――――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两人回到营地后,李游即刻找到雷生,把这个孤苦伶仃的弟弟介绍了一番,要他安置好自己的弟弟,还特意交代,出远门的这段时间,营里一定要好好照顾,就当做团练里的一个小兵来对待。 雷生见财神爷出门转了一圈,居然找了个小乞丐回来,还是他的远房亲戚,哪里会怠慢?二话没说就让李阔(道航)洗个澡换过军服,安置在李游身边当一个亲兵。 李阔终于脱离了苦海,洗了澡换了新衣精神焕发,他看见自己的便宜哥哥,对自己还很厚道,而这便宜哥哥,在营里被一众军士敬着供着很有面子,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当即忍住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迅速进入自己的岗位,帮助李游整理起房间来。 晚上,吃送行饭的时候,李阔发扬了特别能战斗的精神,一顿狼吞虎咽胡吃海喝,只把李游等人差点吓死。不过,让李游稍微觉得欣慰的是,吃饱喝足的弟弟知道自己明天要出远门,居然很舍不得的,催促他注意安全快点回来,好什么兄弟团聚…… 李游心里好笑,心想:明天老子就要出发去北京了,拖油瓶啊,这一世咱哥两只怕是再也见不上面喽!当下,好言好语的,像一个慈祥的兄长一样,耐心地陪着弟弟吃完了最后的晚餐。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李游有些不快,听雷生说起,这天他出去后,郡守苏亘派人来过,通知飞骑左右两营的所有军士,务必在营中全体待命,明天上午扬州官府,将来员清点人数办理军中事务。 “嘿嘿,效率还挺高。看来,这左营的兄弟有指望了。苏亘一定是来发钱的,只是耽误了我半天的行程,只好明天下午出发去北京了。”李游有些得意,暗暗的想到…… ------------ 第三十三章 意料之外 某处海域,烈日当空。 藤原清河所在的这艘破败海船,已经迷航了很久。 寒冷的季节,炎炎的烈日,远离了日本,飘离了大陆,所有的人,都已经心灰意冷。 就在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以为,所有人都将必死无疑的时候,大概是佛祖显灵,这艘眼看即将沉没的破船,居然被一阵突来的大风吹到了近海,搁浅在岸边。 满船的水手看着眼前的这片陆地,疲态尽抛大声欢呼,有日本水手甚至眼泪长流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船上喃喃诵念。他们眼看就要葬身海底,却被一阵及时的神风所救,死里逃生的感受,让他们发誓赌咒,要一辈子广行善事以谢神佛。 这一船一百七十多人,拣了东西弃了船,涉过浅水踩着沙滩,精神振奋上得岸来。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地气候炎热空气潮闷,众人肩挑背扛汗如雨下,上岸之后发现无路可走。放眼望去,四处林木茂盛尽是些不曾见过的高大树木,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除掉衣服光着膀子,找起路来。 探寻了一番无人无路,藤原清河看到大风吹过,天上乌云滚动,担心马上会下暴雨,赶忙命令众人拣好东西,进入这片广袤的雨林。 一场豪雨如期而至,藤原众人只好低身躲在树木底下。 “咦?这是什么?”一个水手光着上身,弯腰伸手,从脚边草木丛里,捡起半块朽烂锅盖般的木块。 身旁一个佩刀武士看见,无聊之下,从水手手上夺过木块随手掂量。 这半边锅盖模样的木块,应是用极厚的木板所制,本该异常坚硬,只是受雨露年久侵蚀,此时拿在手里,已有些腐朽松软。 武士觉得奇怪,用手仔细触摸,再凝神去看,依稀发现那木块一面,处处刻痕错落有如刀砍斧凿。而另外一面光滑平整,从木板断裂的边缘隐约看出,这一面从上往下,被凿刻了几个削去一边的汉文残字。 武士看出来了,这是一个被砍坏的木制盾牌,但是那几个残缺的汉字却识不出来。他赶紧拿了这半块盾牌找到阿倍仲麻吕,也许,这些残字能说明什么。 阿倍仲麻吕细熟知汉文,接过残盾眯着双眼,仔细端详,旁边紧傍着藤原清河。 阿倍仲麻吕缓缓念道:“这确实是唐朝文字,这木盾被砍做两半,字也被砍做两半。上头这个字应该是‘安’字的一半,第二个字也许……好像是……‘南’字,第三个字太过于残缺看不出来,这字上部与“老”字的上部相似……啊!……莫非……难道是?……” 阿倍仲麻吕突然有些激动,一眼看向藤原,嘴唇颤动,高兴地喊道:“我知道了!这是大唐的盾牌,这里是……安南都护府,是大唐治下!我们竟然到了安南(越南)!”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众人听说还在大唐境内,无不欢呼雀跃,又有人泪流满面低头拜佛,感谢神灵没有让他们飘落至无人荒岛。 只是他们这般欣喜,没有细想,这大唐的盾牌为何会被刀砍斧凿,被砍成残缺扔落在这片荒林之中? ―――――――――――――――――――――――――――――――――― 时间回转到李游和苏琴吻别的这一日。 张楚眼看着马车载着苏琴向左营驶去,胸口隐隐作痛,随即雇了一驾马车也往左营奔去,还没到左营,遇见那驾马车已经掉头回城。 张楚想进营地,又不想被苏琴发现,便躲在营地门口高处,想看看苏琴倒底来干什么。 他看见苏琴和李游还有一人在小木屋里,那人出来后把房门关上,两人大半日始终不曾出门,心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下午时分,那驾马车来接苏琴,他又见那离忧和苏琴依依不舍神情暧昧,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张楚又恨又痛,既恨苏琴更恨李游,恨不得要李游万劫不复! 失魂落魄回到府中后,张楚看见苏亘和父亲在大堂论事,似乎在谈论“左营、右营”的事情,既然关系到那贼子离忧的事情,他便留了心思,偷偷在旁听了起来: “苏大人,此次陛下下旨,令我等整备军务,调集团练一营及一众徭役,随大军再次南征南诏,苏公打算做何安排啊?” “张大人,本官正为此事犯愁,左营上回参与征伐,颇有损伤且多有新兵,战力大不如前,按理此回应派右营。不过扬州码头众多人事复杂,尤其近日又有日本浪人和山中盗匪滋事,本官担心左营留守力有不逮。这左右为难之间,倒不知张公意下如何?” 张放捋着胡须呵呵笑着,正想答话,却被张楚从侧屋突然闯进,开口打断:“爹爹,孩儿有要事禀告!” 张楚如此唐突,其实是心怀鬼胎。不为别的,就是要打断他两的商议,拖延时间劝劝爹爹,为了针对李游,也为了苏琴,千万要遣派飞骑左营,去南诏险地作战。 苏亘见张楚要和张放说事,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连忙起身告辞,约定第二天早上再谈。 苏亘走后,张楚力劝父亲:“爹爹,刚才孩儿听了爹爹和苏大人的议论。如郡守所说,扬州浪人与贼寇竞相肆虐,那日孩儿险些命丧贼寇,足见扬州治安实乃不佳,这扬州为我淮南道治所,扬州有事势必影响爹爹的官誉,而陛下讨伐南诏,不说胜败如何,这场战事与爹爹又有何干?但若扬州有事,爹爹自问可脱得干系?孩儿以为,为应万全之策,非但右营不能调,还须从左营抽出健壮兵士,以充实右营之战力!” 此计狠毒,官报私仇,为了夺取心爱的女子,致情敌李游于险地,釜底抽薪! 张放不语,沉思良久,说道:“楚儿所言不错,只是,如此行事只怕会遭人诽议,有不忠于皇命之嫌。” 张楚听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刻回到:“这左营征过南诏,熟知地形颇有经验,又有何非议?还有,孩儿似乎听说,牛角山上贼孽未尽,日本浪人祸乱商贾,扬州百姓人人告苦,爹爹大可以顺应民意立刻部署,从左营处调其精锐还其老弱,即刻遣右营剿贼!此等大快人心之事,有何人敢作他议?而待到朝廷发兵之日,我右营已在外应贼,急切中难以收回调派,敢问朝廷可治爹爹何罪?又何来不忠于皇命?爹爹,儿为爹爹计,还望爹爹三思。” 张放再次沉默,片刻后,他眉头一展,看着张楚,捋着胡须微微笑道:“楚儿啊,你这番见地很有远见啊!看来你也长大了,如今已深得官场之道了,呵呵,好啊!” 张楚见父亲已有了主意,放下心来,眉宇间露出一丝阴阴的笑意,心底恶毒的诅咒着:离忧啊离忧,南诏之行,我愿你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 李游准备去北京的当天上午,郡守苏亘,带着一众官员军士来到营中。 与李游猜测的一样,郡守苏亘当着所有军士的面,承诺即日办理团练的抚恤和补充军备的事情。 团练营里顿时欢声雷动,军士们额手相庆感激官府悉心照顾,处处都是感恩戴德,直把苏亘那张老脸给夸红了。 可还有一件事情李游不曾料到,来的这些官员下达命令,从即刻起左营戒严,留下一队监军督促训练,任何人不得离营,违者军法处置。 并且,左右营调换部分兵士,遣飞骑右营出营剿贼作战。 由此,李游的这次北京之行,正式告吹。 ―――――――――――――――――――――――――――――――――― 这一年,天宝十三载春,历史的脚步沉重而缓慢,这时的李游还不知道,他即将迎来天宝年间最黑暗的时刻――再次南征南诏,史称天宝战争。(第二次) 这一年里,权臣杨国忠欺瞒玄宗肆意妄为,征集20万大军征伐南诏,其中大部分兵士民夫,并非就近从剑南道征调,而是从陕西、河南、河北等地征集。 由于先前与南诏几次较量,唐军死伤无数皆为大败,再加上南诏地处蛮荒,坏境恶劣,被征集的兵士、民夫纷纷逃避兵役、徭役。而杨国忠下令强制征兵,并在各处建立征兵所,处罚不从命令者。 一时间,唐朝各处日月无光人心惶惶,有诗人杜甫题诗为证: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兵车行》 ------------ 第三十四章 行军之前 玄宗皇帝果然英明,一道圣旨免了扬州的许多税赋,却不白免,下旨扬州多派团练、民夫徭役随军征讨南诏。 扬州官府也很有效率,把征兵之事办得妥当严密,让飞骑左营上下官兵还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当然,除了去不成北京的李游。 左营戒严了,雷生还以为是贼匪作乱例行待命,一边数着银子一边配合右营调换兵士,调出一半精锐换回了一批老弱新兵,只留下一批交情过硬的老伙计。 雷生心里高兴,这半营的新兵老弱,讨贼也好,伐边也罢,这上战场的事再也轮不到左营,终于可以安生一段日子了。 李游非常郁闷,看到那些下派的监军好像太监一样守着大门,还时不时清点人数,感觉像在坐牢。 他本想发挥他侦察兵的本事,摸黑干翻个把监军溜着去北京,后来想想觉得风险太大,与其单枪匹马像被追捕的逃犯一样跑到北京,不如过了这段戒严大摇大摆地去,好歹自己也是大唐的一名副尉,这一路上说不定还有官府的照应。 让人想不到的是,戒严后的第五日,传来了很不好的消息。 这一天,雷生的老婆吴氏来了。那守门的监军见是营官的夫人,留了些情面,让她进营。 吴氏看到雷生等人,当着李游的面抱住雷生就哭,说朝廷下令征伐南诏,各地都在广征民夫,这飞骑左营,已被指定随军作战。现下,各处城门关隘都驻兵把守,还设有征兵场所,四处在抓百姓和逃兵,而吴氏的父亲,雷生的岳父,也被抓做随军民夫。 李游听到这个消息后天旋地转,他是知道天宝战争的,这次战争战死者十有八九,是一场彻头彻尾百去无回的灾难!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历史上的这次战争多是从北方调兵,怎么就到了自己的头上?真是飞来一场横祸!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刻,很自然的,李游想到了逃跑。 李游像老鼠一般躲到屋里,背着李阔偷偷地收拾东西,打算摸黑出去,先离了兵营再说。 一边收拾着东西,他还不忘记埋怨苏琴,喃喃自语:“小扫把啊小扫把,老子真是欠你的,救了你吧被你弄伤,养个伤吧被你弄到军营里,在军营里吧还要去打仗,临到最后吻个别吧,还……又被你咬了一口。” 一时悲愤,李游竟然想起了那天,想起了和苏琴吻别的最后一段。 那天,苏琴伤怀之下和李游激情热吻,好不容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了情绪,好不容易又来了机会做他爱做的事,就在李游峰回路转准备乘人之悲之时,就在猛烈的天雷将要勾动地火之刻,大概又是天恨色狼吧,关键时刻那苏琴居然又咬了他一口,还很矫情地说,做个纪念让他记一辈子! “她妹妹的,这都是些什么事?”李游气苦,叹息自己是命比黄莲苦,摸着脖子上的牙印,兀自骂道。 李游草草收拾好了东西,他打开背包准备再弄点干粮,可正想出去时,门却开了,雷生门神般闯进来。 雷生看见李游在收拾东西,再蠢,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兄弟啊,这个时候,你可走不得啊?” 李游只当耳边风,毫不在乎地说:“要走,我有急事,你懂的。” 雷生有些急,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规劝:“兄弟啊,我知道你有事你着急,可进了军营就是生死弟兄,理应同生共死,你就舍得这帮兄弟还有你的弟弟吗?再说,你现在走就是逃兵,那城防关隘的,哪个口子不拦你啊?兄弟啊,我是为你好啊,这不成的呀!” 李游拉扯着背包,看都没看他,随口就道:“没事,我本事大,不怕。” 雷生见来软的不行,来了脾气瞪着一副牛眼扑到李游面前,大声吼道:“你不怕老子怕!不许不讲义气,老子会被连坐的!” “什么!连……连坐?” 李游对上那副牛眼,木了半天彻底熄火,他真恨不得这就变成一个文盲,根本不知这“连坐”是什么玩意…… 很自然的,接下来的时间,从天光到天黑,总有三四个“壮士”紧跟着他,其中就有他的便宜弟弟。他们如此亲密,就连上茅房都是同进同出。 这战场必须是要去了,李游实在没有法子,终于开始干起了正事。 他围着练兵场转悠着,看着那些孬兵熊将,心底那个恨啊,只问苍天为何不生出一群飞虎队来,偏偏让他这个英雄,夹在这群狗熊当中,马上就要化作炮灰,集体烟灭! 还好,李游点子多,为了应付将来的打仗,他想到了一些东西,比如说火药,比如说望远镜,又比如说百科全书,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多得到些子弹,哪怕全部都是橡皮弹,也比只剩下一颗的好。 李游勤快,想到就一定要做到,望远镜和百科全书都是现成的,只有火药麻烦一点。 他赶忙找到雷生,要拨出一些军费,乘着春节刚过,让人到城里去收集火药或是爆竿,如果不多,再去收集硝石、硫磺和木炭,总之是越多越好。雷生听后纳闷,认为李游脑袋烧坏了,春节玩爆竿还不过瘾,现在还想玩,还要玩这么多,坚决不干。 好在李游是财神爷化身,而且这个神仙还很无赖,他威逼雷生说,不干的话就要跑给他看,又利诱他说,干的话就去找苏亘大把拨钱。 于是,考虑到离忧和苏亘女儿那层如胶似漆的奸情,雷生还是很天真地带了一伙人,打着备战的名义,硬是出了军营、搞来了几车火药的原材料,然后巴巴的盼着苏亘会大把拨钱,丝毫没有想过,李游的人品有不有问题。 原料来了后李游很忙,查阅了百科全书,招呼手下兵士按照黑火药硝石74。64%%u3001硫磺11。85%%u3001木炭13。51%%u7684最佳比例称重配药。 光有了火药还是不行,李游又安排人手,还是以备战的名义,找来会做爆竿的工匠,砍来很多粗壮的竹子,做起了大爆竿。只是这大爆竿的药力更大,里面还被李游恶毒地掺入了石子。 这些土制炸药包经过试验后效果不错,雷生也瞧上了,顾不得李游赖账,他找来更多的人过来帮忙,做了不知道多少土制炸药包,以至于周围的老百姓都以为左营集体疯了,出征之前自己给自己搞送葬,天天做爆竿,还天天放爆竿。 李游从早忙到晚,忙得像狗一样终于有了一些趁手的兵器。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造好了炸药包后,李游日夜苦读百科全书,想再发明几样奇怪的兵器,只是,出征的时间到了。 ------------ 第三十五章 兵发南诏 飞骑左营开拔之日,苏琴的丫环送来了一封书信。 李游缓缓打开书信,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心情良久不能平复。那封书信写道: “君存大志远怀四方,忠于皇命开边建业,男儿立世本应如此,妾虽不才亦深明之。君心似海犹怜妾身,寥寥数语隔断愁思,斩却情肠浴血疆场,妾明君意不胜感激。妾自当日日焚香祷念,愿君身安康早立功业,切勿以妾身为念,妾百拜。 君行千里征战,妾如明月盼归。苏琴敬上。” “君行千里征战,妾如明月盼归。看来,苏琴只怕是会错意了,以为我知道了自己将要出征,那天道别时才那样说的,哎!……”李游心情复杂,心里暗暗念道。 李游想带个口信给苏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想了半天狠下心来,让那丫环转告苏琴,让她自己珍重,此去南诏已是报了必死的信念,让她不必再有任何牵挂,一定要开开心心远离烦忧。 丫环走后,李游想起了很多很多,终于心有不甘深深长叹…… 天宝十三年,唐朝军队再度大举进攻南诏。唐玄宗任命前云南都督兼侍御史李宓为主帅,广府节度何覆光、中使萨道悬逊为副将,兵分两路,一路由北方南下,一路从安南北上,浩浩荡荡,开赴云南,直取南诏腹地。 李游所在的飞骑左营,被命令开赴剑南道,与李宓大军汇合,受其辖制攻伐南诏。历经长途跋涉,这一年初夏,李游来到了剑南,即刻随大军南下直逼姚州。 李游果然是炮灰的命,大帅李宓见飞骑左营良莠不齐,把他们摆在了最前面,专门负责哨警侦查,顺便把被南诏破坏的山路栈道一一修复。 一路上山川险恶道路难行,李游从未干过工兵,这段时间天天与泥巴木头打交道,累得跟狗一样,早恨不得掐死那些臭当官的。 这日晚上扎了营,雷生照例被一众兵士围住,一边纳凉一边讲着故事。这雷生也是多年的老兵,攻过吐蕃伐过南诏,每天都能绘神绘色地讲一些战斗故事,把那些新兵听得津津有味,这一晚上,雷生又开始吹起了牛皮: “小的们,今天给你们说说这南诏的事,也让你们见识见识,到了战场不会犯孬。这南诏蛮子众多,帮派林立语言互不相通,主要有乌蛮和白蛮,还有很多杂居的汉人。这乌蛮穿黑衣服,白蛮穿白衣服,还有些帮派的蛮子光屁股不穿衣服……” 看着雷生那副遥想当年的德性,李游暗暗好笑:你妹妹滴,还帮派林立,你当是混黑社会是吧,臭显摆。 “这个啊,上一回,老子随鲜于仲通那败家子攻打南诏,就在前边,姚州城前,老子一马当先率着几万弟兄冲向城门……” “等会!雷神爷啊,怎么你又率了几万弟兄?你到如今可都只是个校尉营官,怎么会有几万弟兄?”一个愣头青毫无礼貌地打断。 雷生见有人居然提出这种毫无智商的问题,想也不想,恬不知耻地吹道:“你懂个屁,这战场上头,谁最武勇就跟着谁冲,老子一路杀来万夫莫当,其他兄弟看到我这般骁勇,便全跟着我冲,冲到城门处,只听见城墙上一声号响,城门大开,十几万蛮子出城迎战。” 雷生顿了一顿,见再无人疑问,接着吹:“那一众蛮子戴着头盔穿着短甲,有穿黑衣的,有穿白衣的,头盔上插着牛尾猫尾,骑着那没有鞍具的马,扬着刀杀将过来,凶悍的紧。当中还夹杂着一群光屁股蛮子,拿着竹枪光着脚也跟着冲来。老子看见贼蛮势大,不慌不忙,令兄弟们掏出弓弩就去放箭,那当先的骑兵穿的尽是皮革轻甲,哪经得住我们这一轮强弓劲弩,纷纷跌下马来。老子看见这轮箭放得好,赶紧率一队骑兵冲进那个缺口,杀向那群光屁股步兵,当真是挡者披靡所向无敌!正杀得过瘾时,光屁股中两个带红帽子的蛮子,怪叫着操刀来砍,那两个蛮子身影矫健,无疑是厉害的角色……” 话到此处,又有人想找骂,弱弱地问道:“雷神爷啊,那些步兵不都是光屁股吗?怎么又戴了红帽子?” 雷生正说到兴头上,竟还有人插话,无耻地骂道:“你他娘的没见识,按照南诏国的军制,这蛮子兵中有一群百里挑一的兵王,分散在各兵种内,充当前锋或是督军,都是戴红盔着犀牛革,叫做什么‘裸鸡子’,个个武艺高强!” 还“裸鸡子”呢,是“罗苴子”吧。李游隐隐想到心里好笑,暗暗佩服。 雷生继续吹:“那两个‘裸鸡子’当真厉害,可偏偏遇见最爱吃鸡的雷神爷爷,他们操刀来砍,我在马上翻身躲过,三下两下就把他两撂翻在地。紧接着,光屁股蛮子见头领有失,慌叫连连,赶忙四处逃散,还搅入到骑兵队伍当中,把那些骑兵害得人仰马翻。我见蛮子骑兵乱了阵脚,赶紧率人乘乱杀回,当下里应外合,那十几万蛮子片刻间被杀得屁滚尿流。我等乘胜追击,眼看就要到杀到城门,突然间,城墙处又一声号响,大战之中,只见城门洞开,城里一群蛮子,高举钢刀,拥护着好几个妙龄女子,如花似玉莲步款款、屁股腰身一扭一扭,出得城来……” “啊!?好几个妙龄女子?还一扭一扭?”这一回,全营的兵士包括李游都觉得非常离谱,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好些人觉得像在梦游。 雷生白眼一翻,嚷道:“你们‘啊’个屁呀,那是人家蛮子的圣女!蛮子的习俗,作战不利时,斩杀圣女以助军威!那几个圣女个个天仙一般如花似玉,啧啧!看得老子眼睛都转不动了。我军大帅,那老色鬼鲜于仲通打马上前,不晓得杀敌,抢圣女倒是急切的紧。结果,只见那几个押着圣女的蛮子手起刀落,一下子把那些圣女全砍了。可怜那几个花容月貌的头颅滴溜溜地跌落在地上,气得老色鬼鲜于仲通口吐鲜血跌下马来,我等担心主将有失,赶忙去救,却被贼蛮捡了便宜反攻过来,这……才败退下来……” “啊?这就完了?这样就败啦?” “就是,这鲜于仲通怎能如此淫荡……” “奶奶的,那几个圣女当真是妖魅……” 李游听了这个故事,震惊了半天,半点也分不出真假,心想这雷生忽悠的本事只怕比他还要强大,不由的五体投地只想膜拜。 ------------ 第三十六章 遭遇埋伏 藤原清河等人躲过雨后,赶忙在这片热带雨林中找寻出路。 一行人散开,从南往北缓缓而行,半天不见人迹,有的水手沉不住气,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喊话:“喂!油没油人啊?喂!油人吗?” 雨林广袤而沉寂,只有回音飘荡。 武士村田走在最前方,他裸露着上身,把刀拿在右手,挡开身前各种枝叶艰难向前。丛林深处,幽静而邃远,多年的厮杀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忽然,他仿佛看见前方茂密的草叶之中,有个低矮的人影向北边飘去。 “莫西莫西,莫西莫西!喂!你……别跑。”村田喊道,脚上发力,大步追向那个人影。 众人听到村田有所发现,纷纷围来,跟着村田迅速向北。不一会,前方林中,出现一片开阔地,几座简陋的竹草房排成圆形,圆形中央还有一堆熄灭的篝火,篝火处余烟袅袅,上方架住一根粗长的棍子,似乎窜了整只猪羊才进行过烧烤。 村田当先闯入这片竹草房,他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一时口干舌燥,上了矮脚竹楼,进了简陋的草房去找水喝。 房里主人似乎不在,房内东西简单,只有几个瓦罐摆在角落。村田上前,见那黑乎乎的瓦罐好像装满了水,待要拿过去喝,刚凑到嘴前,却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仔细看去,那瓦罐里哪里是水,尽是刚宰杀动物的毛发和鲜血。 村田一阵恶心,急忙扔掉瓦罐,走出小屋,看到随行的一众都来到中央,围向篝火之前,有人还找来干草想重新点燃火烤那猪羊。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里是敌是友还不能辨清,冒然生火引发浓烟只怕不妥。他赶忙上前阻止生火,喝开众人,余光瞟去,依稀觉得,被棍窜在火架上的那只猪羊形状古怪。 村田凑近,弯腰低头定眼看向那段猪羊。只见那一截身子切掉四肢无头无尾,烤黑了的身腔被木棍穿过,身腔的一端形同人体的屁股圆圆鼓鼓。而另外一端腔体的朝下方,仍有两处焦黑的拱圆像小山峰一样凸起。村田弯腰伸手去摸,依稀觉得这两处拱圆像是女人的乳房,心头一震,赫然发现,这段腔体竟是一段女人的残体! 此地一定是吃人的蛮族部落! 村田大骇,跌撞后退,急忙抽刀大喊,警告众人备战,慌乱之中,只听见“嗖”的一声,一只木箭从远处疾射而来,阴毒如蛇迅疾如电,正穿过他的腹部,把他连人带箭,钉在那段残体上! “哇呜!哇呜!” 怪异的嚎叫声,从四面八方阵阵传来。 立时,竹屋四周人影闪动,草木丛里现出大群赤身露体披发跣足,手持竹矛怪声嚎叫的土人蛮子,把藤原众人围在了空地中间。 仓促之下情势凶险,藤原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掏出兵器结成圆阵背对篝火,战战兢兢,迎向那群慢慢逼近的蛮荒野人…… ―――――――――――――――――――――――――――――――――― 李游带了一队部下骑着马,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行,这个地界已到了姚州境内,一眼看去郁郁葱葱四处都是山林,山高林密很适合打埋伏。 沿着崎岖难行的“官”路,一行人马来到一处山谷处,路旁两侧是山,山上丛林繁茂地势险要,李游叫部下勒住马,自己来到谷口之前,掏出望远镜细细观察起来。 干侦察兵是李游的本份,可是干工兵就有些受不了,这唐朝的工兵没有半点机械化,全靠人挑马背,干了这么久的苦力,硬是把李游的建筑本领提高不少,当然,这驾马的技术也跟着提高了很多。 李游细细看了一阵,叫众人在此等候,一人骑着一匹瘦弱老马孤身进了谷口。他勒住马儿不让它跑,慢悠悠地晃着,前进不到五十米便扭转马头慢悠悠地回到谷口。接着转身又策马扬鞭,向谷口里奔驰前行,可是,还是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他及时勒住马又回过头来,仍然是慢悠悠地晃到了谷口之前。如此反复三四遍,才停了下来。 此般行为如同神经,一去一回,再去再回,乐此不疲令人费解。 那一众兵士五十来人看到李游如此行为,都在猜想这个营官副尉这般作怪,只怕是发了羊癫疯。 李游下得马来,兴高采烈地拍了拍马脖子,说了声“好马”,命令那些傻看着他的部下全体下马,在这谷口处生火造饭,集体休息。 一名年纪大点的队正,看着那匹毛发稀疏都快掉光的“好马”,有点想晕,红着脸规劝李游说道:“离忧大人,此刻休息只怕不妥,我等奉命前行探路,可……可……还只是到了这里就停下不前,这……只怕是有违军令啊,再说了,此刻造饭,也还是早了些吧。”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李游偏是不听,不但不听还很光棍,大喇喇地说道:“什么鸟军令,那就是唬孙子的。你们都听我的,休息做饭,对了,慢慢地做,有事我扛着。”言毕不再管那队正,自顾自的拿了根棍窜了肉干,准备生火去烤。 那名队正没有办法,坐在石头上,木木地看着上司搞起了烧烤,觉得他不但有病,还病得不轻。 就在李游搞烧烤的这会,谷口里的不远处,密林之中,还有那么几十双焦急而又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游众人。这些人是南诏前锋步卒,隐藏在密林深处偷偷看着,打算围了这伙唐朝骑兵,尽数歼灭只留下一两个活口以作舌头。 头领蒙力猫着腰手拿弯刀,躲在树下恨恨地看着那个军官模样的家伙。 先前他还有些兴奋,看见那个家伙骑了一匹老马一人前来,当即决定抓住这名军官也是小功一件,还能避免一番恶斗。 谁知,那名军官端的狡猾,眼看送上门来却脚底抹油,一个转身跑了!失望之余,没有想到!那家伙又折了回来,还不知死活的策马急行!蒙力喜出望外,搂衣捋袖的,正想射他一箭,结果,又他妈跑了! 蒙力看着那家伙一个人骑着老马,在弓箭射程之外、在自己眼前,三番五次的跑来跑去,跑到最后居然搞起了烧烤,心底那个恨啊!早把脸气绿了,直把李游的全体祖宗问候了个遍。 “这些汉人,真他娘的狡诈!如此来试探老子!” 蒙力低声骂道,他哪里知道,李游早就用那望远镜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开始那三番五次的跑来跑去,只不过是在吊吊他的胃口,顺便演练一下打起来后,骑马逃跑的技术而已。 好不容易耐心等着那伙唐军吃过了饭,蒙力等人饥肠辘辘静静潜伏,盘算着这一回该过来了吧。不料到,那伙唐军解了马鞍卸了衣甲,居然就着石块睡起了午觉! 蒙力看着那群四仰八叉的王八蛋,又饿又恨,真想一个猛子冲过去将他们乱刀砍死。他赶忙低声传令,交待众人待会潜行向前,乘唐军懈怠不备,短距离发动冲锋,届时唐军鞍不及马、甲不及身,定能杀他个屁滚尿流,宰了那个骄傲的白痴! 勇敢的南诏勇士自然是不怕有圈套的,以步卒对步卒(下了马的骑兵),人数差不多,那一伙唐军老少病弱还衣甲不整,这样的白痴计谋猪都不会想得出。 蒙力率着众人摸到了不远处,那伙懒猪只怕已在睡梦之中。蒙力见战机难得豪情满怀,当即大喝:“勇士们,冲啊!!杀!!!!” 话音未落,只见,那南诏勇士个个奋勇,狂风一般冲向那处谷口…… ------------ 第三十七章 首战告捷 南诏勇士们奋勇向前,看到那些唐军被惊吓得手慌脚乱,更加气壮,一群人拥在一起杀向谷口,蒙力阵阵狞笑赶到最前,急切的目光在唐军里四处搜索,定要找到那个骄傲的白痴。 杀到谷口当中才有零星的羽箭射来,有几个勇士倒地,但是,在勇士们这狂风暴雨般的冲击面前,这些抵抗算得了什么!?蒙力仍是一勇当先率着一众猛虎,冲到谷口最狭隘之处,他已经可以听得见唐军的哀嚎,脑海之中,一场惨烈的屠杀即将呈现。 突然间,唐军出现异样,那些慌乱的兵士好像立刻镇定,那些随意散落的兵器被唐军熟练地操在手中。一排枪林快速竖起横挡在谷口出处,好几个刀盾兵持刀举盾护住前方,而那些零星的羽箭渐密,不断从左右前方飞来。 蒙力觉得不对,唐军反应突然迅速,莫非有诈?但是此刻南诏步卒拥在一起,在这狭隘处迅猛向前,队形已经无法调整,只有用排山倒海的进攻,才能取得这次较量的胜利! 南诏勇士狂喊着冲锋,不顾一切冲杀向前。 就在狂风暴雨猛扑向那片枪林之时,突然!从枪林后面飞来十几个粗壮的竹筒,密密麻麻,像下雨一样落在拥挤的南诏步卒之中。 蒙力看到唐军后方扔出竹筒,心中大喜赶忙喊道:“勇士们,杀啊!!唐狗箭矢不多,他们箭筒已空再无箭可放!!”说完后,随手抓住一只凌空飞来的箭壶,却感觉那粗壮的竹筒异常沉重还在冒烟!大惊之下,只听见“轰隆隆”巨响阵阵,蒙力突然觉得,自己像被狂风卷起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倒飞出了谷口,一直飞落到了远处,浑身是血再也站不起来。 爆炸声起惨叫连天,气浪掀翻了人群,南诏步卒还未砍出一刀便死伤惨重。爆炸的周围已无人站立,谷口地上满是血尸,仍有几人手掩伤处嚎叫翻滚,那冲在最前的几名步卒脚步不稳被直接撞向枪盾,随即在唐军枪戳刀砍之下立刻丧命。而冲杀的后方,也有几人倒下,剩下的几个步卒呆立当场,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想起逃跑。 躲在后面的李游,看到这四五十人的南诏步卒,开始还像猛虎一样扑来,片刻之间全都躺下惨叫嚎天,他有些不忍但也知道无可奈何,狠下心来斜指着剩下的几个南诏步卒,大声叫道:“快!给我上,要活的!” “进!”唐军杀阵齐声大喝! 随即,刀盾枪林整齐向前,逼向那几个剩下的步卒! 那几个南诏步卒兀自凶悍,结成对子喊叫着冲上来拼命。可是,这刀盾枪林远刺近砍攻守相宜,左右还不时射出零星的冷箭,那几个头昏耳聋的单刀步卒,又如何可以拼得命到? 一名步卒终于闪过冷箭躲过长枪,贴到盾前,待要直刀从盾隙间刺入,却被左右前三方盾牌撞进,生生夹在当中半点也施展不开,还来不及挣脱就迎上了一排刀光枪影,才喊出半声便被砍作几块残肉,血淋淋地散落在地上。 无情的杀戮,如劲风狂扫落叶,不消片刻,南诏步卒纷纷殒命。 最后两名南诏步卒心胆俱碎,终于明白战争的残酷,再也不愿上前厮杀,当场就有一人横刀自刎,脖颈之处鲜血溅出三尺,直溅得最后一人满脸是血。 最后那人看见同伴徐徐倒下,一脸惊惧哆哆嗦嗦,猛一咬牙,也横刀架在颈前准备自杀。只是,那步卒双眼惊骇浑身颤抖,持刀的双手颤颤巍巍,犹豫之下,终究是一把将刀丢下,拔腿返身,拼命逃去。 逃跑的步伐远比攻杀迅疾,可是此时,那个跑远的身影歪歪斜斜,不知还能逃出多远? 左营的一众兵士默默地看着,无人去赶。唐兵们只是慢慢地将鞍具放在马上,然后再细心地将鞍扣紧,待马匹准备妥当后,这才有几名兵士拿了绳套翻身上马,追向那个逃跑的敌兵。 …… 这一场小规模冲突发生的猛烈而又迅疾,南诏步卒片刻间全军覆灭,战场上,左营兵士四下散开各自打扫战场。 死了的南诏步卒被唐兵用枪重新戳过割了头颅,没死的伤兵被唐兵绑了带回,而那些伤重不能动的南诏步卒被直接割下头颅带回领赏。所有的南诏步卒不论死活都被搜刮干净,李游看见手下这些兵士不论老少新兵,没有得到他的命令就去哄抢财物抢割头颅,只有李阔(道航)紧傍在自己身边没去这样,心底很不是滋味。 李游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战争如此残酷,死了的人也得不到安生,不知道以后,自己是不是也会落得和这些南诏步卒一样的下场。 那名老队正满脸是血,却一脸喜滋滋的模样,来到李游跟前,押着逃跑的最后一名南诏步卒,兴高采烈地说道:“离忧大人,这一众南蛮已尽数被我等歼灭,离忧大人料敌先机运筹帷幄,此役以少胜多以弱战强,卑职叹服!这个逃跑的蛮子已被我拿下,还有南蛮的几个伤兵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李游来自后世的部队,人文观念与唐朝年月大不相同。基于优待俘虏的观念,他真想放那几个伤兵一线生路,但是看着队正几人殷切的目光,心知他们求赏心切,又生出了一些无奈。 犹豫了一阵,他心里有火,骂道:“还定夺个屁,杀的杀了,绑的绑了,这才想起问老子,也罢也罢,这些俘虏问了敌情由你处置,但是下回,再不可没有老子的号令擅自行事!” 老队正挨了骂后,居然更加高兴,连连称是,真把李游当做了亲爹,喜笑颜开间,刚想退下去忙活,却被李游伸手一把抓住。 李游年纪轻轻的,在后世差点当上了正连长,自然有他带兵的优势。他一直认为带兵一定要严厉,同时,也要格外关爱。此刻,他抓住老队正的手臂,拿出了汗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给老队正的脸上擦拭血迹,十分的亲切。 “我们的损伤如何啊?”李游一边擦一边问。 队正见上官如此关爱自己,有些激动,忙回道:“离忧大人,一仗下来,我们只惊跑了两匹马,一……一人受伤。” “哦?谁呀?重吗?”李游目不旁视,问道。 队正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道:“……卑职……无能,受伤的是卑职,只是擦伤,被那爆竿内的石子崩的……多谢大人如此关爱。” 李游看着队正那副腼腆的神情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些炸药包效果这样好,这队正离那炸点远远的,还搞了个满脸开花,有点意思,下回得教教他们卧倒…… 谁知道,这样神秘的微笑,落在老队正眼里,倒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 飞骑左营凯旋回营,回营的路上,队正被李游盯着自己那奇怪的微笑搞得有些屁股发凉,他赶紧勒住李游的马,很讨好的,想把李游那匹毛发稀疏的老马,换做自己这匹健壮些的骏马。 不料,那离忧望着自己笑意更切,还说:“不要不要,老马好,老马识途,我喜欢老的。” 顿时,老队正菊花一紧,想起了传说中的兔相公。 这上司离忧……只怕终究是有些不正常的!队正满头大汗暗暗想到,不由的离他远了一些。 ------------ 第三十八章 大战在即 捷报传回大军,大帅李宓听后非常高兴,大军开进一路上道路难行暑热日盛,多有军士告苦抱怨,这第一战己方兵员未损,却尽数歼灭南蛮前锋斥候,实在是大振军心。李宓立刻招来李游众人,打算于三军之前好好犒劳一番大肆宣传。 李宓赏了雷生李游众人财物,还把李游跳了一级升到正九品下副尉的官阶,守飞骑左营副官之职,仍在左营效命。 李游自然对这唐朝的什么升官不感兴趣,尤其对这种升官不升职的做法不以为然,不过雷生一众倒是十分开心,尤其是雷生混了半辈子兵营,才熬到正九品上校尉的品阶,很是眼红,高兴之余又暗暗后悔怎么那一战自己没去。 受到战斗楷模的鼓舞,大军群情涌动,军士们纷纷立志奋勇杀敌报效皇命,大军行程加快,不几日已到了姚州城外。 在先前几年的唐南战争中,姚州城被大唐和南诏夺过来抢过去,城墙早就破损残缺,而城内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不是杀光就是跑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姚州城内除了驻防的南诏军士,四处静悄悄的毫无人影当真有如鬼城一般。 姚州城守将王乐宽是个祖祖辈辈居住在南诏的白族人,他崇尚汉文化熟读兵法有些才学,曾向南诏王阁罗凤建议这一次唐军势大,要破这唐军应避其锋锐击其堕归,利用南诏险恶的地理气候,坚壁清野迟滞唐军,等到唐军劳师远征兵疲将怠而粮草乏济之时,再一举反攻。南诏王阁罗凤听其建议,令王乐宽率兵两万驻防姚州,却不死守,只想迟滞唐军。 唐朝大军扎营城前,李宓自帅3万神策大军居中,剑南道募兵2万一卫居前,各地抽调的募兵、团练2万分居左右,余下的10来万民夫军役用做运送粮草。大军安定后即刻砍伐树木修缮器械准备攻城。 李游所在的飞骑左营被划为右卫,除了安排侦查巡逻,每日还要砍木头干木匠,好在这攻城的事情还轮不上他们。 李游一直很憎恨干木匠当小工,回想起以前当新兵时被老兵欺压干过两天,心里满是伤痕。不过此时他干得非常用心,比起攻城的那趟差事,李游巴不得天天都干这活。他还有些不放心,四处巡走督工,生怕那些兵士把这些云梯抛石车之类的东西没有做好,只盼着那姚州城墙是豆腐堆的,两下推倒就再也没有他打打杀杀的什么事了。 小和尚李阔(道航)也跟着便宜哥哥四处乱转,时不时傍着李游对那些兵士指指点点胡乱指挥,好像他才是这营的副尉一般。 李游看着一群兵士光着膀子吆五喝六的,在赶制一架抛石车。有几个兵士做了两个大型的三角木架,中间用几根粗木棍横着并连住,底端用大块木板互相连接,再压上重物就好像成了一个炮架子;还有几个兵士砍了五六根又长又粗的竹子,用麻绳绑紧捆在一块,一端系住几条长麻绳连着一个皮革做的大套子,好像又成了抛发石头的炮杆子。两伙兵士合力将那炮杆一头穿过炮架棍中牢牢固住,又拉扯麻绳把高高翘起的另外一端扯下,再绑住重物将杆子稳住,最后往皮套里放了块大石头,这就做好了一架利用杠杆原理只待砍绳抛投的抛石车。 李阔像看戏一般仔细瞧着,一脸的兴奋,刚想称好就听见便宜哥哥李游很高明地问道:“你们怎么不装上轮子,这个样子,怎么上得了阵?” 一个军士见李游来问,赶忙回话:“报告离忧大人,轮子之间木轴相连,这抛石车载了重物如此庞大沉重,木轴极易断裂,再者……” 李游还没有听完,连忙摇手打断,像看见了白痴一样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这群痴人,每架车底装上七八对轮子分散承重,不就轻易化解了吗?小样!”说完双手负胸,斜眼向天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游正准备享受一番阿谀奉承之时,不料那个军士支支吾吾说道:“这个……这个……法子我等都曾试过,那木轮笨拙又易损坏,遇到坑洼不平之处往往翻倒难行,而且……”说到这里,军士欲言又止,委屈地看着李游惴惴不安。 李游听到这么高深的办法他居然知道,有些泄气,赶忙问道:“而且什么?快说。” 军士被长官相逼,硬着头皮红了脸,讪讪说道:“而且……那还是在平原作战,不像此地……如此……难行。”说到最后,军士低下头来不敢看他,手却指在一边姚州城外,崎岖不平满是石头沟壑的远处地面。 李游看到姚州城外直到这里,巴掌大的平地都没有一块,别说木轮子,就连橡胶轮子只怕也是滚不动的,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赶忙偏过头去想就此别过,不料,正迎上李阔一脸的鄙视、好像看见了白痴般的眼光。 李阔紧跟着老脸通红的李游,在一众军士的目送之下,灰溜溜的回到营帐。他看见哥哥很不高兴,赶忙倒茶送水,出言安慰道:“离忧哥哥,你本就不是军伍之人,不熟悉这军中之事也是常情,哥哥不要恼怒,哥哥诡计多端,他们还是很佩服你的……”说完,李阔端着茶水望着李游天真地笑着,想调整一下哥哥懊恼的情绪。 谁知,这一下马屁好像拍在了马腿上,李游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不要脸的文盲弟弟,恨恨说道:“老子怎么就不是军伍中人了?老子当兵时你他娘的还不会玩泥巴!还诡计多端,你妹妹滴,去去去……” 郁闷的李游吃了瘪,一肚子不开心,把无名之火发到李阔头上。想不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侦察连军事骨干,威名赫赫的副连长,居然被别人这样笑话,真他娘没面子! 李阔怎么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好心劝慰,哪怕是用词不怎么妥当,你这当哥哥的也不能这样小心眼啊? 于是,两人各是很窝火的,猫在房里谁也不搭理谁,这一日里,再也不出去瞎显摆了。 ------------ 第三十九章 姚州之战(甲) 这一日攻城在即,军中鼓声擂动号角连天,绣着“唐”字的戎旗漫天飞舞,三军将士甲盔严整,李宓于中军帅账把帅剑斜举向前一挥,紧接着众将传令,前卫剑南道2万募兵持刀拿盾架着云梯抬着炮车缓缓向前,左右中三卫大军紧随其后。 姚州城西面临山,东面却有条河流,城外坑洼不平道路难行,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可以跑马,唐军步卒只能携带简便云梯向北门强攻。 剑南道募兵一卫行到离城门半里处停止前行,一名唐将身披红袍骑着白马,单手端着一杆红缨长枪,率了一队骑兵冲到城下,在那块不大的平地上列好队形,叫起阵来。 那名唐将一人一骑立于骑兵之前,猎猎红袍迎风飘荡,枪尖处盔顶上,轻盈红缨随风飘摇,一眼看去,那名将军红袍白马、衣甲鲜明煞是英武。 红袍将军左手勒马右手端枪,他把长枪向后一招,那一众骑兵顿时安静,他又把长枪向前一挥,身后骑兵马上用整齐划一的口号,响彻云霄地叫骂起来:“南蛮贼!缩头龟!吓破胆儿脸如灰!王乐宽!心难安!今朝就去鬼门关!……” 南诏本是唐朝藩属,官府行文均是汉语,城上的南诏军士多半熟知汉话,听见唐军骂得如此缺德,一个个气愤填膺,众多将军纷纷赶到王乐宽前,直喊着要出城迎战,定要把那名嚣张的唐将立斩于城前。 王乐宽本打算多挂几日免战牌,看到众将如此激愤,又见唐军准备大举攻城,想折去唐军攻城的锐气,立即点了一名身材魁梧、黑衣黑甲的南诏将军出城接战。 随后,听见城上一声号响,李游远远的看见,姚州城门打开,一群骑兵正像雷生故事里说的那样,骑着没有鞍具的马,穿着短革皮甲,戴着插有牛尾的头盔,手持各种兵器,簇拥着一个黑衣黑甲的魁梧将军出得城来。不过,那个黑衣黑甲的南诏将军却是骑了一匹有鞍的马,他手持大斧指挥着手下摆开队形,而后一人一骑奔向唐军阵前。 红袍将军再次把枪向后斜指,等唐军骑兵止住叫骂,双腿一夹,策马上前迎向对面过来的南诏大将。两人停在在阵中勒马对峙,相互报过名号之后,再无废话,当即开始厮杀。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黑衣将军,举起大斧奔马上前,大喝一声向着红袍唐将当先劈杀过来。那红袍将军兀自镇定,人不动马不移丝毫没有避让,迎着杀过来的大斧,“呔!”大喝一声,平举钢枪生生架住这力大势沉的一斧。 李游看得分明,大斧劈下红袍将军纹丝不动,只把那匹白马震得后退了一小步,感受到红袍将军的神奇臂力,不由的,李游暗暗咂舌。 黑衣将军斧劈无功,双手用力朝身前回拖,想用斧头勾住钢枪撤掉唐将的兵器。不料,红袍将军左手撒开,那斧头突然吃不住力,沿着枪身拖去只把钢枪刮出窜窜火星,却没有勾下唐将手中兵器,倒把自己晃动了一阵,前俯后仰狼狈不堪。 “哈哈哈哈……”唐军骑兵中爆出一阵大笑。 红袍将军端坐马上,丝毫没有趁机下狠手,也哈哈大笑,朗声说道:“我当南诏军中有何英雄,想不到来的只是一头狗熊,徒有些气力耳!哈哈哈哈!” 一合下来,南诏将军尽显下风,又羞又怒,立刻打马上前举斧再战。他冲到唐将马前平斧横扫,被唐将仰身躲过,又把大斧反势向上斜撩,却又被唐将用枪格住。 红袍将军格开这一撩斧,再不相让,顺势以枪尖从右向左朝他勃际划去,惊得敌将急忙后仰勉强避开这招。红袍将军枪尖划过,随即在头顶挽出一片枪花,而后右手反拿枪身在前,左手执住枪柄在后,斜举钢枪朝着那个后仰的胸腹之间,斜下里迅猛扎将过去。 这一枪疾如闪电,瞬发即至。黑衣将军身体不稳,看到一枪刺来,心中大惊,赶紧左翻下马,却已是迟了,“呃!”的闷吼一声,当即被一枪扎中右腿滚落马下。 南诏骑兵见主将有失,赶紧飞骑来前想救下主将。可那红袍将军怎会罢休,趁势驱马向前举枪再刺。黑衣将军刚滚落下马,正觉右腿疼痛就见又有一枪刺来,急忙丢下大斧一个右滚翻从那马腹下穿过,险险让过这一枪。 红袍将军一枪刺空,看到敌将从马下滚过到了马的另外一边,两人之间隔着马,南诏骑兵又急赶着来救,红袍将军杀敌心切,赶紧侧马绕过,来到那马的另外一边,看准敌将身影举枪怒刺。 不曾料到,这一枪还未刺下,只见那丢盔弃斧的南诏将军,斜躺在马旁地上脸朝自己,手里端着一根细长竹棍,一端凑在嘴边,一端正指住自己,一脸的诡异。 竹管吹箭!红袍将军大惊,却仍然镇定,急忙把头偏过一边,枪路不改,仍然是直刺下去,刺落到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红袍将军偏头刹那,竹棍之中飞来一道暗影,速度极快难以避让,正射在红袍将军右眼之处! “啊!、呀!” 两声闷哼同时响起,南诏将军被枪直透左胸钉在地上,弃了竹棍死死抱住刺来的钢枪,而红袍将军左手掩面捂住右眼,手掩处鲜血长流。 此时此刻,南诏骑兵救主心切即将赶来,而红袍将军身后的唐兵也已催动马匹前来迎战。红袍将军听到前方马蹄声渐近,受伤之下赶紧抽枪想回到阵中,无奈那钢枪被重伤的南诏敌将死死抓住,急切之中,只得弃枪回马,急欲奔回阵来。 唐军骑兵在后方看不明白,先前看到主将片刻就要取敌性命,心中欢喜,上来助阵已是迟了南诏骑兵一步。此刻看到主将弃枪回头,操马的身形晃荡不稳,单手掩面还鲜血长流,个个诧异,急忙怒鞭打马狂奔上前。 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唐军骑兵看见,离主将只有半步之遥,却已被那敌方骑兵堪堪追上,仍有几骑敌兵越过主将冲到跟前,来纠缠厮杀。唐兵无法,只好勒马厮杀,纠缠之中,他们看到那失了兵器的红袍主将,终于是寡不敌众,被一个南诏骑兵从背后一枪,刺落于马下。 主将有失,人人心惊! 唐军骑兵势如疯虎,急怒地砍翻最后一个上来纠缠的敌蛮骑兵,待要怒鞭打马去救,可那剩下的一伙南诏骑兵,却已是割下了红袍将军的头颅,驮了奄奄一息的南诏主将,向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 第四十章 姚州之战(乙) 这一战下来,唐军上下震动,眼看那红袍将军骁勇善战,即刻就要斩将立威,谁知陡生变故,红袍将军居然战死沙场! 李宓大怒,下令擂响战鼓即刻攻城! 令旗摇动战鼓轰鸣,那一众唐军骑兵分散开来护住左右,战场中间,前卫步兵持刀拿盾还带了云梯,刀枪如林脚步如风,以箭型阵列迅猛向前。 姚州城上一声号响,飘彩令旗迎风急舞,所有的南诏军士凝神蔽气,神情肃穆豪情涌动,紧紧盯向城墙之下。 号声刚落,城墙之上,几排射手开弓搭箭指向斜空,群弓含箭引而不发,肃杀之中,一个南诏校尉眉头紧皱,静立于弓箭手旁。 射手校尉眼光飘远,静静盯望向城下嘶吼的唐军,不惊不惧沉稳如山岳,默默估算唐军攻杀的步伐。 慢慢的,校尉缓缓拔刀斜举向天,眼睛眯细沉声喝令: “三百步,静!……” “二百五十步,定!!……” “二百步,开!!!” “一百八十步,放!!!!” 随着校尉长刀一挥,刹那间“嗡嗡”作响,漫天箭雨蔽空而来,密密麻麻射落在唐军阵列当中。 霎时间,唐军步兵阵阵惨叫,不少兵士被箭穿透钉在地上,还有兵士浑身被箭嚎叫翻滚,但是大多数唐兵看也不看,脚步更快嘶吼声更壮,举起盾牌坚定向前。 你有乱箭我有飞石,来而不往非礼也! 在南诏军士放箭的同时,在箭型队列后方那块不大的平地上,唐军的抛石车也被砍断了绳索,一块块两百多斤的巨石,势若奔雷旋转翻滚,陆陆续续飞向城中。 巨石带着沉闷的呼啸声,一块接一块砸向城墙。砸落处砖石碎落,墙面顿时崩塌,缺口中随后跌落下几个南诏军士,落在城下即刻陨灭。而砸入城中的巨石,落到地上后势不衰竭,一阵翻滚碾压过人群,石下之人立刻化为齑粉,只留下碎肉残肢猩红一片,再也分不出你我。 石来箭往当中,南诏军士仍在拼命放箭,但箭头已是由上朝下,朝着愈发逼近城墙的唐军步兵射去。 李游远远的看得真切,冲锋的步兵之中,分出十几个兵来,结成对子,当先一人立起竖盾,另外一人躲在身后弯弓搭箭,专门狙杀城墙上露出头来的南诏军士。这些射手当真神武,射速飞快且准头极佳,随手一箭总有南诏军士跌下城来,伴随着这一阵又快又狠的冷箭,城墙上的弓箭手再不敢轻易探头,南诏军的箭雨似乎稀落下来。 那名南诏校尉发现弓箭手被人狙杀,赶紧下令喊住一队过身的弓箭手,令他们分散改向,分头猎杀唐军中的神箭手。 这一队弓箭手得令之后,三五成群伏在墙边,一旦发现躲在盾后的唐军箭手,立刻瞄准集体放箭,唐兵在下,他们在上,双方你来我往难解难分,对射不绝。几轮互射之后,双方各有死伤,但唐军的神箭手被敌兵盯住,再不能随意移动任意射箭,只能龟缩在盾后压低身子。 分散了敌军箭雨之后,唐军先锋步兵迅速冲到门前。此处弓箭的射面不及,射来的箭矢已经微乎其微,但刚刚来到城门前面,唐兵围拢还不待云梯过来,便被城上的南诏守兵倒下好几锅热油。 几锅热油接连泼下,几名唐兵躲闪不及全身被热油浇透,大喊着刚想往地上翻滚,却感觉这些热油并不滚烫,庆幸之余闻到油中一股浓郁的松脂香味,唐兵大骇,赶忙四处躲散,还不及跑远,一枝火箭及时射来,顷刻间,这群唐兵即被淹没在一片冲天的火海之中。 火海之中火人翻滚,惨呼凄厉怒骂不绝,不消半刻,这几个唐军前锋,便随着这无根之火,一齐灰飞烟灭。 唐军以一拨拨的性命熬过了南诏守兵的这一轮油攻,终于在城门左右竖起了几座简便云梯。当先的唐兵悍不畏死,纷纷口衔唐刀,手脚麻利向上攀爬。 姚州城墙残破,可是城外的地形坑洼,唐军无法用高大的云梯车攻城,只得依靠长长的冲天梯,让唐兵一个个陆续攀爬,用一己的性命去顽强攻城。 油攻之后已无油可攻,南诏守兵发现敌军已搭起了长梯,齐声大喊,急忙搬出了备好的滚石檑木。守兵合力一处将巨石推下,巨石沉猛落下,先搭起的几座云梯立即被砸为两段,被砸中的唐兵当场死去,从云梯上摔落的唐兵则掉至地面筋断骨折。 惨烈的攻防一刻不息,巨石过后,又是檑木。 南诏守兵抬着檑木朝余下的三座云梯处赶去。云梯上面,唐兵排为一窜向上急攀。一众守兵急急忙忙抛下檑木,可那檑木抛得急忙力道不一,砸了当先的一名唐兵便改了落势,由横变竖直落下去没伤到几人。南诏守兵毫不气垒,将檑木重新搬过,喊着齐整的号子再次抛下,这一次抛下,檑木顺着云梯滚落,直把那一窜唐兵纷纷砸落,连云梯也被砸歪,倒在一边。 如此反复,唐军云梯只剩一处,而守兵的檑木也已不多,南诏守兵搬了檑木朝最远处云梯赶去,却被早已注意到的唐军神射手,顶着箭雨透过城墙的凹处,尽数狙杀在半路。 最后那处云梯刚好搭在城垛凹下的堞口之下,一名南诏兵士等不到檑木,想推掉那座云梯,却是够不到云梯的顶端。情急之中,他从堞口探出身子去掀下面的云梯,不想被一枝流矢射中,惨叫着头下脚上摔落城墙没了气息。后面紧跟住另一个南诏兵士,他顾不得生死也学样去掀,毛手毛脚,硬想要掀翻这架云梯,可刚伸出的右手才触及云梯,却被下面攀上来的唐兵一刀挥过将手斩断,哀嚎之间,又被唐兵攀上墙来一刀削掉了头颅。 上了城墙的这名唐兵势如猛虎,举刀就向近边的三个弓箭手扑去。那三个弓箭手正凝神瞄向城下的唐兵,哪里知道身旁唐兵已上得城来。毫无防备之中,乱刀纷飞之下,两名弓箭手即刻丧命刀下。最后一名弓箭手发现敌情,把正欲射往城下的弓箭急忙转向,胡乱射向上城的唐兵。可这慌乱之间准头全无,唐兵轻易闪过箭矢举刀就劈,弓箭手躲无可躲操弓去挡,就见那锋利的唐横刀有如切豆腐一般,穿过弓后,将弓箭手连人带弓劈成两截! 唐兵一刀将敌兵射手斩倒,急忙迎向赶过来救援的几个南诏军士,正待接战,只听见“嗖嗖”几声,却是被后方发现他了的敌兵射手,用乱箭射做了刺猬。 当先冲上城墙的唐兵已经倒下,可这处堞口已被杀开缺口,云梯上有唐兵继续攀上。 一名唐兵循着先前杀开的血路上得城来,刚下了堞口就撞见赶过来的敌兵。 短兵相接勇者胜!唐兵下定决心誓死护住缺口,为身后的袍泽赢得时间! 他双手持刀马步向前,迎着敌兵大喝一声斜劈而去,当先的一个南诏步卒见这一刀劈势猛烈,心怯之下赶忙后撤却被同伴堵了后路,当下被唐兵劈断右臂惨叫连天。后面的几人赶紧扒开伤员,拥在一起齐用长枪刺去,可那名唐兵甚为勇武,扭身回刀砍上刺过来的枪杆。只见刀锋过处枪杆齐断,唐兵欺身向前横刀扫过,直把近身过来的三个长枪敌兵,连着被扒开在一边嚎叫的伤兵,一齐横削砍翻在地。 刀锋过处所向披靡,唐兵勇武势不可挡!这刹那间的交锋,身后堞口处又上来一个唐兵,与他靠在一起面向继续涌来的那一众南诏兵士。 此时此刻,最后这架云梯之处,四处赶来救援的南诏守兵渐渐增多,其中有一队戴着红色头盔、装束截然不同的南诏武士“罗苴子”到得此处。 而云梯上堞口之处,在这一小会的间隙中,又有两名唐兵急速攀上城来,与先前上来的两个唐兵汇集到一块。 这四名唐兵被南诏守兵两面围住,正欲死命拼杀守住这处缺口。不料,城墙一侧,过来的南诏武士罗苴子中,一个官佐模样的武士把手一招,那一队罗苴子纷纷掏出短刀,齐声大喝,将短刀疾射过来…… ------------ 第四十一章 姚州之战(丙) 罗苴子投射出一轮短刀,即刻有两名唐兵中刀倒下,剩下的两名唐兵举刀猛冲,杀向那一队罗苴子的官佐。那名官佐见唐兵冲来,不慌不忙,左手一摆,令其他罗苴子后退,沉稳如山,孤身应敌。 罗苴佐“呛”的一声,拔出佩剑斜指唐兵。两个唐兵一左一右,左劈右刺急攻过来。罗苴佐身形矫健迅速右跨,右手长剑划了个半圆,刚好挑在刺来的唐刀刀身,只听见“叮”的一声,右方攻来的唐兵持刀不稳唐刀刺偏,从官佐左斜下刺过。那左劈而来的唐兵看到官佐右闪,立时收刀顿在空中,正准备偏转刀锋照准敌佐的身影砍去,就在这一顿之间,却看见,那罗苴佐如鬼魅一般,格了同伴的直刺迅疾上前,其步履如风出手如电,竟然撞近身来,以单只左手扼住了他的喉勃! “咔嚓”一声,骨骼折断,这名唐兵眼珠怒凸,刀举在空中,再也无法劈下。 剩下的这名唐兵心底一寒,已经明白,面前这个武士模样的敌佐武艺高强,自己与他交手,断无活命的道理。他心存死志牙关一咬,再顾不得还未倒地的同伴,大喝一声,操刀奋力,横削向那两个扭在一起的身体! 这一刀势大力沉不分敌友,势要将罗苴佐削做两段! 可这罗苴佐当真了得,居然旱地拔葱一般跃起,脚缩之处刀锋平着脚底堪堪扫过,直把那名断了喉勃的唐兵砍做两段。唐兵不及收刀,急忙中,抬头盯向凌空跃起的身影,还没看清罗苴佐如何动作,就见一道白光如电刺向自己的眉间! “啊!……” 唐兵眉间一痛眼前一黑,眉心穴位处已被剑锋贯入,他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李游远远的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攻城之战,到得最后,那一架仅剩的云梯终究是被守兵掀翻。云梯倒在城下,城前的唐兵仍然像蚂蚁一样团团围住云梯,拼尽全力要再次竖起那一架云梯。但是四处飞来的箭雨,以及不断抛下的檑木,却一次又一次驱散着蚁群,不一会,中军之中,传来“铛铛”的鸣金声,大帅李宓见久攻不下,已下令收兵。 鸣金声响,城前的唐军步兵赶紧后撤,城上的箭雨也循着脚步追赶过来。 撤退的唐兵还不及跑回一百步,姚州城前城门大开,一队南诏骑兵呼喊着口号追尾杀来。跑得慢的唐兵被骑兵砍到,跑得快的唐兵也有被弩箭射翻,眼看着那一群回撤的散兵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这时候,远远之处,先前叫阵的那群唐军骑兵,从左右方向及时杀向南诏骑兵。 三股骑兵像洪流一般撞集在一起,刹时间,马嘶人吼直透云天。乱群之中,头盔飘有红缨的唐兵,和插着黑色羽尾的南诏兵夹杂一起。远远望去,两伙骑兵你杀我挡难解难分。他们忘我的厮杀如此惨烈,甚至有骑兵相互扭扯从马上一齐跌落,翻滚在地上兀自抱在一起相互撕咬,直到最后被马群的乱蹄踩碎后,方自罢休。 李游心有余悸,和一旁目瞪口呆的李阔双双望着,残酷的战争不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它总能把寻常的人们,驱变作一头头洪荒猛兽,以毁灭一切的愤怒尽情杀戮! 远处姚州城上,南诏守军退兵的号角也终于响起,双方胶着纠缠的人马开始渐渐分离,唐军的步兵也已经撤回阵前,就在这双方休兵的最后时候,唐军的投石车又被及时的砍断绳索。 血腥的攻杀无休无止,随着负重的绳索被刀砍断,那一块块巨石,带着“呼呼”的怒声飞去,砸破城墙,碾压众生,想要在这无止境的战斗最后,再去收集一堆残破的血肉。 李游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疲惫,他想象不到,面对战争,自己当兵多年还会双手颤抖。在这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拉了李阔一把,离开了右卫阵中回到营帐。 ―――――――――――――――――――――――――――――――――― 恶战之后两军偃旗息鼓,接下来两日,除了唐军零星的石炮,双方相安无事。唐军忙着料理伤兵修缮器械,而南诏守军则忙于修筑城墙补充资源,双方都在积极筹备下一场恶战。 这一日,探子来报,说南诏军士出了西门在砍伐树木。雷生向上司旅帅汇报之后,即刻命令飞骑左营前去扫荡,绝不允许南诏守军砍伐树木以作军械。 姚州城西面是一座大山,城外是又斜又长的山坡一直绵延到山顶,城墙和山坡之间只有巴掌大的碎平地,雷生和李游率着左营一众来到此处再不敢前行,生怕被近在咫尺的城墙上,被那些南诏守兵一阵乱箭射做了刺猬。 那些砍树的南诏守兵,远远的看见李游他们骑马来了,早就飞一般躲进了城里,为了防止他们又出来砍树,左营一众从另外一处山坡下,沿着山坡上到山顶,扎在那里守起了树林。 炎炎的烈日下,唯有躲到郁郁葱葱的树下,才能寻得一丝凉爽。 山顶的最高处,背靠大树的李游远远的看见,下方远处姚州城里,那些房子好像火柴盒般大小,而房子前一块空地上,有一群兵士像小黑点一般,却围住一群稍大点的马匹,跑来跑去上蹿下跳,既不像在训练也不像喂马,莫名其妙。 那些兵士三三两两围住马匹,好像拿着一团东西上下起伏十分奇怪,看上去倒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在给战马抹澡。 这样的情况古里古怪,可惜距离太远,李游看不清楚。 李游留了心思,赶忙避开众人,偷偷摸摸,掏出多功能望远镜仔细观察。 望远镜中,城里面有一处马厮,外边空地上有一群马匹,一伙南诏守兵三三两两的围住那一匹匹马,手里抓着一篷麻草,人窜马跳的忙得不亦乐乎。 李游调了一下望远镜倍率仔细看去,看见那些马儿的嘴都被绳子勒住,兵士们正在往马蹄上缠裹麻草,而那些战马显然很不配合,不时扬起蹄子尥蹶子,不让人碰,惊得边上的南诏兵士纷纷躲避,生怕被马蹄踹到。 另外,在马群边上,还有很多卸下来的门板,有几个兵士蹲在那里,还在往门板上缠绕麻绳和布帛。 更奇怪的是,人群远处,有几个兵士居然公然穿着唐军服饰,戴着唐军头盔,嘻嘻哈哈,与周围几个南诏兵打打闹闹。 这是在干什么?李游眉毛一横,有点纳闷。 那些马被勒住口包了蹄子,肯定是防止战马发出声响;而那几个南诏兵穿着我军盔甲,这又说明什么?还有,在门板上缠满麻绳布帛又是为什么? 李游想不明白,索性调开了望远镜的侦听功能,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再次仔细观察,想听听那些南诏兵说些什么。 可是有些失望,耳机里听见,那些南诏军士叽里呱啦的说着土话,不知道是在说族语还是在说变了种的汉话,象鸟语一样完全听不懂。李游听得烦躁,扭转望远镜对准最远处几个南诏兵。 这几个南诏兵里,倒是有两个说汉话的,汉话说得字正腔圆非常标准,只不过,他们罗里罗嗦的,只是在研究讨论如何摁住马,别让马踹一脚的问题,听得李游眉歪眼斜,真有些营养不良。 李游觉得头疼,又摆弄望远镜望向城墙那边,想找几个当官的听听,说不定当官的文化水平高点,正在用汉语交流军事问题那也是说不定的。 李游拿着望远镜摆过来摆过去,军官没有看见,倒是看见了一块块斗大的屋顶瓦片,他摘下了望远镜心里暗骂,只恨那些南诏军官总躲在屋里太过于官僚,怎么不在这空地上开一开军事会议,晒一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那该多么务实。 瞎看了一阵没有什么发现,李游收了望远镜坐靠在树下,眉头紧锁斜眼朝天,暗暗思索: 这些南诏兵崽子,兴致勃勃很嗨的样子,有的在搞马,有的在搞门板,还有的穿了唐军衣甲在搞基,到底想干什么? 慢着慢着,我想想,这包了马蹄勒住马口一定是想搞偷袭,可能还会扮成我军过来偷袭。但是,在门板上包了麻绳又是想干什么? 想着想着,他偏头看向远处,看在城前那块满是坑洼的碎平地上,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呵呵,小样!老子晓得了,他们是想用门板盖住那些沟壑坑洼开出条路,这样一来,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人不崴脚马不失蹄,还能悄没声地跑得又快又稳!呵呵,小样,这些南蛮子想玩夜袭!有智慧、有创意,我喜欢…… ------------ 第四十二章 紧急军情 李游想到了关键,跑到雷生面前,一把扯起光着膀子正在歇凉的雷生,斜指着远处姚州城里,想显摆一下,问道:“雷神爷啊,你看看,那些南诏守军都在干什么呀?” 雷生不明就里,把手搁在额际眯眼远望,看向那一群黑点大的人群和马影,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他们在喂马吧……又不像,清点马匹?……嗯……不像,装货吧……也不是。” 仿佛有所大悟,雷生突然神情一振,手一把指向远处,面向李游笑嘻嘻的牛眼放光,欣喜道:“对了,那些南蛮子很无聊,只怕是没事干了,在那里逗马玩呢!你看,那马还跳呢!” 李游:“……” 真是想不到,这世界上,有谁能比他还要天真!?李游头眼发晕,真想一头撞死,看着眼前这个活宝,恨不得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还逗马玩呢! 还好,雷生也不是太过于蠢笨,他立刻觉察到这么紧张的局势下,南诏守兵应该没有这般闲情,他看着李游死盯着他的那对鱼泡眼,神色一慌,赶紧给自己打补丁:“咳咳,这个也不一定是在逗马玩,你看,这南蛮风俗怪异,很多行为不可理喻,说不着……是在做法助威也不一定。” 李游真怕他把自己给绕蠢了,再也没有显摆的心思,也不再兜圈子,气呼呼地说道:“什么做法做威的,你这脑袋里头怎么尽是胡乱冒泡!依我看啊,那些守军倒好像是在给马蹄上包东西。” 雷生一听赶紧又看,片刻后说道:“咦,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在弄那些马脚,不过也看不清呀,怎么就是包东西了,再说了,包马蹄子做何呀?那钉了铁掌的,石子也硌不坏呀……” 李游气得发苦,嘴角一阵一阵抽动,他终于体会到不被人理解的悲伤,再也装不出高明,连珠炮似的问道:“你别瞎看了!我问你,这几天我们在干什么?” “啊?我们在运伤兵做云梯,在备战啊。” “那南诏守兵会干什么?” “啊?那我如何知道,大概也在备战吧……” “嗯,孺子可教!那你想不想破坏敌军的备战?比方说扰乱敌军。” “那是自然,扰乱敌军备战,咱们攻城不就轻易许多了嘛。” “那我问你,敌军是不是也在想着,扰乱我军的备战?” “这个……” “我又问你,通常的,破坏敌军备战攻城,你会怎么办?” 雷生听到这个问题问到了他的碗里,来了精神,喜滋滋地就说:“这个……方法多样,可以牵制佯攻乱其军心,也可以铁骑突击强行破坏,还有各类方法可视情形而论。不过,如果我是主帅,通常的,我定会派兵夜袭,去劫敌营……啊!劫营!南蛮子想劫营?包了马蹄去劫营!”说完瞪着李游。 这一回,李游终于找到了高明的感觉,他高深莫测地看着雷生,煞是郑重,缓缓颌首以资鼓励。 雷生想了一阵,看了看姚州城,又看了看自己的营地,突然来了急智,连忙问道:“可是这也不成啊,你看那块地方,除了城外巴掌大的平地,到处坑坑洼洼沟壑纵横,骑个马尚须小心翼翼,那晚上两眼一抹黑的,一群人骑马劫营,倘若有人马摔了,摔伤不打紧,万一出了动静全体暴露,那就是想逃也没法逃啊!” 李游心底大爽,他看到雷生小学生般看着自己,居然举一反三地问出了技术含量这么高的问题,十分得意却故作神秘,捋了捋短发,极力装作道骨仙风状,道:“咳咳,这个……如果是我来劫营,必会扮作我军,先派人走在前面,选出一条路来,再用门板盖住坑洼沟壑,同时为了避免上下打滑,还可以用麻绳布帛缠绕。这样一来,人马快行稳稳当当,而且又悄无声息,既利于隐蔽进攻又利于快速逃离,进退自如。呵呵,雷兄,不知鄙人此计……可行否?” 说到最后,李游居然跟唱古戏的角一样,咿咿呀呀摇头晃脑,得瑟起来。 雷生看着李游得意洋洋一脸的显摆,说到最后竟还文绉绉地拽起文来,很不乐意,可又辩驳不了什么,只好为自己找回点面子,装作早已了然状,微微点了点头,呵呵干笑,也跟着摆谱,道:“嗯,不错,这个法子虽然冒些风险,倒也是可行,不过,这一切仅是贤弟的猜想……但也无妨,也可向那旅帅禀报一番,走罢贤弟,你我这就速速过去向他禀报……”说到最后,也跟着李游拽起文来。 于是,两个灰头灰脸牵着马的泥腿子,一个光着膀子一个卷起了裤腿,两个人之乎者也满嘴才学,一路上酸溜溜的愚兄来贤弟去的,一边拽文一边来到军前。 旅帅右郎将听到这个猜测后不敢大意,即刻领着两人找到了右卫长官,详细述说了军情后,请右卫卫官一个姓吴的定远将军拿定主意。吴将军听后遣了一个副将带着几个亲兵重新去探,探过后副将回报说山上太远,城里的情况看不真切,不好判断李游二人的分析。吴将军思来想去不敢怠慢,又怕落个谎报军情的口实,只好带了李游二人来到帅帐向李宓禀报,只说是李游二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据他两猜测,估计在准备劫营,请大帅李宓定夺。 李宓听了军情,不管是不是真假,决意好生防范总是没错。此刻,见是那个首战告捷而一员未损的副尉离忧,非常亲切,让他们免了跪拜,考较起李游来。 李宓问道:“离忧副尉忧军忧国心意甚佳,这番推断合情合理,三军上下自该万全防范,只不过离忧啊,本督问你,倘若那南蛮骑兵果真前来劫营,当以何处兵马防卫为重啊?” 李游看到主帅李宓对自己慈祥和蔼,没有半点官腔,想起历史上这老头子连着几个儿子尽数死在沙场,下场十分凄凉,有心想帮衬他一把,开口回道:“大帅,卑职是这么想的,如果南诏骑兵过来劫营,一定是精兵悍将且人数不能多,肯定会找要害处下手。大帅中军有3万神策军护卫,左右前各有一厢兵马,他们肯定不会蠢到来偷袭中军。而前卫剑南道募兵一卫,都是募集守边的长从兵,战力强悍而且偷袭他们只会造成一些消耗,没有多大的意义。剩下两处左右卫地方军团战力低下,只怕是南诏骑兵劫营的目标。这左卫一厢在河边扎营,敌兵来袭只能沿着河道来攻,不利于骑兵四处机动且如果被围就只能跳到河里,风险太大。这样就只剩下右卫一处卑职所在的这一厢兵马。大帅你看,这块地方挨着山林,既方便隐蔽偷袭也方便一击之后的撤离,况且右卫是全军攻城器械和粮草辎重的囤集之地,而战力又不如其他,袭了这处可以尽数破坏我军器械辎重,重挫我军攻城兵势,自己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具有非常高的效费比。这样一来,如果他们一击得手,就可以达到迟滞我军南下作战的战略目的。” 李游说完后,李宓近边一个文士模样的参谋脱口就道:“好,好!离忧副尉鞭辟入里洞若观火,想不到离忧副尉年纪不大竟有此般见识,竟一语中的,道破南蛮欲迟滞我军的作战方略,恰与本人揣测不谋而同,仲翔实在佩服。不过,副尉言语中这‘效费比’倒底是指何意,仲翔不解还望副尉赐教?” 李游看着这个对自己非常谦逊的文士,见他和李宓好像很随便很亲近,还称呼自己“仲翔”,想起了书上写的,曾力劝李宓暂停进攻的行军判官郭仲翔…… ------------ 第四十三章 李游献计 李游想到这里,真恨不得这就和他烧了黄纸拜个把子,再丛恿他好好做做大帅李宓的思想工作,让他早点收兵,别丢了一家老小的性命,顺便也别让自己去冒着风险趟这趟浑水。 郭仲翔不清楚李游复杂的心境,他看到李游望着自己色迷迷的发起呆来,咳嗽了两声,提醒李游赐教。 “哦,哦!这‘效费比’是我……哦不……是卑职……家乡的方言,就是收获很大,付出很小的意思。”李游回过神来赶紧瞎掰,哄得郭仲翔偏起脑袋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地想了老久。 李宓听到行军判官郭仲翔对李游如此赞赏,不由得更加相信李游判断的准确性。上次攻城,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这回得到情报竟然得知南诏守军想来劫营,如果敌军真来劫营必叫他们万劫不复!想到这里,李宓立刻精神抖擞,交代众将仔细商议未雨绸缪,准备大干一场。 郭仲翔当先开口,道:“大帅,南蛮倘若果真夜袭,必取右卫一厢,我等不可掉以轻心。大帅可令飞骑等营虚势以待,一举歼灭这股悍匪,而其余各卫及神策军则扮作慌乱,却遣两拨精锐军士伏于北门城前。敌蛮见我三军大乱,其主力必会出城来袭,而我军伏兵赚得南蛮主力出城之后合而歼之,混乱之中,大军衔尾杀入城内,如此下来,姚州城必破。” 李宓听后呵呵微笑老脸放光,称了一声好。他扫了众将一眼,询问大家的意见,众将均是纷纷附和,只有李游貌似忧虑默默不语。 李游正在思考他飞骑左营一营的老弱新兵,要去包围歼灭那些来劫营的南诏精锐,怎么都觉得有点悬,满脸的不愿意。大帅李宓看到李游模样奇怪,还以为他忧心军务有些更高明的计较,亲切地问道:“离忧副尉,方才仲翔之策众将皆是称善,唯独你沉思良久一言不发,莫非你也有良策在胸?” 李游的出神被李宓打断,怔怔地望着李宓,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郭仲翔,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这个这个”的说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郭仲翔连忙相劝:“离忧副尉,你我均在军前效命不必谦逊,此处只论军务不论官职,离忧副尉想必是定有良策,本人计拙但也有些度量,副尉切莫拘谨但说无妨。” 李宓听后忙说:“正是正是,本督帐中皆是为公之人,离忧有话当说无妨,不必想得太多。” 李游没法推脱,脑袋却转得飞快,凭着他在部队里累积的知识,片刻就想到怎样忽悠了他们又不让自己以身犯险,开口就说:“大帅,诸位将军,方才郭判官的计策很好,只是卑职以为,那来袭的敌军一定骁勇善战,这次又是奔我军要害处而来,实在不能大意。卑职的意思是,以郭判官的计策为本,遣出神策军为主力协助右卫围剿来袭敌兵,务必速战速决不得走脱一人,且要拿住敌将,夺取印信并逼出随军口令。而后,押住几个俘虏,扮作逃回的敌军,从姚州西门混入城内厮杀,与北门大军遥相呼应,到时候城内大乱,我军或从北门或从西门,只要有一军杀入城中,我想,姚州城可破。” 李宓听后沉下心来仔细思量,还没多久,郭仲翔抚掌笑道:“好好好,离忧副尉年纪轻轻,但这作战的手段却相当老辣,如此一来,姚州城里,西门北门只要一处有失,呵呵,王乐宽皆是不得安生,好好!” 李宓也想明白了,顿时神采奕奕,欣喜说道:“不错,离忧副尉果真有胆有识,先前单身诱敌再以爆竿惊吓敌兵,杀得南蛮斥候片甲无回,今日又兵行险着献此奇谋,足见离忧副尉文武双全实乃将才,本督亦心生佩服。诸位将军,离忧副尉这般计划,你等可有何计较?” 其他的几人大都是泥腿子出身,只知道俯首称是然后奋勇拼杀,哪像李游又是当兵又是大学生的鬼名堂一箩筐。众将纷纷言善,接着又个个自告奋勇,抢着要带队剿灭敌兵再带队杀入西门,好像这一去一点都不凶险,跟逛街看美眉一般轻松好玩。 李游躲在人群心中暗爽,他想:这一回,这些傻瓜抢来抢去的都要去当炮灰,有神策军在前面顶着,这打打杀杀的破事怎么也轮不到飞骑左营和我了,老子躲在营里守着那些小炮竹天天干干木匠活,闲的时候和雷生李阔吹吹牛皮溜溜马,那小日子过得,当真是悠哉悠哉蛮韵味的,呵呵,我喜欢……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太有才也是有错,高明的人往往就是被高明所害,就在众将抢得快打起来时,郭仲翔开口说话了。 郭仲翔用很欣赏很爱才的眼光看着李游,不急不慢地说道:“诸位莫要争执,大帅,这攻西门的奇谋本是离忧之计,离忧副尉胆识过人可堪重用,卑职提议,不妨令离忧以副尉之职行郎将之实,帅飞骑等营并辖神策军一部,以神策军为前锋,歼灭敌蛮之后领一众精锐破袭西门攻克姚州!”说完后,看向李游的双眼满是笑意,好像给了别人天大的恩情。 李游听到居然要他去带兵打仗,顿时痴呆,有如晴空万里惨遭雷劈,脑袋嗡嗡作响火星乱冒,他迎上郭仲翔“伪善”的目光,嘴巴张开丈把,恨不得就是一飞腿把他踹翻在地,然后再狠狠将他乱脚跺死,叫他永不超生! 李游张大嘴巴刚想严词拒绝,不料大帅李宓哈哈大笑,说道:“离忧啊,仲翔是惜才之人,他这是赏识你想提携你呀,好好好,本督见你立功在前献策在后,倒也不愿埋没军中人才,本督这就令你仍以副尉之职,划飞骑左营、虎啸左右营及神策军一部归你调遣,剿杀贼蛮后依计行事,令你亲率精锐占住西门等候大军。诸位将军,贼蛮不来则罢,倘若他果来劫营,呵呵……传本都督令,即日起全军戒备依计行事,待我大军杀进破城之后,离忧副尉当为头功,诸位将军有立战功者,本督亦当依功论赏。” 众人听得将令后摩拳擦掌轰然称是,均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李宓安排妥当志得意满,完全不顾及李游高不高兴,和郭仲翔两人相视而笑,好像两人刚才一起做了一件极大的善事,重重恩赐了李游一般。 李游啊着的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看到了李宓和蔼慈祥的目光,看到了郭仲翔意味深长好像在施恩的目光,也看到了帐中众将羡慕嫉妒的目光。这些目光像子弹一样一起射向他来,令他彷佛一口气吞了十几条苦瓜,明明把心都苦透了,可还得装模作样感恩戴德。 这些唐朝人只怕都是脑袋进了水,一个个都把打仗看成好玩似的,把生死看得这么淡又把功名看得这么重,真他妈的集体有病!倒是把老子给害惨了…… 想到此处,李游的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 第四十四章 敌军劫营(上) 李游又升了,与上回不同,这一次是升职不升官,在唐朝那一会这种事情着实很平常,以较高的品阶干低品阶的职务称“守”,而以低品阶干高品阶的职务称“行”。李游行了郎将的职务,马上带着一众神策军回到右卫布置任务,屁股后面好几个副郎将、都校尉以及雷生都巴巴儿跟着,尤其是雷生喜颠颠的紧傍李游左右,显得格外亲密。 其实早在扬州的时候,雷生就一直把李游这个副手当做领导对待,就凭他和苏琴的那点苟且关系,雷生早料到李游肯定有一把来,对待李游一直也很亲热客气。只是雷生想不到,这离忧爬得这么快,在远离扬州的南诏前线上也能混得这么好。 有时候,人的际遇就是这样奇怪。在后世的部队里,李游苦苦盼望当个连长,可无论如何都盼不着;可到了现在,当他不想当什么长的时候,偏偏很轻易的,让他随随便便混上了一个加强营营长。 雷生攀着李游的手,中了邪一般说道:“兄弟啊,这次如果南蛮子真的来劫营,你带人攻打西门可一定要带上我啊,你老弟吃肉也得让老兄我喝瓢汤的呀。” 李游一听到要攻西门就屁股发紧,无精打采地说道:“雷神爷啊,这混到城里打西门可是凶险的很啊,你就不怕万一什么玩意的,有去无回吗?” 雷生听见离忧兄弟果然够哥们重情分,升职后还是管他叫雷神爷,完全不摆谱。扫了一眼后面的一众将校,把胸脯拍得山响,很气概地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好男儿理应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如果我回不来了,我相信我家族中祠堂里,一定有一块我的功德牌匾,我的后代一定会永世瞻仰以我为傲!再说了,你老弟智勇双全,跟你去毫发无损也说不定的。”说完毫不生分地又把手攀在李游的肩上,哈哈哈哈,豪迈地笑着。 雷生长的粗壮,一手搭来李游就觉得好似乌云笼罩一般,灰着脸像一只病弱的瘟鸡一样被雷生箍在怀里,任由他揽住昂首阔步,心里不断的暗骂:连雷生都像吃了春药一般,越是危险越是他妈的兴奋,这唐朝的人都是一些神经病,我怎么就落到这些人手里?哎,我这副小身板啊,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呀,我可真是貌若潘安,却命比黄莲啊…… 不得不说,李游虽然是被逼着上战场,可他的业务能力和思想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回去后,马不停蹄的,他认认真真研究了敌情做出了战斗计划,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一晚上,月光明媚东风不来;第二晚上,月暗星稀东风还是不来;到了第三晚上,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大好时节,不晓得,姚州城里那些傻头呆脑的“东风”们,会不会抓紧时机赶快过来。 雷生不耐烦地趴在李游身旁,只怕已经骂死了一千个南诏守兵。猫在这里连续三天了,白天是睡觉觉,晚上伏在这里还要睡觉觉,雷生真恨不得自己在营地里放把火,勾得那些南蛮子这就过来趁火打劫。 就在雷生精力旺盛火急火燎的时候,一个黑影飘来,探子来报,西门处有一众人影鬼鬼祟祟牵着马摸黑过来。 李游赶紧撇开雷生,一个人躲到山林中掏出望远镜,调开侦听和夜视功能观察起来。 望远镜中,一行人马刚出西门,大约五百来人手持唐刀都是唐军打扮。最后一人出城之前,还把手上的红色头盔小心擦拭了一遍交给守门兵士,这才换上唐军头盔牵着马出门。 好啊,来的有硬茬罗苴子,果然装作咱们的打扮!待会老子就要你们变成“裸鸡子”,喂饱那个爱吃鸡的雷神爷爷。李游神情专注暗自想着,继续观察。 李游看得分明,那几百人南诏兵都是唐军打扮,只在脖颈处围着一条黑麻巾,当先的几十人没有牵马,扛着绕了麻绳的门板当先架路,后面的马匹都是勒住马口包了马蹄,和李游预料的一样,这几百人悄无声息地鬼魅一般,鬼鬼祟祟摸向唐军的右卫营地。 费了好大的功夫,南诏劫营的这几百人终于过了那一片沟壑坑洼,罗苴子官佐孟迪罗低声下令清点人数集合阵型,五百来人在罗苴佐的督促下,纷纷上马互相检查,然后驱马缓行来到唐军右卫宿营的那处开阔地前。 来到营前,唐军营地火把通明,四周都被照得敞亮,营前有几个哨兵正在值哨,大门两侧箭楼上,哨防唐兵隐约看见了他们,弯弓搭箭引而不发。 孟迪罗身后的兵士们纷纷把手放在刀柄上神色紧张,还有人摸住绳钩,只待罗苴佐一声令下,就要飞骑上前钩翻栅栏砍翻唐兵,大举杀向营内。 孟迪罗听见身后刀箭的摩擦声响,右手稍扬示意镇定,仗着自己人都是唐军装扮,仍是不紧不慢率着众人向营前过去。 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被唐军服饰所迷惑,那几个唐兵射手还是引而不发,营前唐兵面对自己只是有一丝戒备,见此战机,孟迪罗当即准备拔刀下令开始进攻,却听见营前一个唐兵看清了他们大声问道:“这位将军,今日巡夜怎么人数多了些?是不是又有南蛮到山上伐木去了?”问完后,那个唐兵偷眼扫过这些马蹄和马嘴。 孟迪罗见状,灵机一动,按下了刀柄,不慌不忙用流利的汉语回话:“是啊,真没想到啊,我们特意包了马蹄勒了马口,去逮住那些兔崽子,谁知道,还是让他们发现了,全他娘跑了。” 那唐兵笑了两声,接着说:“没事,没事,早晚逮住那群兔子。弟兄们早盼着你们过来,像前日一般,只要你们中军将士一来,我们右卫将军一定会好酒好肉慰劳一番,我等兄弟也能赶着喝上两盅,来来来,将军快请,我这就带你去见主将。”说完居然巴巴的招呼几人去抬门前的木栅栏。 孟迪罗喜出望外,心想免去了强攻寨门,还能砍下右卫主将的人头,当即把手一招,装作大喇喇的模样,率着众人随着那个唐兵,往敌营里行去。 敌营里面,值守敌兵稀稀落落毫无防范,四处是高大的营帐,有些帐篷下面,还有一些草木伸出,一定是唐军的粮草辎重。孟迪罗仔细留神,数明了这里的高大营帐,只待找到了右卫帅帐,认准了右卫主将后,即刻放火厮杀。 孟迪罗一边四处观察,一边随着那个唐兵在营帐群里七弯八拐,不一会,绕过一处营帐之后,前面带路的那个唐兵突然不见了!而先前那些稀稀落落的唐兵好像人间蒸发一般集体失踪。 孟迪罗吃了一惊,再不敢贪功,赶紧拔刀,下令扫荡敌营! ------------ 第四十五章 敌军劫营(下) 南诏勇士们得到罗苴佐的命令后,分作两队,点燃火把向各处营帐掷去,接着策马扬刀在营地里左冲右突。可这营地里除了燃起的熊熊火焰之外,再没有撞见一个唐兵。 孟迪罗看见那些火焰烧得迅猛,挑开一处营帐,这才发现营房里面满是干柴枯枝,还有浓郁的松脂油味,哪里是什么唐军的粮草辎重!孟迪罗心切,急忙大喊:“众将士迅速撤退,有埋伏!!!” 话音未落,只听见营地外一声梆子响,火光周围,营寨外面,立刻飞来“嗖嗖”的箭雨。南诏劫营一众还没有收拢队形,立刻被四面八方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惨叫连天。而箭雨之中,仍有星星点点的火箭袭来,却不射人,只射向营中各处那些未点燃的营帐。 片刻间,这处营地烈焰冲天皆是火海,孟迪罗大骇,慌乱中急令众人调转马头杀向营门,急欲逃离这处险地。 还不及到得营门,孟迪罗等人又听见营外一声梆子响,射来的箭雨更密,营地大门前的地上,突然平地里横起三四根长长的绊马铁索,冲在最前的人马,立刻被绊倒在地。倒地的人马触及火焰毛发尽燃,那着了火的兵士慌慌忙脱衣割发赶紧自救,而那着了火的马匹,被勒住了口,只能低哑怪异地悲嘶,狂跳乱窜撞翻人群,终究是变成一匹火马倒地哀鸣。 孟迪罗须发俱焦,急忙派人除掉那几根绊马索。几个兵士得令后,立即下马冲上前去。当先一人赶紧去抓那铁索,想压低铁索让人马跨过,不料到大火炙烤铁链滚烫,手抓处皮肉兹兹作响如同炮烙,那人惨叫松手就向手上去看,可还不曾看到伤处,便被唐军乱箭射倒。 被铁索拦住的片刻,营地中火光愈胜热浪更炙,南诏军拥在一起人马大乱,孟迪罗再不敢耽误急令众人下马,穿过铁索朝营门奔去。 舍弃战马过了铁索,众人疾奔,不断的箭雨一路追随,陆续射翻拥挤的人群。才到得营门,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这营寨门口又多了几辆燃着大火的独轮木车,堵住了道路。 孟迪罗双目俱赤破口大骂,身旁一个亲兵赶紧招来几人掏出绳钩,冒着火浪箭雨拼命上前。绳钩抛出羽箭射来,南诏兵前仆后继,以一条又一条的性命,烧断了一条又一条的绳钩,终于是钩住燃火的木车,分开了前方的火墙。 孟迪罗等人小心翼翼躲避着火焰,从火墙间隙鱼贯而过,还没有过得营门,又发现门外地上,散落着迟滞冲锋的粗壮檑木,檑木的那边,几排唐兵持刀拿盾甲盔严整,摆起了刀盾枪林严阵以待,而他们的左右前方,仍有密集的羽箭不断射来。 后面是越逼越近的火浪卷来,前面是伺机以待的刀枪弩箭,孟迪罗肝胆俱裂,双手把刀握紧,大声吼道:“诸位,今夜本人有幸与诸君共死,本人无憾矣!传我将令,罗苴子随我在前,诸君同我一齐冲锋,我等在黄泉路上也要带上这群唐狗,诸位!冲啊!!杀!!!” 余下的南诏勇士都已怀必死之心,他们跟随前面的罗苴佐勇猛冲锋,只是冲锋的路上被檑木阻碍,又有唐军射手不断狙杀,当他们稀稀落落冲到刀盾枪林处,终于和唐军厮杀在一起的时候,这五百来人的南诏精锐已只剩下一百人左右。 火光滔天夜如白昼,李游和雷生在山林中密切得看着,看到兴起时,雷生勒衣捋袖的就要带出一帮人马杀向前去。不过,李游一把拽住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雷神爷啊,你不是还要和我到西门去打仗吗,你现在玩开心了,待会到了西门后,精疲力尽死气横秋的,那不是玩不动了吗?” 雷生没法,干笑了一阵,说:“呵呵,看你说的,我就是一时手痒痒,有些按捺不住,呵呵,也罢,待会到了姚州城里,咱哥两玩会大的,我这就听你的。” 李游松了手,扫了一眼这个变态的好战分子,不再说话密切观察营前的厮杀。 那些剩下的南诏军士骁勇异常,和数倍于他们的唐兵杀在一起,在营前那块空地上,短兵相接难解难分。此时敌我纠缠在一起,弓箭已经发挥不出作用,双方各自结阵你攻我挡,全凭着一股子蛮勇进行着生死较量。 李游看得分明,那些系着黑麻巾扮作唐军的南诏兵中,有几人结成一阵十分悍勇。那几人死命拼杀,生生把那刀盾枪林杀开一个缺口,明明杀透了包围还没走远,看到身后那刀盾枪林又合龙围住,当下二话不说,又一齐杀回,想拼死救出那个统领将佐。可是他们再没有机会,陷入重围再难回天,一直到最后几人全部阵亡于刀枪之下,居然没有半点退却。 李游眉头渐渐拧紧,这些南诏兵凶悍忠勇宁死不逃,莫说抓几个俘虏问出口令,就是想留住几个活口也只怕是欲罢不能。李游看到大军之中,各卫营地火把晃动人喊马嘶都在扮作混乱,而那姚州北门安静异常,那两拨伏军一定早已静候城前! 李游担心贻误战机暗暗着急,忽然,他盯住南诏兵脖颈上的黑麻巾一计上胸。他一把抓住雷生闪到一旁,却是笑嘻嘻的,向雷生问道:“雷神爷啊,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要问你……” 雷生正在观战看得入神,突然被李游一把拖住,来到一边无人的地方,心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神情凝重之间,只看见李游神经病一般猥琐的笑脸,雷生不由得心底打鼓,赶忙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谁知,这离忧真像有病一般,问了一个很经典的白痴问题。 “咳咳,这个,雷神爷啊,不知军中违反将令,我不去攻那西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雷生如被雷劈,呆呆看着眼前这个白痴,怔了一会,好像很习惯了一样,学着李游一贯的神经质,一语不发,只是把手横做刀状,往自己脖子上一拉,再歪眼咧舌,比划出一个割喉惨死的死像。 “你妹妹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跑,你以为这是在扬州啊,这可是在跟南蛮子打仗……”雷生破口骂道,狠狠地盯着李游,真想一耳光扇醒这个爱做梦的疯孩子。 李游赶紧躲过他的目光斜眼向天,很郁闷的想到:躲又躲不开,逃又逃不了,那就是没有退路了,这样一来,就只好逼我出招了。 想着想着,李游斜伸出脖子,把嘴凑到雷生耳边,神神秘秘如此这般,低声细语了一番。 ------------ 第四十六章 活捉敌将 孟迪罗的队伍只剩下二十来人了,营地门前横七竖八的躺了不知道多少尸体,唐军的刀盾枪林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威武严整,周围的唐军散兵也再不敢轻易上来,南诏精锐余下的二十来人在门前结做圆阵,人人带伤浑身是血却依然斗志不减。 孟迪罗打算带着这二十来人再发动一次冲锋,猛攻那一片有些残破的刀盾枪林,如果能够杀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如果杀不透的话,那也算不得什么,这便轰轰烈烈死在这里罢了。 就在孟迪罗暗自盘算的时候,唐军的那处刀盾枪林有些异动,一拨唐兵从西面山林下来,换过了刀盾枪林中带伤的唐兵,就这一小会的功夫,此时的刀盾枪林微微有些骚乱。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孟迪罗当即大喝一声,紧握钢刀当先冲向刀盾枪林,身后的南诏勇士旋即护住左右,一齐勇猛杀向前去。 惨烈的搏杀再次急剧,刀光枪影中,孟迪罗单手拨开刺来的长枪,一刀砍翻刺他的唐兵,接着右脚用力踹向前面的盾墙,想不到一脚踹去,那刀盾兵手慌脚乱向后仰倒,还张开双手拖翻左右几个结阵的唐兵。孟迪罗大喜,眼看刀盾枪林开出一个缺口,手脚更快,舞出一片刀花就冲向缺口里面。 缺口之中四面紧邻着唐兵,看到孟迪罗冲进来后,慌慌忙刀砍枪刺,想置孟迪罗于死地。 孟迪罗心中笃定,即便战死在这乱阵之中,也能扰乱唐兵为后面的袍泽开条血路。只是他有些意料不到,刀花舞过,那些唐兵纷纷胆怯避让,尤其是那些新换上的唐兵,武艺很是平常,刀砍枪刺歪歪斜斜松松垮垮,那一刀劈来明明可以砍翻自己,却偏偏沿着肩旁落下,最厉害的一枪也仅是戳在自己的大腿处,戳得无力伤的不重,并无大碍。 孟迪罗大啸一声势如疯虎,舞出的刀花更灿,刀锋过处缺口逐渐增大,身后的部下见此机会也拼命杀来。 众人悍勇势不畏死,刀盾枪林终于溃坏,唐兵四处散开,孟迪罗大喊一声“快回城中!”再不犹豫,冲出包围飞奔而去。 一路飞奔孟迪罗不时回头,他看到箭雨追射而来,唐军的战马也在尾随剿杀。那剩下的十来人不断有人倒地,片刻之后就只剩两人随着自己。而这一阵猛跑之后,孟迪罗伤口疼痛再难以飞奔,幸好,那些唐军追兵也终于远远的落在后面。 孟迪罗停在一处沟壑处,胡乱检视了一下腿上的伤处,只等那两人上来后,撤去门板迟滞追兵。 那两个部下一个粗壮魁梧满脸疲倦,手脚处微微颤抖显然多处受伤。而另外一个生得稍白一脸油滑,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精神饱满的样子,好像经此苦战并不辛苦。孟迪罗仔细看了看他,除了他衣甲和脖颈处黑麻巾上血迹斑驳,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点受伤。 等这两人上得这处沟壑,孟迪罗赶紧撤掉门板,喊了一声“快走!”随即单手撑住伤腿,身子微曲一瘸一拐向前急赶。 还没有走开几步,后面那个白脸油滑的部下小跑着来到身前。 “将军,你受伤不轻,只怕是跑不快的。小的……哦……在下……卑职没有受伤,不如前去搬来救兵接应咱们。” 孟迪罗看见这个部下神情猥琐,一脸的巴结奉承,有些讨厌,不过考虑到紧急时刻他说的有些道理,按下不喜连忙说道:“也好,你快去,去城里般来救兵接应。” 那个部下听后满脸欢喜,没有一点礼貌撇开他就向城中飞奔,飞逃的脚步矫健无比,孟迪罗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尽力杀敌,等会回城后,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 孟迪罗紧赶慢赶,和另外一个粗壮部下相互搀扶,可是还没有多久,那个油滑胆小的部下又折了回来,他猫腰哈背,神色慌乱还带有羞愧,支支吾吾说道:“将军,这个……不好意思,卑职我……这个……忘了今夜的口令……” 孟迪罗一时愤怒,想不到这人如此不堪!扶住粗壮部下就要抬脚踢他,一脚踢去那白痴部下倒是反应灵敏,让他一把跳起避过了这脚,倒是自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孟迪罗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猥琐白痴,厌恶之极,恨恨说道:“‘高山流水’这样简单易背的口令你居然都记不住,军法何在你的记性何在!你他娘的脑袋被猪啃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正是高山流水,咱们喊高山,城里的喊流水。”这人低头哈腰死皮白赖,嘻嘻笑道。 孟迪罗大怒,他一把推开扶他的部下,一手撑腿一手把刀扔了,忍住疼痛来到他的跟前,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记不起,还他娘‘高山流水’,老子揍死你个王八蛋!”骂完后扬起扔了刀的空手,从头往下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扇。 这一顿大巴掌乱盖,盖得他赶紧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不停“哎呦哎呦!”夸张的鬼叫,孟迪罗挥手乱盖了一气,见他躺在地上打不着了,有些解气,“呸”了一口,狠狠骂道:“你他娘的简直是猪脑袋,咱们是‘流水’城里是‘高山’,这样好记的口令你他娘的都记不住,简直是白痴的脑袋让门给挤了!呸!” 孟迪罗还在生气,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追兵就快过来,他赶忙走回,紧紧搀住身后粗壮的部下,想催促那个白痴赶紧去般救兵,不能再在这里瞎搞胡闹耽误时间。 可是,非常奇怪的是,那个猥琐的白痴,好像真他娘的有病一样,挨了一顿大巴掌,居然还躺在地上古里古怪盯着自己,好像看见了没穿衣裳的姑娘一样,色迷迷的傻笑了起来,还他娘的笑得无比淫荡! 孟迪罗隐约想到了一些什么,神色大变,想去捡起扔落的那把刀来,却没有想到,搀扶自己那个粗壮魁梧的部下,他扶在肩上的那条粗壮臂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箍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而他的神情已经不是开先那副病怏怏的受伤模样,仿佛也像一只处于饥渴状态的色狼一般,极为亢奋地搂住了一个光屁股美女,那只毛茸茸的狼爪子兀自用力死死箍着,生怕一不小心让美女从怀里跑了。 孟迪罗心底哀叹,脖颈处的臂膀有如铁环一般逐渐勒紧,就在他头眼发黑将晕未晕之际,他很清醒的看见,那个厌恶的白痴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对自己一脸的奸猾,装模作样的在胸前点点画画,好像划出了一个“十”字形状,然后念念有词、貌若伪善地说了一句什么:哀们……缩锐……阿门!说完之后,孟迪罗再也架不住,呼吸不畅头眼一黑,终于昏倒。 ------------ 第四十七章 夜袭姚州 雷生抓了南诏劫营的主将,又得到了进城的口令,一路回营就只在思考,一个活蹦乱跳的敌军悍将能让他官升几品。他心情好好瞟向李游,看见李游一脸平静默默不语,心中暗暗佩服:这个离忧倒不简单,年纪不大倒很老练,立了军功还这样镇定,难怪苏小姐喜欢他,大帅看重他。只是也有些奇怪,这离忧半吊子和尚出身,对作战的套路倒很有些见解,还说不出的一肚子奸诈,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轻易破了敌军的劫营,当真和诸葛亮一般料事如神,真是奇怪……想着想着,雷生不禁多看了几眼十分淡定的李游。 旁边的李游郁郁寡欢埋头赶路,他正在忧愁接下来到那姚州城的西门,该如何想法子保住这条小命;又在忧愁什么时候能脱离这片苦海,赶去北京看看到底有没有时空门等着自己。李游自己也不知道,潜意识中是否还有另外一种忧愁,是不是想迫切地回到扬州再看看苏琴。 两人各怀心事,一忧一喜不言不语回到营地。 李阔当先迎了上来,看到哥哥如此本事,带着雷生两个人就敢混到敌兵中,还硬是逮住了南诏兵里最凶悍的那个头领,十分高兴,只嚷着等会要跟离忧哥哥一起杀进城门,要做一个少年英雄。 李游当然不干,只说他年纪还小武艺不精,在兵营里再练两年才能上阵杀敌,交待他当好亲兵,守好那些炸药等宝贝家底,万万不可让别人偷走一点。 打发了南诏军的劫营,李游等人忙了半夜,赶紧集合神策军和一众精兵,仍旧是唐军装扮,只是全部系上黑麻巾,准备向姚州西门进军。 李游在马上看见,远处大军各卫“乱”作一片,可姚州北门前仍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厮杀,难道南诏主力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没有出城作战? 正在李游犹豫不前之时,一名校尉来报,传来帅令,令李游一众疾速拿下西门。 李游得令后心怀不安,火速来到营帐中,带上那只剩一发橡皮子弹的手枪,又让那些飞骑左营的老兵带了一些土制炸药,这才领着一行四百来人,扮作南诏军劫营后回城。 —————————————————————————————————— 姚州城内南诏军中,主将王乐宽一袭白袍、和一众将领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议事厅中,火把通明。王乐宽气定神闲静立于人前,左右下手处,两排将军曲腿直身跪坐于两侧。 一个黑衣黑甲的年轻将领立身而起,面向王乐宽将双拳一拱,虎虎生威,大声说道:“王将军,那唐军右卫火光冲天,其余营中各自大乱,想必是孟迪罗等人已经得手。我们为何还要静坐此处,这等大好机会,倘若我军及时突袭,唐军必败!” 王乐宽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黑衣将领不要急躁,一眼扫过其他将领并没有说话。 黑衣黑甲的年轻将领看见主将这般神色,脸有不甘看向了身旁,看向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黑衣将军,示意他也开口进言。 这两个将领同是南诏乌族人,唐朝官方称其“乌蛮”,与南诏大将王乐宽(白族)却是不同的族群。 年纪稍大的乌族将领理会意思,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委婉问道:“王将军,你莫非担心孟迪罗他们劫营不成?孟迪罗将军所帅尽是我军罗苴子,战力强悍并非其他乡兵、夷兵可比,况且那唐军右卫喊杀震天已是火海,唐军乱成这样实在是天赐良机,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刻,王将军为何犹豫不前?” 王乐宽听后,眉头微皱思索了一阵,随后问道:“探子报来消息没有?” 年轻的乌族将领赶紧插话,急切说道:“哪有这么快?夜路难行,又要隐蔽行事,一去一回等得到消息后,唐军还会这般慌乱任人宰割?王将军啊,战机稍纵即逝,你熟读兵法又岂能不知?”其言语中言辞激烈,毫不客气。 一众乌族将领受这两人感染,也都开始慷慨激昂,纷纷捏紧拳头要求出战,更有乌族将领挥舞着手臂激进地煽动:“王将军担心有失,我等也要体会,不如就让我乌族将士一军前往犯险破敌。只是若立有战功,俘虏的奴隶和南诏王赏赐的牛羊财物,理应全数归我乌族将士。” 此言一出,军事会议顿时乱作一团,与乌族将领相对而坐的白族将领,和其他夷族将领都嚷开起来,只喊着不公,不同意他的分配方案。 族群纷杂,众口不一,王乐宽看到军事会议开成这样,眉头锁紧,缓缓分举双手微微下摆,示意众人安静。 众将重归安静后,王乐宽目光柔和,看向另外一边白族和夷族将领,问道:“你们的意思呢?是不是也想要出城作战?” 一众白族将领一齐拱手致礼,齐声说道:“我等皆听将军调遣!” 白族将领如此表态,可还有几个夷族将领低头不语,其中一个穿着兽皮的夷族老头缓缓起身,操着古怪腔调的汉话说道:“王将军,我这一族已经归顺南诏王,自该听任王将军调遣,只是王将军今夜如此犹豫,放任这攻杀唐军的大好时机,不知道王将军有何打算,倘若王将军能够赐教一二,我等也是明理之人,断不会急功近利胡搅蛮缠。” 一众乌族和夷族将领听到这个老头说话很有水平,言语软中带硬有理有节,纷纷附和,都说“正是正是,我等都是明理之人,断不会胡搅蛮缠。” 王乐宽看到这一伙外族将领在那个老头的带领下,居然结成了统一战线开始逼宫,当下也不恼怒,呵呵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再次安静,然后徐徐说道:“诸位,此回唐军势大,李宓这支号称二十万大军,其中有精锐八万,其兵力实非我军可轻易抵挡。我军要战胜唐军,只能凭这南疆险地节节抵抗,待到唐军深入我南诏腹地成疲弱之势,我军才有机会。诸位将军,在我南诏腹地作战,酷暑瘴气于唐军不利而我等不惧,粮草辎重其唐军不济而我等无虑,风土地貌彼唐军不知而我军相宜,远征他乡唐军厌战我军气壮,正所谓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届时,等唐军二十万大军已是疲惫之师,我军再寻求一战,诸位,我军胜算大矣!只是,在此之前,我等还需保存实力避其锋芒,切莫与唐军决战。” 夷族老头听见王乐宽如此说来,仔仔细细思索了片刻,之后,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缓缓坐下身子,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个年轻的乌族将领看到夷族老头听了王乐宽一席话,沉默不语打起了退堂鼓,心有不甘连忙上前,却是没有忘记行了一礼显得恭敬了许多。其朗声说道:“王将军所言合情合理,只不过行军作战岂能有万全之策?倘若抓住眼前这大好战机,说不定能一战而定乾坤,倒也是省却了许多麻烦。” 王乐宽眉毛一振,看到其他将领均是神情严肃思索不语,只有他一人还不心服还想着去战,板起了脸孔,双手负后,严厉道:“赵将军!这次唐军有两处兵马来攻,李宓南下何覆光北上,李宓军八万我军两万!南诏军力有限,这姚州两万已是主力,如你所言我军尽数出城攻杀唐军,你可能保证歼灭唐军拿住李泌?即便拿住李泌,你又可能保证仍有余力南下拒敌?况且,你可知道这姚州城外地险难行不利于骑兵机动,倘若我军大举出城杀入唐军,战胜则已,如若不能速胜又或是唐军有诈,我军战又战不得,走又走不脱,两万将士悉数亡于你手!如此一来,我南诏国必危!!!” 姓赵的乌族将领被王乐宽严词厉语驳斥了一番,又恼又羞一脸通红,偏偏是无语反驳,只能哑然失声恨恨望着,尴尬的脸上一阵红又变成一阵白。 王乐宽扫了众将一眼,再不啰嗦,厉声喝道:“本将军言尽于此,诸位莫再争执,再有不听将令妄自言战者,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军法处置!” 说完后,王乐宽将袍袖一甩,一个转身,大步走回主将帅位,威仪坐下。 众将听后噤声不语,人人寂然肃穆。赵姓将领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终究是叹息了一声,一屁股跌坐下来。 ------------ 第四十八章 姚州之战(丁) 李游率着四百来人骑了马时快时慢,沿着南诏军劫营时用门板架出的小路,来到姚州城西。 城上守兵看到城下来了一支几百人的唐军骑兵,那稀稀落落的几只火把当中,守兵看清骑兵都系着黑麻巾,正是自己人劫营后归来,赶紧大喊:“来人止住,速报口令!” 城下之人立即大喝:“流水!!” 守兵赶忙对答:“高山!”随后,就准备叫人开门。 一个南诏校尉急忙止住这个守兵,将火把高举双眼细眯,看向城下。 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后,校尉喊着问道:“孟迪罗将军何在?” 李游听见后赶紧大叫:“你快开门,孟将军已经战死殉国,唐军已追过来了,快给老子速速开门,让我们进城!” 南诏校尉迟疑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犹豫了一阵,就看见城下人群里起了一阵骚乱,城下的将士烦躁不安,纷纷催促着开门,还有骂娘声一句连着一句传来: “你他娘的,火速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宰了你个王八蛋!” “你个龟儿子你作死啊!还不开门,唐兵赶过来拉!你他娘的,不但不出来接应还要为难老子,你信不信!老子一箭射死你个王八蛋!!” 紧接着,城下军士纷纷拔刀搭箭乱作一片,神色激动叫骂连天。校尉看见城下将士激愤不已,又看到远处许多火把连作长龙,正是唐军衔尾追来。再也不及多想,火把一挥,火速下令打开城门。 李游领着一众骑兵骂娘熏天,“乱作一团”的涌入城门。雷生更加凶恶,进城后跳下马来,二话不说,抓过一个守兵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巴掌乱扇,然后将他一脚踹倒,狠狠地“呸”了一口。 这个守兵恰好是蛮勇成性的夷族乡兵,不由分说的被揍了一顿,立刻火大,爬起来将头盔一甩,扑过来就和雷生对掐了起来。 登时,西门里头乱作一片,两伙兵士连忙上来助架,都不用刀,拳脚飞扬的打成了群架。 雷生这一伙唐军非常狡猾,扮作怨恨悲愤的模样,先不动兵器,只是叫骂只是挑事,逮着守兵就打,把事情越闹越大,偏偏让守城校尉一时半会看不出破绽。 外有唐军,里有内讧,守门校尉心里着急,举着火把赶下城来,想找到骑兵头领,两方下令平息这处内乱。 李游看到了机会,招来两个神策军校尉,令他们各带一伙人从左右往城墙上去,控制住西面这段城墙。 两个校尉沉声领命,各带了人手趁乱摸去。 而就在此时,打群架的那处,人数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乱,两方人马终于开始刀兵相见。 守兵人少唐兵人多,一顿乱拳下来,守兵吃了大亏。那个被雷生踹倒的守兵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难遏,一时冲动,“呛”的一声,拔出明晃晃的刀来,看准了雷生的人影,嘶吼怒骂追寻去砍。 雷生跟李游在一起相处久了,也变得奸诈不少。他看到那个守兵操刀来砍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装作慌乱,大声喊:“不得了拉,兄弟们,龟儿子掏出了家伙要杀人了!!”唐兵们一听,这还了得,老子舍生忘死劫营回来,你们还这样对待,纷纷掏出兵器,一边骂娘熏天装作无比冤枉,一边紧紧向其他守兵围了过去,于是,一场群架到得最后,终于顺利演变为一场混乱的厮杀。 城墙上的守兵弯弓搭箭紧盯着城内墙下,他们看到一边是两伙兵士“乒乒乓乓”打做一团,另外一边是一个守兵追着雷生像演戏一般满场子乱跑,正在纠结该不该射他们一箭,就看见两伙唐兵从两面上来,凶神恶煞般过来。 这两伙唐军人人系有黑麻巾,城墙上的守兵知道,他们是劫营回来的“自己人”。一个守兵赶紧把搭着的箭指向地上,慌忙叫道:“兄弟,你莫误会,冤有头债有主,跟你们打架的是另外一队。我们跟下面的不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乡里的夷兵,是蛮子。” 可是,再多的解释也洗刷不净内心的冤屈,一个唐军校尉毫不理会,一把扯过弓箭,抬起一脚就把他踢翻,惨叫着跌落到城墙之下,摔了个惨死。接着,以有备攻无备,一阵子稀里哗啦,不消片刻,西城墙上的守兵全部稀里糊涂的做了枉死鬼。 乱战当中,那个守城校尉打着火把仍在城下乱转,此时此刻他还蒙在鼓里,火急火燎的只想找到骑兵头领。他一边寻一边喊,身旁两伙兵士跑过来跑过去都不理他,只顾着互相厮杀泄愤,急得他真恨不得把自己一刀剁了清净。 慌乱之中,校尉遇见了几个唐兵左右拥着的李游,看清楚像是头领模样,他赶紧上前,焦急的问道:“这位兄弟,你们这伙……你是不是管事的?” 李游精得像猴一样,眼珠子骨碌儿一转,随口就道:“孟将军他们都已经殉国了,军士当中我的官阶最高,却也管不住他们,你赶快叫住你的部下,切莫再动刀枪。” 校尉一听急得不行,连连跺脚,把火把一扔,急忙说道:“两伙人都杀红了眼,我又如何叫得住!你在此守着,我去禀告,这就叫兵过来弹压。”说完转身就跑,风一般向城里飞奔而去。 李游心头一乐,正要他回去混淆视听,好骗过南诏主将别派大军来剿,为自己拖延时间,也为后面入城的唐军拖延时间。 ―――――――――――――――――――――――――――――――― 此刻,姚州城里的议事厅中,王乐宽众将的军事会议还没有结束,他们注意到西门处的动静,正准备增兵防范,恰好,大厅门口处,西门校尉来报。 当听到出城劫营的一军和守城的夷军发生了内斗,王乐宽一惊,赶紧问道:“孟迪罗将军呢?他在做什么!!” 守门校尉如实禀告,急促道:“回来的将士只说孟迪罗将军……已经战死殉国!” 王乐宽听后面色一变,起身负手在房中踱着步子,思索起来。 旁边的夷族老头听到校尉的禀报之后,也立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将军,西门之处如此混乱,不如老夫带一哨人马过去看看,那些守门将士多是我族子弟,定会听我号令。” 王乐宽右手轻摇,转向夷族老头,神态尊敬,道:“您老稍安,孟迪罗既然已经战死,我担心那处营斗并非起了摩擦那样简单。” 王乐宽语音刚落,突然听见远处姚州城北喊杀震天,惊疑之下,不一会,传令兵火速来报,说唐军在北门趁夜大举攻城! 王乐宽大惊,转向众将连忙说道:“唐军反应如此之快,竟能于我军夜袭之下攻城,一定是识破了我军劫营。此时西门混乱定是唐军袭扰,只怕已有唐军进城。这北门的攻杀,想必也是唐军的佯攻,其军中主力,应当就在此时向西门急进!” 众将听后个个诧异,交头接耳喧哗不停,都是又慌又乱,都在问该如何是好? 王乐宽神色冷峻,摆手示意众将镇定,喝令道:“诸位切莫惊慌!姚州早已是空城一座,我等并未打算死守,唐军要来我等退让便是。诸位听我将令!大军即刻南撤,所有粮草物资悉数带走,尤以粮草为先,若不得便定要尽数烧毁!” 众将听后安心许多,又有一人起身提问,道:“王将军,不知将军安排哪支兵马断后?” 王乐宽缓和容色,稍微思索了一下,眼光环视左右,道:“这断后的这支兵马凶险异常,要在这姚州城里迟滞敌军,而大军出得南门后,又会破坏交通阻塞追兵。不知诸位,有谁有此胆色敢领兵断后?”说完之后,王乐宽一眼扫过众将领,把眼光落在先前要出城攻杀的赵姓将领身上。 众将随着王乐宽的眼光一齐看向这名乌族将领。这名年轻的赵姓将领,看到众人都眼睁睁望向自己,想起先前,自己吵着要悍勇出战,不由心生后悔。犹豫了片刻后,最终,他铁眉一皱,狠下心来挺身而起。 ------------ 第四十九章 姚州之战(戊) 依照王乐宽的部署,乌族将领赵峰点了两千名乌族子弟,一齐宣过誓喝了壮行酒,迅速向城中各紧要处赶去。赵峰自率一千人赶往西门,留五百人守北门,还有五百人用作机动,分散伏在城中民房各处,见机行事。 王乐宽紧令各部急速南撤,他有先见之明,早在唐军攻城之前,姚州城已被搬空,城南的道路也被修缮,连紧急撤退的预案都做过多次。王乐宽安排周详算无遗策,这次唐军夜袭,除了姚州城北门西门乱作一片,城中各处火把涌动却没有丝毫杂乱。 王乐宽随最后一支队伍出城,他骑在马上听见城里喊杀渐响,心中希望那个年轻的赵峰,能够按照他的部署,舍却生死拖住唐军消耗敌兵。 撤离的人马渐行渐远,已经有人开始破坏交通。王乐宽勒马停住,回头望向姚州城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冷笑着,自言自语说道:“李宓啊李宓,这姚州城便交给你罢,只是,你又当真能够得意吗?”说完后眼光停在西城墙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之处。 姚州西门处,李游这支兵马已经控制住这块地方,城墙上唐军弯弓端弩,城门下唐军弃马结阵,死死扼住西城门这处关键,只等着唐军后队进城。 李游立在城墙上看到城外远处,那条火把长龙越来越近,顶多两盏茶的功夫,大军便可杀进城来。到时候,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很安全的躲在一边。李游暗自庆幸,这一回夜袭倒也容易,没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情,真是菩萨保佑自己终于不再背时。还没有想完,李游看见,城里一支黑衣黑甲的步兵打着火把,跟着前面飞奔的几骑,沿着狭窄的街巷朝着西门处杀将过来。 “结阵御敌!”李游心头一沉赶紧下令,他真心希望南诏守军还蒙在鼓里,把这支唐军当做劫营回来的自己人。 可是,赶来的人马,接下来的举动彻底粉碎了李游的幻想。 那支人马还没到唐军阵前,李游便听见夜空中“嗖嗖”作响,成千上百只乱箭夹杂着零星火箭,在顷刻之间向这边射来。 箭矢群飞射落在盾上墙上,李游的身边“叮叮”乱响,其中还有一阵“噗噗”的响声,李游偏头一看,旁边几个神策军被射倒在地闷哼不已,城墙下唐军也是马嘶人喊倒翻一片。 李游弯腰躲在墙垛后面,急忙下令灭掉火把,再令弓弩手即刻反击。 一名校尉随即放声大喊:“听我号令!弓弩齐射!放!” 紧接着,神策军百余名射手得令后,纷纷从城墙堞口处探出身子,开弓搭箭向那些涌来的火把急射。 “嗡嗡”声响,弓弦弹动箭矢怒射,一支支劲矢穿梭不绝,疾驰而去,也反扑回来,在暗夜的空中,划出一阵阵夺魂的尖啸。 火把零星跌落,人影不断倒地,几波箭雨往来过后,赵峰一骑在前,领着一千乌族子弟杀到唐军阵前。 昏明的火光下,只见赵峰手握钢枪策马飞腾,白马凌空跃起跨向唐军枪林。刀盾枪林中,长枪怒吐如蛇,几竿暗影急刺而去,刺向半空中跃来的白马胸腹。赵峰毫不惧怕钢枪前扫,把刺来的长枪做乱草拨开,马蹄落地,刀盾枪林立刻被踏平一片,紧接着赵峰枪锋斜扫,寒光掠过又疾又狠,周围的唐兵避让不及,无不是惨叫倒地。之后,赵峰杀破缺口将长枪一招,身后的乌族步兵立刻嘶吼咆哮,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结阵的两百多唐军兵士尽是神策军锐士,遭遇劲敌愈发勇猛,看到敌将从阵中突破,敌兵又从左右杀来,神策军校尉猛一声大喊“换阵!”,霎时,神策军锐士迅速错位,刀盾枪阵立时化为多处小阵,分散开来。 小阵当中六人一组,刀盾兵护在左右前后,中间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操弩,阵阵相间却不相远。在杂乱的敌兵群中,六人小阵有如洪流当中屹立的顽石,激浪拍来却分流而过。 乌族散兵靠近,或是死于刀下或是死于枪锋,稍许悍勇者又被箭矢射倒,六人阵列在乱群当中始终不退,互相掩护娴熟默契,刀砍枪刺下不消片刻,周遭的乌族兵已是遗尸遍地。 混战之中,赵峰偏头让过飞来的箭矢,一枪刺入唐军阵中,当先的唐兵举盾挡过,斜影里一杆长枪刺来,左前处又有唐兵刀砍马腿,赵峰急忙侧身催马,慌乱中险险躲过枪刺刀砍,身下的坐骑,已是挨了刀伤兀自哀鸣。 赵峰看到敌兵虽少却是牢牢占住城门,心中焦急连忙大喊:“众将士听我号令,戈戟兵在前刀兵在后,合力破阵!!” 将令落下,刀兵纷纷退后,一众手持长柄戈戟的乌族步兵,脚步如飞涌上前来。 戈戟兵在前刀兵在后,三五成群虎视眈眈。当先的戈戟兵把兵器的横枝向天,一把刺入唐军阵中,穿过盾中间隙,而后,戈戟兵侧平横枝再用力拖回,那戈戟的横枝锋利无比又有倒钩,拖过之处唐兵手断血流,更有唐兵连着盾牌被拖出阵中,顷刻间,就被敌兵一顿乱刀砍做几段。 如此反复,戈戟兵连连得手,唐军小阵接连被破,随即陷落于一拥而上的狼群当中,万劫不复。 唐兵人少乌族兵多,又被戈戟兵找到了破阵的法门,此消彼长之间,唐兵的六人方阵再也无法成型,只得相互依靠,面对几倍于自己的敌兵惨烈厮杀。 此时此刻,城墙之上也开始险象环生。城墙北面不断有敌军守兵杀来,被一众神策军结阵所阻,而城墙上下的楼道之处,李游终于也加入了战斗。 李游刀枪不精,揣着匕首端了一把弓弩在后方狙射,前方下面满是尸体阻塞了楼道,一众神策军锐士和左营的老兵,死死卡主楼道,和越来越多的敌兵混杀在一起。 李游看见,楼道的下方,敌兵黑压压的一片向着城门缓缓逼近,而神策军这边,唐兵人数渐少却仍然在拼死抵御,此刻的形势异常严峻,那伙唐兵已被逼得逐渐往后,就快要退出城外。 姚州城外,那条火把长龙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李游心中焦急,担心如果被敌兵占住了城门,不论这姚州城破与不破,自己一定是落得个死于乱军的下场! 李游一把拖回满身是血的雷生,大喊着对他说道:“快!快用炸药,炸那些敌军!!”说着急切地指向城下那一片黑压压的乌族步兵。 雷生早已杀红了眼,楞了半天才理会他的意思,赶紧叫过那几个左营老兵,来到城门正上方的墙垛处,把自制的土炸药全部摆开。 雷生等人掏出火石和火绒纸,慌慌忙就去打火。 黑暗之中群手乱颤火星四溅,可那火绒纸只是不燃!李游在一边看着,急得眼里红丝满布连连跺脚,只恨为何不把打火机带来! 慌乱间一阵箭雨飞来,黑暗之中箭矢不准,尽数射落在城墙上“叮当”作响。李游等人赶忙猫腰低身,避过这一轮箭雨后,仍是不顾一切,死命削打着火石。 窜窜的火星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在这暗夜当中,却像是流星一般耀眼夺目,引起敌军的注意,也引来弓弩的射杀。 不一会,又一波箭雨朝着他们急射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射来的箭雨,还夹杂着零星的火箭。 箭雨密密麻麻散落下来,落在了远处,也落在了近前。李游清楚的看见,那其中有一枝火箭钉落在不远处一具尸体上,箭矢前端,有一小片火焰时明时灭冒着黑烟,在阵阵夜风中起伏摇曳,顽强地燃烧。 顿时,李游大喜!再也顾不得射来的箭雨,抓过雷生,立刻冲向那处火焰。 ------------ 第五十章 姚州之战(己) 李游雷生就着尸体上未熄灭的火箭,重新点燃两支火把左右散开,一众左营兵士急忙围住,把爆竿炸药的捻子递上。 当即,几个爆竿吐着火舌,飞落到黑压压的乌族军中。紧接着,爆炸声接连响起,爆炸处火云翻滚气浪掀天,火光飞石当中,残肢血雨漫天遍是,密集的人群顷刻间炸做平地,进攻的队伍被当中炸断! 两伙兵士同时忘记了动作,带着同样的震惊齐向那处望去。一时间,惨烈的杀戮突然停滞,四下的喧嚣刹时幻灭,倒地的伤兵痛苦翻滚貌若惨嚎,而周边的静谧又诡幽异常,耳听处除了盈盈作响,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短暂的平静掩盖不了血腥的本质,战争的残酷终究是驱散了人性的惊奇,在赵峰急切的催促下,惊疑的乌族兵士重新振作,再次攻杀。 雷生看见,密密麻麻的南诏兵又涌上前来,手慌脚乱,再次点燃一支爆竿向人群扔落。 爆竿燃起滋滋作响,火光闪处冒出青烟,抛向低空拉做半弧,落在人前的地上骨碌碌翻滚,翻滚几周后,那棉纸火捻受不住压,烧了半截便断了火头,爆竿翻来滚去停止了旋转,却是没有炸响。 李游捂住耳朵猫在墙后,等了一会没听见响,急忙从堞口处探头观望。 不远处人流涌动,李游清楚的看见,人流当中有一支火把停顿不前,那人捡起爆竿仔细端详,火光摇曳中看不究竟。那人把火把凑近想看个详细,竹筒翻来转去,那人左手握住爆竿,把底座端平右眼去望,不料端起的爆竿被右手的火把重新引燃,火药捻子再次冒烟滋滋作响,那人神情疑惑奇怪不已,愣愣看着冒出的火星若有所思,等到他有所悟觉时,那颗爆竿已在他手上炸响。 “轰隆!” 巨响又起血肉再飞,攻杀的队伍又一次淹没在火云气浪当中。只是这一回,后面的人群再也不肯向前,乌族兵士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古怪慌乱的土语,其中夹杂着零散的汉语,都是在喊:“妖术!!!唐军使了妖术!!!!” 失魂落魄的乌族兵士中,立刻有几个人影向后逃回,刚跑回不远,却被几个戴红盔的罗苴子乱刀砍翻。一个罗苴子立在队伍后边,前举钢刀冷眼相对,指着前面的兵士大声喊道:“南诏军令!有临阵脱逃者斩!有背处受伤擅自离阵者,斩!!” 冷冷的杀气笼罩众生,前是唐兵后有督军,横竖只是一死,攻杀的兵士稍作停顿,即刻又鼓足勇气杀向城门。 城门处神策军誓死守卫兀自苦战,身前的尸体已是堆积如山,然而远处的南诏后援仍然绵绵涌来,神策军一众均感力不从心,暗自盼望方才的神雷,能够再显神威。 神雷没有盼到,但是身后的呐喊声已经响起,唐军大队,他们的攻城大军终于在关键时刻及时赶来。神策军一众有如神助,杀声大作,人群间刀光枪影更加凌厉,直把那些几倍于他们的南诏兵逼退了许多。 李游在城墙上看到那条火把长龙终于到得城门,止住了还要扔炸药的雷生众人,满脸的疲倦,缓缓说道:“别……别浪费了,我们……得救了……” ―――――――――――――――――――――――――――――――――― 暗夜之中,绵延的火把如长蛇蜿蜒疾行,唐军攻城人马,一波一波杀入西门。 大队入城形势逆转,赵峰满脸悲愤,大喝一声将马勒转,率着残军向城里退去。 唐军当中,行军司马郭仲翔在几个兵士的引导下,上了城墙找到了李游。他一把抓过李游,满脸欣喜,激动地说道:“离忧副尉,我等总算没有来迟,如今大军已经杀入城中,离忧副尉,你当真是辛苦了……” 李游看了看满城的尸体残肢,又看了看郭仲翔满脸的欣喜,不言不语疲态尽显,感觉不到半点逃出生天的喜悦。 郭仲翔随着李游的眼光四处探察,城上城下处处是残肢碎肉,敌军的尸体与唐军的尸体,头脚交叠一片狼藉。而李游这一伙四百来人,此刻只余下几十人。这些劫后余生的将士,人人带伤斜坐于地上,均是面带悲寂木然不语。 郭仲翔心下感动,体察到李游的悲怀,紧紧抓住李游,低声说道:“离忧副尉,不,离忧将军,此刻残敌未剿,还望将军莫要空自缅怀。将军多有劳苦,可此刻还需振奋精神。我已派神策军一支进城追剿残敌,将军可带本部兵马尾随大军,在这城中搜索街巷民房,查缴敌军残留物资,肃清南蛮遗散兵员,将军,姚州一定,天晓后大帅即刻入城,将军居功至伟,我等定以将军为荣!” 李游木然望着郭仲翔,嘴唇嚅动,无言相对。黯然之间,终究是漠然应道:“离忧谨遵郭判官号令。”话说完后,李游寂然走到一旁,再不理他。 郭仲翔看见李游仍然自哀自怜,可又接了任务分派,一时半刻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只好向着侧身对他的李游作揖行礼,说了声“将军保重!”之后,匆匆下了城墙,往大军当中过去。 夏日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阵阵的夜风令人神怡。 李游神情萧瑟行动迟缓,在城墙上集合队伍清点人数。如今这四百来人只余下四十来人,而追随自己的左营老兵,除了雷生只剩四人。 缓缓环视,这些将士人人壮勇个个带伤,还有的身上多处受伤。只是奇怪,这群伤兵当中,李游竟然发现,居然没有一个重伤。 不由的,李游悲从心来,那些重伤之人早已死绝。回想起这场惨烈的厮杀,那些悲勇的将士顽强拼杀,生命一刻不息战斗一刻不止。他们是以命搏命,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他人的性命,这才保住了李游、也保住了那处该死的城门。 城墙上四十来人默默无语,迟缓地抬拾阵亡将士的遗体残肢,雷生蹲在一旁,守着一排左营老兵的遗体,目光黯淡半天不语,心有戚戚。 李游走上前去,拍了拍雷生的肩膀,轻声安慰:“雷生,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走了咱们还得活,你别想得太多。” 雷生听后置若罔闻,紧紧盯着遗体,突然间神情激动,猛站起身来,指住这排遗体破口骂道:“这群小兔崽子!平常要他们叫我‘雷校尉’,他们偏偏不听,硬要叫我‘雷神爷’!老子讲故事的时候,这伙王八蛋又他娘的爱跟老子抬杠打岔!这下好了,以后老子清净了,小兔崽子们……全他娘挺尸了……以后……以后……再也无人……来烦老子了……” 话到最后断断续续语调低沉,这个魁梧汉子止不住悲伤,到得最后居然有些哽咽。 雷生哽咽李游神伤,众人再次沉寂。 过了好一会,雷生猛然擦了一把眼泪,止住了哽咽,随后起身离开了这排遗体,默默走到人群当中,和余下的四十来人列成队伍,一齐静静地看向队前的李游。 城墙上柔和的夜风阵阵轻拂,远空的夜色苍茫邃远,要不是城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要不是那些断断续续悲怆的嘶喊,这一刻,该是一个多么幽静惬意的夏日之夜…… 暗夜当中李游静立无言,他收回飘远的思绪,把眺望他方的眼光转向人前,终于,缓慢而低沉地说出:“出发吧,去城里。” ------------ 第五十一章 姚州之战(庚) 王乐宽率大部撤走后,姚州城防空虚,北门立破。 赵峰领着残部且战且退,大众唐军紧紧相随,快到天晓时分,赵峰领兵退到姚州城中一处十字路口,正好遇见从北门处败退下来的溃兵。 姚州城不大街巷狭窄,西北两面皆是唐军杀来,东面一路,不知是唐军的石炮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路口的民房尽数倒塌,砖木梗路寸步难行,只有南面出城的一路还算通畅。 两处溃兵合为一处,人群拥乱,赵峰只得弃马,随着人流向南门退去,还不到南门,发现一众罗苴子手持火把列做几排横在路上,其中一个罗苴佐出列大喊:“赵将军!!赵将军何在?” 乱兵纷纷驻足不前,人群中赵峰钻出,来到罗苴子阵前。 罗苴佐面向赵峰,凛然说道:“赵将军,你可有按王将军交代行事?” 这人是王乐宽近前效力的罗苴子监军,战功卓著素有威信。赵峰上前,神态尊敬,行礼说道:“末将正是依照王将军计划行事,此刻已经部署妥当,只待出城之后以牛角号声为令,即可……”话还没完,即刻被罗苴佐把手一摆,厉声打断。 “赵将军!!难道你还打算出城?你我皆是戎马之人,此刻姚州已陷入敌手,你我岂可怜惜这副皮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为将者抛头颅洒热血,精忠报国死有何惧?赵将军,此时此刻,城门已被堵塞城外交通也断,与其狼奔狗窜听任唐军猎杀,不如鱼死网破誓死血战,也可为我南诏大军赢取战机。赵将军,国难当头强虏在前,我等本是豪杰怎可任由唐狗肆虐!!赵将军!诸位!我等南诏国将士,皆怀报国之心,不如这就浴血疆场携手赴死!英雄如斯自有笔墨丹青,扬你我英名流芳千世,大丈夫生能如此,死……亦无憾!” 一番大声疾呼过后,和赵锋涌过来的众人,听见城门已被堵塞,立刻起了一阵骚动。人群前赵峰紧握钢枪神情严肃,凌厉地目光直盯住罗苴佐。 “赵将军!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生死之间已无区别,你我何不奋力一战!?” 雷鸣般的嘶吼再次响起,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不由的,赵锋的心里如被蛇咬。 罗苴佐见他仍在犹豫,缓和了神色抓住他的双肩,目光悲毅语重心长,柔声道:“赵将军,你我都知,留下来断后便已置于死地。为断了唐军追兵的去路,王将军只得下令堵塞城门破坏交通,事已至此,你我何不慨然赴死?赵将军还有何可犹豫?!” 软软的语言,决绝的神情,令活的希望最终化作泡影。这一刻的赵峰,想起了妻儿老母,心如死灰。 当他听到身后人群的骚乱,又听到喊杀声逐渐逼近,赵峰痛苦的脸色一变再变,到得最后,竟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王乐宽呀王乐宽!你端的有一番好手段,为了要我安心杀敌,竟然连我的退路也一齐截断!哈哈哈哈!也罢也罢,我赵峰这就奉你将令,帅这一众乌族子弟同赴国难!!” 怒笑过后,赵峰黯然,转身回头,默默看向追随自己的一众儿郎。 清凉的晨风轻轻拂过,一众乌族子弟明白了处境,停下了喧哗停止了骚动,庄严肃穆寂然不语。此时此刻陷入绝境,久战之人,无以悲伤。 不自觉的,赵锋的眼内,一颗泪珠滑落,他缓缓扫视过人群,扔了钢枪拔出佩刀,终于是悲声嘶吼: “诸位!我赵锋,终究是对不住大家!不能带大家荣归故里,却要带大家战死姚州!我赵锋自当率先赴死,这就先行与诸君别过!惟愿你我,今生相聚,来世莫见!!” 话到此处,赵锋语调沉痛神色凄楚,滚滚泪花夺眶而出。 霎时间,乌族子弟一齐跪伏地上,哀声一片,拗哭动天。 好一个“今生相聚来世莫见”!只是,战争的残酷不容许生离死别的时间,当天际升起朝霞,透过一片血色之时,赵峰穿过人群悍勇当先,手持钢刀势如疯虎,迎着当面的唐军只身杀去。 随即,身后的乌族子弟,有如一流猛烈的洪涛,激涌而去肆意宣泄…… ―――――――――――――――――――――――――――――――――― 乌族兵虽然骁勇,无奈唐兵源源不绝。 厮杀当中,后方的罗苴佐看到,远前的赵峰身中数箭犹自武勇,被几个唐兵围住,乱刀砍下了一条臂膀,片刻后,赵峰被唐兵一枪穿透,钉在街旁一处房门上。尚未绝息的赵峰一刀捅去,连着唐兵,两人歪歪斜斜竖立在门前死去。而那余下的百十人乌族兵一众,浴血奋战却也是抵挡不住,在唐军的轮番攻势下,慢慢的又退了回来。 这名罗苴佐静立于乌族兵后,看向远前,他的双眼渐渐眯细,在他的身后,仍有几排罗苴子武士,持刀拿枪还备有军乐,齐整威严列阵待命。 看到乌族溃兵越退越近,罗苴佐的眼中一丝寒光闪过,头不回体不转,一手举起沉声喝令:“听我号令!有请圣姑,祭天作法!” 霎时间,一众罗苴子武士分至左右,人群当中,现出两个绝色女子,在左右武士护卫下,徐徐走上前来。 罗苴佐垂头拱手非常恭敬,以礼见过两个妙龄女子,忽然间,他满脸狐疑眉头一皱,猛然抓过旁边一个罗苴子,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还有一位圣女呢?” 被抓住的罗苴子战战兢兢,颤声回道:“卑职……去圣姑房中,只见到这两位,还有位圣姑……不见了,卑职……已派人去寻,只怕……这就要来了……” 罗苴佐大怒,二话不说,当即抽刀斩了这个部下。 之后,罗苴佐余怒未消,向其他人喝令:“等不得了!赶快做法,这就祭天!”话音落下,罗苴子阵中立刻锣鼓齐鸣,四个罗苴子护住两位圣女,缓缓走向阵前。 锣鼓声响,悲壮激越,一众乌族兵听后,人人脸色一变,如冰山一样沉稳坚毅,全部停了厮杀整齐退回。 锣鼓震天刀枪却退,这突如其来的异象,令攻杀的唐兵异常奇怪。 正自人人纳闷的时候,就看见对方阵中,出来四个红盔武士,簇拥着两个绝色女子,不紧不慢来到阵前。 攻杀的唐兵人人诧异,一时无措驻足不前。一齐看去,只见那两个女子像仙女一样美艳绝伦。 那两个女子,一个柳叶眉丹凤眼身形稍高,另一个稍矮却媚态惑人,两人都是长发散肩白纱素裹。两人身形曼妙款款走来,走到近前唐兵发现,那两个仙女白衣轻扬双峰隐现,腰肢臀线分明在眼,除了那薄如蝉翼的轻纱,竟然是再也没穿衣服! 唐兵惊愕,顿时神魂颠倒忘记了厮杀。紧接着听见锣鼓声更密,对面人群中,无数人齐声大喊:“神灵保佑!壮我军威!”。 喊声过后丝竹声又起,两个尤物腰肢扭动玉臂轻摇,开始伴随着军乐起舞。 两阵当中,天仙般的舞态优美多姿,那一颦一笑、那或羞或嗔,配合着奇异的舞步,足以倾国倾城媚惑万生。 奇异的景象如梦如幻,唐兵一众如临仙境。人人眼珠子突兀欲火直冒,喉间嘴中“荷荷”干响。 体态阿娜媚眼撩人,唐兵心旌摇动兴奋不已,就有一人扔刀上前,被迷得吃吃傻笑,左扑右抱,极力去捉那轻灵躲闪的尤物。 忽然间,丝竹声消锣鼓低沉,稍高的圣女旋转舞步急飘上前,如云彩近身又如香风袭人,恰好舞向那出阵的唐兵。 眼见美女投怀送抱,这名唐兵立刻狂喜,嘴巴大张眼光炙热,伸开双臂就想将她抱住。 不料到此时此刻,这名唐兵奇异的发现,她那狐媚的表情突然恶毒,那柔媚的眼神突然忿恨,那樱桃小口一阵猛嚼,嘴角流出汩汩鲜血,随即“啪”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喷得唐兵满脸血污,慌慌忙手摸处,竟发现多了半条舌头! 唐兵大骇,正在慌乱不已的时候,又看见她形同妖魅满嘴鲜血嘶哑冷笑,那目光阴狠怨毒、森寒可怖。随后她莲臂遥展,那白净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唐兵身子一颤,飞快缩身回退,却看见那匕首并不向他刺来,而是慢慢落在那妖女自己,洁白的胸前。 诡异可怖的一幕旋即展现,刀尖落在胸前,那妖女徐徐用力,刀尖入肉绽出一片血花。可血花绽现处,刀尖不再刺入,而是一头朝下缓慢下划。 那妖女咬牙切齿逐渐用力,刀尖拉下处,雪白的胸脯血肉翻涌渐做两半,妖女浑身抽搐面相狰狞,剧痛之下却仍不罢手! 一众唐兵惊骇不已,又见她换做双手握刀,朝自己的胸口死命回刺,随后尖厉叫了一声,这妖女猛的一下把刀刺入最深,仍旧用力,兀自下拉! 妖女气力用尽将要死去,身体颤抖浑身是血,随着匕首跌落,开膛破肚处五脏六腑皆出,然而,在她抽搐的面颊上,竟还挂着一丝诡异的阴笑! 这时,就在她身体将倒未倒之际,后方两个罗苴子,一人赶紧上步扶住她的身子,一人上前横刀削过,霎时,鲜血喷溅,头颅一飞冲天。却没有料到,那妖女的头颅滴溜溜滚落地面后脸部朝上,那犹自怒瞪的双眼,恰好死死盯在――那要抱她的唐兵脸上。 那个唐兵被吓得魂飞魄散,哆嗦了一阵后,白眼一翻双腿一软,当即瘫倒在地,口吐白沫。 ps:亲爱的朋友们,发生于一千三百多年的天宝战争被我写进了小说里,我会尽量还原南诏战争的大致轮廓,但既然是小说,书名又叫游唐传奇,很自然的,一些传奇色彩会出现于小说里,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 另外,亲爱的朋友们,《游唐传奇》已经和独家签约,暂时还没进入收费阶段。为了获得更好的数据支持,也为了鞭策我更好的写作,如果可以的话,请其他网站看书的朋友登陆观看,只要你用qq,登陆便会很方便,您可以用您的qq号直接登陆,非常省事,也会有非常好的阅读效果,没有广告也没有令人蛋疼的符号,段落清晰文字通畅,一毛钱不花。 还有,亲爱的朋友们,如果您有宝贵的建议或者有话想对我说,敬请在书评区留言,河弯会一一查看。 最后,如果您喜欢《游唐传奇》,希望您收藏于书架和点击推荐,仍然是一毛钱不花。当然,如果您一时动情打赏一把,我想,“无耻”的李游,一定会嘿嘿坏笑的。 姚州城的战火还在延续,剩下的圣女又会如何,请您持续关注《游唐传奇》。 ------------ 第五十二章 姚州之战(辛) 唐军阵前陡生变故,一众唐兵目瞪口呆惊惧不已。慌乱之中,余下的那个圣女也飞旋着舞姿,阿娜飘到唐兵身前。 当先的唐兵持刀拿枪,却在惧怕之下全然不敢动手,赶紧四处散开,远远离开那妖女。 这个余下的圣女稚气未脱,她来到唐兵阵前见他们四下躲让,只好停下舞步,抬手反竖起匕首,也慢慢落在自己胸口。 刀尖落下血花绽开,圣女稚嫩的脸上痛苦闪现,美丽的眼中泪光涌动。她牙关紧咬用力回刺,刀尖渐入疼痛更巨,她浑身颤抖满脸凄楚,犹犹豫豫恍恍惚惚,终究是没有勇气,把刀划下开膛破腹。 稚嫩的圣女双眼凄迷,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她眼望唐兵嘴唇嚅动,想要说些什么,貌似求助。可是,身后的罗苴子见她怯场,毫不犹豫迅速上前,横起一刀将她立斩为两段。 一众唐兵清楚的看到,最后那个年幼的妖女,死前的眼光满是无助,众人当即清醒过来,一个唐军校尉大喝一声:“杀!”当即,唐军大众嘶吼震天,再次攻杀向前。 眼见唐兵集群杀来,罗苴子齐声大喝:“祭天完毕,诸神助我,杀!!!” 话音一落,这几排罗苴子即刻冲上前去,和乌族残部并在一起,如同神灵附体一般凶猛地杀去。 这几十个罗苴子均是百里挑一武艺高强,又如同打了鸡血般嗜杀好斗,他们冲在最前悍勇无比,刀起刀落唐兵当着披靡。身后的乌族残兵也看到了希望,一改先前的疲态,变得悍勇疯狂,紧随着罗苴子死命拼杀。 精神的力量往往难以估摸,狭窄的街巷当中,唐军长队明明已经杀到城南,随时就能攻陷南门,可偏偏是被这百多人南诏残兵生生挡住,一阵子惨烈的搏杀,在前的唐兵接连倒地,唐军大队被敌军反扑,不断的后退。 城中央的郭仲翔立在倒塌的砖木上,他远远地看到此时此景,眉头微皱,急忙招手唤来左右,说道:“快去,叫陌刀兵阵上前。” 左右得令立刻去传,不一会,人群分开,一众铁盔重甲的唐军步兵,手持两面开刃的长柄陌刀,结做方阵如同铁流一般齐整向前。 南诏百多个残兵杀向唐军势如破竹,他们浑身染血勇猛向前,当面的唐兵逐个倒地,不一会就要杀到城里中央。可是此时此刻,前方的唐兵突然退散,人群分开处,一座铁甲长刀方阵,横现于眼前。 南诏残兵一齐停在阵前,那座铁甲方阵塞满街巷,里面的唐兵重甲长刀神情肃杀,那些大刀长达丈许极为沉重,刀尖锋利两面开刃,朝阳之下寒光明晃夺人心魄。 一众罗苴子正在思考如何进攻之时,只听见陌刀阵列当中,一个唐军尉佐大喝一声:“进!!” 随即,脚步轰然甲片脆鸣,陌刀方阵齐整划一,缓缓向前如墙而进,前排的唐兵双手弯曲把陌刀斜指,威风凛凛逼向前方。 南诏兵中,当先的罗苴子一众悍不畏死,一声怒喊,迎着这座铁甲长刀攻杀上来。 双方相近,陌刀阵中,唐军尉佐又一声大喝:“刺!” 顿时,宽大锋利的刀尖整齐突刺,整个街面如同被一柄巨刃扫过,刀锋指向处,敌兵身甲齐断,冲在最前的罗苴子躲无可躲,均被利刃齐腰斩断。 刀尖刺过如穿朽木,这唐军的陌刀兵阵,本是应对周邦骑兵的重步兵方阵,此时用来对付南诏轻甲步兵,如同牛刀杀鸡,一击之下几无全尸。 一合之后,当先的罗苴子悉数丧命,余下的罗苴子和一众残兵不甘心退散,他们紧盯眼前慢慢后退,想要再去攻杀。可那陌刀长达丈许,一时间竟是无法靠前。 就在这时,慢步后退的残兵当中,有人捡起唐军遗落下的弓箭,赶紧弯弓搭箭向方阵射去,旁边几人见样学样,纷纷找寻散落的弓箭零星去射。 不料到,这几只乱箭射去,落在陌刀阵里“叮当”作响,竟然没有丝毫杀伤效力。唐军刀兵皆是铁盔重甲,他们只是弯腰低身护住头脸,任由几只乱箭射落在身上毫无损伤。如果仅是这样倒也作罢,又不料到,方阵中间还伏有两排唐军弩兵,他们看到这边放箭,连忙透过阵中间隙一齐对射,刹时间,这一众南诏残兵骤不及防,又被强劲的弩箭放倒一片。 矢来箭往中,唐兵刀阵被弓箭影响,总算显得有一些凌乱。一个罗苴子副佐看准时机大喝一声:“杀!”身边的十几个罗苴子精神一振,冒着弩箭并头向前,一起向唐军阵中冲杀过去。 “刺!!”唐军阵中,尉佐号令及时响起! 那当先一排的宽大刀刃立刻前出,又有几人避让不及惨遭腰斩,只是这一回,受先前弓箭的扰乱,宽大的刀刃不再如线状,向前方刺出参差不齐,有几个罗苴子居然躲过一死冲上前去,照准唐军陌刀兵的头颅,扬刀就砍。 近到身前就是短兵器的天下,那刺出的陌刀柄长身重,此刻又没有及时收回,罗苴子们心头暗喜,找准目标蓄足力气,就待一刀砍下敌兵的头颅。 可是,刀还扬在空中,就听见又一个唐军尉佐急声大喊:“劈!!!” 方阵当中形势突变,第二排刀兵本是举刀向天在前排身后,得令后这排刀兵迅速横跨一步,从前排刀兵间隙之中,把长长的陌刀迅猛劈下。 白光闪过砸落地上,沉重的陌刀一劈直下,罗苴子防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齐排劈砍,或是断手断脚惨叫连连,或是被斜劈两半身首异处,而唐军方阵却仍然是毫发无伤。 刀劈之后又是刀刺,刺过之后又是弩箭,陌刀方阵如墙推进,长刀利箭轮流进攻。这座铁甲方阵,像一头嗜血的蛮荒铁兽,肆意绞杀南诏余兵,南诏残兵再也抵挡不住,转眼间又退回到城门之前。 南城门前,先前同赵峰对话的那名罗苴佐并没有上阵厮杀,他同仅存的最后两排罗苴子默然静立冷冷督战。 此时此刻,罗苴佐看到形势再次严峻,心里明白,这已是到了最后时刻。他神情萧索长叹一声,唤过一名部下,柔声说道:“是时候了,吹号吧……” 这名部下听令后神色黯然,他缓缓掏出一把牛角号来,不言不语仔细摩挲,眼光之中满是留恋,终于,他把号角慢慢凑到嘴边,鼓圆了腮帮用力吹响。 这牛角号声,是在提醒潜伏在城里的伏兵放火烧城。依照王乐宽的部署,赵峰在作战前便已安排五百死士潜伏各处,只待号声一响,人城俱焚。 低沉怪异的号声远传天际,那五百人乌族子弟伏在城中各处,他们听见号声后抬头向南,他们知道,这一刻的号声已是在为他们壮行,而南方的家园,却是再也难以见到。 号声停下喧嚣声起,城中各处嘶喊阵阵,不大的姚州城内,各处房屋逐渐现出火光,不消半刻,火光冲起浓烟翻滚,烟尘连天蔽过朝阳,姚州城又像是陷落在无尽的黑夜。 罗苴佐悲凉的眼中闪过精光,他抬头挺胸把手一招,身后的两排罗苴子立刻分立两侧,堵住的城门前现出一块空地。空地上挤满了几十头牛马,牛马身上绑缚着各种镰刀戈刃,还有的牛马驮住了竹架,竹架子中满是干草。 罗苴佐昂首阔步,拿了一支火把走到牛马群中,其他的罗苴子也手持火把紧随其后,他们把牛马的尾身依次点燃,然后断去缰绳。那些牛马被泼洒过火油,被火引燃之后,迅速化作一头头火兽,绑缚着满身的尖刀,疯狂嚎叫,向城中街巷奔窜而去…… ------------ 第五十三章 火烧姚州 火马镰刀在街巷上疯窜,最后十几个罗苴子也跟着官佐冲锋,周围各处大火熊熊,王乐宽的最后一手竟然是要火烧姚州,宁做玉碎不让瓦全。 唐军陌刀兵方阵看到前方奔来一匹火马,火马掀翻了头前的南诏散兵后,飞速撞到眼前,方阵中的尉佐大声喝令:“防!!” 前排陌刀兵赶忙屈膝低身,把陌刀刀柄斜撑在地上,刀尖斜指对准火马。 火马一声悲嘶撞向刀墙,方阵稍微晃动,陌刀刀尖贯入马体,火马穿透在陌刀锋刃上,悲惨嘶鸣垂死挣扎,终究是撞不进阵中,离着唐兵还有几尺。 火马体大又带着火焰,陌刀贯穿火马一时难以收刀,前排刀兵手忙脚乱想把陌刀取出,不料到前方街巷,又冲来几头火马火牛,火焰更胜来势更猛! 尉佐急忙大喝:“射!!!” 方阵中弓弩齐伸劲矢怒射,无奈强劲的箭矢丝毫不能阻挡,那群浴火的魔兽癫狂的脚步! 尉佐慌乱,再次大喝:“换!!!!” 第二排刀兵赶紧横跨向前,站住了前排的位置,急忙撑住刀柄斜竖起刀墙想严阵以待。只不过,阵前有马尸阻碍,而冲来的还有火牛,阵列还未展开便被一群火兽陆续撞上刀墙,那原本整齐伸出的陌刀,顿时歪斜开来参差不齐,终于有一头火牛,挂满尖刀遍身大火,顶翻人群撞入阵中。 陌刀兵方阵立刻大乱!浓烟之下,蛮牛四蹄乱扬牛角疯摆,狂顶乱踩之中还燃有大火,而火烧火燎之间又带有尖刀,结阵的唐兵乱成一片惨嚎避让,可是这燃烧的街巷、拥挤的方阵,又有何处能让唐兵躲让? 尉佐再也无法喝令,刀箭再也不能施展。城南的火马牛群一波一波奔腾而来,片刻之间,陌刀兵阵尸骨无存。大批牛马集群冲过,踏过刀兵的残尸往城中奔去。 城中央处,郭仲翔发现各处火起,城南方向不断有兵逃回,惊慌下,赶紧下令向北门撤去。而那一群火兽紧随其后冲到城中,东面的房屋倒塌无路可行,北路有唐军士兵阻碍,火马牛群闯到城中被迫化作两群,一群继续向北撞翻人群,一群却是往西,朝着李游的那个方向嚎叫着冲去…… ―――――――――――――――――――――――――――――――――― 城西方向,李游带着四十多人来到城里时,还不到天晓时分。而城南方向,此刻正杀得热闹。 此刻,唐军大队正在城中剿杀南退的敌军守兵主力,李游这四十多人,则负责搜索街巷铲除残敌。他们分作了两队,神策军校尉带一队,李游雷生带一队,由城西向城中,沿着街巷依次搜索两旁的民房。 杳无人迹的街巷,处处是破败不堪的景象。 李游等人打着火把推开一处房门,看到这处房中狼狈不堪,锅碗瓢盆散落在地,墙上还有干透了的血渍,可以想象,战乱之下百姓荼毒。 只是有一些奇怪,李游发现,房中值钱的玩意没有半点,但是几间侧室里却堆满了干草,一跺一跺比人还高。 李游带着雷生几人在侧室里仔细观察,手摸过去,那一跺干草还有些湿润,显然是刚堆放不久。李游把手放到鼻尖微嗅,从指尖处那片湿润中,又闻到一股松节油般的芳香。 “不好,雷神爷,南诏守兵在民房里面堆干草,还浇了火油,只怕是想烧死我们。” 屋里黑暗,雷生听后一愣,举着火把就想上前仔细看看,李游赶紧一把将他推开,指着火把急声说道:“你干什么,打着火把看火油,找死啊?” 雷生这才提高了消防意识,傻了一阵后很不好意思,这就打算把火把交给旁人再过去看。 就在这时,突然间,猝生变故! 雷生突然看见,李游背面的草垛突然翻开,豁然现出一个人影,一道白光急速刺向李游的后背! 雷生大惊,顾不上火把,赶忙一脚踹过,却是正踹在李游的腰上,把李游一脚踹翻,将好让过那把刺出的刀刃。 李游倒地雷生上前,猛一下将火把丢远,照着草垛里的那个暗影就是一顿乱拳。那伏在草垛里的敌兵一刀刺空,头脸上又有杂草遮盖,哪里有机会还手,三下两下就被雷生打翻,然后又被雷生像拎住一只瘟鸡一般拖出草垛,却已是人事不知晕死过去。 这个晕死的敌兵黑衣黑甲,正是赵峰一部埋伏在城内各处,伺机放火的乌族兵士,他躲在草里听见唐军已经识破他放火的计划,一急之下脑袋进水,就动了手去偷袭。 危险解除后,雷生这才去拉仰倒在地的李游,李游被一脚踹在地上疼得要命,这时也看了个明白,被拉起身后看见雷生一脸的傻笑,身上疼痛心中有恨,先是对着地上晕死的敌兵狠狠“呸”了一口,而后白眼一翻,捂着腰眼对雷生说:“雷神爷啊,你这救人也太狠了点吧,还好是我,这要是李阔那小身板,你这一脚过来,只怕已经是被佛祖救到西天去了。” 雷生毫不在意,满脸的傻笑,呵呵说道:“兄弟啊,这可怪不得我啊,这不是为了救你吗?一时心急下手是重了点,下次我一定注意……” 李游几欲晕倒,半天做不得声,心想如果这还有下一次,我宁愿死了罢休,免得给你气死…… 这一众人清理房间发现了玄机,赶忙跑到对面房屋,告诉神策军校尉那一队加强防范。 两队人继续逐房逐舍依次搜索,慢慢地向城中前进,还没有走出多远,李游发现,天际朝霞初升,城南方向的嘶喊声中,传来阵阵紧锣密鼓的声音,紧接着,锣鼓声里面居然还夹杂着丝竹声乐,好似有人要轻歌曼舞一样,当真奇怪。 不一会,又来到一处民宅,李游和雷生有了前面几处房屋的经验,小心翼翼持刀进入,而李游甚至是把手枪悄悄的上了膛,别在腰间里面,想用这最后一颗橡皮子弹,保一己之安全。 房屋黑暗,一众人仍然是打着火把一手操刀,都猫着腰鬼鬼祟祟,李游走在最前雷生随后,一行人鱼贯进得房门。 通常的,走在最前的往往最危险。李游明明知道房里有古怪,还是走在了众人的最前,蹑手蹑脚走进黑屋,小心翼翼一步三看。 其实李游也不想这样,这乌漆嘛黑的空房子里,处处杀机四伏的,走在最前面的往往最容易化作炮灰。不过李游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没办法嘛,谁让自己是当官的,还马上是个将军的官,这身先士卒的义务就要从我做起嘛…… 很自然的,李游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无耻的人。一伙人持杖明火的进入一个满是火油的黑房子非常容易引发火灾,但是为了照明,又不得不这样。所有人都打着火把,唯独李游官做大了不屑去打火把,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没打火把的李游,只好冒着充当炮灰的风险,走在了最前。 当然,李游也想过不顾将军的脸面,去打一阵火把,谁知道那个叫雷生的王八蛋,一把扒过他的手不让他抢,还很虚伪地说:离忧将军啊,这种事情怎么敢劳烦将军呢,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真他娘的无耻!!李游蹑手蹑脚,恨恨地想到。 ------------ 第五十四章 房中玄机 果不其然,这一处民宅又有玄机。 这处民宅稍大,各间房屋都有零散几垛干草,草跺高过人肩,在这里藏几个人再容易不过。而各房间地上直到大门前,洒落着零散草叶,想来这里原本是干草杂物的囤放地,其他民宅的草垛都是从这里搬运出去。 李游更加不敢大意,他把手枪调整到最佳位置方便掏枪,拿着匕首蹑手蹑脚走在前面,领着雷生等人来到最近的一间房门,停下脚步仔细观察。 这间房里已被搬空,除了门边墙角和最里面的墙角各有一垛干草外,再没有什么东西。李游眼尖,他立在门口仔细去看,火光昏明下,房间最里面那垛干草,外围伸出的枝枝叶叶,好像在微微颤动。 呵呵,草垛里面有人!小样,猫在里面很黑吧,吓得发抖了吧,呵呵。李游暗暗高兴心里想着,猫下腰,慢慢转过身子面向雷生,然后鬼鬼祟祟把食指竖在嘴前,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意思,再慢慢指向那一处轻颤的草垛示意他看。好像戏曲里面,发现了宝贝的夜贼一样。 贼人之间心意相连,雷生立刻领会精神,看明白后满脸兴奋,也不言不语转过身子,轻轻拍了拍后面一个左营老兵的肩膀,然后悄无声息的比划了一通,示意这个左营老兵和他一起进屋,其他人守住房门。 雷生和左营老兵打着火把持着钢刀,把李游挤在前面,三人慢慢吞吞高度警惕,像鬼子进入根据地一般,摸进房中。 来到房间里面这处干草垛前,李游闪到一边,等三人围拢站定后,李游将眼睛朝向雷生眨了眨,开始瞎起哄,故作诧异道:“咦?奇怪,这草里面怎么有衣服漏出来了?” 其他人见他如此做作心里好笑,不言不语暗中戒备,防止草里的人狗急跳墙。可是,草垛里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有人躲在里面,出来吧!还躲个毛啊!衣服都漏出来了!”李游又是跳脚又是指手的,神经病般,干笑着嚷道。 可能是李游演戏的水平下降,里面还是没有人回应,只是,草垛又动了几下,幅度稍大。 李游心中笃定,闪到最旁,厉声说道:“还给老子装宝是吧,还想躲在里面不出来!雷生!给老子用枪戳他!!” 雷生哪里有什么长枪,他听到李游这样一说连忙配合,牛眼一瞪,把手上钢刀横做枪状,然后瘪起喉咙干嚎道:“卑职得令,这就一枪刺死这个王八蛋!” 谁知道,这处草垛没有动静,可后面的门边,那处草垛动静很大。 只听见大喝一声,李游等人回头望去,看见草浪翻涌处,一个红盔犀牛甲的罗苴子跃空而起,扑向他们一刀砍来。 李游和雷生急忙向旁避让,而那个左营老兵被挤在中间无法避让,只在急切之中大喝一声,把手里的火把钢刀架做一块,迎着劈来的一刀上前去挡。就听见“铛”的一声!火把被砍断落在地上兀自不灭,而老兵单手举刀格挡无力,被罗苴子劈断火把压住兵器,一刀砍在肩上! 左营老兵兀自横刀架住肩上的这刀,被罗苴子逼得脚步急退,撞到了身后的草垛。 李游雷生见两人扭杀在一团赶紧去救,李游匕首去刺,雷生用刀去砍,向罗苴子左右攻去。 那罗苴子身手矫捷当真了得,他弓身速退避过这一刀一刺,还能在后退的同时,使劲把砍在老兵肩上的刀狠命割回,刀锋拖过火星跳窜,左营老兵吃不住痛,闷哼一声歪倒一旁,伤势更重。 左营老兵在倒地的同时,一手带过,将身后草垛同时拖翻,草垛倒翻处,李游余光瞟见,里面居然现出一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被布帛堵住口舌并绑住了手脚,蜷缩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头脸上散落着零散草叶,昏暗的火光照亮之下,依稀中仍然能够看出,这白衣女子美艳绝伦,竟然是一个绝色女子! 李游雷生各是吃了一惊,他们停了打斗不住后退,仔细打量这个绝色女子。 那女子美艳的面容神色苦楚,缩在墙脚浑身颤抖,李游马上联想到后世的电影里,那些万恶的侵华日军所干下的罪恶行径,内心深处,保护弱小维护正义的侠义之情油然而生。 恰巧,绝色女子迷婉的双眼正看向李游,李游看见,那一双楚楚惑人的秋波,如烟如雾似幽似怨,李游立刻觉察到胸口一阵狂跳,仿佛有万丈的豪勇之气猝不及防,催促着他由一贯谨慎怕死的胆小作风,极速变身为李小龙一般,气吞万里如虎。 受到无助美女的激励,李游生出如此豪情:只见他在高昂的斗志当中,依然保持着沉着冷静的低调传统,丝毫没有忘记身边的战友,面对强敌,他把手向雷生一招,让他先上,等雷生与敌人纠缠于一块,随后便像天下无敌一般,亢奋地杀向罗苴子处。 三人立即又杀在一起,李游有如李小龙附体,把当侦察兵时练就的短刀术发挥到了极致,片刻之间就把罗苴子杀得是左防右挡只能招架。雷生万分奇怪,他很不理解,为何此时的李游,好像吃了春药一般无比牛逼。 不得不说,也许是草里的妖女太魅惑,也许是李游的荷尔蒙太旺盛,总之这一刻的李游,就是有点神经不正常。 就在三人难解难分之时,就在雷生暗自纳闷之刻,他们突然听见,城南方向传来一阵齐声呐喊,好像在喊什么“祭天……”什么“诸神……”的,十分奇怪。 喊声传来后,罗苴子神色一变,急忙跳步后撤退出战斗,冷冽的眼光流动,不声不响满脸的诡异。 三人对峙房中,雷生很是烦人,抽空问道:“离忧,刚才……城南那些人在干什么啊?鬼叫些什么啊?你听清没有?” 李游反握着匕首猫腰戒备,双眼紧盯住罗苴子不想理他,可又怕雷生继续三八,只好随口说道:“大概……可能是……这清晨的时候,这姚州城里的精神病医院倒了围墙,一群疯子赶紧跑出来集体晒太阳,晒着晒着晒到很爽的时候,他们就一起欢呼‘天啊,神啊!’什么的,可能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这话一出,雷生立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白痴,他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这么深奥的语境雷生怎能明白?雷生张目结舌满脸的不解,半天也摸不到北,倒是边上的白衣美女听见后好像能够理解,愁容尽散,笑得眼如弯月浑身乱颤。 此时,房外也传来打斗声,还有火把不时在门前闪过。李游稍稍偏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自己的部下,在外面也发现了敌人。不过,就凭三五个南诏溃兵,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 就在李游偏头的刹那,罗苴子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突然一个上步砍向雷生,李游雷生立刻做出反应迅速出刀。不料到罗苴子是一个虚招,抢到一处正是火把落地处,一脚挑起,把那半截仍在燃烧的火把挑落到干草丛里,霎时间,火苗窜起,火光立现。 泼洒了火油的干草迅速燃烧,火光大作形势紧急,如果李游几人再多纠缠,不出半刻,必要葬身于火海! 李游赶紧把匕首换到左手,将右手摸向腰间,准备随时掏枪。他脑袋转得飞快,小心计算着下一步行动,仔细在想到底是该逃命先,还是该救火先;是该救人先,还是该杀人先。还没想明白时,罗苴子暴喝一声,向他杀来。 李游赶忙躲过,正想掏枪,就见罗苴子又是一个假动作,晃开了自己猛然冲向白衣女子,居然扬刀朝她砍去! 形势突变诡异莫测,李游怎么也想不到,这凶悍的罗苴子居然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的要杀了那绑住了手脚的弱女子! 电光火石的弹指间,白衣女子生死一线。 白衣女子手脚被绑躲无可躲,连忙偏头闭眼紧张万分,只能等着这催命的一刀,最后落下。 不料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砰”的一声响,白衣女子觉察到,这催命的一刀始终没有落下,睁开眼后居然看见,那凶悍的罗苴子,竟然像醉酒了一般,捂着眼睛脚步虚浮跌倒在地! 李游侧跃、拔枪、击发,几个战术动作一气呵成,想也没想就是一枪,把罗苴子打翻在地。 白衣女子震惊之余,美目流转看向雷生和李游。 只见那个魁梧的唐兵拿着钢刀,傻愣愣地看着另外一唐兵;而另外一个唐兵侧躺在地上,一手握着一根冒烟的黑铁管子,兀自嬉皮笑脸的紧盯着自己。 白衣女子突然觉得,躺在地上的那个唐兵,眉开眼笑坏里坏气,其神情得瑟古里古怪,当真是有些说不出的讨厌…… ------------ 第五十五章 身陷火海 雷生愣愣地看着李游,看着那根冒火棍兀自发呆,被李游大喝喊醒:“你傻了是吧?还不撤,想变成烧鸡是吧?” 雷生如梦初醒,顾不得心中的奇异,一脚踢晕地上的罗苴子,走向草垛,就要上前去抱起那个白衣美女。 “这个我来,那个你背?” 李游急忙爬起来,急忙拉住雷生,指指点点及时破坏。 雷生一怔,什么这个那个的,随即有了些明白,心知他想亲自伺候美女,闷闷不乐的,搀扶起受伤的左营老兵,向门外撤离。 李游解开白衣女子被绑住的手脚,扶住她站起身来,小小心心扒落她身上的草叶,完全忘记了大火。 香风飘来李游心旷神怡,火光之中,李游看得分明,这美女眉如远黛眼若明月,瑶鼻樱唇乌发散肩,更美妙的是,美女修长曼妙的身形上,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羽白衣纱,那若隐若现之中,怒峰突兀肤白如脂,腰际臀线起伏有致,看得李游是喉咙干涩鼻血上涌,两只眼珠子就快掉落地上。 (这很容易理解,李游好几个月没有看见过女人,每天夜里的记忆中,苏琴的影子已经渐渐模糊,在这生死战场上,突然近距离发现一个美女,还是一个穿透视装的绝色美女,是个男人都会变成只狼,除非,这个男人不太正常。) 还好,李游总算是一只还很绅士的狼,他慢慢吞吞、很纠结的脱下了自己的皮甲,示意美女穿上。这透视装虽然提神,可老是去看就有点受不了,容易上火,会犯错误。 美女好像习惯了色狼流口水的样子,面无表情淡然面对,直到李游脱了衣甲,却是送到自己跟前才显出一丝诧异,默默接过衣甲,不言不语,穿在身上。 甲胄宽大美女修长,白衣美女穿上皮甲后,模样另类却风姿不减,要不是这房里的火越来越大,李游真想和她在这屋子里聊聊天谈谈情,最好是吟一首诗,淫上那么一手千古好湿。 李游风度翩翩的,当真是伪君子真色狼。在烈火当中,他温柔的揽住美女,如同心怀大爱,做出一副纯洁的保护状,闪避着火焰,小心缓慢,龟速离开房间。 房外大厅里,地上躺了五六个死人,其中有三个是罗苴子的装束,而其他的一众部下正慌慌忙找水打算救火,看到李游出来,还扶着一个穿唐甲的绝色美女,一时奇怪纷纷围上来看。 “看什么看,比你们的老婆漂亮多了吧,去去去,照顾好伤兵,其他人灭了火继续向城中搜索。” 一众部下听后极不服气,就有左营老兵心怀不满小声抗议:“又不是你老婆,得瑟什么?看看又怎么了?” 牢骚归牢骚,军令还是要执行。这一众人急急忙拿桶端盆去找水源,结果发现,那些南诏守兵真他娘的不是人,把各处的水井都用土填了。 火势越来越大,众人无奈之下,只好扶着伤兵往大门边去,想快速离开这座民宅。 可刚到大门口,李游一众听见,城中方向往这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还有阵阵怪异的牛马嘶鸣声,紧接着脚下地面微微颤动,好像有千军万马杀将过来。 李游奇怪,急忙从门口伸出头去看,就看见外面两个神策军兵士――正是走在了前面的另外一队搜索民房的一伙――大叫着从东往西朝着这边慌忙跑来,眼看就要跑到门前,突然间,一匹包裹着火焰的马影,疾速从门前闯过,撞翻两人往西奔去。 那匹火马身上有刀!! 李游分明看清,有个神策军兵被撞翻在地痛苦翻滚,而另外一个没被撞到,只被那火马擦身而过,却是像被一刀切过一般,削做两段! 那匹火马冲过房门后,没跑多远就熬不住痛,瘫倒在地悲嘶阵阵,化作一团火焰横在街巷中。而那个被撞翻的神策兵,刚刚爬起身来还没起步,突然间,又被后面陆陆续续奔来的,一大群火马还有火牛乱蹄踏碎。 这是什么情况!?李游大吃一惊,就看着眼皮子前,一匹匹火牛火马陆续奔过,狂跳惨鸣魔兽一般。匪夷所思之间,李游目瞪口呆,依稀觉得:自己只怕是穿越到了《西游记》中! 民宅里火焰熊熊,民宅外万火奔腾。而那西面街道上,陆续有牛马被火烧死倒地燃烧,才一会,就堵塞住道路四面是火。 在民宅里会被火烧死,走出门去会被妖怪撞死,接着还是会被火烧死。怎么办?怎么办!!李游越想越乱,胆战心惊菊花抽搐。 众人慌乱不已束手无策,李游再也没有和身边美女吟诗的雅兴,急得连连跺脚,只盼望苍天,下个雨看看? 谁知道,在这火海当中,在这危急的时刻,竟还有人来添乱。 这一回却不是雷生,而是那个让李游一见骚情的白衣美女。 美女款款走到李游身前,满脸的真挚,带着一口绵软动听的南方腔调,很圣洁地说道:“这位将军,你救过我算是对我有恩。如今,这姚州城四处大火,看来,你我和这些人都是难逃一死。这位将军,你不必害怕,所谓死乃生之始,轮回永无终。等你我归天之后,我的魂魄,定会禀明佛祖观音还有我族本主菩萨,把你救我的善行相告,定能宽恕你刀兵之罪,保你不下阿鼻地狱。” 李游立刻奇异,听了这一番四不对六的话后,半天都在云里雾里。 他好像看见了上帝的亲戚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朵奇葩,随后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的问道:“你是谁啊?是不是西游记看多了?……还是嗑药后太嗨了?” 显然,这朵奇葩不理解如此前卫的慨念,偏过脑袋,仔细思索西游记是哪一部佛经,想了半天后才又说道:“我本是南诏国圣女,专司祭祀祈祷,侍奉神佛。你们唐军大动刀戈来攻杀我们,我本该是被贡献给天神,死在方才那祭天的法场上。可我心有杂念修行不专,一时贪生躲避了祭天,逃了出来。只是这天意冥冥,生死有定。想不到,在这里被罗苴子拿住,终究还是要在这火海当中魂归天国。也罢也罢,生有何乐?死亦何苦?”说完后一脸圣洁,淡然看着李游。 李游看着她一副超然解脱的模样,心底一惊,隐隐想起了雷生曾说过的圣女故事,急忙看向旁边的雷生,只看见雷生也是张大着嘴巴,像见了鬼一样。 难道,这个美眉,就是雷神爷故事里、传说中的圣女!?你妹妹的,果然是神里神经,依我看,应该是神女!神经病的神! 李游的悲催猝不及防,怎么也想不到举手之间居然救下了这么一个疯婆子,还花痴一般对她动了骚情。她妹妹的,难怪她那样癫狂还穿着透视装,我还以为,这唐朝女人,也爱骚包,也很前卫喜欢暴露…… 悲催归悲催,只是这火烧屁股的时候,还是要静下心来想想办法。 李游决定不再理会这朵奇葩,跟神经病打交道多的人,往往最后也会变成神经。 火势越逼越近,再不走就要葬身火海,但是,街巷外面道路堵塞又有火马镰刀,同样也是危机四伏。 怎么办?怎么办!!!李游再次在心中呐喊! 突然,他看见火烧屁股的雷生狂躁不安,一把抓住了圣女的双肩,来回摇晃,白痴一般质问她道:“你不是圣女吗?你倒是做做法求求菩萨,让天老爷打一道神雷,下一阵仙雨啊……” ------------ 第五十六章 逃出生天 “神雷?!!”李游突然想到,先前在守住西门的时候,有些神策军把他们扔的爆竿炸药,喊做神雷! 呵呵,把炸药往街上一丢,还不把那群着了火的畜生……给吓回去了? 李游想到了关键,精神一振,一把抓过雷生,赶紧说:“你求她有个鸟用,还不如花点心思巴结巴结本将军,来来来,我这就给你指条活路。”说着说着,便拽住雷生往门口去。 雷生正在纳闷这离忧又在搞什么名堂,还没到门口,李游又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嬉皮笑脸,却是对那圣女说道:“我说那个神女啊,如果……万一你要是回到天上,别忘记帮我转告一声,你就对你那些什么鸟菩萨说,我这人太风流太潇洒,而且还太不靠谱,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万一不小心,勾了他们家女人,那就太不和谐了……” 圣女听见他居然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言语,气得玉脸通红又羞又恼,她美目圆睁,死死盯住这个离经叛道的无耻之徒,恨恨说道:“你这人当真是胆大无耻,你触犯天威,任谁也保你不住,你定会下那阿鼻地狱,永受苦难!” 话刚落音,就听见无耻之徒哈哈大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鸟神仙,我呸!别人乱盖你也相信,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呸完后,转身对向雷生,再不理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游嘀嘀咕咕,同雷生唠叨了一阵逃离火海的办法。 雷生听了李游一番解说后,满脸的佩服,拍了拍脑袋,嘴里却说:“咦?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没有想到?”说完之后马上招手,安排那几个部下准备炸药。 大门口处不断有火马火牛从门前奔过,东面陆陆续续还有牛马奔来,而西面有牛马不断倒地,地上处处燃起火焰,连着街旁的房屋也是火浪翻滚。 准备好后,几人神情紧张来到门口。 一个左营队正拿了几个爆竿炸药,点燃一支朝着东面过来的牛马扔去,一声巨响传来,炸药在几头牛马间炸开,挨得近的牛马立刻炸倒,后面的牛马被巨响所惊,乱作一团狂跳着在原地打转,极像几团跳动的火焰。 李游等人看到火马牛群停顿下来,正想趁这当口跑出大门,却看到那几团跳动的火焰,在后面奔来的火马牛群拥赶下,又嚎叫着朝这边冲来。 “快、快!再放两个!”李游赶紧下令,队正马上拿出两只爆竿,就着火同时点燃,一齐使劲扔去。 “轰、轰!!”巨响接连响起,火云浪涌飞石激射,气浪卷来队正仰面摔倒,街巷房屋被震得碎石纷落,而那一处的牛马被炸得血肉横飞,后面几头被飞石打中掉头狂奔。 李游趁着这个当口夺门飞奔,却被一众部下急冲冲的抢在了前面,随后,雷生背住受伤老兵一把将李游挤开,把慌乱的李游挤在了最后。 李游暴怒,望着这几人的背影,一时间怨从心生满是忿恨,破口大骂:“他娘的!什么体统,什么世道!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怎么总是逃命你先、垫背我来?” 又急又气之间,李游余光瞟见,那个神女当真是个傻啦吧叽的神经女,都火烧屁股毛的时候了,她还在犹犹豫豫好像很淑女似的,在那里纠结该不该一起逃。 面对美女,哪怕有些神经,男人的内心,总是异常柔软。 李游无奈,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就想拽住她出门。不想到这神经女只怕真是有病,被她甩手挣脱后,倔强地钉在原地,兀自死死地看着李游满脸的愠怒。 李游惊奇地发现,眼前这胸大无脑的神女,在这万分要命的紧急时刻,还她娘的在这里摆谱,还摆出一副老子圣洁的仙人谱!李游心底超级恼火,不声不响默默上前,没有废话不给解释,竖掌为刀一顿乱砍,三下两下,便把砍晕了的神仙小姐扛在肩上,一溜小跑出了宅门。 宅门外面,牛马尸体遍地都是,李游小心让过火焰赶上人群,那些人手忙脚乱正在点两支炸药,想炸开前面挡路的一大堆尸体火焰。 炸药刚刚点燃,后面的火马牛群又如同火浪般涌来,其速度极快,看那架势立刻就要扑上前来。 左营队正赶忙把一支炸药扔到火堆里,留了一支向身后扔去。 “轰!轰!”两声巨响同时响起,后面的火流稍有阻碍,而前面的尸体火焰却只是分散了许多,散开处尽是燃烧的干枯枝叶,火势丝毫不弱。 就有人急不可待,看到那处火势稍稍分开拔脚跑去,想死命钻过那处火场。可是,那处火场的地面,枝木杂乱又有残肢尖刀,远不如平地上容易奔跑。那人钻到火里跑不快身子,衣发俱燃之下急切不已,没跑几步就被一截横枝绊倒,不消片刻,便化作一团扭动惨叫的火球,再也站起不来。 众人惊惧不已,立即打消了硬冲的念头。 前方火场梗路,后方嘶鸣声近,队正火急火燎再掏出几只炸药,点燃一支朝牛马群中扔去。 “轰”的一声巨响! 队正还没有点燃其他炸药时,爆炸处牛马再次停顿,可有一只火牛被炸到尾身惨嘶悲鸣,却仍然是冲破了火云,跳脚狂奔! 怪异的嚎叫迅速逼近,恐怖的魔兽裹挟着烈焰,凌厉袭来。 李游赶紧抱住圣女前扑,卧倒在道旁让过火牛。火牛冲过,其他人尽数被火牛撞翻,尤其是那个队正,被蛮牛一头顶了个正着直往前冲,一直冲向老远的火场当中,再也无法去救。 被火牛冲撞,这一众人伤亡惨重,残存的几人惊恐的发现,那剩下的炸药全背在队正身上,此时此刻,已经再也没有开路的炸药! 惊慌之中,李游等人再也没有办法,眼看着那一处火马牛群由乱作一团渐变为步调一致,后面的大批牛马疯狂嚎叫,催促着前面的火牛火马,带着一条火焰,巨浪汹涌一齐而来。 最后的时刻无力回天,李游绝望陷入沉默,千头万绪并上心头。这一刻,想起今生想起后世,想起了于敏想起了母亲,心中泛起一片凄凉,哀思纷纷。 时间的脚步似乎停滞,死亡的身影已在逼近,就在李游迎向火流闭眼向天之时,就在众人不再慌乱静静等死之刻,突然,在那一处堵塞的尸体火焰当中,传来一连窜的剧烈爆炸声响。 “轰隆隆!轰隆隆!” 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醒,李游猫低身子睁眼猛望,立刻明白:那处火场、那连串的意外爆炸,定是被火牛撞入火场、死去队正身上的炸药引爆! 爆炸连响,那些残尸枯枝,连着那冲天的火焰都被炸到九霄云外,此时的道路笔直前伸,看在眼里显得异常开阔! 李游狂喜,一声疯喊,这些人再不耽误,背起伤兵扛住圣女,一个个龇牙咧嘴脚如轮转,飞一般跑向远前…… ------------ 第五十七章 仙女咬人 李游等人丢盔弃甲急急如丧家之犬,终于逃出姚州这座火城,一行四百多人到得最后,仅剩下雷生李游和几个左营兄弟,他们衣发残缺汗如雨落,在烈日当空下瘫倒在地,喘气如牛。 休息了大半天,几人找回了魂魄,李游颤颤巍巍扛住圣女,一行人朝着营地缓缓前行。 在路上,李游又落在后面,看见这几个凯旋归来的残兵败将都好像叫花子一样,有的跑丢了鞋,有的烧缺了头发,还有的一身军装硬是烧成了泳装,立刻的,李游嘿嘿笑开,苦中得乐。尤其是雷生,盔甲整齐头发也在,偏偏是把胡子眉毛烧去了一半,去吓小孩都不用化妆。 死里逃生的感受令人喜悦,李游扛着圣女呵呵傻笑,脚步歪斜却如沐春风。 嘿嘿,也是奇怪,这几个老爷们烧得披头散发露胳膊露腿的,唯独这神经女头发丝都没少一根,还白天化日的在老子肩上睡大觉,真他娘神仙姐姐下凡一样。李游暗暗地想,小步快走,扭秧歌一般。 那圣女被打晕后,一直扛在他的肩上。他一手抄住圣女的双腿,一手箍住圣女的腰身,五指箕张紧紧抓住,正好抓在圣女的屁股上。 李游感觉到,右手抓紧处浑圆结实,肩上背后,还能感受到她胸前的圆滚丰满,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哎!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材,不当模特当变态,真是大好的资源无限浪费…… 边想边走脚步晃荡,圣女的身体渐渐滑落,不由的,李游右臂用劲,将她的身体往上一拱,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肩上。 就在骚包男感怀人间暗自揣测,这神经女倒底是38b还是39b的时候,突然肩上一阵起伏,那圣女被一震之下,迷迷糊糊醒醒了过来。 圣女醒来之后,即刻发现,自己的屁股正被一只大手使劲非礼,毫不犹豫,撑在肩上立起了身子,照着李游的脖子就是一口。 “哎呦!!哎呦呦!!!” 李游如被蛇咬,手忙脚乱,赶忙将她往地下一扔,却没想到被她勾住了脖颈,反把李游勾了个踉跄。 “你!……淫贼!”一口得手后,圣女立刻逃开,身体瑟瑟发抖,脸上却怒目圆瞪。 李游的悲催又不及防,内心的深处满是伤痕,他无语问天哀叹阵阵:为什么唐朝的女人都爱咬我,还咬的这么投入不顾一切,难道我如此的美味,真有着唐僧的肉体? 李游下定决心不跟她计较,一般情况下,被神经病人又或是邪教份子搞了那么一下,那只能活该自己命苦。他深深知道,跟这种人打交道不能较真,你越是计较她越是变态,你要是不去计较她反而不那么执着,就好比现在,不去理她,那神经女反而稳定多了,不再持续神经然后躁狂。 圣女躲到一边,看见李游不怎么理她,还招呼其他人不来过问,她心里非常奇怪,觉得这个唐兵明明是个流氓,被自己狠咬了一口后居然没有任何发作,完全不跑来抓住自己,神情之间还有些畏畏缩缩,好像怕被狗咬一样。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莫想要打我的下流主意,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如愿?”圣女稍微平静后,想起被他非礼了这么久,忍不住怒火,指着李游斥责起来。 李游生平最恨人家冤枉他,尤其是有人中伤他无耻而且还影射他色狼,他都会火冒三丈恨不得灭他全家。这番话后,李游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暴跳如雷,急吼吼地骂道:“你妹妹的,老子救了你两回,记住了,是两回!你不但不谢谢老子还咬老子一口,还好像老子要强尖你一样诋毁老子,你也不想一想,就你那人格分裂的变态德性,也就是胸前两团肉晃悠悠的看得过去,就是你要反过来强尖老子,老子还要仔细琢磨一下,该不该从了你!” 骂声悠远语句高深,圣女被气得又羞又怒半天都做不得声,周围几人全都是哈哈大笑,一齐凑过来看这出极好看的热闹。 圣女胸膛起伏,气了一会开口反驳:“你……你这无耻之徒,你要当真心中无鬼,那你把我打晕从火海扛出来,这又是要去何处?还不是要掳去你的营中做你的俘虏,做你泄欲的工具?” 李游恨不得就要切指明志,怒道:“老子见你可怜,不对!老子见你那两团肉可怜,才把你救了,没成想倒是老子多事了,救下一只白眼狼还咬了一口,老子真是好天真,本想吃亏吃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你带回兵营去躲躲,结果倒好,反而成了流氓!好好好,我佩服你强大的想象力,这兵荒马乱的花花世界你爱去哪去哪,到处都可以满足你那享受迫害的受虐倾向,老子可没功夫搭理你。” 李游说完后意犹未尽,还很动情地“呸!”了一口,这才吆五喝六的叫上几人继续赶路,把圣女一人留在后面。 圣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个唐兵言词激烈满口粗话,临到最后还呸了她一口,真真是让人受不了。不过,看他的言行虽然下作倒也不像禽兽,圣女左顾右盼,见到处都是喊杀阵阵,惧怕之下开始有些后悔。只是,才被他不留情面的奚落一番又跟着他去,这又算作什么? 圣女犹犹豫豫不声不响,静立了半天,终究是掉头向南独自逃了。 一路上,李游的脚步逐渐轻快,他昂首阔步走在前面,死里逃生的感觉实在美妙,回营的道路好像并不漫长。 那个穿着“泳装”性感无比的老兵,想起圣女回味无穷,不甘寂寞跑到前面,紧靠着李游色迷迷地说道:“离忧副尉……哦……将军啊,方才那个小娘子模样俊俏,你怎么舍得放她走了?她是南诏的圣女,被你虏获理该要当你的奴婢,这军营当中枯燥无比,有这么一个俊俏婢女伺候着,白天骑在马上冲锋陷阵,晚上马骑在身上阵陷峰冲,那当真是比神仙还要逍遥,你说是不是啊?嘻嘻。” 几个左营兄弟看到泳装老兵神情猥琐浮想联翩,听完后都是会心低笑,只有一个年幼的新兵听不出奥妙,懵懵懂懂痴痴去问:“怎么那马又骑在身上了?那阵陷峰冲又是何种情形?” 几人听后哈哈大笑,泳装老兵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只能一边笑一边指着这个新兵,说不出话来。 李游阅遍人间av无数,这么浅显的描述如何不懂?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拍了拍新兵的脑袋,说道:“小孩子嘛,不该问的别问,有功夫多看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才是正道,是吧。” 年幼新兵看到这几人全是一脸的坏笑又都讳莫如深,一时间满脑袋的问号哑然失语,就听见雷生说道:“去去去,别听他们这些下流坯子瞎扯,好好的后生子别让他们带坏了。” 几人听到雷生骂他们下流,矛头齐指雷生,就有人说道:“雷神爷啊,你确实清高,以前又见识过圣女的,怎么这一回在那火海中,被那妖精迷得嘴巴都合不拢,还直流口水呢?” “就是,雷神爷啊,你那故事里,南诏国妖女出来后,你还能奋勇杀敌,怎么这回在那火海里,你见着这妖女后那双腿就直打哆嗦呢?” “哈哈,雷神爷啊,想必你那故事是编的吧,你压根就没见过,这么妖的女人吧……” 雷生气得不行,只晓得手指乱点连声大喊“放屁!”,不过他确实也有些意料不到,怎么这道听途说的传闻,就真的会发生在眼前? 真是有些可惜,那圣女媚艳无比又是俘虏,做了奴婢自是妙不可言,只是这离忧当真没有半点风情,不愧是和尚出身,随随便便就让她走了,不就是脑子里有点神怪观念吗,那也不怎么……碍事嘛,真是的…… 雷生郁郁想到,想着想着他很不理解,偏头看向一旁正专心赶路的李游,真心是替他感到可惜。 李游这一会神情邪恶似有所思,他正在想念苏琴,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正使劲思考,苏琴和这圣女相比,哪一个会更大哪一个会更妖…… ------------ 第五十八章 南下北上 李游几人回到营地,远远看见李阔在门口斜伸长脖子巴巴儿等着,等看见回来的几人当先的正是李游,李阔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溜烟跑过来傍着李游十分亲热。李游火海死地逃生归来,看到这个弟弟对待自己着实是当做了依靠,想起这一世里除了他外再无亲人,心里有些温暖,当即像亲哥哥一般,揽住李阔细心地回答他的一番问长问短。 其他几人歪歪斜斜,被营里的一众老弱新兵个个搀住,几个随军郎中来回奔跑,不断的检查他们身上所受的伤情。 雷生受了伤后仍然精神健旺,他一人独自在营地里转圈,这一战下来,左营仅存的一点老兵几乎全体阵亡,走在营地里,往常那些常常遇见非常熟稔的面庞,今日里怎么也寻找不见,雷生心中愁伤万千,这一众扬州子弟随他出征,不知到了最后有几人能回。 身在客乡死,魂散归扬州。雷生神情黯然,心里默默念叨:诸君,一路走好了,这回出征,如果我雷生不能下来陪你们,回到扬州后,一定会悉心照料诸君的家小,你们……你们莫要牵挂,一路走好…… 雷生双眼通红独自默立,静静望着远处姚州城上,那处烟云蔽日的天空…… 这一日,李游几人睡了一天一夜,姚州城里烧了一天一夜,这支南下唐军的主帅李宓,始终是没能进城。 但是,大帅李宓现在的心情十分不错。 姚州已克挥师南下,兵锋所指处大军即将深入邓川,那南蛮敌都太和城已近在咫尺,以强击弱以众攻少,李宓仿佛看见,太和城内燃起的火光。 李宓如此急切赶忙下令,加派人手急速进城,务必迅速剿灭残蛮扑灭大火,恨不得这就率着大军朝着敌军衔尾杀去。 郭仲翔在乱军中被马撞伤此时已回到李宓身旁,他看到主帅求战心切,委婉的说道:“都督,依卑职看来,这姚州城已是我军囊中之物,皇帝陛下知晓后一定会龙心大悦,都督劳苦功高定会深得隆恩,我大军士气鼓舞挥军南下,南诏贼蛮必不能挡。”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这南诏腹地山险水恶道路难行,如今又值酷暑瘴气正盛之时,行军涉水危机四伏,粮草运输多有不便,以卑职愚见,可令大军缓行寸进,依托姚州为后方流转重镇,步步蚕食稳稳占牢,一面宣扬我唐皇恩德感化各蛮依附我军,一面严剿贼蛮去其根本,文治武攻下南诏蛮威不复,只得惶惶龟缩在那太和城中。如此一来,阁罗凤四面楚歌处处被动,届时是降是战,且要何时战又如何战,皆由都督定断。” 李宓听后先是十分高兴,而后又流露出思索犹豫之色,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仲翔啊,这南诏国坚壁清野迟滞我军的方略你我都是知晓,如若我军缓行寸进步步为营,是否正中阁罗凤之意?” 郭仲翔拱手施礼,接着说道:“都督,此一时彼一时也,此回南征的桥梁道路皆为南蛮破坏,姚州城防又阻挡我军这些时日,那王乐宽非等闲之辈,姚州虽破却未伤其筋骨,姚州往南的交通想必已毁坏殆尽,此去往南深入南诏腹地,路险难行又有敌蛮骚扰,我想,这速破太和城之策实已难行,为今之计只有缓进求稳,最早也要待秋后求战,入秋之后暑热已熄,再加之各处粮稼丰熟,我军粮草有继将士适应,再去攻城已是大有胜算。” 李宓听后缓缓颌首,随后又蹙起眉头,思来想去似有隐忧,最后说道:“仲翔啊,你熟知兵法善于用兵,这秋后攻城确实周全,行军用兵切忌急功近利,此番利害我亦深知。只是,我虽是这掌军之人,却往往身不由己,那庙堂之上早有人反复催促,尤其是那右相杨国忠,他必然不会容我徐图缓进,我想,如若我军求稳渐进,有朝一日朝廷一道圣旨拿你我问罪,大军易帜换将后仍旧会草草冒进,与其这样损兵折将,倒不如你我冒一番风险,或许还能为这朝堂有所作为。” 郭仲翔听后半天不能言语,他总算明白李宓内心的隐忧,唏嘘不已垂手默立,看向李宓的眼光既是钦佩又有同情,终于,郭仲翔屈膝拜倒由衷地说道:“都督,都督向来从善如流,对卑职也是言听计从,今日是卑职眼光短浅不明时事,卑职这就去安排南下之事,此番南征前途未卜,卑职定将时刻追随都督左右,为都督尽效犬马之力,唯以此报都督知遇之恩。” 李宓有所感动,赶紧上前扶起郭仲翔,紧抓住他的手不言不语,同他一起走向帐外。来到帐外李宓仍不松手,他面向南方悠悠说道:“仲翔啊,此回征南,朝廷已尽调各方兵马,你我都是弦上之箭不得不发,如今姚州已克大军即将南下,惟愿安南方面何覆光那一支兵马,能够不负所望及时到达,那时,两支大军南北夹击,想必那南诏国亡矣。” 郭仲翔听后也看向南方,眼中满是希望,希望那支安南兵马能够如期到达…… ―――――――――――――――――――――――――――――――――― 安南,唐朝疆域的最南端,日本遣唐使团一众遭到当地土著的袭击后,几乎全军覆灭。 藤原清河和阿倍仲麻吕领着突围的十几个随从,在广袤的热带雨林中向北奔逃。这一路上昼夜奔逃,不断有彪悍的野蛮土人追杀,好像追寻猎物的猎犬一样死死尾随。那些野蛮人赤身露体披发跣足,一杆竹枪比人还高出一截,却能够拿着竹枪在这草木杂生的林中奔跑如飞。 更加可怕的是,每每零星战斗过后,藤原等人都是精神疲倦缺粮少水,既想睡觉又很饥饿,而那些野蛮人,却根本不考虑这些问题。他们不眠不休性情残暴,直接把杀死的遣唐使随从肢解生食,茹毛饮血日夜不眠,着实令人恐惧、令人发指。藤原清河曾亲眼看见,随从里面有一个日本武士还没有战死倒地,就嚎叫着被一群矮小的土人摁倒地上,眼看着就在一阵撕咬乱啃之下,化作了一堆血迹斑驳的白骨。 众人惊惧不已而且疲惫不堪,只顾着一头向北死命逃窜,终于,有人受不住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南山前二郎是遣唐使团当中最骁勇的武士,他一生痴迷剑道战功显著,后来又笃信佛教,曾经是天皇陛下厚爱的御前将军。 然而在这一刻,就在这片雨林逐渐稀薄的边际之处,南山前二郎再也坚持不住。只见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深溃的双眼目光游离,突然间,他在人群中手舞足蹈破口嚎叫:“菩萨……魔鬼……魔鬼……菩萨,他们是魔鬼,是佛祖派来的魔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我们……他们都没有诚心向佛,杀过人放过火……做过恶……造过孽!是报应!是魔鬼菩萨的报应!” 藤原等人看到南山这般情形吃惊不已,就有人上前想劝住南山,让他平静一会。 不料到那人才拢到南山身旁,南山前二郎又突然仰天狂笑,有如夜枭的诡异笑声中,他精神亢奋眼露精光,满脸抽搐大叫道:“魔鬼菩萨!我是山南二郎前!我心向佛忠心卫道……这就奉天皇陛下圣谕,荡平人间……” 话刚说完,南山前二郎迅猛拔刀,猛的一下,顺势削掉那人靠近的头颅,随后“嗬嗬”怪叫,有如一头竭斯底里的疯兽,操刀冲向藤原清河一众…… ------------ 第五十九章 雷生宰客 这一日,李宓大军开进姚州城中,姚州城已化作焦土,李宓一面派人南出修缮交通,一面安排众军在这废墟上安营扎寨,此时的光景已是正暑时分,一众将士熬不住暑热,都是苦不堪言。 此刻,李游和雷生躲在姚州城里一处残破的小房子里,正在违反军纪偷偷的喝酒,而弟弟李阔,被安排在远远的,守在门前替他们把风。 庆功宴过后左营还余下半坛子老酒,雷生舍不得浪费又搞了两个菜,叫上李游躲到了这里偷偷摸摸的,继续庆功。 两人庆功的场面并不欢庆,雷生端碗缓缓说道:“老弟啊,明天在三军面前,大帅就要以丞相的名义,封你当将军了,不晓得咱哥两以后还在不在一起并肩战斗,说不定,咱们以后很难见面了。来来来,哥哥我敬你一碗。”说完后雷生一口喝下,拿起酒壶接着倒酒。 听他说的,好像要永别了似的,李游见他闷闷不乐,只好默默喝酒,看着雷生把喝干的空碗倒满,不言不语。 雷生又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好像婆娘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其实,这是好事啊,你我都立有战功,这一回,咱们一起升官倒也不错,就可惜了那些死了的弟兄。出发之前,我跟他们说,这一回夜袭姚州凶险无比,不让他们跟着去,可他们偏不听,还说升官发财的事不能丢下他们,结果,一天下来这些老伙计差不多死干净了,一想到我是踩着他们的尸体升上去的,那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说完,雷生仰脖子猛灌下一口酒,随后放下酒碗眉头紧锁,显得很不痛快。 李游端着酒碗,回想起出发之时雷生求功心切,死皮白赖的要跟着自己夜袭姚州,心底生出一丝感动。他举起酒碗,道:“雷神爷啊,我明白那些弟兄是不放心你才跟着你去的,我也明白,你也是放心不下我才跟着我夜袭姚州的。你说的对,进了军营就是生死弟兄理应同生共死,以前在扬州那一会,我老想着独自逃跑,只想着离了军营去办自己的事,把这些左营的弟兄们都当做了外人,确实太过于自私。现在想想,要不是这些死了的弟兄们在前边拼命,拼命护着我,我只怕早一命归西了。” 想起了逝者,李游雷生闷声不语,停下碗来默默缅怀。 好一会,雷生看到请人家喝酒还是庆功酒,却喝成了这样,他打起精神强颜嬉笑,岔开话题说道:“来来来,咱们吃菜喝酒,说点别的。对了,那个……离忧啊,有很多事情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你看这一路到了姚州,你那个什么秘密的炸药,救活我左营多少弟兄,真是奇思妙想,到时候攻城的时候又能省多少功夫,我跟你说啊,你是要当将军的人了,可不许小家子气,那些家伙可都得留在左营,全部归我……” 李游听了这话,所有的忧伤立刻九霄云外,眉毛一竖佯装愤怒,道:“好你个雷神爷,你妹妹滴,我就晓得你请我喝酒没什么好事,上一次吧,你请我喝酒,几个烂菜一坛子劣酒,骗得老子去给你办事。结果好,事办完后你们发财了,倒是把我拐到这前线上来!到了这一回吧,差不多半年你不请老子喝酒,这一请我喝酒就是要我的宝贝,我看你整一个奸商加骗子,我呸!……” 雷生听后哈哈大笑,豪爽的笑声如同雷震,随后,他马上想起自己违反军纪偷偷喝酒不宜喧哗,又压住嗓门呵呵干笑,笑了半天才说道:“这个……离忧大将军啊,你不会官越大越孙子吧,不会小气你那点破烂玩意了吧?哥哥我找你开口要东西,你不给可不成啊!” 李游没法,装作揪心无比后悔万分,把手一摊,愁眉苦脸道:“算老子点背,遇见你这么个流氓加骗子,我不给你成吗?不过你可得注意保密,这些炸药是咱们的绝学,可不能搞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雷生连忙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随后,好像又想到了其他什么,又说:“对了,你救那个什么鬼……圣女的时候,当时你倒在地上拿出一个什么法器,‘砰’的一下就放倒了那个罗苴子,那是个什么宝贝,让哥哥我见识见识。” 也活该李游点背,平常他总嫌手枪沉重累赘,又没有子弹,总不带在身上。可偏偏这两天李游洗过澡后,随手就把那没有子弹的空枪别在腰里,一直没有离身。听见雷生问起这把枪来,他犹犹豫豫慢慢吞吞,把枪掏出,说道:“这个叫手枪,是我随师父云游天竺时得到的稀罕法器,传说是降魔伏虎的宝贵兵器,只可惜只能用上那么几次,现在已经是再也没有法力,成了一块废铁。” 雷生管他是废铁好铁,出手如电,一把夺过手枪打算仔细端详,李游赶忙伸手去抢,可是慢了一步,被他左挡右挡,怎么也抢不过来。 “嘿嘿,好精巧好做工,倒也是个稀罕玩意,当真不错……”雷生仔细把玩了一阵,学着李游的模样,也装模作样把枪揣在腰间里面。 “嗨呀!?你……你……干嘛?” 李游看见雷神爷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粗皮厚脸的公然顺走他的东西,一时火大又一时无奈,看着他得意洋洋的德性,脸都气绿了。 可抢是抢不过他的,李游有自知之明,如果遇见了一个骗子,还是一个很暴力的骗子,你要是去哭天抢地的痛心疾首,还不如好像被骗得很开心一样,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免得他再来骗你的其他东西,何况这手枪也没有了子弹,真是废铁。 李游不再去抢,苦笑着脸说道:“雷神爷啊,你真是厉害,小生佩服,跟你在一起混的兄弟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也玩你不赢。吃几口剩菜喝一碗劣酒,就什么宝贝家当都被你顺手骗走,最后只能落一个穷光蛋的下场!我可告诉你,这宝贝满天下独一无二,这就给你了,只是你记住了,这东西已经失去法力没有了用处,你倒是藏好喽别拿出来满世界瞎晃悠,到处显摆到处宣扬。” 雷生听到这“手枪”已经正儿八经改名易姓,喜颠颠的又掏出来仔细去看,一边端详一边把玩,嘴里还一连串敷衍着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一定按你说的,注意保密,注意保密……”那副德行真像是捡了便宜的贼一样,简直恨不得把这宝贝放在家里的神龛上供着。 该骗的骗了,能顺的也顺走了,李游心想这回该安安心心喝喝小酒了吧,谁知道,那雷神爷还他妈没完。 雷生喝了一口酒,双眼满是贼光,偷偷盯着李游观察了一阵。突然间,他装作很忧愁很悲伤的模样,叹了一口粗气,好像很悲惨地说道:“哎!!我真是心痛啊,离忧啊,哥哥我一直有块心病不能了结,这十几个晚上老是睡不着啊……” 李游正埋头吃菜,没看见雷生眼里的贼光,他很纳闷,以为他又在缅怀死去的战友,嘟囔着问道:“又怎么了?这一下子骗走了我这么多宝贝,今天晚上总不会失眠吧……” 雷生继续悲催,说道:“我是想起了我那老岳父来着,他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又被充军当做民夫,也不知道情况好不好。哎!同在军中却难以见面,当真是骨肉分离啊……”话到最后雷生惺惺作态,居然生生挤出了半点眼泪干来。 李游抬头看到雷生的模样“悲楚”,想起离开扬州的前几日,雷生的老婆吴氏曾到左营营地,幽幽咽咽的,曾说起雷生的岳父也被充了军,一块来了南诏。 李游正在想怎么安慰雷生,却被雷生双手抓住,很动情很急切,说道:“好兄弟,你说,咱们是不是生死兄弟?” 李游很纳闷,这跟他岳父有什么扯,忙道:“是,是!你冷静,别冲动。” 雷生又说:“那咱们该不该互相帮助同舟共济?” 李游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可是,跟他岳父又有何关系?想了一会他犹犹豫豫,说道:“那个……自然……是应该的。” 不料到,雷生表情突然一变,那还挂着泪干的脸上,突然间容光焕发,贼光奕奕地盯住李游,好像发现了上套的肥羊一样,大咧咧地说道:“那好,好兄弟,那大帅李宓和行军判官郭仲翔都很器重你,你又立了头功,这两日你就去说叨说叨,只说我岳父是你的长辈,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就让他回扬州吧。” 顿时,李游夹住菜的手顿在空中,好像偷鸡的被鸡咬了一口一般,死死盯着这个骗子,同时,脑袋里飞一般的思索,呐呐问道:“这个……你也立有战功,你……怎么不去说?” 谁知雷生满脸郑重,很沉静很自然地看着李游,十分淡定地说道:“你不去谁去?谁让你当了将军,这将军说的话,当然要比这校尉的话管用的多……” 靠!!!这是喝的哪门子庆功酒!!李游再不说话,赶紧把半空中筷子上那口菜一口吞掉,再胡乱扒了几口饭菜,急吼吼地跑了出去,生怕再多喝一会,连自己都会被骗到青楼里去做了兔相公…… ------------ 第六十章 圣女归来 李游妙计剿蛮又亲身赴险力克姚州,唐军上下对他立为头功都是心服口服,大帅李宓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借丞相的名义,把李游这个从九品下的副尉,一下子升为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而雷生俘获敌将罗苴佐以及随李游夜袭姚州有功,也跳升为从八品上的尉官,仍旧是守飞骑左营营官一职。 恰巧的是,下辖飞骑等营的右卫旅帅右郎将,在姚州战役中被火牛撞成重伤,已经被送到后方休养去了,这样一来,李游又被命令为右卫旅帅一职,辖制飞骑等数营。 于是,李游和雷生这两个活宝,仍旧黏在一起,没有分开。 李游真是没有想到,在后世里,自己千辛万苦想当个连长却总是曲折坎坷,可来到唐朝,这才半年左右的光景,自己在这军营里三心二意时刻想着开溜,却硬是随随便便混到了团长。 “这才真他娘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李游唏嘘不已无限感慨…… “哎呦!你妹妹滴!你发什么愣啊!!轻点!皮都给你割破了!”一阵急切的话语打断了李游的神往,眼前的雷生非常不爽,大叫着喊道。 此时的旅帅将军李游,正拿着一把短刀,在树荫下给他的部下左营校尉雷生刮胡子。这次的升迁,他两分家不分房,李游甚至是东西都懒得搬,吃睡都在左营,干脆就把左营当做了自己的旅帅营帐。 “真是的!我早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去割,胡子烧残了还会再长回来,你偏偏不听,还说什么要‘注意形象’,这下好啦,胡子割完了还不罢手,还在嘴上给我划一道口子,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想什么玩意去了,真是的……” 李游收回思绪定睛一看,果然,刚才自己神飘万里,倒是把雷生割了一个大花脸。 李游赶紧哈腰赔笑,学着先前在姚州城的民宅里,雷生救他时的那般语调,呵呵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下手是重了点,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雷生脸都气歪了,真心后悔不该被这厮唬弄,听了他的鬼话要什么什么“注意仪表”,又割胡子又割肉的,真他娘的昏了头。 雷生站了起来,拍落满身的碎胡子,还想发一阵牢骚,这时候,一个传令兵来报,说是他的岳父吴老爷子来了。 不得不说,李游无耻归无耻,但是做人还是很上路的。他被雷生一番坑蒙拐骗之后,还是去找了人,不过不是找的李宓和郭仲翔他们,李游找了那个管后勤的将军,用了一些缴获的兵甲物资换了吴老爷子,让他负责前线将士与故乡家中的通信联系事宜,倒也是解脱了不少。用李游的话说,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徇私舞弊,而是稳定军心提高战斗力的一种方法,其巧言令色瞒骗有道,令雷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老爷子带着一人赶了一辆马车来到营里辞行,马车里满满都是邮件,按照李游的方法依照地方区域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他和雷生寒暄了一番后来到李游跟前,想问问他有什么书信之类要捎带的,脸上满是千恩万谢的神情。 李游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他就想给苏琴写一封信,可是又说些什么呢?难道说“我想你,你等着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自己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有机会还是要找于敏去北京离开唐朝的,那情意虽好可离别更伤。 李游思来想去,最后只让吴老爷子去扬州城内苏府附近转转,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尤其是苏琴现在的消息,之后,回来告诉李游即可。 —————————————————————————————————— 李宓大军不得不在姚州停滞了几日,这一日前方步卒来报,姚州城南道路修缮完毕,大军人马皆可通行。李宓听后再不延误,粮草充足道路通畅,大军即刻就要挥师南下,李宓立即传令,招诸将速来帐前议事。 一众将军进入帐中,李游也在其中,只是站在一众将军的最末。 依照李宓的安排,大军次日拔营南下,剑南道募兵一卫作为前锋,探路扫荡攻击前行。左卫随后策应,紧跟前锋进军。李宓亲率神策军一卫居中,而李游所属的右卫兵马警戒断后。李宓严令各卫兵马依次南出,不得擅自与小股敌兵纠缠,马不停蹄直奔南诏腹地,下邓川临洱海,速破太和城。 一众将军得到将令后纷纷摩拳擦掌交头接耳,姚州一战南蛮兵败城陷,此后就是南诏国境内腹地,大军所向尽披靡,倒不知道那敌都太和城,是不是城坚墙厚经得住大军的兵锋。 就在众将军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神策军校尉来到帐前禀报。 “参见都督!都督,卑职率神策军一众往城南山林中巡查,俘获俘虏一人,特向都督禀报,请都督示下如何处置?” 李宓听后神色微变,这一般的战俘问明军情后,要么充作官奴,要么直接奖赏俘获者充作私奴,除非是特别重要的战俘才会报到他这。 李宓还没开口,帐下一个大胡子将军大大咧咧嚷道:“什么鸟俘虏报到这来叨扰大帅,你是不是家里的奴婢太多了,你要是嫌麻烦送给本将军也行啊?” 旁边几人纷纷插嘴: “就是,什么战俘啊,如果不是个敌蛮将军什么的,你看着办就好不是。” “你要是嫌麻烦,一刀砍了便是,要不,你送给王将军,骗他一顿酒喝也行啊……” “哈哈哈哈……” 伏在地上的校尉听到众人讥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这些人都是大他几级的将军,他倒也不能反驳什么。 七嘴八舌过后,校尉咬牙说道:“禀报大都督及诸位将军,卑职俘获的是一个美貌的绝色女子!” 话刚说完,那个姓王的大胡子将军脱口打断:“什么?绝色女子?在哪?快带来看看!”其神情急不可耐,活脱脱一副热爱美女的色狼模样。只不过,这人在李宓帐下大大咧咧丝毫没有半点规矩,好像他才是这一军主帅一般,李游看在眼里很难理解。 感念到这王将军开始出言无礼,校尉没有理他,继续向大帅李宓解释,说道:“这绝色女子一身素白衣纱,相貌模样艳无人及,那日攻姚州时,卑职曾带兵在城内厮杀,见过阵前做法助威的南诏国圣女。那些圣女相貌艳丽,而衣装打扮与这个女子并无二致,卑职以为,这姚州周边早已杳无人烟,俘获的这个女子又如此古怪,一定是那南诏国残余的圣女。是以,卑职不敢妄自截留充作私赏,这就来向都督禀报,请都督定夺。只是,也有些奇怪,那圣女身上不知何故……还穿着一件我军皮甲。” 众将听后更加骚乱,李游也是十分诧异,心里想着,怎么那个神经女跑走后,还是被抓到营地里来了…… 李宓摆手示意众将安静,和蔼地说道:“你做的很对,女色当前还能够忠心耿耿忧心军务,不错不错,诸位将军当以这位校尉为楷模!……来,你起来,有劳你把那战俘带来。” 校尉看到主帅对他如此谦和,心中感动,连忙起身拱手肃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后,这才小心后退,出帐去带战俘进来。 不一会,校尉带着两名军士押着一个女子进入帐营。一众将军齐眼定在那女子身上,被那女子的姿色震慑,都是惊诧不已。尤其是那那姓王的大胡子将军,更是眼珠子突兀嘴巴大张,看那神情,恨不得就要一口把她吞掉。 李游站在最末临着门前,他看见帐外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头发乱如蓬草脸上烟黑遍布,却依然显得风姿绰约白晳妩媚,那修长曼妙的窈窕身形上,一袭轻薄素纱已经染满污尘,而那污白相间的衣纱外面,正是李游脱给她的那件皮制唐甲。 ------------ 第六十一章 圣女风波 圣女被背缚住手臂押入帐中,她当先看清了站在最末的李游,诧异之下神情有些复杂,似乎迷惘似乎惊讶,似乎无奈也似乎后悔。她看了李游一会后,始终没有说话,随即,偏过头去面对李宓,摆出一副夷然不惧的姿态。 李宓见这女子气质出众落落大方,露出赞许的神色,和蔼问道:“你是南诏国圣女?” “正是。小女子正是南诏国圣女如烟。”圣女不卑不亢,淡淡答道。 话声落下,众将听见她果然是南诏圣女,又是一片低语阵阵,尤其是那个姓王的大胡子将军,更加有些神情激动。 李宓又问道:“本督听闻,在这姚州城里,有两个南诏国圣女在阵前做法,激起那南诏残军的一时血勇,曾一度败退我军前锋,不知那两个圣女与姑娘是何关系?” 如烟流露出淡淡哀思,缓缓回道:“她两是小女子一起修身学艺的姐妹,一个叫如云,一个叫如雾。” “好一个如云!好一个如雾!”王将军听后按捺不住,激动的插话,喝道:“我那一队神策精卫,还有我那家门胞弟,都是拜你那两姐妹所赐死在乱军之中,你们这些妖女,装神弄鬼的有些好本事,看老子怎么活吞了你!” 这姓王的大将军率领着神策军一部,本是右相杨国忠一党的心腹,一贯以来都很嚣张跋扈,有恃无恐之下,对主帅李宓和其他将军,也是一贯的不敬不爱。 说完之后,王将军扭过头去面向李宓,将话锋一转,道:“大都督,卑职与这圣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卑职斗胆请求大都督,将这妖女交给卑职审讯法办!”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游立刻大恨,这个王八蛋,说得冠冕堂皇,看他那副口水都流出来的德性,是个人脑袋都明白,他哪里是要报仇,分明是要霸占美女,又淫又荡! 只是,接下来的事让李游有些意想不到,李宓还没有答话,就有些将军出面反驳,感情这王八蛋在军中的人缘关系,不怎么好。 王将军此话一出,帐下的一众将军立刻分现出不同立场,站在王将军左近的几个齐声附和,要求李宓把妖女交给他们处置;还有几个将军认为不妥,唐朝年间的战俘,要么是官家的奴隶要么是私家的奴隶,这抢要战俘的事情本质上就是抢钱,这几个将军不愿意他白捡便宜,各怀着心思都喊不公。 还有几人不言不语恪守中立,其中就有李游,他站在最末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声不响看着这两帮人为了一个美女可劲地折腾。 李宓不想因为一个貌美女子伤了众人的和气,他忍住心中不快示意诸将安静,打算甩掉这个包袱。他想了一会,道:“诸位将军切莫争吵!王将军,这南诏圣女是这位校尉俘获,你若是强行索要未免有违军制,这样吧,本督见这圣女相貌出众,打算问明军情之后把她献入朝廷宫中,王将军深得右相厚爱,若再立有战功,自可求得朝廷将她赏赐与你。” 李宓是大帅的身份,这样的做法也合情合理,一众将军听后不再争吵,只有圣女如烟神色黯然黛眉轻锁。 也许是那王将军担心夜长梦多,怕这美女送到朝廷后,还不晓得便宜了哪个当官的龟儿子。他犹犹豫豫想了又想,厚着脸皮咬牙说道:“大都督,不是卑职出言冒犯,只不过卑职曾听人说过,这南诏妖女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被南诏官方豢养,深受南蛮神鬼巫道的思想流毒,心志坚定又能忍辱负重,如若她要是入宫被某朝中要员看中,又或是媚惑了皇帝陛下,万一她起了贼心行那大逆之事,那么大都督,这可是危及天下的重罪啊!想必都督,也不愿担此干系吧?” 这一番强词夺理,语气质问毫无尊卑,王将军说到最后拱手肃立低头看地,看上去十分恭敬,可那脸上的神情,却非常坚决还有些倨傲。 李宓被他公然顶撞一时火起,一手拍在桌几上一手指住他,气得胡须颤动满脸通红,却偏偏是激动之下没词指责,只能说出个“你!你!你!……”来。 局面突然演变成这样,帅帐之中立刻陷入一片肃静。 李游站在最后,看见这王将军当真是厚颜无耻还牛逼哄哄,明明是色狼之意在于淫,偏要振振有词的编出些这么多弯弯道道,也不晓得是哪一门太子党,还是哪一位大神的神二代,竟能够把那一贯谦和的军中大帅李宓都气成这样,真他娘拽得像二五八万一样超级离谱。 李宓气得不行,指着他的手颤颤巍巍,旁边的郭仲翔见此情形,悄悄扯了一把李宓,等李宓重新坐定后,说道:“王将军,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仲翔也曾听人说过,这些圣女修身习艺,或是能歌善舞样貌绝丽用作祭献,或是武艺高强擅长媚术用作间谍,若进献于朝中实在是难保不测……” 王将军听后大喜,突然间竟然有人帮自己说话,猛抬头看向郭仲翔,恨不得就要跟他烧一遍黄纸拜个把子。 不成想郭仲翔话锋一转,接着说:“只是,王将军,这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这南诏国圣女是这位校尉俘获,既然不能充作官奴献入宫中,那也应该交由这位校尉发落。是留在身边为奴为婢,还是将她放归田里,这些概是这位校尉家中之事,你我皆是掌兵之人,想必不会违反军制扰其家事,折我三军将士奋勇之心。” 郭仲翔说后,王将军这才明白,他是想断了自己的心思。一大半将军都感到解气,都喊着军规如山不可不遵。李宓也适时表态,表示这南诏圣女既然不能献入朝中,那么从今往后就是这校尉的家奴。 王将军看到这般情形又恼又怒,可又不好公然和这一大半军将叫板,何况还不怎么占理。他满怀愤恨之下狠狠瞟了一眼如烟,见那如烟身段迷人模样楚楚,心底如抓似挠着实不甘,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脸皮厚到极致,放低了身段巴巴儿来到校尉身边,一把抓过他的手亲切地说道:“这位小哥,这个……哥哥我着实是报仇心切,我那弟弟就是死在她们手中,小哥你帮帮忙,这就把她卖给我,我一定重重酬谢。” 这个校尉开始进门就被王将军那一帮子奚落了一番,现在反过来去求他,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校尉正在思考怎么婉言相拒,还没有表态,就听见好几个将军在旁边起哄打岔: “小子!你可寻思清楚了,所谓千金难求一美,你要是不愿意,有大帅和我等一众将军为你做主,天王老子也难为你不得……” “就是!你要是缺钱花,你卖给我,我保证出他双倍价钱,如何?……” “哈哈哈哈……” 王将军怕他受了他们的怂恿,气急败坏之中急忙催促,只盼望校尉迅速决断,这就把如烟让给他。 校尉心意已决,恭恭敬敬作了一礼,正要开口之时,不料到王将军身后一个文弱的白脸将军,突然上前插话,文绉绉的说道:“宋真,所谓成人之美乃君子之风,王将军与本人相交莫逆,你若是愿意,且又不是贪图那妖女美色,倒也不妨让给王将军,了却他一番为弟报仇的宿愿,权当结下一段善缘做下一番好事,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这个叫宋真的校尉,立刻把刚张开的嘴巴生生合住,好像有千言万语都被及时吞回。 李游站在最末,看到紧要关头凭空出来一个人妖版的将军,好像还是他直系上司的模样,心想只怕不妙。果然,那宋校尉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半天后才红着脸,呐呐说道:“卑职自然不是贪恋女色之徒,……既然王将军……报仇心切,卑职……这便相让……” 李游彻底失望,他娘的这是个什么社会,这大军之中大帅之前,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公然拉帮结党威逼利诱,厚颜无耻强买强卖,这盛唐的光景,比起我那个时代,可不知道要黑暗多少…… 宋校尉出口相让之后,王将军哈哈大笑,李宓摇头不语,一众将军都在破口骂娘,而那圣女如烟神色悲寂,愈发是显得凄楚无助。 看见王将军狰狞的笑容,如烟明白,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善终。 背缚双手的如烟,缓缓抬头环顾四周,最终,她把眼光久久落在李游脸上。那盈月般的双眼,秋水轻烟迷离不静,如波如雾时清时黯,如悲如泣时怨时定,到得最后,她竟然朝着李游嫣然一笑,随后,一头撞向李宓身前那张桌几,毅然决然。 ------------ 第六十二章 横刀夺爱 李游一惊,刚想去救她却已经来不及,就看见如烟一头撞向桌几就要自杀。不料到,那个色鬼王将军身影晃动,一把拦在桌前,如烟一头正好撞在他的怀里。 王将军哈哈大笑,紧紧搂着如烟,邪恶地说:“如烟小娘子,你莫性急,本将军这还舍不得你死,咱们年月还长,说不着往后……你得了好……就不想死了……哈哈……” 淫邪的笑声,无耻的语言! 王将军万分得意,说完后单手紧搂住如烟,腾出右手去挑如烟的下巴,那色迷迷的猥琐模样,看在李游眼里极为鄙视,真想冲上去就是一阵暴打,再直接一脚将他踹到天顶星去。 也许是看不得那个痞子得瑟,也许是受妖女媚眼的蛊惑,此刻的李游,脑电波骤然短路,神经组织又开始错乱不齐。 “咳咳!!!”侠义之情油然而生,李游清清嗓子重装上阵。 “这个……各位将军,还有大都督,卑职有一事不明想请诸位指教……” 李宓和一众将军正在郁闷,哪里有心思听李游啰嗦,李宓没有了脾气,丧气说道:“你又有什么事来烦我?快说快说,长话短说……” 李游一点也不识相,宝里宝气地问道:“都督,卑职正在思考,这如烟是王将军的俘虏,如果有一天王将军想当和尚了,又或是王将军脑膜炎发作,突然就把这如烟给放了,又恰巧这如烟被卑职抓获,卑职在想,这如烟倒底该算是王将军的俘虏还是卑职的俘虏,倒底该算王将军的奴婢还是该算卑职的奴婢……” 李宓差点被李游绕晕,半天也听不懂李游在搞什么飞机。 倒是王将军幼小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很奇异,不知道从何处钻出这么一个傻小子。狠狠的“呸”了李游一口,满脸蔑视,说:“你算哪门子葱,你他娘才是和尚呢,莫说老子不会放,老子就算是放了她又被你抓去,你还是得给老子送回来,怎么着?你不服气是吧!?如烟是老子的婢女,老子是他的主子,这就是规矩!” 王将军暗自得意,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白痴,想在老子碗里夹一筷子,真他娘贱得有趣,简直是送上门来讨骂…… 不料到,那个讨骂的贱货被羞辱了一番后,丝毫没有在意反而还有一些得意。 就看见李游好像骚娘们一样,烟视媚行骚包无比,“款款”走到王将军跟前。一把打落王将军搂着如烟的手,把如烟拽到了自己怀里,看都不看王将军一眼,面向如烟,很显摆地说:“如烟啊,跟他说拜拜,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嗨呀!!!你干什么?!!难不成在这大帅帐前,你小子敢公然抢老子的女人?!!!”王将军大异,他很难理解,从古到今只有他抢别人的女人,轮不到别人抢他的女人,不成想今日里遇见这么一个二百五,在这光天之下众将之前,竟然还毫无道理的硬是抢了他的女人。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朵骚包的奇葩,万丈的怒火油然而生,咬牙切齿狠狠说道:“你他娘的,你小子只怕是吃错了药,看老子不揍死你个龟儿子……”说完就是一个虎扑,扑向搂住如烟的李游。 李游早就防着他抓狂了,看见他果然失控朝自己扑来,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他一脚踹翻在地上,随后,站在两边的两帮将军乱作一团,纷纷赶上来劝架。只不过,眼前的场景也是有趣:这些劝架的将军中,有几个人跟王将军交情好,是真心劝架;但更多的跟王将军交情差,却是在那里扯偏架。 看见王将军被李游一脚踹翻,李宓心底暗暗高兴。这一脚踹得当真是好啊!踹得李宓心里面那个解气啊!主蒙羞将怀忧,这样的部下才真的是忠心耿耿可堪大用…… 只是欣赏归欣赏,这大帅帐中将军们公然打架,传了出去也不太好听。李宓看到那两派劝架的将军,尤其是劝王将军的那帮将军,多是平常看不惯他的一帮子人,明明是扭住了王将军的手脚在那里打黑拳拉偏架,偏偏还要装作振振有词假意相劝。他们帮王将军的人少,揍他的人多,才一会,那王将军就已经是满脸的鞋印子狼狈不堪,李宓心满意足,这才慢慢吞吞叫住众人,停下了争斗。 李游当真厉害,乱拳当中,他一手搂着如烟还能踢出一片无影脚来,只踢得王将军身上脸上满是鞋印。 王将军被打得鼻肿脸歪印堂发黑,慌慌忙中衣甲凌乱头盔反戴,把李游怀里的如烟乐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众将归位王将军悲怆,他捂住脸上的痛处看向那群劝架的王八蛋,见他们双眼望天都不看自己,心中感怀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一时悲愤,凄切地说道:“大都督……,你定要为卑职做主啊!……这厮无理……强抢……我的婢女,还……伙同他们……殴打我,大都督,你定要秉公……处罚他们啊!……若是不重处他们……卑职……卑职定当……要禀告右相为我讨还公道!……” 李宓听后心中暗骂:你他娘的现在才晓得敬重老子,要不是杨国忠罩着你,老子才懒得管你,打死你个龟儿子…… 李宓歪了歪屁股坐正了身子,摆出一副清官模样,心平气和,和蔼说道:“王将军啊,稍安勿躁,本督必会秉公处理。离忧!!!还不把那如烟送还给王将军!!” 如烟被反绑双手躲在离忧怀里,本来是转悲为喜,听到还是要回到魔掌之中,不由得再次紧张,在李游怀里缩得更紧。 谁知道,这个离忧竟然抗命不遵,他很潇洒地捋了捋齐耳的短发,异常光棍地说:“不给!!如烟是老子的人,就是不给!” 一众将军奇异万分,纷纷看向李游,目光之中满怀景仰,这新任将军如此有性格,为了女人,连大帅李宓的话都不听,当真是人中龙凤! 李宓心中暗暗叫苦,这离忧真是鲁莽,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还不肯罢休,这叫我怎么帮他下台?哎!真是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年轻人大都风流成性还很有个性,倒也是能够理解…… 王将军看到这个什么离忧居然不遵将令,来了精神一把上前,指住李游说:“大都督,这厮违抗将令以下犯上强抢婢女殴打将军,可速令左右拿下以军法处置!” 李游听了满脸的不屑,满不在乎的说:“王将军啊,你可别给老子乱扣帽子,什么强抢!什么殴打!这些事情我有干过吗?” 王将军气得差点吐血,众目睽睽之下,这历历在前的事情他都能翻口不认,世界上还有人能比他更加无耻吗? 帐中一众军将也都是奇怪不已,这青天白日的,莫非那离忧被一只活鬼附上了身? ------------ 第六十三章 携美而归 还是郭仲翔聪明,他看到李游这么饥渴难耐又这么冲动嚣张,心想一个聪明人干下这么荒唐的事情,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纷乱之中郭仲翔插话问道:“离忧将军,你既然矢口否认方才王将军种种指摘,莫非你与这如烟姑娘早有瓜葛,还是你另有一番说法?” 聪明人就是上路,李游听了呵呵笑道:“还是郭判官明白,卑职佩服!正如郭判官所说,如烟姑娘早就是我的……这个……俘虏……婢女……” 宋校尉和王将军听后各吃了一惊,王将军连忙指着宋校尉,朝李游说道:“你放屁!这妖女明明是这位宋小哥拿获,方才咱们有目共睹,是这宋小哥将她带入帐中!” “好臭好臭!是谁在满口放屁污染环境,真他妈不文明!”李游赶紧以手掩鼻,做出恶心状。 如烟莞尔王将军大怒,就在那里搂衣捋袖又要上阵。 主帅李宓听到这事情还很曲折,赶忙止住王将军,命令李游把实情说明。 李游不敢造次,当着一众军将的面,把那日他和雷生几人在姚州城里,如何从刀下火海救出如烟,如何一起逃出姚州,又如何放如烟走了的事情一一道明。 最后,李游总结发言,道:“王将军不是才说过吗,老子的人就是放了后被人抓住,还得要给老子送回来,这就是规矩!” 王将军满是黑鞋印的脸上红白乱变,临到最后,他气急败坏蔑然说道:“哼!鬼话连篇!反正无人知晓,你何不说你飞到了天上抓住一只嫦娥充作婢女?” 李游不急不慢,缓缓说道:“哦?莫非王将军有所怀疑?这如烟姑娘,还有那一日和我从姚州逃出生天的几人都可作证。” 王将军哈哈大笑,道:“离忧啊离忧,你真当老子是白痴是吧?你这个小白脸,勾引人家婢女的本事倒也高明,三下两下就和她搭上了线,还想着一起来唬弄老子!还有你那几个亲兵,还不都是向着你的?他们的话如何能信!?” 李游也哈哈大笑,还好像笑出了眼泪,好一会,他笑着指住王将军道:“你这白痴,就你这熊样,老子就知道你冥顽不化,真他娘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过来,你过来看!!” 李游一手揽住反绑着的如烟,另外一只手毛手毛脚,指着如烟胸口的皮制唐甲,示意他过来看。 旁边几个将军觉得奇怪,凑到如烟的胸前抢先去看,弄得如烟满脸的羞涩可也无法推脱。 王将军最后过来,他满脸狐疑脚步沉重,不安之中隐隐感到,好像自己香艳的丽日春梦,已经奄奄一息。 他把头凑到如烟身前,看向她胸前那块暗红色的牛皮甲革上。 只见那处甲革的正下方,依稀被歪七竖八鬼画符一样,横刻着四个细小的汉字。他眯眼细看,那四个歪斜潦草的细小汉字古里古怪,需从左往右去读,细细读来,却正是――“帅哥离忧”四个奇怪的汉字! 啊?这妖女穿着的皮甲……竟然是离忧那孙子的! 白日依山尽,春梦了无痕。霎时间,王将军的人生向往残破不堪,他头眼发黑,怔怔地看住一脸坏笑的李游,被人算计的滋味,真他妈悲催郁闷…… 李宓和一众将军喜笑颜开,看见一贯嚣张跋扈的王将军此时此刻好像死了龟儿子一般忧伤不已,好像齐心协力踩死了一只害虫一般高兴。 这样的结果让李宓暗暗高兴,李宓开了大半天的军事会议,也很累了,他赶忙打圆场,道:“看来,这是一场误会,离忧,这如烟既然由你俘获,理该由你发落,你当问明军情严加管教,再不得让她心向南诏。王将军,今日之事却也怪不得离忧,你们这就作罢退下吧。” 王将军仍不罢休,道:“都督,离忧俘获南诏妖女却隐瞒不报,还把她放归山林,这私放战犯之罪不可不罚!” 李游厚颜回道:“我又不知道她是什么圣女,我见她老实乖巧,便让她到南山去玩一会,去找找亲戚告别一声,玩累了后,再来向我报到,怎么又成了私放战犯了?” 一众将军听后哈哈大笑,如烟听了,粉脸莞尔。 “那你出手伤人又该怎么算?” “明明是你恶狗扑食先动的手,我那是自卫而已……” “都督!他下得狠手,把卑职打成这样,可不能由他轻易脱身!”王将军走到李宓跟前,指着自己一头的乌青红肿,悲愤地说道。 李游也赶忙上前,露出右手上一小块红印子,痛哭流涕地说:“都督,你要给卑职做主啊,老子也被他搞成了重伤,正想找他赔点医药费呢……” “都督,你定要秉公处理!”王将军火急火燎,激动地催促道。 “我……冤枉啊……天理何存啊……”李游撒泼打滚,表演般哀嚎。 王将军暴怒,他再也顾不得鸣冤,对待这无耻之徒,只能依靠暴力的手段,他势如巨鸟,一个大鹏展翅,巨大的身影随即罩向李游。 谁知道,那一众劝架的将军立刻及时闪现,一个个好言相劝却出手如电,人影杂乱当中,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声后,很自然的,王将军躺在地上满脸的鞋印,不知道又挨了多少只无影脚。 一时间,王将军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他亲眼看见,那一群劝架的王八蛋,打了他之后,还在和那无耻的离忧勾肩搭背讨要酒喝,而那大帅李宓,他稳坐帐台纹丝不动,却装模作样念经一样絮絮叨叨,说什么:“莫打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王将军万念俱灰,他心中明白,这个场子今日里是找不回了,只待来日,李宓、离忧还有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定要百般折辱你们…… 主帅李宓老怀大慰,这个离忧确实不错,他不但军功赫赫机智武勇,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怀有一颗赤诚之心,今日能维护主帅将威,还变着法子修理这军中刺头,当真是大快人心!来日里定要好好提携…… 李宓见王将军老实多了,假作关怀问长问短,还装模作样的责骂了离忧一阵,到了最后,李宓拨了一些军中银两送给王将军以作安慰,这才结束了大半天的军事会议。 李游揽着被绑的如烟和一众劝架将军称兄道弟,表示一定要请他们喝酒,临到最后有人提醒李游,说要多加防范那王将军,说他是权相杨国忠的嫡系,以后要千万注意。 李游才不在乎呢,他携美而归春风得意,只是他微微觉得奇怪,那王将军叫什么不好偏偏要叫做王世仁,跟后世里欺男霸女的地主恶霸黄世仁名字相同,难怪这么多人,排着队都要打他…… ps:笑一笑,十年少;看得妙,请投票。 ------------ 第六十四章 穿山越林 李宓担心如烟再引发麻烦,破例让李游带回营地亲自看押,交代郭仲翔安排相关的户籍手续,从今往后,如烟的身份就成了唐朝将军离忧的一个婢女。 如烟显然是不愿意的,由南诏国万流景仰的国之圣女转变为唐朝贱民中的一个卑微婢女,换做谁都是不甘心。不过这要砍头的待罪圣女再怎么牛逼,那也是不如活着的普通婢女。如烟修行不够,好像这生死之界还不曾详尽参透,如今之计只好暂时隐忍。 李游有些害怕这圣女有病,怕她又会像疯狗一样咬自己一口。可到了后来,他忐忑的心思逐渐放宽:这如烟圣女神里神经的,这一回倒好像老实了很多,不怎么说鬼话了,也不再招凶咬人,巴巴儿跟着自己,好像经此一难聪明了许多。哎!这世间的人啊,真贱!一定要吃了亏后才晓得回头。 回到左营营地,雷生一众好像活见鬼了一样,尤其是那几个老部下,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旅帅离忧去开个会,就把那妖里妖气的神女又带回来了,难道说那妖女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回头又来找离忧了? 李游大摇大摆洋洋显摆,根本不理会雷生等人眼里奇怪的问号,就让他们想破脑袋猜猜猜吧。 雷生见过世面,习惯了李游带着美女出入军营。想原来在扬州,那离忧曾恬不知耻的把他撇开,和那郡守千金苏琴小姐,奸夫淫妇般躲在左营的小黑屋里,鬼喊鬼叫的还唱过一段肉麻的山歌。 此时的雷生已经非常识趣,他赶忙叫来李阔打算给李游换一张结实一点、宽敞一点的大床,那小床不经晃,可别被他两给糟蹋了。谁知,这狗日的离忧还要装逼,根本不领他的人情,只让李阔睡在他帐里,腾出地方让那妖女独睡,倒显得雷生成了猥琐小人,他离忧却成了谦谦君子一样,真他娘的无耻! 其实,知李游者雷生也!李游这样装逼也是有难言之隐,这么妖的婢女,这么好的机会,太监才不想上!只是在回营地的路上,那妖女曾恭恭敬敬向他福过一礼,还娇滴滴的很矫情地说:“离忧将军,将军再三救过如烟实乃真君子伟丈夫!可如烟却一直把将军看做淫贱无耻之徒,如烟惭愧,愿日后为将军洗衣做饭,略效牛马之劳。” 如烟的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向李游表白忠心,不如说是在拿话套他,其言下之意,应该这样理解:你是君子,不是流氓,请你自重,别玩非礼! 靠!!救命之恩理应以身相报,谁稀罕洗衣做饭,真是的,一点都不上道!不由的,李游暗暗悲愤。 从此以后,三军将士都知道有个离忧将军蒙大帅恩典,抢了牛逼哄哄的王将军一个婢女,还把他留在营中。大军之中色狼万千,居然发现了一个美女的存在,他们闻此消息全都不辞劳远同去围观。他们日观夜想议论纷纷,都在感叹那婢女模样俏丽身段妖娆,当真是饿狼群中一只羊。而对那离忧,他们均是操娘日逼怒骂不已,看那离忧一副憔悴的小人模样,大白天里眼圈发黑精神不振,一定是晚上邪淫无齿操劳无度,大有肾阳虚空的嫌疑。 李游惨遭战友们围观咒骂,当真是比窦娥还冤。自从如烟来到身边后,李游像极了一只发现了咸鱼的饿猫,那咸鱼又香又臭美味无比,偏偏是近在嘴边却无处下口。那神经女如烟,除了拜神就是念经,害得李游白天是费尽心机,晚上却鸡鸡尽费,还要不断忍受左右同僚的挖苦嘲弄,如此这般怎能不眼圈发黑精神不振!?泡妞泡到这个份上,普天之下谁比他惨? 李游的悲苦无人能晓,但是李阔的开心却晃得扎眼。自从如烟来后,这猴崽子好像攀上了亲戚,每日得空都不管李游,屁颠屁颠跑去和如烟厮混,倒也奇怪,那神经女如烟,对待李游不咸不淡,可对他的便宜弟弟倒是喜欢的紧。 李游威逼利诱想尽了办法,从李阔口里套出些话来。李游想知道他们每天如胶似漆的都干了些什么,可是,结果却让他沮丧万分。用那臭孩子的话说:“每日里,我和如烟师姐都要参禅打坐研讨佛经……” 靠!!!一群神经!!难不成为了泡妞,老子又要当回一次和尚? ―――――――――――――――――――――――――――――――――― 时光飞逝,李游等人随着唐朝南下大军日行夜赶,三军将士跋山涉水一路艰辛,不多久,大军已南出了邓川许多。 进入南诏腹地后道路愈发难行,酷夏盛暑又湿热多雨,将士们叫苦连天,大军南下的速度也是越行越慢。尤其让人畏惧的是,穿山越林之中,明明山峦叠翠郁郁葱葱,可偏偏四下里,零星散落着无草无木光秃秃的小山岗。北方军士不明就里径直穿过,立刻就会沾染到腥臭的红雾瘫倒在地,再到抬回来救治之时,这些将士大都已是无药可救。 四处都是险恶的瘴气,除了这些秃石山岗,树林灌木之中也伏满杀机。 有些溪流涧水遍体通红,人远远闻见异香阵阵,还不到水边就会有人发病瘫倒,稍微体弱的已经倒地不治,而健壮些的也是危在旦夕。还有些水流水色清绿异常,看那水体、气味和正常的水流一样,甚至比一般河水更要清澈见底,有些将士贪图凉爽涉水而过,有些将士干脆捧起水喝,涉水而过的将士走不多远就会病倒,而喝过那水的将士只能一死。 李游曾亲身遇见,灌木丛中突然升起一处金光灿灿的云霞,起初那云霞有如球大,云霞升起逐渐变大,最后在半空中像一片大型车轮般光芒闪耀。幸亏是如烟晓得厉害,赶紧拉过李游退让躲避,随后那处云霞突然迸裂,云霞点点散落人群,沾染者无一例外挨个病倒。 这一段路上多亏了如烟,如烟久在南诏居住,熟知瘴气的厉害。她告诉李游,这种云霞是山里面最凶险的“瘴母”,还告诉李游各种瘴气的知识,要求李游一众,不管如何炎热都不能解衣贪凉,早上雾气苍茫必须吃饱饭喝些酒才能行路,晚上纳凉歇息必须紧闭帐门防止雾气夜侵。 从这以后,李游再不小看如烟把她当做神经,左营一众包括李游,幸亏被如烟这位神仙保佑,要不然,李游他们,早作了这山林中四处飘荡的无主之魂。 历史的脚步坚定而又沉重,公元754年夏,大唐天宝十三年六月,这支南下的唐军终于深入南诏国腹地,来到苍山之前洱海之滨。大军兵锋直指太和城北防――龙首关。 与此同时,北方的长安城里,右相杨国忠和左相陈希烈的矛盾愈发无法调和,杨国忠已经开始丛恿玄宗皇帝罢免陈希烈的相位;而南方的安南方向,何覆光所帅的另外一支兵马,正朝着南诏国国都太和城急速北上。 ------------ 第六十五章 地狱人间 安南方向,日本遣唐使节藤原清河多处受伤,和同样受伤的阿倍仲麻吕相互搀扶,两人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在这块广袤的热带雨林最边际,艰难向北。 藤原清河不曾想到,遣唐使一众风风光光离了京都到得长安,求玄宗皇帝同意派鉴真访日,却因为不能带几个道士随行,而惹恼了玄宗反口作罢。 不曾想到,遣唐使一众好不容易与鉴真达成商议,费尽周折从扬州一起返回日本,却又在那海上遭遇了风暴。 又不曾想到,一阵逆风把他们一百七十余人吹落到这遥远的蛮荒之地,竟然遭遇一群茹毛饮血的残暴野人,被不断的伏击猎杀! 藤原清河更加不曾想到,连一直坚韧忠勇的南山前二郎,曾经的御前将军,竟变成了嗜杀的疯子,疯狂地杀了自己的同伴,临到最后,他……他……他竟也象那些野人一般,生吃人肉!! 苍天无眼,佛光不照!何处人间,何处地狱? 藤原清河不胜唏嘘,一百七十来人的队伍,如今,仅余下他和阿倍残存苟延一息尚存。命运坎坷、颠沛流离,身下的脚步已经异常沉重,而前方的道路却无际漫长,这莽莽林海,这苍茫大地,在那片前方,是不是仍在无尽轮回的人间地狱? 藤原清河已经很累了,他停下脚步不想跑了,此时此刻,身心俱碎万念已灰,这样的奔逃有何意义?如若上天不容,何不慨然一死? 藤原清河颤颤巍巍,扶住已近晕厥的阿倍缓缓坐下,他艰难地旋转身子,背靠大树面向了正东方向。在那东方的天际,初升的朝阳艳红如血,炫丽夺目如同一团热火。藤原清河淡淡苦笑,远望天际,不知道在那天国之上,是不是也像这里一般,存在着血腥的杀戮。 晨风轻拂,岁月无声,不由的,峥嵘的旧日、逝去的光辉,纷杂的往事如梦如幻,一幕幕在脑海里清晰闪过。 恍恍惚惚之间,起起落落人生。终于,藤原清河摒除杂念定下心神,要在这朝阳之下,安静地度过自己最后的一段人生…… 时光寂然流逝,命运有始无常。当树林南面阵阵悉索声传来,藤原清河清醒的知道,那群魔鬼始终不肯将他们放过,再过一会,他和阿倍,终要在这里魂断客乡。 余光瞟见处,魔鬼的身影逐渐逼近。他们发现了猎物,手舞足蹈嚎叫欢跳,把竹枪直指散做半圆,缓慢小心围拢上来。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瘦黑的藤原微微一笑,扶正了怀里晕厥的阿倍,不言不语望向远东的故乡,目光思念,清澈无澜。 人影近前,一支竹枪轻轻伸来,在藤原清河身上戳了一戳。 藤原的神智依然清醒,身体一动不动安静异常。 怪叫声起,竹枪又来,还是不怎么用力,轻轻地戳了一戳,彷佛是试探,又像是戏弄,看一看眼前的猎物,到底会不会有动静。 “举手之间生死由你,又何必来扰人清静?!” 藤原火起,一把拨开竹枪怒目相向,直瞪土人毅然不惧,还把自己的胸膛高高挺起。 土人见眼前的猎物这般模样,有些惊异随后大怒,它怪叫连连高举竹枪,枪尖对准着藤原,恫吓之下作势要杀。 藤原丝毫无畏,闭上双眼昂头挺胸,坦然面对。朝阳之下,他那皱纹错落的瘦削脸上,沧桑尽显;晨风当中,一缕灰白色散发垂落于额际,随风轻摇。 “嗬嗬吼吼……” 土人怪叫了一声,见他犹自镇定丝毫不怕,停下了恫吓,细眯双眼凑过脸去,又看又嗅,仔细打量。 过了一会,土人见他不理不睬依然如故,恼怒之下双眉倒竖,终于是蓄足了力气猛喝一声,把那竹枪高高举起,枪尖朝下向他扎去! 突然之间,变故骤起! 只听见“嗖嗖”声做响,北面的密林中内,突然飞来阵阵箭雨,那举枪的土人骤不及防,被一支凌厉来袭的箭矢当胸穿透,身子一震惨叫了一声,随后枪落人倒,死在了藤原清河身旁。 奇异之下,藤原清河睁眼回头,居然发现,在北面不远处的草木林中,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号音落,齐刷刷现出一队拿刀持弩衣甲齐整、浑身插就着树枝绿叶的唐军队伍! 诡异的树林,隐藏的唐军,藤原清河的身子一颤,激动莫名。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伏在这里,如同林海中沉静万年的夜魈,不为人知。 紧接着,四面八方,唐军将士持刀拿枪,呼喊着号子脚步如飞,踏破了清晨的宁静,勇猛冲向那群残暴的魔鬼。 唐兵骁勇神鬼莫敌,片刻之间,土人的残暴荡然无存,尸身累累中土人惨叫迭起,片甲无留处土人逃生无门。一阵飓风卷残云后,荒野土人蛮威不复,如屠鸡杀犬般,被唐兵尽数剿杀。 藤原清河乍然得救,瘦削的黑脸上满是激动,他添了添干枯的嘴唇,勉强站起了身子,一手摇动嘶哑呼唤。可是,嘶哑的汉语,腔调奇特不清不楚,令过来的唐兵都是神情迷惘,听话不懂。 藤原清河又喜又急,使劲全力,脚步踉跄双手比划,只想走近些去,说个清楚。仓促之下,藤原清河突然觉得头眼发黑,觉得此时此刻天旋地转双腿乏力,连日来的疲倦,令他险些晕阙。 就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北面的树林中又现出几面大旗,凭着他有限的汉语知识,藤原清河勉强认出,旌旗招展之中,有一面巨大的旗帜,大概是“安南都护府”的军旗,而近边方向还有一面大旗,却依稀是绣着“何”字的将旗…… ―――――――――――――――――――――――――――――――――― 当李游所在的这支唐军后卫抵达洱海时,其他各卫兵马已经安营扎寨,依照先前攻打姚州的防御阵型驻扎下来。 一路的穿山越林艰辛凶险,这一卫的卫官吴将军一声令下,各营的军士急急忙宽衣解带,纷纷跳入清澈的洱海湖水中,抓紧时间洗澡纳凉好不痛快。 夕阳斜下人影湖中,嬉笑打闹快意人间。 李游雷生带着李阔几个老相好的,火急火燎来到湖边,却已经是找不到下水游泳的最佳位置。那成千上万白花花的光身子,在水里面扑腾打闹,活像密密麻麻的肉饺子在开水锅里滚荡。那水里头放屁撒尿的,想一想李游就没有了好兴致。再生态的湖水被这群泥猴子搅和,那也不怎么生态;再环保的旅游景点人去多了,那也会变得像垃圾堆一般有害。后世里不怎么出去旅游的李游,对这个道理还是很深刻的明白。 于是,李游一个人留在了岸上,没有下水。 当然,雷生李阔那几个泥腿子,自然没有李游这样洁癖的情操,他们不管不顾,拨开人群就一头扎了进去,还好像人越多的地方他们越是开心,全然不怕什么脚气梅毒之类的传染疾病。李游看在眼里,心底暗骂:真他娘的不讲卫生、没有文化! 李游孤芳自赏闷闷不乐,他的心中也有过一番天人斗争,不过他是一个坚守原则的人,不能就因为洗上一个冷水澡,便轻易践踏了他的心理底线。 还好,大老爷们集体光屁股洗澡,那如烟小妖精便只能一人呆在营中,找她去聊聊天,畅谈一番人生理想,倾诉一番个中惆怅,那也是相当滴不错。 李游的快乐经常存在,他鬼头鬼脑摸回营中,煞有其事的把自己帐中翻了个希乱,这才装作找不到泳装的样子,昂首挺胸装模作样,去如烟帐中找要泳衣。 李游的无齿相当高明,为了自然而然的去勾搭美女,他费了一番心思,绕着圈子寻找借口。唐朝年月可没有什么泳裤,唯一一条穿越过来的军用短裤又被他及时灭口,而拣洗衣裳本是婢女的分内之事,可临到了李大将军要下水游泳的时候却找不到了泳裤,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难不成也要将军阁下和那群鸟兵一样,光屁股露鸟的去下水游泳? 那可不行,太不体面。 ------------ 第六十六章 内裤传奇 李游进入如烟帐中,恰巧,如烟正在仔细挑选衣裳。 如烟穿着一件改小的男装短袍,衣带轻扎简洁窈窕,长长的乌发束做马尾,别有一番清秀利落的风姿。 “离忧将军?……你没和李阔去洱海湖中玩?……” “哦……这个……正想去,可是……我找不到我那个下水游泳的短裤……”李游双手比划,勾勒出一个好像很重要的四方形状。 “短裤?”如烟有些不解,随后悟道:“莫非是那件……四四方方草绿颜色,穿在内里的简短小衣?” 李游装作十分高兴,忙道:“就是就是,快,放在哪里你快帮我找找……” 如烟奇怪莫名,那件简短小衣制作精良怪模怪样,又染做非同寻常的草绿颜色,难道是下水游玩的专用衣式? 如烟来到李游帐中仔细翻寻,李游的衣裳不多,怪里怪气的衣裳更加稀少,可是偏偏不见了那一条“短裤”。 如烟找寻了一会有些羞愧,她非常歉疚,面向李游垂头细语,好像犯了大错般道:“离忧将军,如烟……手脚粗苯,只怕是……把那短裤忘落在外面晾晒,没有及时收回。如烟该死,今夜里……如烟定会依照那件款式……连夜赶做几件……” 啊?不会吧?一件短裤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丢了就丢了,陪我聊聊天就行,没必要这样惭愧,还什么“连夜赶做”,没必要吧? 李游真想象不到,如烟居然这样的小白无邪,与后世里那些精兔子一样的美女们比较,当真是地球之上、残柳群中,一朵稀世仅存、白白弱弱的神洁小花。 计划里面,李游本想装成被踩死了小强一般悲催做作,先骗得她的同情爱怜,然后互诉衷肠敞开情扉,最后寻得机会上下其手……可是,也有一些奇怪,轻而易举地骗了小白之后,见她这般自责的模样,大灰狼罪恶的良心,好像也泛起一丝微微的自责。 玩笑开大了,后果较严重。狼心纠结的道德世界受不住白弱小花无力的摧残,李游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像要去捐肾一般艰难说道:“没事……没事……,那个……什么……你也不用连夜赶做……内裤,那个……没穿内裤……我习惯了……” 李游如此受虐,惹得如烟愁容满色,她以为李游是痛失内裤,站立难安感激说道:“离忧将军,如烟知道,那……短裤……布料珍贵做工出众定是稀有的华服,如烟蠢笨却受将军多次宽爱,真是对不住将军……看来李阔说的没错,将军表象奸猾离经叛道,内里却是大慈大悲之人。” 哦?我有这么好吗?看来李阔这猴崽子还是蛮了解我的…… 突然之间,李游的心情急转而上,他假做不屑故意蔑然,道:“我那个弟弟,四不对六的不怎么靠谱,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看得很透彻滴……”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游无意中被美女拍到了马屁,满腹的纠结顿时化作春风,连焦急的如烟都被这一阵春风温暖,愁容不再。 看到李游满面的春风,如烟这才好奇去问:“离忧将军,你那……短裤……和其他几件衣裳十分稀奇,如烟曾经贵为南诏圣女,也见过不少奇装华服,却完全不曾见过这般绝妙的服装,敢问将军这些衣裳是何人制作?” 呵呵,好奇帮色狼!李游泡妞的心思骤然复活,他暗暗得意,普天之下有谁像我这样有才,没花钱没费力的,就凭着一条老爷们内裤奠定了泡美眉的大好基础,那一帮所谓的大明星大帅哥,比方说黄晓明之流的,能有我这样牛逼? 李游清了清嗓子负手向外远望天际,高深莫测遥想当年,他做出很落寞很沧桑的样子,徐徐瞎掰,道:“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佛门弟子的时候,曾随师父云游各处。为寻获人间真理,为探索自然万象,我们前往西天天竺的泰姬陵,去拜见佛祖释迦摩尼。一路上我们披星戴月披荆斩棘,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我们打过老虎抓过鳄鱼,遇过强盗见过流氓,终于见到了释迦摩尼他老人家。之后,我和师傅在他身前学艺修身专心不二,深得他老人家喜爱。学艺时期,我们又遍游天竺国各地,见其风土人情与中土大异,不由的深深感叹,西天乃文明之邦。那西天的世人开化质朴睿智无比,他们上山劳作下水捕鱼都是男女混杂。那些男人统一穿着短小的内裤,而那些女人则穿简约大方的三角裤或是丁字裤,他们衣不蔽体却能专心劳作心无旁骛,令我和师傅甚为景仰。西天之人心佛合一纯净无邪,根本不像我唐朝男女礼教之严胜如防川,世人都是衣冠楚楚,倒是更加显得心怀暗鬼落了下乘。我和师傅及时有悟,立刻宽衣解带从善如流,等到回得佛祖身前,佛祖看见我们也穿着短小内裤,心知我们有所顿悟境界跃升,忙连口称善。到得最后,我和师傅回归中土时分,佛祖感怀我们心诚,赠与我们一些仙界宝物,其中就有那种款式的内裤,其用意是在告诫我们:穿与不穿、见和不见皆缘于心障,修行之人万法自然,岂有区别?……” 李游一口气洋洋洒洒乱马行空,把如烟忽悠得大眼睛扑扇扑扇如痴如醉,只晓得呆呆的盯住这个很深沉还很有故事的男人,仿佛有很深刻的悟觉。 不得不说,李游只怕是穿越穿傻了,也有可能是患了时空错乱综合症,他能够在唐朝年间跑到印度去看见十七世纪的泰姬陵,还能在十七世纪的泰姬陵回见到n年前的佛祖爷爷,当真是乱穿瞎掰无极限!这要是放在后世里讲评书的时候,只怕会被听众集体用板砖活活拍死。 不过可惜了,就有人开始崇拜他。貌美如仙的如烟善良小白,偏又那么迷信神鬼道佛,她人在帐中魂在万里,沉浸在一片梦幻虚无当中。良久,她目光迷离若有所思,喃喃念道:“果然,道航说的没错,看来……师傅……”(此处伏笔,读者朋友不要觉得突兀。) 李游听后奇怪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道航’?……难道?你还知道我和他的师傅?” 李游的奇怪不言而喻,李阔这前和尚法名道航的秘密,是李游李阔相约诺守的秘密,此刻被如烟知晓,李游很是奇怪,他怀疑,一定是李阔那猴崽子泄了密。 “你是不是听李阔说过,知道了李阔和我的事情,还知道了我师傅的事情?”李游接着又问,心中暗骂李阔怎能如此三八,一点都不诚实守信,幸亏很多事老子都没告诉他…… 如烟回神迷乱不定,她慌怯低头红脸回答:“离忧师兄,你莫怪他,如烟见他言语举止实在不像寻常少年,这才百般相问得知了师兄的一些往事,知道了师兄有一身的好法术,本有一个玉明师傅相伴,曾云游天竺还被佛祖赠与了‘打火机’的神物,后来你们遇见了山贼师徒离散,又遇见了日本浪人,再后来离忧师兄身不由己入得军中,百般寻找师傅未果却救下了道航,最终,又被迫来到了这南诏境内,依靠一身的本事当了将军……” 李游这么多的传奇故事都被这个漂亮美眉宛转知道,他一点都不生气,不但不生气他还打算原谅李阔放他一马,谁让他是大人嘛,大人有大量嘛不是…… 李游煞有其事的交代如烟千万保守秘密,他是有故事的男人,很多故事只能慢慢探寻才有深度,如果搞得像坊间流言一般就太没有品位,李游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有品的男人,可不能被别人轻易破坏…… 夕阳西下天色渐黑,李游的心情非常愉快,要不是那群王八蛋在外面叫叫喊喊要回营了,李游真想还多聊一会。 临到最后,李游把如烟送到她的帐前,想起先前她在帐里挑选衣服,信口就道:“如烟,难为你了,这军中也没有什么姑娘穿的漂亮衣裳,你也不要挑选了,随便穿吧,日后我再送你几套好看的衣裳……” 如烟听后玉脸微红,她感念好意羞怯解释,竟然说:“如烟不是在挑选漂亮衣裳,如烟是想找一套轻便的短服……等日落后也想去那……洱海湖里……去……”话到最后,她语不详焉好像还有些扭捏。 咦?去游泳?!正好,我也要去……李游听后,满心的喜悦骤不及防,这个有品的男人无齿的想到:嘿嘿!日落之后乌漆墨黑,孤男寡女去游泳!嘿嘿!…… 穿与不穿、见与不见皆缘于心孽,如烟小师妹,你可有悟? ------------ 第六十七章 畅游洱海 李游的人生充满了春天,月意盎然湖水清凉,有神女相伴畅游洱海,这样的夏夜,如此的雅致,普天之下谁比他骚包? 看来有空多看看佛经也是好事,至少骗美眉晚上出来玩水不会被当成流氓……李游穿着军用短裤飘在湖里,眼光绿幽幽地紧盯在前方。 李游这条唯一的制式内裤死而复生,差点让小白般的如烟都看出了破绽。不过李游聪明,用他的话说,可能有一只猫,叼走了他的内裤扔到了床底,让他找了好久才无意中找到。难怪他常常听到半夜猫叫,凄惨的叫声围绕他经久不绝,一定是相中了身上这条奇异的内裤…… 也真是奇怪,那猫一定是一只神奇的猫,它能感受到佛祖的灵气,还能在那些衣服中单单叼出了这件短裤,一定有某种怪力乱神在左右操纵。 不过,神女般的如烟实在小白,李游的鬼话她居然毫不多疑,仿佛李游的内裤本该这样神奇,而世上的猫儿本就该热爱内裤,这让李游的瞎掰异常圆满,此刻的李游心情好好。 可是完美的心情也有一丝缺憾,那神女如烟怎么不早些准备,出来游泳穿了一身男人衣服,不露胳膊不露腿的太不暴露,要知道这样,早该叫军中之人多做几条丁字裤…… “离忧……将军。”月色下,如烟荡漾着湖水轻轻喊道。 李游紧赶慢赶好一阵狗刨巴巴儿游到她的身边,温柔说道:“如烟……你还是叫我离忧……师兄吧……”,其实,还是娇滴滴地叫“离忧哥哥”好,有情趣。 “离忧……师兄”,夜色之中如烟眼光清澈,她静静的看着李游轻轻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应该……可能……就是在这苍山洱海之源出生……” 哦?还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李游把四下乱瞄的眼光集中,等候着听。 如烟婉婉说道:“我无父无母,从小被师傅养大,师傅说捡到我时,正好在这洱海之边,当时点苍山上挂起了玉带云,湖上的水雾瓢如轻烟,我在雾中啼哭被师傅听见,便收养了我起名如烟。她说我一定是这附近人家的儿女,可能是躲避战乱可能是无力抚养把我丢在了湖边,师傅四处探寻找不到我的父母,只好把我留在圣女宫当做圣女教养。我懂事以来师傅一直都很疼我,经常给我带好吃的,还经常违反宫规带我去苍山游玩,我和师傅情同母女,在人情寒凉的圣女宫中相暖相依,共度岁月。” “后来,我慢慢长大,而师傅也日渐衰老,记得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回,有一个少年郎模样的侍卫,利用巡逻哨卫的空当悄悄塞给我一封书信,把当时的我给吓傻了,拿着书信扔也不是还也不是,也不敢去看,就把书信藏在枕头下面……” 听到这里,李游暗暗好笑,这是什么狗血情节,充其量一封肉麻的情书而已,又不会咬你有什么害怕。要知道,大学里面可怕的事太多,什么偷裤衩的什么搞偷窥的,还有那些头顶内裤身穿奶罩,大半夜里突然光屁股出现,一边唱山歌一边吓美眉,还一边打手枪的露阴侠,那样的无耻才叫你觉得可怕…… 如烟看见李游精神分散脸带笑意,知道他不怎么在意,她娇怯喊道:“离忧师兄,你可知道,圣女宫中宫规森严,像这般男女私下里书信传情的,皆是死罪。” “啊?这也是死罪?是不是太离谱?”李游奇怪,意淫无罪。 如烟接下话,又道:“本来,我把那书信烧掉也罢,可我偏偏想看又不敢去看,不料被管宫规的师姑发现,就要执行宫规把我和那侍卫处死。可事有凑巧,那侍卫和师傅同乡,信中也只是说要给我送些家乡特有的吃食,师傅知道后豁出性命保我,只说是她让侍卫从家乡带些吃食送我,这才保全了我的性命。” 李游善解人意,表达了一个很庆幸的神情,可也没有忘记那个侍卫,接着问那个侍卫的收场。 “为了这件事,我被杖责一百,休养了半年的光景,师傅管教不严与我同罚,落下了病根常年吐血日益严重,而那……侍卫……则被……罚了宫刑充作……太监……”话到这里如烟神情悲苦,似有所思。(又是伏笔) “啊?……”李游哑口不言,这样的法律制度他无比佩服,那侍卫被这一刀下去既治标又治本,真是干净利落。也好也好,太监兄啊太监兄,你未竟之业我来完成…… 月光之下湖水轻漾,如烟静静看着李游,幽幽又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待我有如亲生骨肉,我往姚州行前师傅病重,她奄奄一息抱住我泪流满面,她说我姓名如烟身世如烟,这人生的命运也将和她一样如烟飘散。她祈求神佛盼望能大破唐军,好让我平安回去为她送终,她还嘱咐我如果到姚州城破之时,定要想法子逃避祭天,再也莫回这太和城中……” 如烟语气悲切,听到这里李游总算有了一些感触,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时想念后世里相依为命的病弱母亲。 如烟神情幽婉,接着又哀哀说道:“离忧将军,你百般寻找你那师傅的心情,如烟能够体会,或许你我本就六根未净,都是心念亲人无法解脱,这六道轮回当中,你我皆是一介悲苦的世俗,离忧将军,你是好人重情重义,如烟斗胆有一事相求!”话刚落音,如烟一把抱住上身赤裸的李游不管不顾。 形势瞬息万变,不成想李游的期望立即实现。 可是,李游是狼如烟是羊,可如今狼比羊弱羊比狼强,李游被如烟死死抱住大气不喘两手不动,好像还小白一样显得有些怯弱。 李游多么聪明,这个时候你毛手毛脚的占人家便宜,等你摸爽了后人家求你去办点小事,比如说去太和城逛逛,你怎么办? 李游静观其变纹丝不动,果然,如烟抱住李游步步紧逼,道:“离忧将军,将军机智果敢又身怀奇门异术,唐军兵临洱海大战在即,如烟想求将军护着我去见见我那孤苦病弱的师傅,好让如烟能在师傅终前尽一番孝道。” 李游听后心宽了丈把,忙道:“这也不难,等唐军兵锋南下,攻龙首关破太和城后,你带路,我带人把她找出来就行。”说着说着本色尽显,狼爪子就要往她腰间去摸。 “不行!太和城破,圣女宫上下都要陪葬!” “啊!?”狼爪子虚按腰间及时停住,又道:“那也不用担心,那龙首关依仗天险,那太和城城坚墙厚……唐军也不一定能过得关破得城……”。 话说不是李游没有立场,而是他知道历史,这一仗下来太和城有惊无险,唐军一直被挡在龙首关下。可是,如烟神色楚楚还是不行。 “那也……不好,那我终究是过不了龙首关进不得太和城,见不着师傅……” “啊!?那怎么办,难不成你想要我像神仙一样变个戏法,再带上你飞过龙首关进到太和城里去,从那万千敌军中把你师傅带出来?” 如烟听后楚楚的神情霎时平静,随后她嫣然一笑,情意款款的注视李游不言不语。 “啊!?你不会……真要我去吧?” 李游不由的菊花一紧,好像触电一样狼爪子极速抽回,要不是被她抱住,李游的身影已经后退了丈把。 如烟的似水柔情如梦如幻,她抱定李游媚然莺语:“离忧将军,婢女如烟蒙你多次相救,早该以身相许,婢女曾在圣女宫教养多年,习得不少媚惑密术,如烟既已许身与将军,自该尽心侍奉将军以慰将军之劳……” 说着说着如烟身若无骨眼如迷烟,她媚眼如丝香息如兰,轻扬玉手缓捋湿发,随后白晳的双手徐徐下落,慢慢带下胸前的衣袍。 李游清楚的看见,半人的水中月明月缺,那片波光粼粼之中,那处白如羊脂的胸前,一对挺拔丰硕的玉兔突兀而出时伏时现。要不是这湖中水意沁凉,要不是远处的火把摇曳,李游一定会清明尽失七窍喷血血溅当场!! 李游纠结无比悲催万分,怎么转眼之间,白弱的神女摇身一变成了邪恶的妖女!?好吧,我承认我了解你妖女的本质,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妖到如此变态如此强大! 天啊!!你想干什么啊!难道在这水中,你想强尖我? 那可不行,我是好淫,我要叫非礼了…… ------------ 第六十八章 有所不为 李游不明白,为何如烟就这样色迷迷的看上了自己,难道几度把她从火海虎口救出,她就被自己一身的奇怪本事所震撼而……要受“惊”了? 一定是仙人跳!李游突然想到,开什么玩笑,当我是小白吗?大丈夫一言不出神马难追,本将军守身如龟想不上就不上! 后世里城市中的火车站,就有不少妖娆的美女窜通了流氓,专门勾引无知的骚年,等完事后,美女和流氓大肆勒索,总会让不怎么满足的骚年付出惨痛的代价,这种仙人跳的把戏李游见过,才不会上当。 于是,饥渴难耐的如烟始终得不到满足,也许是湖水太邪凉,也许是李游太孙子,总之李游就是一言不发,像木头一般任她骚扰。 如烟真的很失败,想不到魅惑众生的南诏国圣女百般色诱,离忧那个色狼竟然不为所动,并且对她所提的要求也是一再装聋作哑,还不断表示不会趁人之危……当真是冷漠虚伪! 无奈之中,貌美女人最原始的王牌已经无效,失望的如烟百念俱灰,心知自己的心事再也指望不上李游,一时间,如烟悲从心来泪光闪动。 如烟的悲伤李游自然不忍,可他又能如何?总不能一时心软很盲目地应了她的要求,然后随随便便过关斩将闯进太和城里,最后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毕竟,李游不想当烈士,他很现实,不会有那种很冲动的炮灰倾向。 如烟好似落花有意,李游却如流水无情,到得最后,李游终是狠下心肠,陪着凄楚的如烟回到岸边。 临到岸上,如烟停下哀怨,突然神色复杂望向李游,意味深长地说:“离忧将军,今夜是如烟太过于唐突,将军本不欠如烟什么,如烟不该无理要求,今夜之事……请将军随风淡忘,将军放心,如烟虽然不惜一死,却终究是被将军救过多次,如烟也一定会恪守承诺,只要还有一日仍在将军身边,就会尽效一日婢女之劳。” 月色迷愁,如烟坚定的容颜梨花带雨,饶是李游心如磐石也矛盾不已,要不是他的力量太弱小,要不是他的任重而道远,李游真想糊涂一时冲动一把。 夏夜的浪漫草草收场,尴尬的男女郁郁离散,却不知道,在这真假难辨之中,在这情不由衷之间,落花是否真的有意,流水是否真的无情? ―――――――――――――――――――――――――――――――――― 唐军出姚州下邓川,一路穿山越林来到洱海苍山,不断被敌蛮散群侵扰,又被酷暑瘴气阻害,已经是劳师苦远疲惫不堪。大帅李宓不敢妄令速行,只得让大军在洱海苍山之源休息几日,利用这几日时光,唐军料理后勤整修战备,抓紧操练排兵布阵,好似一张徐徐拉开的劲弓,利箭直指太和城北前的那处关隘――龙首关。 龙首关是唐军南下攻太和城的门户。点苍山和洱海之间,是一条狭长的冲积平原,太和城西傍苍山东临洱海,同理,北前几十里地的龙首关设在平原最窄处,同样是接邻着洱海苍山易守难攻。 唐军要过龙首关,除了当面强攻之外,可以由水路从东往西绕攻,还可以从苍山西面迂回。不过,唐军尽是陆战兵马,要走水路必须先造舟船;而从苍山迂回,上一回南伐南诏就这么干过,唐军吃了大亏,大将王天运就是战死在苍山西坡。 大帅李宓这几日闷闷不乐,连续开了几天的军事会议没有丝毫成果,一众将军、判官言辞激动,分作两派围绕着兵力如何部署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唯独只有李游不言不语好像事不关己。 一派主张强攻,主张集中兵力单攻龙首关,仗着人多的优势跟南诏拼消耗,和北攻太和南处龙尾关的安南唐军前后夹攻,生啃龙首关这块硬骨头。这种战法的优点是比较稳妥成功率大,能够集中兵力轮番进攻,唐军可以一部休整一部进攻,特别是可以重兵保护后方的后勤,防范南诏国的盟国吐蕃从侧后方插刀。但是这种战法的缺点也很明显,旷日持久死伤较大是不可避免的硬伤,特别是当下物资流转缓慢天气酷热难当,不排除夜长梦多士气越打越弱,到最后僵持不下的收场。 还有一派主张巧攻主张分兵,大军主力强攻龙首关牵制敌军,分出一部绕到洱海东面设厂造船。由于龙首关和龙尾关都有唐军攻关,南诏敌军分身无暇,只要舟船造好南诏区区孱弱水军必不能敌,届时唐军一部藉由水上西进,插入龙首关关后袭扰敌军,太和城与龙首关首尾失联,龙首关必破太和城必危。这种战法的优点是积极灵活攻敌无备一击成功乾坤即定,唐军损伤不大且耗时不长,能够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这种战法也有缺点,要冒很大的风险,唐军分兵又两部相远,如有不测容易被优势敌军各个击破,而且补给线还要分散拉长,大军后方的邓川更要被抽调防守兵力。 两派将军判官在帅帐里闹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痛处,大帅李宓也是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决策。 行军判官郭仲翔比较稳健,他是主张强攻龙首关的立场。但是李宓的心中是倾向于分兵从洱海湖上进攻的立场,他担心战事久延不决朝廷要员必会有诸多微词,进而对他百般刁难催促。可是,这要命的后勤和躲在西后的吐蕃,始终是他难下决心的一块心病,这两处只要有一处不测,唐军二十万将士立刻陷入死地。 众将叫叫喊喊吵成一片让李宓觉得疲倦不已,烦躁之中他随意看向帐外,看见他很欣赏的李游,站在一众将军的最后那道帐帘的门前,好像很悠闲的样子居然还在那里打呵欠,完全是不言不语不听不见。 嗨呀!?这个离忧,本督开会怎么能这样不上心,太没有积极性…… 李宓不知,爱将李游早已神游千里,在想着怎么缓解他和如烟的矛盾,找个机会做完他爱做的事情。 李宓又不知,李游早就知道这场战争如何收场,他已经定下主意有所不听有所不思,有所不言和有所不为…… ------------ 第六十九章 不得不言(上) “咳咳,离忧将军,将军不言不语冥思苦想又……面色愁闷,不知离忧将军,对众将的议论有何高见?” 帐中的将军判官们听到李宓开口问话,停了争执齐看李游。 啊?怎么问上我了,我躲得这么隐蔽都能被你卯上,算你狠…… “这个……大都督,卑职……愚笨……没有什么意见……”李游不安说道,不知道开会的时候开小差会怎么样处理,反正后世里是一定要批评检讨的。 李宓有些生气,枉我如此器重你,还打算暗地里提携你,怎么能这个样子?李宓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哦?诸位将军要么主张强攻要么主张水路分兵,你怎么能没有想法呢?你总有所倾向吧?” 李游死猪不怕开水烫,装成很萌的样子,天真地回答:“这个……两种主张各有利弊,卑职……实在……没有倾向……” 李宓彻底失望,看来朽木不可雕,这小子不知上进,由他自生自灭罢…… 不料到,有人就要跟李游过不去。李游的冤家王世仁将军早注意李游了,他脸上的青肿未消心中的仇恨未报,看见李宓问住了李游还脸色不怎么好看,马上出列作揖道:“禀告大都督,这离忧肯定是没有什么倾向的,方才我等辩论之时,他眼望帐外神情痴騃,还不停的打呵欠,根本没用心听,想必早已是魂游极乐想那美妙婢女如烟去了……” 啊?这个你也猜得到……李游大惊,这个挑拨是非的无耻小人,倒也有些让人佩服。 李宓本不想怎么李游的,可窗户纸被人点破,不得不做一番姿态。李宓眉毛紧锁把脸一板,看那样子就要出口责罚。 李游机灵,立马开口先发制人:“咳咳,这个……没有倾向并不代表没有思考,卑职只是觉得这两种主张……都不怎么……成熟……不好随意表态……” “哦?看来离忧将军果然又有良策妙计?”鉴于以前的经验,李宓转怒为喜赶紧去问,完全不再理会王世仁那个小人。 代表着强攻派的郭仲翔也赶紧上前,亲热地说:“离忧啊离忧,你鬼名堂真多,一言不发的打什么埋伏,还不赶快说说……” 李游哪里有什么良策妙计,他只不过熟悉这段历史,背背书本添油加醋罢了。 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说,李游不想显摆也要显摆一下了。 “大都督,诸位同僚,我先说说强攻龙首关的看法。依我看来,单攻龙首关似乎比较稳妥,可以轮流进攻轮流休整,还能重兵保卫后防,好像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别忘了,我军劳师苦远后勤补给不易,与南诏国在关口对持拉锯,却是正中南诏国下怀。如果我是南诏国王,我一定会坚壁清野依仗着龙首关天险死守不战,却派出小股部队迂回到唐军后方开展麻雀战、游击战,以此来扰乱唐军后方加重后勤负担。并且我还会花大价钱和吐蕃商量,也不要他怎么出兵,只要在邓川西面做做样子来回跑跑,压迫一下唐军不敢重兵攻关就行。还有,我这个国王还很孙子,我要在长安城里散播流言,说大帅李宓掌兵自重尾大不掉,我才不说李宓有不臣之心要谋反什么的,这话没什么技术含量不一定有效,我只让人传播李宓大军富得流油,大帅李宓贪婪无耻依仗着战事索要军需,不想着积极进取只顾着闷声发财,不知道这样去说会不会有很多人信。如此一来,我军既要防着吐蕃不能猛力攻关,又不能不理会朝廷慢慢攻关,再加上天气炎热地形不熟,后勤艰难保障不畅,我军一定会越打越弱越打越乱,而南诏敌军则会越打越勇越战越嗨,到了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想,你们懂的。” 李宓的担心被李游说中,他立身而起击案赞叹,毫不在乎刚才李游说他无耻,两眼之中满是栋梁之才的饥渴神色。 而主张强攻的郭仲翔听后瞠目结舌哑口不言,他虽然不明白麻雀战游击战以及越战越嗨是什么慨念,但是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如果南诏国国王,真有李游这般孙子,那么唐军上下一定是万劫不复。 良久,郭仲翔黯然又问:“那……依你之见,应该分兵造船从水路夹攻?” 李游最反对的就是分兵造船,历史上就是因为唐军船厂被毁,而邓川空虚被占,这才落了个片甲不留大败无归的下场。 “不行!不能分兵造船!”李游神经过敏脱口叫道:“分兵后两部隔得太远,一部有难很难增援,南诏一定会集结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船厂一定被毁,这一部唐军一定被歼,而邓川空虚一定会被吐蕃占取!” “哦?”李宓奇怪,“离忧将军如何知道,南诏一定会破船厂,吐蕃一定会占邓川?” 关键时刻问到了李游的痛处,李游总不能说自己来自后世,知道些历史。无法,只好搬出看家本领胡吹乱编。 李游捋了捋半长不短的齐耳头发,装模作样徐徐瞎掰:“大都督,各位同僚,大家可能都知道,我从军之前本是佛门弟子,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我曾有一个法术高强的师父。师父在世时,我随师父四处云游去过许多遥远的地方,见识过许多奇门玄术,对于星象之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我曾夜观天象,发现今年的南征,唐军利于火而克于水,而南诏国恰恰相反,是利于水而克于火。前些日子在姚州,我借用天机,用燃火的爆竿计灭南诏前锋,又用火烧连营破敌劫营,都是遵循天意而无往不利。反观南诏敌军,王乐宽火烧姚州兵败身逃也是佐证了天意,同此道理。所以,大都督,我很不赞成在洱海东岸设厂造船……” 李游的这一番瞎掰牵强无力,唐朝年间虽然佛道盛行,但是很多文人儒士对这些天象之术仅仅只是态度中立,大帅李宓就是这样,不盲从不排斥,对待李游的瞎掰反应平淡。 王世仁忍了大半天终于找准了机会,开腔挖苦,道:“什么鬼话连篇,哄小孩是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说离忧大仙啊,你给指条明道看看?” ------------ 第七十章 不得不言(下) 李宓也是意犹未尽,他不满意李游这样的说辞,星象之术虽然广为人信,但毕竟太过于玄幻难辨真假,催促李游委婉说道:“离忧将军所说也有一番道理,只是王将军所言不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岂不是毫无办法?不知道,将军有何高见?” 一众将军判官们闻言,齐刷刷的将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游,令李游的心中,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不由的,李游心想:也许,这一刻的时间,自己能够改变历史,能够救下唐军二十万将士,保住李宓一众的身家性命,同时改变自己危险的处境。 李游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大都督,都督有令卑职只好斗胆直言。其实,这一次南征南诏,天时地利人和尽被南诏国所占,我大军虽然有二十万兵甲,又有安南兵马从南面助攻,但也不能在一时半刻平定南诏。所以,卑职建议暂缓进军。” “哦?将军所言似乎……过于……悲观。还请将军,仔细道来。”李宓心有不甘,断断续续回道。 “首先,我说说天时。我军南下征战多是北方兵卒,南诏腹地气候炎热湿热交集,我军将士大多水土不服湿热难当,特别是这里的山林中到处都是瘴气,还有很多致命的蚊虫蛇鼠。我军将士多有疾病,非战斗减员比较厉害,将士们在生理和心理上也很难适应。但是,这些环境因素,在南诏军里恰恰是他们的长处,他们生长在南诏,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适应这里的环境。” “接着,我说说地利。我军劳师远征补给线太长,南诏在家门口作战补给方便,南诏山多不利于北方兵卒发挥马军对阵的长处,而南诏军熟知地形又正擅长在山地丛林作战。虽然我们还有一支安南军在南面助攻,但是两军分散作战相隔遥远,在交通情报上不好协同,实际上只是两支孤军各自为战。可是,南诏军龟缩一处兵力集中随时应调,既有力量又很灵活。更要命的是,我们进入南诏腹地太深,我军的补给线和增兵路线全部暴露在西面的吐蕃军眼前,他们可是南诏的盟军,他们只要搀和进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骚扰几下,我军的战事都会非常难受。” “最后,我说说人和。我直话直说,朝廷年久用兵一败再败,南诏军士根本不怎么畏惧,倒是我军兵士心怀忧惧又思念乡土,在锐气上面差了许多。并且,这次南征,右相杨国忠百般酷令强行征兵搞得是妻离子散人心不安,这样的两支军队,一个是在家门口保家卫国一个是被迫远行劳师征战,这士气上可算是天差地别。还有,南诏国王帅相近同心同力,令行禁止调度一致,而反观我们,虽然说将在外不受军令,可是都督,你可真有把握那些皇帝丞相们,不会搞一搞中央遥控?” 一席话说得透彻敞亮,李宓沉默郭仲翔叹气,两人均是低头不语。但是那个小人王世仁,却煞有其事暴跳如雷。 “大胆!!好你个离忧!!竟然敢在三军面前诽谤丞相,还中伤朝政影射皇帝陛下!大都督,此人居心叵测搬弄是非,动摇军心心怀叛逆,实乃大逆不道奸险之徒!都督可速令左右拿下,解回朝中依法严办!” 李游正在忘情地规劝李宓退兵,刚刚看见李宓一众好像有所动心,却被这个王八蛋出来捣乱,李游火大,上去就是一个侧踹,把他踹翻在地乱拳痛打,不停地怒骂:“我办!!!办你妹!!!草泥马的……” 帅帐之中骤然乱起,一众将军就要赶着过去劝架。可这一回王世仁学乖了,他看到那些将军们又想上来拉偏架,被打了之后也不还手,赶紧爬起身来,顶着一脸的红肿鞋印,灰溜溜的躲在人群里大气不出。劝架的将军们没有办法,只好惺惺作态拦下了李游。 难得李游忠心不二并且对李宓他们如此热肠,纷乱平息后,李游双眼赤红急切又劝:“都督,现在的情形我军非常危险,只能在邓川附近修城筑寨,大军轮换戍边做堡垒防御,等各种条件成熟之后再作打算!” 李游的计划与郭仲翔起先的策略如出一辙,郭仲翔双眼微红隐含期待,斜眼紧紧盯着李宓。无奈李宓的顾虑太多,朝廷的各种势力如同掣肘,怎能容他单单就战论战? 李宓不语神情萧索,良久,他把心思一横,朗声说道:“诸位,离忧所言颇有道理,其心忧我军我心甚慰。只是,这速破南诏是我皇既定国策,从今往后,本督帐内只议如何进攻破敌,不得议及其他。” 什么?不议其他? 李游彻底无语,看来自己的分量还是不够,历史的方向依然坚定,饶是自己赤胆忠心费尽全力,可偏偏是无济于事。 李游不声不响回归平静,他在忧心二十万将士的命运,也在忧心自己日后的道路,再也没有神游极乐的心思。 李宓看到两派主张不再争执,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方才,离忧将军鞭辟入里,这单攻龙首关之策已是不成,那么,分兵造船是必行之策!只是,离忧的担心很有些道理,专司设厂造船的一部必须加强戒备小心行事,邓川防军务必收缩兵力重点防守!后防紧要,关乎我军辎重粮草,可从徭役民夫中选拔军士,并且从今日起,各卫须增派斥候哨骑,小心防范吐蕃南蛮侵扰我后勤补给。” 将令颁下之后,众将轰然称是,唯有李游黯然叹气:难道,这造船设厂就不可避免吗?难道唐军一定会惨败无回吗? 李宓似乎明白李游的失望,起身近前安慰李游,和蔼道:“离忧啊,你始终没令本督失望,你不恋功名敢作敢为,果然是一介才俊。你好好干,本督必不会埋没你这位将才。” 李游抬头看向这个慈祥的长辈,一时之间,他想起历史上,这位忠勇仁善的主帅,他曾是南诏国国王阁罗凤的好友,他曾同情阁罗凤反对南征,但仍然是义无反顾忠于皇命,还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浴血南诏,最后再也无回。 李游不忍,一时热血上涌脱口说道:“都督,其实我们不一定要设厂造船,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试试……” 李宓大惊,一把抓住李游赶忙问:“什么?还有别的办法?你有何计速速道来。” 李游看见了他眼光中的热切,既后悔自己过于冲动,又想一吐为快再试一把,犹犹豫豫之下终于是抵挡不住,说:“其实,我们还可以派一支奇兵,从点苍山迂回,绕过龙首关到敌后去攻。” 李宓听后更惊,看在他的脸上半晌无话,而一众军将,全是议论纷纷…… ------------ 第七十一章 有所作为 李游此计非比寻常,那点苍山山高峰险,各处积雪终年不化,道路艰难人马不行,而南诏敌军必然又会有所防备。在上一回征讨南诏时,唐军大将王天运曾率无数精锐绕山迂回,不料到在苍山西坡,被南诏敌军依仗山隘埋伏包围,将唐军精锐尽数歼灭,大将王天运也被斩首挂于辕门。 李宓惊讶的神情随即平淡,这样的计策风险太大毫无胜算,他不言不语摇头苦笑,拍了拍李游的肩膀,示意他不可轻率。 一众军将也纷纷开口反对,和李游交好的将军们婉言劝诫,而和李游交恶的将军,比如说小人王世仁,便恶语相加开口责难。 王世仁躲在人群里,指手画脚恶毒说道:“都督你看,卑职没有说错,这离忧明明是用心险恶,先前百般阻挠我军攻战,现下又想用计陷我军于死地,说不定……他就是南诏国派来的奸细!” 李游立马火大,腾地一下冲上去又想扁他一顿,可他躲在人后打他不到,只好咬牙切齿、恶语骂娘:“你个王八蛋真他娘犯贱,老子就想陷你于死地,你有种出来,老子这就掐死你!” 王世仁躲在自己的党派人中,有恃无恐哈哈大笑,道:“离忧啊离忧,你就是包藏祸心想陷我军于死地,你当我等全是白痴吗?点苍山尽是陡峭悬崖,只有西坡稍缓可以绕行,但那西坡西有吐蕃边军东有南诏伏军,你敢说你这不是叫我军前去送死吗?” 李游怒极而笑,也学着王世仁的口吻,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个王八蛋还真是白痴!你爷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西坡!!?” 李宓等人只当李游是气糊涂了,纷纷好言相劝要他们作罢,可王世仁得理不让,继续挖苦道:“哈哈哈哈!!妙!!实在是妙!!离忧大仙不走西坡果然高明,他……他……他可以在山上飞行……哈哈……飞下山来……龙首关必破!!哈哈……佩服……佩服!”说到后头王世仁面相揶揄,一手指着李游哈哈大笑。 小人猖狂肆意牛逼,看在李游眼里很不是滋味。终于,他牙根紧咬极不冷静,狠狠说道:“姓王的,你以为你很得意吗?就你那个幼年痴呆症的白痴脑袋,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降落伞’的东西,你信不信,爷爷我就能飞给你看?”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郭仲翔赶紧拉住李游,确定李游不曾发烧中邪,连忙问道:“离忧将军,降落伞是何物?难道可以飞吗?” 一众人惊奇的眼光汹涌而来,李游有如人师洋洋得意,显摆的笑容才刚刚绽开,突然间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后悔:这绝招一出风云莫测,说不定……又把老子推在最前成了炮灰! 可是,李宓仍然要造船,唐军还是要惨败,这乱群之中百战无回,躲在后面就能够逃脱炮灰的命运吗?也许,奋力一搏或许能改变历史扭转乾坤,这,也是说不定的。 李游找足了理由安慰自己,定下主意后再不理会那个小人,请求大帅退下左右,打算关起门来秘密汇报。 李宓见李游说得郑重,深感兹事体大不能怠慢,立刻叫退了众人,只留下李游和郭仲翔在帐内,就着这个“降落伞”的事情细细询问。 接下来这一日里,李游在大帅帐中喝酒吃肉秉烛夜谈。 他一会鬼话一会真话,把他“游历天竺国时”见到过的降落伞详细道来,他还表示降落伞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而且使用起来也简单易学,只要给他所有材料,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可以让裁缝们赶制不少降落伞来。 这样一来,唐军分兵一队从点苍山上伞兵天降,神出鬼没的出现在龙首关后方,配合唐军主力的进攻,开展定点破坏扰乱敌军,一定会有非常好的战果。 这样的战法是侦察兵作战的经典战例,但是在唐朝年月,却如同天方夜谭。(世界公认,降落伞最早的雏形,见于中国汉朝,后于元朝民间用做杂耍。) 大帅李宓听完之后如闻梦呓,这样的战法闻所未闻神乎其神,那降落伞施展开来,当真有神兵天降的功效吗? 考虑到这种战法所调用的兵卒不多,所用的材料也并不繁杂,如果失败损耗不大,如果成功斩获必丰,所以大帅李宓还是决定试试。他指定郭仲翔统筹人员物资,李游负责制作训练,务必尽快赶制一批降落伞来,经过他的审定之后,抓紧时间秘密训练杀向敌后。 李宓半信半疑批准了这一计划,但是,在他的心里,于洱海东岸分兵造船的计划始终不曾动摇。 随后的时间,郭仲翔忙忙碌碌李游殚精竭虑,都在为制作降落伞而奔波。 郭仲翔调度得力,没几天功夫就运来大批的丝绸、棉纱线、棉绒布和麻布,还召集了兵卒民夫中所有的裁缝,为李游献计献策。而李游也很有效率,他是侦察兵出身熟知降落伞,又有通联器中的百科全书可以查阅资料。白天里李游总是和一群画师裁缝混在一起设计制作,晚上总是躲在黑屋子里查阅资料冥思苦想,终于,过不了多久,第一具降落伞的雏形悄然问世。 这一天,李游带着几个心情特别激动的画匠裁缝,来到苍山上一处秘密的高峰。他们做了一个草人,穿上铁甲配足了重,紧紧绑在伞绳上面。 草人无魂自然不能拉开伞包,几人小心翼翼颤颤巍巍,把棉绒布做成的灰白色圆形伞衣慢慢迎风展开。随着悬崖上李游一声令下,众人像放风筝一样把草人放飞,结果,草人落下伞衣折叠,却是像有人跳崖一样笔直落下,摔得凄惨。 成功之路必经失败,李游众人毫不灰心,花了一天的时间研究探讨失败的原因。 他们认为:草人不能开伞,伞衣不能在垂直下落时展开,是这次失败的主因。李游费尽心思想了一个什么“固定索开伞”的妙招,他们把草人身上的伞包用一根细长的棉线牵引,棉线一头拴住开伞的伞绳,一头拴在悬崖的石头上,如同后世里从飞机舱内机降一样,等牵引伞被棉线牵引展开后,立刻断掉棉线,好像能一举成功的样子。 这一次的实验无比成功,至少验证了固定索开伞系统完美无缺。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开伞后那个草人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临到地面时伞衣横翻,再也兜不住力,和草人一齐横摔在地,依然凄惨。 李游众人心有不甘,上山下山跑了几趟累得像狗一样,可是每次结果都是一样,草人最后总是重重的横摔在地。这样的效果令众人暗暗心惊,幸亏只是铁甲草人,要是真有人跳伞下去的话,早他妈成了残废。 开伞成功,落地失败,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悲催。经过好几天的折腾,李游认为是导气孔导气不够的原因。他叫上裁缝在导气孔上,裁剪过来又缝补过去,那草人一会笔直落地,一会又翻滚落地,总是不能慢慢悠悠轻盈落地。草人摔得很惨,浑身稀散,连铁制唐甲都变了形状,好像这些人的心情一样凌乱不堪。 时光匆匆而过,李游依然忙忙碌碌,只不过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等早已是灰心丧气,而且被李游逼得是唉声叹气。 这一天里,几个裁缝烦不过李游不断的催促,一气之下胡乱施工,重新开了一个导气孔后,交差了事。 随后,李游仗着将军的身份,指手画脚吆五喝六,逼着几人又去爬山,还必须负重。 一众人抬起铁甲草人,慢如蜗牛喘如黄牛,闷闷不乐地上到山上,早已经将姓离得祖宗骂过一万遍。他们怀着瞎猫去逮死耗子的心情,慢慢腾腾很不情愿的收拾好草人,收拾好草人身上所谓的“降落系统”,在李游的威逼利诱之下,这才把草人抬到了悬崖边上。 随着李游又一声令下,草人又被抛下山去。有两个裁缝也懒得去看,就在心里操娘入逼的往山下跑,打算早早下山去捡抬草人的尸体。可是,还在半山腰上,他们居然奇怪的听见,悬崖上头的离忧将军,好像抽疯了一般,发出中了邪一般的媚浪笑声。 这一次,众人奇异地发现,那铁甲草人像仙女下凡一般,在空中随风轻摆、左摇右晃,最后轻飘飘的落地,竟然毫发无伤。 真他娘想不到,那见鬼的降落系统,居然成功了。 ------------ 第七十二章 空降计划 这一日,南面的消息终于传来,何履光所帅的安南兵马已经从东南方向逼近洱海,兵锋直指太和城南防。大帅李宓大喜,安南兵马虽然迟到了一些时日,但总算是在决战在即的当口上赶了过来。李宓立刻派人传令,下令何履光部主力攻取太和城南龙尾关,分兵一部驻扎洱海东岸设厂造船,由南面和东面水陆并进破袭太和。 李宓下达这道军令的时候,李游正躲在后方山里头紧张地训练“伞兵”,他不知道,李宓并不相信仅凭着这一两百名“伞兵”就能夺取关隘直下太和,沉稳老练的李宓仍然是下令在洱海东岸开厂造船。 李游所知道的是,李宓见证了降落伞的神奇之后,给了李游一个月的时间,交代他赶做降落伞抓紧训练,然后从点苍山上迂回杀向敌后扰乱破坏,让敌军首尾难顾。 当然,这一回敌后突袭又将是李游亲自带队。李宓没有忘记鼓励他,和他喝过酒后,李宓当着将士们的面,又以丞相之名升他做游骑将军,接着豪情壮志地动员了一番后,自帅着大军沿着洱海坝子南下攻关去了。只留下李游所辖的几个营,躲在后方玩命地跳伞。 公元754年秋,天宝十三年七月,唐王朝第二次南征南诏的关键战役终于打响,唐朝大军围绕着洱海坝子东南北三个方向重兵进攻,一时间南诏国阁罗风政权势同危卵,苍山洱海之间尽起狼烟。 ―――――――――――――――――――――――――――――――――― 这几天如烟非常奇怪,唐军大队明明开拔向南往龙首关方向去了,可李游他们却还是留在这洱海之源,每天还很神秘地带着一大群人到苍山上去,一去就是一整天,好像根本不打算过那龙首关。 如烟有些焦急,自己苟且偷生当做婢女,无非是想随着唐军过那龙首关,然后想法子回到太和城里去找师傅,如果有办法能和师傅一起出逃自然最好,如果被人发现拿下问罪就……就……就死在师傅前面也是好的。自己无亲无故,命又是师傅给的,师傅病危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见她一眼就死……那也算作是送了终罢。 何况,在如烟的心里,还挂念着一个其他的人。 这一日一大早,如烟的心情局促不安,她想问问李游何时南下,可是到他帐中一看,发现和前些天一样,李游很早就出门去了。 如烟百思不得其解,慢慢悠悠来到帐外的空地上,发现雷生正在教李阔一些拳脚功夫。自从上次李游说他年纪小武艺不精,不能上阵杀敌后,李阔就开始用了一些心思,每天空时都会缠住雷生学刀学枪的想着上阵立功。而经过雷生耐心教导后,李阔的武艺从无到有,慢慢地变得一板一眼,渐渐精进。 “李阔!你过来……” 看到雷生也在营里,如烟又有一些奇怪,怎么离忧的狗党“雷神爷”,每天都没有跟着他去? “如烟姐姐。”李阔屁颠屁颠跑到如烟的身边,一脸大汗亲热无比。 “给,阔儿,姐姐给你做了肉饼。” 如烟把手里准备的一张肉饼塞到李阔的手上,而后拉着李阔的手臂,回到帐里。 李阔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每天都像吃不饱一样,见有肉饼吃,等如烟拽住自己的手一松,立刻将肉饼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你慢些吃,看你这副饿死鬼的样子。” 如烟妍妍笑开,很喜欢见他小孩子的模样,和他在一起轻松无虑,能够打发一些时间忘记一些事情,还能够打听打听李游的一些情形。 等他的嘴里稍微得闲之后,如烟抽空问道:“对了,李阔,你哥哥这几天都到哪去了?” “嗯……山上……去了……”李阔专心吃饼,随口应付。 “到山上去干什么?难道不去龙首关了吗?”如烟漫不经心地问道,又起身给他端了一碗茶。 李阔想都不想,道:“好像是去做‘跳伞训练’什么的,他不告诉我……” 如烟愈发奇怪,走近了些,问:“他不告诉你……那你又怎么知道的,还有,这‘跳伞训练’又是干什么?” “是雷神爷告诉我的,这‘跳伞’是哥哥从天竺学来的法子,人从山上跳下来不会摔死,绕到龙首关的后方再好不过。” “哦?”如烟顿时一呆,她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从高山上跳下来不会摔死?思索了一阵后毫无头绪,接着又问:“那……雷神爷……怎么没去?” 恰好,李阔刚吃完了饼,竖着油乎乎的双手望着她,傻傻一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我只知道,雷神爷说他有些头晕,就被哥哥给‘开除’了什么的……” “哦?开除?头晕?”如烟彻底陷入了迷思…… 不得不说,非常不幸,孔武有力的雷生虽然有些牛逼,而且还很仗义,可惜却没有伞兵应有的心理素质,他有点恐高。所以,理所当然的,会被李游严词开除。 如烟听得是一头雾水,心中暗忖:这个离忧当真是有些奇妙,难道他真的跟什么佛祖爷学过艺,可以从苍山上跳到龙首关的后面?那是什么法术,我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心怀迫切的如烟暗暗留神,第二天她起了个太早,远远缀着李游一众,一直跟到了一处险峰,躲在山脚下观摩了半天。 黎明时分,她看见果然有人从那黑乎乎的高山上跳下,那人在半空中变戏法一般绽出一朵灰白色的云彩,接着晃晃悠悠随风飘荡,最后轻盈潇洒落于地面,居然毫发无伤。细细看去,那落地之人,正是那虚伪奸猾的离忧。 紧接着,山上面传来一阵鬼喊鬼叫,又有几个人影跳落下来。他们或快或慢都张开了云彩,其中一人张开了云彩后,手蒙住双眼一路鬼叫,到得最后,那人在半空中一个身形不稳,翻落在地面上鬼叫声更惨。接着,他捂着左腿满地打滚,看那样子,好像是摔折了腿。 看见了这样一出,如烟万分奇异,心里面暗暗为那人担忧。 可是,那个先落下的离忧,当真是冷漠无耻,他不但不同情那个受伤的同伴,还跑上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好在那受伤的人伤势不重,被几个唐兵扶住,在那无耻离忧一阵阵叫骂声中,一歪一歪治伤去了。而其他的唐兵,如烟清楚的看见,再也没有象那人一样出现过险情,都能够从山上张开云彩、慢慢悠悠跳落下来。 如烟深有感触大有所悟,她已经知道这些唐军的计划,利用这样的古怪法子越过苍山落于龙首关后,攻杀南诏。她暗暗留意暗暗心动,仔细思考,怎么利用这样的计划,让自己回家。在她的心中,南诏也好大唐也罢,都不重要,她所在乎的,只有她的家人和她的家。 如烟是南诏获罪的圣女,只有她的师傅和另外一人给过她温暖,她只有家没有国,也许,这种古怪的方法能让她越过龙首关,去见她的家人,维系她那已近残破的家。 可是,如烟思前想后,又有了一些不安: 那离忧非常狡诈,肯定不会带自己同去,色诱既然不成,又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屈服,让他带上自己绕过那龙首关? 如烟黛眉微蹙,伏低身子斜望远山,眼望处,那一座座苍山险峰蜿蜒起伏连作一壁,一时间思绪飘飞,如烟想起了几年前,和师傅游玩苍山的经历。 想着想着,如烟精神一振,立刻生出了主意。 ------------ 第七十三章 男女暗斗 偷鸡摸狗大搞破坏,曾是李游当侦察兵时的人生理想,为了伟大理想的顺利实施,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理该为人所唾弃,而暗杀放火下水投毒,则理该好生善用。 “侦查兵!尤其是敌后出没的侦查兵!应该是阴毒的小人、暗处的疯狗,令敌人痛恨、令敌人抓狂!” 这,曾是李游在后世一众新兵之前,对敌后作战的侦察兵,华丽的定义。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鸡”,李游并无不良嗜好,可以理解,在他的价值观中,他热爱小人,不爱君子。 只不过很可惜,小人的事业也需要有人辅佐,李游他们不知敌情又没有向导,想到敌后偷偷摸摸大搞破坏却也不成。毕竟,从天而降的侦查兵是兵不是神,瞎摸乱窜胡搞一气,那可是很不负责任的。 起初,李游毫不担心,他带着两个伞兵爬了几天山,想在苍山东面找找适合跳伞的位置,顺便,用望远镜观测敌后画一张敌情地图。 可是,李游惊异地发现,那苍山东面艰险无比,却还有三三两两的敌兵在紧要山口看守,看那样子,好像也是侦察兵,只是专门侦查——有没有傻逼上来闲逛的兵。 李游的心情立刻沦陷到了山底,那观测哨位据险而构,还备有狼烟烽火,只要那狼烟升起传出警讯,还没等到跳伞下去,便会被赶来的敌军发现,然后彻底包围,消灭得一丝不挂。。 打又打不得藏又藏不了,遇见了这么几个山寨版侦察兵,李游的空降计划,迅速死掉了一半。 还好,关键时刻,天爱小人神女保佑,如烟在李游最困惑的时候及时出现。 当如烟寻到李游的时候,李游正背对如烟面向东南,他眼望洱海心在苍山,此刻的心情灰常沮丧。 “离忧将军……” 李游一怔,回头看见如烟,觉得有些奇怪,这段时间如烟见他总是躲躲闪闪有些尴尬,怎么今晚来主动找他,难道……想在这月色下再一次裸泳洱海? “离忧将军,将军一人在此,莫非有什么心事?” “啊……这个……如烟姑娘……” 李游立刻装出怜悯苍生的模样,一脚跺在地上,哀叹道:“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正在思索用什么样的办法,让这天下苍生,少受一些战火的涂炭,哎……” 如烟丝毫不被他的表象所迷惑,暗暗揣测:看来他……只怕是在那苍山上遇见了麻烦,如果猜得不错,他定然是怕被守山兵卒发现,而不敢轻易上那苍山。 只是也有些奇怪,这离忧一贯无耻还很粗鲁,随意间脱口而出的言语,倒也有些文采。 如烟心念一动,开口试探道:“离忧将军,将军定然是一心为公劳心劳力,婢女如烟不胜佩服,只是……如烟冒昧,敢问将军到底为何事烦忧?” 李游的计划非常保密,才不会随随便便说给人听。只见他形同断肠,满怀愁苦,悲叹道:“哎!!我就是在忧心这兵戈一起,祸乱纷纷,这天下间,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我身出佛门、心怀不忍啊……” 谎话连篇,无耻之徒! 如烟暗暗骂道,丝毫没有被李游影帝级的演技所感动,她心中有数更加坚信,这离忧果然虚伪,明明是忧心没有法子去关后攻杀,偏偏还要佛口蛇心惺惺作态,真是可笑! 离忧啊离忧,你既然不想说破,那我就勾得你说。 如烟款款近前,嫣然一笑,柔声道:“将军,将军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令人敬佩,如烟无以解忧,却也不愿见将军闷闷不乐,倒是以前,如烟所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此时说给将军听听,也许能博将军一笑。” 哦?这个婢女很优秀嘛,晓得来逗我开心,真是善解人意…… 李游咧嘴一乐,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什么苍山什么伞兵,所有烦恼一下子丢到了马来西亚,此时此刻,只巴望着她能够——善解人衣。 “将军你还记得么,上次你我……在这洱海中游水时……我曾说过师傅曾带我去苍山游玩的事情……”话到此处,如烟脸带娇羞,俏丽无边。 “记得,记得……”李游满眼热切兴奋回道,那一夜如烟又妖又大,太监才不记得。 如烟以极具柔媚的眼神回看了他一眼,扭扭捏捏偏过头去,又道:“有一年,师傅带我出宫,以求天拜神的名义到苍山游玩,当时正值南诏国刚刚与唐朝交恶,而西面吐蕃对南诏国也是虎视眈眈,为了防范姚州兵马的进攻,也为了防范吐蕃的攻掠,当时的南诏国已在苍山西坡驻兵据守,又在东面高坡筑起狼烟烽火,差人值守瞭望敌情防范唐军,我和师傅去山上游玩,自始自终都在其监视之下。” 说到这里,如烟把话停住斜眼偷看,只见李游原本兴奋的双眼,这一会痴痴傻傻有些空洞,而那色迷迷的笑容好像还有些僵滞,如烟立刻知道说中了他的痛处,心底暗暗好笑,继续娓娓说道: “我和师傅虽然是去游玩,却也是弄了个上山拜神的差事,那值守兵卒下山验过了我和师傅的宫牌,又见还有一众罗苴子相随,并未刻意刁难。不但没有刁难,他们知晓我们圣女的身份后非常高兴,那几个兵佐想必是终年值守不见外人,居然还盛意邀请我们去那烽戍(哨所)歇息用餐。” 话到此处如烟又把话头停住,一眼瞟去,见李游的欣喜神态已经全然消散,此刻正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不由的,如烟芳心大定,暗忖:看来这离忧倒也不蠢,他只怕已经想到,有我圣女的身份相助,拔掉那些哨所也是不难。 如烟接着说道:“我和师傅都是圣女,身姿相貌自是不差,那几个兵佐百般相邀,我们无法推脱只得同去哨所。用餐的时候,那些兵佐杀鸡宰羊形同过节,我和师傅感念他们的热忱,便在他们饮酒时伴舞作乐,却没有想到,那几个邻山哨所的兵佐也不请自来,都要目睹圣女的舞姿,都要赶着和我与师傅喝上一盅,害得我和师傅疲于应付,再也没有功夫四处游玩。而到了后头,那些兵佐猜拳斗酒尽数醉倒,都是歪歪斜斜不省人事。” 讲到了这里,如烟的有趣故事戛然而止。显然,如烟说书的本事不及李游的万分之一。貌似这样的有趣故事一点也不怎么有趣,可李游偏偏是神情专注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后来……没有怎样了,我和师傅在哨所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游玩苍山,接着下山回去了。” 这样的故事结束得十分无趣,不过,如烟说完后李游兴高采烈,完全不介意如烟的故事结束得枯燥乏味,他眼望如烟贼光奕奕,有了一肚子的坏主意。 嘿嘿,如果老子带人装作罗苴子,带着这个如假包换的圣女上山,那些个山寨版的侦察兵还不是手到擒来?嘿嘿……不过,这事怎么跟如烟开口呢?她要是跟我提条件,要跟着一起去,去见她的师傅该怎么办呢? 李游和如烟的想法殊路同归,只是他们各有各的心思,都把小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算无遗策。 如烟不言不语非常淡定,耐心等着李游求她相助,打算掌握了主动后,顺便向他提一提条件。谁知,这狡猾的离忧久久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灰孙子模样真教人难受,真想一脚踹过去赏他一个不痛快。 “哎呦……,将军,不知怎么回事,如烟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将军恕罪,婢女想回去歇息,这就告退……”说完后,如烟缓缓转身,假意离去。 李游再也兜不住了,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一样,一把跳起,一手张开拦住如烟,道:“咳咳……如烟啊……你先别走,我……这个……有一件正事想和你商议……” 如烟故作诧异:“哦?将军有事要与婢女商议?如烟惶恐,将军忧国忧民乃军中豪杰,心中所想尽是军国大事,又有何事同婢女商议?” 李游呵呵一笑,假模假样无比热心,道:“呃……这个……你看,这段时间你服侍我尽心尽力,我想……嗯……犒劳犒劳你。你看,都说这玉洱银苍风景怡人,你肯定热爱爬山,我决定满足你爬山游览的高雅爱好,打算带几人护着你去山上散心,可以……保证安全避免麻烦……” 如烟听后暗暗有火,有谁能比他还要无耻,明明是想利用自己去拔掉那些哨所,却偏偏要装做是赏赐别人一样。 如烟心中鄙视却笑如夏花,婀娜一礼,娇滴滴地回道:“多谢将军厚爱,婢女不敢……也不爱爬山,将军军务繁忙,怎么能让将军费心?看来将军是没有什么事同我商议,如烟这就告辞了。” 说完后如烟再不理他,婷婷袅袅走向帐去。 没想到如烟毫不上当,李游彻底失败,只好厚皮厚脸追了上去,再一次拦在如烟的身前,支支吾吾,请她帮忙。 ------------ 第七十四章 迷雾如烟 接下来的对话主仆倒置,李游苦苦的哀求,如烟淡然被求,场面古怪。 婢女身份的如烟好像很逆天,在她的面前,主人李游完全没有我主沉浮的感觉,相反,他的感觉很受虐,极像多年前的一次切包皮手术,悲催焦灼却无法拒绝,任人凌辱宰割还得好言相求。 李游真想变身为一只小狗,又白又胖还很可怜,摇着尾巴苦苦哀求。 “如烟圣姑啊,你得帮帮我啊,我们要去那苍山上办点事情,偏偏被那些南诏哨所盯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办法。只有你以圣女的身份掩护咱们,咱们才能混过这一关……我的好如烟啊,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是真没办法才求你出马的呀,如烟啊,我可是立了军令的呀……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会死人的呀……” 如烟眉花眼笑,揶揄他道:“哦?实在奇怪,将军明明兵强马壮,弹指之间那些哨所兵佐即被将军灰飞烟灭,为何偏偏要让婢女只身犯险去诱骗那些兵佐呢?莫非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李游隐含泪花貌似忠良,悲伤求道:“如烟啊……那些哨所据险而构,我是担心强行攻杀,将士们会多有死伤,我心不忍啊……” 直到这一刻,李游还想隐瞒他伞降关后的秘密,可他不知道,如烟早已经偷窥了他们伞兵训练许多时日,对他的小秘密早已洞晓。 如烟尽情欣赏完李游真情的演绎,又如懵懵懂懂的小白一般,故作不解道:“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将军只是体恤将士们的死伤,我还道将军是想机密行事,是担心那狼烟烽火会引发警讯呢。……嗯……这个……倒也容易,将军只须差人围住那些哨所,强弓劲弩烟熏火攻,如此一来,攻破那些哨所倒也不会有何死伤。” 李游立即愣住,张大着嘴巴,呆呆望着笑得像狐狸的如烟。这样的回答真让人哭笑不得,意见虽好,可那狼烟依旧会从容升起,伞兵的命运依旧凄惨无比。 此时此刻,在李游的内心世界里,真想一下子把自己掐死,可他梦幻般的外在却应对有术,只见他如见明灯顿时开悟,用手拍着额头讶然回道:“哎呀!这可是个好办法!……想不到如烟圣姑貌美如花并且冰雪聪明!看来圣姑美丽与智慧并存,才情如明月常在,实在令鄙人高山仰止难以企及。一时间,鄙人的敬佩之心,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泛滥成灾,不过……只是……我觉得……不引发那些烽火狼烟……好像更加完美,不断超越自我、力求最佳效果……才会有成就感,我相信如烟圣姑貌美有道,一定是热爱超越、也爱圆满。所以……还是……用我提的法子较好。” “扑哧……” 如烟听完后嫣然一笑,如弯月般的双眼秋水明媚。真想不到,曾几何时,她不惜以身作饵苦苦求他可不得其果,如今运势轮转,却是这离忧来苦苦哀求自己。如烟心满意足情绪大好,笑意不绝,道:“也罢也罢,将军如此愁苦,如烟倒也不能置身事外,如烟决意帮助将军,只望……将军能够坦诚相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游的拍马神功一举凑效,连忙附和道:“一定一定,我一定待你又躺又陈……” 如烟不知道李游猥琐的心思,收住了笑容,问道:“离忧将军,将军畏惧那些狼烟烽火,是不是想从苍山东面绕过,去那龙首关后?” 李游的心一跳,嘴唇紧闭:“……” “狼烟烽火引发警讯,山上山下皆会防范戒严,将军一定是想偷偷绕到关后,去关后奇袭。可是如烟不知道,将军有什么法子,从苍山上去往关后?” 李游的心再跳,继续保持沉默。有的时候,特别是说假话会被狼吃掉的时候,以不言对万言很有功效,李游老于此道,不敢妄言。 如烟巧然一笑渐渐上前:“其实,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神秘,如烟虽然是南诏国人,却从未受过南诏国恩,如烟不会泄露将军的军务。既然将军缄口不言,如烟也不追问,不管将军是用‘跳伞’还是什么法子,总之为了师傅,如烟一定要跟着去,这是帮助将军的唯一条件。” 李游心乱跳,果然,这个神经女找死心切,还是提出了这个不可理喻的交换条件。只是有些想不到,她怎么知道跳伞的事情?看来一定要整顿军纪,要那个泄密的王八蛋,蹲在熏死人的茅坑里,大声背诵两个小时的保密守则…… 没有法子,她既然知道了这跳伞的秘密,只好对她换过一番说辞,总不能带着她一个神经女去跳伞,太过于儿戏。 “如烟神……姑,你看,这打打杀杀的与女孩子家家的好像不太……协调,敌后危险万一不测……你被敌兵抓住,一定会先奸后奸、奸了再杀、杀了又奸,一想起这个我就怕怕,你还是办完事后,留在营里乖乖的好不好?” “不好!如烟早就该死,无所畏惧!”如烟逼近,脸色突变,盯住李游毅然决然。 李游赶紧退后,双手乱摇,改口道:“哦,哦!!佩服、佩服!!姑娘义薄云天,其实我也是很赞成的。只不过……那个跳伞嘛,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动,你看,你这身子骨弱弱的好窈窕的样子,还有你的这个心理状态又不太稳定,实在没有办法跟我们一起跳伞下山的。要不,你先锻炼锻炼,个把月后我再教你玩跳伞?” “不行!!我不管,我就要同去!” 李游无法,一脸苦涩,恨不得就要跪下去添她的脚趾,求她道:“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就这么倔啊……那太和城里戒备森严的,我就是带上一千个飞虎队去,也只怕是有去无回的呀,莫说去救你师傅……哪怕是见她一面只怕都难啊!” 如烟听了后,神色一缓,居然奇妙地一笑,道:“将军,将军不必为难,如烟非常明白,有些事情不能过分强求。如烟从未说过要求将军护着我入城,是将军太过于多虑了。其实,只要将军带着我绕过那戒备森严的龙首关,将我护到太和城前,剩下的事情就不用将军操心了。” 哦?李游一怔,难道那天晚上她善解人衣的,是自己会错了意? 如烟奇妙地笑颜逐渐妖艳,娇声言道:“将军,其实如烟还有一事求将军。此回唐军势大南诏国必破,不论南诏国亡与不亡,如烟是待罪圣女,早已不容于南诏。如若如烟有办法带得师傅逃脱,如烟打算伴随师傅隐居荒野度其残生。只是两国交锋草木无存,若如烟被南诏兵追捕,又或是如烟遇见了唐军兵卒,如烟会投向唐军并报出将军家眷的名号,希望象上一次从王世仁手中救出一样,得将军再次庇佑,然后,希望将军网开一面,给予婢女如烟自由之身,好伺候师傅终身。” 说到这里,李游突然明白如烟缜密的用心,他真心佩服这美女的心机如此幽曲。虽然这让他觉得有些可怕,但是仔细想想,乱世之下一个柔弱女子,牺牲色相费尽心机,只是为了想保住自己,想保住自己已近残破的家,这样的做法这样的人,着实可怜。 李游前前后后思索了一阵,觉得有些地方不妥,问道:“可是如烟,就算我愿意带你同去,可现在南诏只怕是在通缉你,你怎么能进太和城?又怎么能把你师傅安然带出?你要是被南诏官军发现了怎么办?” 如烟柔媚的双眼隐露出一抹黯淡,随后,又婉然一笑更加明艳。她缓缓靠近软语说道:“这些事情将军无需理会,将军只要答应庇护如烟并放归田里,如烟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如烟曾经说过,只要有一日在将军身边,就会尽心伺候将军,这当然也包括如烟的身子。只可惜,如烟留在将军身边的时日已经不多,如若将军愿真心帮我,还望将军珍惜良辰尽享春宵……” 说着说着,如烟再次幻变为勾人的女妖,其媚眼如丝脸若红霞,柔软的身段紧靠向李游的胸膛,修长的玉臂环绕他的腰际,让李游霎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泓柔水四面浸绕,又像被一团烈火当中炙烧…… ------------ 第七十五章 风起云涌 第二天早晨,李游醒来后躺在床上,久久回想昨夜的事情。 真想不到,如烟娇怯柔弱,可她的内心坚定执着,为了她的师傅宁愿冒死相伴,也许,在她的心中,她的师傅早已经是她的母亲,也只有这无边的母爱,才能让世间的儿女忘死依偎,就好像自己,在这唐朝的种种作为,无非是想回到后世的母亲身边。 只是,这样的执着这样的付出,到得最后,会有想要的结果吗? 环境险恶,前途迷茫,天意冥冥之中到底该何去何从,李游不敢多想,无论是他还是如烟,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尽人力而从天意。 李游躺在床上侧翻过身子,天命乐观的他不愿意想不开心的事情,他喜欢回味一些让他开心或是动心的事情,比如说,昨夜里如烟那似水的缠绵,和那如火的激情。 李游神绪飘飞如痴如醉,想不到昨夜里,如烟为了宽慰自己,又一次以身相奉,她春意娇羞妩媚动人,香软凸凹的身体如润玉满怀,一时间,自己心襟动摇难以把持,终于死死环抱住如烟,干柴烈火下,二人情难自禁肆意热吻,在那洱海湖畔竟然……竟然……竟然…… 真是奇怪!接下来的事李游竟然又忘记了! 李游满眼的茫然不停的思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到激情澎湃的场景就会暂时失忆?难道是穿越的时候有些后遗症?上一回在扬州的时候,和苏琴卿卿我我之后也是这样,第二天死活也想不起来,还是过了很久、生气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下可麻烦了,万一和人家叉叉圈圈的搞出了意外,人家找上门来要我负责,我总不能说我忘记了要重新考证一下,这还不会被人家给骂死? 李游一把从床上跳起,光着脚在地上晃着,喃喃自语道:李游啊李游,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失忆,和如烟是这样,和苏琴也是这样,要是别人知道了会不会鄙视我呢?……不过……提起了苏琴……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雷生的岳父吴老爷子被我安排送信,算算时间也该从扬州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来些苏琴的消息。 晃着晃着,李游的帐外突然人声鼎沸,接着传来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和怪叫声,还夹杂着一把把零碎奇怪的哭嚎声。 李游赶紧穿衣下床,心中有火暗自怒骂,不晓得外面那群当兵的是不是集体抽疯,大清早的又哭又笑,还有人操娘日逼地鬼喊鬼叫,完全没有铁的纪律。 李游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来到帐外,他看见各个帐房的兵卒好像救火一样不断向空地中央赶去,有的披头散发有的光着脚丫子,像疯子一般不管不顾,而那处空地中央,早已经围满了人山人海,全都是神情焦躁急切不耐。 “你们干什么?造反是吧?都回帐营去!!”李游丹田气足,将军令声直破云霄。 谁知道,那些臭当兵的完全不听从指挥,谁都不把将军的命令当做一回事,只顾着叫叫喊喊向那中央挤过去,更加可气的是,还有几个官佐也毫无体统地往人堆里扎,其中就有雷生那个毫无军纪的王八蛋。 李游气苦,也学着样子往空地的人堆里钻,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大神搞得大家集体发疯,不料到臭当兵的完全没有节操,不但不给将军让道还把他掀开了老远,还有人头也不回便振振有词地骂道:“你他娘谁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后面排队去!” 李游气得不行,就想发威揍人,可又怕被这群疯子集体围殴,只好躲在人群外围懊恼地观看。 外围处有两个疯子相当诡异,一人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而他边上,一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远处里,如烟站在帐前静静看着,她的前面,小疯子李阔正和几个兵卒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李游不敢上去打扰那两个又哭又笑的疯子,他赶到李阔身前,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你们!他们!在这里搞什么?” 这几个兵卒还算稳定,见了李游连忙行礼,只有李阔蹦蹦跳跳毫无分寸地道:“咦?离忧哥哥,你还不知道?是吴老爷子回来了,从扬州带来了满满一车的书信呢!” 哦?原来如此!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李游彻底理解了那两个一哭一笑的疯子,他们或喜或悲,一定是家里出了些什么事情。他突然想起了苏琴,于是也不管不顾,好像疯子一样向人堆里扎了过去。 过了好久,直到李游情急之下拉来一队带刀护卫的时候,才把人群驱散稳定了军情。雷生终于把他的老岳父救出,吴老爷子头眼发晕衣发俱乱,见了雷生第一句话就说:“贤胥啊,老夫垂垂老矣,可禁不住这多人几下子折腾,你可得跟离忧将军说说,给老夫换个工作吧……” 雷生无语,只能默默把他带到李游的面前。 于是,在这一天里,注定了李游辖下的军士各怀着不平静的心情。李游担心一些兵卒知晓家中的变故会起骚乱,赶忙派人监视开导,并且交待伙房加餐加菜,总算是没有出什么麻烦。从这以后,李游交待信差,再不能让军士抢夺书信,定要官佐审阅后才可分发。 最后,在这一天里,忙忙碌碌的李游心情也难以平静,他终于得知了苏琴的一些消息,吴老爷子按照他的吩咐在苏府四处转了一遍,把他所听到的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李游。 这一天已经是大唐天宝十三年八月,李游从吴老爷子的道听途说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整整一天,他的心情都是七上八下,心里有无数个问号,都是关于苏琴。 在长安,左相陈希烈和右相杨国忠的斗争终于分晓,八月上旬陈希烈罢相,杨国忠权倾朝野气势更盛。 在日本,奈良唐招提寺内于敏所化身的鉴真和尚讲法传佛名动四海,日本孝谦天皇极其重视。 在扬州,鉴真(!?)逃脱监控成功渡日的消息终于传来,正值陈希烈倒台杨国忠欲除尽异党,广陵(扬州)郡守苏亘因“鉴真”逃脱一事正被夺职法办,苏府上下包括苏琴在内人人自危。 在南诏,龙首关与龙尾关已成血海,洱海东岸,唐军造船厂昼夜不息赶造战船,唐军三面围住太和攻杀愈烈。 而在这里,在这苍山洱海之源,大帅李宓限定一个月的练兵时间已近结束,李游空降敌后伞兵突袭的计划就要实施。 一时间,唐朝上下外伐内斗,正是风随云涌千万里不定,贤才良将盛衰间难为。 ------------ 第七十六章 圣女开道 这一天,大帅李宓派人传信告诉李游,说龙首关的战事非常不顺,李宓决意带兵去各处巡视,然后绕过洱海到龙尾关亲自督战,留下他的长子李贞元为副总兵率军继续攻打龙首关,交待李游务必迅速行动,以求获得奇功。 信差走后李游加紧训练,在最后的几天里挑选出了一百来名锐士,都扮作南诏官兵内卫的打扮,枪戟盾甲一概不用,除了十几张弓外人人只配横刀,并且,还带了一些炸药。 如烟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李游的计划离不开她的帮助,但是李游压根不打算带她去那关后,他欺骗了她,不想她一个孤身弱女子惨死在战乱当中。 八月十五中秋节庆,普天同庆家家团圆。一大早李游就下达将令,令各营南下汇合主力,锐士则上山准备奇袭,霎时间,悲情豪语遍布军营,刀光剑影呼之欲出,李游的战争再一次缓缓揭开帷幕。 …… 来到山上,李游带着几名锐士扮作了罗苴子的模样,拥着盛装打扮的如烟远远在前,山下面那百来个锐士隐蔽潜行,在山的南面,雷生李阔随着各营将士已经渐渐走远。 苍山峰峦起伏绵延不绝,各处山峰挺拔突兀,远远看去白雪皑皑银光灿灿,与挂在碧蓝天际的玉带云遥相辉映,俯首垂望东面清澈的洱海玉湖,着实是风景秀丽令人心怡。 半山腰下还不难行,在这山峦叠翠中缓行,李游只当是游览风景,不停地向如烟问东问西。 如烟指着各处风景耐心地向李游讲解,她对李游的看法已经有了一些改变,那一夜在洱海湖畔,她再一次以身色诱,想不到一番热吻缠绵之后,他又一次拒绝了自己的身子,还答应遂了自己的心事。这让如烟有些欣慰,她本就是委屈自己去色相勾引,没想到他居然不那么色狼,还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她有一些高兴,算计来算计去,想不到这离忧倒也好对付,答应了自己的这些要求,还免去了自己虚与委蛇的一番为难。 同时她又有一些奇怪,师傅曾经说过,乱世中色相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以媚惑之术对付男人无往而不利。如烟貌美多姿,见惯了道貌岸然的官员才子,他们无不是卑贱无耻,贪恋自己的色相垂涎自己的身子,可这离忧明明是一个奸猾虚伪的色中饿鬼,却偏偏能三番五次地坐怀不乱,难道……他也像我那苦命的意中郎一样?…… 几人缓步慢行,脚下的山路渐渐艰难,上山的坡度越来越陡,山风吹过凉意浸身,如烟突然有一些担心,她担心李游只是在糊弄自己。 如烟停下脚步面向李游,不放心的问道:“将军,将军答应带我跳伞同行,将军应该是信守承诺之人吧?” 这话问得突然,李游不由的心一跳,脸蛋却丝毫不红,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当然,你不是怀疑我的人品吧?” 如烟稍微宽心继续向前,却仍然追问道:“将军身份尊贵品格高尚,如烟当然不敢怀疑,只是如烟有些担心,将军三番五次的不让如烟去习练‘跳伞’,如烟又从未见过你们‘双人跳伞’,所以如烟才多此一问,不知道,将军所谓‘双人跳伞’的法子,当真可以带如烟顺利下山吗?” 李游微微一笑,道:“你要对我有信心,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你身子弱心态又不行,不宜跳伞。这双人跳伞的事我说可靠就可靠,跳伞的事情我比你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过你就会去做,难道……我不像君子吗?” 不得不说,骗子的特点就是很像君子。 其实,君子不君子的对李游真没所谓,反正他又不热爱君子,胡说八道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这双人跳伞的事情难度太高,也只有美国疯子老布什过生日时干过,要让李游去玩命双飞,想也别想。 李游骗术高明应对自然,那些法子又奇妙古怪,如烟找不出半点破绽,只好姑且相信,但愿这个坐怀不乱的男人,真有君子一般纯正的品质。 几人不言不语专心脚底,山腰上树木渐少,四处怪石嶙峋,身前路不成路,东面的山坡也已成峭壁,李游几人手脚并用不敢马虎。 远远山上的山口上,隐隐看见有一处砖石构造的简易建筑,体积不大方方正正,有点像电视里鬼子的炮楼,顶上面凹凸有律,如同城墙般分作墙垛堞口,并且还插有一只三角形的小旗,正是先前李游侦查时见过的,可以燃起狼烟警讯的南诏烽戊(哨所)。 李游招呼几人停下走向最前,掏出望远镜细细观察,那哨所建在山峰上,四面敌情一览无余,哨楼顶上有一个黑衣黑裤的兵卒四处观望,看那样子无械无甲的,并不像南诏国正规兵员(乡兵)。倒是在哨楼下面外头,有一个兵佐模样的小卒,挎着刀也不穿甲在四处游荡,像是一个管事的正规兵员。 如烟几人看见李游跑到前面,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正在纳闷时李游转身回来,招呼几人摆明乐器并让如烟走在身边,大模大样的好像去参加演奏会一般,昂首向前。 过不了多久,那个专门瞭望的兵卒发现了李游他们,在哨所顶上一阵子鬼喊鬼叫,那处哨所顿时紧张起来,人来人往中还有一支火把不时闪现,凑到狼烟烽火前,随时准备将其点燃,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 战争的年月特别的警惕,李游表示深深的理解,他一把拽住刻意打扮妖娆无比、女性特征异常突出的如烟,把她推向了远远的最前,生怕那些臭当兵的,没看见这里送来了福利。 果然,美女养眼,福利慰心。那几个南诏哨兵停下了叫喊,一个两个三四个集体跑到了哨楼顶上,全都是石头一般木木地望向这边,而那一支火把,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一处海湾。 李游呵呵一笑,含情脉脉看向如烟,温柔笑道:“我说……仙女啊,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 如烟嫣然一笑不言不语,踮起脚尖拈住裙摆,走上那一段山路。乱石遍布的山路中,她腰肢摇摆如柳随风,莲步碎移款款生情,举手投足间媚然天成,一步一停中万生尽惑,让李游如沐春风心旷神怡,又如醉酒之后热流涌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南诏兵佐一声发喊,李游看见对面哨楼上,那个兵佐当先跑开,后面三人也紧跟着隐没了身影,丝毫不用多想,他们一定是急赶着下楼,急忙赶着过来迎驾。 不一会,山坡上面现出那个兵佐的身影,后面紧紧跟随着三人,山路上石块突兀艰险难行,可他们却当做了一马平川奔跑如飞。当先的兵佐还不忘回头仔细查看,看过以后他顿住脚步,照着急赶过来的一人就是一脚,正踹在那黑衣黑裤、本该值守的兵卒身上。 值守兵卒垂头丧气的返回去值守,兵佐指着他骂骂咧咧振振有词,稍后,兵佐身子一转,带着两人又是一轮小跑,兴高采烈地来到李游几人的身前。 看他们笑嘻嘻的兴奋劲,李游立即联想到,后世的痴男怨女们,迎见天皇巨星的隆重场面。 ------------ 第七十七章 轻取烽戊(上) 南诏兵佐异常客气,笑容可掬长长一礼,恭恭敬敬问如烟,来这里有何贵干? 如烟淡淡一笑,娓娓答道:“有劳这位军爷,我是南诏国圣女如烟,随同这几位军爷来此拜天,想在这中秋节庆之时祈求神灵,佑护我南诏大国。” 兵佐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非常高兴,还没怎么表示,边上一个手持长枪的健壮兵卒喜欢得手舞足蹈,朝着另外一个瘦弱兵卒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南诏土语,看他神情激动的模样,虽然持着长枪,却一点也不怎么防备。 李游暗暗忧心,除了如烟,他们都是唐人,语言上面会不会有些麻烦? 不料,如烟蹙起眉头问那兵佐,道:“咦?我久在南诏知晓几种部落族语,怎么这两位军爷说话,我却一点也听不懂?” 南诏兵佐哈哈一笑毫不怀疑,道:“圣姑不必挂怀,我这两个手下都是来自偏远小族,其实他们也是听得懂官话的。他们遇见圣姑只是……只是……非常开心,呵呵……这个……他们是想……邀请圣姑同几位大哥齐去做客。” 李游心头一宽,又听如烟说道:“哦!这也难怪,想我南诏族群众多,族群之间语言不通,常常要经过几道翻译才能相通,还是说官话来的容易。” 如烟说完朝向李游浅浅一笑,美丽的眸子黑白分明,李游立刻明白,这如烟不但貌美如仙,而且机智体贴,她这是在告诉自己,语言上的事情,不要担心。 兵佐接下话来又细声说道:“正是正是,还是官话来得容易,只是如烟圣姑,你看,这里到主峰上还有好一些路,如果圣姑和几位军爷不急着拜天的话,这个……这个……我的这几个兄弟都想见识一下罗苴子大哥们的风采,也想……沾沾圣姑的灵气,不如就在我那烽戊稍事休息,你看……成不?” 李游看到这兵佐毕恭毕敬只差下跪,心中好笑,心想这几个哨兵只怕是猫在这里猫久了,别说是来了个圣女,就是飞来一只母苍蝇,他们也只怕会抓去好好欣赏一下……所谓的沾沾灵气。 谁知,如烟听后居然面带难色,竟然很纠结很为难地望向李游,李游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时无措有些尴尬。 兵佐及时有悟,赶忙上前猛一个虎扑,牢牢抓住李游,急切说道:“这位小哥……不是……这位统领将军!今日正值中秋佳节,各家都在团圆,我们烽戊兵卒常年值守,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得将军这样的贵客,戊所条件虽差,但一定会厚待诸位,将军何不怜惜我烽戊兵卒孤苦,与我等畅饮欢聚?” 李游被兵佐一个虎扑搞得是骤不及防,听他说完才安下心来,偷眼瞧去,发现如烟正瞧着自己,眼中还带有一丝笑意。 李游连忙挣脱急忙表演,也好像很为难地说道:“这个……这位兄弟所说,虽然不合乎规矩,但是却合乎情理,我们本想今天早早办完事下山,可是考虑到中秋佳节,你们这些兄弟又这样清苦,那么就……迟些回家团聚,先在这里呆上半天与你们同聚同聚。” 三人听后,登时喜笑颜开,兵佐急急如律令,赶忙带着两人回头飞奔,就要杀鸡宰羊张罗酒菜去搞一个中秋大庆。还是如烟把他拦下,主动拿出圣女宫宫牌给他去验,这才让他想起了正事,随随便便扫了两眼后,又屁颠屁颠,欢天喜地的跑回山去。 李游不由得有些后悔,他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和如烟商量过一百遍,怎么应对这些兵卒的盘问。如果他们问怎么出得城上得山,应该这样这样答;如果他们问如何过唐军从北面来,应该那样那样说。可是结果,这地方好像是个人就能上来,简单的一塌糊涂。 李游感慨万分,这古代的人真是淳朴,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却毫无用处,这样就过了关真是太不给力,完全不存在技术难度。 李游几人不急不慢,随着如烟来到哨所前面。一眼望去当先看见,那哨楼西坡被掀开了石头翻出一小块菜地,那个健壮的夷乡兵卒把长枪随意扔在地上,卷起了裤腿双手如飞,在那里采摘蒜叶。而菜地前面还圈养了一栏牲畜,那个瘦弱兵卒一手拿着长刀,一手拎着只鸡,满头的鸡毛正望向自己这边吃吃傻笑,还露出了一口攒齐的大白牙。 李游几欲晕倒,这些人与其说是在这里戊烽的战士,不如说是流放到这里的农夫。 也许是他们的表现太朴素,也许是如烟的心底很善良,如烟回头看向李游,眼中有些期盼,道:“将军,婢女如烟有一不情之请,将军你看,这些兵卒都是寻常的乡亲百姓,天下虽大,可战与不战,终究是百姓难以立足。将军身出佛门心有慈悲,如烟希望将军功成之时,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游心善,正想满口答应,却被左近一个部下咳嗽了两声、以凌厉的眼光止住,一时下他左右两难,想起此次作战是绝密行动,只好无语相对避而不答。 杀与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可是这些事情,他却不可随意左右,他是军人不是善人,他的决定不能随性,只能寂然不语保持沉默。 如烟好像能体会他的心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后旋即回复平静,淡淡说道:“看来,是如烟失言了,将军终究是掌兵之人,是容不得如烟这般妇人之仁的。”说完后如烟转身回头,默默地走向哨楼。 李游暗暗叹气,领着几人随后进入哨楼。 哨楼里面简单凌乱,连地面都是起伏不平,几张草席被乱竖在墙角,一张破木桌子摆在中间,桌上摆了几碗凉茶,兵佐忙着招呼几人请座喝茶。 虽说是请座,可兵佐脸涩涩的自己都不好意思,地面起伏有度不便正坐(跪坐),矮小的马扎不多,只好用石块凑数,好在兵佐选的石块光滑平整,又铺垫了衣裳被面,这才让李游几人不太难受。 条件真的不怎么好,难怪长年没有客来。李游寻思着,暗暗琢磨怎么行事。 可是这个时候还不能动手,南面几里地外还有烽戊,只有控制住那一处烽戊才有机会,才能南行绕到龙首关后,再找准时机跳伞下山。 ------------ 第七十八章 轻取烽戊(中) 茶在桌上,肉在锅里,这座烽戊已经是囊中之物,只要李游一声令下,这四个淳朴的南诏兵卒立即就能拿下,半点警讯也传不出去,可是要把南面的烽戊拔掉,还得想想办法。 李游瞄了瞄部下带着的一些拜天祭祀用的乐器,趁着兵佐赶出去帮厨的当口,低声说道:“如烟,上回你说圣女来了这里,其他哨所的人都会赶来,等会我让你跳舞慰劳他们,以这个借口邀请其他哨楼的人来,再想办法下手,你看怎样?” 如烟压低声音回道:“可以,其他烽戊的兵卒一定会来。” 李游扫了一眼几个部下,见他们全是神情庄重点头不语,又说:“那么好,等会人来齐后,你们伴奏如烟跳舞,王校尉和我借机敬酒,并且找机会在酒里下药迷翻他们。” 姓王的校尉眼中凌光一闪,面向李游神色冷峻,把右手立为刀状斜下一挥,沉声道:“将军无须费事,他们尽是农夫模样并不武勇,人不多又无防备,等会将军敬酒时摔碗为号,我等即刻就能将其剪灭……” 王校尉还想要说些什么,正好哨楼外那个瘦弱的南诏乡兵进来,他用脸盆端着满满一盆子炖鸡慢慢地进来,滚烫的鸡汤溢出淋落在他的手上,可他好像浑然不觉笑呵呵的过来,把脸盆小心翼翼地放平在桌上。 王校尉忙装作低头喝茶,浅饮了一口后抬头向他示意微笑,瘦弱乡兵连忙双手上扬作出邀请状,用官话(汉语)道:“你们吃,先吃,还有菜。”不料,双手才端过菜盆,手上还有淋漓的油汤,汤汁随着他扬起的手溅落在他的脸上,他赶忙抬手用手背去擦,可那手背也有汤汁,却是越擦油渍越多,越擦脸上越花。 如烟见他憨厚有趣,掩嘴偷笑,瘦弱乡兵立即觉得尴尬,只好露出一口攒齐的大白牙,憨厚地陪笑了一阵,这才很腼腆地转身出去。 李游见状,心底里终究是不忍取这几人性命。这几个南诏乡兵质朴热忱,对他们也算厚待有加,让李游的心中有一阵暖暖的好感,宁愿多费些功夫也不忍狠下杀手。等乡兵出去后,他面向王校尉,低声道:“不行,厮杀打斗不如下药保险,为求万全计还是下迷药,先留下活口再说。” 如烟的笑意未泯,听闻后转望向李游,她感念李游心怀仁善不下毒手,对他的看法又有了些好感。不由的,如烟笑颜更甜,多看了李游几眼,觉得他虽然一贯言行奸猾,可此时此刻,还是有些堂堂男儿的风范。 哨楼内不断有人进出端菜,王校尉再不敢妄自言语,不一会,破木桌上摆满了酒碗菜盆,南诏峰戊的兵佐,当先领着几人进来陪客。 主宾坐定后,李游反客为主端起酒碗,敬他们道:“今日正值中秋,感谢几位兄弟盛情款待,我代表我这几个兄弟敬诸位一碗。” 几人一口喝干,李游又对兵佐说:“这位兄台,我刚才同如烟圣姑商量了一下,既然我们来了,理应慰劳所有戊烽将士,如烟圣姑擅长歌舞,待会酒过三巡时圣姑会起舞助兴聊表敬意,只是我等时间不多,各处峰戊不能一一拜访,兄台,你看可否将这邻近的烽戊将士一并叫来,一齐欢度中秋。” 南诏兵佐早就听说过圣女貌美又多才多艺,听到果然有歌舞可以欣赏,高兴得满眼放光不住的感谢,并急忙令那个黑衣黑裤的值守兵卒,去南面的邻近烽戊去传。 李游等人暗暗高兴,定下了心神,不急不慢地和他们互通姓名喝酒闲叙。 过不了多久,这一众人喝得正是尽兴,那个黑衣黑裤的值守兵卒当先飞跑着进来,二话不说端起酒碗一阵牛饮,然后拿着空碗靠在一旁只顾着喘气。又过一会,外头传来一阵豪爽的话语,大声叫道:“牛老大!你家罗爷爷来了,你也真是小气,来了贵客早不来报,是不是怕吃穷了你们哪?” 被唤作牛老大的兵佐赶忙相迎,李游仔细打量,见那进来的罗姓汉子也是兵佐模样,一手提着一坛子酒,一手提着一篮子小菜肉食,看那架势倒真像怕把人家吃穷了,自带了酒菜前来赴宴。 牛兵佐热情洋溢地把李游几人向罗兵佐介绍了一遍,然后扫了一眼他的身后,接着向他问道:“怎么?二狗子他们怎么没来?” 谁知罗兵佐毫不理他,却偏头看向李游,煞有其事的说道:“将军,现下正是紧要时刻,我那处山上,天天看见山下头唐军在攻打龙首关,卑职不敢大意,留下三人严密观望,一有风吹草动即刻传讯。”说着说着他眼光暧昧,大有忠于职守邀功拍马的神态。 李游几人听后大吃一惊,那处烽戊至关紧要,它扼守东面居高览下,却是偏离了西南面的主峰,让李游他们再没有理由,混到那东南方的侧峰上拜天祭神。 李游强作镇定满口敷衍,敬酒敬菜苦不堪言。 酒过三巡,兴犹不尽。那后头过来的罗兵佐倒也古怪,把带来的小菜肉食与人同享,酒却只喝自己带的。 该来的人没有来齐,到底该不该强行动手?如烟几人神色不定,不时偷眼瞄向李游,希望他迅速拿定主意。 终于,人声鼎沸中李游下定决心,只见他似醉不醉举碗高呼,喝道:“明月今夕有把酒向苍茫,不知故乡月,是否同此间。我欲乘风归去,却困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来!诸位,值此中秋佳节,我们相聚于高峰之上,皆是有家无归,来来来,不必迟疑,我们满饮此碗,再按计划行事,由圣姑为我等伴舞尽兴,今日里我们都是神仙,只管醉与不醉,不管他娘的归与不归!” 众人豪情满怀齐声叫好,一时间人人敞开胸怀鲸吞牛饮,在这山巅之上的方寸之间,只想醉而不欲归。 如烟和王校尉几人暗暗佩服,这离忧文采出众意应情景,寥寥几句就能挑起众人地豪情,还豪不漏痕迹的,暗中交代依照商定计划行事。 王校尉似有所思,旋即,将凌厉的眼光向几个同伴一瞟,指着他们身旁的乐器,道:“去!秦王破阵乐。” 那几个锐士本是军中乐手,听令后连忙拿起乐器起身站开,其中一人凑到如烟耳边交代了几句,如烟轻轻颌首,不温不火款款起身,从旁人处要过一把横刀。 如烟拿起刀后,收于臂后,向饮酒的众人盈盈一礼,婉婉说道:“诸位,值此中秋佳节,如烟愿奉上一曲刀舞,为诸位助兴。” “好!” “呵呵,有劳圣姑,呵呵呵呵……” 众人知道,圣女刀舞的风采即刻展现,赶紧把桌子石凳搬到一边,急急忙挤站在一块留出些空地,不大的哨楼里立刻有些开阔。 片刻后,随着琵琶古筝轻鸣渐响,如烟在这块不很大也不很平的空地上,反握住如同直剑般的横刀,摆开起势,翩翩曼舞。 ------------ 第七十九章 轻取烽戊(下) 伴奏的乐曲是王校尉仔细想好的秦王破阵乐,秦王破阵乐在唐朝年间扬名四海,虽说是赞颂唐皇李世民的舞乐,但是在南诏各邦甚至天竺也大为流行,用作宴飨祭祀再好不过。 更妙的是《秦王破阵乐》属于武舞,持刀拿剑公然刺杀,可以毫无顾忌。 王校尉自然不敢指望如烟去刺杀敌兵,他心思缜密算无遗漏,这秦王破阵乐本是群舞,他打算等一会持刀同她对舞。 这也怪那离忧不嫌麻烦硬要去下迷药,为求万全计,等会下迷药成功定有人会倒翻,倘若还有些人药力未发而有所识破,他可以先发制人一击格杀。 舞乐初起,锣鼓不鸣琵琶声缓,在行云流水般的筝乐声中,如烟单手反握刀柄,把刀藏立于臂后。她巧笑顾盼莲臂轻摇腰肢细扭,秀发飘洒舞纱轻扬,一抬手一投足轻盈曼妙,和缓流的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让这一众人不见刀光,只享春色。 五个南诏兵卒全都把酒碗放下,笑呵呵地专心欣赏圣女迷人的舞姿。 李游看见来了机会,装出一丝醉意拿了酒坛,把自己几人的酒碗倒上,然后把坛子一扔,就要往墙边去拿酒坛。 王校尉机灵,忙不迭赶在前面,低身去拿酒坛,却背对着众人把泥口拍开下了一大包迷药,随后,王校尉抱着酒坛子随着李游上去敬酒。 客人客气主人热忱,客人的头领过来敬酒,南诏五人酒碗都是空着,酒坛子又在王校尉手上,只好恭恭敬敬任由王校尉倒了个满碗,李游准备的迷药,眼看着就要喝下他们的肚中。 可是,有一人例外,却正是那自带酒菜古里古怪,只喝自己带来的酒的罗姓兵佐。 他好像有先见之明一样防范着人家下毒,死活不让王校尉倒酒,拦住他赶忙用自带的酒坛子倒酒,还好像很歉疚一样向李游解释:“离将军哪,承您的情,卑职是个粗野之人嗜酒如命,寻常好酒却是喝不醉我,卑职为求痛快,寻了偏方用野草杂果自酿了酒,这酒口味辛涩却性烈如火,一般人难以下口,可正对了我的胃口,我还是喝自家的酒痛快。” 边上的牛兵佐也笑呵呵说道:“将军啊,你别理他,让他喝那苦酒的好,我这几坛子酒可侍候不住他,来来来,各位兄弟,我们一齐敬将军一碗。” 几个南诏兵卒一齐拥上,纷纷将下了迷药的酒喝下,李游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喝不醉的罗兵佐,仰脖子一口喝下那没下药的酒,自己则由敬酒变作被敬,随着他们把酒一口喝干。 既然敬酒不喝,就让你喝罚酒! 王校尉心思一转,把坛子放下,朝众人拱手道:“诸位,诸位酒兴正浓,小弟也愿为各位起舞助兴,这秦王破阵乐人越多越有气势,小弟不才略懂乐律,曾在某公帐下舞过刀剑,这就为诸位献丑了。” 众人一听,想不到护卫圣女的罗苴子都有才有艺,纷纷表示佩服,都愿一睹为快。 王校尉又朝李游拱了拱手,说道:“将军莫喝醉了,把手中酒碗拿好,卑职这就献丑去了。”说着说着,看向李游的眼光意味深长,最后却落在他手上的酒碗。 李游明白,这是在提醒他摔碗为号,只等他一声号令,即刻厮杀。 杀与不杀已无法掌控,善与不善已不能选择,李游知道,他想要的结局太过于完美,也太过于难以实现。 方寸之中舞乐渐急,锣鼓低沉琵琶声密,本像行云流水的筝乐声逐渐慷慨激越,愈发急楚的音色中,已经隐隐含着杀意。 王校尉身如脱兔,绕着灵雀般的如烟刀指四方,他两刀明舞炫或是一动一静或是相扑相离,两人衣袂翻飞刀光寒影,把一众人看得热血贲张如痴如迷。 突然,扑通一声传来,那个黑衣黑裤的值守兵卒,药力发作首先倒在地上。 这几人忙侧头去看,此时此刻,牛兵佐头眼有些发晕,感受到酒力的催促,还道是他不堪酒意醉倒在地,摇头笑着,就想上去扶他。 不想罗兵佐一把扯过他哈哈大笑,嚷道:“妙啊妙!这酒喝得痛快!来来来,别管他,咱们再喝。”说着说着,露出一副酒鬼的馋嘴模样,拿起地下王校尉倒过的酒坛倒起酒来。 这一坛子酒,可是下了药的!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李游,他手中的酒碗还没有摔落,却被罗兵佐强行凑近,倒了一碗满是迷药的酒。 接着罗兵佐把其他人碗里倒满,可倒向自己碗里仍是自带的酒。 “来来来,再敬将军一碗,我们再喝!”罗兵佐豪爽地嚷道。 众人豪气涌起,又拥上前来围着李游,李游暗暗叫苦急忙推脱,“各位兄弟,我酒量不行,就免了我的吧。” 没想到罗兵佐不依不饶,单手伸出抓住李游的臂膀,又嚷道:“都说能喝酒的都要兴劝,将军海量何不尽兴?” 李游如同被一只铁臂锁住,手上动弹不得,又被几人围住,这酒喝又喝不得,可挣又挣不脱,如此纠缠在一块让他暗自心急。 此时此刻,舞乐急骤,锣鼓声大作琵琶声催,激越的筝声弦如裂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如铁骑突现刀枪鸣。 可这激亢的破阵乐中,如烟和王校尉的舞步却有些停滞,一齐凝神,看向人中的李游。 “扑通”又一声传来,那个健壮的夷乡兵卒双眼一翻倒翻在地,吐出一口白沫。 推搡当中,牛兵佐和罗兵佐有些奇怪,罗兵佐紧抓住李游的手,看了看倒下的乡兵,又看在他手上的酒碗,身形一震立刻叫道:“这酒不对!!”手抓处晃动,恰好把李游手上的酒碗震落在地上。 酒碗落下,撞在石凳边角“啪”的一声变得粉碎,霎时,舞乐声戛然而止,人影突起刀光立现,牛兵佐骤不及防,被一把突来的利刃从后背穿透! “杀!”一人大喝! 唐军锐士立即拔刀相向,一并杀来。 变故之下罗兵佐相当老练,死命扭住李游想把他制住,而余下那个瘦弱的南诏兵卒却如被雷劈,竟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刀起刀落下,瘦弱兵卒身被数刀,被砍翻在地悲呼惨嚎,被敌佐箍在怀里的李游看见后连忙大喊:“留下活口!!”,却已是迟了:那瘦弱兵卒被一刀透胸,汩汩的鲜血从胸前和口中冒出,他兀自抓住刀刃,嘴巴大张死死望向李游。这一刹那,他明白了一切,那疑惑的双眼突然愤懑,那痛苦的面容终于狰狞,他用尽力气伸开右手直指李游,血淋淋的右手颤颤巍巍,那抽搐的嘴角还在咬牙嚅动,仿佛要用尽生命的全部,来诅咒天下的万生。 李游被箍住脖颈背靠在罗兵佐怀里,在墙角处,面对着这一幕心有戚戚。 将死之人无命回天,愤懑的双眼逐渐空洞,攒齐的白牙已变得妖艳猩红。李游突然有些狂躁,凶手的感觉让他异常愤怒,他如同囚笼中的野兽般嘶吼,定要用尽全力挣脱脖颈上的铁箍。 唐军锐士围住他两,怕伤及李游,把刀背朝下,狠命地朝罗兵佐头脸打去,打得他再也顾不上李游,只能抱头蹲身蜷缩在墙角。 李游得以挣脱,转过身去不言不语,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拳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的身上,要不是他,李游可以不杀,要不是他,李游不是凶手…… 时至此刻,不到半日的光景,此处烽戊已经易手,唐军锐士毫发无伤轻取烽戊,可想起这些质朴热忱的农夫,李游的心情却莫名的沉重。 ------------ 第八十章 再取烽戊 罗兵佐被众人拿下,李游打算问过东南面烽戊的情形后,胁持他赚取那处烽戊。罗兵佐不明白,为何这一众人对自己所在的那处烽戊如此在意,但他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唐军奸细,算定了自己难逃一死宁死不从。 王校尉几人见他这样,立马张罗刑具打算用刑,李游却把手一摆,指着地上滚落的酒坛道:“不用费力,下一点迷药,把他迷翻,再架住他混过去,强攻那所烽戊。” 几人一听,连忙七手八脚给他灌那下了药的酒,还分出一人下山报信,速令山下潜行的伞兵队伍急速赶来。 时至下午,李游怕耽误了时间,再留下一人扮作南诏戊烽兵卒守在这里,自带着几人架住迷晕的罗兵佐往那处烽戊过去,并且,还是让如烟走在最前。 一路上山川险峻气势雄伟,山间云清雾淡鸟语怡人,可李游神情萧索丝毫无意欣赏,他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是一想起那死在面前的南诏兵卒就有些心堵。那几人热忱淳朴,明明是寻常的善良百姓,对自己又倾尽所有百般热情,可到了最后,却换来了残酷地屠杀。 李游本不是毒蝎,残害善良的事情让他有些自责,恍惚之间,他被一块石头绊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侧前的如烟一直在注意心神不定的李游,她赶忙扶稳李游站定,好像洞察了他的心思一样,柔声说道:“将军,将军闷闷不乐,好像有些心事。” 李游站定,苦笑道:“也是奇怪,以前水里火里手上也沾过不少血腥,可是这一回死了几个南诏乡兵,倒是觉得作了些孽。” 如烟的眼神现过一丝黯淡,想开口劝慰些什么,却被一旁的王校尉抢过话道:“离忧将军!将军万万不可自怨自艾,卑职明白,将军出自佛门心怀仁善,可是将军现已在军中,所谓慈不掌兵,将军所言所行只能计利害,断不可随性情!将军可知道,那姚州边城陷落之时,南诏兵大举入侵,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朝百姓何辜?却尽遭涂炭!将军不曾见过,那些边民生同牛马死如野狗惨无可惨,而那些蛮兵蛮卒,又何尝不像那几人烽戊兵卒一样,源自南诏各族的寻常百姓?将军!!那几人拿着刀枪即是敌人,对敌人仁善即是对我等残忍,卑职言尽于此,还望将军三思!” 王校尉言毕拱手垂头肃然静立,李游无言以对,只能和如烟默默相视不言不语。 战乱之下善恶无分,六道之中人鬼同途,李游无力抗拒,只能屈意顺从。 夕阳如血山路艰难,李游几人气喘吁吁,不知走了多久,望向山上已经可以看见,有一座四四方方好像碉楼一样的烽戊。 瞭望兵卒看见他们,遣出一人急急来查,李游几人头盔歪戴衣胸敞开,粗脖子红脸的扮作醉酒态。 过来的南诏兵卒手持长枪谨慎小心,明明知道李游他们是罗苴子和圣女的身份,却远远的停在前面大声喊道:“来者何人?来此何干?” 如烟款款上前,走到他的跟前道:“这位兄弟,我是南诏国圣女如烟,本是来苍山拜天,在前处峰戊同你们罗大哥相逢,罗大哥百般相邀,邀请我等前来喝茶闲叙,此时,想必他已是醉了……”说完后,如烟掏出圣女宫宫牌交给他验。这人接下仔细查看,看了半天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好恭恭敬敬把宫牌还给如烟。 这人常年戊守此处,哪里识得圣女宫宫牌,但是罗兵佐前去喝酒是真,此时又在罗苴子人中,他撇下如烟,赶紧走向李游身旁的罗兵佐处。 王校尉几人架着罗兵佐歪歪斜斜,李游粗脖子红脸的,酒气熏天地嚷道:“快……快来,扶住……罗兄上去,待会……接着喝……” 这名兵卒搀扶住罗兵佐,见他酒气熏天晕晕乎乎像是醉得不省人事,赶忙把他背住向山上走去,才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回头面向几人,很歉意地说道:“这几位罗苴子大哥,多谢几位相送,本该有请几位同去烽戊歇息,可现下正值战乱时刻,罗大哥又交代我等严行防范,实在……抱歉,这就……请诸位先回吧。” 说到最后,兵卒有些羞愧,不敢正眼看向几人。 “什么!!?”李游见他这样不近人情,佯怒道:“你……这厮端的无礼!中秋佳节,罗大哥……请我来喝酒赏月……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说完李游身形虚浮,就要上去打他,打他的一巴掌绵软无力拖泥带水,这人轻易躲过后,李游一个不稳,竟好像醉得厉害摔倒在地。 李游倒在地上形同烂泥,兀自骂骂咧咧站不起来,王校尉几人见状也借酒撒泼,都在骂这兵卒薄情寡义,就有人捋起衣袖要来打他。 南诏兵卒见李游烂醉如泥倒在地上,又见几人追着骂着要打,连忙背住罗兵佐躲到如烟身旁,急忙道:“如烟圣姑,你快叫他们住手,我这就回去通报,让人准备茶水迎客,圣姑快叫他们住手……” 如烟听后觉得好笑,暗暗佩服李游无耻的演技,赶紧护着兵卒叫住众人,让那兵卒灰溜溜地向回跑去。王校尉几人则继续叫骂,装作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吓得那人脚如轮转死命飞逃。 不一会,王校尉几人扶住“酒醉”的李游大模大样上得山头,烽戊外面三名兵卒恭恭敬敬整齐来迎,王校尉环顾四周,见此处山头再没有其他的人,也不待李游发话,急忙把手一挥,大喝:“拿下!!”顿时,几个罗苴子装扮的唐军锐士一反醉态,如同虎群扑羊一般冲向三人。不消片刻,此处烽戊已经尽在掌握,而那狼烟烽火,始终不曾传出半点警讯。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李游伫立在山头高高的烽戊台上,垂首东面看向山脚,在那处山脚,依稀可以看得见,绵延的龙首关上,已经升起点点火光。 山风徐来四处静谧,李游知道,今日的夜里将会盈月当空笑语人声,可是短暂的欢乐过后,到了明日里,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 第八十一章 中秋之夜 中秋之夜盈月当空,唐军船厂将士欢腾。 连月来的艰险终于摆脱,这一夜,在洱海东岸唐军船厂里,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被一众唐军将佐环绕,一齐庆贺佳节。 将佐们热情洋溢,美酒佳肴丰盛可口,中秋夜月圆情好的这番景象,令藤原清河想起了坎坷的往事,不由的,双眼中渐渐现出泪花。 真想不到,在那安南险地,他和阿倍仲麻吕日夜奔逃,一路向北居然跑到了南诏国边境。 真想不到,那些野蛮土人一直尾随,眼看就要将他两人屠灭,却遇见了北上攻伐南诏的唐军兵马。 又想不到,唐军兵马救下他两,却因为身份不明,而看管在军中。两人百口莫辩,差点被充作民夫。 还是想不到,到了最后,南北两支攻伐南诏的唐军会和后,还是阿倍仲麻吕的好朋友李宓,无意中知道了消息,这才把他们安顿下来,却已是搅入这战乱当中。 藤原清河感怀往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中秋佳节亲离友散,明月之下身在远方,不知这乱战当中,今后的道路,会不会通向家乡。 身如尘埃亦生亦灭,心不由己无往无归。 藤原清河想起这些,想起护着自己惨死安南的那一众部下,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倍仲麻吕注意到藤原清河的愁思,知道他是一时望月思乡感念故人,赶忙和一众唐军将佐好言相劝,这才让他少了些烦恼,与这一众人饮酒赏月。 自从阿倍仲麻吕与好友李宓别过之后,李宓自帅了中军前往龙尾关督战,把他和藤原清河安顿在这处船厂,安顿在这处看似极为安全的洱海东岸。 在洱海东岸的这处,早有一部安南兵马开厂造船,这一支兵马昼夜赶工日夜辛劳,已经造好了不少船只,不消三五日,只待唐军大队兵马到来,即可乘船渡海大举杀入洱海坝子腹地。 不巧的是今夜正值中秋,船厂停了工,所有将士都在聚餐赏月,还被允许喝上少量的酒水,欢庆之下,今夜的防范有些松懈。 又不巧的是,唐军上下莫不是认为船厂固若金汤,龙首关与龙尾关都有唐军重兵驻守,南诏国除了派他那水军弱旅正面去攻,根本无路从陆上发兵进攻船厂,唐军将帅都把李游曾说过的“偷袭船厂”,看做疑神疑鬼的无稽之谈。 而更加不巧的是,南诏国大将王乐宽,居然派了一支步卒,在子夜时分绕到了船厂后面,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望着船厂,时刻准备着一举杀入。 如果李游知道此刻的情形,一定会气得吐血,他一定不明白李宓为何不听相劝执意设厂。他也不明白历史上,南诏国怎么能做到派兵偷袭,关于这个技术问题,李游曾经查阅过通联器上的百科资料,只可惜那上面没怎么细说。 “呜!!!” 子夜过后,船厂东侧一声牛角号如期而至,南诏潜伏步卒躬身向前,在前方一队罗苴子的带领下,趁着夜色杀向唐军船厂。 “沙沙”声作响,疑是敌兵来犯,唐军门楼哨卫急忙高举火把仔细观望,还不曾看清,就望见一阵箭雨迎面射来。两处箭楼上的唐兵防无可防,顷刻间被射做了刺猬,残留下来的哨卫急忙鸣锣示警,霎时间,警声大作直透月宫。 月夜之中,第二轮箭雨腾空,向着各处晃动的火把和鸣锣声射去,只听见“叮叮”作响,同时夹杂着几声惨嚎,锣被射穿人被射翻,门楼哨卫伤亡殆尽。 罗苴子一众飞身上前,破坏掉门楼处的栅防,后方黑衣黑甲的南诏步卒,立刻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船厂。 此刻的唐军船厂已经开始炸锅,唐军慌乱,甲不及身鞍不及马,兵不见将将不见兵,人人只是拿起了刀枪涌向帐外,却是东奔西窜不知何往。 南诏步卒集群杀入,当先的营帐被人掀倒,里面有三五个唐兵杀来,不想到被营帐外架起的火光照亮,成为南诏射手极好的目标。就见零散羽箭飞去,那几个唐兵还不曾冲上前来,就被乱箭尽数射倒。其中一支羽箭透过火焰,那羽箭带着火焰钉在一个唐兵身上,那名唐兵兀自悍勇死命前冲,却是被更多的射手发现目标,用箭射倒。 箭刚射过,刀枪手上前,南诏步卒三五一伙刀枪结阵,突向船厂正中。 当先一个唐将骑着马拿着长枪,却是无盔无甲、领着一队唐兵杀奔而来,罗苴子一众立刻向两旁散开,让过骑马的唐将后重新聚阵,将后面的唐军步卒挡住厮杀。 骑马的唐将孤身杀入敌群,起先还能勇不可挡。可他失去了步卒的掩护,又被敌兵团团围住,饶是他把枪花挽得泼水不入却也是不敌。不消半刻,那坐骑的马腿被一刀砍断,唐将一头栽落,接着一声闷哼被人索命。 乱战当中南诏步卒开始放火,随着一个罗苴子一声令下,南诏射手点燃火箭四处射去,船厂内满是木屑胶漆,轻易间便燃起大火。湖中岸上火光处处,一时间水火相连,竟然分不出哪里是火、哪里是水。 南诏兵集群,唐朝兵零散,唐军已经开始大乱,散兵游勇经不住南诏步阵的刀砍枪刺,人马乱窜中败局始现,有些唐军散兵开始零星突围,想逃出这敌阵火海。 “呜!呜!!”又一声牛角号响起,南诏步卒知道,此刻已是胜券在握,刀枪步阵立刻解散,南诏步卒各自为战,由群聚变作分散,循着四面逃窜的唐兵自由猎杀。 火势愈猛,厮杀愈烈,乱军当中,藤原清河伴着阿倍仲麻吕逃向了洱海湖边。火焰冲天人影憧憧,只有逃到船里躲到水上,或许能逃过乱兵避过火海。 “呜!呜!!呜!!!” 一名罗苴佐见船厂已毁火势太大,再一次吹响牛角号。 南诏步卒听见号声停下了厮杀,他们知道,此时已该功成身退。 南诏步卒再也不管四处逃散的唐兵散勇,他们小心避让着火焰,都朝向洱海湖边涌去,他们的计划严谨明智,潜伏偷袭接着放火烧厂,最后再夺船从水路撤回。 藤原清河和阿倍仲麻吕手忙脚乱上得一艘战船,他们后面,也有三三两两的唐兵赶来,慌慌张张的想要上船逃生。 船上早有唐兵慌慌张张在寻桨划船,看到还有人跑过来上船,不忍相弃焦急地等候。 一名唐兵“噔噔蹬”地踏过跳板上了船,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人紧赶着过来。那两人相互搀扶一瘸一拐死命赶来,眼看着就要上得跳板,却见火海中一群黑影飞奔而来,正是想要夺船撤回的南诏兵群。 甲板上的唐兵大骇,大呼一声“划船!”,再也顾不得船下赶来的两人,急急忙去掀那跳板,可那跳板非常沉重,一时半刻心慌之下,他竟然没有掀得动。 就在这战船将动未动之时,南诏步卒已赶到船边,乱箭射去船上船下倒翻一片,想赶着上船的唐兵难逃一死,想急着掀翻跳板的唐兵也被乱箭穿心。 当先的南诏国步卒势如猛虎,手持钢刀跳步上前,“噔噔蹬”地踏上跳板,终于上到那一人多高的战船上头。 此时此刻,藤原清河和阿倍仲麻吕两人,躲在船舱里头如同惊弓之鸟,他们眼看着甲板上面唐兵挨个战死,惶惶之间,不知道自己将会魂归何处。 不一会,几个黑衣黑甲的兵卒发现了他两,他们目露凶光杀意凛凛,持刀拿枪渐渐逼来,看那样子,分明是就要将他两格杀当场! 藤原清河万念俱灰缓缓站起,他身穿吴服仰天悲呼,大声喊道:“神様!!!(日语感叹词,天啊的意思)……” ------------ 第八十二章 苍山之东 八月十六日,李游起得很早,他下令百来名伞兵锐士在这处烽戊隐蔽休息,自己则带着王校尉几人在这座山峰周围查看地情,为了防范被人撞见,他们还是拜天的装扮,如烟也还是随身掩护。 苍山由十几座山峰相连,每座山峰都高于海拔三千多米,李游所在的这山南北绵延十几里,东面坡崖高陡尽是峭壁,峭壁下面便是洱海坝子的腹地,从北向南依次是依山傍水据险而构的龙首关、太和城和龙尾关。 早先几年唐军南伐南诏,唐将王天运便是见这东坡险峻不能过兵,这才往西坡迂回遭遇了埋伏,南诏国依仗这处天险,把守山兵马尽数摆防在西坡,对东面山坡却是不怎么防范。 李游几人沿着峭壁一直向上,从烽戊过来已经走了很久,此时,红红的朝阳已经升在斜空,可山风吹过寒意逼人,四处的山石已覆盖有薄薄的白霜,李游不停地用望远镜往山下观察,终于在此时此地找到一处适合伞降的地方。 随行几人很是羡慕李游的“大日如来亲赠法宝”,那唤作“望远镜”的玩意轻巧方便,一眼看去千里万里尽收眼底,神物之精巧令人赞叹。 如烟满腹的惊奇,这离忧一身的古怪本事,有“跳伞”的奇思妙想,又曾用古怪火器救过她的性命,此时还有这精巧的“望远镜”,令她有些怀疑,这离忧的确得佛祖亲身点化,以前是得道的高僧。 如烟紧紧盯着李游,她深信不疑,李游一定能用那“双人跳伞”的法子,把她带到山下,让她有机会去见师傅,去见她那苦命的心中郎。 李游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此刻正端着望远镜紧张地看向山下,被望远镜里那一幕惨烈的景象所吸引,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望远镜里,山麓北面,唐军兵马正在攻打太和城北防龙首关。 那龙首关依山连水如同一条长龙横亘在唐军前方,与在姚州不同,那龙首关前后都是平原,看似极利于唐军利用器械攻关,可那龙首关比姚州城墙高大了许多,关前还被临时倔了沟渠引入了洱海湖水,龙首关城高墙坚沟深水阔,关上兵多将广以逸待劳,硬是把唐军南下的兵锋生生挡在这里。唐军将士尸陈遍野血染沟渠,为了越过沟渠去攻,唐军用了不知多少条性命把那沟渠用土填了两段,沟渠两边各种炮冲车还有箭楼倒翻在地,仍在冲锋的唐兵或是步兵或是骑兵或是弓兵,推着撞车云梯密密麻麻向关前冲去。 望远镜里李游看见,关前关后炮石来往火矢乱飞,唐军集群冲过沟渠,两架高大的云梯车被推向了关前,云梯笔直斜伸正搭在关上的城墙,那云梯宽阔厚重,如同巨型楼梯一般,一群唐兵三两并排踏着梯板,如履平地一般向关上飞冲。 那些南诏兵不敢大意,黑压压的人群只是围住那两处云梯的出口,唐兵上来一个砍翻一个,唐兵上来一群刺落一群,彼此消耗当中,偶尔有滚石檑木从云梯上方滚落,石木滚落唐兵摔下南诏兵方得片刻消停。接着南诏兵赶紧泼油点火,唐兵赶紧放箭抢攻,新的一轮拉锯消耗惨烈开始。两方不停地厮杀,如此反复直到云梯被烧这才作罢。 云梯烧毁,撞车上前,那些南诏兵半刻没有消停。黑压压的人群又跑到关防正中的关门上聚集。那撞车高大顶层又覆盖铁甲,唐兵箭矢不惧,躲在下头狠命地撞门。上头的南诏兵见状,急急忙把滚石檑木纷纷推下,砸得那撞车车身猛颤车头横歪,可那撞车想是坚硬无比,车顶又被造为坡状,滚石檑木始终不能砸跨撞车,只能延缓唐兵撞门的速度。 望远镜里,李游分明看见,不知何时关上的南诏兵好像推来了一座大缸,那缸被架在车上口子朝着关下,几个南诏兵合力将缸口倾斜,一排火红的液体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落在撞车上面四处飞溅还激起了大股的青烟,接着,就看见撞车下的唐兵好像惨嚎着四下逃散,那些唐兵有的身带火焰满地翻滚,有的慌跳连连躲闪着溅落的红流,看那情形,那些南诏守军一定是倒下了一缸熔化的铁水! 石木铁水轮番攻下,那架撞门的撞车终于破败,李游看得心惊肉跳,他赶紧调动望远镜的倍率,想再看些仔细,突然,望远镜的视野跳动,一轮巨大的太阳突然显现,灼烈的光线刺痛双眼,李游慌忙偏头避让。 原来,旁边的如烟见李游观望得太久,推了一把李游示意他停下,正巧,这一推之下,望远镜向上晃动,让他欣赏到了耀眼的太阳。 李游从来没有用望远镜仔细地看过太阳,这第一次的滋味让他头晕目眩金星乱冒,气急败坏之下李游只想一掌打死那推他手臂的王八蛋,可回过头来发现,身旁如烟正俏生生地注视着自己,那无知的眼神那渴望的神态,好像在向他抗议:我也要看! 李游的怒火顿时熄灭,一般情况下,他对待女人只是会骗不会去打,除非那女的硬是很贱,而且还长得很像恐龙。 如烟弱弱地问他:“将军,这望远镜能看到我的师傅吗?如烟也想看看……” 果然,圣女向他提出了很圣洁的要求。 李游有些尴尬,如他所言,这“大日如来亲赠法器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它能看见山下的龙首关,也能看见远处的太和城,可惜,它再也不能分辨远处小小的人群中,谁是谁的师傅。李游的牛皮吹得太大,有吹破的危险。 李游难以解释只好又骗,他说如烟道行太浅看不到多远,没有他那样深厚的法术功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法器见她的师傅。 李游骗子的水平太高,如烟几人听后半信不疑,只好打消了各自怀有的一番好奇。 几人沿着苍山东面走走停停,李游一会拿起望远镜观测,一会又从背包掏出纸笔绘画,把龙首关到太和城的敌情地形做了绘图。 几人匪夷所思地发现,这离忧将军神情专注动作熟练,那笔古怪无比,那本子精良隽美,所画图形概括了山川河流城防关隘,南诏国何处驻兵何处哨巡,何处囤粮何处圈马,所有敌情尽收眼底详尽无遗,竟然比唐军的作战图形还要严密。 如烟不由得深深佩服,此人似将似僧,既像君子又像小人,偏偏是文采出众有勇有谋,还怀有一身的奇怪本事深藏不露,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奇人! ------------ 第八十三章 伞降敌后 八月十六日下午,李游召集几个尉佐开会,准备在这一晚上夜降龙首关后。 敌后作战的目的只有一个,扰乱敌后破坏联系,最终配合主力夺取龙首关,为攻占太和城扫清障碍。 黄昏时分,百来名扮作南诏步卒的唐军锐士轻装疾行,来到李游指定的这处伞降地点。 这处山崖离山下一两千米,山崖开阔、南北延伸、无遮无挡,陡峭的崖壁直落而下,直到半山腰下才有少许突兀。而突兀的前下方就是洱海坝子的腹地,太和城与龙首关中间的一块平原。 这处地势,非常适合夜间的定点跳伞。 夜色未临之际,山风不起四处静谧,李游一众玩命的时刻到来。 王校尉带着一人被李游命令先行,他两机智果敢、跳伞的技术又非常优秀,被李游相中派做先遣,派到那山下平原侦查地形标识障碍,引导其他人夜间伞降。 王校尉两人和李游别过后,来到陡峭的山崖边上,摆开架势准备跳伞。如烟紧傍着李游站在一边,睁大着双眼紧张地看着。 只见王校尉弯腰躬身夷然不惧,大喝一声纵身飞跃,像一只展翅的大鸟飞落悬崖,接着,另外一人小跑冲前凌空跃起,也像王校尉那样飞身落崖。 如烟心底有些担心,担心这两人跳下去会出现不测,蹙起眉头看向一旁的李游,却见他气定神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不一会,山崖的远前下方绽开一朵灰白色的云朵,紧接着又一朵灰白云朵随后绽放,两处云朵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致朝向远前的平原悠悠飘去,没过多久,黄昏暗色下,如烟便再也不能看清那两朵灰白颜色。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李游走回到一块大石后,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如烟不明白他在等待什么,满肚子的疑问又不好冒失去问,只好跟着过去,在这大石处躲躲山上的寒凉。 天色渐暗山风徐来,这百多个唐军锐士都学着李游的样子,盘腿坐下寂然不语。 李游正在思考一件事情,等一会唐军锐士开始跳伞,那么圣女如烟的掩护任务就算是完成。这一去凶险无比,李游根本不打算带着她一起下山。和如烟从姚州一路南行也算是有些缘分,在这山崖别过之后只怕是很难再见,李游正在思考,等一会分别的时候该和如烟说些什么,毕竟和她也算得上是亲密,从此天各一方至死难见,希望她能对自己有一些回忆。 想着想着李游有了一些不舍,突然之间也是奇怪,脑海中灵光一闪,竟然想起了那一夜在洱海湖畔和如烟再一次亲密的情景。 那一夜李游被如烟环抱,让李游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泓柔水四面浸绕,又像被一团烈火当中炙烧,他两缠绵在一起李游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可李游分明看见,如烟黯淡的眼中隐含不安,李游立刻知道,她的这一番行为只是一种交换,她想用她的身体交换带着她同行,也想用她的身体换来对她生命的保障,同时,她还想用身体换回她的自由。 李游虽然好色却是有道,他不想用这样的方法满足欲望,这让他感觉像在犯罪,他深深知道,这样的苟合只有仓猝没有愉悦,更不可能有什么甜蜜的回味…… ―――――――――――――――――――――――――――――――――― 想着想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明月正挂夜空,当秋夜愈发寒凉,有人来报,说山下面有了一些动静,李游听后,赶忙起身走近山崖。 站在山崖上,可以看见,远前下的那块黑灰色的空阔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随风闪动。那些火光如同稀落的暗星四处散布隐约可见,咋看上去好似杂乱无序,可仔细观察,那些杂乱的零星火光却都是围绕着一处“t”型火光散落四周。 李游知道,王校尉两人已经成功降落敌后,并且,他们已经布置好了降落场地设好了障碍标示,那处“t”型火光就是降落的标靶,而周围近处的零星火光则是不利于降落的山石树木。 李游把山下看了个仔细,又估算了风向和风速,缓缓来到锐士当中,向一百多名南诏兵装扮的唐军锐士,下达备战跳伞的命令。 霎时间,山崖上面――星月闪耀群情激涌,唐军锐士剑拔弩张,皇命所向跨山涉海,秋夜立志敌破四方。 唐军锐士豪情满怀,他们互相勉励祝福,依照李游的指导做过最后的检查,在山崖处排成一队准备跳伞。 这一刻,明月当空秋风不疾,随着一名唐军校尉喝令一声:“跳!”当先的唐兵跃身而起,奋力朝向山下扑去,接着,校尉在心底默念了几个数字一手拍在第二名唐兵肩上,这名唐兵也立刻化作大鹏展翅而去。 一旁的如烟看着这些唐兵一个个跳下山去,起初还有些惧怕,怕轮到自己跳时那“双人跳伞”的法子会出意外,过了一阵,她想起了师傅又想起了那个苦命的他,如烟把心一横,面向李游道:“将军,如烟何时下去?又跟何人‘双人跳伞’下去?” 谁知,李游只是不言不语紧盯着这些人跳伞,丝毫没有理会如烟。 “将军!如烟何时跳伞?”如烟不依不饶,用身体挡住李游的视线。 李游收回目光,静静地注视如烟,良久,用缓慢而坚定的语气道:“你,不用跳了,对不起,我骗了你利用了你,我压根就没打算带着你去。” 如烟听后一怔,果然,这人是一个奸险的骗子! 曾几何时,她感念李游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垂涎自己的色相,曾几何时,她曾有些相信李游是一个心怀仁善的君子,这一刻,这些印象彻底颠覆,这离忧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如烟的愤怒难以克制,她逼上前去一把抓住李游,不甘地问道:“离忧!!你贵为将军怎能不守承诺?你信口雌黄欺骗一介女流,与小人的行为有何不同?你难道要做万人不齿的小人吗?” 李游懒懒一笑,毫不在意地说:“如烟,你省些心思吧,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你觉得我会被你一激之下,这就冒冒失失的带着你跳伞下山吗?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想想你骗了我几次?只不过是没有骗到我而已。而我这小人不但不对你为非作歹,还救过你帮过你,如今就骗了你这么一次,也不是很过分吧?再说了,我这小人说不定是赶着去送死,不愿意你也跟着去,你又何必纠缠不清呢?” 如烟一愣,死死看着眼前这个骗子,心底又悲又怒还有一些无奈,终于不再说话,举起双拳狠命地砸向李游的胸膛,羞愤的双眼立刻泪花满布。 旁边的几个唐兵想上来拉住,李游赶忙摆手令他们退下,由着她打由着她踢,直到如烟拳脚衰弱无力再打,才抓住她的双手冷冷地看着她。 “如烟,你有情有义是个好姑娘,可这是战争,我是南诏的敌人,你是南诏的罪犯,我和你都没有能力帮助你和你的师傅,你要是真的在意你的师傅,就好好活着别去见她。” 如烟气力衰竭嘶哑呜咽,听了这些关心的话后,挣出双手,擦去眼角的泪珠,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复杂。 圣女的命运如同绚烂的夏花,艳丽短暂、凄美而隽永,如烟不需要他的怜悯,只要能回家,见师傅和苦命的他…… “如烟,我这一去前途凶险,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李游苦笑了笑,说这话的时候有了些温柔。 “我们在一起也算是有缘,以后只怕是见不着了,说真的,你是好姑娘我挺喜欢你,也从来没把你当奴婢看。只不过,你的事情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已经交代了手下,要他们把你一路送到北边大唐境内,你以后就不是什么奴婢身份了,我这几个手下会和那边官府知会一声,还你一个自由身。我还给你留了些银钱,你以后可以在那边买个房子安个家,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总要比随便死在这乱军中好。如烟,你还是听你师傅的话,好好活着别去南诏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这就走了。” 暖暖的眼神淡淡的苦笑,看在如烟眼里,不知为何,心底竟泛起阵阵涟漪。 “好了,不再废话了,我要跳伞了,你回去吧。”李游收拢神色把手一招,先头要上来的几个唐兵见状,立刻来到如烟身边,看那架势,是要把如烟原路带回。 月夜之下李游洒脱转身,离开了如烟走近山崖,排在了最后一个唐兵的身后。再过一小会,他将忘却一切空降敌后,和一众唐军兄弟并肩厮杀。 如烟目不转睛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很多。那个背影的主人令她又气又恨,却让她不时感受到淡淡的暖意。这丝丝暖意沁人心田,与家人的味道何曾相似。一时迷惘中,如烟不知道,该不该再恨他。 悬崖边上,已只剩李游,看着他的背影,如烟一咬牙,破口喊道:“将军稍等!” 躬身弯腰的李游正准备跳伞,听见后收住身形回头看去。 如烟福身盈盈一礼,情真意切道:“将军,将军用心良苦如烟能够体会,如烟命苦,却能得将军百般呵护,如烟……真不知何以为报,这就为将军壮行!” 说完如烟款款上前,走向山崖李游的跟前,身旁几个唐兵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小心护在左右随她上前。 李游转过身来,看向如烟。皎洁的月色下,她一袭白纱明媚大方,俏丽的面容流露出淡淡的不舍,那弯月般的双眼有万种柔情,令李游的心中一阵悸动,酸楚的离愁涌上心间。 如烟脚步轻移,默默走到李游面前,慢慢的,她温柔地偎在李游怀里,侧脸贴于他的胸膛双手环于他的腰际,好似这秋风明月一般恬静柔美。 感念到她的真情,几个唐兵静静退下,感受到她的真意,李游也环抱住她。此时此刻离别在即,这一男一女久久相拥。 忽然,如烟眼光闪动嘴角带笑,凑到李游耳边轻轻说道:“将军,虽然如烟的命是将军给的,但如烟希望仍能有命侍候将军,但愿将军曾说过的‘双人跳伞’,不是儿戏……” 沉醉在温柔中的李游听后大惊,却已是迟了,身体被如烟死死缠住推向山崖。几个唐兵赶着来救却也是不及,猝发变故之下,李游和如烟相缠相绕,纠结在一起坠下山崖。 ------------ 第八十四章 双人跳伞 半空中李游大骇,真想不到这疯婆子这般死倔,还真逼着他搞出了什么双人跳伞! 李游被如烟抱住在空中翻滚,他竭尽全力调整姿态,好在如烟只是抱住他的身子并不怎么挣扎,李游死命翻正身体,也不管落下去了多少,腾出一手抱紧如烟,另外一手慌忙扯开牵引伞。 “哗!”一声响,小伞引开,二人下落的身影微顿,李游单手紧抱住如烟,刚稳住身形,头上“呼啦”一声,巨大的主伞盖被导向天际,李游紧张万分暗暗祈祷,幸运的是,那伞包竟然顺利的张开! 不过,惊魂未定的李游即刻发现,两人下坠的速度异常迅疾! 一两千米的高空,跳伞下来不过几十秒的事情,当然,这是在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操控,比较正常的估算。 李游的土质降落伞质量粗糙而且没有备份伞包,此时又抱住一个如烟不能随意操控,超重之下,降落伞被拽得呼呼作响,两人落下之势毫不轻盈! 黑山丛林匆匆掠过,脚下的大地像魔掌般扑来,两人坠落的速度太快,李游觉得像被人闷胸扼喉,此时此刻,心乱如麻。 突然,一阵劲风从脚底涌上,李游的呼吸一畅,立刻的,身体好像轻盈了许多。 “哈哈!强气流!”李游大喜,狂乱欢呼。 按理说两人怎么也不能生还,可偏偏是有些凑巧,半山中一股上升的强气流托升伞盖稳住了他两,好像给两人带来了一线生机。 听见欢呼,紧抱住李游的如烟张开了双眼,耳际风声呼啸秀发向上飘扬,在李游的怀里,她看见四处皆是苍茫,只有不远处,那张黑暗的山壁,好像在向天空悠悠飞去。 如烟从来不曾有这飞一样的感觉,生死之间她好像无知无觉,居然情不自禁、也欢呼起来。 李游恨不得就想腾出双手,生生把她掐死在这天上。她妹妹的,要不是佛祖与阿拉同在,有这么一股子强气流帮忙,自己早死在这害人精的肚皮上! 如烟好像和他心意相通一般,觉察到了李游的愤怒,抬起头看向李游,见他一脸的焦躁紧张,两手还像扯木偶绳一般左拉右放,如烟更加高兴,竟然埋头闭眼,笑盈盈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好像调皮的小女孩一般,去听他狂乱的心跳。 “不会吧!老天爷!?” 突然间,李游觉得不妙,上升的强气流开始变得紊乱,头顶的伞盖时张时紧,左摇右摆哗哗乱响。李游吓得脸如土灰,急忙拉扯左右的伞绳,极力让伞盖顺上这股风势。 大概是佛祖或是真主太忙,可能佛祖与阿拉约会的时间不够,那股上升的强气流突然转弱,两人降落的速度再次急剧。 眼看着底下黑暗的大地迅猛扑来,李游狂跳的心脏愈发激荡,可好死不死的时候,佛祖和真主居然同时撇腿,那股转弱的上升气流,临到最后居然改了吹向,把李游的伞盖吹了个侧飘,而后远他而去、再也不来。 “我擦你妹!你个鸟老天!” 李游焦乱不已破口大骂,身子在空中乱荡,双手在两边死命瞎扯,无奈伞盖吃不住两人的重,两人抱做一团扯着伞盖向山壁前横滚。这危急的时刻,李游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那实验用的铁甲草人一般,马上会狠狠地摔落,变得稀烂。 关键的时刻如烟心有灵犀,听见李游的叫骂,立即明白了两人危险的处境。她抬头望向焦躁的李游,听着耳边迅疾的风声,心里知道,照这样下去两人必死无疑! 先前的欢乐已近消退,此刻的不安已没有意义,将死之时,如烟有些遗憾也有些满意。生当如夏花之绚烂,死亦如秋叶之静美,如烟忘记了自我,只是把手轻抚在李游的脸上,和他的点点滴滴如电光般在脑海闪过。猛然间,如烟泪花涌现悲唤道:“离忧!!你保重!!!”旋即松开手脚,毅然决然向后倒落。 此刻的形势已经愈发危急,紧张的李游发觉身子一松,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时的如烟正撒手仰身,向后倒落! 也不及多想,李游迅猛出手,一手抄住她的腰后,将她搂在怀里,两人拧在一起伞盖一震,降落伞立刻失控,两人又缠绕旋转,向山壁的侧脚处摔落。 月夜之下四处苍茫,唯有山脚处有一段流动着的银光,李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估摸那是一处流下的溪水。溪水之下必有水潭,李游决意赌上一把,一手抄住如烟,一手死命拉拽着伞绳,嘴里还不忘破口骂娘,操着缩在一团的破败降落伞,如同急速坠落的陨石一般,撞向那处山脚。 最后的时刻,大概是漫天的神佛都惧怕李游恶毒的骂娘,又大概是李游穿越后的八字过硬,李游抄住如烟拽着那缩在一团的伞盖,如同扫把星撞向地球一般狠命的砸落地面。只听见“砰通”一声大响,两人坠落的地方溅起大块的水浪,李游觉得身上脸上,处处像是被七八十个王八蛋用冰块砸过,到处都是冰凉麻木。随后,全身上下突然埋入刺骨的沁凉,李游觉得连呼吸都被冰凉淹没;紧接着坠入水底,屁股又被顽石像牛角般狠狠顶过;最后李游菊花抽搐,全身麻辣火烧奄奄一息,随着翻涌的浪花像皮球一样浮出水面,旋即又被落下的伞盖覆盖头脸,沦陷于水底。 …… 还好,半条命的李游在淹死之际,他怀里的如烟却像是坐在太空舱里,稳稳的毫发无伤。 ―――――――――――――――――――――――――――――――――― 当李游有一些清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像是被人捞鱼一样,网在网里动弹不得任人拖拽。 李游被降落伞和伞绳缠绕,正被如烟死死的拽向潭水边上。李游头脸朝下手缠在背后,一路拖行啃了满嘴的泥巴,心里面真的是悲愤无比奇怒无穷。 好不容易,如烟把李游拖到了岸边,费了一阵功夫,才解开伞绳伞盖。如烟一把翻过李游,见他满脸的淤泥,慌乱用手去擦拭,直到看见他的双眼还在眨动,而眨动的眼中还闪着亮光,如烟这才放下心来,丢下了他,缓慢走开,坐在一旁的石块上,胸膛起伏气喘吁吁。 “哇!”的一声,李游吐出了满嘴的泥水,他难以想象人体结构的奇妙,小小的嘴巴怎么能吐出这么多的淤泥黄水,吐了好一阵子,直到喉咙里发苦吐出了胆汁这才止住,于是,他立刻清晰的体会到――什么叫命比黄莲苦。 李游吐完之后趴在泥地上不死不活,斜偏着头脸眼睛半睁,死人般瞪着不远处的如烟,指望着她过来拉自己一把。大概如烟也是极累了,坐在石块上胸间起伏只是看着,久久不过来帮忙。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元气大伤一坐一趴,都是久久不动只顾着喘气,好像这一回的双人跳伞,燃尽了他们所有的激情、用尽了他们所有的气力,现在的他们,想要的只是休息…… 这一夜的双人跳伞,被李游演绎为梦幻般的双人跳水,命运多舛的李游如同小强一般坚强不息,可现在已身处凶险的敌后,接下来,又该如何? ------------ 第八十五章 往事如烟 当如烟扶起李游时,几个唐军锐士已经找到了他两,主将受伤他们不敢大意,把所有人叫到这处地方警戒休息。随军郎中急急忙扒光李游的衣服,仔细检视一遍后,几人拿出跌打丸金创药给李游外敷内服,还分出两人不停的给他捏拿活血,折腾了许久才让李游找回了三魂七魄。 李游头昏脑胀,躺在降落伞伞盖上浑身酸痛,所幸的是,他试了一下手脚,好在身体各处的零部件还算正常。 如烟烤干了衣服,拿着李游的衣服走了过来。走到人群里,来到光溜溜的李游边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地就要帮他去穿上。 李游恢复了气力后,打算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如烟臭骂一顿,可是此刻,李游一丝不挂的躺在这里,那如烟拿着衣服毫无忌讳的过来,还显得落落大方无比圣洁,李游真是活怕了她,赶紧夹紧双腿扯过一边的伞盖遮住下面,望着围着他的一众唐兵尴尬干笑,早不记得应该教训如烟。 还好,这些锐士懂事,看到将军大人赤身裸体躺在这里没什么大碍,他家的俊俏婢女又赶过来服侍,这些锐士纷纷以警戒侦查为由向李游告辞,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看月亮去了。 看着部下一个个满脸揶揄暧昧的告辞,绵软无力的李游怀着羞愤欲绝的心思,任由如烟从里到外上下其手,用汗巾把身子擦得干干净净,再慢条斯理非常细致的,为他穿上那套烤干了的罗苴子服装。 细心熨帖的如烟把婢女的工作做得如此出色,李游纵然有一百种牢骚郁闷,此时此景,面对妩媚体贴的如烟,怎么也不好斥责相加。 正当李游穿戴一新心情逐渐愉快的时候,月夜下的如烟停下了手脚,面向他缓缓肃立,而后,恭恭敬敬仆身拜倒,向他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李游不知何故连忙去扶,可她却久久俯首,怎么也不肯起身。李游只好作罢由她跪拜,转念间心情一沉,有了些明白,心道这一刻算是谢恩,下一刻只怕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果然,月色下如烟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目光凄迷,哀哀说道:“离忧将军,今夜可能是婢女如烟最后一次服侍将军了,如烟承蒙将军多次相救又呵护有加,如烟终身不忘难以相报。将军以前的言行令如烟多有误会,此时此刻如烟终于明白,将军仁善宽厚机智果敢……是可依靠的人,只是……只是……如烟福浅……却是不能再留在将军身边……这些日子……如烟过得……很是开心……以后定会常常思念将军……” 说到这里如烟有些悲切,言语也开始哽咽,脑海之中,想起了这一段难忘的时光。 上天注定,和他在火海里相遇,接着在战乱中分离,冥冥中再次相遇,然后随他一路南行来到这里。在那洱海,与他夜游湖水斗智斗法,在那苍山,和他颠倒天地生死不弃,可到了最后,到了现在,终究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愁思了一会,如烟轻轻擦了眼泪,又道:“将军,如烟……本该做牛做马终身相随,无奈……无奈……如烟命苦,那太和城里……还有如烟以心相系的人儿盼望着如烟,如烟心念将军也念着他们……那太和城虽容不下如烟,可如烟却是不能不去……” 李游见她梨花带雨,心中不忍,劝慰道:“如烟……你别哭,我明白你的苦,你那师傅就是你的母亲,换做是我也是要去的,我能够理解。” 谁知这番安慰过后,如烟身子一颤,美丽的面庞更加悲伤,幽咽道:“将军!如烟终究是……对不住将军!如烟盼望着去见师傅确实不假,但那一夜……在洱海湖中……如烟并未对将军说尽实话……” 李游听后心头震动,难道,这如同迷烟一般的妩媚女人,还有些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将军,你还记得吗?那一夜你我在洱海中游玩,我曾说起的那个害得我差点丧命,而自己被罚了宫刑的少年郎侍卫吗?” 李游不由得心神一荡,回想起那一个浪漫的夏日之夜,在那洱海湖水里,似水柔情的如烟,曾娓娓说过的那段往事,说起那个被罚做了太监的圣女宫侍卫…… 原来,如烟十六岁的那年,被圣女宫一个少年侍卫暗恋了许久,终于这个侍卫按耐不住,违反了宫规偷偷给如烟递了书信,虽然信中言辞隐晦并没有说破些什么,可是被圣女宫发现仍然掀起了一场风波。圣女宫宫规森严,全赖如烟的师傅周旋,如烟和这个侍卫这才保全性命,只不过如烟和师傅被罚了杖刑,而这侍卫,被罚了残酷的宫刑充作了圣女宫的太监。 没想到这事之后,这个太监始终是钟情如烟并对她爱意不减,而如烟则总是觉得对不住他想弥补他一些什么。年长日久随着这个太监权势变更,太监渐渐有了些地位,能给如烟更多的照顾和爱护,这让如烟在愧疚之余,又觉得在那冷漠的圣女宫里,好像始终有棵大树在为她遮风挡雨。 也许是圣女宫的种种情形太过于压抑人性,也许是如烟的愧疚之情无法得以宣泄,两人朝夕相处,逐渐地生出了一段远别于世间儿女、扭曲而又触骨的孽缘。终于,在又一次感动之后,如烟向那太监表明心迹,发誓要在有生之年做他的“妻子”,并要暗地里和他结拜天地,以此报答他的心意。 可是,那个太监也确实仁厚,虽然已经不是男人,却比很多男人胸怀宽广。他拒绝了如烟,只把她当做独一无二的亲人,倒是更加坚定了如烟非他不“嫁”的决心。 接下来的时间,在那扭曲冷漠的圣女宫中,这两人一个执意要“嫁”,一个坚决不“娶”,相互间的关爱历久弥坚源源不绝,远远比这世俗的情殇要壮美的多。 到了最后,唐军兵发姚州,如烟无巧不巧的被指派到姚州随军戊守,那太监知道后天昏地暗却已无力回转,只得叫上如烟的师傅一同给如烟出谋划策,尽力化解她的灾难。太监利用自己的权势关系找到了祭天的罗苴子,暗中买通了一人要他在关键时刻帮助如烟,帮她逃避祭天留得性命,这才有了如烟逃脱法场的情形。出发的当天,太监和如烟及师傅三人抱头痛哭,生离死别的时刻,两人还不断嘱咐如烟,嘱咐她从此以后远走高飞再莫相见。 时至今日,柔弱的如烟矢志不渝,不惧生死只想回家,只想着去见一见她的师傅去见一见他。只是,如烟想不到会有一些意外,当她的生命中出现了李游,出现了这个貌似君子的骗子,点点滴滴之间,他的言行他的笑容,让她的内心世界有了一些复杂…… ------------ 第八十六章 各奔南北 听了许久,李游如同在梦幻之中,以前曾看过历史小说,知道一些古代宫女和太监耐不住寂寞结为“对食”的故事,那些故事无不把太监和宫女描绘得淫秽无耻猥琐不堪,真想不到,眼前的圣女如烟,和她的那个太监郎君,竟然情种如此直令人扼腕叹息…… 不知怎么回事,李游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味道。 李游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些什么,问道:“如烟,你们也真是苦命,你既然要去太和城里,我虽然不舍可也不能拦住你。我自然是帮不了你什么,我们是唐军,又要去北面的龙首关,非常凶险,我只希望你能够达成心愿安全的见到他们。只是,你在姚州逃脱了祭天,这事一定包不住而且一定会非常严重,太和城上下的官兵只怕早就在各处寻你,现在又是交战的时刻,各处盘查更加严密,你姿色绝艳又怎能不被人发现、而安全进入太和城门呢?” 此刻的如烟止住了哭泣,神情间有些恍惚,听了李游这么一问,呆呆回道:“我只希望,圣女宫上下,最好是都以为我死在了姚州的乱军当中。以前,我和杨郎(太监)一起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听我唱歌看我跳舞,杨郎喜好乐律,尤其喜好用笛子吹奏《霓裳羽衣曲》,每当他吹笛时,总要让我随着那《霓裳羽衣曲》伴歌伴舞,这样,杨郎就会如痴如迷沉醉好久。将军,今朝一别,如烟打算到那太和城城墙外的东北角处,趁着天还未亮四处寂静的时刻,如烟唱响那《霓裳羽衣曲》,隔着城墙的里边,杨郎在圣女宫里听到那熟识的曲韵后,一定知道是如烟回来了,他受南诏王厚爱,一定有法子出来见我,也一定有法子带如烟偷偷进城去看师傅。” 李游听后恍然大悟,难怪以前,如烟只是想他帮忙把她带过这龙首关,原来她是有法子进城的。她只是想在太和城被破或被围之前,让自己帮着她穿过这龙首关来,并且在这之后,在乱军交锋中,她带上自己的师傅还有自己的郎君,躲避官方的缉捕逃离南诏,再借着自己游骑将军家眷的名号投向唐军得到庇护,然后,再逃归田里隐姓埋名。 这如烟为了她那个太监郎君,为了她的师傅,真是费尽了心思,可是,计划就要实现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又那样忧伤? 李游似乎有了些明白,对于男女间的心思,他也曾有些经验。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长长的呼出,把胸怀内各种心思全都放空,然后忍住酸痛豁然站直,洒脱说道:“聚散两依依,终有离别时;聚散若匆匆,今昔知何昔?如烟!你我有缘相遇我很高兴,你我将要分别我会思念,你有你的心事我有我的目标,今日一别你我各奔南北天各一方,如果有缘你我还会相见,如果缘灭希望你也曾怀念……”说完后李游用力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痴痴的如烟。 如烟任由他抱着,木头般偎在他的怀里,不言不语。良久,脸上缓缓落下两行清泪,如烟终于伸出双臂,颤颤巍巍,紧紧抱住李游…… —————————————————————————————————— 半夜时分,唐军锐士埋藏了降落伞、侦查了近处敌情后,一行人纷纷聚拢,计划向北方的龙首关方向过去。而如烟,也终于向南独自走远。 李游摈除杂念召集众人,乘着天亮之前,把侦查的情报汇拢,再议定下一步作战目标。在这龙首关后,李游的打算是领着这一百多名唐军锐士,断掉太和城同龙首关的情报联系并掌握敌军动态,接着消灭掉太和城中送出的粮草辎重队伍,最终扮作太和城的送粮官军混到龙首关里,制造混乱打开并占住关门,配合唐军主力攻城。 李游早已安排那几个并未一同跳伞下山的唐兵,向龙首关前唐军攻关主帅副总兵李贞元(李宓长子)报告,知会他们每夜安排精锐伏在关前近处,只待看见龙首关内燃起火光响起爆炸,便趁乱疾速攻城,夺取龙首关。 这样的作战计划,是典型的侦察兵敌后作战方式,李游的人马虽然不多,可一旦搞起事来,南诏军必然四处奔命难于应付,说不定那龙首关能一举拿下,那么历史上的这场战争,也会因为李游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天明时分,李游一众人分做两队隔开好几里地,在太和城到龙首关之间,在几十里地的狭长的洱海坝子中段,一南一北潜伏在官道周围,伺机侦查敌情俘获舌头,并消灭运输敌兵取而代之混进龙首关。 李游把重点放在南面临太和城近些的这处地段,虽说是潜伏,可是这里的五十多人却是分出了十来人大摇大摆在官道上设了哨卡,由王校尉带领,好像宪兵一样检查来往的人群车辆。而李游自己也守在这里,他守在不远前的高处,端着望远镜观看从南面过来的各种情况。根据早先在苍山上的观察,这条南北通向的官道,偶尔会有几十个官兵农夫组成的运输队伍,从太和城出来直到龙首关里,李游的目的就是想守候他们。 万里无云秋热难当,周遭田里的稻子还未大熟,战争时刻的洱海坝子上,来往的商贩走卒稀稀落落,偶尔有人过身,看见官道上有罗苴子率队在路口设卡盘查,无不是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任他们搜查。而负责盘查的这几人唐军锐士,也是格外的细心认真,一眼看去,这些锐士扮作敌军哨巡,还真是有模有样看不出破绽。 李游仔细瞧了一会觉得满意,刚把望远镜端起看向南面,就发现南面几里地外,有一个黑衣黑甲的南诏小校,盔上插着白羽,骑着一匹白马,扬起一路灰尘迎面驰来。 李游二话没说,差了身边一人跑在前面往那处哨卡报信,自己则原地不动。 南诏小校策马来到哨卡处停下,很有些奇怪,不知这处地方何时多了一个哨卡,他仔细打量了那几个步卒,见还有罗苴子带队,一个翻身下马,牵着马匹上前。 “喂,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设卡的?” 此时,几个唐军锐士正在盘查一个路客,这几人是李游从神策军和剑南道边军里选来的,见他来问,罗苴子装扮的王校尉操着南方腔调道:“这位兄弟,我们是今早来的,奉令设卡盘查,严防奸细缉拿要犯。” 小校见是罗苴子回话,牵马上前抱拳一礼,客气的问:“这位罗苴子大哥,前头龙首关铜墙铁壁一般,把唐军杀的天昏地暗,唐军怎么能有奸细混来这里?还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跑了什么要犯?” “罗苴子”见他问得详细,也不嫌他啰嗦,从袖口掏出一卷画卷,大大方方走到他的身畔,然后把画卷展开示意他看,问道:“这位兄弟可见过此人?” 小校立刻俯首去看,见那画卷里用素笔描绘了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那女子薄纱露臂初看上去有些妖娆,细看上去还有些幽切,小校想了又想看了再看,依稀好像见过这般俊俏的女人。 “罗苴子”见他看得痴迷,又半天放不出个屁,“咻”的一下收起画卷,把腔调拽高了道:“这位兄弟不曾见过也不奇怪,这女子原是我圣女宫的一名圣女,在姚州城破时,本应殉身祭天,不想这女子贪恋性命,阴错阳差之下倒让她跑了,前日里收到消息,这获罪圣女出现在此地附近,所以我等四处缉拿设卡盘查,一则是战时巡查防范奸细,二则是盘问路人询问她的踪迹。” 小校听后脸色微红,讪讪说道:“哦!哦!难怪,难怪,我道是何方女子这般俊俏,这衣装打扮又好似眼熟,原来是圣女宫的那些个俊俏圣姑,呵呵……那些个圣姑我也是……远远的……见过的,我还听姚州下来的伤兵说起,前些时日起了些风波,大概是祭天的时候,走脱了一个……一个……叫‘若烟’的圣姑……” “错!是叫‘如烟’。” “罗苴子”满含不屑,渺了他一眼道。 “哦,对对对,是叫如烟。”小校尴尬的笑道,“你看我这年纪也不大,记性就是不好,倒让罗苴子老兄笑话了。” “罗苴子”脖子仰得老高,哼着鼻音问:“对了,你这是去哪啊?这样急忙?” 小校忙道:“我这是赶回龙首关去传送捷报,昨日清晨我军大破唐军船厂,太和城里欢天喜地,这不,我一路赶回就急忙了些。” 哦?大破船厂?感情这人是龙首关的信使,急急忙在向回赶,也不知何处地方攻破了我唐军水军。 “罗苴子”满腹疑窦却装作欢喜,道:“好啊,好啊!我等出来了几日,不想唐军大败,来来来,兄弟与我同去喝碗茶水,也说给我那官佐听听,说不着他一高兴,你我都有打赏。” 说话的同时,他偷眼瞄了瞄路上的行人,把手指向李游的所在,想引他过去隐蔽行事,把他抓做舌头。 小校一听还有打赏,连连点头千肯万肯,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见那处不远的小坡上,有一小片树林,里头有三两个头戴红盔的罗苴子站在那里,当先一人眺望南面好像器宇轩昂的样子,看那架势一定是他们的头领罗苴佐。 ------------ 第八十七章 如之奈何 南诏小校和王校尉一前一后来到李游的跟前,当先的南诏小校眼力不错,立即向罗苴佐模样的李游参拜行礼,接着报上了自己所在的番号以及军阶名号,恭恭敬敬盼望着李游问话,只盼着眼前的这个罗苴子官佐觉得满意,而后对他有些小小表示。 “哦?你说赶回去传送捷报?什么捷报?”李游接下话问。 小校满脸欢喜,添油加醋的回道:“大人,中秋节夜里,王乐宽王将军派出五百步卒精锐,趁着夜里唐军节庆欢醉之时,杀向洱海东岸唐军船厂。当夜月明风轻,这五百勇士,也是在你们罗苴子兄弟的率领下,时而悄悄潜行时而健步如飞,人人都是心怀死志奋勇向前,他们或刀或枪,或弓或弩,踏着月色……” “停停停!”李游听到船厂后正紧张万分地想听,没想到这货居然摇头晃脑、无边无际的抒起情来,李游赶紧打断,催促他捡紧要的说。 小校停住倍感失望,这罗苴佐起先明明神色凝重听得认真,怎么后来,自己绘声绘色的说叨,怎么就这么不吸引人了呢? 小校一个拱手,正色道:“大人,中秋夜,王将军大破唐军船厂,毁其厂夺其船,俘虏两人,我王大喜,晓谕百姓捷报各军。”这一回,小校回答得干净利索。 谁知,李游听后大惊,一把抓住他神色慌乱地问:“你说什么?唐军船厂?什么时候造的?有多少人?有多少船?还有,怎么被破的?……” 小校被抓得紧紧的手臂生生作痛,心里头就在骂娘,骂这罗苴佐无聊,自己细细的说他不干,必须拣紧要处说,好吧,自己拣紧要处说他还是不干,非得又要细细的说。 小校满怀牢骚好不容易从铁爪里挣脱,突然寻思着好像不对,脱口就问:“大人,那唐军船厂设在东岸个把月了,难道大人不知?” 李游神色一愣:“……” 小校也是一愣,眼光闪动疑窦渐生。接着,他小步后移偷眼瞄向左近各人,见先前那和他说话的“罗苴子”,正阴沉着脸紧盯着他,一步一步渐渐逼来…… ―――――――――――――――――――――――――――――――――― 一番审讯过后,李游觉得天昏地暗,他想不到自己出生入死的率队伞降敌后,大帅李宓还是要背着他在那洱海东岸开厂造船。 他想不到自己明明白白警醒过他们船厂有被毁的危险,可他们还是疏于防范。此时此刻唐军船厂被毁,书上的历史正在重演,那么接下来如果历史没变得话,吐蕃大军一定会夺取唐军后防重地邓川,又一定会南下攻杀唐军的后背,南下的吐蕃军和龙首关的南诏守军合力夹击,这支南伐的唐军主力一定会冰消瓦解彻底覆灭,而身处险地的自己则一定会…… 李游不敢再想,此时此地已是落入虎口,南边是戒备森严的太和城,北边是戒备更严的龙首关,东边是水西边是山,四面无路逃无可逃,若是隐藏在这洱海坝子的平民间,迟早会被发现,仍然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李游深深感到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和那个王八蛋王世仁斗气,给李宓出了个跳伞迂回的馊主意,倒是把自己给害苦了。 事到如今只能进不能退,李游把心一横,左右是来这敌后配合唐军攻关,左右是打算改变原先的历史,此时此刻已经更加迫切,只能抓紧时间疾速攻破那龙首关,赶在吐蕃军击溃唐军的前面打个时间差,占据龙首关让唐军主力能够立足,然后北阻吐蕃南攻太和,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历史成功翻盘! 李游铁青着脸,一把提起吓得一脸煞白的小校,喝道:“你刚才所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小子在说假话!” 小校大骇,满头的大汗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虚言,方才所说句句是真。” 李游大怒,道:“放屁!!你说南诏五百步卒大破船厂,歼灭几千唐军烧了船厂抢了船,怎么费了老大的劲回来后,只带了两个唐军俘虏?” 小校连忙摇手,急切道:“没有没有,确实只俘获两人。我曾听好友说起,那五百步卒轻装速行,本是速战速退不留俘虏的。只是,有两个唐军中人瘦骨嶙峋言辞古怪,所穿服饰也不大像唐朝服饰,不知道是何方之人混入了这处安南唐军。这两个外邦人本被一刀砍了了事,正巧被我那好友撞见,他是新入军伍的步卒头领,又有些心眼,他担心他两是被从安南北上的唐军俘获的友邦人士,又想着或许可以立功,便俘获了那两人乘船回来。” 李游听着奇怪,什么乱七八糟的,两个外邦人?唐军里头胡人汉人鲜卑人到处都是,那个新兵小佐只怕是想当官想得快疯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像说谎,李游缓和了颜色,接着又问:“那好,这事我也有听说,我再问问你,看你说的是真话假话,如果你的回答恰巧和我知道的不同,什么样的结果,你懂的。”说完李游把手做刀状斜下一挥。 小校稍稍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他只道是李游故弄玄虚在考验他,哪里敢说半句假话,连忙表示“句句是真”。 李游一句真问一句假问,饶了一阵圈子,了解了一些龙首关的军情后,终于问到他所关心的话题:“你说,昨天我见有车队从龙首关出来,是向太和城运送什么东西?” 小校立刻抢答:“不是,是从太和城出来,向龙首关运送粮草。” 李游点了点头比较满意,“很好。那么,几天送一趟?” 小校满脸难色,道:“这个实在说不准,这运输物资……有时一两日一趟,有时三五日一趟,昨日送上去不少粮草,又拉回来一批重伤员,大概……也许要多几日再来。” 李游的心情一沉,完了,这扮作运输队伍混入龙首关内的计划完了,现在时间紧迫,吐蕃军说不准什么时候从后头袭击唐军,可不能再多耽误几天。 可是,这百来人扮作了南诏兵的山寨版队伍,没有任何入关的手续证明,又怎么能混入龙首关内制造混乱、并攻占关北大门呢? ------------ 第八十八章 意外发现 这时,罗苴子装扮的王校尉从小校包袱里拿出几封公文出来,那几封公文都用泥封火漆封了口子并加盖了印章,王校尉不敢贸然启封,便拿着过来交给李游处置。 李游把南诏小校打发给其他人询问,拿起了这几封公文随便看了几眼。 传信的信使都被拿下了,这些公文情报岂有放过的道理?李游当先拿起一封被封了信口的公文就想一把拆了,可是,那信封背面四角重叠处、那封住口子的泥封上头,李游觉得那印章文字稀奇古怪,依稀像有个“兵”字,而且,这封公文与其他公文不同,这封公文和另外一封既无泥封也不封口的书信,被红绸捆在一起,真是古里古怪难以理喻。 李游一看见这些稀奇古怪如同考古一般的古文字古印鉴就觉得头疼,以前大学里就因为这些,可没少吃过于教授的苦头。 “这个……王校尉,你来念念……”李游呵欠连天,装作有些困顿的样子,始终没有启开公文上的封口。 王校尉不知道他不认字,伸手拿过这封公文,细细的解开红绸子,拿着两封书信翻过来转过去,看了一会道:“将军,这两封书信都是送给同一人的,一封是公文,盖有南诏国清平官(相当于宰相之一)和兵曹两处的官印,是送给龙首关戊关大军将柯将军的;还有一封既无官印也没封口,想必是私信,同样也是送给这个柯将军的。料想……这封公文应该是……太和城中掌管兵事的兵曹所行文书,可这封私信,封面上落脚处写的却是‘清远拜上’,倒不知这个‘清远’是何方人物。” 李游听了个莫名其妙,这一公一私两份书信绑在一起,又是用军方信使专门传送,难道有些什么玄机? 李游赶忙让王校尉先打开这封私信,让他念来听听。 根据王校尉的解说,这封书信的大意是这个叫清远的人,大概平日里和戊关大军将柯将军有些交情,现在龙首关战火连天,“清远”兄非常挂念前线的柯将军。“清远”兄说,由于他很忙不能亲自去看望柯将军,只好让他的儿子在八月十八日那天去龙首关拜望柯将军,一来是探望探望表表思念,二来是让儿子顺道去看看他儿子在那关里作战的小舅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游耐住性子听了半天,听得是快要营养不良。就这样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真的是侵略老子的耳朵、浪费老子的时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鸡毛小事能够和公文一起走军方的特快专递,那么它的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至少,它说明这个“清远”兄身份不低。 不得其果的李游转眼扫向一边的南诏小校,这时,送信的小校刚被问完话,正双手抱头蹲在树下,全身微微抖动脸色苍白显得很是害怕,不过,看他的样子,他蹲在树下刻意把脸侧向这边,眼睛半眯不睁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溜转动,分明是在偷偷的听他两说话。 “咳咳!”李游清了清嗓子正眼望了过去,蹲着的小校见状抖动得更加厉害,好像怕极了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装了,老子又不吃人,你别怕怕,来,你过来,让我瞧瞧,我那几个手下没怎么虐待你吧?” 南诏小校发现这人比猴还精,异常无奈,只好停下了抖动,灰溜溜地过来。 “还好,没下黑手。”李游婆娘一般细心地擦拭着小校脸上的黑鞋印,问:“刚才,这信上说的事你都听见了?” 小校立马装作可怜状,狠命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惨兮兮地道:“小的耳朵贱,不小心……听到了。” “哦,对!就是不小心听到的,我又没怪你。来,咱们聊聊别的,你看,这信上写的你也听见了,我估摸着这个什么‘清远’兄可能有些身份,可能跟你们柯将军还有些交情,又是托你送的信,你倒是说说,这‘清远’兄是什么人,和你们柯将军又是什么关系?” 小校忙道:“这个‘清远’是兵曹长李静的别号,他和新任的柯将军本也没什么交情,只是近日里常有些书信……” 说到这里,小校觉得自己似乎多嘴了,赶紧把话止住。 “哦?以前不熟但近日里有些书信来往?那就奇怪了,你说说,你是送信的,知道的事多,你说说他两有些什么情况,还有,这‘清远’兄的儿子要去看望柯将军,还要看小舅子,这里头又有些什么道道?” 小校现出难色,支支吾吾道:“这个……小的……也不是太清楚……” 李游见他支支吾吾好像有所隐瞒,不紧不慢看向一旁的几个部下,而后把嘴巴朝他一努,顿时,王校尉几人如同怒汉金刚一般汹涌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就是一顿乱拳揍下。 “哎呀!哎呀!将军饶命,小的真的不太清楚……哎呀……小的只是听过些传闻……哎呦!” 李游听见他有话要说,忙止住众人扶起他,又摆出很温文尔雅的模样道:“这些蛮子,真没人性!来,别理他们,你听过些什么说说看,只要你说实话,本将军马上就放了你。” 小校听后求生心切,立刻说:“我说,我说,那兵曹长李静有个儿子才娶了新娘子不久,那新娘子有个弟弟在龙首关当弓箭手戊关。前些时日姚州城刚破之时,有一回喝酒那弓箭手年轻多话,说他的姐夫是当今南诏国兵曹长的儿子,托这层关系要把他调到太和城担任亲兵。当时很多人听见也不怎么在意,直到后来兵曹长的公子确实来看过他两回,大家才信以为真。可那弓箭手也是点背,眼看着调走了的时候,龙首关原本戊关的大军将换走了,而唐军兵马也到了龙首关前。新来的大军将柯将军自然要稳定军心,不会擅自调离一兵一卒,那弓箭手就生生的被卡主硬是没有走成。是以,小的猜想,那信上说兵曹长家的公子八月十八去拜望柯将军,又提到了他家小舅子,多半……大概……就是为了调动之事。” 王校尉几人听完后大失所望,他们本以为这封平常书信和公文一块送去,其中定有暗语隐语传报隐秘的军情,想不到竟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不过,李游听完后目光炯炯,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从古到今,这些官僚主义办点私事总是这样曲径通幽,一封平常书信硬要如此显摆的送去,无非是想获得对方官员的重视。可打开书信仔细去看,信里面偏偏是什么事都没说,全是些“想念啊”、“拜访啊”之类的废话,只在后头不痛不痒地“顺道”提起某某的名字,无意中向对方官员透露这人和自己有着某种紧密的关系,然后在以后的接触中水到渠成的、好像很合乎规矩很自然的,把那某某人调动过来。 当然,这里面“想念啊”、“拜访啊”之类的也不全是废话,这些废话不但要说,而且要真心诚意好好去做,要不然除非你是皇帝老子,没有这一道程序的话,任谁都不会管那某某人的死活。 李游可以想象,两封文书绑在一起,一封为公一封为私,那封公文火漆封口加盖两处衙门的官印,无非是显摆一下兵曹解决了龙首关某种困难的功劳,恩威并施罢了。而那封私信无遮无挡废话连篇的,却是绿叶陪衬下的一朵红花,是这兵曹长真正的意思所在。 只是,这兵曹长派儿子去拉关系走后门,跟自己要做的事情能有什么关系? 李游偏着脑袋仔细思索,不一会,他洋溢着坏笑,好像想到了什么。 八月十八,那就是明天嘛,好好好,李家公子,你也姓李我也姓李,说不着这混进龙首关的事情,就要指望你这自家兄弟了…… ------------ 第八十九章 李代桃僵 南诏小校被问得干干净净,绑成粽子一样丢在一边,王校尉几人凑到李游的跟前,见他小心翼翼的把私信原封放回,始终不明白他为何不拆封那些公文,还傻笑个不停,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办法让这个南诏信使,把这些书信原封不动的送去龙首关,并且不暴露咱们?” 一个唐军锐士智商有限,木讷问道:“人都抓了应该灭口,怎么又让他继续送信?那不是引着南蛮子来抓咱们?” 李游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红盔上,没有好气地说:“废话!我这不是要你们想办法嘛,既要他送完信,又要他不能告发咱们吗?” 这个唐军锐士一呆,还是不明白李游想干什么,讪讪的发了句牢骚:“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王校尉几人也是不明就里,望着李游,什么话都不说。 李游看见勾起了他们的兴趣,立刻觉得高明,呵呵一笑,骚包起来:“咳咳,嗯……我这么干,是有着很深远的用意滴。这个嘛……你们想想,这个兵曹长家的公子李公子,他去龙首关看看小舅子办点私事,一定是巴巴儿给那柯将军送礼拉关系去的,对不对?” 几个唐军锐士一点也觉不出高明,一人道:“这个自然,他小舅子在战场厮杀,他赶着去把他小舅子调出来,自然得费些功夫……” ”那么,我猜,这李公子去拉关系一定随从不多,他从太和城出来往龙首关去,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一路上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说不着有些许难民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说不着这些流寇正好打劫到了他的头上,又说不着他正好被一队巡逻哨卫相救,接着,那卫兵统领知道他是兵曹长家的公子,又说不着会忠心耿耿包送包回全程护卫,那么,前有兵曹长的介绍信,后有兵曹长公子的掩护,我们扮作卫兵,是不是能好像他的亲卫府兵一样,大模大样进入龙首关呢?” “哎呀!!……这些个事……好像可以有啊……”某个木脑袋的锐士震惊了半天,这才严重发现,这个离忧将军很卑鄙。 一直不吭声的王校尉听后,思索了一会,冷冷地道:“我看此计可行,只不过,我们冒充李公子的亲卫府兵,最好是逼得李公子配合咱们,我看不如直接拿下他,逼着他带咱们混入关内,然后我等死命相搏,打开关城北门。” 这话一出,几人立刻挺胸立起,满怀豪气地嚷道:“要得!格老子的,混进关内直接开杀,总有一人能挺到最后,等我大军杀入!” 李游赶紧摆手止住他们,这种完全是自杀攻击的行为他没什么兴趣,他到敌后是搞搞偷袭搞搞破坏的,不是来要死要活的,可不能本末混淆。 “大家听我说,咱们先不急好吧,王校尉的计划非常勇敢,我知道大家都是大无畏的革命军人……哦不是……是那个不要命的军人,可是,咱们如此勇敢如此优秀,我们的皇帝同志也……不是……我们的皇帝同时也很需要我们,以后的日子里还有更多的危难需要我们的大力匡助,所以,王校尉的计划虽然好,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实施。” 几人听了李游的这一番鼓动都觉得这个人要得,说话既有些水平又不摆将军谱,心里头都是暖烘烘的。 就有一人亲切地凑过来问道:“离忧将军啊,你看,这李家公子既然没被咱们制住,万一他不愿领着咱们去龙首关,又或是他到了龙首关说咱们和他不是一路人,那咱们不是很危险么?” 李游听完,递上一个非常赞赏的眼神,很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大拇指一竖,得意洋洋道:“高!这个问题实在是高!一下子就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处。其实,咱们如何从巡逻哨卫转化为李公子认可的亲卫府兵,这中间的过程是很细腻而且很有技术含量滴,这些问题如何得到妥当的处理,本将军早已料敌先机想得明明白白。到了明日,等那李公子路过,你们按我的安排行事,自然是会有个分晓滴!只是现在,最紧要的事倒是得赶快想想办法,让这个送信的小校既要赶快把这些书信送回去,又不能乱说话坏我们的事。” 此话过后,众人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皆是面色凝重苦苦思索,帮他想主意。 不一会,一人道:“这个容易,把他弄哑了!” 另一人插嘴:“呸!他不能说话,难道不能用手写吗?” 这人又道:“那……剁了他的手!” 另一人就是一脚,骂道:“猪脑壳!你剁了他的手,他还怎样骑马替将军送信?日你仙人板板……” 几人又气又笑,笑骂了一阵子后,王校尉开口说话:“离忧将军,卑职有一计,可以让这送信小校既能送信,又不会坏事。” 众人听后都安静下来,李游赶紧问:“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王校尉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南诏小校,接着一眼看在牵来的那匹高大雪白的骏马,缓缓地说道:“李代桃僵之计……” ―――――――――――――――――――――――――――――――――― 当夜月黑风高,子夜时分,龙首关南门前,有一骑人马从太和城方向驰来。 “哒哒”的马蹄声沿着官道响彻四周,龙首关南面的城墙上,守关兵卒老远就发现,远处南面依稀有匹白色的马影飞驰而来,八成是来往传送公文军情、经常半夜里鬼叫打门、那个让人不得好梦专门送信的王八蛋。 “驾!!”那人奋鞭大喊,黑夜中白影速度飞快,而且还没有打火把,守关兵卒心里暗骂:骑着个马有什么了不起,得瑟成这个样子,怎么不摔死你个王八蛋…… 谁知,这世上还真有天随人愿的事,兵卒刚刚在心里骂过,就发现远处官道上那匹白马惨鸣一声,好像是折了蹄子一样跪身跌倒。那白色的马影嘶鸣着摔落在地上溜出老远,还传来一声重重的磕碰声。 白马躺在地上嘶鸣不起,送信的家伙毫无动静,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方才那般威风。守关兵卒心中一喜,暗道:让你不打火把赶夜路,嘿嘿,这一回,摔惨了吧? 心里头这样想着,守关兵卒跑得飞快,紧赶着下去开门想看个究竟,倒是比平常开门的动作麻利得多。 不一会,守关兵卒仗着火把来到这处。他把火把举起,火光照亮中,一人黑衣黑甲仆倒在地上侧脸向天,脸上满是污血昏迷不醒,身前有一块血迹斑驳的石块,而不远处,还有一个插着白羽的头盔滚落在一边。看这副熊样,不正是那个经常半夜鬼叫打门的家伙? 守关兵卒赶紧叫来几人帮忙,几人七手八脚抬起信使。检视了一番,发现他身上的包袱完好,传送的书信都在,只是这家伙的脖子软塌塌的歪在一边,竟然是一头撞在石块上,崴断了脖子死了! 这样的黑夜真是诡异,守关兵卒执着火把四下里照亮,笔直的官道上、周围的稻田里,静得让人头皮发炸,只有那倒下的白马折断了马腿不断的悲鸣,好像有满腹的幽怨在无尽地诉说。 多好的马啊,可惜了……守关兵卒喃喃感念,如今战乱马政苛严,连当官的都少有骑马,倒是被这送信的家伙糟蹋了…… 守关兵卒在官道上寻了半天,没有找到什么遗落的物品,却发现,这处官道上有几块零落的石块,其中有一块刮蹭下一丝皮发毛血,想必是那马腿绊到了这石块上,这才失蹄摔倒。 守关兵卒停下了寻找,拔刀低身将伤马一刀刺死,然后好像万分叹惜般起身。接着,他向死去的信使又呸了一口,回头看了看官道上的乱石,心里暗骂:谁他娘的这么缺德,乱扔石块太没素质!不过……我倒是喜欢……谁让他黑灯瞎火的赶夜路呢…… 随即,他转身把火把一挥,几人抬着尸体捡了包袱,慢慢吞吞向关门走去。 不一会后,这处官道边黑乎乎的稻田里,一人满身淤泥、泥鳅一般探出身子,张望了一阵后,趁着黑夜急急忙忙、还一瘸一拐的向南边跑去…… ------------ 第九十章 众星拱月 李游一伙为了实施李代桃僵的计策导致一人受伤,这人本是控马的好手,他吹嘘自己骑在马上能左能右能躲能藏,能够让马腾空跃起也能够让马失腿摔倒,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很凄惨,控马的高手摔了腿。 倒也不是在控马摔落时受的伤,那官道上的乱石如何布置,那送信小校的尸体摆在何处,他闭着眼睛也清清楚楚。当马儿成功摔倒时,他一个翻滚毫发无伤的滚落在地上,当他从官道上轻盈地跳进稻田里时,却出现了意外。也真是有人无聊,往稻田里丢了石块,他跳下来一脚正好踩在石块上,于是,非常顺利的崴了脚。 还好,他的忍术还算高明,既能够不哭不闹忍住那阵阵揪心的疼痛,又能够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被人发现,还能够在最后一甩一甩、拐腿如飞一般跑了回来,当真也是很不容易。 李代桃僵的计划非常成功,可是他的心情却十分受伤。众人不明就里,都以为他是控马失误而摔伤的,有人嘲笑他不会骑马只会吹牛,牛皮吹破这才身败腿裂。有人更绝,就是那个千刀杀的离忧,他见他一瘸一拐满脸的泥巴笑出了眼泪,还笑着说他忍辱负重是什么忍者乌龟! 哎!这让这个常常自诩为控马高手的好汉情何以堪,唐朝的人都是珍惜荣誉极爱面子,种种奚落之下他偏偏是有冤不能辨有苦说不出,他咬牙切齿悲催无比,此刻的心情又怎么是想死而已,简直想拉着他们一起去死! 好在这些人还有点良心,给他单独准备的庆功酒菜还算不错,这让他觉得又稍稍有些补偿,只是也有些奇怪,这些人神通广大在这敌后也能搞到些稀有物资,当真是有些奇怪。 ―――――――――――――――――――――――――――――――――― 第二日八月十八天不亮,李游吩咐一百来人潜伏的潜伏设卡的设卡,并把今天怎么招呼过路的李公子的计划详细做了安排。安排妥当后,这百来人乔装打扮化整为零,兵分几路各自行动。而李游自己,则带了几十人扮作巡逻哨卫,潜伏在正中的那段官道附近。 天刚亮,太和城城门里,一辆牛车从城里出来,牛车里坐着两人,厢前一个黑衣小童扬鞭驱牛,后面盘坐一个白袍儒冠长相俊秀的公子哥儿,正是南诏国兵曹长李静的二少爷和他的仆童。 盘查进出的兵卒想必是识得了他二人的身份,一个小校弯腰躬身极为巴结。小校一口一个“李公子”,抱拳颜笑直到牛车走远了还没直腰。这一段情景,被不远处一个早起的路客留心发现,只见他低笑了一声,身子一转,抄着小路向太和城北面跑远。 牛车颠簸缓慢,李公子呵欠连天。李公子新婚不久,昨夜操劳过度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不一会,已是左摇右荡昏昏欲睡。 忽然,牛车停住,前方人群堵路,牛车一颠即止,李公子一震之下立刻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李公子有些懊恼,刚刚梦见搂着别家的新娘子,正光溜溜滚在一块时,突然天摇地动……人不见了!? “二少爷,前面有好几个泥腿子围在了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稀奇。”仆童回头奇怪道。 “哦?看稀奇?去看看”说完后李公子急忙下车,和仆童一齐来到前面这处人声噪杂处。 堵塞道路的这处人群,七八个庄稼汉围着一人,那人酒气熏天衣衫邋遢,半醉半醒精神萎靡坐在地上,可围着他的庄稼汉一个个兴奋不已还恭恭敬敬,抢着上去搭腔。 一人行礼道:“李半仙,您可不能走,我这就准备好酒好肉,您少说得要在我那寒舍住上几天……” 另外一人抢上去:“走开走开,别挡着!李大师,小的求您看看,看看我这命相如何?……” 还有一人个子矮,被拦在外围急得跳脚,一边跳一边叫:“李菩萨,您可得救救我啊?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呀……” 李公子看着奇怪,什么时候这处地界上多了一个姓李的神汉? 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只见那神汉指住一人,含糊不清的念叨:“你这命相,有财有寿,唯独命无桃花,看你这岁数虽然不小,仍然是童子鸡一个,而且,只怕你终身都会如此。” 李公子顺着神汉的指向,见那人四十来岁健壮魁梧,衣服光鲜相貌堂堂,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个处男。正自有些奇怪,就看见那四十来岁的童子鸡,突然双脚跳起,凌空曲腿跪倒在地上死命的磕头,激动道:“正是正是,小的英俊潇洒家境不差,只是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就一直找不到婆娘,偶尔被姑娘相中,那些姑娘要不是暴亡,要不就是莫名其妙又相中别人嫁做人妇,实在是令人不解,还请神仙救我!” 李公子一惊,暗自觉得不可思议,又听那神汉道:“呵呵,不用拜我,这事也容易,我先问你,你家门前可是有一株寿命奇长的老桃树?” 那四十来岁的童子鸡神情一呆,立刻回道:“有有有,我还小的时候就有……” “嗯。”神汉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爬到树枝上拉屎拉尿?而且,成年后常常裁剪枝叶?” 童子鸡目瞪口呆,如见如来一般,惊讶回道:“是是是,神仙果然法力无边,连这些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小时候顽皮,桃花开时常常爬到树上,在树枝上迎着风口拉屎拉尿,我觉得这样会……空气清新……那臭气熏不到我。还有,那桃树枝叶繁茂,常常遮蔽我家院门,于是后来,我又常常裁剪枝叶。” 李公子和仆童目目相觑,想不到还有这事,那童子鸡居然有这样的嗜好?爬到桃花树上还……迎风洒尿?这童子鸡真他妈有才…… 神汉听了,晒然一笑,道:“呵呵,这就对了,那桃树年岁古老渐已通灵,你这般待它,它自然会阻断你的桃花姻缘。你听我的,从此以后,再莫去理会那桃树,得空用清水洒洗树干,一年半载后自然也就无碍了,其他的本家就不能再多说了。” 接着,那个四十来岁的光棍赶紧把头磕得山响,看那神色也不敢多问,欢天喜地又激动无比,连谢谢都没一句,屁颠屁颠跑了。 李公子大为奇异,不由的慢慢走了上前。此时他的后面,一个满脚泥巴的汉子一瘸一拐,好像在甩着满腿的泥巴走了过来。 “老子不信!你这种神棍老子见多了,老子这条腿就是你们这些假神仙真骗子治瘸的!” 说话的这个瘸子双手负胸侧脸向天,好像非常不屑的样子。 围着神汉的众人见有人公开质疑,马上很默契的散开一个缺口,把那瘸子让到了跟前,看看这神汉怎么应付。 “哈哈哈哈……”神汉半眯着双眼,酒意熏熏的长笑,道:“甩腿兄啊甩腿兄!你自己不信倒也罢了,为何要诬我清名?本家云游四方从不接受人家赠送的财物,与人相助也只不过是贪图些好酒好饭罢了,你又凭何赖我为骗子呢?呵呵,甩腿兄啊甩腿兄,你莫要欺我不知,你这条右腿明明是昨夜的磕绊所扭伤,并无大碍,为何硬要说是无德庸医所治坏的呢?” 甩腿一听神色大乱,忙指着他说:“你……胡说!” 可是,旁边几人十分好事,马上围了过来,想要看看他的右腿。 众人动手动脚想要探查真相,甩腿急得不行,赶忙阻挡各人过来。众人见他不怎么配合更加怀疑,不由他分说,七手八脚把他摁在地上,然后抓过他的右脚,勒去厚厚的淤泥仔细去看。 大白天的光天化日,李公子和众人都看了个仔细,那甩腿兄的右脚红肿一块,还有没结伽的血印子,分明是才不久的新伤。 “切!!我呸!!你个泥乌龟,明明是新伤,还敢诋毁李菩萨,老子揍死你……” “对,揍他,看他还诬赖好人不……” 甩腿兄见群情激奋,连忙挣脱,连滚带爬的跑开。他一边跑众人一边追着打,可他那腿一甩一甩的,居然跑得飞快。 这时,李公子看得真切,只见那神汉坐在地上单掌立起,将手指一根一根弯屈,嘴里念念有词道:“一、二、三、倒!” 话音刚落,随着神汉手指一点,李公子立刻听见,身后一声凄惨的“哎呦”声传来。回头看去,就见那跑得飞快的甩腿兄摔倒在路边的田里,正双手抱着右脚“哎呦哎呦”叫唤着,狼狈地打滚。 李公子大惊,不由得更向前去,想仔仔细细请教一二…… ------------ 第九十一章 天机不测 李公子挤开众人,上前抱拳一礼,道:“这位大师,鄙人李悟,想烦劳大师看看面相……”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神汉眼里精光一闪,连连摆手示意他把话止住。 神汉见了他非常惊异,精神抖擞立起身来,仔细看了看李公子的面貌,问道:“咦?这位公子面相奇特,可是官宦中人或是出自官宦门第?” 李公子非常奇怪,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的出现如此敏感。身后的仆童插话,道:“我家二少爷李悟的大名,太和城里何人不知?我家老爷乃当今南诏国兵曹长,二少爷也效力官家,自然是官宦门第,又何必你来说明?” 李公子见自己的仆童言语轻狂,怕惹恼了眼前的神仙,正想说几句道歉的客套话,可那神汉哈哈大笑,道:“孺子小儿好生无礼,区区兵曹长又算如何,莫说是兵曹长家的公子,就是那唐朝皇帝的公子见了本家也是客客气气,你以为本家是看重这位李公子是出自官宦门第么?非也非也,本家乃是可怜这位李公子空有一副国家栋梁之命格,却难逃飞来横祸之凶险!” 李公子一怔,嘴里的客套话立刻吞没,就着话问:“敢问这位大师,这国家栋梁及飞来横祸之说,不知大师此话是什么意思?”问话的同时,身边的仆童轻轻扯了扯他的袍袖,一脸的关切,提醒他不可轻信。 神汉慢慢腾腾又坐落在地上,扫了他两一眼,半眯着眼睛懒懒答道:“公子,你身边这位小哥满怀疑窦一脸的不信,本家又何必妄泄天机,折了自己的福寿?” 李公子见状赶忙道:“大师,我家小仆粗鄙无礼,鄙人这就向大师赔不是了。”说完,他长长一揖恭恭敬敬。 身边的仆童见状不高兴了,拉着李公子的袖子,小声劝道:“二少爷,你这又是何苦,这些装神弄鬼之徒遍处都是,万不可轻易相信被他骗了。” 谁知,这话被神汉听见有些恼怒,腾地一下立起身子,怒道:“想我四处行善分毫不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指做骗子,连你这黄口小儿都来指手画脚!好好好,本家虽然不是神仙,可也有些料事如神的本事!孺子小儿,你可敢与我赌上一赌,我能随口说中你二人三件事来,准与不准你二人自己掂量!” “赌就赌,输了怎么办?” 李公子急忙拉扯仆童却已是迟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仆童如同斗鸡一样,红着脸怒目相向,去立下赌注。 “好,本家若是料事不准,此后灰头土脸再不行道,而且还给你这孺子小儿磕头认错。” “好,我要是输了,我也磕头,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两人横眉怒目相互约定,李公子无奈,只好于将信将疑间看这两人斗法。 神汉收拢容色,掐指算了一会,一眼盯住李悟道:“李公子,如你家仆童所言,你出自官宦世家身份显贵,可是,你这一遭出门,只怕仍得弯腰屈膝好言求人。” 李公子一楞,这一次去龙首关走后门拉关系,想把自己的小舅子调出龙首关来。那龙首关大军将虽然权利没有爹爹的大,可是品相却要高他一等,这一去,自然是要好言好礼刻意求他。 神汉偷眼瞧向仆童,见他眉头锁紧两眼看地,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神汉不由哈哈一笑,又掐着手指摇头晃脑道:“准与不准自在心里。李公子,你这一遭所往,凶险无比有难在身,实乃身临绝境死地,不过,你却是为他人谋条生路而往。” 仆童听后也哈哈大笑,指着他道:“胡说,什么死啊生的!你这骗子说的不准,我家少爷这是去访亲拜友探望尊长,你说弯腰屈膝倒也罢了,可何来死地,又何来为人谋生?” 神汉心头一沉,表情却异常平静,暗自检讨自己哪里出错,难道早先的情报有误?转念之间却突然看见,那李公子一个大巴掌迎头盖脑扇向仆童,还在那里骂他:“你懂个屁,我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滚开些,再不得对大师无礼!” 打了他后,李公子转向神汉恭恭敬敬道:“大师果然料事如神,鄙人此去战火连天确实是身临死地,而鄙人也确实是为救人于战场而往,小仆不知内情,倒是令大师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感情这仆童并不知情,神汉心头一宽,哈哈大笑,又摇头晃脑掐着指头算计第三件事情。李公子见状,双手连摇道:“大师,鄙人深信大师乃得道高人,大师不必再损耗法力,鄙人和我这顽仆已心悦诚服了……” 呵呵,这人上道。神汉心里得意,却仍是一脸庄重道:“非也非也,有始有终才合乎道法,缘起缘灭皆出自因果,公子,你为红颜所困,此去种种烦恼,皆是逃不过一个‘情’字,不知本家所言真不真切?” 李公子心头一震,自己所往,还不是抵不住那娇滴滴的新婚小妾百般缠绕,要不然谁管那小舅子在哪里当兵,又管他在哪里死活…… 李公子脸色一变,仆身拜倒大为叹服,道:“大师果然是神仙下凡,鄙人心生佩服。这些本是鄙人的私密之事,连鄙人的奴仆都不得知,却被大师一语说中。大师啊,大师先前所言,鄙人有栋梁的命格,却有飞来之横祸,敢问大师,不知此话怎解?” 神汉闻言笑而不言,只是斜眼看在狼狈的仆童身上,眼神暧昧。李公子立刻想起方才立下的赌约,急忙爬起,跑过去就是一脚,逼着那仆童上来磕头道歉。 仆童被逼不过,只好捂着腰眼一拐一拐过来认错,刚刚拜倒头还没磕下时,神汉哈哈大笑赶紧将他扶住,免了他的一番跪拜。 李公子又拜下道:“大师果然慈悲,不与我这恶仆计较,鄙人心怀歉疚,这便赠送大师一份薄礼以作补偿,还望大师笑纳。”说完,他回头指向仆童厉声道:“还不快去,去抱箱子来取些贵重些的礼物赠与大师!” 神汉笑意盈盈扶起李公子,不言不语,看着仆童往牛车上去,好像在等候着他过来送礼。 不一会,仆童双手抱住一个竹木箱子过来,可还没有近身,神汉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抢过,蹲在地上一阵乱翻,见箱子里面有稀有人参,有典藏字画,还有好几锭黄金。神汉极为热切的翻寻了一阵,突然双手一掀,把这些贵重物品掀落一地,不甘的问:“这些个人参阿堵物送给本家有何用处?难道你那车上没有好酒吗?” 李公子眼看着那神汉模样贪婪毫无神仙的风范,心情渐渐有些低沉,此刻见他只是不满嚷着要喝好酒,精神一振连忙应道:“有!有!!有!!”随即偏头向仆童喝道:“你还不快去,左近百步外有处酒肆,捡最贵最好的酒挑,还有,带上食盒弄些好菜!” 仆童惶惶而去,神汉喜笑颜开,围观的众人都在小声议论,都说这位大师视钱财如粪土,却又好酒如命,真的是仙界翘楚、很有个性…… 趁着人家高兴,李公子赶忙求解:“大师,鄙人先前所请,还望大师不惜赐教。” 神汉听后严肃起来,他沉思了一会吟哦了半天,极为庄重的说:“公子啊,你面相奇特本会达官显贵位居人臣,可这福祸相依变化无常,最近几日你一定有横祸压身,难免要丢了性命。不瞒你说,本家掐指算来,公子此去往北有大凶之事。可又很是奇怪,看你这面相,大凶之中又伏有大吉之象,这件事十分稀奇,按理来说,这将死之人又何来福相?是以,方才本家初见你时,惊疑之下才有些失态。” 啊?这到底是吉是凶?李公子心底发毛愈发恭敬,巴望着道:“大师!此事如何化解?还望大师救我,为我详细指条明路,鄙人一定知恩图报视大师为再生父母!” 神汉眼内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音凑耳道:“公子,本家见你实为人中龙凤,不忍你早早命丧黄泉,特为公子道破些许天机,还望你谨记于胸。公子,你原本命相极好,只是最近你流连女色,命中火象势衰,你此去往北祸事连绵当有大难!可瞧你这面相,你的前世与火德星君有些夙缘。正巧,我夜观天象,得知那火德星君在凡间的肉身此刻正在附近,那人为功名惑心尚未得道,不知自己神仙的身份。我已算定,公子必与那火德星君有一面之缘,如若公子能把握住这一线机会,识出那火德星君在凡间的真身,定要想尽办法将其留在身边以补足火象,如此一来,公子虽然祸事连绵却始终有惊无险,待到公子命中火象旺盛之时,自然是凶已化吉。” 李公子听后心情起伏面色犯难,这火德星君到底是谁?又会在何处与他相遇?这寥寥数语太不详尽,实在令人难以把握。 李公子沉思了半天,想再问个仔细。可这时,他那仆童提着一坛酒和一篮子吃食,气喘吁吁的过来。神汉闻见了酒香立马起身,一个虎扑抢过酒食,对他却再不理睬。 神汉抱过酒坛一阵牛饮,接着提了坛子,另一手提了食篮,衣衫邋遢喜笑颜开,迈开大步,施施然向太和城方向走去。他的身边,还有一众庄稼汉随伴着他如众星拱月,看那样子,这便是要就此别过了。 李公子赶紧追上,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大师,大师留步,方才大师所言鄙人尚未领会,还望大师详尽说来。” 神汉停住脚步扯过袖袍,佯怒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通皮里,天机不测我已道破一二,再要多说上天岂能容我?”说完后昂首阔步,自顾自的向南行去。 李公子怔住,犹犹豫豫心怀忐忑,随后,他牙关一咬再次追上,拦在前面道:“大师,得获大师赐教,鄙人不胜感激。既然此去凶险无比,鄙人打算这就掉头回城,也好在这太和城里设宴,与大师共谋一醉。” 谁知,此话一出,神汉好像看见了极好笑的孩子,煞为奇异般道:“哦?回城?呵呵呵呵,迂腐啊迂腐,你逃得过一时,可能逃得过你的命吗?凶险之中暗伏良机,这丝许良机一纵即逝,如何把握何去何从,你自家思量便是。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神汉大步越过拦路的李公子,再不理他,向南远去。 ------------ 第九十二章 违章 收费 李游一伙扮作南诏兵在官道中段潜伏了许久,还有几个唐军扮作了流匪等得急不可耐,他们早已经收到消息,那兵曹长李家公子已经被骗傻了,此刻正一路胆颤惊心的过来。 一路心惊肉跳的李公子此刻已改作步行,他让仆童赶车自己走路,一路慢慢腾腾到处打量,只盼望能在这些擦肩而过的路客中,发现火德星君的蛛丝马迹。 不一会,来到一处路口,不知何时,路口设了一处哨卡,李公子没工夫去想这些鸡零狗碎,只是留意着来往的路客,左看右看不得其法,只好掏出兵曹长令牌让兵卒去验。 盘查兵卒不认得他,但非常在意兵曹长的令牌,仔细看了一会道:“这位公子,你二人行路,还有一牛车的物品,可要小心在意了,此处附近有些逃难的难民,他们为生计所迫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如今,这处地方,有一队哨巡官军四处缉拿仍未得果,小哥此行尚需好生防范,千万莫走偏了官道。” 李公子随口应了一声,只是四周乱看,留意身周这些人的相貌,看来看去,看不出有什么人有火德星君的风范,叹了口气,胡乱收回令牌,伴着牛车过了哨卡,灰心丧气的走了。 牛车悠哉悠哉缓缓行驶,李公子恍恍惚惚举步维艰,不知走了多久,此处地段路客稀少,官路两旁树木蔽天,李公子不知道,他已经走入李游为他精心布置的演戏场。 走着走着,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突然间,一声炸雷平地起: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官道两边、树林里面,突然闪现出几个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寻常百姓,百姓们衣衫褴褛举着锄头镰刀,看上去倒是像要抢劫的样子。 李公子心头一惊,果然,那姓李的半仙说的不错,自己果然要遇见横事,没成想在这官道上,白天华日之下,好死不死的竟然遭遇了几个小毛贼。 几个鸡鸣狗盗之辈李公子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出身武将世家,虽然没在军中任职,可家中遍是武人出入,又岂不会一些棍棒拳脚? “嘿嘿!这位小哥相貌俊秀穿着显贵,还有牛车家仆,想必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来来来,小盆友,你何不献出财物束手就缚,省了爷爷们的一番气力?爷爷们一定会善待与你,爷爷们不杀生只求财,你家想必极是有钱,花几十两黄金赎你也是应该。” 李公子两人见他们相貌丑陋气势龌蹉,心底鄙视。可能是很有信心,任凭他们吆五喝六出言恫吓,李公子一点也不怕,只是拘起了袍摆捋起了袍袖,满脸的不屑。看他的架势,倒像是吃定了这几个小毛贼。 “嗨呀!?你小子,小胳膊嫩腿的,竟然敢在爷爷们面前摆开架势?看样子,你小子是想玩横的!?兄弟们,并肩子上!速战速决,此处不可久留!” 话语一落,几人围上,锄头镰刀毫不吝惜,就向李公子两人招呼过来。 仆童躲进牛车,李公子守在车外,两下毫无多话,即刻开打。 李公子本想三拳两脚解决这些泥腿子,可是,没过多时他发现,这些个泥腿子身手灵活力大无比,几人进退有度配合默契,丝毫不比他常见的那些武将差上半分! 十几招下来,李公子半点便宜也没落着,在几人的围攻下,他的拳脚已经有些粗重,他可不知,这些唐军锐士还是留了些心思没下重手,只是和他在这里演戏。 李公子奋力拼搏不留余力,他的心思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此刻,他只想杀透几人的包围一个人跑开,别那火德星君没有撞到却把命丢在了这里。 不想到这些流匪真是卑鄙,明明武艺高强却还要使些下作手段,只见一人发喊,几人一齐掏出一团白色的物事,齐向他抛打过来。那些白色球团迎风即化,化作浓浓的白雾把他裹在里面,李公子呼吸辛辣双眼不睁,只得一手掩面一手挡头,顷刻间险象环生。 “啪”的一声,随着一阵揪心的疼痛传来,李公子被锄头打中小腿,身体一个不稳翻到在地,几个流匪一拥而上,即刻把李公子摁得严严实实。 李公子倒地流匪们雀跃,可这几个流匪太不专业,即不管财物也不管小仆,只是围着死狗般的李公子拉扯着闲话。 “我说大哥,这家伙还有一点本事,虏了他只怕有些碍事,不如送他上路,拿了财物走人!” 李公子听后大恨,心里暗骂这人无耻无义,不遵守贼人的职业道德,毫无节操。 大哥道:“这可不成,现下官军查得紧,生意越来越难做,此人显贵,必可换得不少黄金,做了此番买卖后,咱们一拍两散日后从良罢了!” 死狗般的李公子稍觉心安,转念之间,又听见那人叽歪:“大哥,既然如此,不如打断他的狗手,要他不能碍事。” 李公子的鸾心一阵猛跳,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就听见那大哥回道:“如此甚好,来,你执住他的臂膀,我一锄头打断他的狗手!” 李公子大骇,身体扭动死命挣扎,可他的身子好像是被泰山压顶,手足又像是被落水鬼拖住,任他如何挣扎,几人把他压在地上,又从他身下拖出右手,拉得直直的。随后,那个大哥高高举起锄头,照准他的右手臂,偏着头脸左瞄右瞄寻找着砸落的位置,眼看就要一锄头砸下! 李公子被死死摁住侧脸贴地,看见那贼人大哥作势要砸,情急之下,拼劲全力嘶声悲唤:“火德星君!救我啊……” 突然,“嗖”的一声掠过! 也是奇怪,大白天里居然有一支火箭应声而来,那支火箭射向流匪大哥,却没有射中,火箭从他眼前穿过,把他一惊,随后,贼人丢了锄头指着那处大声喊道:“弟兄们!来了官军,快跑!!” 惊慌之下,几个流匪急急如律令,再也顾不得在此处违章收费,丢下了李公子,狼奔狗蹿慌乱逃开。 李公子身子一松,得以抬头望向那处。只见那处地方来了一群官兵,当先一名罗苴佐身穿犀牛革头戴红头盔,大白天里打着火把,神经病一般洋洋得意,正是先前盘查兵卒所说,缉拿流匪的哨巡官军杀到!! 顿时,趴在地上的李公子激动不已,看着那过来的罗苴佐,打着火把面带微笑,李公子又悲又喜,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泪流满面。 ------------ 第九十三章 火德星君 李公子一把跳起,只见他眼泪与鼻涕同飞,哭泣与嚎叫同在,好像久受虐待的孤儿一般冲了上去,“啪”的一下跪在李游的跟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右腿痛哭流涕,倒把李游吓了一跳。 李公子凄凄切切,李游无法安慰,只得由着他在自己的裤腿上擦满了鼻涕眼泪。 “火爷爷啊!你终于显灵啦!呜呜……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李游一怔,暗暗好笑,心想做戏要做全套,情节要很曲折,这样才会任人挖坑跳井,至死不渝。于是,李游好像很烦躁一般道:“什么火爷爷水爷爷的,你干什么!怎么这么不讲卫生,老子的裤子很贵的!” 李公子一呆,“啊?你大白天的又是火箭又是火把的,不是火德星君火爷爷吗?” 李游好像看见了白痴一般,白眼一翻,佯怒道:“我火你的妹!老子率队走累了,本打算生个火,用箭窜了鸡翅膀搞一搞烧烤,不成想听见这边鬼喊鬼叫,跑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你小子被几条饿狼摁住趴在地上,差点被色狼轮流非礼!” 李公子又是一呆,突然想起那个李半仙说过,火德星君在凡间的肉身被功名惑心,此时还未得道,并不知晓自己的神仙身份。 可是,这人白天里打着火把,还将将好射来一支火箭救下自己,一定与火德星君有着某种联系,说不定就是火德星君在凡间的真身!不行,得好好盯紧此人考察考察。 “对了,你是何人,怎么这么不小心,遇见了那几个贼人?”李游按住心里的偷笑,开口问道。 李公子收回心思,仔细打量了李游一遍,见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罗苴子官佐,立马恢复了兵曹长公子的牛逼,道:“我乃兵曹长李静家中二公子李悟是也,本是要往龙首关前去督战,不想在此路遇悍匪,也算你们来的及时,不然,哼哼……”说着说着,他把令牌一亮,双眼抬到了天上。 李游心中大骂:不吹牛你会死啊,明明是赶着去拜码头,还什么督战,战你妹…… 心里这样想,可神态却是很市侩的样子,李游仔细瞧过令牌后,奴才一般低声细气道:“哦,哦!!原来是李公子!久仰久仰,卑职‘湖南卫士’官佐离忧,今日得遇李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哦?湖南卫士?这湖南卫是哪一卫兵马,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这样的疑惑完全不怎么要紧,李公子牛皮哄哄的显摆着身家,无非是想看看此人是否“功名惑心”,此刻见李游卑躬屈膝的样子,倒是更加有些相信,他就是火德星君在凡间未得道的真身。 于是,两人各报过姓名之后,李公子好像遇见了稀世良才一般,对待李游问长问短亲爱有加,完全不介意李游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好像贼奴才一样的龌蹉状态。 接下来的时光,一众人手忙脚乱,捉贼的捉贼,救人的救人,李公子和李游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聊天打屁亲亲热热,鸡同鸭讲瞎掰了半天。到了午饭的时候,李游的部下捉不到贼,只好集体收工,打算就地生火埋锅造饭。 此时,一个扮作南诏普通乡兵的唐军锐士,拢了一些干柴枝叶,在李游两人面前不远处,掏出了火折子,打算生一堆火,架锅造饭。 “嚓、嚓!”南诏乡兵样貌蠢笨,抓住火折子象握刀一样,削打着火石去生火,可那火只是不燃。李游见状没好气道:“喂!你个傻帽,别费劲了,拿树叶过来,老子给你点上。” 南诏乡兵听后,傻头傻脑憨憨一笑,道:“又要劳烦大人动用神火了。”之后,拿了一枝枝叶,低头哈腰的过来。 接下来,奇幻的事情立即发生,李公子居然看见,那离忧大大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亮亮的物事,把它握在手里大拇指滑动,“噌”的一下,那玩意竟冒出了火苗! 那火苗迎风飘摇经久不熄,一小会就点燃了那枝枝叶,南诏乡兵立马虚护住火焰跑开。李公子煞是奇异,问道:“离忧兄弟,这是何物?怎能冒火?” 李游故作淡定,漫不经心道:“这玩意嘛,我管它叫‘打火机’,只要这么一按,就有火舌吐出,很是方便。”说完又示范了一遍,把打火机交给他欣赏。 李公子如获至宝双手接过,翻来转去仔仔细细看了够,然后学着样子也去打火。只听“噌”的一声,火苗应声吐出,将拇指松开火苗旋即灭下,再次按动拇指,火苗又随声跃起,如此反反复复百试不爽,李公子大爱,不由的惊为天物。 李公子兴致勃勃地把玩了一阵,心头一动,抬头问道:“离忧兄弟,你这打火机真是稀奇,不知从哪里得来?” 李游趁他提问,出手如电,很随意很自然的把打火机一把抢过,然后慢慢腾腾收进怀里,这才回道:“这东西的来路也很奇怪,我小时候有一回在路上行走,本来是艳阳高照万里晴天,莫名其妙的,突然间乌云翻滚……又……电闪雷鸣,只看见猛一个闪子‘哗啦啦’响过,立马下起了暴雨。路人均被大雨浇透夺路狂奔,不过我却没事,浑身上下一点都没被大雨淋到。我正在暗暗侥幸觉得高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了我的脑袋,砸得我金星乱冒头顶生疼。正在我晕晕乎乎的时候,我往地上一看,咦?有一个东西闪闪发光,怪里怪气,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我觉得奇怪,把它捡了起来,左看右看一不留神动了动拇指,嘿嘿,居然喷出了火苗!?我见这玩意稀奇,生个火又非常方便,便留在了身边,就是这现在的打火机了。” 一番瞎掰后,李公子的心脏骤然停跳,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猛然闪现:果然,果然!!这人有如此奇缘,收获了如此神物,不是火德星君还会是谁?哈哈哈哈……离忧啊离忧,你还不知你就是火德星君凡间的真身吧?哈哈哈哈……也好也好,就让本公子想法子收了你,让你这神仙在本公子跟前年久效力…… 李游见他呆头鹅一般,色眯眯地盯着自己还嘴角带笑,哪能不知道他心里的主意?“李公子……李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看啊?是不是方才卑职把这打火机拿过来……你不高兴?这个……不是卑职小气,这打火机与我有缘,而且独一无二,所以……这个……李公子,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料到,冷不丁的,李公子好像重见天日的神经病一般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夜枭般的笑声经久不衰,在这大白天的树林里,把李游一众吓得是遍体发毛。之后,李公子眼放精光连连说道:“不生气,不生气!!本公子一点都不生气,这打火机本为你所有,我怎么会夺人所爱呢?来来来,离忧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异常有缘,如果你不嫌弃,我来做东,美酒佳肴尽其所有,你我大吃一顿大醉一番!” 李游听后不禁一愣:“大吃一顿?还美酒佳肴?” 于是,在这偏僻的树林里,两兄弟蹲在火前搞起了烧烤,呛人的浓烟熏得两人黑头黑脸…… ------------ 第九十四章 跟着我混 李公子留了心思,想起那半仙曾经的点醒,就在思考怎么能把这火德星君收入帐下,以保自己火象充盈逢凶化吉。 不一会,“美酒佳肴”享受完毕,李公子很随意的问起了李游日后的去向。 “离忧兄弟,我见兄弟久在军中有勇有谋才华横溢,可是,离忧兄弟才将将混到一个罗苴子佐官的位置,兄弟我实在是替你可惜啊!?” “哎!……”李游听后长叹一声,眉头紧锁双眼望天,悲催的样子无比做作。 李公子一喜,心道:呵呵,难怪你无法得道,满脑袋的功名利禄自然是当不了神仙,既然你不爱神仙只爱做官,本公子一定想法子成全你,有我爹爹兵曹长的帮助,不怕你不来投靠我。 李公子一副同情状,微微摇着脑袋叹了口气,皱眉道:“离忧兄弟,你别怪兄弟我多事,敢问兄弟,不知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李游蹲在火堆前,把烧火棍狠命一丢,愤愤道:“小小的兵骡子有什么打算?今日要你来捉贼,来日要你去破敌,上头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可这一路上水里来火里去的,什么功劳都是上头的,背黑锅的事情都是自己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被送到唐军跟前化作炮灰。” 李公子听后将胸脯一拍,如雪中送炭一般,道:“离忧兄弟!我李悟为人一贯豪爽,你救下了我的性命有大恩于我,我理该竭力报恩。我听你这话,你虽然心怀大志,可此刻的际遇境况,显然是龙困浅潭难冲天,一定是过得不怎么开心。离忧兄弟,我存心报恩于你,或许有个办法可以帮帮你,让兄弟你尽展才华一飞冲天。只是不知道,有些事情……你愿不愿意?” 李游一听,知道那戏肉来了,装作惊讶状,挽住他的手臂道:“啊?……悟哥……你……你有什么好主意?” 李公子见他连对自己的称呼都亲密些了,哪里有半点不愿意的样子?呵呵一笑,连忙说道:“这个容易,我大哥英年早逝,我爹爹只有我和他相依相伴,只要你愿意投到我的身边我爹爹的门下,做了我的随从,自然能得到我和我爹爹的照应,那么离忧兄弟,你飞黄腾达的时候指日可待!” 李游一愣,装作理解失误,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黑衣仆童,指着道:“去当仆人!?” 李公子差点吐血,干咳了两声,没好气道:“你又不是奴隶贱民,怎能要你去做私奴?家父原是南方某镇府兵卫军将,因平定夷族有功后来又兼任南诏国兵曹长,家父手握重权,又下辖四个军营,府兵上万良田无数,只要离忧兄弟你愿意,兄弟我一定为你说话,先吃些亏做我家的亲卫,再做我家亲卫长,然后再到营将,最后说不定就做了府兵卫军将,有我和爹爹相助,总不会亏待你这番救命之恩!” 李游听后默默的算计,感情这兵曹长还是一个诸侯人物,南诏国效仿唐初实行府兵制,府兵以乡族群聚亦兵亦农,感情这李公子是拉我入他的私府阵营。可是,自己一个人混进那龙首关里难以成事,手下的锐士兄弟必须也跟着去。李游仔细想了一阵,决定先不一口答应,决定先假意推辞一下。 “李公子,这个……你看……我那些兄弟跟着我久了有了感情,我可是舍不得丢下他们的呀……” 李公子不假思索立刻回道:“这个容易!我禀告家父将他们一并调来,这样也好,你即刻便可从我家亲卫长做起。” 也难怪这离忧有些犹豫,他本已是罗苴佐,降了一级去做我的亲卫也是……不怎么好,先空口许他个亲卫长留在身边再说…… “好好好,李公子,我全听你的,你看我们这些人什么时候调动,要不先抓了贼后回去等信,还有,我那上司处是不是先去通报通报……” “报个屁!跟着我李悟哪管那些!你听我的,带上你的兄弟即刻跟着我,我哪你哪,还捉个鸟毛的流贼,你那上司顶多一个营将,跟他通报个鸟!” 李公子一副牛逼哄哄的皇帝像,暗暗想道:打铁趁热才不会夜长梦多,只有把这火德星君留在身边紧紧的,我才安全、我才放心……嘿嘿…… 李游一副为难状,弱弱问道:“这个……这个……不去通报……这样也行?那我们……现在就跟着你混?……” “现在就跟着我混!”李公子回答得斩钉截铁:“你和你的手下现在都是我府内的亲卫,先陪着我去龙首关一趟,本公子要前去拜访……哦不是!……要前去督战!” “啊?去龙首关?我们……无牌无照的……只怕进不去。” “什么牌什么照!?跟着我混,要有信心!” 李游听后一怔,不由的心底大乐,一股绵密的大爱之情油然而生。他爱他的天真,也爱他的执着,又爱他的跋扈,还爱他的纨绔,李游笑眯眯的望着他的面容,此刻的心情简直好好…… 于是,一起上路欢乐无穷,李游鞠躬尽瘁身前身后,李公子得意洋洋大步流星,一众扮作南诏步卒的唐军锐士紧随其后,他们横行官道鸡飞狗跳,根本不像深入敌后的奸细偷偷摸摸,简直是嚣张得一塌糊涂。 根据李游的计划,一旦李公子成功遭遇连环受骗,李游将亲帅五十人精锐锐士随他入关,其他扮贼的、扮神仙的、扮路客的锐士将潜伏在龙首关南门前由王校尉统领。李游趁夜在城内放火厮杀,王校尉趁乱在城南扰敌破坏,只要李游能成功占取龙首关北大门一小会,唐军攻关大队立马就能杀到!那时龙首关内外大乱,而往太和城的交通联系又被切断,久攻不下的太和城北面门户龙首关,顷刻间就会不复存在! 下午时分,高大的龙首关城已经依稀在望。李游有些兴奋,浑身热血流淌。 ------------ 第九十五章 入龙首关 龙首关南,李游细细地打量,前些日子在苍山上,他曾用望远镜观察多次,这一次近处去看,只觉得这处关隘当真是高大雄壮、易守难攻。 龙首关高十几米,北城墙长600来米,西傍苍山险峰,东连洱海湖的一处源流,东面和西面两处城墙也是长约600米,只有南面城墙稍宽,长约900米。从天空鸟瞰可以看见,这座关城四四方方梗在洱海坝子的最北端。关城北前,唐军千军万马只能龟缩在苍山与山中汇出的一条洱海源流之间,在这处不大的平原上施展兵力密集攻关,可以想象,唐军挤在一团强攻北门,只能是来的越多死的越多。 不妙的是,唐军南下战线过长,这些时日后勤乏力终于开始粮草不济,军中缺粮缺药疫病蔓延,唐军头顶酷热连番恶战毫无建树,此刻的士气已经极为低落。近日来,唐军攻关绵软无序,胡乱拥上又草草退下,徒增死伤毫无力道。 更不妙的是,洱海东岸传来噩报,唐军船厂被敌大破,何履光辖下的一支安南兵马被杀得溃不成军几近全灭。而西面的吐蕃军也有异动,不断出兵袭击唐军的后防邓川,此刻的邓川已经是输送不畅防务紊乱。种种危情让这支唐军统领副总兵李贞元(李宓长子)心急如焚,他只希望他的父亲李宓能够在龙尾关有所突破,他只希望伞降敌后、那个传奇般的离忧能够在龙首关中为他开条血路。总之,他深深知道,前有关隘后有吐蕃,倘若战事再要拖延,一旦邓川失守吐蕃军南下,这支唐军即将遭遇大难! 是继续攻关还是后撤驻防?李贞元(李宓长子)双眼赤红紧紧盯着前方的龙首关,在他的心里,他希望邓川不会轻易失守,他还想等待,等待李游他们有所突破。 李贞元每夜都依照李游的约定,安排精锐死士悄悄潜伏在龙首关前,只要关内响起爆炸燃起火光,只要龙首关门被人打开,这队精锐立刻会拼死杀入占据城门。在这之后,唐军大队会勇猛冲锋杀向关城,那么这场战事,将会变得非常顺利! 李贞元热切地望向关城,还想等待最后一夜…… ―――――――――――――――――――――――――――――――――― 龙首关南门前,李游一众随着李悟李公子终于来到门口,盘查小校领着几人前来盘查。 李悟掏出令牌单手举起,大喝道:“我乃兵曹长家二公子李悟是也,奉家父之令,特率人前来拜见大军将柯将军!” 小校想是早得到嘱咐,双手接过令牌仔细查验,验过后恭敬道:“李公子稍候,柯将军早已得到书信,知道公子今日会来,特意嘱咐我等见到公子后立刻传报,柯将军将亲自来迎。”说完后小校转身向后把手一挥,立刻差人去报。 李悟听后不禁得意,嘴角带笑向后瞟了一眼,想看看李游有何感受。 李游面有菜色心在打鼓,排场越大人便越多,这一伙唐军装作了他家的亲卫,可千万别被识破了的好…… 李悟见他貌似忐忑愈发高兴,大军将身居要职亲自来迎,这等阵势何等荣耀何人不敬?这小小的罗苴子佐官没见过排场,怎么不会面有菜色心怀不安?李悟呵呵一笑,走过去道:“离忧啊,放松点,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后跟着我好好干,终有一日,你也会达官显贵声名赫赫。”说着说着,还很亲热地拍了拍李游的肩膀。 李游支支吾吾不能相对,李悟毫不在意非常理解,两人各怀鬼胎在此等候,不一会,城里一众南诏军将步行出来,当先一人五大三粗威风凛凛,老远就抱拳拱手遥空做礼,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李悟是认得柯将军的,快步向前长揖道:“晚辈拜见柯将军。” 柯将军连忙扶过,微笑道:“李公子不必多礼,令尊昨日的公文书信我已收到,令尊也是,怎么能让你跑到这狼烟四起的兵争险地来,万一有个差错我如何担当得起?”说完笑意更切,一脸的“亲热”。 李悟接下话道:“柯将军于前方奋勇杀敌,家父挂念,特遣侄儿备下薄礼前来拜访,哪能管凶不凶险。此刻看见柯将军神清气爽身体安泰,若我那家父得知,必会欣慰。” 柯将军见李游他们都捧着礼物,不远处还有牛车,连忙装作谦让,道:“李公子太客气了,还带什么礼品来,我实在是不敢当啊!令尊心念军务关切这守关的将士,这几日令尊费尽心思,禀奏我王为我龙首关将士增粮增饷,实乃我柯某及这一军将士的恩人,按理说,也应该是我柯某去拜访令尊的呀。” “哪里哪里,柯将军万不可过于介怀,家父谋心,柯将军既谋心又谋力,都是一心为公,何来私恩?柯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说话,家父听后必会汗颜。” 这一番马屁拍得谦逊得体,柯将军听后哈哈大笑,又道:“好好好,李公子读过书,我这武夫说你不赢,来来来,咱们进城说话,别让人家笑话我这一群武夫没有礼数。”说着,便邀李悟往城里走去。 随行军将和守门兵卒立刻让到两边,李游见没人来查明自己的身份,放下心来,紧紧跟在李悟的后头,一众唐军锐士肃然有序列队跟随,眼看就要进到龙首关中。 可这时,和李悟并肩的柯将军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回头望了一眼李游这五十来人,有些疑惑,向李悟问道:“李公子,你这次来我处带了些兵甲卫士,莫不是还有什么公务吧?” 李游心一沉,终于问到了自己这些人的头上,可千万别露出马脚…… “没有没有,近日战乱,有些灾民为非作乱,家父担心小侄路遇流贼,便遣了一支亲卫相随,哪里是有什么公务?” 李游心一宽,暗道这李公子还挺会瞎掰,随口扯了个谎就圆了。 “哦?这些是你家亲兵护卫?怎么有罗苴子的穿着还有普通边军步卒的穿着?我记得你家亲兵清一色的韦衫韦裤,为何今日里他们穿成这样?” 李游大惊,这可怎么办?只要他细细过问立刻就会穿帮!李游不禁满手心冷汗,默默的祈求阿拉与上帝同来,来保佑李悟那傻瓜能突然开窍,能头脑灵光胡说有道,别让自己轻易被他识破! 关键时刻压力山大,李悟果然没让人失望,就听他呵呵笑道:“柯江军啊,实不相瞒,这些人是我家乡乡族的府兵卫,家父念旧把他们调来,还来不及换装,便被我带出来见识见识,让他们瞧瞧柯将军的大军,是如何破那悍勇的唐军,也让他们知道,剿灭那些山窝窝里的夷族蛮兵比起大破唐军,实在是不值一提,让他们记个醒别太过于骄傲……” 这一记马屁柯将军十分受用,立马爽朗笑道:“哪里哪里,李公子这话说的……呵呵呵呵,其实令尊族中的府兵也很骁勇,那些偏远夷蛮虽不比唐军,却也是难以对付。呵呵呵呵,李公子也是有心,带他们出来看看杀敌,想必定会……有所增益。”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两人亲热的寒暄之后,再也没人理会这些冒牌亲兵。 李游终于把心放落,可这一会,很淡定的他,早已经汗湿衣背。 ------------ 第九十六章 只待深夜 龙首关中疮痍满目,营帐零散兵甲散落,四处可见伤兵死人和唐军抛入的攻城巨石,一些南诏兵在四处回收唐军射来的箭矢,一些南诏兵在冲洗着各处的血迹,还有一些衣装怪异像是夷乡百姓却有刀有枪的人,随意围坐在一堆无所事事。这些人李游不曾见过,他们披头散发有男有女,一个个皮肤黝黑样貌彪悍,连那些女人都是衣裤简短露出一身的练子肉。 李游眼光好奇,久久落在一个身材丰满极具野性,而且还很诱人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见李游看他,目不转睛盯着李游毫不扭捏,一会后,她“吃吃”笑了一阵,很风骚地偏头抚弄了一番长发,然后很放荡的、扭着屁股走过来,一手伸出,想去摸李游的脸蛋。 李游一慌,象触电一般跳起闪身,连忙躲过女流氓那只毛手毛脚的恶手。 女流氓笑意更胜,吃吃笑着风情万种,一手叉着蛮腰一手冲着李游勾动着手指头,还用古里古怪的汉语说:“小……哥哥,你……来……呀。” 李游恶寒,不由的夹紧屁股低头快走,边上一众随行官员连连大笑,一个南诏随同将佐神情揶揄,笑着道:“这位兄弟你可有福了,被我们凶悍的望苴子族女勇士看上了,今日你可要蓄足力气,晚上你可得要小心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一众人狂笑不止,把李游弄了个灰头土脸。 一行人笑嘻嘻的穿过破败的瓦房木屋,来到北城墙上的城楼,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关内四处炊烟袅袅,柯将军客气,交待副将好生安排李游等人在另外一处用餐休息,自己则陪着李悟李公子在大厅喝酒叙话。 夜色将至未至,李游早早吃过饭后,假意要到四处观习讨教经验,陪同的校佐见他谦逊求教,想是这些只会剿贼的乡里府兵想要见识一下正规军的阵势,便很有兴致的带着李游几人在城墙上四处溜达,让他瞧瞧龙首关大军的威风,丝毫没有怀疑他侦查地情的企图。 一行人出了城楼在城墙上行走,李游看见,北墙上处处残缺,有的墙垛被唐军巨石打坏,此时已支了木头正在修整加强。在不远前有南诏巡城步卒十人一队,甲盔齐整步伐一致,不断的来回走动警戒巡查。还有那些守城兵士,隔着十几米一岗,早早点起了火把,都是小心警惕的盯望着关城北面唐军的阵地。 李游沿着城墙绕关行走,一边看一边算,还时不时旁敲侧击假作虚心,向陪同的南诏校佐请教各类问题。不多时,关内大概有多少兵力,哨巡兵卒大概多久来回一趟,城墙上的兵卒什么时候换岗,城墙内侧兵营如何布置,城门有几人把守,马厮在关内何处,甚至关内还摆放了几口水缸等相关敌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有几处情形李游特别在意,北面城墙和东面城墙交界的内侧角落,是南诏守军的一处马厮,南诏守军据险而防,马军不多只有这一处马厮,上百匹战马熙熙攘攘挤在栏内,马厮外边还靠着城墙堆了一人多高的草料,看那情形,那处角落石块砸不到箭矢射不到,战马圈在那里,倒是比人住的地方还要安全得多。 另外,李游发现,关内的南诏守军纪律不好,除了上城墙当值,城墙里的帐营错落,不少兵卒嘻嘻哈哈来回奔打,从这个帐营窜入从那个帐营窜出,根本不像是上了战场。更有那个什么“望苴子”族的女兵,天色才刚刚擦黑,便与其他的男兵调起情来,卿卿我我肆无忌惮,将那值哨的哨兵都勾引走了。 而且,在每处帐营外头都摆放着大水缸,想必是苦受唐军火箭骚扰,那些水缸必是作灭火之用。可那些南诏守兵全然不在乎水缸的用处,有的从水缸中取水洗澡,有的用瓢舀水就喝,完全把水缸当做生活之用。看他们取水时低头弯腰的情形,有些个水缸只怕是早已见底。 李游暗中留意,不知不觉已绕城一周,此时天色已黑,再来到主城楼时看见,李悟李大公子醉意熏熏歪歪斜斜,正被他那仆童架着出来,口里还在乱喊:“离忧……离忧!快来……呃……有你火德星君……在!本……公子……无忧!……呃……” 李游赶忙小跑上去扶住李悟,就听他身旁一个陪同的南诏校佐说:“这位想必是离忧卫长吧,你家公子真是豪气,敢与我们那副军将斗酒,还把那副军将喝栽了跟头,兄弟我真是佩服!不过也是奇怪,大军将柯将军要留李公子在他房内歇息,李公子只是不干,还嚷着要和什么星君、亲卫长离忧同席而眠,呵呵,于是柯将军就派兄弟我前来安排就宿,正好碰上了你。呵呵,我见离忧兄弟你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难怪深受李公子厚爱,呵呵……这个……离忧兄弟,日后你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哦……” 说着说着南诏校佐挤眉弄眼满脸的揶揄,好像看见了卖身的舞男一样,弄得李游老脸通红尴尬不已,赶紧搀扶着李悟走开。 来不多久就连遭两人戏弄,还有男有女,李游心中暗恨,“暗恨”自己为什么会长得这样的帅?…… 不过,有件事情让李游非常满意,可能是柯将军念及着兵曹长家公子的安危,陪同校佐把主城楼下北城墙内侧的几处营帐腾了出来,安排李游一众在此就宿。这处地方在城楼下方紧傍着北城墙内侧的墙边,恰好是唐军飞石箭矢射不到的盲区,而更加巧妙的是,这处地方正挨着龙首关北面的城门! 校佐走后李悟已经是醉如烂泥,李游使了手段在茶水里下了迷药,把他那随身仆童迷翻,接着交代几个唐军锐士,令他们各带几人等夜深后行事,只待关内燃起火光后,迅速赶到龙首关北门处厮杀。 几人得到交代后,立刻回到各自帐中准备行事,五十来名唐军锐士在脖上缠了黑巾准备好刀箭,并把包袱内的爆竿炸药集中起来重新分配…… 万事俱备,只待夜深! 李游只希望关外的唐军能依照约定,早已安排好伏军静候关前,只待响起爆炸燃起火光的时候,能迅速向城门杀来…… ------------ 第九十七章 战龙首关(甲) 子夜时分,南诏哨巡刚刚巡过,一声口哨声响起,几处营帐前架起的火把顿时熄灭,唐军锐士纷纷弯腰低身潜行出各自的营帐,众人都是南诏兵的打扮,只在脖子上缠了黑麻巾,一个个蹑手蹑脚诡秘无比,在夜色下悄悄地拢到一起。 这处营帐的附近,仍有两个南诏哨兵碍事,他们站在营帐前的路上,身侧有座木架支着一支火把,他们站着的位置非常通透,可以观察就近的四周,李游不想被他们撞破,决意先干掉他们。 李游领着两名唐军锐士,拿了短刀摸黑过去,暗暗躲在那两人身后、一处营帐外的侧角。身旁的帐营里鼾声如雷,南诏兵已全在梦中,只有帐营前那两个南诏哨兵伴着火把谈笑风生: “这几日我瞧着那些唐狗好像是越来越不禁打,早几天还人山人海的赶来送死,可这几天就不敢上来了,我瞧着他们也还不蠢,晓得烧了船厂大势已去,只怕就要退兵了。” “哼!肯定是想要跑了,这个时候还不跑,等那吐蕃军杀来可跑不得了,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哎!唐军一退各乡夷兵也要走了,只可惜那些望苴子蛮的娘们浑身骚劲,只怕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哈哈哈哈,你这个色中恶狼……” “呵呵呵呵,彼此彼此……” 李游三人看着那两人伴着火把吹牛放屁暗暗心急,那处地方通透,四面都能看得见,如果在火把照亮下冒然去暗杀,被远处的哨兵看见可是不妙。而且他两就在这处帐营前,如果打斗声稍微大些,惊动了这些睡梦中人,那可是大不妙。 该怎么下手?用罗苴佐的身份去引开他两?这半夜三更的过去会不会…… 正在李游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见他两有一人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小声骂道:“他娘的,这些鬼蚊子,怎么专盯着我咬?怎么就不咬你呢?” “呵呵,你这是活该,你站在火边上,那些蚊虫奔着火光过来,不咬你咬谁?” 恰好,一只飞蛾飞来,撞入火焰立刻陨灭,这人又道:“你看,飞蛾扑火不是?” “他娘的,走走走,到边上去,被这火照着又热又痒,反正哨巡校尉刚过,一时半刻不会过来,我们呆边上凉快去!” “呵呵,好,开会小差……” 说完,两人慢慢向着李游这边走来,李游心里头一喜,赶忙示意身后锐士绕到后面,就指望着他两赶过来飞蛾扑火。 两人一前一后远远离了火把走向一处空阔的黑暗中,两个唐军锐士手拿短刀狸猫一样悄悄的尾随。不一会,一个锐士迅猛上前从背后一把捂住后面那人的嘴脸,另外一个锐士赶紧冲上去同样也捂住前面那人的嘴脸,那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分别制住,就见夜色中寒光迅起迅落,李游几乎听不见那两声闷哼却也是知道,那已是两个死鬼。 两名锐士草草藏了哨兵的尸体,之后,随着李游悄悄潜回到人群中。李游吩咐左右趁着哨巡队伍还没来探寻,赶紧在关内放火制造混乱,并乘乱占据北门打开城门。 锐士当中迅速分出两组,每组三人,一组趁着夜色摸向东北角的马厮,另外一组摸向南面放火烧营引发混乱,而李游则拿着弓弩别着短刀,亲自领着余下众人向北门摸去。 北门离他们不远,沿着城墙顺道摸黑,不一会就到了上下城墙的楼道,楼道边头,即是高大的龙首关北城关门。 此刻的北门前插着几处火把,有四个南诏兵卒立在门前把守关门,北门顶上即是城墙城楼,有两三个弓箭手站在上头守备着城墙里侧。火把照亮下,几个弓箭手无精打采呵欠连天,戒备松懈。 李游一众暗暗潜伏,静静等候各处的火光爆炸。李游盘算着那一处关门只有四人把守,这几十人一拥而上立刻就能占据关门,不过,如果过早的暴露打开城门,唐军不一定能及时杀到,而后面一涌而来的南诏兵又会反扑夺回关门,所以,先还得让守军相信关门无恙,必须等到关内火起处处骚乱、等唐军主力来攻城时,再去打开关门为妙。 默默地等待焦灼无比,李游屏住呼吸靠在墙边弓身不动,终于,寂静的夜色中,远远的南面几乎同时传来三声巨响,南面的三人小组已经炸响炸药并点燃了三处帐营,顿时,火光冲天而起,一阵阵哭爹叫娘的惨嚎声络绎传来,紧接着有人惊慌大喊“起火了!”喊声还没停落,又及时响起两声爆炸,淹没了那人的呼叫,冲起了两团火焰,将龙首关上下陷入混乱。 南诏各军从睡梦中惊醒,将校兵卒均不知所以,多是披头散发赤身跣足,胡乱拿了刀枪向南面奔赶,人群拥挤火把零散,龙首关中人人惊慌。 爆炸声响起,李游一众躲在暗处仍然不动,只是紧紧盯望着关门继续等待,此刻,那四个守门兵卒已变得神色紧张,都把刀拔出,弯腰弓身小心着戒备。 片刻后,东北角马厮处的火光如期而至,李游知道,另一组锐士成功点燃了马圈。火初起时火势还不怎么旺盛,火光之中依稀可见,有两人来回奔跑往火苗上堆草,另有一人持着火苗四处引火,不用多久,马厮处内外火光冲天,只把那处城墙照得通亮。 马厮燃起大火,战马被绳子拴住,只得圈在火栏里嘶鸣跳蹿。李游紧紧望向那处,又见那几个人影围绕着马厮来回奔走,突然间“轰隆”一声爆响,想必是有人扔了一枚炸药,火云冲起气浪掀天,受惊的战马悲跳惨鸣,那座马厮瞬间塌落了半边。 火海之中,狂乱的战马再也束缚不住,纷纷身披大火狂跳不止,崩短了缰绳,一批一批蹿出火海奔向各处。 火马闯过四处起火,一时间关内到处在喊“取水救火!”,南诏乱兵零零散散跑向水缸取水,无奈好些个水缸早已见底,乱兵只好挤在一起寻了水桶,又慌慌张张赶去水井挑水,不料此时,城南外头射来一蓬漫天火箭,正好射落在水井周围,把这些赶着挑水的南诏乱兵射了个七倒八歪。 “城南关后!有唐军来袭!!” 南面城墙上有人大喊,随后鸣金声大作,南诏乱兵人人震惊,就听见一个将佐嘶声喝令:“快去!城南!唐军从关后杀来!” 霎时间,关城上下惊喊声四起,南诏乱兵再也顾不得救火,丢了水桶拿了刀枪,又急急忙往城南赶去。 此时此刻,躲在暗处的李游却是知道,另外一队锐士、王校尉所领的五十来人,此刻正乘着黑夜大乱,在龙首关南面佯作攻关。 ------------ 第九十八章 战龙首关(乙) 李游赶紧吩咐众人按计划行事,占据并死守北门。几十人立刻列好队伍,扮作闻警来查的南诏哨巡,快步匆匆向城北关门急速走去。 城楼上的弓箭手哨卫见有一队南诏步卒从斜下里的城墙脚下出来,探头就喊:“你们是何处营中兵马?” 当先的李游头也不抬理都不理,大声回道:“奉柯将军将令,来关门加强戒备!”说完脚步不停急速向前。 弓箭手怔住,一时半刻分不出真假,等他犹豫过后还要去问,那一队步卒已经穿过凸出的城楼,已经到得城楼下的门洞前。 “站住!!你们是何处兵马?来此处干什么?”正门前戒备的守门兵卒中,有一人刀指前方警惕地大喊。 李游停下脚步,沉稳如山岳,大声回道:“我等奉柯将军将令,前来加强防范!” 四人弯腰弓身,把刀指向前方丝毫没有大意,火光之中,一人看见当先的李游手持弓弩系着黑麻巾,觉得这个罗苴佐有些怪异,又问:“我们那守门校尉何在?他为何没来?” 李游脸色一变,正想一声喝令上前格杀,突然听见大门外边、龙首关前喊杀声大起,心中大喜,料想是唐军攻关兵马已经得讯,正往龙首关杀来! 鸣金警讯再次响起,城墙上有人惊慌大喊:“唐军夜袭!!关前唐军来攻!!” 守门四人神色大变,关前关后同时传来警讯,惊得四人胡乱张望手足无措。 李游再不犹豫,大喝一声“杀!”随即抬手放弩,就是一箭射过去,将当先的守兵射到。身后的锐士一拥而上,如同虎群扑羊一般冲去,只听见‘叮叮当当’刀剑乱响,不消半刻,守门兵卒便被唐军锐士一一撂倒。 此时,有一个南诏兵卒打着火把刚好从城墙楼道上下来,看见了这一番打斗,举着火把立在那里满脸的茫然。火光摇曳下,这人脸上时明时黯,诧异的神情渐渐变为惊惧。 “有奸细!!有奸细!!大门处有奸细!!!”这人丢了火把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大步跑远去传警讯。 几个锐士想追上去灭口,却被李游及时拦住,喝道:“快去开门!”随即迅速装过弩箭,单腿跪地端起弓弩,调匀了呼吸瞄向那人。 “风向南、微风,三十米……四十米……五十米……”李游回想起部队弩射科目的训练要领,半眯着眼睛瞄准了那人的臀部,手指慢动轻柔击发:“嘭”的一声弩弦爆响,利箭脱弩而去如驰如电,那人一声惨叫,一个踉跄仆倒毙命。 一众锐士再不敢耽误,分出几人走进门洞,想取下门闩横木推开大门,把攻关的唐军大队引进关来。 关键的时刻李游心情激动,这一会南诏兵还顾不上这里,只要城门大开再守住一会,唐军大队立马便会杀入! 可是,这一会,不知为何,那处大门还没有推开。 “报!!离忧将军,城关大门被铁链大锁死死锁住,一时半刻开不得门!!” “什么?!”李游大惊,马上跑向门洞里大门前,只见那处大门被巨木横栓,那左右两扇门间有两处栓洞,这两处栓洞被碗底粗的铁链穿过紧紧缠绕,而铁链缠绕后的两端末尾,有一具比巴掌大的铜锁穿过链孔紧紧锁住! “快,在那四具尸体上找钥匙!”李游赶忙大喝,一身冷汗猛然生出,只希望那守门的南诏兵卒尸体上,会有开锁的钥匙! 焦急地唐军锐士立刻醒悟,马上有四人跑到死尸跟前,仔仔细细上下摸索,想从守门兵卒得尸体上找到钥匙。 搜寻一遍,毫无结果,再搜一遍,还是无果! 四名唐军锐士双手乱颤染满鲜血,在尸体上四处寻索,愈发焦躁。 李游暗暗心急,此时此刻,从大门前来回跑过的零散兵卒渐渐增多,已有南诏兵卒发现他们的举动跑去传讯,如果再不开门,所有人都会必死无疑!! 可是,大门的钥匙不在这四人身上!! 唐军锐士骚乱阵阵,心切之下有人喊道:“用刀砍断!” 李游当先抢过一人的横刀,对准绕在一起的铁链铜锁,咬牙用力举刀便砍。 “铛铛”声大响,火花四溅跳窜出老远,这横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可砍落的那处毫无败象,反把刀刃砍开了缺口。 铁链碗粗铜锁坚厚,莫说用这刀刃,即便是用上斧锤也难以破坏。 李游双眼通红虎口流血,一时之下毫无办法。此刻的大门外侧,攻关唐军的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不断有箭矢落在大门外侧“叮叮”作响,隔着这座大门,唐军攻城之势渐渐锐盛,可是天知道,这锐盛的攻势能维持多久? 突然之间,一名锐士喊道:“将军!!有一哨敌军步卒过来!” 一排唐军锐士赶忙弯弓搭箭,小心戒备肃杀以待,指向过来的那一队南诏兵卒。 李游凝神望向那方,深深吸了口气把心绪调平,从容道:“都听我的号令行事,先把弓箭放下,暗中戒备。” 几个锐士立马收了弓弦,把弓垂落箭指地面,其他人则手向腰间按住刀柄,神色凝重冷眼望前。 零星的火把晃动着过来,那一队南诏步卒有百十来人,停在李游一众不远的前方,就听见一人高声号令,刀剑呛啷出鞘、弓弦咯吱声紧,那一队南诏步卒或跪或立,弓如满月刀盾护前,摆出了作战方阵,对向李游众人! 李游的胸口一阵狂跳,咬紧牙关摆了摆手,示意身后众人镇静,而后,他强作镇定走向人前,将刀斜指,大喊:“你们是何处营中兵马?速速报上名号?可有抓获唐军奸细?” 战阵当中刀枪肃杀,南诏兵卒引而不发,那名持着火把的南诏小校大声回道:“我乃守门校尉吴某,前来戊守关门!你是何人?在此处意欲何为?” 李游趁他回话,目不斜视微微偏头,低声下令:“后排准备投掷炸药,前排弓箭暗中预备!” 锐士得令后暗中准备,李游朝向那人又喊道:“吴校尉!我乃柯将军麾下亲兵卫,罗苴佐离忧是也!方才有人来报发现奸细杀了我军门卫,我等火速赶来探查,此刻已格杀奸细一人,仍有数人逃离!”说完李游把刀指低,指向前方中箭仆在地上的南诏兵尸体。 守门校尉一愣:亲兵卫佐离忧?半信半疑之下,小心走过去查看那仆倒的尸体。那死人穿着普通兵卒的衣甲,背后中了一箭侧身仆倒,显然是逃跑之中被人射杀。守门校尉不识此人,一时半刻犹豫不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被格杀的奸细。 守门校尉检视完被箭射死的尸体,又看向不远处的门前,看在那四个惨死在地上的守门兵卒尸体上,不一会,他眼光闪动把刀一指,喊道:“不对!!这个奸细只有箭伤没有刀伤,你们人人拿刀,刀上又有血迹,为何只死了一个奸细?还有,我那四个手下被砍死在门前,莫非正是死于你们的刀下!?” 李游一惊,神色不慌哈哈大笑,道:“你这人为何如此多疑?有奸细数人被我等杀伤,这刀上的血迹正是奸人之血,要不是他们武艺高强跑得快,早已被我等尽数歼灭!”说完李游单手藏在背后死命晃动,示意身后唐军准备厮杀。 对面刀盾战阵当中,弓箭手引箭不发难以持久,已有些手臂酸胀。南诏兵卒刀箭微垂,战阵的戒备已经不似方才。 守门校尉一脸狐疑,双眼眯细看向火光下李游众人的衣领,身形一颤,又喝问道:“不对!你们人人脖上缠绕黑麻巾,这是为何!?” 李游神色倨傲不理不睬,大大方方偏过头去,小声下令:“听我号令,准备好喽!” 守门校尉见他不答心生警惕,此时又突然发现,这一伙人身形微动如豹欲扑兔,神色大变,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快报上今日军中口令,以免误伤!!” 南诏战阵闻言又动,刀箭枪盾凌乱晃动,李游见状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喝道:“你这个废物,这才想起来问口令!你听好了,今日军中口令是――杀!!!” 顿时,唐军前排迅猛抬手,一排箭雨疾速向南诏战阵飞去…… ------------ 第九十九章 战龙首关(丙) 怒射的箭矢骤发而至,守门校尉大惊之下,口刚张开“放”字才刚刚喊出,可还没有喊出“箭”字,就被突来的一箭贯胸射死。 南诏战阵失去了指挥,立刻变得凌乱呆笨。乱箭射来有人躲避有人举盾,还有人胡乱用箭回射,南诏步卒互不相顾,原本肃杀的步卒方阵只守无攻。 唐军箭射过之后,又抛来几个带烟的粗壮竹筒。南诏步卒看见,那些竹筒在空中拉着青烟落进了人群,有的竹筒被盾挡开滚落在一边,有的竹筒落在脚底吐着火舌,正自纳闷的时候,又发现对面的奸细(唐军)全都停下了动作匍倒在地上。 “杀!!”一人发喊,南诏步卒闻言速动,趁此机会冲杀向前。可突然之间,“轰隆!轰隆!!”巨响阵阵,爆杆炸药在人群炸开!霎时间,火云翻卷气浪滔天,飞石四溅血肉抛空,百十来人的南诏方阵还不及冲远,即被炸得刀枪零落惨叫不绝。 “杀!!杀啊!!!”唐军锐士齐身跃起顺势冲锋,如激涌的江流奔腾而去,嘶吼之声震破敌魂。 李游掷了横刀射空弩箭,掏出短刀冲在最前。当面的敌军仍在浓烟中恍惚惊惧,悍勇的唐军锐士已经杀入人群。 短兵相接,势勇者胜。一众锐士杀入敌群势如破浪,刀光起落下,南诏乱兵挡者披靡,不消片刻,南诏乱兵人人胆寒,只能硬着头皮且战且退。 爆炸声、惨叫声以及两厢厮杀的嘶吼声,声声响亮直透夜空,龙首关上下箭矢穿梭人影不绝,南诏守军均已经发现,最大的危机并不是来自城外,而是在城墙下的正门前。 “报!!柯将军!城南方向有唐军步卒攻城,不知为何,此刻已退!!” “报!!柯将军!城北唐军大队死命攻城,城防守军伤亡惨重!!” “报!!柯将军!城北正门内有两支兵马,都是我军装扮,此刻正在相互厮杀!!” 城楼上戊关大军将柯将军接获传讯立刻下令:“传我将令,城南守军立刻分兵驰援城北!令望苴子夷兵火速往城北正门,剿杀作乱敌兵并戊守关门!” 几个传令兵齐声得令,随即跑去传讯,不多时,一支无盔无甲、男女混杂的望苴子夷兵得令后从南城墙上下来,直奔李游所在的城北正门。 城北正门处,李游一众仍在浴血厮杀,南诏步卒难以抵抗节节后退,却仍是死战不散,拼命缠住唐军指望着后援。 唐军锐士如同虎欲脱笼,尖牙厉爪下触者毙命,只是南诏兵人数众多,又个个盼望着援军死战不逃,与一众唐军混杂在一起犬牙交错,以几倍的伤亡拖延时间拉锯消耗,如此下去,饶是唐军勇猛如虎,却始终逃脱不了命丧狼群的下场。 厮杀中李游暗暗焦急,龙首关内四处敌军,自己被困关中逃无可逃,如今之计只有从近处楼道杀上城楼,端了龙首关守军的老窝,配合唐军主力强攻关城才有生路。 心念至此,李游大喊:“诸位听我号令,一齐杀向右处楼道,杀上城墙破敌城防!” 锐士听令后精神一振,立刻收缩攻势不再前突,此时的拼杀有了清晰的方向,锐士更加勇猛,将兵锋集中成斜锥状攻势,杀向右前方的楼道。 “快守住楼道!!”一个南诏兵佐焦急大喊,无奈唐军不顾侧翼集群冲杀,南诏乱兵难以相顾,眼看着那楼道口被唐军占据。 两个锐士冲入楼道,在狭窄的口子同上方的南诏兵厮杀,锐士左近有两人护住只挡不攻,掩护着这两个锐士冲上楼道。 “嗖”的一声,一只暗箭从城墙上射来,当先冲上的锐士闷哼一声仆倒在楼道上。他倒地后鲜血长流仍未绝息,仆在地上用力挥刀横削。前方的南诏步卒生怕被刀削到双脚,慌忙跳起后右脚踏在他的背上,接着竖枪倒刺,猛的一枪刺落,将这锐士狠狠扎透!不料到锐士形同疯狂,绝息前一口张开死死咬在他的左脚,拼尽全力,生生从脚踝处撕咬下一块血肉! “啊!!!!”南诏步卒龇牙裂目惊呼惨嚎! 另一个锐士见状满怀悲愤,大喝一声,端平横刀不顾一切冲刺上去。 “噗”的一声,锐士狠命一刀刺入敌兵,刀刃刺透腹胸仍未拔出,立刻有侧前的敌兵用刀来砍。锐士无法躲闪,闷哼一声用肩生生扛住这刀,就见他双手握刀将刀旋转,接着大喝一声,把贯入敌兵体内的横刀奋力横削!那横刀如同从豆腐中破茧划出,削开敌兵的腹腔、飞洒着血雨平削而过,竟把侧前的另一个敌兵连人带甲削做了两段!! 目睹此状,南诏兵人人大骇! 就见那锐士满脸鲜血仰天狂笑,夜色之下他狰狞如魔鬼,凶凛的眼光瞪向敌兵,把楼道上的南诏兵群吓得不住后退。 敌兵胆寒,锐士更壮!人人杀声大作涌向右侧楼道,南诏步卒抵挡不住,眼看着唐军就要杀上城墙。 突然一声梆子响,紧接着“嗖嗖”声大作,一阵箭雨凌空飞来,直把这处楼道无差别覆盖,锐士纷纷中箭翻滚跌落,而南诏兵也被箭雨悉数射死。 李游一怔,看向乱箭射来的方向。乱群之中视线不清,只能听见从那处传来一阵腔调古怪的女声喝令: “南诏军令!擅自后退者死!轻伤退下者死!后背负伤者死!!!” 李游凝神细看,火影簇动中,零散乱兵的后面,有一队男女混杂的敌兵列阵过来。 李游钻出人群得以看清,他们跣足散发衣装怪异,端枪持剑无盔无甲,其中前两排尽是手端长枪黑衣黑裤的女兵。而这些兵卒的最前,有一个身材高大、单手持剑的女头领却是模样不同。 那女头领短甲蔽胸,头戴插有牛尾的头盔,此时正驻足不前、冷冷看向这边。看她那粗犷野性的相貌好似熟悉,细细看去,却正是先前调戏自己的女望苴子蛮。 ------------ 第一百章 战龙首关(丁) 望苴子是南诏国蛮族夷兵,久为南诏国战阵之用。望苴子残酷嗜杀男女皆勇,每有战事必被南诏将帅重用,或是做攻坚前锋,或是做断后死士,与敌军作战凶悍勇猛锐不可挡,而且望苴子作战从不带多余口粮,一战之下不计伤亡只求速胜,其骁勇善战常常能以寡击众以弱胜强。 苦苦支撑的南诏守兵见望苴子相援人人振奋,一众溃兵死力厮杀再不后退,竟将唐军锐士阻挡于楼道前一步难行。 锥形攻势折了锥锋,唐军锐士攻取楼道不成,被迫再次陷入消耗,此时此刻,李游一众无路可突情况危急。 “听我号令!前方步卒分至左右把守楼道!望苴子勇士当面击破!” 望苴子女将一声喝令,南诏步卒立刻响应她的指挥,边打边让渐渐分至两侧,后面的望苴子夷兵挺枪前来。 望苴子兵卒雄壮肃杀,前两排全是女兵。这些女兵八人一排列做枪阵走在前面,而望苴子男兵人人用剑队形松散,远远缀在后面。 第一排女兵低头躬身,双手端枪收于胁下作势欲刺;第二排女兵昂首侧身,单手举枪作势欲掷;那些身材高大的男兵则分散于后面不断游走,像恶狼一样寻找着敌人的弱处,伺机而破。 “莎莎”的脚步声齐整传来,凛然的杀意缓缓逼近。唐军锐士不敢大意,舍了那些零散的敌军溃兵,肩并肩聚拢,排好方阵严正以待。 踩着敌兵的尸体,李游被锐士护在了中间。他想下令再扔炸药,可唐军的炸药本就不多,此刻那些样貌凶悍的望苴子男兵又隔着女兵枪阵,李游不打算把仅剩的炸药用在战力稍逊的女兵身上。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李游一声大喝:“杀!”当先的唐军锐士立刻虎扑向前,迎着严整的枪阵杀将过去。 “掷!”女将喝令、风云震荡! 霎时,只见前排挺枪女兵突然单膝着地,后排举枪女兵齐把枪投,长枪“嗖嗖”声破空而至,冲过去的唐军锐士立即有几人被扎透倒地,唐军锐士攻势微顿,冲杀的队形稍乱不停,依然奋勇地杀将过去! 短兵相接枪如蛇刺,投了长枪的女兵侧立后排,拔出长剑护住左右,配合前排女兵合力拒敌。唐军远则枪刺,唐军近则剑攻,女兵阵列攻防默契始终不乱,望苴子男兵则从侧翼闪击强袭,唐军锐士无枪无盾,乍一交锋便三面受攻吃了大亏,不消半刻,便只能挤在一团缓慢后退。 唐军缓步后退望苴子却不来紧追,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阵列,一步一营慢慢紧逼。 “准备炸药,听我号令!”李游有些紧张,这伙望苴子夷兵久经战阵冷静灵活,女兵列阵男兵突袭如同狼群一般分工协作,李游担心一众锐士招架不住,赶忙下令准备雷霆手段。 一众锐士手忙脚乱把包袱掏空,找出了两个仅存的爆杆炸药,两人落在后面把炸药拿在手里,只等着李游下令。 李游还在犹豫,不愿把宝贵的炸药浪费在战力稍逊的女兵身上。可是对面的敌人,想必是防范着唐军弩箭,那些悍勇的望苴子主力男兵队伍,依然十分狡猾地分散在女兵后面,这让李游担心炸药对他们的杀伤效力。 “换!” 那女将又一声喝令,首排女望苴子枪兵迅速停步侧立身体,把枪单手举起作势欲掷,而后排的持剑女兵立刻上前,含胸曲身弓步斜剑,寒光凛凛齐指当面的唐军。 “进!”女将再一次喝令! 战阵步伐突然急骤,两排女兵作势来攻。 当面的唐军锐士再次迎上,人人举起横刀大声嘶喊,朝着女兵枪阵疯狂冲去!可是,两下刚要交锋之时,又听见那望苴子女将大喊一声:“破!!” 前排女兵迅速伏低,后排枪兵晃动身体,把手中长枪作势投来。锐士提防她们掷枪,赶紧止步以刀护身小心防范,却不料枪兵并不把枪投出,只是使了一个虚招恫吓,随后,望苴子女兵齐声大喊:“破!!!”两排女兵身形暴涨,趁着唐军势弱迅猛杀入。 霎时间,剑光漫天枪影丛丛,望苴子女兵三剑两枪分组杀来,望苴子男兵则从两侧闪击强袭! 唐军锐士骤不及防,仓猝间手忙脚乱互不相顾,趋前的锐士招架剑阵难敌枪刺,退后的锐士又迎上侧面的强袭。望苴子女兵剑砍枪刺如轮推进,望苴子男兵或攻或扰穿插闪击,这一回迅猛的攻势凌厉有序,只杀得唐军锐士进退无据、攻守两难。 唐军锐士以少敌众又不能结阵,都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敌阵的剑砍枪刺,不一会,唐军败象已现,女将眼中厉光闪现,把剑前指大喝一声:“杀!!”随后健步如飞,加入战斗冲向人群。 疾风扫落叶般的总攻来临,望苴子男兵分作两队再不居后,人人杀声如雷从侧翼杀来,这些主力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如同尖锐的铁钳切割在唐军的腰间。 片刻间,铁钳虎口内的唐军已经消亡殆尽,唐军锐士死伤大半,李游一众背水一战死命厮杀,无奈被敌军精锐分割包围,锐士再勇,也难回天…… 此刻的李游已多处带伤,并排的锐士不断有人倒地,步步后退中,地上的乱尸碍脚,李游一个不小心,被尸体绊倒仰摔在地上,满身血迹急切大喊:“快!炸药!!炸死这些王八蛋!!……” 后头的两名锐士再无顾忌,抄起大门墙上插着的火把,立刻将最后两个爆杆炸药点燃。 “哧哧……”火舌吐出,药捻子燃响,等候的片刻比年久还长。 敌群汹涌而来,李游来不及起身,双手撑在地面慌忙往后挪动。慌乱中,前方一个人影娇叱着挥剑冲杀过来。她身手矫健迅疾如风,一脚踢翻格挡的一名锐士,回手一剑,把拉扯李游的另一个锐士砍到,旋即一脚猛踏在无法起身的李游胸口,接着,把剑尖指下对准李游的胸口,一声娇叱,立刻就要将利剑刺落下来! 躺在地上的李游受了她一脚,胸口一紧喉头一甜,吐出了满口鲜血。这一刻,李游紧咬牙关怒目相视,只想看清到了最后,到底是谁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寒光疾来刺往胸口,暮然间,一丝念头闪过脑海:原来是她!原来是那个调戏老子的野婆娘!! 望苴子女将正把剑刺去,剑锋刺落鲜血浸出,突然间,看清了李游劲朗的面容,赶紧收手停住,惊异地问道:“怎么是你?小哥哥?” 两人对望各是怔住,生死沙场竟然有这样的巧遇! 李游满怀无奈坦然苦笑,面对这个野性的女人,是敌是友没有区别,是爱是恨不能由心,此刻的李游无言以对,只能淡淡的苦笑。 李游不想理她,放松了心情双眼望天,不再多看这野性热辣的女人,她的双手沾满着同袍的鲜血,不一会,身上的这把剑将会毫不留情的刺下,她的手上还将沾上自己的鲜血。 生死的界限已经渐渐模糊。眼光望向处,远前的夜空月明星灿,可无垠的天际却是深邃而黑暗。李游看不见希望,不由的,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悲楚……可就在这时,李游居然看见,天空中有两个圆滚滚的竹筒,拉着青烟越过了头顶,落在了前方! 女将瞬间的诧异终于平静,她得不到回答不再问话,慢慢的,把左手也握在了剑柄,那野性魅人的面容渐渐变得冷漠,眯细了双眼握紧了剑柄,厚厚的嘴唇上下嚅动,喃喃念道:“小哥哥,真是可惜了,来世再见吧……” “轰隆!”……“轰隆!” 暮然之中,天雷乍响地火迸发,大地的前方兵甲横飞,火云中气浪灼人血肉翻滚,李游的耳鸣嗡嗡作响、瞳孔在猛烈收缩,那要杀他的女将,竟像是海浪激涌中的树叶一样,被气浪掀到了半空! 李游心头一震,这才发现,自己也被气浪推开了老远! 唐军当面的敌群被炸开了缺口,先前威武的女兵业已灰飞烟灭,还能站立的男兵如被雷劈目瞪口呆,而此刻的唐军锐士也有人被炸伤,李游被气浪推远直落在大门之前,也幸亏躺在地上还紧抓住一具尸体,这才连着尸体向后滑行出老远,没被气浪冲飞。 火云消散,李游胸口烦闷头晕目眩,眼看去人们都在左右摇晃,耳朵中一直在嗡嗡作响,可是这零星火光中,还是可以隐约看见,那座厚重的龙首关大门,此刻正无声无息,很有节奏的被唐军从外侧狠命撞动。 唐军……还在……撞门,得……想办法……打开关门。 李游强忍疼痛,以手撑地想拼命站起,头脸垂落处,一具尸体仰面朝天印入眼帘。这具尸体满身鲜血衣甲凌乱,胸前上还插有一支折断的羽箭。看尸体烟灰的面容好像有些熟悉,李游依稀记得,这人正是先前来巡查关门的南诏守门校尉…… ------------ 第一百零一章 战龙首关(戊) 钥匙!钥匙!!这人既然自称为守门校尉,也许会有大门铜锁的钥匙! 暮然之间,李游看到了一线希望,希望在这守门校尉尸体上,能够找到大门处铜锁的钥匙! 李游不顾一切跪倒在地,伸开双手慌乱摸索。远前处望苴子男兵嚎叫着冲来,他们神情憎恶狂怒叫嚣,脚踏着零星的火焰,从地狱杀来。 唐军锐士没机会停歇,十来人操起横刀奋力去迎,如顽石投入巨浪,扑入汹涌而来的人潮当中。两厢的厮杀既无阵列也无章法,你来一刀我砍一剑,你用脚踢我用牙咬,你不让我活我拉着你死,惨烈的厮杀无休无止,悲壮的吼声倒地不绝。 李游顾不得这些,双手颤抖摸索着尸体,忽然间心神一荡,在尸体的腰际处,摸索到一处硬物! 李游双手更切,急忙翻弄尸体扯碎那处布帛,紧接着握住那处硬物,一把掏出仔细去看,那硬物形同长条有棱有齿,只怕就是那铜锁的钥匙! 李游大喜过望疯狂叫嚷:“钥匙找到了!!钥匙找到了!!”而后脚步踉跄扑向身后的大门,一把抓起铜锁,将钥匙小心对准锁眼,用力一捅,果然丝毫不差齐根插入! 唐军锐士大喜,就有人嘶吼:“结阵防御!保护将军打开大门!” 杀红眼的唐军立即冷静,死地之中盼得生机,他们赶紧聚拢不再进攻,这最后几人横档在门洞之前,用尽全力抵挡袭涌来的人群。 不宽的门洞被唐军结阵挡住,望苴子发现他们的后面,有一人正卸下锁门的铁链,望苴子恨意更切,大声呼喝攻势更烈,竟不顾刀剑以肉身相扑! “本主保佑!为头领复仇!冲啊!” 顿时,望苴子挤在一块,前赴后继撞向人墙。 唐军刀起刀落呼喝不绝,当先扑来的望苴子或是断手断脚、或是被开膛破腹,可他们死战不退,用性命纠缠当面的锐士,后面的望苴子接踵而来,不分敌我举剑便砍,以几命换一命的自杀攻击,去破唐军的阵防。 望苴子密集冲来,锐士就快抵挡不住,此时此刻,李游仍未取下大门的横木。李游紧挨大门,双手拖动横木,不料到大门的外侧,恰好有唐军的撞车撞门,一撞之下大门猛震,李游被震开老远跌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李游手慌脚乱爬起来又扑过去,可这个时候,锐士的人墙终于被敌兵突破。 一名倒地的锐士死死抱住一个望苴子的双脚,两旁的锐士顾不得身前刀剑,赶紧将这人砍倒,随后的瞬间,涌来的望苴子刀剑齐斩,将他们一齐砍死。 望苴子蛮蜂拥而入,门洞里还剩下最后一名锐士,目睹此状,这名锐士朝李游大喝一声:“将军保重!”随即乱舞横刀,孤身冲向敌群。 这人浑身浴血处处是伤,冲进敌群咆哮如雷。只见他横刀狂野人如疯癫,刀剑砍来他只当稻草,刀剑入身他无知无觉,刀光漫天敌兵披靡,咆哮声嘶哑百战无回! 终于,涌入的望苴子合力将这人乱剑砍死,犹自担心他未死透,望苴子又斩下了他的头颅,这才气急败坏地发现,大门前那最后一人,已经把横木拉脱了半边! 当先的望苴子爆喝一声,举起长剑扑了过去,朝着那人的后颈一剑斩去! 爆喝声起寒风疾来,李游已顾不得这些,大喝一声,奋力抱着横木死命一拖…… “咣!!!” 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寒光还没斩落,李游的身体已向后弹开,两扇大门突然向里侧扇开,一具巨大的锥形檑木力大势沉地撞入,把李游撞飞也把望苴子兵群撞散! 大门敞开处,撞车旁一个唐兵满是惊讶,看了看毫无毁坏的龙首关大门,又看了看门前狼狈的敌群,突然激动起来,破声狂呼:“破门拉!!龙首关大门破了!!!” 周遭的唐兵闻讯精神大振,霎时间,鼓声擂动杀声四起,攻关唐军冒着箭雨火石,急急忙从四处涌来。 望苴子们再也顾不上躺落在门侧的李游,乱作一团向门口杀去,还不及到门口,躲在撞车下的唐军射手赶紧放箭,一阵狂乱的箭雨,将冲在前面的望苴子纷纷射倒,顿时,门外的唐兵喊着号子踏着尸体,举刀来攻。 望苴子再勇也无力回天,唐兵一个倒地两个就来,唐兵两个倒地十个又来,攻关的唐军像漫野的狼群冲入,不一会,这一支望苴子精锐,被狼群撕咬得粉身碎骨。 李游被门撞后浑身是伤,躺在门后口鼻流血,眼眶处被门撞得乌青肿痛。他用力爬起靠在墙边,看着这两厢人马在眼前杀来杀去都不理他,忍住疼痛,一把抓住跑过的一个唐兵,扯住他的裤腿嘶哑喊道:“快,帮帮我……” 被扯住的唐兵一愣,发现这个“南诏伤兵”伤得虽重却还有气力,将横刀一挥,架在他的脖上。等看清李游脖上系着的黑麻巾后,喝问道:“你是谁?” 李游弱声回道:“自己人……游骑将军离忧……” 唐兵早被交代过攻关时要注意观察,系有黑麻巾的“南诏兵”是唐军遣入的细作,交战时要避免误伤,此人听到眼前这人还是个将军,不由得一惊,半信半疑下赶忙扯住跑过的另一个唐兵,交代他看住李游,自己跑回去报讯。 好半天后,唐兵领着一个年轻英武的将佐急忙赶来,他弯下腰来,双手紧抓住李游的肩膀,盯住李游细看了一阵,而后,双手摇晃万分欣喜,道:“离忧将军!果然是你!你还记得我吗?在大帅帐下,你还欠下我高某和其他几个将军的一顿酒呢!” 李游被他双手摇晃得几乎气绝,有气无力道:“水……先搞点水喝……” “哦!”高将军赶忙松手,抓过腰间的水囊开了口子,双手抓住,凑到李游的嘴边。 李游仰起脖子将水慢慢喝干,逃出生天的心情如同这泉水般甘甜,他来了精神勉强站起,扶着墙问:“高将军,副总兵李贞元、李将军来了吗?龙尾关的战事如何?我军情况怎样?……” 高将军赶紧扶住李游,满脸关切道:“你先别动,你受伤了,怎么样?还能走吗?” 李游试了一下手脚浑身疼痛,还好,痛是好事,没有大碍。 高将军松开了手放下心来,又欣喜道:“副总兵李将军在中军指挥,此刻知道关门已破只怕是惊喜若狂,龙尾关那边大帅亲自督战,可惜进展不大。离忧将军,亏得你率队打开了龙首关大门,你知道吗?黄昏时刻传来消息,邓川已被吐蕃军占据,我军已经没了退路,李总兵给自己摆了口棺材,下令今夜无论如何要攻破龙首关,幸亏你们及时扰乱南蛮守军,又帮忙打开了关门,我们这才杀了进来,呵呵,当真是天佑我军、天佑大唐!” 李游长吁了口气,好险!再晚一点吐蕃军挥师南下,这所有的唐军都会被包围歼灭,而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局势瞬间万变,只要占据龙首关死死守住,唐军北拒吐蕃南逼太和,南诏国必然上下震动军心大乱,届时两处唐军南北夹攻,南诏国必降! 李游满怀激动走动了几步,缓缓偏头,看向处处厮杀的龙首关中。 黎明前的龙首关内,火光零落马嘶人喊,城墙上不时有人摔落,城墙下的唐军大队,正绵延不断从关外涌入。李游心想,顶多再有半个时辰,顶多是在天明时分,大势即定! ------------ 第一百零二章 战龙首关(己) 龙首关内混杀更乱,唐军队伍涌进来更多,李游想去军中寻找雷生他们,高将军只是不肯,他担心李游的穿着会被唐军射手误伤,硬是把李游留在身边,一起在关城内指挥作战。 一时半刻找不到多余的军装,李游又不愿剥掉死人的衣甲换上,只好仍然穿着罗苴子服饰,陪着高将军看他如何指挥作战。 天色渐亮朝阳将升,此时的龙首关,北面城墙已经被唐军完全占据,南诏守军龟缩在南城墙上和唐军厮杀。城墙下面,唐军已经占据龙首关大半,南诏守军守住关城南门与东门一带,在南城楼弓箭手的掩护下死命抵挡。 唐军步卒不断涌入,攻占龙首关只是时间的问题,李游盯着穿梭的唐兵,没发现飞骑左营的将士,不禁问道:“高将军,我看了半天,怎么没看见我辖下那几个营的将士?” 高将军听后,先是熄灭了身边的火把,不紧不慢回道:“离忧将军,不必多虑,飞骑左营和将军麾下的另外几营多是马军,李副总兵担心吐蕃军从背后攻杀,调了好些马军充作后卫防范吐蕃骑兵,你找不到他们也不奇怪。” 李游听后稍微宽心,雷生他们没有当做前锋攻关,应该不会有什么损伤,等龙首关战事结束后,立刻又能被他们左拥右戴,经过这遭惊心动魄的生死战斗,自己保住了小命还立下了奇功,想着想着,李游已经看见雷生惊喜而敬佩的眼神,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笑意未泯,突然发现,奇异的事情突然发生!此时此刻,唐军涌入的后方,远远的龙首关外唐军阵后,突然传来沉闷绵长的牛角号声! 高将军神色大变,立刻望向那一面仔细倾听。那牛角号声过后,隐约传来马嘶人喊和滚滚的马蹄声,高将军一惊,大喝:“不好!!吐蕃骑兵从北面杀来了!!” 高将军满脸惊惧,大喊着传令:“快!速令各部,迅速拿下南面城墙,不计任何代价,务必疾速攻下龙首关!!” 几个传令兵慌忙跑远,李游心底一沉,立刻开始担心雷生他们的命运,也开始担心,自己所在的这支唐军的命运。 高将军抓起佩剑撇下李游就往楼道跑去,边跑边喊:“离忧将军,我去城墙上看看,你在此处休息,万万不可单独走动,以防误伤。” 李游急忙想跟着他去,无奈腿脚还有些疼痛,而高将军已经跑远,只留下几个亲卫伴着李游在此焦急等候。 李游心急如焚向大门处走去,几个唐兵紧紧跟随护在左右,来往的唐兵穿梭不绝,看向李游的眼光充满憎恶,都以为他是唐军押着的南诏俘虏。 再次来到关城大门前,攀上停下的撞车边缘,李游掏出望远镜看向北面,见那北面平原上,有三支铁甲骑兵杀来。 那些骑兵披戴的头盔、身上的铠甲与南诏军大异,都是铜片铁片连构的锁子甲,锁子甲全身披挂垂至腿膝,连脖颈和手脚都被锁甲严密保护,这还不止,还有这些骑兵胯下的战马,也被人用锁子甲严密披盖,只有战马的双眼和马脚露在外面。 这三支重装骑兵人数近万,像三支利箭一样冲杀而来,他们或是手扬弯刀或是端着枪戟,无一不是被锁子甲严密包裹。在他们的面前,迎上去的唐军骑兵枪刺箭射浑然无效,反而如草木分浪一般,顷刻间被铁流撞散。 李游惊讶万分,他不明白,印象中的吐蕃军应该是蛮荒而落后,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资源打造这么多强悍的重甲骑兵?难怪唐朝上下几百年,周边各邦只有吐蕃一域,始终是唐朝的心头大患! 李游惊疑不定仔细观看,这时,三支吐蕃骑兵已经穿透唐军骑兵的防御阵线,穿透之后,左右两支吐蕃军呈“八”字型散开飞驰,而后划了个圆返回到唐军两翼,又从唐军的左右两侧继续穿插攻杀。唐军骑兵阵列抵挡不住,立刻大乱,被来回穿插的铁流冲撞得人仰马翻! 然而,当中的那一支铁流却不回头,他们穿透唐军骑兵阵线,一边飞驰一边调整队形,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扎向唐军步卒后卫――陌刀兵阵! 那处唐军后卫中,几千陌刀兵呈“三”字型分列布阵,每阵有几排陌刀兵和两排弓箭兵,陌刀兵阵的两侧,还有一些唐军轻甲骑兵和步兵。面对这当面滚滚而来的吐蕃铁流,这些唐军后卫全都是冷静整齐巍然不动,让满手冷汗的李游不禁大赞,这般泰山压顶我自屹立的铁血豪情,令人佩服。 片刻的光阴,当先的吐蕃铁流奔腾而来,只见陌刀兵阵中,一个骑马的将佐喊着号子把剑向前一挥,第一阵陌刀兵立刻弓步低身把刀斜倾,里头的弓箭手随后探身射箭,漫天的箭雨射去,吐蕃骑兵却死伤不大,只有一小簇人被射中头脸落下马来,铁流滚滚丝毫不停,继续奔向陌刀兵第一阵! 霎时间,铁甲骑兵撞向了重甲步兵!如同铁浪拍石,陌刀阵被冲开缺口,一些刀兵被撞出老远,可刀阵依旧没被撞散。吐蕃骑兵一冲之下不能攻透,其攻势受挫猛的停顿,如同回卷的浪涛翻涌,人马倒翻一片,后续奔来的人马梗塞一团,呈现乱像。 坚石残破铁流阻塞,骑兵步兵胶着在一起,骑兵挥砍步兵刀刺,骑兵仰仗着人高马大,步兵依靠着刀长箭快,两厢都是重甲,只是骑兵远比步兵灵活势猛,混战之中吐蕃军仍占上风。 混战当中,陌刀兵阵里,那个骑马的将佐喊了声号子再次挥剑,唐军阵中鼓声动天,第一阵陌刀兵迅速分开,第二阵陌刀兵飞跑着向前,两侧的唐军轻甲骑兵策动战马,率着身后的步兵往吐蕃骑兵的侧腰杀去! 吐蕃骑兵陷入混战难以脱身,前有陌刀兵阵杀来,侧后有唐军轻骑游击,身边仍有未破的陌刀兵纠缠,吐蕃骑兵左突右冲无法破围,只得压缩在一块施展不开。随着陌刀挥起挥落,吐蕃军饶是重甲骑兵也被杀得人马俱碎,不多时,这一支前突的铁流陷入绝境。 看着这一幕悲壮惨烈的厮杀,李游的心情久久激荡。此时此刻,吐蕃前突的铁流终于有所遏制,李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放下望远镜后李游发现,自己竟早已是汗流浃背。 不料,才刚刚缓了口气,李游又分明听见,远处的前方,再次响起那熟悉而又怪异的牛角号声,惊疑之下李游急忙端起望远镜,满脸紧张看向那方…… ------------ 第一百零三章 战龙首关(庚) 号角声后,吐蕃军后阵,和唐军重甲骑兵混杀在一起的两支吐蕃骑兵,立刻不再与唐军纠缠,两支铁流一左一右穿插而过,穿透凌乱的唐军骑兵,直奔陌刀兵后阵。 两支重甲骑兵不顾一切,如壁虎断尾一般,舍下后面混战的零散骑兵,呈钳型攻势,朝着陌刀兵阵冲杀而来。这两支铁流速度极快,一左一右卷起漫天的灰尘,片刻间便逼近唐军刀阵。唐军发现后急忙擂鼓,陌刀兵第三阵立刻分作两段,飞跑着上前迎向那两处虎钳。 野战平原骑兵为王。冲来的两支骑兵,一支撞入战团,与先前困在唐军中的骑兵会和,同唐军步兵杀成一团;而另外一支骑兵则不相同,他们利用机动的优势避开迎上来的陌刀兵阵,从外侧呈半圆型迂回,撞破陌刀兵阵的一角后,径直取向陌刀兵阵列的后面――唐军帅帐! 看到这一幕李游大惊!那中军帅帐发号施令协调攻防,万不可失! 灰尘卷扬马蹄声震天,那吐蕃骑兵速度极快,有如匕首一般刺向唐军心脏。此时的唐军兵马已经倾巢而出杀向了龙首关内,万万来不及回头相救!就看见那帅帐处,李贞元的百十骑白羽亲卫急忙拒敌,李游知道,这百十骑抵挡吐蕃铁流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一刻,帅帐难保唐军已败! 果然,帅旗摇动后撤,唐军鸣金声大作,前方的陌刀兵与骑兵急忙回扑,却始终不及吐蕃骑兵的速度。吐蕃三支骑兵一前两后策马奔杀,唐军进退无据阵散难敌,片刻间唐军乱成一片互不相顾,成了吐蕃铁流猎杀的羊群。 李游放下望远镜满头冷汗,此时的龙首关还未平定,南诏守军死守一隅还占据着城东城南,待到吐蕃骑兵杀入关中,两厢合力绝地反击,唐军必败李游必死! 天旋地转肝胆俱裂,恍恍惚惚之中,李游脚步虚浮跑回关中,他想去寻高将军,却不知道寻到他后,该做些什么? 朝阳如血人心如面,唐军上下惶恐惊乱,关外不断有步卒慌张涌入,关内不断有人骚乱喝骂,人人挤作一团涌往城南,想拼尽全力扑灭守军攻下城南。 可是南面的南诏守军如同打了鸡血,他们得知强军来援誓死力战,急切之中,唐军一波波强袭毫无建树,却是越急越乱又越乱越急! 李游和几个护卫唐兵被乱群涌向城南,此刻的大地已经开始瑟瑟颤动,短短的时间里,吐蕃骑兵已杀到关门。当先的骑兵砍翻门前的唐兵,分作两队绕过门前的撞车,然后两队合流两骑一排,绵延不断杀入关城。 铁骑奔腾人群跌散,唐军或用刀砍或用枪刺,吐蕃骑兵毫不理会,只是向着人群猛冲。那刀砍枪刺对锁甲骑兵毫无杀伤,可铁蹄踏落寒光闪过,却总有唐兵嚎叫着丧命。 乱军当中李游奔走无路,惊慌之中回头看见,有两个吐蕃骑兵扬着弯刀衔尾杀来! 身边的几个唐兵急忙迎了上去,围住那两个骑兵刀砍枪刺,可那两骑人马仗着一身重甲毫无忌惮,打马挥刀轻易撞散了唐兵。 乱战当中,李游发现,那些吐蕃骑兵策马转圈,四处追杀零散的唐兵,唯独对自己却是视而不见,猛然间醒悟――自己穿着是南诏衣甲! 城南!只有跑向城南南诏敌营,说不定还有条生路! 心念所致,李游拔腿狂奔,却在这时,被身后一个大胡子吐蕃骑兵发现,扬起弯刀喊着号子,策马奔过挡在了身前。 李游大惊之下赶紧镇定,手里只有一把短刀,对付不了这个骑兵,只得朝这大胡子友善笑笑,希望这人能把自己当做友军。 不料这人竟不分敌我,扬起的弯刀迅猛砍落,吓得李游急忙闪避,谁知,这人把刀及时收住,哈哈大笑虚晃一刀。 李游被惊出一身白毛汗,大胡子却骑在马上洋洋得意,好像十分享受友军大惊失色的样子。这人显摆了一阵威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吐蕃话,接着一脸亲热俯下身子,用刀背拍了拍李游的肩膀,之后,怪叫一声打马远去。 草泥马的,你他妈神经病!李游暗骂了一声,抬手擦了额际的冷汗,沿着墙角继续向南,一边跑还一边扯下脖颈上的黑麻巾,生怕被南诏守军识破。 南面的唐军遭遇两面受攻早已逃散,关城内铁甲横行逐个追杀,南诏守军也开始从城南反攻,此刻的龙首关里,只有城墙上还有唐军在拼死抵抗。 李游只身逃窜,飞驰而过的吐蕃骑兵都不管他,可是,做梦也想不到,城墙上的唐军却把他当做了敌人,想要杀他。 一个唐军射手箭法很准,从城墙上看见下头有个南诏罗苴子跑过,随手一箭射去,“嗖”的一声,李游只觉得头顶一震,头上的罗苴子头盔被人一箭射落。李游赶紧低身回头,望见城墙上有个射手弯弓搭箭又在瞄他,吓得白毛汗再生,飞奔更快。 “嗖嗖”声从耳旁擦过,零星的羽箭不断向李游射来,李游忽左忽右跳跃蛇行,好不容易,总算是遇上了一队剿杀唐军的南诏守军。 南诏守军只当是军中的罗苴佐被残余唐军射杀,一众兵卒赶忙竖起盾牌护住李游,几个南诏射手也开弓回射,箭矢来往中,李游被一众南诏步卒护住,终于是有惊无险来到城南关门前。 …… ―――――――――――――――――――――――――――――――――― 来到城南,李游才喘了口气,就听见一声悲怆地哭喊:“离忧!!离忧啊!!!你也没死啊!……”话刚落音,一人一瘸一拐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李游,李游定睛一看,这人白色的袍服遍是血污,俊秀的脸容处处烟灰,悲楚的眼中噙满着泪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大难不死的李悟!? “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李游惊异地问,这人醉得一塌糊涂睡在帐中,没被火烧死没被乱兵杀死,真是人间奇迹! 李公子惊魂未定哀哀说道:“离忧啊,发生了什么事啊?昨夜几声巨响把我惊醒,我起来一看没见到你,帐内只有我和那昏睡不醒的小仆,我跑到帐外看见处处火光遍地的死人,接着出现好多唐军追着人杀,我想去寻你也不知去何处找你,结果被唐军发现追着我杀,幸亏……幸亏被柯将军的亲卫救下,这才到了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李游一怔,看在他的腿上又问:“李公子,你受伤了?严重不?” 李公子见他关心自己更加悲楚,又悲又气,道:“都赖你!害得我被唐军捅了一枪!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危难时刻不来护着我?” 李游赶紧敷衍,随口扯了个谎道:“哦,哦!这个……卑职护主不力真是该死,不过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半夜的时候有人喊救火,我带着部下赶去救火,见你和你那仆童睡着没醒,也没有叫醒你们。谁知后来有唐军杀来,我们力战不敌……只剩下我一人四处逃窜,哎!早知道这样,我该早早叫醒公子,害得公子受了伤……” 李公子听后心想这离忧离开他半夜就差点丢了小命,更加坚信先前神汉的指点,他有些窝火,埋怨道:“你这厮,同你说过让你跟着我寸步不离,你倒好,丢下我不顾,自己逃命,日后可再不能离开我半步!” 李游装作惶恐维维是诺,心里却在盘算此地不可久留,趁着南诏守军现在没工夫查明奸细,只怕还得要仰仗这李公子逃离此处…… ------------ 第一百零四章 逃龙首关 李游挂念关南王校尉那队锐士,想出关与他们汇合,便对李公子说:“公子,此处厮杀不绝乱得一塌糊涂,不如我们赶快出关离开此地。” 李公子一听,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道:“能走我早走了,守门校尉说,夜里关南也有唐军来攻,派出去的传讯兵一个都没回来,柯将军担心南门有失,又怕守军擅自逃离,下令严禁进出。” 李游顿时傻眼,这可怎么办?留在关中始终危险,我这身份只要仔细一查立刻穿帮,可是这南门又不准进出,这该如何是好? “李公子,你跟柯将军亲近,又是兵曹长家的公子,你快去求他开门,这里十分危险,我看见城外有许多骑兵杀做一团,骑兵的后面山尘滚滚,一定有更多的唐军铁骑杀往这边。” 李公子一愣,道:“啊?这怎么办?我即便求他开门放我出关也不成啊,关城南面也有唐军,那些传讯兵一个都没回来,想必已遭他们的毒手,冒然出去岂不是送入虎口?” 李游急得顿脚,道:“可以要柯将军派兵护卫啊!” “啊?那要派多少军啊?万一唐军势大可不妙啊!” 李游真想给他一脚,他虽然怕死可说的有理,李游无奈,满腹焦急,心想只好先傍着这官二代,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这时,楼道口旁,几个厨子、杂役模样的兵卒扛着一个个箱子往东跑去,后面还跟着一个校佐,李游觉得熟悉仔细留意,细细看去,那校佐正是和他攀过交情的、柯将军身边的亲卫校佐。 李游一把跑过去攀住他道:“这位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校佐顿住,看清是李家公子厚爱的兔儿爷离忧亲卫长,他如何不记得,道:“咦?兄弟,你也是命大呀,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没事,你家公子呢!?” 李游指着一边的李公子,又道:“我家公子受了伤,在那歇着呢。对了,你们这是往哪里去?怎么像是要出城的样子啊?” 校佐偷看了一下左右,凑耳低声道:“我见你不是这处守军,告诉你也无妨,昨夜唐军攻城势大,柯将军退守到城南后,立刻招呼兄弟我带些厨子、军役搬运他的财产出城,忙乎了半宿,这不,这几人已是最后一批。” 李游一眼看在那几个厨子、杂役身上,心想这柯将军只怕有些身家,搬运财产费了这些功夫,想必柯将军心中没底,虽然吐蕃军杀来援助,可关内关外到处是乱军厮杀,这龙首关守不守得住还不知道,所以这些财产还是在不停的搬运。 李游想通了这一节,忙问:“兄弟啊,关城南边不是也有唐军吗?你不怕出事?……” 校佐嘻嘻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龙首关四面城墙,只有东面是傍着洱海源河,东门外走出去就是河岸,我这是打算从东门出城坐船离去,你想啊,唐军虽然有人在南边攻打,可是这洱海湖上的船只早被我军控制藏于各处城中,唐军的船只船厂尽数被毁,他们没有船,就是有千军万马也不能到湖上来杀我啊……” 李游恍然大悟,立刻生出心思,把逃离此处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正在思考怎么运作时,这人又说:“也是奇怪,不知这些唐军怎么能从关后杀来,上半夜还又是放箭又是放火的,喊杀动天,下半夜就没了动静,真是奇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柯将军派出去的哨探全是有去无回,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绕到关后的……” 说到这里,校佐突然一手拍在额头上,惊惧道:“哎呀!兄弟啊,你说这太和城是不是已经被唐军从龙尾关攻破?这才有唐军前锋杀到此处?难怪柯将军命令我等尽数转移财产,还让我等把船远远停在湖上看清楚太和城的情况,再去入城!……” 李游心底好笑,总共五十来人大半夜里偷偷摸摸搞搞佯攻,却把他们吓成这样,故作惊疑接下话道:“是啊兄弟!这龙首关前后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唐军无船不可能从水路绕过,而那苍山峻峭险陡山上又有我军把守,这些唐军只可能从龙尾关一路杀来到得此处!啧啧啧,这柯将军料事如神,眼看着吐蕃军赶来相助却还是不放心,只是交待你们带着他的财物赶紧转移,看来,这柯将军仍亲自据守关中,已经是心存必死之志。” 校佐听后大惊,额上立刻渗出汗来,道:“这该如何是好?万一太和城果真被唐军占据,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老躲在湖上吧?” 李游马上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兄弟啊,我不妨帮你一把,我家公子也在琢磨该往何处避难,如果太和城果真陷落,他打算到洱海东岸避难,前些日子,大将王乐宽正是派了他家父一族的乡兵去攻占了唐军的船厂,此时东岸已尽在那一支府兵手中,只是……唐军已将龙首关包围,我家公子不敢冒然出城。” 校佐急忙道:“哎呀!你何不早说啊!快叫你家公子和我们一起坐船出城,你看,我可以帮助你和李公子出城,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和这些杂役便随着李公子躲躲这战乱,离忧兄弟,你跟李公子说说,看这样可好?” 李游立刻拍着胸脯,义薄云天地说:“兄弟你这是哪里的话?什么嫌弃不嫌弃!我家公子同我一样,好朋友讲义气!从来不以尊卑来待人,你同我有缘,又能带我们出城,李公子必定不会亏待于你,万一这龙首关守不住,万一柯将军以身殉国,以后你就同我一起追随兵曹长,有他家的公子从中照料,嘿嘿……” 一席话说得校佐感动无比,一个劲的点头作揖,就在催促李游去叫上李公子赶紧随他去河岸上船。 李游大喜过望,跑去赶紧告诉李悟李公子,也不瞒他,把如何借了李公子的势,又如何忽悠那校佐的过程如实相告。 李公子听后喜笑颜开,一拐一瘸走到校佐跟前,开门见山道:“嗯……这个……以后啊,你就跟着我吧,比在这里自然要强上许多……” 李游连忙打着边鼓,附和道:“对,对!跟着他混,很有前途!” 校佐听后连把头点,鸡啄米一般维维是诺,好生感谢了一番后,领着两人往东门过去。 才一会,校佐突然想起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妥,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李游二人,尴尬地说:“这个……公子啊,公子随卑职出城……是不是该向柯将军……说一声,同他……告辞……别过?” 李游生怕夜长梦多,赶紧抢答:“告什么辞别什么过?我家公子身份显赫,怎么能在险地久留?柯将军军务繁忙,又和李公子熟识,还告辞个鸟毛啊!以后再遇见柯将军,顺口说一声得了,这不辞而别的原因,他能够理解!” 校佐一时尴尬,转眼看向李悟,就见李公子法相庄严、煞是牛逼的徐徐显摆:“嗯!离忧所说言之有理,本公子秉承家父兵曹长务实的作风,不爱繁文缛节,柯将军军务繁忙,本公子又有要事在身,这不去叨扰告辞也是情有可原,日后家父和柯将军说起此事,他也一定能够理解,断不会怪罪于你。” 校佐一愣,还想说话,却被李游插话道:“没错,跟着他混,要有信心!” 校佐:“……” 没有办法,校佐只好再不多嘴,跑在前面,领着李游二人往东门过去。 不知不觉中,李游的心底,一股绵密的情感再次油然而生,李游笑眯眯的看向满面春风的李公子,还是那个心思,李游爱他…… ------------ 第一百零五章 随波逐流 东门出去即是河岸,此时的城墙上还有唐军同南诏守军厮杀,李游和李悟在校佐的带领下,有惊无险的出了东门来到河边,早有一队护卫守在这里,守着河边一艘不大的渔船。 一行人一个一个依次上船。 艄公摇动撸桨,渔船滑向河中,望着满是血火狼烟的龙首关城渐渐远去,李游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船上这些人,除了李公子和艄公外,校佐还带着五个兵卒,另外,渔船里满是大大小小的箱子,逃难一般。这几个南诏杂兵丢盔卸甲,把箱子垫在身子下或躺或坐,离开了混战的龙首关,这几人都是一脸的轻松。 李游有些疲倦,懒懒洋洋,把目光望向湖中。 远离了战火的喧嚣,这宁静的洱海湖上,河风迎面徐徐拂过,小船飘摇湖水荡漾,山川如画倒映水中,一时之间,李游感慨万分,如同沉浸在仙界之中。 洱海湖上,离着西边的湖岸不远,小船由北向南慢慢悠悠。沿途风光秀美一览无遗,李游学着那些兵卒的模样,在船头搬平了一口箱子,侧身伏在上面脸朝着西岸,看在狭长的洱海平原上,看着那些苍翠的树木和金黄的稻浪悠悠后退,一些往事,渐渐地涌上心田。 往日的人与事,历历在目却已在隔世,如万里之遥如万世之远,李游有些想念,想念母亲,也想念战友。 渐渐地,思绪纷飞,李游想起了王校尉他们,不知道王校尉那五十来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想着想着,又想起雷生他们,不知道飞骑左营的兄弟,能不能逃过吐蕃军的攻杀? 渐渐地,思绪飘远,李游也有些牵挂,他想知道如烟怎么样了,在太和城里还安全吗?还有,那个如盼明月般想着自己的苏琴,在扬州好不好?是不是很忧伤? 河风徐徐小船飘摇,连日来的疲劳伤痛,让李游心力憔悴。在这风和日丽又宁静惬意的时间里,李游没想多久,便已然昏昏欲睡、呵欠连天了。 时光悄然流逝,李游人在梦中…… 虚妄之中,李游看见了于敏。在雪地里,在树林中,于教授隔着火堆紧张地看着他,火光摇曳处于教授嘴唇嚅动,似乎在焦急地叮嘱些什么,李游仔细去听可听不清楚,李游想问却是口不能言。李游心急,往前走近了一些,突然间天旋地转,于教授的面庞突然幻变成鉴真的模样,李游满是惊惑四处寻望,却发现树林雪地连着火光同时烟灭,此刻的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熟悉的厢房。 李游暮然记起,这间厢房正是初到扬州时,在王家院子过夜的那间厢房。 厢房里面摆满了经书,鉴真和尚双眼空洞,正拿着一本残破的经书怔怔发呆。李游看见鉴真后非常疑惑,正想问鉴真怎能死后重生,却不料鉴真的面容一反常态,突然愤怒,指着他破口大骂,骂他不尊佛道,不该烧残他的经书。 李游满怀委屈无法辩解,任由鉴真一番责骂,责骂过后,鉴真和尚表情淡漠盘腿坐下,竟然又闭目合十,坐禅诵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李游依稀听见,这段经文好似非常熟悉,一时下,他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鉴真和尚诵念声细微,让他有些听不真切。李游慢慢走了过去,想听全他诵念的佛经,可忽然间,又一阵天旋地转,鉴真的面容突然扭曲,合上的双眼突然睁开,双眼中满是血泪,他(她)模样凄楚哀哀望着自己,颤颤巍巍站起了身子,还伸手抓住自己的肩膀! 面容再次幻变,李游竟然发现,眼前的样貌异常熟悉,赫然是苍老孱弱的母亲! “李游!李游!!!……”母亲一声声悲唤,拼命摇晃着李游的肩膀…… 李游猛一个惊醒,抬头细看向那处,只见眼前的面容又变成了李悟,此刻,他正抓着自己用力的摇晃,还在大声喊着:“离忧,离忧!!快醒醒!” 李游满身冷汗心在狂跳,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这才发现,刚才,只是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之中。 “离忧,离忧!!那边有条战船!” 李游一怔,发现满船的人都拥到了船头,正神色慌乱地眺望远处。李游站起身子,顺着李公子指向的那处望去,远远的洱海湖中,有一艘前大后小头高尾低,如同海鸟一般的高大船只,正朝着这边破浪而来。 突然出现的高大战船,引发了观望的几人一番骚动: “那条船不像南诏战船,又没有悬挂牙旗,不知道是不是唐军的战船!” “一定是唐军战船!我军船只尽数藏在城中,那船高大古怪从未见过,一定是唐军战船!” “放屁!!唐军船厂都被烧了,哪里有船可乘?” “那为何龙首关后有唐军攻城?一定是唐军仍有船厂造船,说不定已经攻下了太和城,现在又往龙首关这边来!” “呸呸呸!你他娘的放狗屁!唐军必败南诏必胜!!就凭这么一艘战船过来,唐军也想去打龙首关,不是疯了吗?” “这个……那个……你这猪脑壳!兴许是唐军探路的导航船!兴许还有大队船只在远远的后面!” 一伙人挤在船头七嘴八舌都在猜测,不知道该躲开这船还是该继续航行,连艄公也停了橹桨,跑到船头想看个究竟。 李游趁着他们挤在船头,正打算跑到船尾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这时,那艘战船传来一声沉闷的号声,正是南诏军惯用的牛角号,李游的心一沉,就看见小船船头,几人像疯了一般,欢呼雀跃还摇着手挥舞。 “老子说了吧,铁定不是唐军的船,你听,这不是我军的号声吗?你再看看,那船上还有人冲着咱们晃旗子呢!那旗子可是咱们的牙旗!这船一定是上一回烧唐军船厂时,咱们抢夺了唐军的战船!” 斗嘴的另外一人心知这人说得在理,再不敢吱声。 几人说话的功夫,远处的战船调整了船头,直直地朝着这艘小船过来。那船上有人拼命向这边晃动着旗子,看那样子,大概是想要这艘船停下。 李游的希望彻底破灭,他本想等船至太和城水面,突然动手劫持船只,然后沿着洱海划到龙尾关南面,划到唐军控制的地方,却没料到才离开龙首关半天,就在湖面上遇见了南诏军船,还是抢了唐军的船。 不一会,海鸟一般高大的战船驶了过来。高高的船上船舷的后边,站着一排黑衣黑甲弯弓搭箭的南诏军甲士。这一排甲士戒备森严冷冷盯住这边,旁边一个南诏军曹对着这边大声喊道:“尔等是何处将士?快把船停住接受盘查!奉王乐宽将军将令,洱海湖上船只禁行,有违反南诏军令擅自行船者,一律接受官军查处!” ------------ 第一百零六章 违例行船 战船渐渐靠拢,小船停住不动,不一会,战船上的南诏甲士勾住小船,跳下来几个甲士,在一个小校的带领下进行检查。 小船上的领头校佐见这些人都是军伍袍泽,上前抱拳行礼,然后递上龙首关柯将军的象牙令牌,客气的说道:“这几位兄弟,小弟是柯将军麾下亲兵卫长罗某,昨夜龙首关唐军攻城,小将奉柯将军之令,带着几个兄弟转运物品往太和城柯将军府内,并护送柯将军的贵客、当今兵曹长大人家中公子李公子,返回太和城。” 李悟李公子听罗校佐介绍到了自己,大喇喇的随便拱了拱手,道:“本公子李悟,家父乃南诏国兵曹长李静是也。昨日奉家父之命往龙首关拜会柯将军,不料夜里遭遇唐军攻城,柯将军怜惜本公子安危,特令这些将士护送,由水面返还太和。” 李悟介绍了自己后,把令牌掏出掌在手中,却不给那南诏军曹,只是抬手举起亮给他看,神态十分倨傲。 盘查军曹虽然职务不高,只是一个低级武官,可他资历不浅大约四十来岁,见李悟年轻无礼心中不喜,一手抢过令牌稍稍瞟了一眼,理都不理他,冷哼了一声,侧身对着李游几人说道:“你们几个……都是龙首关戊关将士?” “正是正是,我们都是从龙首关出来的。”李游也在人里喊了一声。 众人恭恭敬敬作答,只有李悟还想着摆谱。见这过来盘查的军曹不鸟他,心中有火,抢过去把手一伸,道:“怎么?看够了没有?不识得兵曹长随身令牌?速速把令牌还来!” 南诏军曹一愣,没想到这李公子,面对军务督察还敢这样摆谱,脸上有些挂不住,来了脾气,脸面一板道:“嘿嘿!老子盘查船只倒惹了是非,兵曹长家公子是吧,就没有王法了吗?就可以违反军令擅自行船了吗?” 李悟见这人对自己不敬,冷冷笑道:“你这厮,怎敢如此怠慢本公子,你是何品何级又算是哪门子葱?要知道,就是你们将军见到本公子,都是毕恭毕敬礼待有加!” 通常的,李公子出门在外遇见军伍中人从不吃瘪,一些尉佐将佐对他无不是恭恭敬敬,却没有想到,眼前这过来检查的丘八只是一个军曹,却敢不给面子。 这军曹也不含糊,随随便便扫了令牌一眼,冷冷笑了笑,说道:“那可对不住了李公子,从唐军犯境之时起,这洱海湖上早已行文规定禁止行船,除了巡查和作战的战船外,所有民间官方船只一律禁行,一经发现如有违禁者,不论王侯将相一律严办!禁行船只及所载货物悉数充公,违例者须受棍责,这些个规定,李公子还有这位罗卫长,想必是早有耳闻吧?” 一旁的李游听了后,心里猜测,可能是南诏军害怕唐军奸细假借渔船商船从洱海水面混入,所以早早封了湖面控制了船只。这些战船兵卒想必是南诏军中的“宪兵”,以后世里的部队经验来说,宪兵一个个铁面无情相当的牛逼,往往能让很多自认为有范的军官倒霉。此时此刻,面对这些南诏宪兵,只怕这兵曹长的名号不怎么管用,李公子现在还摆那副很拽的样子……只怕是要遭殃…… 李游和罗校佐都明白个中利害,可偏偏李公子脑袋不开窍,还要摆出一副气吞万里如虎的好汉模样,牛皮哄哄地拽文道:“所谓水无定势,法无常法,我等也不是有意违例,本公子身陷龙首关战火,南北又都有唐军攻城,柯将军考虑到本公子有伤在身,这才事急从权派船护送,此般情况若是你那将军得知,一定也不会责怪于我,你等莫要多事,还是速速退下罢!” 南诏军曹听后笑意更灿,哼了一声鼻音道:“当真有趣了!这洱海湖上,有偷偷出来打渔的渔民,有偷偷运货的商贾,也有大摇大摆出来喝酒钓鱼的达官显贵,见了咱们无不是小心认错乖乖就罚,何时冒出来你这么一个迂腐公子?还什么身陷战火,还什么南北被唐军攻城,真是可笑!那龙首关哪一日没有战火?那龙首关南又何来的唐军?我看你是被唐军吓破了胆!来呀,把这人拿下,管你是公子还是太子,先棍责五十再说!其余人等一律棍责三十!” 几个甲士一拥而上,立刻把渔船踏得摇摇晃晃,李游一伙人哪里敢反抗,一个个好言相求盼望着他们能法外开恩,只有李公子傲骨嶙嶙的,还在那里奋起反抗破口骂娘。 诚惶诚恐之间,罗校佐机灵,赶紧掏出一块银锭小心塞到军曹手中,开口求他手下留情,这军曹毫不介怀,把银子接过来在手里抛了抛,瞟了一眼边上紧盯着的李公子,晒然一笑,带着试探的意味,调侃道:“这银子我可不敢收,兵曹长大人知道后,会见怪的。” 此刻的李公子被摁在箱子上撅着屁股正准备行刑,叫骂了一阵没有丝毫作用,急切中瞧见,那军曹似乎贪恋银钱有些松动,李公子再蠢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身嶙峋傲骨瞬间变得柔若无骨,挤出一丝干笑,道:“这位军爷,军中兄弟劳苦功高,得些喝酒的银钱也是应该,兵曹长又如何会见怪呢?” 南诏军曹见他突然变成了一只软脚虾,心中鄙视哈哈大笑,傲然道:“我还真不怕兵曹长见怪,我等日夜辛劳恪守军规,即便是南诏王也不会不辨是非责罚我等。” 接着,又面对罗校佐道:“罗兄弟啊,不是兄弟我不通情理,只是军令如山我等不敢不遵。” 说完后,到底是没有收下银子,当着李悟的面退了回去,下令道:“来呀,这劳什子李公子棍责五十,其余人等少打十下棍责二十!只是有一点弟兄们听清喽,对这些龙首关的戊关将士,咱们万不可念及他们的战功及军中袍泽的情谊,便徇私枉法下手轻了许多!” 下完令后,他朝向罗校佐和李游暧昧地笑了一笑,而后又向左右甲士使了个眼色,几个甲士如何能不明白,知道这是说反话,是要放这几人一马得些酬谢。 几个甲士赶紧装模作样,把穿着军装的李游几人推到船尾摁倒在箱子上,掉转长枪,用枪棍“狠狠”地打落在李游几人屁股上。 那几个甲士煞有其事喊着号子,高高举起枪棍抡圆了臂膀砸落下来。李游本有些紧张,可那枪棍砸落居然不痛不痒,好像溺爱的母亲用鸡毛掸子打幺儿子的屁股一样,打得李游喜笑颜开。 趴在一旁的罗校佐极为乖巧,他久在人下厮混,自然明白这些人的用心,一边“痛苦”地叫喊一边朝着身边的甲士嬉笑,还扬起手里的银子向一人的手里去塞,搞得那人只好一手轻轻打棍子一手推搡,手忙脚乱中接了银子,那人还不忘朝着他两频频点头咧嘴回笑,让这几个受刑的人,惨叫声更加微妙。 这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被打得又是惨叫又是嬉笑,李悟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他没穿军装,被甲士推倒在船头区别对待,此刻被枪棍打得是屁股开花悲催无比。这还是不知道李游他们的情况,他要是知道李游他们这些草根人物,正和甲士们嬉笑着攀着交情拉着关系,以他傲视八方的高贵性情,说不定会一怒冲冠喷血万丈…… ------------ 第一百零七章 惊天奇闻 行刑完毕后,一众甲士把船上的箱子检查了个遍,见这些箱子里多是金银珠宝贵重物品,还有南诏国王阁罗凤题词亲赠给柯将军的珍奇书画。看到这些东西,这一众甲士自然知道柯将军是在转移财产。由于龙首关和太和城的联系被唐军锐士阻断,南诏军曹不明战况,猜测是龙首关战事吃紧,很想问问龙首关的战况。于是,他拉住罗校佐和李游来到船尾,晒着太阳拉扯起闲话,只丢下李公子一人趴在船头半昏半醒。 南诏军曹极为关心时下的战事,见李游穿着罗苴子的服饰,浑身浸染血迹,头盔丢了头发半长不短非常凌乱,好奇于龙首关的战况,亲切地问道:“这位兄弟,看你的穿着,不像是亲兵护卫,理该是前锋死士罗苴子好汉,可是刚从战阵中下来?” 李游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说是李悟的亲随好像不大合适,刚才他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龙首关的将士,瞒着李悟把自己和这些人轻易放过,现在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李悟的人,而李悟又被他下令打得半死,这样去说的话,一定会不太合适。 李游先暧昧地瞟了身旁的罗校佐一眼,而后面向军曹拱了拱手,道:“不瞒兄弟,兄弟我本是柯将军麾下亲兵卫副统领离忧,同罗卫长一起在柯将军身边效力,昨日唐军攻城兵力吃紧,柯将军令卑职临时充作前锋罗苴佐领兵作战,负伤后得柯将军厚爱,还未换过衣甲便派了卑职的差事随罗卫长南下,顺便留在太和城养伤。” 身旁的罗校佐明明知道李游在瞎掰胡说,可他久在人下厮混,这洞察心意曲意逢迎的本事自然精进,他非常理解李游不愿多事的用心,朝向李游会心一笑,接下话道:“离忧与我同在柯将军身边效力,虽是亲兵卫副卫长,可是论这上阵杀敌的本领,却比我这卫长高强了许多。” 军曹不疑有他,听后肃然起敬,拱手道:“失敬失敬,柯将军麾下都是好汉,连亲兵副卫长都上阵杀敌,兄弟我实在佩服。” 军曹停了一会,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兄弟,你我都是明白人,柯将军令你二位急忙转移财产……如此看来……昨日必有恶战,这龙首关可是岌岌可危?” 罗校佐见他问得小心,很神秘地凑近些,低声说道:“是啊兄弟,不瞒你说,昨夜唐军南北夹攻,我二人离开时唐军已经攻下了大半个关城,幸亏有一队吐蕃马军及时杀到,关城才未完全失守,我二人离开时关内杀得难解难分,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胜败如何……” “慢着慢着,你说龙首关南面也有唐军攻关?” “是啊,昨夜里唐军奸细混入关内偷偷放火,跟着龙首关南,唐军喊声震天燃起了无数火把,又是放箭又是攻城的,等守军大队集结到南面城墙时,他们又悄无身影地没了动静,紧接着关内喊杀震天四处起火,唐军奸细在关内厮杀放火,唐军主力又在北边猛攻,等守军大队又赶赴北面城墙时,唐军已经打破大门杀了进来。” “啊!?”南诏军曹听后惊讶,道:“南面果然有唐军?关内还混入了奸细?那他们是怎么到得这洱海坝子里来的?太和城这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就是,当真有些奇怪,这南面出现唐军,我原以为太和城只怕是被唐军从龙尾关杀入攻破,这才有唐军人马从南面来攻关呢?” “胡说!太和城好端端的,天刚亮我才从城东河岸出来,太和城内外静悄悄的,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这些唐军兵马,还有关内的奸细,难道是天上飞下来的?还是地里冒出来的?” “也许……有夷族蛮兵叛变也不一定……” “对对对!那些个蛮子衣不蔽体蛮荒不化,说不定被唐军收买,这才叛变倒戈……” “……” 李游在一边没有插嘴,他听着好笑,自己带来的这一支伞兵队伍搅得龙首关天翻地覆,搞得他们疑神疑鬼。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眼看攻下龙首关时功亏一篑,让吐蕃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历史的定数看来难以改变,唐军惨败的命运只怕已经注定。 不过听这人的话,王校尉那五十来人唐军锐士,可能还没有暴露,他们一定切断了太和城与龙首关的通讯联系,还把龙首关的守军吓得够呛,唐朝时期的信息来往迟滞落后,一时半会,王校尉他们可能还很安全。 两人越扯越离谱,越说越悬疑,李游听得无聊,一眼看在小船边上那艘高大的海鸟般的战船,突然关心起唐军船厂悲惨的结局,想问一些情况。道:“对了兄弟,我看你这船不像是我军战船,可是破唐军船厂的那一回,抢夺来的唐军战船?” 军曹听他问起这事,立刻笑呵呵的有些高兴,道:“不错,这船前大后小头高尾低,迎风破浪四平八稳,是唐军工匠精密制造的战船。这船形同海上飞鸟船速极快又非常灵活,唐军管它叫做海鹘船。比起我军战船,这船甲厚势大倒是凶猛威武得多。不瞒二位,兄弟我那日中秋夜里也在东岸作战,就是夺了这艘船回得太和。那一日,唐军大败咱们抢了好些船只,我也是那一战中带人死命夺下这艘海鹘船立下了军功,这才做了这艘船的领兵军曹在这洱海上巡逻缉查,干起了这唬人的差事。怎么样,二位?这种战船二位兄弟不曾见过吧?” 李游见他得意洋洋的神态,恨不得一拳揍得他满脸开花,可表情还是很“钦佩”的样子,道:“佩服,佩服啊!兄弟立此奇功,依我看来升做校佐也是应该!” 谁知,李游扭曲人格费力地讨好,却没有赢得他丝毫的赞赏,不但不赞赏他还很激愤地啐了一口,道:“佩服个屁!他奶奶的,兄弟啊,你是知情达理,知道这战船稀罕得来并不容易。老子立了如此军功升做芝麻大的军曹官佐也就罢了,可偏偏不公的是,那一夜作战,按照将令不得贪图俘虏务必速战速退,可有一队新兵违反了将令擅自抓了两个外邦俘虏,回了太和城后,我那鸟将军不但不罚他们,还升了那个新兵头领做了校尉!兄弟啊,你想想啊,才两个俘虏!还是他娘的违令抓的!怎么也比不上这艘战船稀罕吧!?可偏偏那王八蛋新兵头领硬是升做了校尉,还成天到晚牛皮哄哄的对老子指手画脚,显摆得不得了!可老子呢?老子参军不少年头了,立了如此军功却只是当个芝麻大的军曹,你说公不公?你说邪不邪?” 李游听完隐隐想起,关于这两个外邦俘虏,来龙首关后,好像听那个死鬼传讯小校说起过。 “哦?有这样的事?你们那将军是不是收了那新兵的好处?这可真是不公!”李游佯装义愤帮腔说道,接着,又漫不经心地问:“对了,那两个外邦俘虏是何方人士,莫非非常重要?怎么能让你那将军如此看重?” 问到此处这个军曹更加气愤,他叉腰横眉傲声道:“呸!!重要个屁!!若是抓了个王侯将相什么的老子也服气,再不济是个领兵作战的人物老子也不气!可偏偏抓来两个废物!一个廋骨嶙峋病怏怏的,官话(汉语)都说不好;一个官话说的好却是个糟老头子!说是什么……日本……遣唐使,这日本又是何方小庙?真他娘的!这两王八蛋,连名字都怪里怪气,一个叫什么特软……清河,一个叫什么……阿爸……种马女!我呸!……” 李游心头一震:日本遣唐使!?特软……清河?阿爸……种马女?怎么有这么邪恶的名字?怎么听着熟悉?…… 军曹发了好一通牢骚,突然发现李游没有了动静,只是鼓着一对鱼泡眼幽幽盯着自己,嘴角的肌肉还一皱一皱,好像是在抽着疯、立马要一口吞了自己一般,神色吓人! “日本遣唐使!?”李游突然想通,如同踩上了弹簧一般身形暴涨,一把抓住军曹的胸领,语无伦次,大喊着问:“你是说……藤原清河还有阿倍仲麻吕……日本遣唐使……那帮孙子!?” 军曹见他猛然发作跳起老高,还被他一手抓得紧紧的,心底大骇,心想这人疯了! 他惴惴不安满怀恐惧,支支吾吾回道:“对……对!就是藤原清河……阿倍仲麻吕……就是那一帮……孙子……” 果然是劫走于教授的那帮孙子! 李游目瞪口呆,呆呆望着军曹,哑然失语。 ------------ 第一百零八章 想去太和 李游天旋地转,体内的血压急剧升高,一时半会有些病态,脸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白一阵青,他傻傻站在船尾目光空洞神情呆滞,把军曹和罗校佐吓得远远离了他,还把双手护在胸前拉开了架势,生怕被一只凭空钻出的疯狗咬一口般惧怕不已。 怨不得李游间歇性神经分裂,他如此躁狂又如此抑郁,都是因为寻找于敏于教授的缘故。 他知道,藤原清河是日本遣唐使的使团头领,那一日,他和于敏送别鉴真和尚的那日,在扬州城外的雪地里,遣唐使翻译能静和尚就是领着他们去和藤原清河等人会合,不料却遇见了山贼。 他也知道阿倍仲麻吕的事情,小时候学历史时虽然不怎么认真,可是唐朝有一个名字独一无二的日本人叫做阿倍仲麻吕,和鉴真和尚一个时代一起东渡一起出名,这名字古里古怪难以忘记,李游很有印象。 他却很难知道,遭遇山贼之后,鉴真和尚明明死球了,道航(李阔)也是亲眼目睹了,为何日本遣唐使要劫持于教授逃跑,还躲避唐朝的官军?鉴真都死了,东渡传佛也黄了,躲来躲去的还有必要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后来,他把扬州找了个遍,不但找不见这些人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他原以为这些人可能跑回日本了,可是现在又听到他们出现在太和城的消息,这南辕北辙的行为令人匪夷所思,这又是什么意思? 日本遣唐使!!这帮孙子,到底想干什么!?李游元神归窍恨恨地想到。 有一件事情让李游更加懊恼,这鉴真和尚是去了东海还是上了西天跟他毫无关系,可好死不死的,一起穿越的同伴于教授,却是落在了遣唐使那帮孙子手里,如果丢下他不管,就算一个人能够成功穿越回到后代,部队里那帮蛮子官僚不把他枪毙也会把他骂死!更何况,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一个很讲义气、尊老爱幼、无比善良、既有担当又很潇洒的有品男人,抛弃战友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这该怎么办呢?于教授在日本遣唐使的手里也不知是死是活,难道去太和城找遣唐使那帮孙子?李游痴痴想着,心头一种怪怪的情绪渐渐涌动: 我若始乱终弃,她将必死无疑;我若不离不弃,她必“生死相依”……哦,对了,于教授嘛,可能会……“感恩流涕”。 想到最后,李游居然傻傻地笑了,身处敌后无路可走,有不有命实在难说,反正是随波逐流,为了寻找于敏的下落,何不去太和城转悠转悠,说不定就能遇见遣唐使那两个孙子。 不得不说,万不可被李游大奸似忠的表象迷惑,他想找到于敏一起穿越回去确实不假,他想冒番风险去太和城探查于教授的下落也很有侠义之心,不过却并不纯粹,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生死相依”也好,是“感恩流涕”也罢,其实,于教授会是什么样的感激之情对他真无所谓。但是,如果在太和城里能找到另外一人,而这人见他不离不弃,定会对他感恩流涕甚至是生死相依,那么对他而言,这将会是极美妙的事情。这另外一人到底是谁?读者朋友,你懂的。 ―――――――――――――――――――――――――――――――――― 军曹和罗校佐惊异地发现,那个离忧疯子一个人杵在那里木了半天,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又一会黑的,到得最后居然傻乎乎的自己笑了,看他那笑容如痴如癫,又有些莫名的淫荡,真是神里神经! 李游定下主意神清气爽,反正有李悟李大公子护驾,又有罗校佐在一旁掩护,水路戒备森严似乎很难逃离南诏,不如就去太和城转转。 “离忧兄弟……你没事吧?……”罗校佐弱弱地问。 “啊?什么事?我没事啊……” 罗校佐和军曹面面相觑。 军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他还算正常,又问:“兄弟啊,方才我说起日本遣唐使……那帮孙子,你突然好象发了失心疯,一会怒一会笑的,那特软清河还有那阿爸种马女,是不是与你有深仇大恨啊!?” “啊!?哦……对!有仇,有大仇!这帮孙子抢了我的人!” “哦!原来如此,莫非这帮孙子抢走了你的女人?呵呵,难怪你杵在那里发呆,到了后头你又笑了,还笑得奇奇怪怪,有点……这个……有点淫邪。” 李游:“……” 说了几句笑后,不再担心李游发疯,几人又称兄道弟亲热无比。 军曹见时间不早了,笑着道:“二位兄弟啊,拉扯半天的闲话时日也不早了,哥哥我还有公务,这就要回船上了。咱们同是军伍中人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缘,两位兄弟若论品级比我也是要高了些,哥哥我本无意责难你们的,可你们护送的那李公子太过于无礼,是以……哥哥我只好做做样子也打了你们的棍子,真是对不住你们了,日后在军中行走若是再遇见几位,今日之事还望几位待过。” 罗校佐和李游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哪里哪里,老兄法外开恩我们铭记在心。” “呵呵,那好,哥哥我还要去北面巡湖,只能与你们别过了。只是有一件事比较麻烦,你们这船是坐不得了,得让哥哥收了去,不是哥哥我认死理揪住不放,这南面水域也有战船巡查,被他们撞见了还是要收了你们的船,反而会给哥哥我带来些麻烦。几位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停岸从陆路返回太和城吧。” 罗校佐听后不禁有些为难,但他说得在理,自己是违例行船,撞见了其他的巡查战船只怕更难,只好说道:“不能给老兄你添麻烦,我们这就靠岸下船,这船给收了去也无妨,只是这些金银珠宝都是柯将军的财产,倒让兄弟我着实为难。” “呵呵,兄弟你可别误会,柯将军的东西哥哥我自然不敢去动,今日收了来日上头还得令我返还,我又何必夹在中间做了恶人?哥哥我只是要收了这船。” 罗校佐放下心来连忙致谢,忙不迭地又掏出银子奉送,喜得军曹双眼笑成了细缝。 “对了,你们箱子多人少,搬运有所不便,此处水面往南半里处,有一处小码头。当下战乱商贾稀少,你们可以在那里上岸碰碰运气,看有不有牛车可租,哥哥我这就让战船掉头,陪着你们到那处码头上岸后,再往北面水域公干,你们看这样可好?” 听他说愿意送一程,罗校佐急忙拱手再谢,道:“如此更好,等哥哥回到太和城后,小弟我请哥哥出来吃酒聊表谢意。” “呵呵,不敢不敢,哥哥我还要感谢二位送了些酒水钱,来日哥哥我做东,咱们兄弟大醉一场!” 李游听后灵机一动,立刻想到日后,可以利用这艘战船逃离太和城,忙道:“小弟做东,小弟做东!只是小弟有一不情之请,小弟从没见过这般威武的海鹘船,来日一定要到哥哥船上仔细看看,也好长一番见识。” 军曹听后更加欢喜,豪爽道:“好好好,这几日日落之前,我都会在太和城东门外的码头。等你们来了,咱们兄弟也不去别处,就在这海鹘船船上游玩洱海喝喝小酒,也是生平一大快事!” “好好好!回太和城后,得空就去找哥哥,咱们喝酒!” “好好好,记住了,日落之前,太和城东门外码头,你们记得来找我,我叫洛旭魁,兵崽子们都叫我落水鬼,你们只管去问落水鬼的战船,就能找得到我,哥哥我这就先回船上了,来日咱们喝酒。” 说完后两厢作揖施礼,“落水鬼”军曹带着甲士回到自己的海鹘船上,海鹘船调转船头,两艘船一大一小,沿着洱海岸边向南悠悠行去。 ------------ 第一百零九章 敌后重逢 来到南面一处码头,几个甲士帮忙卸下了箱子,洛军曹把手一招,海鹄船再次掉头,拖着没收的小船,朝向北面破浪而去。 甲板上,落水鬼眼光惋惜,看着那一箱箱摆在码头上的箱子,暗暗吞了口口水,万分舍不得,那柯江军的财宝。 随后心头一动,又想到:他们说龙首关南有唐军出没,不如带着弟兄们上岸,在龙首关南转一转,打着唐军的旗号打打秋风,总不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点油水都没有捞到! 想到这个主意后,落水鬼脸带喜悦,笑呵呵的,看向码头,遥遥作别。 海鹘船渐行渐远,码头上众人仍在挥手致意…… ―――――――――――――――――――――――――――――――――― 李悟李公子被狠狠打了五十枪棍,此刻已经醒了,被李游搀扶住慢慢地走上了码头,趴在了石块上休息。李公子不知道这里是何处,还以为这些兵痞子蛮横,把他们赶下了船,害得李游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把他糊弄住。 这处码头很小,远没有李游在扬州时见到的码头宽大,此时战乱,洱海湖又被禁止行船,码头这一块几乎没有人烟。罗校佐打发一个杂役小卒去远处寻找牛车,自己则和几人守着箱子,隔着李游远远的,在码头上坡处休息。 午饭时刻,牛车还没有寻来,罗校佐等得焦躁,正自不安的时候,远处急急忙跑来一个人影,细细看去,那人跑得飞快还脸带喜色,正是去寻找牛车的杂役小卒。 罗校佐见他一个人过来,上去就骂:“牛车呢?找到没有?怎么一个人死回来了?” “牛车……没找……到。”小卒气喘吁吁道。 “那你回来作死啊!?” “不是……有……一队步卒……在附近巡查……” “什么!?你他娘的先喘口气,给老子把话说全。” 小卒听话,长长吸了口气,道:“我去找牛车,牛车没找到,遇见了附近的一队步卒哨巡,有五十来人,我请他们过来帮忙搬运柯将军的箱子,那哨巡头领也好说话,答应看在柯将军的面子上,帮我们把东西送到太和城去,我就带着他们过来了,你看,那不就是。”说完,喜滋滋地指向不远处。 罗校佐顺着他指向的一处望去,那处地方,走过来一队南诏步卒哨巡,看上去极为疲惫,衣甲不整满是尘土,有的人脸上好像被烟熏过一般灰黑,有的人走路一瘸一拐好像在甩着腿一般。当先领头的一人是一个罗苴子佐官,这人神情冷峻目光凌厉,虽然憔悴但仍显得杀气凛凛,显然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厉害人物。 看这些人的模样都是南诏步卒的打扮,只是细细打量之下,罗校佐总觉得有些古怪,觉得他们像是经过了一番阵仗的样子,很不寻常。 几个杂役厨子见有人过来帮忙高兴了起来,赶忙迎了过去。 罗校佐当先迎了上去,朝那头领作了一揖,道:“各位兄弟,小弟乃龙首关柯将军麾下亲兵卫长罗某,我等是龙首关大军将柯将军麾下亲兵,奉柯将军将令运送物品,不想这水路被战船封禁,我们那船只被巡查战船没收,我等也只好靠岸改做步行,听我那部下回报,说恰巧遇见了各位兄弟,又说各位兄弟愿意施以援手,帮助我等搬运物品,小弟我心生感激,在此谢过各位兄弟。”说完后又恭恭敬敬作了个长揖。 这人正是唐军锐士的头领王校尉,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拱手回敬,试探着问道:“久仰久仰,原来罗兄弟来自龙首关,那龙首关昨夜里好像满是火光厮杀,兄弟既是柯将军麾下,敢问兄弟,这龙首关昨夜是什么情形?” 王校尉想搞清楚龙首关的情况也是有原因的,半夜里,王校尉一众在关南佯攻,吸引了城墙上的守军后立刻撤退隐蔽。接着,他们亲眼看见龙首关内火光冲天厮杀震天,龙首关里忙乎了大半夜,一哨又一哨的传讯骑兵连珠炮一般冒死出来向太和城求援,王校尉等人悉数截下,得知唐军已经打破城门龙首关告急。王校尉一众得此消息心想大势已定,便安安心心地藏在了关南,只等龙首关被攻破后入关。谁知道等到了天亮,龙首关还是厮杀不绝,城墙上还是插着南诏军的牙旗,而龙首关里再没有传讯兵冒死出来。王校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龙首关为何还没攻破?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只好一直等到了天大亮,等到关内厮杀声已弱,这才觉察出不对,隐蔽撤退到洱海湖边,想寻船逃离洱海坝子,却凑巧遇见了罗校佐派人向他们求助。 罗校佐是精明人,他已知道龙首关南面有敌军活动,此刻听见此人问起昨夜龙首关的情形,好像对昨夜的起火厮杀相当了解,不禁纳闷,这人是如何得知? 一眼看在这些人身上,见他们衣甲凌乱风尘仆仆,有的身上有伤,有的还脸带烟熏,有了些警惕,呵呵笑着,回话道:“哦,昨夜啊,昨夜唐军攻关,打了一夜,我等出城时还在打,不过,料想唐军这一次是有来无回,一定是被杀得片甲无存。” 罗校佐说话的同时,还偷眼观察这人的神色。 果然,王校尉听后露出一丝紧张,问道:“哦?兄弟,既然你出城时关内仍在厮杀,那你又如何知道唐军必会大败呢?” 罗校佐打了个哈哈,故作神秘道:“因为吐蕃骑兵已经南下,我出关时,吐蕃骑兵已经杀入关中。” 王校尉愈发不怎么自然,挤出一丝笑意,道:“哦,原来如此,这样兄弟我就放心了。” 罗校佐见他神色不对,更加料定这些人不是善类,定下了心思准备逃跑。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转身面向过来的众人,定了定心神把手一拱,朗声说道:“诸位兄弟,咱们的人手不多,这码头上这些个箱子还有劳各位援手搬送,等入城后,小弟请诸位吃酒。”说完后,把手一挥,令几个杂役厨子开始般箱子。几个唐军锐士听后,瞟了王校尉一眼,在他的授意下假模假样搬运起来。 接着,罗校佐又朝王校尉拱了拱手,道:“兄弟,我还有两位朋友在码头坡下,一个脚上有伤,我去扶他上来,你们认识认识。” 说完罗校佐大喇喇地转身回头,朝坡下走去。他寻思着:如果这人不跟着来,那么我便独自跳到湖里游水逃走,如果这人跟着来,嘿嘿,这人好像是个头领,可以叫上离忧,合力把他先行拿下,要挟其他人等…… 罗校佐往坡下慢走,随意的侧头回看,见这人果然跟来,只是,还带着两个部下紧紧跟着。 罗校佐心一沉,看来不能用强,只能一个人跳水逃跑…… 还没走开几步,正好看见坡下面李游,正扶着李悟李公子往坡上慢慢过来。两厢走近,李游奇怪地发现,对面下坡过来的罗校佐,正拼命对他眨着眼睛使着眼色,李游不明所以,往他身后看去,心头一荡,那几人居然是王校尉他们! 王校尉和身后两人也同时看见,对面上来的一人居然是离忧将军!?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离忧将军身陷重围,居然没死! 两厢各是怔住,只听见一个病怏怏的声音及时响起,中气不足还充满了惊讶: “咦!?李半仙李大师!你……怎么如此装扮……怎么又会在这里?……啊!?甩腿兄!你也在这里?……哎呀!?……怎么还有流匪!?” 李公子如见上帝一般,惊诧地指着王校尉三人,他实在不明,这几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快跑!是唐军!” 罗校佐猛一声发喊,就见他身形暴涨,如同脱兔一般朝坡下窜去。 骤然发作下,王校尉几人毫无防范,就看见他脚如轮转迅猛无比,朝着坡下飞奔而逃。可是,还没几步,只见那离忧稍稍侧身把脚斜伸,“哎呦!”一声,罗校佐的脚被绊到,身体如笨鹅一般腾空跃起,接着一个狗啃泥――“啪”的一下,狠狠摔在地上翻滚下老远,只剩下了阵阵惨哼…… ------------ 第一百一十章 太和城前 码头的骚乱很快平息,李游的身份也被识破,李悟和罗校佐的结局不言而谕,李游心有不忍不想这样,但是王校尉劝他说,虎无伤人心,人有伤虎意,这是南征,这是战乱,容不得他有些许慈悲…… 和这一队锐士分开后,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李游费尽心机乔装打扮,率人亲入险地举火厮杀,几乎一举夺下天险龙首关,又几乎命丧乱军,此刻百转千回重遇王校尉一众,李游已是孤身一人,念及逝去的一众精锐死士,唏嘘之下心有缅怀。 王校尉得知龙首关一战的整个过程后,寂寥无语沉默了半天;一众唐军锐士知道唐军大败,也是神情肃穆各自哀伤。 “对了,你们怎么样,有没有损伤?暴露没有?”李游收回心思开口问道。 “还好,我们半夜里只是做做样子佯攻,没有什么损伤,也没有暴露,不过纸包不住火,此刻光景,各处的南诏守军可能已有所警惕,说不定龙首关大乱过后,今日便会有敌军兵马来这洱海坝子扫荡,是以,卑职想尽快找寻船只从洱海湖上逃离,不想却遇见了将军,这洱海湖上已被战船巡查禁行,看来,我们只怕是难逃劫数……” 王校尉说完后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随手拿了根树枝,狠命地在地上乱画,宣泄着心中的焦灼。 这几十人锐士料想无法逃脱,垂声叹气人人愁闷,丝毫没有办法。 李游见状,拍了拍王校尉的肩膀,将他扶起身,而后,朝这一众锐士道:“大家别泄气,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有个想法,或许咱们可以逃离这洱海坝子,只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胆子!” 有没有胆子?几十人听后都是一震,就有人说:“离忧将军,我等追随将军来此敌后,早已把生死置于身外,将军有何吩咐,我等誓死效力,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又有何惧!?” 一众人立刻豪语纷纷,不满李游如此质问,只有王校尉满是忧色,盯着李游。 李游微微一笑,掏出从李悟和罗校佐尸体上搜来的两块令牌,把这两块令牌放在手掌上,道:“这洱海坝子上是呆不得了,敌军一定会四处搜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凭着这两个宝贝,混入太和城!” 王校尉猛地站起身子,盯住那两块象牙和银制的令牌,疑惑道:“将军!此举凶险!即便我等能瞒过太和城守门敌军,可太和城我们人生地不熟,我等何处藏身!?即便能够猫在客栈藏身一两日,又如何能脱离险地?” 李游静静地望着他,郑重说道:“实话实说,我有个计划,却没有把握,就看你们有不有胆色,信不信我!?” 受他一激王校尉一怔,片刻后恢复平静,拱手敬立肃然道:“将军,我等敬佩将军心怀仁善有胆有谋,将军无须多言,我等追随将军誓死效力,即便是再险再难,唯死而已!” 一众锐士均抱拳行礼,齐齐拱手肃立,神色凝重面向李游。 ―――――――――――――――――――――――――――――――――― 午时过后未时时分,太和城北门前官道上,一队南诏步卒稀稀落落,抬着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煞是辛苦,往太和城北门行去。 官道上来往奔驰的传讯马匹络绎不绝,过往的行人纷纷躲避,不时有一队队南诏步卒,紧跟着前头骑马的佐领飞跑向北。 千辛万苦来到太和城前,城门此刻戒备森严,戊守兵卒比早些时候多了一倍,一个守门小校看见李游一众,急忙跑过来探查。 “尔等是何处将士?来太和城有何公干?” 李游此刻已换下了罗苴子衣甲,穿了死鬼的服饰,扮作柯将军的亲兵卫长,见小校上来询问,也不说话,大喇喇地坐在箱子上拼命喘气,只把象牙将军令拿出来给他去看。 “哦!?兄弟,你们是柯将军麾下、龙首关守军!?” 李游装作很累,断断续续道:“没错……龙首关的……柯将军亲兵卫,我是副卫长离忧。” 小校闻言精神一振,忙凑过来,小声问:“正好,副卫长兄弟,你们说说,那龙首关战况可好?我听说昨夜你们有一番恶战,能不能同兄弟我唠唠?” 李游见他三八,故作神秘地问:“怎么?龙首关的情形,你们还不知道?” 小校好奇,急切道:“知道知道,都说龙首关昨夜差点被唐军攻破,最后柯将军死命力战亲自上阵,这才反败为胜大破唐军……不过,这些都是刚才听人传的,那些个将佐校佐都闭口不提,只是派哨探快骑核实消息,还交代各处关卡好生戒备,也不晓得这些传闻真不真切。” 此时,正好一队步卒飞跑着出城,小校连忙让过,李游看向擦肩而过的出城队伍,心想这时候通讯落后(注:唐朝已开始飞鸽传送家书,如开元年间的丞相张九龄,但并未广泛用于军事),龙首关又一直传不出消息,从王校尉他们急忙撤离后算起,龙首关到这骑马也要费些时间,太和城里可能是刚刚得到消息不久。 想通了这些,李游又神神秘秘凑过去低声道:“既然将军们都不说,我如果告诉你,你可别乱给人说……” “知道知道,乱嚼舌头会杀头的。”小校恨不得发个毒誓。 “那好,反正迟早都会知道,先告诉你也无妨。” 小校赶紧傍过来,神色紧张。 “昨夜唐军势大,从南北两面攻关……” “啊!?果然有唐军绕到了关后!!?难怪当官的脸色不好看!”小校惊讶道,顿了一下又催促道:“你说,你接着说……” 李游呵呵一笑,就着他的话,把唐军如何攻关城,南诏守军如何守关,吐蕃军又如何突袭唐军,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说到惊险处,小校急忙抓住李游的袖子,急忙问:“后来呢?后来如何?” 李游毫不客气,抓过他腰间的水囊,牛饮一阵才说:“后来,后来没有了,柯将军打算亲自上阵战死沙场,下令让我等转移他的物品,接着吐蕃军入关,我却带人出了龙首关,这不赶了大半天,才到你小子眼前。” 小校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甘问道:“那龙首关到底怎样?你也不知道?” “那些吐蕃骑兵非常强悍,他们杀了过来,咱们又在关内死战,我猜唐军必败。” 小校仰着脖子思索了半天,突然间,眼中疑光闪过,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出关到得这里。瞟了一眼其他人,呵呵笑道:“副卫长兄弟,我看你们风尘仆仆的也是遭了难,你们这一路从陆路赶来,可没遇见唐军吧?” 李游心知这小校起了疑心,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眼神,晒然道:“你小子脑袋进水了!?这关后有唐军活动,我们怎么敢走陆路?我们是从东门出来走的水路!” 小校故作惊讶,问:“啊!?那你们怎么抬着箱子走着官道,来这太和城北门呢?你们可以行船到太和城东门码头呀,那里傍着东门岂不更加方便!?” 谁知,这一问好像捅了老虎的屁股,李游佯装愤怒,站起身子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就是你们这些躲在太和城里的孙子整出的幺蛾子!老子在前方作战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可以撤离,奉了将令走个水路吧,偏偏遇见你们的巡查战船,还偏偏要不准行船要为难老子!他妹妹的,有一个叫什么落水鬼的军曹当真蛮横,这孙子死活讲不通,硬是收了船把咱们赶了下来,还他娘的善人一样,说是看在柯将军的面上这些物品就不充公了,你说气不气人!?老子跟他急了,结果嘿嘿!……你猜怎么着?这孙子就一个小小的军曹,竟当着我弟兄的面,打了老子二十枪棍!” 说完,李游气急败坏地撅起屁股,指着屁股上的印子,小校赶忙顺着看去,那些印子一条一条还似乎带过水迹,此刻已经全干,沾了些尘土不怎么显眼,像是浸过水的棍子,才打过的印迹。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太和城 小校看罢疑窦顿消,讪讪说道:“副卫长兄弟,这可怪不得人家,这洱海湖上早就明文规定禁止行船,那洛军曹倒也秉公执法,倒也算不得刁难于你。” 李游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嗨呀!你小子,老子在从龙首关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能够留着小命撤离,你们倒好,还用这些个条条框框套着老子,你们他娘的良心何在?我看,你小子只怕是和那落水鬼是一伙的?” 小校没来由的惹火上身,急忙摇手分辨道:“不是不是!那洛军曹是东门守卫那一处的,我也只是认识,不是跟他一伙的。” 此时,又有一队兵卒从太和城里出来,在这处地方挤作一块。小校见状想打发他们走,忙又道:“呃……这个……副卫长兄弟,你看,你们兄弟也很辛苦,老挤在这门口也是不好,我叫人来检查这些箱子物品,完了后你们这就进城休息去吧,好不好?”说完后像遇见了瘟神一般,双手奉还,把那象牙将军令还给李游。 李游心底好笑,装作满脸的不高兴,嘟囔着发了一阵牢骚放过了他,小校急忙叫人,喊了几个兵卒过来检查物品箱子。 几个守门兵卒打开箱子,有金银珠宝,有盔甲宝剑,有文房四宝,还有南诏王亲笔题词赠送给柯将军的稀罕字画,小校见这些果然是柯将军的物品,也不再看其他的箱子,赶紧挥手叫他们进城。 李游骗子的本质真叫人敬仰,王校尉一众帮不上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李游独自表演,这一刻得了正果即将进城,王校尉一众佩服不已,早把李游当神一般供在心底。 …… 太和城同龙首关关城结构一样,都是东傍苍山西临洱海据险而构,东西两面有天险屏障,南北两面则是出入洱海平原的门户。城墙顺着地势修得颇为高大,东西绵延几公里,远远望去,整个太和城如同横亘在狭长洱海坝子中间的堡垒,和龙首关一样易守难攻,只是要比龙首关城大了几倍。 太和城中,有王宫和金刚城等内城。南诏国叛唐之前一直是唐朝藩属,其军制官制均效仿唐初,连王宫都是坐南朝北建在城南,意思是面向长安永远臣服。城内的布局也仿效长安,扩建后的太和城把城内居民区划分为四四方方的里坊,每座里坊都有围墙和坊门,和道路、内城在城内交织排列井然有序。城内东西两处还设有集市,同长安城一样,买卖交易均在东西集市里进行。太和城内的建筑风貌和长安城也极为相似,只是有一点和长安不同,太和城内的建筑偏好用巨石垒砌,这一点很有南疆特色。 李游一众进城之后,立刻有了些盲目,当务之急先要寻找落脚之处,李游打算去柯将军府邸蒙混两日,可惜他不知道路,该往东还是往西全然没有主意,又不敢冒冒失失去问路,只好打起幌子寻找牛车来搬运物品,想跟在牛车后头,大大方方找到柯将军府邸。 还好,太和城人多,很容易找到了牛车,甚至还有马车。 又还好,柯将军名气大,车把式知道他的住处所在,离这不远,就在太和城东北角落一处里坊间。 牛车七弯八拐,不一会停在一处很有气势的府邸门前,李游等人跟在后面一眼望去,府邸门上的牌匾有两个楷书大字――柯府,门前左右立有两座石狮,两个白衣白裤头上戴有白色围帽的府兵来回巡弋,这两个府兵腰缠黑腰带挎着弯刀,看那样子,可能是南诏大族白族子弟。 守门兵丁看见这一队人马,一经询问,得知是龙首关柯将军的部下,赶忙进去通报,就有一人对府内大声喊“吴管家”,叫他出来相迎。 片刻后,一个穿青衣汉袍的瘦弱老头出门来迎,朝李游等人拱手道:“诸位是从龙首关来?罗卫长来了没?” 李游上前抱拳,道:“吴管家,罗卫长奉将军之令还另有紧急军务,便先遣卑职前来护送物品,卑职是柯将军麾下新任的亲兵卫副卫长离忧。”说完把象牙将军令递给他看。 李游这一番话费尽心思可左可右,柯府内即便提前得到消息罗校佐会来送东西,也难以识破李游的谎话。何况,龙首关与太和城的联系才刚刚恢复。 吴管家不疑有他,赶忙推过象牙将军令,请李游一众进门休息。 李游收好令牌,指着箱子对其他人喊道:“慢着点,弟兄们,把这些箱子抬好了,按吴管家指的地小心送进去,还有,那箱子里有个清单,照着那上头,将东西一一请吴管家过目。” 吴管家微微一笑,朝他拱拱手,办理交割去了。 于是,这一众唐军锐士七手八脚地抬了这许多箱子,在十几个仆役兵丁的引导下,一溜烟进入了柯将军府邸。 这处府院极大有好几进院落,想必原是柯将军在太和城的将军官邸。此刻他人已调任龙首关,除了留守的兵丁仆役,一众幕僚近吏全跟着去了,此时的房间大多是门窗紧锁,被主人闲置。 一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丫鬟小跑着过来,说是柯夫人要这边去人说话,想要听听柯老爷的近况。 李游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丫鬟走近内院,来到一处会客大堂。 大堂里,一个珠光宝气的黄脸婆坐在迎面的交椅上,大概是柯将军的正妻,此刻关切柯将军的安危,满脸的不安。她的身旁,围立着一些妖冶的女子,或是端着茶水或是给她捶背捏肩,年纪比那正妻小了一辈,想必是柯将军的几房侍妾。 李游见状,眼睛咕噜儿一转,露出妇女杀手般的笑容,呵呵一笑拱手一礼: “小的拜见典雅尊贵、貌美可爱的柯大夫人,还拜见各位……迷人的美女小夫人……”李游不懂规矩,又不知廉耻,全凭很萌的笑颜,口花花的胡说八道。 几个妻妾本是关心柯将军的安危有些紧张,此刻见他象不懂礼仪的乡巴佬一样,胡说八道说话有趣,立刻笑得眉目生春花枝乱颤,连柯夫人也忘记了不安,跟着笑了一会,然后拍打着身边几个小妾,止住她们后,佯作生气状,说:“你这厮,端的会瞎说,老身一把年纪了,还能如何貌美可爱?你这厮当真无礼,着实该打。”说着说着,柯夫人不但没有要打他的意思,还不自觉的正了正头上的发髻,惹得边上的姐妹又是浅浅偷笑。 世上的女人都热爱马屁,李游深谙此道,连忙睁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哦?柯夫人就有一把年纪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姐姐才二十七岁,都没有柯夫人这般青春靓丽,柯夫人莫非是在和我说笑?”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几个小妾笑弯了腰,有的还把双手伏在柯夫人肩上“咯咯”笑着,把柯夫人逗得是满脸的褶子闪闪放光。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个贱胚子,莫再笑了,莫再听这厮胡说八道。” 满堂春色莺莺燕燕,李游陪着乐呵了一阵,好不容易,大堂里才又回复了安静。 柯夫人心里喜欢,让李游坐在下侧,令丫鬟奉上茶水,收拢了神色又抿了口茶,这才问道:“我听吴管家说,你是老爷身边新任的亲兵副卫长?” “没错,我叫离忧,柯将军见卑职相貌可爱,又不怎么淘气,便把我调任身边。” 几个小妾笑点很低,见他言词有趣,又在偷嘴浅笑,柯夫人笑吟吟的又问:“那你说说,昨夜龙首关是何情形?我家老爷可还无恙?” 听到这个问题,李游的神色立马一变,幻变成愁云满布悲壮无比。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借住柯府 李游做出的神态把柯夫人几人吓得够呛,柯夫人担心柯将军有事,赶紧问:“离忧,昨夜如何?我家老爷情形如何?你快说!” 李游如同奥斯卡影帝,哀哀望着几人,悲楚地瞎掰,道:“昨夜,唐军大举攻城,我等追随柯将军在龙首关戊守。我等本是不惧,谁知关内混入了奸细,且不知为何,唐军在关城南面也安有伏军。子夜过后,突然火起,关内有人放火引发大乱,唐军趁乱从南北方向夹击关城。霎时间,关外关内火光冲天杀声一片,哭声喊声处处惊心。南北方向,只见唐军势大,各路兵马黑压压地涌往城墙,各种火箭炮石,象落雨一般飞来。乱军当中,死伤无数,柯将军道骨仙风犹自镇定,下令我等死守城墙。唐军一波一波杀来,我等又一波一波杀退,酣战当中,不知为何,突然之间,龙首关中又黑夜霹雳、巨响连天,平地里钻出八百唐军死士!” 语气一顿,各人一惊,李游又道:“各位夫人,你们有所不知,这八百死士像地狱的魔鬼,他们青面獠牙人人蛮勇,他们有的用刀有的用矛,有的还抓耳挠腮龇牙咧嘴,他们突然出现在关门里间,如同凶神恶煞一般,见人就杀、见钱便抢,比恶棍要凶残,比流氓还无聊……” “慢着慢着,怎么那八百唐军不去打门,光忙着抢钱去了?”一个小妾非常入戏,紧张地问。 显然,这种白痴问题毫无难度。李游立刻回道:“小夫人有所不知,唐军被困在关前许久,早已断了粮草饷银,唐兵看见银子,全是饿狼一般绿眼放光!” “哦!原来如此,那你接着说,那八百死士最后如何?我家老爷把他们歼灭没有!?” 李游抽口喝了口茶水,喉结滚动茶水咽下,茶水清润来了感觉,继续瞎编:“那八百唐军如凶神恶煞朝着关门杀去,当时的守军都在城墙,城门处只有几十人戊守大门。八百唐军势如破竹,守门军士人人死战,奈何唐军强悍,那些军士虽然力战,却也是尽数战死在城门之处,而那龙首关大门也终于被唐军攻破。” 说到此处李游非常沉痛,语气悲惋神态悲肃,大堂之人,无不是默默叹息。 稍微一顿,李游又说:“大门破后,唐军象潮水一般涌入,此时,柯将军见情况不妙,立即收缩兵力,令我等据守城南。边打边退时,突然,那八百唐军死士如同疯子一般,不顾死活冒着刀枪箭雨,涌向柯将军这边。我等卫士大惊失色连忙护住左右,可那八百疯子有如神助,他们一边刀砍枪刺,一边拳打脚踢,还一边爪抓牙咬,撒泼打滚般拼命扑向柯将军。也真是奇怪,这大黑天的,柯将军走向哪里,他们就紧紧跟着杀向哪里,在这黑夜乱群里准确无误毫无迷失,紧紧追杀着柯将军,简直如鬼附身、如芒在背、不离不弃、不死不散……” “啊!?这是为何,唐军难道学了仙法,在黑夜里也能分辨清楚,能紧追不舍要杀老爷!?” “是啊!?我也奇怪,这伙唐军难道长了狗鼻子吗,能够识得柯将军的气味紧追不舍?我正自奇怪,突然发现,柯将军带着一顶红缨的将军帽,边上跟着一个小校,这小校想必是马屁精投胎,柯将军往哪他跟向哪,还打着火把为他小心照路。我一看是这个情况气得够呛,那柯将军顶上明晃晃的红缨将军帽,正好被火把照得通亮,一百里外,瞎子都能看得到!” “啊!原来是这样,这个小校真是白痴,马屁怎么能这样拍?”一个小妾按捺不住,一边给柯夫人小心捶背一边鄙视地说道,坚决表明对马屁精厌恶的态度。 “就是嘛,还是这位小夫人明白。我赶紧上去一脚把那小校踢出去老远,却让柯将军吃了一惊。他见我拿着刀打自己人,以为我是唐军奸细,便大骂我没有骨头临阵叛变,还拿将军剑要来斩我。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一个唐军疯子从暗处斜扑过来,眼看着手里的长枪,就要刺向柯将军的后腰……” “啊!!!”几个女子一齐花容失色,马屁侍妾也停下了捶肩。 李游一眼瞟去满是责怪,怪她们太不淡定,关键时候胡乱打岔,影响他的艺术表演。 “我当时本想躲避柯将军斩来的宝剑,可情况凶险柯将军毫无防范,关键时刻我只好迎剑而上,我一把丢掉了钢刀,朝着那个疯子大喝一声,奋力扑了过去……” “啊!?你扑那疯子,又为何丢掉钢刀?” 李游心底暗暗得意,却貌如忠烈般慷慨说道:“当时情况异常危险,将军又在用剑斩我,我来不及向将军解释。为了救下将军,我只能豁出小命,便丢了钢刀朝那疯子扑去。我想,我被将军砍死后,他见我先丢了武器,无意与他对战,一定能明白我的忠心、和我的苦处。” 柯夫人听后微微点头,道:“不错,离忧小兄弟忠心耿耿有胆有识,老爷让你当亲兵再合适不过。你接着说,后来如何?” 李游脸色一缓,又如沐春风。只见他神情悠远,带着敬仰的眼光,渴慕当年般斜望屋顶,道:“我本已怀必死之心,不曾想柯将军慧眼识人心怀仁善,他见我丢了武器,心知我定有苦衷,急忙把手中宝剑斩偏,那剑收不住势斩在我身上,却没有斩到要害,只斩伤了我的手臂。亏得柯将军没起杀心,我这手臂也算保住,而我也将那刺杀柯将军的疯子及时制服,这才转危为安两人无恙。” 说着说着李游褪去衣袖,露出厮杀中的伤处给她们去看,勾得她们惊呼阵阵母爱泛滥。显摆了一会之后,李游又说:“我制服疯子后,柯将军回头一看,知道了我救他的用心。我又指着那个马屁精小校大骂,骂他不该高举火把,把柯将军搞暴露,柯将军这才全然明白。他呵呵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想宽慰我几句,谁知突然间,又有大队唐军杀了过来,只听见一身梆子响,唐军万箭齐发,射向了柯将军身上……” “噗!……咳咳……咳咳!!”柯夫人才听到柯将军转危为安,本已经放心,正美滋滋喝了口茶水,哪料到跌宕起伏又起波澜,一时气息不畅,把茶水喝到了鼻腔。 “夫人……” “姐姐……” “咳咳……咳咳,我……没事……你……接着说……老爷如何?” 李游见她没被呛死,收拢关切,继续瞎掰:“我见情况危急,连忙把老爷扑到在地护住他,那些箭矢从耳边‘嗖嗖’穿过,边上几人全被万箭穿心,而柯将军和我仆在地上却没有损伤。可这还没完,我们在地上还没起身,就看见唐军大队杀来,黑压压地一片蜂拥而至,还喊着‘杀个鸡鸡、死啦死啦’的号子,就要乱刀把我们砍死!” “啊!!!” “咦?杀个鸡鸡、死啦死啦……是什么意思?” “你们别打岔!老爷怎么样?后来如何?” 几人七嘴八舌同时插话,李游分嘴无术,没有解释,只有瞎掰:“就在我们在劫难逃之际,突然天地齐鸣,不远处有一大队骑兵杀到!我和柯将军伏在地上,见那些唐军神色大变,有人喊道‘快跑!吐蕃骑兵杀来了!’……原来,柯将军早已安排好吐蕃援军,此刻正是他们杀到!接着,唐兵怕死顾不上我两,都一阵风般逃了,柯将军起身后,看见满城的吐蕃骑兵哈哈大笑,又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好样的。他看我受了伤,便让我当了他身边的副卫长,让我随着送东西的队伍回太和城休养,所以,我就来这里了,后来,这后面的战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出来时唐军已是大败,想必再也难以回天,柯将军立此奇功,想必此刻,做梦都在笑着呢。” 几个女眷听完后喜上眉梢,就见那捏肩的马屁小妾神态娇喜道:“哎呀,这一下老爷立了这么大的功,南诏王只怕又要赏赐老爷和夫人许多珍宝呢,姐姐啊,这一回,你可要给妹妹们分摊上一些哦……” “是呀,是呀,托老爷的福,姐姐你一定又会升上几品,说不定就成了二品诰命夫人呢……” 几个小妾七嘴八舌,把柯将军的正妻哄得笑没了眼。 李游见他们开心,心头一动,“哎呦!”一声闷哼,故意把手中茶盏摔落,接着紧皱眉头,好像手臂上伤痛发作一般,挤出了一点眼泪干来。 “离忧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柯夫人见他有恙,语气亲热,极为关切。 李游赶紧惶恐,道:“卑职失态了,卑职被柯将军斩了一剑,刚才端茶说话太久了,这一会……伤痛发作,不小心摔了茶盏,真是该死。” 柯夫人哪里会见怪,这人奋不顾身救下老爷,还被老爷斩了一剑,这样的忠心耿耿实在难得,正色道:“小兄弟,可看过郎中?” 李游故意歪垂着手,假意坚强淡淡苦笑,道:“还没有,卑职本想先把柯将军的物品料理好,再找间客栈把弟兄们安顿下来,然后去看郎中。” “找间客栈?”柯夫人怒道:“这是哪门子话,即是老爷的下属,还找什么客栈?听老身的,叫你那些人都住在府上,老身立刻安排郎中与你治伤!” 李游赶紧一手斜垂一手摇动,眨巴着眼睛满脸的真挚,急急忙推脱道:“不行不行,我们人多,将军府上又多是女眷,而且……我们还要在太和城办事……要个两三……四五日,不能叨唠各位夫人的清净,我还是找客栈去吧,如果客栈一时紧张,我就让兄弟们和我一块睡在街上,打个地铺倒也凉快。” 柯夫人火大,起身道:“小兄弟端的见外!怎么?你还怕咱柯府人穷地小,架不住你们这帮小猴子折腾?” “就是,离忧兄弟你莫要推辞,我们姐妹在府里煞是无趣,你得空说说老爷打仗的事,倒也有趣……” “嘻嘻,就是就是,姐姐,这人会讲故事,像说书一样好听,可不能让他走了……” “还有,他还救过老爷呢,老爷宽爱部下,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几人七嘴八舌生怕走失了宝贝,李游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就听见最后,柯夫人郑重其事地说:“小兄弟,就这么定了,都不许走!你们这些人随我家老爷出生入死,切莫再说见外的话,不然,会寒了老爷的心,也会伤了老身的心。” 霎时,李游饱含激动的泪花,浑身瑟瑟如哽如咽,感恩涕零地说:“夫人!……卑职何德何能,受柯将军柯夫人如此厚爱!卑职日后……一定会肝脑涂地追随将军孝敬夫人……唯死……而后已!……呜呜……” 哈哈哈哈……实际上,此刻的李游,在心里疯笑。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道听途说 得到柯府的庇护,李游心里踏实。说过话后,柯夫人交代吴管家好生安排,并叫了郎中给李游等人看伤。此刻已日落西山,李游本想去东门外寻找落水鬼军曹搞条退路,可是时间却是晚了。李游一众连日来伤痛疲惫,如狼似虎般吃了晚饭后,便一齐倒头大睡。柯府内上下主仆兵丁,看在眼里全体敬佩,都说前方将士饥餐露宿拼死效力,真真是劳苦功高可歌可泣,甚至把茶水夜宵都悄悄送到了每人床边。 一夜无话,秋雨磅礴。 第二日细雨蒙蒙,早早吃过早饭后,李游向柯夫人禀告要去办些军务,随后便带了王校尉出门转悠。 太和城中人生地不熟,可是李游四处游走却并不盲目,他和王校尉打听到圣女宫的所在,就在柯府左近,太和城中最东北傍着城墙的角落。 李游有个打算,他想找到如烟。如烟曾经说过,她的太监郎君杨郎有些权势,大概是在圣女宫当差。如烟是南诏国获罪的圣女,如果她没有被官方发现缉拿,此刻一定被这杨郎所隐藏庇护,只要找到这杨朗,或许能见到如烟,只要找到杨朗,他或许可以帮助自己,打听被俘获的日本遣唐使团的消息,继而打听于敏的消息。 假设这一切都能顺利,李游最后再去东门外找落水鬼军曹,或是用骗或是用强,总要想个办法上他的海鹄船,带着这些人逃离太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心想事成,说实话,李游没有半点把握…… 太和城东北角一处,永红茶楼。 李游和王校尉坐在三楼一处雅座,他两傍着窗户、喝着茶水干坐了很久,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茶楼对面圣女宫的大门,仔细观察圣女宫的情况。 街巷对面的圣女宫,与寻常的皇城宫苑几乎相同,极为气派极为幽雅,只是这地方偏处一隅,独门独院颇为古怪。从永红茶楼居高望下,圣女宫内几进院落尽收眼底,在前一进院落里,有几个年老色衰的素服女人,冒着小雨打扫院落、修剪枝叶,偶尔有一个管事宫女模样的三八婆,带着两个顶着油纸伞的小太监,对她们指手画脚严词责骂。 观望了一阵后毫无心得,李游百无聊赖闷闷想着,呆呆地盯着对面。 太监兄啊太监兄,你官居何品人在何方?难道你就姓杨名郎、藏身于这圣女宫中? 无聊之中,眼光扫过院落停在左近,李游又觉得奇怪。这圣女宫按理是官方机构,可坐落的这一处非常偏僻,左近没有皇宫别苑,也没有什么官府衙门,圣女宫左右,除了茶楼当铺,几乎全是清一色的“怡红楼”、“盼君来”之类的风月场所。 此时正值清晨,各处妓院大门紧闭人影凋零。那屋檐下一排紧连的油纸灯笼,偶有未尽的残烛顽强明灭,雨烟袅袅风吹灯摇,微微亮意不明不黯,已然逝去了夜间的辉煌。 远远瞟见,那一处“盼君来”的门前,出来了几人。一个涂脂抹粉的老妈子,倚在门口飞扬着手绢,正欢送两个过夜的男人。那老妈子身材如桶穿得像花,风韵不再可媚浪犹存,抛洒着媚眼娇嗲笑着,扮嫩的模样令人发毛。 李游毫不介怀,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奥斯卡级的演技,他从中受益匪浅,打定主意该向她学习。可惜偷学的时间不长,不一会,那老妈子扬着手绢肥臀一扭,闪进门中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两个猥琐的男人,两手护在头顶遮挡着小雨,小步跑向了这处茶楼。 说巧不巧,两个男人“蹬蹬蹬”上了三楼,急忙冲冲,进了邻近李游的一处雅座。隔着屏风,李游可以听见,两个嫖客怕打了身上的雨水后,端了茶水拉开闲话,开始就昨夜的工作,交流经验谈起了心得: 嫖客甲嬉笑道:“啧啧啧,西门兄,看你这样子萎靡不振,昨夜定是被小翠那浪蹄子施了吸精大法,把你搞得形同枯槁这般憔悴,可真是残忍,西门兄受了苦……呵呵……该多补补啊……” 嫖客乙晒然道:“哼,你这是什么话!?就凭小翠那副小身板,就能把我榨干!?想我西门久远,相貌不凡身强体坚,能久得姑娘们的厚爱,必然不是浪得虚名!实话告诉你,昨夜里,我西门久远挺枪相向,才厮杀了片刻,那小翠便如仙如死抵挡不住,只好央求本公子饶过她的性命。可本公子杀得兴起,怎肯罢休?小翠无法,只好倒贴了银钱,叫来小绿和小紫同来抵御。本公子倒也不怕,举枪力战以一敌三,杀得帐帷内,波翻浪滚惊呼娇喘、水汗四溢告饶连天。本公子可不曾怜香惜玉,梅开六度一直杀到日出,杀得三女再无法动弹,这才勒马收枪。这一夜的酣战不曾歇息,倒也有些许疲倦,落到了你的眼里,我西门久远猛虎般的功夫,倒成了病猫!” 嫖客甲傻了一会,讪讪道:“原来如此,佩服、佩服!西门兄仪表堂堂又生猛威武,难怪这处里坊的姑娘,对西门兄都是青睐有加,却是不知道,西门兄对这些姑娘里,对哪一个最为心仪。小弟初来乍到,对这几处风月不熟,还望西门兄指点一二,哪一位红牌姑娘,最为妙人可心。” “滋儿……”,嫖客乙狎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我西门久远淡泊宁静,久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对这些个庸脂俗粉倒也谈不上心仪。这几处风月楼坊里,其红牌姑娘,大抵相差无几,曲艺一般色相不惊,你大可不必左挑右捡,随便选个红牌,倒也能快活一番。” 嫖客甲不甘道:“不是吧西门兄,我虽久在异乡初回太和,却也早听闻过,说太和城里这处里坊,有天下无几的如玉美人,勾得一干王侯将相抛金如土,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嫖客乙蔑然道:“没错,这天下无几的美人倒是有的,不过,恕我直言,她们所在的地方,你可是不够格去的,你看见没有,对面那处圣女宫就是,不过那处宫邸,是王族所有的尊贵去处,圣女宫半官半商算是半个妓院,可人家只接待王侯将相,一般二般的官员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你这有几个小钱的寻常商贾。” 听到此处李游一惊,怎么这圣女宫是妓院?难道那要砍头祭天的圣女如烟,仅仅是这里的顶级妓女? 难怪如烟说她习过媚人秘术,难怪她勾引自己妖冶胸悍,原来这圣女,实际上只是顶尖妓女!可是……如烟要被砍头祭天是真,她要死要活想回太和这也是真,她不顾生死有情有义,说是为了苦难的师傅,说是为了苦命的郎君,这些说辞,会不会是真? 李游摇头叹气,暗自灰心、暗自揣测,心道这如烟,果真是人如其名,扑朔迷离、莫测如烟…… 没想多久,又听见嫖客甲惋惜道:“西门兄,这样看来,这如玉美人小弟是指望不上了,哎!也真是,这如玉美人也是接客,也是图财,不就是多散些财不是,为何只接待王侯将相?真是欺人太甚,若有人以万金买笑,我看那圣女宫会不会为之所动!” 嫖客乙呵呵笑道:“莫恼莫恼,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莫说万金,万万金也是没用。这圣女宫由王室奴仆太监掌管,除了值守兵丁外,这里面全是王室的太监和宫女。只有在每月逢十的夜间,圣女宫最外侧的院子才对外开放,却只是接待王室应允的达官显贵。” “你不知道,这圣女宫四处搜寻战乱孤女,从小就教养才艺修习神道。将这些孤女养大后百里取一,姿色才艺稍次者,全充作仆役豢养在王室宫中;少有才艺姿色出众者,从十四岁起便被册封为圣女。你久在远乡,不知道这圣女的用处。从十四岁起,获封圣女即被锦衣玉食好生供养,寻常祭祀祷告皆由她们主告,倘若遇到平蛮战乱,倘若战事不顺,这些圣女还要以身祭天求神相助。从十四岁起到二十二岁止,如果圣女役满之后还有命在,又大都被王室选作内房侍妾,倘若还有遗留几人没被选走,这才充作金牌艺妓,为重臣要员挂牌接客。你想一想,这所剩稀少的金牌艺妓全是圣女出身,她们各怀异术品貌绝佳,又管教甚严都是红花处女,有多少王侯将相为了她们结仇结怨?寻常商贾士子,若没有震天的功名,莫说是万金,即便是万万万金,也见不上一面!” 一席话过后,嫖客甲听了目瞪口呆震惊了半天,良久之后,才极不甘心的,幽幽叹了口长气。 此时此刻,隔壁雅座里,李游也是目瞪口呆,被惊丢了魂。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找太监 听过之后,李游才有些明白,圣女宫原来是这么一处场所,培养出来的圣女要么被砍头祭天,要么沦为玩物妓女,不论生死都沦为南诏王室忠实的统治工具。这些南诏王室当真聪明,利用圣女宫这处半官半商的地方,既获得了救助战乱孤女的好名声,又教养了一批以死奉献的祭神工具,还培育了极品玩物留在身边,更轻而易举赚了大把的钱财,简直是一箭四雕妙不可言。 看来,如烟也不一定是妓女,说不定她说的都是真话…… 知道了圣女宫的情况后,李游的心底重新有了些活络,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极想见到如烟。 太和城中人海茫茫,离人相近重逢却难,也许,在这座茶楼里想念她的同时,如烟也在某处窗下,斜望着细雨怔怔地相思…… “咳咳……离忧将军,雨停了,邻座两人已经走了。”王校尉开口打断了李游的沉思。 李游一怔,回过神来。 “离忧将军,请恕卑职无礼,将军曾说有计划逃离太和城,可是却与卑职在此处闲坐了半天,卑职知道,将军是挂念如烟姑娘,但是将军,儿女情长虽然极好,只是我们身处险地敌都,南诏敌蛮随时可能发现,当下之计,理该是逃脱虎口,保得有用之身方能从长计议。” 与王校尉处久了,李游已经知道这人刚毅耿直,他不畏权贵也悍不怕死,常常提出些相左的意见令人不快,但多数时候他说的在理,让人无法当做耳边风,也无法轻易敷衍。 “王校尉,你说得很对,咱们五十来人不能老躲在太和城里。不过别急,逃离太和城的计划我已经想好,必须要在日落时分在东门外从水路离开,在这之前,还有件紧要的事情要做,倒也不关如烟的事情。” “哦!?紧要事情?”王校尉有些纳闷。 “对,紧要事情。” 李游深知“上下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为了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收拢容色,郑重道:“你听说过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吗?” “咦?阿倍仲麻吕这名字好像熟悉……啊!对了,是长安城里朝廷重臣,秘书监兼卫尉卿,日本留唐学士,回访日本的我朝使节,我皇御赐姓名――晁衡晁公!” 王校尉满是诧异,接着说道:“卑职在京都神策军当差,曾护卫过此人,这晁公可是从三品重臣,可这与我们有何干系?还有,藤原清河又是何人?” “哦?从三品重臣,这我倒不知道。这藤原清河是日本遣唐使节,去年访唐后应该和阿倍仲麻吕一同回了日本,可是我得到消息,不知为何,中秋节那夜,南诏军大破我军船厂,把这两个日本人掳到了太和城里。” 王校尉拍案惊奇:“什么!?在太和城里!?” 王校尉眼珠子都快掉了,满是疑惑的望着李游,李游不言不语,只是淡淡望着他,轻轻点头。 好一会后,李游又说:“你说,我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在逃离太和城前还有些时间,是不是该尽些绵薄之力,想想办法救那两个日本人……哦不是……救朝廷重臣晁衡大人。” 王校尉半天无语,思索了一阵,铁眉一横,双手抱拳肃然道:“将军所言不错,我等军伍将士世受皇恩浩荡,效忠朝廷战死沙场是我等的本分。晁衡晁公落入敌手,我等理该拼死相救,不可苟惜自家性命。将军,将军忠心报国,卑职不明所以,方才出言不逊,卑职鲁莽,请受卑职一拜。”接着离开座位,伏地拜下, 李游赶紧扶住他坐下,又道:“所以,我这才要来圣女宫,如烟曾经说过,有个太监姓杨有些权势,大概在这圣女宫当差,他会背着官府帮助如烟,也可能会帮助我们,这太和城我们不熟,只能碰碰运气找到他,让他打听情况。” “将军!将军何以认为这阉宦之人定会帮助我等?他如果向南诏官府告发,我等岂不会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思想还没做通,还要循循诱导,李游又道:“这我倒有几分把握。如烟曾对我说过,这杨太监待她极亲,曾经脱了关系找人,帮助如烟逃避了姚州的祭天,这可是违逆大罪,现在如烟回来极有可能又受他的庇护,如果如烟没有骗我,我们又掌握了这一番隐情,我想,这杨太监是不会告发我们的,除非他想一起死。” 王校尉听后默默点头,才一会,便抚掌笑道:“没错,他不但不会告发,还会变着法子打发我们走,绝不会让我们落在南诏官府手上,把他的事说出惹祸上身。只是……只知道这太监姓杨,不知道他的行踪和官品,甚至没见过他,我们怎么去寻他,这圣女宫中姓杨的太监只怕不止一人……” 是啊,这人是神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找他呢?李游头疼,愁眉不展眼望窗外,心里默默念叨:杨太监,杨郎,你年方几何何许人也?难道你就姓杨名郎吗…… 此时,楼下有一阵歌声传来,想必是有茶客请了艺人点了小曲,一个女子依依呀呀的唱着,随着二胡的伴奏声声传来,好不令人心烦。 突然,李游眉眼一笑,那日离别时,如烟曾说过,那杨太监喜欢吹笛子,还偏偏喜欢神马《霓裳羽衣曲》的调调,如烟打算天不亮,在太和城外东北角唱《霓裳羽衣曲》,打算用这样白痴的办法勾得杨太监出城相会,当真是痴婆娘想见野老公――花痴! 也不知道,这样的白痴办法管不管用。要不?……俺也试试? 心念所致,李游喜笑颜开,急忙向着王校尉指手画脚:“快快快,把那个唱小曲的婆娘搞上来!” 李游的思维太跳跃,王校尉一时跟不上,身体微微前倾,诧异问道:“莫非将军……还有心思……想听小曲?” 李游好气,胡乱嚷道:“不是不是!我想要他们上来唱《霓裳羽衣曲》!” “啊!?……” “哎!你别误会,不是我要听!是那个……如烟曾用这个办法勾得杨太监现身!” “哦?……” “哎!你怎么这么笨!我是说,曾经,如烟想进城却进不来,她只好宝里宝气的,天不亮就在东北城外隔着城墙唱歌,唱神马《霓裳羽衣曲》的调调,想引他出来见面。那杨太监的不良爱好如烟非常熟悉,他就好这一口,爱好用笛子吹奏《霓裳羽衣曲》,然后要美女随着节奏唱歌跳舞――真他娘的骚包!――不过也好,这爷们不男不女的骚包一点也能理解,只要我们让那几个艺人上来,非常投入非常认真的奏一曲《霓裳羽衣曲》,想必那骚包之人必不闷骚,说不定就会巴巴儿过来,很显摆的要指点指点。” “咦!!!?” “你还咦个屁呀!还不去把那唱曲的婆娘搞上来!” 王校尉只是不动,端坐在椅上云里雾里,仔细思索明白后,才似笑非笑道:“将军,这请人唱曲的事大可不必,这《霓裳羽衣曲》,卑职也能吹奏。” “啊!?……” “将军忘了?卑职熟识韵律,曾和如烟姑娘在苍山峰戊中一起刀舞?” “哦!?……” “而且,卑职与那杨太监一样,平日里也很……骚包,也喜好用笛子吹奏词曲,这《霓裳羽衣曲》倒也能信手拈来。” “咦!!!?……” 王校尉不再说话,很风骚地从怀内掏出一支短笛,故意摆弄着笛子,在李游的面前,洋洋显摆。 顿时,李游傻眼……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愿者上钩 《霓裳羽衣曲》即《霓裳羽衣舞》,是唐朝大曲中的法曲精品,唐歌舞的集大成之作。此曲是唐玄宗亲自创造,全曲共36段,全曲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三部分。散序为前奏曲,全是自由节奏的散板,由磬、箫、筝、笛等乐器独奏或轮奏,不舞不歌;中序又名拍序或歌头,是一个慢板的抒情乐段,中间也有由慢转快的几次变化,按乐曲节拍边歌边舞;曲破又名舞遍,是全曲高潮,以舞蹈为主,繁音急节,乐音铿锵,速度从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结束时转慢,舞而不歌。 历史上,著名的唐朝诗人白居易称赞此舞的精美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不得不说,玄宗皇帝很有才,能以一己之力创造出这样的神曲。可惜,《霓裳羽衣曲》在天宝年间风靡天下极盛一时,可是安史之乱之后,它却如同唐朝由盛而衰的国运一般,隐而不见几乎失传。 王校尉的笛子吹得极好,神情专注非常投入,吹完一遍费了些时间,将曲子吹得非常传神,让李游觉得:自己一会在远山之巅,山峦起伏烟云缭绕,一会又在月中宫阙,仙乐玄妙嫦娥翩翩。 上午的茶楼茶客不多,可一曲吹罢,悠扬的笛声引来不少围观的茶客,那唱曲的艺人也立在人中,神情迷婉翘首望着,紧紧寻望这边,吹笛之人。 还好,李游二人穿着南诏军服,交代过小二后,驱散了众人再不来扰。 李游收回心思,望向街巷对面,那圣女宫内第一进院落。那处院落,扫地剪枝的几个素服婢女听过曲子后,连手下的动作都优雅了些。有几个闲散的太监宫女,听到笛曲后从里间出来,停在院落走廊里,或倚或立,都是如痴如醉望向这边。 想不到一曲吹罢,引出这么多人,不由的,李游在心底暗骂:他妹妹滴,怎么出来好几个太监?看来这圣女宫里,人人都爱音乐,人人都他妈小资,可谁又是杨太监? 李游瞎看了一阵,见太监们均是驻足聆听,并不过来喝茶,眉头一皱,一手指着王校尉,气急败坏道:“再吹一遍!记住,这一遍吹烂一点,给我跑调!” “啊!?跑调!?……”王校尉一愣,差点吐血。 “啊个屁呀,听本将军的,赶紧吹,赶紧跑!” 王校尉:“……” 王校尉目光幽怨嘴角抽搐,想不到一曲吹罢,不但没有夸奖还要故意打压,心底很是窝火,极为不满这人焚琴煮鹤的勾当,好好的仙道神乐,居然要吹得跑调,真是斯文扫地…… 不过,他是将军,没有办法,得听他的。 于是,郁闷满怀的王校尉也不用故意,本该悠扬婉转的笛声,被他吹得“呜呜噗噗”瓮声瓮气,象悲痛的野猫在嚎春,又像无数人放连环屁,时而嘶哑时而啸天,令李游听得异常高兴,觉得部队里的军乐,都弄不出这样的阵势。 不用望远镜李游也能看清,此时此刻,那几个颇有小资情调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如被蛇咬,急忙冲冲四下逃散,只有一个细眼白面、长相俊秀的青衣太监,站在走廊正中央,不肯离去。 看他那一脸的焦躁,眉头紧锁手背在后头,一阵阵摇头,偶尔还跺上几脚,一副“这他妈是谁啊?”的愤怒模样。 嘿嘿,急了吧?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李游一脸的卑鄙,笑得像痞子一般得意洋洋,美美地啜了口茶,又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朝正在吹笛的王校尉,大模大样点了点头,道:“不错,吹得还行,要是再来点激情,澎湃一点,效果会更好。” 王校尉恨不得这就自杀,嘴巴凑在笛孔上,眼睛却死死瞪着李游。受他的教导一时激愤,索性破罐子破摔,鼓圆腮帮开足马力,胡吹乱奏尽抛节操! 霎时间,阴阳怪气的笛声突然幻变,悲惨凄厉如针刺耳,久远的鬼哭阵阵传开,令楼下的茶客,也开始破口骂娘。 终于,那个青衣太监受不了了,只见他一跺脚猛一个转身,气冲冲迈开大步,却是背道而去――朝里间院落走去。 李游见他居然被凄惨的笛声吓跑,脸色一变心里一急,却突然看见,那太监才走几步就停下了身子,停住一会,又是一个跺脚猛一个转身,咬牙怒目大袖一甩,好像抢火一般又走了回来。 呵呵,听不下去了吧?神曲被老子这样糟蹋,是不是很冲动、想扁人? 看到那太监出了圣女宫大门朝茶楼过来,李游的心儿放宽,惬意地端起茶盏,眯着眼睛滋了一口,之后,笑恹恹地,向王校尉点头致意。 王校尉不能说话,红着脸死命吹笛子,如牛一样瞪着双眼,瞅着李游,恨不得一口吞了他。在他的心底极为不满,用这样猥琐的法子招惹乐家,太不光明太不正大,毫无大唐将军应有的风范。 李游哪管他什么心思,将二郎腿翘起,老神在在,巴望着那太监上来坐坐。 姜太公闲坐池塘边,笨鱼儿胡乱跳上来。 只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茶楼的楼梯被踩得摇摇欲坠,一个青衣太监急匆匆冒出身影,循着笛音找上门来。 “你们来自何处卫府?《霓裳羽衣曲》怎么能如此吹奏?简直是暴殄天物!”青衣太满脸怒意,豪不客气,指着李游二人发飙。 王校尉听后慌怯,脸上火烧,低下头去,很自觉的放下了笛子。 谁知李游煞是无耻,好像听力有问题一般,不鸟太监。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还打摆子一般晃动脚尖,朝王校尉呵呵笑道:“不错不错,这《霓裳羽衣曲》稀松平常太过无趣,如此改进一下,倒也显得气势磅礴。徒儿啊,改日,师傅再教你吹《两只老虎》那支神曲,比《霓裳羽衣曲》这破曲子可要强上万千!” 青衣太监见这人一副牛皮哄哄的架子,对自己的指责置若罔闻,居然还是教人乐律的师傅做派。脸色一垮怒火上胸,一手指着道:“你这厮误人子弟,《霓裳羽衣曲》岂可如此教法?还有,你不知羞耻,诋毁《霓裳羽衣曲》甚是无礼,却不知,你那所谓的《两只老虎》,是什么淫词滥调?竟然敢与《霓裳羽衣曲》相比,为何人所做、又为何人所知!” 李游故意装作才发现他,诧异回道:“哦?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小白脸?怎么这样无知!《两只老虎》不好吗?你听过吗?实话告诉你,《两只老虎》是本人所作,早已经风靡南北深受人爱,这《两只老虎》朗朗上口韵律精妙,黄发小儿苍老妇孺,人人皆知,正是抚人忧伤、哄人睡觉,居家必唱之乐府经典!比什么鸟毛《霓裳羽衣曲》妙上千万倍!……对了,你是何方高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青衣太监差点气死,怒极而笑,道:“好好好,看来阁下倒有些本事,想那方才第一曲即是阁下吹奏。也不瞒你,咱家是圣女宫副总管杨明辉是也,平日对乐律倒也有些钻研,这便要请教阁下大名,并请赐教一二,令杨某听上一听,看那《两只老虎》,到底有何玄妙!” 听他说完,李游和王校尉各自思忖,看来,这太监果然姓杨,还是个副总管,说不定,就是如烟曾经所说过的杨郎。 (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互联网上搜索“杨明辉太监”,有一段传奇故事有些小意思,对理解人物角色也有帮助。)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敌友之辨 这杨明辉是敌是友还有待精确考证,李游可不敢胡乱报上名号,打了个哈哈,抱拳假笑道:“哦!原来是圣女宫中,副总管杨公公,失敬失敬!” 杨明辉见他前倨后恭,此刻又装模作样谦逊起来,一屁股坐下,把手一摆毫不含糊,道:“少来这一套!咱家同你并无来往,咱家只想瞧瞧你到底有何妙才,连《霓裳羽衣曲》都入不得尊驾法眼,咱家倒想见识一下,那《两只老虎》到底有何玄妙。” 李游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杨公公莫要恼怒,先听我把话说完。杨公公,这《两只老虎》为本人所作,确实是惊天之作。不过我入军伍后,已经很久不玩音乐,杨公公想听此曲,最好是由一个绝色女子轻歌曼舞,这样的观赏,才能得其神髓。” 说到此处,李游把手一拍,做出突然神往状,摇头晃脑,八婆一般瞎掰:“哎呀,要说到歌舞此曲的绝色美女,我在姚州征战时,曾教习过一个绝色女子,学过这曲子。此女悟性极高舞姿极妙,若是由她来歌舞此曲,定会惊艳绝伦赏心悦目。杨公公,你可不知道,此女在姚州战乱时曾被唐军虏获,她硬是凭这曲歌舞,征服了唐军悍将离忧将军,那离忧将军虽然悍勇却很仁善,当然,也很风流潇洒。他见此女歌舞绝妙,很是怜惜这位红颜才女,没把她做俘虏对待,反而随随便便放她跑了,到了最后,那绝色女子再无踪迹,听人说起,好像流落到这太和城里。” 王校尉听他这一番胡说八道扯到了无边,觉得好笑,什么悍将,什么仁善,还什么风流潇洒,这离忧将军脸皮真厚…… 这一番话下来,李游仔细观察杨明辉的神色,果然,这杨明辉只怕是从如烟口中,听过“离忧将军”的名号,此刻已经变了脸色,正盯着自己有些警惕,若有所思。 “真是可惜,如果这位才女在此,由她来歌舞,杨公公必有眼福。对了,杨公公,你想不想知道,这绝色女子叫什么名字?” 杨明辉脸色微沉,长纳了口气,淡淡说道:“哦?如此才女倒也难得,咱家愿闻其详。” 李游渐渐收敛神色,直视他的双眼,把头逼近,缓缓说道:“这女子,叫做如烟。” 杨明辉被他盯住,极不自在,把头偏过,随口敷衍道:“哦?是吗?这女子倒也有些本事,来日遇见后,咱家定要好生请教。哎呀,真是的,咱家怎么忘了,还有些紧要事情没办,两位军爷,打扰两位多有冒犯,咱家还有事,这就先行别过了。”说着说着,就要起身。 李游朝王校尉使了个眼色,王校尉立刻起身,拦在杨明辉的身前,笑吟吟地揽着他,把他摁在座位上。 “杨公公这就要走?莫非这如烟姑娘,杨公公原本熟识?”李游步步紧逼,接着问。 杨明辉看在两人身上的兵卫军服,心里发虚,嘴上却仍然强硬,怒道:“两位军爷莫非要对咱家无礼么?这如烟姑娘咱家并不认识,你们兜着弯子强行劫持咱家,不怕军法吗?咱家可是南诏王阁罗凤身旁近侍!” 李游晒然笑道:“呵呵,当真有趣!杨公公啊杨公公,咱们自然是怕那军法,杨公公大可以去南诏王身前告状,治我两的重罪,你觉得你我之间,谁会掉脑袋呀?” 语气一顿,话锋一转,又道:“哎呀,你看,杨公公既然有事要走我们也不强留,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只可惜我两打听到一些有趣事情,本想专程引得杨公公过来,背着官府做番交易,看来是做不成了。杨公公你既然要走,那我只好把这些有趣的事情,说给咱们那些顶头上司听听,说不定他们一高兴,会赏我两一顿酒喝,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杨公公会不会有些麻烦呀?” 这一番话说得拐弯抹角,局外人听后定会觉得隐晦难懂,不过,杨明辉却能听得明白。 杨明辉心绪已乱,只道是两个军痞知晓了他的隐秘,故意过来敲诈。恨恨地哼了一声,道:“看来,两位军爷有备而来,是专门寻着咱家来的,两位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有话直说!” “好好好,爽快!杨公公,我就希望咱们能坦诚相待,敢问杨公公,这如烟想必您是熟识的吧?” “哼!你们既然知道如烟在姚州被唐军虏获,知道她流落到太和城里,又知道唐军悍将离忧的事情,还专门到这圣女宫来寻我,又怎会不知道如烟是咱家辖下的圣女?这如烟与咱家关系极亲形同亲人,这样的答复两位可还满意!” “嗯,不错,回答正确。”李游笑了笑,“杨公公果然坦诚。杨公公有情有义,甘愿冒违逆之罪帮助如烟逃脱祭天保住性命,如烟姑娘感恩戴德不离不弃,又要死命回到杨公公身边,看来,如烟姑娘已然回到杨公公身旁,得到了杨公公的庇护,不知卑职所说,对还是不对?” 杨明辉鄙夷地扫了李游一眼,侧过头去冷哼了一声,避而不答,道:“咱家很是奇怪,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李游见他并无反驳,很猥琐很神秘地凑过头去,道:“不妨告诉你,如烟姑娘曾被唐军游骑将军离忧所庇护,如烟告诉过那离忧一些事情,而后来,那离忧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好生伺候他一番后,他又老老实实说给我们听了。” 杨明辉恍然有悟,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神态郁郁,道:“唐军大败已不可扭转,看来,那游骑将军离忧,到底是落在了你们手里,他现在如何?是死是活?” 李游见他神态古怪,好像比较同情自己,想了一会,试探着说:“没错,那离忧潜伏境内,此刻已被我们拿获,倒也无大恙,还有口人气。” 杨明辉淡淡笑了笑,接着道:“两位军爷想同咱家做个交易,无非是拿住了咱家的把柄,想图些钱财罢了,说吧,开个价钱,把这事了结做罢。只是有一点还望两位高抬贵手,那离忧是条好汉,两位莫要过于折磨他,看在银子的份上,赏他个痛快。” 李游听后心底大骂:呸呸呸!太监兄啊太监兄,你这是为我好啊还是想我死呢!?怎么能这么说话? 心底疑虑,李游故作惊异道:“咦?杨公公,听您口气,好像十分同情南征的唐军,还帮那离忧说话,这是为何?” 杨明辉一愣,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一时语结,敷衍道:“这个……我王阁罗凤,本就情非所愿与大唐交战,咱家同我王是一个心思,玄宗皇帝受奸相的挑拨,两国因误会交战,将士何辜?咱家只是有些不忍罢了!而那离忧,曾多次救过如烟的性命,如烟是咱家的亲人,咱家自然有些感念,怎么?这些事情,你也有些兴趣?” 李游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不怎么相信…… 杨明辉极不高兴,眉头一皱,脱口道:“算了!别尽扯些题外话,咱家还有要事,开个价吧,多少银子?” 谁知,这人说:“我不要银子。” “什么!?莫非你想狮子大开口,想要金子!?” “我也不要金子。” 杨明辉一怔:“那……你要什么?” 此刻,李游已经可以断定,这杨公公是友非敌,淡淡地说道:“我想请杨公公打听个事,顺便,想见见如烟……” 杨明辉听后一惊,面如晨霜,冷冷问道:“你们是何人?要打听何事?为何要见如烟?你们不图钱财,难道……你们定要置咱家于死地!?” 李游笑盈盈地,偏头看向王校尉,两人相视一笑,王校尉抱拳道:“杨公公,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敢相瞒,这位便是游骑将军离忧。” 杨明辉如何敢信,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沉声说道:“两位军爷真会说笑,那离忧想袭取龙首关天险,又怎会来这太和城中?如若不出咱家所料,那离忧自率死士到那龙首关后,要么被尔等生擒活捉,要么悉数葬身于龙首关中,两位军爷到底有何所图,还望指条明道!” 李游见他不信,呵呵笑道:“杨公公,如果我们是来缉拿你的官府鹰犬,知道你这些情况后,还有必要和你绕圈子吗?还有,如烟和你极亲,想必也和你说过,我离忧本是和尚出身,你觉得,如今这年月,天下之人除了还俗的和尚,还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留蓄像我这样、酷酷的发型?” 说话的同时,李游摘下头上的帽盔,打散脑后的小辫,露出半长不短齐耳的“短”发。 杨明辉大惊,顺眼望去,只见穿堂风弗过,那一头“短”发乌黑顺滑潇洒飘逸,发丝随风轻舞,半掩住那劲郎的脸庞,细细看罢,这人虽然奸猾,倒也不失儿郎的英姿。 他虽然不确定“酷酷的”是什么慨念,但他十分确定,那一头短发,一定不是匆忙间刀割刀剪,一定是无发男子,年久蓄发所自然生长。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爱恨无间 杨明辉怎么也不敢相信,如烟口中传奇般的将军离忧,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前后思索了一阵,觉得这人如果欲对自己不利,实在没有理由假扮离忧,更不必用《霓裳羽衣曲》引自己在这茶楼里现身。何况这人的举止言行与一般人有些差异,倒也符合如烟所说过的一二。 想了一阵后,杨明辉拱了拱手,将信将疑问道:“离忧将军,将军本是要去袭取龙首关天险,怎么会来到这太和城里?” 李游知道他疑虑未尽,不再瞒他,把自己一行从伞降龙首关后,到如何混入龙首关,再到如何逃离龙首关,又如何从水路改作陆路混入太和城,又借住在柯府的经过,一五一十的相告。最后把柯将军的象牙将军令和兵曹长银制令牌拿出来,摆在桌上给他去看。 “杨公公,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的推心置腹,你可还满意?” 杨明辉深得南诏王阁罗凤的喜爱,这几日龙首关内外的各处军情他也有所耳闻,与李游所说的前后印证,他有些惊讶,想不到洱海坝子被闹得天翻地覆,他却藏在了这里。 “看来,离忧将军果然是旷世奇人,此时,各处兵马都在太和城以北的坝子上清剿你们,却想不到你们会进到这太和城里,将军艺高人胆大,咱家着实佩服。不过,将军费尽心思来寻咱家,却不知有何要事?难道,将军不怕咱家告发你们吗?” 李游淡淡一笑,道:“杨公公不会的。杨公公有情有义,为了如烟也为了自己,不会把我们说出去的。何况,杨公公如果有心出卖我们,在见到如烟得知我们已来到龙首关后,那时便应该去告发我们了,还会等到现在这时候?” “哈哈哈哈!不错!”杨明辉仰天大笑,道:“离忧将军果然心细如发胆识过人,难怪烟儿对你念念不忘!不瞒你说,咱家恨不得南诏国灰飞烟灭!恨不得阁罗凤一族挫骨扬灰!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唐军功亏一篑,龙首关居然被吐蕃狗及时解围!真是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哪!!”说到最后,雪白的面孔逐渐铁青,俊秀的容貌有些狰狞。 李游和王校尉不能理解,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他憎恨自己的国家,这样的竭斯底里,这样的刻骨铭心…… 片刻后,杨明辉恢复了常态,见李游二人默不作声表情疑惑,又道:“二位无须诧异,咱家本是大唐境内的边民汉人,由于吐蕃军连番掠边,从小就寄居在南诏国族人家中。那时候大唐和南诏本为一体,只有吐蕃是共同的敌人,咱家年少即入军伍,早早立下雄心壮志,为的是杀尽吐蕃狗为父母报仇!不曾想到,入伍后被调派到这圣女宫中当做侍卫,见到了我最心爱的女子如烟。有一年,咱家按捺不住,终于向如烟书信传情,却被宫中值事太监发现,要以宫规将如烟同咱家杀头。幸亏如烟的师傅顶罪作证从中周旋,这才留住咱两的性命,把咱家罚了宫刑,充作太监。” 说到此处,杨明辉顿住,双眼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又幽幽说道:“违反宫规当做太监,咱家本也认命,除去了男儿身,满腔雄心顿时灰灭,咱家再无他想,只愿安安心心了此残生。” 话语稍停,杨明辉脸色一变,继而怒道:“却不曾想到!阁罗凤等一干王公亲贵,连同一众太监宫女,全都是猪狗不如的衣冠禽兽!他们见咱家年少俊秀,变着法子凌辱咱家,让咱家流了多少辛酸血泪。这些年来,刁难责骂身可忍,吃。屎喝。尿身可忍,殴打虐待亦可忍,可是!涂脂抹粉、雌伏胯下心难忍!鞭打火烧、强颜相悦心难忍!而南诏国与吐蕃狗,竟然结为兄弟盟,我心又如何可以忍!!?我恨!!我恨他们!!!我愿他们不得好死!!!于国于心,我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说到恨处,他神情狂躁几近咆哮,李游二人赶紧起身相劝,紧紧拉扯住这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着实可悲,杨明辉神色凄楚,哽咽着又说:“这些年来,我多少次想一死了事,可是当太监之后,反而是如烟愈发关心起我。她陪着我哭陪着我痛,为我治伤给我说笑,让我常常想起逝去多年的亲人。也幸亏是如烟,这些年月,只有她始终相伴,倒是让我一次次活了过来……” 说到这里杨明辉再次顿住,凄厉的双眼露出一丝暖意,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弛。李游二人听得入神,静静望着,不言不语。 “后来,咱家明白一个道理,咱家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得好好活,为了咱家受的苦难,为了血海深仇,也为了咱家的烟儿……于是,咱家把心摘了,连心都没了自然能忍,慢慢的,咱家越来越受老狗们的喜欢,慢慢的,咱家也越来越受阁罗凤的喜欢,终于有一日,咱家可以护着烟儿和她的师傅不被人欺负,也终于有一日,咱家可以把以前折磨过我的畜生,都慢慢折磨死。随这时光流逝,有朝一日,咱家也定能要阁罗凤那贼子――国破家亡!哈哈哈哈……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咱家定会有那么一日!嗬嗬嗬嗬……” 说到最后,他竟然手舞足蹈,森森狞笑。 嘶哑的笑声阴阴传来,如寒山间啄尸的秃鹫,如地狱中索命的无常。 李游没有说话,淡淡看着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人格的扭曲已无法逆转,蚀骨的仇恨像瘟疫蔓延,因缘生果善恶恒常,有始无尽,永久轮回。 “嗬嗬嗬嗬……痛快、痛快!咱家从未把这些心里话对人说过,此时说出来后,当真是痛快无比!离忧将军,咱家知道,你同烟儿之间已生情愫,烟儿姿色绝艳品性善良,她舍不下她的师傅也舍不下咱家,硬是不听话,又回来见咱家。离忧将军,这次回来后烟儿习性大变,常常发呆发痴怔怔落泪,咱家看着也是心疼。不瞒你说,咱家当真是恨你妒忌你,可咱家已不是男人,不能枉费烟儿的终身。离忧将军,你们来找我,要见烟儿还有事相求,不论何事咱家全都答应,只是有一条,离忧将军务必要答应咱家,为了你我也为了烟儿,你务必要把烟儿安全带走,她犯了大罪躲不得长久,如今眼看着唐军大败,烟儿再不能在南诏立足,只有远远逃离南诏才有条活路。离忧将军,你一定要答应咱家,带她走并好好待她,要不然,咱家生要砍你的头!死!……也要食你的肉!” 李游一惊,怔怔望着他那狰狞铁青的面容……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谋定后动 李游的心中有些难受,说实话,眼前的太监让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的经历他的遭遇,仍令李游心中隐隐作痛。 时近午时,茶楼内不时有人进来,邻处的雅座也有茶客入座,三人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肆意说话。 “杨公公,如果我能逃出太和,一定答应你的要求,如烟有危险,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去做,这一点请你放心。”李游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只是有些事情要麻烦公公,我想见见如烟,也想打听两个人,还有逃离太和的事也想请公公参详一下,不知道杨公公能不能帮助咱们。” 杨明辉一眼扫过屏风外头,凑过头低声道:“将军,如烟就藏身在圣女宫里,将军不必记挂,眼下见面却是不行,容咱家再想想办法。你先说说另外的事情,不知将军想要打听何人的消息?” 李游看了看一边的王校尉,对他使了个眼色,王校尉立刻明白,起身离开座位张望四周,仔细查看这一层楼邻近的茶座,防范有人偷听。 “杨公公,中秋节那夜,南诏破我军东岸船厂,曾抓了两个日本人回来,这两人一个是访唐的使节,一个又是朝廷的重臣,不知道杨公公可有耳闻?” “听说过,听说过。阁罗凤为这事煞是高兴,有一个日本遣唐使节叫做藤原清河,还有一个叫晁衡(阿倍仲麻吕)的也是日本人,不过他是唐朝大臣,被玄宗皇帝拜为访日本使节,本是要随船回日本终老的,结果在海上遇见风浪,飘到了安南,后来又被唐朝征伐南诏的安南兵马所救,接着随军北上流落到唐军东岸船厂,到最后却是被虏到了太和城里。” 李游听后愣了半天,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会南辕北辙来到太和,他们如此曲折,原来本是想回日本的,只是在海上遇见了风浪,最后居然到了太和。可是,那于教授呢?于教授又会怎样?会不会死了? “离忧将军,离忧将军……” 李游万里回神,犹自惊疑,低声问道:“杨公公,你可知这两人现在的情况,关押在哪里,会不会杀头?他们对我很重要。” 谁知,李游的担心非常多余。杨明辉道:“将军莫非想要营救他二人?倘若是这样将军大可不必,阁罗凤待他两客客气气,还打算送他两返回长安,这二人如今好吃好喝,即便赶他们,他们也不会同你走的。” “啊!?这是为何?”李游有些发晕,觉得有些转不过筋来。 杨明辉凑近了些,盯着李游,认认真真说道:“晁衡和你们的大帅李宓,都是阁罗凤的旧友,而且,阁罗凤想让晁衡回去劝玄宗,大唐与南诏,再莫相争……” 原来,南诏王阁罗凤反唐之前,就和阿倍仲麻吕相识,经常与李宓、李白、阿倍仲麻吕等唐朝官员书信来往以诗会友,其中与当时在昆明做官的李宓,关系更是亲密。 翻开历史的书卷,天宝战争是因为姚州太守张虔陀左右挑拨激怒南诏而爆发。天宝九年,阁罗凤携妻子去昆明拜会李宓,结果到了姚州地界,被色眯眯的张虔陀侮辱了妻子。阁罗凤知道后一怒之下返回南诏,打算悲戚戚的写状纸告御状,请求最高人民法院以强奸罪判张虔陀一个无期徒刑。结果,也许这阁罗凤的人缘不好,也有可能是有人整他,唐朝边境的官员不怎么待见他,状纸还在路上就被唐朝边官扣押,反而上书朝廷说他造反。这下可难为了他,上访无门怎么办?通常的做法是捆炸药炸大楼,阁罗凤也不例外,急吼吼的就拉出部队打破了姚州干倒了张虔陀。 阁罗凤本是无心反唐,姚州城破后他也怕事情闹大,曾再三请罪想向玄宗皇帝表明心迹,请求玄宗皇帝查明真相,并惩处挑拨是非的地方军阀。无奈玄宗皇帝无比英明,他觉得自己牛逼就是不听,也许,他觉得吃定了这一伙恐怖分子,想借机消灭掉这个日益膨胀的西南势力。于是,怀着犯强唐者虽远必诛的心思,天宝十年,第一次天宝战争正式开打,结果唐军大败,毛都没剩几根。 可笑的是,一战之后,阁罗凤依然很纠结很忏悔,而玄宗皇帝依然很执着很牛逼,可能是玄宗老了专搞音乐,被杨国忠隐瞒败绩从中蒙蔽,大败之后长安城上下额手相庆大肆庆功,以为打了一个齐天的大胜仗。玄宗皇帝在杨国忠的建言下当机立断,下令:宜将残勇追强寇,不可放过小流氓。于是,轰轰烈烈的二战接着开打,李游也卷了进来。 二战与一战不同,哥两的共同敌人吐蕃很是高兴,急急忙拉拢了南诏结为了兄弟之盟,但阁罗凤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他不断找人向玄宗说情,对待唐军俘虏也比较客气,还在二战后修建了“大唐天宝战士冢”和“德化碑”向世人宣告他被迫反唐和诚心依附的心思。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他妹妹的!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是无聊!”李游了解到阁罗凤优待俘虏想送阿倍仲麻吕两人回长安说情后,深刻地骂道。 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比较欣慰,藤原清河和阿倍仲麻吕没被囚禁,不但没被囚禁还被安置在太和城中王宫外的使节驿馆,继续享受着使节的待遇。 而且,那驿馆对外开放戒备不严,李游是很容易进去看看两人聊会天的。 “离忧将军,咱家倒是关心你另外一件事情,当下战乱,太和城四周皆是军伍,你们进来容易,可是如何带如烟离开南诏返回唐境?这一节,咱家也很是难办,太和城里咱家管用,可城外皆是备战兵马,除了兵曹军令是不认咱家的。” “这个我已想好了,准备走水路到龙尾关去,那里是唐军的地方。只是有一点要公公帮忙,我有五十个兄弟,打算装作送东西的队伍去东门外看朋友并一起喝酒,然后借他的战船开溜,我想公公帮我准备一些送客的物资,我这五十来人抬了东西大大方方去送礼,人家高兴,说不定就把他的战船给顺走了。” 杨明辉听他说话风趣,笑了一笑,道:“哦?原来如此,咱家倒是忘了将军也是走的水路离了那龙首关的,还揣着两块宝贝令牌。那……你看如此可好,今日是八月二十,圣女宫逢十对外开张迎客,有好些个达官显贵要来狎妓,对那些找不到彩的官员,圣女宫总会悉心打点,会送他们很多东西,正好咱家宫中藏有许多西域美酒,不如,晚间亥时左右,你带人来圣女宫,扮作搬运酒桶的兵卒,把酒带走,也把如烟带出去。” 李游听后心想:西域美酒?那感情好,说不定那落水鬼军曹喜欢。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云开雾散 有些事情真的说不清楚,想不到大帅李宓居然是阁罗凤极好的朋友,想不到做了俘虏的阿倍仲麻吕也是阁罗凤的朋友,原以为两国交战双方都会生死相逼,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着惺惺相惜的情怀。 阿倍仲麻吕被虏到太和城后,南诏王阁罗凤将其奉为上宾,将他和藤原清河安置在王宫外的使节驿馆,还常常来问寒问暖,并相互赠送诗文书画。 午饭过后,李游和王校尉来到这处使节驿馆。当下战乱使节稀少,驿馆十分清静,是一座竹木结构的吊脚楼,楼外围有一人高的木制围墙,把整个花草争艳的院落围得四四方方,只在吊脚楼正面开了个门楼,门楼处有两个衣甲鲜明的卫士,静静站在两串红灯笼下一动不动,配合着左右两座威武的石狮,安静幽雅之中又显得庄严肃穆。 想必是阁罗凤想突显诚意,只安排了两个卫士,且守在门口没有丝毫囚禁或是监视人家的意思,倒像仪仗卫兵一样。卫士站在门口笔挺笔直如同门神护卫,驿馆内的人进出又十分自由随意,李游想象不到,怎么俘虏的待遇能够这样有范。 李游把王校尉留在外边,打算一人进去。他掏出兵曹长的令牌给卫士去看,谁知两个卫士不吃这一套,只是很有礼貌的说,没有使节的同意不能进去叨扰,还说这是南诏王阁罗凤的口谕。 还好,两个卫士愿意进去通报,看看使节愿不愿见他,李游只好胡乱掐了个名号,谎称是鉴真和尚在南诏国的朋友,听闻日本遣唐使藤原清河同阿倍仲麻吕在这处驿馆,特来拜会一番。 听是鉴真和尚的朋友,藤原清河急忙着人相请会见,李游解下了兵刃交给守门卫士,这才在驿馆仆役的带领下,进入到驿馆内吊脚楼的一处房间。 房门口,李游看见,有两个身穿吴服的人相对跪坐在房间正中,两人之间架着一张矮几,矮几上铺满了字画,一人年纪偏大须发已白,一人四十来岁身形瘦弱,见李游进来,两人同时起身,瘦弱的那人过来躬身相迎,用不怎么熟练地汉语说道:“你……好,我……欢迎您,藤原清河……我是,阿倍仲麻吕……这位是……” 李游听得蛋疼,也装模作样躬身抱拳,道:“鄙人是鉴真大师的旧友,曾经是佛门弟子,才还俗不久,原来的佛门名号叫做离忧,二位仍可称呼鄙人离忧。鄙人曾经随师父同鉴真大师交流过佛学,与鉴真大师也算是相交,得知鉴真大师本打算同二位东渡日本,又得知二位遭遇海难流落到太和,于是,鄙人特此前来拜会,一来是诚心探望,二来是想了解鉴真大师的一些近况。” 李游早知道鉴真和尚死了,他这么说也就是绕着弯子套套近乎,为了解于敏的下落铺垫一番,在他心里,他认为这两个日本人也已经知道,鉴真已是被山贼杀死了的。 藤原清河仔细地听了一阵,好一会才搞清楚大意,脸上现出了为难,为难之中还有一些忧虑,嘴上嚅动着想要说话,却无法用汉语把意思说全。 阿倍仲麻吕慢步过来,拉了拉藤原清河,对李游说道:“这位将军,你即是鉴真旧友,老朽就称呼你小兄弟吧。老朽是阿倍仲麻吕,唐朝名字叫做晁衡,小兄弟,鉴真的事说来话长,清河汉语不熟,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话。” 说完,三人进屋就着矮几跪身坐下,阿倍仲麻吕招呼了外间的仆役斟茶倒水,自己则慢慢捡拾矮几上铺着的字画。 李游一眼看在几上的一张诗词字画,见有一首诗词笔法苍劲力透纸背,不由的轻轻读念:“望乡,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咦?这首诗有点奇怪,谁写的,什么意思?” 阿倍仲麻吕淡淡笑道:“让小兄弟见笑了,这是老朽所做。年前,老朽和遣唐使团东渡日本遇见了海难,消息传回去后,老朽的朋友都以为老朽死了。听南诏王阁罗凤说起,他的朋友、也是老朽的诗友李白,还专门做了首《哭晁衡卿》悼念老朽,一时感念之下,老朽便做了此诗。”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人不但与阁罗凤是朋友,还和李白关系极好,这诗前几句是写自己,后几句只怕是写李白的。 转念之间,又见阿倍仲麻吕遥想千里脸带惆怅,殷殷说道:“莫说朋友们以为老朽死了,就是老朽自己,也是以为必死无疑。哎,真可谓世事难料,这一路几经磨难颠沛流离,本以为必死却是没死,本想回日本却来到了太和,也不知鉴真大师和犬子晁平他们的消息,是不是躲过了海难,顺利到达日本……” 啊!?……鉴真!?……海难!?……东渡日本!?李游听后大惊,心想这鉴真和尚不是死在扬州了吗?怎么又会遇见海难? 李游心惊失语,又问:“这是怎么回事!?” 藤原清河与阿倍仲麻吕,都以为李游在问鉴真遇见海难的情况,两人不由的面色黯淡,藤原清河插不上话,只是叹了口气把头垂下。 “小兄弟。”阿倍仲麻吕缓缓说道:“鉴真东渡日本的事情,起先,老朽也是不知,是在出海前遇见面部有伤且昏迷不醒的鉴真后,问起清河,才从他口中得知的。” “本来,玄宗皇帝是不允许鉴真东渡日本的,没想到清河他们与鉴真暗中联系,打算让鉴真随着返回日本的遣唐使团私下里访日。那一日,鉴真和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官兵的看守逃出了扬州,与清河他们相约在城外相会。不料,鉴真几人遇见了山贼,一干随从皆被山贼杀死,鉴真的眼睛、脸上也被山贼用生石灰毁伤,幸亏是清河他们及时赶到,这才救下鉴真一人,这才急忙到得出海的码头。我们见鉴真面目伤重,便把他安置在船队中住着家眷的船上,由犬子晁平照顾他医治养伤,而老朽与清河,则是在船队最前的导航船上。我们几条船一路出海行向日本,眼看着就要抵达日本,谁知还是遇见了风暴。老朽所在的这船被风暴打坏,与船队离散,居然一路飘零到了安南,而鉴真他们的那几条船,在汪洋风暴中时没时现,也是危机重重凶险难测。是以,老朽和清河,同小兄弟你一样,也是不知消息,也是十分记挂鉴真他们的安危,只盼望苍天保佑,他们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到达日本。” 说完后阿倍仲麻吕叹了口气,双眼看向房外阴暗的苍天,希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庇佑,能保全鉴真,也能保全他家的儿郎。 藤原清河不言不语闷闷不乐,李游也跟着默默诧异冥思苦想,房内三人,即刻陷入一片静谧。 良久,李游仍在暗自思量。 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不认识我,实在没必要编故事讲假话,而且,这遇见山贼的情况跟我知道的也是一样,难道,这些日本人并没有绑架于敏?那于敏哪里去了?……慢着慢着……那鉴真被生石灰毁伤了脸部……生石灰毁伤了脸……啊!我想起来了!被生石灰毁伤面部的应该是于敏! 李游心底猛震,他已经隐隐觉察到疑云中的细微线索,他想起于敏是秃顶老头,和鉴真身形相似,而且,离散的那日,于敏还穿着鉴真送他的红袍袈裟! 会不会是他们错把于敏当成了鉴真? 想到此处,李游急切求证,胡乱问道:“啊……那个什么清河……那日,鉴真是不是穿着一件青灰色的普通僧衣?” 看见李游神态慌乱地问向自己,这一回,藤原清河的汉语倒是顺畅了许多。只见他眉头微皱,瞅着李游满脸的不解,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迅速发音,“不对!大师穿的是一件――红衣袈裟!” 李游听后大惊,立刻天旋地转,阵阵蛋疼…… ------------ 第一百二十章 日落之约 这下好了,全搞清楚了!李游把自己看到的结合以前山贼叶老大和道航小和尚所说过的,对照藤原清河的经历,把整个事情拼凑完整,心底有了这样的一幕:那日,鉴真和尚被山贼打得血肉模糊面相难辨死在雪地里,而于敏于教授被山贼洒了生石灰,晕在雪地上还被毁了容。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遣唐使团及时赶到,杀退了山贼救下了于敏,由于唐军官兵紧紧盯着他们,防范鉴真随他们出逃,他们来不及捡拾尸体,便误把穿着红衣袈裟的于敏当做了鉴真救下,而后把晕死过去的于敏带到扬州码头急忙出海,结果遇见了风暴。 这下坏了,于敏真给丢了!李游满是灰心丧气,遣唐使团出海回日本遇见了风暴,那么于敏只可能去了两个地方:一个去处是于敏命大,没被飓风吹死没被海水淹死顺利去了日本,他妹妹的,这年头交通落后,一没有飞机二没有轮船,想去日本找人还真有点技术难度;第二个去处便是去了西天,如果于敏真的不幸葬身于东海,那么这事反而简单,多烧点钱纸拜拜他,挤一把眼泪念念他,然后把身子洗干净,穿越回去挨枪子…… 苍天啊苍天,你这不是玩我吗?…… 李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驿馆,脚步虚浮魂游虚空,浑身上下没有力气。 王校尉远远的看见李游出来,见他神色忧闷郁郁寡欢的样子,心中奇怪,上前扶住李游就问:“将军,那晁衡(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可还无恙?南诏王阁罗凤有没有为难他们?会不会放他们返回长安?还有,将军有没有说破咱们的身份?” 在王校尉的心里,如果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有难,当然是要挺身相救带着他两一起逃离;倘若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没什么危险,而阁罗凤又会把他们送回长安,自然是最好,可以省了一番功夫还不必暴露身份,免得逃离太和的路上平添麻烦。 李游见王校尉很是关心,收回了心神把手摆了摆,道:“他两没事,阁罗凤这人还有些情谊,待他们极好,看样子不用多久就会送他们回长安,咱们别担心。而且,我也没对他们说破咱们的真实身份,这些事情他们不知道更好,对他们对咱们都省了些麻烦。” 这话实在,阁罗凤要是知道自己的俘虏被尊为上宾,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的时候,还不顾廉耻和唐军奸细偷偷摸摸,只怕,再友好的朋友再尊贵的上宾,都会被他关进牢里去喂了狗。 王校尉听了后还有些不放心,他是细心的人,李游出驿馆后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他有些不踏实,又接着问道:“将军,既然是这样自然极好,只是为何将军出驿馆后一直郁郁寡欢像有心事?” 李游被问到了痛处,止住步子,郁郁回道:“见到他们,我想起了自己离散的师傅,有点不开心……” “哦!?这是为何?为何见到晁公会让将军想起师父?”王校尉皱起眉头很不理解,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李游为之语结,怔怔望着一根筋的王校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楞了半天,把牛眼一瞪,恼怒嚷道:“问问问!你问个毛啊!老子现在很不爽,少来烦我!走开,后边去,远远跟着,去东门码头!” 李游的郁闷终于沸腾,于敏的消息令他躁动。王校尉被训了一顿莫名其妙,他想不通,怎么一贯嘻嘻哈哈没有脾气的离忧将军,怎么会突然这样蛮横? 王校尉赶紧闭嘴,亦步亦趋煞是小心,紧紧跟随。 有些事情真的很无厘头,李游偶尔蛮横一把,倒是对上了王校尉的胃口,他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不声不响的,把李游的命令执行到底。 ―――――――――――――――――――――――――――――――――― 李游花了血本买了一坛子好酒,打算在日落之前去东门外码头,去见见才结识不久的、有着一艘威武海鹄船的落水鬼军曹,不为别的,去套套近乎,顺便打打海鹄船的主意。 太和城的东门外即是洱海湖,由于洱海已被禁湖,东门处进出的人员不多,除了水军军士偶尔进出,此处地方很少有人过来。 李游有军伍令牌,又认识军伍兄弟落水鬼军曹,几个守门军士没有为难他,不但没有为难而且还没有怠慢他,就有人巴巴的跑去湖边向落水鬼报信,说是他的军伍兄弟离忧来找他喝酒,自己也要讨份酒吃。 于是,李游和王校尉大大方方站在东门前等人。落水鬼军曹得到消息后,喜笑颜开忙过来相迎。 “离忧兄弟,屁股还疼吗?”隔着老远,落水鬼就呵呵嚷道。 李游听后,故意眉头紧锁,愁眉苦脸的上前说道:“哎呦,疼,真疼,害得我日思夜想,还想过来坐船,还想挨几棍子。” 几个守门军士连着落水鬼一齐大笑,落水鬼笑道:“哦?还想坐船?看来兄弟肉厚,才一日没打便如隔三秋,来来来,到我船上去,哥哥我准备好棍子,接着打!” “哈哈哈哈,好,上船!正好小弟我备了坛老酒,屁股开花后用酒水擦擦,然后吹吹凉风,倒也是生平一大快事。” “呵呵呵呵,离忧兄弟快人快语,哥哥我喜欢!不过,你这可是不地道,还带什么酒,真是的,来,让我来拿!”说完落水鬼赶忙弯腰伸手,毫不客气的去接过李游怀里的酒坛子,抬起头时,他一眼看见王校尉,又问:“这位兄弟我倒不曾见过,离忧兄弟何不介绍一下?还有,你那亲卫长罗兄弟呢?” 王校尉闻言后抱拳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离忧副卫长念起的有情有义的军曹,洛旭魁洛大哥吧!小弟姓王名毅,是柯将军府中的护院亲兵,一直追随离忧副卫长,今日特意随着来拜会大哥,只是我们那罗卫长有些琐碎事务,他倒是不能同来,不过却捎了口信,说改日再来叨扰落水鬼大哥。” 落水鬼听后没有怀疑,呵呵笑道:“好好好,王毅兄弟,你们几人年轻有为,都比哥哥我混得好,承你们的情,你们都看得起哥哥我,我落水鬼很是高兴,来,其他话不说,走,咱们上船喝酒!” 一番客套后,几人往停在码头的几艘战船那边过去,这落水鬼豪爽大方,没走几步就停住身子,回头挥手一身大喊,东门处守门的几个军士,立刻喜笑颜开小跑着跟过来喝酒,只留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兵卒,苦着脸一个人看守大门。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船上饮酒 李游跟着落水鬼来到一排海鹄船中最边上的一艘。 登上船舷,李游上到这艘船上,想到今夜只怕要依靠这艘海鹄船逃离,不由的仔细打量这艘船来。 主投客所好,落水鬼军曹叫来几个兵卒抱走酒坛,并交代他们准备饭菜,自己则紧紧陪着李游和王毅(王校尉),乐呵呵地参观战船。 这艘海鹄船形状奇特,体型不大(相对民船很大),船形头低尾高,船身前宽后窄,既然叫做海鹄船,大概是仿照海鹘的外型而设计建造的。 李游伏靠在船舷,发现船体的外侧,有几具浮板连着船体远远伸出浮在水面,暗自思量,估摸着这些玩意,大概是为了增加浮力和平稳度,防止风浪侵袭、战船倾覆之用。 环视四周,全船都是用厚厚的木板制造,可在船体左右围覆了一层厚厚的牛皮。牛皮把船体裹得严严实实,李游弯下腰用手摸了一把,很不理解,觉得不如用铁甲来的坚硬。 一边陪着的落水鬼看见李游摸了摸围裹船体的牛皮,又见他一脸的奇怪,落水鬼知道他心中所想,呵呵笑道:“离忧老弟,哥哥给说说这牛皮的作用。这是生牛皮,质地坚硬不怕火烧,用来防范敌船火攻再好不过。而且,牛皮比铁甲质轻,不会增加多少负重。海鹄船算不得巨型战船,讲究船速极快平稳灵活,用这生牛皮倒也妥当。” 李游听后连连点头,不言不语双眼不停,继续好奇地四处观看。 目光落处,海鹄船的船舷上还设有半人高的女墙,仿佛凹凸的城墙一般分作墙垛和堞口,供军士倚立在船舷藏身射箭。不仅如此,左右女墙有几处堞口处,还安置了大型床弩并配置了绞索。 这几座床弩安设在活木上,可以上下左右微微调整方向,人力无法拉开,只能用近旁的绞索把床弩的巨弦张开。 落水鬼随着李游的眼光所向,指着并排的几处床弩,又介绍道:“这几座十二石强弩可以一次射出七支铁矢,其中主箭最是犀利巨大,其余六支从箭稍小,一次七发能达七百步,一齐射出,急骤而至锐不可当,往往令敌军人船俱毁。” 李游看在那一握粗的铁箭上暗暗咂舌,又听见落水鬼介绍说:“这还不算厉害,唐军制造这海鹄船的本意是用作运兵,洱海湖上我南诏水军孱弱,唐军造船时,还有些厉害玩意没有装上。我听唐军工匠说,真正用于海上作战的战船体型更大,还安装有飞石炮车、巨石拍杆,敌船远时,则用石炮巨弩引火而攻,敌船近时,则以粗长木桩吊悬巨石拍落,远攻近砸火石俱飞,那样的战船,才是横冲直撞的海上霸王。” 李游听后不由的神往,想不到冷兵器时代,还有这么些强悍的玩意,看来古人的智慧一点都不可小视。 李游走走停停暗自心惊,随着落水鬼军曹缓步行走绕甲板一周,把这些稀奇的床弩看了个遍,这才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下层船舱。 甲板下层分作十来个舱室,可以容兵百余人,每座舱室都开有射窗舰孔,并贮存有猛火油、火杏、燕尾炬等火攻武器,遇有敌情时,这些火攻武器将会搬出,与十二石强弩配合使用,对敌船给予极大的杀伤。 这一层舱室的下面还有一层,李游兴致不减,想下去看看。可这个时候,落水鬼军曹只是不肯,笑呵呵的,说是下层舱室又脏又乱,多是压仓铁石和摇橹水手划船作业的地方,没必要搞得一身邋遢,说是不看也罢。(伏笔) 这让想看全海鹄船的李游有些遗憾,不过船主如此执着,倒也不好坚持。 ――――――――――――――――――――――――――――――――――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晚饭时刻,落水鬼军曹令人在甲板上摆了一桌,叫了两个兵佐作陪,陪着李游王校尉和几个东门守门军士饮酒观景,并吩咐其他几十来个兵卒在舱室吃饭休息,一律不准上来叨扰。 主宾坐定,几个赳赳武夫摆开海碗,一个兵佐将李游带来的酒坛启封,挨个把海碗倒满,酒水淌出酒香浓郁,落水鬼军曹捧起海碗猛嗅一鼻子,乐呵呵的嚷道:“好啊!离忧兄弟,你们这些个当官的有能耐,连酒都喝得这般金贵!如果哥哥我没猜错,这酒可是唐朝皇帝、玄宗老儿都喜欢喝的剑南烧春?” 李游笑道:“你个酒鬼,一猜便中,看来,这宫廷御酒剑南烧春,你倒是像喝水一样常常喝。” 落水鬼连忙摆手,腆着脸道:“哪里哪里,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剑南烧春我也就喝过一回,那还是原来我那营将立下了军功,才抠抠搜搜的拿出来,让咱几个老伙计解馋,等我把那剑南烧春一口咽下,好家伙,可把我美得,嘿嘿!差点连舌头都吞了!这才让老子一直念念不忘……”话还没完,落水鬼便急不可耐,嘻嘻笑着,自己先牛饮了一口。 落水鬼言行有趣,一伙人看在眼里均是哈哈笑开,李游乘机问道:“如此看来,落水鬼老兄只怕是这酒中神仙,平日里,是不是常常贪上那么几杯?” 落水鬼美美喝了一口后,胡乱擦了把嘴角,砸了砸舌两眼放光,一看便知是个贪杯之人,可他嘴上却偏偏找了翻理由,道:“离忧兄弟,这你可是冤枉哥哥我了,我落水鬼虽然也常常喝上几杯,但也算不上贪杯之徒。我这都是被手下这帮兄弟们所拖下水的,你看,这南疆气候湿热,我们这帮人又偏偏是水军,吃睡都在湖上,手下的这伙兔崽子们,天天在老子耳边吹风,说什么船上湿邪气重,得喝酒祛病,不能算违反军纪,这久而久之的,老子也怕得病啊,于是干脆从了他们,也就……偶尔……喝上两口。” “哈哈哈哈……”他身边一个小佐爆笑,想必和他关系不错,一手指着他,大笑着道:“没错,没错,是咱们这些做小的不知事,这倒害了你老人家。咱知错便改可不敢再来害您,免得勾引您犯错,耽误了你的锦绣前程。来来来,你手上这碗,便由我代劳罢。”说着就伸出手去,想要抢过落水鬼手中的酒碗。 落水鬼哪里肯干,连忙双手护碗揣在怀里,一边躲还一边抬腿要踢,佯怒着骂道:“你这混小子,你没看见我在陪当官的兄弟吗?这时候怎么能不喝上几口?起开起开!尽他娘的瞎胡闹!” 两人嬉闹打骂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李游进一步道:“落水鬼老兄啊,你这人不错!那日,你老兄高抬贵手没有责罚于我,今日又见老兄你与部下手足情深,小弟我佩服你有情有义!正好,小弟我近日办差,得了好些西域美酒,晚上亥时后,小弟我会带人送一批过来,老兄你可不能见外,这可是给老兄和兄弟们去湿治病的哦,可算不得违反军纪,也不是害你的哦!” 落水鬼听到有西域美酒相送后神色一愣,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半天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抓过李游的手,满脸的认真,道:“当然不算,当然不算!这怎么能算违反军纪呢?这是苦口良药嘛!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后又是哈哈大笑,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表示赞同。 落水鬼见伙计们都很上道,这才美美的端起酒碗,喜滋滋的敬向客人,道:“光顾着说话也没意思,来,都尝尝这剑南烧春的滋味,咱们喝酒,来!干!” 说完之后,几人甚是豪爽,均把海碗一饮而空。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死相念 戊时许,圣女宫中丝竹声乐渐渐响起,宫门前早早挂起两个喜庆灯笼,大红灯笼中摇曳的烛光透出暧昧的光影,印在陆续过来的王公亲贵眼里,直令人神驰遐往浮想联翩。 抛千金,饮美酒,生平要做花下奴,死后愿眠温柔冢。 这一夜的圣女宫形同过节,宫前车马不绝,宫内歌舞升平,此处风景独好,此夜纸醉金迷。 然而,在圣女宫中一间偏静的斗室内,轻歌妙乐徒增人乱耳,红红的火烛晃得人眼慌,三人静坐床前不言不语,神情萧索各怀离伤。 良久,杨明辉轻轻说道:“烟儿,听我的话,同那离忧走吧,你在此处藏得了一时一刻,却是藏不得一生一世……” 如烟眼含泪花,坚定地说道:“我不走!你和师傅愿意走,我就走!” 杨明辉的心被猛的一把揪住,隐隐作痛,强忍住忧伤,哀切说道:“烟儿啊,你为何这般傻啊,我是太监,我的魂早就没了,与其同你在外面奔波劳苦,不如在这里偷安苟活,不为别的,为了找回我丢了的魂,为了阁罗凤那贼子,也为了代你……再照顾一段……幽月姑姑……” 话到最后,杨明辉于心不忍,满脸怜惜,看向如烟的师傅幽月。 幽月闻言,淡淡笑了笑,轻轻抬手,拢了拢发鬓处垂落的散发。 随着时光流逝,岁月的雕刻令她容光不再,那处发鬓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些白发,那只纤弱的玉手已如同枯槁。岁月的沧桑,令皱纹爬上了她的眼角,长年的病痛,令她美丽的眸子渐渐黯淡,只是此刻,幽月苍白的面容,依然是一片祥宁。 “烟儿,你能舍生忘死的回来,回来见我和明辉,我已经心满意足。明辉说得不错,你必须走,眼看着唐军兵败,这南诏国还是阁罗凤的南诏,你是再也留不得了,只有远远的逃开,你才能立足,我和明辉才能心安。” 听完此言,如烟悲从心来,如泣如怨,哀哀说道:“师傅……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要跟你们在一起……”说完后,一头钻进幽月的怀里呜呜哭着。 幽月爱怜地抚摸着如烟的肩背,柔声说道:“傻孩子,师傅也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师傅已经老了,现下又病入膏肓,师傅还能和你一样在外面奔波吗?” “呜呜呜呜……师傅不老……烟儿会照顾好师傅……呜呜……” 杨明辉看着两人抱在一团,目光忧郁,不由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幽月轻轻拍了拍如烟的肩膀,又说:“烟儿啊,你这次一定要听话,再不可任意妄为。郎中说过,我还有几个月可活,你要是还在这里,我天天替你担惊受怕,如何可以活得心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如我这就死了的好。你听话,为了师傅,为了我最后这几个月过得顺心,你一定要答应师傅,离开南诏好好活着。” 如烟抬头泪花滚动,凄婉的脸上毅然决然,哭道:“我不走!师傅和杨郎,与我形同一家,母女分别夫妻离散,我一人在外,又如何活得开心?不如死了罢!” 好一个夫妻离散不愿苟活!听闻此言,杨明辉的心底,深邃的忧怨骤不及防。 他泪如泉涌浑身颤抖,以拳砸膝,悲凄地哭吼道:“作孽啊!天哪!这到底是谁做的孽啊!……烟儿啊,你万万不可念着我啊!你我之间,乃是一段孽缘啊!……呜呜呜呜……” 哭喊未绝,杨明辉呜呜咽咽一把扑过,三人顿时抱做一团,平静的幽月,双眼之中,也渐渐淌落豆大的泪珠。一时间,房外轻歌曼舞,房内呜咽声切,倒也分不清楚,这圣女宫间,到底是离愁,还是欢聚。 “呜呜呜呜……” “作孽啊……呜呜……” …… 良久,幽月搂着怀里的儿女,神色寂寥,幽幽说道:“烟儿,明辉是好儿郎,这些年来,他身残志坚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你我好好活着。师傅的日子已经不长,倒也不必操心,可是你的路还很长,还是叫人牵心。烟儿,明辉爱着你念着你,看着你走他心如刀绞,可是,你要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愿你葬身于南诏,也不愿你伴着他枉费青春,你若是体谅明辉,便给他个痛快,这就远他而去!你们今世无缘,只盼来生再聚!” 话到最后力如断金,柔弱的女人显露出坚定的执着。 “呜呜呜呜……”怀里的如烟听后哭泣更厉,肩膀耸动气息欲绝,急得杨明辉眼含泪花,不住的为如烟摩挲着肩背…… 终于,聚散之间没有选择,如烟不再执拗,泪水流尽,无法悲伤。 时光寂然流逝,离人即将忧别。 心念如灰,平淡如常,此刻的如烟目光空洞身同走肉,无法与命运抗争,也不能与挚爱相背,别无他法,只能陷入沉寂,漫长地等待,等待着离忧…… ―――――――――――――――――――――――――――――――――― 李游回到柯府已是戊时过后,一众唐军锐士在此养精蓄锐一日,个个都是龙精虎猛,听到今夜就要离开太和,众人又都龙腾虎跃,五十来人整兵结队,急欲杀出东门、离开太和。 拜别柯府几个夫人之后,李游一众扮作某府的府兵,前往圣女宫与杨明辉会和。 只是有一件事情李游始料不及,这件事情发生得如此迅速,令李游逃离太和、原本完美的计划差点破败,让他差点葬身于太和。 这件事不是别的,李悟李公子往龙首关去后,此刻居然无影无踪,他的父亲兵曹长李静,正四处着人寻找他的下落。 在李游一众离开柯府的同时,暗夜之下,几骑快骑飞一般奔入太和城北门,入城之后人马不停,分作了两队,一队急速赶往南诏国兵曹长李静府内,另外一队却赶向柯府。 “报……”领头亲兵卫翻身下马豪不停歇,快步前往李府大堂。 大堂处的台阶上,火把通明,一众甲士簇拥着李静。李静负手伫立站在最前,神色冷峻,满心的焦急。 “禀报兵曹长大人,卑职领命赶往龙首关,依然寻不到二公子的下落,不过那戊关大军将柯将军见我等连番来寻,他不敢大意,再次清点战死在龙首关的将士,仍然没有任何发现,倒是他麾下有一个负伤兵佐,识得二公子的面貌,向柯将军禀报,说是昨日天明时分,二公子和府内一名亲卫,随柯将军亲兵卫长罗某,于乱兵中从龙首关东门而出,坐船南下返往太和!” 李静听后,疑道:“什么?府内亲卫?本官并未派人随他同往太和,你身为卫长,岂能不知?” 报信的卫长躬身不起,非常镇定,接着道:“卑职也觉得很是奇怪,卑职属下并无人随二公子同行。但是听柯将军又说,说是二公子确实带有一队步卒同去龙首关中,龙首关的一干将佐皆能作证!” 李静一怔,怒道:“那这队步卒是哪一卫兵马!?” 卫长躬身更低,小心回道:“卑职已着飞骑往各卫驻军四处探查,回报均是不曾有擅自调派,卑职心中忧虑,又带人沿着洱海湖边从北向南仔细探查,发现龙首关南十多里处,有一偏落处富户人家的大院,被人烧杀掳掠洗劫一空。据一伤重昏迷的家丁来讲,说是昨日下午未时许,有一队穿唐军衣甲的步卒二三十人,从洱海湖方向渡船杀来,劫财杀人心狠手辣,事后又往洱海湖方向逃窜。卑职担心二公子有失,留下几骑人马继续沿岸探查,自己则火速赶回报信,临入太和城中,卑职又遣出几骑往柯将军府内探查那卫长罗某的消息,想必此刻,那几骑即刻就会来报。” 李静闻言一惊,昨日未时,唐军步卒劫杀富户大院?从洱海方向来,又往洱海湖方向去?洱海湖上可是有南诏战船巡禁哪…… 疑虑未消,门外报信声连珠炮般响起,一个小校翻身下马疾跑进来俯身拜倒,道:“禀报大人,卑职受卫长令,前往柯府探得消息。据柯府家眷讲起,说是昨日下午未时许,有柯府亲卫五十余人,由龙首关来,往柯府转运贵重物资,领头之人是一个叫离忧的副卫长,他们将物资移交完毕休息了一日,今夜戊时过后便辞行往他处公干,卑职曾问起二公子和那罗姓卫长的下落,柯府家眷皆是不知,只说那卫长罗某并不曾入得府内,说是早早离开了卫队,往他处公干。” 李静听后心乱如麻,他想不通,为何出没龙首关后的唐军兵马无影无踪,竟会于昨日未时,出现在洱海湖边杀人越货? 他又想不通,同样是昨日未时,柯将军转运贵重物资的卫队抵达柯府,李悟若是与他们同行,为何没有李悟的踪影?他们从水路南下,可曾会遇见唐军?又如何被南诏巡禁战船放行? 还有,那罗姓卫长何在?那一众亲兵卫士,这夜里又要往何处公干? 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丝线索,李静脸色难看,负手踱步眉头紧锁,一时间,整个府院鸦雀无声。 片刻后,李静心中焦躁,终于大怒,喝道:“再探!府内兵卫分作三路,连夜去探!” “一路人马由此北上直至龙首关,探查我儿的消息!一路人马探寻太和城内,务必打探出那罗姓卫长和那离忧卫队的踪迹!另出一路人马,前往东门外码头处,大小战船悉数搜索,有无唐军混杂?近日可曾撞见唐军?可曾尽心巡湖?又可曾见过我儿?种种情况务必一一查明!” 一众甲士轰然称是,卫士领一礼之后猛一个转身,即刻点兵列队。 “慢着!……还有话说……” 李静胸膛起伏气息不畅,停歇了一会转而悲戚,望向周遭的甲士,目光哀婉,恳切道:“诸位,诸位年久于帐下效力,老夫甚是感激,今夜之事还需劳烦诸位,老夫长子已丧,独余此子,平日虽是纨绔,却不会连日不归如此不肖!老夫已行将入木,唯有此子传延香火,眼下战火连天流寇作乱,我儿是生是死、是福是祸?老夫拜托诸君悉心相助,定要……寻到……我那顽劣的儿郎……,令老夫……生可……见其人,死……亦得其尸……呜呜……” 说到最后,李静老泪纵横哀不能语,一众甲士一齐垂头。 目睹此状,卫士领神情激动,振臂高呼:“大人莫忧!我等不吃不睡,即便挖地三尺也要寻得公子踪迹!”霎时间,满院子的护卫人人大喊,誓要为主分忧! 不一会,李府卫士兵分三路,踏破夜色,急速向各处进发……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见如烟 亥时许,李游一众如约而至,杨明辉早已守候在圣女宫前,此时宫前车马云集,一干仆役车夫零零散散,还有几个卫士模样的乡兵,倚在车旁倾耳细听,听那圣女宫里传来的阵阵弦乐。 看见李游和王校尉当先过来,杨明辉快步向前,拱了拱手却是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打量两人身后,看那几十个南诏卫士模样的唐军锐士。 李游小声说道:“杨公公不必忧心,这些人都是随我过来的唐军。” 杨明辉警惕的神色仍然未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离忧将军,咱家在此等候多时,如烟那处已同她说好了,事不宜迟,你们这就随我进来,去酒窖搬运些藏酒。” 说完,转身看了看宫门前值守的几个侍卫,故意提高嗓门,道:“离忧卫长,咱家为你家柯将军备下了一些西域美酒,本该亲自领人送过府去,无奈今夜的事情太多,人手又不是很多,这西域美酒当中,有些是性烈如火、遇火就着的坛装老酒,有些却是半人高的木桶子、装着的葡萄美酒,没有几十人倒也无法搬运,卫长兄弟,咱家便偷个懒,劳烦卫长和手下这帮兄弟,随咱家入宫做一番苦力,咱家这就先向各位赔不是了。” 李游上道,呵呵笑着,也是起着高腔道:“哪里哪里,这还得谢谢杨公公呢,有了这许多美酒,我那将军自然要分给咱们一些饱饱口福,卑职做这苦力,可是高兴的很呢。” 两人相视一眼接而大笑,稍停,李游转身向锐士们嚷道:“还不随杨公公进去,小心点,别打了酒坛子,也别叫叫喊喊的扰了人家。” 话毕,李游当先随着杨明辉,领着一干锐士鱼贯而行,大步走进圣女宫大门。 听清了杨明辉的话,几个侍卫自然不会阻拦这些人,只是避到一边,口里不断默念,用手指头清点着入宫的人数,煞是认真。 来到酒窖,一众锐士按照指定的地方去搬运酒水,酒坛子一人抱起,酒桶子则两三人一抬,都是循规蹈矩依照李游的命令,轻抬轻放,不敢吆五喝六叫叫喊喊,边上几个盯着的侍卫太监看在眼里,也都是极为放心。 杨明辉见这些人正忙活,走近李游的身边,笑了笑,道: “离忧卫长,咱家见你们辛苦,也有好酒孝敬你们,这酒窖左近有一处小杂屋,咱家曾藏了一桶特制美酒在那里,本打算自个儿享用,无奈咱家得了怪病饮不得酒,今日咱家与你一见如故,这便送与你吧。” 李游一听,知道这一桶特制美酒,大概就是指如烟了,呵呵一笑,道:“杨公公真是客气,卑职感激不尽,日后,卑职定会牢记杨公公的恩情,这桶美酒,卑职也一定会待之珍宝,好生珍藏。” 听到此话,杨明辉的心中如被蛇咬,俊秀的脸庞,忽而幽怨忽而悲伤,到得最后,面色如灰。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杨明辉咬牙笑道:“好好好,离忧兄弟煞是有心,咱家送的美酒也能当做至宝,足以见得兄弟是爱酒之人,倒也没有枉费咱家,以美酒相赠的这番心思。” 稍顿一会,杨明辉神情萧索,叹了口气,又幽幽说道:“那么,你带上两人,这便随咱家过来搬运吧。” 知道他心底难受,李游不再多话,招了两人,随他默默前行。 片刻之后,几人来到一处斗室前,杨明辉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其他人,柔声说道:“她就在里面,你进去瞧瞧吧。” 说完打开门锁,也不进屋,同两个锐士守在外面,让李游一人进去。 黑暗之中小屋里面,李游一时难以看清,定了一会神稍作适应,伸开手,摸着墙壁,慢慢朝里面走去。 摸摸索索小心翼翼,走出几步,依稀可以看见,黑乎乎的角落里,似乎有一张小床,小床前仿佛坐着一个人影,幽谧的黑暗,狭小的房间,那处人影静静坐着,没有丝毫生气。 “如烟。”李游轻轻喊道,可那人影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我是离忧……”李游又喊。 那人影似乎微颤了一下,随即归复平静,仍然无声无响。 李游有些奇怪,离开墙壁,朝那处人影迈步过去,谁知,着急了一些,脚下被一个圆滚滚的事物磕绊了一下,李游身形不稳,“哎呦”一声,扑向那处床上。 身体失去重心向前仆倒,李游胡乱张开双手,一把扑住那个人影,一齐倒在小床上。 只听见“嘤咛”一声…… 李游一手伏在床上,一手伏在人影的胸前,触摸处圆拱拱软绵绵,口鼻内素香沁人,李游赶紧爬起身子,凑过去看清那人影的脸部。 幽黯下,李游看得分明,如烟像没有生命的瓷偶一样,玉一般光滑的面容失魂落魄,秋水般的双眼噙着闪闪泪花,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好像受伤的仙女一样,凄美而艳绝。 李游一把搂起如烟坐定床前,一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花,急切问道:“怎么了,如烟?你怎么这样?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如烟形同痴呆一动不动,任他搂住任他擦泪,没有语言,也没有表情。 李游看着奇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才几日不见,如烟怎么就不认得自己。要知道几天前,如烟还和自己紧紧相拥难舍分离,那一回,如烟可是动了真心! 难道?如烟受了严重的迫害,有些……脑震荡? 李游心疑,赶紧伸出五指,在她眼前轻轻摇晃,胡乱问道:“仙女啊,仙女!你受伤了?” 如烟置若罔闻,双眼无神直勾勾的,要不是那长长的睫毛还在眨动,真叫人分不出来,这是个漂亮的布偶,还是个漂亮的活人。 李游心里一急,双手抱住,嚷道:“喂,说话啊仙女!难道?……你被人强尖了?” 立刻的,如烟的身体一震,眉头一皱,空洞的眸子有了一丝怨意,狠狠瞪向了李游,像箭一般。 很好。 看来没事,一切正常。 李游一乐,放缓了语气道:“哦,不是,我说错了,不过也怪不得我,你这副样子我看着怕怕,怎么都像被强尖后,痴痴傻傻的样子。” 如烟的愤怒骤然爆发,举起双拳,朝李游的胸膛狠命地砸去。 “哎呦、哎呦……”李游貌如龟孙神似受伤,却不遮不挡,由着她欺负。 如烟暴怒不止,好像有无尽的怨恨,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狠,又悲又怒恨到了极致,直到最后,砸光了所有的力气,如烟由怒转悲,居然一头扑在李游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再柔美的女人,发起飙来,也很暴虐! 李游的身上处处生痛,心中满是沧桑,明明是自己很受伤,可她偏偏好像比自己还受伤,还得装作很不受伤很开心的样子,像耶稣一般,安抚她的悲伤。 李游不声不响,苦着脸伸出手,抚摸如烟的肩背,以示安慰。同时,他很佩服地想起,孔老人家多年前就总结了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良久,根据李游的经验,从上往下,顺着人家的脖颈不断抚摸肩背,一般都会很快平息不好的事态,以前,部队里狂躁的军犬,往往是被这样折服的。 果然,淌了李游一身的眼泪后,如烟停止了哭泣,还直起了身子,美丽的眼睛恢复了生气,眼神死死盯着李游,如刀如剑好像吃定了人家,让李游一阵阵发毛。 盯了很久后,如烟的眼神渐渐柔亮,嘴唇亲启,很圣洁地问了一句:“离忧,你以后……会待我好吗……” “啊!?……” 仙女的言行太跳跃,一时半会,李游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些不协调。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雨渐急 还没等李游想好怎么说话,小黑屋外响起两声咳嗽声,接着,“吱呀”一声传来,太监杨明辉很“有礼貌”的推门进来,摸摸索索燃起一只小蜡烛。 烛光靠近,李游这才看清,如烟的眼睛哭出了血丝,此刻见杨明辉进来,略带不安,轻轻的挪动身子,倒是坐得离自己远了些。 杨明辉走向床前,低身把横滚在地上的一只酒桶扶立,然后把蜡烛固定在一旁的壁橱上,回过身来看着如烟,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烟儿,别再哭了,你听话,该走了,你走了我和幽月姑姑也就心安了,离忧将军算是好人,他能想方设法来这太和城里见你,待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你跟他走,好好过日子,日后,你要是有心,多烧些钱纸向南方拜拜,祭奠一下你的师父,念一念她,也莫忘记,念一念我这废人……” 言语恳切情谊弥坚,离别的愁伤一涌而上,如烟的眼泪再次失控,颤动着身子缓缓站起,哀哀唤了声“杨郎!”,一把抱住杨明辉,伏在他怀里,悲痛欲绝。 杨明辉双手抱住如烟,一边轻抚她的肩背,一边朝向李游尴尬笑着,道:“离忧将军,你莫见笑,烟儿和咱家形同兄妹,这会要走了,耍小孩子性子呢,呵呵。” 烛光摇曳中,杨明辉笑脸如哭,李游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心里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犯罪。 “好了,好了……”杨明辉拍拍如烟的肩膀,把她扶正,为她擦去眼泪,正色道:“烟儿啊,这一回你可再也不能任性,无论如何也不能回这南诏,你跟离忧将军去后,一定要听他的话,你是女人,不论是做妻做妾,还是为奴为婢,都要好生侍候离忧将军,死心塌地依附于他,只有如此,才能过得顺心。” 如烟呜呜咽咽只是不答,一串串眼泪不停的滑落,让杨明辉一阵阵揪心。 “时候不早了!”杨明辉狠下心肠推开如烟,道:“离忧将军,该走了,这木桶可为如烟藏身,咱家先出门去,这就叫人来抬,你们有话改日再说,此地不可久留。”说完身形一转,毅然决然离她而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令人久久难忘…… ―――――――――――――――――――――――――――――――――― 不多时,夜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李游担心会像昨夜一样下成暴雨,急令众人加快速度,迅速离开圣女宫,逃离太和。 李游一众运了一批酒桶来到太和城东门,东门的几个守门卫士,看见晚饭一块喝酒的离忧,果然来给落水鬼送一批好酒,一个个乐呵呵的,急忙跑来帮忙,帮着李游一众搬运酒桶,送往船上。 走近船前,落水鬼军曹得到消息急忙相迎,从跳板上下来,搓着手满脸的兴奋,别提心里多高兴。可嘴上却说:“哎呀,离忧兄弟,这可如何担当得起啊,一下子搞了这么多美酒相送,老兄我……真可谓盛情难却……哦不……愧不敢当啊!呵呵呵呵……” “当得起!当得起!”李游笑呵呵的,指着这些酒道:“要不是我底下人手不多,我少说也得给你弄个百八十桶。” “哈哈哈哈,够了够了!兄弟太客气了,这么重的情,这可要哥哥我怎么说呢……”话语一停,落水鬼赶紧朝船上大喊:“兔崽子们!还不快下来,还不来搬东西,人家可是客人啊!” 喊完之后,船上立刻呼啦啦下来一群,落水鬼回过头,又殷切笑道:“离忧兄弟,快上船,这雨越下越大,只怕同昨夜一样,又有大雨,来,你随我进船舱,可别把你淋坏了,哥哥我给你沏碗热茶,让他们忙乎。” 说完抓着李游的手大步上船,只留下船上船下两伙人,不断上上下下搬运酒桶。 这海鹄船没有造设船楼,甲板上除了桅杆舵楼,无遮无挡不能躲雨,李游随着落水鬼下到第二层船舱,还没进舱室,身后王校尉和一人,便气喘吁吁的抬了桶酒跟着下来。 王校尉很随意的,开口说道:“落水鬼老兄,这酒我给你送到最下层的船舱去。”说完,与另外一人抬着一只稍稍不同的酒桶,就要从舷梯下去。 却没想到,落水鬼连忙拦住,笑道:“无妨无妨,王毅兄弟你歇着,放这层舱室就行。” 王校尉见他客气,爽快道:“这里堆上些桶子坛子,倒是碍事的紧,我们还是给你送到底舱,把这些桶子坛子做随船压仓铁石之用罢。”说着说着又开步想走。 落水鬼急忙扯住王校尉,再次笑道:“王兄弟,你快些歇着,这下层舱室杂乱,又黑乎乎的,可不敢摔着你们。你和弟兄们都来喝茶,我让兔崽子们送下去,他们腿脚熟悉。”说完随口叫住走过身的几个水手,叫他们接下。 王校尉见主人执拗,不好再坚持,勉强笑了笑,让水手将酒桶接下。一旁的李游见状,心知那酒桶藏了如烟,也不怕他们识破,调笑道:“我说,落水鬼老兄啊,下午我在这船上溜达时你就不让我下去这底舱,现在又不让我兄弟下去,莫非,你这海鹄船底舱,藏有什么金银财宝,或者藏有娇滴滴的美女,不想让咱们瞧见?哈哈……” 落水鬼一愣,立马瞪起牛眼,煞有其事的凑过来,认真地说谎:“嘿嘿!你老弟鬼精!不瞒你说,就是有美女!还有金山银山珍珠玛瑙!那可不能让你们瞧见,免得你老弟惦记,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李游陪着笑了一阵,没有多想,只是暗暗记住了那只酒桶独特的模样。 不一会,秋雨之势渐如昨夜,斜飞的雨幕渐渐瓢泼,暗夜之中湖天一色,水雾纷飞四处茫茫。 海鹄船上,一众人好不容易搬运完毕,人人都如落汤鸡一样,狼狈地躲进这层船舱,有的人不停抖落着身上的雨水,有的人凑到舱壁上的油灯想烤干衣袖,这能容百余来人的船舱,显得极为拥挤。 “喀拉拉!”一声,猛的一个闪子划过,船外传来震耳的雷声。 一阵湖风扫掠,舱壁上的油灯不停摇晃,照得舱室内时明时暗,满舱的人受这天雷震慑,均是静立不语停下了喧闹,一时间,昏暗的船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幽静。 昏明灯下,李游望向王校尉,正见他紧紧盯着自己,此刻正偷偷把手比作刀状,而周围几个乔装的锐士,也神色冷峻看向自己,李游知道,这一刻,趁着落水鬼一众毫无戒备,唐军锐士杀人夺船的时刻,即将来到。 当下战乱,血腥厮杀无法避免!这是逃命,杀人夺船逃之夭夭! 李游心中默念,说服自己狠下心肠。下定决心后,渐渐把手摸向腰际短刀,慢慢走向落水鬼的所在。 再过一会,兄弟也好敌人也罢,你我之间来世再见! 正当李游摸住短刀、想要喝令厮杀之时,突然,始料不及的意外骤然发生。 船外的岸上,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急剧而至,紧接着锣声大作,有人喊道:“所有停靠船只!船上军士一律不得妄动!我等奉兵曹长军令登船搜查!凡有不遵号令者――斩!凡有擅自妄动者――斩!” 登时,湖上岸上,船内船外,一片哗然……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始料不及 李游赶紧罢手,此刻发难把握不大,船内有落水鬼几十人,船外有南诏兵曹长卫队,左近还有停泊战船数艘,倘若急切中不能得手,便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可是,船外兵卒要登船检查,可会识破自己的身份? 犹豫之中,李游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走得一步算是一步。 昏明当中,唐军锐士脸色齐变,都望向李游,等他拿定主意。 这个时候,落水鬼朝李游勉强笑笑,开口问道:“这个……离忧兄弟,你可知道,这兵曹长的军令,要来登船搜查,这是为何?” 说话的落水鬼脸色警惕,干瘪的笑容夹杂着不安,冷冷的幽幽的,笑如鬼哭。 李游正在暗自惊慌,没有在意落水鬼异样的表情,听他提问,随口回道:“这我可不知,我是柯将军府上亲兵,又不是太和城里的将士,怎么知道这兵曹长的心思?莫非?哥哥你昨日打了兵曹长家公子的棍子,那李悟李公子,这便过来寻仇了?” 一席话说出,李游自己都心沉海底,李游担心,李悟已死,已经杳无踪迹,兵曹长只怕已经有所察觉,这一刻应该在四处寻他。如果真是这样,只怕查来查去,终是要牵扯出自己。 可是不知为何,一眼瞟去,落水鬼军曹也极为不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比自己还要焦急许多。李游难以理解,难道,依照法例打了李悟几十棍子,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两人各怀焦灼默默沉思,满舱的人都是神情紧张,此时此刻,舱内的空气异常凝重,人人都觉得胸被闷住,连喉咙也被人扼住。 这时,船外的喊声又在响起:“各船将士听我号令!不得擅自妄动!我等奉兵曹长军令,即刻登船搜查!” 不一会,疾雨之中,一个鸭公般的嗓音,在头顶的甲板上响起:“落水鬼!!到甲板上来!兵曹长府内的亲兵卫长有话要问!” 落水鬼的眼中疑光闪动,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会后,向舱内众人道:“诸位,我那上司,舟师偏将在叫我了,你们在此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急忙爬上舷梯,上到甲板。 李游赶紧走过去,靠近那处舷梯,侧起耳朵,去听清楚梯口之上,甲板处几人的说话。 只听落水鬼道:“大人,这大黑天大风大雨的,怎么没在家里休息?不知有何紧要事情?” 偏将道:“少罗嗦!定是你们这群猴崽子惹了是非,这才害得我连夜从城里赶过来,他娘的!这鬼天气!……来,你过来!这几位是兵曹长李静李大人府内亲兵卫,有事问你。” 落水鬼道:“哦,失敬失敬!不知各位上差有何吩咐?” 兵卫甲道:“不敢当、不敢当,我等奉令前来察访,深夜叨扰多有得罪,还望兄弟体谅则个。落水鬼兄弟,请恕我无礼,昨日,你这艘战船,可有在洱海湖上巡湖?” “有、有、有,卑职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这洱海湖东西南北,卑职都是尽心巡查。” “那么,你可有沿湖岸南北方向仔细巡查?” “有、有,仔细,极为仔细!” “嗯,那么落水鬼兄弟,你听清楚了,昨日你巡查洱海,可曾见过一艘出自龙首关中,从北往南行往太和城的普通民船?” 甲板上,落水鬼似乎有所忌惮,语结道:“这个……我想想……” 鸭公嗓音及时响起,怒道:“想什么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老子!?凡见着湖上违禁行船的,船只物资一律没收,带回来交给老子处置!昨日,你并未带回任何船只物品,莫非?你撞见了违禁民船,假公济私,把罚没的船只物品一齐给私吞了!” 落水鬼似乎很慌忙,道:“没有没有,卑职绝不敢如此,卑职也……没有撞见从北往南的普通民船。” 听他们说到此处,李游听见自己的行踪被落水鬼掩饰,稍感安心。只是又有些奇怪,这落水鬼明明遇见了自己一伙人违禁行船,还罚没了那艘普通渔船,为何此时会翻口否认?那艘普通渔船又到哪里去了? 百思不得其解时,李游听见甲板上又在说话。 兵卫乙道:“落水鬼兄弟,你可要想清楚了。昨日,兵曹长家公子李悟,从龙首关乱军中逃出,直到现在毫无踪影,那李公子出龙首关后,就是坐的这艘民船。此事关系重大,落水鬼兄弟!你可万万不要搞错!” 落水鬼道:“不敢不敢!绝对没错,卑职不曾见过这艘民船。” 兵卫乙又问:“既然如此,那我还有另外一事问你。昨日未时许,龙首关南十来里,一处靠近湖岸的僻静处,有一户富家大院被唐军洗劫一空,据一伤重幸存者说,唐军一队步卒从洱海湖上,乘渡小船而来,烧杀掳掠后又往洱海湖方向逃离,我来问你,昨日你巡湖时,可遇见有乘船的唐军?” 落水鬼好像有些激动,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唐军船厂被毁,船只悉数被夺,他们哪里有船可坐!况且,洱海湖上我等这么些战船日日巡查,怎能会有唐军出没?卑职猜想,那一户富家大院,定是被流窜于龙首关后的唐军残部所袭杀,怎么可能来自洱海湖上?” 听到此处,李游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有一处富户大院被唐军洗劫一空?这不是放屁吗!?昨日未时,老子和这些伙计,躲在柯府好吃好喝的,还帮着柯将军运了些金银财宝,还给那些老少娘们讲战斗故事,怎么会跑到龙首关南去搞什么打劫?是谁在打老子的旗号!? 李游百思不得其解,按住性子,接着听他们说话: “既然落水鬼兄弟不知我家公子的去向,偏将大人,军令所在,请恕我等僭越,卑职想领人查看此船。” 偏将道:“无妨无妨,兄弟不必谦逊,为兵曹长效力本该尽心。落水鬼!咱们这就随你下去瞧瞧!” 落水鬼支支吾吾:“……” “还愣着干什么!带路!” 听到此处,李游急忙离开梯道,招呼唐军锐士躲入各处舱室。躲入一间舱室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奇怪的发现,那些落水鬼的手下,也挤向各处舱室,居然个个面带惊慌,好像和自己这些人一样,都是很紧张的模样。 片刻后,梯板声响。 “蹬蹬蹬蹬……”有好几人下来,来到这层舱室,也有人下到底层舱室。 “吱呀”一声,李游和王校尉几人所在的舱室被推开舱门,当先的落水鬼苦着脸,掌着火烛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人。 “咦!?你们是何人!?”一人指着李游等人上前问道,听他鸭公般的声音,定是那个偏将。 “这是卑职军中的旧日兄弟,他们是过来看我的。”落水鬼抢过话道,陪着笑脸极为尴尬。 “你的兄弟?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对了,你们是何处将士?这么晚来此做何?” 听他对自己发问,李游心底暗暗着急,不知该怎么应对。 李游扫了一眼四周的唐军锐士,徐徐拱手,呵呵笑着,谦逊回道:“这位将军,我等是柯将军身旁亲兵,我是副卫长。咱们来给落水鬼兄弟送些酒水,恰逢大雨,便多待了一会,躲在舱里避雨,这才遇见了各位。” “啊!?柯将军亲兵卫!?”一人大惊。 偏将身旁一个卫士模样的人,正是寻找李悟的李府兵卫,听清楚李游的回答后,神色急切,追问道:“你是不是副卫长离忧?你们居然在这里?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你可知道,与你们一起回来的李悟李公子,他的下落?” “这个……”李游心底一震,面色微沉。 答不答?如何答?怎么样都是暴露,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令锐士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一齐格杀! 李游不再答话,装出思索的模样,偏过头去,将幽幽的目光飘向这人身后,王校尉众人。 王校尉立刻明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冷盯着侧前的几人,一只手缓缓滑向腰际,只待一声大喝,率先动手,将这些人一并格杀! 就要发难之时,突然,船舱底层传来一声大喊:“卫士长!底层舱室,发现两箱金银珠宝!……还有唐军的衣甲!” 舱内众人闻言大惊,就见落水鬼脸色一变,将火烛一把抛落,猛然拔刀,迅疾刺向身前的偏将! 刀光如电一闪即没,舟师偏将惨呼一声,口舌大张双眼怒凸,被钢刀从后胸贯透……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附骨之疽(甲) 突来的变故令事态失控,李游一众人人大惊,拔出刀来一齐退后,不明白事态不敢妄动,人人疑惑小心戒备。 就见那落水鬼如同疯狂,一脚踹倒偏将的身体,抽出带血的钢刀,侧转身去操刀相向,又扑向随行入舱的兵曹长卫士。 卫士大骇,惊慌之下来不及抽刀,胡乱退出舱室,急切大喊:“来人啊!来人……” “杀!”一声大喝,刀刺如蛇! 求救声戛然而止,卫士再不能说话,浑身抽搐狂吐鲜血,万分惊惧,看在胸前透入的刀身,至死不明,怎么会这样!? 落水鬼一把抽出血迹斑驳的钢刀,将卫士的身体推倒,缓缓回头看向李游一众,目光冷冽。 此时此刻,落水鬼的手下听见了打斗,一齐从舱室里涌出。唐军锐士也听见了变故,抽出刀来挤出舱室,与落水鬼一众形成对峙。 两厢对峙均不明情况,紧紧盯着李游与落水鬼,只待各自的头领喊出号令,依令行事。 忽明忽灭的烛光当中,落水鬼冷冷盯着惊讶的李游,把刀缓缓斜指,森然道:“离忧兄弟,对不住了,哥哥的事情被你撞破,便怪不得我了。”话语一顿,不等李游答话,落水鬼厉声大喝:“弟兄们!事发了!去些人驾船,其他人随我——灭了他们!” 顿时,舱内大乱,士卒挤在一起缠斗,水手连忙起锚摇橹,匪夷所思的惊变,莫名其妙的厮杀,飘摇的海鹄船上,凶机乍现、风雨愈急…… 湖边岸上,兵曹长的卫士听见了惊变,几人拔出刀来踏上跳板,可才上船去就遇见涌上甲板的水手,还不曾晓明情况即被悉数斩倒,剩下的卫士再要上得船去,却被水手掀翻了跳板,急得连连跳脚。 叫喊惊乱之中,另外几艘战船却异常安静。各船的水手均赶到船头,冒着风雨看着热闹。他们好奇,因为情形不明,他们不动,因为遵循军令不敢妄动。几个卫士上船无路,只好寻他们增兵相助,无奈建制不同无法相从,而那可以号令舟师的偏将,却偏偏已是命丧黄泉。 这群卫士奔走无门,只能在焦灼当中,眼看着泊在岸边的这艘战船,渐渐移动。 甲板上层,几个水手杨帆操舵,缓缓将船撑离湖岸。底层船舱,十来个水手喊着号子,奋力摇橹。海鹄船速度渐快,朝向茫茫的洱海湖中驶去。 此时此刻,水手忙碌的同时,唐军锐士同落水鬼所领的南诏水军一众,两者之间敌我不辨,两者的厮杀愈发胶着。 乱战当中,李游非常清醒,落水鬼把兵曹长卫士连同水师偏将一齐杀死,其中必有原委,想起起初听见他们在甲板的对话,又想起底层船舱发现有唐军衣甲,李游隐约猜到了几分,估摸着落水鬼一伙,不一定就是唐军的敌人。尤其是自己趁敌不备、杀人夺船的计划已经破败,如此乱战在一起,只怕会被其他战船追来包围,到那个时候,谁也活不了! 李游停下短刀跳步退后,大喊:“都停手!落水鬼!我有话说!” 众人刀兵不停,没人在意谁的一声惨叫,也没人在意,谁要和谁说几句话! 李游心急,立刻大喊:“别打了!兵曹长卫士,从甲板处杀来了!” 胡乱喊出的这一嗓子倒是有效,落水鬼一众纷纷回头朝舷梯处张望,唐军锐士士气大振,立刻砍倒几人,将敌人逼退。 李游马上扯住几个要攻的锐士,大喊:“落水鬼!你出来!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同你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狭长的舱道各据一半,对面落水鬼一众惊疑不定,暂且住手,与唐军锐士再呈对峙。 “落水鬼!你他娘的出来说几句话都不敢是吧!给老子出来!” “你爷爷来了!有屁快放!”喊声传来,对面人群被人掀开,落水鬼挤到前头,紧紧盯着李游,犹自横刀戒备。 李游挤向人前,喝道:“落水鬼!老子待你不薄,为何要同咱们过不去!” 落水鬼冷笑阵阵,道:“兄弟啊,这可怪不得我啊,你没见着?你爷爷我的事被人撞破,连我那顶头上司都被我捅了,更别说你们了。这叫虎无伤人意,人有伤虎心!你爷爷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什么破事?莫非和船舱底下,被那几个死鬼发现的金银财宝有关?”李游愈发觉得,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齐乘船逃跑。 落水鬼双眼细眯,冷冷说道:“兄弟啊,你这人精明,我也不想瞒你,昨日你我在洱海湖上分别后,你们说起龙首关大乱,关后有唐军活动,我一路巡湖见龙首关一带果真大乱,便寻思着借此机会发笔小财。于是,爷爷我带人穿上唐军衣甲,坐着没收来的你那艘破船,摸到龙首关南一处僻静大院,屠了那户有钱人家劫了他家的财物。我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谁料到还留有活口,更没料到,那兵曹长家公子不见了,居然找到爷爷船上,真他娘的晦气!” 李游听后哈哈大笑,道:“这就叫做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屠了人家全家,还把这事栽到唐军头上,却没想到,那李悟李公子又把这事栽回到你头上来了,哈哈,如此报应不爽,倒也有趣!” 落水鬼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怒道:“报应个屁!你爷爷我带着兄弟们血里来火里去,忠心不二四处征战,可一把年纪下来,除了落得个一身毛病外,还有什么!?你们这些个当官的,哪一个不喝兵血哪一个不发死人财!?少他妈啰嗦,你爷爷我没工夫同你扯淡,这就剁了你们落草为寇罢!” 说完后脸色一变,就要再次动手,李游急忙张手,大喝:“慢着!听我讲完!”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听到他还有话说,落水鬼小心戒备,并没有下令厮杀。 “落水鬼!老子的人比你少不得多少,你觉得这样打下去,吃得住老子吗!?” “嘿嘿!没错,你手下这些兄弟还有些本事,不过这可是在船上,地儿就这么大,外头的风浪倒挺大,还说不定谁死谁活呢!” 李游急忙道:“落水鬼!实话告诉你,老子不想同你做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又何必同我要死要活!” “哈哈!没错!路是有可不是在这船上!除非你们这就跳进水里放咱们一条生路!哥哥我也不想同你为难,可是老弟你呢?你既然知道哥哥的这些事情,难道就不想用哥哥我这些人的人头,去染你的顶子?” 李游见他疑心深种,只能摊牌,道:“实话告诉你,我对这南诏国的什么顶子还真不在乎,老子不是南诏的兵,老子是大唐游骑将军离忧!我们这伙人,就是搅得龙首关一带天翻地覆的唐军锐士!如今你我都是逃命,何不一齐逃,总比打得你死我活后,让后面的追兵一齐剿了的好!” 此话一出落水鬼神色一楞,接着把眼睛冷冷眯成细缝,脸色一变又变,到得最后,眼迸精光厉声笑道:“哈哈哈哈!好你个大唐游骑将军,你们这些当官的,当真有本事!你爷爷我还是天兵将军呢!兄弟们,速速动手,杀!” 大喝一声后,落水鬼再无多话,钢刀一挥,当先杀来。身后的一众舟师步卒,人人大喝,紧紧跟随一齐涌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附骨之疽(乙) 兵曹长李静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亲兵卫士居然损兵折将,此刻那艘战船突然哗变,杀人离岸向洱海湖上逃窜,李静当机立断,断定逃逸的这艘战船定混杂有唐军!李静立即下达军令,着舟师副将孟将军,连夜赶至泊船码头,领水师追拿。 并且,李静又令飞骑火速出太和城南,往龙尾关传讯,令龙尾关舟师溯流而上,拦阻逃敌。 那龙尾关处有大将王乐宽戊守,龙尾关又是洱海湖的出水口,西洱河傍着龙尾关流过,倘若这伙唐军想要潜逃出境,最佳方向即是龙尾关南唐军阵地,只要王将军派水师从西洱河溯流而上围追堵截,这伙唐军定是插翅难逃! 而自家儿郎的下落,只怕也会随着这伙落网的唐军,水落石出! “儿啊!你可尚在人世啊!!” 安排妥当后,兵曹长仰天悲呼,他的心中,依然抱有一丝幻想,可他的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 海鹄船上,水手不再操舵驾帆,两兵相接寸步必争,此刻的甲板已成为战场,乱兵纷乱涌上,船头船尾皆有人捉对厮杀,水手不能幸免,丢下帆舵拿起了刀枪,也加入战团。 唐军锐士身经百战,短兵相接锐不可当。 可是,船上狭窄难以结阵,风袭浪涌又令船身摇晃,落水鬼一众久在水上如同船上猛虎,此刻以死相逼以命搏命,唐军虽悍,却丝毫占不了上风。 此时的李游非常揪心,倒也不是担心如烟,如烟被藏在底层的酒桶倒也安全,至少,比在酒桶外头的这船上安全许多。 李游真正担心的是停泊在湖岸的那些战船,南诏军不是傻子,一时半会情形不明,这才让这艘船乘乱逃出,只要他们搞清楚原委统一了指挥,只怕不用多久,那些停着的战船便会纷纷杀来。 而这一会,这艘船上杀声不止乱作一团,这艘战船被大风吹得胡乱转圈,无人掌舵也无人驾帆,李游心想,这样下去也不用别人来追,说不定,自个就会被大风吹没。 容不得他多想,一阵寒光急若流星迎面而来,李游措手不及慌忙避让,一柄短刀掠过他的脸颊,割破皮肉带起血光,“叮”的一声钉在身后甲板的女墙上。 饶是李游身手灵活训练有素,这一飞刀凶险迅疾,只差一丁点便取了他的小命,李游摸着右脸鲜血淋漓的伤痛处,暗暗心惊。身旁两个护卫锐士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横刀,护在李游身前。 “哈哈哈哈,兄弟,你在这里啊,可让哥哥我一阵好找!” 甲板上的桅杆下,落水鬼站在那处声声狂笑,阵阵大风吹过,吊挂在桅杆处的气死风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灭的灯光照射下,落水鬼的脸上明黯游弋,在这风雨交集的夜晚,显得诡幽狰狞。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上!拿下他!”李游大喝一声短刀相向,领着两个锐士扑了过去。 落水鬼一人迎敌夷然不惧,一手操刀一手抱住桅杆,左闪右挡忽高忽低,身子围着桅杆灵活地转圈。三人扑过去刀劈落空,落水鬼格开砍来的一柄横刀,抱住桅杆横身一跃,猛一个双腿蹬,顿时,蹬得一个锐士仰面倒地,把手中横刀摔出去老远。 李游心急,再次猱身扑近,照准落水鬼的身影用短刀斜刺,却见落水鬼借着蹬腿反弹之力,用手一撑,身子立刻轻盈侧跃,离了桅杆,将好避过这刺下的一刀。 左近的锐士极为不甘,重新举刀,砍向那个侧跃的身影,刀锋落下,落水鬼轻灵闪过,顺势一个勾腿,踢向锐士的前脚处。 这个锐士也是了得,一刀砍空力未衰竭,也不收腿,以肩背为盾侧身前冲,狠命撞向落水鬼身上。 落水鬼虽有钢刀在手,可是无法砍到近前,无奈之下,只得收腿后退,却已是迟了,身子被这锐士狠命一撞,立刻失去重心,两人同时滚落在甲板上。 李游见状,大喝一声,迅速持刀扑上!另一个丢了横刀的锐士,一个骨碌爬起身来,眉毛一拧,赤手空拳紧随着李游,一前一后,朝摔倒的两人扑去。 慌忙之间,落水鬼挣脱拉扯他的锐士,急忙朝甲板一侧的女墙滚去,李游两人不肯放过,如影随形一齐杀至。 李游一刀刺下被他躲过,身后的锐士随即一个虎扑,正好扑在女墙底下的落水鬼身上,与落水鬼紧紧相缠,滚落在一起相互扭扯。 两人扭打在一块,李游弯腰持刀寻机欲刺,可急切之间敌友难分,看着脚下两人翻来滚去,偏偏是找不到机会,愣是不敢把这短刀刺下!旁边摔倒的锐士也操着横刀冲过来,他举刀移步,看准了扭扯当中落水鬼露出的人头,顾不得伤及同伙,牙齿一咬,抓准时机一刀砍下…… 突然! “哗”的一声,一个巨浪拍来,海鹄船的另外一侧船体,吃这一浪高高翘起,而几人厮杀的这处船舷,却是迅猛下沉! 操刀的锐士顿时前冲,刀还未砍下,身子却已跌落在女墙上,正想紧紧抓住女墙稳住身形,却没有想到,此时的落水鬼已经腾出手来,躺在女墙下抬手一刀,狠狠刺入操刀锐士的腰腹之间! “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呼,唐军锐士怒目圆瞪,腰腹间血流如注,拼劲全力站住身子,慢慢回身举起横刀,却不料这一侧船舷又被浮力托高,锐士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横身摔进了湖里。 此时此刻,巨浪涌过船身起伏,甲板上处处落脚不稳。 躺在女墙下丢了兵器的锐士无法起身,只能双手抱紧船舷,随着船身时高时低。而李游也失去了重心,拿着短刀弯着身子,紧紧伏在女墙上,死死盯着落水鬼,盯着他嘴带狞笑,慢慢起身。 “哗”的一声,一波未平一浪又来,巨浪席卷豪雨斜飞,这一侧船身再次下沉,湿滑的甲板、晃荡的身体,李游更加站身不稳! “哈哈哈哈!瞧见没有!兄弟啊,我落水鬼可是龙王爷的人,他老人家可见不得我受你们欺负,呼风唤雨来帮着咱,哈哈哈哈!” 狂笑的落水鬼,竟然能像紧贴于墙面的壁虎一样,身体微沉双腿斜张,一腿屈起一腿微伸,随着起伏的甲板不断转换,一手持刀一手横伸,低腰矮身,站得四平八稳! “哈哈哈哈!拿命来!”借着风浪,落水鬼如同凶煞,猛一个回身,挥刀砍向滚落在女墙下的锐士,这名锐士赤手空拳无法起身,惨叫一声,被他一刀夺命。 接着,落水鬼慢慢回头,眼中杀机毕现,双手横伸双腿斜迈,一步一营,渐渐逼向李游。 此刻的李游身形晃荡无法站立,周遭厮杀的锐士俱是陷入危急,李游无人来援也无法相拒,只得紧抓住女墙,一点一点向后挪动。 不一会,女墙尽头,李游已经退无可退。 “哗”的一声,巨浪再次袭来! 李游紧紧抱住女墙,晃荡不稳,可那落水鬼依然像幽灵一样,吸附于斜面,朝自己渐渐逼近,逼到身前,就见他眼中凌光一闪,“杀!!!”,双手举刀奋力劈来! (说明:以后的破折号,依照编辑的无线平台要求,以省略号代替。)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附骨之疽(丙) 突然之间,诡异的一幕突如其来! 只听见暗夜当中“呜呜”声响,如同裂空的利剑,如同骤至的锋矢,一排劲风从李游头上掠过,身前的落水鬼身体猛震,那举刀砍下的双手,竟然于落下的刹那,仿佛被巨刃削过……齐腕俱断! “啊!……”一声痛呼! 落水鬼身形跌落,竖起斩掉的断腕悲呼惨叫,晃荡的风灯照亮下,李游满脸惊异,一时看不真切,不知道那是何物?怎么能断了他的双腕,飞向远处!? 李游赶紧扶住女墙直起身子,扭头看向劲风飞来的方向,远远的那处湖面,依稀可以看见,似乎,有点点灯火在风雨中顽强摇曳,随着急掠的湖风时明时黯。 “啊!南诏战船!” 李游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多想,“呜呜”的破空声再次传来! “砰砰锵锵……” 这一回,这一排劲风不再掠顶而去,全都是势大力沉地射向船体! 船体猛的一阵震动,李游慌忙低身躲藏,居然看见,几只粗长的乌黑铁箭,齐发而至射透船舷,激飞起一蓬蓬木屑,纷乱射向甲板人群处。就看见一个水手连着一个锐士,齐声惨呼,被一只粗长铁箭连串贯透,一并钉在远远的桅杆上! 目睹此状,李游突然明白,南诏战船正在施放床弩!刚才落水鬼的双腕,定是被那巨箭斩断! 丝毫没错!昏明的气死风灯照射下,那处主桅杆也被铁箭射透,透出的箭头锋利宽大,灯光照亮下乌黑崭亮,正是来自海鹄船上,可射七百步的十二石连发床弩! “南诏战船杀来了!快别打了!” 李游火急火燎,跳脚大喊,极力要止住众人的乱战。船上捉对厮杀的众人也察觉到异样,全都顿住,凝神望向远远的船后,再也顾不得厮杀。 李游赶紧一把提起惨叫悲呼的落水鬼,用刀比着他,踉踉跄跄走向甲板正中主桅杆处,大声喊道:“都别打了!我们是唐军!你们赶快一起拒敌!等他们来了,大家只能一起死!” 四下里两伙人马惊疑不定,仍然不敢结伴御敌,落水鬼的部下见头领被擒,犹自操刀逼近,不敢轻易相信。 刹那间,“呜呜”声又到,船的后方,巨弩咆哮铁矢又至,立刻又有几人断首断脚,被巨箭射做残肉。 李游赶紧低身,一巴掌拍在落水鬼脸上,让他回复少许清醒,急切道:“落水鬼!你赶快叫你手下的弟兄们跟我们一起御敌,南诏战船追来了,我们是唐军,你要想活命的话赶快下令,再这么下去,咱们都是死路一条!” 落水鬼双手已断,疼得哆嗦,此刻见他不取自己的性命还这样说话,哆嗦着问道:“你们……真是唐军!?” 李游急得不行,怒道:“老子不是唐军还和你废什么话!?直接要了你的狗命!你快点下令,一起御敌,逃了这里老子保你一条活路!” 落水鬼再也不敢怀疑,挣扎着起身,嘶声喊道:“弟兄们!……别打了,先……合力御敌,……留得性命后……跟这些唐军兄弟……奔前程吧!” 众人听后再不厮杀,一众唐军锐士先收了武器,急急忙去操舵驾帆,立刻有水手大喊:“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先驾船逃命吧!” 顿时,甲板上下,舱内舱外,人人奔走相告,混乱的厮杀立即停歇,两伙人手忙脚乱,急忙摇橹划桨搬抬弩箭,风雨莫测的海鹄船上,立即又幻变成合力御敌的怪异景象。 风盈满帆撸桨劲摇,海鹄船撞破风浪如驰如电,可船的后方,敌帆重重如影随形,那些散落的敌船灯火,此刻已清晰可见! 又一阵“呜呜”破空声响过后,纷飞的巨矢急速撞来,女墙被打坏云帆被射破,船上众人再次被射得七零八落。 李游心中焦急,放声大喊:“用强弩!用强弩射那些王八蛋!” 话刚落音,一众人双脚如飞跑向各处床弩,早有几人转动绞索调校射向,绞索飞一般轮转,弩臂徐徐张开,一个锐士推动活木对准斜侧,瞄向当先一艘紧追而来的南诏战船。 “放!!快放!!” 瞬时间,机括松开,“嗡”的一声强音,七只铁矢崩裂而出,随后,就听见远远的那处,“噼噼啪啪”肆意爆响,敌船上传来一阵阵鬼喊鬼叫! 如法炮制,海鹄船上,梯形布置的几座强弩依次发作,几十只铁矢当面劲射,追赶最近的南诏战船形同灭顶,立刻被射落云帆打穿舱室,敌船水兵惊呼乱喊,敌船立刻偏航改向,远远偏离这艘战船。 风雨当中群舟竞浪,一轮强弩射罢,南诏战船毫不舍弃,只见远远一船灯火之下,两只白旗交替挥舞,敌船乘风破浪船速愈快,改作雁阵围逼而来。 敌船极快渐渐逼近,两旁的雁翅渐渐收紧,李游的船上,众人齐心合力,各自找寻目标,零散施放出第二轮强弩。 “砰砰梆梆”声再次传来,追赶的敌船又遭重创。只是也有些奇怪,逼来的敌船毫不还击,任由这船施放强弩。 这样近的距离,他们怎么不反击?李游皱起眉头很不理解,凝神望向后方的敌船。 黑暗当中,李游再次看见,雁阵最末的那艘战船,那一点灯火下,依稀有两张白色的三角旗帜,在有规律的晃动。 “那是在干什么!?要投降么!?” 李游指向那处,偏过头来,问向旁边痛苦满面的落水鬼。 落水鬼忍住疼痛,循着指向看向那处,看了一阵脸色大变,仿佛忘了疼痛满眼惊骇,失声喊道:“不好!!” 话音才落,号角声响,刹时间,“嗡嗡”声漫天,左右雁翅的敌船万弩齐发,一片“呜呜”声破空而至,乌黑的铁矢铺天盖地,如同约定好了般一齐射来,直打得这艘船上七零八碎,悲怆的呼喊络绎不绝。 顿时,海鹄船百孔千疮,甲板上哀鸿遍野血肉横飞,李游卧倒在甲板上心惊胆战,目光四处搜寻,刚才还在身边的落水鬼几人。 “落水鬼!落水鬼!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完蛋!” 目光寻见跌倒在一旁的落水鬼,那落水鬼身体挪动,想用断臂撑起身来,李游一急,想起身去扶他一把,可还没起身,就听见暗空之中,又响起“嗖、嗖”一阵密集的声音,李游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毫不犹豫,急忙抱住身边的一具尸体翻滚向天。 就听见“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声声不绝,弓弩(非床弩)的箭矢射落,惨呼声闷哼声四处传来,甲板上云帆上,船头船尾处处插满了箭枝。 箭雨过后,李游推开身上插满羽箭的尸体,躺在地上不敢起身,左右望去,甲板上已经一片死静,能动的已没剩几人!再往前看,此刻的落水鬼,早已被万箭穿身,射做了挺尸鬼! 不由的,李游心觉不妙,船长都死了谁来指挥水战? 李游只恨自己不是海军出身,破败的海鹄船无人指挥,一群敌船又紧追不舍,这一下,可真难办了! 此时此刻,敌船已经停下了弩箭,雁翅渐渐逼拢,远处当先的敌船上,依稀可以看见,有一群人影七手八脚,早早做了登船的打算,抬出了长长的棍钩。 满怀焦躁猛的起身,一抬头,突然之间,李游一头撞到了东西……“啪”的一响,一阵剧痛立刻袭来,疼的李游弯腰咧嘴紧扶住身边的桅杆。咧嘴回头一眼望去,就看见头撞的那处,那撞他的、狗日的气死风灯左摇右荡,还他妈插着一支箭枝,在这大风大雨之中,居然能随风摇曳顽强不熄。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附骨之疽(丁) 李游不由得为之气结,有这破玩意照着,瞎子都看得见,还不得让他们给玩死! 心想手动,赶紧摘落气死风灯,一把甩到湖里,谁知,那气死风灯落在湖面上随波逐流时没时现,飘荡出老远,仍然顽强地不肯熄灭。 李游着实佩服,再懒得管它,火急火燎,去寻找甲板上幸存的人,得叫他们赶紧把各处灯火熄灭,让船躲藏在夜幕下,不教敌船发现。 恰巧,走往舷梯方向,看见远远的前面,王校尉带着一个水手上来。 “离忧将军!你没事吧!?”王校尉看在尸横遍野的甲板上,一时焦急,放声喊道。 这么久一直没看见王校尉,李游火大,怒道:“你他娘的死哪去了!还不过来!” 话音大了点,才刚落音,就听见远处“嗖嗖”破空声来,越来越近的南诏战船听见这船甲板上还有动静,急忙循着声音射来弩箭。 李游赶紧躲避,靠在船舷前猫低腰身,等这一波乱箭掠过,弯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这处舷梯入口。 “你死哪里去了!”李游气呼呼的,低声问道。 看见李游脸上的伤处,王校尉关切地问道:“离忧将军,你没事吧?卑职去了底仓,卑职不放心如烟姑娘,还有那些摇橹的水手。” “我没什么事!他们怎样!?”李游回道。 “如烟姑娘没事,已经从酒桶里出来了,上面打打杀杀的,卑职不敢叫她上来,把她安置在下层舱室休息,并留了几人人守护。还有,底舱的水手也还老实,知道这是逃命,干得还算卖力。” 李游看了一眼猫在后面的水手,杵了他一把,问:“这甲板上的人死光了,南诏战船马上就要靠过来了,你们还剩有多少人?” 水手偏头算计了一下,低声回道:“禀告……将军,底舱有十来人摇橹,下舱被敌船用强弩射透,死了不少人,如今合着将军手下,大概不到四十人。” 李游一时气苦,又道:“你们当家的,落水鬼给箭射死了,你们要想活命的话都听我的,现在,先把所有灯火全部熄灭!” 水手下意识点了点头表示顺从,回过神来听他说要熄灭灯火,惊道:“啊!将军,如此不妥……我是说灭掉灯火不妥,今夜大风大雨,无法上观星象辨明方向,再要灭了灯火,更加会迷航,而且万一触碰浅滩,那就大事不妙!” 李游有火,骂道:“迷你娘的头航!人家怎么不一箭射死你这榆木脑袋!?被这灯火照着,咱们迟早被人围了!听我的,就是要迷航,……又要迷而且又要航,咱们不怕,老子有指南针,跟他们转圈,转晕那些狗日的!” “什么!?何为指南针!?”王校尉和水手两人异口同声。 李游懒得理他们,这年月,行船导航都靠观察星月和太阳,指南针的前身司南根本没用于航行,要不然,藤原清河和阿倍仲麻吕东渡日本,也不会飘出去那么远。 “指南针是我的佛门宝物。你们不明白的,听我的就是。” “……” “还楞这干嘛!那群王八蛋就快杀来了,还不快去!” 水手虽然很不理解,但也还是怕南诏战船施放强弩,立刻召集人手灭了船头船舱各处的灯火,不一会,南诏战船失去了靶标,朝这边放过来的弩箭,再也没有了准头。 不得不说,五百多步的距离换算成今天的距离也就三百米左右,风雨交加的洱海湖黑夜,能见度极低,李游把船上的灯火全部灭掉,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南诏敌船隔着三百来米的距离,根本看不见目标。 然而,南诏船队看不清李游他们,并不等于李游他们看不见南诏船队,南诏船队排做雁阵,互相的协调指挥全靠灯下打出的旗语,又害怕偏离船队迷航搁浅,所以,南诏战船不敢熄灯,也自然可以让李游他们远远的看清楚他们的踪迹。 这还不算李游让人携带随行的背包,那背包里面,有“大日如来亲自送他的法宝”……间谍用的多功能望远镜,也有让人惊叹的指南针。 ———————————————————————————————— 南诏战船很快发现,打击的目标突然没入了黑暗,船队鸣锣敲金好一阵胡乱喊叫,在灯火旗语下相互协调,把船开得更快,想用雁形船阵把逃跑的海鹄船网入阵中。 可是,这艘海鹄船擦着雁翅的最前,在不到一百米的时候,轻灵迅捷,转了个弯。 秋雨磅礴,闷雷滚动,此时的李游早已浑身湿透,不过,虽然淋着生雨吹着凉风,虽然有些瑟瑟发抖,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些小小的高兴。 站在船尾的舵楼处,一边用夜视望远镜观察侧后方瞎追的敌船,一边小声的下达命令,让操舵水手按要求调整方向。 “呵呵,这些傻子,追吧,死命往前赶,老子已经拐弯了,呵呵……”李游笑得灿烂,黑夜中,露出一排齐整的大白牙。 旁边的王校尉见过他的望远镜,也不怎么奇怪,倒是身边的一个水手满是稀奇,凑着脖子想去瞧瞧。 “哎呀!挤什么挤,你挤个毛啊!想干什么?想把我推下水去是吧!” 水手一愣,怔怔傻笑,道:“哦不是,将军啊,我是想看看他们,你看,他们竟在那里瞎赶,真他妈比牛还蠢!哦,对了,将军啊,咱们这船拐来拐去的,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这方向不明的,该怎么办呢?” 李游想都不想,道:“咱们这已经是往西了。” “啊!那不是绕着圈子又回岸去了!将军,你如何得知这是向西啊!” 李游懒得同他啰嗦,没好气道:“老子猜的!老子以前跟如来佛祖学过法术,又跟太上老君切磋过仙术,一猜一个准,不信,你去问他。”说完把手指向王校尉。 王校尉阵阵苦笑,只好道:“没错,没错!听离忧将军的没错,咱们将军以前是得道高僧,法力无边,这才能搞得你们龙首关天翻地覆。” 水手听后犹自惊疑,怔怔站着不动,李游见状道:“别傻站着,忙你的去,我跟你说,追咱们的那些傻子倒也有些能耐,他们一直是向南行船,丝毫没有偏离,咱们就悄悄的傍着他们不远也不近,跟住他们并排朝前,等到了洱海湖南岸,呵呵,那边是唐军的地盘,咱们也就算是功德圆满,逃离苦海了。” 水手听着觉得在理,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菊花,正要转身离去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唐军锐士从船头赶来报讯。 “报!离忧将军!不好了,前面好像有灯火,一字排开还不少,好像有船只从南面过来!” “什么!?” 李游大吃一惊,一字排开还为数不少?是敌还是友? 李游急忙跑到船头,拿起望远镜,凝神静气,仔细观察。 望远镜中,对面有一支船队挂着风灯一字排开,船队里的战船稀奇古怪,有小船有大船,有舢板有海鹄船,也有甲板上建有楼房的巨船。 李游认不得这些个鬼名堂,他只知道,和自己这艘海鹄船相比较,对面过来的一艘大战船巨大得离谱,上面挂着的大旗飘摇激荡,旗帜上好像绣着个王字,像是南诏帅舰,绝对不是自己人的战船!而且,他估计了一下速度,不用多久,那巨船就会和自己这艘迎面遇上。 “快!调整航向!”李游急忙下令道:“所有人都传我将令,对面过来的是南诏战船,他们一字排开咱们绕不过去,但是!他们的船与船之间,间距很大,我们要从对面两船中间的间隙穿插过去!所以,想要命的都按我的命令行事。现在,大家抄起家伙把强弩拉开做好接敌准备,等会,咱们从对方帅舰旁边悄悄插过去,记住!谁都不准说话,连放屁都不准!只要咱们偷偷摸摸的不暴露,这大黑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他们发现不了咱们。” 众人心中一紧,听令后各自小声传令暗暗行事,在这暴风雨的黑夜下,一船几十来人手忙脚乱,却都是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 顺流而下船行如箭,不一会,已经能看见对面巨大的帆影,操舵水手满手冷汗使着暗劲,小心翼翼调校着航向,紧紧盯着前方的那一星灯火,一点一点,避开迎面撞来的巨大船影。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水手收起了残破的船帆,底舱的水手也停下了手中的撸桨,把这艘船的声响降到了最低。 海鹄船没有了吱吱呀呀的桅杆声,也没有了摇橹划水的摇浆声,此刻,伴随着风声雨声和雷声,海鹄船无声无息,埋藏于深邃的黑暗,如同一只诡秘的幽灵飘逐在水面,依靠着惯性,幽幽的潜伏,悄悄的前进。 ------------ 第一百三十章 附骨之疽(戊) 对面的点点灯火越来越近,隐约看见,一艘巨大的战舰从侧前方向,渐渐驶来。 一百步、九十步…… 没有任何异动,所有人屏住呼吸局促不安,静悄悄地等待。 九十步、八十步…… 那灯火之下,巨大的舰身清晰可见,相隔不远的巨舰前端,连有人咳嗽的声音都能听见,所有人都睁大双眼握紧弩箭,全神贯注看向那处。 八十步、七十步…… “三十米!最多只有三十米!快点过去、快点过去!”李游在心底呐喊,两船并身如此的近,李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风雨交加的黑夜,时间一丝丝渐逝,那巨舰缓缓向后,就要擦肩而过。 快点快点……过去过去…… 李游满心焦急惶恐不安…… 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好、好!就这样、就这样!过去、过去! 李游求神拜佛默默祈祷,瞪大眼睛万分紧张,紧盯着那一侧巨大的黑影。 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阿门啊真主!过去了!过去了! 大雨之中,湿透的李游咧开笑脸,此时此刻,心情激荡兴奋异常,那高大巨硕的舰船,破浪而去擦肩而远,即刻就要落在海鹄船的后面! 突然! 突然之间,“喀拉拉”一声震天雷在头顶暴响,猛一个闪子从低空划过,闪电耀眼照亮湖面,冷不丁,黑夜幻变为白昼! 李游竟然看见,对面舰尾倚立着一个南诏小校,电光火石之中,小校一脸煞白神情惊骇,此刻!正呆呆望着自己! 妖冶的白昼转瞬即逝,片刻的电光足令人魂破,李游如在梦幻犹自惊愕,就听见巨舰上有人大喊: “有船!舰尾右侧有船!” 刹那间,海鹄船上人人惊心处处慌乱。 “赶快升帆!摇桨!” 闪电之下形迹暴露,突来的变故令人手足无措,李游心急如焚大喊着下令。 立刻的,甲板上杨帆的水手手脚并用,舱底的水手猛摇撸桨,而王校尉几人跑向床弩,将床弩瞄准巨舰,击发机括,将一排排铁弩劲射。 “砰砰锵锵!” “啊!”、“哎呦……” 第一轮强袭先发制人,巨舰上传来阵阵惨呼。 惨呼声未绝,就听巨舰上大喊:“放弩!放弩!” 随即,那处甲板传来“蹬蹬”的跑动声,传来“咯吱”张开的弓弦声,还有“嘎嘎”的绞索转动声,声声刺耳、声声惊魂。 李游满怀怨愤躲在女墙之后,心中充满了鄙视,他鄙视上苍,鄙视众神,在心底暴怒地呐喊:你们何不一个闪电直接劈死老子!?我草泥妹的! 上苍幽怨,众神无语,冷冷俯视脚下众生。 急剧地危险呼之欲来,此时的海鹄船正在缓慢加速,可那巨舰也在缓慢掉头,一字排开的其他敌船,也发现了动静,减慢了船速。 “砰砰锵锵!” 有巨舰上微弱灯火的指引,王校尉众人射出去第二轮强弩,这一轮强弩再次杀伤掉头的巨舰,悲呼惨鸣阵阵传来,阴暗的巨舰仍在缓缓掉头,如同受伤的猛兽,血红着眼睛龇牙咧嘴,缓缓蓄足气力,作势欲扑! 终于,猛兽之扑如同雷霆一击! 巨舰的右舷巨弩齐发,漫天的呼啸声摄魂而来,暗夜中,无数黑影穿梭不绝,“叮叮当当”此起彼伏,锚铁窜起了火星,女墙轰然倒塌,人群惨呼狂跳,修罗杀阵所向披靡。海鹄船难以抵御,船体被打坏船头被打偏,船上众人纷纷躲避,一时之间,人人都在惊恐,仿佛陷落在末日的黑暗。 甲板上面再不能停留,不能驾帆不能操舵,当务之急只能躲入船舱,防范着巨舰下一轮强攻。 “快!进舱!” 话音未落,弓弦声响起,巨舰上头,万箭齐发,细小的箭枝如雨如林,覆盖在船上,阻断众人的逃路。 你想进舱我偏偏不让!巨舰上的集群弓手,以迅疾不绝的箭矢表达了决心! 李游一众躲无可躲无计可施,一众残兵又一齐跑回,龟缩在女墙之前大气不喘。 暗夜之下,李游看得清楚,巨舰甲板上和船楼上,站满了一排排弓箭手,他们弯弓搭箭居高临下,立在火烛下仔细观望,想在这黑暗的船上寻找猎物的动静。 “嗖”的一声,一支火箭破空而来。 风雨之中,火焰顽强摇曳,刚插上云帆还来不及点燃,却及时被大雨浇灭。 此时此刻,笨重的巨舰仍在减速掉头,可这个时候,海鹄船却难以逃离。已经无人操舵,前行的海鹄船弯向了右侧,船头偏离了既有方向,朝向巨舰尾处驶去,离那船尾已近在咫尺,看这样子,只怕就要擦上敌舰船尾。 李游环望四周,见那些挂有点点灯火的其他战船,正向这边慢慢过来,如果再不突围,等他们靠拢,左右夹击必死无疑。 冷然间,“嘎嘎”的绞索声音再次响起,李游知道,巨舰的十二石强弩又在准备。 心慌之中,李游看见,巨舰尾处悬挂有一盏风灯,风灯下头是高大的尾舵,一半没于水下一半立在水上,此刻正像鱼尾一样徐徐扇动。 李游灵机一动,突然开悟,大喊:“快!打坏他们的尾舵!” 喊话音未绝,箭雨循声飞来,李游早有准备夺命飞奔,向船头拔腿跑去。 王校尉几人躲在女墙后面,见李游不顾死活向船头跑去,把心一横,几人立刻呼喝一声,循着船头那处,朝床弩跑去。 不远的距离一路飞奔,零散的箭枝一路相随,乱箭射来,几人倒下几人逃开,李游匆忙来到这处床弩,一把掀开死尸,慌忙推动活木,瞄向巨舰尾舵。 王校尉几人先后赶到,手忙脚乱一齐帮忙。 “嘎嘎”声疾速扬起,绞索轮转如飞,众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饶是绞索转得飞快,那相连的床弩铁臂,却只在“吱吱”声中慢慢张开。心急的李游看着不怎么着急的弩臂,恨不得这就生出神力,一把就将弩弦扯开。 容不得几人着急,又一阵箭雨破空而至,一个转动绞索的水手来不及低身,被羽箭射在背上惨叫到地,其他人赶紧慌乱伏低,狼狈躲避这一轮箭攻。 好在身前的女墙帮了大忙,尽数将乱箭挡在身前。 纷乱的箭雨过后,几人立刻爬起,绞索继续飞转,弩弦终于拉开,李游推动活木,把巨弩瞄向敌舰尾舵,只待击发机括,那尾舵将被射破,巨舰永难掉头! 可是,此时此刻!李游居然发现,这射窗角度有限,床弩的指向摆到了极限,如何去瞄,离那尾舵,终是差那么一点! 李游恼怒万分破口大骂,他骂上苍,怎能如此厚颜!?他骂众神,怎能如此无耻!?偏偏要让这弩箭射出的角度,差上那么丁点半分! 暴怒不息嘶吼不绝,感念到李游的怒火,巨舰之上,修罗杀阵再次发威,雷霆一击再次杀到! “砰砰锵锵!”震耳欲聋,床弩齐发万物俱毁! 霎时间,两个水手被铁矢撞飞,身前的女墙也被激撞倒塌,船舷船身纷纷中箭,海鹄船一震又是一震,受这雷霆乱击,船身在湖面起伏飘荡,被撞得向左侧横开了许多。 万弩过后,海鹄船上一片死静,这几个操持巨弩的人死伤惨重。 惶恐之间,李游伏在甲板将头抬起,竟然发现,那倒塌的女墙处,那处床弩本是瞄向巨舰的船身,随着海鹄船向左飘移,射窗之中的那座床弩,此刻正笔直对准了巨舰的尾舵! 李游大喜万分,急忙扑过去,手脚颤抖击发机括,“嗡”的一声强音震耳,七只粗长的铁箭暴怒射去,一阵“砰砰”乱响,就见对面那鱼尾形的尾舵,被数只铁矢打透,半截尾舵被强弩打坏,如同将要断裂的木块,被舵身悬吊拖拽,浮在水面摇摇欲坠。 终于,那半截悬着的尾舵受不住水的阻力,终于脱落舵体,漂浮在水面,远远而去。 李游狂喜万分,急忙脱过受伤的王校尉,躲到残缺的女墙下头,小心防范着下一轮袭击。此刻的巨舰失去方向只能直行,只要底舱摇橹的水手再加把劲,这艘海鹄破船,也许能擦着巨舰的船尾,安全逃逸! 万分幸运!万分幸运!慌乱之中李游暗暗诵念。 朝另外一方望去,其他敌船仍在匆忙赶来,可这一时半会,他们如何也帮不上忙,眼看着海鹄船快过了巨舰的尾身,不用多久,又会隐匿于黑暗! 就在两船相近、触手可及的时候,巨舰上的敌军仿佛忘记了弩箭攻击,挤在一起跑到船尾,跑向靠着海鹄船的这一侧船舷。 黑暗之中,李游看得明白,万分奇怪,不明白敌军不射强弩,跑来尾舷做什么。 正在纳闷之时,李游突然看清,那一群人正吆五喝六,围到船舷一处、仿佛是吊装货物的吊车旁边,转动着绞索,升起一根长长的斜立粗木。 那玩意像吊装货物的起重机一样,一根粗长的大木,横在半空斜伸出老远,如同起重机的吊臂。 就像杠杆,吊臂中段被架在另外一根高大木桩上,高大木桩耸立云天,横支住吊臂。木桩的下方,几个甲士拼命转动绞索,随着绞索转动,绳子被逐渐拉紧,拉紧的绳子,又牵扯住吊臂的舷内一端,将长木这端徐徐拉下。 绞索声“嘎嘎”作响,吊臂的里端被绞索越拉越低,相反的方向,斜伸出船外的另一端长木,被高高翘起。 而那处长木翘起的顶端,李游看清,赫然吊着巨石!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附骨之疽(己) 李游急忙拽过王校尉指着那处问道:“你快看!那是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受伤的王校尉正咬牙发蛮折落臂上的羽箭,见李游惊讶来问,不禁哆嗦着回头,细细看向指着的那处。 那处形同吊臂的长木,正高高翘起平伸过来,在敌兵操纵下,悬着巨石,缓慢移转。 “不好!将军!那是敌蛮舟师的近战兵器……拍杆!”王校尉忘记了疼痛瞪大了眼睛,惊喊道:“这玩意厉害!我听水师的人说过!他们是想用巨石来砸沉咱们!将军,咱们速速躲入船舱!” “什么!?落水鬼曾说过的拍杆,就是这玩意!”李游惊奇的嚷道,非常不理解,如此野蛮暴力的玩意,怎么会有如此弱不禁风的名字……拍杆? 说话的这会,舱底的水手奋力摇橹,终于把船速提了上来。海鹄船擦着巨舰速度渐快,右舷船体却离那玩意越来越近,才一小会,那块巨石已经移转到船舷上空。 “快跑!”李游一声大叫,扯住王校尉朝舱口飞奔。 两人急忙逃向舱口,还没跑远,却清楚听见,敌舰上有人大喊一声……“放!”,顿时,那块巨石循着二人飞逃的脚步迅猛砸下。 “轰”的一声爆震!巨石落下,船身一偏。 只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李游还没跑到舱口,立即觉得身后的地面猛的一沉,身前的甲板陡然升高。顿时,李游和王校尉被脚下的甲板弹起,如同坐在了跷跷板上,被猛力弹开了老远,像炮弹一样重重的向后摔落。 巨石落在右舷边缘,将半边船舷砸塌,海鹄船吃这千斤之重,斜偏于湖面,一侧翘高一侧下沉。李游摔在甲板上,跌得七荤八素,可身体仍然朝后滚动,贴着倾斜的甲板向低处翻腾,余光扫过李游发现,这一番翻滚之下,自己就要掉进那处砸塌的缺口……落入水中! “我草!” 李游心惊胆战大声呼叫,手忙脚乱四处攀抓,可什么东西都没有抓到,身体依旧朝低处滑落! “将军!……” 正自心惊时,突然衣领一紧,下落的身影立刻顿住,抬头看见,王校尉正趴在破损的女墙处,咬牙怒眉,一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而自己的上半身挨着船沿,下半边身子,却悬在塌陷处的半空! 王校尉铁眉紧皱咬牙坚持,臂上的伤口汩汩冒血,悬空的李游心惊万分,生怕他吃不住重拉不住自己,跌落水中。 突然,一阵阵“吱吱”声响起! 倾斜的船沿载不住巨石,巨石压垮女墙,渐渐滑入水中,“哗”的一声,巨石落水水花四溅,受浮力的反弹,这侧船身猛一下从湖面冒起,被王校尉死力拉着的李游,突然又感觉踩上了弹簧,身体笔直上升。 “啊!……”李游被王校尉死死拉住,跟随着这一侧船身升高,身子蹿过船舷。 海鹄船在水上剧烈摇晃,两人落脚不稳,才落到船沿破口处,又像玩偶一般,身形翻滚滑落,跌向对面船舷。 “你个贼老天……” 李游破口大骂宣泄着不满,身下如同地震一般沉斜,一个轱辘,身体撞到了左处船舷,险些掉落湖中。 随着破船在湖面一晃再晃,海鹄船左摇右摆,终于恢复了平稳。李游也终于找到了平衡,胆战心惊之下立足稍稳,即刻骂出了心中的下半句怨恨:“……想玩死我是吧!?我呸!” 与其相反,王校尉死里逃生不敢有半句埋怨,正自心惊未平的时候,又即时发现,那落在水里的巨石被绳子牵着,正从水里徐徐拉升,看那架势,敌军想拉高巨石,展开下一轮攻击。 “将军!敌兵又在准备拍杆!快进船舱!”王校尉急忙拉住李游,把他拖向船舱。 两人不敢再留在甲板,飞一般逃下了舱室。 船舱里面乌漆墨黑,右侧的舱室被强弩打坏,处处破口处处透风,两人双手前张摸摸索索,战战兢兢向前慢行。 李游关心如烟的安危,焦急大喊:“如烟!如烟!!你还好吧!?” 天见可怜,黑暗之中,前方左侧的一处舱室,传来熟悉的女声:“离忧!离忧……” 随即一个锐士的声音响起:“将军!如烟姑娘无恙!卑职几人奉王校尉之令在这处守护,不敢放如烟姑娘出去找寻将军。” 李游心底一宽,循着声音赶到那处舱室,也不入舱,立在舱口令道:“你们守好她!我去底舱看看!” 危急关口,顾不得说上几句体己话,又要仓促分开。 “离忧!你要小心……”黑暗的舱室,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 走远的李游,听见后面温暖的关怀,脑海里浮现柔美的面庞,一时停住脚步,遍身上下,都有热流涌动…… 来到底舱下面,黑暗里气喘声吁吁,十来个水手奋力摇橹。可真多亏了他们,要不是这些人拼命划船,这艘破船早已经破到了湖底。 “速度!再快些速度!” 李游活怕了那巨石拍杆,再不脱离巨舰,被那玩意打中,全部完蛋! 话刚落音,“轰”的一声再次传来! 这一回,巨石砸落在船的尾舷,却没有砸个结实,砸垮船舷一个翻滚,落入了水中。可饶是如此,这轰然一震,把底舱众人震得七零八落。 “快!弟兄们,快点划!那些王八蛋快打不着咱们了!” 李游跌靠在舱壁叫喊着鼓舞,受他的影响,摇橹的众人不顾浑身疼痛,重新爬回各自的位置,“嗬嗬”乱吼,把撸桨摇得飞快。 巨舰像伤困的巨兽般凝滞,破船像箭一般逃命,不消片刻,当巨石再次被悬吊起的时候,这艘破船,终于逃离了巨石的杀伤范围。 后面的巨舰上,大喊声鸣金声一阵盖过一阵,舱底的李游刚刚定过神来,又听见强弩声、弓箭声响做一片,头上舱室“乒乒乓乓”络绎不绝,海鹄破船再一次遭受巨舰的蹂躏,剧烈颤动起伏摇晃,又被射得千疮百孔。只是,饶是敌舰这一番攻势凌厉,李游却深深知道,这一刻,那些王八蛋,已是最后的疯狂! 时间缓缓流逝,破船摇摆着逃命,渐行渐远,驶入黑暗。 良久,当身后射来的弩箭逐渐稀落的时候,当那些呐喊声已落在远远后面的时候,李游和王校尉这才探出头来,再次小心上到甲板。 暗夜当中四处狼藉,残破跌落的硬帆歪歪斜斜,破损的甲板坑洼满布,李游两人小心踩过残落的物品和尸体,来到船尾处举目眺望。 望远镜中,不远的后方,那本是一字排开的灯火,此刻已经掉头拢做了一团,那只巨舰失了尾舵,被风刮得胡乱转圈,几只小一些的船只紧傍着巨舰,巨舰上面,不断有人从绳梯上下来。 李游长吁了口气,放下了望远镜,伏在残破的尾舷上歇息了很久,这才回头,探查海鹄船受损的情况。 两侧的女墙几乎没了,右侧船舷几乎全塌,几座变形的弩床沾满了血肉,残肢碎肉遍满整个甲板,船体上下,处处都是可怖的大洞。 看那桅杆歪斜全被打坏,云帆也碎裂成破布一般,这艘倾斜的破船,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可在这大风大雨的黑夜中,竟依然能顽强地行进。 不由得,李游心生感慨,苦涩笑了笑,喃喃念道:“这艘破船还真是牛逼,这个样子,都还能开……” 一阵大风掠过,这艘伤痕累累的海鹄船上,残破的云帆条巾乱飘,斜垂的桅杆吱呀作响,仿佛在向李游控诉,内心的悲痛。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苦尽甘来 黑暗是李游的朋友,而光明,则是李游痛恨的敌人。 此时此刻,李游立在船尾,看着远远那些瞎转悠的点点灯火,偶尔有电闪雷鸣在低空掠过,总会让他一阵阵心悸,也会让他跳脚骂娘。他怕再次被闪电暴露,他实在担心,担心无耻的意外再次降临,担心卑鄙的上天全无节操。 还好,哪怕是闪电持续一个小时,这一会,那些傻子,再也寻不着方向,摸不着风。 风雨之下,李游浑身湿透牙关打颤,可心里面,却是暗暗得意,觉得自己是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底,不但有胜利的骄傲,还涌起了一丝黑暗而又猥琐的念头。 敌船已远,大势已定,这英雄嘛,应该跟美女一齐庆祝庆祝。李游咧嘴笑开,脚步欢快离开了甲板,下到了船舱。 不一会,他来到黑暗的舱室……如烟的所在。 大难不死,得意洋洋,李游眉花眼笑吊儿郎当,哼哼唧唧哼起了小调: “而今尽是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啊啾!……他妈的……” “将军,你没事吧?”黑暗中,如烟关心,轻轻喊了一声。 想搬弄些文采的李游,立刻出现了窘态,赶紧用衣袖,胡乱擦去飞溅拖拽的鼻涕,幸好,舱室里乌漆墨黑,出洋相的样子,如烟倒也看不清楚。 突然,李游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和如烟亲热亲热。 “哎呦……哎呦喂……刚才,我被石头砸到了,受了巨大的内伤,……啊……哎呦……只怕要死了。” 刚刚还自鸣得意,把自己比作凯旋而归的英雄,从现在开始,已经蜕变为厚颜无耻的流氓。 “啊……将军,你……哪里痛?” “如烟啊,你摸摸,这里,我这里好疼……” 如烟没他奸诈,紧张他的伤势,极为关心的伸手过去,去摸他的胸口。 手摸处又湿又冷,还能感觉到一阵阵强劲的心跳,还没摸出个名堂,突然之间,手被他一把抓住,“啵”的一声,脸上被他偷偷亲了一口。 如烟立即有些慌乱,收回了手,脸上热热的,心中暖暖的,不安的退开身子,离他远了些。 “嘿嘿嘿嘿。”李游露出了满足的贼笑,黑暗中,一排牙齿雪亮,笑嘻嘻道:“如烟啊,咱们这就叫做千里有缘来相会,又叫做……不离不弃必死无疑……哦!不是,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呵呵。” 如烟听着心里头温暖,却显得很害臊,头脸低垂,软软说道:“将军,如烟命苦,将军错爱如烟又不离不弃,如烟为奴为婢即便是做牛做马,都会终身依随将军,从此以后,如烟再无二心,也再无过去,这世上只有将军是我的主人,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 说到这里,黑暗之中,如烟胸膛起伏声音低微,及时停住。 “你的什么!?”李游一急,赶紧追问。 如烟的声音如同蚊吶:“我的……我的……夫君……” 立刻的,李游心情澎湃,一股甜蜜的热浪袭涌全身,毛手毛脚,上前一把抱住如烟,凑过脸去想吻住她的香唇,可吻到她的脸上,滑滑的而且湿湿的,黑暗中的如烟,在这情浓的时刻,竟然是落下了伤情的泪水。 一时无语,李游就此打住,深深知道,这一时半会,如烟忘不了她的师傅,也忘不了那个深情的太监……杨明辉。 “哎……”,不由的,李游在心底叹了口气,浪漫的小火苗立刻湮灭,很不甘心的,把脸紧贴着她的脸,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黑暗之中,两人深情相拥久久不离,李游不知道,如烟的泪水,固然是伤情的泪水,然而,那也是幸福的甜泉。 —————————————————————————————————— 终于,风雨停了,也可以点灯了,离开如烟后,李游随着王校尉来到舱底,怔怔地看着,看着舱底处两箱金银财宝,嘴巴大张,如痴如呆。 这两箱财宝,正是落水鬼一伙,扮作唐兵所劫掠的财物。 两个箱子里有金有银,也有些玉器玛瑙,这些全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王校尉看了一眼李游,一手提高气死风灯,一手指着夜明珠,道:“离忧将军,这颗明月珠价值不菲甚是稀罕,方才,卑职在这舱室黑暗中,曾灭掉灯火静观,此珠竟然能如明月生辉,将这底舱照得通亮。” 李游不禁奇异,睁大眼睛问道:“哦?是吗?我也看一看,你赶快把灯灭了。” 王校尉非常听话,一手探入风灯里头,把气死风灯捻灭,顿时,这处舱内通明一片,李游看在那夜明珠上,明亮闪烁的宝珠,隐隐泛着幽幽绿光,当真是像荧光灯一般,把这处舱内,连角落里都一齐照亮。 仔仔细细欣赏过后,王校尉将气死风灯重新亮起。李游回过神来,问向左右几个水手,道:“这个夜明珠,是你们屠了那一户富家大院后,抢劫来的?” 左右几个水手有些紧张,生怕李游会治罪于他们,都低下头,不敢回话。 李游知道他们的心思,有些好气,一手指着他们,道:“你们打着我们唐军的旗号去杀人放火,本该剁了你们抵罪,但是,你们也不容易,这次能逃出那些孙子的追杀,你们也很辛苦,也算是救过咱们。你们的落水鬼老大和其他人大多死在船上,这也是老天爷容不得他们,也算是遭了报应,抵了罪。这样算下来,我也不想再难为你们,你们只管放心,既往不咎,你们把那天的事,和这宝珠的情况都给我说说。” 受他的鼓励,一个水手看了看左右,忍不住开口,道:“将军,这宝珠确是劫得那户富家大院的宝物,当时,落水鬼拿刀逼着那个富家老爷,那人胆小怕死,把所有的家当都抖露出来,只求咱们放他一条生路。他说,他本是往来西北方向的玉器商贾,有一回,在西域蛮族手中得到一枚宝珠,就是这枚,好像是什么从犀牛角里取出来的,叫做夜明犀,价值连城。他还说,这夜明犀本是要献给南诏王阁罗凤的,以此来稳固同王宫的珠宝玉器生意,没想到后来南诏国同大唐交战,他见唐军势大,担心阁罗凤一族败亡,于是就见风使舵留在了身边,打算等战事平定后,再送与新册封的南诏国国王。我们劫了这些财物后,落水鬼本打算找一户黑市变换现钱分了赃,没料到这还没过一天,就遇见了这些个横事,哎……仔细想想,这也还真是报应啊。”说完之后,这人垂下头来,摇着头,唏嘘不已。 听到这里,李游有些明白,看来,这被屠杀的一户富户人家,按照后世的话说,可能是一个珠宝行业的大老板,同官方做着珠宝玉器之类的买卖,可到了最后,却因为这些珠宝而死,实在是悲哀。 不过,也还好,老子和弟兄们这么辛苦,又死了那么多弟兄,怎么也得补偿补偿吧!这夜明犀这样宝贵,我拿着穿越回去,给老娘换肾治病……也很不错嘛。 于是,就凭着李游不怎么高的觉悟,他立刻做主,把这些财宝坐地分赃。 也算他还有一丁点节操,想起原先在扬州团练的时候,战死的团练兵,连抚恤都拿不到手,便忍住肉痛,分出一箱金银充作抚恤资金,交由王校尉,分发给逝去的锐士家眷。 而仅存的锐士,和仅存的南诏水手,也都分了一些金银。 只是,还有一些不好均分的玩意,尤其是很值钱很宝贵的玩意,比方说夜明犀,怎么能很有秩序、而且很没有矛盾的,进行公平分配呢? 李游的办法很简单,他脑袋一转呵呵一笑,令大家集体拈阄,获胜的先挑,把这些个稀罕珠宝,一轮轮挨个选走,运气好的吃肉,运气不怎么好的喝汤,运气最差的说明人品不好……渣渣都没得吃,倒是叫人非常叹服。 这个法子倒也民主,幸存的众人乐呵呵的,立刻亲如一家,差点拜起了把子。 当然,民主的方式也要有一定的集中,比如,李游很坚决的主张,这夜明犀最为宝贵,应该奖赏给这些人里,功劳最大的唐军锐士以作奖励,而这个英雄嘛,应该由大家举手投票表决,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童叟无欺公平公正。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是傻子,这弦外之音何人不懂?又如何敢不懂?一众唐军锐士、一众南诏水手,齐刷刷的把推荐票投给了李游,所以,李游当之无愧的被全票评选为最佳锐士,很客气很纠结、很死不要脸的,接受了夜明犀这份英雄奖励。 于是,在民主集中制这项优良的制度下,大家各得其所,一个个都是笑得并不拢嘴,其中,李游笑得嘴巴最大。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是离忧 海鹄船向南行驶,没过多久,那吱吱呀呀痛苦煎熬的桅杆便再也支撑不住,一阵大风吹过,那桅杆云帆吃不住力,终于是轰然倒塌。 失去了风力的破船只能依靠水手摇划橹桨,底舱众人挥汗如雨,可即便是拼了命去,这破船就是快不了。 好在南诏战船早已经失去了李游他们的踪迹,破船船速虽慢却也脱离了危险,茫茫夜色中,海鹄破船始终坚定地在洱海湖上向南面行进,不急不慢,也无惊无险。 位于西南疆的洱海湖,如同人的耳朵东西窄而南北长,苍山雪水融入洱海源流后,过龙首关汇入洱海湖,与此相似,洱海湖水又流向西南处的西洱河,经过龙尾关后向西流入澜沧江水系。 李游的目标,就是顺流而下,循着西洱河而去。 在西洱河的北面,是阁罗凤筑起的龙尾关城,而西洱河的南面,就是唐军北上兵马攻伐南诏的军营阵地。龙尾关城西连苍山东依洱海,南面又有天然的西洱河作为护城河流,与龙首关和太和城一样,又是一座据险而构、易守难攻的军事堡垒。 唐军与南诏军隔着西洱河对峙,双方的交锋多集中在龙尾关下一座横跨西洱河的桥梁,叫做黑龙桥,这座桥梁跨度约八十几米,是龙尾关城南出的唯一门户,为南诏王阁罗凤所重建。扩建后的黑龙桥非常雄伟,由木板和铁链构建,可以同时容纳三匹战马并排通行。 当李游所在的这艘破船,依仗着李游的望远镜和指南针,摸着黑绕着圈,从南诏水师眼皮底下溜走,到黑龙桥下时,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秋日的黎明也终于到来。 黎明的晨光有如眼中之刺,犹自心惊的李游急忙叫船靠岸,他害怕光明,不喜欢暴露,胡子拉撒满身血污,急吼吼的,如同大白天下的一只活鬼上蹿下跳,抢先上岸。 可偏偏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这只活鬼的身边,偏偏还有个俏生生的的仙女紧紧依随,看那样子,那仙女美目生春百依百顺的,还好像很在意这只活鬼。 这副不怎么协调的景象,让人远远看见,可真是有些不怎么愉快。 “妈拉个巴子!这个南诏蛮子,真他娘无耻!” 一个静静伏在岸边林中的唐军小佐,看见不远处,那只当先上了岸的活鬼,此刻正毛手毛脚的,挽上了仙女的肩膀,一时恶心,情不自禁的愤慨了几句。 “他娘的!如此不要脸,既然敢送上门来,老子一箭射死你!” 小佐赶忙下令,这几个唐军斥候马上搭弓挽箭,准备射死这些脑袋进水、偷偷上岸的南诏蛮兵。 谁知,那只活鬼好像是更加无耻,他攀着仙女的肩膀,突然之间,把仙女一把摁倒在地上,还急忙趴在仙女的身上,看他那猴急的样子,大白天趴在仙女的身后摁得紧紧的,莫非是要在这大白天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做那禽兽之事!? 莫名其妙的无耻让人更加憎恶,小佐急于救美的心思油然而生,赶紧把箭端得稳稳的,仔细瞄准,附在仙女背后的那只色鬼。 不成想,箭还没射,那趴着的色狼探起头来,好像很急忙的喊道:“唐军兄弟!别放箭!我看见你们啦!别误会!我们是自己人!” 小佐听后不禁万分惊讶,他左右看了看,这几人斥候,人人都插满了树叶子,躲在这处林中如同乌龟一样,怎么就能被他轻易发现!? 他可不知,那活鬼法力无边,有着各种神奇的法宝。 “别他娘左看右看啦!我是右卫游骑将军离忧!你快去叫你们领导!叫他赶过来接驾!” 小佐顿时云里雾里,大白天里真撞鬼了吗?这孙子满口胡说八道,却偏偏好像有火眼金睛一样,难道…… 小佐不明就里,端着弓箭,射也不好不射又不甘,愣愣的呆若木鸡。 “你还愣着干嘛!?你没听过我的大名吗!?离忧!离忧将军!”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手足无措的时候,边上一个唐兵放下了弓箭,凑过头来奇怪道:“咦!?这名字好像听着熟悉!可这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还没好好寻思一番,就见那孙子毛手毛脚抓起仙女,两人勾肩搭背猫着腰躲在树后,露出半边身子,又在叫道:“喂!你们还不相信老子!?你们看见没有!这个美女你们是见过的吧!这么漂亮,身材又这么好!她就是我的女人……哦……还是我的婢女!叫做如烟!南诏国圣女如烟!这事你们应该知道吧!” 小佐几人面面相觑,就看见那孙子好像在那里显宝一样,把那仙女也推着露出半边身子,还得意洋洋的,指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下比划。 那仙女想是害羞,才露出身子脸蛋,看不怎么仔细,便扭扭捏捏缩了回去,一个唐兵及时有悟,急忙说:“哦对!我想起来了!那女子好像是叫如烟,前些日子,在姚州的那会,那什么将军离忧和王世仁王将军干了起来,就是为了这个虏获的圣女如烟!那离忧也是有些本事,硬是从王将军手里抢了这个女子做了他的婢女,后来这事传开了,军中的兄弟都跑到右卫飞骑左营去看,都想去见识见识这绝色美女、南诏国圣女如烟!你是不知道啊,那一阵子,军中将士都赶着去左营走亲戚,都他娘疯了一样,都赶着去看那美女如烟,那个人多啊……啧啧啧……简直是人山人海!” 小佐听后隐约记起好像是这么回事,犹犹豫豫之下,终是放下了弓箭站起身来,扯起嗓子喊道:“那个什么谁?你果真不是南诏蛮子!?果真是那……离忧将军么!?” 李游看见这些斥候总算是不拿箭指着自己了,露出身子空举着双手走上前去,道:“没错,我就是离忧,刚刚从太和城里转了一圈回来,快,废话少说,带咱们回去见你们领导去!” 几个斥候见他双手半举这个造型还算比较无害,当下,几人不敢大意,小心戒备着走上前去,刀剑出鞘,看好了这伙人,一路赶回唐军阵营。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悼念离忧 营寨前,这处唐军营地的领兵统领听见有人自称是离忧将军,急忙出来相见,等李游看清营地中雷急火急出来的这人后,立即惊讶地喊道:“高将军!?” 这人此刻已经卸了甲,臂上缠着透着血迹的白布,相貌英武疾步如风,正是那夜在龙首关中遇见过的,剑南道边军一卫,统领高峰高将军。 高将军听见李游喊他,凑过去看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看了半天看清以后,惊喜地抓住同样惊喜地李游,却是两人同时张嘴,异口同声问:“你还活着!?” 两人均是一愣,相视大笑,接着,高将军一把挽住李游,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哎,离忧兄弟,真是天见可怜啊!想不到,你我还有见面的时候!” “就是,真是想不到,那该死的龙首关,没有要走我的命,也没有要了你的命。对了,那夜你们被困在龙首关里,后来怎么样?你是怎么出来的?” 高将军的笑容渐渐苦涩,淡淡道:“说起这事,兄弟我……真是惭愧……” “那夜,你我见过后,我领着部下杀到了城墙上,眼看着南蛮兵抵挡不住,就要被我们杀破南面城墙,可是没想到,那天杀的吐蕃骑兵,突然从我们后面杀到,那些南诏守关蛮兵见来了外援,疯了似的死命顽抗,我们进不能进,退又无路,本是胜券在握的大好形势,立刻变得说不出的窝囊,我一时心急冲到了最前面,结果,被南蛮子射了一箭……” 说到这,高将军轻轻摸了摸臂上的伤处,又道:“这一箭过来,把我射得一个踉跄,一下子摔落到城墙下面,倒也是巧,那么高的城墙摔了下来,却正好摔在马尸上,除了这处箭伤之外,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李游见他有些愁色,调笑道:“高将军啊,你可是姓高来高去的高啊,那龙首关的城墙自然是摔不死你。” 高将军没有被他的笑话感染,脸色黯淡,垂着头道:“只可惜,跟随我的那些兄弟,这剑南道一卫的边军将士,跟着我一齐杀到龙首关里,哎!几乎是全栽在关里,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李游不禁跟着也叹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的性命就跟这秋日里的枯树叶一样,一阵风吹过,随随便便就吹落一大片,眼看着唐军大败的历史结局难以更改,也不知最后,能有几人逃得出性命。 想起了一起出来的飞骑左营的兄弟,李游有些关心,问道:“对了,高将军,你可知道,我底下那几个营,尤其是我那扬州飞骑左营,他们现在的情形如何?” 高将军想都没想,道:“他们倒是绕过洱海逃了出来。右卫众营本是各道州的团练,其战力比不得咱们这些常年征战的边军,十八日那一夜,那些团练兵马被李副总兵安置在龙首关外充作后应,却是正好迎上了从后面杀来的吐蕃军,吐蕃骑兵把他们杀散后没有和他们过多纠缠,直接就杀进了关里,是以,团练各营虽然也有损伤,倒也没像咱们这样凄惨,现下,他们就扎在前面那块营地。” 顺着高将军的指向,李游看见前面的远处,也有一块用竹竿木桩围住的驻扎营地。他想起雷生李阔他们,心中一热,心里就想着过去看看。 “对了,兄弟啊,我本想留你在我那帐里歇息一会喝一盏茶,不过你还是随我先去见见大都督,大都督对你厚爱有加,也以为你死在龙首关了。前日里我逃回这处,大都督得知他的长子李贞元副总兵和一众将士战死在龙首关,他万分悲痛,哭念着长子,也哭念着战死的诸位将军,到了后头,还哭念你来着,哭着说悔不该,不听离忧之言。” “哦?你是说,李宓哭着……悼念我?” 李游有些意想不到,同时,心中泛起一丝微微的暖意。 高将军望着他,正色道:“离忧啊,近日战事连番不顺,大都督又连失三子,这几日大都督寝食皆废日日神伤,你赶快去见他吧。以前,你曾说起过的那些不利的情形,现下正如你所说一一显现,都督和我们都很后悔,那时候,都觉得你是在危言耸听。哎!现在说来也没有任何作用,你还是赶快去见他吧,说不定能分他些忧愁,帮他出出主意,也把南诏蛮军的动向说与他听听。” 李游见他庄重,心知这一刻,唐军已是陷入紧急,赶紧道:“那好,你这就带我去见他。” 说完就准备走,两人还没开步,李游又想起了跟随在后边的南诏水手,又说:“哦,对了,后面跟着的这十来个南诏水手,是被我策反的南诏叛军,你叫人问问他们南诏国的军情,也不要难为他们,完了后,他们愿走愿留都由着他们。还有,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顿酒喝么?我说话算数,这次回来,我带来一艘破船,就停在河边,那船中底仓有好些西域美酒,你叫人去搬运,你我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来我一半,这,也算是我请你喝过酒了。” 高将军庄重的脸色顿时缓和,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如烟和一众随从,有了些笑意,道:“你小子,别人下了沙场要么奄奄一息要么哭天抢地,你倒好,跑到龙首关转了一圈,回来后又是美女又是美酒的,倒好像出了一趟美差!兄弟我着实佩服。” “呵呵,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于是,李游顾不上回左营去看看,换过衣甲,把众人留在高将军营地,只带了王校尉随着高将军去见李宓。 来到中军帅营,才进到营中,就看见左近有一座敞开的大帐篷,被设做阵亡将士的灵堂。门帘最前站有一个全身白服、头缠白巾的力士,力士高大魁梧面相悲壮,扶立着一根巨大的招魂幡,冲天的招魂幡后,左右各自肃立着两排白衣白甲的唐军卫士,这些卫士头盔顶上的红缨都换成了白羽,盔上枪上也缠绕着白巾,他们神情肃穆貌相沉重,其中最后两人,双手高高举起着素白的丧幡。 高将军见李游停下了脚步仔细观看,也驻足抬头,望向那处随风飘荡的招魂幡,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没逃出来的兄弟,都在这了,进去拜拜吧。” 李游心头一沉,寂然失语…… 默默来到幡前,招魂幡猎猎飞舞,力士满脸悲毅,三人解下配饰佩刀,整好衣甲除去帽盔,各自心怀沉重,排做品字形进入灵堂。 穿过两排卫士来到帐篷,上挂一副巨大的白布横幅,用楷书写有“大唐天宝征南将士灵”几个大字,进入内里,灵堂布置得简单素净,正前有一座白布包裹的香案,案上摆放着香炉,两侧点起两只白色蜡烛,供有鸡鱼肉和酒饭菜等几味供品,香案后的上方,是座较大的方形木龛,上中下三层依品级次序摆放着阵亡官佐的牌位,那些没有品阶的阵亡士卒,其姓名被书写在几张宽长白布上,紧紧傍着木龛,悬挂于帐内。 高将军点过香当先叩拜,恭恭敬敬叩拜过后,起身立于一侧默默等候,让李游上前祭拜。 李游静静上前,一眼看见,正对面的一副对联。 “山水常做伴明月永为灯,雷雨哭铁血忠魂笑九泉――浩气长存。” 细细看罢这副挽联,李游立于案前心怀惆郁,想起这些天来连日来的厮杀,魂飞魄散处,有无数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里闪过,李游感念那些一路随行不死不休的唐军同袍,是他们无畏的牺牲换来自己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用生命的结束诠释对皇命的效忠,感怀于此,李游心有忧戚俯身拜倒,良久不能起身。 在那些简易的木制灵牌当中,李游看见了李宓长子副总兵李贞元的名字,还有几个平常待他不错、帮他打过架跟他喝过酒的几个将佐的名字,眼光往下,在那木龛最下层的角落,李游也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大唐征南军右卫游骑将军――离忧。” 看到了自己的灵位,李游的感觉十分古怪。 自己悼念自己,自己向自己叩拜,这种感觉恍如隔世冷冷幽幽,有些喜剧的色彩,却是令人如何也笑不出来。 旁边叩拜完后的王校尉,看见上面供奉着李游的灵牌,体察心意,起身后恭敬地走上前去,想把那块灵牌撤了下来。 “慢着!”李游及时开口止住他的动作,淡然道:“就放在那吧,让它代我多陪陪素日里相近的那些兄弟,说不定有朝一日,它摆在那里本也是没错。” 事实荒谬可确实如此,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成功穿越回去,把灵牌摆在这里,陪陪逝去的兄弟,也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倒也未必不是件美事。 以为李游已经是心怀必死之志,高将军和王校尉均是神色黯淡,几番大败后,如今的唐军威风不再,已像那风中残烛随时灰烬,到得最后,也不知有几人能回。 王校尉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灵牌,躬身退后,寂然转身,随着二人默默走出灵堂。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说客传奇(上) 中军帅帐,高将军三人迅步如风,直接进入李宓的帐营。 帅帐之中静可闻针,大帅李宓单手支着侧脸伏在案前,大概是极累了,他面相憔悴双眼细眯,头脸一起一伏,半是瞌睡半是清醒。旁边静立的行军判官郭仲翔,看见高将军当先进帐,赶忙摇手,示意几人禁声。 当看清楚高将军身后跟着的李游,郭仲翔满是惊讶张大着嘴巴,却是怕扰醒刚有些睡意的李宓,不敢出声。 轻微的脚步惊醒失梦之人。 “谁啊?”李宓双眼不睁,开口就问。 旁边的郭仲翔见李游居然安全归来,又不忍打扰李宓难得的静休,一时半会,张口无言左右为难。 高将军见状,也赶紧止住脚步,张开双手拦住身后二人,打算悄悄退后。 可是,失梦之人无法浅睡,李宓已睁开双眼看向了三人。 “哦,高峰啊,是你啊……咦?……你身后跟着的是谁!?” 三人闻言齐齐拜倒:“卑职参见大都督!” 迷迷糊糊之间,李宓看清楚了李游,身体一震,单手斜指语作颤腔,惊异道:“你……可是……离忧?啊……王毅……你也来了!?” 李游心中热涌,起身抱拳沉声道:“大都督,卑职正是离忧,托都督的福,老天保佑,我和王校尉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回来见你了。” 李宓顿时惊喜,颤巍着起身,走下案几双手托住李游,憔悴的脸上有些激动,看看李游又看看王校尉,半天难以相信,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郭仲翔终于可以畅所欲言,呵呵笑着过来,道:“好啊!好啊!咱们的奇才离忧,竟然是安然无恙脱离险境,真是太好了!” 接着又说:“都督啊,这一回,你可不必忧心了,有离忧这小子的奸人诡计,我军的战事,立马会有些起色也说不定哪。” 这话一出,满堂皆笑,起初的愁云愁雾立刻烟消云散,李宓知道,郭仲翔是有心在宽慰自己,却也是十分高兴,重新回到案几,寒暄了几句后,仔细询问起李游和王校尉的经过。 王校尉本是抽调于李宓中军麾下的神策军亲兵校尉,与李宓也算是相近,听见李宓问自己这一行的经过,立刻简单明了如实禀报。 当说到如何骗得李悟蒙混进入龙首关时,李宓满是欣慰;当说到如何功亏一篑兵败龙首关时,李宓满是愁伤;当说到如何逃离太和城并得知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的消息后,李宓又满是欢喜。 念及阿倍仲麻吕和藤原清河不但没死于乱军,还被昔日旧友现在的敌人阁罗凤厚待,李宓不由的满是唏嘘,感怀造化弄人。 就在李宓听完之后,让郭仲翔向李游说明当下的军情时,就在这时,帐外的卫士来报,说是有南诏国使者带随从一人要来拜见,说是要悼念阵亡唐军将士并劝慰大都督。 众人闻报都是一惊。 哦?南诏国使者?李游立刻联想到后世曾看过的电视剧——三国演义。 不会是像曹操派出蒋干那样,南诏国也派来了个劝降的说客吧? 说实话,李游对说客并没有好感。三国演义中火烧赤壁的那几段,那蒋干只会摇舌弄唇,既很愚蠢又很悲哀还很好笑,那曹操明明是形势比人强,托那说客蒋干的福气,曹操大军被诸葛亮周瑜那一伙只会装神弄鬼的屌丝骗子,玩得是晕头转向,烧得是哭爹喊娘,到得最后,曹操被杀得是屁滚尿流裸体飞奔,毛都没剩几根。 如今,南诏国也形势比人强,也派来说客劝降,两者情形如出一辙,那会不会……也可以搞一出离忧戏蒋干的把戏?呵呵…… 不知不觉中,傻啦吧唧的李游神飘千里,傻傻地痴想。 听闻南诏国派来了使者,大家都很明白,如今的形势下,说是来悼念逝者安慰都督纯属放屁,使者来的目的,只可能是劝降。 李宓立刻升帐,摆了个威武的将军满堂大阵,静静地等候南来的高人。李游又是站在将军队伍的最末,伸长着脖子巴望着。 不一会,说客来了。 这人没穿官服,一身邋遢衣袍大袖乱甩,胡子拉撒不修边幅,还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带着一个俊秀的青衣小太监进入帐来。 说客进来,正准备施礼,帐内一个将军及时发难。 “呔!哪里来的山野匹夫!衣冠不整毫无羞耻,看来,这南蛮一隅,皆是匹夫!” 说客听后,把本已抱起的双拳放下,大喇喇的将双手附后,也不侧身去瞧那将军,抬头向天,傲然笑道:“哈哈哈哈!都说这大唐天朝乃礼仪之邦,今日看来不过尔尔,在我看来,这满帐之人,尽是些有眼无珠、只看其表不见其里的虎狼之辈,哦……不是!我说错了,那虎狼之辈亦知廉耻,不愿任人玩弄兀自顽直,只有那养在圈中,待屠待宰的猪狗之流,才会逆来顺受徒吠日月,哈哈哈哈……” 一众将帅听后人人大怒,就有一个将军气不过上前动粗,一个跨步,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吼道:“你这厮胆敢无礼!跪下!” 说客吃不住痛单腿跪地,却兀自倔强挣扎想直起身来,嘴里仍然不住地骂:“哈哈哈哈,一群蠢猪土狗!死到临头仍在徒吠日月……” 将军恼怒,一脚一脚地踢,说客由着他踢只是不跪,嘴里一阵一阵的骂,相当硬气。李游见他不惧刀兵这样桀骜,倒也有些佩服。 将军见他瘫坐在地上只是不跪,心中恼怒更胜,抽出刀来就去恫吓。 “不得无礼!这人刚烈,也算是个义士,不得鲁莽。”李宓及时开口止住,将军一怔,看了李宓一眼极不甘心,回过头来,将刀“呛”一声塞入刀鞘,冷哼了一声,这才退下,离开了说客。 受明晃晃的钢刀之摄,那随从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这说客却是夷然不惧,直起左手指着李宓,气冲冲的,挖苦道:“李宓啊李宓,你果然是不学无术的泛泛之辈,你治下无方兵骄将横,难怪会一败再败,枉你拥兵二十万也好、八十万也罢,如那圈中待宰猪狗,皆逃不过魂飞魄散!”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说客传奇(中) 李宓心中有火却是没有发作,冷冷道:“先生何出此言,常言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先生以一时一地之得失来定胜败,似乎过于荒谬。想我大唐物博兵多,我这帐下仍有精锐十万,你那南诏区区小域,蛮兵乡兵不过几万,谁是猪狗尚不得知!” 说客神情一愣,哈哈大笑,左手伸开,指着李宓道:“哈哈哈哈,李宓啊李宓,你待人如此实诚,是块材料,真是一块迂腐的材料!哈哈哈哈,没错没错,胜败难料,胜败难料!哈哈哈哈……你大唐是物博兵多,只是那长安城内君昏臣佞暴征无度,你是还有残兵十万,却是些民夫杂役伤兵瘟将,你试着自己想想,你的粮草还有几多,你那伤兵病将又有几多?南诏酷热瘴盛,我军据险而守又有吐蕃强援,而你这孤军连连兵败,你帐下将士夜夜思乡痛哭,你这军中士气还剩几多?哈哈哈哈,还有,你那玄宗皇帝,他日夜缠绵于贵妃怀中,早已忘了朝政,可还顾得上你这些将士几多?哈哈哈哈,还有!你那奸相杨国忠!欺上瞒下独断专权,就是他执意妄为引发兵戈!他把你们这些皇帝臣子一齐玩弄于掌中,你现下连番兵败,他只怕千方百计要推脱干系治你的重罪,你说!他可会顾得上你们几多!?” 一席话慷慨激昂如刀如箭,驳得李宓哑言惊色,咬牙怒眉又恼又气,偏偏是说不出话来。 角落里看着的李游暗暗心急,真想上去帮帮李宓,可是,根据历史来看,那说客说的都是实情,李游无法辩驳也无法改变,帮无可帮。 一旁的郭仲翔见李宓气得失态,赶忙插话道:“兵家之事自有定论,这位先生,你不惧艰险而来,必有要事要说,敢问先生如何称呼,何不先说正事?” 双方的争论被他岔开,几个将军也见机起哄,纷纷指手画脚,要这说客道明身份,说明来意。 既然说到了正事,说客便止住了怨气,站起身子,朗声说道:“我本山野间一闲云野鹤,籍籍无名,受南诏王知遇之恩待为亲友,我这名号不提也罢。我见大唐与南诏手足相残,又见阁罗凤为此事日日忧心,为国为私我心俱忧,不愿见兄弟间急于相煎,反便宜了敌邦吐蕃之国,于是,这便过来为诸位指条明路。” “少废话!快说正事!”将军们的脾气暴,急吼吼嚷道。 “正是!少他娘唧唧歪歪!” 说客扫了众将一眼,故意不急不躁,斜脸朝天,消停了一会,才慢慢说道:“阁罗凤深明大义本无心反唐,无奈玄宗昏庸奸臣当道,这才被迫交战。兄弟一时相残,却令宿敌吐蕃一支独大,南诏国虽然被迫与吐蕃结盟,可阁罗凤极为明白,那吐蕃国豺狼成性反复无常,又不事生产征掠无度,实非久盟之伴。大唐与南诏亲如一家时,吐蕃尚还左右忌惮,不敢肆意妄为,如今兄弟既已反目,吐蕃国自然会添油加火,削弱大唐把持南诏,如此下去日不用久,吐蕃一隅,必成两国之大患!” 听到这里李游暗暗赞叹,看来,那南召王阁罗凤的确有着一番雄才大略! 他终于理解,在以前在现在,为何阁罗凤几次打败唐军后,仍然会苦苦央求归附大唐;也终于理解,越战越勇的时候,阁罗凤为何会对阿倍仲麻吕等俘虏厚待有加。这些里面,固然有他个人的感情倾向,但更多的是长远的政治需求。 而历史上也正是如此,唐朝与南诏反目之后,吐蕃坐大,不断袭扰唐朝边境甚至一度侵入长安,而对待南诏,吐蕃横征暴敛需索无度,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很多年后,唐朝与南诏国再次交好结盟才有所改变。然而,终唐一朝,吐蕃始终是世界史上,这个强大帝国的唯一大患,没有之一。 说客把话说到这里,一众将军全是闻言变色,只有三人仍然面色如初,李游、郭仲翔和李宓。 此刻,李宓已经平息了怒气恢复了平淡,向说客问道:“既然如此,敢问先生,阁罗凤想要如何?” 说客见李宓好像不怎么为这些利害所动,脸上一寒,冷冷回道:“李宓!当下,你们这支孤军形势紧迫,北有我军凭险阻击,南面是荒山恶水无路可行,西面有吐蕃骁勇即将跨江而至,而东面,吐蕃骑兵正在秣兵历马急欲绕海(洱海)杀来。李宓啊李宓,吐蕃此般种种非是为了南诏,吐蕃此举是想要削弱大唐,置万千唐军于死地,以加深兄弟间的深仇大恨,令大唐与南诏从今往后再也无路可回!当今之计,唯有趁着吐蕃军还未合围,阁罗凤希望你赶紧停战向东退兵,南诏将士绝不出关追剿,而后,阁罗凤自会想尽办法,向玄宗陛下交涉通和,复回藩属之国。” 听闻此言,李游不禁一愣。 如果情况真像这说客说的一样危急,这样的外交条件还真是稀奇,眼看着就要大胜的一方,开出的条件居然低到了无限,这样的外交,要是放在后世,立刻会被一众网络愤青当场给骂死。 李游心想,这样的局面又有这样的条件,是个明白人都会知道如何取舍,李宓不是神经,不会不察。 李游细细观察李宓,见他的眼中有些犹豫、有些痛苦,有些无奈又有些绝望,最后,居然哈哈大笑,朗声道:“诸位将军,百战无回有死无生,你们!怕吗!?” 霎时间,满堂的将军齐声暴喝:“不怕!!” 雷鸣般的声音如洪涛迸裂,激涌的豪情震耳欲聋,说客神情一怔,满脸好奇,又问李宓:“怎么?难道你们认为,我在危言耸听!?” 李宓坦荡相对,郑重回道:“危言耸听也好,金玉良言也罢,通不通和是阁罗凤的事,战与不战却是本督的事,本督既然奉皇命率大军前来,岂可半战而退?先生,方才你也听见了,即便是千难万险,军中之士唯死而已!先生不必多言,烦劳先生转告阁罗凤,明日清晨,本督将亲帅兵马去攻他的龙尾关!” 说客听后怔住了半晌,脸色一变再变,之后,突然左手指向李宓哈哈大笑,肆意笑了一阵后,蔑然道:“李宓啊李宓!你果然不识时务愚不可及!我王阁罗凤,果然有先见之明!”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封泥的书信,丢到李宓身前的案几上,朗声道:“我临行前,阁罗凤曾说过,说你李宓不一定会停战退兵,说是你若执意要战,再把这封书信交予你。哈哈哈哈,这样的形势还不退兵?我原本是不信,现下看来,你李宓果然是冥顽不化!这信,我已经送到了,话已说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说客传奇(下) 说完后,说客闭上双眼盘腿跌坐,像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说话。李游见他如此光棍,心底下,佩服之情更甚。 李宓见他摆出不屑再言的架子,没有生气,淡然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先生不必如此,本督不会为难于你。” 接着,他拿起皱巴巴的书信抚展开来,见那火漆封泥丝毫没有破损,又停下了手上动作,叹了口气,道:“阁罗凤与老夫本是熟识旧友,现下两国交战,不宜论私只宜论公,仲翔,你代老夫念一念吧。” “哦?你与阁罗凤本是熟识旧友?”说客闻言纳闷,睁开了眼睛,信口问道。 李宓没有理睬,只是把信交给了郭仲翔,让他当众读念。 角落处的李游暗暗摇头,朋友做成了这样可真是悲哀,连收了封书信都要如此顾忌,要在众人之前公开读念。这人与人之间,爱恨情仇总难以泾渭分明,聚散离合总难以由心,人与人的际遇,当真奇妙。 郭仲翔费了些时间把信读完,大家都听了个清楚,书信只念旧情与国事无关。只是,也不是跟国事全无关系,这阁罗凤大概非常了解李宓,点明了李宓对朝政失望的心思,佩服他在绝望之中,仍然死战不退,佩服他在如此险恶的朝政下,依然忠于皇命忠于大唐。 书信念罢众将皆是黯然,不知不觉中,年迈的李宓,听完书信之后,竟然异常孱弱,坚毅的脸上,悲楚涌现。 李宓擦过眼角隐现的泪花,痛声说道:“真想不到,知我者还是旧人,南诏敌酋阁罗凤也!” 长叹之后,李宓收拢情绪,面向说客苦涩笑笑,又道:“这位先生,老夫行将入木如此不堪,倒是叫先生见笑了。先生,老夫有一事劳烦先生回去转告,阁罗凤曾赠与老夫一把宝剑,老夫征战行前,已交给我那孙女,老夫交代孙女,老夫若是兵败身亡,我那孙女会于明年携带所赠的宝剑,来南诏拜见阁罗凤,一是来感谢赠剑之情,二是来苍山洱海悼念老夫,劳烦先生转告,来年见到我那孙女,请阁罗凤代老夫好生照顾。” 一席话后满堂无语,李游听得心中隐隐作痛,这李宓,竟然做了死在南诏的打算! 这李宓,明明早就知道这一战难以获胜,仍然带着几个儿子南征,明明知道此刻已经陷入危急,仍然还要死战不退,他也明明知道朝纲混乱天将倾覆,依然要舍身取义忠于皇命……哎,这样的死忠顽忠,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 半天没有说话的说客,听完之后似有所思。不一会,他站起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傲然如初,道:“如此看来,先前,把你比作不识时务的猪狗之徒,倒是我妄自揣测,有眼无珠了。” 沉默了一会,说客又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既然明日要战,我也就不再多话,你所托之事,我会一一转告!只是临走之前,我还有一物相赠。” 笑颜散尽,说客恢复了冷傲的神态,大步流星,走向左近一个将军的跟前――正是先前狠狠踢他的将军跟前。 见他走近自己,这名将军一时奇异,眉眼一瞪,喝道:“你这厮!想干什么!?” 说客神态倨傲,斜眼睨着他,蔑然道:“这位将军,敢把佩刀借我一用么?” 这名将军也是彪悍,听他借刀十分惊讶,盯着他瞧了一会,旋即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凛然道:“怎么?想要图谋不轨么?拿去,借你一用又有何妨?”说完一把抽出刀来,“咣”的一声丢在地上。 营帐众人均把手按在刀柄,小心防范这说客骤然发难。 角落里的李游莫名其妙,就见那说客大模大样捡起了横刀,用衣袖擦拭了一遍,大大咧咧,偏头问道:“敢问将军,这刀可锋利么?” 借刀的将军毫不示弱,大步靠前冷冷笑道:“大唐横刀削铁如泥,取人头颅如割发缕,先生你看,这般锋利的兵器还可堪用么?” “嗯,好!”说客右手持刀,举向半空,突然哈哈大笑:“好!好!横刀之锐天下无双,李宓!我送你的东西到了!” 说完,说客高高抬起左臂,大喝一声,右臂猛挥,寒光闪落下,李游居然看见,那人用横刀斩下了自己的左臂! 突来的惊变令满堂哗然,匪夷所思的举动令人震撼,就见那说客兀自蛮勇,咬牙皱眉不吭一声,任断臂处血流如注。紧接着,他把刀丢落,咬牙坚声,道:“李宓,方才听那书信,你即是我友阁罗凤的兄长,理应也是我的兄长。你舍身取义忠于君上,实乃铁骨铮铮的仁人义士!我先前用这只左臂折辱过你,于兄不悌于忠臣不义,这样的左手不要也罢!本来,我这舌头也折辱过你,也应割掉一并送你,不过还得留着,你托我转告之事,还得用它!” 说完之后,说客满脸冷汗兀自大笑:“哈哈哈哈!痛快!事已至此,一了百了,这就与尔等别过了!” 说罢转身就走,没走几步,终于是流血过多,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李宓赶紧令人施救,帐内顿时纷乱。李游立在角落静静看着,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以前,他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如此执拗。比如,书上说过的,有古人把自己的头颅割下借给朋友使用,不为别的,就为朋友要去刺杀暴君。又比如,书上又说过,有古人把自己的妻子儿女杀了,不为别的,仅仅是没有肉食招待流落到此的心中明君。还比如,朝鲜战争时期,那黄继光如此傻帽,那邱少云如此白痴,竟然用身体去堵敌人的碉堡,竟然烈火焚身一动不动!纵观历史,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像那满是苦衷的李宓,像那连名字都不知的说客,他们视自身如无物,都要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是什么样的仁?又是什么样的义!?能让他们如此白痴又如此傻帽!!? 李游看着脸色煞白兀自不让人搀扶的说客,尊敬之情油然而生。突然间有些感悟,突然间有些理解,那一个个白痴,那一个个傻帽,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也都有自己的理想,为了维护各自心中的主义,他们情愿流血也情愿牺牲,这样的人,于古于今都是英雄,这样的事,口耳相传,终为传奇…… ―――――――――――――――――――――――――――――――― 说客走后,众将未散,李宓帅帐重归安静。 方才,李宓已向那南诏使者发出战书,明刀明枪的告诉南诏国,明日,悍不畏死的唐军,将会再次进攻龙尾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诸位将军,方才那使者说得不错,当下形势危急,吐蕃蛮军只怕已是蠢蠢欲动,本督无意退兵欲与贼蛮决一死战,不知诸位将军,可愿意随本督一齐为国赴死!?” 帐内诸将一齐看向大帅李宓,毫无犹豫,都是齐齐抱拳大呼愿意,除了一人,悄悄地站在列中垂头不语。 这人倒也不是李游,直到这人从上首处出列,李游这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想抢走如烟的冤家……王世仁王将军。 也难怪李游没有认出这个冤家,此时的王将军不知为何,那一把大胡子没了,一顶将军盔压得低低的遮住半边脸,从进帐后就是悄没声息的,既没有以前的嚣张跋扈,也没有几个马屁精跟着他人五人六,倒像是落魄了许多。 王世仁一个大步从列中出来,恭恭敬敬抱拳道:“大都督,末将有一事禀报!” “哦?你有何事?说!”李宓见他这时候来说事,心知不会有什么好事,当下的言辞,也不怎么客气。 王世仁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先是看过左右一众将军后,而后走近些,面向李宓低身道:“大都督,明日一战事关重大,只是那龙尾关天险易守难攻,我军连番去攻收效甚微,断不可孤注一掷、指望这一战而定乾坤。大都督,现下军中缺药少粮,而北方粮道已断,为做长远计,末将认为,大都督应即刻遣人往东,去那岭南道五管治下,找那邕州都督征集粮草召集援军,小心防范来日的连番恶战。” 侧旁的李游,瞧着这孙子贼眉鼠眼的模样,心知他必有所图,只是这孙子说的事与军务相关,也还合情合理,李游只好和其他的将军一样,按捺住想揍他的性子,静静的观望,看他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李宓叹了口气,郁郁道:“王将军,你又不是不知,征集粮草、兵马调度皆由朝廷号令,本督早已派人上书朝廷请派粮草援军,只是这北面交通已断,一番周折转去长安又要费些时日,传书之人不一定能送出军情,又或是朝廷得获军情,急切中不能及时运兵运粮,先不说岭南道五府下各有多少兵马,也不说此去邕州所费的时日,倘若那邕州都督并未获得朝廷号令,他又如何敢擅自发兵运粮?” “大都督莫忧!兴许,卑职能替都督分忧。”说话的王世仁双眼放光,满脸热切,眼巴巴瞧着案后的李宓。 果然,不出李游所料,王世仁这孙子,藏着的幺蛾子,开始整出来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令往邕州 “大都督,都督所言极是,这一节,末将也曾想过,只是都督有所不知,那岭南道邕州都督,与末将身出一族极为亲密,末将心想,倘若由我去找他发兵,不论朝廷调令下达与否,他一定会遣兵来援,而且,我与他同出自杨相门下,他也一定不会担心朝廷……右相杨国忠处……会责难于他。” 说到最后,这孙子支支吾吾鬼头鬼脑,李游心中大恨!这孙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想要脚底抹油开溜,偏偏要美其名曰“借兵借粮”,还大言不惭,好像这大唐的朝廷,都是由他主子杨国忠当家一样。 还没等李宓说话,好几个将军来了脾气,就有人指着他骂:“好你个王世仁,你还想召集兵马征集粮草!?我看你分明想临阵脱逃!要不是你个窝囊废戊守邓川,咱们岂会丢了邓川、断了粮道、连番兵败!?老子这就砍了你,为死在龙首关的弟兄们报仇!” 说完后这将军怒不可遏,一把抽出刀来,一个虎步冲向王世仁,早有几人急忙将他拉住,他近不到王世仁身边,盛怒之下,又一把将刀抛了出去,砸向王世仁,吓得王世仁慌乱躲闪。 看到这里,李游立刻明白,为何这孙子连胡子都没了,如今还如此低调,原来是他驻防邓川,又战败丢了邓川,害得大家这样狼狈,真是想不到,怎么李宓会用这样的废柴、去守这么重要的地方…… 他可不知,打姚州之后,王世仁便盯上了这戊守邓川后方、后勤转运粮草调度的肥缺,费了不少功夫才通过杨国忠中央遥控,摆平了李宓驻守在邓川。 此时此刻,躲闪在一边的王世仁兀自狡辩,气呼呼嚷道:“吐蕃军势大,又是突然发作,我也是赤胆忠心精忠报国,受了伤仍在誓死奋战,我领将士们血战,几面受敌又无援军,这才没法败了下来,你们!……你们可要摸着良心说话,断不能把这罪责赖在我一人身上!” 丢了刀的将军被人扯住,双眼圆瞪怒气不息,指着他咆哮:“你个直娘贼!你躲在邓川夜夜喝酒玩女人,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么!吐蕃军杀来,你个直娘贼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老子恨不得活剐了你!” “放屁!这是造谣!是构陷……” “闭嘴!都给本督住口!”李宓一怒而威,顿时,众将听后立刻收场,全都是恭恭敬敬站好。 满帐无声,静可闻针。 一会后,李宓目光黯淡一脸萧疏,叹了口气,摇头道:“都怪本督大意了些,没有调集重兵防守邓川,你们……莫要再争了……哎……” 此话说出,众人一齐垂头,各自唏嘘。 王世仁极会见风使舵,见李宓转怒为悲这样说话,立刻挤出满脸的哀楚,颤抖着身子饱含热泪,哽咽道:“怨不得都督、怨不得都督啊!……呜呜呜呜……当时,龙首关各处也都是吃紧,都督如何可以抽调重兵!?都怪末将没有本事,抵挡不住吐蕃狗的骑兵,这才落得个天怒人怨的下场,呜呜呜呜……可是都督啊,方才末将所说句句是真,那邕州都督和末将是同族兄弟……呜呜呜呜……我与他一同出自右相门下,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将功折罪,去请他发兵发粮。如果那邕州都督不念兄弟情分……呜呜呜呜……也不劳别人动手,末将这便死在他的面前……呜呜呜呜……也算给几位将军陪不是了……呜呜呜呜……” 王世仁貌相粗犷长得魁梧,悲切落泪的神态极惹人同情,众人见他这样也不好过于责难,丢了刀的将军偏过头不去看他,兀自胸膛起伏,怨愤难消。 李游非常清楚,南征南诏本就犯了诸多大忌,天时地利样样不占,即便是换了一个能干的将军去驻守邓川,只怕也只是无济于事,这些板子,全打在那王世仁的屁股上,倒也是有些重了点。 不过,一码归一码,老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想要脚底抹油、临阵脱逃,那可不行! 李游非常干脆的出列抱拳,朗声道:“大都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现在,再讨论这邓川失守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含义,不如放眼当前,讨论些破敌之策,务实得多。” “哦?离忧,你有何计较?”李宓见他出列,按下忧思,连忙相问。 李游笑吟吟地看了王世仁一眼,不急不慢道:“都督,末将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现在的情况对我军非常不利,理该力争外援。既然王将军这样有信心,不如咱们就把死马当做活马医,就让王将军试一试求援,就算不成功,总也是无害的嘛。” 王世仁一听此言,立刻心里开花,哭脸之上,竟然充满了友善的笑意。 李宓看着李游的眼光炯炯有神,在他的心底,对李游的赏识之心,更是重了些。 这离忧明明与王世仁有旧怨,可他能不计个人之嫌以军国为重,满帐的将军都对王世仁恨之入骨,唯独他能以大局为重站出来说话,这样的心胸这样的情怀,卓绝的见识奇特的本领,这个离忧,果然是可造之材。 当下,李宓神色缓和,颌首道:“不错,本督也是此意,离忧将军妙语如珠,不妨就……把死马当做活马医,请得援兵固然是好,请不动援军却也是无害。既然如此,王将军,你即刻准备,本督派一队人马,护着你去那岭南邕州请援。” 王世仁听见李宓表明了态度,松了一口大气,一时之间,看向李游的目光,充满了柔情蜜意。 李游可不知道,李宓对他有着这样一种完全没有了上限的错爱,仍然是笑吟吟地,道:“都督英明!不过,也不一定需要王将军跋山涉水亲自过去,王将军与那邕州都督既然是一族的同胞兄弟,只要写一封言辞恳切的平常书信……呃……最好……是亲笔血书,等那邕州都督见了王将军的亲笔书信,感念于国难当头、兄弟危难,说不定就会发兵发粮,这样一来,王将军仍可身先士卒攻打龙尾关,可以多立战功将功折罪,而且,还能免了诸位将军的一番猜忌,免得人家说王将军是临阵脱逃。” “啊!?”王世仁听后几欲晕倒,忙道:“这……好像不妥,书信求人不显庄重,好像……太过于儿戏。” 李游连忙抢话道:“有何不妥,那邕州都督若是念及你又念及苦战将士的话,一封书信足已令他发兵;如果你那兄弟不念旧情又或是怕担当责难,你就算跪在他的跟前,摇着尾巴舔他的脚趾头,他也不会来援!” 王世仁立刻语结,张嘴结舌楞在那里,觉得这番强词夺理之中,好像有那么一些没有道理,却是一时半会找不到破绽。 一众将军本是心怀不平,此刻见李游居然是这样“帮他说话”,都是哈哈大笑,就有人指着王世仁笑道:“不错,王将军哪,此去岭南也是凶险,有南诏地方未扫清的蛮族乡兵,又有毒蛇猛兽瘴气之害,你不如切指明志写封血书,就交由离忧兄弟送去吧,你也好留在都督帐下将功折罪,本将军这就把前锋兵马交予你统带,这便助你一臂之力破贼立功,你看这样可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纷乱的笑声中,此时的李宓,觉得好像高估了李游的节操,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训诫道:“离忧,你莫要胡闹,请援事大,怎可如此儿戏?王将军亲自过去方显礼数,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断说动,也可以亲身督促协办调度,求得人家私自发兵,非能言善辩之士不能为也,怎可简单寄望于一纸书信?” 王将军立刻有灵感升华,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都督所言极是,末将亲自过去必将以死相求,想我那哥哥邕州都督,必然会为我所动!” 李游大恨,自己的强词夺理被人驳倒,眼看着这孙子还是要逃之夭夭,一时之间,满是恼怒。 李宓摆了摆手示意众将安静,肃然道:“本都已定下心意,请援事大,王将军去邕州最为恰当,且王将军愿立军令状,本都便遣王将军东去求援。此去岭南穿山涉险,南诏腹地多有阻挠,王将军,本督会遣一队兵马护送你,不过,王将军你失了邓川,是带罪之身,理该夺去军职不宜带兵,本督这就遣游骑将军离忧,领扬州团练飞骑左营护送,此去岭南,你的言行均要为离忧将军所节制,不得擅自妄为!” “啊!?……” 听他颁下军令后,李游一怔,望着李宓,目瞪口呆。 李游不能理解,怎么会要自己领队去邕州请援?难道就这样简单,自己便轻而易举的,脱离了天宝战争这个巨大的苦海? 这……就走了? 刹那之间,李游想起那些死在身边的唐军同袍。他们舍身忘我百战相随,一个一个倒在了自己的眼前,却是一次又一次保全了自己,现在,自己安安全全的将要离去,可良心之中,却隐隐不安。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临别赠言 王世仁飞一般逃去,将军们嬉笑打骂,一一同李游别过,片刻后,帐营之内,只剩下李宓、郭仲翔和李游。 不是留着李游有事,而是李游缠着不走,等将军全出去后,李游一个大步走到李宓身前,眉毛一挑,急吼吼道:“都督!那王世仁哪里是去般什么救兵?他只是想跑罢了,都督怎么能这样纵容他?” 李宓满脸微笑,看了一眼旁边的郭仲翔,两人相视莞尔,都觉得李游有趣。郭仲翔笑道:“离忧啊,怎么?派了你个美差,你倒不情愿了?” “什么情不情愿的,我就是见不得王世仁那小人得了好!三军上下人人浴血奋战,他那孙子平日里屌得没边,怎么一打起仗来就只会跑!难道你们就情愿?” 李宓佯怒道:“离忧!不可如此,那邕州都督,确实出自右相门下,也确实与王世仁同族,这王世仁去邕州请援倒也合适。” 李游不甘,兀自气道:“问题是,那孙子跑到了邕州,还会管你都督和这一军将士的死活?还会什么他娘的‘以死相求’么?” 李宓一时好气,又有些好笑,柔声道:“那,你又何以教我?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李游一时语结,他虽然有些怪本事,可事到如今,唐军的情形这样不妙,那些鬼魅伎俩,只怕也帮不上忙。 “所以嘛,都督这才叫你节制王世仁的。”郭仲翔笑眯眯的,揶揄道:“倘若他阳奉阴违,去了邕州不干正事,你小子可会是只好鸟?你奉了帅令辖制他,他又立有军令状,你可会放过他王世仁?” “咦?也对哦,这孙子,还拽在我手里呢,呵呵……倒是忘了……呵呵。”李游及时有悟,立马咧嘴笑开。 李宓和郭仲翔相视而笑,接着,李宓语重心长地说:“离忧啊,此去岭南不可大意,你那飞骑左营的团练兵卒尽是些老弱新兵,你当补充一些生力兵员,以防路上出现敌情,尤其是吐蕃骑兵,正打算饶海(洱海)而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到了邕州,定要想法子令王世仁效尽全力,请得到粮草援兵固然是好,倘若请不到的话……离忧啊,请不到粮草援兵的话,你千万要记住,切莫再回此处。” 听闻此话,霎时间,李游的眼眶有些湿润,良久不能说话,只是望着李宓,庄严抱拳,郑重一礼…… —————————————————————————————————— 帅帐外,高将军和王校尉静静地站在远处等着李游。 见李游出来后,王校尉马上来到跟前,笑容满面:“离忧将军,听高将军说,大都督下令,要你去邕州办差,能远离战火,卑职真是替将军高兴。” 李游看在这些天来,一直跟随自己的这个神策军兄弟,心头一热,不由道:“王毅,我想去和大帅说说,把你也调来飞骑左营随我同去,你看这样如何?” 王校尉一怔,有些意料不到,双眼紧盯李游双手徐徐拱起,坚定回道:“将军,将军宅心仁厚,卑职愿意追随,却不是当下时刻。卑职知道,将军念及卑职的安危,这才要带卑职同行,卑职感激将军的厚意。但是将军,卑职原是都督帐下神策军将士,此刻正是身先士卒报效皇命的时刻,卑职不想杀生成仁战死沙场,但也不愿离同袍兄弟一人独去,将军,请恕王毅无礼,王毅不敢相从,但愿有朝一日,只要还有命在,王毅定会追随左右。” 坚毅的语言赤忱的丹心,李游不禁再次感慨,古人对道义的忠贞,令那些后世的人们何其汗颜…… 感慨之下,李游双臂张开,一把箍住王校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说道:“好兄弟!你要多保重!” 王校尉的尊卑观念根深蒂固,被李游一下抱住,立刻热血沸涌,急忙挣脱,再次抱起双拳,颤声说道:“离忧将军!得将军厚爱卑职虽死无憾!别过之前,卑职仍有几句话,要和将军说起。将军,这些时日,卑职追随将军伞降敌后浴血洱海,对将军的性子也渐渐有些熟悉。将军机智果敢宅心仁厚,待属下极为随和,这是咱们这些属下之大幸。可是将军,仁善虽好过度犹害,当下四处战乱,有的时候,将军定要狠下心肠施以雷霆手段,对待敌人必须如此,对待某些自己人,也要如此。” “哦?对自己人也要如此?”李游一时不解,觉得他话里有话,收拢容色,恭候着听。 王校尉看了一眼左右,见只有高将军站得远远的,凑近了些,低声说道:“离忧将军,卑职久在神策军中戊守京师,对庙堂之事多有耳闻。将军飞扬洒脱又才识卓绝,未必不会遭人嫉恨。而将军偏偏傲骨嶙峋,见不得小人苟且,如此一来,将军难免会受小人之诘难。当今朝堂上,以右相杨国忠最为权重,听闻他极为护短,对异党又极为苛刻,卑职着实为将军感到忧心。” 说到此处,王校尉眼光流动,小心观察四周,看了一阵后,再次小声道:“离忧将军,方才卑职听高将军说起,将军此去邕州办差实是领兵护送,将军,此行岭南可要谨慎行事,某些人暂时失去了尖牙厉爪,如同丧家之犬,可是,那丧家之犬一旦回到了恶主的身边,有了依仗,一定会暴如猛虎爪牙相加,将军啊,将军曾踢过那猛虎几脚,还抢过猛虎口里的骨头,猛虎凶残恨意必切,卑职实在担心,将军一时心软失察,错把猛虎当做土狗,而随意放过。” 李游听得明白,小声问道:“王毅,你是说王世仁么?” 王毅好像全然没有听见,眼中闪烁着凌厉的精光,沉声说道:“猛虎虽然难敌,可落水狗却好对付,将军何不早生防范,乘着那恶狗落在水中之时,将它……”说着说着,他的一手立做刀状,徐徐下挥。 随着他那手刀徐徐落下,李游的心情,渐渐沉入海底…… ------------ 第一百四十章 本主归位 别过王校尉,随着高将军,李游再次来到高将军营中。 仅存的几个锐士,本是从各处营中抽调,此刻从敌后归来,也一一与李游拜别各归本部,李游的身边,只剩下已换成兵卒装扮的如烟。 高将军很是有心,派了一队步卒抬着得来的美酒,护送李游如烟回左营的营地,而且,还借给他一匹雪白的骏马,说是让他骑着,精神抖擞如同凯旋而归,只不过那骏马嘛,等回到营地,还是要还给他的。 李游嘻嘻哈哈潇潇洒洒,登上了马鞍骑上了骏马,一队人走着海路大摇大摆,开往左营驻地。在路上,李游瞧见马后面,换了军服的如烟,走路的模样一扭一扭,真让人蛋疼。李游呵呵一笑,很爷们的翻身下马,要让给如烟去骑,结果,人家扭扭捏捏,不给他面子。 李游真想哄得她上马,然后自己也骑在马上,搂着她的细腰骑着白马,两人跌跌荡荡十分销魂,可惜,这样的梦想,只是意淫。 龌蹉的李游闷闷不乐,没走出多久,就看见前面的营地,闻讯来迎的雷生,正领着一帮人,猴子一样在太阳底下蹦蹦跳跳,还在那里学牛叫。 “哇哈哈哈!你小子可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哇哈哈哈!”雷神爷不愧姓雷,他真的很雷,此刻一蹦一跳旋风一样跑过来,像京剧里越狱的强盗一样,笑出了颤音,让李游突然间菊花抽搐,高度紧张。 “哇哈哈!”…… “啪!” 牛高马大的雷生跑到马旁,一巴掌拍在李游的屁股上,疼得李游一哆嗦,差点栽下马来。 受伤的过程还没有结束,雷神爷好像抱小孩一样,张开铁箍一般的双臂,一把抱住李游的腰腹,硬是把他捉下马来,还不知羞耻的搂在胸前,差点没被两块又馊又臭的胸大肌憋死。 “呜呼……哀哉!”李游在心里大喊,他愿意被女人拥抱,不想要男淫拥抱,雷生这孙子太过于无耻,丝毫没有见了上级应有的礼仪。 “咦?这些是什么?哇哈哈哈!离忧啊离忧,还有酒来……” 还好,兽类总是对食品饮料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此刻的李游终于得到解脱。 没有想到,刚刚离苦得乐,李阔这臭孩子又跑了过来,咿咿呀呀苍蝇一样在耳边啰嗦个不停,问就问吧,还一双脏手在身上乱摸,真他娘的不讲卫生。 “哎呀!如烟姐姐,哈哈哈哈,我想死你了……” 就看见一个身影飞了过去,李游的心中顿时悲哀,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这样没羞没臊不分男女,还敢抱我的女人,真是小小的年纪大大的流氓,稀下的! 李游的悲哀连绵不绝,看见母爱泛滥的如烟抱住了小流氓,顿时,也想摇晃着小手跑过去,弱弱的喊道:我也要抱抱,我饿……要吃奶…… 不得不说,李游很贱…… 还好,混乱的场面不算太久,李游的冥想神经也还比较大条,熬过了这一会,李游不再狂想,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牵的牵马,搬的搬酒,哄的哄美眉,要欢迎的主角李游,好像变成来打酱油的了,他耷拉着脑袋,跟在人群的后面,垂头丧气进了飞骑左营。 左营里面,虾兵还是虾兵,蟹将也还是蟹将,一众歪瓜裂枣集体跑出来围观,雷生这才注意到李游的失落,赶忙跑过来陪着傻笑。 “对了,兄弟,你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叫人准备……” “那个谁!还不快去,叫伙房杀牛宰羊!” 李游一听,立刻开心,呵呵,伙食还不错嘛,什么粮草短缺,尽他娘瞎掰…… 不一会后,听见了几声惨烈的马叫声,李游这才有些明白,所谓的杀牛,其实是在杀马,所谓的宰羊,也还是在杀马,看见周围的人都是脸带土色,李游这才知道,唐军中,果然快是揭不开锅了。 大碗摆上,美酒倒上,小碗端来,稀粥倒来,外加一盆子马腿肉,和一桶子野菜汤,这样的伙食,便是一顿标准的接风宴席了。 当兵的出身,也顾不得这多,李游饿了老半天,毫不嫌弃,与几个兵油子喝酒抢肉。只有如烟,面带难色皱着眉毛,壮着胆子喝那难闻的野菜汤。 酒过三巡,话已箩筐,李游说书的本领高强,指手叉腰唾沫横飞,引得全营的将士兴致勃勃,全跑来听战斗故事。说到紧张处满营鸦雀无声,说到好笑处遍地哈哈练滚,如烟在一旁笑盈盈的瞧着,瞧着脸红脖子粗的他,与一群大老爷们开心得象小孩一样,如烟的心底,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在缓缓流动。 “呃……你们听好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李游脸红红的,一手虚点贼眼放光,卖起了关子,“不过嘛,说之前我可有言在先,你们可别把这个消息,传到其他营去了!” “不会不会!离忧将军,你快说吧!”众人胡乱叫嚷。 “还有啊,听了这个消息后,都把酒停了,别喝醉了瞎闹事!”说完,李游赶紧喝掉碗里剩下的酒。 “谁再喝谁孙子!”众人齐声大喊正好赶上。 李游一怔,瞪着鱼泡眼,望向围着的众人。如烟掩嘴偷笑,雷生呵呵傻笑,一众人此起彼伏一齐哄笑,全笑成了菊花。 李游彻底没辙,只好乖乖放下了酒碗,清了清嗓子,显摆道:“大都督李宓已经下了军令,要我带一队人马明日清晨出发,去东边的邕州出一趟肥差,而我呢,考虑到咱们这些老伙计也不容易,就选了你们这些灰孙子随我去邕州打打秋风,你们看,本将军……还够意思吧?” 众人听后一怔,立刻的,喜笑颜开。 “啊!离开南诏去邕州!好啊!……” “呵呵,够意思,够意思,离忧将军够爷们……” “哇哈哈哈哈……有好吃的啦……” 李游的成就感如同火山爆发,这样的空口人情,倒也赚得便宜。 饭后,劳累了一天一夜的李游,打算好好休息,交待雷生收拾好营房,往其他几个营转了一圈,回到帐营,却有些失望。 不是别的,这一回,雷生乖巧了一些,腾了间大帐给李游睡,却仍然是把李阔的房子腾出来让给如烟,又让李阔继续和李游睡在一房。 这让李游心生不满,现在的如烟已经不像以前,她已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婢女,怎么说睡在一房也是应该,这雷生怎么这样不懂事? 按捺不住的李游,发了几句牢骚,谁知,雷生瞪着牛眼暴跳如雷,骂道:“嗨呀!上一回在姚州的时候,老子一番好意把你们安置在一间房,还怕那小床被你们折腾不住,巴巴儿给你们换了张大床,结果你倒好,还骂了老子一顿,还说军中之将不能不顾廉耻,还骂老子败坏你的形象!好吧!这就依你,这一回我可是老老实实按你的吩咐开得床,怎么?又踩上你哪根尾巴啦?你这爷真难侍候,老子不管你了,你自个玩去吧!” 吼了几嗓子后,雷生暴走如飞,把铺盖丢在地上,气冲冲的,懒得管他。 李游恨不得一脚灭了他,没有法子,只好笨手笨脚自己动手,谁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如烟就这么凭空钻到了眼前,一声不响脸红红的,捡拾铺盖。 看见如烟鄙视的眼神,顿时,李游又羞又臊,灭了自己的心思都有……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东去邕州 清晨,当唐军各处号角连营的时候,当三军将士勒马列阵的时候,李游率着飞骑左营,已经拜别了李宓,向东,远远离开了这处营地。 飞骑左营战马较多,只是连连苦战损失了不少,李游当上了将军,又急往邕州去请求援助,补充了一些精锐兵士和战马,全营二百多将士人人骑马,一路向东飞奔不停。 一路上经过的村庄乡镇,早已都是人去楼空,没有人迹,没有粮食,阁罗凤的坚壁清野计策贯彻得干净彻底,连本该秋收的农田,都已是长满了荒草。 这一日,来到一处废弃的村庄,李游下令打尖休息,让人歇歇气,也让战马吃会草。 一路行来,王世仁很清楚自己不招人待见,远远的躲着李游,蹲在地上胡乱咽几口干粮,偶尔瞟过来几眼,那炽热的眼光,总要在如烟丰满的胸脯上,飞速的搜寻几遍。 “这孙子,真恨不得抠了他的眼珠子!离忧,这家伙可没安好心!你可得睁大眼睛啊!” 蹲在李游身边的雷生,望着贼眉鼠眼的王世仁,有些愤怒,王世仁丢了邓川害得全军没有粮食,雷生和很多唐军将士一样,真想冲上去咬他几口。 李游没有搭理雷生,此刻,正想着王毅校尉走前和他说过的话。 那王毅曾说过: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他还曾说过:丧家之犬一旦回到恶主的身边,一定会暴如猛虎爪牙相加! 这些所说都是没错,可是,还不到邕州就干掉他永绝后患,这样的话,那李宓仅有的一丝希望又该如何? 明明这只恶狗,什么去邕州请援的全是托词,只是,那大帅李宓,为了苦战的唐军将士,抱着一丝幻想,竭尽全力想做做最后的努力,现在就杀了他,这样的做法可对得起李宓? 从龙尾关去邕州一路急行最快也要七八日,如果一切顺利,二十日内带着粮草、援兵赶回,那么苦战于龙尾关的唐军将士,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 但是,李游很清楚,历史上的天宝战争以唐军惨败而结束,李宓最后终究是死在沙场,这些事情仿佛已被命运注定,那么,此去邕州请援还有何意义?仅仅是护着这只老虎逃命么? 这只恶老虎,该怎么办呢? 一时半会,李游陷入了两难,久久不能抉择。理智在告诉他要狠心,也要顺应历史,可是李宓和那些将军们的笑脸,却叫他难以舍弃。 细心的如烟看见李游陷入了沉思,缓缓靠拢,体贴地递过一只水囊,柔声说道:“将军,天气热,喝口水吧。” 思索了半天的李游,终于是定下了心意,叹了口气,闷闷不乐,抓起水囊牛饮一番,喝下去的水甜甜的酸酸的,清凉可口,李游立刻惊讶,问:“怎么?是葡萄酒?哪里来的?你们怎么还带着酒来?” 一旁的雷生呵呵傻笑没有说话,倒是如烟,妍妍笑着,柔声说道:“雷神爷见粮食不够,就带了些酒,那些桶子装的西域美酒,被灌入了水囊,就是你喝的葡萄酒了。还有那些小坛子的烈酒,就让后面几匹马驮了。” 李游看着如烟如花般明媚的笑容,立刻知道她这是在帮雷生掩饰。自古以来,美酒虽然多是粮食酝酿,可却是没听说过谁可以用酒来代替粮食,雷神爷这孙子,是舍不得他的宝贝。 雷生听了如烟的说话,立马开始装逼,道:“这酒可真是好粮食,你看,本来天天吃些个野菜饼子,早把我吃绿了,多亏了这些美酒,喝上一口全身是劲……”说着还在自己的胸脯上狠命拍了几下,好像在告诉李游,这美酒入口比春药还威猛。 “噗……噗嗤……”一旁蹲着的如烟听后,见雷生瞪着牛眼满口乱掰,装逼的模样极为有趣,忍俊不禁,像一只小灵雀一样怂着肩膀掩嘴低笑,阳光下她眼如弯月笑靥如花,立即把李游的目光,死死的锁定。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如烟这般天真可爱,李游一时忘记了同雷生计较,傻傻地看着如烟,呆呆的痴痴的,七魂丢去了六魄。 三人聊天,其乐融融,远处的王世仁听见了如烟的笑声,飘忽而来的眼神幽怨而且妒恨,他忘不了如烟火热的身段和绝艳的容姿,也一刻也忘不了,李游曾带给他的羞辱。 “待龙腾入海虎归山林,到那时候,离忧啊离忧,老子势必要叫你好看!” 王世仁心潮暗涌不禁小声念叨,兴奋之下,火辣的眼光更加狂妄,不断在如烟的胸前腰臀,热切地游弋。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黑影突然飞来,王世仁觉得眼前一黑脸上一痛,急忙伸手往脸上去摸,手摸处黏糊糊湿漉漉,摸下来一看,居然是一块嚼烂的野菜饼子。 兴奋过头的王世仁立刻有些气急败坏,眼光左右张望,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那个冤家离忧,痞子一般的声音传来: “我说那个什么王世仁啊!你色迷迷的看美女我没什么意见,可老是流口水我就不得不说你了,如今什么猪流感禽流感的一大堆,你那口水一坨又一坨的往下流,脏兮兮的不讲卫生,传播病毒祸害群众,搞得跟恐怖分子一样,这也太不道德了,完全没有节操嘛。” 王世仁一愣,傻头傻脑,半天回不过神。 “哈哈哈哈……”旁边的一干兵卒全体哄笑。 “你!……胆敢侮辱老子……”王世仁迅速摆脱了囧样,弄清状况后怒气昂扬,一手指着李游,眼瞪眉毛横,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谁知,怒气刚上心头,又是一声“啪!”,这一回,飞过来的不再是野菜饼子,而是一块石头,砸在王世仁身上痛得他直咧嘴。 “王世仁!你胆敢在上官面前自称老子,你不怕老子依照军法办了你吗?” 王世仁立刻一呆,这才醒悟,现在已是被夺去了军职,寄人篱下为他效命,此时此刻,万万是斗他不过的。不由的,王世仁泄了肝火,耷拉着脑袋不再看他。 李游大模大样走了过来,眼光嘲讽嘴角微翘,拍了拍兀自气呼呼蹲在地上的王世仁,笑道:“对了嘛,王将军,我就知道你比忍者神龟还厉害,这缩头的本事无人能及,这以后啊,你可要好好保持这个优良作风。” 王世仁强忍下心中的怒气,抬起头来,冷冷瞧着李游,道:“离忧将军,如今我虽是在你手下效力,可并没犯下任何过错,将军又何必这样待我不过?” 李游盯着他的眼睛收敛住笑容,慢慢说道:“王将军,我只是在跟你提个醒,到了邕州,你别以为就可以飞了天,所谓军令如山,你可是在大都督帐下,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到了邕州不干正事,忘了那些受苦受难的军中兄弟,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即便是你那族兄邕州都督要护着你,也万万挡不了我这军法的。” 提起了这桩事,王世仁立刻有些怯弱,闪避过他的眼神,讪讪说道:“这个嘛……到了邕州,我自然会苦苦求我那兄弟,总不至于……自食其言的……” “哦?那就好,咱南征将士就全指望你喽,本将军这就拭目以待。”说完后再不废话,李游身子一转,大步走回,再不去想王校尉的临别赠言。 一路向东飞奔不停,李游一众没遇见任何阻碍,走的这条路,早在何履光率安南兵马征伐南诏时,就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偶然遇见几个南诏乡洞的夷族蛮兵,全是远远的望风而逃,第五日的时候,一众人已经跨过边境进入唐境,马不停蹄穿州越县,在第七日的时候,终于抵达邕州。 邕州,下都督府,管辖八州三十三县,其邕管经略使由邕州刺史兼任。邕州与安南都护府一样,为岭南道辖下五管府州。北攻太和时,所调兵马都是出自安南,邕州倒是一兵未发势力未损,成了李宓大军请求外援的最佳选择。 来到都督府已是日落,得到消息的经略使都督兼邕州刺史王世杰,急忙换过官服,出来迎接李游一行。 人未近前,声音先至:“前方将士劳苦功高,本督失敬,有失远迎!” 李游看在前方府门,一个白面细眼、四十来岁的官员抱着拳当先过来,左右紧紧跟随着两个随员,看这架势,想必这当先一人,就是王世仁的同族兄弟王刺史、王都督了。 李游还没回礼,身后的王世仁却雷急火急,一个大步上去,满脸的欣喜,一把抓住王都督的手,激动道:“大哥!大哥你可还好?可想煞弟弟我了。” “你是……哎呀,世仁贤弟,你怎么如此模样……怎么连胡子都没了?……你不是在邓川戊守吗?……怎么得空来这邕州……来瞧哥哥了?” “哥哥啊!弟弟我苦啊!此事说来话长啊……” “怎么了?贤弟?你有何难处……” “……” “咳咳!”李游见两人居然卿卿我我拉起了家常,吊了吊嗓子严重抗议,一个眼神轻飘飘地递给王世仁,王世仁立刻明白,在上级面前这样的行为,好像有些僭越,忙不迭止住言语尴尬退后,静静站在李游的侧后。 “王都督,末将是征南军李宓大都督麾下,右卫游骑将军离忧,特奉大都督帅令,前来拜会王都督。” 王世杰一愣,看了看抱拳上前的李游,又看了看恭恭敬敬居于人后的弟弟,有些不明白,他们找自己有何要事?而且,自己的兄弟王世仁,官居要职品级不低,怎么又会恭恭敬敬站在这个从五品游骑将军的身后?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共商大事 王世杰久经官场诸事历练,怀揣着闷葫芦也不去问,堆起了笑脸只是叫李游几人进府叙话。 都督府院内,很快置起了一桌酒席,王世杰笑吟吟的陪坐敬酒,静静等候着,听他们说明来意。 很快,王世仁说了自己兵败邓川的遭遇;接着,李游说了前来借兵借粮的目的。 听完王世仁怨妇一般的倾诉,又听清楚李游想来借粮借兵的来意,王世杰笑容不减,很客套而且很圆滑,打起了太极拳: “离忧兄弟,你先莫要心急,李都督军中困苦我亦如身受,只是兄弟啊,朝廷对各州各府的兵马粮草管控严厉,哥哥我也不敢有令不尊擅自遣援。不如这样,你们先在此处休养,哥哥我这就遣八百里加急火速报讯,一处报往长安,一处报往广州岭南道节度使都督府,也不待这两处的令谕一齐过来,只要有一处批示先行下来,哥哥我即刻遣兵派粮,你看,这样可好?” 嗨呀!?乾坤大挪移!? 李游看着这幅伪善的笑容心中有火,这一套太极推手打得真他娘华丽无耻,滴水不漏还消灾于无形,就算是最近的广州效率奇高,同意遣援传讯下来,这路上至少要跑掉七八日,办妥调度再赶回龙尾关,最快最快又要耗掉八九日,到了那个时候,李宓他们要是还剩下一条裤衩、老子都改跟你姓,姓缩头王八蛋的王! 说到了正事王世仁不吭一声,完全不帮李游说话。起初还幽幽切切话满箩筐,谈到了这处立刻变成了哑巴,不但很哑而且很聋,不但很聋而且很瞎,对李游不断使过来的眼色直接无视,自顾自的喝酒吃肉,直接进化成一座寂寞的食神。 李游的不爽彻底而决绝,早知道王世仁不是好鸟,不可能还想着回去,只是没有想到,王世仁的王八之气如此光明又如此正大,丝毫不理会正事,直接用酒肉饭菜当做了盾牌,想要逆天。 哼哼!王世仁啊王世仁,老子还怕你反了天去! “呜呼……哀哉……”李游直接跃入了疯癫状态的临界值,站起身来,挤出了两点眼泪,仰天叹道:“既然如此,王都督,你也不必费事了,李都督和我那些苦命的弟兄可等不了这么久,我这就回去和他们死在一块罢了!” “王世仁!还吃个鸟毛啊,跟老子回去!你这将功折罪的事黄了,跟老子回去挨军法吧!”说完一把扯起正猛嚼鸡腿的王世仁。 满心偷乐的王世仁正扮作隐身状,猛的一下,毫无防备的被李游一把拽住,手上的鸡腿差点把门牙崩掉。 “啊!这就回去?饭还没吃呢,还是先吃饭吧……”王世仁一时慌乱,急忙用力,斜低身子撅起屁股,死死赖在圆凳上,不让他拽走。 “吃什么吃?不吃!”李游手上持续用劲,无视满桌的酒菜。 王世杰见两人言行古怪,又听见什么“军法”之类的,觉得有些隐情,只怕与弟弟相关,起身相劝:“离忧兄弟,你莫激动,先坐下来喝杯酒。” “喝什么喝?不喝!”回答光棍,义无反顾。 王世仁没有李游劲大,挣脱不开,急忙喊道:“离忧将军,你莫着急,咱们先留下歇息一日,兵马粮草的事情,我自会与哥哥商议。” “留什么留?不留!”老子不疯,你们不怕! 王世杰更加觉得有些蹊跷,看了看怒气满面的李游,又看了看快要哭了的王世仁,不能不念及到同族手足,只好说到:“离忧兄弟你莫心急,容我再想想办法,你先坐下,咱们喝酒吃菜慢慢商议,可不可以?” 李游一听,心里头暗自高兴,道:“这个好像……” 李游嘴上说着,偏起脑袋做出犹豫状,王世仁一看,牙齿一咬赶紧用力,想挣脱他那双铁爪。 “……可以有!” 话一落音,突然间松手,立刻把王世仁摔了一个四仰八叉……王八乱爬。 头顶菜叶、满怀悲怆的王世仁真想不到,这样神经的奇葩,简直是稀世难寻。他想象不到,这离忧孙子,托了自己的洪福逃离了苦海,不但不烧香拜佛感恩戴德,还一心想要赶回去寻死,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奇事,简直是脑子有病、荒唐到了极致! 这样下来,便只能和他聊聊天谈谈心,说明一下死的可怕和生的宝贵;再不行就和他谈谈条件分他些银两;若还是不行的话,那就只好想想别的法子了! 于是,在王都督明白了弟弟的角色后,不得不顾忌他,不再把事情向外推脱,开始做起了李游的说服工作。 三人谈判,谈了一晚上没有什么实质进展,王氏兄弟苦口婆心不断劝说,李游油盐不进只当放屁,唇来舌往你攻我挡,就在三人不欢而散、李游又要发疯时,王世杰依照国际惯例,说了一句万金油术语,这才稳住了李游: “明日督府衙门开会,等与众将商议后,再向你做出答复!” 这样一来,李游只好等等看了,这一晚上,终于消停…… 说是开会,其实是缓兵之计,这一日的上午,王世杰什么事都没干,只是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冥思苦想。 邕州有兵,虽然是座偏远下州,可怎么也是一处都督府,万儿八千的兵员还是有的。 邕州也有粮,当下的大唐物华天宝,说这里没粮是万万没人信的。 王世杰闷闷不乐左右为难,眼下的形势十分明了,那李宓派了个离忧过来,与其说是来请援,不如说是挟持弟弟逼着他发援。 自己的蠢弟弟犯了错夺了职,现在形同肉票一样,落在人家手里并以此要挟,如果不从了那离忧的话,这蠢弟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实在难测。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的父亲、伯父、叔父对自己不依不饶自然是不用说,只怕连那右相杨国忠,也会对自己心生埋怨。 可要是真依了那离忧,擅自派兵派粮的,自己又该如何收场?即便是他们战胜了的话,自己没光可沾也没油水可捞,说不定还要遭致中伤诽谤。而且,倘若他们要是战败了的话,那可就大为不妙!自己擅自发兵派粮却遭惨败,一番损失下定会遭受百般责难,说不定还会为此丢了官帽! 哎!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鬼魅伎俩 王世杰犹疑不定坐立难安,苦苦思索着两全之策,就在这会找不着北的时候,他的蠢弟弟王世仁来了。 “哥哥啊!”王世仁急吼吼冲进书房,一把抓住王世杰,嚷道:“哥哥啊,你得想想办法!那恶人离忧仗了李宓的势,他不依不饶,让我来问结果。他说我是待罪之身又立过军令状,说如果哥哥不能发兵援助,就把弟弟我五花大绑先打个半死,再送回李宓军中治罪。” “什么?岂有此理!”王世杰一巴掌拍在桌几上,眉头紧皱,怒道:“这离忧敢如此蛮横?我就不信,倘若不如他的意,就敢如此!?” 王世仁听着一惊,这离忧的蛮横他是见识过的,想原来,自己位居他上的时候就被他狠打了一顿,现在位居他下的时候,他更加会肆无忌惮作践自己。 “哥哥啊,那离忧得李宓厚爱,一贯嚣张跋扈,他只怕是……做的出来的呀!” “什么!?”王世杰一时恼火,没地方发气,指着王世仁的鼻尖,怒道:“都怪你这厮!平日里不学无术干不好正事,丢了邓川犯了军法,还夸下海口把我扯进来!你说!你要我如何是好?倘若我发兵发粮仍是吃了败仗,上头追究下来你要我如何交差!?” 一顿脾气把王世仁骂得怔住,赶紧把头脸垂下去,紧紧盯着脚尖,心虚问道:“不如……哥哥派人护着我,我这就逃了此……处回长安去?” “回长安去?”王世杰更加有气,牙根紧咬,恨恨道:“世仁啊世仁,你怎么如此不知事!?你丢了邓川,再又擅自逃离军伍,你可知道,这是罪上加罪!你以为你跑回长安就能安宁么?那离忧只要一纸状书送往朝廷,只要稍作核实,你全家老少命不久矣!你以为那右相杨公,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包庇于你么?只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会将你亲自法办!” “啊!?那该如何是好?”王世仁彻底没辙,呆呆望着哥哥,猛一下跪在地上,抱住王世杰的大腿,呜呜哭道:“哥哥啊,你可得救救我啊……我不想回那南诏,我也不想死啊……呜呜……” 呜呜的哭声扰人心神,弟弟再不争气也得帮他,王世杰心乱如麻,摇了摇头,歇下了火气后,扶起了弟弟,叹口气道:“你先起来,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王世仁看见哥哥语气松动,脸上的悲容更盛,呜咽道:“哥哥啊,是弟弟无能,连累了哥哥……呜呜……我不愿哥哥同我一起遭难……呜呜……弟弟我这就和那离忧回去罢!军法也好砍头也罢,我都受下,只是……呜呜……我那老父亲……从今往后,这就请哥哥代劳尽孝了……呜呜呜呜……” 毕竟是同族的兄弟,兄弟有难不能不帮,王世杰被他哭得烦躁,大袖一甩横下了心,瞪着他吼道:“够了!哭有何用?你可别说我这做哥哥的不帮你!眼下就有一个法子,可以解你的危难,就是不知,你有不有这个胆子!” 王世仁听他这话里有话,立刻止住哭泣,一把抹去眼泪,睁大眼睛凑近些问:“哥哥有何法子,快快说来听听。” 王世杰的脸上现出一丝阴毒,冷冷盯着他,不急不慢,缓缓说道:“那离忧既然逼人太甚,我这就依了他离忧,但只借粮草不借兵!此处往西三百里处,是边境县城思笼县。前些日子安南兵马过境,在思笼县顺势剿灭了一帮山匪,残余的山匪多次托人苦苦求我,想免去他们的罪行归顺朝廷,直到此刻我仍在犹豫。” 说到这里话语顿住,王世杰走开了几步,双手附后幽幽道:“那离忧不仁,就别怪我们我们不义。你拿了我的信物,暗地里给他们捎句话,等离忧带着粮草返回的时候,要他们拿了离忧的人头,截下咱们的粮草,权当做归顺官府的投名状!如此一来,你既求得了粮,我又保住了粮,你我兄弟都无罪过,李宓要怪,便只能怪那死鬼离忧,无能而已!” “什么?哥哥,此事可有万全把握?万一泄露出去被人弹劾,这可是祸及一族的重罪啊,你我可会为此所害啊!” “哼哼……”王世杰阴阴冷笑:“山匪所为,关你我何事?待他们割下了离忧的人头,过不几日,纳降的时候,邕州兵马又将他们一网剿灭,平定了山匪夺回了粮草,我剿灭乱匪有功无过,弟弟你也有惊无险,此事神鬼莫觉、天衣无缝!” 王世仁生得魁梧胆子却小,想了又想,生怕还不稳妥,又问:“哥哥啊,此计虽好,可那离忧有两百多兵马,那些山匪又有多少人马?可能稳操胜券?倘若山匪失手,又被拿住几人问出消息,那你我可就……” “闭嘴!你如此胆小何以成大事!那些山匪人数虽然不多,可人人悍勇,他们在暗处离忧在明处,那两百官兵,白天急运粮草、晚上疲倦不堪,跋山涉水穿行山隘,在大唐境内必不会防备!只要那帮山匪凭借地险埋伏,又有你作为内应暗中行事,如此以逸待劳以暗待明,里应外合骤然发难,此事必成!” “啊!?还要我去做内应……” “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还指望我派官兵去做!?这可是你的事!愿不愿意都由着你!只不过,你可别埋怨我这做哥哥的,没帮过你!” 听了他这番话,王世仁一时怔住,前前后后想了又想,良久之后,慢慢地,开始坚定。 那离忧曾几次羞辱过自己,眼下正是天赐良机,新仇旧恨怎能不报? 还有,那如烟身段迷人姿色绝艳,若能将她揽在怀中轻揉慢捻,其个中的滋味,又是何等的销魂? 慢慢的,到得最后,王世仁不再胆怯,嘴角微翘双眼细眯,露出一丝邪淫的笑意。此时此刻,他眼光渐热神飘虚空,仿佛已然看见,那一具凹凸有致雪白的胴体,正在自己驰骋的胯下,波翻浪滚,婉转承欢…… ―――――――――――――――――――――――――――――――― 李游绝对没有想到,王氏双熊会这么容易就范! 大白天里,李游特意找了一根拇指粗的笤帚,带着雷生几人凶神恶煞般扮作了门神,守在都督府前,只待那王世仁那孙子,一出门传出不好听的音来,随便找个莫须有的名头,当着都督府上下的面,立刻就要那王世仁屁股开花,打给他哥哥看看! 不成想,正张罗着这出苦肉计,还没开演,就看见王世仁几乎是一蹦一跳,像头臭狗熊一般欢乐出场。 李游立刻知道,自己亲自编排的这出苦肉计,算他妈黄了。 …… “什么?只给粮草不给兵?还要打借条算借?” 听到王世仁传把事情说完后,李游有些不甘心,问道。 王世仁见他不但不知足,还极为不满,立刻苦下了脸,哀声求道:“将军啊,你可不能不厚道啊!现下四周边境夷民作乱,安南兵马又倾巢而出,邕州兵马四处遣派忙得是焦头烂额,现下我家哥哥府内,也是无兵可调的啊!还有,就是这些粮食,也是我以死相求,逼着他向各处豪绅先行借下的呀!我可真是精忠报国尽心尽力了呀!” 李游瞧着他这副死样,心底暗暗盘算着:那……借就借吧,借到粮草也是不错。虽然没有援兵,但也只能这样了,李宓他们主要是缺粮,有了这些粮食,也能救活很多性命。 这场战争的输赢早有历史定论,这也算是尽到了人事,也算对得住他们了,接下来,就看天意吧,哎……想到了这些,李游觉得自己像唐吉坷德一般在无意义的抗争,闷闷不乐,寒着脸又问:“筹措的粮草什么时候到位?” 王世仁支支吾吾算了一阵,道:“最少要三天。” “什么?还要等三天?”李游的脸色很不好看。 王世仁立刻急了,联系那帮山匪怎么也要两三天!毫不犹豫,赶紧搬出了看家的本事,脸上一悲眼泪一喷,哀求道:“将军啊,我家哥哥已经安排下去了,等各处粮草筹措上来,这是最少的时间了啊!将军啊!你要是怀疑我有二心,是在糊弄将军,我……我……我这就死在你的面前!”说着说着,挺直了脖子,往李游腰间的刀鞘上撞。 “啪!”李游操起笤帚打在他脑袋上,骂道:“要死死远点!别死在我跟前,老子又没逼你,要死要活的,搞得我没点形象,逼良为娼一样。算了算了,三天就三天,也没怎么耽误,正好可以休整两天。不玩了,走!咱们打道回府!” 说完就转身开步,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把刚刚入戏、正准备以死相谏的王世仁弄了个莫名其妙。 王世仁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王八蛋的节奏,眼里噙着尚未滚落出来的泪花,恨恨望着那个扬长而去、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小人背影。王世仁在心里,反复幻想着,要如何折磨他的肉体、玩弄他的女人,不由的,眼光之中,又开始渐渐炽热…… “啪!”一根棍子如飞而至,打在头上打得他一愣,就看见前面那个小人暴跳如雷,咆哮道:“王世仁!你他娘的傻啦!还不归队!想当逃兵是吧!” 立刻的,王世仁捂着头顶哭丧着脸,满怀悲怆,小跑着奔向那个小人的身影……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要逛街 雍州城南,州府兵营。 “难得两天清闲日子,我该做些什么呢?……” 李游自言自语喃喃念叨,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向一旁,盯在弯腰翘臀正帮自己收拾床铺的如烟。 所谓饱暖思淫欲、穷困也要淫,李游年轻,火气正旺,盯着如烟那迷人的细腰、圆翘的丰臀,不断在眼前扭来扭去,身子下面如同插了只雷管,膨胀得让人受不了。 李游暗暗吞了口口水,心中有只猫爪蠢蠢欲动,恨不得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将俏生生的如烟一把推倒,让她哀呼不绝喋血当床…… 可惜,这样的梦想还是意淫,这处地方是在军营,而李阔那死孩子,也还是阴魂不散,在他身边…… 李游有些悲哀,哎!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做做我爱做的事情? 哎!该怎么办……才能做做……爱做的事呢…… 无耻的小人苦苦的思索,想寻求一种很自然、很君子的办法。 暮然之间,李游来了灵感,所有的悲苦瞬间退散,满脸的邪恶、带着坏笑,居然在心底里,作了首流畅的极品小诗: 嘿嘿……此乃邕州城,又有一日闲,不如先喝酒,然后开间房……嘿嘿嘿嘿…… 于是间,本着情挑圣女的淫荡想法,李游岸然站直身子,双手附后,清了清嗓子,很有风度的向如烟发出了邀约:“咳咳,这个……如烟啊,你去找两件男装便服,这个……本老爷要去逛街……去办点事,你也跟着我去……” 俏生生的如烟不知道色狼的心思,直起腰身,可爱的脸上满是奇怪,有些不理解,什么时候……他又改做……“本老爷”了? 如烟黛眉微蹙眼如弯月,木讷问道:“将军,为何要我陪你逛街?如烟还有李阔的衣裳没洗呢。” 李游恨不得一把掐死身边、正笑嘻嘻的臭孩子,真没想到,对于这个女人,逛街的兴趣还不及一个臭孩子。眼珠子一转,岸然又道:“这个……你先陪着我去……我要你帮我仔细参详一下,我想……逛街买点东西……” “哦?买什么东西要我参详?”如烟执着,紧盯着李游,继续问道。 李游差点没词,脑袋一时进水,脱口就道:“呃……我要买衬衫……哦不是……买袜子。” 如烟明媚的秋水,立刻如雾如烟,奇怪问道:“什么……是袜子?” 李游一怔,有些纠结…… 唐朝人也真不讲究,连袜子都没有普及…… 李游懒得解释,思维改向,口不择言急忙道:“哦对了,不是买袜子,我想买内裤!” “啊!?将军是要如烟参详一下……将军的内裤?” 顿时,如烟的俏脸泛起一丝绯红,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色狼。 李游大汗,恨不得就是一巴掌拍瘪这短路的脑袋!急忙装作很自然、很恬静、很淡定的神态,比划着双手,解释道:“呃……要说到这内裤嘛,上次在姚州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其实,这内裤除了有四角裤、丁字裤的区别外,这材料质地也有棉质和丝质的区别,所以得让你鉴别一下。总而言之,本老爷想逛街,就是想买到一条穿着很舒服、很轻松、很不累的裤子,这也就叫做累裤了。” 牛头硬凑上马嘴的一番瞎掰之后,如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眼如弯月脸挂桃红,心里暖暖的,感念到李游偶尔神经病般的特质,觉得他有的时候……挺好玩。 如烟俏脸娇羞,垂下头来,双手揉捏着衣角,小声说道:“将军,其实将军无需多虑,如烟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做将军的婢女,不论将军要如烟做何事,如烟……总会……心甘情愿……侍候老爷的。” 咦!?这么干脆!唐朝女人真他妈爽快!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脑细胞! 李游大喜过望,一脚踹开鬼头鬼脑凑过来偷笑的李阔,再不废话,抓起如烟的手,就想出门。 可是,刚到门口,却迎上王世仁那张悲戚戚、灰孙子一般的苦脸。 见到了李游,王世仁像只病怏怏的绵羊一般,弱弱的央求:“将军,……卑职……冒昧,想求将军……准个假,今夜,卑职族兄想请卑职过府叙旧,还望将军垂爱……准个假,好让卑职……同我那族兄……抵足而眠、叙叙情谊。” 王世仁孙子一般满头大汗,心怀焦灼惴惴不安,如果这离忧不准假的话,那可真是坏了大事…… 谁知,王世仁随后发现,自己的思维彻底跟不上他的习性,就看见那一贯刁蛮猴精的离忧,此刻好像捡了宝一样,笑嘻嘻的,一只大手胡乱摆动,咧嘴道:“准、准、准!快去快去!少来烦老子!” 王世仁一愣:“……” 紧接着一个趔趄,被那孙子推开老远,还传来一句骂声:“你他娘老堵门干啥!?死远些!” …… ―――――――――――――――――――――――――――――――――― 雍州城内,秋日黄昏。 疲惫的李游,逛来逛去总算是等到了夕阳。 他累得要命,垂头丧气,可身边女扮男装的如烟,却有些精力过剩。 逛街对于男人,尤其是对于想把妹的闷骚男人,就像是卫生巾对于女人,痛苦麻烦,欲罢不能。 对于李游来说,麻烦的不止于此,更悲催的是,眼看着日落,他的泡妞大计就要变成落日黄花。 本来,李游把妹的计划,应该是这样进行: 第一步,先买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便宜玩意哄一哄如烟,为了天黑,先消灭一部分时间,顺便为了爱做的事情,做一做情绪上的铺垫。 第二步,以逛街买裤子的名义,消灭掉天黑前最后一点时间,顺便在这破城里找到一处,既能够吃饭又能够睡觉、既有些幽静还有些情调的地方。 第三步,这第三步嘛很好理解,人累了天黑了,自然要找个地方吃吃饭,吃饭的时候,自然会喝喝酒谈谈情,一不留神聊晚了喝高了,又自然要开间房睡睡觉,到了最后嘿嘿嘿……骚男荡女睡觉觉…… 不得不说,李游的骚包天下无双,李游的无耻无坚不摧,这样的计划如同把妹教科书一般,实在经典,既很光明又很正大,既很自然又很流畅,到了最后毫不落痕迹的,孤男寡女只能有一个结果……发乎情而止于淫。 可惜,事态的发展完全失控,逛街的时候李游发现,自己彻底高估了如烟的自制能力。 一直以为,如烟有一些冷艳的、简约的、知性的圣女风范,对逛街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八婆无边,理应有一些天然的免疫能力。 谁知道,这圣女只怕是被那圣女宫憋狠了,一踏入破城里的破巷子,即刻被破烂满目的花花世界迷得晕头转向,完全忘记了帮助李游寻找内裤的重要使命。 每每看见胭脂水粉花花草草之类的便宜玩意,如烟总要流连不前驻足良久,她又是欣赏又是把玩,一声不吭,既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用幽幽的眼神,把李游的狠心直接杀死,也把他的时间计划杀死,还把他的钱袋子一块杀死。 看着日落,疲惫的李游渐渐心碎,一片一片碎得一塌糊涂,他的第二步和美妙的第三步,很冤屈地被他的第一步,跳跃性暗杀。 黄昏入夜的时候,两人还在这处巷子游荡,既没有饭店又没有客栈,只在巷子中间有一处烧饼店子,那处烧饼店乌漆墨黑,既不幽静也不怎么情调,李游担心,啃过烧饼后,两人只能有一个结果……打道回营。 “将军,你饿了吧?我给你买块烧饼……” 果然,李游的担心,正在有序的实现。 李游一把抓住如烟,换过一副笑脸,柔声道:“吃什么烧饼嘛,好不容易逛逛街,本老爷带你去大酒店吃顿好的。” 如烟黛眉微蹙,细声说道:“不要了,将军,这附近并无酒店,耽误了时间到了宵禁,那便回不了营了。” 李游的心在滴血,仍然耐心诱骗,开心笑道:“就在前面,我听人说,前面就有酒店,我们再往前走走……” 念及到他的执着,如烟柔顺,陪着他再往前走走。 不成想,做生意的人还真他娘无聊,旁边的烧饼店老板,听见他两说话,呵呵一笑,龙套甲道:“这位公子……哦,不是……这位娘子,前面这一路都没有酒店,最近的饭庄也在两里开外,不如这就尝尝老汉的手艺,包你们二位吃好吃饱吃得满意,要知道本店的烧饼,可是飘香万里童叟无欺,连刺史大人都常常过来光顾……” 看着多事的龙套甲摇头晃脑滔滔不绝,李游心在骂娘,赶紧强颜辩驳,道:“胡说八道!我听人说,前面不远处就有吃饭的地方!” 龙套甲想必是极为看重信誉,停下了广告,眼睛一瞪,硬着脖子道:“什么胡说八道!?这位公子!本家烧饼你不吃便罢,怎能如此诋毁老汉的清誉?老汉在此处经营多年,怎能编瞎话诳你来吃老汉的烧饼?此去往前两里内,一无饭庄二无客栈,要说吃饭的地方倒也是有,只要这位公子你不嫌弃,大可以带着你家娘子去逛窑子,前方七百步,醉君楼便是!哼!” 李游听后一愣,难道,只能带上如烟去逛窑子?那地方……也太情调了吧……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龙凤美酒(上) 如烟轻轻拉了一下李游的手臂,俏脸微红,劝他道:“算了,将军,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将军不愿吃这烧饼,不如回去,如烟为你煲汤。” 我不要喝汤!李游悲愤欲绝,伟大的理想遭遇坎坷的命运,令他的悲催又不及防! 为了自己的把妞大计,也顾不得这多了,李游狼心未泯把心一横,狠狠盯着龙套甲,咬牙道:“醉君楼就醉君楼!老子就爱这个调调!哼!” 说完一把扯起如烟就走,直把呆呆看着的龙套甲,雷得是外焦里嫩,佩服不已…… 华灯初上时,歌舞正升平,不一会,来到醉君楼门前。 迎客的老妈子眼力尖,轻易识破了如烟的女身,她见来了个绝色女子,不知道是来闹场子还是来砸场子,死活不让如烟进去,用银子砸也不行,直到李游亮明了大唐将军的身份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让他们进得大堂,并叫人好生侍候。 大堂内宾客满堂,穷酸秀才夹杂着小商小富占满了一楼大堂,这些人三五一桌喝着素酒,交头接耳浅浅荡笑,全把火辣的眼光盯向里间的戏台上,几个扭腰摆臀、妖娆暴露的歌舞伎身上。 喝花酒的都在二楼,还有三楼更为雅致,楼层越高档次越高,李游现在有钱,直接叫住龟公领向三楼。 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板上得楼梯,迎来一阵阵香风扑鼻,打扮妖艳的粉头们袒胸露乳,扭着屁股擦肩而过。有个胆大的粉头从楼上下来,看见了李游眼睛一亮,立刻咯咯笑着,伸出香艳的手臂挑弄他的下巴,如饥似渴春情荡漾,直到看清身后男扮的如烟后,才傲气的扬起下巴收了手,冷哼一声,摇着屁股走下楼去。 美女如云香艳火辣,头一回落在花园里,倒是让没逛过窑子的李游有些不安。 话说逛窑子这码子事,也不是李游不想,只是以前部队的纪律太紧,他虽然邪恶,但他的职务注定了是被管的阶级,好像……也可能……没有时间。 只是也有些奇怪,李游不明白,为何这圣女如烟没有丝毫局促?她落落大方神情自若,在这处胭脂地里,简直比男人还男人,比嫖客还嫖客…… 怀着纳闷进了房间,仔细打量一下觉得此地甚好,有桌子有床,还有红帐子、红被子、红蜡烛,而且没过多时,还摆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令人开怀。 只是夹在李游和如烟的中间,还来了一个红粉粉的青楼姑娘。 此时此刻,夹在一男一女之间,粉嫩嫩的姑娘眉头皱着眼神为难,坐在凳上端着酒壶,十分尴尬也十分矛盾,好像端了杯毒药一般,不知这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时不时看看如烟的脸色,不知该不该向李游侍酒,把李游也弄得坐立不安。 围着方桌,三人各据一方,李游看了看良家妇女的淡定模样,又看了看青楼姑娘的拘束模样,一时间哑口无言,再也没辙,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接下来该怎么进行。 哎,多好的时光,偏偏夹着一个灯泡……此时此景,让脸皮一贯很薄的李游,情何以堪…… ―――――――――――――――――――――――――― 青楼姑娘名叫小红,长相秀丽身材圆润,虽然算不得醉君楼的红牌,可久在醉君楼厮混,也算是一个久经阵仗的妖精。她侍候男人不在话下,一个两个,哪怕是同时侍候三个男人她也游刃有余,可是要她同时侍候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她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男一女怎么看都像是两口子,小红眼巴巴地看着女扮男装的如烟,只希望她能给点暗示,自己是该妖里妖气还是该冰清玉洁,怎样才能讨好他们,小红还真是拿不准主意。 三人尴尬,默默不语。吃酒吃菜吃了半天,小红没有得到如烟的任何暗示,犹豫了一阵,眼看着光阴如箭,最终决定装一装糊涂:老这么干耗,算哪门子事?既然你要穿男装,那就别怪我眼拙了! 想到这处,小红妖娆一笑,端起手中的酒壶,款款起身。 手上的酒壶形状平常,可仔细看看,那酒壶的柄上有些奇特,凸起一块,有一处机括。 “两位公子,小红再敬二位,请二位饮下这杯美酒。” 小红笑吟吟的,左手掩着壶盖,右手把着壶柄,右拇指按动机括,先给李游倒上,然后再次按动酒壶把柄上的机括,准备给如烟倒酒。 如烟久在圣女宫中生活,受过老妈子的教习,见过这事。坐在李游的对面,看见小红按动了酒壶上的机括,立刻知道这酒壶有阴阳格子,里面是装了两种酒。这两种酒口味相近,一种是凤酒,滋阴补阳男女无碍;另外一种是龙酒,专门给男宾用的催情药酒。小红端的这壶酒,只怕就是圣女宫的退役圣女,用以招待客人用的龙凤合欢酒。 如烟一把拦住小红,攀着她的手,亲切笑了笑,柔声道:“小红妹妹,姐姐不用你侍候,你只管侍候我家老爷,还有……这酒太烈,我家老爷酒量不行,你把他的那杯酒撤掉,再换一壶清淡些的上来。” 小红见如烟让她换酒,称身边的公子做老爷,又自称为姐姐,还对自己这样亲切,立刻有些奇怪,心想这女子姿色绝艳,明明是这位公子的妻妾,为何丝毫没有醋意,根本不像其他闹场子的女人一样凶恶。而且,看她的样子,定是知道这龙凤合欢酒的奥妙,难道?她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还没转过神来,就听见身边的李游嚷着道:“谁说我酒量不行,刚才喝了好几杯都没事,有美酒不喝,岂不是罪过?” 话刚说完,李游故作豪爽,一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和小红说话的如烟,见李游突然去喝杯中的酒,急忙想去拉住他,却已是迟了,眼睁睁看着李游,喝下了龙凤合欢酒中的龙酒,此刻正咂着嘴巴,还学着酒徒一般,很豪爽地拍着胸脯。如烟眉头一蹙,心里暗暗着急,不知道等一会,这离忧该会如何收场。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龙凤美酒(下) “啊!好酒!咦!?甜甜的酸酸的,怎么跟先前喝的口味不同?而且……一点也不怎么烈嘛。”李游咧嘴笑着,刻意保持着神采奕奕的大将风范,却在心里龌蹉的想:这酒的度数怎么这么低,喝了这么久如烟都没醉,没个七八壶的能把她推到吗?真是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游转过念头,觉得小红夹在中间有些碍事,学着电视剧里老嫖客的风范,摇了摇手,道:“这个……小红姑娘啊,本老爷也不要你侍候,我两还有事谈,你这就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小红听后一愣,面带难色犹犹豫豫,担心自己的生意半途而废,那样的话,一干龟公龟婆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还好,倒是如烟体贴人意,解了小红的难处。 如烟瞟了一眼李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偏偏要装作老嫖客一般大模大样,探手从袍服的袖囊里掏出钱袋,面向小红,柔声说道:“小红妹妹,我和老爷说说话,你先把酒换了,再下去歇息一会,就在左近别走远了,若有事的话……姐姐再叫你,这些银两你先拿着,权当做你来侍候的费用,想那些龟公定然不会责难于你。” 说完之后,如烟拿出了银钱递给小红,并要小红把龙凤酒换掉,重新上一壶女儿红。 如烟心想,这龙凤酒是再也不能喝了,只希望,这处醉君楼的龙凤酒不会像圣女宫的一样效力刚烈,那离忧只喝了一杯,应该不会过于癫狂。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 想到这里,如烟有些犹豫,眼光流动,又看了一眼小红。 小红终究是听了如烟的话,接下银钱拿了酒壶,起身款款一礼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还把红蜡烛的火光调暗了一些。 红烛明灭,火光暧昧,一时间,这处雅间春意无边。 好不容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没有人过来干扰,李游的心思死灰复燃,有如那燃起的红蜡烛一样,小火苗左摇右荡滋滋作响。 “咳咳……” 没酒可喝只能吃菜,李游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放下筷子问道:“如烟啊,我有些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对这妓院的套路这么熟悉,连我都有些佩服,难道……咳咳……你在圣女宫里……这个……咳咳……也……常常接客?” 如烟立刻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幽幽地瞟了他一眼,满含责怪,嗔怨道:“将军莫要瞎说,圣女宫的圣女,是万万不能接客的。” “哦?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逛窑子跟窜门似的?”李游瞪大眼睛,痴痴傻傻。 如烟真拿他没有办法,看着他凑过来的脸,满脸兴奋还八婆无边,掩嘴一笑,软软说道:“那圣女宫的规矩,年满二十二的圣女便要退役,有一些做了贵人的姬妾丫环,有一些苦命的圣女,便只能像小红一般留在圣女宫接客,不论怎样,年满二十即将退役的圣女,都要在姑姑和太监们的教习下,在宫中习得一些取悦五侯七贵的房中秘术,圣女宫虽然算不得民间妓院,但侍候男人的规矩大抵相同,是以,如烟自然是熟知个中情形。” “啊!?……”看着如烟娇羞的面容,李游的心跳加快,说话有些结巴,道:“难怪……你每次……勾引我,妖冶无比邪恶强大,每次都让我……差点吐血……几乎上套,你曾说你学过什么秘术,我原本是不信,难道……这是真的!?……” 言辞古怪结结巴巴,如烟见他激动只是不答,睨了他一眼,粉腮桃红似娇似怨,风情万种春意撩人。 不由的,李游身上发烧脸上淌汗,眼光炙热紧盯住如烟,神魂飘飞处,心底有个声音在放声大喊:哈哈哈哈!好!太好了!有这样的婢女陪着,天下之人,谁比我骚包!哈哈哈哈…… “将军……”如烟见李游面红耳赤双眼如火,心知是龙凤酒开始发作,怕他受不住自己无意间的撩拨,赶紧收拢了容色,起身倒过一杯凉茶递给他,换过一个话题道:“将军,如烟几次以身色诱,将军却总能坐怀不乱,在将军心里,是不是看不起如烟?” 此刻的李游正有些燥热,急忙接过凉茶一口喝干,而后扯开胸领扭了扭脖子,稍稍适应了后,这才面向如烟道:“不会!不会!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女人嘛,太矜持不好。其实,你扮作妖精的样子,好风骚的,嘿嘿,我很喜欢呢……” 说到这里李游赶紧打住,真是有些奇怪,怎么平常藏在心里的这些无耻,这一会,怎么全跑到嘴上来了? 这个时候,李游觉得有些不对劲,嘴上不对劲,下头也不对劲,赶紧闭嘴伏低身子,把屁股翘起老高,还用双手死死压着下腹处一根滚烫的棍子。 “将军,其实,如烟每次引诱将军,心底都很是难受,如烟不愿蒙蔽将军,可是为了师傅为了明辉,如烟又不得不以身色诱,想一想,如烟真是个苦人儿。”说到这里,想起了太和城的旧人,如烟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少顷,如烟又道:“好在这些都过去了,幸亏遇见了将军,要不然如烟一定会更加凄苦,要么死了,要么像小红一样,命如扶柳强颜欢场,每天都要作践自己为难自己。将军,如烟只希望,这天下的小红,都能像如烟一样幸运,能寻得一个好的归宿,能有将军这样的好人作为依靠,也希望这天下的男人,都能怜爱像小红这样的苦命女子……” 如烟婉转的表露着矛盾的心思,美目炯炯,好像并没有发现李游狼狈的样子。可此刻的李游红脸滚烫身体前伏,一双手紧紧摁住下腹,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堪。如烟的表情和如烟的言语,他完全没有注意,他在意的是,这一会,自己怎么成了这副熊样? 就在如烟不忍见李游难受的时候,就在李游完全没有注意如烟表情的时候,方才去楼下换酒的小红,此刻已经上来,正在门口外面,惊呼尖叫。 “啊……不要,这位大爷,奴家今夜已被客人点了,……啊……不要,大爷,你放手,放过奴家……” 嫖客甲:“呵呵呵呵,小娘子,你这细皮嫩肉的多水灵,今夜便随了我吧,大爷我龙精虎猛,保你吃得满意愈发水灵,总比你那鸟客人强,呵呵呵呵……” 小红:“大爷……大爷,啊……大爷放过奴家,大爷快莫如此,这样……会坏了规矩的……啊……不要……” 嫖客甲:“什么规矩!哼!我跟你说,邕州这块鸟地方,刺史大人都要给大爷我面子!大爷见你水灵,想玩你那是瞧得起你,你怎能如此不知好歹!?” 小红:“啊……不要……奴家……” 嫖客乙:“算了,王兄弟,咱们先谈正事,待会再寻开心也是不迟,这醉君楼在邕州城内名声最大,粉头最多,谈过正事后,兄弟我叫那红牌花魁‘浪如仙’陪你,包兄弟你满意,就怕兄弟你到头来起不了床。” 嫖客甲:“哦?‘浪如仙’?这名字好听。倒要看看人长得如何。好好好,这就去房里,先谈完正经事再说。” “啊……大爷……您放手……” “嘿嘿……” …… 不一会,脚步声渐远,接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小红端着一壶酒款款进来,衣衫散乱发缕垂髫,胸前白花花的,还隐现出一片惹人遐想的春光。 房间里面,李游和如烟都是默不作声,一个侧着身,一个弯着腰,都是一脸的古怪,盯着此刻有些娇弱的小红。 看见了小红雪白的胸颈,萌动的欲望更为热切,李游突然抓起茶壶猛灌了几口,急欲压制心底的热火。真不知道,今天晚上怎么会这么邪门,大概是病了,好像是感染了禽流感一样,一会出汗一会发烧还一会打摆子。可不论怎样,身子下那根柴火棍依然坚挺,心里头一直有烈火在烧!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女人,个个都是人比花娇,李游的眼光愈发炙热,真想不管不顾,像恶狗一样狠狠扑过去,粗暴地撕咬狂放地强暴!而且,两个都要! 可是,这一刻还不能病倒! 李游伸低右手用尽力气,猛的一下掐在自己腿上,疼得一个哆嗦,差点掉出了眼泪。紧接着,李游长长呼了口气,强行按捺住心中的魔兽,逼着自己,找回了一些思绪: 刚才,那个嫖客甲,那个没有节操的色狼,很不尊重女人,简单粗暴调戏了小红,简直是男淫风流界的败类。而且,那孙子淫笑的声音异常熟悉,怎么听都像王世仁那个王八蛋! 真他妹妹的奇了怪!那孙子不是请了假、说什么要跟他族兄“抵足而眠”吗?怎么眠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想眠女人了么…… 还有,那和他说话的另外一个嫖客是谁?难道,除了他的哥哥王世杰,那孙子在这邕州城里,还有其他熟人? 不行,得去看看……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想要阴我? 几口冷茶流入腹中,稍微压制住血液中奔涌的热流,李游稍稍觉得安定,立刻起身走向门口,边走边道:“你们先吃,来了冤家,我先去看看我那孙子。” 如烟急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明媚的眼中满含关切,柔声道:“老爷,你莫去久了,你脸色不好,如烟……还有小红,会在这里……等你……” 话到最后欲语还休,受不了这莺莺燕语,强烈的刺激冲撞了李游的耳朵,一声娇滴滴的“老爷”让他心旌动摇,让血液中的热流又在急剧涌动。 李游强行压抑住翻滚的血气,急忙开门匆忙离开,循着起初脚步声的方向走去。 走道上面人影绝迹昏暗幽静,李游弯着腰,左手护住下身,死死压住下身处的鼓胀,右手撑着墙,姿势很难看,艰难向前。 走道的前方,是几间雅房,不知道,王世仁那孙子在哪一间。 第一间房门窗半掩,里面传来男女吃吃的笑声,放浪而又淫邪,李游直接无视,穿行过去。 第二间房门窗紧闭,李游扶在窗下偷偷听着,房间里似乎比较安静,可仔细听听,仍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游赶紧把耳朵贴紧门窗,正好听见“嗯……”的一声娇呼,接着,诱人的女声销魂地传来:“嗯……啊……轻些……好人……哦……” 李游赶紧捂住耳朵向前急行,这样的声音太刺激太蚀魂,心在狂跳下身火烫,他怕自己会变成魔鬼,怕控制不住自己、会跑回房向如烟施暴,如果真是这样强行索取,原本男欢女爱的事情必将变成一场施暴,可爱的如烟受虐之后,在自己的面前,将永远不会展现可爱。 李游举步维艰身形踉跄,来到第三间房的窗下,偷偷听了一会,里面没有放浪的笑声,也没有淫言媟语,只有两个男人在压低声音说话,其中,正有王世仁的声音! 嫖客乙:“王兄弟,这事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还劳烦兄弟在王世杰王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王世仁:“嘘……你提姓名干嘛!这事要保密,你手下的兄弟也不能知道,即便此事成后咱们同朝为官,也永不得提起此事和他的名字……” 嫖客乙(更加小声):“对对对,此事只有你我知道,待办妥此事,我定会献上粮草和那人的人头,还会有份大礼送与你和那位大人,从今往后,我和手下百来名兄弟,一定会革除陋习,以兄弟你和那位大人马首是瞻……” 王世仁:“呵呵呵呵……好,好!来,喝杯酒……” …… 窗下的李游,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百来名兄弟?那位大人?粮草……还有人头!? 李游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心头一颤暮然惊疑,可这个时候,忽然觉得嘴角处咸咸的,抬手摸过去定睛一看,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的鼻腔,流出了一大滩鼻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万万要牢记于心……”喝过酒后的两人,又在房里低声说话,李游赶紧草草擦过鼻血,仔细偷听: 嫖客乙:“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 此刻,王世仁的声音低微,李游听不怎么清楚,只能依稀听见他说:“那……身边……女子,嘿嘿!姿色……官兵装扮……切莫……性命,一定……活口……” 嫖客乙:“呵呵呵呵,兄弟啊,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劳你这样牵心,待会,我让那‘浪如仙’来侍候你,包你忘记天下所有的女人,呵呵……” 王世仁:“我呸!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久在花丛中阅女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美妙诱人的女子,那身段……那模样……啧啧啧……哪是什么‘浪如仙’、‘烂如鬼’可以比的?你兄弟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南……的……女!” 嫖客乙:“啊!!?那可真没见识过,啧啧啧,可惜了,我怎么没有这个福分……” 王世仁:“嘿嘿,你也别叹气,有我吃的就有你兄弟一口,待拿下她后,咱们好生享受两日,尝尝这种女人的滋味,看是不是与其他女人不同。” 嫖客乙:“哈哈哈哈……那好,咱哥两有福同享!我这就去叫那‘浪如仙’过来,让你先热热身尝尝庸脂俗粉的滋味,今夜,兄弟你可要玩得尽兴,明早我就不陪你了,我得摸黑赶早,回思笼县内好生安排。” “好好好,咱哥两先满干此杯!” …… 哦?思笼县内?还想打如烟的主意?原来……是想要跟我玩阴的?……哎呀……怎么这么难受?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病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喝了酒的原因…… 听完了他两说话,李游赶紧起身移步,可平常像狸猫般的身手,此时却有些粗重,才走开几步,下腹火涨喉咙干涩,手上脚上,浑身的肌肉紧绷鼓胀,如同要即刻迸裂一般。 李游鼻息粗重双眼赤红,一手扶住墙尽力落轻脚步,来到先前经过的房前时,听见此时墙边的窗中,不断传来“嗯嗯……啊啊……”高亢的女声,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牛一般粗野的吼声,还有“嘎吱……嘎吱”剧烈的木床摇晃声。 这些声音如同魔兽扑撞着燕雀,如同天雷激荡起烈火,李游血脉愤张空明尽失,手脚并用急欲赶回房中,本能地寻找猎物。 “噗通!”李游突然栽倒,眼睛通红,脖子上青筋怒暴,闷吼一声,爬起来又朝前赶。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小红和如烟先后出来,一眼看见双眼赤红如同猛兽一般的李游,两人立刻知道,此时此刻,正虎步逼近的他,已经临近癫狂。 如烟赶紧上去扶住,还没有扶稳,李游“嗬嗬”嘶吼,一把扑住如烟,两人扭在一块,如交缠在一起的树藤一样,扭动着身子移向房里。 “谁呀?吵什么?” 恰在此时,嫖客乙出门,看见隔着两间房的另外一头,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进入一处房间,旁边还站着先前遇上的、那个很水灵很勾人的粉头。 小红煞是机灵,连忙将两人推入房中,带上门后回过身,甜甜笑道:“大爷,这位公子喝过了合欢酒,此刻有些失态,扰了大爷的兴致,奴家给你赔不是了。” 嫖客乙不疑有他,见她乖巧可人,脸色柔和,笑道:“呵呵,合欢酒好,合欢酒好!你赶快进房吧,我瞧那汉子还算结实,一个姑娘只怕是架不住他,你快进去帮忙,多赚些银钱……” 说完,嫖客乙不再回房,穿过小红越过门口,径直走向楼梯口,寻那红牌花魁“浪如仙”去了。 小红知情识趣地守在门口,目光相送甜甜笑着,等他下楼走远后,才转过身来推开房门进到房里,谁知,就在刚才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让她着实吓了一跳……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腾凤舞 (正文之前,先说几句。这些字数凑不够整千,朋友们别嫌我啰嗦。当写到这一段男女情爱的场面,河弯自己,都老脸瑟瑟。可是,孔老人家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而《孟子》里也说过,食色性也;还有,同行先辈也说,小河,掌握尺度,打打擦边球是很好的,刺激血液循环、增进身体健康,多数读者朋友们,是支持的。这样一来,河弯便抛开矫情,放笔一试了,还请各路朋友,原谅则个。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说说,由于书城那边我无法留言,想在这里说一些感谢的话。这两天,我奇怪的发现,在qq书城那边,男频的军事历史分类,《游唐传奇》居然排行第一,这让我云里雾里分不清真幻,我想,一定是《游唐传奇》得到了朋友们的认可,得到了朋友们的厚爱。在这里,我向创世、腾讯的编辑们鞠躬,也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鞠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对我的包容,河弯无以为报,唯有更加努力,也请你们一路支持,谢谢!!接下来,请看正文。) 房间内,烛火通明人影翻滚,李游已经狂暴,不顾一切,狠命将如烟扑倒在地,喉咙嘶哑作响,双手撕扯不停,急不可耐扒扯着如烟身上的男袍。 妖娆的如烟如水一般柔弱,躺在他的身下,眼光温柔,只有安详没有反抗,一只雪白的小手犹犹豫豫,终于是缠绕着爱意,抚在自己身上、这如癫如狂的男人颈后。 “哧”的一声,裂帛声响,无力的如烟,身上的衣袍终被扯烂。 “吱呀”一声,木门声响,乖巧的小红,退出身影,将房门从外面合上。 斗室之中属于两人的世界,红红的烛火照亮,李游看得明白,随着自己双手奋力地撕扯,眼前身下,被扯开的衣袍半遮半掩,一对巨硕的玉兔裂帛而出,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峰珠,圆润柔滑一弹一颤,左右晃荡。 李游兴奋地嘶吼,一把抓住一只摇晃的玉兔,一口叼在嘴里,去允去吸去添去啮,弄得如烟媚眼如丝,娇喘连绵。 香汗沁出“嘤咛”声不绝,如听见战鼓的战士,李游的动作更加放肆,手脚不停,在摸索当中把嘴挪上,找准如烟的樱桃小唇,霸道吻住、舌头钻入,狠狠缠上那柔软的香舌。 舌头缠绕相互搅拌,被爱意催动,如水般的如烟,终于被烈火化开。柔静与安详不复存在,腰身渐渐如蛇,莲臂慢慢如藤,紧搂住心爱的郎君,扭动厮磨,要用火一样的情热,将李游萦绕。 衣袍之内,一只大手顺着平坦柔滑的腹部顺势而下,触指处茸茸温热滑腻湿润,大手悬停慢弄,指尖摩挲轻抚,娇躯颤动更烈,娇喘起伏更急。李游的灵魂在荡漾,热血在激涌,毫不犹豫,一把扯碎最后的屏障。 突然,狂暴的李游跪立身子离她而起。 身体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加猛烈地碰撞,李游急不可耐,一把把撕扯自己的衣服。 如烟眉目生春脸颊潮红,双手在爱郎的身上焦灼地摸索,不愿情郎受欲火的煎熬,只想尽快帮他,卸下那烦人的衣袍。 终于,李游摆脱了所有的枷锁,除去如烟身上残余的袍服,分开她的长发,捧住她的俏脸,狠狠吻了她一口,而后,猛然将她抱起,大步走向红红的床帐。 红帐翻浪,玉体横陈,李游压在她的身上,顶动着身体上下探寻,肢体急切扭动,直到那处火热的坚硬,撞入柔软湿润的浅处,热烈的动作才化为柔和。 爆发之前,这一瞬间,疯癫的李游重新找回失去的空明,望着眼前柔媚的女人,轻声说道:“小烟儿,你是我的,快乐的女人……” 情柔似海,心醉神迷,有如骤雨之前的宁静,如烟沉浸于甜蜜的情话,痴痴看着他,媚眼朦胧粉脸羞怯,柔声道:“夫君,你轻些,怜惜烟儿……” 激情渐渐澎湃,快乐终于涌动,李游如闻仙乐,双手握紧她的腰身,挺起坚硬缓行寸进,渐渐进入湿热深处…… “嗯……啊……嗯……” 轻缓的片刻,徐徐地销魂,轻柔的蠕动如年久般漫长。 待到如烟的扭动已经热切,待到坚硬已被一片湿滑围覆,李游不再刻意抑制,积蓄已久地燥热,催促着他,肆无忌惮地驰骋。 片刻间,莺燕的呢喃一声比一声柔媚,沉闷的呼吸一声比一声粗急,木床嘎吱作响一来一去,红帐翻涌处,一个似卧似跪的身影迅猛起伏,那身下,一只修长的纤腿伸出,小腿弯曲斜立在半空,一只雪白的玉足垂落前伸,随着撞击的节律,时前时后一落一荡,顽皮地晃动。 失去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红帐内的男女只有你我。 当李游浑身紧绷蛮勇冲刺的时候,亢奋地发现,身下的如烟,双臂遥展媚眼如丝,汗湿的黑发散落胸间,雪白的胸膛急剧起伏,已然是一副春情迷醉的模样。 如烟的媚惑鼓舞着李游,一时雄怀更壮,动作愈发狂野,粗吼更厉起伏更急…… 终于,当如烟香汗淋漓渐渐不济时,当娇喘呻吟逐渐嗔怨时,终于,一切的一切,突然停止在李游的一声闷吼之中。 霎时间,虎躯颤动、银雀脆鸣,风消云散、万里晴天。 山一般的身影徐徐倒下,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在那红帐之内,一动不动,是躺还是卧,再难以分清…… —————————————————————————————————— 良久,一只纤长的洁白手臂,抚在了李游的脸上。 慵懒的如烟脸儿绯红,眼光娇羞脉脉看着,怀里面,复归恬静的李游。 柔指含情,沿绕着劲朗的面孔来回摩挲,却不小心,惊动了郎君这一刻的恬静。那粗粗的睫毛眨动,明亮的双眼睁开,劲朗的面容现出坏笑,还偷嘴过来,湿湿地亲了一口。 坏坏的郎君、不老实的大手,又开始在上下摸索。 饶是春心荡漾却也怕它,如烟咯咯笑着,捉住身上的那只坏手,可是,坏手像鱼,才捉住它、不让它在玉兔上抚弄,即刻便滑脱开来,滋溜一下,游向了下处。 “嘤咛”一声娇呼,如烟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合住双腿侧起身子,闪躲开那只臭鱼,嗔怨道:“夫君,你莫要再弄烟儿了,烟儿受不住的。” 李游看在如烟娇羞的俏脸,千分高兴万分满足,还是意犹未尽,呵呵一笑,道:“小烟儿,以前,你扮作妖精,作弄了我两次,哼哼,每次都弄得我口水流了一堆却是一口都没有吃上,现在机会来了,我要报仇,我要吃个痛快!” 说着说着,又骑在如烟的身上,强行用那又坚硬起来的火热,逗弄如烟的腿股间。 如烟活怕了它,双手抵住李游的胸膛,摇着头,怯生生道:“夫君,你体质强健,又喝了小红倒的龙凤合欢酒,太过于癫狂,烟儿很怕,怕受不住夫君的鞑伐。” “什么?”李游有些奇怪,道:“龙凤合欢酒?就是你想要小红换掉的那一小杯?难怪我今天这么邪门,火辣火烧的那地方经久不衰,我还以为是得了感冒!原来是你们搞的鬼!哼哼,这叫做自作自受!来吧,小烟儿,乖乖的,本老爷一定会小心翼翼的,你看,我这一会又涨得难受。” 如烟立刻害怕,双手用力抵住,娇怯道:“不行啊,夫君,烟儿此刻还火辣辣的疼痛,万万受不住的,改日好么,等来日……等烟儿歇息几日,一定会好生侍候夫君的,也一定会让夫君快活。” 李游听得是眼睛一亮,立刻联想到以前,如烟又妖又胸的模样,心中神往下面更涨。 “哎呀……哎呦……”李游从如烟身上翻了下来,却还不死心,故意捂着腹部装作难受。 如烟的脸上一慌,生怕那药酒伤了他,伸手去抚揉李游的腹部,柔声道:“夫君,那药性霸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李游被她的小手柔柔地揉捏,触动了那玩意,邪火更胜,盯着如烟红红的小嘴,更似痛苦,道:“哎呀……胀死了,我要死了,要爆炸了,烟儿,要不……你用嘴亲亲它。” 如烟也不愿意自己的爱郎这样难受,打算这就从了他,在圣女宫见多了这事,也受过教习,打算这就用嘴帮他泻出邪火。 “夫君,你躺下……” 如烟伸手攀住李游的身体,刚想收腹起身,忽然身子一阵疼痛,立刻捂住下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李游听见如烟的叫唤,见她黛眉紧锁粉面痛苦,心知方才过于粗暴,温柔揽住如烟,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躺下歇息。 “烟儿,你没事吧,都怪我,怪我不好,一口气喝了那什么春药酒,没有了轻重,害得我家小烟儿受了伤,快,靠在怀里,我帮你按摩。” 感念到郎君的关切,如烟的心底甜蜜,躺在李游的怀里,柔声道:“夫君,烟儿现在有人可以依靠,心里面真的很高兴。夫君,其实烟儿早知道,夫君体质强健那龙凤合欢酒又很霸道,夫君今夜,只怕不是一次两次能够收场。烟儿早早留下了心思做了准备,烟儿已经交代过那小红姑娘,本打算要她来侍候你,谁知,你一进房就把烟儿摁在地上不松手,像要吃人一样,烟儿虽然有些害怕……也有些疼痛……可心里面……还是愿意侍候夫君的。” 李游听着,心里暖洋洋的,把如烟搂得更紧,亲了一下她的脸蛋。 如烟的双眼渐渐明亮,侧转身子伏在怀里,像只小猫一般,露出了调皮的笑意,“夫君,烟儿初次破身难以承欢,但是烟儿不愿意见夫君受欲火攻心,那小红妹妹听了我的交待,此刻,只怕还在门外守着,不如……今夜……就叫她来侍候夫君……” 说着说着,如烟又幻变为妖精的形态,吃吃笑着,媚媚盯着,一只滑腻的小手像泥鳅一样,居然慢慢悠悠,缠绕上李游那处坚挺的火热! 李游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妖女,真难以置信,唐朝的女人,竟然有这么高的节操! 随着那只柔滑小手轻柔慢弄,李游的热血渐渐沸涌,心旌也再次摇荡,终于是抵挡不住,李游猛一昂头,对着门口大声喊道:“小红……快来救火……”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情很爽 “真是很奇怪!”李游拍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明明昨夜……后来……和小红那个水灵灵的小妖精大战了几百回合,怎么现在记不起来了?” “哎呀……我这个脑袋啊……难道是进了水吗?” “我想想,我再想想……昨夜……好像搞了好久,还好像搞了些新鲜的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哦……对了,如烟那大妖精我是记得的,后来,好像帮我荡秋千来着……” “哎呀!真是奇了怪!能够记得住如烟,可是那小红……怎么连小红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呢?难道是穿越把老子穿傻了?还是……得了什么选择性失忆症?” “这可不太好,要是朋友们知道我和女人叉叉圈圈的,到了后来,连那女人长什么样都忘记了,那些喜欢我的朋友可都是二杆子,说不定激愤之下,把我当做始乱终弃的卑鄙小人,不把我打死也要把我骂死!哦,对了,只怕还会与我决裂,再不来看我。” “那该怎么办?只能……再慢慢想想了,要是想不起来……那也怪不得我了。” 李游双眼痴呆,空洞地望着前方,起床之后来到街上,如烟的第一个决定就让他无比失望,她说,要去逛街。 …… 好在逛街的时候有美女养眼,无聊的时候多看看,找个机会揩揩油,倒也不会太至于难过。 前面的街道上,四处观望的如烟慢慢行走,(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想不起了)换过了一身粉红长裙,脖颈雪白侧脸桃红,背影颀长腰肢款款,那丰臀左摇右荡,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不过,这一会,如烟这小妖精,只怕也不怎么好受。 平日里,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煞是好看,可今天早上……嘿嘿嘿……从后面看她走路,怎么看着都有些外向八字步……嘿嘿。 呵呵,今天早上,心情好好! 对了,得作一首小诗! “我想想……这个……有了!……微风徐徐吹我面,头发胡子乱茸茸。昨日夜里把了妹,胸毛飘飘乐无穷。” “嘿嘿嘿嘿……好湿!……绝顶好湿!嘿嘿嘿嘿。” 就在李游手舞足蹈、觉得很嗨的时候,没成想,几个美女路过,扭着腰肢一摆一摆,渺了他一眼,还啐了一口,小声道:“疯子……” 李游立刻升起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考虑到自己并无施虐的倾向,又考虑到这几个骚货可能没有文化,还是……放她们一马算了。 跟着八字步的如烟逛了半天,终于看见,如烟累了,单手搀腰回过头来,黛眉微蹙脸带愁容,柔声问道:“老爷,咱们不逛了吧,时候不早了,回去好吗?” 哦?不逛了? 李游又升起一种释重感,笑成了一朵荷花,连忙道:“好,回去好,好好歇息,睡觉觉……” 于是,华丽丽的邕州城浪漫之旅到此结束,回去的路上,难得李游体贴入微,为了照顾如烟的“伤情”,还特意租了一架牛车。 —————————————————————————————————— 这一日的傍晚,邕州城南,州府军营。 李游看着孙子一般的王世仁,在自己面前歌功颂德,心里头真想将他一把掐死。 “将军啊,将军不辞劳苦一心报国,如今可总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啊!眼下邕州府,筹措来的粮草已经到齐,三十来车,足够咱们佂南将士吃上一段日子了。将军啊,你可不知道,昨夜,我同我那哥哥说,前方将士奋勇杀敌,可不能让他们缺衣短粮,这粮食是越多越好,送过去是越早越好,一定不能耽误。我那哥哥受不住我的催促,今早鸡打鸣就起了床,忙活了一天,才把各处筹措的粮草装了车,送了过来,可总算是赶着日子送到了。” 李游知道他昨夜干什么去了,此刻的王世仁脸色死白,比自己的鬼样子都难看。笑了一笑,脱口就道:“这事是你的功劳,你昨夜把妹辛苦,我定会如实禀告大都督的。” “哦?……将军……什么是……把妹……辛苦?” 李游一愣,发现自己说溜了嘴,连忙装出遥想状,掰道:“这个……所谓把妹,是我家乡方言。我家方言,煤炭的煤,读作妹音,意思就是,说别人为了某件事很负责很尽心,来来回回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把自己弄得像煤炭一样黑灰满面,所以就叫做把妹,也就是很辛苦、非常辛苦的意思。” 呵呵,这样的解释也说得过去,把妹嘛,能不辛苦吗? 王世仁一听,笑成了一朵菊花,还下意识的用袍袖在脸上擦了一把,呵呵笑道:“将军谬赞,将军谬赞!卑职只是奉将军将令,跑了几趟小腿而已,呵呵。” 笑了一会,王世仁又说:“对了,将军,方才卑职去催促粮草,还顺便办了这么一件小事。我瞧着咱们的兄弟都挺累的,也不容易,我就问那些赶车的车夫,问他们愿不愿意连人带车跟着咱们走一趟,谁知道,这邕州的百姓还真好说话,得知咱们是给前方将士运送粮草,不但个个都愿意,还说这价钱好商量,倒免去了咱们的一些麻烦。” 李游心头一动,纳闷道:“哦?有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别难为人家了吧,咱们人强马壮的,三十车粮草倒也不用人帮忙。再说了,这样会不会扰民啊?” 王世仁菊花一紧,眉眼一笑,马上道:“不扰民不扰民,将军,你看,这些人啊车啊的都过来了,而我那哥哥也是给过了银钱的,他们都很乐意,咱们这些将士们……也乐得轻松嘛,呵呵。” 听他这样一顿瞎掰,李游立刻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心里面盘算了一阵,故作犹豫稳妥装,道:“那好,那你先带我去看看,得好好谢谢这些拥军的百姓。” 王世仁听见李游这样表态,心里头有一万只小猴子在欢腾,赶紧应承:“好、好、好,卑职这就带将军过去看看,那些粮车,就在军营门口。” 说完,心情很爽的王世仁恭恭敬敬来到李游身侧,弯着腰侧脸向他,低眉顺眼呵呵笑着,还虚伸开一只手,做出邀请状。 李游望着他心里好笑,也不说话,清了清嗓子,双手附后迈开官步,径直走去。 ------------ 第一百五十章 兄友弟悌 看到这三四十个赶车的劳苦百姓后,李游觉得非常失望。 这些人,也真是,一个个的鬼样子,有的獐头鼠目面目可憎,有的龇牙咧嘴抓耳挠腮,有的更离谱,肥头大耳的还有啤酒肚,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贼一样。 没办法,演戏嘛,不得不配合一下。 李游也挺起肚子,把拳抱拢,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哦,不是……各位父老乡亲,大家辛苦了……” 一众车夫稀里哗啦,有的鸡啄米一样忙点头,有的咧着嘴掐媚笑着,有的傻啦吧唧学当兵的样子,牛逼哄哄的单腿跪地还抱起拳来,活像一副群魔乱舞图。 不由的,李游眼角抽筋,看着这些2逼的熊样,喉咙里头倒抽了一口凉气。本想热情洋溢地致一番感谢辞,可这戏刚开始就演不下去了,这些人太不专业,再演下去,他怕好好的一出热闹大戏,给演穿帮去。 不明白这个王世仁,怎么能当将军。简直比猪还蠢,叫这些山匪流氓过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扮什么不好,偏偏要扮作拥军百姓…… 李游在众人前愣住,一时忘记了台词,半天没有做声。 “咳咳……”王世仁瞟了李游一眼,催促他继续。 没有办法,致辞的话才说了半句,不能不画个句号,只好接着把话说完。李游凝神运气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眼睛一瞪,嚷道:“明早……出发!” 言简意赅,简单明了。不得不说,李游致辞水平相当的高。 2逼们听后先是一愣,接着乱作一团,高呼大喊: “好好好……” “一定一定……” “小的……遵命……” “兄弟我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 李游恶寒,急忙抓过王世仁,交待他善后,自己一个人灰溜溜跑了。 ―――――――――――――――――――――――――――――――――― 一路走一路想,想起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好像赶了很长的路,又想起昨夜,那嫖客乙说的,今日摸黑赶早去那什么“思笼县好生安排”,李游立刻判断,这伙贼,一定会在思笼县境内的某处,在南诏边境自己必过的路上设伏下手。 还有,那嫖客乙曾说过,他手下可能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扮作车夫的定是作为内应,除了这些人应该还有其他人,这其他的人嘛,肯定就是外合了。 这样一来,还有百十号人躲在暗处,倒也不能大意了…… 不一会,李游走进了军营,四处溜了一圈,没寻见如烟,来到她的房前见房门紧闭,只好溜达回自己房中。 房里面,便宜弟弟李阔,背对着自己,正双手护着点燃的火纸,身向窗前的一处油灯,身旁的床上,丢落着一本翻开的书。 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李阔是想点燃油灯继续看书。 李游心中泛起一丝歉意,来到唐朝后这么久,除了如烟,他算是自己的唯一家人,而这李阔,更是把自己当做了唯一的亲人。自从白白领来这个便宜弟弟后,一直没有好好的关心过他,除了睡觉和自己在一块,他和雷生,和如烟,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多得多。 仔细瞧瞧这臭孩子,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托军营里伙食好的福,一年不到的时间,这小子比在扬州那一会倒是高了许多。 可能是经常跟雷生混在一起习练拳脚的缘故,他现在的这幅身板,比起原先当乞丐那会,也壮实了许多。 “呼……”李阔点燃了油灯又一口气吹灭了火纸,也没注意到李游,直接低身坐在床上,捡起那本书来看。 “咳咳……”李游轻轻咳了一声。 李阔听见哥哥的声音,脸上现出喜悦,起身抬头,欣喜道:“离忧哥哥,你来了,累了一天了吧,快,你坐床上,我给你打水去,烫个脚……”说完就准备出去。 “别急。”李游急忙叫住他,心里有些奇怪,这一段时间总是如烟料理自己的起居,每天晚上都是她来打水,可今天一下午都没见她人,现在那房门还是关着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如烟呢?跑哪去了,你看见没有?”李游故意装作很老爷,一边问,一边端起一碗冷茶,抬手去喝。 李阔经常和如烟黏在一起,比较八卦,此刻一副忧心的模样,郁郁道:“还是我给你去打水吧,如烟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上午回来后就在房里睡着,饭也没吃几口,我去看她,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支支吾吾的只说肚子痛,也不去看郎中,真是有些奇怪。” “噗……咳咳……”李游顿时好笑,把茶水喷了出来。 “离忧哥哥,你慢点,没事吧?” “咳咳……没事……咳咳,没事……咳咳……” 半天,李游才止住咳嗽,喘顺了气后,连忙掩饰嘴角犹存的笑意,偏过头,看见了他那本书,岔开话题问道:“咦?可以嘛,懂事了,开始搞学习了,来,我瞧瞧,看的是什么书啊?” 李阔见他关心自己读书,立刻呵呵笑着,把手里的书册递了过来。 李游把书拿着,接过来凑到油灯下,看清楚了封面,笑道:“不错嘛!有进步,看的书很深奥嘛,孙子兵法,呵呵,你看得懂吗?” 李阔听后,眉毛微皱,正色道:“哥哥,你还别说,这书上说的,我多是半懂不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感觉就像夹生饭一样。不如,哥哥你教教我。” 李游出自部队,对孙子兵法倒是经常学习,不过,看着那些晦涩的文言文,立刻就会头痛,推脱道:“你学这个干嘛,你不是还在看佛经吗?我觉得,你不如多学习一下《论语》,特别是那里面有一句‘入则孝出则悌’什么的,就是说你这个弟弟,对我这个哥哥,要顺从要尊敬要听话,很有道理的。” 谁知,这臭孩子对什么悌不悌的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冲口道:“我不学论语!我也讨厌佛经,我就爱跟雷生大哥学武艺,我就爱看这些兵书,我要像哥哥一样做将军,做这天下最大的将军。”说话的同时,还把手在胸脯上拍了拍,稚嫩的脸上充满着坚定。 李游笑了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道:“好好好,志向很远大嘛!还要做天下最大的将军,好吧,小家伙,来,你过来,今天哥哥我高兴,就教教你这《孙子兵法》,来,你随便选一段,哥哥给你说叨说叨。” 听到哥哥愿意解惑,李阔立刻高兴,笑嘻嘻地凑过来,惦着脚把脑袋和李游凑到一块,腾出一只手来,在口里沾了沾口水,伸过去翻开书页,指着一处道:“就这一段吧,你给我讲讲。” 油灯下,看着李阔指向的那一段,李游缓缓念道:“虚实篇,……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就这句就这句,多了的话我记不住的,你快说说,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这‘形人’是指什么,还有,该怎么样才能做到‘无形’?” 看着他猴急火急稚气未脱,李游摇了摇头,道:“好好好,我给你解释解释。” “这句话呢,意思是这样的,这‘形人’是指让别人的行动规律和各种情况都暴露在咱们眼前,就是说,咱们要想尽办法欺骗敌人,骗得他们暴露企图,而咱们自己不露出形迹,让敌人捉摸不定,让敌人上当,这样,咱们就可以用优势兵力,各个歼灭上当之后分散的敌人。” 李阔听了后愣住,半天摸不着风,怔怔道:“那就是要打诳语骗人,是吗?以前,师傅(鉴真)常常教导我不能骗人,妄语是不对的,怎么……这兵书和佛理相悖?” “哈哈哈哈……”李游哈哈笑道:“说了要你别学什么兵书,你还是有空陪你家姐姐(如烟)看看佛经吧,这兵书和佛经,本就是牛头与马嘴,一个是魔一个是佛,这带兵杀敌先得成魔,而普度众生则要靠佛,所以说,他们两根本就不对付。” 这话一说,李阔沉默不语,眉头紧锁貌相沉重,李游寻思,他只怕不会学下去了。 谁知,李阔的脸上突然坚毅,斩钉截铁道:“不行!我就要当将军!我就要学兵书!我已经不是道航、不是和尚了!我现在是李阔,是将来天下的兵马大元帅!以前,我不打诳语,以后,我会学着打诳语!” 说到最后,李阔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有些激愤。 看着李阔突然变成这幅模样,李游有些不理解,他怎么会这样? 他在激愤什么呢?难道是在气愤以前,不该学了那么多没用的佛经? 这个孩子也真是可怜。被父亲抛弃孤儿出身,寺庙里长大却死了养大自己的师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做了乞丐,现在安定在军营里又要转战于血腥的沙场,小小的年纪多舛的命运,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立下了决心想做将军,不知道这样的志向,倒底是不是好事? 随着思维的延伸,李游有些高兴不起来,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李阔啊,你现在也不小了,想学点本事也是应该。以后,在这军中,哥哥会把你带在身边,哥哥会的本事都教你,你想学兵书当将军,这……也不错。” 李阔听后,又露出了小孩子神态,笑嘻嘻的,挽住李游的手,“好、好,以后我就跟在哥哥身边学本事,哥哥行军打仗我也跟着,我要跟哥哥学《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将来当一个征伐天下的大将军!” 小小的少年勃勃的雄心,看着这一刻,又恢复了纯真本色的李阔,李游总觉得,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褪。 终于,抵挡不住他的笑颜,李游抚摸着他的头,嘴角挂起了浅笑,道:“好吧,大将军,这几天正好有事可以练练手,我就先教你《三十六计》……” ------------ 第一百五一章 将计就计 这一天早上,如烟很早就起了床,梳洗完毕换过了兵卒装扮,轻手轻脚的来到李游房内准备帮他料理杂事,谁知,房内只有李阔,早早起来了,正坐在床上翻着一本书,而那冤家离忧,早早没了人影,只剩下一张空床,上面的被褥翻腾得乱七八糟,极像是一处狗窝。 “阔儿,离忧呢?”如烟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李阔瞧了她一眼,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鸡还没打鸣哥哥就起了床,说是要摸着黑到城里去转转,买点什么东西。对了,如烟姐姐,你的病……这就好了?” 如烟脸儿一红,懒得理他,岔开话问:“他这么早起床去城里,买什么东西去了?” “我不知道,他不肯说,神神秘秘的像贼一样,还带了些坛坛罐罐的出去,好像……说去搞点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 如烟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明白,可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木木地走到床边,给那冤家收拾狗窝。 房内两人,看书的看得津津有味专心致志,忙乎的忙得磨磨蹭蹭万里出神,两下无言各干各的,好一会,如烟的耳朵很尖,听见门外院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夹杂着“咕咕”叫着的鸡叫声,还有,还有那冤家可恶的叫骂声: “走开走开!别挡着路,老子不用你帮手,这些东西我拿得了,站你的哨去,不准躲懒……” 这个坏蛋,永远是这副德行…… 如烟的脸上立刻绯红,忙着的双手更加忙乱,心中有只小兔,在“突突”乱跳。 正慌乱不已的时候,那个走近的脚步声里,那“咕咕”叫着的鸡叫声里,又传来那冤家……古里古怪、白痴一样、讨厌的歌声: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看见哥哥送早餐!送只鸡来,还有汤喝,这种生活真美满……” “扑哧……”如烟掩嘴偷笑,乱跳的小兔霎时娴静,那讨厌的歌声难听死了,却好像在心里面,开了朵小花一样。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确切的说,是被李游用头顶开。 李游伸着头进来,满脸烟灰身上还有鸡毛,右手握着一个瓦罐子,左手还抓着一只鸡。那只鸡被绑住双脚抓住双翅,通体白羽,只有鸡冠和脚是乌黑色,“咕咕”叫着,偏着头颈一动一动,惊恐好奇,盯着如烟。 这样奇特的造型,如烟立刻被他雷住,双眼迷惑、如烟如雾。 看见如烟出现在自己房里,看见李游这样古怪,两人均是相视怔住,一旁的李阔却反应迅速,丢了书本一把从床上跳起,赶忙去帮着捉鸡,笑道:“哦!好哦,有鸡吃喽,还是乌鸡,哈哈……” “咦?哥哥,这小罐子里是什么?好香啊……” 李游恨他的八婆,没好气的说道:“死开些,把鸡拿去伙房炖了,记住啊,这乌鸡很难找到,是本将军治感冒用的,是药!你们要是想要偷吃……哼哼,少了根毛,都跟你没完!” 李阔刚刚很开心的把鸡拿下,听他这样说,恨不得这就把鸡丢下,恼怒了一会,最终是没有办法,一跺脚,提着乌鸡,灰溜溜的出了门。 李阔出去后,如烟心中的小兔又开始跳荡,李游有些不理解,经常很妖、很胸悍的如烟,这一会,怎么腼腆了许多。 “小烟儿,这么早啊,来,咱们坐下。” 李游一如既往,脸皮比城墙还厚,抓过鸡的手,又毛手毛脚去揽住如烟,丝毫没有害臊,揽住她坐在床头。 如烟也好像变了,变得不讲卫生了,脸红红的由着脏手揽住,坐在床头,神情羞涩。 “老爷,你手上这小罐子里是什么?怎么有草药的香味,你说你要治什么感冒,是病了么?” 李游立即抽出手,揭开瓦罐盖子,白痴一般猛嗅了一鼻子,嘻嘻坏笑道:“呵呵,好香啊!小烟儿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早上没事做,在外头随便闲逛了一阵,正好看见有人在卖乌鸡。也真是奇怪,天不亮的,那卖鸡的还卖鸡汤,还要连着罐子一起卖。你看,这鸡汤多香,里面居然还有红枣、当归、草药什么玩意的,呵呵呵呵,我瞧着眼馋就一起买了下来。那乌鸡宰了咱们慢慢吃,你一半来我一半,这鸡汤呢……我刚在那摊子上吃过了,还剩这么些都是给你吃的,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这个……内伤呢,嘿嘿……” 听他嬉皮笑脸地说完,如烟立刻明白这一番弯弯曲曲的谎言。脸上的羞涩骤然消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眼光闪闪,紧盯住那烟灰的笑脸久久不语,一时间心头荡漾,今时往日百感交集,终于是抑制不住,埋头伏于他的胸前,环抱住他的腰身,两行清泪,不由失控…… ―――请书友们收藏一下――――――――――――――――――――――――――― 这一日,上午,兵马西行。 起初,雷生很不明白,李游为何这样磨磨唧唧优柔寡断,几十个贼混进来了,直接一锅端了多好,然后一路开向西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百十个小毛贼而已,何必费那么多事,让这几十个贼混在队伍里,走走停停,还要装成他娘的“相亲相爱”、什么“军民一家亲”,真让人憋屈难受。 直到李游,在他脑门上扇了一巴掌,还在屁股上踹了一脚,雷生才有那么些明白。 那小子说,你他娘的真蠢!现在还在雍州都督府势力范围内,王世杰那老小子怕朝廷治罪想借山匪的手消灭咱们,你要是现在就干掉这几十个小毛贼,这不是摆明着和那老小子摊牌么!你把那老小子给逼急了,保不齐,他就会带兵来杀,跟你搞一个鱼死网破!所以嘛,你也要装,和那老小子一样装糊涂。到了边境遇见了山匪,咱们能装还得装,得让那老小子知道,咱们可没有看出破绽先动手,是突然间遇见了山匪,又突然间神灵护体,稀里糊涂就干掉了山匪,稀里糊涂的那王世仁就死了,要让那老小子相信,咱们是侥幸脱险、还是被他蒙在鼓里,让他不会急忙派兵来追缴咱们,搞一个灭口什么的。 雷生仔细回味李游的教导,心中有恨,看向身边赶车慢得像蜗牛一样的几个贼,狠狠呸了一口,不由的,又想起那离忧,接下来说的鬼话: 我告诉你雷神爷,现在是组织考验你的时候了,你就要给老子藏着掖着装孙子,不但要装成孙子,还要和那些贼搞好关系,装成咱们很傻很天真的样子,别咋咋呼呼对他们吆五喝六的,盯紧他们,却要让他们没有防备,这就叫做将计就计! “他姥姥的,离忧这小子,和雍州都督那老小子一样,都他娘的闷坏!”雷生闷闷不乐,自言自语小声骂道,看着一旁的贼人,眼睛里像有刺一样,赶紧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远远的不看为净。 只是,有件事怎么也想不通! 雷生又在琢磨,心里头自言自语: 真他娘莫名其妙! 老子问他,前夜里,是不是为了这事才和如烟一宿不归,到底在何处地方,又如何撞破了王世仁那孙子的阴谋诡计? 结果,离忧这孙子,不但不告诉老子,还跳起脚来踹了我一屁股,还恶毒地骂老子是什么什么……多事的八婆! 这王八蛋莫名其妙,真他姥姥的不是人!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军营内乱 王世仁的头脑真的很简单,他和这伙贼混到了唐军里头,就好像一群很丑的男人,偏偏要穿上比基尼丁字裤,扮作花枝招展的美女一样,混在了更多很丑、而且很色的男人里面。 两百多唐兵,个个都知道,这一伙贼不怀好心,想要忽悠自己,杀人夺粮。 偏偏是王世仁感觉良好,上蹿下跳的,显得很尽心很负责,还不停催促这一伙贼,加快赶车的速度。 “也不知道,王世仁这种人,是怎么混上将军的,那杨国忠怎么就喜欢这么一个废物。” 李游骑在马上心里纳闷,不时的打量王世仁和这些磨洋工的“车夫”。 身旁的李阔也骑在马上,傍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哥,这些贼子慢慢吞吞的,他们想干什么?想什么时候动手?” 李游耐心解教,小声道:“他们啊,这是在拖着咱们慢慢走,一是可以让其他贼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二嘛,可能是他们算好了路程时间,他们人少,白天肯定不敢动手,说不定今天晚上,说不定明天晚上,也说不定后天晚上,想等到了该扎营的时候,让我们正好落入他们的口袋里,趁着咱们睡觉的时候下手。” 李阔觉得有些道理,偏着脑袋想了一阵,忽然有些高兴,小声道:“哥哥,我知道了,那这样说来,如果这些贼子哪一天不再这样磨磨蹭蹭,或者说他们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是不是可能就会在这一天的晚上动手?” 不错,小小的年纪悟性挺高,是块当将军的料! 李游觉得他思维敏捷推断合理,竖起了拇指,点了点头,用满脸的郑重以示鼓励,道:“不错,极有可能。” 看见哥哥的神色饱含赞许,李阔泛起了一丝笑意,又道:“那我们可不能由着他们,他们想要快些赶路的时候,我们偏要慢些走,逼着他们乱了计划现出形迹,而我们却是做到了无形,让他们捉摸不定。这样,是不是‘形人而我无形’?” 李游再次点了点头,像秋日里的和风一样,嘴角挂起了笑意。亲切的笑,忱挚的笑,沁入李阔的心田,让他感受到了温暖,也看到了希望,像这脚下绵延前伸的大路,一直通向光明的远方。 ――――――――――――――――――――――――――― 第一日夜,来到思笼县东境外,扎营休息一夜无事。 第二日,行军如同蜗牛,有的粮车还滚坏了轱辘,不得已,扎营县城相安无事。 第三日,风和日丽,军民同心,轮子飞转牛做马跑,下午时分,来到县西边境一处山脉。 行军队伍前方,几骑哨探飞速从前方奔来,行军打仗斥候先行,没有人奇怪,车把式们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这几骑哨探飞驰而来,穿过队伍来到最后面,中间马上一个魁梧的汉子跳下马来,帽盔压得低低的,走起路来还故意轻手轻脚,生怕别人认出来他是雷神爷一样。 此处都是自己人,雷生一把扯下头盔,喘了几口粗气,牛一样抓起李游手上的葡萄酒水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然后胡乱擦了把脸,掏出收在怀里的望远镜递给李游道:“这佛祖的法器还真好用,我按你说的,比平日里多往前探了二十里路,还用这宝贝探查了一路上的情形,果然不错,前面十几里处就进入山口,里间是条羊肠小道,有个三十里路,利于步战不利于马战。如果照这个速度行军,天黑的时候正好在羊肠小道中段,就只能在开阔点的道上扎营,而且,我用你这玩意看了一下,周边的山上林子里处处有贼子的斥候,就等着咱们进去扎营。” 李游听后平平淡淡,懒懒说道:“想等着我们进去,那可不行,得反过来,让我们等他们过来。” 说完,李游扫了一眼身周几个部下,把眼光停在身边的李阔身上,笑道:“李阔啊,这一回你可要好好看着,看哥哥用什么样的法子,彻底‘形人’而‘我无形’……” 接着,几个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嘀嘀咕咕,商议了半天。 ――――――――――――――――――――――――――――――――― 夕阳徐徐西下,队伍缓缓进山,王世仁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山口,心里有些高兴,这么走下去,只须一个时辰,这运粮队伍,就只能在这条羊肠小道上扎营了。 “你干什么!行军打仗的喝什么酒!?” 不知怎么回事,那个鸟人离忧在前面发飙。 王世仁和几个唐兵连忙凑上去,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人堆里面,一个唐军副尉,一脸通红不丁不八,手里拿着一个水囊,站在李游跟前神色倨傲。 李游一把夺过水囊远远甩在了车夫这边,凶狠地骂道:“你看你,这个鬼样子!好好的水囊,你装的满满的全是西域烈酒,你这个鸟样子,怎么能打仗?怎么能带兵?我呸!” 这个偷偷喝酒的副尉,想必是喝多了,被他一激有些恼怒,反驳道:“离忧!你当着我这么多部下面前羞辱我,不就是喝了点酒吗!?亏你在扬州的时候,还和我偷偷喝酒称兄道弟的,怎么!?如今当了将军就威风了吗?些许小事就要拿军法办我吗?” 李游大怒,指着他道:“什么情不情的,你犯了军法就是不行!看着就要进入南诏境内,都像你这样,南诏兵来了怎么办!吐蕃骑兵来了怎么办!?” 谁知,这副尉好像被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训责触动了真火,仗着酒劲暴跳如雷,指着他咆哮道:“你还知道有南诏兵!你还知道有吐蕃兵!你看一看,咱们从扬州出来的这些老伙计,现在还剩下多少人!?这一路从扬州过来,剑南道、姚州城、龙首关、龙尾关,咱们这些老兄弟哪一个不是好汉!到了现在又还有几个活着!咱们几个老兄弟有情有义,丢了性命帮着你升官,这也倒罢了!为何好不容易脱离了那南诏险地,怎么这又要赶回去送死!?离忧啊离忧,老子算看透你了,老子想起死了的弟兄心里难受,这才喝了点酒,你他娘的就在这里大呼小叫,我呸!你小子只顾着自己升官,哪里顾得咱们这些兄弟的死活!离忧!老子今天就把规矩坏在这了,你看着办吧!你有种就剁了老子!” 说到激动处,副尉满脸通红青筋暴涨,梗着脖子挺着胸,就往李游身前撞,旁边好几个兵士都拉扯不住。 “离忧!你剁了老子!快!左右都是死!你他娘带点种,这就来剁了老子!” 人堆里杂乱纷纷,一众军士感怀又要回那南诏死地,有人叹气有人摇头,还有些人小声发着牢骚,而李游一动不动呆呆的,像被雷劈了一般哑巴了。 翘首观望的王世仁,见李游吃了瘪,心里暗暗高兴,赶紧挤进人堆前,静观其变。 人堆里的雷生出来相劝,挡在两人间,道:“离忧啊,你万万不可动怒啊,老马这兄弟不错,水里来火里去死了好几回,他这是气头上说气话,你现在做将军了,多担待一点。” “担待!?如何担待?醉酒闹事扰乱军心,必须以军法处置!” “雷生!你滚远点!老子用不着你帮忙说话!……你们滚开!……别扯着老子!……离忧你个孙子!把咱兄弟们往火坑里推!快来!现在就剁了老子!……” 副尉借酒发疯,毫无惧怕六亲不认。 一而再再而三触犯将军的尊严,李游怒极而笑,冷冷道:“很好。亲兵卫何在!给老子把他拿下!就遂了他的愿,砍了他!” 紧接着,几个亲兵如狼似虎的扑过去,扒开众人,三下两下,扭住那副尉的双臂反剪在背后,几脚踢在腿弯,摁住他跪倒在地。 副尉兀自大骂,死命挣扎,不肯低头就范。 好些个军士,见他悍不畏死,又受了他言语的挑拨,都露出忿忿不平之色。 这时,就在几个亲兵准备拔刀行刑时,有几个军士冲了上来,撞散了亲兵,其中有人大喊:“扬州的弟兄们!不能让马老大受委屈!快上来护住!” 哗啦哗啦,如同烈火引燃干柴,百十个扬州兵一齐涌了上来,把姓马的副尉团团围在中间,面朝外围了个圆,有的兵士还把刀连着鞘一块解下,横在手里,做出拔刀欲战的态势。 行军队伍顿时大乱,几十个车夫赶快躲得远远的,飞骑左营所有的军士分做了两派,一派跟随李游雷生拔刀拿枪小心戒备,一派围住了姓马的副尉与之对峙,两派人马势均力敌,军营内斗的局面一点就爆。 王世仁躲在李游的身后,心里头乐开了花。这样的形势来得真是美妙,如此下去,也不用费多少功夫,自己的大事必会成功,而如烟那可人的小妮子……啧啧啧……嘿嘿嘿…… 想着想着,王世仁偷偷露出了一丝邪邪的笑意,炙热的脑海,憧憬的眼中,已经看见,如烟那丰硕晃荡的乳房,和来回扭动着的腰肢……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西域美酒(上) 两派唐兵相互对峙,谁也不敢先行动手。 李游大步上前,大声喊道:“给我放下兵器!想造反吗!?” 护住马副尉的扬州兵都没听他的,理都不理,反而把刀枪握得更紧。 “弟兄们!”雷生从李游身后出来,“都是从扬州出来,都是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万万不可同室操戈!” 雷生出面,倒是比李游管用的多,扬州兵多少有些反应。 “雷生!我们没别的意思!只要你放过马老大,我们跟你就还是兄弟!” “没错!雷神爷,你是条好汉!可那离忧不是人!他当了将军不念旧,咱们用不着跟着他回南诏送死!” “雷生!不如你和我们一块,另投明主!就算是落草为寇,也比在他离忧手下强!” …… 两厢一问几答七嘴八舌,完全没把李游当做一颗葱,就看见那姓马的副尉挤到人前,对李游身边的唐军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咱们都是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我马某不忍兄弟相残,可是,我马某也不愿意在他手下蝇营狗苟!事到如今,咱只想寻条去路,不愿跟他离忧回南诏送死,还望兄弟们成全!” 一番话说下来,李游这边的军士刀枪低垂人心涣散,立刻的,内斗的火苗倾向于熄灭。 一旁巴望着这就干起来的王世仁,见营斗的希望不大,正自有些着急,又见那姓马的副尉大喊道:“兄弟们不要挡道,人各有志莫要强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这便走了,有缘的话,来日再见!”话语一顿,一个招手,“扬州的兄弟们,上马!走!” 扬州兵迅速退后,见没人过来攻杀,飞速上马掉头疾驰。 李游急得连连跳脚,可一众军士只是不追,任由那一多半的军士向东逃遁。 此时此刻,王世仁的心里又笑了起来,军心涣散将令不遵,这剩下的百十号人,如何也翻不起浪!离忧啊离忧,今夜,你死期已到! 兵跑了一半,还瞎折腾了一阵,将士们再没有心思行军,不得已,雷生一声令下,在这山口就地扎营。 还没进山就扎了营,这一下,王世仁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也不打紧,这些兵只剩了一半,而自己这边又有里应外合,到了晚上,想法子报个信,等山贼一齐过来,半夜里下手骤然发难,山口不山口的,真没所谓。 —————————————— 不多时后,渐渐入夜。 山原上的秋夜有些凉意,扎营过后的唐军,在营里四处燃起了篝火。 篝火燃起埋锅造饭,百十个人有气无力零零散散,士卒三三两两小声嘀咕,有些胆大的士卒,索性叉腰站起牢骚熏天,都在埋怨不该回那南诏。驻扎的营地无人放哨无人巡查,左营的军纪,松懈到无可复加。 开饭的时候,王世仁很好笑的发现,那离忧为了收拢军心,加了好几个大菜,还把他的宝贝西域美酒摆了出来,令所有人席地而坐,人前讲话鼓舞军心。 一人倒碗酒,车夫也都有。 王世仁和一众车夫居于最后,人人散乱坐在地上,排成凌乱的方形,捧着酒碗,听那离忧在军前啰啰嗦嗦,满口废话。 “他爷爷的,吃便吃吧,还要在前面讲话,这离忧怎么这么啰嗦。”一个声音从王世仁身后小声传来。 王世仁听见后,笑吟吟回过头去,小声道:“别着急,那小子是在收买人心、鼓舞士气,这好酒好肉的全端出来了,这架势,以后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呵呵,让他使劲说,老子先喝一口……滋滋……咋咋……咦?这酒甜甜的还酸酸的,怎么这个味?” “你这小子,人家离忧还没说完呢,你就偷偷喝上了!” “呵呵,他说他的,我喝我的,呵呵呵呵……咦?对了,王大人,这酒怎么这么好喝啊,倒像是窑子里的催情药酒。” 王世仁嘿嘿一笑,“你这乡巴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离忧那小子的宝贝,从西域过来的葡萄酒,你没听说过吧。这葡萄酒啊,可金贵着呢,都是用上好的葡萄酿造的,我听人说啊,这里面……也许……好像配有人参,也有熊胆、虎骨,可能……还有鹿鞭……” “哦?难怪像窑子里花酒的味道,”这人笑嘻嘻的,突然眉眼一瞪,故作惊讶道:“哎呀不好,王大人啊,这酒这样威猛,假如喝了这酒后……待会要是兄弟我……憋不住了怎么办呢?要不……王大人……那如烟小妖精……也让我使使?呵呵……” “嘿嘿,对对,王大人啊,这葡萄酒搀了这样猛的料,只怕比窑子里的药酒还厉害,那可让人受不了,到时候发狂后男女都不分,王大人你可要行行好,到时候也让兄弟们一起尝尝肉味,嘿嘿……” “嘻嘻嘻嘻……” “嘘!别他娘的瞎胡闹,”王世仁摆了摆手,瞥了他们一眼,“等会听我的号令,办好了正事,少不得你们的好!” “是是是……都他娘的小声点,听王大人的。” “对了,小六子,你跟山上的兄弟们接上头了吗?”王世仁偏头问向另外一人。 “王大人您放心,”叫小六子的立马接茬,凑近些,压低声道:“方才我借着解手的机会,跑到营外头,还没走出去五十步,就听见山上踩点子的弟兄,躲在暗处,像发了春的猫一般死命叫唤,这不,立马就把讯传给他了。” “呵呵呵呵,老子瞧你就是只发了春的猫,竟往如烟那小妖精身边凑,还老是流口水,不是老子几次扯住你,只怕早他娘被人识破了。” “就是就是,这小子,就在发春……” “呵呵呵呵……王大人,你这话说得……” “好了好了,”王世仁再次摆摆手,小声嘱咐:“言归正传,待会,你们都听我的,吃过饭后不多久就该睡觉了,等他们睡着后,山上的弟兄们也该过来了,那时候咱们先动手,直接宰了离忧逮住那妖精,外头的弟兄们见咱们动了手,一齐杀来两下合力,那个时候,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咱们都听您的……” “好好好,都别说了,我瞧着离忧那小子……口也讲干了,就快完了。待会吃饭时悠着点,别敞开喝!” “是是是,王大人您放心,今晚上还有正事,绝不能耽误……” …… 终于,李游煞费苦心的一番慷慨陈词讲完了,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酒碗,大声说道:“诸位!诸位劳苦功高,今晚加了几个菜,请好生享用!来,请诸位先满饮此碗,离忧在此先干为敬!” 随着李游仰头把酒喝下,哗啦啦一片响,一干军士,一干车夫,全是把酒碗喝空。 一干车夫装扮的山匪,觉得这西域美酒的烈度不高,又多喝了一轮。 只是也有些奇怪,那离忧也是有趣,专门派了两人抱着酒坛子在一边伺候,逮着空碗就倒上一轮,倒也客气。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西域美酒(下) 月明,风高,篝火即将燃尽。 营地里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几个哨兵懒懒散散,有人打盹有人撒尿,还有人小声发着牢骚。 王世仁有些紧张,手心、鼻尖沁出了热汗,红红的眼睛满是热火,死死盯着李游所在的帐篷,心里头却不知为何,老是想着那大帐篷旁边,如烟所在的小帐篷。 “喵……喵!……喵!!!” 山原里四季如春,秋季的野猫也会发。骚,凄厉的猫叫声声传来,王世仁深深知道,此时此刻,同仁志士已遍伏于四周,只待自己一声号令,营内一拥而上四处乱起,营外刀枪弩箭四面杀来,那无耻的离忧将被格杀,几十车粮草将被抢走,而那妖娆的如烟,也将会雌伏于自己胯下,哀转婉鸣。 一时意动,内心深处情热涌动,热血如火喉舌干苦,王世仁咽了口口水清润喉咙,转头看向营地中、最后一处即将熄灭的篝火,静静的等待,焦灼的等待。 明月之下,秋风渐急。大帐旁边、小帐之前,那最后一处顽强的火苗,左右摇曳起伏不定,终于是抵不住一口灌入的疾风,“噗”的一声陡然熄灭,而后,于灰白夜色中,化作一缕青烟。 光线一黯,心头一荡,王世仁一众,蠢蠢欲动。 王世仁把头回转,朝小六子把手一招,小六子即刻钻入身旁的草丛,片刻后,提出早藏好的两个大袋,蹑手蹑脚,走向蹲伏的众人身前。 大袋子晃晃荡荡,饶是小六子刻意放缓身形,也能听见“叮当”作响的兵器磕碰声。 等小六子发放过刀剑之后,王世仁把手一挥,一众人猫着身子踏着夜色,摸向营地最中间,那座大营。 摸到左近处,王世仁突然蹲身止步,把手向后一摆,三十来人立刻伏低身子,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那座大帐,正是那离忧所在。此时此刻,有两个卫兵在帐前来回巡弋,巡弋的尽头是一座小帐,就是那媚态万千的如烟所在。 王世仁看向那处小帐,不知为何,呼吸急促下腹火烧,仿佛体内有一股狂放的力量,催促自己不顾一切冲撞进去,将那风骚妖娆的女人撕扯扒光,死死的摁住,掀开白花花的大腿,狠狠地撞击、粗野地强爆! 只是,此刻时候未到,当务之先志在离忧,离忧一死,如烟何逃? 王世仁定了定神,按捺住激荡的心绪,把目光飘离。 月色之下四处静谧,巡弋的卫兵无知无觉,王世仁观望了一阵冷冷一笑,手臂渐渐抬高,停在头顶举在身前,即将挥动号令冲杀。身后的众人紧盯住那只手臂,眼光炙热血液燃烧,只待它向前一挥,即刻奔涌而上,如豹扑兔如虎逐鹿,摧枯拉朽斩将于前! 等待……最后的等待…… 突然间,手臂还未挥出,呐喊声却传来。 “杀啊!弟兄们!杀了离忧!” “冲啊!杀啊!杀了离忧!” 大喊声后,营外人影憧憧,冲杀声从四处传来,急骤地马蹄声也夹杂而来。 王世仁大惊,自己还没动手,外边却已开杀,这样的无序这样的急促,外应的山贼,比猪还蠢! “怎么回事!?小六子,你怎么传的讯!” “这……这……大人……我……” 王世仁凶光毕现,揪住小六子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小六子倒在地上,以手护住头脸,慌乱道:“不对!有马蹄声!外面的兄弟没有马骑!” 王世仁顿时愣住,神色慌乱侧耳倾听…… “杀了离忧!左营的兄弟们!咱们扬州兄弟,只要离忧的狗头!” “只杀离忧!不杀兄弟!我马某人只要离忧的狗头!” 乱起之中,突然听见那姓马的副尉大喊:“你们是谁!埋伏在营外鬼鬼祟祟!是想帮那离忧么!?杀!!” 王世仁再次惊愕,定是那群叛兵杀了个回马枪,此时此刻,居然撞破了营外埋伏的山贼! 四面八方的喊杀声令局势骤然失控,关键的时刻,王世仁一时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浮气躁之下,气血翻腾头昏脑胀,王世仁突然觉察到,自己的鼻下嘴上,有股湿热流淌,不由的抬手擦拭定睛一看,居然是急躁之下流出了鼻血! 恰在这时,王世仁发现,不远处的那座大帐篷敞开了缝隙,几个军士跑开,只剩一个惊慌的人影立于帐前,正是那不知所措的离忧。 王世仁抬起衣袖缓缓擦过鼻血,把刀握紧,眼光如箭如蛇,紧盯住那个慌乱的人影。 事到如今,箭已在弦,火中取栗乱中求胜! 王世仁定下决心,回头小声嘱咐身后:“弟兄们,听我号令行事,先杀了那离忧,再与那些叛军理论!” “准备……听我号令……”王世仁猛然起身,将刀凛然一指,“杀!!” 顿时,随着这声大喝,几十人“嗬嗬”嘶吼,双脚如轮飞转,高举刀剑,奔杀向那处大帐。 谁知,还没杀到帐前,那个慌乱的人影煞是蠢笨,不但不逃开,还一个转身躲回帐中。 王世仁心中大喜,口中大喊脚下发力,身形暴涨速度更快,这便要飞过去瓮中捉鳖! 可突然间,腿脚异常地笨重,王世仁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噗通”一声,一脚踩空摔了个跟头。 就在这时,怪异的事情接连发生,奔跑的山贼也出现了异样:有的人面红耳赤双手乱舞,边跑边吼如狼一般嚎叫;有的人丢了兵器停下脚步,却跪在地上疯狂撕扯衣袍;还有的人更加古怪,居然满脸的亢奋,离开了冲杀队伍,一人跌跌撞撞,冲向如烟所在的帐篷! 跌在地上的王世仁,看见这些变故莫名其妙,此刻又突然察觉,自己的身体也十分古怪,不知何时,下腹处那平日常常绵软的玩意,这一会正火烫火烧,坚硬如柴!? 匪夷所思的怪象,接二连三的发生,容不得王世仁多想,前方大帐突然敞开,现出一队严整肃杀的刀盾枪阵。 战阵之中火把高举,十几个甲士拥簇下,那离忧站在人前一脸的卑鄙,咧嘴笑着、像个孙子。 还有!那离忧的身边,火把照亮下,还站着红妆素裹的如烟! 只望见,那如烟上穿短襦下系长裙,美目粉腮桃唇殷殷,长发垂散粉胸半掩,妖娆的身姿勾人的装扮,此时此刻,还在那小人离忧的催促下,扭扭捏捏却袅袅娜娜,展臂勾足扭腰翘臀,呈现出曼妙的舞态! 刹那间,王世仁鼻血奔流目光尽赤,与一众贼人欲火熊熊,忘了所有、忘了一切! 随着如烟轻摇舞姿,一众贼人再不能把持,丢落兵器张牙舞爪,疯疯癫癫鬼哭狼嚎,一个一个扑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