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说说最近越更越晚的事 没有断更,但是每天更新的时间越来越晚。 怎么说呢,感觉没什么倾诉的欲望了,说白了,就是觉得码字这件事无聊了。 大纲其实都在,也没有卡文,就是感到热情没开始那么充沛,额,也许该说没剩多少了。 最悲催的是,我码字速度很慢,情况好的话,五小时三千字,情况不好,八小时三千字。 得亏我时间多,不然还真保证不了不断更,唉,没见过我这么龟速的作者吧,我也愁啊。 至于创作热情,写网络小说的人都会经历这个消减的过程吧,可我没经验,不知道该咋应对啊。 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第一次写了十几万字,每天跟上班似的坐八个小时,还没休息天。 我老公说这是图啥呢,又不靠这吃饭又不靠这赚钱,要是真的很喜欢便罢了,现在看倒像是负担。 写到现在,好像还是有固定人群捧场的,虽然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但这也是唯一支持我的动力了。 每天的几百点击,几个推荐,到现在为止的一百五十五个收藏,别的作者都瞧不上吧,反正我是挺珍惜的。 唉,就是发发牢骚,说明下晚更的原因,我觉得做事还是不要半途而废的好,我尽量调整吧。 ------------ 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首先,这篇文不是要太监,我一定会继续更新。至于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就是不能保证日更了。 八小时三千字的速度,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网文写手,这个问题我必须正视。 我不是拖拉,只是很介意文字的质量,可以说,每天还能让各位入眼的三千字,都是大把时间堆砌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勤能补拙吧,我知道,就算如此,这篇小说的文笔也只能算是流畅,谈不上出众。 试想如果真的为了码字而码字,放松要求,赶着时间乱写一气,文章会惨不忍睹到什么地步? 我真的做不到把自己喜欢的故事和人物毁成那样…… 写这篇小说,初衷很简单,只是想把脑子里构思出来的故事讲完,和有缘看到这篇小说的各位分享。 单纯分享的快乐,不参杂其他任何目的。网站成绩、金钱收入、大神小神,都无关紧要,不是动力。 我从没想过靠这个赚钱,也没想过成为一个网络作家,约束我的,只是一份责任感。 让我这个码字龟速的半调子作者坚持至今的,是各位的支持,我感觉自己对大家有责任。 所以我一定会继续更新,不太监,不烂尾,这点请大家放心。 故事讲到这里,刚刚进入高潮,还有好多没说的呢,大把的情节在我脑海里,不吐不快。 …… 以上,是主观原因。 以下,是客观原因。 鉴于我码字龟速的属性,我每天至少需要八小时的空闲时间来完成三千字的功课。 我是一名全职太太,今天以前,这个要求勉强可以达成。 但是老公最近决定买个小生意,创业期间会很辛苦,我必须为他分担一些。 所以,吃吃喝喝无所事事的日子到头了,再也不会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更新势必受到影响。 …… 从今晚后,如果你还喜欢这篇文,欢迎收藏养肥,偶尔来看看,肯定会有新内容。 我不求推荐也不求点击,只厚着脸皮求个评论,我喜欢和大伙交流,想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别人是怎么看这篇文的。 这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 ------------ 第一章 不情愿的重生 二零零七年七月十五日,凌晨两点二十分,澳大利亚,墨尔本国际机场。 一架来自华夏国的民航客机缓缓停靠在了登机桥边,片刻等待后,乘客们鱼贯走出登机口,原本冷冷清清的航站楼顿时多了几分人气。 人群之中,一个脸色苍白的亚裔女生走得格外缓慢,她右手拖着登机箱,肩上背着双肩包,艰难地向前挪动着,一步一顿的样子说不出的别扭。 等她挪到海关闸口,排队接受入境检查的人已经少了大半,亚裔女生自觉地站在队伍末尾,从双肩包里翻出护照和入境卡,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两样东西出神,直到有人出声提醒,她才发现偌大的海关闸口边只剩她一个旅客了。 她赶忙上前,将护照和入境卡递到边检人员手里。 “第一次来澳大利亚?”边检是个年轻的本地小伙,似乎脾气很好,一脸和善。 “是的。”亚裔女生点了点头。 “詹……肖?”小伙别有兴致,努力念着护照上的汉语拼音姓名。 “张晓。”亚裔女生纠正他的发音。 “什么学校?什么专业?这次入境准备待多久?”边检小伙翻看着护照里的学生签证,又一连问了好几个例行公事的问题。 “墨尔本大学,计算机工程专业,待到学期结束。”张晓对答如流。 “作为第一次出国的学生,你的英语不错。”边检小伙笑了笑,熟练地检查、盖章、放行。 明明是句夸奖的话,张晓却回应了一个苦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匆匆走出了海关闸口。 拿好托运的行李,折腾完申报检查,张晓终于站在了接机大厅里,她神色复杂地四下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双腿,深深地叹了口气。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十几个小时前,张晓还是个右小腿截肢的残疾人,十几个小时后,她不仅四肢健全还年轻了十多岁,从一个中年废人到十八岁的花季少女,说什么也该是天大的幸运吧。虽然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它就是莫名奇妙的发生了——明明在睡觉的人,一睁眼竟然回到了十五年前。 没时间给她反应,也没时间让她消化,重生的那一刻居然降临在华夏明珠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十八岁的张晓正等着登机,三十三岁的灵魂就这样穿越时空而来提前占据了这个身体。张晓只好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按部就班地来到了这片她日后生活了十五年的土地上。 老天爷白白给你找回了半条腿和十五年的青春,这事搁谁身上都该乐得睡不着觉吧。张晓也的确没睡觉,从华夏国的明珠市到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愣是一秒钟都没打盹,然而在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既不是开心也不是兴奋,而是深深的茫然和焦虑。 张晓真的不愿意重生,理由很简单,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世界末日了! 五年之后,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张晓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比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晚了整整一个礼拜,当大家都在笑谈末世谣言之际,真正的末日却悄无声息地姗姗来迟了。 它的到来甚至还带着那么点浪漫色彩,当美丽的流星雨划过天际时,谁也没料到那竟是末世的序曲。之后种种,张晓不愿回忆,变成丧尸的人类,无边无际的恐惧,每天生活在战栗与绝望之中,如果不是丈夫姚远的不离不弃,自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想到老公,张晓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 姚远是张晓大学毕业后经人介绍才认识的,两人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恋爱过程,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浪漫回忆,交往一年多便结了婚,婚后不久末世就来临了。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对夫妻,末世来临后,谁都没松开谁的手,跌跌撞撞地熬了下去。 哪怕后来张晓瘸了一条腿,姚远也没放弃她,要知道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行动不便的伤员绝对是累赘,肯让她自生自灭就不错了,谁还愿意带在身边?姚远偏偏就愿意,他从不多说什么,硬是带着张晓找到了收音机里断断续续提到的生存基地――由澳大利亚国防军控制的松树谷地下基地。 到了基地,不知时日的两人才发现,他们居然已经在末世里苦苦支撑了两年多。至此,夫妻二人总算安顿下来,张晓瘸了的右腿也得到了妥善处理,只可惜拖得太久,膝盖以下还是被截掉了。 后来,姚远凭借着一百四十的智商在基地研究所里谋了个初级研究员的职位,和张晓在松树谷一住就是七、八年。尽管因为食物短缺,日子不可避免的越过越艰难,但比起那些死在外头的人,张晓已经很知足了。即便吃不饱,又缺了半条腿,但至少还活着,还有一个相亲相爱的老公,又远离丧尸的威胁,在末世里混成这样,绝对算幸运了。 而且就在张晓重生前不久,究所里还传出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食物问题马上就能解决了! 末世最可怕的是什么?丧尸吗?丧尸的确很恐怖,但比丧尸更恐怖的是饥饿! 末世降临后,变异的不仅是人类,大部分植物也产生了病变,虽然没变成什么可怕的怪物,但枝叶和果实里却滋生出了各种毒素,原本能吃的作物都不能吃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就算没有丧尸,人类也会因为食物链遭到破坏而饿死! 幸好植物也和人类一样,还有小部分没有变异的存在,这些幸存植物在末世里的价值简直堪比从前的黄金钻石,国防军的任务之一就是冒着风险四处寻找它们,只要发现一株,便小心翼翼地移植到基地的生态园区里。澳大利亚原本是个植被丰富农牧业发达的国家,这办法刚开始的时候收获还不错,到了后来就变成大海捞针了。 更为糟糕的是,这些幸存植物还逐渐产生了一个致命缺陷——它们的种子不出芽了! 生存问题迫在眉睫,基地里的科学家们一直在寻找导致人类和植物变异的原因,据说罪魁祸首就是那场流星雨,是它带来了某种宇宙未知病毒,地球上的生物都是因为被这种病毒感染,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只不过数年过去,针对末日病毒的研究工作始终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移植进基地的幸存植物倒是在生态园区的庇护下保留了一定的出芽率,算是勉强让松树谷基地自给自足了。可惜科学家们无法从根本上阻止出芽率下降的趋势,随着时间推移,基地收留的幸存者越来越多,粮食产出却越来越少,生态园区还是不可避免地入不敷出了。 这些信息都是姚远透露给张晓的,姚远还说,只要能消除饥饿威胁,为人类争取更多时间,什么问题都能逐步解决,怕就怕粮食储备撑不到那一天。 姚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末世第十年了,基地里早就实行了食物配给制,普通人每人每天两块压缩饼干。刚开始张晓还挺高兴,因为当时的食品加工技术在末世恶劣环境的鞭策下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相较于末世前,新型压缩饼干的热量和营养价值都有了长足进步,虽然味道仍然不怎么样,但特别管饱,像她这种消耗不大的人,一块也能凑合,剩下的都给了姚远。 然而姚远却没这么乐观,他说,开始分发压缩饼干,说明生态园区已经快不行了,所以才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应急,这肯定不是好兆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姚远的话,压缩饼干的份量很快从每天两块变成了两天三块。 基地里一片愁云惨淡,许多人惴惴不安,就在大家濒临绝望之际,研究所里那些整天红着眼睛不眠不休的科学家们突然大发神威,井喷似地攻克了不少和末世病毒有关的课题,首先解决的便是幸存植物的出芽率问题,成功将其恢复了七成有余,只要再熬几个月,等新种下的一批作物成熟起来,基地里的粮食产出将彻底迈入良性循环。 不仅如此,据说连丧尸疫苗都有了眉目,科学家们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进了实验室就不肯出来。连姚远这种初级研究员都被拉了壮丁,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悬在大家头顶上的达摩克斯利剑消失了,在人类与末世的较量中,人们第一次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可惜张晓没能等到庆祝胜利的那一天,因为她被老天爷“咻”地一声扔回了十五年前。 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好不容易在末世里熬到人类出现转机,却被告知你还要从头再熬一回,张晓的心情可想而知。而且这一重生,与她相伴十多年的老公也没了,此时此刻的姚远还在华夏某大学里念大二,按照原有轨迹,他大学毕业后才会远赴澳大利亚读研,研究生毕业后才会和张晓相识。 想到这一点,张晓越发郁闷了。 ------------ 第二章 失而复得的亲人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好这个十八岁的自己再说吧。 推着行李车,张晓慢慢走出接机大厅,坐了那么多年轮椅,一时半会还真不适应这四肢健全的身体,她都快忘了用双腿走路是什么感觉了。 接机大厅外,迎接张晓的是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冻得她一个激灵。此时正值七月,墨尔本却并非酷暑而是寒冬,澳大利亚地处南半球,所以季节和北半球的华夏国恰恰相反,好在墨尔本的初冬也冷不到哪里去,张晓哆嗦一阵后便适应了,压根懒得从行李箱里拿外套。在末世,比这更恶劣的环境都待过,这点冻算什么? 可是接下来该去哪呢?张晓努力回忆着,隐约有了点头绪,连忙掏出护照夹,果然从背后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 应该就是这里,张晓暗自点头,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纸条上的地址是留学中介替她安排的住处――寄宿家庭。所谓寄宿家庭,其实就是当地符合条件的普通家庭,租赁自家的一个房间给外国人居住,有点类似家庭旅馆的意思。 对于初次出国的小留学生来说,这是国内家长比较放心的选择之一,因为寄宿家庭不仅有义务照顾留学生的起居饮食、帮助他们尽快熟悉国外的生活方式,还有责任监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不过在如今的张晓眼里,这些都没有必要了,她已经打定主意,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住。寄宿家庭虽然比较方便,但费用不菲,而且还要和一大家子人打交道,以张晓目前的心理状态,实在没精力强颜欢笑地跟任何人套近乎。 计划好下一步,出租车里的张晓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打量起车窗外的风景。 此时天还未亮,车子正行驶在往市区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公路两旁是成片的灌木丛和小树林,远处房屋的灯光从枝丫间透过来,闪闪烁烁的仿佛星辰一样。与之交相辉映的,是天边一抹明亮的月光,映衬在藏蓝色的天幕之上,美丽异常。 没有满目疮痍,也没有丧尸横行,整幅画面平静祥和得好像童话一般。 繁华旧世啊,已经十年没见了!张晓贪婪注视着目光所及的一切,车子开了一路,她就目不转睛地看了一路,直到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她才发现目的地早就到了。 面前是一幢普通的独栋别墅,两层楼,前后院,占地不大,邻居也不远,典型的澳大利亚中产阶级社区。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街景,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底,张晓不由自主地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打发走出租车司机,上前摁响了这家人的门铃。 接下来便是一通鸡飞狗跳的折腾,直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张晓才送走热情的房东,一个人坐在了寄宿家庭为她准备的房间里,房间还算宽敞,只放了一套桌椅和一张单人床,没什么额外的摆设,倒也显得干净清爽。 遭遇了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张晓的神经始终紧绷着,此时看见房间里整洁舒适的床铺,倦意顿时席卷而来,洗漱也顾不上,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了。 这一睡就是一上午,张晓醒来后迷茫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弄明白自己的处境,随后便发现房子里安静得出奇,似乎只剩她一个人了。这间寄宿家庭除她之外原本住了一家四口,一对年近四十夫妻和一双不到十岁的儿女,夫妻两都有工作,小孩们也都已经上学,所以白天家里没人很正常。 这些情况张晓依稀记得,因此对空荡荡的房子不以为意,只不过胃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必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了。按规矩,寄宿家庭提供一日三餐,应该会为她准备午饭,想到这里,张晓轻车熟路地摸到餐厅,果然在餐桌上发现了一盘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旁边还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张晓二话不说,立刻抓起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像这样夹着火腿鸡蛋和新鲜蔬菜的面包片自己已经多久没吃过了?八年,还是九年?张晓自嘲地笑了,看来尽管肉体重生了,心理上却还活在那个每天饿肚子的末世里啊。 解决掉三明治,又喝光了牛奶,张晓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纸条上。 纸条是寄宿家庭的房东写给她的,上面首先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欢迎,然后对家中空无一人的状况做出了解释。纸条上还说,下午三点左右房东的妻子会提前回家,带张晓出去熟悉周围的环境,请她在家里安心等待,不要出门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留言的最后还注明,如果张晓想和华夏国的亲人联系,家中的电话可以随意使用,不过国际长途的费用将根据电话账单另外收取。 国际长途? 看着这两个英文单词,张晓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话机,愣住了。 那只是一台普通的家用座机,甚至样子还有些过时,却仿佛黑洞一般吸走了张晓所有的注意力,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狠狠捶了一记,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过了好久,张晓方才如梦初醒,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电话听筒,不假思索地输入了一串她已经十年没用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的号码。 良久等待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把女声,问道:“哪位?” 只这两个字,张晓便红了眼眶,她强忍住激动的情绪,轻声答道:“妈,是我……”说完,再也控制不住,任由泪水汹涌而出…… 对张晓而言,电话那一边是她十年杳无音信的母亲。 自从末世降临,全球电网瘫痪,通讯瘫痪,人造卫星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连无线电都不好用了,距离稍微远一点信号就接收不良,跨洋通讯更是别想了。没有无线电导航,也没有卫星定位,飞机基本只能通过辨认地貌来飞行,根本无法跨越海洋,尝试出海的船舶又统统有去无回,于是四面环海的澳大利亚彻底与世隔绝了,自那以后,张晓再也没有过母亲的消息。 从开始的担忧难过,到后来的麻木习惯,张晓最终将大洋彼岸的一切封存在了回忆里。重生不久的她仍然处于这种状态之中,直到那张字条的无意提醒,她才陡然意识到,如今是繁华旧世啊!想要联系国内的亲人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此时此刻的张晓握着话筒哭成了泪人,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好用眼泪去宣泄情绪。 听着女儿的哭声,张晓的母亲李雅兰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情。 本来,李雅兰对自己女儿的适应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张晓从小就不黏人,个性也算坚韧,她还在读小学时,李雅兰就和丈夫离了婚,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直到两年前李雅兰再婚,家里的经济状况才好转起来。对于过去苦哈哈的日子,小小年纪的张晓从没在意过,反而总能自得其乐,这份随遇而安,也是李雅兰放心送她出国读书的原因之一。 谁知分开还不到一天,张晓拨回家的第一通电话居然哭个不停,着实让李雅兰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在问清楚的确没什么意外发生后,只当女儿想家了,于是鼓励为主,劝说为辅,敲打了张晓一番,希望她自信坚强。 不怪李雅兰狠心,多年来她和女儿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理性大于感性。她哪里知道,在她眼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分别,对重活一遍的张晓来说,竟是不堪回首的十年末世。 听着母亲的声音,张晓哭着哭着又笑了。她忽然记起,上一世,她也是一到墨尔本就给母亲打了电话报平安,尽管没哭,但对着空落落的陌生房间,心里还是挺难受的,结果母亲只是语气平淡地嘱咐她好好念书,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这份看似冷漠的淡定让当时的张晓腹诽了好半天。 如今昔日重现,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别扭在张晓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她哪还会计较妈妈的语气怎么样,只要妈妈能跟她说上话,就算是劈头盖脸的骂她,她都觉得美得冒泡了。 一通国际长途哭哭笑笑地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李雅兰的坚持下,张晓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道别的一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萌芽了。 距离末世还有五年时间,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张晓下定决心,这一回,一定要和自己的亲人待在一起,再也不要隔着茫茫大海,生死两不知。 既然她和老公能在基地里活到人类出现转机,就有理由活得更久,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如果那个时候母亲也能在身边,和他们一样平平安安的,张晓就真的别无所求了。 ------------ 第三章 五年计划 末世的到来张晓无法阻止,她只是莫名其妙的重生了,并没有因此获得什么异宝潜能,她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唯一仰仗的只有在末世中挣扎求存的经验,以及对松树谷地下基地的提前预知。 她知道那里很安全,是全澳洲实力最强、规模最大,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生态园区和科研机构的生存基地。当澳洲境内其他大大小小的基地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纷纷覆灭时,只有松树谷一直屹立不倒。 上一世,因为消息闭塞,张晓和姚远起初根本不知道这个基地的存在,在外面颠沛流离了两年多,也待过几个避难所,可惜内忧外患不断,统统都待不长久。后来无意间从收音机里捕捉到一段断断续续的广播,才得知澳洲国防军并没有全线溃散,而是退守松树谷,那里有坚固的防线和充足的食物,由国家军队直接控制,向所有幸存者开放。 当时张晓的右腿已经受了伤,情况时好时坏,如果不彻底治疗,迟早危及性命。收音机里的消息对她来说不亚于救命稻草,可惜基地位于澳洲大陆的绝对腹地,红土沙漠的中央,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实在太远了,一直处于低烧状态的张晓根本没信心找到它。 好在还有姚远,在他的坚持下,夫妻二人一日不停地向基地靠拢,找得到交通工具就开车,汽油用完了就徒步,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几次死里逃生。也算他们运气好,居然在距离基地一千多公里处遇到了刚刚出完任务的国防军车队,那时的张晓已经因为持续高烧完全陷入了昏迷,跟随车队回到基地后,赔了半条腿才保住性命,后来给她治疗的医生说,如果再晚到几天,截肢也没用了。 光是回想那两年多的经历,张晓便不寒而栗,既然老天爷非让她重新来过,就决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这一次,她的目标十分明确――末世降临后,第一时间前往松树谷地下基地! 张晓能有此打算,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基地并不是末世后才筹建起来的,事实上早在七十年代它就已经存在了,原本是一个由美国和澳大利亚共同打造的卫星监视基地,对外的官方名称是“联合防卫空间研究所”,某种程度上属于情报机构,主要进行军事卫星方面的研究和操作。末世后,因为其坚固的防线和特殊的地理位置,很快被幸存军人们转型为守护人类的最后堡垒。 既然基地一直都在那里,张晓自然可以提前做出安排。 据她所知,距离基地十八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爱丽丝泉”的小镇,末世前是个旅游胜地,物资丰富,交通便利,从那里开车到基地只需要二十多分钟。丧尸来袭后,小镇里的幸存者大都成为了第一批被收容进松树谷基地的平民百姓,几乎没在外面受多少苦。 由此看来,若想在末世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最好的方法显然只有一个:在爱丽丝泉的边缘地带找个坚固又不起眼的住处,带着全家人提前搬到那里,储存足够的生活物资,末世后哪里都不用去,猫在家里吃吃喝喝养精蓄锐,等十八公里外的基地一开放,立刻前去投奔,后面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不过前往基地的过程也有一定的风险,如果能开车过去倒还好说,就怕万一车子方面出了意外需要步行,危险系数就加大了。张晓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在基地外面找个地方藏起来,把进入基地的时间缩短到极致,但考虑到末世之初基地本身也很混乱,三个月后才开始接纳幸存者,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知道松树谷基地并非坐落于长满松树的山谷里,而是建造在一片戈壁之上,附近除了爱丽丝泉外,方圆数百公里都是绵延的红土沙漠,除非在荒漠里盖房子,否则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生活三个月之久。再说了,松树谷基地末世前是澳大利亚的军事禁区,属于绝密地带,哪会允许有人在附近动土? 思来想去,张晓忽然记起,自己曾听基地里的老人提到过,末世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军队经常去小镇上搜寻物资,顺便营救了许多幸存者,很多小镇居民都是在军人荷枪实弹的保护下转移到基地里的。 这相当于双保险啊,想到这里,张晓放心了,看来驻扎爱丽丝泉的计划还是挺靠谱的,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补充细节以求万无一失。至于到时候如何说服母亲前来澳大利亚,以及找什么理由从墨尔本搬去爱丽丝泉,都可以从长计议,现在离末世还有五年时间,足够张晓慢慢谋划了。 张晓没有考虑回国这条路,因为她的重生优势只能在澳大利亚发挥出来,一旦回国,除了知道末世开始的时间,其他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华夏的生存基地在哪里?最可靠的是哪一个?走哪条路线能安全到达?这些,张晓都不清楚。面前明明有一条捷径可走,她没理由反而选择前途未卜的那个方向。 主意已定,张晓顿时觉得安心不少,只要一切顺利,似乎重新经历一次世界末日也没那么可怕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晓不是在网上查找关于爱丽丝泉的资料,就是跟着房东出去熟悉环境,尽管后者对她来说很没必要,但多活动活动能让她尽快找回两条腿走路的感觉,也就欣然接受了。 一周后,墨尔本大学正式开学,张晓以一名大一新生的姿态重新上路了。 …… 和平宁静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转眼到了二零零八年的二月。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张晓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课外,还做了三件事: 首先,她从寄宿家庭里搬了出来,在市中心找了个高层公寓,和另外两名华夏留学生合租了一个三室一厅。张晓之所以选择这里,原因之一是因为离学校近,原因之二是因为这幢公寓的楼下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健身房。 半年来,张晓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健身房里,如今,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了,半年不间断的训练,已经让她脱胎换骨,虽然从外表上看还是一副窈窕纤细的模样,但这个窈窕纤细的身体下隐藏的耐力和力量却不是过去的张晓可以想象的。 上一世,张晓由于长期缺乏运动,末世之初吃了大亏,后期有心想锻炼自己,却又因为吃不饱饭而作罢。这一世,张晓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就算她的目标只是松树谷地下基地,也不能放松警惕,至少从爱丽丝泉到基地还有十八公里要走,不管开车还是徒步,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总没有坏处。 更为重要的是,张晓不希望被五年的舒适生活抹杀了斗志,好日子过久了,人很容易懈怠,只有每天把自己训练到力竭,才能给张晓带来紧迫感,让她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末世危机。 除此之外,张晓在半年内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对爱丽丝泉进行了一次实地考察。 爱丽丝泉其实是澳大利亚比较著名的内陆城镇之一,周围有不少旅游景点,其中最热门的,莫过于被誉为世界遗产的红色巨岩艾尔斯了,它就在爱丽丝泉西南面三百多公里处,因为这座地标式自然奇观,这个人口不足三万人的小城镇一直是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天堂,每年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多达数十万。 尽管名声在外,上一世的张晓还从没去过,这一世的她也不是去玩的。 张晓在爱丽丝泉住了整整一周,什么景点都没去,七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开着租来的越野车四处闲逛,几乎把小镇里里外外摸了个通透。当其他游客都在欣赏宛如沙漠绿洲般的城市美景时,张晓却对这些视而不见,她完全是带着战略眼光去打量这座小镇的。 最后一天,她甚至决定驱车前往松树谷基地一趟,虽然明知进不去,但探探路总归还是必要的。 研究好地图,张晓独自驾车上了高速,几分钟后,眼中的绿色随着城镇一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红土沙漠。这种沙漠并非沙丘地貌,而是类似戈壁的形态,植被还是有一些的,尽管渺无人烟,但也谈不上特别荒凉,再加上红色地表的烘托,反而有一种古朴壮丽的美感。 在这幅画面下行进了十来分钟,张晓忽然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组大小不等的白色球状物体,虽然视野中的这些球状物体还没有硬币大,但她立刻认出,那便是上一世庇护了她七、八年的松树谷地下基地,这些白色大球是基地突出在地面上的高功率卫星信号接收天线,其中最大的三个天线直径足足有二十多米,耸立在蓝天红土的背景之上格外显眼。 看到这幕熟悉的景致,张晓不由自主地轻踩油门,略微加速后向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 第四章 继父和弟弟 又往前开了十多分钟,高速旁出现了一些要求车辆掉头的告示牌,上面写着:“此路不通,前方联合防卫空间研究所,立刻掉头!”,张晓想了想,决定暂且无视这些警告,等真到了禁区外头再说。 于是继续向前,路边的沙漠植被忽然密集起来,越往前越茂盛,几百米后,已经连成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灌木丛,在这些半人高的草丛里,间或传出狼狗的吠叫声,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全副武装的军人,不知是在站岗还是巡逻。 见此阵仗,张晓连忙减速,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缓慢滑行,果然不一会儿就无路可走了,因为面前的道路被一排足有三米高的铁丝网截断了,明晃晃的铁刺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一块块红色标语悬挂其上,尽是“有电危险!”、“军事重地闲人莫入!”、“擅闯者后果自负!”之类的警告。 透过铁丝网,张晓望向基地的方向,视线被草丛阻碍,离得这么近了反而看不清全貌,只能勉强看到几个白色的天线球,瞧这大小比例,张晓估摸着自己还没挨着基地的第一道门呢,但普通人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想往前,纯属找不自在。 张晓只得掉转车头,原路返回,反正重要的信息她都已经了解到了:从爱丽丝泉出发到基地,单程耗时三十分钟左右,一条高速走到头,该转弯的地方都有明显的标志,也没什么多余的岔路口,绝对不可能迷路,更不可能堵车,因为高速两旁几乎都是平坦的戈壁沙漠,就算高速塞满了,从戈壁上走也没什么问题,一辆越野车就能轻松搞定。 张晓对此非常满意,对自己的末世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她当即决定,以后每年都要来一趟这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信息搜集得越充分,末世后她才越有把握。 首次实地考察到此圆满结束,张晓当天下午便乘飞机回到了墨尔本,没歇两天,她马不停蹄地又上了飞机,这一回,目的地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华夏,她的家。 考察爱丽丝泉和回家这两件事张晓都是趁着暑假完成的,澳大利亚的季节和华夏国相反,大学暑假一般从十一月底开始,来年三月初结束,前后长达三个多月,足够她在国内过完二零零八年的春节了。 上一世,张晓第一次回国还是在她和姚远结婚的时候,也就是说从踏出国门算起,她整整有五年多的时间没回过家,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用继父的钱。 张晓能出国,全靠继父资助,但实际上她和继父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顶多只能算互相尊重吧,毕竟母亲再婚时,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很难和陌生男人培养出什么父女之情,不排斥就算懂事的了。 母亲再婚后,张晓跟着母亲搬到了继父家里,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调整不过来,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因为继父也有一个孩子,是个足足小张晓四岁的男孩,长得机灵可爱又能说会道,第一天就围着张晓的母亲叫“妈妈”了,哄得大人们十分开心,而张晓直到今天仍然称继父为“叔叔”。 这份态度上的强烈反差,让张晓特别没有存在感,可她天生个性如此,不会黏人,不会撒娇,一副不用旁人多操心的样子,自然很容易被忽略。每当母亲和继父围着弟弟打转时,张晓总觉得整幅画面和谐得不行,俨然一副三口之家的幸福模样,有她没她都没差。好在张晓心宽,这念头也就偶尔一闪而过,从没真往心里去。 不过当母亲提出要送她出国念大学,并且表明是继父的意思后,张晓还是犯了嘀咕。继父是个成功的商人,留学的费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张晓从未想过要出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安排她走这条路呢?难道继父也看出她多余,想要摆脱她这个“电灯泡”了? 转念一想,张晓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继父平时对她还是不错的,吃的用的从没短过,再说留学怎么着也需要几十万的花费,肯用在她身上,绝对是好意。 出国就出国吧,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张晓倒是无所谓,于是乖乖顺从了家里的安排,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就在她上飞机的前一天夜里,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把她的好心情全部破坏了。 那天夜里,那个和张晓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跑到了她的房间里,对她说出了一番完全不像十四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他说:“妈妈住在这里因为我爸喜欢她,我也喜欢。可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看到你就讨厌!我爸跟我说了,你就是惦记我家的钱,现在钱给你了,赶紧给我滚蛋!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这个家没有你的份!” 张晓听完,当即一耳瓜子扇了过去,然后把这个所谓的弟弟扔出了房门,任他在外面鬼哭狼嚎。母亲和继父闻声跑来询问,张晓实话实说,那熊孩子却死不承认,大人们没辙,最后只好两头都哄了哄了事。 这件事对张晓的刺激挺大,这个弟弟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常常逗得大人们眉开眼笑,和自己虽然不亲近,但也没什么矛盾,没想到竟能说出那样一番话,看来是积怨已久了,隐藏得这么深还真不容易,小小年纪不知道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想想就令人咋舌。 至于他话里的真假,张晓没有去求证,但出国以后,除了刚开始的一个学期动用了继父给她的信用卡支付生活费外,剩下几年张晓都是自己拼命打工赚钱,生活方面再也不用家里的一分一毫。所以寒暑假她从不回国,一是为了节约机票钱,二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工作。 不过这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经历了末世磨砺的张晓什么都看淡了。 钱留着,五年后也是废纸,揣着信用卡不用,赌着一口气费劲巴拉的打工,只因为一个小屁孩的几句话,简直好笑。别人的看法都是假的,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张晓决定,以后每年都要回国过年,珍惜每一次和母亲相处的平静时光,末世后就没这么舒坦的日子了。 于是,重生的张晓趁着暑假高高兴兴地回国了,见到母亲,难免又是一阵唏嘘,十年的牵肠挂肚啊,任她再坚强也掩饰不了。好在李雅兰并没有多想,只把一切归结于女儿对留学生活的不适应。 至于那个别扭的弟弟,对张晓的回国倒是十二万分的不爽,虽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背地里却仍然不遗余力地使着坏。面对他的各种攻击,心理年龄大他二十多岁的张晓压根懒得搭理,完全当这小屁孩是空气,有时候被骚扰得烦了,就拿出当年砍丧尸的眼神瞪他一记,这熊孩子就吓得傻了。 张晓虽然烦这小孩,末世计划里还是给他留了一个位置,谁让他是继父唯一的儿子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如果不是继父,自己根本出不了国,哪会知道什么松树谷地下基地?带上他们父子,只当还债了。 除此之外,张晓还有另一层考虑——让继父跟着她们一起去基地,对她的母亲也有好处。这是张晓的经验之谈,有爱人在身边,基地里沉闷到令人发疯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毕竟母女关系再亲密,也代替不了夫妻间的关爱与温情。 不过倘若这对父子本身无法免疫末世病毒,就怨不得她了,到时候她是不会手软的。至于母亲,张晓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她没有被感染,意味着她母亲有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的几率同样免疫,这是末世病毒的特性之一,后来基地里的科学家说的。 就这样,张晓信心满满地决定了一家人的命运。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的一厢情愿。 无论如何,眼下的张晓还是幸福的,重生后的第一个暑假,她在国内家里舒舒服服地待了两个多月,过完农历新年,才告别母亲回到了墨尔本。 …… 时光飞逝,一晃又是一年多,张晓迎来了她在澳大利亚的第三个冬天,也迎来了她的又一个生日。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日,张晓二十岁了。 最近这段时间,张晓的心情很好,因为姚远马上就要来澳大利亚了,他就读的莫纳什大学七月二十号开学,而他是零九年七月入学的研究生,所以在这个日子之前他肯定会抵达墨尔本。张晓很高兴,尽管这个时候的姚远还不认识她,她也没打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创造机会提前和他接触,但只要一想到,他们很快就能站在同一座城市里了,张晓心里就乐滋滋的。 带着这份好心情,七月二日这天,张晓开开心心地给自己庆祝了一次生日。 ------------ 第五章 末世提前 重生这两年,张晓对这类活动向来能免则免,这次生日聚会也是同居室友首先提议的,她不过顺势答应了,倒让两个室友高兴了老半天。 与张晓合租的室友是两个从江南水乡出来的婉约姑娘,一个叫赵欣妍,一个叫苏宛晴,她们出国前就相互认识,出国后更是发展成了闺中密友,两个丫头都长得清秀可人,性格也十分随和,所以朋友不少。 张晓则恰恰相反,她在墨尔本可以说是孤家寡人,因为她觉得“交朋友”这种事纯属浪费时间,末世一来,所有人际关系重新洗牌,以前的朋友,屁用都没有。所以,她也只和同住屋檐下的这两个女生还算关系尚可,毕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好太疏远。 生日这天,所谓的庆祝活动就是跑去唐人街吃饭唱歌,三个大姑娘玩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才堪堪走进家门,一个个困得不行,妆也没卸,澡也没洗,就这么各自回屋,躺倒补觉了。 直到下午三点多,张晓才第一个醒过来。 她首先洗了个澡,把自己拾掇干净,然后去厨房冲了杯咖啡,烤了两片面包,端回书桌前面,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一边看新闻一边吃东西。 过了没几分钟,张晓突然触电似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咖啡和面包都被她掀翻在地上,浅灰色的地毯立刻遭了殃,张晓却浑然不觉,只是全身僵硬地盯着电脑屏幕,脸上写满了震惊。 屏幕上是一则当天早上的新闻报道,报道称,昨日夜里十一时左右,澳大利亚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峰值达到了两百多颗每小时,持续到今日凌晨四点才结束。 报道还说,流星雨的形成一般跟接近地球公转轨道的彗星有关,完全可以提前预测,但这场流星雨事先却毫无征兆,因为地球轨道附近并没有任何彗星出没。更为奇特的是,事后不少国家的天文台纷纷发出消息,表示同一时间他们国家也遭遇了相同程度的流行雨,这些国家几乎遍布欧亚非大陆,也就是说,这场流星雨覆盖了全球大部分区域,覆盖面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这则报道并不起眼,只在首页的角落里有个链接,如果不是张晓对流星之类的字眼特别敏感,根本不会点进去浏览。 张晓将这则新闻反复读了三遍,然后颤抖着点开谷歌,将流星雨的消息输入搜索框,果然得到了一堆相关信息,一条条看下来,张晓通体冰凉。她犹不死心,干脆打开翻译软件,直接去了好几个欧洲、俄罗斯、还有日韩等国的门户网站,最终还是坐实了报道。 如果这时有面镜子,张晓能看到自己的脸色比死人还苍白。 这种全球范围的流星雨,张晓上一世在基地里听人提过很多次了。普通流星雨,观测点最多就是某个国家的某个区域,像这样全世界几乎所有大陆都能观测到的情况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就是为人类拉开末世序幕的那一次。 那场流星雨是澳洲时间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夜里光顾地球的,同样在第二天凌晨结束。不过这个“结束”只是暂时的,十二个小时后,也就是二十九日下午四点左右,第二场流星雨紧随而至,这次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但就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流星雨发展成了流星暴,每小时的流量高达上百万颗,不仅如此,在流星暴抵达地球的一瞬间,澳洲全境的通讯网络和电网先后瘫痪,之后再也没能恢复。 其他地方什么情况张晓不清楚,但她记得墨尔本当天晚上就乱了,第二天便成了人间炼狱。 想到这里,张晓冷汗都下来了,莫非自己睡了一觉又穿越了。 她迅速扫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二零零九年七月三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没错啊,明明离末世还有三年时间,怎么就提前遭遇了这场诡异的流星雨呢?难道……末世也提前了?! 张晓只觉得脑子一热,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充上了头顶,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这个文明社会就只剩下几个小时的寿命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张晓不敢耽搁,首先想到的便是国内的母亲,她赶紧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李雅兰。 “妈,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叔叔和杨旭呢?他们在哪?有没有生病?”张晓不等母亲说话,自己先连珠炮似的一通发问,她口中的杨旭,就是那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别扭弟弟。 “我们都很好啊,没人生病。叔叔还在公司,小旭刚刚放暑假,这会应该是和同学打篮球去了吧。晓晓,你这是怎么了?”李雅兰觉得女儿怪怪的。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稍稍安心,至少家里没有潜在的丧尸,母亲算是暂时安全了吧。 “妈,你听我说,现在全球爆发了传染病,你千万不要出门,家里有什么吃的尽量保存好,赶紧把能装水的都装上,先在家里躲几天。” “什么传染病?这消息你打哪听来的?”李雅兰莫名其妙。 张晓料到母亲不会轻易相信,可如果连传染病这个理由都不信,她要直接说什么世界末日和丧尸,估计母亲得认为她疯了,更不可能按她说的去做了,张晓只好撒了个谎:“是澳洲政府的官方消息,什么传染病还不清楚,现在查不出病因,这边好多人已经住院了!”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生病?现在在哪?安不安全?”这回换李雅兰急了。 “我很好……”感受着母亲的关心,张晓心里一阵难过,可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只得强打精神继续说道:“我在家里很安全,不用担心……妈,千万记得我说的话,你马上去小区超市买点容易储存的食物,罐头、饼干、巧克力、矿泉水什么的,能拿多少就买多少,买了之后立刻回家,哪里都不要去,回家以后就别再出门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出城,往人少的地方去,郊区或者农村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继父和弟弟都不在家,眼下乱世未显端倪,张晓知道母亲肯定不会接受这个提议,她只得退而求其次,让母亲在家中做好准备,多撑一天是一天,也许将来还有转机,而且她家本来就在市区近郊的地段,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生存几率应当不差。 “可是……国内完全没消息呀,会不会我们这边没事?”李雅兰还是很踌躇。 “妈!他们封锁消息啊!当年非典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等曝光了再采取行动什么都晚了!新闻上说了,这次情况比非典严重得多,医院那边还没有一例治好的病人!” 提到非典,李雅兰有些动摇了,当初非典爆发的时候她家住的那栋楼出现过疑似病例,一整栋楼都被隔离了,那阵势她是见过的,事先毫无征兆,突然说隔离就隔离。难道女儿说的是真的?李雅兰刚想多问两句,电话里忽然没了声音,再拨回去,却怎么也拨不通了。 就在李雅兰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张晓也傻眼了,一切真的一模一样,现在是下午四点差五分,通讯断了!因为流星暴来了!虽然她刚刚信誓旦旦的劝说母亲在家避难,但她心底深处仍然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希望世界末日还是按照原有的时间轴发展,可显然,她的希望落空了。 计划了那么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和母亲终究还是天涯永隔了,而且这一次,连姚远都不在她身边了。虽然严格说来,现在的张晓还不认识姚远,但这个重生的灵魂曾经和那个男人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共同经历过那么多苦难,那些在黑暗时代里互相扶持的日日夜夜,怎么可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 张晓心里一阵难受,这辈子,姚远也好,母亲也罢,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她在电话里嘱咐母亲做的那些准备工作,最多只能让家里人多撑一段时间,这还是在母亲肯相信她的前提下。但是家里不可能躲一辈子,食物总会吃完的,然后就得出门,就得面对丧尸和其他幸存者,母亲能生存下去吗?张晓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她的时间不多了! 早在昨夜第一场流星雨降临地球时,末世病毒已经扩散开来,眼下这场刚刚开始的流星暴不过是雪上加霜,少数对病毒敏感的个体将会在此期间率先丧尸化,也就是说,现在可能已经有丧尸出现了,只不过数量不多,再加上通讯受阻,人类变异的消息被限制在小范围内无法有效传播,致使大多数人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所以街上的局面相对稳定。 但这种稳定只是暂时的,通讯瘫痪的下一步是电网瘫痪,根据张晓的记忆,墨尔本的电网最多还能支撑一个多小时,一旦全市大停电,恐慌的情绪将会立刻蔓延。 ------------ 第六章 第一场战斗 必须立刻出城!张晓瞬间做了决定。 她迅速给自己换了一身冲锋衣,然后翻出一个大旅行包,从衣柜里扯了几件厚实的外套,又抓了几双棉袜和贴身衣裤,将它们一股脑塞进了包里,紧接着,她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和一个装得满满的资料袋,将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旅行包的夹层里。 最后,张晓来到厨房,准备把家里仅剩的一点食物也带上,正当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时候,离她最近的房间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毯上,张晓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了一眼,那是赵欣妍的卧室,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卧室门关得挺严实,不过透过房门和地毯的缝隙,张晓看到了一个晃动的影子。 几乎同时,又是一阵响动,像是有只猫在挠门。 张晓倒吸口气,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了,这运气未免也太背了吧! 不过她并没有慌张,家里的门把手都是球状的,尽管没锁,但也必须用手握住向右拧动才能打开,卧室里的那玩意不具备这功能,自己开不了门,让它挠去吧,挠到明天它都出不来。 张晓干脆不理它,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与此同时,房间里的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门外的动静,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开始“砰砰砰”地撞门。 此地不宜久留,张晓收拾好厨房里最后一样有价值的东西,转身便朝大门口走去,走了没几步她却停下来了,有些傻眼地看着鞋柜上本该放车钥匙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 钥匙呢?!张晓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鞋柜周围和客厅内外翻了个遍,哪都没有! 心里暗骂一声,张晓只得折回自己的房间继续找,都是这该死的生日聚会闹的!不但让她睡到今天下午才起床,浪费了大把的宝贵时间,还让她完全不记得早上回家时把车钥匙扔到哪儿去了! 张晓事到如今还能相对冷静,仰仗的就是她停在地下车库里的那辆四轮驱动越野车,必须在交通瘫痪前开着这辆车出城,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欣妍你干嘛呢?让不让人睡觉啊。” 正当张晓心急火燎的时候,一把突兀的人声忽然在客厅里响起,是她的另一个室友,苏宛晴! 要糟!张晓脑子一炸,两步冲出房门,大喊一声:“别动!” 却已然晚了,苏宛晴握着门把的右手已经将赵欣妍的房门拧开,这只手的主人正顶着一脸睡花了的浓妆,茫然无措地望着张晓,不知她干嘛这么激动。 不用张晓解释,原本困在房里的赵欣妍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房门后扑了出来,直接将苏宛晴扑倒在地,后者摔得一懵,都没看清撞她的是谁,只是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推,正好遂了赵欣妍的愿,张嘴便朝这条胳膊上咬去,却咬了一个空,因为一只脚直直地踹在了她的肋骨上,把她踹得滚出去三、四米远,到了大门边才堪堪停住。 踹她的是张晓,两年来不间断的力量训练,让她这腿的威力不比男人踹出去的差多少。 苏宛晴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不远处努力协调四肢挣扎着站起来的赵欣妍,惊诧莫名。 “欣妍你疯了?干什么呢?!”她气吼吼地问道。 站定了的赵欣妍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拉耸着脑袋,一动不动了。 刚刚丧尸化的人类反应还比较迟钝,甚至可以说有些恍惚,通常在受了刺激或者离活人很近的时候才会暴起伤人。 “你到底怎么了?”苏宛晴想上前看个究竟。 “别过去!”身后的张晓轻声喝止她。 苏宛晴回头,疑惑地看了看神情凝重的张晓,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方才那一幕的确吓到她了,苏宛晴一时也没了主意,有人让她别动,她便不自觉地照做了。 张晓心里倒是有主意,但她真没料到这么快就要和丧尸正面冲突了,赵欣妍站的很不是地方,刚才自己一脚把她踹到了大门口,所以她现在就像门神一样杵在了那里,唯一的出路被堵,要想出去,必须扫清这个障碍。理论上,张晓有两个选择,要么干掉这头刚刚变异的丧尸,要么把苏宛晴推出去,等赵欣妍大块朵颐时,自己趁机逃跑。 如果张晓真能选第二个方案,刚才她就不会踹那一脚了。 暗自叹了口气,张晓慢慢从旅行包里抽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全长四十厘米的柳刃刀,刀宽只有三十五毫米,刀身却长达二十五公分,而且顶端是尖刃的,特别适合突刺。其实这就是一把厨房用刀,专门切生鱼片的,当初还是赵欣妍嚷嚷着买回来做日本料理,结果料理没做成,倒成了送她上路的催命符。 苏宛晴看着张晓拿出这把菜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张晓没理会她的诧异,一步一步地朝赵欣妍走去,路过餐桌时,还顺手操起了一把椅子。 回过神来的苏宛晴突然意识到将发生什么,脱口大叫了一声:“欣妍小心!”,同时猛地从后面推了张晓一把,趁对方站立不稳时顺势朝前跑去,想拉着赵欣妍跑出公寓,在苏宛晴看来,赵欣妍的行为是很奇怪,但拿着刀的张晓更加无法理喻,这是要杀人吗?! 之前张晓那一脚踹的很及时,所以苏宛晴并没有注意到赵欣妍想咬她的举动,也就没起多大戒心,这会儿还以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要遭殃,这才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救人。 勇气可嘉,可惜用错了地方。 另一边,被声音刺激的赵欣妍凶性大发,嘶吼着便朝面前这两人扑了过去。 原本想要救她的苏宛晴惊呆了,赵欣妍现在离她只有两三步距离,一张狰狞到扭曲的面孔直愣愣地撞进了她的视线,这还是她认识的闺蜜吗? 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瞳孔像融化在了眼眶里似的一片浑浊,嘴唇也龟裂得惨不忍睹,糊满了干涸的血渍,这张丑陋的嘴巴此刻正最大限度地张开着,撑得下巴都变型了,不仅如此,赵欣妍的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咆哮声,犹如野兽一般,所有这一切,让离她最近的苏宛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张晓看不下去了,抬腿又是一脚,踹得赵欣妍仰面倒地,不等她爬起来,张晓已经操起手边的椅子将她叉在了原地,作为一头丧尸,赵欣妍哪肯罢休,越发疯狂攻击,无奈双手被椅子腿禁锢在了有限的空间里,根本挥舞不得,只能勉强抬起上半身,企图张嘴撕咬。 张晓等的就是这一刻,右手刀光一闪,将尖利的刀锋从赵欣妍张开的嘴里斜刺了进去,这一刀由下至上不偏不倚,赵欣妍顷刻间便没了动静,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套动作上一世的张晓可是练了很久的,虽然她那个时候总是跟在姚远后面,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纯粹被保护的对象。在那种环境下,谁都不是小白兔,每个人都必须为生存做力所能及的抗争,张晓也不例外,特别是一开始东躲西藏的那两年,她同样和丧尸搏斗过。 不过那时的张晓力量有限,没能力砍断丧尸的脖子或者砸碎它们的脑壳,因此,她的策略向来都是先想办法限制丧尸的行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攻击它们头部最薄弱的环节,下颚、嘴巴、眼睛、甚至双耳,这些地方离大脑都很近,可以花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杀伤。 一次次不得已的战斗后,这份在生死间掌握的技巧印在了张晓的骨子里,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所以当赵欣妍变成一头丧尸向她扑来时,张晓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回应,让她略感意外的是,击杀动作居然一点都没有生疏,反而更加精准了,大概是因为现在的身体素质比上一世好多了吧。 收拾掉赵欣妍,张晓没有理会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苏宛晴,而是径直走回房间,拿起床上的薄毯将菜刀擦干净,裹了裹,重新放回了旅行包里。 车钥匙也不用找了,拿毯子的时候它刚好从床上掉了出来。 张晓捡起钥匙,看了眼手表,这一耽搁,已经四点一刻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她大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向外望了一眼,一切正常,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侧身闪了出去。 回头的一瞬间,张晓瞥见苏宛晴正哆哆嗦嗦地拨着电话,看她那一脸焦急外加惊慌失措的模样,显然是发现电话拨不通了。 犹豫片刻,张晓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别费劲了,通讯已经瘫痪了,不管你想报警还是叫救护车,都不会有人来。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不是赵欣妍,她攻击你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以后这样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它们会吃活人,你要不想死,就往人少的地方跑吧。” 说完,张晓从包里拿出一部分食物,扔回到屋子里,也不管苏宛晴有没有听懂,转身离开了。 ------------ 第七章 目标,出城高速! 公寓一共有二十五层,张晓住在十九楼,但她没有坐电梯下楼,而是走了消防通道。 其实这倒有些过于小心了,墨尔本目前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中,还不至于到处都是危险,只不过刚刚才对付了一头丧尸,张晓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调整到了末世状态,一举一动恨不得步步为营,电梯那种活动棺材,一旦被丧尸堵住,十死无生,她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张晓牢记,末世生存守则之一,永远不会有“过分谨慎”这种事。 于是她选择了可进可退的楼梯,花了五、六分钟时间小心翼翼地来到地下车库,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后,张晓迅速跑向自己的车位,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座,把旅行包往后座一扔,手脚麻利地启动了车子,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后,越野车在狭窄的城市车库里灵活地打了个弯,眨眼间便冲到了街上。 外面是一条单车道的小巷,一辆小货车正好在巷子里慢悠悠地晃着,张晓耐着性子跟在后头,好不容易驶上了公寓门前的大马路,刚想轰油门,却又被十字路口的红灯拦了下来,只好一个急刹停在了公寓的正门口。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墨尔本已经进入了下班高峰期,张晓有心闯红灯,却也不能无视左右两方的滚滚车流,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努力压抑着焦躁的情绪,张晓抬眼望了望天,本想让自己冷静一些,却发现天空阴沉得吓人,云层厚得仿佛棉被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此时此刻,上百万颗流星正在肆掠地球大气层,但就算没有头顶上的乌云,人类仅凭肉眼也无法在白天看到流星雨,这场让全世界陷入噩梦的灾难,恐怕只有正好处于黑夜的国家得以亲眼见证吧。 灰蒙蒙的天空越看越压抑,张晓干脆移开视线,开始左顾右盼地观察街上的情况,突然看见公寓大门里冲出一个穿着睡衣的赤脚女子,步履蹒跚,长发凌乱,还顶着一脸睡花了的浓妆,不是苏宛晴是谁? 现在墨尔本可是大冬天,外面的气温十度都不到,她这幅模样立刻引起路人纷纷侧目。苏宛晴却情绪激动地不许任何人靠近,直到她注意到张晓的车子,涣散的瞳孔才聚焦起来,几乎是飞奔着上前,也不理张晓的反应,拉开车门便爬了进去,然后一个人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瑟瑟发抖。 张晓吓了一跳,不过不是被苏宛晴吓到了,而是发现车门居然没锁,被自己的粗心大意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两年多的安逸生活不是什么都没改变,这种低级错误,上一世的她是绝不会犯的。 正在此时,绿灯亮了,张晓迟疑片刻,看了眼面白如纸的苏宛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锁上车门松开刹车,继续朝前驶去了。 车厢里诡异的安静,苏宛晴两眼无神地瞪着前方,张晓则全神贯注于面前的路况。她完全不顾什么单行限速之类的交通规则,哪条路好走就往哪条钻,七拐八拐地总算接近了市中心的边缘地带。 只要上了高速公路,就不会被困在城里了,毕竟现在街上还没乱,大家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也就不会蜂拥挤上高速逃难。可一旦太阳落山,丧尸的数量将呈井喷式增长,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往人少的地方跑,高速被堵是铁板钉钉的事。张晓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以她目前的进度,无论如何都能赶在天黑前出城了。 眼看离高速入口只有两、三个街区,张晓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缓和下来,终于有空问问身边这位姑娘到底想干嘛了。 “你要再不开口,一会上高速前,我把你放下来。”张晓说道。 苏宛晴恍惚得厉害,神色一直惊疑不定,听到张晓这话,整个人又抖了起来,过了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家里电话打不通了,我……我去找隔壁的邻居帮忙,布鲁斯太太病了,她说她女儿也病了,我请她……请她帮忙叫警察,我……我本来……结果,艾米她……她……” 说到这里,苏宛晴说不下去了,抱着胳臂抖若筛糠,煞白的脸孔顿时蒙上了一层青色。 张晓不用问也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艾米就是布鲁斯太太的女儿,今年只有四岁,看来这对母女都被感染了,从苏宛晴的话里判断,应该是在她向布鲁斯太太求助时,艾米丧尸化了,至于苏宛晴后来到底看到了什么,张晓一点都不想知道。 “所以你就跑到我车里来?”张晓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想报警吗?还敢上我的车?” 苏宛晴沉默了,就在张晓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缓缓开口道:“我是学护理的,我知道活人被捅了一刀应该是什么样子,欣妍……她不对劲……”说着,苏宛晴嘴一瘪,嚎啕大哭了起来。 从被赵欣妍袭击,到目睹艾米变异,苏宛晴撑到此时此刻才崩溃,还能注意到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倒有些出乎张晓的意料,她看了眼哭得鼻涕横流的苏宛晴,又问了句:“你有被艾米抓到或者咬到吗?” 苏宛晴边哭边摇头,张晓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苏宛晴也是病急乱投医,电话不通,叫不来警察,出去寻求帮助又好死不死地遇到了邻居小孩变成丧尸,眼睁睁看着她抱着自己的亲妈一顿狂啃,魂飞魄散的苏宛晴除了拔足狂奔还能做什么?一下午她就见了四个熟人,其中两个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一个被吃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张晓了。 虽然张晓拿着刀捅赵欣妍的样子很可怕,但她至少是个生理正常的大活人吧,艾米和赵欣妍都不是原来的她们了,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都不正常了?苏宛晴的脑子很乱,冲下公寓后谁都不敢接近,看到张晓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哪还顾得上她是不是“杀”了自己的好朋友? 但要说苏宛晴对张晓完全没芥蒂,也不现实,只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如果今天非死不可,她宁愿被捅死,也不愿意像布鲁斯太太那样被活活咬死。 正当苏宛晴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突然急停了下来,苏宛晴没系安全带,整个人往前冲了出去,脑袋磕在挡风玻璃上,疼得她只撮牙花子,惊恐之下连忙望向张晓,发现对方正扭头盯着窗外,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绞得指节都发白了。 苏宛晴顿觉不妙,顺着张晓的视线看去,只见右边的人行道上似乎有什么骚动,不少行人纷纷涌上马路,没头苍蝇似地挡住了机动车道,而这些人跑出来的地方,竟是墨尔本市中心最大的火车站。 在澳大利亚,市区火车的作用完全等同于国内的地铁,不过是在地面上行驶的,通常只在市中心有几站处于地下,目前她们被堵住的地方,正是这样一个地下火车站的出口。 张晓一脸铁青,她当然知道人群为什么会骚乱,无外乎是有人在火车站里变异,然后攻击活人了。眼下各类通讯瘫痪,不仅打不出电话那么简单,张晓相信公共交通差不多也瘫痪了,特别是火车,无法和调度中心联系,肯定停摆了,现在又正好是下班时间,必然有很多人滞留在这里,出意外也不稀奇。 如果有可能,张晓真不想走这条路,可这是上高速的必经之道,她实在没得选择。 不一会儿,火车站里涌出来的人在马路上越聚越多,再不过去不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 张晓当机立断,把心一横,单手猛打方向盘,狂按着喇叭将越野车开上了人行道。澳大利亚是靠左行的国家,而火车站是在她的右边,中间隔着条大马路,骚乱的人们只是占据了机动车道,还没完全涌到对面来,所以这边相对而言只有一些站着看热闹的闲人。 这些人被冲着他们撞过来的越野车吓了一跳,尖叫着四散躲避,居然没一个反应迟钝的,只有一个街头艺人来不及收拾家当,被张晓撞飞了两个音箱。 副驾驶上的苏宛晴赶紧系好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了座椅上,她虽然不知道张晓横冲直撞的理由,但联想到公寓里发生的惨剧,她对面前的事态也有了几分猜测。布鲁斯太太临死前的血腥画面还在眼前挥之不去,苏宛晴此时此刻只想离骚乱的人群越远越好,因为她本能地觉得那里很危险。 张晓不负所望,娴熟地驾驶着越野车在人行道上左闪右避,迅速绕过了火车站,驶回机动车道后,又连闯两个红灯,一鼓作气地冲上了出城的高速公路。 由于现在临近下班时间,高速入口还是有些滞留的,但总归没堵住,限速一百公里的地方,仍然可以保持至少七、八十的速度,前方的道路也还算畅通,目测没什么特殊情况,张晓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 第八章 非去不可的理由 墨尔本是澳大利亚的第二大城市,如果算上周围郊区的话,总面积一共有八千多平方公里,不过居民却不到四百万,所以除了市中心的人口密度比较大之外,其余地方都算得上地广人稀。张晓要做的,就是往人少的地方跑,以她目前的速度,估摸着再过四十分钟便能离开市区,一旦到了郊外,车流量会大大减小,只要不驶离高速也不进入郊区小镇,暂时就没有被丧尸围困的危险了。 末世第一关,总算有惊无险地闯了过去。 但这只是第一步,要想在末世里生存下来,光在高速上无止尽地夺路狂奔可不现实,不说吃喝拉撒之类的事,就是汽油也不够这么折腾。对于下一步,张晓自然早有打算,从出门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还是得去松树谷地下基地! 不是张晓死心眼,而是末世十年她看得通透,在连植物都被感染的大环境下,没有研究所和生态园区做后盾,再有本事的人也活不到科学家攻克末世病毒的那一天,原因很简单――食物不够! 起初几年,幸存者们还可以靠着搜集小型城镇里的生活物资和战略储备过活,所以一些实力尚可的民间团体和避难所也能勉强生存,但再往后就难了,那些游荡着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丧尸的大型城市不是他们啃得动的,当小型城镇被搜刮一空后,他们也就失去了食物来源,坐吃山空是迟早的事。 至于其它有军方背景的大型基地,尽管仗着武力值比较高,撑得时间久一点,终究也逃不过被遗弃的命运,毕竟活人和丧尸的比例实在太悬殊了,武器和弹药也都是有限的,他们又不能对城市进行毁灭性打击,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城市里的宝贵物资也将随着丧尸一起烟消云散了。 倒是曾有激进派提出“夷平城镇,清洗一切,在废墟上建立人类新文明”的方案,不过一直没有付诸实施,具体原因张晓不得而知,但她猜测,肯定跟植物变异有关。 流星雨带来的末日病毒不仅感染人类,也感染了植物,因感染而产生毒素的农作物虽然可以正常繁殖和生长,却无法食用,而没有产生毒素的幸存作物又不能出芽,光消耗不产出,人类的食物链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下,只剩移植进松树谷基地的幸存作物尚能苟延残喘,研究所里的科学家们费了老大的劲才让它们在生态园区里保持了可怜的出芽率。 但研究所和生态园不是哪都有的,松树谷之外,其它基地只能继续过着虎口夺食的日子,不得不一次次地派遣军队进入钢筋混凝土的丧尸森林寻找物资,基于这一点,城市作为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怎么可能被完全放弃甚至夷为平地呢? 可即便如此,这些基地最终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覆灭了,因为文明社会遗留下来的食物越来越少了。 反观松树谷基地,倒是一直屹立不倒,幸存者们把那里当做了最后的伊甸园,当原本庇护他们的地方弹尽粮绝后,他们的第一选择便是前往松树谷,虽然拥有国家背景的松树谷基地从未拒绝任何人,但真能撑到那的队伍却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路上。 重活一遍的张晓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去松树谷要趁早,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等到食物没了、汽油没了、丧尸多了的时候,再想穿越澳洲大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事实上,这事眼下都不算容易。 要去松树谷基地,就得先去爱丽丝泉,按照原计划,张晓本来打算坐飞机去,可现在末世提前,别说飞机,就是火车也坐不成了,只能自己开车。从维多利亚州的墨尔本到北领地的爱丽丝泉,全程两千两百多公里,如果顺着高速自驾行,谷歌地图给出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 这些信息是张晓几个月前在网上查阅到的,得益于她未雨绸缪的性子,喜欢把准备工作做到极致,所以各方面的信息都爱搜集一些,没想到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当然,张晓也不认为自己只要开一天一夜的车便能到了,她中途需要休息,沿路也必须寻找和补充汽油,而且她还记得,谷歌地图给出的路线穿越了好几座大型城市和繁华小镇,如今这些地方都必须绕远路避开,肯定会浪费不少时间,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目的地了。 至于详细的路线图和一路上的口粮,张晓倒不是特别担心,她从倒车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旅行包以及被座椅挡住的后车厢,顿时多了几分底气,之前她拼了命也要找到车钥匙启动这辆越野车,可不仅仅因为这是如今跑得最快的交通工具,不然她出门拦个出租不也一样?张晓在意的,是车里的东西。 但是汽油嘛……她皱起了眉头,的确是个大问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想到这里,张晓看了眼时间,刚好下午五点整,她在这高速上已经疾驰了将近半个小时,车速早就提到了一百二十码,公路两旁的景致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灌木草丛,一片片低矮的建筑群在这些草丛后面若隐若现,看样子是要出市区了。 张晓前后又一打量,发现周围的车子居然少得可怜,大概也就十来辆,稀稀拉拉地跑在高速上。要搁平时,这儿的车流量还真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毕竟很多在城里上班的人都住在离市中心三、四十分钟车程的地方,这个钟点,正是他们赶着回家的时候,高速不应该这么冷清。 但转念一想,张晓又暗道了一声侥幸。 事实上,她是踩着晚高峰的点上的高速,哪怕再晚几分钟都不会这么顺利,光是火车站的那场骚动,就不知道堵住了多少人,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高速上才冷清得过分吧。或许城里的骚乱还不止那一处,墨尔本市中心的道路本来就窄,搞不好主干道已经堵得严严实实了。 张晓长出口气,自己能有惊无险地跑出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既然前方道路通畅,四周车子也不多,说明此时此地还算安全,赶紧趁机找地方加油吧,这大冬天的,再耽搁天就要黑了! 好在近郊高速上的加油站并不难找,五分钟后,一个红黄相间的贝壳大招牌出现在了路边,张晓一添油门冲到近前,减速后驾驶着越野车缓缓拐了进去,停在了离出口最近的加油机旁,却没有马上熄火,而是透过车窗仔细观察了起来。 只见站棚下还停着一辆灰色小轿车,车尾站着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棉背心的中年男人,左手拿着油枪加油,右手抓着手机一遍遍地划拉,举止中透着那么一股子不耐烦,明显是个活人。张晓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向加油站的便利店里望去,里面灯火通明货架整洁,唯一的一名店员正在收银台后面整理墙上的香烟架,看起来风平浪静没什么危险,张晓这才熄火下车。 “你去哪?”一个颤抖的声音忽然在车里响起,问话的是苏宛晴。 张晓微微一愣,差点把这人给忘了,自从上了高速后苏宛晴就一声不吭了,而自己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所以也没空搭理她,不过既然她又开口了,张晓还是顺嘴答了句:“我去加油。” 听到这个答案,苏宛晴急了:“我是说……你开车要去哪?” 这回张晓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车尾,拧开油箱盖,把油枪戳了进去,握着手柄开始加油,然后才对坐在副驾驶上的苏宛晴说道:“去爱丽丝泉。” 张晓的声音不大,熄火前车窗又是关得死死的,苏宛晴在车里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得打开车门也想站出去,结果刚迈出一只脚,就被外面冷飕飕的寒气冻了个透心凉,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直接从公寓里跑出来的,还赤脚穿着单薄的睡衣呢,这会儿肾上腺素的刺激没了,自然觉得冷了。 苏宛晴连忙缩回去,只将车门留了条缝,从门缝里重复问了一声,张晓一字不改地答了一句,听清楚的苏宛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追问道:“爱丽丝泉?那个旅游的爱丽丝泉?为什么要去那?” 张晓不想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地答复她:“那里有基地,有吃的,可以多活几年。” 苏宛晴懵了,神色复杂地盯着张晓,盯了老半天,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张晓的心思完全不在这边,一时没明白苏宛晴指的什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苏宛晴哆嗦着嘴唇仿佛喃喃自语道:“你说,像艾米那样的……会越来越多,他们……会吃活人?” 听到这话,张晓瞬间烦躁了。 ------------ 第九章 第一次补给 本来末世提前就给了她当头一棒,打乱她的全盘计划不说,还把原本应该成为她老公的姚远也留在了华夏。她现在每走一步都只能靠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从今往后,她必须独自面对血腥丧尸和漫长末世,一想到这些,张晓就觉得无比委屈和憋闷。 刚才因为要抓紧时间跑路,所以没空细琢磨,眼下暂时安全了,张晓的脑子就活泛了起来,她思来想去,觉得老天爷这是明摆着耍自己啊!这种日子她明明已经熬到头了,却莫名其妙地重生回十五年前,虽然不情愿吧,但好歹也算开了金手指,谁知老天爷竟然是把这本该组队下的副本让她从头单刷啊! 张晓越想越窝火,各种负面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正愤愤不平的时候,身边偏偏有一不开眼的丫头叨叨问个没完,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架势,张晓虽然明白不知者无罪的道理,但她实在控制不住一肚子的火气,于是没好气地回了苏宛晴四个字:“爱信不信。” 苏宛晴不知所措了,她显然不理解张晓为什么突然生气,不过这个下午,她不理解的事实在太多了。 迫于对方拿刀捅人的威慑力,苏宛晴不敢再作声,沉默不安地坐在车里,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强迫自己理清头绪,感觉张晓说的那些过于匪夷所思,跟美国大片似的,太不可信了,但如果是假的,赵欣妍和艾米又怎么解释呢?那可是自己亲眼所见啊,莫非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想到这里,苏宛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眼中的迷茫更甚,她看了看正在营业的加油站,又看了看交通顺畅的高速公路,一切井井有条,秩序俨然,似乎没什么不妥啊。自己稀里糊涂地跟着张晓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是不是太冲动了? 正当苏宛晴陷入矛盾的时候,张晓那边已经加好了油,但她没有立刻付钱走人,而是走到车后,打开车尾门,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张晓的车是丰田零七年产的陆地巡洋舰,这种越野车一般都是三排七人座,通常最后一排的两个座椅可以收放,毕竟越野车没有单独的后备箱,所以大多数人会把最后一排椅子收起来当做储物空间,比普通小轿车的容量大得多。 而张晓更绝,她买下这辆二手车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最后两个座椅直接拆下来扔了,如今她车里三分之一的地方都相当于后备箱,被一块黑色防水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已然放满了东西,由于张晓平时独来独往,所以没人知道防水布下面究竟有些什么玩意,就连偶尔坐她车的两个室友也没见过。 此时听到车后的动静,苏宛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防水布被扯来扯去,张晓半个人都猫了进去,不知在折腾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晓终于站起身来,回到加油机旁,将四个及膝高的红色物体在地上一字排开,苏宛晴定睛一看,居然是便携式汽油桶! 在苏宛晴的注视下,张晓重新端起油枪,开始挨个给这些油桶加油,把它们全部灌满之后,她又从车后拎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空桶,如法炮制一番,前前后后共加满了六个油桶,然后把它们统统放回车里,用防水布仔细盖好,这才关上车尾门,长吁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张晓爬上驾驶座,就这么点火启动准备开走了,苏宛晴目瞪口呆,还没付钱啊,这是要加霸王油的意思吗?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想岔了,原来张晓只是让车子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把它停到了便利店的正门口。 与此同时,玻璃窗里的店员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忙挥手示意门口不能停,张晓没有理会,回头拿起后座上的旅行包,下车走进店里说道:“就停一会可以吗?这样比较方便搬运,我需要买很多东西。” 店员是个年轻的本地小伙,他先是一愣,随后又点了点头,但他随即又想起些什么,忙道:“现在只能支付现金,刷卡机连不上网络,暂时故障了。” 张晓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拍了拍手里的旅行包,表示自己有现金。 车里的苏宛晴仿佛空气一般,被完全无视了。她看见张晓在玻璃门后跟店员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开始分头在货架和收银机之间来回忙碌,一样样东西被张晓从货架上拿下来,堆在收银台上,店员则迅速地扫着条形码,扫过的东西又被扔进地上的购物篮里,不一会儿就堆积起了三大篮。 张晓此时停止了拿货,拎着篮子走出便利店,打开后车门,好像倒垃圾似的,把篮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座椅上,接着她又转身进店,重复之前的流程,一趟趟往车里倒着各种物品,车座上很快堆得冒了尖,不少东西滚到了车厢的地板上,张晓却视而不见,依旧不停地拿货、扫货、搬运。 苏宛晴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下午她受得惊吓不轻,整个人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但她只是被吓傻了,不是真傻,眼见张晓的所作所为,苏宛晴已经明白她在干什么了,这分明是在囤积物资啊!被她搬进车里的那些东西,全是各种食品和日用品,甚至连卫生纸和食用盐都没有放过,联想到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苏宛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至少张晓相信那些话都是真的!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苏宛晴心底翻腾,她坐不住了。 犹豫片刻,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苏宛晴一把推开车门,赤着脚跑进了店里。因为有空调的关系,室内并不冷,反倒比没开暖气的车里强多了,苏宛晴舒服地打了个哆嗦,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几分,她定了定神,笔直朝着收银台走去。 正在刷条形码的店员抬头瞅了一眼,瞬间僵住,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亚裔女生站在他的面前,身上套着一件印着小碎花的棉质睡衣,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没穿。 其实赤脚和睡衣都还好说,在一天四季的墨尔本,无论什么奇装异服都不会引起围观,大街上羽绒服可以和短袖齐飞,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苏宛晴不止着装诡异,连脸上都精彩得很,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和睡了一夜的浓妆,两者加在一起会是什么视觉效果?看这澳洲小哥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澳洲小哥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想打电话,能借用你的手机吗?”苏宛晴顾不得那么多,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请求。 “手机是有,不过现在打不出去,好像信号出了问题。”澳洲小哥答复她。 “那座机呢?”苏宛晴不死心。 “座机没声音,不知道搞什么鬼,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好,连刷卡机都不能用了。”澳洲小哥抱怨着。 听到这个消息,苏宛晴愣住了,这不就是通讯瘫痪吗?她不由得看了眼曾经说过这话的张晓,发现对方也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但手上搜刮货架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变慢。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苏宛晴抱着胳膊发起了抖,不论真的假的,她现在已经怕得要死了。她忽然好想回家,不是这个异国他乡的公寓大楼,而是那个万里之遥的江南小院,她在华夏的家,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苏宛晴猛地清醒了,她冲到张晓身边,几乎是带着哭腔乞求道:“张晓,你带我回公寓好吗?我想拿个护照,我……我想回家……” 张晓本来正蹲在地上扒拉最底层的货架,听到苏宛晴这话,肩膀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快哭出来的小姑娘,眼中尽是悲凉。 回家?谁不想回家?回得去吗?! 张晓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苏宛晴没有读出张晓眼神中的意味,单纯地以为自己的要求被拒绝了,于是愈发急切地说道:“当我求求你好吗?求求你……” 澳大利亚不比华夏国,除了市中心,其它路段的出租车大都是被人订下的,不会半途停车拉客,所以街边招手是叫不到车的,而且这里是高速公路,附近也没有公共交通,最近的火车站在很远的地方,苏宛晴要回去,只能依靠带她过来的张晓。 张晓却不理她,兀自抱起一堆矿泉水,重重地砸在收银台上,示意店员赶紧扫描。 苏宛晴仍然在她身后锲而不舍地央求着,张晓不胜其扰,过了半晌,终于深吸口气转过身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现在连无线电都不能用了,你以为飞机还能上天吗?就算飞机还能上天,等你飞了一个晚上,你以为机舱里还有活人吗?你想死吗?” 听到这席话,苏宛晴脸孔煞白,完全呆住了。 ------------ 第十章 夜幕降临 她终于意识到方才张晓眼中的那抹情绪是什么了,那是深深的绝望和悲凉,就好像她们再也回不去了一样,苏宛晴张了张嘴,用连她自己都认不出的声音说道:“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张晓再次失去了耐心,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苏宛晴最后的希望:“我是说,天下要大乱了,很多人会变成丧尸,生化危机看过吗?世界末日明白吗?我们不可能回国了,能活着就不错了!别忘了不是我请你上车的,是你自己跑上来的,你要回城里我不拦你,但我不会跟你一起疯。” 说完,她拉开旅行包,从夹层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东西,正是她离开公寓前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那个信封。张晓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一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她也不数,只大概用手掐了三分之一的厚度,取出来塞到苏宛晴手里,说道:“这是你这个月的房租,你用这些钱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房租是苏宛晴暂存在张晓这的,她们住的公寓是从网上找来的,房东是个犹太人,不知是为了逃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要求房租用现金支付,他每月上门收取,作为交换条件,租金比市价便宜了半成。 而张晓作为在这间公寓里住了最久的一位,总是被其他房客一致推举为负责人,每月底,她们会事先取钱交给张晓保管,然后再由张晓联络房东交租。这个月房东本该昨天过来拿钱,结果有事耽搁,推迟到了明天,眼下这情况,他肯定不会来了,正好给张晓拿来购买物资。也得亏这笔钱,不然在此刻各类通讯网络瘫痪的情形下,刷卡机不能用,提款机取不出现金,张晓要买东西只能生抢了。 这笔钱里有三分之二的确不属于张晓,不过她在公寓里收拾东西急着逃命时可没想这么多,要不是丧尸化的赵欣妍被苏宛晴放出来,她早就一个人闪了。谁知苏宛晴这丫头阴差阳错地上了她的车,跟到了这里不说,还吵吵着要回去,张晓这才想起钱的事,也不跟苏宛晴废话了,把她的那部分还给她,让她爱干嘛干嘛。 可苏宛晴却愣住了,她呆呆望着手里的一沓钱,耳边嗡嗡作响,反反复复全是张晓刚刚说的那句话――“我们不可能回国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轰得苏宛晴头晕目眩。她并不笨,其实让她细想想,她也知道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又是丧尸又是通讯瘫痪的,想从四面环海的澳大利亚回华夏,基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她不愿意相信啊!怎么好端端的就世界末日了呢?国内也一样吗?爸爸妈妈还好吗?难道真的回不去了?苏宛晴犹如石雕泥塑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张晓没再理她,而是转头对店员说道:“可以了,就这些,一共多少钱?” 澳洲小哥早就看傻了,他听不懂华夏话,所以不知道面前这两个亚裔女孩在说什么,只觉得纳闷,这矮个女孩被塞了钱怎么还不高兴呢?看她这一身打扮,应该很缺钱吧。 张晓皱着眉头敲了敲柜台,澳洲小哥才回过神来,报出一个金额。 张晓打开信封数钱,数了几张后停住了,把信封里的钞票一股脑掏出来拍在柜台上,说了句,“不用找了。”便抱起最后一箱矿泉水准备转身出门。 就在此时,只听得“滋”得一声,头顶上的照明设备挣扎了两下,熄火了,便利店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张晓立刻意识到――电网瘫痪了。 冬天的夜晚一向来得比较快,刚才加油时天还蒙蒙亮着,这会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窗外偶尔一闪而过的车灯提供了一点晦涩不明的光亮。 澳洲小哥轻声咒骂了一句,条件反射地去拿电话,话筒刚放到耳边却又嘟囔着挂了回去,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墨尔本是极少停电的,就算停电,一通电话打给电力公司就能明白为什么,以及什么时候会来电,基本上不会超过半小时,但是现在电话打不通,澳洲小哥只能按规章做了几个应急操作,然后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夜幕,张晓心中猛地一沉,终于要开始了吗? 她不敢再耽搁,几步跑出店门,冲进车里,掏出钥匙发动汽车,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抖个不停,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把车钥匙插进锁孔,张晓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对自己大喊了一声:“没人可以帮你了!争气点!” 张晓不明白,自己害怕吗?的确害怕,谁面对丧尸和末世不恐慌?但她没理由怕成这样吧!之前在公寓里明明干净利落地干掉了一头丧尸,那个时候怎么没这么怕?反而等到现在才怂?张晓又急又气,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冷静。 忽然,一把熟悉的声音蹦进她的脑海,带着坚定又温柔的语调说道:“没事,有我在,别怕。” 张晓一个激灵,抬头四处张望,想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周围除了重重夜色外什么都没有。 幻听吗?张晓苦笑,是啊,肯定是幻听。这个末世,再也没有人会对自己说这句话了,那个在黑暗时代里拥着她的温暖双臂,那个一次次让她从恐惧中恢复平静的身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张晓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世,姚远常常坐在那里,因为他总是揽下最危险的活,不是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就是一身伤口,于是有车能开的时候,方向盘大多数时间都握在张晓的手里,好让姚远趁机休息,然后姚远就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向张晓吹嘘自己的计策多么高明,刚才那几头丧尸多么狼狈,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等张晓被逗笑了,姚远便也望着她笑了。 如今,这个位置却空空如也,张晓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她甩甩头,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镇定下来,终于顺利发动了引擎,刚想放下手刹,耳边陡然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张晓寻声望去,只见便利店靠着高速公路的那一边,一辆白色皮卡一头扎进了窗户里,驾驶室整个冲了进去,引擎盖翻了起来,挡风玻璃碎成了蜘蛛网,安全气囊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开。 还好撞的不是收银台那个方向,苏宛晴和店员所幸没有受伤,饶是如此,这一片狼藉也足够震撼了。澳洲小哥怪叫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步蹿上前,试图打开车门察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然而变形的驾驶室把车门卡得死死的,怎么也弄不开,急得澳洲小哥抓耳挠腮,他想叫救护车,可是电话打不出去啊! 张晓看不到皮卡里的情况,也不打算去看,离开这里才是正经!她迅速放下手刹,松开离合,刚准备一脚油门踩下去,副驾驶的车门居然又被拉开了!还是苏宛晴,她手脚麻利地爬了进来,一个劲催促张晓快开车,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抖得跟风中树叶似的。 张晓下意识地望了眼车祸现场,只能勉强看见澳洲小哥正坐在地上盯着皮卡的驾驶座,仿佛被什么东西吓了个跄踉,站都站不起来了。 便利店的大门外,半秒都没再耽搁,一辆陆地巡洋舰一甩尾巴,怒吼着冲上了高速公路,转眼间便把加油站远远抛在了身后。 没人说话,张晓紧握方向盘,在车灯的照射下盯着路面一言不发,而苏宛晴则蜷缩在座椅上,死死地抱着胳膊,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是真的……”她突然失神般开口:“丧尸……是真的。” 张晓没有搭腔。 苏宛晴继续喃喃自语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神经质地嘀咕个没完。 再这样下去,张晓估计她得疯,于是腾出左手扯了一把她屁股下的安全带,说了句:“系好!” 苏宛晴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张晓又把旅行包扔给她,“里面有衣服,拿出来穿。” 苏宛晴木然地拉开拉链,扯了件最上面的外套,也没看清是什么,就胡乱套在了身上。 张晓无奈了,心想这丫头要真疯了该怎么办,把她扔路边吗?自己怎么又忘了锁车门呢? 谁知这一系列动作做好,苏宛晴还真恢复了几分元气,或许是身上暖和了的缘故,她没有再发抖,也停止了自言自语,只是把额头贴在车窗上,瞅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忽然扭头问张晓:“去爱丽丝泉吗?” 张晓“嗯”了一声。 苏宛晴低头想了想,又小声问道:“能带我去吗?” 张晓瞥了她一眼:“你每次都自己上车,还尽挑我不得不开车的当口,我能把你赶下去吗?” 听到这话,苏宛晴咧嘴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晓叹道:“帮个忙。” “什么?” “以后提醒我上车锁门。” ------------ 第十一章 必须步步为营 今晚云很厚,所以月亮不见了踪影,城市的灯光也因为电网瘫痪而全部消失,车窗外只剩下一片黑沉沉的天地,仿佛蛰伏着未知的巨兽,令人恐惧莫名。 从加油站出来后,张晓驾驶着越野车在这种氛围下狂奔了一个多小时,就在这短短一个小时里,她已经目睹了十多处车祸现场,有的车撞倒了隔离带,车门大敞地停在路边,有的车三三两两挤作一团,歪七扭八地横在路中间,车灯一扫而过的刹那,还能看见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周围晃荡,也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 或许倒要感谢这浓黑的夜色,掩盖了所有丑恶。 此时此刻,这条高速上除了张晓的越野车之外,也有其他正常行驶的车辆,不过数量稀少,而且其中极大一部分开着开着忽然主动停到了路边,试图上前关心那些在车祸现场徘徊的人影,张晓没有减速,也没有回头去看这些好心人的遭遇,她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握着方向盘,握得指节发白。 又过了十多分钟,高速渐渐变得空荡起来,张晓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看见任何人影和车灯了,她瞄了眼车载收音机上显示的时间,又努力分辨了一下前方的道路,然后皱起眉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想了一会,她突然减速,一甩方向盘,将越野车斜着停进了高速公路的紧急停车带里,公路外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瞬间被车头灯照亮了。 “怎么了?”苏宛晴紧张地问。 张晓没有回答她,而是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注视着前方,那里是一片草丛,只有成人的小腿肚子高,不过面积大得惊人,虽然远光灯的距离有限,但张晓也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因为澳大利亚的高速公路两旁大都是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场,围着栅栏的是私人牧场,毫无障碍的是没有主的荒地。 看了片刻,张晓松开刹车,控制着越野车直接开进了面前这片荒地里,开出去老远才停下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关闭了车灯和发动机。 黑暗顿时如潮水般涌进驾驶室,顷刻间便将车内的两人淹没了,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草丛中的越野车也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般,隐匿在了茫茫夜色里。 “为什么停车?”苏宛晴有些害怕,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等天亮。”张晓说。 苏宛晴刚想问为什么非要停在草丛里,但她随即想到这里大概比高速公路上安全得多,起码不会有那些抛锚的车辆和诡异晃动的人影。 想得倒是没错,不过张晓考虑得更多,现在高速上行驶的那些车,坐在里面的未必都是活人,万一有谁在车里发作了,停在路边搞不好会被这种车撞上,虽然几率不大,但犯不着冒险。荒地的草场上尽管没有任何遮掩,可黑暗却是最好的保护,而且远离人烟四面空旷,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立刻开车逃离。 苏宛晴想不到这些,但她自知没有质疑张晓的立场,于是保持了沉默。 可这黑暗中的沉默就像钝刀子一样,还是让苏宛晴坐立难安了,她强忍了一会,突然感觉驾驶座上的张晓动了,她似乎从旅行包里翻出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然后调节了一下座椅靠背,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舒适的弧度里,居然是一副准备睡觉的姿势。 “你……你要睡觉了?”苏宛晴惊道。 “不睡觉明天谁开车?你开吗?”张晓的语气冷淡淡的。 苏宛晴语塞,她没有考驾照,倒是曾经因为好玩开过朋友的车,不过只限于自动挡,而这辆陆地巡洋舰是四驱手动的,她不会开,但她实在没料到在这种又是丧尸又是世界末日的恐怖局面下,张晓还能睡得着,这到底得多大条的神经啊? 而让苏宛晴更不明白的是,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停下来,不是去爱丽丝泉吗?这趟行程具体多远她不清楚,但她知道爱丽丝泉处于澳洲大陆的腹地,而墨尔本是在靠海的边缘,这趟由下至上的行程几乎纵贯了澳大利亚的一半国土,绝对不是轻轻松松能完成的,抓紧时间不好吗? 苏宛晴不由得疑惑地看了张晓一眼,但在夜色的笼罩下,什么都没看清。 “你……累了吗?”踌躇半天,她斟酌着问了一句。 半晌,没人搭腔,就在苏宛晴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得身边的人叹了口气,随即传来张晓略带无奈的声音:“睡吧。晚上最好不要开车,不认识路。”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不过张晓懒得解释。她刚才看时间计算过,前后已经在这条高速上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快到“博福特”了,那是一个墨尔本郊区的小镇,高速公路会在那里和镇上的主干道相连,也就是说,如果顺着高速一直开,会一头扎进镇子里。 必须找路绕开,可现在四周漆黑一片,就算有地图在手,也极不容易辨认方向,一旦迷路,就不仅仅是浪费汽油的问题了。在没有卫星定位也没有灯光指引的荒郊野外四处乱逛,是极端愚蠢的行为,万一撞进人多的地方更是得不偿失,所以,找个相对安全的场地待一夜,等天亮再行动,最保险。 尽管张晓着急赶路,但她更明白谨慎为之的重要性,上一世,她和姚远在夜里也是几乎不上路的,因为夜晚,不属于活人。 想到姚远,张晓心里又一阵酸楚,她把右手举到眼前,想分辨它还有没有继续颤抖,可光线实在太暗了,她瞅了半天也没能看出手指的轮廓,只好作罢,干脆闭上眼睛,一边休息一边侧耳倾听车外的动静。 突然,一阵清晰的“咕噜”声传进她的耳朵,张晓一愣,声音是苏宛晴发出的,确切的说,是她的肚子发出的。 “我……我饿了……”苏宛晴有些窘迫,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之前忙着逃命和接受刺激,所以没空觉得饿,现在冷静下来,胃里早就搭台唱戏了。她清楚后座上有一大堆吃的,但她觉得那都是张晓买的,不能擅自拿,正在考虑要不要开口问的时候,不曾想先被自己的肚子出卖了。 张晓当然不知道苏宛晴的心理活动,只觉得这丫头怎么笨到这步田地了,后座上不都是吃的吗?不禁哑然失笑道:“自己去后面翻吧,别开灯。” 苏宛晴说了声“谢谢”,转身朝后座摸去,折腾半天,副驾驶上终于传来撕开包装袋的声音,接着便是轻轻的咀嚼声。 张晓听着听着也饿了,其实她到现在为止只吃了几口面包,比苏宛晴强了半分钱,一路上又都是她在出力,消耗自然不小,于是她问道:“摸到什么了?” “好像是巧克力夹心饼干。”苏宛晴口齿不清地说着。 “拿几块过来。”张晓伸手。 苏宛晴连忙摸索着倒了一大半饼干给她,张晓又回头掏了两瓶饮料,一人一瓶,两个人就坐在这空旷草场上的越野车里,黑灯瞎火地吃吃喝喝起来。 吃饱喝足,苏宛晴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忽然问道:“张晓,爱丽丝泉的基地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觉得那里比较安全?” 张晓顿了顿,很快给出一个她早就想好的理由:“是个军事基地,我认识里面的一个人。” 这个理由她本来打算将来说给母亲听,后来又觉得太牵强,所以把它淘汰了,但是拿来应付苏宛晴绰绰有余,毕竟她没义务向苏宛晴解释太多,而且她相信对方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果然,苏宛晴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特别惊讶,“没想到你还认识军事基地里的人,那世界末日还有丧……丧尸的事,也是这个人告诉你的吗?” 张晓顺水推舟地“嗯”了一声。 苏宛晴又问:“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丧尸吗?“ 张晓没精神多费唇舌,答了句:“不知道。” 可苏宛晴却在一旁若有所思了,只听她喃喃道:“这么说,其实澳洲政府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应该会有所准备吧,我们或许不该到处乱跑,该找个地方等待救援。” 张晓不置可否,无所谓地说道:“想等你就等吧,想让我把你放在哪,提前说一声。” 苏宛晴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自己的确没资格对她们的行动指手画脚,因为从一开始张晓就没邀请她,是她自己死乞白赖非跟上来的,说白了不过是个搭顺风车的,能有什么立场? 于是苏宛晴换了个方式提出建议:“那也不一定非去爱丽丝泉吧,其实还有其他基地啊,为什么我们不去离墨尔本近的地方呢?”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张晓头疼,干脆不知声了。 好在苏宛晴识趣,见对方一直不说话,也不再多问,只是自己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便学着张晓的样子,放下座椅靠背,裹好衣服,半躺着不动了。 ------------ 第十二章 凌晨的高速公路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驾驶室里的两个人沉默着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睡着。 不一会儿,张晓听见耳边传来压抑地抽泣声,她知道苏宛晴哭了,虽然听上去好像捂着衣服尽力不发出声音,但大概哭得太伤心,车厢里又过于安静,所以效果实在有限。 苏宛晴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出国还不到半年时间,父母掌上明珠似的培养着,从没让她吃过什么苦,这样一个丫头,孤身在异国他乡遭逢末世,举目无亲的,没彻底崩溃已经算心理素质好了。 张晓听着苏宛晴的哭声,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也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母亲和姚远怎么样了,他们肯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如何应对呢?他们……还活着吗?这个念头在张晓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乎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下她彻底睡不着了,睁开眼睛瞪着窗外,那里原本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可母亲和姚远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如同走马灯般在这片黑暗里反复出现,那些年和他们相处的一幕一幕,通通如潮水般纷至沓来,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的事实让张晓心脏发疼。 她赶紧闭上眼睛,却无法摆脱那些回忆,只能抬起右手覆盖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不想不看,可惜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眼眶热了。 心中叹息一声,张晓无可奈何地任由泪水打湿了掌心,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夜,赶紧过去吧。 …… 第二天,苏宛晴是被一系列噩梦惊醒的。 睁眼后呆滞了半分钟,才分清梦境和现实,她多么希望,眼下这一切也是一场噩梦啊。 彻底清醒后,苏宛晴陡然发现身边的驾驶座空空荡荡的,车里竟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连忙四处寻找张晓的身影,却让她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打开的后车厢外,低头翻找着什么东西。 苏宛晴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那人也愣了,抬头埋怨道:“干什么?小点声。” 这声音?苏宛晴傻眼了,这不是张晓吗? 由于现在外面只是蒙蒙亮,后车厢里又没有足够的光线,所以苏宛晴方才只能看到个大概,但那一头近乎板寸的短发绝对没看错,她这才认为后面站着的是个男人,谁知听声音,居然是张晓?! 此时张晓已经关上了车尾门,坐回到驾驶室里,她看了眼苏宛晴,皱着眉头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先不要叫,实在忍不住,捂上嘴。” 苏宛晴呆呆地点头,却还是盯着张晓一脸惊诧。 不怪她惊诧,张晓原本有一头齐肩的长发,一夜之间却变成了板寸,也许连板寸都算不上,因为有些地方剪得参差不齐,一撮撮稍微长点的头发突兀地站着,莫名有点《长江七号》里七仔的意思。 “你的头发?”苏宛晴终于忍不住问了。 “这样方便。”张晓抬手揪了揪额前的碎发,转头说道:“你最好也剪掉。” 苏宛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有吭声。 张晓见状不再多说,自顾自地翻开手里捧着的一本书,借着窗外的微光仔细阅读起来。 对于张晓的这个行为,苏宛晴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那本厚得跟电话簿一样的书在澳大利亚没人不认识,那是一本工具书,确切的说,是地图工具书,简单说来,就是将精确到门牌号的详细地图切割成一页页杂志大小的纸张,按顺序排列成书,然后根据一定的目录规则供人使用查找。 早些年智能手机和车载导航不普及的时候,几乎每个在澳大利亚开车的人都会买一本,不过后来,这种又厚又重的地图书就渐渐被时代所淘汰了。如今末世降临,通讯瘫痪,电子定位彻底失效,要找路,却还是只能靠这最原始的纸质地图。 苏宛晴在一旁有心帮忙,可书只有一本,光线又不够,两个人扯来扯去估计更乱,所以她没有去打扰张晓,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窗外。 此时天边已经泛白,大致能够分辨她们所在的地界,果真是一片空旷广袤的荒草地,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一间屋子,除了稍远处横卧着一条向左右延伸的高速公路外,别的地方都是原生态的草场。 虽然天快亮了,但实际上苏宛晴昨夜并没有睡多久,前半夜胡思乱想哭得厉害,后半夜又在噩梦中辗转难眠,最后才勉强眯瞪了一会,反而有种越睡越累的感觉。 她揉了揉额头,又伸了伸僵硬的腿脚,在汽车座椅上躺了一夜的酸痛感随之消失了几分,好在苏宛晴不到一米六,在越野车宽大的驾驶室里也能伸展开,不过张晓就没那么好受了,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华夏女生当中可谓鹤立鸡群,就是放在澳大利亚也不矮,让她在驾驶室里憋一个晚上肯定甭提多难受了。 想到这里,苏宛晴不由自主地望向张晓,只见对方正拿着一支铅笔聚精会神地研究地图,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苏宛晴暗自苦笑,还有空操心别人,自己才是最没用的吧,如果不是误打误撞地跟着张晓跑了出来,恐怕现在早就…… 她忽然想起了赵欣妍,那张惨白骇人的脸孔闪过眼前,让她一阵后怕,但随即又难过起来,那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情绪低落的苏宛晴垂下眼帘,盯着脚边昨夜吃剩的饼干袋发起了呆。 忽然,车子一震,引擎被发动了。 “找到路了?”苏宛晴抬头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宛晴主动提出帮忙看路,张晓迟疑片刻,还是把地图书递给了她,交代说要走的路线已经用笔勾了出来,到了该拐弯的路口提醒一下。这点事苏宛晴还是力所能及的,连忙答应,然后捧着地图开始预习张晓勾出的路线,她很快发现,这条路线相当于在高速外的小路上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高速,她一琢磨,这显然是要躲开什么吧。 于是她又翻了几页地图,果然,张晓笔下躲开的是一个叫做“博福特”的小镇,苏宛晴也不笨,脑子转了转便明白用意何在了。 车子很快回到了高速公路上,虽然天还没有完全亮,但黎明的微光已经足够让人看清道路,所以张晓并没有打开车灯,只是稍稍降低了车速。 刚开始的几分钟,一切正常,渺无人烟的公路,一望无垠的草场,典型的澳大利亚风貌,苏宛晴甚至恍惚有一种自驾游的感觉,年初她和朋友去大洋路时,一路上便是这般景色。 但很快,她的脸就白了。 因为她又看到了车祸现场,只不过昨晚那些有夜色作掩护,一切都是那么的委婉朦胧,现在失去了这层屏障,恐怖的画面便毫无遮拦地刺进了她的瞳孔。 一辆车门大敞的丰田轿车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后座上,抽搐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被安全带束缚在座椅上怎么都挣脱不开,张晓的车子经过时,他突然激动地冲着越野车挥舞胳膊,同时伸长脖子张大嘴巴不停嘶吼,苏宛晴分明看到这人胸前的衣服像被血水泡过似的一片暗红,半边脸上也尽是血渍。 她连忙转过头,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丧尸,但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还是让苏宛晴无法直视。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这样横在高速上的车辆总共路过了不下七、八台,有些车里没人,只是散落了一地碎片和杂物,有些车门紧闭,里面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丧尸,还有些下肢残缺不全的活死人,蠕动着上半身趴在地上,企图用双手拦截张晓的车轮。 张晓看见它们便远远地避开,能不撞就不撞,对车总是有损耗的。其实她很想从高速旁的草场上绕过这截路,可此刻公路两旁长满了树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隔离墙,将草场和高速彻底隔开了,虽然树木不是特别密集,但越野车是绝对过不去的,张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前方随时出现的各种“路障”。 终于,一个岔路口摆在了面前,张晓也不管这条路是不是她刚才在地图上勾画的,一个甩尾让越野车拐了进去,与此同时,耳边响起苏宛晴的惊呼:“不是这条路。” 张晓没理会,又往前冲了几百米,眼见前后无人,才放慢速度缓缓把车停了下来。 车轮下的这条路已经不能算公路了,路面完全用碎石子和沙土铺就,只能勉强容下两辆小轿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也不再是稀稀拉拉的树木,而是影影倬倬的树林,虽然枝叶不算繁茂,但树干却生长的格外笔直,一行行地排列开来,一时间竟让人看不清远处。 “不是这条路,应该还在前面两个路口。”苏宛晴指着地图书的一页小声说道。 张晓拿过书,盯着看了半晌,眉头越锁越紧。 按说早拐两个弯也没什么,苏宛晴不过照实言明,反正有地图在手,不怕迷路,却没料到张晓的表情居然这么凝重,苏宛晴不明所以,干脆噤声不语了。 ------------ 第十三章 有惊无险 事实上,让张晓皱眉的不是拐错弯,而是丧尸的活动范围。 她之前在地图上勾出的小路,围着“博福特”绕了一大圈,已经留出足够的缓冲距离,这个缓冲距离是她上一世跟着姚远东躲西藏时,经验所得的安全半径。考虑到末日病毒刚刚爆发,张晓还将这个半径扩大了几公里,以免遇上四散逃命的感染者,不曾想,离得这么远还是不够,刚才公路上的惨状已然触目惊心,眼看前面的道路越来越危险,张晓不得不提前下了高速。 计划一路赶不上变化,让张晓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眼下也没时间仔细琢磨,只能先根据方才看到的情况,重新制定方案。 从地图上看,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块方圆不足十公里的小树林,面积不大,其间只有一条可供汽车行驶的道路,顺着这条路走出树林,外面将是成片的草场,沿着这些草场当然也能回到高速上,就是绕的路远了些,费点汽油。不过既然张晓的车已经进了树林,相当于华山一条路,除了往前别无选择,好在这里人烟稀少,安全方面应该有所保障。 想到这,张晓暗暗叹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别无选择”,如果姚远在,肯定不会让他们陷入这般境地,可惜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张晓只得打起精神,继续朝前驶去。 别看这小树林面积不大,唯一的一条路却歪七扭八,越野车在里面足足转了好几分钟还没出去,张晓只好耐着性子在石子路上左摇右摆地绕弯弯。 不料,刚刚拐过一个近乎三十度的锐角,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反光的后车灯,还好张晓反应迅速,一脚急刹停住了越野车。 面前是一辆黑色福特,诡异而安静地卧在路边,前后四面车门大敞,里面似乎空无一人,但在这仅仅只能并行两辆车的小路上,敞开的车门已经将张晓的去路完全堵住。要过去其实也不难,把一边的车门关上就好,可那黑黝黝的车内空间怎么看怎么像是怪物张开的巨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怎么办?”苏宛晴着急地望向张晓。 张晓无语,还能怎么办?总得有个人下去把那辆车的车门关上。难不成原路返回,继续走那条爬满丧尸的高速公路?来来回回浪费汽油事小,万一走不过去被彻底堵住事大。 “要不……我们撞过去?”苏宛晴在一旁出主意。 “电影看多了吧。”张晓忍不住吐槽。 撞飞车门那得靠车速,现在她们卡在转弯口,退后两米就是弯道边的小树林,哪来足够的距离加速?她这辆是二手的陆地巡洋舰,不是零点几秒就蹿到一百多码的跑车。 话又说回来,就算真有距离给她加速,张晓也不会尝试,末世里开着车横冲直撞,那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一般用在生死关头,现在似乎没这么严重吧。 张晓思索着,试图分析眼前的状况。 这部福特的所有车门全部打开,说明车上至少曾经坐了四个人,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情形下弃车而逃的,最坏的可能就是他们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丧尸,在这片小树林里徘徊。不过应该不在附近,否则越野车压着石子路“咯咯吱吱”地靠近时,它们早就急不可待地现身了,丧尸可不懂得给人设陷阱。 权衡之下,张晓认为下车去关门的风险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于是,她解开安全带,从旅行包里抽出那把结果了赵欣妍的柳刃刀,牢牢地握在手中,然后慢慢将驾驶室的门打开一条缝,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阵,又透过车窗耐心观察了几分钟,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后,才轻手轻脚地跨出了越野车。 张晓深吸口气,一边凝神戒备周围的动静,一边迅速朝福特车靠拢,接近车门时,她立即把刀横在胸前做出了防御姿态,还好,车里的确是空的。 不过只看了这一眼,张晓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整个后座一片猩红,一些不知是内脏还是碎肉的玩意喷溅得到处都是,半只惨白的手掌泡在血泊之中,一只绿色高跟鞋掉在车厢的地上,里面还装着只露着骨头的女人脚,骨头上的肉如同被绞肉机绞过一般,连筋带皮,像一朵绽放着的血肉之花。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在高跟鞋的旁边,摊着一团模糊不清的软肉,从那残缺不全的幼小肢体上判断,这本是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开膛破肚,四肢扭曲,纤细的骨头失去了血肉包裹,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连脑袋都被生生啃去了大半。 张晓咬着嘴唇合上车门,一秒都没耽搁,几步蹿回了越野车里。 见她安全返回,紧张得忘了喘气的苏宛晴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但她很快发现张晓的脸色很难看,本想问两句,却被对方的低气压镇得张不开嘴,只好捧起地图,继续看路,至少证明自己还能帮上点忙。 接下来就比较顺利了,两人最终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小树林。 树林外的草场广袤而安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一览无余,不过车轮下的这条路却愈发难走,已经从相对平坦的石子路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泥土坑,车子走在上面跟开船似的,虽说越野车对此毫无压力,但也实在没必要非跟坑坑洼洼的路况较劲,于是张晓干脆把车开上了草场,起码也能提高点车速。 就这样经过了好几片长满杂草的荒地,谁也没注意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天亮了,太阳从地平线爬上来,然后又挂到了当空,车厢里的温度一路攀升,苏宛晴甚至想把昨夜裹在身上的外套脱掉,但毕竟还是冬天,再怎么暖和,光穿一件单薄的睡衣总不顶事,她只好解开拉链,挽起袖子,又热又冷的熬着。 又过了几分钟,张晓估摸着按目前的速度,她们大概已经离“博福特”很远了,差不多应该可以回高速上了。于是,当车子驶到一个有路牌的丁字路口时,张晓特意瞄了眼路牌上的字,又看了看被苏宛晴捧着的地图书,想拿过来判断一下当前的方位。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苏宛晴马上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我们现在在这里。” 张晓一愣,没想到这丫头一直看着路,倒也省了她的事。 苏宛晴总算如愿以偿地刷了次存在感,她从地图上迅速找到一条通往高速的小路,指挥着张晓开了过去。只不过这条路比刚才的土路更难走,一开始还行,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月球表面,地上的坑深得跟脸盆似的,一个挨着一个,而且也没有草场可以借路,两排望不到头的大树把左右两片地界全部围了起来,显然里面是私人牧场,闲人免入。 苏宛晴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带了条烂路,张晓倒无所谓,看地图又看不出路的好坏,这种时候就甭挑了,路线只要安全合理就行,再说她的陆地巡洋舰又不是摆设。 越野车颠簸着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虽然速度不快,但也算如履平地。 可当车子沿着道路拐过一个急转弯时,张晓的头顿时就疼了。 只见前方大约百米开外,有一辆红色皮卡,车屁股对着她们,车门倒没有打开,不过整台车停在路当中,直接用车身堵住了去路。这种情况张晓上一世倒也遇到过,不是没有方法应对,就是比较麻烦。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确认周围有没有丧尸。 刚想到这,张晓忽然看见皮卡驾驶室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弯腰走了出来,冲着张晓拼命挥手,一边挥还一边往这边跑,从那流畅的肢体动作上判断,绝对是个活人无疑。 “是人,是人!”苏宛晴激动了,忍不住抓着张晓的胳膊使劲摇晃了两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在她看来,能在满是丧尸的末世中见到和自己一样的幸存者,是一件欣慰的事。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没见着其他活人,已经让她很不习惯了。但张晓显然没那么高兴,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她不自觉地摸向座椅下方,那里还放着没来得及收回旅行包里的生鱼片刀。 不过很快,张晓的神情又松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末世里的幸存者们为了资源互相残杀的事,眼下还不会发生,末日病毒爆发仅一夜,绝大部分人尚处于恐惧和迷惑之中,并没有认识到资源的重要性,也就暂时不会动那些歪脑筋。 自己纯粹是条件反射,有些过激了。 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人已经一路跑到了她的车窗边。 这是个澳洲老头,身材高高壮壮,估摸六十来岁,留着花白的络腮胡子和卷曲的短发,额头和眼角布满皱纹,看上去一脸疲惫。 ------------ 第十四章 退休教师鲁克 老人此刻也看清了越野车里的司机,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敲了敲车窗玻璃,示意想要说话。 张晓迟疑了一会,将车窗落下了一条缝。 “能帮个忙吗?我的车陷到坑里了,你能帮我拽一下吗?”老人开门见山地求助。 这次张晓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反正这车不管有人没人她都得拽一把,不然自己也过不去啊。 老人见张晓干脆地答应了,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连连道谢,随即转身跑回自己的皮卡边,从车斗里拿出一捆拖车绳,将绳子的一头挂在车尾下固定妥当,然后冲张晓招了招手。 张晓会意,驾驶着越野车朝前驶去,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不用她动手,老人主动将拖绳的另一头固定在了越野车的保险杠下,做完这一切,他便转身钻回了皮卡的驾驶室里。 就在张晓以为他会发动引擎配合拖车的时候,皮卡副驾驶的位置上居然又走出一个人。 那是个微胖的红发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莫约一、两岁的小孩,女人从皮卡里出来后,站在一旁不停地左顾右盼,显得很是紧张。 与此同时,老人终于发动了引擎,他把胳膊伸出窗外,握拳翘起大拇指,表示准备好了。 张晓见状,挂上倒档,松开离合,脚踩油门,陆地巡洋舰的八缸发动机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叫声,前方的红色皮卡也配合着拼命转动车轮,一时间尘土飞扬,两辆车仿佛角力般拉锯着,突然,越野车猛地向后一退,一鼓作气地将皮卡从土坑里拽了出来。 抱着小孩的红发女人立刻打开车门,迅速坐回了驾驶室里。 老人下来收好拖车绳,走到张晓面前,一边道谢一边问道:“小伙子,多谢了,你们的父母呢?” 张晓微窘,不自觉地摸了摸近乎板寸的短发,没有说话。 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她早两年也是这幅模样,不过那时她已经结了婚,又跟着姚远,而且年纪比现在大了好几岁,气质和神韵自然不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个男的。但重生之后,她每天扑在健身房里,一心为即将到来的末世做准备,虽然没练出一身肌肉,但身量和体型都结实挺拔了不少,再加上没心思化妆,甚至连眉毛都没处理过,一脸原生态,恐怕如今还真有点清秀小伙子的味道。 她注意到,老人称呼她的用词是英语里的“男孩”,而不是“男人”,显然还以为她未成年,不然也不会问到她的父母。西方人一般很难分辨亚洲人的年纪,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让张晓在老人眼里彻底变了性――未成年嘛,长得清秀点很正常。 老人自然不知道张晓的心理活动,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眼神里忽而流露出一丝怜悯,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你们别害怕,我叫鲁克,是名退休教师。你们是不是联系不到父母了?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到处乱跑,有落脚的地方吗?有人能暂时照顾你们吗?” 张晓觉得这老头话挺多,估计是职业病,她也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于是开口说道:“你们的车子能走了,还是先开出去吧,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下,这位名叫鲁克的老头傻眼了,他瞪圆了眼睛望着张晓,脱口而出:“你是个小姑娘啊!” 显而易见,张晓的声音出卖了她。 苏宛晴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身处末世心情抑郁,恐怕会笑出来。 张晓无奈地点点头,指了指鲁克的皮卡,示意他先开车。 鲁克虽然惊讶,但不得不承认人家小姑娘说得有道理,于是不再多问,转身回去开车了。 红色皮卡小心地走在前面,陆地巡洋舰憋屈地跟在后头,不是张晓不想超车,而是脚下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早就无法并排走两辆汽车了,所以他们只能保持着一前一后的顺序缓慢前行,看那皮卡颤颤巍巍的架势,张晓只希望它可以顺利走完这段月球表面,中途别再出状况堵着路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开出去还不到五百米,皮卡的车轮又一次陷在了土坑里。 鲁克无计可施,只得再度向张晓求援,一番折腾后,总算又把他拉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当张晓第三次把他的红色皮卡从土坑里拽出来时,鲁克终于放弃了,他找了一排长得比较靠边的大树,让自己的车尽全力贴了过去,留出旁边一截路面,然后下车看了看宽度,又看了看张晓这边,似乎是在测量越野车过不过得去。 随后,他走到张晓的车窗边,对她说道:“我帮你指挥,你慢慢开过去,开慢点,应该能过去。”听他话里的意思,看来是打算让张晓先走。 张晓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一旁默不作声的苏宛晴忽然开口:“那你们怎么办?” 鲁克抹了把脸,无奈地说:“我会想办法的,等你们过去了,我可以再开慢一点,就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了。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们别在这里耽搁了,你们的父母肯定急坏了。”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板着脸问道:“你们有地方去,对吗?可不能开着车在路上乱跑,镇上也不能再去了。” 苏宛晴刚想回答,却被张晓抢先表示她们有地方可去。 于是,鲁克让出道路,站在正前方,抬手开始指挥越野车。 当张晓在他的指挥下和皮卡擦身而过时,她看见方才那个红头发的女人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用一种既焦急又无奈的眼神望着自己。 女人看起来莫约三十多岁,一脸虚弱和疲惫,她之前抱着的小孩此刻乖乖地趴在她的胸口,是个金发碧眼的女娃娃,一只指头含在嘴巴里,大大的眼睛眨都不眨,歪着头好奇地观察着越野车,如果不是脸上有一道道脏兮兮的泪痕,肯定是个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张晓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小树林里的福特轿车,以及里面那堆幼小的残骸。 正当她走神时,苏宛晴忽然在旁边小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也许他们可以帮我们,说不定他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比较安全,可以躲一躲,他们毕竟是本地人啊,也许有政府方面的消息呢?” 张晓刚想说话,就听得皮卡里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只见那个红发女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一只手捂住怀中小孩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的焦急已经变成了惊恐。 张晓心道不好,也朝前望去,果然,鲁克身旁不到两米的一颗大树后面,一个摇摇晃晃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身上的滑雪衫满是血污,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片灰败,这人正伸长胳膊,姿势怪异地向鲁克走去,一边走一边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鲁克也算反应迅速,虽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但看得出身体素质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显得特别慌乱,只见他往旁边一缩,躲过中年男人的第一波攻击,随即大步走到自己的驾驶室旁,伸手探进车窗内,居然从座位上取出一根大约半米长的水管,朝着追过来的丧尸就是一家伙,力道显然还不小,打得这怪物翻了个身,整个站立不稳,歪在了皮卡的引擎盖上。 接下来,鲁克丝毫没有客气,冲着丧尸的脑袋又是几管子抽过去,抽得它直接躺在了地上,虽然地上这位嚎叫着还想扑上去攻击,可面对重重落下的水管,原本就僵硬的肢体越发不协调,实在找不着机会爬起来,不一会儿,就因为脑子变形而一动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张晓和苏宛晴坐在挡风玻璃后面目睹了全部过程,张晓还好,苏宛晴则从头到尾一直张着嘴巴,表情变幻莫测。 等那头丧尸被彻底干掉后,她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欣喜若狂地对张晓说道:“这些丧尸也不是很难对付啊,警察和军队肯定能消灭它们!也许……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军队有那么多武器,早晚能控制住局势,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苏宛晴正兴奋地发表着观点,那边的鲁克已经把丧尸的躯体拖到了一旁,给越野车清理出了道路。 随即,他站起身来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同时警惕地四处望了望,确认没有任何漏网之鱼后,才快步走到张晓面前,不无担忧地说道:“孩子,我相信你们一路过来也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街上很多这样的……不正常的人,总之你们千万小心,不要下车,直接去你们要去的地方。”说着,他把手中的水管举到车玻璃前,作势想递给张晓,“这个你们拿着,以防万一。” 张晓微微一愣,忍不住问:“那你们呢?” 鲁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卡车里还有好几根。” ------------ 第十五章 互相帮助 张晓摇头说了声“谢谢”,拎起车座下的菜刀,表示自己有武器。 鲁克又一次瞪圆了眼睛,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回到原地,继续为张晓指挥,直到越野车毫发无伤地从皮卡边挤过去,他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冲张晓挥了挥手,让她们赶紧离开这里。 苏宛晴此刻却不想走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活人,什么消息都没问,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起码也该向对方了解一下情况,甚至寻求帮助才对,说不定可以找到警察或者政府救援,她们就不必在这荒郊野外整宿整宿的担惊受怕了,再说丧尸好像并不难对付,为什么非要亡命天涯呢?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晓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意见,一副踩了油门就要走的架势。苏宛晴急了,她实在无法理解对方坚持要去爱丽丝泉的想法,虽然她很感激张晓在公寓里救过她的命,又把她带出了危机重重的市区,但这并不代表可以蛮不讲理啊! 事实很明显,一个大叔拿着水管就能干掉的丧尸,政府军队会搞不定?鲁克大叔说的没错,如今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找个地方落脚,然后等待救援,而不是开着车到处乱跑。 想到这里,苏宛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自顾自地打开副驾驶的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冲着正准备钻回皮卡里的鲁克大声问道:“鲁克大叔,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比较安全吗?或者……哪里可以找到警察?” 问完这话,苏宛晴担忧地回头瞅了张晓一眼,生怕对方会踩下油门便跑。 还好,张晓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把车停了下来,甚至也扭头盯着鲁克看。 另一边的鲁克听到了苏宛晴的问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大步走到越野车旁,怀疑地看着驾驶室里的两个丫头,严肃地问道:“孩子们,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打哪来的,准备去哪?你们的家人呢?” 这回张晓没有开腔,苏宛晴连忙答道:“鲁克大叔,我们是昨天晚上从墨尔本市区跑出来的,已经在外面待了一个晚上了,我们……我们不知道应该去哪,在这里也没有家人,我们是华夏过来的留学生,家里人……都在华夏,联系不到了……”说着,苏宛晴鼻子一酸,眼睛便红了。 听完这话,鲁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摸了把络腮胡子,有些埋怨地说道:“你们怎么不早说?两个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吧,如果你们暂时没有地方去,就跟我们走吧,我和我女儿准备去她妈妈家的农场,那里应该比较安全,其他事等到了那里我们再商量。” 苏宛晴没料到自己竟能得到这样答复,心中顿时一阵感动,千恩万谢后又转头乞求地望向张晓,希望对方千万不要拒绝这个提议。 “拜托你们,请不要把我们单独留在这里。” 正当苏宛晴试图用眼神说服张晓时,一把颤巍巍的女声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三人寻声望去,正是皮卡里那个抱着小孩的红发女人,只见她将头探出窗外,冲着前面的越野车大声说道: “遇到你们之前,我们已经在这里困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们不敢离开车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过来,或者是其他的……其他的那些东西,请你们一定帮帮我们,帮我们开过这截路好吗?” 这红发女人应当就是鲁克的女儿,她抱着小孩一脸希冀地望着张晓,还是那副焦急又无奈的表情,很显然,方才她并不希望张晓的越野车先行离去,大概是被鲁克劝阻了才勉强同意,但此刻听到父亲邀请她们去自家农场,便终于忍不住出声央求了。 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张晓她们要去农场,势必需要鲁克父女带路,就算不管他们的车,至少也得捎上他们一起走。但是鲁克的女儿很聪明,或者说很了解自己老爹的脾气,并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直接请求对方帮助,尽量不让别人产生被要挟的感觉。 只不过,她偏偏挑这个节骨眼开口,意图实在太明显,所有人瞬间都懂了。 鲁克听到这话的反应却是怔了一怔,原来,他刚刚向苏宛晴做出提议时,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处境,都没考虑他现在是不是有能力带张晓她们去农场,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六十多岁的老头居然对着两个小姑娘露出了一丝窘迫的表情,叹了口气后说道: “我们的确被困很久了,你们要是能帮忙,我们非常感激。如果你们有地方可去,我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但是现在你们没有目的,就这样在街上乱跑,确实很危险。我们互相帮助吧,你们带我们出去,我们带你们去农场,那附近只有她妈妈一家,很安全。” 说完,鲁克坦然地望着苏宛晴和张晓,一脸诚挚,话挑明了说,要挟的感觉反倒荡然无存了。 苏宛晴刚想开口劝劝张晓,却发现对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这是又生气了吗?苏宛晴无奈了,其实她和张晓认识才半年时间,以前只觉得她比较孤僻,但没想到这么固执,还有点喜怒无常的趋势。正头痛着,忽然听见张晓对着窗外说了一句:“鲁克大叔,你跟在我后面,把拖车绳栓上,如果你的车陷进去了我们直接拽,节约时间。” 苏宛晴大喜,张晓这是答应了! 很快,所有人各就各位,陆地巡洋舰一马当先,张晓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皮卡的情况,一边控制着车速,两辆车一前一后保持着三米不到的距离,摇摇晃晃地向前开去。 最终,在皮卡又陷了三次车轮后,他们总算摆脱了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驶上了平坦的高速公路,一看时间,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苏宛晴松了口气,皮卡里的两个大人更是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鲁克的女儿甚至喜极而泣,他们被困在小路上的时间着实不短,如果不是张晓刚好路过,他们几乎决定弃车步行,那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张晓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她跟往常一样,首先观察了一下地形,前方目力所及之处的高速上,零星停着几辆汽车,但是看不到会动的东西,身后稍远处横着一台擎天柱般的巨型大卡,后面拖着长长的货厢,生生把高速截成了两半。 这辆大卡车倒也拦住了后面的交通,至少不用担心屁股后面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至于左右的草场――张晓四顾而望,所有动静一览无余,不管是人还是车或者是丧尸,从草场上过来都能被发现。 路况还不错,张晓初步下了判断。 这时,鲁克已经从皮卡里走了出来,站在张晓的车外,高兴地说道:“姑娘们,谢谢你们!谢谢!现在请跟着我的车,去农场大概还要开半个小时,不远了,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到。” 苏宛晴赶忙点了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是自昨天下午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终于不用躲在车里露宿郊外,也不用担心四处徘徊的丧尸,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地等待救援,也许不久之后,这场噩梦便会结束了! 正当苏宛晴觉得前途一片乐观的时候,耳边冷不丁传来张晓的声音:“你下车吧。” 苏宛晴愣住了,扭头瞅着张晓,满脸茫然。 张晓见她这幅样子,便补充道:“你跟鲁克去农场吧,我不去了。” 这下苏宛晴彻底明白了,半晌说不出话。 此时鲁克也发现了两个小姑娘的异样,但不清楚究竟怎么了,因为她们是用华夏语对话的,于是他疑惑地问了句:“有什么不妥吗?我建议我们抓紧时间。” 张晓越过苏宛晴对鲁克说道:“鲁克大叔,麻烦你带我朋友去农场吧,我不去了。” 说完,她按下门锁开关,车门应声解锁,那意思是,苏宛晴可以下车了。 “简直胡闹!”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陡然在车窗外响起,竟是吹胡子瞪眼的老头鲁克,他毫不客气地对张晓批评道:“你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想干什么?现在外面到底多危险你知道吗?不要让你的父母担心!虽然他们在华夏,也一定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今天我如果没有遇到你,便罢了,既然遇到了,就要保证你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胡闹!” 张晓没有心理准备,被骂得一愣,眼神明显闪烁了几下,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叹出口气,才重新抬起头来,望着鲁克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谢谢你,鲁克大叔,我很感激,真的。但是我不能跟你去农场,我有我的目的地。而且,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不是什么小姑娘,我有选择的权力,也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鲁克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二十多了?” 张晓坚定地点了点头。 ------------ 第十六章 一个人的旅途 其实张晓撒了个小谎,技术上来说,她前天才刚刚满二十岁,还没到“二十多”,可如果算上身体里这个重生的灵魂,她今年足足三十有五,说二十多都是装嫩了。 反正鲁克是信了,他也知道亚洲人的年纪很难猜,但如果自报年龄的话,还是能看出个所以然的。 老头的火气瞬间下去了大半,可还是劝阻道:“年轻人,现在到处都是那些东西,太危险了……” 张晓没有接话,她知道鲁克只是好心劝她,并不会强硬地阻止她,因为大部分西方人对“自由”这个东西有近乎偏执的敏感,不会轻易干涉一个成年人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旁人看来非常荒唐。 果然,在接触到张晓坚持的目光后,鲁克不言语了,而是望向苏宛晴,等着她下车。 “你为什么不去啊?你怎么这么固执!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这时苏宛晴也回过神来,突然气呼呼地吼了一句,虽然音量不大,但以她一路对张晓言听计从的表现上看,这已经算是极大的“反抗”了。 张晓却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说道:“苏宛晴,从一开始你就弄错了,我们不是非得一起行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分歧,解决方法很简单,你跟鲁克去农场,我继续去爱丽丝泉,你没有必要说服我,我也没有权利把你留在车上,不是吗?” 苏宛晴怔住了,张晓的一席话让她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非要一起行动呢? 从公寓开始,苏宛晴就一直跟着张晓,张晓救了她,把她带出城,答应带她去爱丽丝泉的基地,还和她在荒郊野外躲了一宿,分吃一盒饼干。所有这一切,自然而然让苏宛晴产生了一种共患难的团队感,毕竟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她们是室友,又同样来自华夏,末世危机中团结起来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爱丽丝泉也好,农场也罢,作为一个团队就该一起行动,意见有分歧可以商量讨论再作决定。 可显然,人家张晓从头到尾都没这么想过,她是她,别人是别人,分得清楚的很。 苏宛晴哑然失笑,原来,是自己一个人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张晓看苏宛晴好像想明白了,便说:“你想去就去,鲁克是个好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家人,将来万一有什么事,你长个心眼吧。”说完,她不讲话了,只是望着苏宛晴,那眼神分明是催她下车。 苏宛晴顿时左右为难,她是真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政府救援,但她不想一个人去农场,鲁克对她来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虽然她也同意张晓的观点,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可比较起来,她当然还是更加信任同住了半年的室友,如果跟张晓分道扬镳,自己某种程度上就是孤身一人了。 但是现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留在车上,要么去农场,没有第三个选择。 苏宛晴咬咬牙,最终还是推开车门,决定离开了。 她站在越野车外,转身看着张晓,迟迟没有关上副驾驶的门,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张晓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催促,忽听得皮卡那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鲁克连忙跑过去查看,原来是车里的小女孩不知何故哇哇大哭,怎么安抚都没用。 鲁克不禁露出焦急的神态,转头对苏宛晴说道:“抱歉,我们之前在路上困得太久,我小孙女儿一直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大概不太舒服。如果你决定跟我们一起走,我建议尽快上路,从这里到农场还需要再开半个小时的车。” 小女孩在皮卡里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就算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不会引来成片的丧尸,估计等她一路哭到家,也差不多了。 鲁克很是焦虑,但他还是站在原地,等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姑娘做决定。 这下苏宛晴不好意思再耽搁了,她张了张嘴,想对张晓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张晓点点头表示收到,苏宛晴这才关上车门,又向鲁克说了声谢谢,一猫腰钻进了皮卡里。 鲁克也向张晓道了个别,临走前特地对她说:“年轻人,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我不清楚你的目的地是哪里,相信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路上一定小心,愿上帝保佑你。”说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越野车的后座上,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缓了一缓,犹豫几秒,还是一扭头走了。 张晓却打开车窗叫住了他,从后座翻出一大盒巧克力牛奶和几包糖果,递到鲁克手中,说道:“给你孙女儿吃点东西吧,哭声别把丧尸引来了。” 鲁克接过东西,有些发愣,其实,他刚才已经看到张晓的车后堆着不少食物和饮料,但他认为,自己有农场可去,这个年轻人却要孤身上路,也不清楚路上能不能找到吃的,肯定比自己更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他没有开口索要,谁知对方竟主动给予,倒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在鲁克是个直爽的人,他很快释然,感激地接受了这份好意,然后退到路边,居然是一副要目送张晓离开的架势。 张晓锁上车门,将越野车缓缓起步,没滑出去多远,她忽然冲着车窗外大声说道:“鲁克大叔,我建议你们不要在农场待太久,必须去真正的避难所,以后的丧尸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地里的植物很快也不能再吃了,会有毒,农场要是有作物,马上收割,尽量保存,如果有其他动物,也是一样,杀掉,储存。” 说完,张晓踩下油门,驾驶着越野车绝尘而去,只剩鲁克独自站在路边,一脸不解。 张晓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小的红色皮卡,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也许,是鲁克那看似无礼的斥责让她产生了一种被人关心的感动吧,这年月,谁会对无关痛痒的人生气?那明显是真的着急了,虽然鲁克完全把她当成了未成年少女才有此一怒,但至少说明这是个直肠子又热心的老头,张晓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这才出言警告。 现在末日病毒刚刚爆发,善良的人不会一夜之间变得不善良,至于往后会怎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一时的小感动并不会影响张晓的决定,也不会让她试图左右别人的决定,毕竟她的理由说出来没人会信。张晓可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做出警告已经算是极限了,对方能不能听进去,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各安天命吧。 这么想着,张晓的越野车已然开出去老远,她终究还是一个人上路了。 …… 南澳的天气很难琢磨,除了一年四季随机播放以外,刮风下雨也是说来就来,中午时分,天空中还是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张晓刚刚囫囵着吃了顿面包配牛奶的午饭,这乌云就盖了过来,不一会儿,倾盆大雨跟倒豆子似的哗哗落下,砸得车厢里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天地间一片水茫茫,张晓的视线受到了极大阻碍,雨刮每次刚刚滑过,不等刮完整扇挡风玻璃,原来的地方就又被雨水挂满了。这样的状态下,别说警戒,就是认路都有难度,纸质地图不比车载导航,不是按几个按钮便能知道自己的方位,而是需要沿途在地图上做记号,才能确保不丢失路线,可这么低的能见度,张晓实在无能为力。 大雨落下之前,她最后一次查阅地图时,已知前方有个名为“尼尔”的小镇,和“博福特”一样,高速公路也会从镇上直接穿过,所以必须找路绕开,不仅如此,安全半径还要扩大一倍,但在这样的可视条件下,张晓根本无法保证下了高速后不会迷路。 除此之外,眼下还有一件雪上加霜的事――一缸汽油快要烧完了。 陆地巡洋舰的油箱容量是九十六升,如果走高速,跑个五百公里肯定没问题,可张晓有一半时间都在高速下的土路上折腾,所以这才跑了四百多公里,油箱就要见底了,虽说后车厢里还有六罐存货,总共一百二十升汽油,但加完这缸油后,便只能剩下一罐多一点了。 张晓不喜欢弹尽粮绝的感觉,某种程度上,这会让她烦躁不安,甚至失去冷静。她曾经一度怀疑,这是末世留下的创伤后遗症,因为两年前,她刚刚重生后不久,便发现自己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尽管身处繁华旧世,却还是异常缺乏安全感。 这份对安全的强烈渴望,驱使着她买了这辆二手越野车,并且在后车厢里塞满了各种能让她觉得安心的物品,自那以后,失眠的症状才得以缓解――她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了。 尽管当初看来,这个行为相当好笑,但张晓把它当物理安眠药,能让自己睡着就成。 ------------ 第十七章 半路加油 张晓也没指望这一车东西真能派上用场,因为按照她的计划,她和家人本该在末世到来之前先行定居爱丽丝泉,真正的物资囤积,也得等一家人在那里住下了才会开始,至于这辆二手越野车,到时候肯定会留在墨尔本或者干脆卖掉。 所以,尽管车里放了不少物资,但张晓也没准备得特别细致,只不过暂时拿这些东西安慰一下自己的创伤后遗症罢了,没必要弄得那么齐整,好像真得开着它逃命似的。 可让张晓万万没料到的是,如今居然还真开着它逃命了。 说起来,这所谓的创伤后遗症反倒帮了她的大忙,如果没这毛病,昨天末世陡然提前时,她便跟其他人一样,措手不及了。 虽然张晓现在的处境比那些仓皇出逃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离她的要求还是差得太远,如果她早知道需要驱车两千两百多公里去基地,肯定不会只弄辆陆地巡洋舰,怎么着也得是悍马或者路虎,还必须是有主副两个油箱的配置,至于便携汽油桶,也不可能只准备六个二十升的,最起码不会让自己还没出维多利亚的州界,就头疼燃料的问题。 张晓看着油表上趋近于零的指针,觉得自己的创伤后遗症又要发作了。 暴雨还在肆掠,她已经不敢继续贸然前行,不仅仅是汽油的问题,还有那个叫“尼尔”的小镇――必须下高速了。但在这么糟糕的能见度下,下去了也不能走太远,否则很容易迷路,张晓权衡片刻,决定还是故技重施,暂且下了高速躲避一阵,等雨小些了,再加油走人。 于是,她找到一处竖着路牌的路口,费了好大劲终于看清上面的名字,在地图上标记好位置后,小心翼翼地拐了进去。 张晓的视线勉强穿过铺天盖地的雨帘,只能看清道路两旁一边是大树,一边是草场,大树的间隔不是很密集,草场似乎是没有栅栏的荒地,至于车轮下的路,如无意外的话,应该又是一条黄土路,被雨水泡过之后泥泞不堪,好在路面比较平坦,几乎没有坑坑洼洼的地方。 张晓驾驶着越野车来到这条小路的尽头,直到遇到一个三岔路口,才缓缓把车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即熄火,而是观察了十多分钟,见自己这辆车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周围的任何异动,这才关闭了引擎。 一瞬间,耳边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一个人坐在驾驶室里,居然让张晓产生了一种和现实世界无比疏离的虚幻感,仿佛挡风玻璃外的瓢泼大雨是一场循环播放的蹩脚电影,而自己,则是走错了放映厅的糊涂观众……张晓不禁苦笑,这是什么狗屁重生啊? 使劲揉了把脸,张晓打起精神,开始趁这个时间进行路程总结,稀里糊涂可不是她的风格,她需要掌握详细的信息,尽量了解自己的处境,才能稍稍安心。 从地图上看,这趟去爱丽丝泉的行程有两条路线,一条是沿着高速公路穿越城镇和市区的最短路线,全长两千两百公里;另一条,是她为了躲避丧尸群而走的小路,全长暂时无法估计。 所以,张晓只能用两千两百公里的最短距离来判断目前的进度,比方说前面将要绕开的小镇尼尔,距离墨尔本大约三百七十公里,直接一路高速飙过来的话,估摸四个多小时就足够了。但张晓走到这里,里程表上已经跳了四百五十公里,说明她绕了不少路,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更坏的消息是,这四百多公里她走了将近八个小时,这还是刨去了昨夜停车和之前补给,纯粹计算的行驶中的小时数。 如果两相对比,以最短距离作参照,相当于张晓用了八个小时才走了不到六分之一的路程,倘若再加上夜晚不得不停车的时间,就是将近二十个小时了!二十个小时走了六分之一,走完全程岂不是要一百二十个小时?那就是整整五天了。 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啊,张晓叹了口气,有些事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澳大利亚现在是冬天,黑夜特别漫长,这个事实她无法改变,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暂且不必为了食物担心。 张晓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后座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想到后车厢里仍然原封不动的物资,总算找着了一点安慰,如果这一路上不出什么意外,能把行程控制在一周之内,多花几天时间倒也不怕,可是,真的不会有任何意外吗?这一点,连张晓自己都不敢奢望。 就说汽油吧,等加完后车厢里的六罐,要是还找不到补给,一旦第二缸油烧完,这辆车就彻底变成铁疙瘩了,里面的东西,她最多只能带走极少一部分,真要混到不得不用两条腿上路的地步,张晓恐怕也只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先待着,再看有没有机会弄到别的车前往松树谷基地了。 真让张晓一个人靠着一双腿跋涉上千公里走去目的地,她想都不敢想。 虽说一辆小小的汽车只是用钢化玻璃、强化塑料以及钢板和铝条组成的交通工具,但在这末世里,它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对张晓的心理安慰也是极大的,可能和她上一世的末日经历有关吧,那些徒步朝松树谷基地进发的日日夜夜,简直不堪回首,如果没有姚远,她根本熬不过来,而这一世…… 张晓的目光落在身边空荡荡的座椅上,一份强烈的无助感瞬间涌上心头,她赶忙别过脸,强忍着不让这股情绪扩大蔓延,不能软弱啊!因为已经没有人帮自己坚强了! 整整过去一分钟,张晓才逐渐冷静下来,她长舒口气,靠回到座椅靠背里,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盯着窗外声势浩大的雨幕,就这么呆呆地等天晴。 还好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半个小时,瓢泼的雨势便渐渐止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经过暴雨洗礼的天空格外纯净,遥远的天边居然还挂起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张晓无心看风景,立刻松开安全带准备开始行动。 她首先打开车窗审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然后又故意制造了一点声音,声音不算大,刚好覆盖附近的区域而已,这么做不是自找麻烦,而是“排雷”,如果附近刚好有丧尸,必定会被声音吸引而现身,张晓在车里还能有个屏障,可以根据丧尸的数量决定驾车逃离还是干掉对方,但若是等她下去加油的时候,才弄出声音惊动它们,就相当被动了。 等待片刻,周围除了草场里被风吹动的杂草和大树上随风摆动的枝叶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张晓这才抓起车座下的菜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快步走向车尾,从后车厢里拎出两桶汽油和一根塑料加油管,鼓捣几下,熟练地为越野车加起了油。 雨后的冬日相当清冷,张晓虽然穿着挡风防水的冲锋衣,也架不住在这细雨底下一动不动地站着,更别提还要用手捧着铁质的汽油桶了,那刺入骨头的寒意让她的手指不一会儿便僵了。可张晓不敢大意,除了继续稳稳托住沉重的油桶外,还一刻不停地环视四周,随时保持警戒。 当张晓的视线再次从大树底下扫过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差点把还剩一半的汽油桶摔到地上――只见与她相隔大约三米的小路对面,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说他凭空出现,因为几秒钟以前,大树下面还空无一物,如果说他是从别处走过来的,在如此空旷广袤的环境下张晓早该注意到了,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人一直藏在大树后面! 张晓放下手中的汽油桶,将握刀的右手紧贴身侧,满脸戒备。 她还能有条不紊地做出这些反应,因为她知道丧尸不懂得隐藏自己,会这么做的,只能是活人。 这也的确是个活人,普通本地人的样貌,大约三十多岁,比张晓高了半个头,看起来十分瘦弱,身上穿着被雨水打湿的衬衫和牛仔裤,站在三米开外的路边,抱着胳膊一个劲的瑟瑟发抖。 男人看见张晓手中的尖刀,眼中顿时充满了惊恐,忙道:“别……别动手,我是正常的,我是人!” 张晓没有搭腔,只是用左手拧上汽油桶盖,然后摸索着将两桶汽油放回到后车厢里,迅速关上了车尾门。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半秒都没有移开。 那人见张晓没有攻击自己,似乎松了口气,转而哀求道:“你能……能帮帮我吗?” 张晓还是没有说话,反而后退着走向驾驶室,显然是准备上车离开了。 尽管她面前是个大活人,并且正在向她求助,但张晓本能地觉得不安,因为这个男人的行为非常不合理!要是寻求帮助,为什么早不出声?张晓的车在这里已经停了半个小时了,他为什么一直冒着大雨躲在树后面,直到张晓下车才现身? ------------ 第十八章 凭空出现的男人 男人见张晓要走,焦急地往前跨出一步,言语中的哀求更甚:“等等,别走!别走!帮帮忙好吗?我的车在高速上抛锚了,你能载我一程吗?” 说着,男人指了指张晓来时的方向:“就去那边的镇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不用进镇里,停在附近就好,或者……你觉得能带多远就带多远吧,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可以吗?” 说完,男人眼巴巴地望着张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晓却丝毫不为所动,别说男人指的方向和她背道而驰,就是顺路,她也不会让陌生人上自己的车。 这么想着,张晓的左手已经摸到了驾驶室,刚准备拉开车门,对面的男人突然动了,他弓起身子迅速向张晓冲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决绝而狠戾。 张晓防的就是这一手,没有半分惊讶,握紧左拳狠狠地朝男人的眼眶砸去,男人明显是个缺乏斗殴经验的主,空有一脸厉色,靠着蛮力往前扑,以为对方会拿刀捅自己,所以防范的焦点完全在张晓握刀的右手上,谁知,张晓却将菜刀往身后藏了藏,反而率先用空着的左手发难,男人始料未及,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脚步踉跄,跪倒在了泥地里。 几乎同一时刻,张晓握刀的右手配合着扬了起来,趁机往男人的颈项间刺去,眼看就要挨着男人的脖子,张晓的动作却陡然一顿,硬生生地将刀势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地上这个佝偻着身体微微发抖的男人,迟疑了。 张晓不是冷血杀人狂,这一拳一刀完全是连在一起的条件反射――先破坏对手的视物能力再找机会攻其要害,力求对方不死也残。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幸存者之间为了争夺物资,打起架来几乎都是这种套路,如果你下手轻了,别人就会趁虚而入,先把刀捅进你的脖子,所以张晓早已习惯一出手便是杀招。 她其实也没指望这一招下去真会弄死对方,因为能在末世里活下来的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结果,面前这个男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一拳撂倒,连躲都不会躲,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的要害,看到他这种反应,张晓才突然意识到,现在末日病毒爆发才两天,她面对的不是经验丰富的幸存者,而是连架都不会打的普通人,对这样一个人下死手,还真不至于。 于是,张晓收起菜刀,保险起见,仍然朝着男人的肩头补了一脚,把他踹得离自己远了点,才打开车门,抬腿跨了进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原本捂着脸哼哼唧唧的男人却忽然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猛地从地上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扑向了张晓,不过这一回,他没有攻击,而是抱住张晓还留在车外的一条腿,死皮赖脸的不撒手了,嘴里大叫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家,求求你带我一程,我……我只想回家,就在前面的镇上,不远,真的不远!” 张晓二话不说,一拳打在男人的鼻梁上,男人被打得哀嚎一声,鼻血眼泪一起飙了出来,却还是没有松手,他的右眼原本已经被张晓收拾得睁不开了,这会儿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了起来,整个身体扑倒在泥地里,也不顾从头到脚的一片狼藉,使出全身力气死命拽着张晓不放,一边拽还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张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想尽快摆脱男人的纠缠,却不曾想这看似瘦弱的男人此刻铁了心,竟拽得她抽不出腿,张晓大怒,抬起另一条腿便踹,几下过去,男人的脸上已经满是鞋印,好些地方还破了几条大口子,颧骨和鼻子也肿起来老高,骨头肯定是裂了。 张晓虽然没往死里踹,但她的攻击可不是普通女人的花拳绣腿,这男人已然没力气叫唤,可硬是一下下抗着死不撒手。 见他这幅损人不利己的牛皮糖模样,张晓怒上心头,一把扬起了手中的尖刀。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动静,似乎是树枝被接连折断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听在张晓的耳朵里,却让她瞬间紧张了起来,她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方才男人站立的大树底下,有一丛低矮茂密的灌木,一个女人正挣扎着从灌木背后爬出来。 这女人穿着一件比她的身形大了好几圈的男式夹克,也不知遭过什么罪,脸白唇青,浑身湿透,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大部分都红肿发炎了,她一边爬一边仰头望着张晓,嘴里喃喃不清地喊着:“不……不要……” 会说话,那就不是丧尸,张晓稍稍安心,干脆不再理她,反正按她的速度,想从灌木丛里爬出来估计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于是,张晓重新举起菜刀,伴着女人声嘶力竭地一句“住手”,刀刃刺破皮肤穿过肌肉,登时在男人的胳膊上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刹那间,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大半条衬衫袖子。 可让张晓意外的是,男人虽然浑身颤抖着发出凄厉的大叫,却还是没有松手,甚至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发孤注一掷,拽着她的力气竟又加大了几分。 趴在地上的女人本来以为张晓这一刀会要了男人的命,没想到对方手下留情只是割破条口子,女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迅速弥漫的血渍吓得脸孔发青,生怕张晓还会一刀刀地割下去直到男人松手为止,忙叫道:“住……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没有恶意……不要打了……” 说着,女人奋力往前爬出几步,尽力支撑起上半身,眼中噙满泪水,望着张晓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回镇上,我们的女儿……她一个人和保姆待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只有七岁,一定吓坏了,我们只是……只是想回去找她,只是想回家找我的杰西卡……”说到这里,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这席话仿佛咒语一般,让那个一直拽着张晓的男人愈发坚决了,他抬起头,仰着面目全非的脸,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是有意抢你的车,可是我们走了一路,只遇到了三辆车,没有一辆……没有一辆肯载我们,我妻子腿上受了伤,已经不能走了,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 不知何时,天空中原本停歇的雨滴又前仆后继地落了下来,伴着女人的呜咽声,转眼间越下越大。 张晓站在雨中,被雨水淋得浑身冰冷,似乎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一块儿变冷了:“你松手,今天你就算死在这,我也不会让你上车。” 男人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震,努力睁开还能看清东西的左眼,呆呆地盯着张晓,眼中的乞求一点一点变成了绝望,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不是吓唬他,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对方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男人不是怕死,他是怕就算死了也回不了家,身后伤了双腿的妻子,还有家中等着他们回去的女儿,自己要是死了,她们怎么办? 终于,男人松开了手,颓然地趴在泥地里,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张晓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豹子似地冲了出来,矮着身子,拿肩膀狠狠地朝张晓撞去,正好撞在她的胃上,这一下着实不轻,撞得张晓整个人仰倒在了驾驶座上,胃里一阵翻腾,心中更是惊诧莫名,因为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分明看见,撞自己的是那个下半身不能动弹的女人! 虽然惊讶,但张晓的反应丝毫不慢,不等坐起上半身,脚下已经朝女人的面门踢去,女人实实在在受了这一腿,却压根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伸出双手抓住张晓的脚踝,想把她从车里拉出来。 张晓大骇,因为刚才那一脚,她吃痛之下至少用了七、八分的力气,如果对方是个普通人,就算不被踹飞在地上,起码也会倒退好几步,而这个之前站都站不起来的女人,竟然只是稍微晃了一晃! 不好!张晓陡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什么了。 她不敢大意,举刀便朝女人的脖颈间割去,眼看就要得手,女人却适时地往后一缩,居然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 其实,也算张晓运气不好,正常情况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一般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女人之所以能躲开,完全是因为她刚好在这个当口使劲拽着张晓的脚踝往外拖,身体自然而然地向后仰了一仰,这才堪堪避过锋利的刀尖,不仅如此,还顺势将重心不稳的张晓从驾驶室里拽了出来。 这一拽可不打紧,张晓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下一秒,她只听得一声闷响,紧接着后脑勺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的脑袋毫无缓冲地磕在了车门门槛上。 ------------ 第十九章 死亡威胁 张晓被磕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躺在泥地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这一幕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原本趴在地上痛哭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呆呆地愣住了,他不明白,连路都走不了的妻子为什么突然如此敏捷有力,但他很快放弃纠结这个问题,因为越野车的驾驶室已经空出来了! 男人几步蹿进车里,狂喜着发动了引擎,连忙招呼外面的妻子赶紧上车。 可女人对丈夫的话充耳不闻,反而一跃跨坐到张晓的身上,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整个人霎时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之中,双目圆突,一脸暴戾,五官都扭曲得变形了。 张晓是在窒息中清醒过来的,说清醒也不恰当,她只是隐约恢复了些许意识,却仍然动弹不得,好像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不属于自己了,只能任由女人扼住她的脖子,竟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抗,握刀的右手更似有千斤重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时间一秒秒地流逝,张晓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全身的知觉渐渐麻木,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居然察觉不到一丝痛楚,浑身上下唯一有感觉的地方就是被女人掐着的喉管,像被一把铁钳生生夹住,仿佛下一秒便会碎了……喘不上气,也使不上力,思维开始溃散……这就是终点吗? 张晓瞪大了眼睛,她不甘心! 十年末世她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挨到科学家们破解末日病毒,以为苦日子要到头了,结果一夜之间一切重来,老天爷莫名其妙地把她扔回十五年前,难道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弄死她吗? 老天爷,你个王八蛋! 张晓心中忿恨不已,这份死不瞑目的暴怒居然让她在最后时刻迸发出了一股子狠劲,她终于抬起手中的菜刀,用尽全身力气朝身上这人捅去,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捅了多少刀,只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握刀的右手骤然一滞,似乎被什么人拽住了,但张晓完全没有理会,硬是拖着这股阻力将刀尖一次次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女人的身体。 很快,扼住脖子的那把铁钳消失了,张晓感到身上豁然一轻,一口久违的空气冲进肺里,呛得她一阵咳嗽,差点呕了出来。 不等喘匀这口气,张晓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在她身边,方才想掐死她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栽倒在泥地里,女人的丈夫早已从越野车上跑了下去,跪倒在一旁,试图用双手堵住妻子身上的伤口,然而不论他怎样努力,也只能徒劳地看着鲜血穿过指缝咕咕地往外冒,被雨水一冲,又一缕缕地流淌到地上。 张晓匆匆扫了他们一眼,便脚步跄踉地爬进驾驶室,迅速锁上车门,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张晓的脑袋忽然之间疼得好像要裂开了似的,几乎让她没办法再多动一下,甚至连踩下油门离开这里都不可能。 数分钟过去,张晓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头痛的感觉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正在此时,边上的车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张晓一个激灵,她只得强忍剧痛扭头望去,只见密集的雨点下,女人的丈夫站在车窗之外,拿一双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恶狠狠地剜住张晓,脸上的表情是极致的悲哀和愤怒,仿佛要把车里的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女人已经死了,丧妻之痛令男人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此刻全然疯了,刚才的巨响正是他拿脚踹门的声音,他用身上每一处可以当做武器的地方,疯狂地攻击着越野车的车门,咆哮着用肩膀撞,用拳头砸,完全不顾自己只是一具血肉之躯,沉重的越野车竟然在男人丧心病狂的推撞下微微晃动了两把。 张晓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不是被男人的举动吓得,而是这轻微的晃动忽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全世界都在摇摆的眩晕感。 难道是脑震荡?张晓费力地举起胳膊,用没有染血的左手试探着摸了摸后脑勺被磕到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爆炸开来,张晓顿时眼泪狂飙,牙根都快咬碎了才没有叫出来。 她颤抖着把手指凑到眼前,发现手中黏滑潮湿的触感是泥水并不是血,看来车门门槛有橡胶包裹还是稍微制造了一点缓冲,没有直接磕破她的脑壳,但里面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肾上腺素起了作用吧,这阵疼痛倒也刺激得张晓清醒了几分,她看了一眼还在车窗外发狂的男人,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就算男人的徒手攻击对车窗的钢化玻璃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架不住他在外面大吼大叫的音量,简直就是丧尸的移动标靶。 这个念头让张晓猛然警醒,她连忙忍着令人作呕的眩晕环视四周,刹那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以她的越野车为圆心,四面八方赫然散布着十多个不断靠近的人影,其中最近的几个人离越野车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了!虽然隔着重重雨幕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仅凭那诡异的姿势也能猜到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尽管张晓之前曾经制造过声音“排雷”,可那点音量只够覆盖附近的区域而已,和女人临死前撕心裂肺的惨叫绝对不在一个等级,这些丧尸,恐怕都是在远处被惨叫声吸引,然后又被男人的咆哮声引导,一路摸了过来,张晓却因为摔得七晕八素完全没有察觉。 丧尸不比人类,它们不知疲累,没有痛楚,如果越野车被包围,万一有什么意外导致冲不出去,车玻璃被它们砸碎是迟早的事。 没时间耽搁了,张晓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尽量忽略那一波波眩晕和剧痛,瞪大眼睛,从面前的三岔路口中选了一条道路两旁都是草场的小路,几乎是凭借本能控制着越野车开了上去。 外面的男人被车门带了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但他很快爬起来,居然锲而不舍地追了过去,妄图用两条腿追赶四驱车,结果只能是被溅着水花的车轮远远甩开。与此同时,那十多头包抄的丧尸也和男人一起落在了后面,这些怪物虽然没有智慧,但新鲜血肉的诱惑显然比快速移动的钢铁大得多,它们纷纷忽略张晓的越野车,执着地向奔跑中的男人走去。 情况似乎对张晓很有利,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车,一旦停下,这些丧尸一样会转回头找她,除非她已经开出去足够远的距离,远到不管是丧尸还是男人都不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然而,张晓现在没办法从后视镜里判断距离,她连专注于面前的道路都十分困难,世界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一台滚筒洗衣机,仿佛她不是在陆地上开车,而是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驾驶一艘小舢板,四周的景色不断起伏旋转,没有一刻停歇。 这种状态下,张晓只能尽力跑得越远越好,还好道路两旁都是空旷的草场,高速行驶的越野车蛇形向前也没遇到什么麻烦,最多就是被路边的灌木刮刮底盘或者在草坑里颠簸两下。 也不知道究竟开出去了多远,张晓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她猛地一个急刹将越野车斜在路边,脸色煞白地呆坐几秒后,突然一弯腰,趴在驾驶室里剧烈地呕吐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中午吃的面包吐了个精光,才稍稍好受了些。 后脑勺还是一阵阵闷闷地疼着,张晓虚弱地睁开眼睛,拧开手边的一瓶矿泉水,胡乱冲了把脸,然后挣扎着猫起身,在车后座上一通乱翻,终于摸到一个轻飘飘的纸质包装盒,几下撕开,里面是两版白色的药片,张晓看也不看,挤出两片丢进嘴里,嚼碎之后直接咽了下去。 这是可以在超市里买到的非处方止痛药,被外国人戏称为澳洲神药,基本能在半小时内缓解大部分疼痛症状,小到感冒发烧、大到术后伤口恢复,只要不是滥用药物的人,一吃保管见效,就是不清楚能不能对付脑震荡造成的头痛,想来应该也有用,反正都是起镇定效果,光治标不治本。 张晓吃过药,又灌了两口水,把嗓子眼里那股难受劲压了压,便趴在了方向盘上一心祈求药效发作。 十几分钟后,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虽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但果真没那么疼了。 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张晓急忙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当即发现自己的越野车正停在一片湿漉漉的草丛里,草丛下是略微带着坡度的丘陵,和远处平缓的山脉连接在一起,向上倾斜着,而车轮的右侧,则躺着一条孤零零的石子路,向前后延伸,看不到头尾,将车轮下的这片丘陵一分为二。 ------------ 第二十章 病毒和潜伏者 冬天的雨一阵一阵的,刚刚才落下不久,这会儿又停了。 失去雨幕的遮掩,整个丘陵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张晓眼前――平缓孤寂的远山,广袤安静的草场,辽阔的天地间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看来这里已经远离方才的地界,想必那群丧尸不会再出现了。 死里逃生,张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一松懈,便几近虚脱。 她现在的状态的确很糟糕,脑震荡是肯定的了,就是不清楚具体程度如何,应该不至于严重到颅内出血或者脑水肿的地步,只能寄希望于吃过药休息一阵后可以慢慢恢复,大概还会难受好几天,脑震荡不比外伤,对此张晓没什么能做的,反正横竖没条件卧床休息,扛着吧。 除此之外,喉咙也伤得不轻,吐出的唾沫都带着血丝,也不知道里面究竟伤到哪了,只觉得从里到外一直火辣辣地疼着,那种脖子被扼住的感觉甚至隐隐约约的还在,胸闷气短得紧。 张晓别过挡风玻璃上的后视镜,对着脖子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触目惊心的皮下出血外,还能清晰看到女人的手指印,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是轻的,这一圈伤,估计会在她身上待好一阵子了。 张晓皱着眉头检查完伤口,忽然发觉浑身冷得厉害,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又是淋雨又是在积满泥水的地上打滚,如今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再这么晾着铁定感冒。她赶紧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套干燥的衣裤换好,然后将湿衣服和泡了水的鞋一并扔到后座,接着又用裹过菜刀的薄毯把驾驶室里的泥水和呕吐物清理干净,做完这一切后,便瘫倒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了。 不知是药效开始发威,还是伤势的影响,张晓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但她不能睡,也不敢睡。 今天凌晨发现丧尸的活动范围扩大时,张晓就有不详的预感,眼下这种预感已然变成了现实,经过刚才一场恶斗,张晓赫然认识到一个令她震惊不已的事实――那个差点掐死她的女人,是一名不该存在于此时此刻的“潜伏者”。 所谓“潜伏者”,顾名思义,就是被丧尸抓咬后,体内潜伏了病毒的人,根据免疫力强弱不同,这些人丧尸化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最短几分钟,最长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在此期间,他们会出现一系列类似肺炎的症状,身体逐渐虚弱,直至最终转化为丧尸。 不过在他们彻底丧尸化以前,这些人从精神到肉体都还是普通的人类,并不具备感染其他人的能力。 按理说,末世第二天碰到潜伏者并不稀奇,不至于让张晓产生额外的危机感,但怪就怪在,本该因感染而无比虚弱的女人,明明下半身有伤不能行动,却在受到强烈的刺激后突然暴走,不仅站了起来,自身的力量和速度也有了不同寻常的提高,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不是被“初代丧尸”感染的。 所谓“初代丧尸”,其实就是前天夜里流星雨降临地球后,因自身免疫力缺乏而被陨石上的原始病毒感染的人类,经过昨天一夜,这些人已经全部丧尸化,这第一批丧尸,便是“初代丧尸”。 “初代丧尸”是最容易对付的,它们行动迟缓,关节僵硬,力量也和普通人无异,只要是个强壮的人类,有合适的武器,不被它们包围,完全能够应付。 然而末日病毒本质上也是一种病毒,必然具备所有病毒的共性――在复制传播的过程中极易变异。 幸存下来的人类可以免疫陨石上的原始病毒,却无法免疫“初代丧尸”的抓咬,这就是末日病毒在第一批感染者身上进化变异的结果。 可怕的是,这种进化并不是停滞不前的,幸存者身上拥有原始病毒的抗体,或多或少也是末日病毒进化的契机,当“初代丧尸”抓咬了一个幸存者,这个幸存者体内的抗体将会和病毒展开攻防战,抗体败下阵后,病毒攻占宿主的同时,自身也有一定的几率发生突变,病毒突变的结果就是――这名幸存者丧尸化后,体质将明显优于“初代丧尸”,行动更迅速,关节更灵活,力量更强大。 这种丧尸,后来被科学家们称为“次代丧尸”,而它们体内成熟的变异病毒,则被称为“次代病毒”。 当然,不是每一个被“初代丧尸”抓咬的幸存者都会变成“次代丧尸”,病毒变异是有条件的,也需要时间,张晓清楚地记得,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末日病毒爆发一个星期以后,外面才陆陆续续出现“次代丧尸”的身影,她的腿便是后来在一次和“次代丧尸”周旋的过程中,被生锈的铁栅栏划伤,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最终不得不截掉的。 所以,张晓这一回坚持要在一周内赶到爱丽丝泉,就是希望赶在病毒变异前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避免在路上和强悍的“次代丧尸”发生正面冲突,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恐怕已经落空了。 刚刚那个女人的存在,让张晓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今天仅仅是末日病毒爆发的第二天,外面竟然已经有“次代丧尸”出没了! 一个下半身无法行动的女人,忽然能跑能跳,力气陡增,这种反常的现象在末世里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是一名被“次代病毒”感染的潜伏者,也就是说,造成她感染的丧尸必定是一头“次代丧尸”。 女人的狂暴症状便是“次代病毒”感染人体后的特征之一,当潜伏者的情绪受到刺激时,体内的“次代病毒”有可能提前入侵神经系统,瞬间激发人体潜能,短时间内使这名潜伏者的力量和速度达到自身的极限,但同时也会产生不可逆的副作用,由于脑神经受损,潜伏者会从此丧失理智,变得极端暴力,攻击并杀死身边出现的任何生物,不分敌我,无法控制,直至最终沦落为丧尸。 这就是张晓为什么认为那个女人“不该存在于此时此刻”的原因,因为感染她的“次代丧尸”,本该一周后才出现啊! 要是张晓早知道她会提前面对“次代病毒”,绝对不会对那个受伤的女人掉以轻心,到头来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幸好这只是一名潜伏者,无论多么狂躁,生理上也还是人类,会痛,会流血,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干掉,要是冷不丁冒出来的直接是个“次代丧尸”,张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必然凶多吉少。 之前情况紧急,张晓杀了那个女人后,来不及给她的脑子补一下,估计这会儿,又快有一头“次代丧尸”诞生了吧,潜伏者如果在丧尸化之前被杀死,却没有及时破坏他们的脑部,过段时间,他们的尸体一样会变成行尸走肉,而被“次代丧尸”感染的人类,变成的丧尸肯定也是“次代”的。 这个小失误张晓已经无暇顾及,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更为严峻,末日病毒的变异速度加快了,“次代病毒”提前一周现世,别看七天时间不长,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要知道,丧尸本身不会进化,只能通过感染幸存者的方式让病毒变异,从而促使新生的丧尸越来越强大。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末日病毒用了七天时间才变异出“次代病毒”,那个时候大多数幸存者已经反应过来,没那么容易被咬到了,便从根本上降低了“次代丧尸”的产生几率和扩散速度。 而这一回,不到两天病毒就进化了,正是人们最混乱惊恐的阶段,在此期间,总共有多少幸存者被袭击?将出现多少“次代丧尸”?张晓预料不到,她也不想再去预料什么了。 自从末日病毒提前爆发,好像末世里的一切都提前了,仿佛是一部被人按了快放的电影,迫不及待地赶着进度往前播。张晓应接不暇啊,她的每一步计划都赶不上变化,每一个选择都横生枝节,难道是自己重生的蝴蝶翅膀扇动了未来? 张晓晕乎乎地坐在驾驶室里,脑子乱作一团,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未来真的被改变了,她所熟知的松树谷地下基地,还会是澳洲大陆上最后的伊甸园吗? 张晓迷茫了,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恐惧,这个问题,她本能地想要回避。 天地间,一辆越野车静悄悄地停在一望无垠的草场里,在万里苍穹的映衬下显得渺小又孤寂…… 车里的人把脸埋在手心中,半晌没有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张晓突然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惘一点点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她想通了。不管未来如何改变,松树谷基地的硬件实力是摆在那里的,如果连它都无法为幸存者提供有力的庇护,其他基地就更不必说了,末世后期的人类危机,丧尸并非根源,植物病变导致的食物匮乏才是!只有熬过这一关,才能活下去。 ------------ 第二十一章 第二次补给 要解决食物问题,必须同时具备三个条件,武装基地、科研机构、生态园区。 武装基地自不必说,末世中,这是一切的基础,没有坚固的防线和强大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建立起相对安全稳定的秩序,没有秩序,科研机构和生态园区就是浮云,这两者虽是人类破解末日病毒的核心,但若是失去有力的庇护,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只会被其他幸存者淘汰或者干脆沦为丧尸的腹中餐,至于生态园区,没有基地组织起人力物力,怎么采集幸存植物?没有植物,空空如也的生态园又有什么用处? 这三个条件,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放眼澳洲大陆,三者兼具的地方,也只有松树谷基地了,国防军退守松树谷绝对不是偶然的选择,国家力量把那里当做最后的堡垒,肯定有其必然性。 如果连松树谷基地都会沦陷,那是天要绝人,张晓没有逆天的本事。虽然这个老天爷对她实在不怎么样,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咬牙把这条路走下去了,就算她现在学苏宛晴和鲁克,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会有任何意义,躲起来的人们早晚还是得出去面对更为凶悍的丧尸和植物病变造成的食物匮乏,躲的时间越长,将来外出行动的危险系数就越高。 尽快去松树谷基地,仍然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十年末世教会张晓的另一样东西,就是抓住每一个看似渺小的希望,因为那里很可能便是你预料不到的柳暗花明。末世里,你可以恐惧,可以哭泣,甚至可以偶尔软弱,但是绝对不可以放弃希望,这不是盲目乐观,而是在冰冷又残酷的末世里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张晓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当初如果不是姚远的鼓励让她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她早就因腿伤恶化失去求生意志,死在寻找松树谷基地的路上了。 想通这一点后,张晓立刻做出了决定――继续向爱丽丝泉进发! 她又休息了十来分钟,然后下车将油箱加满,六个便携油桶瞬间空了四个半,必须在这一缸汽油烧完前找地方补充燃料了,不过首要问题,是得弄明白自己现在究竟在哪。 张晓回到车里,拿出地图,回忆了一下方才慌乱中走的那条路,从地图上估算出大致的范围,接着便发动引擎,顺着身旁唯一的一条石子路向前开去。路只有一条,地形并不复杂,只要不走回头路,一直往前行进到有路标的地方,张晓自然可以再次从地图上为越野车定位。 就这样,陆地巡洋舰草原独狼般的身影在石子路上飞驰着,大约二十分钟后,石子路分岔了,可惜这个路口并没有路标,张晓对照时间看了眼太阳,判断出西北方,当下选择朝着这个方向的小路继续驶去。爱丽丝泉位于墨尔本的西北面,在疑似迷路的情况下,这个方向是最合理的选择,当然,这是在不考虑是否需要绕路的前提下,但现在四面空旷,这个因素暂且可以忽略不计。 又行驶了半个钟头,越野车终于遇到了第一块路牌,张晓连忙从地图上找出对应的位置,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她果然没有走错方向。 当初下高速,是为了绕开一个名为“尼尔”的小镇,现在从地图上看,她不但绕过了“尼尔”,连下一个小镇也一并绕了过去,再往前开,就要出维多利亚的州界了。 这一发现,顿时让张晓高兴了几分,出了维州,意味着她只剩下两个州界需要跨越了,这趟穿越澳洲大陆半壁江山的行程,途中总共需要跨越三大州界,依次分别是维多利亚、南澳大利亚和北领地,虽然维州这截路程最短,但毕竟是三大州界之一,完成一个,从心理上来说,也是一份极大的安慰。 张晓抱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决定暂且还是不要回到高速公路上,因为出了维州地界后,不远处便又有一个镇甸,从地图上看面积还挺可观,那么它的安全半径必然不小,再加上“次代丧尸”的存在,张晓必须更加谨慎,等过了这个小镇再上高速也不迟。 虽然她现在急需补充汽车燃料,势必将冒险进入有人烟的地段,但也没必要非挑硬骨头啃,这条高速上,规模小得多的居民区沿途有好几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单独的高速休息站,要是能从那里弄到汽油,就不用靠近任何小镇了。 想到这里,张晓在地图上勾出一条高速下的蜿蜒小路,便驾驶着越野车按照这条路线继续前进了。 片刻之后,车轮下的碎石子跑成了黄沙土,车窗两旁的景致也从无主荒地变成了围着栅栏的牧场,张晓甚至还看到了白色的羊群,像十来朵棉花糖般点缀在被人精心维护的草场上,休闲地啃着草皮,它们的主人是死是活无从得知,但张晓知道,这些羊肯定活不了多久了,因为植物病变的速度想必也加快了。她只庆幸它们现在还活着,要是已经死了,大量堆积的动物尸体会吸引老远的丧尸前来聚餐,丧尸的嗅觉对新鲜血液和肉体腐败的味道更为敏感,尤在活物之上。 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越野车已经飞速路过了牧场,接着又往前跑了四十多分钟,勾画的路线便到了尽头,要回高速了。 张晓略微觉得有些遗憾,全因这一截路走得异常顺利,除了方才的羊群和偶尔划过天空的飞鸟,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如果一路到爱丽丝泉都能是这样的状况,她得乐疯了,可惜这种事只能想想,就算运气真的好到爆,沿途遇不到半个丧尸,没汽油也是白搭。 张晓决定在这里上高速,目的便是补充燃料,从刚才加满油到现在,总共行驶了一个半小时,油表的指针就偏了四分之一,越野车好用归好用,就是四轮驱动的八缸发动机太费油。 虽然后车厢里还有一罐半的存货,油箱里也还有四分之三的汽油,但上一世的某些经历告诉张晓,绝不能等到弹尽粮绝了才去找补给,最好的状况是,始终保持便携油桶满罐,也就是说,只要动用过油桶加油,就必须立刻想办法补仓,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下一次补给的机会。 张晓一边回忆着这些经验,一边谨慎地将越野车驶上了高速公路,开始期待能够遇到休息站。 不过好运气似乎用光了,直到接近下一个小镇的安全半径,张晓都没有看见任何休息站的影子,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就该下高速绕路了,但是为了汽油,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前方的小镇名为“提蒂奈拉”,面积不大,镇上只有一条主干道,就是和高速公路相连的这条,然后左右两边各有两条与其平行的街道和四条横贯其间的小路,便是这座小镇的全部组成了。 的确小得可怜,可再小的居民区现在也极度危险,万一存在“次代丧尸”怎么办?就算没有,这样的镇上,原本至少也该生活着上百号人吧,呼啦啦围上来几十个“初代丧尸”张晓也吃不消啊,有车的情况下,跑是跑得掉,可进去跑一圈又算什么档子事呢?张晓是来找汽油的,不是来带丧尸游车河的。 所以,张晓的目标并不是小镇里的加油站,她靠近有人烟的地方,为的是别的东西。 几分钟后,在离小镇莫约还有一公里的高速上,那些东西果然三三两两地出现在了张晓的视野里。 那是些被人遗弃的车辆,数量并不多,近千米的道路上,放眼望去只散布着七、八台,在以车代步的西方国家,七、八台车对一个镇的居民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见大多数居民要么躲在家中,要么成功出逃,要么干脆已经成为丧尸的一员,个中原因张晓不关心,她只在乎能不能从这些车里弄到汽油。 很快,张晓的越野车缓缓接近了最外围的一辆黑色霍顿。 这是一辆四门轿车,孤零零的斜在紧急停车带里,驾驶室的车门大敞,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个不安躁动的丑陋躯体,被安全带困在座椅上想站但又站不起来,只能伸长手臂冲着张晓呲牙咧嘴。在故技重施确认周围不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后,张晓下车一刀结果了这不死不活的怪物,她不担心这会是头“次代丧尸”,因为安全带是困不住“次代丧尸”的。 随后,张晓一边警戒四周的环境,一边从后车厢里取出一个空油桶、一根软管和一把螺丝刀,她先尝试按了按霍顿的油箱盖开关,没有反应,只好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油箱盖撬开,再将软管插了进去,并在外面的一头吸了一口,一股透明液体顿时顺着软管爬了上来,张晓大喜,忙用油桶接住的同时,又赶紧回身拿出另一个空桶待命,这辆霍顿的油箱没让她失望,足足灌满了一桶半的便携油桶。 ------------ 第二十二章 乐极生悲 大约半个小时后,张晓驾驶着越野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离“提蒂奈拉”不到半公里的岔路口上,沿着高速下的另一条小路绝尘而去。 这趟补给可谓收获颇丰,张晓没有搜索完所有车辆,因为后面几辆车离小镇已经不远了,再靠近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她只开了前面四台车的油箱盖,其中一台甚至是大容量双油箱的越野车,这四台车不但补完了张晓空着的便携汽油桶,还把她的陆地巡洋舰也加满了,不仅如此,那台被遗弃的越野车上还有一个三十升的卧式油桶,也被张晓一并灌满拿走。 现在,她的后车厢里总共有七桶汽油,共计一百五十升,自己的油箱也吃饱喝足,张晓的心情好了许多,如果不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容器,以及越野车自重过大会更加耗油的缘故,她真想把那四辆车里的汽油全部据为己有。 张晓心里明白,如今末日病毒刚刚爆发,大多数人躲在家里不敢外出,才让她有这样的收获,等到其他幸存者都反应过来,得知不会有什么政府救援,只能自救后,便会一个个跟张晓一样,前往他们认为安全的或者政府颁布的避难所寻求庇护,那个时候再想找到废弃汽车里的燃料就没那么容易了,早就被其他幸存者搜刮一空,谁也不傻,这可比去加油站里撬地下储油罐的口子容易得多。 澳大利亚极少停电,所以不是每一个加油站都配有发电机,在电网瘫痪的情况下,要想从加油站里弄到汽油,除了撬地下储油罐,别无他法,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操作的事,而且真到了那种阶段,加油站的资源已经不是张晓凭一己之力可以觊觎的了。 还是那句话,尽快!趁大多数人还在观望等待的时候,先一步完成长途跋涉,就不必在途中和他们争抢资源了,也能最大程度上避免和越来越强大的丧尸群体正面冲突。 有了后车厢里的一百五十升汽油,张晓离这个目标又近了几分,再加上油箱里满满的九十七升,正常情况下足够越野车跑一千两百公里了,而刚刚路过的“提蒂奈拉”,从地图上看,和爱丽丝泉大约相距一千七百公里,虽然计算的是最短路线,但两个数据对比之下,得出的结论也相当鼓舞人心了。 张晓盘算着这些数据,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不禁松快了一丝,仅仅是一丝而已,一千七百公里的路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张晓不会再放任自己降低警惕了,之前那对夫妻就是教训,尽管这里面有病毒提前变异的原因,但死亡可不会体谅你的借口,更何况现在已知外面有“次代丧尸”出没,就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应对。 张晓端正了态度,驾驶着越野车沿着既定路线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这期间,她回到过高速上,然后又为了绕开另一个小镇而再度下了高速,上下一番折腾,当夜幕沉沉坠落之时,她的车正在一条柏油小路上奔驰着,道路两旁是稀疏的丘陵植被,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后面光秃秃的荒地,只披了一层薄薄的黄色草皮,偶尔有几丛比较茂盛的灌木散布其间,仿佛是在向它脚下的杂草炫耀自己的生命力一般,生长得无比张扬。 看来,这里已经进入澳洲大陆的干旱地带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天全然黑了,张晓看了眼车载时间,六点刚过,冬天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前方的道路并不复杂,在车灯的照射下应该可以坚持着继续跑下去,而且根据张晓刚刚计划的路线,为了绕开南澳大利亚州的首府、澳洲的第五大城市“阿德莱德”,她接下来几个小时要走的路全是避开高速的小道,短时间内不会遇到任何镇甸,连夜赶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危险系数当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黑夜,而是张晓的身体,她快吃不消了。 澳洲神药再神,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吃了之后还会引起嗜睡和注意力下降的副作用,张晓不敢多吃,最多每隔四个小时服用两片,眼下还没有到时间,可药效早就过去很久了。强烈的头痛和眩晕持续不断地攻击着张晓,难受得她直冒冷汗,贴身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又干,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张晓能忍,但这样下去对她十分不利,如此糟糕的状态之下,她除了凭借本能控制着越野车,什么都做不了,这个时候如果发生意外,张晓可能完全反应不过来,万一遭遇丧尸,甚至“次代丧尸”,她拿什么去拼?必须休息了!脑震荡只能靠充分的休息来治愈,置之不理只会越来越糟,再说末世的夜晚本来就不属于活人,何不趁此机会好好休整一番,养足了精神明天也好继续上路。 想到这里,张晓驾驶着越野车从路边稀疏的植被间穿了过去,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在草场上找了个较为高大茂密的灌木丛,将车身掩在了后面,随即关闭了车灯。这丛灌木当然不可能完全挡住越野车,但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也能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 张晓很想按照上一世的经验在越野车周围布警,但那会消耗不少时间和精力,她现在实在有心无力。 吃过两片药,张晓把车熄火,又将驾驶室的座椅靠背全部放了下去,然后爬到后座上,把从加油站里买来的那些东西扫了一半到车厢的地板上,再将后座中可以折叠的那个椅背也收了起来,这样,她便能一路爬到车尾存放物资的地方,用不着下车。 张晓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后,掀开后车厢的防水布,一矮身钻了进去,手中一番摸索,不一会儿,一阵微光忽然在防水布底下扩散开来,勉强照亮了眼前的一臂空间。 照明的是一个手摇电筒,和普通手电一般大小,透明的塑料外壳,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结构,用的时候拿在手里摇几下便能发电,轻便又防水,不过跟那种体积较大的多功能手摇电筒比起来,这个仅仅只能用来照明,而且亮度很低,前面的液晶小灯泡只有豌豆大小。 其实,这是张晓特地挑选的,为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黑暗中的光线是一把双刃剑,照亮自己的同时,也会为他人提供指引,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有亮度够低的照明设备再加上厚厚的黑色防水布才是万无一失,完全不会暴露越野车的存在。 张晓靠着这点光线,在后车厢里找到一个睡袋,关上手电后将它拖了出来,又爬回驾驶座上,打开睡袋的拉链,却并没有钻进去,而是像盖被子般把睡袋撑开后铺在了身上,这样自然无法达到最佳的保暖效果,但这种时候真拿睡袋当睡袋用才是作死,裹得跟个蛹似的,遇到突发事件就等着被一锅端吧。 就这样躺好后,张晓又伸手摸了一袋切片面包和一盒草莓牛奶,毫不吝啬地填饱了肚子,接着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今夜比昨晚冷得多,呼吸间都冒着白气,大概是下过雨的缘故吧,导致温度骤降,张晓这才不得不动用睡袋,也得亏她的“创伤后遗症”,让她提前囤了不少物资,不然这会只能抱着胳膊挨冻了。 片刻之后,在药效的威力之下,张晓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二天,当太阳已经高挂正空时,张晓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等她反应过来,胃里的东西便翻滚着冲出了喉管,吐得睡袋一塌糊涂,下一秒,强烈的头痛和眩晕接踵而至,比昨日更甚!张晓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不仅如此,全身上下还一阵阵地发冷,头顶的阳光明明透过车窗毫无保留地覆盖在驾驶室里,却没有让她获得一丝温暖。 张晓心知不妙,伸手转了半圈车钥匙,看了眼车载时间,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了将近十六个小时!心中顿时打了一个突,刺激得她一用力翻身坐了起来,谁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几乎过了半分钟,张晓的虚汗冒了一茬又一茬,这片黑暗才逐渐散去。 视线恢复后,她首先条件反射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见没什么异常,便用最快的速度吞了两片镇痛药,药片滑过喉咙时,明显感觉到扁桃体发炎了,咽口唾沫都疼得厉害。 张晓勉强定了定神,翻开手刹边的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型的家用急救包,取出里面的温度计测过体温,赫然在目的三十八度七让她苦笑不已,没得说,肯定是昨天受伤后淋了雨,又正好遇到大幅度降温,在车里窝了一宿冻病了。 ------------ 第二十三章 又穿越了? 头疼、眩晕、恶心、四肢无力,这些症状如今全部集合在张晓身上,脑震荡外加发烧,简直让她想把脖子上的脑袋砍下来换一个。 其实,以张晓锻炼两年的身体素质而言,昨天那种程度的淋雨和降温绝对不至于让她生病,恐怕是之前受了伤导致身体比较虚弱,一直在出冷汗,才给了这些小病痛乘虚而入的机会。虽然感冒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一旦处理不好引起肺部发炎就很麻烦了。 想到这里,张晓头重脚轻地爬到后车厢,掀开防水布,下面七个便携油桶的旁边,整齐排列着四个黑色的密封收纳箱,两两相落,她打开其中一落最上面的箱子,从里面掏出几盒药,看了一眼,撕开感冒胶囊的包装,吃了两粒,然后把其余的药放回收纳箱里重新盖好,捏着被开了封的感冒药返回了驾驶室。 在这里耽误了十六个小时,本来就不长的白天被浪费了一半,想想就让张晓心痛,她顾不得浑身的不适,马马虎虎地清理了一下睡袋上的呕吐物,把它和昨天淋湿的几件衣服扔在了一起,接着便发动引擎,按照之前规划的路线继续前进了。 不多会儿,那种在狂风暴雨中和惊涛骇浪搏斗的感觉再次出现,张晓咬牙坚持着,勉强行进了一个多小时,不得不承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因为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上也越来越软,除了头晕目眩,甚至还出现了耳鸣的现象。 本指望吃过药后这些症状能减轻一些,要是捱得住,撑撑就过去了,本来感冒发烧这类毛病便是靠自身的免疫系统来战胜的,吃药仅仅是缓解症状防止炎症而已,却没想到两种药吃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连澳洲神药也快挡不住一波波的头痛和眩晕了。 这种时候,一张温暖舒适的床铺和一场身心彻底放松的睡眠是最好的治疗,可眼下有条件吗?难道又把越野车停路边再躺十六个小时?别说张晓压根不可能放松,就是真睡着了,风餐露宿的环境恐怕只会让病情加重,昨夜那一觉就是最好的证明。 怎么办?张晓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思考对策,可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念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搅乱了她的心境…… 如果不让苏宛晴下车,现在是不是不至于这么糟糕?如果跟鲁克去农场躲起来,哪怕将来要面对更为凶悍的丧尸,是不是也好过现在就陷入困境?如果……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如果张晓早知道末日病毒的变异速度加快了,怎么会给那个女人偷袭的机会,弄得自己伤病交加地在这里感叹“如果”? 真要说“如果”,如果张晓干脆没有重生,此时此刻她应该待在松树谷基地里庆祝人类新生! 想着这些,张晓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恍恍惚惚间,她突然听见“呯”的一声巨响,同时感到车头猛地一摆,方向盘莫名其妙地朝一边歪去,整个车身失控般冲向了路旁的一棵大树! 张晓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马上明白是爆胎了,连忙松开油门,略带刹车,向没有爆胎的一边稳握方向盘,控制着越野车堪堪与那颗大树擦肩而过,停在了一旁。幸好重生前大都是张晓开车,让她熟能生巧学了不少技术,不然高速下爆胎,许多人只会下意识地猛踩刹车死打方向盘,反而会让车辆二次失控。 虽然在张晓的处理下,这次爆胎有惊无险,但对她的现状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备胎是有,就在车尾的底盘下面,换轮胎这种事也难不倒她,可是…… 张晓没有下车,她靠在座椅靠背上直愣愣地瞪着前方,只觉得眼球上像粘了一层雾似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她咽了口唾沫,把扶手箱里的温度计抓起来,又测了次体温,几乎贴着鼻子才看清上面显示的数字——三十九度五。 这是要烧到四十度的趋势吗?张晓有些傻眼。 无论什么原因,在一辆爆了胎的汽车里坐着绝对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刚才的巨响也不知会不会招来什么麻烦,必须先离开这里,哪怕非得再浪费十几个小时休息,也绝不能停在这片地界。 主意已定,张晓依照惯例先排除了四周的风险,然后伸手去拿车座下的菜刀,却发现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头痛加剧,接下来便是冷汗狂冒、手脚发麻,什么都做不了。 张晓把心一横,一口气吞了四片镇痛药,待药效发作后,赶忙抓紧时间下车取了备胎和千斤顶,开始给越野车换轮胎。此时的张晓,四肢无力自不必说,耳鸣眩晕也时不时地捣乱,蹲在地上动一下就得休息一下,平时分分钟搞定的事,眼下足足花了她将近半个小时。 还好总算断断续续地完成了,张晓长吁口气,扶着车身准备站起来,谁知动作刚做了一半,眼前竟又是一黑,这一回,没能等到黑暗散去,张晓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保护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摔进了草丛里,整整一分钟,她侧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发现眼前的世界朦胧得一塌糊涂,像是一副被泼了水的水墨画一般,毫无规则地扭曲扩散着。 张晓挣扎着想支起身子,可手上完全压榨不出一丝力气,努力了半天,也只是把侧卧改成了仰卧。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碎石子被碾过的声音,清晰无比,由远及近。 张晓身上的寒毛刹那间全竖了起来,她费力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模模糊糊地似乎看见个人形越来越近,不等张晓做出反应,又一个黑影从头顶上方猛地蹿到近前,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张晓都没来得及看清扑上前的是什么东西,就被一股腥热的气味熏得头皮发麻。 千钧一发,张晓很想抬起手中的菜刀,可越着急就越使不上劲,愈发糟糕的是,急火攻心之下,她的眼前居然又开始发黑,竟是晕厥的前兆! 无法阻挡地,黑暗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张晓徒劳地挣扎了几秒,终究还是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撞进她瞳孔的最后一副画面,是一口挂着鲜红舌头的森森白牙。 …… 不知过去多久,张晓忽然有了感觉,先是一点点,接着又扩散到全身……痛,铺天盖地的疼痛,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都痛不可遏!之后便是热,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火般的灼热,像是整个人被罩在了蒸笼里,连呼吸都是热的! 这是地狱吗?还是,我也成了丧尸? 张晓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样子,可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较了半天劲,却又不知不觉地再度陷入了昏睡……她就这么睡睡醒醒,反反复复,一会觉得冷,一会觉得热,周而复始地煎熬着。 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张晓终于如愿以偿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醒来,她便紧张地翻身坐起,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张晓连忙咬牙忍过这阵眩晕,同时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正常,弹性十足,从头到脚没什么明显的痛处,没有出血,也没有伤口,不是丧尸!这个结论让张晓大大松了口气,但也疑惑万分,昏倒前的那一幕难道是幻觉? 想到这里,她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目光所及之处已经不是荒郊野外的草场,张晓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疑惑、错愕、惊悚,各种神色轮番上演好不热闹。 也不怪张晓如此反应,因为这个坏境,真的让她没法接受。 这是一间货真价实的牢房,而张晓则是里面唯一的犯人。 牢房不大,长宽三、四米的样子,三面墙壁用粗糙的大方石头垒砌而成,剩下的一面被纵横交错的黝黑铁条牢牢围住,这些铁条又宽又扁,没有焊接工艺,完全用铁质铆钉衔接在一起,铁条的外面,估计是牢房的过道,同样用岩石砌成的墙壁上插着两枚余烬未消的火把,火把的下面,靠墙放着一套木质座椅,高高的尖头椅背,曲线的装饰花纹,一看便是古欧洲的家具风格。 这一切都与当今的时代格格不入,因为这活脱脱是一副中世纪古堡监狱的造型啊!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牢房过道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从张晓视线无法企及的角落中走了出来,停在铁栅栏的背后,有些戒备又有些审视地向栅栏里面张望着。 张晓看清来人,脑子瞬间短路。 来的是个中年女人,普通西方人的模样,长相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但她穿着一身只有影视作品里才会出现的束腰长裙,脖子下的百褶翻领层层叠叠,从肘部开始逐渐变宽的袖子和裙摆一样直达地面,宽阔的袖口和裙边的花纹精致得无以复加,俨然一副中世纪女贵族的打扮! ------------ 第二十四章 又是一男一女 任张晓末世经验再丰富,也被这一幕彻底震惊到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牢房外的女贵族,半晌无语。 最后,还是这位女贵族率先开口:“你听得懂英语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在发烧吗?你被子旁边有个耳温计,你测一下,把显示屏上的温度举给我看看。” 耳温计?显示屏?这两个词从古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违和啊! 张晓晃了晃神,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果然在一团带着污渍的白色被子旁发现了一个显然是现代工艺的玩意,还真是耳温计。她把耳温计顺手拿起来,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里还是二十一世纪,自己没有穿越,这一切肯定有合理的解释。 于是,张晓转过头,想问问外面的女人,结果张开嘴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张晓又尝试着说了句话,还是同样的无声无息,好像声音到了嗓子眼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张晓不死心,深吸口气,用力喊了一句,这回倒是有效果了,只不过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刮锅挫锯一般,根本听不清内容,音量也小得可怜,仿佛只是一连串无意义的气音。 见她这个样子,牢房外的女人了然道:“这是喉头水肿引起的声音嘶哑,你一直在发高烧,情况比较严重,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很正常,如果你不想一直哑着,最好两、三天内别强迫自己说话,就算你逼着自己讲话,也发不出声音的。” 张晓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着急,说不出话,怎么问明白当下的处境?被囚禁在这复古牢房里算是怎么回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车呢?!想到这些,张晓猛地站起身,两三步冲到铁栅栏边,抓着冰冷的铁条用眼神示意牢房外的女人把门打开。 那中年女人在张晓起身时就退到墙根去了,和牢门保持着至少两米的距离,远远望着张晓说道:“你先测体温,如果你没有发烧,我会让他们放你出来的。”话音刚落,张晓已经把测过体温的耳温计穿过铁栅栏的空隙举到了她面前,显示屏上的数字表明,被测人体温完全正常。 中年女人隔空看了一眼,点点头,说了句“你等等”,便提着裙摆消失在了墙壁的拐角处。 张晓方才一睁眼就知道自己没再发烧了,虽然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和发烧造成的虚弱感不同,这应该是躺得时间太久以及感冒没彻底痊愈的症状,所以张晓没有跟那个女人纠缠,既然她说只要不发烧便可以离开,就按她说的做吧。 不过张晓也没有干等着,她用手摸索着研究了一下牢门的锁头,发现复古得还真够彻底的,连门锁都不是现代的构造,莫非这真是一座古堡? 带着疑问,张晓开始重新打量这间牢房――组成墙壁的石头每一块都被细心打磨过,但那凹凸粗糙的触感无不彰显着它们的原始和厚重,这应该是如假包换的岩石,不是什么墙砖或者人造材质,至于关人的铁栅栏,就更加货真价实了。 看着这些,张晓不禁疑惑起来,澳大利亚不是欧洲,历史上,这里的原始居民除了土著就是被英国流放的犯人,按理说不会有欧洲贵族来这里大兴土木修建古堡,这间牢房的存在,实在太突兀了。 正疑惑着,墙角那头又传来了脚步声,张晓条件反射的想去抓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阶下之囚,怎么可能携带武器?身陷囵圄,局面被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于是,张晓退后几步,站在牢房中央,静静等着来人露面。 很快,刚刚那个中世纪贵族打扮的女人首先进入了张晓的视线,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踱了出来,这个男人倒是一副现代人的穿着,棒球帽、滑雪衫、冲锋裤、登山靴,看样子大概四十多岁,满脸胡渣,眼窝深陷,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高高的眉骨下略微眯缝着,透着那么一股子阴冷。 张晓一看到他,瞳孔便蓦地一缩,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因为男人的右手中,抓着一把锃明瓦亮的长筒步枪,配上男人阴冷的表情,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安心的画面。 中年女人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有些埋怨地说道:“我跟你说了,他已经退烧了,你非要带着枪来,吓着别人。”说完,她又望向张晓,语气明显和缓了几分,“孩子,我们这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怕,再测一次体温给我们看看,没问题的话,就让你出来。” 张晓忽略了中年女人对自己的称呼,按她说的照做了。 拿枪的男人看了一眼耳温计上的数字,也没说什么,从滑雪衫里掏出把造型奇特的巨大钥匙,打开了牢门,然后握着步枪,退到了一旁。 张晓迅速闪出牢房,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一男一女,她知道,墙壁的拐角应该是出口,可拿枪的男人挡住了去路,丝毫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只是用他那双阴鹜的眼睛盯着张晓,看的人心里发毛。 张晓想离开这里,又有一肚子的问号,无奈发不出声音,脸上便不自觉地焦急了几分。 中年女人适时迎了上来,主动说道:“你别着急,我叫索菲亚,他是托马斯,我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听到这四个字,张晓脑袋一炸,浑身起了一串鸡皮疙瘩,连忙后退两步,目光不停地在这对男女身上游移,身体甚至做出了防御反应。那个叫做托马斯的男人看见张晓的站姿,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手指一动,几乎有把枪端起来的趋势。 索菲亚没有注意到托马斯的动作,只看到张晓忽然激动起来,赶紧出言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把你关起来,因为你一直高烧不退,我们不知道你是病了,还是会变成那种东西,为了大家的安全,才不得不这么做。” 说着,索菲亚话锋一转,又问道:“你知道那种东西吧,库伯说,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好像开着车跑了很远的路,你一定也见过那些……那些丧尸,对吗?” 张晓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处理着索菲亚话里的信息,很快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看来,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人影并不是幻觉,应该就是索菲亚口中的库伯,这个人发现了在越野车旁昏倒的张晓,并且把她带到了这里,但因为张晓发着高烧,这里的人吃不准她是否会变成丧尸,所以又把她关了起来,眼下烧退了,警报解除,便放她自由了。 想到这一层,张晓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几分,如果面前这两人真要对她不利,根本不必等到现在才动手,她昏迷的时候,机会大把。 而且,从他们隔离张晓的行为上看,这里的人肯定跟丧尸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亲眼见证过活人丧尸化,所以才对潜伏期的症状有一定的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然肯冒着风险收留发烧的张晓,采取隔离而不是更极端的措施,说明他们还心存仁慈,是一群尚未泯灭人性的幸存者。 在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经历了数年末日煎熬的幸存者们早就没了这份善心,对来历不明的高热患者,肯置之不理就算好的了,至于坏的,那真是什么手段都有。 想着这些,张晓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索菲亚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忙趁热打铁地上前一步,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先跟我走吧,你昏睡了一整天,一定饿了吧,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吃点东西。其他事,等你吃饱了再说,或者你吃饭的时候,我说给你听。” 张晓一听说自己昏睡了一天,哪有心思洗澡换衣服吃饭,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还有自己的车在哪! 不过这些人也算救了张晓一命,如果不是他们好心收留,她就得在荒郊野外意识不明地躺一天,那后果,不用想也知道凶多吉少。张晓心存感激之余不好表现得太无礼,反正也得先想办法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离开这间牢房再说吧,至少弄副纸笔,用写的也行啊。 于是,张晓冲索菲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跟她走。 索菲亚显得很高兴,甚至有些雀跃地在前面带路,张晓不禁微微错愕,说实话,她还从没见过能在末世里保持这么良好心态的正常人,她看着索菲亚身上的中世纪华服,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 不一会儿,索菲亚带着张晓拐过墙角,从墙后的螺旋台阶拾级而下,转了三、四圈后才走到尽头。张晓一直在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的墙壁呈弧状,组成了一个圆形的空间,像一个胖胖的烟囱,石质的螺旋台阶便是绕着这个烟囱的内壁建造而成,现在他们站立的地方,是这个烟囱的底部,空间不大,也没有任何装饰,只在烟囱壁上竖着一扇哥德式的木质大门。 ------------ 第二十五章 卡瑞尔城堡 看着这扇尖形拱门,张晓心里有数了,估计这儿真是一座欧式城堡,因为这个“胖烟囱”的内部造型和城堡塔楼完全一致,欧式城堡都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场所,不是地牢就是塔楼,刚才隔离她的牢房,显然位于这座塔楼的顶端,倒是相当符合这个特点,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门外应该是城堡的内庭。 正想着,索菲亚已经推开大门,带头走了出去,张晓和托马斯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大门之外果然是一片开阔的露天草坪,估摸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草坪四四方方,被一圈厚重的城墙围护着,这圈城墙由打磨过的青灰岩石垒铸而成,足有两层楼高,二楼城垛林立形态森严,一楼则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房间,房间外和草坪相连的地方还有尖肋拱顶的券廊相绕,束柱修长,雕刻繁复,无不彰显着西方建筑特有的历史韵味。 跟着索菲亚走出几步后,张晓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刚刚离开的“胖烟囱”的确是个塔楼,建在这四方城墙的拐角处,塔顶尖尖,窗户细窄,整个外观体现出一股浓郁的中世纪风情。 不用怀疑了,这里还真是一座欧式城堡,不过是缩小版的,虽然格局别无二致,但明显气势不足。 张晓也没观察太长时间,便跟着索菲亚穿过一截券廊,进入了离塔楼最近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正位于城墙下方,面积不大,里面所有的陈设都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一张单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套座椅,全是最简单的家具样式,有点像汽车旅馆,然而屋子本身却非常古老,石砌的墙壁,砖瓦的地板,粗犷的木质梁柱,高高的玫瑰花窗,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既滑稽又矛盾。 张晓对这些不感兴趣,她身边本就站着一个身穿中世纪华服的女人和一个手拿现代步枪的男人,还有什么能比这副画面更违和的?再说她现在一心想找纸笔问话,哪顾得上室内装潢和家具配不配套。 “这个房间你先用着吧,我一会给你拿一套新衣服来,你是想先洗澡,还是先吃东西?” 说话的是索菲亚,她抬手在房间里示意了一圈,然后回头望着张晓,微微笑着。 张晓摇了摇头,用右手做了个写字的姿势。 索菲亚会意,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放在了桌上。 张晓立刻在书桌前坐下,用这种曲折的方式和这位中世纪女贵族交流起来。 交流的过程不算顺利,因为这位名叫索菲亚的中年女人十分健谈,常常张晓一个问题写出来,她便絮絮叨叨地说一大堆,虽然不至于跑题,但她表达得实在过于详细,完全超出了张晓的需要。就拿“这里是哪里?”这个问题来说吧,索菲亚恨不得把这座城堡的前世今生全部介绍一遍。 张晓苦恼不已,可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因为她是用写的,而索菲亚是用说的,一说起来就懒得看张晓写了什么,只顾自己讲得高兴。 尽管张晓非常无奈,但好歹还是弄明白了“哪里”的问题。 这座城堡坐落于“阿德莱德”东面一百多公里处,名为“卡瑞尔”,它诞生至今不过三十多年,并不是真正的中世纪城堡,完全是有钱人因个人爱好鼓捣出来的玩意,这个人修建城堡时,力求每一个细节都以真正的欧洲古堡为标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最近几年,城堡主人把这里开发成了度假村,杜撰了一段莫须有的历史,开放给游客参观,同时将城堡里的大部分房间改造成了客房,供人住宿。可惜度假村经营不善,年年亏损,如今基本处于半停业的状态,本来还有一些进行马术表演以及装扮成中世纪贵族供人拍照的员工,都被遣散了,现在只剩下索菲亚一家还在这里长期工作,偶尔接待一些零星的游客。 托马斯就是索菲亚的丈夫,而库珀则是他们的儿子。 末日病毒爆发的那天夜里,度假村里刚好有一队留宿的旅行团,为了接待这队旅行团,当天城堡里还来了五个临时工,再加索菲亚一家,将近三十人都在古堡里住了一宿,结果到了半夜,就遇上了活人大变丧尸的场面,原本二十人的旅行团,现在只剩下七个人了,五个临时工也死了三个,幸好有托马斯在,才保得剩下的人不至于都被那些怪物给吃了。 听到这里,张晓有点理解为什么索菲亚看起来心理状态还不错了,因为她非常走运,一家人都没有出事,丈夫和儿子也在身边,末世中,这的确可以让一个人最大程度上保持情绪稳定。 索菲亚说完这些,也开口询问张晓的来历。 张晓一句话大致带过,只说是从墨尔本过来的,没有详细讲明前因后果,毕竟她要写字,可比说话慢多了,而且她眼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好不容易,在索菲亚歇口气的空挡,张晓终于逮着机会向她表明自己打算离开这里的想法,并且询问了越野车的下落。 索菲亚异常惊讶,连呼几声上帝后,急切地说道:“孩子,你疯了吗?现在外面都是那些怪物,托马斯和库伯也尝试过去镇上寻求帮助,他们差点回不来,你怎么能一个人乱跑呢?这个城堡的历史虽然是假的,但城墙可都是真材实料,这里很安全,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等等消息呢?等外面太平了再出去也不迟啊。” 张晓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用嘴都说不清楚的事,何况用笔了。于是,她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在自己写的“越野车”下面重重划了两杠,又把纸推到了索菲亚的面前。 索菲亚大概是看出了张晓的坚持,也不再规劝,但却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说道:“抱歉,孩子,库伯只是把你带回来了,他当时本来就开着车,不可能同时开两辆车回来呀。” 张晓听到这个答案,心中一急,脑子跟着一晕,眼前居然又开始发黑,还好这片黑暗没有彻底占满她的视野便渐渐散去了,也幸亏她坐在椅子上,所以只是眼睛发直地呆了几秒钟而已。 索菲亚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沉默片刻后,忽然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你昏睡了一整天,刚醒过来就想着往外面跑,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吗?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病得这么严重,怎么说也应该好好休息两天吧。什么都别想了,听我的,先填饱肚子再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完,她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张晓知道,自己又享受了一次“未成年”的待遇。 她迅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凑到索菲亚面前,等待对方的答复。 索菲亚看清纸上的问题,脸色微微一变,为难地说道:“你想见库伯?现在恐怕不行,他半个小时前回家去了,大概还得半个小时才会回来。” 张晓面露惊诧之色。 索菲亚知道她为何惊讶,笑着解释道:“我们家就在这片丘陵的后面,那附近只有我们一家人,从这里开车过去安全得很,库伯回家收拾东西了,准备把有用的东西都搬过来,在外面的问题解决之前,我们全家人打算暂时住在城堡里。”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托马斯。 托马斯进门后一直站在窗前看风景,此刻感受到张晓的注视,也转头回望她,眼神中没有一丝友好。 一旁的索菲亚见气氛冷淡下来,忙打岔道:“好了好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估计等你吃完了,库伯就回来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张晓把目光从托马斯身上收回来,犹豫片刻,还是冲索菲亚点了点头,努力说了声“谢谢”。 索菲亚也笑着点点头,然后便拉着自己的丈夫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悄无声息,只剩下了张晓一个人,她用胳膊肘支着桌面,把脸埋在手心中,陷入了长久的静寂。她现在突然很想笑,嘲笑某人的自以为是,重生了,计划在末世中拯救全家人,结果末世提前,连老公都丢了,想着赶在病毒变异前去松树谷基地吧,结果病毒变异加速了,弄得自己昏倒路边,唯一的好运气是被人救了,结果装满物资的车却没了。 接下去,还会有什么? 张晓快被老天爷折磨得麻木了。 她就这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道究竟坐了多长时间,直到她听见房门再度被推开的声音,才把双手从脸上拿开,抬眼望向了门口。张晓原本以为来人会是索菲亚,谁知门口却蹲坐着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大狗,正咧着嘴巴,歪着脑袋,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瞅着张晓。 张晓还在愣神,大狗已经一路小碎步地踱到了她的脚边,用牙齿轻轻咬了咬她的裤腿,然后扭着屁股跑到门口,回头朝张晓轻吠一声,仿佛是在催促什么。 ------------ 第二十六章 幸运的一家四口 张晓理解了这只大狗的意图,站起来跟着走到门口,大狗看张晓动了,一扭头往门外蹿去,却没有跑远,而是站在券廊里焦急地转圈圈,直到瞅见张晓紧随而至,才又欢快地撒丫子跑起来,跑过了长长的券廊,拱着脑袋顶开了城墙下的一扇木头门,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晓向它走来。 在大狗的指引下,张晓很快也站在了这扇木头门前。 门里是一间比她刚才待的屋子大得多的房间,虽然都是依据城墙的宽度建造的,但这间屋子明显占据了更多的长度,看起来似乎是个餐厅,正中央依次摆着七张长桌,每张桌子都配有六把椅子,这些桌椅不再是滥竽充数的现代摆设,而是和中世纪城堡极其配套的哥特式复古家私,甚至连照明设备,都是七盏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枝形烛台吊灯。 虽然此刻餐厅内空无一人,但张晓注意到,长条餐厅的尽头,还有一扇虚掩着的尖形拱门,应该是通向隔壁的房间,餐厅隔壁的所在想必就是厨房吧。 果然,这扇门在张晓的注视下被人从另一边推开,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的索菲亚走了出来,张晓脚下的那只大狗瞬间摇着尾巴冲过去,围着索菲亚邀功似地打起了转转。 索菲亚将托盘放在离她最近的餐桌上,弯腰捧着大狗的脑袋夸奖了两句,然后笑吟吟地冲着门口的张晓招了招手。 张晓在她的招呼下走到餐桌边,看见托盘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蓉蘑菇汤和一份铺满肉酱的意大利通心粉,顿时听见自己的肚子毫不客气地叫了一声,惹得大狗歪着脑袋好奇地瞅着她。 索菲亚拉着张晓的胳膊把她摁在椅子上,连连抱怨道:“早说你饿坏了吧,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一直发着高烧,身体怎么受得了?感冒发烧可大可小,你可别不当回事,要多喝水多休息,别老想着往外面跑,肚子都没填饱能走多远?赶紧趁热吃吧,不够还有。” 说实话,索菲亚的热情大大出乎张晓的意料,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面前这个托盘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尽管她一路上没饿过肚子,吃得也还算不赖,可每天风餐露宿,啃的都是冷冰冰的东西,大冬天的胃就没暖过,再加上病了一场,身体虚弱的紧,眼下望着热腾腾的食物,怎么能不咽口水? 张晓豁出去了,她向索菲亚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相着实不怎么样,张晓重生后因为每天泡健身房的关系,身体结实的同时,新陈代谢也旺盛了许多,平时饭量能抵得上两个普通女人,如今一天一夜水米不沾牙,的确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就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了。 一口口温度适中的热汤滑进喉咙,烫贴得五脏六腑都暖和了,张晓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索菲亚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不住点头,潜台词分明是:“这才是好孩子。” 分分钟,盘子见了底,索菲亚站起来便要再盛一份,也不理张晓的婉拒,执拗地转身进了厨房。 正在此时,一直趴在餐桌底下打瞌睡的大狗突然睁开眼睛,摇着尾巴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只见托马斯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了餐厅大门,大狗在这个年轻人身边雀跃地扑棱着,非常亲热。 张晓看见这个年轻人,立刻站了起来,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是库伯?” “这是乔治。”索菲亚端着重新盛好的托盘,适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向张晓介绍道:“他是我的另一个儿子,也是这的员工,一会我让他带你去洗澡的地方,顺便给你换身衣服。”说着,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张晓面前,随后望向乔治,又把这些话对他交代了一遍。 乔治看起来二十来岁,身材几乎和他的父亲一样高大,淡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和托马斯长得很像,但他的五官棱角没那么分明,线条更柔和一些,甚至乍看上去有一点点东方人的影子,所以显得十分和善,给人的感觉与他父亲截然不同。 乔治听到母亲的交代后,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索菲亚见状,有些不满地催促道:“发什么愣呀,赶紧去准备准备,给这孩子找身衣服。这就是库伯带回来的那个男孩,他只是生病了,不会变成那些东西。” 乔治望向托马斯,后者还是阴沉着一张脸,不过微微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就这样互望了一圈,乔治才冲张晓咧嘴一笑,大喇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高兴地说道:“小子,你命真大,够走运的。” 张晓抽了抽嘴角,果然,不仅被人当做了未成年,还变了性。但她没解释什么,这个误会也没什么不好,末世中男性身份始终比女性方便一些,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来人不是库伯,让张晓稍稍失望,她急于见到库伯,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昏倒的确切位置,张晓记得那条路的路名,却不清楚具体的爆胎地点,毕竟当时她恍恍惚惚的,印象很模糊。当然,如果给张晓一辆车,让她沿途去找,肯定也能找到,就是非常耗时耗力,而且她如今也没有车,难不成走着去吗?所以最简单的方法,是直接请求库伯帮忙。 张晓想回到那个地方,自然是为了她的陆地巡洋舰,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但也未必完全没有希望,那是一条非常偏僻的小路,平时都难得看到个活人,何况眼下这种世道,丧尸是不会对钢铁架子感兴趣的,只要她的车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就有可能还在原地。 这件事,有希望,风险小,完全值得一试,如果最终确认车不见了,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张晓脑子里思索着这些利害关系,面上也不忘对乔治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 乔治似乎对张晓很感兴趣,特意在她对面坐下,连珠炮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想去哪?几岁了?你父母呢?” 张晓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得到了他母亲的真传。 不等张晓做出回应,一旁的索菲亚拿手敲了敲乔治的脑袋,嗔怪道:“让你准备衣服还不去?这孩子喉咙肿了,暂时不能说太多话,你饶了他吧。” 乔治撇撇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仿佛是在嫌弃母亲太罗嗦,然后趁着索菲亚的拳头还没落到他脑袋上的时候,一溜烟地跑出了餐厅,那条大狗见乔治不见了,也跟屁虫似的追了出去。 索菲亚笑着摇了摇头,对张晓说道:“他就这样,话特多,你别介意。” 话多的母亲和话多的儿子,都在嫌弃对方啰嗦。如果不是身处末世,这一幕足够让张晓笑了,不过此刻的她只感到无比羡慕,这一家四口真的很幸运,没有一个人变成丧尸,也没有一个人遇难,难怪索菲亚还能保持如此的心境,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再大的困境也有克服的勇气吧。 张晓突然想到了大洋彼岸的姚远和母亲,嗓子一紧,连忙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汤,腾腾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熏得她不敢抬头。 索菲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碗汤和一盘面下了肚子,张晓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她发现索菲亚已经不在餐厅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托马斯,正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啃着盘子里的三明治,那把长筒步枪搁在桌面上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吸引了张晓的目光。 她认得这把枪,马林一八九五经典款,属于老型号了,也不是自动的,弹夹里只能塞四发子弹,每打一发就要手动上一次膛,用来打猎是不错,用来对付丧尸,如果被包围的话,效率就不高了,熟手也许还好说,要是个生手,恐怕连上子弹的时间都没有。 托马斯却能凭借这把枪,在末日病毒爆发的那天夜里,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当机立断地干掉城堡里的十多头丧尸,可见他从心理素质到射击水平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正当张晓习惯性地揣测别人的武力值时,餐厅门口忽然走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女孩,蘑菇头、小圆脸、带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阿拉蕾,大约只有十来岁,估摸还在读高中,个子瘦瘦小小,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未成年。 她怯生生地向托马斯走去,看到张晓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她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回托马斯身上,踌躇半天,嘴里蹦出一个英文单词“吃”,然后又蹦出一个单词“食物”,接着便低下头不做声了。 托马斯没有说话,只是拎着枪站起身来,从厨房里拿出几个被保鲜膜包裹着的三明治,不耐烦地把它们塞进了女孩手里。 ------------ 第二十七章 固若金汤 女孩手小,只能用两只手捧着,嘴上飞快地说了声谢谢,但并没有离开。 她站在原地朝厨房里张望了一阵,见里面空无一人,便不知所措起来,看向托马斯,几次欲言又止。 托马斯知道这女孩在旁边傻站着,却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坐回座位上一口一口地吃自己的三明治。 终于,女孩酝酿出了足够的勇气,用生硬的英语问道:“索菲亚在哪?” 托马斯眼皮都不抬地答道:“她在员工休息室。” 这是张晓第一次听见托马斯开口说话,声音果然和他的外表一样阴冷,不带丝毫感情,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有索菲亚和乔治那样的妻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女孩也听见了托马斯的回答,但显然没有听懂,一脸迷茫。 托马斯冷哼一声,嘟囔了一句:“说了又听不懂,问个屁。” 女孩顿时脸红了,这句话她同样没有听懂,但语气中的不屑和厌烦谁都能感觉到。 正当气氛无比尴尬时,索菲亚从门外走了进来,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中世纪女贵族的打扮,而是换上了一套现代居家服。她很快发现了屋子里捧着一沓三明治的亚洲女孩,连忙几步上前,放慢语速耐心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女孩看到索菲亚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急切地想向她表达什么,可张嘴说了个“我需要”,便卡壳了。女孩搜肠刮肚地寻找符合意思的英文单词,把它们连不成句子的往外扔,可惜词汇量实在有限,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最后,女孩急眼了,带着哭腔蹦出一句华夏话:“我需要卫生巾。” 索菲亚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很想帮助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可她听不懂华夏话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轻叩响桌面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是张晓,她用敲击桌面的方式获得索菲亚的注意后,拿手指蘸着盘子里剩余的意大利面酱,在餐巾纸上写出了一个英文单词,正是“卫生巾”的准确说法。 索菲亚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个,倒是有的,等等,我这就去拿。” 说完,她转身走了,华夏女孩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索菲亚的背影,又看了看张晓。 张晓只好又蘸了一次意大利面酱,在另一张餐巾纸上写下了几个华夏字:“她去拿了。” 女孩看到这四个字,先是一愣,随后惊叫一声,几乎是扑到了张晓面前,欣喜若狂地问道:“你也是华夏人?你会说英语?” 张晓点点头,她已经大概猜到这个女孩的来历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病毒爆发当夜留宿城堡的旅行团团员。 女孩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激动的都有些发抖了,她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你能问问他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电话一直打不通,网络也连不上,我们被困住了,不会说英语,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去哪,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其他人会变成……变成……” 说到这里,女孩脸上原本因为遇见张晓而兴奋的表情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茫然和恐惧,镜片后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瞳孔骤缩,脸色煞白,仿佛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回忆之中。 怔了半晌,女孩突然清醒过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方才的失神,继续向张晓央求着。 张晓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餐巾纸上的字,摇了摇头。 女孩诧异地脱口而出:“你是哑巴?”话音刚落,自觉失言,连忙红着脸向张晓道歉。 张晓倒没有特别的反应,不过站起来就要往餐厅外走,一顿饭吃完了,库伯还没回来,她不想浪费时间,想趁此机会先去查看一下四周的环境,顺便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如果她的车真没了,能不能在这里获得必要的资源继续上路? 结果,她的这个举动让那个华夏女孩理解成了对刚才那一声“哑巴”的不满,急的女孩满面通红,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女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央求,反而匆匆转身,抱着三明治一路小跑地从张晓身边闪过,先她一步消失在了餐厅门口。 张晓对女孩一惊一乍的行为没有表现出太多关注,她只是回头看了眼托马斯,见他仍然旁若无人地啃着三明治,没有限制任何人自由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走出餐厅大门,开始侦查这座山寨古堡。 餐厅之外,古堡内庭的占地面积只有一个足球场大,哪怕加上周围的城墙,其规模也赶不上一个正式的足球体育馆,所以张晓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完了一圈。 总的说来,这座城堡的确山寨的很严谨,四角塔楼,城门中立,城门的左右还竖着两座警卫塔,相当于在这四方城墙之上,足足建造了六座碉堡,用来抵挡丧尸确实够了,哪怕是次代丧尸,也不可能飞檐走壁或者洞穿城墙。 唯一的弱点,恐怕就是城门本身,镶着城门的墙壁为了营造透视感,层层尖券往内推进,凿刻了大量浮雕,美则美矣,却削弱了这部分城墙的防护效果,而且城门本身是用木头制造的,虽然是实木,也很厚重,但总归比不上现代工艺的钢铁大门耐扛。 张晓分析完这座城堡的防御值,略觉遗憾,又把目光投到内庭中央,作为仿真的欧式古堡,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圈城墙和几座塔楼那么寒酸。 只见内庭里被人精心保养的草坪之上,远远分布着三幢单独的建筑物。其中最宏伟的一幢建筑位于内庭中心稍微靠后的地方,看起来足有四、五层楼高,砖石的墙面上镶嵌着一扇扇彩色的玻璃长窗,窗棱精巧,扶壁飞扬,每一根线条都华美异常,再配以挺拔峻峭的尖耸屋顶,给人一种宏伟修长的即视感。张晓估计,这大约是城堡里那莫须有的国王和王后的居所吧。 与之相比,在它左右两边,剩下的两座建筑就被映衬得朴素多了。 张晓没有逐一查看,而是把注意力转回到城门上,古堡里面的地形大致了解了,外面的情况自然也必须了解,但直接从城门出去肯定不妥,有风险不说,这城门张晓还未必打得开。不过她很快发现一旁的警卫塔倒是大门虚掩,毫不设防,张晓习惯性地冲里面观察了几分钟,见没什么危险,便一闪身走了进去。 警卫塔作为城门旁的第一个参观景点,估计被重点装饰过,里面的仿古摆设一丝不苟,张晓却对这些视而不见,进门后直奔螺旋楼梯,沿着台阶往高处转了几圈,果然来到了一截城墙之上。 张晓从城垛间向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和平坦广阔的丘陵,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原始的自然风光,只在极远端的小树林里隐约散布着几座人工建筑的痕迹,像是一个个零星的屋顶,离得这么远,倒也构不成威胁。除了这几座屋顶外,小树林里还匍匐着一条柏油小径,蜿蜒出树林后跨过茫茫丘陵朝着城堡笔直而来,张晓沿着这条小路收回目光,将视线定格在了城墙外的一片空地之上。 这应该是一个停车场,也正是张晓想找的地方。 既然这座城堡被改造成了度假村,那么停车场作为配套的公共设施必然不会省略,她之前听索菲亚的叙述,知道度假村在病毒爆发当夜留宿了将近三十人,不算旅行团和索菲亚一家,还有五个临时工,他们来城堡上班肯定会开车,现在这些车多半还在原地。 可让张晓意外的是,偌大的停车场里居然只停了一辆大面包,估计是旅行团的中巴。莫非员工停车场在其他地方?张晓左顾右盼,没有任何发现,至少正门的城墙之外只有这一个停车场。 失望之余,她将头伸出城垛,朝城墙下方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获得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小惊喜,只见城墙根下,竟卧着一条三米来宽的护城河,将城堡和丘陵整整齐齐地划分开来,护城河不是很深,但也有一、两米的样子,再加上两层楼高的城墙,丧尸想从河里爬进古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再看城门,原本以为它是城堡防御最薄弱的环节,谁知居然被一块铁板从外面严丝合缝地保护着,这块铁板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护城河上的吊桥,铁桥此刻高高悬起,彻底隔断了外界通往堡内的道路。 张晓看着这一幕,开始佩服有钱人在业余爱好上投入的心思,连护城河都复制出来了,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有了这道人工障碍,城堡的防御值直线上升,里面的人只要有足够的物资,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都不成问题。 只可惜,末世中,最大的问题恰恰是物资。 ------------ 第二十八章 旅行团的幸存者 护城河和吊桥的存在虽然给张晓制造了一点小惊喜,但并没有让她特别兴奋,这座城堡看起来的确固若金汤,可面对食物匮乏的末世,早晚也是被遗弃的命运,至于能守得了多久,就不是张晓操心的事了,她始终是要离开的,而且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张晓转身走回警卫塔,沿着螺旋台阶拾级而下,打算去找找城堡的员工停车场在哪里,结果她刚站到警卫塔的一楼,就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连忙扶住一旁的桌角才稳住身形。张晓不禁心下纳闷,是感冒未愈又在城墙上吹了风的缘故吗?还是脑震荡的原因?难道头上的伤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张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后脑勺,刚触碰上去便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刺激得她一个激灵,眩晕感反而在这股疼痛的压制下消失了七、八分。张晓苦笑,这以毒攻毒的效果倒是她没料到的,不过疼归疼,也比前两天轻得多,起码没疼得她动不了,说明伤势应该没有恶化,或许是需要时间恢复吧,毕竟她一路疲于奔命,就没好好休息过。 张晓稍稍安心,正准备往外走,忽听得远处似乎有人在喊她,她不敢确定,因为那把女声喊的是“詹肖”,这个名字让她一阵恍惚,她还记得自己刚刚重生那天,海关的边检人员也是这么叫她的。 张晓疑惑地步出警卫塔,一抬眼,看见之前出现在餐厅里的那个酷似阿拉蕾的女孩,正站在券廊的另一头,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笼着嘴巴一遍遍地喊着“詹肖”。 张晓瞅见她的同时,她也发现了张晓,急急忙忙跑过不足百米的券廊,气喘吁吁地说道:“詹……詹肖,我们都在餐厅等你,你能……能来一下吗?” 真是叫我?张晓微汗,估计是从索菲亚那儿问来的洋人发音。 女孩见张晓没有动静,以为她还在生“哑巴”两个字的气,赶紧又好言好语地道了回歉,再次请求她前往餐厅。张晓没有为难女孩的意思,点头答应了,反正她也想去问问索菲亚,库伯回来了没有。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朝餐厅走去,张晓个子高,步子迈的大,女孩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气就没喘匀过。张晓瞥了她一眼,稍稍放慢了脚步,女孩紧赶慢赶地追上来,忽然红着脸说了句:“刚才的事谢谢你了,索菲亚已经把……把东西给我了。” 张晓觉得奇怪,这女孩怎么这么爱脸红?转念一想,估计她是和别人一样,把自己当成男的了,被一个男人帮忙要了回卫生巾,确实挺尴尬。而且华夏人看华夏人,不会有误认“未成年”的现象,张晓在女孩眼里,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吧。 想明白这点,张晓干脆对这个问题不予回应了。 女孩也不再说话,二人便这么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餐厅门口。 一进餐厅,张晓就发现里面的气氛分外凝重,最靠近厨房的一张桌子呼啦啦地围了一圈人,六把椅子全部被坐满了,放眼望去,全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华夏人,四男两女,有老有少,虽然样貌年龄各异,但他们的神色是一致的焦虑和迷茫,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恐在彼此间游荡。 当张晓靠近他们的长桌时,其中四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身上,脸上瞬间流露出希冀的表情,只有两个中年男人仍然呆愣愣地盯着木头桌面,似乎对周围的一切视若罔闻。 “这就是詹肖。”女孩从后面跟上来,向大伙介绍着。 一直看着张晓的四人当中,有位年逾古稀的老爷子,脸颊消瘦满面皱纹,一头银发略微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却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站起身来,想从旁边搬一把椅子给张晓,结果哥特式的箱式高背椅实在太过沉重,老爷子挪了两下就挪不动了。 张晓见状,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从老人手里接过椅子,把它搬到了桌子的一头。 老人点头致谢,又招呼张晓赶紧坐下。 张晓犹豫着坐了下去,还没坐稳,便见一台笔记本电脑被人推到了她的面前,屏幕上是打开的空白记事本界面,张晓眉毛微挑,她知道这些人打什么主意了。 “小詹是吧?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说话的正是那位古稀老人,他急切却又不失礼貌地对张晓说道:“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实在没有办法啊,我们的导游已经遇难了,我们几个没人会讲英语,一直都糊里糊涂的啊,这儿的人,只是每天给我们吃的喝的,交流不了啊。你能帮我们翻译一下吗?问问这儿的员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天晚上之后,没有警察和救护车过来,为什么电话都打不通了,还有那个网,他们说也上不去了……” “电子导航也没用了。”老人对面,一个长相粗犷的青壮男人突然插嘴道:“我去面包车上拿的,那个司机用的车载导航,这几天一直没有信号,连不上卫星。” “对对。”古稀老人连连称是:“都没用了,都没用了啊……我们完全被困在这里了。” 说完,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顿时颓然了几分。 老人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妇人,也是体态清瘦满头银丝,全身上下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拍了拍老爷子的后背,安抚了他几句,然后又望向张晓,近乎恳求般说道:“孩子,帮帮我们吧。” 张晓默然片刻,在电脑上敲下一个字:好。 众人松口气的同时,张晓又飞快地敲下了另一行字:不用问他们。 接着,就见张晓指尖翻飞,一段段文字在电脑屏幕上依次展开,一群人眼巴巴地瞅着,越看越惊心。 青壮男人的身旁,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颤抖着缩进了他的怀里,似乎想获得一点安慰,却发现男人僵硬得如同石头一样,对她的诉求丝毫没有回应;而那对古稀老人则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彼此的双手;至于那两个呆滞的中年男人,此刻也凑了过去,盯着电脑屏幕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 张晓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把外面的情况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当她敲下最后一个字时,餐厅里已是鸦雀无声,除了张晓之外,每个人都摇摇欲坠。 “不!这不可能!”青壮男人突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扬起的手臂差点把他怀里的女人扇到,他神情激动地质问着:“最多……最多就是跟狂犬病一样的什么病毒吧,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全澳大利亚都是那种怪物?!你……你从哪里听来的?你有什么证据?” 张晓无视了他,转头看向老爷子,用键盘敲下一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老爷子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悲伤,最后还是老妇人缓缓地问道:“那我们还可以回阿德莱德吗?我和老伴是过来照顾儿媳妇顺便看孙子的,儿媳妇刚刚出了月子,说让我们两老出来玩玩,给我们报了这个旅行团,这才离开没几天啊……怎么就……我们还能回去吗?我儿子一家就住在阿德莱德,好像离这里不远的。” 张晓摇了摇头,手指一动,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句:大城市,极端危险。 老俩口瞬间脸孔煞白,不一会儿,眼里便泛起了泪花。 其实,旅行团里幸存下来的七个人,都经历过病毒爆发那夜的恐怖,亲眼看见身边熟识的人突然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也见证过被怪物撕咬了的人最终是什么下场。过去几天,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已经有了某些猜测,只是当这些猜测被人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时,每个人的接受能力各不相同罢了。 青壮男人还在激烈地否认着,他身边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惜没有任何人多看她一眼,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又恢复了盯着桌面怔怔出神的模样,倒是那个酷似阿拉蕾的女孩,一直站在张晓身后不言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餐厅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时,索菲亚从门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她一看屋子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迎了上去,热情地询问道:“怎么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吗?” 唯一做出回应的是张晓,她迅速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并将屏幕转向了索菲亚。 索菲亚看过后摇头道:“抱歉,库伯还没有回来。” 张晓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敲下一句:这里有员工停车场吗? 这回索菲亚终于点头了,答道:“有的,在城堡的后门,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晓没有再打字,站起来便要往餐厅外走。 索菲亚却将她一把拉住,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急吼吼的,我现在带你去洗澡,不许乱跑,你看你身上脏的,在塔楼睡了一宿又出了一身汗,不好好洗洗怎么行?” ------------ 第二十九章 疑问重重 张晓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明白这身上到底是脏成什么样了,让索菲亚反反复复地要求她洗澡,一看之下,也还好啊,无外乎蹭了点荒郊野外的泥土和监狱塔楼的污渍,用不着这么被嫌弃吧。 张晓刚想拒绝,索菲亚却已经笑着牵起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往门外拉去,一边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来的不巧,前两天还有水,今天早上突然停了,幸好这城堡里有蓄水池和水井,以前都是拿来做装饰的,没连上水管,用倒是能用,就是不太方便。现在洗澡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说完,索菲亚又伸手拍了拍张晓身上的尘土,略微带着鱼尾纹的眼角挂满慈爱,仿佛像个温和的长辈般,嗔怪小孩子不懂得收拾。 张晓有些发愣,原本想要抽回来的胳膊僵在了索菲亚的手心中,任由对方将自己牵出餐厅,朝着内庭里最高的那幢建筑物走去。 餐厅本就位于内庭深处的城墙下,所以离那幢建筑不远,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大门前,这是一扇棕褐色的华美木门,足有一层楼高,门脸上布满了威严大气的兽型镂雕,甚至连泛着黝黑光泽的黄铜把手都被铸造成了高傲的雄狮模样。 索菲亚转动狮头,推开大门,领着张晓鱼贯而入。 屋子里十分明亮,应该是个类似起居室的地方,空间开阔,穹顶高挑,满眼皆是精巧繁复的彩绘窗棂和栩栩如生的大理石浮雕,一件件哥特式复古家私更是奢华异常。 索菲亚没有在一楼多做停留,而是带着张晓直接穿过大厅,沿着大厅尽头的雕花楼梯上到二层,走过长长的楼道,拐入了一间相对狭小的房间里。 刚迈步进去,张晓便被一股热气扑了个措手不及,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这竟是一间欧洲风格的古老浴室,浴室当中放置着一个圆形的铜质浴缸,离浴缸不远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座高大的岩石壁炉,一人一狗正蹲在已经烧得旺旺的炉火边往里架着柴禾,见到张晓进来,那人抬起被火苗烤的通红的脸,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咧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正是乔治。 不等张晓有所表示,索菲亚又滔滔不绝地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乔治和大狗一起离开,将浴室留给了张晓一个人。 此刻的浴室里,盛满热水的浴缸雾气缭绕,矮凳上的洗浴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裤搁在旁边,望着眼前这一切,张晓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骤然升高的室温,张晓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痒得难受,她不再犹豫,迅速脱光衣服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身边的瓶瓶罐罐随便拿了几个往身上招呼,仅仅花了五分钟时间便完成了所有流程,一缸清水居然已经泛起了泥色。 难怪一直被索菲亚唠叨着洗澡啊,张晓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路上的事故层出不穷,哪有功夫在意身上干不干净?末世里最不重要就是这件事了。 擦干身体,穿回自己的贴身衣物,再换上索菲亚为她准备的外套,张晓意外地发现竟然大小正好,虽然都是男式衣裤,但长短胖瘦几乎和她的身形一模一样。 正当张晓纳闷时,门外突然传来索菲亚的声音,问她需不需要让乔治过来给浴缸里加点热水。 张晓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打开房门,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门口,索菲亚见她这幅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惊讶道:“这么快就洗好了?” 张晓点头,索菲亚无奈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说着,她拿出一个黑色的对讲机塞进张晓手里,又道:“城堡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电话,以前我们工作时都用这个沟通,比较方便,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好使,不过总好过没有,你拿着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叫你,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城堡里四处转转吧。对了,这个你会用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索菲亚微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抱起被张晓换下的脏衣服,转身离开了。 张晓尝试着拧开对讲机,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嗞啦”声,干扰严重,对此她一点也不奇怪,自从末世降临,无线电作为通讯方式之一,同样未能避免瘫痪的命运,百米内勉强可以使用,超出百米便彻底失效,这个情况随着时间推移才逐渐改善,但一直没能恢复到末世以前,至少飞机始终无法使用导航设备。 个中原因张晓曾听姚远提起过,好像是地球大气层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带电粒子流,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她实在听不明白,反正科学家们直到末世第十年都束手无策,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不同寻常的粒子流来自哪里,连专家都弄搞不懂的事,自然也轮不到张晓操心了。 关上对讲机,张晓没有在浴室里多做停留,原路返回城堡内庭后便朝后门走去,之前她沿着券廊观察城墙时,已知后门位于西北角,用几株大树遮掩着,极不起眼,就是一扇敦厚朴实的大铁门,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只在中间部分点缀着几个样式简单的花纹铜雕。 张晓来到这扇三米来高的铁门前,发现大门被一根小臂粗细的铁栓紧紧扣着,上面的锁头都快赶上她的脸大了,后门可没有警卫塔,要想看到外面的情况恐怕只能打开城门。 正当张晓发愁时,一旁的券廊里忽然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很快有两个人随声而至,正是乔治和托马斯,后面还跟着一只欢脱的大狗。 乔治瞅见张晓,愣了半晌后说道:“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啊,洗得这么马虎,被我妈唠叨了吧。”看他一脸“我懂的”表情,显然小时候没少为这事受教育。 张晓不知该如何回应,干脆指了指铁门的大锁,表示自己想出去。 乔治惊诧道:“你要走?不是吧,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啊,你就这么出去?” 张晓摇摇头,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看看。” 乔治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地和托马斯对视了一眼。 后者一言不发地走近铁门,伸手摸向门上的铜雕,轻轻一拨,居然把它拨到了一旁,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洞顿时露了出来,托马斯从孔洞里向外观察了一阵,见一切无恙,才掏出钥匙,打开锁头,将大门推开半边,然后自己走了出去,什么都没说,看那意思,是把这半掩的铁门留给了身后两人。 张晓见状,也不客气,同样闪身走出了大门。 首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城堡外的护城河,忠实地静卧在城墙之下,不过与正门不同的是,连接堡外道路的不是吊桥而是石桥,桥头那边的空地也没有正门前宽阔,因为后面紧挨着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树林离得护城河极近,估摸只有五米不到的距离,两者之间的狭长的地带大概就是索菲亚说的员工停车场吧。 此刻,停车场里只孤零零地停了一辆老旧的黑色皮卡,托马斯正打开这辆皮卡的车门往驾驶室里跨。 为什么只有一辆车?张晓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跟在后面出来的乔治看见了她的表情,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张晓勉强吐出几个字,连比带划地总算让乔治明白了她的意思。 乔治的蓝眼睛霎时黯淡了几分,叹了口气后说道:“那五个临时工都是从附近镇上招来的,一对年轻夫妻,还有三个是跟我们家差不多的一家三口,来的时候只开了两辆车,那天晚上之后,两家都只幸存了一个人,他们不肯留在这里,第二天就走了,说是要回家找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张晓静静地听着,得知答案后脸上反倒看不出情绪了。 她沉默片刻,又沙哑着喉咙问道:“你们要出去?” 乔治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丝过意不去的神情:“那个……库伯还没回来,我们去看看,你……” 不等乔治说完,已经在车里坐得不耐烦的托马斯短促地按了一声喇叭,又冲乔治一挥胳膊,让他赶紧上车,乔治抱歉地对张晓笑笑,跑过去打开后车门,等那条大狗轻车熟路地跳上座位后,他才关上车门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皮卡缓缓起步,沿着护城河向左驶去,没走多远,乔治忽然探出头来对张晓喊道:“肖,帮个忙,进去后把门锁起来,我妈有时候会忘,谢啦。” 张晓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黑色皮卡消失在了城墙的拐弯处,收回视线时,她注意到方才被皮卡挡住的地面上延伸着一条一人宽的小路,一直通向背后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立着一幢低矮的平房,黄砖红瓦,和城堡截然不同的现代风格,看起来不像住人的地方,倒像是个放杂物的小仓库。 ------------ 第三十章 接近真相 张晓盯着这个仓库样式的平房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她不担心周围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刚才乔治和托马斯弄出的动静足够“排雷”了。 脚下的道路显然是曾经被人长期践踏而形成的林间小径,寸草不生,光秃秃地露出下面的泥土,张晓沿着这条土路走了十来步便停在了屋子的大门前,屋子的面积估摸和一个双车库差不多,外观很残旧,砖墙斑驳不堪,门框腐朽开裂,窗玻璃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完全是一副被废弃的模样。 张晓没有直接去推门,而是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往里看,大约能看到一些铁锹、铁铲、橡胶水管之类的物件,另外还堆积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纸箱纸盒,有些被帆布盖着,有些零乱地散落在角落。 看样子似乎真是个存放杂物的小仓库。 张晓试着推了推屋子的大门,纹丝不动,应该是被锁住了,不过这里面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过来看看,这个举动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末世里的好奇心有时候真的会杀人。 张晓开始觉得不安,放弃了继续探究的念头,快步走回城堡,关上铁门的一瞬间,她又朝树林里看了一眼,只见那座废弃的小屋在斑驳树影的笼罩下愈发显得残破,隐隐散发着一股衰败诡异的味道。 是自己多心了吗?张晓摇了摇头,按乔治说的锁好铁门,转身回到了券廊下。 沿着券廊,张晓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她急也急不来,本来以为五个临时工至少会留下几辆车,谁知他们居然是两家人,而且其中幸存下来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必然是开车走的,也就是说,现在城堡里的交通工具只剩下了一台中巴和索菲亚家里的车,托马斯刚刚开走了一辆,应该还有一辆在库伯那里。 想到库伯,张晓不禁有些担忧,说好吃完饭就能回来,现在饭吃完了,澡也洗过了,却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不会出什么事吧,希望托马斯和乔治能顺利找到他,张晓不想看到索菲亚一家出什么意外,毕竟他们救了她的命,而且一直待她很殷勤。 只不过……好像有点太殷勤了啊。 张晓眯着眼睛看了会天边的白云,一扭头,正好瞅见索菲亚从内庭里的一幢建筑中走出来,内庭里只有三幢单独的建筑物,方才让张晓洗澡的那座是最宏伟高大的,处于内庭的中轴线上,另外两座则矮小得多,一左一右仿佛卫兵般伫立在它的两翼,索菲亚此刻走出来的地方,正是位于左翼的那间屋子。 她走的很慢,低头盯着草坪上的石板小径,脸上挂着既悲戚又迷茫的表情,似乎愁眉不展。 是在担心库伯吗? 张晓这么想着,却把自己隐在了券廊的阴影里,直到索菲亚消失在厨房门口,她才重新站了出去,见厨房那头没了动静,便快步走到索菲亚刚才离开的那间屋子前,伸手一转门把,发现是锁上的。 张晓退后两步,抬头打量眼前这幢建筑,它的风格和中轴线上的那座别无二致,不过没那么多繁复的装饰,给人的感觉厚重简洁得多,张晓一路往上看,忽然看见尖耸的屋顶上立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这么说,这间屋子应该是类似城堡教堂的存在吧,可是教堂为什么要上锁呢? 就在张晓不得要领时,一声“詹肖”又传进了她的耳朵。 张晓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蘑菇头的小女生正站在券廊里喊她。 略微迟疑,张晓还是走到了女孩面前,用眼神询问对方有什么事。 蘑菇头苍白着一张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有些事……还想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时间?张晓无奈地呼出口气,她没有时间,可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除非她抢了正门口的那辆中巴就跑,但跑了又能怎么样呢?车上没有物资,也没有足够的汽油,还没有地图,能跑多远?张晓下意识地瞟了眼城门,又看了看上锁的教堂和映着索菲亚忙碌身影的厨房花窗,才对面前的女孩点了点头。 女孩连忙侧身让开一条路,把身后一个房门大敞的城堡房间露了出来,看样子是要等张晓进去。 张晓进到屋里,发现这是一间和她之前待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客房,同样一水的现代家具搭配复古装潢,只是明显凌乱得多,地上能走路的地方几乎已经被各种零碎塞满了,还有三个大尺寸的旅行箱,依次打开排在床边,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蘑菇头女生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赶上来,把地上的东西随便拎了几样往床上一扔,给张晓清理出一条通往书桌的道路,窘迫道:“对不起,乱了点,你坐那吧。”说着,她指了指书桌后面的椅子。 张晓走过去坐下,书桌上摆着的正是她在餐厅里和旅行团一行人沟通用的笔记本电脑,看来这台电脑是蘑菇头的,张晓同时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图标显示笔记本正在充电中――这座城堡有电。 对此张晓没有特别惊讶,澳大利亚日照充足,普通家庭使用太阳能发电装置很平常,政府这几年大力推广可再生资源,还向肯安装太阳能的家庭提供安装补贴,并且每年回购多余的电量,所以许多人家都用上了这个东西。这座城堡这么大,随便在哪边城墙上铺一排太阳能电池板是很简单的事,有电也不稀奇。 张晓打量完电脑,抬起头来望向蘑菇头女生,等着她说话。 “我叫方小蕾。”蘑菇头首先自报姓名作为开场白。 张晓还是看着她,没什么表示。 于是,这个名叫方小蕾的女孩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华夏的情况吗?如果这里像你说的那样,都是那些怪物,我们还能回国吗?” 刚才在餐厅里,张晓只是把澳大利亚的现状向众人解释了一遍,没有说的很详细,也没发表任何个人意见,仅仅客观陈述事实,所以华夏的情况她刻意回避了,其实严格说来,张晓也不知道现在的华夏究竟怎么样了,毕竟她重生前,自从末世降临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至于方小蕾的第二个问题,张晓估计,其他几个幸存的旅行团团员心里应该都有数了,丧尸横行外加通讯瘫痪,想从四面环海的澳大利亚回国,起码近期来说肯定是不可能的事,这个结论他们不难得出。恐怕只剩下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小女生还在状况之外,一时想不明白,这才巴巴地跑来问自己。 张晓没有给她多余的幻想,直接用几行字戳破了她的希望。 方小蕾盯着电脑屏幕,嘴巴抿得死死的,久久无言,让张晓略感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哭。 半晌,方小蕾有些茫然地坐到床沿上,镜片后的眼睛失焦般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其实……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 听到这话,张晓不由得抬头看了方小蕾一眼。 这么个小女生,肯定不可能一个人出国旅游,必然是跟着家人的,多半是父母,但现在显然没有任何人在照顾她,想必陪她一起旅行的家人都遇难了,所以才让她说出了“回不回去都无所谓”的话。只不过以方小蕾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她要么是还没接受亲人逝世现实,要么就是超乎常人的坚强,否则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突遭这般变故,不崩溃才怪。 方小蕾就这么一直盯着墙壁发呆,仿佛已经忘了屋子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本来,张晓也有一些话想问方小蕾,但看她这幅模样,只好暂时放弃了。 张晓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直到她离开房间,方小蕾都没有挪动一下。 之后,张晓沿着券廊踱到了一间挂着“员工休息室”铭牌的房门前,她先试探着敲了敲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便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居然被她轻易转开,张晓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忙迅速打开房门,侧身闪了进去。 里面的确是个休息室,一套大沙发摆放当中,几个镶着玻璃门的木柜立在墙边,还有一张圆形餐桌和几把折叠椅,上面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和杂物,其中最显眼的,是她第一次见到索菲亚时她穿的那件中世纪华服,搭在一张折叠椅的靠背上。 张晓几步走过去,只见被华服挡住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全是成年女人的衣物,似乎整理箱子的人很匆忙,所有的衣服都是被揉做一团塞了进去。行李箱的旁边,还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个纸盒,一个纸盒的盖子被掀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男式衣裤,张晓探头望去,看到这些衣裤样式很年轻,倒和自己身上穿的这套风格相同。 张晓忍不住抖开一件,发现不仅是风格相同,连大小都一致。 ------------ 第三十一章 库伯 把衣服拎在手中看过之后,张晓将它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她直接向方小蕾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发现这个小女生居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怔怔出神。 张晓敲了敲原本就打开的房门,终于引起了方小蕾的注意。方小蕾看到站在房门前的张晓,受惊似地跳了起来,迷茫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桌,不明白坐在桌前的张晓怎么突然跑到门口去了,显然她完全没有察觉对方曾经离开过这间屋子。 张晓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询问自己能不能使用,方小蕾还在困惑中,迟缓地点了点头。 张晓走回书桌后面,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把屏幕转到了方小蕾眼前。 方小蕾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你们和索菲亚一家熟吗? “只有导游跟他们比较熟。”方小蕾虽然不清楚张晓问这话的意图,但还是竭尽所能的回答道:“除了导游,团里的人基本都不会说英语,没法和他们交流,我成绩不太好……英语就会一点点,我只知道托马斯是索菲亚的丈夫。” 张晓又敲下一句:那乔治和库伯呢? 方小蕾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我们是那天下午才到城堡里的,一开始都是导游跑前跑后安排房间,我们在城堡里四处转了转,没和那些外国人说过话。结果没待几个小时就……出事以后,大家都怕得很,躲在房里不敢出去,这几天基本都是这个情况,除了吃饭,我们几乎不出房门,所以只和索菲亚接触比较多,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张晓想了想,又写到:索菲亚这几天一直穿着那条中世纪的裙子吗? 方小蕾点头道:“她的衣服好像在那天晚上弄脏了,所以就把城堡里表演用的裙子穿上了,或许是没有其他衣服换吧。”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眉毛微挑,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手指也随之陷入了“沉默”。 方小蕾见她不再打字,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对索菲亚这么感兴趣?” 张晓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方小蕾歪着头思索片刻,忽然说道:“要说索菲亚……她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之前她虽然也管我们吃喝,但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憔悴,有时候跟她说话,她好久才能反应过来。昨天一天我都没看到她,今天就发现她开心了很多,跟前两天完全不一样。” 张晓默默地听着,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最后,她在屏幕上敲下了“谢谢”两个字,便起身要走。 方小蕾叫住了她,迟疑着问道:“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吗?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城堡?如果真的暂时不能回华夏,我们就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让张晓微微一愣,对她自己来说,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必须尽快去爱丽丝泉,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她的这个计划是极端冒险并且毫无说服力的,谁愿意在丧尸横行的末世里到处流窜,甚至穿越澳大利亚的半壁江山?更何况,这座城堡在他们眼里分明就是个完美的藏身之所,索菲亚把家都搬到这里来了,怎么会轻易离开?就算张晓把前因后果如实相告,这些人也未必相信。 方小蕾见张晓没有反应,以为对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便不再强求,又一个人缩回床沿,进入了放空模式,张晓看她这个样子,也由得她去,转身离开了。 现在估摸是下午一、两点钟的光景,天空中的薄云被微风吹散,阳光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洒大地,地面的温度在太阳的烘烤下一路攀升,很快从冬天走进了夏天。 一个小时后,冒着近乎三十度的炙热空气,托马斯和乔治回来了,他们的身边除了那只跟进跟出的大狗外,仍然没有库伯的身影,为他们打开后门的索菲亚跟随二人一起进入了员工休息室,随后,里面突然传出了托马斯的吼叫和索菲亚的哭喊声。 当闻声而至的张晓站在休息室的门口时,看到的便是一副愁云惨淡的场景――索菲亚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掩面抽泣,托马斯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带着既愤怒又无奈的表情,乔治则低着头,一心一意地盯着脚边的大狗,连这只一直很欢脱的大狗,此刻也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最先看到张晓的索菲亚抹了把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张晓摇摇头,嘶哑着喉咙问了句:“库伯?” 出去寻找库伯的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反倒是索菲亚哽咽着声音回答道:“他受了点伤,在雷恩医生家里,伤势不严重,不过暂时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托马斯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愠怒,但随即又被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所取代。 说完这句话,索菲亚便站起身,仿佛不愿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扔下一屋子的人,独自离去了。 托马斯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呼出口气,又把目光移到张晓的身上,拿一双阴鹜的眼睛上下扫射她,最后好像越看越生气,大步上前,几乎是贴着张晓的鼻子,狠狠地关上了休息室的房门。 …… 下午突如其来的高温持续到晚饭时间才有所回落,随着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空气总算渐渐凉爽,不过被太阳炙烤了一个下午的地面仍然散发着余热,倒也让原本寒冷的冬夜宜人起来。 晚饭是在餐厅里进行的,几乎全员到齐,旅行团里只有那两名中年男人没有出现,方小蕾小声告诉张晓,那两个男人都是一家人出来旅行的,结果妻子和小孩全部遇难了,所以他们一直很伤心,躲在房间里不大愿意见人,下午要不是因为会说英文的张晓出现,他们也不会出来了解情况。 张晓其实对这些信息不感兴趣,不过还是对方小蕾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黑暗中,屋顶上的枝形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一屋子愁眉不展的脸,大概是为了节约能源,餐厅里的七盏吊灯只开了一盏,正对着这盏吊灯的桌子坐了张晓和旅行团的五个人,旁边紧挨着的一张桌子则坐了托马斯父子。 索菲亚在厨房和餐厅之间忙进忙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末世和丧尸都是不曾发生的事,甚至让众人恍惚产生了一种在别人家里做客的感觉。对于一个刚刚得知儿子受伤的母亲来说,索菲亚的情绪显然极端不合理,但张晓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此刻的她只是低头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眼角有些抽搐。 食物非常丰盛,比中午那顿要好得多,看得张晓无比肉痛,她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可在末世里这么个吃法,她实在接受不了。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其一,城堡里的物资的确够多,起码短期内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其二,索菲亚一家对即将到来的食物匮乏压根没有思想准备,或许他们认为只要在城堡里坚持一小段时间,外面的问题就能被解决了吧。 可惜除了张晓,没人对盘子里的食物产生兴趣,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只有张晓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吃光了自己盘子里的所有东西不说,还接受了索菲亚再来一份的提议。 于是,餐厅里最后只剩下了张晓的咀嚼声,和偶尔不知谁发出的一声声叹息。 经历过末世的人,对食物的情节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在那个粮食要用命去换的年代里,浪费食物绝对是比杀人更严重的罪行,人命都没粮食值钱啊。所以张晓对每一口摆在面前的食物都无比珍惜,这些东西已经被煮熟了,如果不吃掉,它们便是放在厨房里腐败变质的命运,这是张晓无法容忍的。 一顿饭结束,没有一个人回房,似乎都在等着张晓吃完,当张晓终于放下刀叉时,一台笔记本电脑又被人推到了她的眼前,接着便传来那位古稀老人的声音:“小詹,今天中午谢谢你了,我们后来商量了一下,还是有一些问题想问问这几个老外,你能帮我们翻译一下吗?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张晓看看老人,又看看索菲亚一家,发现他们之间的确是一副已经沟通过的样子,方小蕾正站在索菲亚的身边,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然后便见索菲亚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等张晓做出回应,旅行团里那名青壮男人突然开口道:“我们想知道,这几个老外有什么打算。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就姑且相信你说的吧,那到底什么时候会有救援来?他们的政府呢?” “是啊……还有军队呢?为什么他们的军队不来救我们?”男人身边,那个年轻女人也开口附和着。 ------------ 第三十二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于华夏人来说,国家出现任何天灾人祸,首先想到的便是军队,老百姓遇到什么大灾大难,最想看到的也是那群穿着绿色军装的人。在灾难面前,华夏军队从未让她的人民失望过,所以自然而然地,“军队会第一时间舍生忘死救助老百姓”的想法,在华夏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了。 只不过旅行团的幸存者们忘了,这里是澳大利亚,这里的军人不叫“人民子弟兵”。 澳大利亚人口两千多万,国土面积世界第六,是华夏的五分之四,现役部队却只有八万多人,八万多啊!这还是加上了预备役的数字,区区几万人,七百七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让他们去救谁?更何况军人也是人,他们同样会被病毒感染,就算训练有素的军人能够保护自己不被咬伤,也不可能阻止那些本身缺乏免疫力的同袍变成丧尸,内部减员是肯定的,军队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同样需要时间。 等他们恢复过来了,就能如同神兵天降般去搭救平民百姓吗?很不幸,答案是否定的。 现代化装备对付丧尸确实绰绰有余,可杀人和救人是两码事,让军队动用重火力夷平一座满是丧尸的城镇很简单,但让他们在这座城镇里把活人安然无恙地带出来就难得多了。 一枚导弹,可以摧毁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头丧尸,但这样的攻击现在动用不了,因为丧尸并没有集中在一块堆等着挨炸啊,它们游荡在各条街道和每幢建筑中,它们的身边躲藏着幸存者,重火力覆盖下去,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如今真要救人,只能靠机械化推进,装甲火力配合步兵进行搜索,连空地协同都办不到,因为通讯瘫痪了,无线电的有效距离不到一百米,天上地下无法互通情报,人类的高科技全都成了聋子瞎子。更别提失去了导航功能的飞机只能通过辨认地貌来飞行,根本无法远离基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队不是不能行动,只是困难重重,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支持,而“人力”正是澳洲军队拙荆见肘的短板,况且这几万人分散在澳大利亚的各个军事驻地里,每一处的兵力就更少了。 当然,面对手无寸铁的丧尸,现代化的单兵装备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军队的人手问题,但即便如此,他们眼下也不会贸然行动,原因很简单――没有接到命令! 军队的调动岂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说了算的,当澳洲各地的军营和基地发现自己与上级失去联络后,第一反应必然是想办法重建通讯,而不是跑出去救援老百姓。 可国家机器这个时候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了,好比一个脑子无法指挥四肢的人,想要恢复过来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在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澳洲军队都是各自为战的,最多围绕驻地进行一些小范围的清扫活动,没有组织任何大规模的救援。如果你家刚好在驻地附近,那么恭喜你,你有可能顺便得救,但如果你住的很远,那么不好意思,不会有人来管你。 这就是华夏和澳洲军队的不同之处了,澳大利亚的军队没有“一切为了人民”的传统,他们是战斗部队,不是用来抢险救灾的,以前澳洲境内发生天灾,他们也只是在政府的请求下,派遣几架直升飞机打个转而已。现在飞机不能飞了,想让他们派士兵奔袭千里、舍生忘死的救援平民?对不起,没这个习惯!至少那些驻地指挥官缺乏这种意识,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士兵的生命和平民一样宝贵。 除非――国家机器恢复运转,上级命令他们去! 这个过程就相当漫长了,而且事实上,当国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盘散沙的各地军队重新调配起来后,澳洲政府也没打算用区区几万兵力从上千万丧尸手中夺回城镇,而是决定放弃所有城市,围绕硕果仅存的军事驻地建立庇护所,要求幸存者自救前往。 总而言之,想坐在家里等来政府救援,无异于痴人说梦。有资格被军方营救的都是“重要人士”,比如松树谷基地里的那些生物病毒科学家,还比如军方高层的家属……这座半停业状态的城堡度假村里,怎么看也不像有这号人物存在。 张晓不知道索菲亚他们有没有这个觉悟,想必是没有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把城堡当做避难所并且这么奢侈的吃喝,估计在他们的认知中,政府军队剿灭丧尸是迟早的事,没看托马斯一个人凭着一把枪,就干掉了十多头吗?能有多难对付? 这种想法是末世初期的主流思想,大部分人缺乏宏观视野,或者说,过于相信政府。 张晓上一世也曾这么认为过,幸好她身边的姚远及时看清了形势,当他发现无线电失效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立刻带着剩余的物资和张晓踏上了逃往之路,目的地正是离墨尔本最近的军事基地,虽然这个基地最终没守住,但至少给张晓他们争取了活命的时间,也让他们接下去的行动有了方向。 事实证明姚远是对的,等躲在家里弹尽粮绝后才意识到不会有救援,再想跑就晚了,缺乏物资去哪里都不容易,而且外面的丧尸也厉害多了。 末世中存活几率最大的一群人,正是像姚远这样,先一步认清现实并且愿意冒险的人。 像索菲亚一家,或者鲁克和苏宛晴那样,只肯固守一隅,将来的末世之路会难走得多。 想到这里,张晓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没有充当翻译,而是把自己曾经警告过鲁克的话用华夏文和英文一式两份地写了出来,张晓在写这些内容之前,没有和索菲亚一家进行任何沟通,所以旅行团的人知道这不是那几个老外的意思,完全是张晓在向他们提供信息。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众人皆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或许旅行团一行人还好些,毕竟在他们眼里张晓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至于那么不可信,既然中午接受了他的说辞,现在继续接受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段文字背后的涵义未免太令人震惊了吧。 不会有救援?植物会病变?丧尸已经越来越难对付?必须自己去军事基地寻求庇护? 这是说澳洲政府没办法控制事态,一切会越来越糟糕的意思吗? 第一个提出质疑的又是那个青壮男人,他连声追问张晓凭什么这么说,这些信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张晓本想再度无视他,不过他的疑问恐怕是在座所有人还没问出口的。 于是,迎着那对老夫妻惊疑的目光,张晓把当初拿来搪塞苏宛晴的借口摆了出来――军事基地里的人告诉她的。 旅行团的几个人顿时小声议论起来,而索菲亚夫妇则显得有那么点不以为然,特别是托马斯,他冷哼一声后说道:“你以为我们的军队是纸糊的吗?我服役那会的装备已经够外面那些怪物死两回了,何况是现在那些小伙子手里的玩意。” 索菲亚也在一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无奈道:“孩子,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这可不是科幻电影呀。你放心吧,没事的,先在我这安心住着,等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再说,现在跑出去太危险了。” 张晓没有与他们争辩,只是把刚才写给旅行团的理由又用英文复述了一遍。 托马斯的神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还是一脸不相信。 索菲亚甚至伸手摸了摸张晓的脑袋,嗔怪着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她太胡闹了。 这就是未成年的待遇啊!张晓也懒得解释那么多,就算证明她已经二十岁了也不会改变这一家人的看法,因为重点不是她的年纪而是她给出的理由实在缺乏说服力――她拿不出任何证据!反之,托马斯却曾经与丧尸正面交锋过,事实证明它们一点都不难对付。 最后,这场临时会议就在旅行团众人的将信将疑以及索菲亚一家的不以为然中结束了。 张晓还是那个态度,能说的都说了,信与不信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不准备掏心掏肺地非让别人相信她,她又不是救世主!做到这样已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她,自己都面临一个大问题啊! 回到房间的张晓关上房门,独自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张晓起身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拎着一个大水桶的乔治,脚边还跟着那只形影不离的大狗。 乔治微微一笑道:“这是蓄水池里的水,我妈让我给你们每个房间送一桶,晚上你们能用。” 张晓点头致谢,把乔治让了进来,看他将水桶放进了客房的卫生间里。 做完这一切,乔治并没有离去,而是挠了挠后脑勺,迟疑着问道:“肖,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 第三十三章 惊变 张晓摸了摸冲她摇尾巴的大狗,然后笃定地对乔治点了点头。 乔治的神色立刻变得复杂,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张晓的话,他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亚裔男孩,兀自想了半天,忽然说道:“这就是你非要冒险离开这里,去松树谷基地的原因吗?” 张晓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丝凌厉闪过,不过此时的她正半蹲在地上,低头顺着大狗身上的长毛,所以乔治并没有发现她的表情有异,只看见张晓又点了点头,对他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乔治拿两只手胡乱拨弄着后脑勺上的卷发,迈开大步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淡淡的金色眉毛拧成了川字,仿佛陷入了某种天人交战的矛盾中。 终于,他停了下来,深吸口气对张晓说道:“肖,其实……” “乔治!”一声压抑着的呼喝突然在门口响起,房间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是索菲亚。 她正端着一个餐盘,慢慢从券廊的阴影下踱进屋里,微笑着对张晓说道:“你感冒还没全好,喝杯牛奶再睡觉吧。”说着,便将餐盘中的牛奶和曲奇饼搁到了桌上。 随即,她又向乔治吩咐道:“其他客人都等着呢,快把水给他们送去吧,别光顾着聊天。” 乔治的目光在张晓和索菲亚之间游移不定,最后叹了口气,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顺毛顺得无比惬意的大狗见主人要走,也急急忙忙跟屁虫似地追了过去。 索菲亚一直目送乔治消失在门口,才把视线挪回到张晓身上,抱歉地说道:“他没打扰你休息吧。” 张晓盯着索菲亚看了几秒,摇了摇头。 于是索菲亚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牛奶要趁热喝”,便拿了空餐盘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不经意地伸出右手,一脸宠溺地想要摸摸张晓的脑袋,却在对方的注视中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就是一僵,脸上瞬间露出尴尬的笑容,与此同时,一丝哀伤的情绪悄悄爬上了索菲亚的眼底,让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显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诡异非常。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索菲亚忽然醒悟过来,触电般缩回右手,一语不发地匆匆离去了。 张晓看着索菲亚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 是夜,毫无征兆地刮起了大风,一阵阵狂风呼啸过丘陵,吹得整座城堡呜呜作响。 张晓一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边听着悚然的风声一边思考着对策,今天一整天,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一个个疑团在她心中渐渐明朗,虽然还有些弄不明白的地方,但那都不重要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办?自己显然被困在这座城堡里了,而且有人蓄意制造麻烦不让她离开! 她想到了门口的面包车,又想到了失踪的陆地巡洋舰,最后想到了托马斯手中的长筒步枪……不能轻举妄动啊,可到底该怎么做呢?如果姚远在,他一定会有办法吧。 张晓盯着被木梁纵横交错的天花板,思绪变得纷杂起来,她几次摒除杂念,然而某个身影总是反反复复地浮现在眼前,张晓苦笑,隔着时间和空间,怎么还指望得到那个人的照料?张晓啊张晓,这都什么时候了,争气点行吗? 良久,一个大胆的计划总算在她脑海中成型了――越野车恐怕是拿不回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物资可以再想办法搜集,但如果彻底被困在这里,就什么都晚了! 打定主意,张晓闭上眼睛,开始强迫自己休息,行动之前有一些准备工作必须完成,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得等到明天,所以趁此机会抓紧时间睡觉,尽快恢复身体才是正经。她暂时不担心睡着了会有什么意外,这家人虽然出于某种原因限制了她的自由,但看起来并不想要她的命,真要弄死她,昏迷的时候就好下手了,根本用不着等到今晚。 这么想着,张晓又和脑子里纷杂的思绪做了半天搏斗,终于在头痛刚刚来袭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起床这个步骤,对现在的张晓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每回都要跟疼痛和眩晕来一场拉锯战,生生忍受着它们从太阳穴叫嚣过四肢百骸,渐渐消失在肢体末端后才能从床上爬起来。今天也是一样,不过还没等张晓完全恢复正常,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巨响刺进她的耳膜,惊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是枪声! 张晓瞬间翻身下床,迅速走向房门,趴在门板上凝神分辨着。 枪声没有停,而且一声紧似一声,不是在内庭里响起,却是从城堡外传来的。 张晓又侧耳倾听了一阵,确认这个结论准确无误后才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透过券廊朝内庭中看去。 只见除了她之外,城堡里的其他人几乎已经全部聚集在了内庭一角,索菲亚和那个旅行团里的青壮男人最是显眼,因为此时这个男人正从后面死死地抱住索菲亚,不让她移动分毫,而索菲亚则伸长手臂不停挣扎,一副想要往前扑的样子,剩下的几名旅行团团员都衣冠不整的围在四周,有人急切地说着什么,有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人群中唯独不见托马斯和乔治的身影。 张晓判断屋外没有危险,便拉开房门朝他们聚集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走近就听得青壮男人气急败坏地叫着:“快把她的钥匙抢下来!她要是把门打开我们都得完蛋!” 听到这话,张晓心里就是一沉,这句话加上眼前这一幕,足够说明问题了。 旅行团众人聚集的地方正是城堡的后门,门外枪声大作,必然是不在场的托马斯父子遇到了危险,索菲亚手里拿着一把黝黑的钥匙在男人的禁锢下扑棱着,分明是想把门打开,其他人却不让。 为什么不让?原因不用猜张晓都知道! 这时,那个总是跟在青壮男人身边的年轻女人已经开始掰索菲亚的手指,想把钥匙夺过来。索菲亚疯了似的挥舞双臂不让她如愿,嘴里也哭喊着自家男人的名字,声声悲恸。那对老夫妻不忍猝睹,上前劝阻着什么,却被青壮男人怒视着喝退了。 张晓没有把注意力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径直走到门边,门上的花纹铜雕已然全部被人拨了开去,露出一排巴掌大小的方形孔洞,张晓稍稍靠近,隔空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她原本以为,就算此刻门外有丧尸,也应该是被托马斯他们不小心引过来的少数存在,因为这座城堡的四周不是丘陵就是树林,都是渺无人烟的地带,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聚集大量丧尸,结果,张晓方才看到的竟是一幕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情景。 只见石桥之外,员工停车场的左边,一辆老旧的黑色皮卡歪在一旁,托马斯父子正站在车顶上,一个端着步枪,一个拿着铁棍,冲皮卡四周的丧尸玩命攻击着。他们面对的不是什么“少数存在”,而是不下于三十头的尸群!这还不算地上已经被托马斯蹦掉脑门的十多具残骸!幸好这些丧尸肢体比较僵硬,一时半会爬不上车顶,才给了上面两个人自保的机会。 张晓不禁愕然,他们到底捅了什么马蜂窝引来这么多活死人?! 不过很快,张晓就发现这些丧尸恐怕不是托马斯父子的“杰作”,因为她看到小树林里,她昨天去过的那间残破平房的附近,有更多的丧尸在徘徊!那些怪物挤满了小屋的窗户和大门,削尖了脑袋地想往里面钻,仿佛屋子里正在举行一场令它们欲罢不能的血肉盛宴。 张晓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也不顾喉咙嘶不嘶哑了,几乎是吼着对身后的一干人等问出了一句:“后面那间屋子里有什么?!” 她发出的声音如同刮锅挫锯般难听,但此时此刻也没引起其他人过多的注意,方小蕾甚至没有奇怪这个哑巴怎么开口说话了,她只是哆嗦着嘴唇回答了张晓的问题:“是……是遇难的那些人的尸体……”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的脑子“嗡”地一炸,原本就没完全消失的眩晕感顿时卷土重来,她目瞪口呆地立在当下,眼前刹那间闪过屋子里被帆布盖住的那些东西……那是尸体?! 接触到张晓惊诧的目光,方小蕾又解释道:“那天托马斯把他们……把他们杀了之后,就把尸体清理出城堡堆在后面了,这……这总不能一直放在城堡里面吧。” 张晓的脸阴沉得吓人,她果然还是忽略了某个基本环节。 末世初期,澳洲人处理尸体缺乏经验,对亲人朋友的遗体老想着入土为,他们是实行土葬的国家,没有火化的习惯,便很容易造成眼下这种局面。哪怕那些人死前已经变成了丧尸,也不影响它们的躯体让同类产生吞食的欲望,唯一和活人不同的是,丧尸的残骸需要腐烂一段时间才会引起其他活死人的注意。 ------------ 第三十四章 托马斯父子 末日病毒爆发当夜,城堡里原本住了二十九人,一夜之后只幸存下来了十三位,意味着后面那间平房里现在一共有十六具丧尸残骸! 其实,以澳大利亚现在的季节来说,这些尸体堆在那儿,短时间内本不该引起什么麻烦,因为眼下是冬天,持续低温会大大减缓尸体的腐烂速度,张晓查看小屋时没有闻到任何臭味就是证明。 可坏就坏在,澳洲很多地区昼夜温差大,冬天的太阳也未必温和,常常出现“一天四季”的情况。昨天下午,失去云层阻隔的大地被突然发飙的艳阳烘烤了数个小时,气温曾一度攀升至接近三十度,而城堡外的平房没有任何隔热措施,自然闷热无比,里面的丧尸残骸便犹如烤箱里的腐肉般,迅速催化变质了。 如果只是这样,问题都还不算太严重,因为小屋周围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方圆数公里都看不到人家,就算残骸开始腐烂变臭,把游荡在附近的丧尸全部吸引过来,也不至于形成这种程度的尸群。 真正推波助澜的,是昨晚刮了一夜的大风! 这一夜狂风呼啸过城堡前的丘陵向后吹去,带着小屋散发的死亡气息穿越了整片树林,不知道最终停在了哪里。丧尸的鼻子是很灵敏的,十六具堆砌着的腐肉足够它们顺着味道一路跋涉过来了,它们不用睡觉也不会疲倦,对血肉的强烈渴望驱使着它们追逐一整夜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总之,到了今晨,数十头怪物便出现在了城堡后的小树林里,将陈放了尸体的平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至于托马斯父子为什么非挑这个时候出门,还这么不小心地身陷尸群,就不得而知了。 想明白丧尸围城的原因后,张晓懊恼不已,她的确忽视了这个问题,自从到了这座城堡后,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索菲亚一家人的古怪和自己面临的困境上,完全没考虑过他们是如何处理遇难者尸体的。在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尸体的处理方式可谓常识,只不过最基础的东西反而最容易被忽略,因为潜意识中总觉得大家都懂,也就不会在意了。 看来末世经验必须小心应用,一不留神竟会造成反效果。 张晓注视着方形孔洞外的大群丧尸,耳朵里灌进它们一声声低沉的嘶吼,脸色铁青。 她知道,这些丧尸一旦聚集在这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它们弄不到小屋里的残骸,会一直在屋子外徘徊下去,城堡的后门也就废了。在张晓的计划中,她原本打算最后从这里溜出去,因为城堡正门动静太大,想从那里避开索菲亚一家人的耳目放下吊桥,基本不可能。 等等,索菲亚一家人? 张晓面上一冷,这一家人里,真正对她有威胁的两个男人正被几十头丧尸围困着,如果他们死了,自己就算从大门出去也没什么不可以呀! 想到这里,张晓不禁回头看了索菲亚一眼,发现她正扑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抽泣着,后门钥匙已经攥在了那个青壮男人的手中,男人脸上多了几道刺眼的抓痕,看来索菲亚曾经试图夺回钥匙,不过显然失败了,此刻她整个人已然陷入了绝望,除了哭泣还是哭泣。 张晓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又转头观察门外的战况。 皮卡的车顶上,托马斯的射击频率明显慢了下来,开始跟乔治一样,用枪托当棍攻击丧尸的脑部,只在情况危急时开上一枪。张晓知道,这意味着他的子弹快打光了,这种手动步枪没有弹匣可换,只有一个枪身上自带的弹夹,里面每次只能放四发子弹,托马斯身上应该带着备用弹药,但肯定数量不多,如今干掉了十几头丧尸,便离告罄不远了。 而他身边的乔治则更加狼狈,长时间挥舞铁棍不是件轻松的事,更别提每一下都必须竭尽全力击碎丧尸的颈椎或者头骨,一次次重复地机械运动已经让他的手臂失去了最初的速度和精度,好几次都没能击打到要害上,幸亏乔治年轻力壮,起码还能硬撑着不让丧尸靠近,却不知可以撑多久。 突然,一头挂着半截断臂的女性丧尸匍匐着爬上了皮卡的引擎盖,颤巍巍地站起来就往乔治扑去,乔治手中的铁棒刚刚挥向另一个角度回撤不及,情急之下只能抬起右脚猛踹这头丧尸的肚子,丧尸被他踹得跌下车头,结果他自己一个站立不稳竟也往车下栽去,好在托马斯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领,又连开两枪打退了两只企图抓咬乔治的活死人,总算把他拉回到了车顶上。 然而,这两声枪响过后,托马斯的步枪就彻底沦为近战武器了。 弹药告罄,门外的战况急转直下,又有几头丧尸爬上了皮卡的车斗和引擎盖,看着它们比同类灵活得多的动作,张晓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难不成都是“次代丧尸”? 托马斯父子在这群怪物的包围下,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他们的动作变慢了,身形也摇晃了,但仍然不屈不挠地站在原地,背靠着背,高举双臂,用尽身体的每一丝力气和丧尸搏斗着。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啊!只不过这种状况之下,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就在局面无比危急时,托马斯猛然大喝一声:“索菲亚!枪!” 声音透过铁门直抵众人耳中,听到这一声断喝的索菲亚触电似地从地上弹起来,此时的她,脸上满是泪水,发丝也凌乱不堪,眼神中还充满了迷茫之色。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奔进员工休息室,不一会儿竟抱着一把长筒步枪跑了回来! 旅行团的那个青壮男人看见这把枪,脸色瞬间青了,他也不含糊,兔子似地蹿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住房门的同时还在里头大叫着:“我不会把钥匙给你的!你打开门,我们都得完蛋!” 索菲亚听不懂男人的喊叫,但她知道钥匙在那个人手上,而这个人把自己锁在了房里。 张晓不清楚索菲亚到底有没有想过拿这把枪威胁男人交出钥匙,因为她看到,索菲亚发现钥匙夺回无望后,也没有去攻击那扇房门,而是跌跌撞撞地来到铁门前,哆嗦着胳膊抬起步枪,将枪管从门上的方形孔洞中伸出去,对着外面的丧尸扣下了扳机…… 没有预期中的巨响,索菲亚手里的步枪静悄悄的――她连保险都没有拉开。 但索菲亚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竟然以为是枪里没装子弹的原因。 这把步枪的枪柄上包着一个皮套,上面挂着一排六粒手指大小的弹药,她抽出一粒便要往枪里塞,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上下摸索一番,倒还真让她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可弹夹明明是满的,自然再也塞不动,急得索菲亚满头大汗。 这时,托马斯的呼喝再度从城堡外传来,声嘶力竭,仿佛是用生命中最后一点力量迸发出来的呐喊。 索菲亚顿时懵了,浑身一僵,整个人犹如雕像般立在了那里,下一秒,她便崩溃了。 她像一只被扯断了提线的木偶,颓然跪倒,步枪应声落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双手一下下狠狠地砸着脑袋,好像在怪罪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与此同时,她的嘴里还声声呼唤着丈夫和儿子的名字,那绝望而悲恸的哭嚎仿若利刃般直刺在场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方小蕾捂着嘴蜷坐在了城墙下,那对老夫妻中的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企图安慰索菲亚,而她的老伴正站在青壮男人的房门前,用力拍打房门怒斥着什么,一直跟着青壮男人的年轻女人则悻悻地杵在一旁,一言不发。至于另外两名中年男人,一个萎缩在券廊的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另一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从一开始就没挪过窝。 一时间,铁门后鸡飞狗跳,哭骂声此起彼伏,乱作了一团。 “砰――!” 正当所有人手足无措时,一声清脆的枪响突然在内庭中炸开,震得城堡里霎时鸦雀无声。 众人皆是一颤,不约而同地朝声源望去,全都愣住了。 开枪的是张晓。 只见她不知何时捡起了被索菲亚扔在地上的步枪,正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势站在与她视线平齐的方形孔洞前,微微侧头目视准心,右肩平抵枪托,左手稳托前护木,另一只手飞快地上膛、击发……这种步枪慢就慢在每打出一枚子弹都必须手动退膛才能再次射击,然而这个过程在张晓手中竟没有丝毫停顿。 弹夹里的子弹很快打光了,她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过准心,只拿右手一晃,便从枪托的皮套上一次性夹出四枚弹药,瞬间完成了装弹动作。 又是四声连续的枪响,当张晓把最后一枚子弹推进弹仓后,她回头望向索菲亚,嘶哑着喉咙一字一顿地问道:“还有子弹吗?” ------------ 第三十五章 张晓的决定 索菲亚怔怔地望着张晓,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变成惊讶最后定格在了狂喜,她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进员工休息室,不一会儿,又抱着个敞开的硬纸盒冲回到铁门边,将满满一盒子黄橙橙的步枪子弹捧到了张晓眼前。 张晓也没多看,迅速抓起一把充填好弹夹,然后便重复着一遍遍地上膛、击发、装弹…… 其实,她的前几发子弹一头丧尸都没撂倒,不是打在它们的肩膀上就是被其它同类晃动的胳膊挡了下来――张晓已经很久没摸过枪了,虽然枪一到手里,她的身体就和从前一样,下意识地做出了一整套熟练的击发动作,但并不代表她的命中率可以立刻回来。好在皮卡离铁门只有十米不到,这么近的距离,张晓打空两个弹夹后,便已然找到了准头。 车顶上精疲力竭的托马斯父子顿时感到压力骤减,身边的丧尸一个接一个的被爆头倒地。原本以为面临绝境,谁知竟然绝处逢生,二人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疲惫的躯体中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握着武器的沉重双臂重新扬了起来,不死不休地挥舞着。 索菲亚一边捧着装满子弹的硬纸盒,一边透过其他孔洞观察丈夫和儿子的处境,见他们有了生还的希望,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又哭又笑地不能自已。 蜷缩在城墙根下的方小蕾此时慢慢走了过去,和索菲亚一样看着外面的丧尸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眼中的恐惧也渐渐被惊喜冲淡,虽然车顶上的那两个外国人和她没有关系,但面对这些吃人的怪物,看到人类的胜利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很快,皮卡周围的丧尸只剩下不到二十头了,就在所有人以为托马斯父子脱险只是时间问题时,一颗子弹突然擦着乔治的面门飞了过去,吓得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车顶。 索菲亚当然看不见子弹的轨迹,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叫了出来,好在乔治及时拿稳了身形,重新在车顶上站定,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枪声停了。 索菲亚疑惑又急切地望向张晓,只见对方仍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但原本悬空在方形孔洞里的枪管此刻被架在了洞沿上,仿佛拿枪的人已经不能再负荷它的重量了,而张晓则双眼紧闭,靠着枪托一动不动。 索菲亚不明所以,哆嗦着嘴唇问道:“怎……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求……求求你,救救他们!” 张晓不是不想继续,可她有心无力。 从起床开始,她的头晕就没彻底消失过,不知为何,随着她每一次扣动扳机,眩晕居然愈演愈烈,现在张晓眼中的世界,又变成了一台滚筒洗衣机,刚刚那擦着乔治面门飞过去的子弹,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勉强发出的,她不想打死托马斯父子,但再开枪恐怕就很难说了。 于是张晓停了下来,希望休息片刻后这阵眩晕可以稍稍缓解,只可惜,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这就是脑震荡后不好好调养的结果,其实张晓的伤并不算特别严重,只不过脑震荡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静养,放松精神,避免刺激,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和脑力劳动。可张晓如今哪有这样的条件?之前高烧到将近四十度不说,后来困在城堡里脑子就没歇过,整个人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何谈放松? 刚才又经过一轮精神高度集中的瞄准射击,被一声声近在咫尺的枪响连番轰炸,她还能撑着站在这里已经算不容易了。 索菲亚当然不知道个中原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晓,眼神虔诚而炽热,满脸希冀和乞求,连身形都微微佝偻了。 张晓却没有看她,而是从不停旋转的视野中找到了托马斯父子的方位,她发现,虽然现在皮卡边只剩下了十几头丧尸,但他们的处境仍然谈不上彻底好转,因为这群丧尸中,明显有着“次代丧尸”的存在,它们敏捷地爬上车斗和引擎盖,在铁棍和枪托的击打下只是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便又伸长胳膊、张大嘴巴,嚎叫着扑了回去。 托马斯父子光是应付这几只丧尸就足够狼狈了,他们的体力在高强度的消耗下已经无法负担精确打击的动作,那些丧尸一次次被击退,又一次次卷土重来,它们不知疲累没有痛楚,时刻保持巅峰状态,相较于托马斯父子近乎枯竭的力气,简直就是越战越勇。 幸好车顶上的两个人占据高位,才能支撑至今,不过张晓发觉,一些在树林小屋外徘徊的丧尸,也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正朝着皮卡或快或慢地合围而去,大有源源不断之势。 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在众人耳边响起,张晓涣散的视觉神经顿时被刺激得集中了片刻,在这个片刻之间,她看见乔治手中的铁棍不知何时插进了一头丧尸的胸腔,然后便再没机会拔出来,乔治只得脱下外套裹住右手,和扑上前的丧尸进行徒手肉搏,一时间险象环生,看得人心惊胆战。 眼见这一幕,索菲亚抖若筛糠的双手已然无法捧住子弹盒,盒子摔了下去,黄橙橙地弹药散落满地,她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一个劲央求张晓快开枪,不由自主地抓住对方的胳膊摇晃起来。 张晓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一把推开索菲亚,推得她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 索菲亚对张晓的举动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命在旦夕! 于是,她不等站起来就又向唯一的希望靠过去,几乎是四肢并用地爬到张晓脚边,跪坐在地上,将散落于地面的子弹手忙脚乱地归拢一堆,然后抓起一把捧在手心里,颤巍巍地高举到张晓面前,仰着泪流满面的脸,仿佛朝圣般乞求着。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索菲亚的神情近乎疯癫。 “帮帮她吧……”出声的是那位老妇人,她已经哽咽得快说不出话来。 张晓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努力把目光聚焦到托马斯父子的身上,发现他们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 再耽搁,这两个人必死无疑,张晓重重呼出口气,慢慢伸出左手,朝自己的脑后摸去…… 下一秒,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晓忽然一拳砸在铁门上,整个人弓了起来,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手中的步枪也应声落地。 “靠!下手重了!”张晓心中狂骂。 她本来打算以毒攻毒,像昨天在警卫塔里那样,稍微用疼痛来压制眩晕,因为眩晕无法克服,疼痛却可以忍受,谁知竟一不留神失了轻重,也不知拌动了哪根神经,疼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不过这办法好使倒是好使,现在除了疼之外一点都不晕了。 张晓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把地上的步枪捡起来,一肚子火气地上膛射击,翻得枪栓哗啦作响,手中的动作竟比方才又快了几分。 终于,皮卡的包围圈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托马斯父子当机立断地跳下车顶,朝着城堡后门狂奔而来,他们已是精疲力竭,步伐踉跄,几次差点被身后的“次代丧尸”扑倒,幸好有步枪火力掩护,这才有惊无险地跑到了石桥上。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涌上石桥的丧尸无一例外的不是被爆头,就是被托马斯父子撞下护城河,将近两米深的河水,完全垂直的人工河岸,它们怎么挣扎也上不来了。 索菲亚立刻冲着铁门外大声呼喊了几句,随即,一把钥匙从方形孔洞里被人扔了进来,索菲亚抓起钥匙便要打开铁门,这次没人阻止她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卸下了门锁,看也不看就去拉门。张晓感到了铁门的移动,一脚踹在门栓上打断了索菲亚的动作,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接连打空了两个弹夹,才伸手把铁门拉开了一条缝。 两条身影几乎同时挤了进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索菲亚扑了过去,用双臂一左一右揽住二人,嚎啕大哭。 张晓没有理会这一幕,而是迅速将铁门重新锁好,反复确认几次,才放下心来。 虽然乔治和托马斯刚刚死里逃生,但毕竟是男人,从精神到肉体都没那么脆弱,他们此刻紧紧地抱着索菲亚,似乎反而在轻声安慰她,托马斯阴沉的脸上更是难得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一家三口彼此宽慰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静。 乔治最先站起身,他回头朝着张晓使出一个熊抱之后激动地说道:“小子,真有你的!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们!” 托马斯父子跑上石桥时就知道开枪的不是索菲亚了,实际上他们很清楚索菲亚根本不会用枪,托马斯在城堡外的那一声提醒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城堡里射出的子弹居然水准颇高,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 第三十六章 寻车 这个谜团直到他们看见方形孔洞后的张晓才算解开,虽然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托马斯父子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是发自内心的,乔治的熊抱代表了千言万语。 不过张晓的反应却让众人一惊,只见她推开乔治后再度端起了步枪,尽管没摆出射击姿态,可枪口始终对着托马斯父子的方向,枪里还有四发子弹,方才张晓打完弹夹后特意重新填满的。 乔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连忙甩开裹在手上的外套,又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边伸展双臂一边大声说道:“别担心,我没有被咬到,我发誓!” 他的确没有被咬到,除了衣服上面有些丧尸的体液外,被衣服包裹住的身体倒是一点伤痕都没有。今天气温回寒,厚厚的衣物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们不少保护,至少不必担心刮蹭一下就会被感染。不过乔治曾和丧尸近距离肉搏过,这样也能全身而退,算得上非常幸运了。 这时,一旁的托马斯跟着站了起来,刚准备有所动作,张晓突然举枪目视准心,对准托马斯的同时嘶哑着喉咙说了一句:“把枪扔过来。” 托马斯手上还抓着那把空仓的长筒步枪,但他脚下布满了被索菲亚撒落在地的子弹。 意外的是,不知是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心态,一向看张晓不怎么顺眼的托马斯竟对她的要求表现出了不带丝毫犹豫的服从。 步枪被甩在了张晓脚边,张晓立刻把它捡起来挂到了肩膀上,她不清楚城堡里还有没有其他枪械,但解除眼前的威胁是很必要的。她的这个举动让周围的旅行团成员都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费了老大的劲救了这两个老外,怎么好不容易安全了,反而要拿枪对着他们呢? 虽然疑惑重重,但没有人开口询问,因为枪在张晓手里,他们本能的感到畏惧。 乔治光着膀子站得离张晓最近,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威胁了,似乎有些生气,想上前争辩什么,却被托马斯阻止了,只听得托马斯在他身后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乔治,没事。他想伤害我们的话,不会救我们。是我们让他不安了。” 说着,他又望向张晓,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缓缓说道:“谢谢你肯救我们,特别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你早就看出什么了吧?” 张晓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把枪口转向乔治,问出了一句让索菲亚一家三口惊讶无比的话:“我的车在哪?库伯。” 话音刚落,连托马斯眼中的平静都被打碎了。至于乔治,不,应该称之为库伯,他张大了嘴巴,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只是一脸震惊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库伯?” 张晓没心情在这里长篇大论地阐述推理过程,她只需要证实,自己所料不错就行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张晓咽了口唾沫,滋润了一下勉强发出声音的喉咙,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在荒郊野外把我带回城堡,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也救你一次,很公平。我相信你们昨天已经找到我的车了吧,你带我去拿车,我立刻离开这里,不会给你们找麻烦。” 库伯听到这话,苦笑着说道:“我们刚才就是想出去给你拿车,才一不小心被那些怪物围住了。” 张晓眼中的不相信显而易见。 托马斯此时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扔到了张晓的脚边,张晓定睛一看,正是她的越野车钥匙,她迅速捡起钥匙收好,但戒备之色未减分毫――这些人身上带着她的车钥匙一点也不奇怪,可这压根不能证明他们曾试图把车拿回来还给自己。 不过真真假假都不重要了,张晓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于是她又对库伯说道:“你带我去拿车,从正门出去,开门口那辆面包。” 这句话刚刚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索菲亚突然跳了出来,她似乎想跑到张晓身边,却被托马斯一把拉住了。索菲亚挣脱不开,只得望着张晓泪眼摩挲地说道:“孩子你疯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外面很危险啊!你刚才都看到了,那些怪物那么可怕那么多,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待在这里呢?” 张晓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发现索菲亚的眼神非常迷乱,脸上还泛着极不自然的红晕。 托马斯将索菲亚揽进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好了,索菲亚,好了,算了吧。我们不应该把他留在这里,让他走吧,他不是乔治。” 托马斯的最后一句话让张晓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乔治?乔治不就是用来掩饰库伯身份的一个名字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索菲亚浑身一颤,接着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托马斯,责怪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乔治,他不是……”说着,她又转头打量张晓,眼中渐渐生出疑惑的神色,喃喃问道:“你……你不是乔治,对吧?” “乔治是我的弟弟。”就在张晓不明所以时,面前的库伯说话了,语气中的哀伤和无奈溢于言表。 英语里“是”这个字,用在活人和死人身上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所以张晓立刻听出,库伯的弟弟――乔治,已经死了。 但她没有对这个信息做出任何回应,十年末世磨砺,人心是会麻木的,张晓无法控制。有些情绪不可避免地变得迟钝,只要不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旁人的死亡对她来说,也只是心里的一声叹息罢了,更多的时候,连一声叹息都欠奉。 库伯却没有发现张晓的无动无衷,他回头看了看还在喃喃自语的索菲亚,眼中尽是不忍。 片刻,他对张晓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拿车,虽然我们骗了你,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并不想害你,也没有其他目的,只是……算了,你跟我走吧。” 说完,他和托马斯对视了一眼,后者默默点了点头,乔治便穿好身上的衣服,又道:“门口那辆面包车的钥匙不在我这,那是旅行团的车。” 费了一番功夫,张晓从旅行团的青壮男人那里弄到了车钥匙,男人并不是司机,只不过在事发之后留了个心眼,把司机落在房间里的钥匙收起来了而已。 张晓将钥匙交给库伯,要求他开车。库伯便打头向城堡正门的警卫塔走去,张晓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步枪的枪口已经放了下来,朝着地面。不是张晓相信了库伯的说辞,而是她有能力应对突发情况,毕竟枪在她手里,她也没有放松警惕。 二人前后脚进入警卫塔,库伯随即站在了花窗前,异常仔细地向外观察着,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看来,他和托马斯之前被丧尸围困,恐怕就是掉以轻心的结果。这回,库伯足足看了几分钟,见的确没有任何丧尸游荡的迹象,才扳动了墙壁上的一个铜柄开关。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刺耳声响在警卫塔内外扬起,是铁链摩擦的声音,伴随着这阵动静,大门外的吊桥被缓缓放了下去,稳稳地架在了护城河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突然“嗖”地一下蹿上了吊桥,直起身子,对着城堡大门发出了一连串的利爪攻击。 库伯眼睛一亮,急忙跑出警卫塔打开大门,那个黑白相间的身影瞬间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朝着库伯又舔又扑,兴奋异常,竟是那只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的大狗。库伯又惊又喜地揉着它的后脖颈,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我就知道它们没那么容易抓到你!” 原来,托马斯父子遇险时,大狗也在身边,不过库伯第一时间命令它快跑,它才凭借天生的敏捷身手逃过一劫,还聪明地躲到了城堡正门等待机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主人放下了吊桥。 一人一狗没有亲热太长时间,库伯让它去找托马斯,然后便和张晓走出了大门。 面包车上,张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把步枪搁在臂弯里,时刻保持枪口冲着驾驶座的方向,眼角的余光也一直注视着库伯的动作。 库伯驾驶着面包车围绕城墙转了大半圈,最后顺着树林边缘的一条沙土路朝前开去了。路边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草场和灌木,渺无人烟,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个摇晃的身影在荒草地上游荡着。不过距离相当远,对车里的两个人倒也构不成威胁。 “那里昨天还没有这些东西。”库伯忽然开口说道。 “现在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张晓皱着眉头应了一句,又问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家。昨天我们找到你的车后,就停到家里去了。”库伯说完,神态中竟透着几分轻松,那是不用保守秘密的释然。 得知答案的张晓不言语了,只是把自己窝在座椅上,揉了揉太阳穴。 ------------ 第三十七章 植物病变 “你不舒服?”库伯看见张晓脸色有些发白,语带关心地问道。 张晓立刻直起身子,警惕地瞟了库伯一眼,抓紧手中的步枪,一副硬撑着不肯示弱的模样。 库伯苦笑,“很抱歉,我知道是我们不对,但你不必这么戒备,真的。我们没有害你的意思,本来把你留在城堡,一是因为我妈,二是考虑到对你也没坏处。现在外面那么危险,我们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离开,直到昨天晚上你说了那些话……今天早上我爸跟我商量过了,如果你相信自己说的那些,我们确实不该把你强留在城堡里,所以才瞒着我妈,想把车还给你。” 张晓没有接茬,已经骗过她的人,她不会再轻易相信。 库伯却话锋一转,自顾自地说开了:“乔治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我妈为他操了很多心,自然也就最疼爱,乔治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且乔治临死的样子……” 说到这里,库伯不做声了,蓝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雾气,过了好半天,他忽然转头深深地看了张晓一眼,轻声说道:“你很像他。” “我是华夏人。”张晓出言反驳,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显而易见的忽悠。 “你不觉得我也有点像东方人吗?”库伯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把脸朝着张晓摆了摆。 张晓不禁向库伯望去,的确有点像,虽然不明显,但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有这种感觉。 库伯解释道:“我们的外婆就是华夏人,但我妈完全没有遗传到华夏人的相貌,倒被我和乔治隔代遗传了,我只是有一点像,可乔治是真像,完全是个混血儿的模样,我爸为此闹了好多笑话。”说着,库伯的嘴角弯了起来,像是回忆起了某些滑稽的片段,但这抹笑容没能爬上眼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驾驶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半晌,库伯才又说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张晓瞪着库伯。 库伯也莫名其妙地瞪着张晓,瞪了半天,总算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是说……乔治还在城堡的教堂里,如果你……算了……还是别去了,那小子现在的样子,你也看不出来像不像……” 张晓无语了,这个库伯要不是故意装的,就是神经真有点大条,他对乔治的死,到底是伤心还是不伤心?莫非也跟索菲亚一样,不太正常? 库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被神经病了,兀自继续说着:“其实,我们一家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妈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自从乔治出事以来,她就不怎么吃东西,那天还把自己关在教堂里,陪了乔治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搭理。直到我在外面发现了你,把你带了回去,我妈看到你之后,跟活过来似的。我那个时候真觉得这是上帝的安排。” 张晓没搭腔,她对所谓“上帝”和“老天爷”一点好感都没有。库伯的话,她听听就算了,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对此时此刻的局面也没有任何影响。 库伯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停不下来了,他腾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我们也受到惩罚了,或许是撒谎的代价吧,如果我们昨天把车还给你,今天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说罢,他转头诚恳地望着张晓,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们,如果我和我爸出了事,我妈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 张晓瞥了库伯一眼,不置可否,她决定救托马斯父子可不是出于这么无私的想法。当然,库伯曾经救过她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如今枪在张晓手里了,她掌握了主动权。 原本,张晓不知道索菲亚一家人打得什么主意,很忌惮托马斯手中的步枪,所以尽管她猜到自己的越野车是被他们藏起来了,也没有能力抢回来。因此本打算退而求其次,先想办法弄到面包车的钥匙,然后趁托马斯父子外出或者不备时,拿到索菲亚保管的后门钥匙,再从城堡厨房里顺点武器和食物,最后利用旅行团的面包车离开。 不过这是下策,面包车里没有备用汽油没有地图也没有其他重要物资,意味着这些东西张晓都必须重新搜集,风险太大。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方才的丧尸围城倒给了她翻盘的机会。只要救下已经没有子弹的托马斯父子,手里有枪的她就不必受制于这两个人了,相反,还有极大可能从他们嘴里问出越野车的下落。 张晓没有一拿到枪便见死不救,因为她不敢保证丈夫和儿子都死了的索菲亚会不会和自己合作,万一悲痛之余出于报复心理什么都不肯说,就白白浪费这个夺回越野车的机会了。 姚远曾教过她,在对别人有所需的时候,最好不要把对方逼入绝境,否则通常都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而且,当时的情况并不危险,张晓在铁门的掩护下爆头丧尸,只是个精准度问题,完全没压力。 总之,人,她已经救了,车,现在也快拿回来了,一切很顺利,这就够了。 库伯自然不知道张晓心里的算盘,也不在意她爱搭不理的模样,几乎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翻过来念过去,终于在张晓忍无可忍之前,把面包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伫立在牧场上的两层楼老屋,典型的澳大利亚八十年代建筑。离老屋不远的地方,匍匐着两排长条形的平房,外面被及胸高的铁栅栏一圈圈围住,如果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栏杆并非简单围住了屋子,而是两两平行组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连接了平房的大门和四周的牧场。 很快,面包车停在了老屋前的空地上,车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外观察了几分钟,又在张晓制造了一点声响并且没有引来任何异动后,才双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张晓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库伯后面,手中始终抓着那把长筒步枪,让库伯颇有些无可奈何,他只好独自上前,掏出钥匙打开老屋的车库,掀起卷帘门,露出了里面那台沉稳安静的陆地巡洋舰。 张晓的眼睛亮了,说实话,她真有点想这辆车,不过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警惕地看了库伯一眼。 库伯摸了摸后脑勺,非常识趣地走开了。 张晓一直注视着库伯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平房大门后,才几步冲进了越野车。 第一件事,便是锁上车门把车从车库里挪了出来,然后迅速将后车厢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她发现大部分物资都有被翻看过的迹象,可倒是一样没少,七桶汽油和四个储物箱全在,里面的东西也还是之前的模样,似乎翻看的人只是出于好奇,而没有别的目的。 张晓稍稍舒了口气,重新爬回了驾驶室,就在此时,她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不见了! 她连忙又前前后后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 张晓心里上火,抬头想寻找那个可能知情的人,赫然看到他居然在那里放羊! 老屋旁的那两排平房是牧场的羊圈,库伯正赶着羊群通过铁栅栏,让它们一头头地进入牧场吃草。 眼见这一幕,张晓差点就不淡定了,她忍了又忍,终于尽量冷静地把车靠了过去,落下一半车窗,对库伯问道:“我的地图书在哪?” 库伯愣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你的地图书在我那,我看你在上面画了不少路线,觉得好奇,就拿回去研究了一下。” “还给我。”张晓伸手。 库伯抓了抓头发,有点过意不去地说道:“我放在城堡里了。” “那你家有地图书吗?”张晓皱着眉头问道。 库伯脸上的过意不去更明显了,“原先家里有几本,现在肯定找不到了。” 张晓的脸色就是一沉,库伯赶紧搁下手里的活,忙道:“我带你回去拿,反正你要走的路也得再经过城堡,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这些羊不用管,晚些时候赶它们回圈就行了。” 其实这几天,托马斯父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白天回家放羊,天黑前再把它们赶回羊圈。大概是因为附近实在太荒凉,牧场也够大,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什么麻烦。 张晓当然不会关心这群羊,只是挥了挥手让库伯抓紧时间上车。 库伯手脚麻利地把最后几头羊放进牧场,便转身往面包车上走去,坐进驾驶室后,他习惯性地看了眼吃草的羊群,突然僵住不动了。张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最先进入牧场的一批羊已经四蹄倒地,想站但又站不起来,在草丛里不停抽搐着。 植物病变开始了。 库伯急忙下车,跑进牧场,蹲在倒地的羊群边查看了半天,最后一脸凝重地走回到张晓的车窗前,迟疑着问道:“这是你说的植物病变吗?” 张晓点了点头。 ------------ 第三十八章 某种结局 植物病变是个很微妙的过程,涉及到许多条件,周围环境以及植物本身,甚至微生物。反正张晓是搞不懂,她只知道,不同地方的植物,产生病变的时间各不相同。 比方说眼前这片牧场,它的草地已经无法给羊群食用,但隔着一条土路的其他植物或许仍然正常,也有可能在这片牧场病变以前,几公里之外的另一片土地上早就毒死了成群的动物。总之很难确切的说植物病变是从哪一刻开始的,反正它已经像瘟疫般扩散开来,地球上的每一株植物都在经受它的考验。 库伯从张晓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第一反应是想把羊群赶回圈里,但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眼前辽阔的牧场没了动静。 张晓有些不耐烦,刚准备出声催促,库伯却突然转身,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刚才我们对付的那些丧尸,比前几天的要厉害,现在植物又病变了,这两件事都发生了。” 张晓大概猜到库伯想说什么,没有打断他。 果然,库伯的眉头拧了起来,继续问道:“你说的另外一件事,也会发生吗?” 张晓呼出口气,“我相信会发生,你信不信,自己选择。” 库伯提到的“另外一件事”,便是“不会有政府救援”。 张晓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忽然夹杂着冬日的寒意卷过牧场,吹得车里车外的两个人都眯起了眼睛。 库伯像是被这阵风吹醒了似的,猛地几步跨上面包车,也不管牧场上的羊群了,发动引擎便朝来路开了过去。张晓驱车跟在后面,心下了然,方才库伯看她的最后一个眼神,她认得,那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库伯选择了相信。 两台车仿佛在荒野间进行追逐赛般,几乎同一时刻抵达了城堡,吊桥还架在护城河上,库伯跳出驾驶室,飞快地朝大门跑去,刚刚伸手把实木的城门推开一条缝,另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的动作。 库伯不解地望向张晓,用眼神表示疑问。 张晓皱着眉头轻声说道:“里面的人为什么不锁城门不收吊桥?” 这不合理,后门还游荡着那么多丧尸,可谓教训历历在目,城堡里的人怎么会如此大意? 听到这话的库伯立刻紧张起来,不详的预感顿时笼罩全身。他深吸口气,换了种方式极其缓慢地推开城门,尽量不让沉重的木门发出任何声音。透过逐渐扩大的缝隙,视角可见的内庭部分始终空无一人,四周也静悄悄的,随着城门渐渐打开,跟在后面的张晓只觉得库伯的身体僵了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没人。”库伯转头说道。 张晓端起了枪,“里面看看。” 库伯点头,迅速从门缝间闪了进去,留在外面的张晓向里观望了一阵,也小心翼翼地鱼贯而入。 内庭里真的没人,不论是索菲亚夫妇还是旅行团成员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不久之前的一场混乱只是梦里的场景。 张晓端着枪不敢大意,和库伯一前一后地朝内庭深处慢慢走去。券廊下,所有门窗紧闭,天地间一片寂静,配上这中世纪的森森古堡,整幅画面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就在库伯忍不住想出声呼喊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教堂后面绕了出来。 库伯神色一松,便要上前,待他看清来人后,却如同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双拳紧握,浑身发抖,脸上的表情既怒且悲。 张晓看了库伯一眼,端起的枪口就对准了那个人的脑袋。 “等等!”库伯一把抓住枪管压了下去。 “放手!”张晓喝道。 来人是托马斯,或者说,曾是。 他高大的身躯如今歪歪斜斜地拉耸着,双腿如同中风般拖沓向前,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片灰败,惨白的脸孔上更是溅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这是一头丧尸,毋庸置疑,现在这头丧尸正伸长手臂,迈着僵硬的步伐朝库伯和张晓走去,喉咙里不时发出“嚯嚯”的声音,似乎正在表达对眼前这两具新鲜血肉的渴望。 “怎么会这样……我都没事,你怎么会有事?!” 库伯大吼一声,眼睛瞬间红了,那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到大当做英雄崇拜的父亲。 这声吼叫却让面前这头丧尸愈发兴奋了,它努力迈开步子,跄踉跄踉地往前冲着。 “你也想变成这样吗?”被压住枪管的张晓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库伯捏住枪管的手指已经泛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呼吸急促,和他父亲一样高大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萎靡。终于,在托马斯还有一步之遥便能抓住他的脖颈时,库伯的手仿佛脱力般垂了下来。张晓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托马斯仰面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库伯怔怔地望着父亲的尸体,既不靠近,也不言语。 张晓没有注视这对父子太久,而是端着枪向托马斯出现的教堂后面慢慢摸去,托马斯脸上有血迹,说明他肯定攻击了某人或某些人,必须彻底清除后患――至少在她拿到地图书以前。 教堂后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张晓见状未作停留,继续朝城堡后门走去,那里还散落着一地弹药,以防万一,先补充一记再说,城堡里还有八个人,这把步枪的弹仓中却只剩三枚子弹了。 很快,张晓来到了铁门前,发现这里的一切仍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门栓上的锁头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地上的弹壳和子弹连散落的角度都没变。张晓一边抓起一把子弹一边环顾四周,她刚才从城堡大门一路走到后门,相当于把内庭整个兜了一遍,沿路所有房门紧闭,内庭中唯一的三幢建筑也四下无人,除了托马斯外,竟看不到一个活动的物体。 都躲在房间里吗?张晓这么想着。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揣测,不远处的餐厅大门突然发出一阵“吱呀”声,张晓立刻端枪警戒,吓得门缝里的那个人高举双手大喊了一句:“别开枪,是我!” 张晓定睛一看,赫然是方小蕾。 “我们都在这,没人受伤。”方小蕾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几双惊恐的眼睛,是旅行团一行人。 张晓松了口气,却不是为他们,而是为自己不必同时对付七头丧尸。 “索菲亚呢?”张晓随即问道,既然旅行团的人都没有受伤,托马斯嘴上的血迹只能是索菲亚的。 方小蕾指了指内庭中的教堂,“我最后看见索菲亚跑进了教堂,然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张晓微一皱眉,又向教堂靠了过去,几步来到门前,原本一直锁着的教堂大门此刻轻轻转动把手便被推开了一条缝,但她没有马上进屋,反而退后一步,一脚踹开大门的同时迅速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然而,预料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张晓在门边足足等了半分钟,教堂里也不见任何动静。 良久,张晓似乎发现了什么,她谨慎地迈步进门,往教堂深处走去。 半晌,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教堂门口,脸上的神情已然不复之前的紧张,不过也谈不上轻松,只是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坦然。她朝库伯瞄了一眼,见他还站在不远处盯着托马斯的尸体,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挪动过。张晓深吸口气,走到库伯面前站定后说道:“索菲亚在教堂里,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库伯闻言浑身一颤,眼底霎时泛起一抹骇然,他几乎是飞奔进了教堂,没过多久,里面便传出了他痛苦的呐喊。 张晓在这呐喊声中抬头望了望浅蓝色的天空,不消多时就被明晃晃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她赶忙收回视线,转身向城堡后门走去,找到地上被索菲亚扔掉的子弹盒,开始把散落的弹药一把把往里归置。 “索菲亚……她怎么了?”问话的是方小蕾,她已经走出餐厅,站在了券廊下。 “她被托马斯咬了。”张晓平静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方小蕾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她又向张晓走了几步,竟也蹲下来帮忙收拾地上的子弹。张晓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方小蕾,抓了几把弹药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犹豫着问了一句:“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晓这才抬头看她,只见这个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助,镜片后的眼睛闪闪烁烁的尽是惊恐。 看她这幅模样,张晓不由自主地往餐厅那边瞅了一眼,发现其他人都守在房门后面,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方小蕾和自己的动静。 张晓心中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问道:“他们让你来的?为什么总把你一个小姑娘摆在前面?” 方小蕾居然面上一红,迟疑着说道:“因为……因为就我会一点英语。” 张晓哑然失笑,“我是老外?” 方小蕾的脸更红了,不知所措地回答:“我……我习惯了。” ------------ 第三十九章 城堡的最后一天 张晓暗暗摇了摇头,把手里收拾得差不多的子弹盒抱了起来,转身朝员工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过散落在地的行李箱和纸盒都不见了。张晓进来是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枪械和弹药,果然让她在沙发后的木柜旁发现了一个打开的棕色皮箱,又长又扁,一看便知是用来存放长筒步枪的,但是箱子现在已经空了,显然原本摆在里面的步枪正是张晓手上这把。 张晓没有放弃,还是耐心地把休息室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看来这里没有其他热武器了。 张晓略微有些失望,没办法,这就是澳大利亚,尽管不像华夏国那样全面禁枪,但仍然属于枪支管制的国家,普通人虽然也能通过合法途径弄到枪证,但程序极其复杂,还有诸多限制,所以大多数人的家里没有枪,不像美国,好像随便撬开一家房门就能顺手摸到几把,搞不好还能摸出个迷你军火库。 这也是张晓为什么没有提早准备枪械的原因,因为她还在念书,不是澳洲永久居民,也就不可能合法拥有枪支。走非法途径很没必要,反正张晓如果真想弄枪,只需等大学毕业后获得澳洲绿卡即可,程序再复杂,她也能在一年内搞定枪证,到时候就能正大光明的买枪了。 谁知,这倒霉的末世竟然提前了三年多,搞枪这事便彻底没戏了。澳大利亚的枪店本来就极少,而且一般开在城市近郊,如今属于危险地带,张晓肯定不会靠近。射击俱乐部的靶场倒可能比较偏僻,但她又没有相关信息,想凭运气碰到一个同样没那么容易。 上一世,张晓绝对是守法公民。末世前,真枪什么样她见都没见过,末世后,在几个避难所混过一段时日,才算开了眼界。 她和姚远后来能弄到枪,完全是处心积虑的结果,不过弹药匮乏始终是最大的问题,直接导致那把枪的使用率还不如菜刀和铁棍,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舍不得扔,偶尔总能碰上弹药补给的机会,张晓的射击水平便磕磕绊绊地进步了。虽然做不到百步穿杨,但十米左右爆头,二十米内射中目标还是有把握的。 张晓一边回忆这些前尘往事一边打量手中的两把步枪,尽管它们不如自动步枪威力大击发快,但胜在容易保养,没自动武器那么娇贵,倒是非常适合眼下四处奔波又没有后勤保障的处境。而且,她上一世使用的正是这种澳大利亚最常见,也最容易弄到弹药的手动步枪。 想到这里,张晓对没能找到其他枪械的怨念顿时消散了不少。 末世中,最好的武器不是最先进的,而是最适合自己的。 张晓也算因祸得福,在荒郊野外昏倒,被城堡里的一家人软禁,最后却意外获得本以为没机会弄到的枪支,该知足了。 不过,这两把枪,要给城堡里的人留一把吗?如果这样的话,弹药也得分一半吧。 正当张晓犹豫的时候,方小蕾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捧着几枚子弹放进了张晓身边的弹药盒里,这是张晓刚才漏掉的,全被方小蕾捡了起来。做完这个动作后,她便低头站在一旁,不动也不言语。 张晓看看子弹盒,又看看方小蕾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方小蕾一脸心虚,“你能不能……带我们去基地?” 张晓半晌没有搭腔,方小蕾急忙补充道:“我们有人会开车,不会麻烦你的,他们说你肯定也要去基地,只要你帮忙带路,我们开面包车跟在后面就行了。” “你们车里的汽油,不够跟着我去基地。”张晓实言相告。 方小蕾一愣,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路上再加油不就行了。” 张晓哭笑不得,“小妹妹,你还是让大人来跟我说吧。” 方小蕾虽然未成年,但总算是名高中生,最多比张晓小个三、四岁,可重活一遍的张晓实际年龄三十有五,叫她一声小妹妹实属自然反应。不过这个称呼听在方小蕾耳朵里就很怪异了,她疑惑地看了张晓一眼,转身跑出了员工休息室。 张晓却没在里面等着那些所谓的大人找她谈话,而是抱上子弹盒后脚踱出房门,往城堡教堂的方向走了过去。张晓走的不快,尽管她着急离开,但眼下这种情况,真是急也急不来。 库伯的弟弟死了,父母也将在一天之内相继去世,原本好好的一家四口就这样支离破碎,如果不给他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上去就问人要地图书,搞不好会惹火对方,再想拿书恐怕又得费一番周折――毕竟托马斯是她干掉的。 刚才的员工休息室张晓全都找过了,地图书不在里面,想必是被库伯拿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城堡这么多客房,一间间找下来也是个大工程,所以张晓决定,还是先看看库伯怎么样了,再做定夺。 教堂门口,托马斯已经不在原地,张晓略微有些吃惊,她几步上前推开教堂的大门,只见库伯的背影正坐在尽头高悬的十字架下,他面前的地上,一字排开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被棺木成殓着,另外两具则一左一右地躺在旁边。 索菲亚死了?张晓的惊讶更甚,她之前查看过索菲亚的情况,她属于自身抗体比较强悍的,依照她当时的体征,离丧尸化起码还有七、八个小时,可现在她已然成了一具毫无生机躯壳。 动手的不会是库伯,他连变成丧尸的托马斯都下不去手,更何况尚处于感染期的母亲。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索菲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库伯面前。 眼见这幅场景,张晓决定还是采取备用方案,挨个客房去找库伯住的那间。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十字架下的那个人突然说话了。 “我爸很顽固,外面都这种世道了,他每天还非要回牧场照顾那些羊。”库伯的声音在教堂空旷高耸的穹顶下回荡着,无比清晰,“其实牧场和房子都不是我们的,我们家住在那只是帮人干活,我劝他不要再去了,早晚会遇到危险,他就是不听。他说他答应了牧场主,会照看好那些羊,所以必须做到。从小到大,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人要有诚信。” 库伯的语调平缓而低沉,听不出多少悲戚,仿佛只是在向人叙说一段陈年旧事。 张晓迟疑片刻,最终收回了迈出的步子,站在教堂门口静静地听库伯说了下去。 “他很反对我妈骗你,可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妈的眼泪,而且他也担心如果你走了,我妈会受不住刺激再度崩溃,他其实很矛盾。” 听到这话,张晓忽然想起昨天在员工休息室看到的那一幕,托马斯的愤怒,还有索菲亚的泪水,他们是在为这事起争执吗?不等她细想,库伯略带自责的声音又从教堂尽头传了过来: “我爸对你态度不好,你别怪他,这可能怪我,第一天遇到你的时候,我翻过你的车,看到了一件上面全是血的外套和一把带血的菜刀。我跟我爸提起过这事,他说如果是丧尸,不会喷出那么多血,你肯定杀了活人。所以……他对你的第一印象被我破坏了,一直很防备你。” 张晓苦笑,原来自己忌惮的人居然也一样忌惮她。 “不过我和我妈都觉得你不是坏人。”库伯兀自笃定地说着。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就在张晓以为对方不打算再出声时,库伯突然转过头来,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爸妈也不是坏人,你能原谅他们吗?我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张晓看了他一眼,缓步上前,走完庄重静谧的教堂过道,停在了库伯的旁边。 此刻,清晨的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花窗斜洒进来,刚好覆盖在索菲亚一家三口的身上,细小的灰尘在这一缕缕阳光中飞舞旋转着,仿佛正在昭示灵魂的飘然远去。 “节哀顺变。”张晓说了一句。 至于原不原谅,她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如果不是库伯,自己或许早就成了游荡在荒郊野外的一头丧尸,哪还有后面这些事?不是张晓多么大度多么感恩,而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末世里,只要能完好无损的活着,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就是最大的胜利。怨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纯属浪费精力,张晓没那个精神头。 听到这句“节哀顺变”,库伯知道对方是原谅了,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然后深深地望了自己的父母兄弟一眼,随即站起身,对张晓说道:“我带你去拿地图书。” 二人并排走出教堂,门口的一幕却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堆放了许多行李和物资,一看便有好些东西是属于城堡的,旅行团的那个青壮男人还在往返于空地和厨房之间,勤劳地搬运着。 ------------ 第四十章 堵门的旅行团 张晓大致瞟了一眼,便知道他是在搬运厨房里的食物,一袋袋土豆、面粉,通心粉,一沓沓烟熏的火腿、香肠、鸡肉,还有一摞摞的各种罐头。 男人搬得起劲,见库伯从教堂里出来,居然没什么反应,仿佛他拿城堡里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当他看到一旁的张晓时,倒是堆起了一脸讪笑,讨好地说道:“小兄弟,今天多亏你了,不然那个疯婆娘把外面的丧尸放进来,我们大家都得遭殃。那什么,我之前态度太急躁了,你别介意啊。” 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的物资,故作大方道:“这些东西我准备都买下来。刚才听小蕾说,去基地好像得走很远的路吧,多买些食物,也好让咱们路上吃。你放心,大家都是华夏人,这人生地不熟的,应该互相照顾,有我们吃的就有你的吃。你看……这些东西,够咱们一路坚持到基地吗?” 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已经把张晓自动“收编”了,仿佛跟她商量好了要一同上路似的。而且还不忘拐弯抹角的敲打她,好像如果张晓不带他们去基地,就不够团结不是华夏人。 对于这样的道德绑架,张晓一点感觉都没。带上他们?不说面包车的汽油问题,单说这一车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对末世毫无思想准备,也没有和丧尸正面交锋过,病毒爆发那夜靠的是托马斯,然后就一直躲在城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万一在路上捅了什么篓子,把自己连累了算谁的? 所谓“斗米恩,担米仇”,这种事末世里还少吗?危难时期给予一次帮助他们会感激,如果持续帮下去,后面要是哪回帮不了他们了,就等着被记恨吧,迟早反咬你一口。 虽然出于人类的群居习惯,以及安全方面的考量,零散的幸存者们在一定条件下也会聚集起来组成求生小队,但肯定不是眼下这种情况,张晓再加旅行团的七个人,缺乏一个服众的领导者,要真搭起伙,稍微出点事都可能导致大灾难。张晓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一杆枪在手就能震住一群人。 所以,她明确拒绝了男人的“邀请”,表示不会和他们一起走。但是她可以提供去基地的路线,只要他们有地图。 听到这个答复,青壮男人的脸色一阵红白,却难得地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继续埋头搬运他的物资。 男人搬的都是城堡里的东西,换句话说是库伯活命的口粮,张晓忍不住扭头去看身旁的人,发现他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张晓顿觉蹊跷,就算库伯听不懂青壮男人说了什么,也该看得懂对方的举动吧。 哪知道,库伯只是等男人和张晓说完了话,便又带着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张晓不是这里的主人,自然没有发言权,事实上她也动过厨房的脑筋,不过她的越野车现在已经找回来了,里面物资充足,再多拿也没什么太大意义。倘若等她那一车东西吃完了还没到基地,就不是食物能解决的问题了,她肯定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说到底,她如今急需的不是吃的东西,而是足够她走完全程的汽油。 于是,张晓也不管这个青壮男人怎么折腾了,转身跟着库伯去他的房间拿到了地图书。 万事俱备,东风已得,张晓不禁长吁口气,接下来,便是继续上路了。 今天已是末日病毒爆发后的第四天,去爱丽丝泉的这条路用最短距离来计算的话,她大概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就算病毒没有加速变异,想在一周内赶到目的地仍然相当困难,除非余下的路程一帆风顺,别再出任何岔子了。 可张晓心里明白,外面的情况肯定比她曾经待过的末世要糟糕得多,光看围住托马斯父子的那一群丧尸,就知道“次代丧尸”的数量将大大超乎预计。更何况植物病变已经开始蔓延,扎堆死去的动物尸体会让成群结队的活死人毫无规律地四处迁徙,搞不好荒郊野外的安全系数也大不如前了――澳大利亚可是个动物比人多的国家。 想到这里,张晓不由得回忆起了前天昏迷时的情景,那种意外哪怕再遇到一次,她就铁定交代了。 面对各类情况急转直下的末世,一个人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不过就算如此,张晓也不会选择和旅行团的人一起上路,因为只会得不偿失,不等她自己遇到什么麻烦,这群人就足够给她找一堆麻烦了。她一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模样,可管不住这些青壮老少的活跃思维。 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和库伯重新回到了城堡内庭,一抬眼,居然看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一幕。 只见,城堡大门被一堆行李和物资堵了起来,旅行团的老老少少们沉默地站在门边,一副“你要走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的阵仗。 青壮男人和他身边的年轻女人皆是一脸怨气,原本和善的老年夫妇此时看上去也颇有些不满,就连始终游离于众人之外的两名中年男人也破天荒地瞅着张晓,眼神中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友好,只有方小蕾,一如既往地低头站在人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这架势,张晓想撇下他们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她顿了一顿,还是抱着子弹盒和地图书,朝严阵以待的一干人等走了过去。在他们面前站定后,张晓也没出声,她知道会有人出来打头阵的。 没想到的是,首先说话的竟是那个不怎么言语的年轻女人,她往前跨出一步,捏着一沓澳币,挤出一丝笑意对张晓身后的库伯说道:“这是给你的钱,这些东西我们买了。” 说着,她抬手划拉了一圈身后的物资。 库伯看着面前的百元大钞,没有接。 女人尴尬地笑着,连忙招呼站在最后面的方小蕾,“哎,小蕾,你过来帮忙翻译一下吧,这老外听不懂我说什么。” 方小蕾慢吞吞地越众而出,低着头小声说了个英文单词:“买。” 库伯其实早就明白了女人的用意,摇头道:“我不卖。”这话不用翻译,他的肢体语言谁都能看懂。 女人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她回头望向人群中的青壮男人,一副等他做主的模样。 男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几步走上前,却没有理会库伯,反而对张晓说道:“小兄弟,大家都是华夏人,有什么事好商量,总不能让这洋鬼子看笑话吧。我们华夏人就是在外面太不团结了,才老被他们瞧不起,你说呢?你们说呢?”最后几个字,他故意提高声调,冲旅行团一行人嚷嚷着。 除了方小蕾,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连之前怒斥过男人的老爷子也附和道:“是这个理。孩子,小胡早上虽然抢了这家人的钥匙,做得有些过分,但他也是一时害怕失了方寸,人之常情啊……这家人没能逃过一劫,我们心里也不好受……可再怪谁都没有意义了,我们还是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才是正经。” 被称作小胡的青壮男人见老人家明确站在自己一边,底气更足了,又转头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对张晓说道:“小兄弟,这洋鬼子不仁,我也不会不义,厨房里还给他留了一大堆东西,够他吃喝了。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我们好歹有八个人呢。他不肯卖,随他去,我把钱留下就是了,反正你手上有枪,咱们要走他也拦不住。” 张晓盯着这个姓胡的,心里倒有点佩服他了。 昨天他还因为不相信张晓而态度极差,今天便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嘴脸,可谓能屈能伸啊。 而且,他不但清醒认识到了去基地才是出路,还在短时间内把其他人忽悠得全听了他的。说起话来满嘴仁义道德,又是华夏人在外要团结,又是别人不仁他不能不义。说什么给库伯留了东西,看他搜集的全是适合长期储存的食物,张晓不用进厨房也知道留下来的肯定是一些新鲜肉类和蔬果,就算城堡冰箱因为太阳能的关系可以正常运作,又能保存多长时间? 更别提库伯的皮卡还陷在后门被一群丧尸围着,要想拿回来基本是不可能了,如果姓胡的“买”走他的口粮,相当于买了他的命,将来库伯只有两条路,要么坐困危城,要么靠着两条腿走出去,横竖是死。 其实,站在旅行团的立场,为了生存下去,这么做一点都没错,张晓只是纳闷姓胡的做起来居然不带丝毫犹豫,好歹他也受过索菲亚一家人的恩惠吧。末日病毒爆发才几天,他就有冷酷无情的觉悟了? 张晓的眼睛眯了起来,结合这个男人之前抢夺钥匙的行为,她完全相信对方正是末世里最危险的一类人,重利寡恩,说一套做一套,够狠够虚伪,越往后会越不则手段。 这样的人,绝不能带在身边。 ------------ 第四十一章 重新启程 姓胡的见张晓没什么反应,讪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小兄弟,过去是我糊涂,你好心提醒我们,我还不相信你,从今往后肯定不会了,我们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全听你指挥,你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绝没有二话,大家互相照料,一起上基地,你看怎么样?” 这是灌迷魂汤呢,张晓要是信了就有鬼了。 男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张晓脸上的不以为然,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瞧我这脑子,我姓胡,单名一个皓字,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胡大哥就行了。” 听到这声“胡大哥”,张晓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满地,她侧了侧肩膀,躲开胡皓的手,嘶哑着嗓子说了句:“你们的汽油不够去基地,你们的车跟不上。” 胡皓听到这话,仿佛早有准备似的,打了个哈哈,故作轻松道:“没事,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办法,小兄弟你肯定有经验,我们跟着你放心。” 又是迷魂汤又是戴高帽,俨然吃定了张晓,竟还指望着她解决汽油问题。 张晓听得都乐了,她真不知道胡皓哪来的底气,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拿枪逼他们让开吗? 也许是看到了张晓眼中一闪而过的危险信息,胡皓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把自己放进了人堆里,冲其他人摊了摊手,表示他好话说尽,无能为力了。 见气氛有些冷场,旅行团里那位老妇人接下了话茬,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呢?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啊,我们开车跟在你后面,不会妨碍到你吧,这么点小忙你也不肯帮吗?再说我们一路上还能互相照料,到底有什么不好呢?” 妇人话音刚落,她的老伴又出声道:“小伙子,我们知道你厉害,还会使枪。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对抗大灾难。现在外面的情况我们心里都有数了,将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想一个人面对一切吗?既然去基地的路很远,让我们跟着又有何不可呢?你总得说出个原因吧。” 这是车轮战吗?张晓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她的头还隐约疼着,嗓子也沙哑得难受,实在听不得这些唠叨,她抬手制止了企图继续说下去的老爷子,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因为你们没经验,不敢面对丧尸,会拖后腿。” 说完,她毫不理会众人错愕又愤怒的表情,把地上堆着的物资踢开个缺口,拨开人群就往门口走去。 旅行团的人完全没料到张晓对他们的话油盐不进,而且说走就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晓已经靠近了大门口,胡皓眼疾手快去拽张晓的胳膊,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膝盖上,顿时跪倒在地,张着嘴哀叫连连。其他人见张晓真的动了手,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只敢拿眼神瞪她,毕竟张晓手里还有枪呢! 在这群人愤恨不满的目光中,张晓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刚想迈腿,忽听得背后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现在这些小年轻,怎么会这么冷血?!见死不救还出手伤人!华夏就养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 说话的是旅行团里最年长的老爷子,他刚一骂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老妇人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张晓对老人的叫骂毫无反应,就这么走了出去,不过站到门外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过身,从门缝里露了张正脸,似乎有话要说。就在大家以为她是对老人的责骂有所触动时,张晓却冒了句英文,接着便看到库伯跟在她后面出了城堡大门,向护城河外的越野车并排走去。 好不容易被女人扶起来的胡皓啐了口吐沫,不齿地骂了句:“胳膊肘往外拐,什么狗屁东西!” 可惜音量太小,他骂的人一个字都没听见。 另一边,张晓径直走到越野车旁,从肩膀上卸下那把一直由托马斯拿着的步枪,交到库伯手里,同时说道:“这上面刻着你父亲的名字,应该对你很有意义,还给你。” 说着,张晓握了握另一把枪,“这把枪我带走了,抱歉。” 然后,她又从车上摸出一个空塑料袋,倒出一半子弹递给库伯,直言道:“对不起,我没有钱,只能抢。现在你手里有枪有子弹,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强盗行为,我们只能打一架了。” 意料之中的,库伯没有表示异议,张晓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她估计库伯不会与她为难,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只是仗着长得像对方的弟弟,又利用了库伯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以及曾经欺骗过她的歉疚之情,不知道抵不抵得过自己朝托马斯开的那一枪。现在看来,库伯应该没有记恨她。 张晓打开车门,跨进了驾驶室,发动引擎之前,看了眼还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库伯,心知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便提醒道:“旅行团的人,要拿走你的食物,现在食物多重要你清楚,小心点吧。” 随即,张晓意识到,如果她不带旅行团的人去基地,那些人会不会也就放弃了开车逃离的想法呢?到头来还是得仰仗库伯在这里生存下去吧,毕竟他是旅行团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渠道了。张晓兀自摇了摇头,末世中,人与人的关系恐怕是比末日病毒更复杂的存在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料不到结局。 张晓干脆不想了,启动汽车便要离开。 “等等!”库伯忽然出声喊停。 张晓松开离合,放下手刹,扭头看他。 只见库伯深吸口气,神情郑重地对张晓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基地。” 刚才城门前那一幕库伯也在场,但他听不懂华夏话,只猜到旅行团的人不愿意让张晓离开,却不知道具体原因。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毫不忌讳地表达了和那些人一模一样的想法――带我去基地。 听到这话,张晓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显而易见的拒绝,她盯着库伯看了一阵,问道:“你决定了?” 库伯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晓没有附和,反而说道:“你留在这里,还可以安稳活几个月,跟我去基地,可能明天就会死在路上,这样你也要去?” 库伯牵着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回头望向城堡,轻声道:“我妈临死前,我答应了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留在城堡里,不叫好好活着,那叫等死。就算明天我真死在路上,至少我努力过,我没遗憾。” 张晓望着库伯不言语了,沉默良久,她突然打开门锁开关,简单明了地说了句:“上车吧。” 库伯知道自己被接纳了,脸上难得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摸着后脑勺说道:“我得收拾一下东西,你等等我,很快。”说着,他把手里的步枪和子弹扔还给张晓,转身跑进了城堡。 …… 半个小时后,一辆陆地巡洋舰在两边都是荒草地的石子路上飞驰着,车里坐着两个人和一条狗。 张晓从挡风玻璃的后视镜里看了眼蹲坐在后座上流着哈喇子的大狗,满脸无奈。 绝大多数西方家庭把狗当做家人一样看待,所以当库伯把这条大狗领出来时张晓并没有特别意外,反正有条狗在身边,某种程度上也能起到警戒作用。结果库伯居然告诉她,这条狗胆子小,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四蹄发软外加走不动道,压根不会示警。今天早上要不是库伯第一时间发出快跑的指令,它早就趴那被啃得尸骨无存了。 这是一条边境牧羊犬,按说是极其聪明的,但不幸摊上胆小的属性,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不过它倒非常听话,此刻明明被各种食物包围着,却仍然可以目不斜视。 库伯离开城堡前把后座上坏掉的牛奶和面包清理了出去,换成了土豆、熏肉、罐头和矿泉水,甚至还搬了一沓澳洲特产烈酒,班达伯格朗姆,总之把后面挤得满满当当只够塞下一条狗才作罢。 不过这些东西对城堡厨房来说只是极小一部分,毕竟越野车的空间有限,所以剩下的绝大部分物资都不在这辆车上,而是……张晓瞄了眼车窗外的后视镜,一辆二十二人座的中巴正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旅行团的人还是跟上来了。 本来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们有车有人现在也有物资,想一路跟着,张晓也没辙,总不能拿枪逼他们改道吧。张晓只是没料到库伯竟会把剩余的物资送给他们,原来那句“不卖”是指可以白送啊!库伯的逻辑是:我们已经拿走可以拿的东西,剩下的为什么不能给其他需要的人呢? 无懈可击的道理,可正是这些物资让旅行团有了尾随张晓的底气,造成了如今这一前一后又互不搭理的怪异局面。 ------------ 第四十二章 沉默的尾随 张晓对这种局面没有太大反应,甚至没有故意甩掉面包车,还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和速度继续往前,仿佛后面的尾巴不存在一样。反正她已经明确拒绝了旅行团的要求,现在他们执意跟上,张晓也不必对他们负任何责任。她只当面包车是碰巧遇到的同路人,所能做的,就是对这辆车保持警惕,以防车里的人有什么异动或者捅出什么篓子连累自己。 其实,张晓如此淡定的真正理由,是旅行团的人根本尾随不了多久,面包车的油箱就算是满的,也坚持不到下午,等没油了,他们还怎么跟?张晓不知道这群人哪来的勇气,竟敢如此光棍的凭着一辆车一缸油跑出来,万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抛锚了,他们打算怎么办? 不是张晓愿意替他们操心,而是不得不提防他们到时候打越野车的注意。 不过张晓相信,只要自己别掉以轻心,有枪在手的她不至于被这群人制住。 所以,尽管后面跟了个拖油瓶,张晓此刻的心情也还算不错――耽搁了近三天,她终于又上路了。 湛蓝天空下的荒野一如既往的辽阔,一股草木特有的清新味道若有似无地弥漫在空气中,虽然这股味道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各种死去动物的尸臭所掩盖,但起码这一刻还是令人身心舒畅的,能享受一天便是一天吧,旧世的宁静和美丽,将来只能在脑海中回忆了。 可惜,眼前这幅画面完全被一头头游荡在远处的蹒跚身影给破坏了,那些身影穿梭于草场之间,有的踉踉跄跄地晃悠着,有的三三两两地蹲在草丛里,似乎正啃噬着什么东西。 这便是植物病变造成的恶劣后果之一了。枝叶和果实里滋生出各种毒素的植物会使食用过它的人和动物在一定时间内死亡,部分毒素是当场毙命,部分则发作较慢。这些死去或正在死去的食草性动物占据了地球食物链的重要位置,不论是它们的尸体还是已经被毒素侵蚀的身体,都同样致命。一旦被其他动物吃下肚子,死亡便会如同瘟疫般蔓延。 丧尸是不惧毒素的,大量死去的动物尸体简直就是它们的饕餮盛宴,在这些尸体的指引下,部分丧尸会毫无规律地四处迁徙,形成大大小小的尸潮,致使城镇之外也未必安全。 现在,这种趋势已然逐渐成形。张晓刚从墨尔本出来的那几天,荒野里几乎看不到任何活死人,而眼下它们却随处可见,虽然密度还不高,离道路也很远,但愈演愈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张晓必须赶在一切无法收拾前抵达目的地,否则待在外面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她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越野车可以由她和库伯轮流驾驶。此地距离爱丽丝泉还有一千六百多公里,如果顺利的话,不眠不休的赶路,哪怕算上不得不绕路的时间,估计总耗时也不会超过一天一夜。至于燃料方面,张晓车里储备的汽油正常情况下还能跑一千一百公里,只要在此之前找到补给的机会,就足够她跑完全程了。 希望是有的,但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想到这里,张晓不禁看了眼身边的库伯,从城堡出来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库伯一反常态的没有说一句话。这也难怪,家人刚刚去世,换了谁都不可能有心情继续话唠,因此这一路上,车厢里竟出奇的安静,不过张晓觉得,还是得跟库伯大致说说自己的计划,既然坐在了同一辆车里,就不能稀里糊涂的,将来万一遇到什么问题也能一起想办法解决。 于是,张晓拿起一瓶水润了润嘶哑得不行的喉咙,刚想开口,却被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转移了注意力。 越野车现在行驶的道路是一条平坦的双车道柏油路,不是往爱丽丝泉的西北高速,而是直贯南北的沿河公路,张晓选择这条路,是为了避开澳洲第五大城市阿德莱德,准备先往上再往左,用这种方式转一个直角绕过辐射面积极大的都市。 这条柏油公路盘踞在澳大利亚最长的河流――墨垒河的右侧,沿途没有任何小镇,所以一直看不到其他车辆,别说行驶中的了,就连抛锚的也没见着一台。 不过此刻前方道路的左侧,赫然出现了一辆看起来似乎完好无损的黑色大车,斜停在一个路口边,车窗外的后视镜上绑着许多彩条,迎风招展,引人注目。 张晓见状,将越野车缓缓靠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辆本田皮卡,后车斗比较短小,挡风玻璃里被贴了一张大纸条,上面写着“待售”和一行电话号码。张晓立刻明白了,这是摆放在路边求售的二手车,车主一般就住在附近的牧场或农场上,虽然张晓从来不清楚这种广告能不能招来买家,但澳洲郊外的公路两旁确实偶尔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 库伯见张晓停了车,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的他才回过神来,忙问怎么了,张晓表示她要下车卸本田皮卡的轮胎。越野车的备用胎已经换上了,如果不幸再发生一次爆胎意外,她的陆地巡洋舰就彻底趴窝了,尽管爆胎这种事要连续发生也不容易,但隐患必须杜绝,未雨绸缪总没错。 库伯听张晓这么说,赶紧直起身子,和她一起观察四周的情况,附近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远处那些零星的身影却始终让人觉得不安。张晓估计了一下彼此间的距离,认为在引起它们的注意前足够时间卸轮胎了,那些丧尸正被草丛里的小动物尸体吸引着,一时半会还顾不上路边的动静。 张晓刚准备下车,却被库伯拦住了,他让张晓待在车里等着,由他下去动手。说完,便自顾自地跳出驾驶室,去后面拿工具了,后车厢他大概翻过,什么东西在哪他清楚得很。 留在车里的张晓当然也没闲着,她打开车门,站在车门踏板上,半个身子高出车顶,抓着枪居高临下地环视四周,以便万一有什么危险可以第一时间提醒库伯并且开枪射击。眼下这里的确算不上百分之百安全,有个人随时保持警戒是很必要的,不然张晓还想趁库伯卸轮胎的时候打打皮卡油箱的主意,这种停在路边的二手车,油箱里肯定有料。 张晓正盘算着,库伯已经手脚麻利地卸下了两个轮胎,之所以要卸两个,因为本田的车轮未必和陆地巡洋舰是一个型号的,虽然看起来差别不大,但没具体核对过也不能肯定,如果有细小区别,换轮胎时最好一次性更换同一排的左右两个车轮,这也是不得已的应急之策。 卸完轮胎,库伯从后车厢翻出一捆长绳,将多出来的那个轮胎固定在了车顶架上。 张晓见一切收拾妥当,周围也没出现什么异动,便让库伯继续警戒,自己下车撬了皮卡的油箱盖,利用软管将里面的一部分汽油灌进了越野车的油缸里。后车厢的便携油桶是满的,现在能喝得下汽油的也只剩这刚刚跑了两个小时、空了将近四分之一的汽车油箱了,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任何加油的机会张晓都不会错过。 不一会儿,吃饱喝足的陆地巡洋舰再度吼叫着冲上了公路,马力十足地朝前驶去。 让张晓略感意外的是,跟着一起停下的旅行团中巴居然没有立刻赶上来,直到它在越野车的后视镜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时才急急忙忙地往前追。张晓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这辆车或许一时半会是摆脱不掉了――旅行团的人肯定也用那辆皮卡给面包车加了油。 果然谁都不傻啊。 想利用地形甩掉他们是不可能的,能见度极佳的空旷草场上没有任何阻碍视线的物体,而车轮下的道路又单调的不行,这种状况下,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老远找到移动的越野车。至于速度优势,张晓可不愿意为了这群人猛踩油门浪费自己的燃料,他们的中巴性能也不差,真要卯起来追,估计不是一时半会能彻底甩开的,没必要跟他们较这个劲。 就这样,直到太阳即将落山时,旅行团的车还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吊着,而张晓这边开车的人已经换成了库伯。 “快没油了。”库伯突然说了句。 “靠边停一下吧。”副驾驶上的张晓接口道。 库伯依言找了个还算安全的草丛把越野车窝了进去,同时关闭了发动机。 尾随而至的旅行团中巴也在后方不足十米的位置悄悄停了下来。 库伯一路上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他甚至问过张晓是不是和后面的人说好了一起上路,却被张晓否认了,库伯也没多想,对这个问题揭过不提了。 此刻,他仍然让张晓留在驾驶室里,自己去后车厢拿了便携油桶给越野车加油,张晓还是站在车门踏板上为他警戒,不过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扫向后面的中巴,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比游荡的丧尸更可怕。 果然,不消片刻,中巴的车门被打开了,从里面鱼贯下来了一群人,朝着越野车缓步走来。 ------------ 第四十三章 谁比谁更高尚?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淡,最后一抹晚霞沉在地平线上似乎随时可能消失。 张晓逆着光,站在越野车的踏板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望着这群人越走越近。 打头的居然不是她预料之中的胡皓,而是那对脚步都有些踉跄的古稀夫妇,他们互相搀扶着,在张晓的注视下来到她的面前,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使这两位老人脸色苍白,看起来异常疲惫。 老爷子首先体力不支地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小詹,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们跟着,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可这件事我还是觉得你做得不对,你……”老人似乎想继续教育下去,却被一旁的老妇人偷偷扯了扯衣角,打断了他的话头。 老爷子一愣,半晌叹出口气,颓然道:“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了,也许是我们这些老古董的思想落伍了。”说完,老人摇了摇头,抿着嘴不言语了。 老妇人见老伴不说话,知道他倔劲上来了,连忙接口道:“小詹,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反正都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我老太婆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希望……你可以借点油给我们。面包车快没油了,小胡说,只要你能借点油,我们再在路上找一辆没人的车,问题就解决了。” 张晓的目光越过两个老人,找到了缩在他们夫妻身后的胡皓,此时他正探头探脑地打量库伯手中的油桶,眼中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也许是看到张晓没什么反应,胡皓身边的女人忽然推了方小蕾一把,推得她一步跨了出去,和老人并排站在了张晓的眼皮子底下。 方小蕾低着头支吾半天,小声说了句:“拜托你借点汽油给我们吧……” 看着方小蕾这幅模样,张晓眉头一皱,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不是他们叫你去死,你也去死?” 话音刚落,方小蕾的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张晓以为她又在用沉默逃避问题时,方小蕾突然喃喃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我一个人能做什么?我没力气跟丧尸搏斗,也不会用枪,就是个累赘,他们肯带上我,已经算不错了。如果不是我勉强会两句英语,恐怕早就没人管我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特别是那对老夫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复杂——比起方小蕾,他们才是彻彻底底的累赘啊。 “哎,小蕾,你胡说什么呢,大家都是一起出来的,怎么能不互相照料?”抢着打破尴尬的是刚才动手推方小蕾的年轻女人。 “就是,莉莉说的没错。”眼见气氛不对,胡皓也不盯着汽油桶看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小蕾,你想太多了,我们大家是这种人吗?什么累赘不累赘的,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助,这和有没有能力是两码事,这是基本的良知和道德。葛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称作葛老的老爷子听到这话,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赞许地点了点头。 胡皓见哄好了老头,暗暗舒了口气,随即走到张晓面前,抬头说道:“小兄弟,你行行好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困在这荒郊野外,落在那些怪物嘴里啊。我一个人的命倒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可这车上还有这么些老老少少呢,唉……我也知道你为难,你就当发发善心,救大家一命行不行?匀我们一桶汽油吧,对你来说没多少,对我们可是救命的啊……就一桶,多的我们绝不再要,成不?” 库伯方才一口气从后车厢拎出了四桶汽油,现在除了一桶提在手上,另外三桶都在脚下一字排开,胡皓看得分明,料想这越野车里不可能只有这四桶油,所以才有恃无恐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张晓一边警戒四周,一边打量胡皓,眼中的嘲讽显而易见。 胡皓被她看得极不自在,但仍然陪着笑,做出一副“有求于人,低人一等”的姿态。 “小詹,你说句话吧,能帮帮我们吗?”葛老的妻子仰头望着张晓,焦急地问了句。 胡皓也开始眼角抽搐,库伯那边的汽油已经加完了一桶,正拎起第二桶往油箱里灌。 “不借。”张晓吐出两个字。 众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难看了几分,听到这个答复,胡皓竟然没有继续纠缠,只是震惊又失望地退回到葛老身后,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拉起那个被他叫做“莉莉”的女人的手,小声嘟嚷着什么。他说的话显然都被前面的老头听了去,只见葛老面色一沉,忽然挺直脊梁越众而出,一脸郑重地对张晓说道: “小詹,你帮不帮忙,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我们强求不得,既然你决定不帮,我老头子不会再问。但有些话,我今天非说不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自利,我们华夏泱泱五千年,不该把人变成这样,我活了一辈子,不论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身边的人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大伙才能熬下去。善良和仁慈,不仅仅是两句大话空话……人不能失了本心,否则就不叫人了。” 说完,葛老迈开步子,似乎准备回到面包车上,转身后,他又背对着张晓说了句:“希望你将来能明白这个道理,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胡皓愣住了,他没想到老头说了这么一段话便要走,他还指望葛老的存在给张晓施加压力呢。 情急之下,胡皓赶忙上前拦住老头,颇为理解地说道:“葛老,您说的都在理,您也别生气,我再劝劝小詹,他年轻不懂事,要慢慢教育不是?您可不能放弃他呀。” 说着,他又回头对张晓劝道:“小兄弟,我知道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心里有气,看我不顺眼,但你不能迁怒其他人啊。” 听到这话,张晓把视线从远处游荡地丧尸身上收了回来,颇为玩味地望着胡皓说道:“你错了,这群人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 这本是一句夸奖的话,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尽是讽刺。 胡皓讪讪地笑笑,无可奈何地看了葛老一眼,脸上挂着的全是委屈。 果然,正义感爆棚的倔老头立刻转身斥道:“小詹,你有什么资格说小胡?!他为了我们这群人,忙里忙外,又是想办法又是出钱出力,还被你打,就是希望大伙都能活下去。比起他来,你简直……” 葛老大概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一口气没捯上来,呼哧呼哧地站在原地喘起了粗气。 “你们堵门的时候,从厨房里搬了多少东西?”张晓突然问了句。 众人一愣,不知道张晓莫名其妙地提这件事干嘛,难道是秋后算账? 张晓将这群人的茫然又警惕的神色尽收眼底,又问道:“现在大部分东西都在你们车上,这是库伯临走前拿出的城堡里所有的食物,和你们堵门时用的差多少?” “好像……”葛老的妻子迟疑道:“好像差不多吧,就是这些东西,还有一部分在你车里。” 张晓一边环顾四周保持警戒,一边随口说道:“你们当初拿的是城堡里所有能带走的食物,你们打算让库伯留在那里吃什么?” 胡皓争辩道:“厨房里明明还给他留了一堆……” 张晓瞟了他一眼,“哦?那留下的那些东西,你现在怎么不带上?” 因为那些食物根本储存不了多久,就算城堡里有冰箱,也支撑不了几个礼拜。旅行团准备拿走的,是原本可供库伯长期消耗的物资,那一刻,他们完全没想到另一个人的死活。 张晓冷笑道:“我承认我自私。可在场的各位,谁比谁高尚?” 此言一出,葛老身子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张晓盯着他说道:“葛老是吧,这就是你口中的人性。我冷血没同情心,你们又好得到哪里去?您别激动,我没说你们做错了,这些所作所为才是人之常情,希望这个道理你也能明白。” 张晓把葛老的教训如数奉还后,又看向胡皓说道:“我不是讽刺你,你够狠够虚伪,我确实佩服。你这样的人会比其他人活得久,如果换了你在我的位置,恐怕不会让旅行团跟到现在吧。” 胡皓已经毫不掩饰眼中的怨毒,恶狠狠地瞪着张晓。 张晓仿佛没看到般,抓起手中的步枪,哗啦一声上了膛,胡皓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恐。 “如果今天我手里没枪,你们还会好言好语的求我帮忙吗?都省省吧。” 张晓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旅行团的一干人等,拍了拍车顶,问库伯油加得怎么样了。 库伯表示四桶全部加完,但是油箱还没满。 “够了,我们走吧。”张晓挥手道。 于是,库伯将四个空桶放回后车厢,打开车门时惹来胡皓鬼头鬼脑地一阵窥探。库伯见状,干脆没掀开防水布,而是将油桶随意搁在了上面,让胡皓除了大狗的后脑勺外什么都没看清。 “我来开车吧。”张晓说着探进了驾驶室。 库伯也没推辞,两人在车里坐定,锁上车门打开车灯,便在夜幕刚刚笼罩大地时,一头扎进了前方的沉沉未知。 站在原地的一群人吃了一鼻子灰,在胡皓的提醒下才纷纷转回面包车上,故技重施地追了过去。他们的汽油还没彻底用完,但离空仓也不远了,这样的尾随还能持续多久,没人知道。一时间,面包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发狂,好像他们追逐的不是张晓的越野车,而是死亡。 那是明知前途渺茫,却又不能停下的绝望。 ------------ 第四十四章 危机四伏的夜 “他们想干什么?”库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问张晓,他听不懂华夏话,但看得出旅行团一行人和张晓之间气氛紧张。 “他们要借一桶汽油。”张晓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说着瞄了眼库伯,问道:“怎么,又想白送?” “多余的食物和我们都不够用的汽油,这是两码事。”库伯哭笑不得,“我又不傻。” 库伯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让张晓忍不住乐了,她笑了一声,突然咳嗽起来,库伯连忙拧开半瓶水递给她,张晓猛灌两口后终于舒服了点。适才在路上,张晓趁库伯开车的时候大致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以及植物病变可能对他们的行程造成的负面影响。总之嘴巴就没怎么闲着,一直嘶哑着喉咙勉强发出声音,这会儿咳两声也就不奇怪了。 库伯见状不再和张晓聊天,而是拿出光线微弱的手摇电筒查看地图书上的路线。 他们现在已经绕过了阿德莱德,进入了奥古斯塔港附近,这个地方顾名思义,是个港口城市,规模不大,人口不足两万,位于阿德莱德以北三百多公里处,距离目的地爱丽丝泉还有一千两百多公里。也就是说,张晓前往松树谷的旅程至此已然完成了将近一半。 这便是两个人轮流驾驶的好处,从城堡出来后,越野车的车轮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虽然路上也曾遇到过一些障碍,不得不几次修改路线躲避形成一定规模的尸群,但总的说来一切尚在掌握之中,尸群这种存在,只要及时绕开就构不成什么威胁,毕竟“次代丧尸”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汽车引擎。 库伯研究完地图,大受鼓舞。他发现,一旦离开奥古斯塔港,前面的道路可谓一马平川,因为那之后便进入了澳大利亚的内陆无人区,说“无人区”或许有些夸张,但大部分澳洲城市都坐落于海岸线上,所以越靠近内陆就越荒凉,不会有任何大都市,连繁华小镇也见不着。 爱丽丝泉作为一个内陆小镇之所以那么出名,完全是沾了附近诸多自然景点的光,到那里仅有一条高速公路,蜿蜒盘踞在渺无人烟的红土戈壁中,沿途只分布着一些休息站和几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居民区。 人少,自然丧尸就少,虽然植物病变会带来潜在威胁,可只要他们燃料充足,保持警惕,在周围尽是低矮灌木的荒漠上,一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想跑总不难。 库伯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张晓,刚张开嘴,突然一个急刹把他的话勒在了嗓子眼里,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只见前方道路一切正常,远光灯能照射到的范围内除了平坦的路面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库伯相信张晓不会无缘无故停车,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份紧张。 不等张晓回答,远处车灯覆盖不到的区域里忽然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它慢慢将自己暴露在灯光下,一步步地朝越野车靠近。与此同时,自它身后又跟着冒出来五、六个同样诡异踉跄的躯体,纷纷伸长手臂,或快或慢地往前挪动着,是尸群! “运气太差了吧……”库伯看着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惊叹道。 夜间赶路,怕的就是这个,四周一片漆黑,仅凭车头灯照明根本无法提前发现危险。躲避尸群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老远看到后,首先评估形势,数量少又没有堵着路的话,就冲过去,数量多形成了障碍的话,就找路绕开,毕竟日本的越野车可不太经撞。但是这个方法在晚上就不太好使了,发现尸群的首要条件都达不到,只有挨到了鼻子底下才能看见,谈何提前躲避? 这个问题张晓和库伯也讨论过,结论是继续行驶,随机应变。不是他们不够谨慎,而是现在就算停在草场上休息一晚也未必安全,谁知道半夜会不会遇上游荡迁徙的丧尸,哪怕两人轮班守夜都很难说,因为能见度实在有限。 既然风险相当,何不继续赶路? 于是,夜幕降临后,越野车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刻意减缓了车速,以便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 结果,危险还真不客气地来了,而且就在他们加完油后不久,所以库伯才感叹,运气实在太差…… “回高速哪条路?”张晓突然问道。 “往回走,左边第一个岔路口,到头就是高速。”库伯注视着手电光下的地图书,明确地指示着。 说话间,前方的丧尸已经从几头变成了十几头,不仅如此,似乎还有不少模糊的身影在它们背后的黑暗中攒动着。这显然不是可以硬闯的尸群,就算冲过去了,也不清楚后面有什么状况等着他们。 张晓当机立断,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控制着越野车调转车头,向来路疾驰而去。 灯光扫过路边草场的一瞬间,又有好多个抽搐着的躯体扎进了她的视线,居然已成合围之势。 张晓不禁愕然,没想到冒夜奔袭的危险系数竟大大超乎她的预料。上一世,她和姚远在夜里基本都是按兵不动的,这一世,因为病毒提前变异的关系,再加上被索菲亚一家耽搁了几天,张晓心急赶路,便仗着越野车燃料充足,想冒险一试,谁知教训马上就来了,看来果真不能存有丝毫侥幸心理啊! 好在库伯说的那个岔路口并不远,跑了不到两、三分钟便出现了,张晓驾驶着越野车拐进去后直奔高速而去。她的对策很简单,远离荒野小路,上了高速立刻熄火熄灯,丧尸在此之前就会被汽车甩开,又失去了灯光指引,自然会放弃寻找他们,这不是张晓一厢情愿的想法,而是经验之谈。 黑暗的环境同样会限制丧尸的视觉,在它们没法看到活物的前提下,灯光、声响这类刺激会让它们产生“好奇心”,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的穷追不舍。丧尸追逐猎物,嗅觉永远排在视觉和听觉前面,张晓的越野车没有散发血腥和腐败的味道,钢铁躯壳也最大程度阻挡了她和库伯身上的人味,所以只要脱离丧尸的视野范围,再关掉引擎和车灯,便能使它们失去目标,放弃追逐。 这些活死人没有智商,只剩本能,就算之前看见车里有活人,它们的脑子也分析不了这个信息,追着追着就会忘了自己在追什么,何况荒野上还有不少小动物的尸体,足够分散它们的注意力了。 张晓要做的,就是和丧尸拉开距离,同时祈祷沿路别撞到又一个尸群。 幸好,这种雪上加霜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直到越野车驶上高速公路,都没看见其他丧尸的身影――至少远光灯照射到的范围里没有。张晓不敢继续往前冲,估计这个距离已经远远甩开了那群丧尸,便放慢车速,将越野车靠边停了下来,并且迅速关灯熄火。 顿时,黑暗宛如幕布般笼罩,刹那间铺天盖地。 然而,这阵黑暗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道刺眼的亮光打破了,张晓心知是旅行团的中巴跟上来了。他们一路尾随至此,早就习惯越野车做什么中巴就做什么,跟着掉头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此刻和丧尸一样,丢失了指引方向的灯光,没头没脑地往前一通猛蹿,从陆地巡洋舰的旁边冲出去了几十米才一个急刹停住。 虽然旅行团的人不明白张晓这么做的用意,但仍然毫不犹豫地倒车靠边,竟也有样学样地关闭了车灯和发动机。 见他们还算聪明,张晓刚刚被撩起来的火气这才稍稍平和了一点。 “看来晚上还是不能开车,车灯目标太明显,大概老远的丧尸都会被吸引过来,我建议我们还是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再上路。”说话的是库伯,他压低声音宽慰道,“没事,我刚刚看过地图了,前面只要过了奥古斯塔港就进入了内陆,最多再走两个白天,就能达到目的地了。” “是我太心急了,休息吧。”张晓接纳了库伯的提议,又说了句:“我们轮流守夜。” 安排妥当之后,库伯探进后座摸了摸一声不吭的大狗,翻出一个肉罐头犒劳它一路不吵不闹的优异表现,然后才拿了一些食物返回驾驶室,准备给张晓和自己填肚子。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中巴旁突然亮起一个微弱的光点,朝着越野车越飘越近,张晓定睛一看,发现飘过来的赫然是拿着手机的方小蕾。手机屏幕的光线根本不足以照亮地面,所以她一路高一脚低一脚地几次差点摔倒才摸到了越野车的车窗边。 她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盼一边敲了敲车窗,显然有话要说。 张晓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呼出口气,转了半圈钥匙,接通汽车电源,将窗户落下了一半。 “詹肖,我们为……为什么要停在这里?”方小蕾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你先把手机关了。”张晓的语气不容置疑。 微弱的光亮应声而灭,方小蕾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张晓按下门锁开关,又说道:“你进来,那狗,往旁边赶赶。” 方小蕾闻言如获大赦,连忙打开车门想上去,结果大狗实在没地方可装了,最后只好坐在了库伯的腿上,一边舔他手里的肉罐头,一边不满地哼唧。 “谢谢!谢谢!”方小蕾没想到张晓居然会让她上车,感激得连连道谢,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实在太可怕了,好像身后随时会有怪物扑上来把她撕了似的。 “又是那群人叫你来的?”张晓打开一个吞拿鱼罐头,直接用手挖出来吃着。 “是的……”方小蕾的头低了下去。 “他们还有多少油?”张晓问道。 “听开车的大叔说,最多再跑十公里。”方小蕾老实地回答。 “他们让你过来,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停在这?”张晓又问。 方小蕾点点头,但立刻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赶紧“嗯”了一声。 张晓把身边的另一个罐头塞到方小蕾手里,说道:“那让他们等着吧,你就在这待着。” 方小蕾愕然,随即明白了张晓的用意,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 第四十五章 被算计了 越野车掉头的时候,旅行团的中巴跟得比较远,所以并没有看到前方包围而来的丧尸群,他们只是发现张晓的车往回开,便急急忙忙追了过去,至于后来关灯熄火的行为,也是依葫芦画瓢不得要领。虽然他们跟了一整天,大概能猜到张晓掉头的原因,但白天几次改变路线都不会停下来这么久,旅行团的人觉得不安,这才打发方小蕾去问。 胡皓心里清楚得很,现在张晓愿意搭理的恐怕就只剩下方小蕾了,这丫头平时不言不语,和张晓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又好使唤,不用白不用。可他万万没料到,这回居然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他在中巴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方小蕾的影子。 “皓哥,你说方小蕾会不会跟詹肖串通起来跑了啊,他们如果关了车灯悄悄开溜,我们能发觉吗?”那个叫莉莉的女人附在胡皓耳边小声嘀咕着,一脸忧心忡忡。 “姓詹的凭什么带上方小蕾?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用?浪费粮食。”胡皓对莉莉的怀疑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那可说不定。”莉莉撇撇嘴,“你们男人的心思你都猜不到?没准姓詹的好这口呢?现在外面都乱了,他手里有枪又有吃的,方小蕾贴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听到这话,胡皓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方小蕾有这意思还是你有这意思?怎么,你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想以身相许让他带你去基地?” “皓哥,你说什么呢!”莉莉气呼呼地坐到一旁,激愤不已地嚷嚷道:“我跟着你这么多年,图过什么?到头来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我好心提醒你,让你别着了人家的道!” 胡皓当然不是真的怀疑莉莉,只不过被张晓气得窝火,没处发泄,这才口不择言地数落了几句,见莉莉真生气了,连忙安抚了一番,心里也重视起她的话来。他想了想,恨恨道:“就算他们没串通又能怎么样?这车最多再跑十公里,等汽油没了,我们一样完蛋!” “汽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消了气的莉莉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仅仅是汽油的问题,哪怕我们把姓詹的解决了,抢到了汽油,没人给我们带路也是百搭。”胡皓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个洋鬼子应该知道怎么去基地吧,一路上他们还换着开车呢。”莉莉提醒他。 胡皓微微一怔,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洋鬼子跟姓詹的也不熟啊,之前詹肖还拿枪指着他呢,谁知道他们怎么混到一起去的,说不定是互相利用呢?”莉莉继续出着注意,“我看,只要咱们能搞定姓詹的,那个洋鬼子审时度势不一定会为难我们吧,他还不是得去基地,到时候让他上我们的车不就得了?” “对啊!”胡皓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脑子轴了!尽想着弄汽油,没想过弄人!等他们上了我们的车,还怕他们不给这辆车加油?哈哈,莉莉,真有你的!” “你……你是说把姓詹的和洋鬼子都弄过来?”莉莉迟疑道:“这能行吗?他们手里有枪,万一反而把我们制住怎么办?” 胡皓面上肉一抖,阴测测地说道:“那个洋鬼子跟姓詹的能有什么交情?像你说的,他不过是个搭顺风车的,搭谁的车不是搭?能去基地就行。至于姓詹那小子,他还能二十四小时睁着眼睛?只要他上了咱们的车,弄他机会多的是。妈的!老子跟他卑躬屈膝了那么久,被他踢了一脚不说,还让老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下不来台。这口气不出,我它妈的跟他姓!到时候整不死他!” “可是……怎么把他骗上车呢?就算上来了,他看着不对劲一样也会下去啊。”莉莉摇头。 胡皓没有搭腔,寻思半天,咬牙切齿道:“反正汽油烧完了,我们晾在这荒郊野外横竖是个死,要死大家一起死,姓詹的也别想好过!” 莉莉闻言,莫名打了个寒颤,不吱声了。 …… 另一头的越野车里,张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她正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座上,仔细地环视四周,想从黑沉沉的车窗外看清路边的状况。可惜今晚又是一个多云的夜,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月光时隐时现,只能偶尔趁月亮露出半边脸的时候,勉强看见灌木的轮廓和远处的树影。 这种能见度,一刻都不能松懈,因为一旦真有丧尸出没,等发现它们的存在时,估计已经离越野车很近了,车里的人必须立刻做出反应,绝对耽误不得。 想到这儿,张晓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打起精神继续警戒。 她的身边,守下一班的库伯已然抱着大狗睡着了,一人一狗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此起彼伏地发出轻微的鼾声。家人刚刚去世,库伯便可以睡得四仰八叉,是该说这小子迟钝还是没心没肺呢?一路上,他除了话唠属性稍微降低了些,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白天离开城堡前,他也只是将父母和弟弟的尸体一起放在了教堂的地板上,然后锁上教堂大门就算安葬了。 张晓没有过问,这是别人的家事,她自然不会多嘴。如果库伯当真如此看得开,倒挺适合在末世里生存下去。张晓曾亲眼见过生活在松树谷基地里的人,明明比外面的幸存者过得好的多,却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脆弱的心理,不止面对不了丧尸,更面对不了那种没日没夜不知何时到头的绝望。 “重要的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你怎么看待这些事。” 这话是姚远激励张晓时说过的,或许有些唯心,但末世中,心态往往决定了胜败。 正当张晓一边守夜一边用思考问题的方法保持清醒时,后座上的方小蕾突然挪动了一下身子,引起了张晓的注意,她本以为这丫头已经睡着了呢。 “还没睡?”张晓问。 “还没。”方小蕾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很多。 一问一答完毕,车厢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半晌,方小蕾忽然开口道:“其实……葛爷爷是个好人。” 张晓没有出声,方小蕾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搜集食物的事,都是胡皓去做的,葛爷爷很信任他,什么都是听他说,一点也不怀疑,葛爷爷一直以为真的给这个外国人留了好些东西。刚才回到中巴车上,知道真相的葛爷爷就被胡皓气得高血压犯了……” 说完,方小蕾又恳切地补充了一句,“你别怪葛爷爷总是逼你,他是个好人,就是……太心急也太相信胡皓了。” 良久,黑暗中传来张晓的声音,“我没资格怪他,他骂的没错。”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小蕾窘迫道。 就在她以为自己无意间让张晓难堪时,对方竟无比冷静地吐出了四个字:“我也没错。” 方小蕾微微一怔,等着张晓继续解释下去。 结果,张晓说完这四个字便不再开口了,黑沉沉的驾驶室里,除了一人一狗的鼾声,一片寂静。 正当气氛开始尴尬时,前面的中巴突然动了,红红的刹车灯越靠越近,几乎挨着陆地巡洋舰的保险杠才停下来。 张晓早已警觉,坐直身子,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右手已经发动了引擎,准备随时走人。 “大概是来叫我回去的吧。”方小蕾无奈地说。 这句话让张晓迟疑了片刻,就在这个片刻之间,她猛然感到驾驶室的左边向下一沉,随后竟隐约传来了轮胎漏气的声音。 张晓心道不好,抓着枪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澳洲是左行的国家,所以司机位于驾驶室的右边,张晓要去查看左边的情况必须绕过车头,但现在中巴的车尾已经将她的车头死死堵住,张晓也没犹豫,直接跳上引擎盖翻了过去,趁着刚好洒落的月光,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左后侧的车轮旁,举着明晃晃的尖刀就要往下扎。张晓箭步上前,一个枪托便将男人砸倒在地,同时一脚踹飞了他手中的利器。 “怎么了?”副驾驶上的库伯这才醒过来,落下半截车窗,伸出头迷迷糊糊地问张晓。 不等张晓回答,又一个人影忽然从她打开的车门外探进了驾驶室。库伯身上压着狗,脑袋还搁在窗户外面,一时反应不及时,被那人占了先机。下一秒,越野车陡然熄火,紧接着,那人站在驾驶室外抬手一挥,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体自他手中划着抛物线落进了远处的荒草地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心头火起的张晓哗啦一声给步枪上了膛,举枪便要崩那人的脑门,她知道刚刚被扔出去的是什么,那是她的车钥匙! 陆地巡洋舰的驾驶室视线太高,如果有人处心积虑地匍匐着猫过来的确很难被发现。再加上四周一片漆黑,这两个人恐怕早就趁着夜色摸到了越野车的旁边,一个扎轮胎,一个抢钥匙,分明是一场事先埋伏好的声东击西,连中巴倒车都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这群人倒是把孙子兵法用了个淋漓尽致啊! ------------ 第四十六章 被抛弃的 张晓此时此刻的怒火不仅仅是冲对方的,更有冲自己的,她的确大意了。 她没料到这群人还有这个胆子,胡皓居然能忽悠得别人拿命来挑衅,瘫痪越野车除了激怒她之外还能达到什么目的?即使她的车不能动了,旅行团的人也抢不到汽油,相反还会因为惹恼她而付出代价。这种损人不利己还要搭上性命的事,完全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走投无路的疯子张晓见过,可旅行团的处境在她看来根本不到那个程度,他们车上有大量物资,也没有遭遇丧尸袭击,虽然油箱快空了,但这个困境并非绝境,但凡有点求生意志的人都不会放弃希望。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幸存者缺乏汽油和交通工具简直是常态,尽管为了争夺资源彼此间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可她还从没见过谁在食物充足又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要跟对方同归于尽。 就算旅行团打汽油的主意,也该先制住越野车里的人,而不是用这种蠢办法来挑战张晓的底线。 其实,这倒是张晓高看胡皓了,她高估了胡皓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胡皓眼里,自己的处境已经离绝境不远了!压力之下,他丝毫没有自救的想法,想来想去全是张晓的见死不救!所以他恐惧、怨恨、焦躁不安,做出难以预料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事实上,胡皓并非一心找死,他还留有后招。 “你要开枪,我们今天谁都走不了!” 被张晓拿枪指着的人影说话了,正是胡皓,他的声音在发抖,掩饰不住的胆怯,整个身子缩在驾驶室的后面,躲避着张晓的枪口。 张晓哪听得他废话,翻上引擎盖跳了过去。胡皓却又一溜烟蹿到了车尾,一边拿后车厢做掩护一边语速极快地嚷嚷道:“现在我们有车,你有汽油,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去基地,上我们的车!大不了上来了你做主,我们都听你的!” 张晓根本没有搭理他,这个选择在胡皓把车钥匙扔出去的一瞬间,她便已然想到了,但这么做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胡皓必须死!张晓也懒得跟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把戏,直接踩着引擎盖爬上了车顶,借着依稀的月光,居高临下地找到了胡皓的身影。 张晓刚想扣动扳机,胡皓也发现了张晓的举动,生死之间,他居然急中生智地钻到了越野车的底盘下面,动作敏捷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方才动手之前,胡皓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这小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真的杀人吧,可看眼下这阵势,他丝毫不怀疑张晓开枪的决心。胡皓在车底又怒又怕,他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威逼利诱的说辞,没想到对方完全不给他张嘴的机会! “别……别开枪!你要是杀了我,中巴的钥匙也会被扔出去,到时候我们一拍两散,全在这等死!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是一个死!” 见底盘下面暂时没有危险,胡皓终于亮出了底牌。这便是他的计划,他相信张晓不想死,在只剩一辆车的前提下,唯有向他们妥协,而自己的命,则可以用中巴来交换。 “姓詹的!你……你别乱来!”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中巴里飘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女声,色厉内荏地呵道:“你要是敢伤害胡皓,我……我就把车钥匙扔出去!大家一起在这等死好了!” 胡皓长舒口气,心想这娘们总算没坏他的事,时机刚刚好,不过还没等他喘匀这口气,就感到脚脖子一紧,有人把他从车底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拉他的是库伯,胡皓的所作所为库伯一直看在眼里,搬空城堡厨房的事他不跟胡皓计较不代表他心里没数,如今这个人又莫名其妙地扔了他们的车钥匙,库伯哪怕脾气再好也发火了。 胡皓被拖出来后,库伯直接拿右膝顶住他的后腰,将他的双手反剪钳住,死死把他摁在了地上。库伯身高接近一米九,胡皓虽然身强力壮但矮了大半个头,失了先机的情况下自然不是对手,瞬间动弹不得。 “他到底想干什么?”库伯冲着跳下车顶的张晓问道。 “他想让我们跟他一起死在这。”张晓一字一顿地回答。 听到这话,库伯满脸难以置信,望向胡皓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震惊,他喃喃道:“因为没有汽油吗?可没有汽油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呢?我不是已经把食物给他们了吗,他有手有脚的怎么会困死?” 胡皓被人制住,惊慌失措间又听不懂身后两个人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忍不住叫道:“放开我!你们动我一根寒毛,莉莉真的会扔了车钥匙!到时候大家全玩完!” 张晓压根没有谈判的意思,她走到近前,拿枪口抵着胡皓的后脑勺,从头到尾只对他说了四个字:“我成全你。” 胡皓刹那间汗如雨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张晓根本不受要挟,宁愿两辆车全部趴窝也要取他的命。 这小子居然不怕死?胡皓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对方是个不要命的,他根本不会想出这么个主意,他只是嘴上叫的厉害,什么“大家一起死”,其实胡皓哪里想死啊!还不是虚张声势企图逼迫张晓就范。 妈的!不想死也不成了!胡皓心一横,高声呼喝莉莉快扔钥匙。话音刚落,却忽然听见库伯和张晓急切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预料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钳住他双手的那个力道反而消失了,尽管后腰还被人压着,但身上已经松快了许多。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胡皓用重获自由的双手支撑着地面,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蹿,整个人从地上一跃而起――还真让他挣脱了库伯的压制。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朦胧的月色之下,他只看到了两个画面,一是张晓手中的步枪不知为何不翼而飞了,二是身边车门大敞的驾驶室中,靠着一柄寒光泠泠的利器。 胡皓想也不想,抓起那把利器便往离他最近的人刺去,但还没等他完成刺出的动作,就觉得胯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他几乎弓成了一只虾,甚至连手中的武器被人夺走了都来不及反应。 随即,他只感到脖子一凉,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救生圈般,一点点瘪了下去,他仿佛还隐约听见了嘶嘶的漏气声,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体内往外冒着。胡皓连忙摸向自己的脖颈,一手粘滑稠腻的触觉令他毛骨悚然,他颤抖着想看清手上沾着的是什么玩意,可他的视野越来越狭窄,动作也越来越迟钝,不一会儿,竟抽搐着倒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挪动了。 胡皓恨恨地瞪着前方,内心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莉莉能扔出那把钥匙,让所有人给自己陪葬! 然而,他拼命吊着这口气等到的却是中巴赤红的车尾灯,在他的视线中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地跑远了。车上的人开溜了!他们不肯扔掉钥匙,又怕张晓报复,所以撇下他跑了! 胡皓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咕噜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论他信不信,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副画面,定格于此。 …… 张晓握着刀站在胡皓冰冷的躯体旁,回头望着库伯半晌无语。 她手中的枪是库伯夺去的,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因为库伯说地上这个人“罪不至死”。 “他罪不至死,所以你该死吗?”张晓压抑片刻,突然冲着库伯吼道。 吼完这句话,张晓忽然意识到车边应该还有一个扎轮胎的人,赶紧探头往后看去,只见那人被枪托砸晕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想必是趁乱跑回中巴上了,之前张晓的确感觉身边有个黑影往前蹿了一蹿。以防万一,她还是抢过库伯手里的步枪,在越野车四周探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回到驾驶室旁。 库伯仍然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刚才胡皓拿刀要捅的人是他,他出于自卫,已经条件反射地把步枪端起了一半,不过张晓比他反应更快,直接缴了对方的械,接着便一刀割喉取了胡皓的性命。 库伯目睹这一波三折的一幕,脑海中翻腾得厉害。 他杀过丧尸,但从没杀过活人,他只是本能地认为不能杀人,那是犯罪! 而他刚刚救下的这个人,转头却想杀他,库伯被这样的事实震惊了,呆立当场。 张晓无言以对,她知道库伯在想什么,末世中,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她当初也一样!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做心理辅导师,越野车的后座上还坐着一位更严重的呢!拉开车门,张晓果然看见方小蕾低头蜷在里面,库伯的大狗不知怎么地跑到了她的身上,被这个丫头牢牢抱住,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不撒手。 张晓顿时头就大了,一辆趴窝的越野车,两个发呆的搭车人,还有一具喷了满地血的尸体,在这荒郊野外,简直无一不挑战她的神经。 “对不起,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正当张晓处于爆发的边缘时,库伯忽然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无比坚定。 ------------ 第四十七章 善后 库伯有个特点,也许在这末世中,应该被称为优点――他特别能接受现实。不论是张晓当初提供的信息,还是父母兄弟的去世,亦或胡皓在他面前展示的人性丑恶,只要被他判定为事实,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接受。“接受现实”,是一个看似简单的逻辑,既然事实无法改变,何不坦然面对?但大多数人做不到如此纯粹和直接,自然诸多纠结。 可库伯却表现得十分淡定,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后,他往往能立刻想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一般来说,具备这种心里素质的人,多半都会极端理性或者冷酷,但库伯身上显然不存在这些特征,那么只剩下一种合理的解释了――他原本就是个思维简单的人。 张晓很羡慕这种人,因为他们想问题格外精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来不会自寻烦恼。 比方说眼下吧,库伯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处理胡皓的尸体上,压根不再考虑“杀人是不是犯罪”这个命题。 越野车一时半会挪不了窝,车里的三人一狗也不可能在乌漆抹黑的环境下弃车夜行,那么只能尽快安置好胡皓的尸体,以免血腥味引来游荡的丧尸。 之前的争执声和中巴远去的车灯并不是最大的问题,声音和灯光在黑暗中对活死人的吸引力有限,只要不是持续发出巨大的响声和明显的亮光,丧尸一般不会锲而不舍的追到近前,因为它们的脑子记不住方位,一旦指引它们的线索消失,它们也就如同没头苍蝇般开始乱窜了。 不过前提条件是,和丧尸不能离得太近,如果只有个四、五十米的距离,这个规则也就不顶事了。所以张晓只能寄希望于这截高速公路附近没有尸群,他们还能暂时被夜色掩护一二。 但有一样东西是不论多远都不会被丧尸放弃的,那就是它们最痴迷的血腥味,味道的线索不像灯光和声音,能够说关就关,置之不理迟早会引来尸群,因此必须马上掩盖,迟则生变。 张晓对处理这类事很有经验,她先翻出一路上喝光的几支矿泉水,然后从车厢里拿出一瓶消毒液,挨个倒了点去,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熏得人眼睛难受。张晓浑然不觉,又把后座那些可乐、芬达之类的大罐饮料抱到了地上,往矿泉水瓶里兑。库伯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蹲下去帮忙,不一会儿,几个瓶子被各式各样的饮料灌满了,和着消毒液,味道甭提多销魂了。 两个人将这几瓶“混合饮料”均匀地洒在了胡皓的尸体和溅有血迹的荒草地上,由于头顶的月光时隐时现,二人几乎拿鼻子贴着地面才完成了这道工序。末了,张晓犹不放心,又制造了几瓶消毒水,如法炮制一番,洒过第二轮,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此时,越野车已经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味道团团围住,血腥味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这股味道本身也十分明显,但丧尸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兴趣,车里的三人一狗算是暂时安全了。至于胡皓的尸体,在气温寒冷的冬夜里搁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当然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立刻焚毁,可持续的火光越发会暴露越野车的存在,张晓最后决定,将胡皓就地掩埋。 这种脏活累活库伯自告奋勇地抢下了,尽管他不知道张晓是女孩,但他比别人壮了好几圈,怎么好意思看张晓挖坑自己闲着呢?更何况他一直以为张晓顶多是个心智早熟的青少年而已。 于是,车里唯一一把折叠铲落到了库伯手中,在离越野车三、四步的地方,他一铲铲地摸索着挖了下去,因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的动作极轻极慢,幸好坑不必挖太深,张晓说只要能埋住人,再撒点消毒水就行了。其实这么冷的天气,不埋都成,张晓也是谨慎起见,以防万一。 好不容易,一个勉强容纳一人的土坑成形了,库伯和张晓合力将胡皓放了进去,盖上浮土踩实,又调制了一瓶“混合饮料”洒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二人才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钻进了驾驶室里。 接下来,便是等待。如果一、两个小时内四周没有任何异动,说明他们成功了,及时制止了血腥味的飘散,只要别运气差得遇上迁徙的尸群,在原地待一夜基本无碍。关于如何离开这里的问题,刚才库伯挖坑时,张晓已经和他讨论过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换好轮胎,可以尝试寻找被扔掉的车钥匙,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反正先熬过这一夜再说吧,车虽然不能动了,但至少还是个屏障。 于是,越野车里的两人陷入了听天由命的等待,一人端着一把枪,借着飘忽不定的月光打量四周,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终于,库伯的腕表上显示他们已然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两个人才同时把悬着的心稍微往肚子里沉了沉。 第一关,过了。 库伯转动了一下发酸的胳膊,忍不住问张晓为什么要用饮料兑消毒液,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比方说,比起用矿泉水勾兑,味道更能引起丧尸的厌恶,使它们不想靠近之类。 结果张晓沉默片刻,只答了一句:“饮料不解渴,用矿泉水舍不得。” 水资源,是比食物更重要的存在,尽管他们车上不缺水,可也不能这么挥霍。如果消毒液够用,张晓甚至宁愿直接拿它往地上洒,但这种浓缩的消毒液车上只有一瓶,将来没准还有用,自然得慢慢使。权衡之下,只能拿饮料勾兑了,饮料本身不解渴,又不能做饭或者清洗伤口,当初也是张晓从墨尔本市郊的加油站里顺手买来的,没了就没了,不心疼。 听到这个答案,库伯挠了挠后脑勺,直说他又学了一招。接着便开始佩服张晓懂得多,年纪轻轻的思考问题非常全面,令他自愧不如。外国人夸起人来不吝啬使用一切美好的词语,听起来格外夸张,张晓毕竟是华夏人,始终习惯不了这种让人寒毛直竖的修辞手法,连忙打断库伯的话头,提醒他危险还没有完全过去,必须继续保持警戒,直到太阳升起。 库伯闻言,老老实实地重新端起了枪,表示他先守着,张晓抓紧时间休息,过四个小时换班。 张晓道了声谢,便靠在座椅靠背上闭起了眼睛,她的确有些累了,不论精神还是肉体都需要休息,她可不希望脑震荡的后遗症一直跟着自己。然而,张晓悲催的发现她现在就是个操心的命,居然失眠了!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有姚远在身边,只要对方说一句“睡吧”,张晓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着,那不仅仅是因为信任,更是对姚远实力的认同。 但这一世,她能把这份信任和认同交付给谁?库伯吗?张晓倒是想,可她的潜意识不受控制。 于是,张晓只好尽量放空脑袋,闭目养神,至少也是一种休息吧。 “对不起……” 正当张晓和脑子里的混乱思维做斗争时,车后座的方小蕾忽然说话了。 大狗被她抱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总算获得自由,触电般抖了一阵,拼命挤到库伯面前委屈地哼唧,看样子是想下车舒展舒展筋骨。张晓和库伯一致认为,让它在越野车旁边活动几分钟应该没什么危险,反正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做掩护,便由库伯领着大狗下了车,围着陆地巡洋舰巡逻般转起了圈圈。 车厢里顿时只剩下方小蕾和张晓了。 “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方小蕾沮丧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安,“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做饭,还有其他任何我能做的事,都可以交给我,我……我吃的也不多,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张晓睁开了眼睛,不禁对方小蕾产生了一丝好奇。 现在华夏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女,家里就算没有无法无天的宠着,或多或少也会沾染点自我骄纵的习惯,可这些特征在方小蕾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她似乎很怯弱,但又很懂得审时度势,宁愿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以获得他人的好感和接纳,这是有心机还是识时务呢?不论哪种,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做的事。而且,她和家人高高兴兴地出来旅游,到头来只剩她一人幸存,遭逢如此巨变,怎么除了惊恐,一点也看不出有多伤心啊。 “你多大?”张晓问她。 “十六。”方小蕾回答。 “你是和谁一起出来的?”张晓又问。 “和姨妈、姨父,还有他们的小孩。”方小蕾答道。 出国旅行,这种组合倒是挺奇怪的。 “你爸妈放心你跟着亲戚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玩?”张晓纳闷地问。 这个问题让方小蕾沉默良久,半晌她才开口道:“我爸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死了,我是被姨妈一家养大的。” 张晓没有再问,方小蕾为什么是这种个性,她已经了解了。 ------------ 第四十八章 一夜无事 车外,一人一狗跑舒服了,库伯打开后车门,稍微归置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安排出一个相对平坦的区域,又从自己的旅行包里翻出几件衣服,把高低不平的地方垫了垫,做了个临时狗窝。大狗趴进去后显得很是满意,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库伯则坐回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继续警戒。 车里没人说话,一时间重归寂静。 张晓还是闭目养神,方小蕾却好像坐立难安似地挪来挪去。 张晓想了想,拿起脚下那瓶用剩的消毒水递给她,“你旁边那堆卷筒纸附近有卫生巾,你出去处理一下吧,之后拿土盖好,把瓶子里的消毒水全部淋上去。” “不……不用。”方小蕾窘迫地说,如果这时车里有灯光,肯定能看到她的脸红了。 张晓没有接茬,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意思是让方小蕾赶紧的别墨迹。 方小蕾顺从地接过瓶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今天一整天,她一直不敢多喝水,就是怕提出上厕所的要求惹得其他人,特别是胡皓不耐烦,后来趁着莉莉小解她才蹭了两回。但有些东西是憋不住的,这会儿她确实需要解决一下隐私问题,可对着两个男人――哪怕库伯听不懂,她也不好意思张嘴,而且索菲亚给她的卫生巾都在旅行团的中巴上,眼下根本没得换。 没想到张晓不仅看穿了她如坐针毡的原因,还在车上备着女性卫生用品,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最重要的是,张晓似乎故意把这个问题说的理所当然,倒令她没那么尴尬了。 方小蕾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感动,小声说了句谢谢,从卷筒纸下面摸索出卫生巾的包装,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在车尾处解决完个人问题后,特意用手挖了个浅坑,仔仔细细地将废纸掩在里面填好,再把瓶子里剩余的液体全部洒了上去,确认鼻腔中只能闻到消毒水混合饮料的味道后,才钻回了车里。 她把空瓶子递还给张晓,又道了声谢,便轻轻抚摸着大狗的脑袋,沉默不语了。 张晓闭着眼睛倾听车外的动静,始终无法入睡。 自从逃离墨尔本,这一路上可谓多灾多难,末世提前改变了许多事,她的好些经验都被推翻重铸,让她措手不及。如果姚远在,不会这么狼狈吧,他肯定能把每一步都考虑得尽量周全,跟着他,张晓上一世少操了很多心,后来躲进松树谷基地,更是过上了相对平静的日子。 八年时间,她已经习惯了那种麻木的等待,每天醒来先排队领取当天的口粮,然后晃去研究所,做基地安排给她的工作,早一点晚一点去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因为她是个少了半条腿的瘸子。而且她也不是研究人员,只不过因为有计算机专业的背景,所以被安排在研究院的电脑中心处理资料,顺便解决一下各类硬件软件的问题,基地里是有局域网的,旧世中,她的工作就叫网管吧。 像她这种网管,研究所里还有不少,大家自然是不拿薪水的,能被基地庇护着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每天工作几个小时后,张晓会去那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所谓图书馆,找一本离看完时间相对久一点的小说,回到基地分配给科研人员的塑料板房里,一边翻着能默背下来的书本,一边等待姚远回家,有时候姚远加班,就是张晓一个人吃饭,居民区八点暂停供电,她便坐到门口借着公共照明看小说,直到犯困回屋睡觉,日复一日的如此,几乎是她八年生活的全部。 很枯燥、很乏味、但却很有安全感。 如今重走末世路,还是比上回更凶险难测的末世,张晓除了咬牙坚持下去没有其他选择,尽管她已经在看到第一头丧尸时就把自己的状态调动起来,可八年的基地生活,外加两年的重生时光,不是什么都没改变,身体上的变化是正面的,但心理上就难说了。 张晓心累,她从来就不是打头阵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但末日降临至今,她似乎不知不觉地扮演了这个角色,好像担起了姚远当初的责任,可她不是姚远啊。 张晓思至此处,心中顿时警钟大鸣,再想下去恐怕会钻进牛角尖,自我怀疑地产生各种负面情绪,这些情绪她不需要,也不能要。前方没有后路可以退,要伤感要怀念,等到了基地再说,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摒除杂念,张晓试着调整呼吸,在脑海中回忆一本她读过无数次的小说,用这种方式催眠自己,终于在接近给库伯换班的钟点时,渐渐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张晓突然惊醒,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幅画面,是空荡荡的副驾驶位置,和车窗外蹲在荒草地上拿背影对着她的大狗,能看清这一幕,说明天亮了。 张晓连忙直起身子,一件厚厚的外套滑落膝头,她不禁怔住,这应该是库伯带出来的衣服,他怎么没叫醒自己守夜?他人呢?张晓瞬间心头一凛,抄起脚边的步枪便端了起来,却刚好看到车窗外的大狗颠颠地往前跑了几步,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摇尾巴,赫然是方小蕾,她正弯腰低头,借着黎明的微光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一人一狗走走停停,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观察片刻,确认四周一切正常后,张晓纳闷地提着枪跨出车门,双脚刚刚落地,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句:“你醒了?” 张晓抬头,只见库伯盘坐在车顶上,一只手撑着轮胎,另一只手抱着步枪,居高临下地冲她打招呼。 “你这是干嘛?”张晓问。 “站得高看得远啊,这里视线不错,天一亮我就上来了,盯了半个多小时。附近没有丧尸,不过远处飘过去了十七头,没注意我们这边,看它们挺执着的,大概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吧。喏,又有两只。”库伯说着,抬起胳膊指了一个方位。 张晓踩上车门踏板,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在灰色的地平线上发现了两个移动着的人形物体。 “幸好我们昨天晚上把越野车周围清理干净了,不然麻烦不小。”库伯感叹道。 “怎么不叫醒我换班?”张晓又问。 “我看你睡得挺熟的,就没喊你,反正我路上也能睡。”库伯咧嘴笑了笑。 张晓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库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忽然转换话题道:“对了,这个小姑娘好像是在找车钥匙吧,不过她找的地方太近了,车钥匙应该被扔在更后面,我跟小姑娘说了,但是交流有障碍,你跟她说说吧。” 张晓看了眼方小蕾,发现她的确是在做无用功,便招呼她回到了越野车旁,让她等太阳完全出来了再找钥匙。 方小蕾没问为什么,只点点头表示都听张晓的。 随后,库伯和张晓合力将被扎破的左前轮换了下来。车胎这种东西,不拘泥于车型,只要轮胎本身型号一致就可以互换,张晓看中那台本田皮卡的车轮,正是因为它的轮毂大小和陆地巡洋舰的非常近似,螺丝数量和分布位置也一一对应,所以张晓决定拿它做备胎,就算其他数据有些许出入,一次性把两个前轮都换掉,也能凑合着应应急。 结果查看下来,这款轮胎居然和越野车使用的是同一型号,倒省了他们不少事。 换好轮胎,张晓接手警戒,让库伯先去休息休息。 谁知库伯丝毫没有睡意,回驾驶室坐了几分钟后,闲不住似地从后车厢里拿出昨晚挖坑用的铁铲,马马虎虎地擦了擦,然后又翻出一卷锡箔纸,将铁铲前端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两层,接着就领着方小蕾在越野车附近找了些灌木树枝和干枯草叶,仔细擦干上面的露水,把它们扔在靠近高速公路一旁的地面上,堆成了一个小山的形状。 “你要野炊?”张晓看着库伯忙来忙去,忍不住开口问道。 “肖,有火吗?”库伯这才发现谁身上都没打火机。 “扶手箱里。”张晓告诉他,末了又问了句,“会用吗?” 库伯把扶手箱里能点火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连连答道:“会用会用,以前玩过。” 那是一块美式打火石,三根手指并拢的大小,通体银白,主体结构是镁,使用的时候用小刀刮一点下来撒在引火物上面,然后迅速刮擦突出的黑色打火石一边,产生火花引燃镁屑以达到点火的目的。 现在天色已经近乎大亮,只是太阳还没露出全脸,这种情况下的一小堆火光并不惹眼,人类食物的味道丧尸也不感兴趣,张晓便由着库伯忙乎了。 只见他撕了点卷筒纸当引火物搭在树枝堆上,拿菜刀代替了小刀,努力刮擦半天总算点火成功,一块仅有巴掌大小的火堆散发着温暖的热度,被库伯和方小蕾一人一边团团围住。 ------------ 第四十九章 重归正轨的旅途 两个人蹲在火堆旁看了半天,库伯忽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意思是让方小蕾去车里拿食物,他再去找点树枝。方小蕾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但丝毫不影响肢体语言的交流,二人兵分两路一番忙碌,很快回到火堆旁摆开了架势。 三个大土豆被锡纸裹住,直接扔进了火堆里,库伯拿着铁铲,稳稳地握在火焰上方,由方小蕾切下一片片火腿和熏肉,放在铲面上煎烤着。不一会儿,锡纸上泛起了滋滋的油花,香味四下飘散,库伯蹲在旁边砸砸嘴巴,喃喃说了句:“要是有鸡蛋就好了。” 他的大狗仿佛听懂了似地晃晃脑袋,张着嘴不停滴口水。 张晓坐在车顶上,听着车下两人忙得不亦乐乎,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周围的环境。她发现的确如库伯所说,这些丧尸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向着越野车车头所指的那个方向三三两两地流窜,其中不少“次代丧尸”甚至迈开腿跑了起来。看样子这种“集体行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或许昨夜就开始了。 幸好丧尸不挑路,用鼻子判断方向的话,只会走最短距离,所以一直在远处的荒草地上行进着,没有绕上高速。否则一辆抛锚的越野车在夜间被它们碰上,里面的人就是凶多吉少的命,也得亏张晓之前熄火停车没有继续行驶,否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两盏长亮的车头灯肯定会引起它们的“好奇”,就算后面的追不上,前面的可不好说,万一跟它们打个遭遇战什么的,也够呛。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前方什么状况,为什么会吸引这么多丧尸,如果昨夜黑灯瞎火的一头扎进去,后果无法预料。虽然越野车的机动性不容置疑,可黑暗里为了躲避尸群,情急之下未必每次都能像上回那样找出合理的路线,一旦迷路,浪费汽油事小,就怕跑到了不该去的地方,陷入更大的危机。 张晓牢记,末世生存守则之一,永远不要轻易挑战未知。 她努力看了眼丧尸们一窝蜂奔去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但那个方向和她去爱丽丝泉的路径不谋而合,一会找到钥匙继续上路,只能见招拆招了。 张晓深吸口气,耐心地等待太阳升起,她需要充足的阳光帮她寻找车钥匙。尽管时间很宝贵,可现在急也急不来,她只好最大程度的保持淡定,焦虑并不会让太阳提前升起,只会影响自己的情绪。至于库伯和方小蕾的行为,无形中也算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张晓乐得如此。 “这个给你,土豆还没熟,还要再等一会。” 正当张晓环视四周保持警戒时,方小蕾的声音从车下传了上来,她伸着一只手,将几片用锡纸垫着的熏肉和火腿举过车顶,搁在了张晓面前。张晓道了声谢,直接拿锡纸裹着,像啃汉堡似地往嘴里塞,大冬天的有口热乎饭吃比什么都舒服,逃亡路上能有这个待遇已经算不错了。 库伯更是吃得心满意足,一个劲夸奖方小蕾火候掌握得好,方小蕾显得很茫然,最后还是在张晓的翻译下得知自己被称赞了,顿时脸红道:“没什么,没什么,在姨妈家都是我做饭,烤几片火腿和熏肉很简单啊,大家都会的。” 张晓忍不住瞟了方小蕾一眼,这孩子小心翼翼外加审时度势的个性恐怕都是在姨妈家锻炼出来的,让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负责一家四口的伙食可不是正常状态,只能说明父母双亡的方小蕾在亲戚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一直称那个地方是“姨妈家”而不是“我家”,可见一斑。所以,她比同龄人早熟,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格外介意别人是否接纳她,也习惯了顺从他人的指挥以换取好感。 不过,一个在寄养家庭里没什么地位的孩子也能被一起带出国旅游,倒是挺奇怪的。 “肖,我去找车钥匙,你帮我看着点。”库伯的脸突然出现在张晓的眼皮子底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着急,等太阳出来再找。”张晓阻止了他,“到时候利用反光,两个人合作,应该没问题。” 库伯一愣,用油手大咧咧地抓了抓头发,叹服道:“我妈常跟我说华夏人很聪明,原来是真的啊。” 张晓听他一点都不避讳提到去世的家人,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含义库伯领悟了,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没什么,这个话题不是禁忌。他们只是进入了生命的另一段旅程,我相信上帝会照顾好他们的,而且他们和乔治在一起,现在一定很幸福。大概就是担心我,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将来再见到他们,不能给乔治那小子看扁了。” 说着,库伯握起拳头,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表示决心。 “你相信上帝?”张晓问。 “信啊。”库伯耸耸肩,“放心,我不会向你传教的,我不是虔诚的教徒,就是……一种信仰吧。” “挺好。”张晓意味深长地说:“希望你坚持你的信仰――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张晓不信上帝,也没有信仰,但她见过怀抱坚定信仰的教徒,在末世中仍然秉持着旧世原则,善良大度,认为施比受更有福。这种人张晓是佩服的,不是对胡皓那种“佩服”,而是打自心底的敬佩,她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事实上,她和姚远就曾受过这类人的恩惠,那份感动她记忆犹新。 可她也记得这个人的下场,在其他幸存者面前,如同入了狼群的羔羊,被吃得连渣滓都不剩。她当时只不过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就被其他人集体杯葛,几番有意无意的算计下来,差点送了性命,不得不最终离开了那个避难团体,连累了姚远和她一起到处流浪。 坚持信仰到如此地步的同伴张晓不敢接纳,有信仰是好的,因为它能安慰你的心灵,给你力量,库伯也正是靠它释然了父母兄弟的死亡。但凡事皆不能太过,末世中,对善念过于执着,企图以此感化众生的人,只会变成大家记忆中的一声惊叹,仅此而已。 库伯看出了张晓的担忧,想到昨晚胡皓的事,连忙表示他心里有数,没那么迂腐。 张晓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稍顷,阳光终于洒落大地。张晓把警戒的工作交给库伯,自己去后车厢卸下一个储物箱的盖子,拿锡箔纸光滑的一面覆盖上,利用这个简易反光板,将头顶的阳光反射到不远处的荒地里,耀眼的光斑地毯式扫过钥匙掉落的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个阴影。 好在这片荒地基本都是沙土和碎石,草丛并不茂盛,高度也只到脚脖子,车钥匙大小的物体落在里面不至于被埋没,用这个方法仔细梳理一遍,找到钥匙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很快,一簇闪光在张晓眼中一晃而过,她连忙拉回光斑,确认了位置,招呼方小蕾走到光斑所在的草丛里,查探一番,却只拣出了一小块玻璃碎片,张晓只好继续织网似的一行行扫了下去。 接连四、五次都是这样的空欢喜,库伯忍不住问:“肖,要不要试试接方向盘下面的线路点火?” 张晓啼笑皆非,反问道:“你会吗?” 库伯老实地摇头,“没试过,不过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是剧情需要。”张晓无奈道:“老式汽车可以,兴许我能接上。但现在的汽车都是电子喷油,引擎控制器里有防盗程序,只有钥匙里的芯片能发出信号启动发动机。” 库伯瞅着张晓,半天问了句:“你多大?” “二十。”张晓干脆地回答。 库伯一脸吃瘪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单词:“几月份?” “七月。” 听到答案的库伯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我是三月份的。” 敢情库伯也才二十岁,他实在接受不了一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小子比他大,还好事实没有打击他。 张晓没注意库伯的情绪波动,因为她的眼前又闪过一处反光点。方小蕾不用张晓提醒,见光斑停了下来,主动上前查看。这一次,她欣喜若狂地从草丛里抓起一样东西,朝着张晓拼命挥舞手臂,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越野车旁,连声道:“钥匙!是钥匙!” 张晓神情一松,放下反光板,接过方小蕾递给她的车钥匙,高兴地冲对方笑了笑。 接下来,三个人收拾好东西,轮流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因为有方小蕾在场的缘故,都找了比较隐蔽的灌木草丛做屏障,然后便各就各位坐进车里,准备上路。 库伯一夜没睡,自然由张晓驾驶,她转动车钥匙,发动机的响声听在众人耳中如同天籁,陆地巡洋舰的身影终于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起来。库伯咧嘴直乐,方小蕾的脸也兴奋得红扑扑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感到开心,这一刻,是她自末世以来,第一次由衷地觉得高兴。 ------------ 第五十章 奥古斯塔港 越野车里,每人拿着一个热乎乎的大土豆津津有味地啃着,库伯一边吃一边查看地图,告诉了张晓一个好消息好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离奥古斯塔港不远了,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里的样子,一旦过了这个港口城市,前面的路就要好走的多;坏消息是,前方分布着许多规模不容小觑的镇甸和居民区,越靠近港口越密集。 他们昨天之所以一路都比较顺利,因为自城堡出发后,张晓选择让越野车绕了个大大的直角,首先避开了阿德莱德及其四周的繁华小镇,接着又进入了一段人烟稀少的地段,最后依靠地图指引,夹缝求生般在沿途小镇与小镇间的偏僻道路上穿梭,躲开了若干尸群,这才有惊无险的到了这里。 但是再往前,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小镇的密集程度大大增加,而且一个比一个热闹,重点是,它们如同守关的隘口般,分散伫立在高速上下的每一条公路上。看来只能彻底抛弃大路走荒野间的小道,但这些小道最终都会和某一条公路相交,也就是说,若想在这星罗密布的交通网里找出一条绕开所有小镇和居民区的路线,是一件需要花点功夫的事情。 张晓听着库伯的分析,慢慢停下了越野车。 库伯以为她要参与研究路线,便把地图书递给了她。 结果张晓并没有接过书,而是将目光定格在了挡风玻璃的外面,库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道路大约五百米开外的地方,一群数量可观的丧尸正挤在路边,把什么东西围了个水泄不通。库伯眯起眼睛集中目力,赫然发现它们围着的似乎是一台侧翻的中巴。 惊讶之余,库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方小蕾——能出现在这条路上的中巴车,除了旅行团乘坐的那辆,不会有别的了。 方小蕾神情悲凉,喃喃说了句:“葛爷爷,葛奶奶……” 车里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方小蕾不知道他们是先发生了侧翻事故而被丧尸盯上,还是遭遇丧尸袭击才导致了侧翻。总之,中巴如今任人宰割地躺在路边,朝天的窗玻璃似乎已经碎了,因为一些身手敏捷的丧尸爬上去后就消失不见了,显然是跳进了车厢里。 这里离昨夜停车的地方不到十公里,中巴的油箱应该还没有空,谁知旅行团的人竟连这最后一截路都没有走完…… 荒野上,一些零星的活死人依旧三三两两地向中巴移动着,张晓的越野车停在安全距离之外,没有引起它们的注意,想必中巴车里的血腥味已然使它们失去了对其他任何事物的兴趣。 “你刚刚说的那些,不是最大的问题。”张晓不知何时抱起了地图书,突然出声道。 “什么?”库伯扭头望着她,思维仍然停留在远处的中巴上。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张晓将地图书搁在一旁,控制着越野车慢慢往前滑行了几十米,转进了一条柏油小路,直到附近已经看不到丧尸的身影,张晓才拉上手刹把车彻底停了下来。 “小镇的问题,只要耐心找路就能解决,但是奥古斯塔港才是最大的麻烦。”张晓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对库伯说道。 被张晓指着的正是奥古斯塔港的所在,库伯还是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了张晓一眼。 “这里是交通枢纽,我们想要继续往前走,只能深入港口附近,没有其他路可以绕。”张晓解释。 库伯捧起地图研究片刻,恍然大悟道:“还真是!” 这个问题,就要从奥古斯塔港的地理位置说起了。从地图上看,澳洲板块中间靠下的地方有一条狭长的海沟,像是被利刃劈开的一道缺口,奥古斯塔港就位于缺口的顶端,属于内海港口。张晓要去爱丽丝泉必须从右至左地绕过这个海湾,而奥古斯塔港正是必经之地。 之所以说它没法避开,因为澳洲东西部所有的交通路线全部呈射线状汇聚于此,再怎么绕也绕不出港口如同中转站般的存在,而前往爱丽丝泉的路只有一条,同样是以奥古斯塔港为起点的高速之一,虽然无需进入港口内部,但也得冒险靠近它的交通网,到时候会遇到什么麻烦真的很难预料,毕竟那里离城市太近了,周围还有不少热闹的小镇。 “如果我们把这些都绕开呢?”库伯说着在港口北面画了个大圈,意思是别跟这纠结了,直接快刀斩乱麻,想办法向北走,反正去爱丽丝泉的高速在西北方,也许能找到别的路拐上去呢? “北面是无人区。”张晓无奈道。 以港口为水平线,北面的确是澳洲内陆的无人区,除了一条孤零零往西北方的高速公路外,其他区域都是一望无际的丘陵、戈壁、甚至荒漠,还卧着一条面积六千公里的大盐湖。这些地方,工具书里不会再有相关路线信息,那已经属于野外探险的范畴,缺乏专业知识和特殊地图,又没有向导和卫星定位,迷失方向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怎么办?”库伯的眉头拧了起来,盯着地图书陷入了沉思。 张晓揉了揉太阳穴,默然无语。今天早上醒来后,她原本感觉身体状况还不错,头痛和眩晕的症状比前几日起床时减轻了许多,可她发现只要自己一想问题,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就开始蹦跶,叫嚣得厉害。 奥古斯塔港的困境是她所料不及的,她的末世计划本就不包含这段公路旅程,自然没有提前做过详细的功课。从墨尔本出发后,一路上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一个州界一个城镇的攻克,到了这里才发现面前卧着条拦路虎,却已是骑虎难下了。 难道真的从港口北面跨过去吗?张晓越考虑越觉得不靠谱,虽然她懂得如何利用太阳星辰辨认大致方向,可让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连地形地貌都不了解的无人区,实在太扯淡。上一世她也没这么干过,或者应该说,她和姚远正准备这么干的时候,让他们遇到了国防军的车队,这种运气,张晓不敢赌第二回。 “出什么事了吗?”后座上,方小蕾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不明白用英语对话的张晓和库伯说了些什么,但从这两人的表情和语气中不难判断,眼下肯定遇到了麻烦。 张晓把问题大致说了一遍,既然大家坐在同一辆车里,每个人都有知情权。 方小蕾听完张晓的叙述,伸着脖子看了眼库伯手中的地图,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疑着说道:“前几天旅行团去过墨尔本的大洋路,中途我们坐了汽车轮渡,就是那种能装汽车过海的大轮船。这个奥古斯塔港下面的海峡好像也不是很宽,我们要从右边去左边,陆路走不了的话,有汽车轮渡吗?” 张晓不由自主地望向地图书,发现的确如方小蕾所说,如果他们从海上绕过港口,直接抵达海峡的左侧,情况就截然不同了,那边不是无人区,零星分布着几个规模不大的小镇,通往爱丽丝泉的高速正位于这些小镇的上方,从那里找路上去易如反掌。 想法是好的,可惜现在这种时候,哪还有汽车轮渡,别说装汽车的了,就是装人的也没啊。 “轮船都停摆了,没人会开。”张晓摇摇头。 “那他会吗?”方小蕾指了指库伯。 “库伯,你会开船吗?”张晓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句。 “会啊。”库伯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地图书,随便应了声。 张晓一愣,补充道:“我不是说钓鱼的小船,是可以过海的轮船。” 库伯茫然地抬头,疑惑道:“大游轮我不会,不过那种装个五、六十人的小游船我能开,我学过,还有牌。暑假去塔斯马米亚的游船上打过工,虽然我没资格开船,但是在旁边看着,那一点都不难啊,当时那种小游船就是过海的,只要不是去远海,在近海里跑个海岛没问题。” 张晓被这个答案震住了,脑子里豁然一亮,盯着库伯半晌没说话。 库伯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这个重要吗?” 说着,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图书,整个人顿时呆住,一拍大腿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坐船过海湾,然后再上高速,就可以绕过奥古斯塔港了!” “这里有码头吗?”张晓拿过地图书查找着。 “有!有!”库伯连声道:“这条海湾,沿途有好几个码头……对了!还有汽车轮渡!” “真有?”张晓诧异地看了方小蕾一眼,没想到真让她说中了。 张晓原本以为,能有渡海的码头就不错了,到时候可能得放弃这辆越野车,但在生路只有一条的情况下,为了保住一辆车而困死自己显然是愚蠢的。只要把车里的物资转移到游船上,等过了海湾,再从那边弄一辆车仍然可以继续旅程。当然了,找到一台可以开的车也没那么容易,但总比硬着头皮穿越无人区或者往丧尸成堆的城镇里扎靠谱得多。 ------------ 第五十一章 老熟人 张晓已经做好了放弃越野车的心理准备,却不曾想,这海湾边还真有汽车轮渡。 只听得库伯兴奋不已地说道:“海湾的码头至少有三、四个,那个汽车轮渡我小时候还坐过,听说为了配合当地的旅游业,一直保留着。我记得他们的船不是很大,因为客源不多,还有那种一次只能装几辆车的小渡轮,那种船我应该能开。” 说着,库伯重重拍了拍张晓的胳膊,连连称赞她脑子灵光。 “是方小蕾想到的。”张晓没有居功。 库伯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方小蕾的蘑菇头,表扬道:“真聪明,好孩子。” 那语气,惹得旁边的大狗歪着脖子直哼哼,估计以为主人是在夸它呢。 方小蕾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晓,张晓把汽车轮渡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表示多亏她,大家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方小蕾大概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自己重要过,一时间被人这么称赞,脸腾地一下红了。 张晓笑了笑,又转头和库伯讨论使用汽车轮渡过海的可行性。 末日病毒爆发的时间是晚上,汽渡码头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偏僻,关门之后不会聚集人群,危险系数不高。至于船舶钥匙,多半应该在码头的钥匙管理柜里,虽然肯定有防盗手段,但只需暴力破坏即可,反正现在不会有警察来抓。总的说来,这个办法值得一试。 主意已定,二人计划好路线,便由张晓驾驶着越野车,向汽渡码头驶去了。 从地图上看,去往码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张晓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四周,随时修正路线以躲避尸群。她渐渐发现,丧尸似乎越来越活跃了,仿佛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它们成群结队的身影,而且它们的目的性很强,好像是朝着同一个方位移动的,这个方位正是奥古斯塔港。 通往港口的路上到底有什么? 那里的确有一辆侧翻的中巴,或许靠近小镇还有其他车祸现场,可再惨烈的车祸也不可能吸引这么多丧尸的注意,它们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的。这种大规模的丧尸迁徙,隐隐有成为尸潮的迹象。如果张晓没有改变策略,而是继续冒险向港口行进,很可能落得个前后夹击的下场。 话说回来,就算她提前发现了问题,也知道附近有码头,若没人会开船,同样是白搭。 张晓不禁看了眼库伯,只见他捧着没吃完的土豆,歪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已经睡着了。 …… 三个小时后,几次修改路线的越野车终于来到了汽车轮渡的码头旁。 这是一处突出的海岸线,张晓顺着道路进来,拐过一个锐角转弯才在茂盛的丘陵植被后面找到这座汽渡码头,车轮下的黑色柏油路到了这一截便和一条可并行三辆汽车的水泥长堤连接在了一起,连接处的路边立着一座白色大屋,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汽渡码头的名字。 让张晓略感意外的是,这座码头远没有库伯说的那么不起眼,长堤伸出海面起码百来米,停泊在码头边的两台渡轮虽然一大一小,但小的那个看起来也不像只能装几辆车的样子啊。 张晓控制着越野车缓缓靠近长堤,停在了白色大屋旁,见四下没有危险,便把步枪挂在肩膀上,叫醒库伯,让方小蕾待在车里,自己握着菜刀走出了驾驶室。库伯立刻醒了过来,抹了把脸,也端起枪跟在张晓后面向长堤走去。 现在已是中午时分,阳光明媚,湛蓝的海面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像一块纯净的水晶镶嵌在海湾之间。这一带的海域确实不算宽,对面的海岸线清晰可见,估计半个小时就能过去。然而这幅美景不是张晓关注的重点,她指着码头边较小的渡轮问道:“这个船,你能开吗?” 库伯睡眼惺忪地顺着张晓的指尖望去,顿时彻底清醒了,只见停在他面前的渡轮露出海面的部分足有三、四层楼高,一层甲板头尾通透,空间开阔,一看便知是用来装载汽车的,估摸着开进去二十辆都有富余,二层是供乘客休息的封闭船舱,三层面积最小,应该是驾驶舱。 库伯观察完,苦着脸对张晓说道:“这个恐怕不行,太大了。” 张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考虑片刻后开口道:“去其他的码头吧,只要能过海,汽车可以再弄。” 库伯明白了她的意思,抱歉道:“对不起,没想到这儿的渡轮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了。” 张晓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的责任。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刚准备钻进驾驶室,张晓的动作突然僵在了一半,她直起身子,站在车门外,眯着眼睛望向她之前转过来的那个锐角拐弯,缓缓将菜刀搁进车厢里,同时把肩上的步枪抓在了手中。 库伯和方小蕾看见了张晓的动作,也不约而同地向后望去,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七、八辆风尘仆仆的汽车自那个拐弯处一一浮现,如同脱缰的野马,气势汹汹地向着张晓他们迎面而来。其中最惹眼的,莫过于打头的一台白色越野车,因为它的车顶上顶着一盏红白相间的警示灯,车身装饰着一圈桔色的格子图案,引擎盖上还用蓝色粗体写了三个硕大的英文字母“ses”,这个标识代表着“州救援队”,主要负责地震、飓风、洪水、房屋倒塌之类的抢险救灾活动。 张晓当然不会因为这是政府部门的车辆而放松警惕,可她现在只能站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因为通往码头的路只有一条,尽头便是长堤,这七、八台车全部跑在双车道的中央,已经把来路彻底封住了。 张晓的态度是谨慎的,握着枪静观其变。她没有将枪口抬起来,在未弄清来人的意图前,这个行为过于挑衅,对方人多势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库伯和方小蕾却雀跃得多,就如同苏宛晴当初看到鲁克一样,虽然方小蕾不知道“ses”代表什么,但能顶着警示灯的车辆肯定不会是民用车。不过当这二人接触到张晓戒备的目光时,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胡皓给他们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末世里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啊。 “那个……是州救援队的,会不会是政府救援啊?”库伯还是迟疑着问了一句。 “看看再说。”张晓回应道。 说话间,这七、八辆车已经来到近前,纷纷减速停了下来。 张晓一眼望去,发现它们中间居然还混着一辆救护车,剩下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民用车辆了。 救援越野车停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张晓已经可以看见驾驶室里坐着的两个人,开车的是个比库伯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副驾驶的位置上则靠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满脸胡渣,显得很是颓废,但一双眼睛却透着格外的强势,甚至当他看清张晓和库伯手中的长筒步枪时,眼神都没有退缩一下。 这名男子和开车的小伙子说了句什么,便打开车门跨出了驾驶室,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男子几步走向库伯,伸出右手,朗声道:“麦克?达伦。” 这居然是在自我介绍,仿佛当库伯手中的枪不存在似的。 “库伯?威廉姆斯。”库伯似乎是被男子的气场震住了,条件反射地和对方握了握手,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全名。 张晓扭头看向这个男人,正好迎上对方探寻的目光,她心里一个咯噔,这张脸,这个名字,她记得! 麦克?达伦,是松树谷基地里传奇般的存在,他于末世第四年抵达基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近百名幸存者。他是一个民间小型避难所的团队领袖,做到了许多大型基地都没有做到的事――将他的团队带到了松树谷。虽然途中也有伤亡,可将近四分之三的存活率使他的名字几乎众人皆知。 重生前的张晓没有和他正面接触过,不过帮他整理了档案,看过他的相关资料。 他是一名州救援队的志愿者,至于之前干过什么没人知道,当时基地的人事档案都是由本人口述,无从查证。末世来临后,他几经周折在一座农场里建立了临时避难所,收留了不少幸存者,植物病变的问题爆发后,他又带着这群人辗转进入了最近的军事基地寻求庇护。在基地待了两年多,他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要去松树谷。 松树谷基地的情况当时已然被众人所知,不过极少有人愿意去。原因很简单,已经有基地庇护,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为什么还要放弃这一切去冒险?外面丧尸那么多,路途又那么遥远,怎么可能安全抵达?食物虽然紧缺,可现在待的基地也不是不能解决,有军队,有武装,多扫荡几个城镇就是了。 麦克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疯狂的,无法理解的,可麦克坚持认为靠着从丧尸盘踞的城镇里抢夺食物绝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和他一起走的,还有一部分当初从农场便一直跟着他的人。 ------------ 第五十二章 她是女生 麦克是如何历尽千辛万苦将这群人带到松树谷基地的,张晓不得而知,只听说他在路上又碰见了一些零散的幸存者,并且将愿意跟随他、他也同意接纳的人一并带上了。最后,近四分之三的人活着抵达了基地,这些人当中,不仅有战斗力不俗的青壮,还有妇女和儿童,说明麦克并不是组织了一支强军才完成了这个目标,跟着他的,大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这才是让麦克成为松树谷传奇的真正原因。 麦克在基地里安顿下来后,也没有混吃等死,而是加入了国防军,领导了一支寻找幸存植物的搜索小队,终日穿梭于覆盖了动物尸体的荒原和树林间,周旋在面对丧尸的第一线。可以说,他做的是松树谷基地里最危险的工作,成天和死神打交道,却一次次顽强地活了下来。 直到末世第八年,他不知为何摇身一变成为了科研人员,再也不迈出基地大门,没日没夜地猫在研究所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乎与世隔绝了。 至此,传奇落幕,研究所外面的人极少看到他,也就渐渐不再谈论了。张晓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基地宣布植物出芽率问题被攻克的发布会上,基地公共广场的大屏幕里,麦克站在那些科学家的背后,还是一身野战打扮,笑得格外开心。 那张印象中的脸和张晓眼前这张完全重叠,五官棱角分明,颧骨略微高耸,刀削般的薄唇被一圈络腮胡渣包围着,淡褐色的瞳仁镶嵌在深邃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子强悍和坚定。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看起来年轻了几分。 “你们也要过海吗?”麦克点头跟张晓打了个招呼,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库伯。 “原本是的,不过这个船,我开不了。”库伯老老实实地回答。 麦克抬头望了眼码头边的渡轮,沉吟片刻道:“我来开,你们跟着上船吧。” 库伯一愣,欣喜若狂,“你是州救援队的吗?是政府救援吗?” 麦克深吸口气,摇摇头,“我不是政府救援,这是个人行为。” 听到这个答案的库伯难掩失望之色,下意识地看了看张晓。 “你们要去哪?”张晓突然出声询问。 麦克微微一怔。张晓的嗓子从城堡开始一直嘶哑着,库伯和方小蕾是习惯了,但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谁能想到一个长相清清秀秀的小伙子,一张嘴,竟是刮锅锉锯般难听的声音。 不过麦克也没在意,只是答道:“我们准备去爱丽丝泉,你们呢?” 这下换张晓呆住了,一旁的库伯更是迫不及待地说:“我们也是啊!你也是去松树谷基地吗?” 麦克眼睛一眯,点头肯定了库伯的推测。 张晓不懂了,麦克最终确实会去松树谷基地,可绝不是现在,如今末世刚刚降临,各个基地无暇顾及平民,澳大利亚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之下。松树谷基地的事压根没人知道,基地本身也没有开始接纳幸存者,麦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决定前往松树谷呢?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既然顺路,就一起吧。”麦克的语气理所应当。 说着,他将后背留给了拿着枪的张晓和库伯,转身回到车队中,拍了拍第二辆面包车的驾驶室,一个胖乎乎的小老头把脑袋伸了出来,和麦克说了两句话。随即,老头挪下车,往后挨个跟其他车里的人传达着什么。麦克则走回自己的越野车旁,打开车尾门,翻找着里面的东西。 库伯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步枪,瞄了眼张晓,发现她的姿势也松懈下来,不过神情很是复杂。 “这是澳洲政府的人吗?”说话的是方小蕾,她刚才坐在车里一直没敢出声,见麦克走远了,这才探出头来问张晓。 “不是。”张晓回过了神,把要和他们一起过海的事跟方小蕾说了一遍。 方小蕾好奇地扭头打量后面的车队,刚注意到车队中混着的那辆救护车,便看见从救护车的副驾驶位置上跳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一路朝着码头狂奔而来,不一会儿就戳到了近前。方小蕾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便见这个人突然一把抱住张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幕不止让方小蕾目瞪口呆,连库伯和救援越野车里那个开车的小伙子都吓了一跳。 女孩断断续续地抽泣着,“真的是你,真的……真的是你……” 这句话方小蕾听明白了,因为对方是用华夏语说的。 “肖,这个……你女朋友?”库伯虽然听不懂,但肢体语言读得懂。 张晓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慢慢从震惊变成无奈,最后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把面前的女孩从自己身上拉开,苦笑道:“苏宛晴,是你啊。”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苏宛晴,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剪去了一头长发,留了条短短的马尾扎在脑后,小脸苍白,眼眶乌青,似乎连下巴都尖了些,一看便是长期睡眠不足的表现。 苏宛晴听见张晓的声音,万分讶异,“你……你的嗓子怎么了?” 不等张晓做出回应,手里拎着个工具箱的麦克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问道:“苏,你认识他?”西方人称呼华夏人的名字,时常把名和姓弄混,有时候姓名里哪个字最容易发音他们就挑哪个字称呼对方,所以车队里的老外们一直喊苏宛晴的姓,而不是名。 苏宛晴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对麦克说:“这就是张晓呀,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朋友。” 麦克一向沉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说的朋友,不是女的吗?” 苏宛晴看了看张晓,又看了看麦克,愣神道:“她……就是女生呀。” “什么?!”在旁边捡了个耳朵的库伯瞪大眼睛,几乎跳了起来,“我的上帝,你是女的?!” “我没说过我是男的。”张晓冷静地答复他。 这几句话,连车里的方小蕾都听懂了,“她是女生”这个短语,高中英语再烂也不难明白。 这一场乌龙花絮便在库伯的难以置信和方小蕾的恍然大悟中落幕了。方小蕾还好,库伯却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半天缓不过神来,偷偷盯着张晓瞄个不停。麦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带上工具箱,和开车的那个小伙子去码头边的白色大屋里找渡轮钥匙了。 张晓没有过去参合,这件事用不着她,而且她正被苏宛晴拉着,半秒都脱不开身。 苏宛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接触到张晓的目光就露出一脸苦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晓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初,她和苏宛晴分开还是在维多利亚的州界里,那个时候她们之所以分道扬镳,因为苏宛晴不肯去爱丽丝泉,执意要找地方等待救援。张晓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苏宛晴不信她,她没义务也没能力说服她,这才把她交给鲁克大叔,独自上路。结果,张晓下午便碰到了被“次代病毒”感染而发疯的女人,差点丢了性命,后来伤病交加,又遭遇了索菲亚一家,耽误了好些时日,可谓一路波折重重。 如今,苏宛晴完好无损地站在张晓面前,和她一个进度地前往松树谷基地。是该说苏宛晴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她张晓实在不受老天爷待见呢? 看着又哭又笑的苏宛晴,张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难过还是高兴。 不过故友重逢仍然是值得开心的事,张晓对苏宛晴的安然无恙也很是欣慰。尽管末世前她们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并没那么亲密,但经历了这一切,再见苏宛晴,张晓的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毕竟,这个小姑娘是她从旧世里唯一带出来的故人了。 “鲁克大叔呢?”张晓找了个话题。 谁知苏宛晴听到这句话,脸色竟苍白了几分。 张晓心里有数了,不再多问。 苏宛晴却猛摇头,“不不,鲁克大叔没事,他在这里,只不过……唉,你看了就知道了。” ------------ 第五十三章 苏宛晴的经历 苏宛晴拉着张晓就要往车队里走,张晓没有立刻跟她过去,而是在库伯眼巴巴的打量下,把苏宛晴介绍给了他和方小蕾,让他们三人互相认识了一番,这才跟着苏宛晴朝救护车走去。 张晓原本以为鲁克大概受了什么伤,所以状况不好,结果苏宛晴只是径直路过救护车,停在了后面一辆霍顿轿车的车门前。霍顿驾驶室里坐着的,是位跟麦克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斯斯文文,面皮白净,戴着副无框眼镜,他看到苏宛晴后,脸上条件反射地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打开了门锁开关。 苏宛晴拉开车门,弯腰探身进去,轻声说道:“鲁克大叔,猜我遇到谁了,是当初跟我一起的那个朋友,你还记得吗?” 车里许久没有回应,苏宛晴直起身子望向张晓,眼中尽是无奈之色。 张晓朝后座看去,只见里面默不作声的人影正是老头鲁克,他垂首靠在椅背上,对苏宛晴的话充耳不闻,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张晓对鲁克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挥舞水管打趴丧尸的场景中,她记忆里的那个老头,虽然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可身体硬朗,个性爽快,和她眼前这个颓丧迟钝的老人完全沾不上边。此时的鲁克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眼窝深陷,双目无神,整张脸好像一面开裂的瓷器,千沟万壑地爬满了皱纹,身形也萎靡消瘦了许多,跟小了一号似的。 但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没有反应,苏宛晴又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盯着右手中抓着的一样事物,拿左手反复摩挲着。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针脚和造型十分粗糙,一只被当做眼睛的纽扣还不翼而飞了。 “这是他孙女的吧。”张晓对苏宛晴说。 “是他女儿给他孙女做的,也是他家人唯一留下的东西了。”苏宛晴的声音充满了哀伤。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鲁克,只见他专注的样子就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独眼布偶。 苏宛晴轻轻关上车门,似乎不忍打搅鲁克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显然,鲁克是承受不住家人全部去世的打击,才变成了这幅模样。人与人是不同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库伯那般,平静地接受现实,并且立刻找到活下去的力量。何况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便是世上最凄凉的事,只可惜这种事,末日里随处可见,张晓重生前看得太多了,如今除了叹息一声外,也做不出其它反应。她现在更在意的,是码头那边的状况。 张晓抬眼看了看白色大屋,发现麦克和那个年轻人应该已经拿到了船舶钥匙,正往渡轮上走,麦克手里的工具箱换成了一柄好似消防斧的东西,他身边的年轻人则握着根头带弯钩的铁棍。 对方没有热武器,这是张晓的第一个结论,但麦克看到她和库伯手中的步枪时,并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不询问也不紧张,好像料定了张晓和库伯不会图谋不轨,还把后背冲着他们。这是注定成为团队领袖的人所具备的胆识和洞察力,还是过于自信的嚣张? 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的麦克走到了库伯身边,对他说了几句话,库伯便朝张晓挥了挥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渡轮,意思是他跟着上去看看。 库伯手里有枪,排查渡轮隐患带上他不难理解,反正大家要坐同一条船,有力出力很正常。库伯也是个自来熟的,很快就和那个年轻人说上了话,唠唠叨叨地往渡轮去了。 与此同时,车队殿后的一辆三菱越野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四名高矮胖瘦不一的成年男子走了出来,这四个男人无论从外貌还是穿着上看,都不像处于同一生活背景之下的,但他们此刻每个人都拿着一样武器,除了一人握着的是巨型扳手外,其他三人手中清一色的消防尖斧,流线型的斧柄将近两尺长,普通人用双手才能握住,中间漆成红色的碳钢斧头可劈可凿,绝对是用来对付丧尸的利器。 张晓注意到,这几把武器除了刃口锃明瓦亮外,其它地方或多或少都沾着些黑色污渍,说明这几个人的确用它们砍过丧尸,战斗经验不会为零。更重要的是,在麦克上船后,他们马上自觉下车进入了警戒状态,每人负责一个方位扫视四周,完全不必别人提醒,也说明这个团队的默契是经过磨合的,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看到这里,张晓不禁往码头边的渡轮瞄了一眼,这一切都是那个麦克的杰作吗? “对了,你的嗓子到底怎么了?”苏宛晴忽然出声打断了张晓的思绪。 张晓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刚想说话,就听得苏宛晴惊呼一声,“你的脖子?!” 脖子?张晓一愣,随即想到大概是之前被那个疯女人掐出来的印子,肯定还明显得很,不过这也就是看着吓人,皮下出血而已,只要不碰,都没什么感觉了。 “小意外。”张晓不想多说,反问道,“你们怎么认识麦克的?为什么忽然愿意去基地了?是麦克让你们去的吗?” 张晓记得,她当初并没有向苏宛晴提过松树谷基地,她说的是爱丽丝泉,所以苏宛晴不可能知道基地的名字。虽然这个军事卫星基地在澳大利亚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还颇有点传奇色彩,可一般的留学生不会关注这些信息,张晓相信苏宛晴一个来澳洲还不到半年的女孩子绝对没听过,她自己重生前在澳大利亚住了五年多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果然,苏宛晴点了点头,表示提议去松树谷基地的人确实是麦克。 “他怎么会知道基地的事?”张晓试探着问。 “是你说的呀。”苏宛晴无辜地瞪大了眼睛。 “我?”张晓愕然。 “就是你啊。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要去爱丽丝泉,因为那里有食物有基地很安全吗?” “我是说过,但我没提基地的名字。” “麦克说爱丽丝泉那里只有一个基地,就是松树谷。” 张晓微微一怔,这倒是说得通,松树谷基地离爱丽丝泉只有十八公里,而爱丽丝泉在国内的知名度不低,澳洲本地人知道这个基地的确不足为奇。 “你是说,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麦克,然后麦克决定带着你们上基地?”张晓整理出头绪。 “是啊。”苏宛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当初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怎么说服麦克相信的?”张晓顿觉蹊跷。 “本来是不太信……”苏宛晴眼神一暗,叹了口气,将她过去几天的经历向张晓娓娓道来了。 原来,苏宛晴那日和鲁克他们抵达农场后,便发现家里已经面目全非了。农场里本来住着好些人,鲁克的前妻、他们的两个儿子、以及儿子们各自的小家庭,加起来总共八口人,儿子们之所以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为的就是经营家族农场。 鲁克和前妻的关系还不错,所以眼见外面的事态不可收拾,就带着女儿、孙女往农场去了。结果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一副愁云惨淡的场景,幸存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和其中一个儿子的小女儿。当时两个男人的精神状态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因为变成丧尸的亲人,都是由他们亲手开枪射杀的。 作为家里的主心骨,鲁克表现得还算坚强,将苏宛晴好好安顿了下来,准备安心等待救援。可当天晚上他便察觉农场里的作物出了问题,如张晓所说,不太对劲了。先是散发奇怪的气味,接着枝叶的边缘出现了灰白色的细纹,鲁克不敢大意,找家禽一试,居然真的被毒死了。 又过了一天,鲁克打算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官方消息发布出来,苏宛晴不想待在农场压抑的氛围里,就和鲁克一同前往了,最后自然是无功而返――小镇压根没法靠近。 谁知等他们再度回到农场时,竟发现他们住的屋子被一群丧尸围了起来,鲁克的儿子、女儿和孙女们无一幸免。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年龄较大的那个孙女儿原本逃了出来,飞奔过去的鲁克都快抱到她了,却被不知哪里蹿出来的丧尸咬了一口,虽然暴怒之下的鲁克将这头丧尸打得头骨破裂,可小女孩也回天乏术了,那个独眼布偶,便是从她手里掉下来的。 最终,鲁克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屋子,只好带着苏宛晴离开了。 一路上鲁克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开车,也不知道要开去哪里,直到汽油耗尽,才停了下来。 自那一刻起,鲁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几个小时之后,无计可施的苏宛晴遇到了路过的麦克,当时他的车队里除了救援车之外,只有一辆救护车和后面的三菱越野。麦克捎上了苏宛晴他们,那个时候他的目的地也只是朋友的农场,那座农场的情形和鲁克前妻家的差不多,苏宛晴这才把爱丽丝泉的基地,以及鲁克向她提及的植物病变和丧尸会越来越厉害的事对麦克说了一遍。 后两件事均已坐实,容不得麦克不信,可关于爱丽丝泉,也就是松树谷基地,麦克一开始仍然将信将疑。因为全澳的军事基地可不止这一个,就算寻求庇护,一般人都会挑选离自己近的吧。所以,他们最后决定前往和松树谷方向一致,但是没那么遥远的另一个海军基地。 张晓听到这里的时候,默默摇了摇头,据她所知,澳洲的海军基地一般都建在港口城市附近,不会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那种基地,岸上的部分根本守不了多久,除非在保证舰船里没有感染源的基础上,待在海上不下来。这种舰船基地末世中也存在,而且安全性挺高,可普通人很难上去,因为海上基地只能靠军方主动接洽才有机会靠近。 ------------ 第五十四章 上船前一刻 张晓不清楚麦克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是有其它的考量。总之,他最终决定前往离他们最近的海军基地一探究竟。 为了靠近基地,麦克可谓颇下了一番功夫,海军基地虽然建在港口城市附近,但也不会完全紧挨着居民区,想摸过去不是绝对没可能,就是危险系数极高。所以,麦克当时的做法是,把救护车和三菱越野安顿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开着救援车先去探路,临走前他告诉留下的人,如果他三个小时内没有回来,就不必等了。 结果,麦克不仅如约返回,身后还多出了一长串尾巴。 那是一群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开着各自的私家车,跟着麦克从居民区附近逃了出来。因为麦克的车顶着警示灯,又印着大大的“州救援队”标识,对他们而言,必定是政府救援无疑,尽管事后才知道是空欢喜一场,这些无处可去的人依旧留了下来,加入了车队。 苏宛晴说,麦克回来后就下决心去松树谷基地了。 张晓听到这里,打量了一下车队,总共八台车,除了头尾两辆越野车,中间的救护车,以及第二辆面包车之外,剩下的四台,都是如同身边的黑色霍顿一般普通的小轿车。 “这就是跟着麦克跑出来的那些人吗?”张晓问。 “是的,不过已经少了一多半了,这一路上……不太平。”苏宛晴神色复杂。 少了一多半?张晓有些意外,但随即释然。尽管麦克后来成为了松树谷传奇,可那个时候的他已然在末世中淬炼了好几年,各方面的经验自然不能和现在同日而语。就算是英雄,也不是一天成长起来的,眼下的麦克还没有三、四年后的实力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张晓这只蝴蝶翅膀竟扇动得麦克阴差阳错地提前往松树谷基地去了,不止改变了麦克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几年后本该成为他团队成员的那些人的命运,缺少了麦克,那些幸存者将来还能活着抵达基地吗?亦或者,其中的一些人就在车队之中?冥冥中自有定数? 张晓甩甩头,把这不着边际的想法甩掉,开口问道:“这么多车,燃料你们怎么解决?” 苏宛晴指了指前面的大面包,“里面有个东西可以抽油,麦克去海军基地的路上弄回来的,我们都是从加油站弄油。” “你们吃的东西够吗?”张晓又问。 “反正只要路过加油站,就把便利店里能搬的都搬了。麦克说,过了这个海湾,前面去松树谷基地就不难了,最多两、三天的路程。我们吃的喝的起码够一个多礼拜的,省着点,耗两个礼拜没问题。” 张晓听着苏宛晴如数家珍地将车队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不禁微微一笑,“你比从墨尔本出来那会厉害多了,那个时候你可只会哭和问‘怎么办’,现在倒是什么都知道。” 苏宛晴不好意思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露出一丝无奈又哀伤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啊。” 说完,她忽然郑重地望向张晓,言辞恳切道:“谢谢你带我出来,如果不是你帮我,我肯定死在城里了!这个世界,谁都没有义务一定要帮谁,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下……我当时只不过是个累赘,你没有扔下我,我真的很感激!真的!” 最后一句,苏宛晴声音颤抖,情绪激动到眼眶又红了。 张晓察觉得出来苏宛晴对这个问题似乎感触良多,但她也没多想,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我可是把你扔给鲁克了。” “那是我自己的决定。”苏宛晴忍住眼泪,刚想再说什么,却正好瞥见张晓衣领后露出的淤痕,便话锋一转,关切道:“你的伤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救护车上看看?” 张晓没有出声,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码头那边。 只见麦克带着库伯和另一个小伙子朝车队走来,两个年轻人皆是神态轻松,看来渡轮上应该没什么危险。麦克走近后,众人纷纷打开车窗,询问情况如何,麦克表示一切正常,等他把渡轮停到长堤尽头,放下给汽车用的登船踏板,他们就能上去了。所有人顿时长舒口气,一脸欣喜。 麦克随即走到殿后的三菱越野旁,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对负责警戒的四个男人交代了几句,就又领着库伯和那个小伙子往码头方向去了,这一回,是当真准备开船了。 眼见登船在即,岸上的人瞬间放松了许多,三三两两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有的活络筋骨,有的盯着湛蓝的大海发呆,渐渐地,长堤旁呼啦啦地站了一、二十人。张晓挨个望去,发现果真男女老少都有,虽然一个个看起来脸色苍白、风尘仆仆,但精神状态还算稳定,起码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惊恐和茫然。 其实人类的适应能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从众心理也很严重,一个团队的主流意识可以影响一群人,他们的精神面貌反应出来的正是团队领袖的心理状态。显然,麦克的团队有明确统一的目标,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能够克制不良的负面情绪,形成相对稳定的秩序。这种秩序坚持得越久,就越使得大多数人不知不觉地想去维护它,这便是人类的群居习性。 要在末世中做到这一点,稳定的物资供给是基础,一个有领导力的人物是关键。 麦克具备以上两个条件,因此他带得起这个车队。 可事实上,末世中的秩序是十分脆弱的,在没有任何约束力的环境里,小部分人的破坏足以使整个秩序崩塌,仅靠自觉肯定不行,只是不知道麦克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张晓望了望已经开始向长堤尽头缓慢移动的渡轮,又看了看周围的男女老幼,忍不住皱眉对苏宛晴说道:“能让他们上车吗?这么多人还是不要站在外面。” 苏宛晴面露为难之色,咬牙转身朝三菱越野走去,对那个拿着巨型扳手的男人说了句什么。 这个男人大概三十来岁,个子不高,长得五大三粗,圆圆的脑袋寸草不生,样貌却很敦厚,他摸着光头想了想,正准备张嘴冲前面的人群吆喝,旁边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拦住了他。 高个男人不耐烦地冲苏宛晴挥了挥手,“大家在车里憋了一上午,出来透透气会出什么乱子?再说我们马上就要上船了。你别多管闲事,管好你那个吃白饭的老家伙就行了。” 这句话刚好被走近的张晓听见,她拉过被抢白得哑口无言的苏宛晴,对光头男说:“车队人太多,集合在外面,如果附近有丧尸会闻到你们。” 张晓的嗓子仍然嘶哑得吓人,对比她清清秀秀的模样,四个男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抢白苏宛晴的高个男,他本来还想讽刺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张晓手中提着的步枪,这才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哼一声,“小鬼,我们的事你甭操心。用不着吓唬人,我们一路上砍的丧尸可不少,你要害怕,自己去车里待着,别指手画脚。” “好了,艾利克斯,少说一句。”敦厚的光头男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劝完这个叫艾利克斯的高个男又对张晓说道:“你是要跟我们一起上船吧。没事,一会就好了。我们过来的时候,路上没几个丧尸,你不用怕。” 张晓见劝不动他们,也懒得废话,转身便走。 苏宛晴跟在后面,忽然听见艾利克斯用只有她能察觉到的音量骂了一句:“又来一个黄皮猪,全是吃干饭的。” 苏宛晴气得脸色煞白,却只能假装没听见,咬着嘴唇往前赶了两步,追上张晓,向她的越野车走去。 走到车边,方小蕾也站在车外,正给大狗喂水喝,苏宛晴和她年纪差不多,之前互相介绍时就觉得彼此应该聊得来,这会儿干脆凑在一起说上了话,苏宛晴很快便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 张晓站在一旁没有加入话题,而是盯着路边茂盛的丘陵植被默不作声。这片植被是由疯长的杂草、半人高的灌木,以及一棵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组成,树木的枝干虽然不算粗大,但分布得张牙舞爪,非常影响视野。人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周围人一多,张晓就感到格外不安。 另一边,渡轮已经靠上了长堤尽头,库伯和那个年轻人正在固定船绳,给汽车使用的钢铁踏板也正缓缓放下,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能上船了。张晓这才稍稍安心,干脆喊方小蕾和苏宛晴进车里,自己先把陆地巡洋舰挪到了踏板前的头一位。 见张晓如此积极,车队的人纷纷反应过来,几个司机开着车在陆地巡洋舰后面两两排开,其他人则不慌不忙地走上百米长堤,站在车外安静地等候着。 眼看船绳固定妥当,踏板稳稳落地,张晓连忙轻踩油门,第一个冲进了头尾通透的底层船舱。 ------------ 第五十五章 形势危急 稳好越野车,放下手刹,关闭发动机,一连串动作结束,张晓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到车身猛地向前一晃,耳边同时传来一阵沉闷的金属撞击和尖锐的轮胎摩擦声,竟是被追尾的节奏。不过比起越野车耸动的幅度,这撞击声未免大得有些不像话了。 渡轮的底层船舱空间开阔,视野清晰,放下二十多辆车都不成问题,张晓停车的位置几乎已经挨着船舱的尽头,后面留了大把的地方给其它八台车,这样也能追尾?方小蕾和苏宛晴面面相觑,显然抱着同样的想法,一起回头看去。 此刻贴着陆地巡洋舰的正是麦克那辆救援车,原本开车的小伙子在外面绑船绳,所以驾驶室里的人换成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该名男子正无辜地举起双手,表示他也是受害者。 张晓愕然,这还是个连环车祸? 诧异间,那些不慌不忙等在长堤上的人群突然一窝蜂地涌进了船舱,争先恐后地挤上通往二层甲板的铁梯,压抑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枪响直抵众人耳膜,两个小女生的神色霎时变了,纷纷下意识地望向张晓。 开枪的不是张晓,那么只能是外面的库伯。 张晓抓紧步枪,推开车门,目光越过挡住她视线的大面包和救援车,一幅混乱不堪的画面顿时刺入了她的眼帘。 那阵撞击声的确不是陆地巡洋舰发出的,而是后面自救护车开始的一连串小轿车,这些车歪七扭八地挤作一团,把船舱入口堵了个严实。 登船的钢铁踏板与渡轮甲板同宽,而甲板的宽度本来可以并排停放三辆汽车,深度则能容纳七、八台普通大小的轿车。大概也是因为空间绰绰有余,车队并没有三个一排的往船舱里走,而是留下了比较松快的间隙两两并行,可只进来了两排就出了乱子。 后面的车忽然一个个大轰油门,前面的车不明究竟,一快一慢间,糖葫芦似地挤成了一串。 救护车最惨,被跟着它的一辆奔驰撞得整个飘到了一边,车头向左,车尾向右,横在了船舱入口。司机本想正过车身,却又撞上了往它前面挤过去的黑色霍顿,无奈之下只得倒车,谁知方才从后面撞它的奔驰已经占据了车尾的空隙,救护车刚挂上倒档,才添了一脚油门就把这辆奔驰顶在了渡轮的舱壁上。 张晓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打横的救护车进退两难,左右的霍顿和奔驰被死死卡住。而它们的旁边,还剩下最后一辆三菱越野,停在渡轮的登船踏板上,压根进不来。 被挡在外头的,除了负责警戒的四个男人,还有五、六个反应比较慢的车队成员,以及绑船绳的库伯和另一名小伙子。 此时,那五、六个手无寸铁的车队成员正不约而同地爬上奔驰和霍顿的车顶,想往船舱里翻,推搡之下,几个年轻力壮的终于率先爬了过去,一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被留在了外面,拿扳手的光头男一把抱起男孩,递给了刚刚站上车顶的一名老者,老人接过小孩,却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倒,先进去的几个人这才缓过神来,伸手将他们扶住,拖拽着往二层甲板上跑。 “你们也上去。”张晓冲车里说道。 苏宛晴跳出越野车,不由分说地拉起仍在犹豫的方小蕾,“快走,我们帮不上忙,别给他们添乱。” 说话间,又是两声枪响,张晓向外一望,只见库伯和其余几名手持武器的男人已经翻进了渡轮,他们以两台被卡住的小轿车为掩体,正和迎面而来的丧尸鏖战着。 是的,丧尸,不是几头,也不是十几头,而是从岸边丘陵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几十头! 数量并非关键,如果它们只是慢悠悠地往渡轮这边晃,一百多米的长堤足够它们晃好几分钟了,真正令所有人恐惧的,是这群丧尸的速度,它们跑得极快! 当负责警戒的男人发现第一头丧尸冲出丘陵植被时,只够时间发出一声警告,就眼睁睁看着这头丧尸以活人全力奔跑的速度戳到了近前,百来米的长堤,也就十几秒的工夫,便被它甩在了身后。眼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大家顿时慌了神,不顾一切地往里挤,这才造成了船舱入口处的连环车祸。 从三菱越野里下来的四个男人还算有担当,没有跟着人群逃窜,而是掩护众人坚守在最后。幸好他们只需将丧尸撞落长堤即可,两尺长的消防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直到外面的车队成员全部爬进渡轮,他们才和库伯以及另一个小伙子翻身进了船舱。 大群丧尸仍然锲而不舍地往前冲着,动作之敏捷,关节之灵活,丝毫不逊于正常人,当它们手脚并用地攀上车顶时,想把汽车当做掩体的几个男人立刻明白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不是没有和“次代丧尸”打过交道,但动作再快的丧尸,最多就是跑几步而已,爬车顶这种复杂的行为,能做到的丧尸毕竟还是少数。这一点库伯最有发言权,他和托马斯在城堡后门被几十头丧尸围困时,蹿上引擎盖和车斗的也只有那么几头,要是都能爬上来,他和托马斯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谁知,从丘陵里涌出来的这群丧尸,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一个个冲到近前就往车顶上攀,几乎一半都磕磕绊绊地踩了上去,然后便嚎叫着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扑向拿车身做盾牌的几个男人。 车后的男人们站在低位,地势上就输了一筹,再想抵挡已是晚了,不一会儿,便有十几头丧尸翻进了渡轮,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撕咬过去。船舱里霎时充满了男人的咒骂、丧尸的咆哮、以及人体躯干被消防斧和钝器猛烈击打的闷响声。 库伯的弹夹早就空了,他的衣兜里有子弹,可压根没时间填装,现在他们每个人都要应付两到三头丧尸,狼狈得紧,而且全是近距离混战,干翻一头,长堤上还有更多头往里挤,实在找不着机会,只能拿枪做棍,用枪托反击着。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苏宛晴甚至来不及把方小蕾从车里拉出来,场面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张晓站在舱底连开四枪,打翻了爬上霍顿车顶的几头丧尸,如梦初醒的方小蕾这才和苏宛晴带着大狗朝楼梯跑去。 楼梯建造在靠近船舱中间部分的舱壁上,两个小女生刚刚转身踩上第一节阶梯,便觉得背后传来一阵让她们头皮发麻的“嚯嚯”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熏得她们两腿发软。苏宛晴强忍住回头的欲望,咬牙往上爬,方小蕾却被台阶绊了个踉跄,一下子扑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苏宛晴没有注意到方小蕾的动静,此时此刻,她的视野里只剩下面前的阶梯,直到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二层甲板,方才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方小蕾只踏上了两节楼梯,而那只看起来挺机灵的大狗更是缩在楼梯与地面的夹角处动都不敢动。 一只左手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女性丧尸离方小蕾只有一臂之遥了,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能抓上她的脖颈。 苏宛晴绝望地捂住了嘴,千钧一发之际,却只听得轰鸣的枪声响起,这只丧尸的额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紧接着,后脑勺开花似的爆裂开来,破碎的头盖骨卷着黑色的脑浆喷射出去,原本还在狰狞叫嚣的丧尸瞬间仰面倒地,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侧边闪了出来,一把拎起方小蕾的衣领,拽着她三步并作一步地往二层甲板上跨,走到楼梯的三分之二处,这人使劲将方小蕾甩了上去,随即回头冲底层船舱里的人喊道:“不要守在门口,上楼梯!” 说话的正是张晓,在她的一喝之下,库伯首先逮着个机会向后撤,往离他最近的楼梯跑去。 左右两边舱壁都有楼梯,张晓走的是左边,库伯选的是右边,但不影响他瞅见自己的大狗正躲在左边的楼梯角落里瑟瑟发抖,库伯连忙打了个呼哨,得令的大狗一个激灵直起身,闪电般从张晓的脚下蹿上了二层甲板,跑得比谁都快。 剩下几个人见库伯撤了,也跟着他且战且退,站到了右边的楼梯上。 其实,这个时候底层船舱里还有活人,就是被卡住的两台小轿车里的司机和副驾驶,他们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恐惧与绝望的神色,因为他们陡然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仍在战斗的几个人却没想那么多,他们只感到压力突然变小了,加库伯和另一个小伙子在内的六个男人分布在楼梯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两两排开,那群活死人也只能两个两个的往前冲,等着它们的,是三柄锋利的消防斧,一把巨型扳手,一根纯铁撬棍,和填满了子弹的长筒步枪。 局势瞬间扭转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 第五十六章 两舷楼梯的战况 渡轮的二楼是一个供游客休息的封闭船舱,船舱四周围绕着一圈露天甲板,前后的甲板比较开阔,左右舷的则相对狭窄,而从底层船舱上来的楼梯出口,便位于两舷的露天甲板上。 此刻,张晓占据了左舷甲板的楼梯,库伯他们占据了右舷。至于底层船舱,没了这群男人的抵挡,长堤上的丧尸顿时如入无人之境,一个接一个地挤进了渡轮。 被卡在霍顿和奔驰里的幸存者们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一头头仿佛从恐怖电影里爬出来的狰狞怪物冲他们咆哮而来,没能翻过车顶的丧尸叠罗汉般趴在车窗上,张牙舞爪地拍打着窗户,震得整张玻璃嗡嗡作响,似乎随时可能碎裂。它们腥臭的嘴里还喷溅出一堆堆黑红色的不明液体,粘在透明的车窗上,又被它们的爪子一划拉,瞬间变成一团模糊渗人的诡异图案。 车里的几位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们宁愿死个痛快,也不想承受这钝刀子拉肉的折磨。 楼梯上的几个男人倒显得异常亢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们利器在手,对付丧尸的经验也有,库伯在消防斧和撬棍扳手的掩护下,更是从容不迫地重复着装弹、射击,这么近的距离,连瞄准都省了,涌上楼梯的丧尸像被收割的庄稼,一排排地倒在了台阶上。 不过,就算是屠杀,也不可能无休止的进行下去,活人不是丧尸,不停挥舞的胳膊会累会麻木,如果长堤上的怪物源源不断地往船舱里蹿,守在楼梯上的人早晚会力竭分神,一不小心便落得个跟托马斯一样的下场。毕竟丧尸不是庄稼,它们攻击力不弱,感染性也极强。 库伯尤其谨慎,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动静,手心时刻抓着一把弹药,以便随时填充。但他清楚,衣兜里的子弹已经告罄,手中这一把恐怕是最后几粒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大家不知道这场鏖战还将持续多久时,渡轮突然动了。 登船踏板上还停着辆三菱越野,所以没办法收回,伴随着一阵让人汗毛倒竖的刺耳声响,金属踏板硬生生地摩擦过水泥地面,庞大的船身渐渐离开长堤,向海湾内驶去。 楼梯上的几个男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又惊又喜的眼神——他们正为这事发愁呢。 渡轮由六根胳膊粗细的船绳固定在岸边的缆桩上,要想离岸,必须松开绳子,可外面一波波的丧尸层层叠叠地布满了长堤,出去简直就是自杀。虽然他们站在船舱的楼梯上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样僵持下去,也解不开船绳离不了岸,形势只会越来越糟。 没想到这个问题已然被解决了,几个男人顿时大受鼓舞,现在只需把留在渡轮里的残余丧尸消灭,便万事大吉了。 几分钟后,登船踏板离开岸边已有十来米的距离,原本挤在上面的丧尸早就下饺子般掉进了海里,至于长堤上它们的同类,则无论如何都跨不过来了,前面来不及刹车的摔落海中,后面的只能站在岸边冲着渡轮呲牙咧嘴地咆哮。海里的丧尸不足为惧,尽管淹不死,可不会游泳的它们也追不上螺旋桨。 形势一片大好啊! 负责警戒的四个男人呼喝着冲下楼梯,开始对遗留在底层船舱里的丧尸进行大清洗。一时间,消防斧与扳手齐飞,撬棍共脑浆一色。 库伯趁机钻进越野车抓了把子弹,重新填满弹夹后,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对丧尸放着冷枪,霍顿和奔驰上的活死人瞬间被干掉了大半。眼见车里的人危机解除,库伯再度上前加入战局,收拾那些被打倒在地却没有击中要害的丧尸,几乎是拿枪口抵着脑门将它们挨个爆头。 不到十分钟,船舱里只剩下一片脑袋开花或者身首异处的腥臭躯干,粘滑稠腻的黑色物体喷溅得满地都是,一眼扫去,偌大的甲板跟修罗地狱似的,看得人遍体生寒。 几个男人矗立在这片修罗场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纷纷扯下遮掩口鼻的围巾相视而望,这才发现,麦克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他们之间,手中的消防斧同样滴着腐液。 其实,麦克是最后一刻才从三楼驾驶台里冲进底层船舱的,但并不代表他之前啥事都没干,渡轮之所以能离岸,完全是他的功劳。第一声枪响时,麦克就意识到下面出了状况,不过他没有身先士卒地拎着斧子往丧尸堆里冲杀,而是在二层甲板上判定了形势,当即砍断了从甲板延伸出去的六条船绳,然后迅速起锚开船,直到渡轮远离岸边,他才下来助阵。 一个合格的领袖,不需要事事亲为,虽然鼓舞士气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认清主次,找到关键问题釜底抽薪方是上策。如果渡轮一直被缆桩牵绊着不能离岸,就算下面的人有三头六臂又如何?不切断丧尸的来源,船上的人早晚是一个死。 这些人当中,会开船的只有麦克,所以他在驾驶台前的价值比在丧尸堆里的价值大得多。和丧尸鏖战到底的男人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纷纷伸出疲惫的胳膊拍了拍麦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人受伤吗?”麦克环视一圈,把目光停留在了库伯身上。 除了库伯,其他人都是长袖长裤,围巾掩面,甚至连手上都戴着厚实的皮质手套。唯有库伯,尽管衣服勉强合格,可双手口鼻全暴露在空气中,一不小心极容易被丧尸抓挠,或者让它们的体液喷溅进嘴里。 在众人的注视中,库伯仔细检查了一圈自己,又砸吧砸吧嘴,摇摇头表示他没事。他可是曾和丧尸肉搏都全身而退的存在啊!这份运气,恐怕这里的几位拍马也及不上。 “没事就好。让上面下来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开船。”麦克交代了一句,便拎着斧子转身朝楼梯走去。 他走的是左舷的楼梯,也就是张晓上去的那边。麦克的步子踱得极慢,台阶上,脑袋开花的丧尸躯体挂满了舷梯,有的还三三两两的叠在一起,看数量,之前的战况不比六个大老爷们那边的轻松多少,但这边,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守着。 麦克抬头望去,发现张晓正坐在台阶的尽头,抱着步枪,眼睛发直地盯着他看。麦克不明所以,走近了才意识到,张晓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甚至缺乏焦距,完全处于放空状态下的无意识阶段。 “你……”麦克刚说了一个字,张晓忽然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别说话。 见张晓对外界的声音还算有合理的反应,麦克略微放下心来,他本来还怕这姑娘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呢,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有见过,车队里就发生了好几例,不分男女。 不过,张晓似乎只是不想说话,麦克便识趣地离开了。绕过张晓时,他又回头看了眼舷梯上的惨状,静默半晌,方才继续朝驾驶舱走去。 张晓现在的确不想说话,她想骂人,但她已经没有力气骂了。 她把方小蕾拎上二楼甲板后,下面那群丧尸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波波地往她面前蹦,数量跟蹿上库伯那边的比,绝对不遑多让。张晓纳闷啊,两边都是楼梯,为什么非挑她这边上来呢? 幸亏张晓手里有枪,从越野车里下来时,也没忘把半盒子弹揣进怀里,这会儿才不至于断粮。虽然步枪是手动的,但张晓动作熟练,装弹和击发几乎没有停顿,偶尔有漏网的丧尸扑上来,还能利用高地优势一脚把它踹下去。就这样抵挡了几波攻击,张晓猛然醒悟,不是她招丧尸待见,而是趴在她身后甲板上的方小蕾,来例假的她简直是丧尸的最爱! 其实,苏宛晴早就想和方小蕾躲进封闭船舱里了,倒不是因为她知道方小蕾来例假,只是本能反应如此。谁知船舱的门压根打不开,不论她怎么拍打叫唤都没用。 张晓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让苏宛晴带着方小蕾往尾舷跑,躲得越远越好,尽管丧尸的鼻子很灵,但至少可以迷惑它们一下。 果然,当方小蕾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尽头的拐角时,张晓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可让她一个人守一边楼梯终究还是太勉强,张晓尝试招呼对面过来几个人,连续轰鸣的枪响下,根本没人理她,气得张晓七窍生烟,六个大老爷们用得着非挤在一块堆吗?但她无可奈何,只得省着这口力气专心对付眼前的丧尸。 那些苍白狰狞的面孔张晓已经看麻木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放松——哪怕晚半拍,都可能是灭顶之灾。她只记得自己一遍遍地装弹、退膛、射击,然后又一次次的把扑到她面前的丧尸踹下楼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再也没有一头丧尸蹦跶出来,张晓这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站不起来了。 ------------ 第五十七章 哪里都不得安宁 张晓从来没有一次对付过这么多头丧尸,哪怕重生前都没有。 事实上,重生前的她体能差、力气小,就算给她一把枪和用不完的弹药,也肯定守不住这道楼梯。上辈子,张晓杀的大都是落单的丧尸,或者利用地形和工具跟它们迂回周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多数选择逃跑而不是正面抵抗。即使主动进攻,也会先想办法限制丧尸的行动,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攻击它们头部最薄弱的环节,仰仗的是技巧而并非蛮力。 但是这一回,张晓独自站在楼梯口,挡住了一群活死人,这个结果,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整个过程中,张晓完全没有考虑旁的东西,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这些怪物上来,否则死路一条! 人在求生时爆发出来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张晓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狭窄的楼梯通道,以及娴熟的射击技术,将这股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这三样条件哪怕缺少任意一样,张晓都不可能活下来,如果她是在一片稍微开阔点的地方被这群丧尸围上,绝对十死无生。 张晓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当右边的几个男人呼喝着冲进底层船舱清理战场时,张晓没有跟下去凑热闹,她已经近乎力竭了,残余的丧尸,就让那几个喜欢挤在一块堆的大老爷们去善后吧。 此时此刻,张晓只够力气坐在台阶上,听着零星的枪声和喊杀声渐渐偃旗息鼓,感受着不停拉动枪栓的手指慢慢从麻木变得灼痛,然后便等着意料之中的头疼卷土重来。还好,这阵神经抽搐般的疼痛比原先温和了许多,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伤势已然好转的缘故,反正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大概是察觉到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小,二楼封闭船舱的舱门终于被人打开,一些带着明显试探意味的脚步声在张晓背后响起。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倒吸凉气和干呕咳嗽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子的哭泣和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各种情绪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后怕和震惊。 苏宛晴和方小蕾也小心翼翼地从尾舷甲板走回到张晓身边,楼梯上的恐怖画面让这两个小女生顿时脸色煞白。方小蕾似乎还想对张晓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嘴,句子全变成了胃里半消化的土豆和熏肉,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翻滚而出,吐得一塌糊涂。 一旁的苏宛晴始终紧咬嘴唇,虽然没吐,但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在此期间,楼下的几个男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底层甲板,确认没有任何漏网之鱼后,才冲二楼吆喝了一声,叫上面下来几个人打扫船舱。 仿佛早有分工似的,很快便有七、八个人硬着头皮走下楼梯,从各自的车里拿出一堆可供防护的装备穿戴上,默默无语地投入到了清扫工作中。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各异,所谓的防护装备也只是各式各样的园林或者橡胶手套,以及能够遮掩口鼻的不知是衣服还是围巾样的东西。 他们放下船舱另一头的登船踏板,两人一组,将散布在甲板各处的丧尸躯体抬起来扔进海里。看他们还算麻利的动作,可见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心理承受能力显然经受过考验,至少这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没有让他们腿脚发软又吐又叫,反而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得吓人。 另一边,被卡在霍顿和奔驰里的幸存者们早就纷纷爬到没有被救护车顶住的车门旁,哆哆嗦嗦地钻了出去,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他们的车窗玻璃已经出现了蜘蛛网状的裂纹,倘若再给那群怪物一点时间,车里的人必定凶多吉少。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坐在霍顿后座上的老头鲁克由始至终巍然不动,之前他明明跑得掉,却一直低着头,丧尸拍门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旁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完全当他是空气,问都懒得问一句。 张晓现在的状态就跟鲁克差不多,可想问候她的人正戳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她没法忽略。 “肖,你没事吧。”库伯蹲在台阶上,忧心忡忡地瞅着张晓。 张晓没言语,一脸苦笑。 库伯看了眼舷梯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丧尸残骸,皱着眉头思量半晌,忽然严肃地说道:“肖,你的确比很多人强,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佩服你。但是性命攸关的事不能大意,你应该让我们帮你。” 张晓的苦笑瞬间变成了哭笑不得。 “下回不能这样了。”库伯的表情极其认真。 张晓彻底无奈了,拽着栏杆站起身,拍了拍库伯的肩膀,说了声“下回一定叫你”,便转身往二楼船舱里走去。 苏宛晴和方小蕾刚好在她背后,这会也都恢复了几分精神,本想上前关心两句,却在接触到张晓疲惫的目光后噤声不语了。两个女生呆呆地站在甲板上,直到看见张晓的背影消失在了船舱门口,方才缓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相视一望,眼中流露出同样的懊恼。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方小蕾低下了头。 苏宛晴叹了口气,“我们要学会自保,至少关键时刻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方小蕾咬着嘴唇没有搭腔。 苏宛晴见状,忙劝慰道:“我从墨尔本出来的时候连你都不如呢,至少你没哭鼻子,比我强多了。” 方小蕾听她这么说,自嘲地笑了,“那又有什么用?” “慢慢会好的。”苏宛晴笃定道,“你只是还没习惯,这种事,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接受的。” 说完这句话,苏宛晴顿了顿,下意识地望向张晓消失的舱门口,突然回想起公寓里的那一幕,张晓拿着菜刀干脆利落地结果了赵欣妍,没有丝毫迟疑,怎么看怎么像是理所当然的模样。难道从那一刻起,她便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末日吗? 苏宛晴迷茫了。 …… 张晓进得船舱,大概扫了眼里面的状况,发现这艘渡轮布置得挺豪华,不小的空间里分布着一排排的舒适靠椅,前方还有一座环形吧台,旁边放着一套海绵沙发,估摸有七、八个人正围着吧台或坐或站,却没有说话。 张晓甚至懒得留意这些人的性别长相,只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找了张椅子,把自己特没坐相的放了进去,脖子仰在椅背上,双腿往前伸得直直的,抱着长筒步枪闭上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她享受片刻宁静,一声悲恸的嚎哭忽然在她耳边炸响,发出声音的是个中年女人,哭得无比伤心,张晓的太阳穴在她一声悲似一声的哭泣中抽筋似地跳跃起来。 几分钟过去了,哭声一直没有停,张晓盯着空白的天花板看了半晌,最终站起身,也没理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拖着步子走出船舱,回到底层甲板,打开自己的车门,一猫腰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放下座椅靠背,直挺挺地躺了上去。熟悉又狭窄的空间给了张晓格外的安全感,她满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终于再次闭上了眼睛。 张晓并不想睡觉,她只是需要安静一会,哪怕五分钟就好。 可不知怎么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仿佛成了奢望,竟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躺下还没半分钟,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就从车外传了进来,听得人寒毛直竖。 张晓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开始移动那两台被卡住的小轿车,他们似乎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居然采取了强制性手段,让骨架结实的救护车继续往后倒,挤压奔驰的同时给前面的霍顿留出些许位置,然后霍顿便在这一厘一厘的空间中,慢慢地向前蹭,企图以这种方式打破僵局。 张晓彻底无语,当即决定还是去楼上的甲板吹风,也比忍受这些噪音强。 她从扶手箱里翻出板止疼片,一边下车一边往嘴里扔着,两片下肚,刚想习惯性地扔第三片,一个人影忽然戳到近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止疼药,质问道:“你当这是糖豆呢?” 来人正是苏宛晴,她翻过药片包装,看清背面的名字后,顿时急了,连珠炮似的一通逼问:“这药一次最多只能吃两颗。你吃了多少?吃了多久?有没有和其他药一起吃?为什么要吃?” 张晓有些发愣,苏宛晴是她从墨尔本带出来的,这个小姑娘的个性她应该算比较了解,跟自己同行的路上,大声说话都不敢,还从没见过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 苏宛晴见张晓不说话,又把问题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没吃多少,总共就……七、八片吧,不太记得了。”张晓的确记不清了,谁还一直数着啊。 “那你一次最多吃了多少?”苏宛晴继续追问。 “四片吧。”张晓迟疑着。 “你……你认识包装后面的字吧,上面写着一次最多吃两片啊!”苏宛晴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矮了张晓大半个头,现在却气势汹汹地差点把药片戳到张晓的脸上。 ------------ 第五十八章 感染风波 看着张晓一脸错愕的表情,苏宛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尴尬地放下胳膊,但还是抓着药片不松手,执拗地说:“这种止疼片不按剂量吃的话,副作用可大可小,真的不是想吃就能随便吃的……你吃了多长时间?” “大概三、四天吧。”张晓据实回答,心里却有些不信,这是非处方的止疼药,放在超市货架上出售的,副作用再大也有限吧。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是嗓子的问题吗?”苏宛晴俨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张晓便将后脑勺的伤势和头痛的症状说了一遍。 苏宛晴认真听完,拉起张晓就往救护车走,边走边抱怨:“你当时失去意识,有过昏迷期,后来又头晕呕吐,这是脑震荡你不知道吗?脑震荡不是闹着玩的,要是颅内出血或者脑水肿怎么办?你有好好检查过吗?这几天你休息好了吗?” 张晓哑然失笑,“如果运气真那么差,检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苏宛晴愣住了,对啊,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缺医少药,哪还有条件进行系统治疗,要真摔出了大毛病,基本就是苟延残喘的命,从这个角度看,检不检查确实没区别。如果只是一般的脑震荡,用仪器也瞧不出来什么,因为脑震荡是轻微的神经元损伤,颅内器官并没有实质性的病灶,只能根据临床症状来判定,所谓治疗无外乎对症下药罢了,最终还是得靠充分的休息来恢复。 这些张晓都明白,于是她站住了脚步,摇头道:“没那么严重,现在好多了。” “那你也不能乱吃药。下次需要,找我拿。”说着,苏宛晴把药片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其实越野车上还有好几盒,张晓没吱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们周围,底层甲板的清理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就是两边舷梯上还挂着不少丧尸残骸,负责打扫的那些人依旧忙碌着。另一边,救护车和小轿车的拉锯战仍然在继续,刺耳的刮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张晓无奈地看了一眼,只好继续朝二层甲板上走去。来到露天甲板,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船舱,直接席地而坐,这一瞬间,张晓的耳边终于只剩下浪涛拍打船身和海风呼啸的声音,单调乏味的节奏甚至让她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样会感冒的……”跟上来的苏宛晴提醒着。 “就五分钟。”张晓闭上了眼睛,语气分外无力。 苏宛晴看着对方有些发白的脸色,终究没再说什么,犹豫着转身离开了。 …… “那只是擦伤,不一定会感染啊!你们放开他!快放开!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和小孩的哭泣,原本安安静静的甲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张晓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堆人挤在不宽的船舷边,群情激动地争执着什么,隐约可以看见苏宛晴瘦弱的身影站在正当中,被人推搡拉扯着。 张晓皱了皱眉头,拎着枪走了过去。 “苏,你来看看,这只是擦伤对不对?不能肯定就是丧尸干的呀!”说话的还是那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身名牌冲锋衣,如今虽然形容憔悴,却也掩饰不住养尊处优的过往,未施粉黛的皮肤上只藏着几条鱼尾纹,如果不是这点破绽,几乎瞧不出她的年纪。 女人此刻神情悲愤,一只手拽着苏宛晴,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和她衣着打扮差不多的男人。男人估摸不到五十岁,垂头丧气,一脸死灰,一只胳膊的衣袖被高高卷起,露出手臂上三道半尺来长的血痕,血迹已经干涸,但诡异的伤口排列令人望之心颤。 “这不是擦伤,是被……被尖锐的东西划伤的。”苏宛晴颇为不忍地说道。 “你……你懂什么!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半调子护士!问你也是白问!”女人没有得到期盼之中的答复,瞬间翻脸,一把推开苏宛晴,冲其他人嚷嚷着,“你们凭什么说这是丧尸抓伤的?有证据吗?” “你它妈有完没完?还要证据?”旁边一个男人劈头盖脸地骂道,“这一看就是丧尸爪子挠的!什么狗屁尖锐的东西!被感染的人必须隔离,这是规矩!” 听到这话,女人反而镇定下来,面上浮起一丝冷笑,“艾利克斯,你一向看我们这些人不顺眼,觉得我们是吃干饭的,但你也不能信口开河,逮着个机会就排挤我们啊。你说是丧尸抓的就一定是?你当时在场?如果以后谁不小心受个伤,你是不是都要说是丧尸干的,然后随随便便就把我们扔下?”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顿时一阵窃窃私语,望向艾利克斯的眼神明显透着几分怀疑,看来他们对女人的指责颇有同感。 这个艾利克斯正是登船前和苏宛晴起过冲突的那位,面对众人的议论,他不怒反笑,“行啊,不愧是大律师,牙尖嘴利啊,还懂得煽动舆论。我是看不惯你们成天躲在后面靠人保护的样子,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下回你们自己上去砍丧尸啊!老子拼死拼活的,到头来还不落好?” “冷静冷静,都少说两句。”出来打圆场的又是那个敦厚的光头男,他拉了艾利克斯一把,看了看男人胳膊上的伤痕,迟疑道:“的确不好说,但是保险起见,我建议还是暂时隔离,只要没什么问题,再放出来也是一样的。” “你们要带他去哪?”女人紧张地问。 “底层船舱有个洗手间……”光头男摸着脑门回答。 “不行!”女人厉声打断他的话,坚决地摇头,“上次你们把老约翰关在小黑屋里一晚上,结果怎么样呢?明明没感染,出来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人在那种情况下,根本经受不住多少压力,随时可能精神崩溃,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对待史蒂文的!” 说着,女人挡在这个被她称作史蒂文的男人面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艾利克斯几乎要动手时,一把沉稳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史蒂文跟我来吧。苏,你也一起。” 所有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麦克站在通往三层甲板的舷梯上,还是那副胡子拉渣的颓废模样,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闹哄哄的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他可能被感染了!照规矩,必须隔离。”艾利克斯不服气地叫道。 “他发烧了吗?”麦克问苏宛晴。 “不清楚……还没来得及检查。”苏宛晴拎着急救包,一脸过意不去,像是没能完成工作的员工被老板抓了现行。 “那你上来监测他的体温。先让史蒂文跟我待在一起,如果他发烧了,再隔离。” 一句话,整件事尘埃落定,史蒂文和那个女人顺从地走上舷梯,苏宛晴亦步亦趋地跟着,在麦克的授意下进入了驾驶舱。其他人随即纷纷散去,各怀心事地回到了二楼船舱里。 “你有空吗?上来坐坐?”这句话,麦克是对张晓说的。 张晓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你,还是你想换个时间再说?”麦克十分客气。 张晓知道这关逃不过,只要她还在麦克的车队里,早晚会被盯上,毕竟自己向苏宛晴和鲁克透露的那些内容,信息来源实在太可疑了,换了谁都会好奇,而麦克这种人,心态肯定不仅仅是好奇那么简单。与其旁敲侧击,不如开门见山,这一点张晓倒是挺欣赏,她干脆也不矫情,几步登上舷梯,走进了驾驶舱。 渡轮的驾驶舱大概只有二楼船舱三分之一的面积,四周都是方形的大玻璃,视野极佳。张晓惊讶的发现,此刻站在驾驶台前掌舵的居然是库伯,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海平面和手底下的动作,丝毫不敢懈怠。 “这小子有基础,一教就会。”从后面走上来的麦克拍了拍库伯的肩膀,又回身招呼张晓随便坐。 张晓环视一周,在驾驶舱的角落里找到一排转角沙发,先进来的三个人已经占据了沙发的一头,苏宛晴和女律师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反观当事人史蒂文,却平静得多,低头不语,任由两个女人折腾。 接触到麦克询问的目光后,拿着耳温计的苏宛晴赶紧报告,“没有发烧。” 麦克微微颔首,让她继续监测。 张晓见麦克不着急进入正题,便也不主动说话,而是无聊地打量起了驾驶台上的各种按钮。 “你是苏的室友,都是华夏来的?”麦克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算是开场白。 张晓点了点头。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想知道,你是否还掌握着其他信息。”麦克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晓,丝毫没有轻视对方是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女孩子,完全摆出了一副平等对话的姿态。 “能把问题缩小点吗?”张晓皱起了眉头。 ------------ 第五十九章 第一次交流 张晓和麦克的初次接触,便在这句话后彻底变成了一问一答。 面对麦克的各种提问,张晓没有刻意隐瞒她所知道的信息,只不过把一切都推在了那个莫须有的基地人员身上,所有的事都是他告诉张晓的,但是张晓不能透露对方的身份,因为会给这个人带来麻烦。至于张晓不能解释的问题,则一概以“对方没说”来推脱。 张晓之所以知无不言,原因很简单――她决定留在麦克的车队里。 既然都要去松树谷,的确可以考虑一起上路,麦克的车队和旅行团的性质截然不同,这伙人明显有自保的能力,张晓跟着他们利大于弊,起码汽油的事不用操心了。 对车队来说,张晓的加入也没坏处,甚至算得上是个助力,刚才在楼梯口,张晓一个人挡住一群丧尸的过程虽然没有人目睹,但事后她抱着枪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样子大家可都看见了。面对一地尸骸,不难联想到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显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家伙。 所以,车队不会排斥张晓,末世中,能否顺利加入一个陌生团队,这是首要因素。 再者,末日病毒爆发至今也就一周时间,大家还有口饭吃,旧世的道德和秩序并没有崩坏到极致。 因此,人们对丧尸的恐惧仍然凌驾于对其他幸存者的提防上,互相之间远不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哪怕发生什么冲突,也肯定是在一方缺乏物资的前提下,但是这个前提目前不存在。据苏宛晴所说,车队要食物有食物,要燃料有燃料,张晓的越野车里有什么东西,估计他们压根不关心。 最重要的是,这个团队里有一名压得住阵脚的领导者,别小看所谓团队领袖的作用,他的处事原则往往代表了团队的整体意志,特别是这种人数较少的幸存者队伍,麦克的言行会对其他团队成员造成极大的影响。尽管避免不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但能保持大体上的稳定,已经很难得了。 对于麦克,张晓某种程度上也算了解,其人格,值得给予正面评价吧。末世十年,张晓只见过越变越坏的人,没见过越来越善良的奇葩,如果麦克三、四年后还肯收留幸存者与他一同前往基地,眼下这个阶段就不可能恶劣到哪里去。 有潜力成为松树谷传奇的人,张晓谈不上绝对信任,但跟随他的队伍总无妨。 权衡利弊,张晓选择留在车队里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只要能说的都说了,张晓一向是这个态度――我说我的,信不信是你的事。对苏宛晴和鲁克如此,对库伯和旅行团如此,对麦克就更没理由藏着掖着了,大家在同一条船上,有共同的目标,信息共享没有坏处。 不过,张晓末了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不能保证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毕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张晓特意强调这一点,不是放烟雾弹,而是因为很多情况确实不一样了,这个末世,和她经历过的那个相比,更加凶险难测。 比方说刚才涌进渡轮的那群丧尸,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行动如此敏捷的活死人,重生前的张晓也见过,但十年所见的数量恐怕不足今天遇到的十分之一。细想想,这必定是病毒提前进化的结果,两天时间变异出“次代病毒”,导致“次代丧尸”的蔓延速度呈几何倍数增长,造成如今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张晓不可能跟麦克讲述自己“重生前后”的不同,所以,她只是将过去的经验和现在的情况整合了一番,挑选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进行分享。 听完张晓的叙述,麦克紧锁眉头良久不语,胡子拉渣的脸庞显得愈发颓废。他呆滞片刻,猛地抹了把脸,问了张晓最后一个问题:“松树谷基地的情况,有几分把握?” 张晓想了想,真假参半地答道:“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反正那个人告诉过我,如果松树谷基地都会沦陷,也许这块大陆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听到这话,麦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抱着这个希望,并且祈祷它是真的。” 张晓耸耸肩,“你可以这么理解。” 言毕,不大的驾驶舱再度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去了再说呗,想再多也没用。”正当气氛无比压抑时,库伯的声音忽然从驾驶台前飘了过来。 张晓和麦克的交谈没有避讳旁人,所以坐在驾驶舱里的几位基本全听见了,库伯虽然一心二用没听得十分仔细,但最后几句话他收到了,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必要纠结的问题。 麦克眯着眼睛,目光穿过透明洁净的巨大玻璃,停留在海天一色的窗外,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笑,再开口,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这小子有前途。那就按原计划去松树谷基地吧。” 说完,他坐在转角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张晓手中的步枪,问道:“动作挺熟练,哪学的?” “射击俱乐部。”张晓给了他一个标准答案。 “华夏的留学生会有这种爱好,倒是少见。”麦克随口一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望向了拿着耳温计的苏宛晴。 苏宛晴在一旁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出神,这会儿终于醒过味来,连忙动手测了史蒂文的体温,看清显示屏上的数字后,神色微变,冲麦克摇了摇头。 不等她说话,女律师突然一把夺下她手中的耳温计,厉声道:“这……这东西不准,要多测几次。” 麦克面色一沉,“那你再测一次。” 女律师哆嗦着双手,将耳温计拿起又放下,嘴硬道:“也许是普通的伤口感染呢?” “苏珊,别说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史蒂文忽然出声,打断了女律师苍白无力的辩解。 “交给我来处理。”这名叫做苏珊的女律师拍了拍史蒂文的手背,转身面对麦克,毫不畏惧对方冰冷的目光,正襟危坐道:“发烧而已,不奇怪啊。这么长的伤口,很有可能是炎症。你们起码要对他进行治疗,如果药物治疗没有效果,才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以前,你们没有权利随随便便就把人关起来。” “伤口没有化脓红肿的迹象,不会是普通感染引起的发热。”苏宛晴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苏珊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学才读了一学期,就当自己是专业人士了?你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 “够了!”一直被所有人无视的史蒂文猛然断喝一声,一扬胳膊打掉了苏珊手中的耳温计。 苏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安抚道:“没事的,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了一辈子!现在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听我说一次?!”史蒂文情绪激动地叫嚷着,原本苍白的面颊上登时窜起一团诡异的红晕。 张晓见状,默默拉着苏宛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得远远的对麦克说道:“他如果不能保持冷静,变成丧尸前会先发疯,看到活人就攻击,力量和速度可能会达到人体的极限。” 麦克一挑眉毛,“这件事你刚才可没提。” 张晓理直气壮,“你又没问。” 苏珊愣愣地看着史蒂文,旁人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我要死了。 史蒂文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他握着苏珊的手,喃喃道:“你听我说一次吧……这辈子我没干过什么有出息的事,唯一走运的,便是从小认识了你。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愿意付出一切让你幸福,这么多年,我相信你是快乐的,对吗?” 苏珊木然地点头,泪水划过脸庞,滴在史蒂文的手背上。 “那我就放心了,这辈子至少没有让你受委屈。我不在了,你得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说到这里,史蒂文顿了顿,“能让凯瑟琳上来和我见一面吗?” 苏珊腾地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就往门口走。 当她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甲板上时,史蒂文突然叫住了她,嘴角露出一丝眷恋的微笑,轻声道:“苏珊,我爱你。” 苏珊惨淡一笑,继续朝楼下跑去。 史蒂文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扭头望向麦克,眼中的哀求溢于言表,“拜托你,照顾好她们母女。” 麦克微微颔首算是答复。 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史蒂文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两、三步蹿出舱门,不带丝毫停顿地翻过船舷栏杆,冲着蓝天白云奋力一跃,瞬间不见了踪影。驾驶舱里的几个人只听见一阵水花飞溅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来自二层甲板的短促惊呼。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 不多时,苏珊愤怒到扭曲的面孔出现在船舱门口,对里面的人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麦克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道:“然后呢?你想亲眼看着他变成丧尸,还是被我们打死?” ------------ 第六十章 靠不了岸 话音刚落,苏珊脸上的愤怒顿时凝固了,她怔怔地倚在船舱门口,身体一寸寸地往下滑着,最后彻底瘫软在甲板上,捂着嘴压抑地哭泣起来。 “最难过的,永远是活着的人。”苏宛晴红着眼眶呢喃道。 张晓却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只是扭头问麦克,“还有多久可以到对岸?” 麦克观察了一下海平面,“最多半个小时吧。” 张晓点点头,又问:“还有事吗?” 麦克摸着络腮胡渣,“暂时没什么了,我先下去看看。” 说完,他把驾驶舱交给了库伯,抬脚便朝门外走去,路过舱门时,他看了眼仍在哭泣的苏珊,沉声道:“凯瑟琳已经没有父亲了,你希望她的母亲是你这幅样子吗?” 听到这话,苏珊像被雷电击中般清醒过来,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胡乱抹了把眼泪,踉跄着朝二楼甲板跑去。 麦克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冲张晓问道:“你那个基地里的朋友,说过丧尸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吗?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比方说,经过针对性的治疗,它们有可能恢复正常吗?” 张晓微微一愣,麦克的问话几乎将她拉回了重生前的那一夜。她记得那天晚上,姚远破天荒的没有加班,兴冲冲地回到他们居住的塑料板房后,像往常一样扔下一推数据交给张晓整理,同时向她透露了一个不亚于植物出芽率问题被解决的好消息。 姚远说,丧尸疫苗有眉目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人类将不再惧怕丧尸的抓咬。 当时张晓就问了同样的问题――已经变成丧尸的人,还能恢复正常吗? 姚远给她的答案是,变异很久的肯定不行,因为它们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但是变异时间较短、变异前又没有死亡的,或许还有救,治疗方案和疫苗的研究是一并进行的,只不过前者比后者困难多了。 如今麦克一问之下,这些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扰乱了张晓的心境,她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失神片刻后方才答道:“丧尸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好说,完全把它们当做行尸走肉也不恰当,因为它们拥有本能。刚才长堤上的那些,虽然想攻击我们,但船离岸后,它们也知道不能往海里冲,就像蟑螂和蚂蚁遇到水也会绕路。非要说的话,丧尸或许是另一种生命形式吧,病毒感染下产生的新物种。” “蟑螂?这个比喻倒是挺贴切。”麦克哑然失笑,“那这些‘蟑螂’还能变回人类吗?” 张晓摇头,“恐怕没可能,起码现在没有。” 得知答案的麦克沉默半晌,居然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不再多问什么,转身下楼了。 驾驶舱里,张晓从怀中掏出已经被压扁的子弹盒,把弹药全部倒在转角沙发前的茶几上,大致扫了一眼,开口问道:“库伯,你还剩多少子弹?” 库伯挠了挠头,“不清楚啊,还有一小袋在车里。” 张晓皱眉看着茶几上的弹药,粗略一数估摸二十来颗,库珀那应该也差不多,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五十枚,库存吃紧啊。不过枪支弹药这种东西,本就是碰运气才能找到的玩意,确实强求不得。张晓叹了口气,拿了四颗子弹塞进步枪空仓的弹夹中,又将枪托皮套上只有六个位置的子弹带装满,把余下的十多枚弹药随手揣进衣兜里,算是完成了盘存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忽然出现在张晓眼前,她顺着纯白的马克杯向上看去,只见苏宛晴正捧着杯子站在对面,对她说道:“驾驶舱里找到的杯子,不嫌弃吧。船上有电,多喝点热水,对你的嗓子有好处,一会他们把救护车挪出来了,我给你看看?” 张晓被她严肃的模样逗乐了,“学了一个学期的护士,挺像那么回事。” 苏宛晴把马克杯放到茶几上,明显有些不服气,“我爸妈都是医生,忙起来没空管我,从小我就在医院玩,什么没见过。如果我成绩好点,肯定被他们逼着上医科大,也不会出国读这个破护理了。” 说着,苏宛晴的眸子骤然一暗,“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会不会也变成……” 听着苏宛晴的呢喃,张晓别过脸,望向湛蓝的海岸线,眼角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 顷刻间,驾驶舱里的气氛冷淡下来。张晓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苏宛晴愁容满面低头不语,库伯则完全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中,聚精会神甚至有些兴奋地操控着大渡轮。 突然,二楼甲板上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呼喊声,似乎是在找苏宛晴。被惊醒的苏宛晴连忙探出头去问怎么了,楼下的男人表示先前大家慌忙逃命时,不少人推搡踩踏间受了点伤,希望苏宛晴可以去看看。 苏宛晴一边答应着,一边往楼下走。张晓从后面叫住了她,建议她节约医疗用品,伤口清洗干净,没有化脓感染风险的,简易处理就好。她非常清楚那些老外的死脑筋,什么都要按程序来,一不留神,本来就稀缺药品很可能被他们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提醒完苏宛晴,张晓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人家队伍里的药品想怎么用是人家的事,还轮不到她指手画脚。于是,张晓自嘲地笑了笑,让苏宛晴去忙,当她什么也没说。 苏宛晴却是听进去了,一脸郑重地下了楼。 张晓留在驾驶舱里,靠在转角沙发上,渐渐放松下来,她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全船最安静的地方,待在这儿总比坐在甲板上吹风强。如今渡轮四面环海,用不着警戒丧尸,正是休息的大好时机,等上了岸,还不知有什么风险等着他们。 想到这儿,张晓看了看库伯,忍不住问道:“你不困吗?你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才眯了三个小时不到吧。” 半晌没人搭腔,张晓正纳闷着,库伯迟疑的声音终于飘了过来,“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困了。” 张晓哭笑不得,“我去叫麦克来换你。” 说着,她走出驾驶舱,顺着舷梯一路来到底层甲板,发现被卡住的救护车和小轿车已经全部挪开,登船踏板上的三菱越野也完好无损地停在了船舱里。不过两头的踏板仍然敞开着,有人正拿着渡轮上的消防水龙头往地上和车身上喷水,显然是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麦克不在其间,张晓在二楼找到了他,他刚好在处理因苏宛晴坚持节约医疗用品而引起的纠纷。麦克显然赞同苏宛晴的意见,领队发话,问题很快解决了。 随后,麦克换下了驾驶台前的库伯,让他转角沙发上睡去,将近一米九的库伯往小沙发里一歪,连块巴掌大的空地儿都没了,张晓只得回到二楼船舱,随便找了张椅子把自己窝了进去,闭目养神起来。幸好大家已经没什么可闹腾的了,周围倒也还算安静。 苏宛晴和方小蕾这两个小女生彻底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姐妹花,带着条大狗坐在船舱的角落里,一直小声嘀咕着,时不时的还往张晓那边瞅两眼。 就这样,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然而,渡轮没能顺利靠岸。 当码头上成群结队的丧尸撞进众人的视野时,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怎么回事?对面的码头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后来冒出那么多丧尸你忘了啊!” “那是因为我们去了,才引来丧尸的吧。这边呢?难道之前也有人坐船离开过?” 没人知道答案,但丧尸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座码头已经不能登陆了。 麦克当即宣布沿海岸线选择另外的地方靠岸,这才稍稍安抚了弥漫在团队中的焦躁情绪。 …… “还有另外的码头吗?”驾驶舱里,四个男人围着麦克,盯着面前的一张地图,紧张地询问着。 这四个男人正是从三菱越野里下来的那几位,他们在车队中的地位显然不低,起码遇到问题时,麦克习惯与他们一同商议。 “码头倒是还有几个,但是大都很小,走不了汽车。唯一一个能让汽车上去的,在这里。”说着,麦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众人定睛一看,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远了吧。”艾利克斯撮着牙花子说道。 “船上的燃料够吗?”光头男提出关键问题。 “到这里应该足够。”麦克摸了摸络腮胡渣,“怕就怕这个码头也上不去,那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而且这里离松树谷更远。” 车队一开始之所以要坐渡轮,目的和张晓一样,为了从海上绕过奥古斯塔港。奥古斯塔港坐落于一道海沟深入内陆的尽头,往来的码头也大都分布在这段区域之上,但现在麦克指出的那个选择,位于海沟的入海口处,和奥古斯塔港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自然也离松树谷基地更远,相当于这一截用渡轮驶过的海岸线,上岸后还要用汽车再往回走一遍。 ------------ 第六十一章 松树谷的秘辛 “如果我们不走码头呢?找个合适的岸边靠一下,能不能上去?”一个脖子上挂着透明潜水镜,身材和艾利克斯差不多的精瘦男人开口问道。 麦克从地图下抽出另一张图纸,摇了摇头,“这是这条海湾的水文图,两边的海岸线都是浅滩,没有码头,渡轮靠近不了岸边,会搁浅。” 其他几个男人看不懂水文图,不过既然麦克这么说,他们自然没理由怀疑,纷纷抱着胳膊,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了一圈。 “就这样吧。”麦克轻叩地图,“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能去这个码头,总不能一直飘在海上。这只是一艘过海的汽车渡轮,上面没有物资储备,燃料也不够远航。” “那能支撑到这个码头吗?”光头男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次。 “没问题,交给我来处理。”麦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把消息告诉其他人,估计我们还会在海上航行四个小时左右,大概傍晚前靠岸。” 讨论到此结束,男人们回到二楼船舱里,拿着地图把最新计划向众人解释了一遍,讲得非常详细。这是车队一直以来的做法,信息公开透明,可以最大程度阻止负面情绪的蔓延,虽然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可一旦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也就没那么容易慌乱了。 听着车队成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张晓拎着枪晃出了船舱大门,直接来到三楼驾驶舱,第一眼便瞧见库伯还窝在角落的沙发上,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前的靠岸风波以及麦克他们商讨对策的过程,这位仁兄只怕全不知情。 张晓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径直朝驾驶台前的麦克走去,边走边问:“燃料真的够?” 麦克看清来人是张晓后,眯着眼睛答道:“如果这么航行的话,够呛。” “那你打算怎么办?”张晓倒没有十分意外,只是理所当然地追问了一句。 “利用这里的海流资料,计算风场,两个因素互相配合,选择最合理的路径,可以节省燃料。”麦克抖了抖手中的一沓数据,“我大致看过了,问题不大,就是速度起不来,可能傍晚才能到达码头。” 张晓下意识地往这堆资料上看去,发现几张白纸上用铅笔乱七八糟地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推算,而那支写字的铅笔正夹在麦克的指间……松树谷传奇、国防军搜索队队长、研究所特级研究员,记忆里的某些画面与这个看似颓废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张晓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的只是州救援队的志愿者?” 麦克面不改色,反问道:“你真的只是华夏的留学生?” 沉默,陡然笼罩。 没人再多说什么,麦克继续埋头研究他的路线,张晓则回到了二楼船舱。不等她坐进原先的位置,苏宛晴和方小蕾忽然凑了过来,两个丫头神秘兮兮地看着张晓,看得她莫名其妙。 “干嘛?”张晓边坐下边问。 “你去过松树谷基地吗?”说话的是苏宛晴。 “没进去过。”张晓斟酌着回答。 “菲利普说,松树谷基地其实是人造飞碟基地,是真的吗?”苏宛晴指了指吧台附近的沙发,一个被不少人围起来的年轻男子,表示那就是菲利普。 张晓瞟了一眼,发现这名男子正是之前拿撬棍和丧尸搏斗的小伙子。 “你的那个朋友,消息灵通,又是基地内部人员,他跟你透露过吗?”苏宛晴一脸好奇。 张晓啼笑皆非,她意识到这群人在讨论什么了。 重生后,为了让自己的末世计划更为完善,张晓也对松树谷基地做过一些调查研究,调查过程中她才得知,原来这个基地在某个圈子里十分出名,却不是因为它的官方名声,而是因为民间的各种谣传。 据说,松树谷基地的军事卫星研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名头,它的真实身份,是地球上最大的人造飞碟基地,里面的飞碟全部由人类制造,并非外星产物,使用的是几十年前便已经发明的技术――新能源与反重力推进系统。更有甚者,直接说飞碟科技都是外星人提供的,松树谷地下基地其实是美国境外的“五十一区”,下面有类似“星际之门”的传送装置,连通美国本土和外星球,能令人瞬间移动。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传得神乎其神言之凿凿,使这个基地在外星人爱好者间颇具盛名。这位菲利普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基地下面有一个巨型停车场,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飞碟像小汽车一样一排排地停在上面。”菲利普手舞足蹈地向众人描述着,“美国曾有一位内部人员出书披露过松树谷的内幕,说他的一个空军上校朋友从内华达州的一个门进去,两分钟后,这个人已经站在咱们的松树谷基地了。” 他的话引来旁人一阵惊叹,但显然也有嗤之以鼻的。 “是真的吗?”苏宛晴半信半疑地看着张晓,“莫非就是因为拥有外星科技,所以松树谷基地才最安全?” 张晓哭笑不得,她在松树谷住了八年,连飞碟的毛都没见着,要是真和外星人合作到那种程度,建造了什么星际之门,早搬天兵天将来灭了地球上这帮怪物了。再不济,也该弄点超级武器吧,可澳洲国防军由始至终一直使用制式装备,别说外星人的玩意,就是凭借外星科技研制出来的人造设备都没半个。如果真有超级科技撑腰,丧尸疫苗和植物出芽率还会是问题?大家还能饿那么多年肚子?死那么多人? 末世十年,是全人类的非常时期,幸存者们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 往小了说,虽然活下来的人们为了争夺物资会互相残杀,可往大了说,国与国之间的勾心斗角,政客与人民之间的欺上瞒下,反而没有任何意义了。“活下去”,是凌驾于国家和阶级之上的整体意志,是人类作为一个智慧物种被彻底抹杀前的垂死挣扎,但凡能拯救人类于水火的手段,根本不会藏着掖着。 只要是好消息,基地巴不得第一时间散布出去,为的便是安抚情绪,凝聚人心。在此期间,许多澳洲秘辛被临时政府主动曝光,目的也正是给幸存者们以希望。 就算外星人的存在过于惊世骇俗不能公诸于众,因此获得的高科技总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吧,都那种时候了,还不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救命?可实际情况是,不论军方还是研究所,全是凭借自身力量在维护人类的延续,从来没有任何超乎想象的装备和技术横空出世。所谓外星人、星际之门,不过是飞碟爱好者们想象出来的谈资罢了。 听着菲利普在吧台边的滔滔不绝,张晓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方小蕾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对身边的苏宛晴说:“你看,是那个人瞎掰的吧。” 苏宛晴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了。 就在这个时候,麦克忽然拿着一叠纸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伙纷纷扭头看他,等着他开口说话。 麦克抖了抖手里的白纸,“谁数学比较好。” 没人接茬,皆是一脸不解。 麦克解释道:“要演算一些东西,比较复杂,找不到电脑和计算器,只能靠手算。” 众人茫然,不约而同地互相望着,都不言语。 麦克的目光扫过船舱,停留在车队中两个亚裔面孔的脸上,那是一对比较年轻的夫妻,大概不超过三十岁,正在照看两个白人小孩。 他们感受到麦克的注视,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丈夫犹豫着说道:“可以先给我看看吗?” 麦克将几张纸递了过去,年轻男人看清上面的东西,连连摇头,“这太复杂了,我算不了。” 旁边几个白人好奇地瞅了一眼,登时脸都绿了,那是一个复杂的公式,上面歪七扭八的符号他们看都看不懂,而且还有不少开方根号和分子分母,对他们来说,简直不亚于菲利普刚才神侃的外星科技。 “这是干嘛,好好的算这些做什么?”有人出声询问。 麦克皱起了眉头,他不想把话挑明,如果这些东西算不出来,渡轮根本没办法在燃料耗尽前抵达预定码头。虽然他熟知公式和运算法则,但以前都是拿电脑程序推演,再不济,也有计算器帮忙,可这两样东西现在渡轮上都没有,他方才尝试半天,还是被最后一步难住了。 张晓知道燃料的问题,也明白麦克为什么不能言明,这个消息一旦透露,唯一的解决方法又推演不出来,大家不慌才怪。这么想着,她拿过一张纸看了看,迎着麦克期盼的目光,同样面露难色。 “这是什么公式?好复杂啊,不过只算两个未知数,挺简单的。” 一个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突然在张晓耳边响起,所说的内容让她吃惊不小。张晓连忙扭头看去,只见方小蕾正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伸直脖子望向她手中的公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个你能算?”张晓把纸递给她,补充道,“开根号,平方数,没有计算器,只能手算。” “比赛的时候都是手算啊。”方小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能算,有方法的,这不难。” ------------ 第六十二章 冲突 四十分钟,顶着众人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方小蕾趴在吧台上解完了麦克手中的三道方程式。整个过程,这名十六岁的高中生仿佛变了一个人,居然笼罩在一股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气场中,之前那个只会看人脸色,动不动就不知所措的小丫头在这一刻不见了。 苏宛晴张着嘴,目睹方小蕾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的白纸,喃喃道:“这是开启了学霸模式吗?” 话音刚落,方小蕾已经将最后一张纸递还给麦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笃定道:“检查过了,结果没错。” 麦克望向苏宛晴,后者连忙把方小蕾的意思翻译了一遍。 拿起结果,麦克沉吟半晌,将信将疑道:“这几个数字很重要,绝对不能算错,你有几分把握?” 听完苏宛晴的解释,方小蕾仰头看着麦克,镜片后的眼神寸步不让,“百分之百的把握。” 经过翻译,麦克不禁微微一愣,面前这个瘦小女孩的极端自信让他有些吃惊。他记得这个女孩是和张晓一起上船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张晓一眼,却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还有人能算吗?没人能算的话,你别无选择。”张晓知道麦克为什么看自己,虽然她给不了麦克想要的答案,但这件事本身却十分简单。 最终,麦克向方小蕾表示了感谢,拿着结果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渡轮明显调整了一下方位,随即改用较为缓慢的速度继续航行着。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变化,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往心里去,他们只是纷纷从吧台前散开,三三两两地回到了座位上。坐回船舱角落的方小蕾被苏宛晴拉着问东问西,小姑娘很快涨红了脸,方才信心满满的样子又无影无踪了。 …… 单纯的航行极其枯燥乏味,尽管海天一色的蓝美得无与伦比,可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甲板上被风吹得受不了的人们接连躲进船舱,一个个无所事事的靠在椅子上,不是发呆就是唉声叹气。菲利普的演讲结束了,方小蕾制造的小插曲也偃旗息鼓,大家显然缺乏闲聊胡侃的心情,除了不明状况的孩子们偶尔发出几声叫嚷,船舱里竟安静得出奇。 张晓当然不会觉得无聊,不用警戒丧尸,也不用握着方向盘,难得可以放松精神的安宁时光,简直是末世中最奢侈的享受。她的心情在这一刻格外平静,甚至有工夫开始打量其他车队成员的情况。 三菱越野里的那四个男人自不必说了,地位超然,其中三人占据了船舱里唯一的一套沙发,正坐在里面打着盹。不过光头男却没和他们一起,而是跑到那对年轻的亚裔夫妻旁边,让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小孩大概只有三、四岁,张晓听见他管光头男叫爸爸。 亚裔夫妻照看了两个白人小孩,明显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这种情况在风气较好的幸存者队伍中比较常见,多半是因为孩子的父母不在了,所以由旁人帮着照料。光头男虽然是这个小孩的父亲,但他作为车队中的主要战斗力,随时守在最危险的地方,自然不能让孩子跟着他,托付给别人照顾理所当然。 随着末世的延续,幸存者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像这样互帮互助的场面最终会完全消失,父母双亡的小孩和没有剩余价值的老人作为弱势群体,离了基地的庇佑,等着他们的只能是遗弃和死亡。 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亚裔夫妻中的年轻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示意。张晓也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 离这对小夫妻不远的椅子上,坐着脸色苍白的苏珊和一个十二、三岁的漂亮女孩,女孩完全遗传了苏珊的眉眼和发色,正是她和史蒂文的女儿凯瑟琳。刚刚失去父亲的凯瑟琳此刻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大大的眼睛噙满泪花,小小的鼻翼涨的通红,苏珊将她紧紧搂住,神色凄惶地轻声安慰着。 张晓把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顿时没了仔细打量的兴致,只大致扫了眼余下的人群,发现他们虽然衣裳脏乱,表情凝固,但眼神中还看不到彻底麻木的迹象,说明他们的精神状态尚且过得去。如果松树谷基地没什么变化,而麦克的车队也能够顺利抵达,这群人来不及接触末世真正残酷的一面,便躲进了全澳洲最安全的基地,未来几年,不用直面各种人性摧残,算是相当走运了吧。 仰望天花板,张晓的脑海中浮现出和姚远一起颠沛流离的日日夜夜,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在乎的人,隔着千山万水,都还活着吗? 就这样,三个小时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了,几个小孩开始嚷嚷肚子饿,沙发上睡觉的艾利克斯被吵醒,看了看腕表,揉着脖子说道:“到点吃饭了,下去几个人把吃的拿上来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年纪较大的妇人站了起来,往底层甲板走去,不一会儿,一人拎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回到了船舱里。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妇人却径直走到吧台附近的沙发前,把袋子打开任凭艾利克斯他们挑拣,三个男人随便拿了些独立包装的面包和午餐肉罐头,便让妇人们去给其他人分发食物。 艾利克斯一边撕开塑料袋一边抱怨,“什么时候才能吃完这些面包啊,一天三顿都是这玩意,又没别的搭配,吃得我都快吐了。” “不是有肉罐头吗?少它妈唧唧歪歪了,你还想吃牛排啊?”脖子上挂着透明潜水镜的男人讥讽道。 艾利克斯好像跟他关系不错,也没恼,只是笑骂着作势踢了对方一脚。 说话间,分餐的妇人已经绕着船舱走了大半圈,每人都拿到了一块面包,份量挺足。不过午餐肉罐头就不是标准配置了,剩下的人里,除了光头男,没人再享受这个待遇。 张晓她们坐在船舱的角落,所以装着食物的黑色垃圾袋最后才转到她们面前,苏宛晴同样拿到了一块面包,当妇人准备把第二块递给方小蕾时,艾利克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不是我们车队的,用不着管她,旁边那个带枪的,也不用管。” “她们已经加入车队了,是麦克说的。”苏宛晴出言反驳。 “少拿麦克来压我。”艾利克斯提高音量呵斥道,“我怎么没听麦克说过,就你知道?” 其实苏宛晴也没听麦克亲口提过这事,她完全是根据麦克的态度来判断的,张晓被请上驾驶舱谈了那么久,难道不足以证明她的加入吗?再说松树谷基地的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张晓透露的呢。 “不信你去问麦克。”苏宛晴气呼呼地说。 艾利克斯正欲发作,旁边的潜水镜劝道:“算了,多几个人又没什么,这小妞刚才守了一边楼梯,出过力了。那个库伯也挺厉害,让他们留下来没坏处。” “她又不是为我们守的,你让她不守试试,她自己第一个死!”艾利克斯满脸不屑,“不就是仗着有把枪么?得瑟什么!等子弹用完了,她还有个屁用。” 说着,他话锋一转,“库伯可以留下来,这两个女的上了岸哪凉快哪待着,车队里不养闲人。” 显然,张晓是女孩的事大伙都知道了,多半是库伯透露的,这倒也不能怪他,英语里“他”和“她”是不同的单词发音,只要库伯提起过张晓,定然穿帮。 好在张晓并没有故意女扮男装,穿不穿帮无所谓。此刻面对艾利克斯的刁难,她始终没什么表示,打嘴仗是幸存者之间最初级的斗争,张晓老早过了这个阶段,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所谓冲突,已然升级到一个字都不必说,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程度。现如今,艾利克斯几句嘲讽,听在张晓的耳朵里,不但撩拨不起半分怒意,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苏宛晴还想说什么,张晓忽然站了起来,艾利克斯下意识地挺直身子严阵以待,毕竟这小妞手里还抓着枪呢。 谁知张晓压根没看他,只是冲苏宛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争了,然后对两个小女生说:“走,车里吃饭去。” 方小蕾一如既往的听话,乖乖地跟在张晓后面,苏宛晴也意识到张晓的越野车里肯定有吃的,确实没必要为了一块面包与人吵架,便不再言语,和方小蕾一起朝门口走去。 舱门在吧台那头,艾利克斯听不懂华夏话,不知道张晓跟她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三个女生齐齐向他走来,以为是要发难,顿时颇具光棍气质地啐了口唾沫,“怎么?想动手?你要是一枪打不死我,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般不打女人,但不包括送上门找打的。” 说着,他拿起消防斧在手中掂了掂,一脸嚣张。 “你看你又来了,至于吗?”潜水镜拉扯着,“不就是几口吃的,犯得着吗?” 这边闹腾得厉害,光头男也加入了劝架的阵营,眼看张晓几个人越靠越近,生怕她真的开枪。张晓却在他们面前拐了个弯,直接走出船舱大门,将一干人等华丽丽地无视了。 艾利克斯有些发愣,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之下脱口骂道:“操,一群吃干饭的黄皮猪,就知道装模作样。有种滚回你们的华夏去,劣等人没资格待在这片土地上!” 张晓站住了脚步。 ------------ 第六十三章 种族歧视 艾利克斯这句话骂出口,船舱里好几个人霎时变了脸色,首当其冲的是那对亚裔夫妻,男人铁青着一张脸,似乎想要站起来,却被妻子死死拉住,冲他猛摇头。拉扯间,男人颓然跌坐进椅子里,背对着船舱大门,没了脾气。 张晓回头的时候,看见的是苏宛晴紧咬嘴唇、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刚才为了一块面包,苏宛晴可以据理力争,但面对赤裸裸的歧视,她反而只能隐忍,因为歧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艾利克斯摆明了就是种族主义者,跟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真要和这类人在这个问题上死磕,除了以暴制暴,没有别的手段。 苏宛晴当然没能力挑战艾利克斯的武力值。车队里的华夏人除了她,只剩那对夫妻,可小夫妻照料着白人小孩,其中一个孩子还是光头男的儿子,艾利克斯碍于情面不怎么为难他们,所有的嫌弃和厌恶都发泄在了苏宛晴身上。这一路如果不是麦克压着,苏宛晴又懂点医护知识,早被艾利克斯排挤出车队了。 虽然勉强留在了队伍里,苏宛晴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样充满歧视的语言暴力几乎每天上演,差不多成了艾利克斯的口头禅,骂尚且不算,逮着机会还克扣口粮,苏宛晴这段时间就没真正吃饱过。她已经习惯了,对付艾利克斯的方法就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倘若搭理他,他蹦跶得更欢。 果然,在潜水镜和光头男的劝说下,艾利克斯不但没有住嘴,反而越骂越难听。 “别理他,我们走。”苏宛晴上前拉张晓,一拉之下差点把自己带了个趔趄,这才发现张晓竟然像块石头一样杵在原地,定定的把艾利克斯看着,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 “没有动物尸体做诱饵了,怎么办?” “一点都没了?” “没了,之前清理周围环境全部收集完了,现在都用光了。” “妈的!让人顶上去!站在车后面!” “这……让谁上去啊?” “还有谁?!那几个黄皮猪啊!” …… “黄皮猪!为团队做点贡献吧。”记忆中的某个男人狞笑着。 “黄皮猪!滚回华夏去!”艾利克斯喷着唾沫辱骂着。 张晓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下一秒,她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反应超越了脑子,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一脚踹在了艾利克斯的小腹上。这至少说明她还保持了一丝理智,没有直接拿步枪轰对方,或许在她的潜意识中,珍贵的子弹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不值得吧。 艾利克斯被踹懵了,张晓这一脚可不是花拳绣腿,他只觉得整个肚子火烧火燎的难受,疼得他冷汗直冒,如果不是潜水镜和光头男将他扶住,这会儿恐怕丢人丢大发了。一时间,怒火腾腾窜上头顶,艾利克斯挥起消防斧便朝张晓劈去,他不服气啊,这完全是偷袭,要是给他机会准备,就算被这娘们踹一脚也不至于站都站不稳。 潜水镜和光头男一看真打起来了,连忙一个抱艾利克斯的腰,一个扯张晓的胳膊,想把两个人分开。 光头男特别提防张晓手里的枪,一个劲压着枪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限制了张晓的动作。艾利克斯却只是被潜水镜拦腰抱住,双手仍然自由挥舞着,两尺长的消防斧,攻击半径不是盖的,张晓拧身向后一缩,只堪堪避开擦着她额头掠过去的寒光一抹。 船舱里霎时响起一片惊呼。 大概因为光头男的阻碍,张晓这一躲没能彻底到位,斧刃划过之处,尽管没造成明显的伤害,但还是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贴着发鬓,从额头至眉角,估摸四、五厘米的长度。 “那斧子砍过丧尸的!”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尖叫一声。 这下,包括艾里斯克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张晓没有发呆,她摆脱光头男的束缚,扬起枪托狠狠砸向艾利克斯的面门,趁着对方弯腰捂鼻子的空挡,抬腿踢飞了他手中的消防斧,随即顺势一脚踩上他的膝盖。艾利克斯一个不留神上下失守,手脚关节火辣辣地疼着,顿时跪倒在张晓面前,眼泪和鼻血不受控制的往外喷,模样狼狈不堪。 这一连串动作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几秒的工夫。 等光头男和潜水镜反应过来,张晓已经拿枪口抵着艾利克斯的脑袋,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着他。 “住手!有事好商量!”潜水镜想求情,目光接触到张晓额头被消防斧划拉出的口子,又不说话了。 “操你妈!有种你开枪!”艾利克斯虽然不敢动,嘴巴却不消停。 “你它妈少说两句!”光头男急得爆了粗口,神色复杂地看向张晓,“他不是有意的,这家伙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你……”后面的话光头男说不下去了,他找不到理由劝服张晓,带着丧尸体液的斧子已然让对方见了红,还有什么可劝的?就算张晓一枪崩了艾利克斯,也是一命偿一命。 顷刻间,船舱里一片寂静,唯有苏宛晴低低的哽咽声突兀地响起。 “别找我吵架,我没那个心情。”张晓突然开口了,声音里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恨和怨气,反而异常平静,“下回想骂‘黄皮猪’,找个我不听不见的地方,如果让我听到了,后果自负。” 下回?众人望着张晓,脸上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苏宛晴的哽咽更是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 张晓深吸口气,摸了摸额角渗出的鲜血,叹道:“你们精神真不错,一个个也不嫌累得慌,有这精神头,留着对付丧尸吧。” 说完,她放下枪口,居然转身走了。 船舱里的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全都没缓过神,这一场冲突发生得太快,结束得莫名。 艾利克斯被潜水镜拉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操!这娘们疯的!” “她疯的?她要是疯的你现在还能站着?”光头男火了,“你这张嘴就不能安生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有意思?外面到处是那些鬼东西,还剩几个正常人?什么国籍什么肤色有关系?是不是大家全死光了,留你一个人,你就开心了?” 艾利克斯一梗脖子,“老子又没这么说过!我它妈的就是看那些黄皮猪不爽!” “不爽你就随随便便拿砍了丧尸的斧子劈别人?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可以为所欲为了?改天你要是看我不爽,是不是也准备砍了我?!”光头男一改敦厚的和事佬形象,毫不留情地怒斥着。 艾利克斯不讲话了,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给鼻子止血,半天嘀咕一句:“老子鼻子都歪了,你以为那小妞下手轻啊!要不是她踢我一脚,我能气极了还手?打架还有空挑家伙?还不是手里有什么用什么。” “你不骂别人,别人有空踢你?”光头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办吧,她现在被感染了,到底隔不隔离?” “先跟麦克说一声吧。”潜水镜在一旁出主意。 “用不着麻烦了。”一个懒懒的声音忽然从沙发上飘来,大伙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细长眼睛,鹰钩鼻子,正是三菱越野里的其中一位,按说他一直和艾利克斯他们并肩作战,应该关系不错,但是方才一幕风波,他从头到尾都没挪过屁股,既不劝架也不帮腔,完全把自己融入了围观群众中。 “雷欧,你什么意思?”艾利克斯的语气很冷淡。 “她现在手上有枪,要是不肯隔离,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个被称作雷欧的男人耸了耸肩膀,“等她变成丧尸了再对付也不迟,丧尸可不会开枪,我们几个人还搞不定一头?” 大家顿时不说话了,似乎默认了他的方案。 良久,雷欧瞥了艾利克斯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她居然没拉着你陪葬,真是奇怪。我要是你,就小心一点,没准她变成丧尸前觉得划不来了,先给你一枪。” 艾利克斯装作没听到,仰着脖子专心致志地止他的鼻血。 …… 底层甲板,陆地巡洋舰旁。 苏宛晴眼泪汪汪地看着正对着后视镜检查额头伤口的张晓,一个劲地吸鼻子。在她身边,方小蕾面如土色,哆嗦着嘴唇一脸惊慌。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用瞻仰遗容的眼神看我?”张晓被这两个人看得,真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腿迈进了棺材里。 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出口,苏宛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张晓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的死活对这个小姑娘竟然这么重要。 只听得苏宛晴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我们一起从墨尔本逃出来,好不容易又见面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我就剩你一个朋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还不如不见面呢!你也不会……不会……” 苏宛晴说不下去了,最后半句话淹没在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中。 ------------ 第六十四章 常识问题 “放心,我死不了。”张晓望着苏宛晴认真地说。 两个女孩先是一喜,接着又半信半疑地把张晓瞅着。 “你们车队里,有人被武器划伤而感染吗?”张晓问。 “没有。”苏宛晴摇头,“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小心,没有被自己的武器划伤过啊。” “既然没发生过,你们怎么能肯定这样就会感染呢?”张晓又问。 苏宛晴和方小蕾面面相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武器上有丧尸的体液和病毒呀! “离开丧尸身体的病毒,半个小时就会失去传播能力。”张晓也不卖关子了,“你可以理解成,病毒暴露在空气中后,变质了。” 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这是每个幸存者都了解的常识,大家起先只知道被沾染过丧尸病毒的武器划伤并不会造成感染,但偶尔也有例外,最后渐渐总结出了规律,便是那半个小时的玄机。 后来到了松树谷地下基地,经过专业人士的科普,张晓终于得知,虽然陨石上的“原始病毒”能在空气中存活并且传播,但丧尸体内的病毒已经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变异,哪怕“初代丧尸”携带的病毒和“原始病毒”都有很大区别,更别提“次代丧尸”了,等级越高的病毒,它的传播和生存条件越严苛。 现在离上船时的丧尸大战过了有三、四个小时,消防斧上的病毒早就失去了活性,所以张晓才这么镇定。如果额头上的伤口真把她划拉成了一只丧尸,艾利克斯绝对比她先死。 “这也是基地里的那个人告诉你的吗?”苏宛晴不哭了,破涕为笑。 这位莫须有的内部人员真好使啊!张晓暗自感叹着,点了点头。 “那也不该放过那个坏人。”一旁的方小蕾听了张晓的解释,稍稍安心,但还是小声嘟嚷了一句。尽管她不明白艾利克斯说了什么,可刚才那阵势,猜也猜得出来肯定是他先骂人,张晓才动的手。张晓没开枪,分明不想赶尽杀绝,但艾利克斯却拿斧子砍人,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张晓从方小蕾的眼中读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沉吟片刻,忽然问苏宛晴,“艾利克斯一直这样吗?其他人什么态度?” 苏宛晴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一开始还有人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但艾利克斯油盐不进,要是几句话能说服他,他就不会是种族主义者了。大家没精力跟他吵架,而且还要仰仗他保护车队,后来就慢慢不管他了,再说为了我这么个陌生人,也不值得……” “麦克什么意思?”张晓一边问,一边钻进驾驶室里翻扶手箱。 “如果麦克在旁边,艾利克斯不敢那么嚣张。”苏宛晴的脸色缓和了些,“麦克很反感他搞种族歧视这一套,反正艾利克斯不会当着麦克的面说什么,就是私底下看到我的时候,嘴巴不干净。” 张晓所料不错,很显然,艾利克斯的言行并不受大家待见,车队在麦克的影响下仍然保持了基本的是非观――至少目前还保持着。方才那声“黄皮猪”刺激得张晓回忆起的那个幸存者队伍,对华夏人充满露骨歧视的是团队领袖,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甚至故意收留华夏人加入队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客气的不得了,为的便是养着他们关键时刻作为牺牲。 鉴于重生前对麦克的了解,张晓料想他不是那种人,在他的车队中,应该暂时不会发生同类事件。所以张晓刚才没有下死手,如果真把艾利克斯杀了,哪怕她占理,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反弹,毕竟三菱越野里的四个男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了那么久,难免培养出些许同袍情谊,张晓不想冒险。 撕破脸离开车队倒没什么,可她现在跟这群人待在四面无依的海面上,逼急他们,对自己没好处。 眼下,张晓只需要让艾利克斯意识到,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就足够了。 “后面有吃的,你们自己翻吧。”张晓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坏人要是还找我们麻烦怎么办?”方小蕾不放心地问。 张晓勾了勾嘴角,“当面表示敌意的人不难提防,他再坏,也只是个‘单蠢’的坏人。” 苏宛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证据,艾利克斯的确头脑简单,否则他随便耍点小手段,苏宛晴一介弱女子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是挺蠢。”苏宛晴撇嘴。 听到这话,方小蕾眼前浮现出艾利克斯被张晓揍得鼻血横流的狼狈模样,扑哧一声乐了。 张晓见两个小姑娘的情绪稳定下来,也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从扶手箱里翻找出来的急救包,准备处理伤口。苏宛晴一把将她拦住,拉着她去救护车里仔细检查了一番,不理会张晓要求简单处理的嘱咐,按程序清洗了一遍,最后用医疗胶布粘好才罢休。 做完这一切,两个丫头开始在越野车里挑挑拣拣找吃的,最早在加油站购买的面包已经变质,后来被库伯扔了,补充了一大堆土豆、熏肉、火腿、罐头以及面粉、通心粉之类的食物,虽然罐头和熏肉吃起来还算方便,可填饱肚子的主食就比较麻烦了。这是一艘过海的渡轮,并不是大型游轮或者家用游艇,上面没有厨房设施,二楼船舱的吧台里也只摆放了一些零食和三明治,所以煮不了东西。 看她们犹犹豫豫的样子,张晓从后座上翻出几桶泡面当做主食,苏宛晴有些心疼,一个劲说泡面保质期长,应该先吃容易坏的。 “下了船,烧热水不麻烦吗?留着泡面你想干啃啊,能吃就先吃吧。”张晓满不在乎。 其实座椅上的那些食物,没了哪一样她都无所谓,车尾箱里的储备才是关键。 苏宛晴想想也是这个理,便和方小蕾拿着泡面去楼上接热水了,再下来的时候,那只边境牧羊犬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被方小蕾好一阵数落,“有吃的你就精神了,刚才我们被人欺负怎么不见你站出来?叫都没有叫一声!胆小鬼!” 大狗委屈得直哼哼,又是摇尾巴又是拱脑袋,终于让方小蕾消了气,喂了它几片火腿肉。 张晓和方小蕾吃着香喷喷的泡面加火腿,苏宛晴却没有动,她想了想,把自己那份拿给了霍顿轿车里的老头鲁克,尽管鲁克对别人说的话缺乏反应,但是肚子饿了也知道吃东西,很快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碗泡面,一滴汤汁都没有浪费。 苏宛晴看着鲁克狼吞虎咽的样子,叹了口气,替他擦干净胡子上粘着的残渣,才回到越野车旁,啃着车队分给她的干面包填肚子。方小蕾见状,忙说她吃不了一碗泡面,留了一半给苏宛晴。 张晓对这一切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埋头吃喝,末了突然问了句,“他们不给鲁克吃的吗?” 苏宛晴眼神一暗,“鲁克大叔加入车队比较早,其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艾利克斯对他很有意见,分餐的时候如果麦克在,鲁克大叔还能分到一份,如果不在……” “所以你一直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张晓的语气不怎么好。 苏宛晴一惊,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支吾着说:“要不是鲁克大叔,我也不能从农场逃出来啊。他的家人都死了,又变成了这幅样子……如果我不管他,车队里没人会管他了。” 张晓深吸口气,压下了嘴里的半截话。 方小蕾感到气氛不对,忙在一旁打岔,“库伯还没吃东西,我们要不要去叫他?” 没人回答,场面霎时陷入了尴尬。 …… 半个小时后,张晓已经可以看见船舷外清晰的海岸线,一条还算宽阔的水泥长堤延伸出岸边,几艘小货船安静地停泊在那里,显然,这是一座微型货运码头。张晓眯起眼睛集中目力,只见码头上似乎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眼见这萧瑟荒凉的一幕,张晓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不一会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为靠岸做准备。这些人发现若无其事的张晓,表情各种精彩,一个个仿佛躲避瘟疫一般,下意识地和她保持距离。 三菱越野里的四个男人望着张晓的眼神则更为复杂,特别是艾利克斯,狠狠咬着张晓的目光充满了不甘与戒备。如今他两眼之间的鼻梁像被泼了红颜料似的,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让他挂彩的人呢。幸好三菱越野和张晓的陆地巡洋舰处于车队的一头一尾,两伙人倒也没有直接杠上。 “他们估计以为你要尸变。”苏宛晴环顾四周,将一干人等的畏缩神态尽收眼底。 “那不是很好吗?清净。”张晓靠着车头,轻描淡写地说。 “要是他们找借口隔离你怎么办?”苏宛晴一脸担忧。 张晓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光头男忽然走了过来,静静地把张晓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抱歉,我明白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我需要知道,你发烧了吗?” “还没。”张晓干脆地回答。 ------------ 第六十五章 上岸 光头男仔细打量着张晓,心中的疑惑翻江倒海,他从没见过谁在得知自己被感染后还能这么平静。 此时此刻,张晓倚着越野车,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水泥长堤上,对光头男的问话答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觉悟,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找不到。 莫非她真的没事?光头男摸着圆圆的脑袋,瞄了眼苏宛晴。 “她没有发烧,我测过了。”苏宛晴赶紧说,其实她当然没测过,可她对张晓的话深信不疑。 “能再测一次体温吗?”光头男态度温和但言辞坚定地要求着,“这是为团队负责,你也不希望你朋友身边存在潜在威胁吧。” 还没容张晓搭腔,一个紧张的声音忽然从光头男的背后传来,“测什么体温?出什么事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库伯迅速穿过人群挤到越野车旁,瞪着张晓额头上的医疗胶布,一脸诧异,“你受伤了?怎么搞的?” 说完,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一通连珠炮似的追问不歇气地砸向光头男,“船上的丧尸不是都消灭了吗?怎么会有人受伤?为什么要测体温?” 光头男顿时神情尴尬,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艾利克斯不对,他心知肚明。可事已至此,只能先处理张晓的问题,艾利克斯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不可能把他交出来一命换一命。所以这会儿被库伯当面问起,光头男一时语塞,理亏的是车队,让他怎么张得开嘴向人家解释张晓受伤的原因。 “消防斧上的病毒已经变质了,不会感染人!”一旁的苏宛晴生怕张晓吃亏,迫不及待地替她澄清。 “消防斧?”库伯愣住了,“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晓摸着额角的胶布,只说了一句话,“打架,挂彩了。” 库伯的情绪从难以置信变为极端愤怒只花了一秒时间,不过还没等他把这股情绪发泄出来,就听得张晓淡定的声音再度响起,“病毒离开躯体半小时就会失去传播能力,放心,我没有被感染。”说着,她拉开车门,拿起座位上的耳温计,测过体温之后将它扔给光头男,那意思是,你慢慢看吧。 光头男看清显示屏上的数字,脑中消化着张晓方才的说辞,神色变幻不定。 “你怎么知道病毒会失去传播能力?”他问张晓。 “怎么不知道?就连松树谷基地的事,也是她透露的。”苏宛晴不服气地嘟嚷着,“我转告麦克的情况,都是张晓说的,不然我哪里知道什么植物病变和爱丽丝泉的基地。” 光头男明显怔住了,好半天才理顺其中的利害关系,望向张晓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好奇和惊讶。 “还有事吗?”张晓扭头看他。 光头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犹豫着转身离开了。 “肖,怎么搞的?为什么打起来?到底是谁拿消防斧砍你?”库伯心急火燎地问着。 “你想干嘛?”张晓反问。 “我……”库伯被这个问题噎住,半晌无语,这不是废话吗?大家坐在同一辆车里,一路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伴被人打了,他有什么理由作壁上观?更何况张晓还救过他的命! 看着库伯又急又气的模样,张晓作为当事人反而宽慰道:“行了,没什么好气的,我又没吃亏,他比我惨。” 说完,她朝三菱越野看了一眼,库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瞅见鼻梁肿得老高、乍一看以为破了相的艾利克斯与自己对视。库伯认真比较了一下二人的伤势,火气总算稍稍平息了一些,刚想问清楚究竟为何事起争执,张晓忽然挺直身体不再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船舷之外。 要靠岸了。 视线中的水泥长堤越来越近,静悄悄的如同沉寂在海边的遗迹。一船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这个码头也被丧尸占领,燃料耗尽的渡轮只能随便找个浅滩用救生皮划艇登陆,到时候哪怕物资和人可以慢慢运上岸,汽车却是决计上不去的。没了交通工具,车队的二十来号人如何前往基地?他们已然没有退路了。 随着螺旋桨强劲的推力,渡轮离长堤只剩十米不到的距离,轰鸣的噪音并没有引来任何异动,从码头到堤岸,仍然一片萧瑟之景。这是好现象,大伙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几分钟后,渡轮终于稳稳地靠上了堤岸,和出海时相反,这次靠在岸边的是张晓这头。汽车渡轮原本便是这么设计的,底层甲板的首尾都能打开,方便车辆直进直出,第一台开进去的车也会最先驶出来。所以张晓的陆地巡洋舰首当其冲,将会第一个登陆。 库伯端起了枪,其他事暂且放到一旁,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长堤上的状况。 渡轮已经停稳,登船踏板却没有立刻放下去,四周除了浪涛拍打堤岸的声音,一片寂静。库伯与张晓对视了一眼,后者从越野车里拿出两个易拉罐,一扬手将罐子接连扔向了长堤。 第一个易拉罐似乎是空的,里面不知塞了点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跳跃着滚出去十来米,卡在了长堤的栏杆边。第二个易拉罐明显沉得多,自张晓手中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落在了第一个罐子后面三十多米处,“砰”地一声,像被砸碎的西瓜般炸裂开来,饮料四溅。 接着,便是冗长的沉寂。 库伯神情一松,却也忍不住回头扫视了一圈,这一船人,不会都等着他跟张晓探路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小老头从舷梯上跑了下来,边跑边对三菱越野旁的四个男人说道:“船绳断了,没办法固定缆桩,麦克在上面稳住渡轮,你们掩护车队出去。小心点,别大意。” 说完这句话,小老头钻进了面包车的驾驶室里,抖着腿等着他们放踏板,结果等了半天没人上前,他纳闷地把脑袋伸出窗外,看看后面的艾利克斯,又看看前面张晓,一脸无奈,“唉,小姑娘,你的伤没事吧,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晓摇了摇头。 小老头长舒口气,冲着后面嚷嚷道:“哎,我说你们扭捏什么啊?人家小姑娘都没计较,你一大老爷们还记上仇了啊?不就是打架吗?长这么大谁没个输赢,这次不服气下次再打呀!别耽误正经事,各位大爷,干活吧!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想在船上待一辈子啊!” 说着,他偷偷对张晓挤了挤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家伙就这德行,欠揍!” 库伯在旁边捡了个耳朵,虽然他从头到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终于,登船踏板被放了下去,三菱越野里的四个男人拿着各自的武器率先踏上了长堤,与张晓擦身而过的瞬间,艾利克斯轻蔑又挑衅地瞪了她一眼,张晓却完全没有回应,艾利克斯的怒目而视换来的只是库伯警告的眼神和光头男明显失去耐心的催促。 几分钟后,码头探查完毕,周围一切正常。光头男冲渡轮打了个手势,众人会意,连忙各就各位,纷纷坐进车里,按顺序依次下船。车队驶过长堤,在岸边的柏油马路上一字排开,安静地等着麦克。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冬日的太阳无力地垂挂在地平线上,似乎随时可能消失。张晓趁着最后这抹光亮环顾四周,发现路边是一片片带着坡度的丘陵,和远处平缓的山脉连接在了一起,丘陵上的植被大都是低矮的荒草或者灌木,倒也不影响视线,不过更远处的景致就笼罩在一层藏蓝色的阴影之中,晦涩不明了。 张晓下午已经翻看过地图,得知这个码头紧邻一座港口小镇,中间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绕过这个小镇不难,难的是天很快便要黑了,在“次代丧尸”频频出没的末世里,连夜开车是极端危险的,最合理的做法是,在太阳落山以前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一宿,第二天继续赶路。 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夕阳,张晓知道离天黑不远了,可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过去几天,她每晚只是停靠在路边,虽然也都平安度过了,可那毕竟存在一定的运气成份,经过上船前的一场鏖战,张晓意识到“次代丧尸”的问题已然大大超乎她的意料,再这么随随便便地靠在路边,未必就能次次安然无恙了。 “肖,我们还要跟着车队吗?”正当张晓伤脑筋的时候,副驾驶上的库伯忽然闷闷地问了一句。 苏宛晴已经回到了救护车上,张晓的陆地巡洋舰塞满了物资,除了司机,只剩两个空位,所以如今还是坐着原班人马――方小蕾和库伯,以及那只胆小的大狗。 库伯见张晓没出声,又说道:“接下来都是陆路,我们可以自己走。既然他们当中有人不友好,我们何必非要跟着?就当没有遇到他们,分头走算了。” 张晓沉吟片刻,刚想说话,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窗外,轻轻地敲了敲车窗玻璃,是麦克。 ------------ 第六十六章 落脚的地方 张晓落下车窗,等着麦克说话。 麦克嘴里叼着小半截点燃的香烟,含糊不清地问了句,“真没事?” “怎么才算有事?”库伯一听这话,语气顿时不好了,“不管消防斧上的病毒有没有传染性,这一斧子是朝脑袋上砍的,如果反应慢点,也不用等病毒感染了。” 麦克摸着络腮胡渣,没搭库伯的茬,只是眯起眼睛看了看张晓手边的地图,又问:“你打算走了?” 库伯明显余怒未消,生硬地替张晓答道:“我们可以自己去基地。很感谢你开船带我们过来,但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你的车队大概并不欢迎外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车队。”麦克猛吸一口香烟,终于把注意力挪到了库伯身上,可他没有往下说,而是转移了话题,“去基地最多还需要两、三天时间,我建议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也不拐弯抹角,我相信车队里有你们亟需的资源,而我对你们掌握的信息也很感兴趣,不如大家互相合作,一起上路,或者你说互相利用也行,反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用武力合作?”库伯皱起了眉头。 麦克一扯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怎么,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一个艾利克斯就把你吓到了?” “凭他?!”库伯毕竟只有二十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是经不得激将的,立马着了麦克的道。 麦克倒也没继续刺激他,摆了摆手,对张晓说:“艾利克斯的问题,你们怎么处理我无权干涉,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的言行仅代表他个人,和车队无关。” 库伯迟疑地看了张晓一眼,“你是当事人,你决定吧。” “有价值的信息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不认为你还能从我这得到什么。”张晓盯着麦克的眼睛说道。 “未必吧。”麦克摇头,“别误会,我只是感觉有些事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究竟有没有价值。比方说病毒的传播条件,你之前就没提过,类似这样的信息还有不少吧?现在这个世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凡事多了解一点,就多一分生存的机会,我对这些确实很感兴趣,也很需要。” 说到这里,麦克一脸颓废地叼着烟,开始专心致志地吞云吐雾,似乎在等待张晓的答复。 张晓答得倒是十分干脆,“那就先一起走吧,看情况再说。” 麦克踩熄烟屁股,点点头,“行,来去自由。” 跟爽快人打交道就是不费劲,两人心里同时想着。 沉默了几秒,望着天边即将消失的残阳,张晓问道:“天快黑了,你们不会连夜赶路吧?” “不,找地方过夜。”麦克一边回答一边环顾四周,好像打算就近解决这个问题。 张晓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扫去,注意到了码头边停泊着的三艘小货轮,这些货轮不是集装箱船,吃水线不深,体积和汽车渡轮差不多,似乎也出不了远洋。张晓估计,这种散货船可能仅仅只是用来往返于海湾之间的工具,让货物直接到达对岸,以免去从陆路上绕行的麻烦。 其实,在末世中,一艘补给充足又没有感染源的轮船,是一座相当不错的避难所。丧尸不会游泳,哪怕一块足够深的湖泊,对它们来说都是跨越不了的天堑鸿沟。船上的人不必担心被飘忽的尸潮包围,也不必害怕被“运气好”的丧尸摸进营地,只要做好防疫检查,基本上就能杜绝感染源了。而且轮船本身有没有燃料也不重要,离岸十来米停泊着就行,往来的人员和物资乘坐马达船甚至皮划艇即可。 不过这样的避难所,真能长期运转的都是军方的舰船,民间基地负担不了物资补给的压力,一旦岸边的登陆点被丧尸围困,船上的人便束手无策了。 眼下,张晓当然没有考虑拿码头边的这些船舶做避难所,但当个临时落脚点歇一夜倒是无妨。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麦克,发现对方也正望着码头出神,大概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 果然,麦克很快决定登船过夜,征求了大伙的意见后,方案被一致通过。细节也随之敲定下来,载他们过海的汽车渡轮燃料耗尽又无法固定船绳,安全起见,自然不能再用,最后锁定目标为一艘原本就停泊在码头里的小型货船,至于汽车,搁在岸上就好,铁架子是吸引不了丧尸的。 张晓心里明白,这个方案并非尽善尽美,可比起有可能在陆地上遭遇的风险,货船里的安全系数至少相对高一些,等车队深入澳洲腹地,想找这样的落脚点都找不到了。张晓还记得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她和姚远为了防止夜里被丧尸偷袭,甚至把自己绑在断电的高压电线塔上睡觉,货船再怎么着,也比这强。 方案制定好了,第一步便要排除隐患,这一回,同样是三菱越野里的四个男人留在岸上警戒,麦克带着那名使撬棍的飞碟爱好者菲利普上船探路。库伯虽然不满艾利克斯,但对麦克并无成见,还是端起枪加入了他的侦查小队,张晓则原地待命,按库伯的话说,必须留一个人在越野车里,以防艾利克斯使坏。 货船不比汽车渡轮,底层船舱的首尾侧板没法打开,只能通过主甲板进入舱室。三个男人在码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岸梯,折腾半天,总算顺利登船,幸好这不是巨无霸的远洋货轮,否则就没这么容易上去了。 当侦查小队搜索货船时,岸上的人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车窗紧闭,噤声不语,除了负责警戒的艾利克斯他们,没一个人露出头去,估计是被那群“次代丧尸”吓怕了。不过这里的道路两旁,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边是宽阔广袤的草场,但凡有头丧尸靠近,借着落日的余晖,也能看个依稀,应该不至于出现上船前那么恐怖的场景。 张晓心里有数,情绪相对比较放松。她一边向方小蕾解释目前的状况,一边打量货轮那边的动静,看轮船的吃水线,上面多半是空的,停泊在码头里的空置货船,料想不会有人看守,刚才易拉罐和车队制造出来的声音也没有引起任何异动,相信库伯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第六十七章 第一夜 十几分钟后,主甲板上的菲利普拼命挥舞着撬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伙眼巴巴地看着他做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悬着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很快,九辆汽车靠近货轮依次排开,麦克站在船舷后面,指挥光头男他们将岸梯挪远,改用甲板上的舷梯接应大家登船。 眼看码头上的车队成员越来越少,张晓让方小蕾带着大狗先走,自己收拾好东西再和他们会合。 方小蕾离开后,张晓一个人坐在驾驶室里,把手边的旅行包迅速整理了一遍,她发现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几把厨房刀具和一个资料袋,剩下的都是从公寓里顺出来的各种食物。这些食物早已被她遗忘,如今全部腐败变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张晓连忙把它们扔了出去,只将衣服和资料袋塞回了包里。 整理完旅行包,张晓拎着它跳出驾驶室,钻进后车厢折腾了大半天,直到背包又变得鼓鼓囊囊了才罢手。不等喘口气,她又翻出那张沾满了污渍的薄毯,从上面割下两片布条,挑了两把顺手的厨房刀具,将刀刃裹好,插进了旅行包的外侧口袋。做完这一切,张晓取出扶手箱里的急救包和打火石,拿了四瓶大号的矿泉水,变戏法似的把它们塞进了看起来已经满满当当的背包中,填满了包内的剩余空间。 端详着撑到极限的旅行包,张晓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愿意把这一车物资留在岸上,可刚才讨论细节问题时,麦克明确表示没了船绳的汽车渡轮不能再回去,仅靠船锚固定船身,停泊一时半会问题不大,若想停一整晚就不可取了。因为这一带风浪很急,而且风向和水流的流向还不一致,所以船身会产生偏荡现象,容易使海底的锚爪松动,夜里多半会走锚。燃料耗尽的渡轮一旦走锚,就算及时发现,也挽救不了什么。 因此,货轮是唯一的选择。 到了这个份上,留在岸边守着越野车也没有多大意义。 张晓心里明白,如果活人都躲进船舱,隔绝了味道和声音,大家反而安全得多。丧尸的迁徙不是无缘无故的,它们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新鲜的血肉和腐烂的尸体,码头本身不具备这些条件,只要船上的人小心谨慎,仅仅只待一夜的话,被丧尸围困的几率近乎为零。 想到这里,张晓随手抓起被她吐过的睡袋,大致卷了卷,固定在了旅行包的顶端,然后便将沉重的旅行包背到背上,抱着步枪,转身上船了。她必须带上这一包东西,哪怕第二天原封不动的放回车里,现在也得背着,原因很简单――她无法忍受触摸不到任何物资的感觉,换句话说,创伤后遗症在作祟。 驮着硕大的旅行包,张晓快步走向舷梯,刚靠近,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纳闷的声音,“肖,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张晓抬头看去,只见库伯和苏宛晴站在舷梯中央,正往下走。 “我们见你一直没上来,所以下来看看。”苏宛晴说。 “我要不要也拿点东西?”库伯抓着后脑勺迷茫地问。 “你随意。”张晓把车钥匙扔给库伯,不置可否。 库伯稳稳接住钥匙,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朝越野车走去了。 苏宛晴没有跟着他,而是和张晓并肩登上甲板,边走边说:“麦克他们把生活区的舱门撬开了,但是驾驶舱和机舱的门不太一样,没办法打开,所以船上没有电,不过环境还行。” “无所谓,总比高压电线塔强。”张晓耸耸肩。 “什么高压电线塔?”苏宛晴茫然。 “没什么。”张晓自嘲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鲁克上来了吗?” “上来了。”苏宛晴一脸无奈,“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就是不理人。” 说完这句话,苏宛晴忽然扭头望着张晓,认真地问道:“下午你为什么不高兴?” 张晓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吃饭的时候,说起我一直把食物分给鲁克大叔的事,你不高兴了。”苏宛晴提醒她。 张晓“噢”了一声,回答得十分直白,“我只是觉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没资格帮助别人。” 听到这个答案,苏宛晴停住了脚步,微张着嘴,满脸尴尬。 看她这幅表情,张晓语气一缓,又道:“其实我怎么看并不重要,我也没有立场不高兴。” 苏宛晴还是呆呆的样子,直到张晓走出了七、八步,她才回过神来,追赶了上去。 没人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穿过空荡荡的载货甲板,来到了船尾的楼体部分。 一扇带着圆形舷窗的舱门虚掩着,隐约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张晓拉门进去,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盏摆放在正中桌子上的应急灯,光线被刻意调低,只能覆盖附近三、四米的半径而已。张晓借着这抹微光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确是货船的生活区域,面积不大,摆放着几张沙发,几把椅子,堆砌着一些杂物和矮柜,乍一看,好像和陆地上的普通房间没什么不同。 此刻,大约有十来个人或坐或站地分布在房间各处,他们看见进门的张晓,纷纷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和她保持距离。 张晓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反应,而是奇怪为什么没看到麦克和光头男他们,张晓是最后一个登船的,除了折返回车边的库伯,现在外面应该没有其他人。就在她纳闷的时候,船舱角落里,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忽然传来低低的谈话声,紧接着,一簇亮光随声而至,正是拿着手电筒的麦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张晓没什么印象的男人。 原来,那里有一座向上的楼梯,麦克他们便是从楼上下来的。 这几个男人也看见了张晓,实在无法忽略啊,整船人,只有她背着硕大无比的旅行包,抱着一把长筒步枪,笔直地站在门口。 张晓刚想上前,却感到自己的裤腿动了动,低头一看,只见库伯的大狗跟在城堡时一样,歪着脑袋瞅着她,一副想要带路的样子。张晓朝大狗身后望去,发现方小蕾蹲在靠近舱门的一角,一边将手中的杂志一页页撕开铺在地上,一边招呼张晓和苏宛晴过去。 “我们坐那。”苏宛晴抱歉地笑了笑,“椅子都被占满了,将就一夜吧。” 说话间,麦克他们已经走出了船舱,跨过舱门时,张晓听到他对那两个男人交代着:“别往岸上打手电,多听声音。四个小时进来换人,下一班是……”。 这显然是在安排守夜,张晓原本就是准备问麦克这件事,见他都布置好了,便也不再多嘴。 脚边,大狗又执着地扯了扯张晓的裤腿,看它摇头晃脑的滑稽模样,张晓神情一松,终于跟着它走到了船舱的角落里,将旅行包靠墙放着,和两个小女生并排坐在了地上。 老头鲁克离她们不远,同样席地而坐,仍然盯着手中的独眼布偶怔怔发呆。 不一会儿,库伯拎着个大背包出现了,他把背包往张晓身边一扔,端着步枪说道:“我去守夜。” “麦克安排了你守夜?”张晓有点意外。 “不,我主动要求的。”库伯紧了紧手里的步枪,“反正我的生物钟倒得差不多了,以后我就白天睡觉,晚上守夜,和你错开,免得被别人钻了空子。” 说完,他咧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苏宛晴对库伯挺好奇,向张晓打听了他的来历,得知他的家人全部去世了,顿时唏嘘不已。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老头鲁克,忍不住叹道:“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张晓没搭茬,沉默片刻站了起来,对两个小姑娘说:“你们休息吧,我也去外面看看。” 苏宛晴见张晓要走,只好咽下嘴边的半截话,点了点头。 ……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亮却还没挂上穹顶,天际间只剩下一抹藏蓝色的微光笼罩着大地,在这抹似乎随时可能消失的光线中,世间万物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剪影,暗沉安静、诡异莫名。 张晓推开舱门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习惯了一下卷着刺骨寒意的海风,朝甲板上两个站定的高大身影走去。 那正是库伯和麦克,至于另外两名守夜者,并没有站着不动,而是在船舷边来来回回地巡逻着。 “怎么,睡不着?”最先看到张晓的麦克问了一句。 “情况怎么样?”张晓忽略了麦克的问题,眯起眼睛努力看了看岸上的动静。 “目前一切正常,这里没什么吸引丧尸的东西,应该比较安全。”答话的是库伯。 张晓走到船舷边,集中目力分辨了一下码头上停着的汽车,见自己的陆地巡洋舰安然无恙地伫立在原地,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 “放心吧,舷梯收起来了,船上很安全。这里也没有那些怪物感兴趣的玩意,它们不会无缘无故过来的。”麦克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似乎准备点上。 “抽烟去船舱里。”张晓提醒他。 麦克愣住了,澳洲禁烟很严厉,抽烟只能在户外这件事,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如今末日病毒爆发仅一周时间,这个习惯自然没那么快忘却。 “点根烟站在这当灯塔吗?”张晓瞥了他一眼。 麦克有点哭笑不得,“丧尸没那么好视力吧,烟头的火它们也能看见?这也是你掌握的信息?” 丧尸的视力不如人类,黑暗中只会被明显的光线吸引,的确没火眼金金到可以看清远处一根小烟头的地步。不过,这并不是张晓阻止麦克的原因。 “我没说是提防丧尸的。”张晓的语气很平淡。 ------------ 第六十八章 张晓的背景 麦克收起了烟,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张晓的话他怎么会听不明白?不是提防丧尸,那自然是提防活人的。 回味着话里的含义,麦克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把面前这个声音嘶哑、脖子上挂着一圈掐痕、头发比自己还短的华夏女孩定定地看着。关于张晓,麦克听苏宛晴提过,刚才也从库伯那套了一点信息,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一个和平年代的大学生和他们口中的“屠尸大户”划上等号。 苏宛晴说,张晓第一天就在公寓里干掉了变成丧尸的室友。 库伯说,张晓救过他的命,尸群之外,枪枪爆头。 今天下午,汽车渡轮上的那一幕,麦克同样记忆犹新。成排倒下的丧尸,挂满舷梯的躯体,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的女孩,除了疲惫,她的脸上居然找不出任何惊慌和恐惧,那是麻木到极点的镇定。 如果说,对枪支的熟练是从射击俱乐部学来的,那面对丧尸的冷静又是从哪来的呢? 就算张晓提前获知了基地的内部消息,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可能镇定到如此程度,“想到”和“做到”之间,存在极大的认知差异。麦克很清楚普通人第一次面对丧尸时会有什么反应,别说第一次,就是现在,大部分人看到丧尸,条件反射的动作仍然是转身逃跑,根本不会考虑如何与它们周旋搏斗。哪怕是车队里最有战斗力的那几个男人,已经习惯了冲杀在第一线,不再惧怕这些怪物,可一旦丧尸成群,他们还是免不了失去冷静。 然而,渡轮之上,在成堆活死人如潮水般迎面扑来的瞬间,张晓却依旧保持着最大程度的理智,不仅没有慌乱,还迅速发掘了身边的地形优势加以合理利用――据库伯透露,他们后来之所以站上楼梯,完全是因为张晓吼的那一嗓子,如果不是张晓的提醒,他们定然无法全身而退。 麦克比谁都明白,能在危机时刻做出这个判断,张晓需要克服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个叫做“隧道效应”的东西。 所谓“隧道效应”,其实就是某种感官陷阱,当普通人遭遇突发危险时,往往会不自觉地将视线和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一点,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在这种思维停顿的状况下,做出的任何反应都是本能,难免顾此失彼。想要削弱“隧道效应”的影响,和平年代中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针对性的系统训练,从事某些特殊行业的人,上岗前都会接受这方面的严格培训。 但张晓只是一名大学生,读的又不是警校或者军校,怎么也会拥有这份技巧?要知道,人类与生俱来的应激反应是很难纠正的,就算是专业人士,如果实战经验不够丰富,面对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也做不到张晓那般镇定。 麦克这么想着的时候,探寻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张晓身上来回扫射。 他搞不懂这个年轻女孩的背景,顶着一张未成年的脸,干的却都是匪夷所思的事,一个学电脑的大学生,会使枪,能杀人,而且战斗力不弱,心里素质极强,这是什么道理?疑惑间,麦克忽然考虑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什么人会对危险见怪不怪?很简单,长期生存在危险中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麦克的目光愈发耐人寻味了。 夜色下的甲板,光线晦涩不明,张晓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岸边的码头上,没有察觉到麦克的眼神。她和库伯倚着船舷闲聊了几句,便在对方的催促下回船舱休息了。 前脚刚迈进舱门,张晓就看到苏宛晴和方小蕾被七、八个人团团围住,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这些人里,除了光头男和苏珊,其余的张晓都没什么印象。 “怎么了?”张晓边问边走了过去,几步的距离,旁人纷纷退让,好像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他们……他们不相信你没事。”苏宛晴又急又气。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张晓背对墙壁,目光冷淡地扫过众人,停在了光头男的脸上。 “我向他们解释过了。”光头男郑重地开口,竟是一副站在张晓这边的样子,“你说的那些病毒传播性的问题,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一遍,但是……” “但是你没有证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女律师苏珊抢过光头男的话茬,不客气地质问着。这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双目通红,发丝凌乱,眼角似乎还翻着泪光,表情却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 “她没有发烧,难道不是证据吗?”苏宛晴的音量提高了几分。 “现在不发烧,不代表半夜不会啊。”苏珊反驳道,“等大家都睡着了,她才出现症状怎么办?万一趁着大伙睡觉的时候变异,出了事谁负责?口说无据,你们拿什么保证她肯定没被感染?” 这番话获得了极大的认同,人群中纷纷传出附和声,不知谁语带悲戚地哀叹了一句,“我老婆就是这样,本来以为没事,结果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是发烧了,后来……”这个人说不下去了。 “你们想把我关起来?”张晓将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 “难道不应该吗?”苏珊瞪着她。 “站在你们的立场,的确没什么不应该。”张晓的神情很坦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准备妥协的腔调吗?事情居然这么顺利就解决了?本来还以为这个走到哪都抱着枪,屠起丧尸来毫不手软的华夏女孩很不好惹呢!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这一干人等后悔不迭,他们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相信张晓会乖乖就范。 “你们的立场,与我无关。” 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张晓手里的枪已经端了起来,虽然枪口还是微微朝下,指着众人的脚面,但已然足够威慑这些还没有和文明社会彻底脱节的守法公民。他们后退一步的同时,张晓的身体也不知不觉地挪到了离自己最近的角落里,背后和左右抵着船舱的铁壁,绝断了被偷袭的可能。 “你先把枪放下。”说话的是光头男,他是唯一一个依旧站在原地的人。 至于苏宛晴和方小蕾,她们非但没有被张晓的举动吓到,反而沉默着靠到了她的身边。 一瞬间,船舱里安静到了极点。 应急灯孱弱的光晕下,张晓的表情模糊不清,越是这样,对面那群人越是心中没底,他们不确定张晓是虚张声势,还是真会开枪。 “其实……她说的有道理啊。”正当局面僵持不下时,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大伙说道:“病毒离开宿主后失去传播能力,是很普遍的现象,许多病毒都有这个特性。她只是被消防斧划了一下,斧子上携带的病毒确实极有可能早就丧失活性了。” “你不是大学的物理助教吗?什么时候变成病毒专家了?”苏珊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张晓朝说话的男人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是先前坐在霍顿驾驶室里给苏宛晴开门的人,此人和麦克差不多的年纪,气质却迥然不同,原来是大学助教。 男人听了苏珊的讥讽,也没恼,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一板一眼地说:“我的专业虽然是物理,但其它知识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我认为这位女士阐述的现象非常合理。” “非常合理?你不觉得你的用词太不严谨了吗?搞科学的对待问题都是这种态度?”苏珊不依不饶。 男人一怔,竟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末了说了句“概率也是一种科学”,便坐回到沙发里,摆出了一副不再参与争论的架势。 船舱里的紧张气氛被他一打岔,倒也缓和了几分。 “我同意丹尼尔的看法。” 几乎同时,一个众人无法忽视的声音突然自门口飘了进来。大家寻声望去,只见麦克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框,看样子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却不知为何直到现在才出面干预船舱里的骚动。 “我相信她没有被感染。”麦克盯着张晓,简单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苏珊刚想张嘴,麦克一挥手打断了她,“史蒂文的事,我很抱歉,可我不希望你把这份悲伤迁怒到活着的人身上。这里的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大家都失去了亲人,经不起煽动,请你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苏珊之所以咬着张晓不放,完全是因为史蒂文的死亡。同样是被丧尸病毒侵袭,凭什么自己的丈夫在劫难逃,张晓却安然无恙?或许是悲伤过度,或许是性格使然,苏珊的心理渐渐不平衡了,仿佛张晓站在这里,就是对史蒂文的讽刺和嘲笑。 被人一击洞穿内心,苏珊脸上一阵红白,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一咬牙,失魂落魄地走了。 其他人见没了带头的,也纷纷散去。 “戏好看吗?”张晓收起枪,对迎面走来的麦克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想到,你属于行动派。”麦克对张晓的语气不以为意,凑到她身边,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了句,“你的子弹,足够我们一人一颗了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张晓耍起了太极。 麦克笑了笑,刚预备还击,舱门突然被人拉开,守夜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声嚷嚷着,“麦克,你最好出来看看!” 船舱里听到这句话的人霎时全变了脸色。 ------------ 第六十九章 夜色下的潜伏 一群人心里着急,好几个胆子大的都想挤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知道丧尸上不来货船,所以料想甲板上应该没什么危险。麦克却将这些人拦了下来,登上汽车渡轮前的那场灾难就是因为人群聚集引起的,他不会允许相同的错误犯两次,虽说这会儿有高高的船舷做掩护,但若是运气不好引来尸群围住码头,一船人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麦克仅仅带上了光头男和自己一起出去查看情况。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冰凉,万物俱籁。借着勉强算得上明晰的月光,包括库伯和守夜人员在内的五个男人并排站在甲板上,一个个睁大眼睛,仿佛五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他们的视线锁定在码头之外的柏油路旁,太阳落山以前,那里是一片带着坡度的广袤草场,和远处的山脉相连,如今这一切都被朦胧的夜色笼罩,几乎分辨不清草场和远山的区别。 “你们让我看什么?”麦克望着莫约百米开外的沉黑空间,有些不解。 他本来以为是货船周围出了什么状况,结果守夜的人却让他注意码头之外的动静,孱弱的月光下,那片地界只覆盖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薄光线,麦克努力分辨了半天,也没能发现任何不妥。 “你不要盯着一点,要把整片草场和天空都看进去,用余光来感觉。”库伯给他出主意。 麦克调整了一下站姿,将聚焦的视线刻意分散开来,又等了几分钟,在适应了这种黑暗之后,他终于观察到了细微的变化――那片黑暗并不是凝固的,有东西在里面移动!盯着看确实瞧不出端倪,可一旦把视野扩大,凭借依稀的月色,用天空下真正静止的远山做参照,那些窜动的影子便无所遁形了。 “是丧尸吧,它们一到晚上就喜欢到处蹿,有什么奇怪的?”光头男显然也通过库伯说的方法看到了同样的景象,但他依然不解,这不稀奇啊,路上走了这么多天,游荡在荒野间的丧尸谁没见过? “你再仔细看看!”方才冲进船舱里的那个男人明显有点焦躁。 光头男摸了摸圆圆的脑袋,纳闷地照做了。 两分钟后,他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是不是看错了?” “你没看错。”麦克沉声回答了他。 “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一头都没有,从上船到现在,不超过二十分钟吧,它们是打哪冒出来的?”光头男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刚才,他把目力所及的草场来来回回地扫荡了好几遍,越扫越心惊。起先以为攒动的影子只是两三个,谁知这些影子竟如同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一般,每扫一片便多出几个,再扫一遍就数量翻倍,仿佛自己的眼睛是台复印机,看哪儿哪出丧尸。其实,这完全是视野盲区被一点点打开的现象,那些丧尸原本就在那里,只不过被浓黑的夜色暂时掩盖了而已。 看到最后,光头男骇然意识到草场里的活死人居然不下百头,虽然这个数量分布在广阔的丘陵上不至于密密麻麻,甚至反而有些稀疏,但也足够震撼了。因为它们并非静止不动的,而是正以极快的速度奔跑着,前面的几十头蹿了过去,后面的几十头又补充了上来,前前后后加起来的话,恐怕有成百上千之众。 这种现象,车队里的人还从没见过! “它们……会不会过来?”守夜的人问麦克,声音颤抖着。 没人接茬,甲板上一片寂静。大家心知肚明,虽然那些怪物眼下只是在码头外的荒草地上流窜,可离着货船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万一它们扭转势头朝岸边扑来,船上的人哪还下得去? “这到底是……”光头男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这是尸潮。”一个嘶哑的声音冷不丁地替他说完了。 甲板上的五个男人循声望去,只见离他们不远的船舷边,张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同他们一样盯着草场上的动静怔怔出神。 “尸潮?这些活死人还有组织性?能形成团体?”库伯震惊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张晓摇头,“这只是本能,它们被远处的东西吸引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开始迁徙,不是事先组织好的。” “远处的东西?有多远?丧尸的鼻子再灵,也有个限度吧。”光头男犹自不信。 张晓抬眼望了望天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起风了。” 确实起风了,由于货船停靠在海边,所以一直被大气热循环形成的海风吹拂着。夜晚的风一般是从陆地往海面上刮的,但此时此刻,风向明显乱了,有一股更强势的气流自丧尸移动的方向席卷而过,带着沿途的所有气味穿越了整片荒野,惹得这群活死人亦步亦趋地追赶着。 “我们暂时还算安全。”麦克突然下了结论,“能吸引这么多丧尸,绝对不是一般的味道,肯定是它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我们应该不足以分散它们的注意力,不然它们早围上来了。” 麦克看得分明,尸群始终由左至右地迁徙着,依海而建的码头并没有挡住丧尸的去路,陆地和海洋形成的温差反而还使货船处于下风口,船上的味道大部分都被吹到了海里,理论上说来,安全方面的确有所保障。只是一想到成百上千的活死人正从自己面前悉悉索索地跑过,这份震撼也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幸好我们上船了。”守夜的人心有余悸。 “这些丧尸会迁徙到什么时候?要是它们一直在草场上,我们明天也不能下去吧。”光头男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张晓建议,“外面不要站太多人,以防万一。” 说完,她第一个转身走了。 麦克随后叮嘱了库伯他们几句,也跟光头男回到了船舱里。 刚进门,一堆人就把麦克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打听外面的情况。麦克没有故意隐瞒什么,将方才所见详细描述了一遍,同时附带了自己的分析。一众人等虽然对“尸潮”的存在深表震惊,但听说货船暂时安全,也稍稍松了口气,可他们很快又意识到,如果尸潮不退,那货船岂不是被困住了? 焦躁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人群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麦克一边安抚众人,一边对光头男说:“你上去把他们叫下来,这件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光头男连忙走向角落的楼梯,不一会儿,三个人跟着他依次出现,正是艾利克斯、潜水镜和那个不怎么合群的鹰钩鼻子雷欧。 “出什么事了啊?”艾利克斯打着呵欠问道,顺手赶跑了坐在沙发上的大学助教,大喇喇地抢了人家的位置。 潜水镜和雷欧则围到了麦克身边,均是一脸不解,光头男便言简意赅地将问题复述了一遍。 “肖,你怎么看?”麦克忽然扭头望着张晓。 张晓和两个小女生站在船舱的一角,一直没有出声,存在感几乎为零。直到麦克这一嗓子,旁人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却不知麦克为什么会向这个刚刚加入车队的小姑娘询问意见,全拿诧异的眼光瞅着她。 “没别的办法,只能等尸潮过去。”张晓盯着脚边的旅行包一字一顿地说。 “废话。”沙发上半坐半躺的艾利克斯嗤之以鼻,“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答案还用你说?” “你肯定尸潮会过去?”麦克无视了艾利克斯的嘲讽,反而很重视张晓的意见。 “这要看下风口究竟有多少小镇,能吸引到多少丧尸。而且,风不能停。”最后一句话,张晓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的意思是,如果风停了,丧尸没有了味道指引,会留在这里?”麦克皱眉。 张晓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那我们该怎么办?”有人低声惊呼。 “我看还是先把车上的物资都搬到船上来吧,万一真被困住了,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相对冷静的人出谋划策着。 “能坚持多久啊?那些东西最多吃一、两个礼拜。”悲观主义者哀叹连连。 “物资还是得搬的。”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本吵吵嚷嚷的船舱顿时安静了许多。 说话的自然是麦克,他用不疾不徐的语调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我也同意这个意见,物资无论如何得搬上来,这是第一步。至于尸潮,我不认为它们会完全原地不动,就算今晚的风停了,它们迟早也会被其它的味道吸引,这个季节,经常刮大风,我们不是毫无机会。只要我们的人待在船上隐蔽好,别让丧尸发觉,迟早能离开。” 说到这里,他思索片刻,补充了一句,“这一带的小镇没那么密集,应该不至于等两个礼拜。” 听完麦克的分析,张晓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结论张晓心中有数,如果麦克不说,她也准备提出来,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还算镇定。可张晓仰仗的是重生前积累的经验,而麦克凭借的只是旁人透露的几句信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综合各方因素做出正确的判断,果然是有潜力成为松树谷传奇的人物吗? ------------ 第七十章 船舱夜话 经过一番讨论,方案很快被制定下来。车里的物资必须搬上船,不过得等到天亮再行动,现在黑灯瞎火,又要放舷梯又要整理东西,不打手电是不可能的,但手电光肯定会引起丧尸的注意,它们如今虽然一门心思追着气味跑,但也不会完全忽视漆黑环境中陡然出现的光线刺激。更何况码头离着尸潮仅仅百来米的距离,实在大意不得。 最后,大伙一致同意今晚暂且静观其变,除了负责守夜的几个人,其他人不得外出,全部老老实实待在船舱里,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临时会议到此结束,众人散去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尽管事情听起来似乎没那么严重,可一想到潮水般的丧尸正隔着一个码头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时间,除了小孩偶尔吵闹几声,船舱里没人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麦克招呼那对亚裔夫妻和苏珊带着孩子们上楼休息。楼上有两张床铺,有点像火车里的卧铺包厢,平时大概不怎么使用,完全被当做了储藏室,堆了些无关紧要的杂物,不过清理干净倒也能睡人,三个小孩挤一挤可以将就一晚,总比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强。 艾利克斯闻言一脸不甘心,刚才他占了一张床铺睡得正香,正打算回去继续补眠,没想到床就这么没了,还是让这些只会拖后腿的小鬼占了去,简直毫无道理。他一个人抗议了半天,最终碍于光头男的儿子也在其间,再加上麦克已经发了话,只得勉强同意。于是,大人们带着各自的小孩去了二楼,艾利克斯和潜水镜随后也跟了上去打地铺,船舱里才重新归于平静。 鹰钩鼻子雷欧却和麦克留在了楼下,借着应急灯的光亮,仔细端详起了桌上的一张地图。 那是一张全澳交通图,标注了澳洲境内大大小小的高速公路,因为篇幅有限,所以不是特别详尽,但聊胜于无,至少可以算算此处距离松树谷基地还有多远。车队一路走来,当然不可能仅靠一张交通图选择路线,他们跟张晓一样,也有地图书,不过上船时没带着,这份交通图还是在货轮里找到的。 盯着它看了半晌,雷欧忽然开口,“差不多还有一千六百公里。过海前是一千两百公里,没想到为了躲开奥古斯塔港,在海上往反方向多走了四百多公里,那就是一缸油啊。” “我们的车,燃料情况怎么样?”麦克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接下来的行程。 “还能撑七、八十公里,我建议上岸后立刻找加油站。”雷欧眯着细长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那等搬了物资再讨论吧,这张图看不出哪有加油站。”麦克将交通图折了起来。 雷欧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同时用下巴点了点一个方向,示意麦克回头看看。麦克照做了,只见自己身后的船舱角落里,两个华夏女生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一旁的张晓靠在硕大的旅行包上,正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砖头般厚重的大开页,不是地图书是什么? 麦克乐了,两三步上前,蹲在张晓身边,摸着络腮胡渣一脸玩味,突然问了句,“你能未卜先知?” 张晓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抬头望着麦克,一副等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不然整船人,怎么就你背了这么多物资,莫非你预料到今晚会有尸潮?”麦克的语气充满了调侃的味道,明显是句玩笑话。 张晓一听他提的是这茬,立刻不心虚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巧合。 “有事吗?”她干脆忽略了麦克的调侃。 “地图书借我们看看,你有兴趣的话也一起吧。”麦克切入正题,顺便发了个邀请。 张晓瞅了瞅可怜巴巴的手摇电筒,又看了看对方使用的应急灯,立刻大方走了过去,把地图书摊在了桌面上。桌旁的雷欧主动和张晓打了个招呼,并且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寒暄几句后,两个男人心无旁骛地扑到了地图书前,开始低声讨论起来。张晓并没有加入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麦克和雷欧计划路线,谈到汽油问题时才格外留心。 车队的任何条件都不足以诱惑张晓留下,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正是汽油。 刚才,张晓窝在墙角里计算过路程,从码头到爱丽丝泉,最短距离将近一千六百公里。上船前,陆地巡洋舰的油箱已经空了四分之三,至于车里的便携油桶,还剩一个三十升和两个二十升的满罐,加起来总共七十升,相当于她车上的汽油刚好一缸多一点,最多再走五百公里,不足余下路程的三分之一。 上一回,张晓的燃料是从被人遗弃的汽车里获取的,但是那种地方离小镇很近,自从“次代丧尸”的危机浮出水面后,张晓不认为这个方法仍然可行,起码危险系数会大大增加。也就是说,她的越野车将来极有可能面临断炊的麻烦。如果跟着麦克,这个麻烦就很好解决了,车队可以从加油站的油罐里抽油,这便意味着她不必冒险靠近任何小镇。 高速上的加油站,位置偏僻的不少,沿途找到几个合适补给的一点不难。关键是,现在末日病毒爆发仅一周时间,加油站基本处于最佳状态,不像重生前,一个个全是空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麦克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张晓一句,“你有什么意见?” 张晓愣了会神,表示自己没意见。 “那就先这样吧,明天还要靠你们搬东西,好好休息。”麦克拍了拍雷欧的肩膀。 雷欧点点头,向二人道了声晚安,便朝角落的楼梯走去了。 麦克却没有睡觉的意思,而是继续盯着地图书默不作声,仿佛陷入了沉思。 见雷欧上了楼,张晓意味深长地看了麦克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还真是尽捡好听的说。” 麦克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你不必避着雷欧,他是个聪明人,心里有数。” “那其他人呢?”张晓环顾四周,发现大部分人已经睡着了。 麦克抹了把络腮胡渣,颓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严肃的神情,颇为认真地说:“人在逆境时,最好给他们希望。希望能不能实现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怀希望的举动。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 麦克瞪着她,“你这什么表情?” “抱歉。”张晓摇头,“这么哲学的句子,和你的形象实在不搭。” 一听这话,麦克身上的气势顿时泄了,又变回了那个一脸颓废的中年男人。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并不点燃,就这么双手环抱胸前,将桌上的地图定定地看着。 “你有什么意见?”他忽然含糊不清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张晓没了顾忌,直言不讳道,“丧尸的迁徙方向和我们的行进路线一致,实在说不准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尸潮从码头旁边过去,上岸后我们也要加倍小心,运气不好的话,会被掉队的丧尸包饺子。最好能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这样我们就能提前选择别的路线,哪怕多绕些路,也比在陆地上和尸潮遭遇强。” 这个问题,便是麦克没有向车队成员公布的信息,他刻意强调了码头不会被围困的事实,避而不谈上岸之后的困境。张晓相信麦克不会这么短视,果然让她问出了实情。 “依你看,形成尸潮的原因大都是什么?”麦克终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香烟。 “要么是草原或者森林,要么是大型畜牧场,一旦植物病变彻底爆发,这些地方会有成千上万的动物死亡,丧尸被这些味道吸引得到处跑一点也不稀奇。”张晓说着,拿过地图看了看,“这边森林不少,大大小小的有七、八个,真的很难说,不过……它们都比较靠近内陆。” “那我们沿着海岸线走?”麦克吐出一口烟圈,“海边这条路,右边是海,左边是荒原,至少不必担心海上会有丧尸冒出来,还能离森林远一点。” “可以试试。”张晓表示同意。 麦克沉吟片刻,冲她挥了挥手,“那你早点歇着吧,我把路线再改改。” 张晓没有推辞,将地图书留给麦克,自己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船舱角落里。 方小蕾已经靠着苏宛晴的肩膀睡着了,库伯的大狗更是趴在一旁打起了鼾。张晓原地坐下,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往旅行包里摸去,刚把她想拿的东西摸出来,就听得身边幽幽传来一声,“两片。” 张晓赶紧扭头,只见苏宛晴正目光灼灼地瞅着自己,脸上隐隐盛着怒气。 “我就知道你没把止疼药都给我。”苏宛晴顾及方小蕾,音量压得极低,但语气十分严厉,“不许乱吃药,一次只能两片,要是有别的症状必须立刻告诉我。” 张晓微微一愣,随即把止疼药又塞进了包里,笑了笑,“不吃总行了吧。” “能不吃最好别吃,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宛晴板着脸。 “睡吧,我保证我不吃。”张晓靠在旅行包上,闭上了眼睛。 ------------ 第七十一章 最坏的打算 这一夜,张晓睡的并不安稳,码头外面尸潮涌动,船舱里面又都是些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虽然理论上说来,这两者目前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但习惯使然,张晓始终没办法彻底放松。她一直坐在离舱门最近的角落里,双手环抱步枪,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不到四个小时的工夫,她已经数了七、八个去二楼上厕所的人。 之所以对时间还有概念,因为守夜换班了。麦克叫醒了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人,看样子是打算和他一起守下一班。库伯也趁机回到船舱里,打开自己的背包找了点东西吃,他一整天就吃了一顿早饭,其他时间基本都在睡觉,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外面还在刮风吗?”张晓把脑袋搁在旅行包上问他。 “刮,风大着呢。”和着矿泉水咽下嘴里的一口火腿肉,库伯含糊不清地回答。 “尸潮还在移动吗?”张晓又问。 库伯点点头,“跑得挺快,就是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 张晓没再言语,只是看着库伯囫囵吃完手里的东西,似乎还想出去,便劝他留在船舱里休息,反正这种情况下,少一个人守夜没差。库伯却表示他睡不着,不如去外面吹吹风。 就这样,又一个漫长冬夜悄无声息的流逝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最后一班守夜的人向大伙宣布了一个坏消息――尸潮不动了。 张晓对这个结果不算惊讶,在她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一旦被过境尸潮堵住,困个两、三天是很正常的现象,运气不好,一个礼拜都有可能。这还是在没有和尸潮正面冲突的前提下,如果尸潮过境时他们刚好挡了道,就不仅仅是困几天那么简单了。 其他人当然没有张晓这般想法,一个个唉声叹气,神情萎靡。 苏宛晴和方小蕾却还好,她们看张晓似乎不怎么担心,莫名的,自己也放松了许多。 “那就按昨天计划好的行动吧。”麦克适时站出来,对众人说道,“我们先把车里的物资搬上船,等尸潮过去了再走,就当休息几天。车队现在物资充足,只要大家行事小心,不要随意进出,也别折腾出太大的动静,问题很快会解决。” 说完,他带着菲利普跟他一起出去查看情况,让剩下的人全部留在船舱里等消息。 “麦克说的靠得住吗?”守完夜的库伯一脸倦意地问张晓。 “起码这些人都很相信他。”张晓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的气氛已经没之前那么凝重了。 “那你信吗?”库伯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他昨夜没有参与讨论,所以并不知道麦克所说的内容都是张晓认可的结论。 张晓刚想回答他,库伯却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算了,信不信都一样,也只能等着尸潮过去。” “你休息吧,剩下的事别操心了。”张晓看着他呵欠连天的模样,指了指空出来的沙发。 库伯点点头,走过去和衣躺下,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麦克回到船舱里,叫上了雷欧和光头男出去搬运物资。本来,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一向由其他人负责,不过这一次情况特殊,他们将在离着尸潮仅百来米的地方作业,风险极高,必须格外小心,还是让经常和丧尸打交道的几个人处理比较好。安全起见,一次性还不能出去太多人,所以麦克安排了雷欧和光头男一组,潜水镜和艾利克斯下一组待命。 最后,连菲利普也被赶回了船舱,甲板上只剩下了三个男人。 此时,天色微明,尽管太阳还没完全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可丘陵上游荡的丧尸已然看得足够清楚,失去气味指引的它们,鬼打墙似的在及膝高的草丛里盲目徘徊着。一眼望去,虽然以广袤草场为背景的它们显得没那么密集,但数量绝对不下百头,这仅仅只是靠近码头的光景,左右更远处,就说不清了。 为了不发出声音刺激它们,光是放下舷梯这件事,麦克他们便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 即使如此,还是有两只游离在尸潮边缘,靠码头比较近的丧尸察觉了岸边的动静,好在活死人缺乏智商,相互之间也没有沟通的能力,所以被吸引过来的,也只是这两头而已。负责警戒的麦克很快用消防斧悄无声息地结果了它们,并且将它们的躯体拖到了长堤尽头,预备稍后沉进海里。 与此同时,光头男和雷欧则一刻不停地搬运着物资,大都是用黑色垃圾袋打包的食物和罐装水,垃圾袋是便利店里能找到的最大口袋,如今谁也不会介意它原本是用来干嘛的。 就这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个大男人却只搬光了两台车里的东西,他们从头到尾跟做贼似的,动作极轻极慢,效率自然不高,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隔着百来米便是成群结队的丧尸,谁敢大意? 当码头上的雷欧和光头男忙个不停时,船舱里的张晓正在伤脑筋。 她一边看着库伯的边境牧羊犬没脾气地被三个小孩揉来揉去,一边想着自己究竟要不要把车尾厢里的物资搬到船上来。张晓昨天塞进背包里的东西足够她吃很长一段时间了,极端情况下,坚持一个月都不成问题。如果只是为了食物,她的确用不着再动车尾厢,只要把后座上的那些东西搬上来就可以了,毕竟库伯和方小蕾他们也需要食物。 可放任车尾厢里的物资留在岸上,张晓又着实觉得不安。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最悲观的结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货船上的人被尸潮发现怎么办?一旦大量丧尸包围码头,留在车里的东西岂不是再也拿不回来了?苏宛晴和麦克都说过,车队的食物足够他们消耗两周时间,倘若当真遭遇丧尸围船,不用等到两个礼拜结束,这条船里的气氛恐怕就大不一样了,会发生什么事张晓不难预料。 ------------ 第七十二章 报复 当然了,丧尸围船是最坏的情况,就目前看来,发生的概率极低,不过末世背景之下,凡事考虑周全总没错,想再多都不为过。因此导致的物资匮乏是后话,因物资匮乏而引起的车队内讧则想得更远了,可张晓的思维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发散到了那一步,十年末世的经历,让她不得不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哪怕事后证明多此一举,也比措手不及强。 所以,张晓最终决定还是把车尾箱的物资搬上来,倘若当真遭遇丧尸围船,她也能多撑一段时间再想别的办法,至于内讧不内讧的,就各凭本事了。想到这里,张晓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脑海里瞬间翻滚过无数个可能,手中不自觉地紧了紧步枪,面色顿时冷了几分。 “怎么了,头又疼了?” 和方小蕾结伴去二楼上厕所的苏宛晴从楼梯上走下来,刚好看见张晓神情有异,连忙关心了一句。 张晓被她问得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得太远了,忙扯出一个掩饰的笑容,“没有,今天比昨天强多了,应该快好了。”这倒是一句实话,虽然昨晚睡得不怎么样,但快天亮的时候也眯瞪了一会,醒来后,头痛眩晕的症状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那就好。”苏宛晴松了口气。 “他们在搬东西,我们车上的东西要搬吗?”方小蕾在一旁问道。 “搬吧,以防万一。”张晓点了点头,“待会我去看看,估计他们一时半会搬不完。”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方小蕾看着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库伯,又一次感到自己是个纯粹的包袱。苏宛晴会给人治伤,库伯能对付丧尸,唯独她,好像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干不了。 “不用了,外面很危险,你还是待在船舱里吧。”张晓回答得十分直接。 方小蕾露出尴尬的表情,不言语了。 “那都是力气活,让男人们去做吧,我们出去只会添乱。”苏宛晴安慰她。 方小蕾勉强笑笑,望向和大狗嬉闹的小孩,一脸无奈,“我好像和他们差不多,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晓瞥了她一眼,“那些小鬼可不会算方程式。” 苏宛晴和方小蕾皆是一愣,汽车渡轮上的三道公式她们还记得,可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是拿来干嘛的。 迎着两个小姑娘求知的目光,张晓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不是你算出那几个数字,我们整船人都到不了这个码头。”接着,她把汽车渡轮燃料不够,需要依靠洋流和风场航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表示方小蕾计算的正是风场,依据这个数据,麦克才找到正确的路线,使得渡轮顺利靠岸。 “小蕾,多亏你啊!不然我们都要在大海上漂着了!”苏宛晴忍不住惊叹,“你以后别再说自己没用了,每个人价值不同。” 听完这番话,方小蕾怔怔地呆立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张晓没有参与这两个丫头的讨论,因为她身后的舱门忽然被人拉开了,雷欧和光头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正将搬上甲板的物资往船舱里送,其他人连忙搭了把手,纷纷上前接应。张晓也凑了过去,伸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汪洋大海,码头是在另一侧。不过张晓第一眼就发现他们昨天乘坐的汽车渡轮正漂浮在离岸边几十米远的地方――半夜里果然走锚了。 “我们没有你的车钥匙,你的东西搬不搬?”雷欧将两个垃圾袋递给门内的人,顺便问了张晓一句。 “尸潮什么状况?”张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还好,除了三、四个自己晃过来的,其余的都在码头外面,我们小心一点,动作别太嚣张,它们注意不到。”雷欧说。 “我下去看看可以吗?”张晓有此一问,完全是出于对团队决策的尊重。 “多你一个不多,你别开枪就行。”雷欧笑了笑。 这点张晓自然明白,她把步枪挂在肩膀上,向雷欧道了声谢,便跨出舱门朝舷梯走去了。等她轻手轻脚的站到码头上,刚好看见麦克正将一具丧尸的躯体往海里送,他蹲在堤岸边,抓着丧尸的脚踝,弯腰至极限后才松开手,尸体入海时几乎没有发出多大声响,溅起的水花也非常有限。 “你下来搬东西吗?”麦克头也不回地问她,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张晓“嗯”了一声,将视线锁定在码头之外,发现的确如雷欧所说,尸潮处于一种呆滞的平静中,只是边缘部分时不时有几只晃悠出队伍,在柏油马路上徘徊。 “你抓紧时间吧。”麦克站了起来,握着消防斧重新走到警戒的位置,“等气温升高,海面上的风就会往陆地上刮,到时候我们最好都待在船舱里。” 张晓点点头,也不废话,立即打开陆地巡洋舰的车尾门,把里面的四个收纳箱依次搬了出来,一个个往货船上运。这些收纳箱体积不小,质地是高强度的黑色塑料,完全不透光,看不清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张晓没有将箱子堆在甲板上,而是直接搬进了船舱里,搁在她的背包旁,让苏宛晴和方小蕾帮忙照看着。船舱眼下乱哄哄的,全都忙着整理车队的物资,倒也没人留意张晓这边的动静。 当张晓把四个箱子全部放好,回到码头准备搬运后座上的食物时,赫然发现负责警戒的人换成了艾利克斯,搬东西的则变成了麦克和潜水镜。艾利克斯第一时间也看到了张晓,盯着她的眼神格外不善。 “你给我当心一点。”鼻梁上贴着块医疗胶布的艾利克斯不阴不阳地讥讽道,“现在枪可不好使,你千万别吓得乱扣扳机,捅了马蜂窝大家一起遭殃,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种最初级的嘲讽对张晓毫无杀伤力,听在她的耳朵里就是自动屏蔽的杂音。张晓没事人似的找一旁的潜水镜借了几个垃圾袋,把后座上的食物往袋子里划拉,再一次将艾利克斯无视了。 抱着两箱饮料的潜水镜见艾利克斯好像又要发飙,赶紧作势踢了他一脚,“少说几句,不是叫你来打嘴仗的。你不肯搬东西,我们都让你警戒了,你要连警戒也不肯,不如跟我换换。” 艾利克斯阴沉着一张脸居然没有反驳,狠狠瞪了张晓一眼后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尸潮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中央的一头丧尸突然直愣愣地朝码头冲了过来,艾利克斯刚好憋着一口气,趁机全撒到了它身上,几斧子下去便将丧尸的脑袋砍得血肉模糊,他却犹不解气,仍然疯狂挥舞着消防斧,直到躺倒在地的丧尸彻底身首异处,艾利克斯才罢了手。 这样的小插曲时有发生,搬东西的几个人都没在意,零星的丧尸对他们来说不足为惧。张晓和潜水镜以及麦克只是尽力转移着物资,想赶在风向改变前搬完这几车东西。 张晓的效率最高,也许因为是女生的关系,身体比较轻盈灵活,所以不用特意减慢速度也能在上下舷梯时保持安静。不到半个小时,她的车后座基本已经空空荡荡了,只剩下十来瓶散落在车厢地板上的矿泉水等着收拾,张晓抖开一张垃圾袋,正准备弯腰去捡,伸出的手却陡然僵在了半空――眼角的余光中,张晓看见两头丧尸正嘶吼着朝自己扑来,以它们的速度,不用几秒便能冲到近前了。 张晓来不及考虑这两头丧尸是如何突破警戒线的,她没有时间犹豫,迅速将肩上的步枪横握胸前,向两头丧尸迎了过去。没有迂回,也没有躲避,而是正面迎击。 狰狞的怪物被送上门的鲜活血肉刺激得嗷嗷乱叫,几乎并排着扑到了张晓眼前,就在它们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猎物的一瞬间,张晓突然一矮身子,轻松躲开了丧尸的第一击,同时拿枪托狠狠扫向两头怪物的脚踝。“次代丧尸”虽然行动迅速、关节灵活,但反应能力还是不及活人,顿时被扫倒在地,一左一右地摔了个狗吃屎。 张晓当然不会给它们反击的机会,右手一翻赫然多了一把细长尖刀,十厘米的刀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其中一头丧尸的耳膜,刀柄顺势一挑,这只丧尸便死的不能再死了。整个过程结束于瞬息之间,另一头怪物只够时间撑起上半身扭头去咬,就被同一把尖刀洞穿眼眶,彻底变成了一具散发着恶臭的丑陋躯体。 与此同时,张晓迅速抬头扫视四周,见不存在其它危险,才站起身来,向负责警戒的艾利克斯望去。 奇怪的是,艾利克斯离张晓竟然不远,仅仅两、三步的距离,他原本应该站在车队的尾端,守着以最后一辆车为标准的警戒线,而张晓的陆地巡洋舰是打头的第一台车啊。 结论实在不言而喻,张晓的眼睛眯了起来。 “别搬了,全部进船舱去。”麦克从舷梯上走下来,压低声音对码头上的两个人说道。 ------------ 第七十三章 杀了他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麦克和潜水镜恰巧都在甲板上,一个扔了东西正准备转身下船,一个忙着往船舱里递物资,所以当他们察觉到码头上有异样时,已经来不及过去帮忙了。丧尸的速度实在太快,张晓的反应也不遑多让,等麦克和潜水镜冲到船舷边,只看见了张晓手刃活死人的那个瞬间。 和他们一起目睹这一过程的,还有几个站在甲板上转移垃圾袋的车队成员,大家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连惊恐的情绪都没有表达完整,眼前的危机便戛然而止了。 麦克这才沉着一张脸走下舷梯,要求张晓和艾利克斯全部上船。 强压着火气,张晓的目光划过被艾利克斯端在身侧的消防斧,又扫过柏油马路上蠢蠢欲动的尸潮,权衡再三,还是冷静了下来。她深吸口气,一声不吭地走回越野车旁,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继续收拾车里的东西。 现在后座上除了十来瓶矿泉水,还剩半张薄毯和两把水果刀,张晓用薄毯将水果刀大致裹了裹,扔进了垃圾袋里。这几把刀原本都是整理旅行包时没有放进去的,当时没想到会遭遇尸潮,本着鸡蛋不要全搁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张晓只挑了两把更为顺手的菜刀带上货船,留了三把在车里。 其实,张晓下船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车里最长的一把尖刀反握在了掌心中,搬运物资的过程里一直紧紧攥着它,丝毫不敢大意。当负责警戒的人换成艾利克斯时,张晓越发警惕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所以才能及时发现那两头攻击自己的丧尸,并且立刻作出反应。 很快,张晓收拾好了最后一点东西,随手锁上车门,拎着垃圾袋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舷梯。 艾利克斯却仍然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丧尸躯体,脸色阴晴不定。麦克此时也走到了他的身边,并没搭理他,而是蹲下去查看两头丧尸的脑袋,拨弄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朝艾利克斯说了句什么,后者这才悻悻转身,一脸晦气地往舷梯上走。 船舱里,外面那一幕已经被人议论开了,苏宛晴正准备出去看看,就撞见张晓走了进来,她刚想上前询问,却发现对方完全不给她张嘴的机会。她和方小蕾愣愣看着张晓把垃圾袋往地上一扔,阴沉着脸靠在了舱门旁,一副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架势。 正在这个时候,后脚上来的艾利克斯也跨进了船舱,他明显有所防备,当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冲着他的脖颈刺下时,艾利克斯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躲开致命一击后顺手扬起斧柄狠狠朝前砸去,他本来以为这一砸势在必得,结果斧柄下的那个身影突然不见了,随之而来的,竟是胯下一阵爆炸般的巨痛,延伸至小腹,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重影,上半身更是不受控制地蜷了起来。 一句咒骂咆哮出艾利克斯的喉咙,但他完全无力反击,没有神经性休克已然算好的了。 潜水镜冲了过来,想去抓张晓的胳膊,夺她手中的武器,却始终跟不上对方的动作,他心里也有所顾忌,毕竟那把刀刚刚捅了两头丧尸,上面的病毒这会儿还活跃着吧。虽然潜水镜没能缴了张晓的械,倒也阻了阻她的攻势,让她不得不分神应对自己。 光头男趁此机会摸到张晓的身后,冷不丁地扑上去将她拦腰箍住,一个旱地拔葱把张晓整个人抱了起来,嘴里不停劝她冷静一点。张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拿左手反抠光头男的眼睛,光头男吃痛之下双手一松,张晓的身体便顺着惯性甩了出去,正好砸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就听得沙发上躺着的一个人被砸得“嗷”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居然是一脸茫然的库伯。他也着实厉害,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都没妨碍他睡觉,直到张晓掉在他身上才堪堪清醒。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一船舱的人用无比紧张的表情盯着自己,顿时一脑袋问号。 不过,库伯立刻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在看他,而是他身旁的地板。 还没给他时间搞清楚状况,就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炮弹似地向前冲去。 “肖!怎么了?”库伯心里一个咯噔,瞬间睡意全无。 张晓当然没空回答库伯的问题,她一连晃过光头男和潜水镜的拦截,再一次扑到了艾利克斯面前,刚把手中的尖刀举起一半,却感到视野陡然一暗,手腕关节处随即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唯一能使用的武器登时脱手。张晓哪肯罢休,条件反射地抬腿便踹,然而踢出去的每一脚都被系数挡了回来,一下下的反作用力还让她的小腿骨咯得生疼。 “放开她!”拉动枪栓的声音在船舱里突兀地响起,伴随着库伯的怒喝,令所有人为之一颤,因为他的枪口赫然对着麦克的太阳穴。 “她气成这样了都知道不能开枪,你不会这么傻,想让我们彻底困在这吧?”麦克对库伯的威胁丝毫不怵,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担忧。 库伯微微一怔,他很清楚枪声在空旷的地方会传出去多远,哪怕被铁皮房间包裹着,也起不到多少隔音的效果,这一指头扳机倘若扣下去,百米外的尸潮不暴动才怪。想明白利害关系,库伯倒也没含糊,当即收起了步枪就要和麦克肉搏。麦克却忽然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没有恶意。 恢复自由的张晓并没有继续攻击艾利克斯,反而静静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了。 她已经意识到,麦克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那种人,今天只要他拦着,就不可能动得了艾利克斯。无用功张晓是不会做的,她此刻也冷静了一些,其实现在的状况跟在汽车渡轮上没什么不同,她仍然和这群人困在一艘船里,杀了艾利克斯同样会引起一系列难以预计的连锁反应。 起码从这几个男人的行为看来,他们和艾利克斯的关系匪浅,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这一次,张晓实在忍无可忍了。如果说上一回她和艾利克斯的矛盾是种族歧视引发的打架斗殴,下手冲动没有轻重,可这一回,艾利克斯显然是处心积虑的想让她死啊!张晓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还做不到凡事皆靠理智行事,在这危机四伏的末世中,一旦有人触及她的底线,当真危及她的性命,张晓的脑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 “他又干什么了?!”库伯见张晓无碍,也不再找麦克的麻烦,很快判定形势楸出了始作俑者,指着已经弓成一只虾的艾利克斯气呼呼地问道。 艾利克斯脸色惨白,冷汗狂冒,被光头男和潜水镜一左一右地架着,不敢坐下。男人的致命部位受到打击,两颗蛋蛋会反射性的收缩,必须坚持站立直到它们归位为止,否则后果堪忧。 张晓盯着艾利克斯看了一阵,又把目光移到挡在她面前的麦克脸上,拼命压抑着怒火沉默不语。 麦克没有回应张晓的愤怒,而是转身走向艾利克斯,静静注视了他半晌。 突然,毫无预兆的,麦克一拳砸在对方的面门上,砸得光头男和潜水镜都拉扯不住,顿时只见艾利克斯整个人飞了出去,一路碰翻了好几张椅子和垃圾袋,最后撞上了舱壁的矮柜才堪堪停下来。 不知道艾利克斯是被打晕了还是打懵了,落地后只是跪在那里,连鼻血都没有伸手去擦。他昨天被张晓砸了一枪托,鼻梁至今肿得老高,这会儿算是雪上加霜了。 “麦克!”潜水镜情急之下吼了一声。 麦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几步上前,走到艾利克斯身边,居高临下地问他:“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你是不是想利用丧尸杀人?” 听到这话的艾利克斯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把船舱里的一干人等看了一遍,居然冷笑道:“我说?我说什么,你们会信吗?” 麦克的眼睛眯了起来,“信不信是我的事,说不说是你的选择。” 艾利克斯淬出一口血沫,挣扎着站起身,扶着矮柜阴冷地盯着张晓,“没错,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把丧尸放过来咬她!” “操你妈!”库伯出离愤怒了,尽管事情的始末他还不尽了解,但这句话的含义他听懂了。他一个箭步冲到艾利克斯面前,挥拳便揍,却被光头男和潜水镜左右开弓地拦了下来。 艾利克斯轻蔑地笑了,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们想听真话?真话就是我故意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嘴放炮!你它妈找死啊!”潜水镜一边和库伯角力一边冲麦克嚷嚷,“他不是存心要这小姑娘的命,他只是想吓唬她!我劝过他别这么干了,没想到他还是……” ------------ 第七十四章 谁的下马威? 随即,潜水镜断断续续地把艾利克斯曾对他透露过的想法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在汽车渡轮上当着那么多人被张晓揍了之后,艾利克斯一直心有不甘,这也不难理解,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让女人收拾了,换谁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而且艾利克斯始终认为,张晓完全是仗着手里有枪才这么嚣张,如果没了枪,她根本得瑟不起来。楼梯上杀再多丧尸又如何?他不信张晓还能带着军火库,等弹药告罄,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大学生,赤手空拳,看到丧尸还不是闻风丧胆的份。 昨天夜里,艾利克斯愤愤不平地跟潜水镜他们扯淡,说早晚要给张晓好看,非找机会挫挫她的锐气。 当时光头男劝他别多事,现在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安全到达基地才是正经,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潜水镜则问艾利克斯想干嘛,结果艾利克斯只是轻蔑的笑笑,说根本不用他动手,到时候只要随便领头丧尸给张晓瞧瞧,还不把她吓得腿软?潜水镜以为艾利克斯想弄死张晓,自然强烈反对,打架斗殴是一回事,利用丧尸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件事只要艾利克斯做了,他在车队里哪还有立足之地? 以前,艾利克斯只是嘴贱,骂归骂,抱怨归抱怨,保护起队伍来还是不遗余力的,至少做到了一致对外。这是原则问题,是车队里每一个成员心照不宣的底线。面对丧尸,逃跑也好,见死不救也罢,都情有可原,没人会指责什么,可处心积虑的拿丧尸做武器攻击同类,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艾利克斯一旦挑战了这个底线,别说麦克,就是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潜水镜当即警告艾利克斯别玩火,艾利克斯却不以为然,说他只是吓吓张晓,让她搞清楚没了子弹她就是任人宰割的命,又不是想用这种手段弄死她,真要对付一个娘们,还用得着丧尸帮忙?艾利克斯表示自己有分寸,不会捅出什么娄子。潜水镜见规劝无用,便由他去了,反正张晓的子弹估计一时半会也打不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谁知,艾利克斯今天就将他的想法付诸行动了。 方才,甲板上的潜水镜虽然没有目睹整个过程,但那两头丧尸是如何突破警戒线蹿到张晓身边的,他心知肚明。只不过,当时那场面,他也不能肯定艾利克斯究竟有没有掌握好分寸,从他的角度,分明看见张晓已经被丧尸扑倒了,最后之所以脱险,完全是人家自救的结果。 可此时此刻,潜水镜只能替艾利克斯说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吧。 其实,艾利克斯刚才还真没弄死张晓的心,他只是想趁货船被尸潮围困不能开枪的机会,放两头丧尸过去吓唬对方,等张晓出了丑,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他也就舒坦了。只要人没事,丧尸冲破警戒线的问题,随便找个借口都能糊弄过去,谁还会跟他较这个真?至于后来险象环生的局面,就不是艾利克斯的本意了,也并非事态失控,实际上,一切原本尽在掌握之中,艾利克斯埋伏在不远处便是为了当着张晓的面砍死那两头丧尸,达到恐吓效果的同时,也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一记下马威。 哪知道,张晓发现丧尸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逃跑而是迎击,这就彻底打乱艾利克斯的节奏了。 本来,他站在那里拦截,掐准了时机和位置,结果张晓主动朝着丧尸冲过去,导致双方提前接触,反倒让艾利克斯措手不及了,等他回过神来,一切已然结束。那一刻,端着消防斧在一旁准备对付丧尸的艾利克斯甚至给人一种会帮着活死人砍张晓的感觉,谁让他之前就砍过呢? 艾利克斯也觉得晦气啊,张晓亮出刀子的一瞬间,他就在心里骂娘了,因为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没枪便腿软,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敢用短刀和丧尸搏斗的人,绝不是善茬,不是胆子太肥,就是有制胜的把握。 事实证明,张晓属于后者,那干净利落的两刀,离她最近的艾利克斯看得分明。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利用丧尸杀人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艾利克斯当即明白他捅了马蜂窝,却根本懒得解释,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栽跟头,车队的大部分成员会有什么反应。一路上,艾利克斯从来不掩饰他对这些人的厌恶,在他看来,麦克根本不该收留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成天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浪费粮食不说,还妨碍队伍的进度,如果不是这群废物拖后腿,说不定他早就到松树谷基地了。 出于这种心理,艾利克斯赤裸裸地表达着鄙视,除了有能力和他并肩作战的几个男人,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被他羞辱过,车队里为数不多的黄种人更是得到了他的“重点关照”。 如今,正是这些人报复的大好机会,艾利克斯心里明白得很,还解释个屁!他已经准备好被这群人落井下石了。反正在旁人眼中,利用丧尸杀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艾利克斯绝对做得出来。 更何况,他的确是故意引丧尸到张晓身边的,这一点艾利克斯压根不想否认。 但他心里也气啊!哪一次跟丧尸玩命他不是冲在最前面?多少回死里逃生,就为了保护这群废物!到头来,因为一个刚刚加入车队的张晓,不问青红皂白的被麦克揍得满脸血,这它妈的算什么事?!艾利克斯的脾气瞬间失控,干脆梗着脖子和麦克杠起来了。 你们说我利用丧尸杀人?那我就是!多解释一个字老子都浪费唾沫! “我就是想弄死她!怎么了?!”艾利克斯喷着血星子吼道。 “你它妈的住嘴!”潜水镜差点松开库伯,上去踹艾利克斯。 张晓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眼前这一幕开始让她觉得无比烦躁,真真假假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只知道,那两头丧尸是艾利克斯故意送到自己面前的,就足够了。不管是想要她的命,还是如潜水镜所说只是想吓吓她,都不重要,对张晓而言,这二者没有区别。 盯着麦克挡在身前的背影,张晓明白,她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收拾得了艾利克斯。所以她拦住了库伯,让他别再费力了。 艾利克斯却还在骂着,咒骂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对所有弱者的嘲笑,他彻底豁出去了,当着麦克的面也不再掩饰,船舱里每一个被他指责过的人皆是一脸愠色,可偏偏没人出声反驳。艾利克斯尽情宣泄着他的不满,用字越来越不堪,奇怪的是,麦克竟然没有打断他。 “那你每次冲在最前面干什么?”趁着艾利克斯换口气的工夫,麦克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的艾利克斯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愣住了,张着嘴盯着麦克半晌无语。 “好了好了,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其它事待会再说。”光头男见麦克貌似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连忙上前扶起艾利克斯,又顺势给潜水镜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便架着艾利克斯要往楼梯那走。 麦克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同时用所有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想怎么解决,谁也无权干涉。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没人可以管束你们,我同样没资格。但我希望你们了解我的底线,你们可以不把身边的人当做同伴,但这些人至少是你们的同类。我不想在这个车队里看到自相残杀的事,如果你做不到,我只能请你离开,别再跟着我的车,这本来就是双向选择。” 说完,麦克看了雷欧一眼,冲他微一点头,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光头男他们上了二楼。 随即,麦克又瞅了瞅张晓,却没什么表示,只是走过她的身边,出了舱门。 至此,闹哄哄的船舱终于再度恢复了秩序,人们重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收拾物资,同时免不了小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一边议论还一边偷偷打量张晓。事实上,看艾利克斯笑话的大有人在,说他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一块了,平时作威作福,大伙体谅他为车队出了不少力,不跟他计较,结果这新来的小姑娘可不管那么多,一连两次让艾利克斯吃了瘪,简直大快人心。 张晓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始终面无表情,直到苏宛晴和库伯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等尸潮退了,我们就离开车队。”库伯余怒未消。 “昨天下午就不该放过那个人的!”听苏宛晴说了前因后果的方小蕾愤愤不平,小脸气得通红。 苏宛晴却是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张晓深吸口气,弯腰将掉落在地的尖刀捡了起来,冲面前三人扯了扯嘴角,用华夏话说道:“先整理东西吧,车里能吃的我都拿上来了,我们可能还需要在船上待一阵。之后的事,再说吧。” 然后,她又转头用英语对库伯说:“看来是我连累你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这个车队肯定会相当欢迎,要是你想留下来……” “我不想跟这些人待在一起。”库伯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张晓的话。 ------------ 第七十五章 每个人的立场 张晓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走到她睡觉的那个角落,开始和苏宛晴她们一起整理物资。 除了汽油,车里的东西基本全都搬上来了。尽管燃料十分重要,可此刻转移物资是为了在船上度过被尸潮围困的这几日,所以搬不搬汽油反倒无所谓了。如果事态不幸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丧尸当真调转矛头包围货船,船边的汽车自然也拿不回来了。没了车,要燃料何用?张晓不可能拎着几桶汽油徒步上路,到了那种境地,有这力气不如多背点食物和饮用水。虽说燃料可以被当做助燃剂对付丧尸,但几桶汽油淋下去,堤岸上的交通工具一样难逃厄运,而这几桶油燃起的火势,还不够给尸潮塞牙缝的。 因此,张晓把汽油留在了车尾箱里,只将其它东西搬进了船舱。 接下来,苏宛晴和方小蕾基本承担了所有工作,她们将垃圾袋全部清空,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排列好,再按照类别重新用垃圾袋打包,还不知从哪找来一杆红色的马克笔,在袋子上注明了物资名称。她们特地用华夏文书写,说这样不会和车队的垃圾袋弄混。至于那四个黑色收纳箱,因为整整齐齐的落在角落里,一看就是井井有条的样子,倒也不必费心整理了。 整个过程中,张晓和库伯被两个小女生拦在一旁休息,只是偶尔打打下手。 做完这一切,苏宛晴转头去给车队帮忙了,方小蕾则拿出刚才留在外面的食物,搭配了一顿简单的早餐,给三人一狗填了肚子。 期间,麦克回到了船舱里,向众人宣布风向已经改变,正从海面往陆地上吹,所以太阳落山前,所有人不得外出,以免被丧尸察觉。众人自然纷纷答应,生死攸关的事,谁敢大意? 这厢边,张晓他们吃过了早饭,另一头,车队的物资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两名年长的妇人又拎着垃圾袋开始为大家分发面包。虽然张晓表示自己不需要,却还是被塞了两块看起来卖相不错的,其中一个妇人甚至友善地笑了笑,偷偷说以后需要什么可以找她拿。 过了一会儿,那对亚裔夫妻也凑到了张晓身边,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子,张晓纳闷地接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盒润喉糖。牵着白人小孩的妻子说,她老公前段时间刚好感冒,车上备着喉糖,她见张晓的嗓子这两天一直嘶哑着,就想着这东西大概能有所帮助。 张晓谢过了女人,作为交换,拿了些熏肉和小孩吃的软糖给对方。小夫妻显得十分意外,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正想和张晓多聊两句的时候,麦克走了过来,他们便知趣地让出了位置。 “打算走了?”麦克开门见山。 “再不走,没命到基地了吧。”库伯不咸不淡地应着。 他对麦克的印象原本不错,可惜刚才那一幕,麦克偏袒自己人,没有给艾利克斯应有的惩罚,让他十分不爽。那分明算谋杀未遂吧,揍一拳就完事吗?虽然身为一个在法制社会下长大的自由人,他理解麦克所说的“没资格管束任何人”这番话,但主观上,他仍然接受不了那个混蛋付出的代价仅仅是鼻梁骨折。 “等尸潮退了,我们就离开车队。”张晓倒显得比较平静,只是回答了麦克的问题。 “好吧,不勉强,来去自由。”麦克对张晓的答案并不意外,继续说道,“出了码头,沿着海岸线就一条路,等过了奥古斯塔港进入内陆,往基地的高速也只有一条。可能我们还会碰上,如果你需要燃料的话,可以找个加油站等着。你一辆车的机动能力应该比我们强。” 言下之意,麦克愿意为张晓提供汽油,只要他们在加油站遇到,反正抽出油来,灌几辆车都没差。 库伯皱了皱眉头,这话听着,怎么有一种吃定他们离不得车队的优越感呢? 麦克没给库伯张嘴反击的机会,他把手上抓着的地图书还给张晓,转身走了。 “我本来还以为,他这个人不错。”库伯嘀咕着。 “是不错啊。”张晓顺手将地图书收好,“对车队来说,他算不错了,而且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们真得靠他搞汽油?”库伯有些不信,“像上次那样,在路边撬油箱不行吗?” “不好说,这要看运气。”张晓摇了摇头,汽车扎堆的地方一般离居民区不远,如今“次代丧尸”横行,靠近确实危险,除非眼下这股尸潮带走了沿途的所有丧尸,倒还值得一试。 库伯见张晓想得出神,也没再出声打扰,而是独自靠着墙角坐下,跟扑到面前的大狗玩了一阵,彻夜未眠的他便又困了,和瞌睡虫做了半天斗争,还是不支溃败,抱着步枪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 船舱二楼是一间和一楼差不多大小的铁皮屋子,不过有迷你厨房、储藏室、厕所等设施,所以被格成了若干个小空间,反而显得比较拥挤。能待人的地方,只剩下放了几张折叠椅的“客厅”和一个类似火车包厢的简陋“卧室”。 此刻,艾利克斯四仰八叉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仰着头给鼻子止血,他的鼻梁算是毁了,两天内接连受创,先是张晓的枪托,然后又是麦克的老拳,等复原了,肯定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但这点伤跟他胯下的疼痛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他已经在心里把张晓诅咒了一万遍,之所以没张嘴骂,完全是因为有人正在处理他鼻子上的外伤,面部肌肉不方便活动。 光头男一边给艾利克斯冲洗鼻梁上的血迹一边教育他,“你嘴巴就不能消停点吗?出力的事你又没少做,哪次砍丧尸不是和我们一起上?到头来搞得大家都受不了你,到底图什么?事情做了还不落好,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 跟着他们一起上楼的雷欧在一旁抱着胳膊看戏,脸上还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笑屁!”艾利克斯终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抱歉。”雷欧悻悻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理解你想给那个小妞下马威的心情。不过……如果我是你,会搞清楚对方的深浅再动手,就不会弄得被人反将一军,让别人给你下马威看了。” “你也少说一句吧。”光头男生怕雷欧火上浇油。 雷欧却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希望你下次自作聪明前,先想清楚后果。” 艾利克斯怒极反笑,“后果?挨揍是老子自己的事,就算我被打死了,也不劳你费心。” 雷欧无奈地摇摇头,“你自己的事?你以为麦克为什么揍你?” 船舱里,包括潜水镜在内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艾利克斯冷哼一声,“废话,还不是为了他的狗屁底线,说穿了就是因为一头黄皮猪。” 雷欧叹了口气,“你长点心吧,我们跟那个女人很熟吗?她凭什么?” 面前三人又是一愣。 雷欧没有立刻解答他们的疑问,而是盯着艾利克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应该庆幸,那个女人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操!你是说老子弄成这样还要谢谢她吗?”艾利克斯终于爆发了,一把推开光头男,想上前教训冷嘲热讽的雷欧。结果刚跳起来跨出去一步,却又呲牙咧嘴地跌坐回原位,脑门上瞬间冒出一圈冷汗,捂着裤裆脸色惨白。 雷欧苦笑连连,“你以为我这么说是看你笑话?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她开枪怎么办?” 艾利克斯正疼得厉害,满脸不耐烦,“谁都知道不能开枪,还用你问!” “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雷欧突然提高声调,劈头盖脸地斥道,“如果那个女人真像你预料的那么没用,手里有枪的她遇到两头丧尸,第一反应不会是逃跑,而是开枪!她又不是没开过枪!既然你认为她是软脚虾,又凭什么肯定她在危机时刻还能忍着不开枪?你刚才的行为是让她出丑吗?你是把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交到了她手上!一旦她紧张过头扣了扳机,尸潮围过来我们怎么办?你考虑过这些后果吗?!” 潜水镜和光头男顿时恍然大悟,皆是一脸庆幸,艾利克斯也怔住了,神色阴晴不定。 雷欧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麦克为什么揍你?是因为你做事前不动脑子,几乎让整个车队陷入困境,和那个小妞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艾利克斯真的在想,他盯着地板一声不吭,神情有明显松动的迹象。 雷欧连忙趁热打铁,“那小妞有枪,这种非常时期,我劝你还是不要找她麻烦,把她逼急了开枪,整船人吃不了兜着走。让我们所有人给她陪葬,值得吗?” 说完,雷欧从衣兜里摸出块医疗胶布,递给艾利克斯,“你心里也清楚麦克手下留情了,否则你脸上就不会只是鼻子歪了。” 光头男替艾利克斯接过医疗胶布,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雷欧摇摇头,转身下楼了。 楼梯口,一个几乎占满整个通道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正是在外面偷听了半天的麦克。 他斜靠着墙壁,当雷欧走近的时候,轻声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雷欧耸耸肩,“我尽力了。” ------------ 第七十六章 麦克和雷欧 “情况怎么样?”麦克从身上摸出一根烟,拿嘴轻轻衔着。 “看看再说,我觉得他应该明白了,不至于想和那个小姑娘同归于尽吧。”雷欧压低声音,不让他们的谈话被楼上的人听见。 “肖绝对不是个普通大学生,她可不会被两头丧尸吓尿。”麦克点燃香烟,嘴角微扬,“我揍艾利克斯的原因本来很单纯啊。” 雷欧面不改色,“我是胡说八道,你告我诽谤吧。” 麦克“嘿嘿”一乐,他当然知道雷欧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安抚艾利克斯的情绪,顺带着提醒他别再犯浑。否则,以艾利克斯的脾气,先是被女人踹了裤裆,接着又被自己人揍得满脸血,心理持续失衡之下,很难说会不会脑子发热干出更愚蠢的事。 用全船人的安危转移视线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再怎么说,事关艾利克斯的切身利益,他不会不考虑,而且他跟光头男和潜水镜的关系也不错,如果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为差点连累朋友被尸潮围困,艾利克斯多半也会过意不去。就算没有自我反省的觉悟,至少下次犯浑前,总会多斟酌斟酌。 “那小姑娘不好惹,艾利克斯想要不声不响的对付她,基本不可能。”雷欧下了结论。 “只要这几天别闹事就行,等尸潮过了,大家各走各路。”麦克吐出口烟圈,一脸遗憾。 “肖准备走了?”雷欧顺嘴问了一句,面上倒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都这样了还怎么留。”麦克摇头,“说实话有点可惜,她掌握的信息恐怕不止透露出来的这些。” “如果用艾利克斯换呢?”雷欧的细长眼睛眯了起来,透着狡黠。 这句话戛然而止,能联想到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麦克却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搭腔。 雷欧观察着麦克的表情,见对方不为所动,便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车里的物资都搬完了吗?去找点东西吃吧。” 沉默片刻,两人前后脚走出楼梯通道,站在了一楼船舱的角落里,雷欧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垃圾袋和忙碌的人群,忽然用只有麦克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讲真的,你的人道主义精神有底线吗?其实艾利克斯有一件事说的对,人越少的队伍越容易抵达基地,我们这里太多累赘了。” 扔下这句话,雷欧也不理麦克的反应,几步上前从分发面包的妇人手里接过食物,笑着谢过对方,找了个标注着“矿泉水”的黑色垃圾袋,好整以暇地坐下,细嚼慢咽起来。 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 整整十多个小时,被要求不能外出的人们待在船舱里无所事事,大部分人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气氛着实惨淡。毕竟这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匪夷所思的末世陡然降临,身边的至亲转眼变成嗜血丧尸,哪怕最初的震惊已然过去了一周时间,这份渗入骨髓的恐慌和痛苦仍然让在座的每一个人无法接受。 他们有的和家人失去联络,有的与挚爱生死永隔。前途迷茫未知,来路不堪回首,谁的心里不是盛着无处发泄的苦涩? 待到太阳快要落山时,一名被噩梦惊醒的年轻女人呜呜地哭了起来,被刻意压抑的哭声回荡在静悄悄的船舱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似乎没人安慰她,或者安慰了也没用,抽泣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让原本就苦闷的众人越发垂头丧气。 不过,也有例外,比方说库伯。他睡醒之后见天色已暗,便摸到舱门旁,将铁门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沾了唾沫的手指,搁在外面感受风向,皱着眉头体会半天,又一脸失望地坐回了角落里。 “还在往岸上刮。”他苦着脸伸了个懒腰,对靠在一旁的张晓说道。 “要等天完全黑下来吧。”张晓嘴里含着润喉糖,手中翻着一本从船舱里找出来的过期杂志。 苏宛晴和方小蕾在她身边一直小声说着话,两个丫头的情绪还算稳定。对苏宛晴来说,她的家人都在华夏,虽然音信全无,但至少让她有期盼的空间,怀抱希望总比彻底绝望强。至于方小蕾,原本就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谈不上舒心,如今姨妈一家死了,更是了无牵挂。 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六,一个十八,年纪相仿,自从凑在一起后话题就没断过,从交换各自的背景到讲述过去一周的经历,最后将矛头一致对准了张晓,开始八卦她的种种轶事。 卡瑞尔城堡里的遭遇听得苏宛晴啧啧称奇,墨尔本公寓里的一幕也让方小蕾瞪大了眼睛。张晓听着她们大咧咧地在当事人背后做出各种揣测和议论,简直哭笑不得,这是赤裸裸的无视啊,她故意板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换来的只是苏宛晴被抓包的尴尬表情和方小蕾的低头不语。结果消停了没一会儿,两个丫头又嘀咕上了,张晓只好假装听不见,由她们去。 库伯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感受完风向后,站着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就无事可做了。 他的大狗跟三个小孩玩得正欢,连苏珊都向库伯表示了感谢,说她的女儿凯瑟琳因为父亲去世,昨天哭了整夜,幸好有这只牧羊犬,凯瑟琳和它相处了大半天,情绪已经平复多了。库伯没想到自己的胆小狗还有做狗医生的潜质,显得十分高兴,他并不知道苏珊昨晚煽动人群强迫张晓隔离的事,那时他刚好在外面守夜,张晓事后也没告诉他。 不过大人们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小孩,再说这种小插曲张晓压根没往心里去,她现在身体健康地坐在这里,苏珊也无话可说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天边的晚霞终于沉沉落下,海风总算随之改变了势头。经过麦克确认,被闷了一整天的人们总算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他们两个两个地站上甲板,轻手轻脚的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竟会是如此奢侈的事。 张晓仅仅出去看了眼越野车和尸潮的动静便回到了船舱里。住了八年地下基地,她早已习惯了暗无天日的集体生活。 就这样,一船人轮流放完了风,车队同时也开始张罗晚饭。 他们的物资里包括好几罐煤气,和华夏国以前使用的煤气罐外形类似,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的高度,每个不足四公斤的重量。这种煤气罐是放在加油站的便利店外面出售的,一般用来做户外烧烤炉的燃气,车队收集物资时显然顺手拿了不少。麦克拎出一罐,又将二楼厨房的便携煤气灶拆了下来,搁在一楼的桌子上,接上燃气罐,让负责派饭的人做一顿热乎的给大伙吃。 见到这个场面,众人雀跃不已,船舱里的阴霾氛围一扫而空,甚至连尸潮仍然原地不动的坏消息,也被冲淡了许多。 苏宛晴偷偷告诉张晓,他们一路上根本没机会吃热食,还以为留着这些煤气罐是想当炸弹用呢。 七嘴八舌中,炉子上的一大锅矿泉水很快沸腾了,锅碗瓢盆都是从货船里翻出来的旧东西,也没人嫌弃,大家盯着做饭的妇人将从便利店搜集到的通心粉、肉罐头、番茄酱倒进锅里,眼睛都没眨一下。一碗肉酱通心粉,要搁平时,是多么普通的一顿晚饭啊,但现在,对啃了一个礼拜干面包和各种生冷食物的他们来说,简直不亚于顶级牛排。 趁着通心粉还没出锅,麦克在旁边邀请张晓一行人和车队共进晚餐,库伯便贡献出了土豆、胡萝卜以及一大块熏肉,前两样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肉酱通心粉里,不过这会儿也不顾得那么多了,削皮后一股脑倒进了锅中。便利店不卖蔬菜,如今胡萝卜绝对是稀缺食材,哪还有人在意口感如何。 吃过饭,苏宛晴盛了一盘通心粉给鲁克大叔。光头男则将剩下的全部带上了二楼,楼上还有艾利克斯和潜水镜饿着肚子。自早上那场风波过后,艾利克斯再也没露面,潜水镜就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没了艾利克斯那张看谁都不爽的脸,其他车队成员似乎放松了不少。有些人凑到张晓身边,开始有意无意地和她找话聊。 昨天第一次在码头上遇见张晓时,他们的态度是漠然的,后来因为消防斧划伤事件,又对她产生了惧怕和躲避的心理,而眼下,他们对这个假小子般的亚裔女孩则充满了好奇。为什么她一个小姑娘能在楼梯上挡住那么多丧尸?为什么她知道病毒活性的事?为什么她靠着一把小刀就能捅死两头活死人? 张晓有点招架不住,最后只大致跟他们讲了讲丧尸的弱点,关于如何通过眼睛、口腔、下颚以及耳膜攻击丧尸的头部,怎么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杀伤。 不知不觉,围着张晓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听得聚精会神,这些人大都自认没有对付丧尸的能力,因为力气不够,不能像麦克他们那样随心所欲地挥舞消防斧,所以一向被艾利克斯视为废物般的存在。然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却告诉他们,没力气一样可以对付丧尸,只需掌握技巧就行,这些信息对他们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谁都不想整天被人骂窝囊废啊! 稍远处,麦克和雷欧斜倚着墙壁,一个抽烟,一个抱着胳膊,静静看着船舱里的热络场面,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你利用艾利克斯到现在,总算有点效果了啊。”雷欧感叹道。 “放屁,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他?”烟雾缭绕之下,麦克一脸无赖。 “得了吧,你放任艾利克斯时不时地敲打他们,不就是想把这些人骂醒?”雷欧似笑非笑,“今天早上那场骂得最精彩。反正你是好人,艾利克斯是坏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呗,可惜那小子被人当枪使也不知道。” 麦克没吱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算是默认了。 ------------ 第七十七章 必杀技巧 “你这是多此一举。”雷欧忽然收起笑容,语气顿时淡了几分,“如果你让这些人自生自灭,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对付丧尸的办法。找不到的,也不用找了,死人没必要惧怕同类。” 这句话说得既露骨又婉转,麦克听着雷欧居然能把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从同一句话里表达出来,忍不住乐了,他扭头瞥了对方一眼,故作惋惜道:“其实你跟艾利克斯应该聊得来。” “滚蛋。”雷欧笑骂一句,转身上楼了。 另一边,张晓身边围着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船舱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有几个妇人在收拾桌子上的锅碗瓢盆,浪费矿泉水去冲洗是不可能的,稍微拿卫生纸擦拭一下就算清洁了。 麦克看到,有人手里攥着货船上翻出来的餐刀,正皱着眉头比划着,似乎是在体会张晓所说的那些攻击丧尸要害的方法。 刚才,他也旁听了一阵,如果不是今晨在码头上查看过被张晓干掉的那两头丧尸,他肯定会对张晓此刻的说辞不以为然。因为插眼框之类的办法并不难想到,事实上,车队里早有人这么干过,当时使用的是一把十来厘米的匕首,捅下去直没刀柄,结果那头丧尸仍然活蹦乱跳地追着人咬,最后被潜水镜砍断了脖子才偃旗息鼓。类似情形发生过不止一次,也就没人愿意继续尝试这种近距离肉搏的方式了,毕竟一寸短一寸险,冒了巨大的风险却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实在划不来。 所以,连麦克自己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学会自保,似乎除了仰仗蛮力彻底破坏丧尸的脑部外,没有其它手段了。 在这种前提下,车队里不少人渐渐沦为了纯粹被保护的对象,变得越来越依赖麦克他们。面对丧尸竟再也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一旦形势有失控的苗头,便会不知所措,汽渡码头上的连环追尾事件就是这种心态造成的恶果。 一直以来,麦克放任艾利克斯对这些人进行赤裸裸的鄙视和嘲讽,仅仅只是希望他们能保持起码的斗志和血性,不求生理上有所突破,但至少心理上敢于和丧尸周旋吧。可惜,激将法的效果相当有限,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找不到适合他们对抗丧尸的方法,这群人也就自暴自弃了。 直到张晓的出现,让麦克看到了契机。 如果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能做到,那些比她多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大人们凭什么做不到? 唯一始料未及的是,还不等麦克拿张晓说事,早上的一场风波就让这群人彻底清醒了,或许是张晓表现出来的强势震惊了他们,也或许是艾利克斯状若癫狂的辱骂终于触及了他们的底线。总之,这些人开始意识到,他们必须做点什么了,而这一次,目标就在眼前! 张晓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仅靠一把尖刀,同时手刃两头丧尸的过程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大伙纳闷得很,明明试过好多次都没用的方法,为什么在她手里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经过张晓的解释,他们才了解到,原来纯属细节问题。丧尸的脑部,并非随便捅哪一块都能让它们立即死亡,就跟人类一样,不太重要的大脑组织受损后,仍然可以继续存活,丧尸的情况别无二致,甚至更糟,因为它们的脑组织大都是无用的。 所以,在使用创口较小的尖锐物体攻击丧尸的眼眶、耳膜和口腔时,要特别注意刺入的角度。 张晓说到这里的时候,拿马克笔在桌上草草画了一幅人体大脑图,指明了致命部位,好在这个地方并不狭窄,倒也不难得手,但若是没人告之,普通人短期间也不会想到个中玄机――仅仅只是手腕上的一点挑动,便会让结果迥然不同。 比较起来,使用消防斧暴力破坏头颅确实简单的多,因为变形的颅腔会挤压大脑,里面的组织被一锅端,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可对力量较弱的人来说,技巧方是根本,这也是张晓重生前赖以生存的经验。 麦克静静听着张晓说完这一切,看她的眼神越发耐人寻味了。 张晓没有注意麦克的目光,她长篇大论了一场,嗓子嘶哑得难受,众人察觉到张晓的不适,也不再打扰,向她道谢后纷纷散去。做饭的妇人不声不响地为她烧了半锅热水,兑了杯温开水交给她,同时表示如果需要随时都有。 温度适中的热水穿过喉咙熨烫着五脏六腑,张晓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苏宛晴和方小蕾正蹲在墙角里,一人拿着一把水果刀,皱着眉头比划着,看得张晓苦笑不已。 其实,对付丧尸最重要的并不是技巧,而是勇气,技巧掌握得再娴熟,事到临头无法保持冷静也是白搭。毕竟这个方法完全属于近身格斗,恐怖程度不言而喻,换句话说,需要不断从实战中汲取经验,光拿一把小刀冲着空气模拟攻击是没用的。不过,张晓没有打消她们的积极性,准备等她们比划够了,再稍作提醒,免得下次遇到危险,这两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地往前冲。 张晓把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瞅了眼坐在一旁热心指导两个小姑娘握刀姿势的库伯,问了句,“今天不守夜了?” 守夜的人已经被麦克安排了出去,但库伯还待在船舱里,估计不打算上甲板了。 果然,库伯点头道:“守啊,不过从今天开始守里面,免得艾利克斯趁你们睡着了下来找麻烦。” 张晓笑了笑,“那我出去看看,你们继续。” 库伯摆摆手,表示“我们很忙,你自便”。 张晓捧着水杯跨出舱门,发现今晚是个月朗星稀的好天气。趁着皎洁的月光,她先观察了一下码头外面的情况,见尸潮没什么动静,便走到船头面对大海的一侧,倚着船舷站定,仿佛欣赏夜景似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海天之间,陷入了沉寂。 ------------ 第七十八章 争论 冬日的夜风卷过船舷,带着刺骨寒意拍打着张晓的面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只是眯起眼睛望向了远处被月光倒映着的海平面。那片海,闪烁着粼粼波澜,看久了,竟让人生出一种被催眠的虚幻感,不停跳跃的光点蔓延开来,不知不觉占据了张晓的整个视线,记忆里的某些人和某些事便如同一幕幕黑白电影般,在这片单调又热闹的波光中接连上演。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温水已经凉透,张晓终于收敛心神,长叹了一口气。 身后,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晓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麦克不紧不慢地踱在甲板上,朝自己走来。 “真冷啊。”麦克站到张晓身边,缩着脖子搓了搓双手。 “你就是这样榨干每个人剩余价值的吗?”张晓把目光移回海面,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作为一个有潜力成为松树谷传奇而后又转型为高级研究员的人物,张晓难免好奇,当麦克在暗中观察她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同样揣测着对方。麦克如何处理车队的矛盾,如何引导众人的情绪,最后利用一顿晚饭让张晓和其他车队成员接近,坐在那里为众人讲解丧尸弱点的问题。虽然这一切谈不上处心积虑,但至少离不开麦克的刻意安排,起码所有的机会都是他创造的。 “你的口气怎么跟雷欧一样啊。”麦克抹了把脸,语气十分无赖,“这怎么叫榨干剩余价值呢?你们华夏的汉高祖不是说过,‘知人善用,此乃王道’吗?” 张晓听完这句话,手中的杯子几乎掉进海里,因为“知人善用,此乃王道”这几个字,麦克是用华夏文表达的,发音还格外字正腔圆。张晓的语言处理系统原本搁在英语频道上,一时间差点没听懂。 见张晓一脸愕然,麦克哈哈一笑,“别担心,我没打探你们的小秘密,我并不会说华夏话,只是学过几句古文糊弄人罢了。” 张晓瞪着他,“你学华夏古文做什么?州救援队需要掌握这门技术吗?” 麦克不甘示弱,“你学射击和近身格斗又是为什么?大学选修课程吗?” 两人互相看着,瞬间都不吱声了。 沉默片刻,麦克适时转移了话题,“你在基地的那位朋友,知道引起这场灾难的原因吗?政府究竟有什么打算,他告诉过你吗?” 张晓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斟酌着答道:“好像是流星雨吧。你们政府的事,哪会透露那么多,反正这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你在路上有遇到过政府救援吗? 麦克皱起了眉头,“流星雨?你是说一周前那场覆盖了大半个地球的流星雨?” 张晓有点意外,“你也关注过这则新闻?” 麦克苦笑不已,“那天晚上的流星雨我看到了,第二天正好读了相关报导,所以有印象。” 张晓满脸遗憾,“如果我也能及时看到,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麦克没有留意张晓的抱怨,继续问道:“流星雨和丧尸有什么关系?” 张晓故意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他,“好像是说,陨石上面有病毒吧,通过空气传播。” 这回换麦克瞪圆了眼睛,“你那朋友真这么说?可信度多少?这也太科幻了。我们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生物实验室发生了泄露事故。” 张晓耸耸肩,不置可否,“真真假假就不清楚了,现在深究原因也改变不了事实。” 尽管张晓有意淡化这个问题,麦克还是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很快便察觉到不尽合理的地方,“如果政府早就知道会有携带病毒的流星雨袭击地球,甚至对丧尸这种生物已经有所研究。没理由放任整个澳大利亚变成人间炼狱吧,既然松树谷基地可以做好应对病毒的准备,其它基地为什么不可以?起码应该提前建立避难所,布置好装备和人员第一时间处理善后啊。” 麦克的诘问一针见血。 为了掩饰重生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张晓一直拿莫须有的基地人员做挡箭牌,她的说辞深究起来确实漏洞百出,眼下被麦克抓包不足为奇。但张晓并没有慌乱,反而轻描淡写地堵住了他的嘴,“这些信息都是别人告诉我,我只是复述。再说这是你们的政府,我怎么知道你们的政客又投票做了什么决定?” 一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顺带鄙视了一回效率低下的民主政府。 麦克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却又找不出理由反驳。 两人在甲板上继续聊了一阵,张晓兴致不高,先一步回到了船舱里,没想到里面也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或许是热腾腾的晚饭活络了众人的神经,原本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压抑情绪消散了不少,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足够缓和船舱里的凝固气氛了。 张晓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几个身影围坐在放置了应急灯的桌子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其他人则不远不近地把他们看着,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不合理,如果是病毒泄露,为什么通讯和电网会瘫痪?”发言的是相信松树谷基地存在飞碟和星际之门的菲利普,他坐在最靠近应急灯的椅子上,冲着对面的人质问着。 对面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张晓认得他的模样,昨天和麦克一起守夜的就是他,在汽车渡轮上驾驶救援越野车追尾陆地巡洋舰的也是他。 八字胡被菲利普问得怔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方才答道:“也许是没人维护,所以设备出了问题。” 菲利普仿佛就等着对方给出这个答案,立即出言反驳,“所有设备在同一时间出状况?好吧,就算我接受这种小概率事件,那无线电失灵怎么解释呢?收音机收不到频道,电子导航连不上卫星。再厉害的生物病毒,也不可能感染空气中的电磁波吧。” 众人纷纷附和菲利普的分析,表示确实如此。 八字胡显然投降了,无奈地摊开双手,“如果不是实验室泄露出来的生物病毒,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人变成丧尸的呢?” 菲利普双手抱胸,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在围观群众期盼的眼神中,吐出一个单词,“外星人。” 听到这话的时候,张晓刚好接过别人递给她的一杯温水,正往嘴里送,“外星人”这个词差点让她把喝了一半的水喷出来。不止她,人群中也传出各种不以为然的议论声。 菲利普似乎对这种反应早有预料,丝毫不受影响,仍然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所谓的生物病毒的确存在,不过,不是由人类实验室泄露出去的,而是外星人的生化攻击。他们一边用病毒感染人类,一边运用他们的科技手段攻击地球上的电磁场,将我们孤立隔离,不能组织任何有效的反击。我想象不出,如果不是外星人,谁还有力量干扰全球范围的无线电通讯和电网。” “据我所知,有一种力量可以,而且它的存在是经过证实的。”一个男人正面否认了菲利普的结论。 大伙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直坐在沙发里的大学物理助教,张晓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丹尼尔,麦克这么称呼过他。 丹尼尔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不疾不徐地说道:“太阳风暴理论上可以瘫痪地球通讯。它爆发时会释放大量的带电粒子流,严重影响地球的空间环境,干扰磁场和电磁波,甚至破坏供电系统。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加拿大魁北克省有六百万人在没有电力的情况下度过了九个小时,因为太阳风暴毁坏了电网中的变压器。” “你是想说,在生物实验室泄露病毒的同时,地球正好遭受了太阳风暴的袭击?所以人类变成丧尸和通讯电网瘫痪是两码事?”八字胡总结了丹尼尔的发言。 “那我们也太倒霉了吧!”众人七嘴八舌地感叹。 “我不同意。”菲利普连连摇头,“太阳风暴是可以根据黑子预测的吧,能够破坏全球通讯的太阳黑子活动,应该算史无前例了,怎么可能没有报导?再说了,就算真是太阳风暴,它也不会持续爆发一周时间吧,到现在无线电都无法使用,难道太阳风暴还在吹?” 丹尼尔露出迷茫的表情,居然点头表示同意,“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才说‘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是实际上,又存在太多不合理的现象。” “所以还是外星人。”菲利普笃定地点头,“生物病毒泄露的同时遭遇史无前例又违背常理的太阳风暴,这得多小的几率啊。丧尸和通讯瘫痪,这两者不可能仅仅靠巧合联系,肯定是同一个原因造成的。” “我也不同意生物病毒泄露的说法。”一个张晓眼生的男人站起来说道,“如果是病毒泄露,绝不会一夜之间使感染者遍布整个澳洲,病毒传播是需要时间的。” 此言一出,几乎得到了全体车队成员的支持。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是流星雨。”麦克的声音突然在舱门前响起,听得大伙皆是一愣。 麦克也没卖关子,把张晓刚刚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向众人详细解释了一遍,并且强调这是内部消息,信息来源正是张晓在松树谷基地里朋友。事实上,大家对所谓的“内部消息”并不陌生,植物病变、丧尸变强以及松树谷基地的存在都是“内部消息”,他们只是没想到,一直被麦克念叨的那位消息灵通人士竟然就是面前这个亚裔女孩。 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张晓,眼中尽是惊讶,这个小姑娘带给他们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 第七十九章 货船上的三天 携带病毒的流星雨袭击地球,导致人类和植物相继变异,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几乎没费多少唇舌便被船舱里的大部分人接受了。所谓“内部消息”,已经让他们深信不疑。这种心态不难理解,车队一路走来,每一条“内部消息”都经受了事实考验,绝不是胡编乱造,哪怕张晓刚刚讲解的丧尸弱点,也并非口说无凭,今晨码头上被她手刃的两头丧尸,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众人望向张晓的眼神愈发复杂了。 张晓却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水杯,拿短得只剩头发茬子的脑袋冲着大家,始终一言不发。应急灯被刻意调低的光线下,她的表情晦涩不明,坐在船舱角落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冷清。 很明显,张晓不想加入话题。 攻击丧尸弱点的技巧,她愿意详细解释,因为事关人命。虽然她和车队谈不上熟稔,但站在人类的立场,信息共享是应该的,既然这些人肯问,她自然肯教。可末日的起因,则无关紧要了,搞清楚这点对眼下的状况有帮助吗?纯粹满足好奇心罢了。又不是科研人员,需要对病毒追根溯源。 所以,张晓保持了沉默,不想浪费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大伙也看出她不愿多谈,便没有强求,一个个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重新投入了先前的讨论,不过这一次,话题完全是围绕着流星雨展开的。 大学助教丹尼尔首先发言,“那场流星雨我记得,的确很不寻常,几乎覆盖了欧亚非大陆。如果病毒经由陨石抵达地球大气层,并且不惧与大气摩擦时产生的高温,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一夜之间整个澳大利亚都被感染了,因为感染源无处不在。” 菲利普依旧不死心,“可这还是无法解释电网和通讯瘫痪的问题,流星雨不可能影响供电系统和电磁波吧。” 八字胡灵光一闪,“也许是陨石砸坏了供电设施,或者陨石上面有影响电磁波的辐射。” 菲利普仍然不赞同,“辐射源在哪?辐射和病毒不同,必须由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体发出,如果是陨石辐射引起了全球电磁紊乱,那得多少块陨石砸在地面上?可实际情况是,那场流星雨的陨石绝大多数都被大气层蒸发了吧,你有看到一块陨石落在身边吗?就连相关报导也没有吧。” 八字胡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连忙看向丹尼尔求助。 结果丹尼尔眉头一皱,居然附和了菲利普的说法,“没错,那天确实没有陨石坠落澳大利亚的新闻报导,说明形成流星雨的陨石质量不大,多半是被大气层消耗了。既然没有足够数量的陨石抵达地球,哪来的辐射?砸坏供电设施就更站不住脚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插了句嘴,“辐射是可以持续一段时间的吧,核辐射不是有半衰期吗?就算陨石被大气层蒸发了,会不会上面的辐射已经像核爆炸一样扩散开了?” 丹尼尔立刻摇头,“不会,陨石所能携带的辐射和核能辐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除非那些陨石是核弹头,否则没道理在蒸发后还有能量残留。” 见有专业人士支持自己,菲利普越发自信了,“排除一切可能性,唯一剩下的答案再不可思议也是正确答案,连丧尸这种生物都真实存在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外星人,说不定流星雨就是他们搞的鬼,那不是普通的陨石,这就能同时解释病毒和辐射的问题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八字胡苦笑着看了丹尼尔一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丹尼尔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我只是根据事实说话。” 最后,这场讨论表面上以菲利普的胜利告终,实际上,大部分人依旧对外星人的结论不以为然。 渐渐地,船舱里再度恢复了平静,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想办法消磨冗长枯燥的夜。三个小孩又被带去了二楼,艾利克斯倒是一直没有下来过,张晓去上厕所时也没看到他。原本,放了几张折叠椅的餐厅是给三菱越野里的四个男人睡觉的,要去洗手间必然会经过他们,结果艾利克斯今晚不在其中,换成了光头男的儿子和另一个被亚裔夫妻照顾的小孩,看来他们把床铺让给了艾利克斯。 张晓心知这肯定是麦克的安排,以避免她和艾利克斯接触,从而减少摩擦发生的几率。 这种手段张晓倒也可以接受,她的末世生存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还没极端到“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地步。当然了,事发时做出的反应不算,早上她的确想杀了那个家伙,不过,既然她白天没能动得了艾利克斯,事后就不会主动跑去报复对方,除非艾利克斯不长眼地再与她为难。 更何况,楼上都是三菱越野里的那些男人,张晓不会傻到送上门去找麻烦。 就这样,在被人刻意营造的友好氛围中,车队在货船里一待便是整整三天。 三天里,有的人越来越焦躁,有的人则越来越平静。张晓显然属于后者,对她而言,被尸潮围困三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在她的影响下,两个小丫头和库伯的情绪也还算稳定,方小蕾每天都攥着把水果刀练习张晓传授的技巧,库伯甚至贡献出一大块熏肉给小姑娘体验手感,看得张晓哭笑不得。虽然她已经提醒过方小蕾,跟丧尸对抗最重要的是积累经验而不是纸上谈兵,但方小蕾仍然固执地每天练习,她的理由是,只有动作熟练了,事到临头才能发挥出来,勇气和技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个道理张晓自然明白,她的本意只是希望方小蕾不要因此高估自己的实力去和丧尸硬拼,见小姑娘心里有数,便由她去了。 至于张晓本人,她在三天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休息。不需要警戒丧尸,也不需要玩命赶路,这么好的机会哪里去找?她的脑震荡和喉咙问题经过这几天的充分休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缓解,头痛和眩晕的症状在第三天醒来时已然不存在了,嗓子也恢复了六、七成,虽然难免还有些沙哑,但至少不再如同刮锅锉锯般难听了。 另一方面,一些没那么焦躁的车队成员开始尝试和张晓进行接触,想再向她打听一些内部消息,特别是关于政府救援和松树谷基地的情况。张晓却一概以“不清楚”来搪塞,她认为有必要说的都说了,其它事宜,这些人知不知道根本无所谓,她没义务有问必答。 这些人碰了软钉子,倒也不恼,因为在他们眼里,已经将张晓贴上了“非普通人”的标签。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打起架来跟男人一样,不管对手是人类还是丧尸,招招都往要害上招呼。 说她冷静吧,面对艾利克斯的挑衅,她完全像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说她冲动吧,盛怒之下还能克制着不扣动扳机,当被成群丧尸袭击时,也能迅速判断形势做出最合理的回应。这些行为,和张晓的身份格格不入。更夸张的是,她一个远渡重洋的留学生,为什么会认识澳洲军事基地里的内部人员,获得这么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情报? 大家想不通,便将所有的一切归结于华夏人自古以来的神秘,那个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东方国家,在他们眼中原本就充满了未知与不解。出于这种心态,大部分车队成员都与张晓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会拿同一个问题反复烦她,得不到答案便不再追问了。 不过,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麦克。 张晓的心里同样为他贴上了一张标签,上面写着“老狐狸”。 三天来,麦克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试图从张晓嘴里问出他想了解的所有信息,对张晓表现出来的爱搭不理毫不在意。张晓逐渐察觉,麦克其人不止手段颇多,脸皮也够厚,装傻充愣绝对一流。 直到第四天,这只老狐狸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暂时放了张晓一马。 在群众的要求下,麦克决定尝试打开货船的机舱和驾驶舱。 也许是被整整三天没有丝毫移动迹象的尸潮吓怕了,焦躁和恐慌的情绪开始在车队中蔓延,他们担心在食物耗尽之前尸潮都不会离去,所以想到了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放弃汽车,驾船寻找其他码头。 第四天,提议被送到了麦克面前,他起先认为还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只是安抚了众人几句。但在中午因几块面包发生冲突事件后,麦克改变了主意,他带着雷欧和几样工具,从生活楼体外的舷梯下到位于甲板下层的机舱区域,着手撬门。机舱是全船的核心所在,他表示打开这里就可以想办法启动货船。 张晓觉得奇怪,如果机舱能够撬开,麦克肯定不会等到现在。且不说究竟撬不撬得开,就算侥幸让他们破门而入,难道当真驾船一走了之? ------------ 第八十章 希望与意外 车队的物资足够他们消耗两周时间,这才刚刚被尸潮堵了四天,就决定弃车寻找别的码头,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事。情况根本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所谓“退而求其次的方法”,不过是悲观主义者的脆弱心理在作祟罢了,张晓相信麦克不会如此短视。 话虽如此,那只“老狐狸”却已经带着雷欧和一堆工具在底层船舱里窝了大半个小时,张晓难免有些担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起见,她向库伯交代了一声,决定跟下去看看。 货船停泊在岸边,被大气热循环形成的海风没日没夜地吹拂着,由于白天的风一般是从海面往陆地上刮的,所以为了防止活人的味道被码头外的尸潮察觉,当初大伙一致同意,太阳落山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船舱。但是在船上住了三天后,这个规矩也执行得没那么彻底了,他们发现,每次出去一、两个人,只待几分钟的话倒是无所谓,这么点时间,这么点气味,不至于引来丧尸。 基于这个原因,当张晓跨出舱门时,几乎没什么人留意她的举动。 来到甲板上,张晓迅速从生活楼体外的舷梯下到底层船舱,首先引入她眼帘的,是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狭窄通道,通道里光线昏暗,几乎全靠楼梯口倾泻而下的自然光照明,能见度实在有限。不过,通道尽头的拐角处,却有另外一束比较孱弱的微光若隐若现着,勉强为她指引了方向。张晓相信,那拐角后面多半就是机舱室的入口了。 “麦克?”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里。”声音果然从拐角后传出。 尽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摸索往前的张晓仍然下意识地端起了枪,直到看见机舱室外席地而坐的麦克和雷欧,她才将步枪重新背到了肩膀上。 “你们这是干嘛?”张晓纳闷地问。 麦克和雷欧,一个靠着墙壁拼命抽烟,另一个借着应急灯的光线老神在在地看报纸,哪像正在干体力活的模样?被他们拿下来的工具原封不动地摆在一旁,看样子压根没有使用过。 “我们在休息啊。”麦克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 “坐吧。”雷欧将手中的报纸铺在身边的地面上,示意张晓坐下说话。 张晓立刻明白这两人的意图了,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撬开机舱门,纯粹在这躲清静呢。 “然后呢?你们准备躲多久?”张晓哑然失笑。 “我们又不是没干活。试过了,这门撬不开。”麦克挥了挥手,像是要把弥漫在四周的烟雾散开。 “你第一天上船就知道撬不开,刚才还答应他们干什么?不怕他们更加失望吗?”张晓一边问一边谢过雷欧,坐在了报纸上。 “如果不答应,他们只怕会继续闹下去,先安抚一下也好。”雷欧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 这一点张晓自然明白,但“缓兵之计”是需要后招的,他们最多也就拖延一、两个小时,之后还是得告诉楼上那些人机舱门打不开,这艘船动不了,车队只能继续被困在码头里等待尸潮离去。希望破灭带来的负面情绪,只怕会让他们脆弱的心理更加难以承受吧? 麦克好像看出了张晓的疑虑,冲她笑了笑,“这些人没你想得那么没用,今天的行为只是压力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发泄,他们需要找点事做,感觉自己不是坐以待毙。等所有方法都尝试过了,他们就不得不接受现实,如果今天我们不当着这些人的面下来一趟,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现实。”张晓皱眉。 “没那么倒霉吧,我看快起风了。”麦克答非所问。 张晓耸耸肩,表示“希望如此”。让她略感惊讶的是,当天晚上居然真的起风了,呼啸的北风肆掠过草场,咆哮了整整一夜,全船人兴奋不已,因为盘踞在码头外的尸潮终于又开始迁徙了。不能驾船离去的事实瞬间被众人抛诸脑后,船舱里的压抑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可让车队成员始料未及的是,当他们第二天大早一个个排着队,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观察丘陵上的尸潮时,目光所及的景象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那遍布草场的丧尸竟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惊魂未定的人们回到船舱里,皆是一脸难以置信,这尸潮还没完没了吗? 稳定人心的依旧是麦克。他的做法十分简单,摊开地图书,将下风口处的几个小镇拿笔圈了出来,然后根据面积估算出大致的居民人数,表示码头外的尸潮规模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丧尸原本便是一种缺乏组织性的“生物”,不可能事先凑在一起共同行动,所以尸潮过境时有密有疏很正常,不必因此大惊小怪,只要尸潮还会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完麦克一番分析,大伙的情绪总算安定下来,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场丧尸大迁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彻底结束的问题上。方才他们看得分明,尸潮又停滞不前了――风只刮了一夜,带不走所有丧尸。 麦克却说,最多再等四天。 众人忙问他凭什么断定四天之内会再刮风,麦克故作高深地科普了一堆季节和气候的常识,把大家侃得云山雾罩。虽然始终有些半信半疑,但在昨夜尸潮重新开始移动的前提下,他们也算看到了希望,便渐渐听从了麦克的规劝,决定再安心等待几天。 “真的再等四天就能走了?”临时会议结束后,苏宛晴和方小蕾好奇地问张晓。 在她们心目中,张晓俨然比麦克更具说服力,关于尸潮规模的疑惑,她们早就和张晓交流过了,张晓的说法和麦克的讲解如出一辙,她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麦克也是从张晓这得到的答案。所以,尸潮能不能在四天内迁徙完毕的问题,张晓一定比麦克知道的更清楚。 其实,这纯粹是一厢情愿的想法,麦克能得出和张晓相同的结论,靠的是分析,而张晓则对气候方面的常识一窍不通。 面对两个小姑娘的追问,张晓没意识到她们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无所不知的“江湖百晓生”,老实给出了“不清楚”的答复,只是表示尸潮一般都会在一周时间内迁徙过境,麦克的预计或许站得住脚。这番话听在苏宛晴和方小蕾的耳朵里,立即被读解成了肯定,两个丫头顿时越发安心。 事实证明,麦克并非信口开河。当天傍晚,不等天边的残阳彻底坠落地平线,呼啸的北风便迫不及待地汹涌而来,呜咽的风声在船舱外咆哮了整整一宿,大伙高兴之余,对麦克更为叹服了几分。 翌日,也就是车队被困货船的第五天,他们欣喜的发现丘陵上的丧尸果真如麦克所说,再度变得稀疏起来。尽管仍然比五日前它们刚刚抵达码头时多了大约一半,可至少证明这些怪物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风继续刮,它们离开这片地界只是时间问题。 仿佛听到了幸存者的祷告,上帝终于眷顾了一回他的子民。原本以为天亮就会止住的风势居然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一天一夜,丧尸的步伐一刻都没有停歇,不知疲倦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着,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的体能让尸潮如同蝗虫般丧心病狂地席卷过草场,看得货船上的人们既心惊又庆幸。 可惜的是,当夜幕沉沉落下之时,风声却渐渐平息了,众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对这样的结果已然很是满意。天黑前他们特意出去确认过,得到了丧尸数量锐减的结论,如此北风只需再来一趟,尸潮应该就能远离他们的视线了。 前景一片光明,车队的物资也还剩一多半,弥漫在船舱里的悲观气氛总算消匿于无形。 当晚,大部分人怀着这份好心情坠入梦乡,终于没人再偷偷哭泣了。 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静静流逝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晓突然惊醒,她疑惑地看了眼四周,发现库伯和麦克都不见了踪影。努力回想惊醒的原因,好像是舱门被轻轻关闭时发出的声响,张晓立即抓起步枪,轻手轻脚地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皎洁的月光下,五个身影并排站在船舷边,面向码头,朝同一个方向张望着。 张晓走近,分辨出这五人正是麦克、库伯、雷欧和另外两名负责守夜的男人。张晓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过多关注,只有库伯紧张地伸出胳膊向前指了指。张晓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稍远处几乎漆黑一片的地方,两盏一看便知是车头灯的玩意正由远及近地沿着公路移动着,海边的公路必然是围绕着海岸线铺设的,那辆车如果不在中途熄火,驶过码头是迟早的事。 “它会不会让丧尸暴动?”一个守夜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就算暴动也不关我们的事吧,反正只会把它堵上。”库伯安慰道。 “如果不凑巧刚好把它堵在码头外面呢?”这个人明显还是不放心。 “哪会那么倒霉,我们都在这盯了将近十分钟了,它不是一直好好跑着?从车灯看,这肯定是个大家伙,不会那么容易被堵上的。”另一个守夜的人插嘴道。 ------------ 第八十一章 巨型重卡 张晓看着远处蜿蜒而近的车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末世中遭遇幸存者,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末日病毒爆发至今已近两周时间,捱过最初的惶恐与震惊,能活下来的人已经对眼下匪夷所思的局势有了基本的认知,这个时候,等不到政府救援的他们必然会想办法开始自救。 从这些人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行为准则在某种程度上就不由自己控制了。旧世的秩序和道德不可避免地变得风雨飘摇,此刻遇到的幸存者会如何对待陌生人,完全取决于他们走上街头后的经历。 像船舱里的那群人,尚未尝试山穷水尽的滋味,一路上要汽油有汽油,要食物有食物,除了风餐露宿外加偶尔被丧尸袭击,就没吃过其它的苦。究其原因,便是摊上了麦克这么个拥有“人道主义精神”的领队,所以在他们的意识中,“敌人”只有一方,就是那些不死不活的怪物。从他们第一次在汽渡码头上看到张晓时的反应可见一斑,他们对陌生人毫无防范,更别提主动去害人了。 相较之下,当初那对差点让张晓送了性命的夫妻就悲剧得多了。妻子重伤,汽车在荒郊野外抛锚,寻求帮助无人理会,为了回家和女儿团聚,他们攻击陌生人,冒险抢车,却偏偏遇上张晓,落得双双殒命的下场,一个被乱刀捅死,另一个葬身尸口。 末世前,这对夫妻也并非作奸犯科之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遵纪守法的过日子。末日浩劫降临之后,仅仅因为遭受了和车队成员迥然不同的境遇,他们的心态便在一夕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得不比车队里的人更早一步直面末世残酷,开始明白要想活下去,必须不择手段的保全自己。 无所谓对错,人性使然。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带着无数争斗经验重生的张晓,生死一线间,他们哪里是对手? 随着末日延续,像麦克这样的队伍最终也会渐渐变质,因为物资的匮乏无法回避,在连温饱和生存都成问题的前提下,任何人都会迅速认清现实。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还不至于到那个份上。末世第二周,迎面而来的幸存者有可能像车队成员一样,仍然被旧世道德束缚着,也有可能如那对夫妻一般,已经看清人情冷暖甚至变得心狠手辣。 不论是哪一种,张晓如今都不想接触,她只希望这辆车千万不要在码头外面被骚动的尸潮拦下来。黑夜中轰鸣的引擎和耀眼的车灯简直就是丧尸的移动诱饵,肯定早就捅了马蜂窝,恐怕眼下正拖着一溜尾巴夺命狂奔呢。就算两条腿的活死人追不上车轱辘,遍布在前方的丧尸也会不管不顾地往上撞。 甲板上的六个人此时抱着同一个想法――但愿那台车够结实,撑过海边这截路,不要连累他们。 只要它别不长眼的熄火在码头外面,什么都好解决。 “是一辆重卡。”库伯忽然小声嘟嚷了一句。 张晓集中目力眺望过去,发现那的确极有可能是一台巨型重卡,也就是跑长途运输的那种大货车。之所以能判断出来,倒不是因为彼此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看清它的模样,而是重卡的车灯与众不同,车头顶端和货箱边缘都有红色的警示灯,将这些警示灯的位置大致连接起来,刚好勾勒出了货车的轮廓。 “估计是个巨无霸,我看它闯过这条路应该没问题。”守夜的男人附和道。 “里面是什么人啊,赶着去哪?为什么非要往尸潮里扎?”库伯的语气充满不解。 “管他去哪,只要别在咱们眼皮底子下趴窝就行。”另一个守夜男略微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的紧张情绪,那两盏硕大的车头灯如同夜幕中漂浮的幽灵,眨眼便又近了几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码头毗邻公路,重卡除了从旁边通过,没有其它路可走。 迎着众人或冷静或焦虑的目光,货车终于冲到了码头之外的路面上,随着这台庞然大物的出现,原本凝固寂静的夜像是一池被搅乱的湖水,顿时喧嚣起来。越来越近的车头灯发出刺眼的光晕,反而令人无法看清重卡的全貌,只能听见引擎在咆哮,丧尸在嘶吼,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灯光照射到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许多黑影疯狂扭动着,有时候,车头灯还会猛然被这些影子遮掩住一个瞬间。 尽管险象环生,重卡仍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披荆斩棘地向前飞驰着。 正当张晓他们以为这辆车会卷着残影自路边呼啸而过时,刚刚行至码头外的重卡突然毫无预兆地来了个甩尾漂移,刺耳的刹车声穿透黑暗直抵众人耳膜,拖着长长货箱的巨型车身硬生生在路口做了个九十度的直角转弯。下一秒,甲板上的六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重卡直愣愣地冲进了码头里。 “操!”五个男人同时骂出了口。张晓也铁青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他们已经无法阻止眼前这一幕了。附近的尸潮被重卡指引着涌进码头,执着地追逐着钢铁巨兽,向着正前方的长堤奔袭而来。而重卡本身更是倚仗着速度优势,不消片刻就戳到了长堤与码头的交汇处。 张晓手里的步枪端起了又放下,指节绞得惨白。她心里很清楚,在货车漂移转弯的那个当口,形势便已成定局,就算她开枪也于事无补。重卡的轮胎是特制的,不会因为突然的外力破坏而爆胎抛锚,哪怕张晓克服刺眼的车头灯,凭感觉击中驾驶室里的司机,重卡也不会停下来。短短几十米的码头,就是依靠惯性它都能冲到长堤上。 借着月光,张晓看了眼货船下静静伫立着的陆地巡洋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和它说再见了吧。 人算不如天算,一船人小心翼翼地等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天公作美,尸潮又开始移动,以为再过几天就能离开这里的时候,老天爷居然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大一份“惊喜”。五天的努力付诸东流,码头终于还是被尸潮“攻陷”了。 那厢边,让张晓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巨型重卡忽然灵活地打了个弯,大喇喇地横在了长堤入口处,车头朝左,车尾朝右,像一堵墙似的拦在了长堤与丧尸之间。长堤只能并行三辆普通的小轿车,巨型重卡竖着通过没问题,但若是横在那里,则彻底变成了一道人为的路障。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如今挤满了丧尸的码头里,唯一算得上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这截百来米的长堤了。 “操它妈!这辆车到底想干什么?!”守夜男低声咒骂着。 “会想到坐船过海的人不止我们。”雷欧的语气充满苦涩。 “可是过海去哪呢?松树谷基地不是在这头吗?”库伯有些发愣。 “又不是谁都知道松树谷基地。”雷欧叹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守夜男焦躁起来。 张晓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有不同的看法,她估计,这辆车里的人未必是要坐船过海。如果重卡货箱里装着的都是生活物资,车里的人搞不好是想拿停靠在岸边的船舶作临时避难所。末世第二周,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很正常。尸潮虽然可怕,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给了幸存者们搜集物资和出门自救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原本徘徊在家门口的丧尸都追着气味跑远了,被堵在室内的人自然可以重新走上街头。 正这么想着,重卡驾驶室的车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人影敏捷地跳了出来。这人刚一落地便迅速向后移动,看样子是想动手打开侧边的卸货门。追赶而至的丧尸悉数被两人多高的车身拦在了面向码头的另一侧,这人的行动倒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好运,张晓很清楚,再大的货车都拦不住关节灵活的“次代丧尸”,不用多久它们便会从车底爬过来。类似的景象,重生前的张晓见过太多次了。 此刻,重卡和货船相距仅几十米,借着月色,甲板上的几个人已经能依稀看清下面的一举一动。 张晓面上一冷,稳稳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还有机会。只要将这个人撂倒在车边,不让他把丧尸引到长堤上,货船暴露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至于枪声,在被巨型重卡挡住视线,又有活物诱惑的前提下,那些丧尸不会因为一声枪响便转移注意力。它们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存在明显的优先权,新鲜的血肉永远排在第一位,腐烂的尸体次之,声音和光线的吸引力在这两者面前就彻底不够看了。 只要尸群不靠近货船,船上的活人便不会被它们察觉,张晓他们就还剩一条路可走。 ------------ 第八十二章 遭遇 原本,张晓以为重卡会一路开上长堤,却没想到里面的司机只是将它横在了入口,这样的话,货船上的人还有得救。只要把卡车司机撂倒,丧尸吞噬完他的尸体后也就失去了攻击目标,如果周围没有其它刺激,它们必将重新陷入原地徘徊的状态。待北风再起,这些丧尸又会随着气味继续迁徙,码头沦陷的危机便顺理成章地解除了,张晓就能拿回汽车,继续公路旅程。 当然,前提条件是,船上的人必须日夜躲在室内,彻底静默,才有可能骗过遍布码头的丧尸。虽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至少还有机会。 尽管卡车司机与张晓无怨无仇,但末世中,从来没有“无辜者”一说。倘若对方的存在已经直接威胁到自身,张晓绝不会手软,这和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事原则并无冲突。那卡车司机引来成群丧尸堵住码头,再近一步就会导致货船被困,如果这种行为都不算威胁,什么才算? 麦克的车队还剩一周口粮,倘若丧尸围船,张晓将要和二十多人待在一艘无法移动的货轮上,会发生什么事实在不难预料。这甚至不是张晓担心的首要问题,真正的麻烦是,就算她最终有办法离开这里,剩下的一千六百多公里让她何以为继?眼下这世道,再去寻找一台能够发动的汽车可不容易,更别提在此期间会浪费甚至丢弃多少物资。 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尸群靠近! 这些念头在张晓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毫不犹豫地端起步枪,目视准心,找到被货车灯光包围着的那个人影,扣动了扳机。 突如其来的轰鸣枪声在漆黑的夜空下陡然炸响,惊得甲板上的每一个人心头一颤。 他们没有看到张晓端枪的举动,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巨型重卡吸引去了,待到枪响过后,这五个男人方才不约而同地望向张晓,皆是一脸错愕。不过这阵惊讶并没有在麦克和雷欧的脸上停留多久,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未作任何表示,只是将目光再度投向了长堤的入口处。 货车司机还活着,那个人影弯腰蹲在原地,双手似乎仍然在货箱上摸索着。 张晓皱了皱眉头,她觉得自己应该打中了那个人,但估计没有击中要害,毕竟这已经超出了她最有把握的射击距离,再加上四周漆黑一片,货箱侧边的警示灯根本不足以提供充分的照明,她只能凭借一道模糊的影子判断位置,头一发失手也不奇怪。 正当张晓拉动枪栓,准备补射一发时,离她最近的守夜男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枪管,高声质问张晓要干什么。虽然重卡的出现也让他恨得牙痒痒,可卡车司机并不知道码头的货船上有人啊,相较之下,张晓蓄意谋杀的行为才更为恶劣吧,那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旁的库伯条件反射的想要阻止守夜男,却又不知为何收回了动作,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张晓,迟疑着问是不是真有这个必要。经过旅行团事件后,库伯已经明白,对某些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货车司机跟胡皓不同,他无意害人啊,事已至此,杀了他又能挽回什么? 张晓心里清楚,守夜男和库伯多半以为她纯粹是想报复那个司机,压根懒得解释。她伸手抓向守夜男的小指,使劲一掰,男人吃痛之下连忙松手,张晓便重新将步枪端至眼前,再度集中精神开始寻找黑暗中的那个模糊身影。 与此同时,船舱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几个脑袋忐忑地伸了出来,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他们被枪声惊动了。守夜男捂着手指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这些人得知甲板上并无危险,而是有辆巨型重卡闯进码头后,一个个又惊又急,纷纷大着胆子走出舱门,朝码头那边张望过去。 在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张晓深吸口气,颓然放下了步枪。 不是她忽然心生怜悯,而是此时此刻,卡车司机死不死都没有意义了,重卡旁,已经不止他一人。 就在张晓再次端起步枪时,货箱的侧门打开了,数道耀眼的手电光从里面照射出来,一束束在漆黑的环境中胡乱晃动着。被光线扫过的瞬间,张晓可以看见货箱里的确装着堆积如山的物资,不仅有物资,还有人,不是几个,也不是十几个,而是四、五十个!这辆重卡的车轮前前后后共有九对,可想而知它的货箱巨大到何种程度,装下这么多人轻而易举,甚至还有大把的位置堆放其它东西。 很快,亮起的手电越来越多,那些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踏板,成群结队地蹿出货箱,朝着长堤这头飞奔而来,重卡司机夹杂其间,早已不见了踪影。 张晓苦笑,找到驾车的人又能如何?她之所以开枪,是为了将司机留在货车旁,不让他把丧尸引上长堤,又不是出于报复心理。可现在,几十号人冲了过来,就算张晓耗尽所有的子弹,也不可能将他们系数拦下。 话又说回来,哪怕张晓抢先一步撂倒了司机,这些人同样能出来。因为她方才注意到,货箱侧边一共分布着四扇卸货门,其中三扇都不是司机打开的。由此可见,这辆重卡必定经过了改装,为了让里面的人自由出入,将货箱门改成内外都能开启的形式。 眼下,货箱里近半数的人已经跑过了百米长堤,扬起手电四处乱扫,似乎是在寻找登船梯。 码头里共停泊着三艘货船,按理说,这群人的目标未必就是张晓他们所在的这艘,可老天爷仿佛觉得一车“大礼”还不足够似的,偏偏让这些人站在了车队征用的货船下。一半人寻找登船梯的同时,另一半人则开始将重卡里的物资一样样的往长堤上运,全部堆在了同一艘货船边。 “船上有人!”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好几束手电光猛然刺向船舷,除了张晓和麦克下意识地躲避了,其他人几乎都被照得睁不开眼睛。 “是他们开的枪吗?” “找不到登船梯,怎么办?” “这些人想干什么?” “快点啊!那些丧尸说不定要过来了!” 长堤上,从重卡里出来的人们乱成了一锅粥,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你们是什么人?”终于,一个浑厚的男声直接向甲板上喊话了。 声音的主人被夜色掩盖着,周遭又尽是大大小小的手电光晕,越发看不真切模样。 等了许久,甲板上没有任何回应,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麦克,而麦克却紧锁双眉,一言不发。 “刚才是你们开的枪吗?丧尸没有过来,希望你们不要误伤我们!”说话的还是那把男声。 “你们先把手电关了,我们看的见。”麦克突然答非所问的冷冷应了句。 船下的手电并未熄灭,不过渐渐调转矛头,不再直射船舷。 借着清冷的月光,麦克他们总算看清了下面的状况,只见一堆堆生活物资被胡乱扔在货船边,二十多号人在重卡和长堤间来回忙碌,像蚂蚁似的搬运着货箱里的东西。很明显,丧尸的确还没过来。 “情况紧急,没时间详细说明了,你们能把登船梯放下来吗?码头上的找不到了。拜托你们!”一直和麦克对话的男人焦急地请求着。 麦克眯起眼睛望向此人,发现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个子很高,肚子有些发福突出,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肯定是个魁梧汉子。 “请你们放下舷梯!” “求求你们了!” “帮帮我们吧,我们没有退路了!” 长堤上,各种哀求声不绝于耳。 “你们去其他货船吧,这艘满员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麦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登船梯不见了啊,我们就是想去其他货船也去不了!”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登船梯不见的事,麦克自然知道,五天前车队上船后,是他亲手将码头上的登船梯推到海里去的,为的便是以防万一。不过那会儿,他提防的“万一”是丧尸,并不是活人。 “这个问题你们自己考虑吧,想上去总有办法。”麦克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船这么大,怎么可能满员!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一个年轻小伙子愤怒地出言指责。 微胖的中年男人制止了他,转而向麦克说道:“我们有不少物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而且……” 就在这个时候,巨型重卡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顷刻间,惨叫声连成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嚎。原本负责搬运物资的那些人惊慌失措地扔下手里的东西,撒腿就跑。 丧尸爬过来了! 货船下的人条件反射的拿手电去照,却只照见一个个苍白狰狞的死人面孔咆哮着朝他们狂奔而来,重卡附近的几个活人瞬间被扑倒,淹没在了潮水般的尸群中。 ------------ 第八十三章 不幸中的万幸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不寒而栗。 慌乱间,一些手电筒掉在了地上,尚未熄灭的光柱直射出去,刚好圈住了货箱边被扑倒的人影。那里已经看不到活人了,一个个苍白肮脏的躯体叠罗汉般压了上去,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撕扯着近在咫尺的人类。它们将一团团还在滴着血水的肉块塞进嘴里,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着,顷刻间,猩红液体伴着肢体碎沫四散喷溅,渲染得空气中似乎都隐隐漂浮着一层血色尘埃。 如此光景,一眼望去几乎令人肝胆俱裂。 更多丧尸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追逐着剩余的幸存者。 甲板上的人目睹这一幕,纷纷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仿佛站太近会被殃及池鱼似的。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丧尸不会飞檐走壁,就算再灵活也不可能跳上货船,但听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看着一幅幅毛骨悚然的画面,他们仍然无法克制心头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此刻,却还是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站在船舷边,或漠然或震惊地注视着长堤上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要不要……先让他们上来?”和大家一起跑出船舱的光头男迟疑着问了句。 “你傻了!现在放舷梯下去,你以为丧尸不会爬吗?!”许久未露面的艾利克斯在他身边吼道。 “难道见死不救吗?想帮他们总有办法的吧……”光头男不忍心。 “艾利克斯说的对,救他们只会给我们招惹麻烦。”潜水镜的声音颤抖着,打断了光头男的话。 光头男不再言语,只是望向了麦克。 “不能放舷梯,对此我们无能为力。”麦克坚决地摇头,又回身将甲板上躲得远远的一群人扫视了一圈,“你们进去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几个盯着就行,剩下的事,待会再说。” 听到这句话,一干人等终于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个个脚步发虚地往船舱里走去。苏宛晴和方小蕾也在其间,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戳在船舷边的张晓,见对方完全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便鬼使神差地跟着留了下来。不过两个丫头只敢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利用高高的船舷侧板遮挡大部分的视线。 货船之下,已成人间炼狱。 活着的人条件反射地想往高处攀爬,九辆停在长堤上的汽车成了他们的首选,靠的比较近的率先爬了上去,却又被身强力壮的挤了下来。这些人相互推搡着,谩骂着,大有把身边的同伴推到丧尸口中以活命的趋势。然而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因为“次代丧尸”不费吹灰之力就蹿上了车顶,将他们悉数扑倒在地。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甲板上的两个小姑娘瞬间脸色苍白。 “你们这群冷血禽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上帝不会宽恕你们,你们都要下地狱!” 不知是谁带头骂了一句,货船下的诅咒声顿时不绝于耳,这些人正被丧尸撕咬拉扯着,或许已经肠穿肚烂随时可能休克,他们承受着如同凌迟般的酷刑,将临死前的愤恨全都发泄到了见死不救的人身上,用各种恶毒的词汇咒骂着货船里那群冷眼旁观的人。 “放屁!你们自找的!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会被尸潮围住!害我们哪都去不了,你们它妈的死有余辜!”艾利克斯的愤怒也爆发了,不甘示弱地与那些将死之人互喷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一辆小轿车的车底钻了出来,迅速向固定货船的缆桩移动,不等完全靠近,这个人影便朝空中奋力一跃,双手抓住从甲板延伸至缆桩的船绳,敏捷地往上攀爬着。 “操!”艾利克斯啐出一口唾沫,端起手中的消防斧就要过去砍绳子。 “别!别!我是人,不是丧尸!”那个人影爬到一半,也看见了艾利克斯的举动,连忙表明身份。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货船被围,憋着一肚子火气的艾利克斯无处发泄,怎么可能对这些“罪魁祸首”心生怜悯?他扬起斧子,就要往下劈去。 “他要是爬得上来,就让他上来吧。”麦克忽然开口制止了艾利克斯。 “凭什么?!”艾利克斯嘴上不服气,手中的消防斧却迟迟没有落下。 “难道你要把每根船绳都砍断吗?然后我们就在大海里到处飘?”麦克反问。 艾利克斯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地朝其它五根船绳看去,赫然发现每一根绳子上都挂着好几个人,似乎是受到了刚才那条人影的启发,纷纷试图用这种方法登船。不过,船绳显然不是那么好爬的,大部分人都还在离缆桩一、两米的地方挣扎着。艾利克斯连忙扭头看了一眼,只见第一个爬船绳的人恰恰相反,居然离船舷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了。 艾利克斯大步走了过去,拿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将这个人盯住。借着月光,他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样貌,那是一名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莫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正惊慌失措地与他对视。 “别动手!我有钥匙!你让我上去!”娃娃脸以为艾利克斯又要扬斧子,无语伦次地哀求起来。 方才艾利克斯与麦克的一番对话声音不大,四周又一片嘈杂,所以他完全没有听见。 “什么钥匙?你放什么狗屁!”艾利克斯不耐烦地吼道。 “我有这艘船的钥匙!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只要你让我上去!”娃娃脸终于把话说清楚了。 “你它妈的哄我吧,哪有这么巧的事?”艾利克斯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不是巧合!就是因为我有钥匙,他们才决定到这里来的。”娃娃脸急忙辩解着,伸手想往衣兜里掏,结果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差点从缆绳上掉下去。 “我发誓!我真的有钥匙,要是我骗你,你再把我推下去还不行吗?”娃娃脸带着哭腔乞求着。 艾利克斯不置可否。正当娃娃脸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时,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他前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大手的主人言简意赅地对他说道:“上来吧。” 娃娃脸欣喜万分,蹭蹭几下爬过最后一节缆绳,抓着对方的胳膊翻进了船舷。 “谢谢!谢谢!”惊魂未定的娃娃脸不等站稳,便向着甲板上的众人连连道谢。 艾利克斯哪有工夫跟他客气,劈头盖脸地便问他拿货船钥匙。娃娃脸果真从衣兜里掏出一大串金属物件,交到了艾利克斯手中。艾利克斯弄清楚了哪一把是驾驶舱的钥匙,在麦克的授意下几步跑了上去,不一会儿,伸出头来冲甲板上的人喊道:“是真的,门打开了!” 大伙长舒口气,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虽然汽车是拿不走了,可至少,他们现在还能开船寻找别的码头,到时候再做其他打算,总比彻底困死在这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当你将功赎罪了。”艾利克斯走回一楼甲板,冲着娃娃脸冷哼了一声。 娃娃脸不敢多话,也不知道这群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 十几分钟后,货船下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四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如果仔细听的话,仿佛还能听见丧尸集体进食的声音,那毛骨悚然的咀嚼和吞咽声整齐划一地在长堤上飘荡,伴随着偶尔响起的嘶吼和咆哮,无不令人遍体生寒。 张晓看着货船下宛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不由得想起了这些人临死前的诅咒。 “上帝不会宽恕你们!你们都要下地狱!” 地狱吗?我早已去过了。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张晓将视线转移到了甲板之上。靠近船头的地方,站着六、七个神色各异的陌生人,他们都是通过缆绳爬上船的,四、五十人的重卡,最后存活下来的,仅仅只有这几个。 “你们有没有人受伤?最好老实站出来!”艾利克斯握着消防斧将这些人一一看过。 “老子受伤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不客气地回应道。 艾利克斯愣住了,他还从没见谁承认自己被丧尸咬承认得这么有恃无恐的。 说话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个子不高,一身泡泡肉,看面相,也就三十往上的年纪,绝对不超过四十岁,却不知为何头发全白了。白头胖子此刻哼哼唧唧,指着自己的右边肩膀,气呼呼地说:“这是你们的人开枪打的,要是位置再偏一点,老子今天就交代在这了!你们到底长没长眼睛?活人和丧尸都分不清楚?老子哪一点看着像丧尸了?!这是谁干的?!你们要负责!” 胖子大咧咧的喊着,毫无寄人篱下的觉悟。 原来卡车司机还没死啊,艾利克斯幸灾乐祸地想着,故意望向张晓,就这么把凶手给暴露了。 “是你?!”胖子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未成年的少年,一脸难以置信,“你几岁?他们怎么能让你用枪?!” ------------ 第八十四章 活着的人 张晓看着胖子,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承认了艾利克斯的“指认”,表示的确是她开的枪。胖子挠着脑袋,脸上余怒未消,但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该向一个小孩子发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你还在流血,还是先处理伤口吧。”苏宛晴往前跨出一步,想岔开话题。 “你处理?行不行啊?”胖子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显然对苏宛晴的能力十分怀疑。 艾利克斯见这死胖子居然一点也没把张晓攻击他的事往心里去,顿时失了看好戏的兴致,嘴里冲苏宛晴嚷道,“还没搞清楚这些人有没有被感染,你积极个什么劲?闪开。” 苏宛晴不同意,“他一直流血的话会有危险,也不知道伤口什么情况,等处理完了再说也不迟。大不了我一边包扎,你一边检查。” 艾利克斯的脸色瞬间不好了,这个黄皮肤的小丫头以前从来不敢正面顶撞他,最近好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想到这儿,他回头瞥了张晓一眼,心知都是这个家伙干的好事,让他两次当着全体车队成员的面被揍得下不来台,威信扫地不说,连说话都没份量了。 “我没有被咬,我要求先处理伤口!”胖子抖着双下巴,不服气地叫唤,“要是被咬了,我还费那劲爬绳子玩?你们当老子这一身膘爬上来容易吗?” “苏,你把他带到驾驶舱去,先给他包扎,顺便检查一下。”麦克做出了安排。 苏宛晴应了一声,跑进船舱拿出一个医疗包和应急灯,拉上方小蕾,带着胖子往三楼驾驶舱走去了。 “等包扎完了发现是个被感染的,纯属浪费。”艾利克斯叽歪了一句,却也没再说什么。 胖子走后,加娃娃脸在内,甲板上还剩五个陌生人,他们瑟瑟发抖地站在靠近船头的地方,泾渭分明地与麦克等人隔开,中间起码离着有三、四米的距离。 最后检查下来,除了娃娃脸的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出血的迹象,一名小腿上带着明显咬痕的年轻女人尖叫着痛哭流涕,疯了似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怎么处理?”雷欧问麦克,他当然明白这个女人没得救了,可弄死一头丧尸和杀掉一个活人是两码事。这个女人无疑被感染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活十几个小时,难道现在就杀了她吗? “我看……还是老规矩,先隔离起来吧。”光头男建议。 艾利克斯知道他的意见没人肯听,这会儿干脆戳在一旁玩斧子,根本不加入讨论。 “求求你们放过我!也许有例外呢?也许……我不会变成那些东西呢?我什么症状都没有,你们不能随随便便杀人!这……这是违法的!”女人泪流满面,连连后退,乞求的目光扫过众人,想从他们脸上找到同情的神色。 当她的视线接触到张晓时,心里顿时一凉,脚下不由自主地一阵慌乱,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这个年轻人方才的所作所为,她看得非常清楚,好几个爬到船舷边缘的同伴都被这个人一枪托砸了下去,原因便是那些人的胳膊上有被丧尸撕咬过的痕迹,和她如今的状况一模一样。她完全相信,只要对方往前走一步,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扔进海里。 女人坐在冰冷的甲板上,绝望地哭泣着。 “隔离吧。”麦克忽然说,“把货舱门打开,让她先在里面待着。” 艾利克斯仿佛早就料到麦克会这么决定,撇了撇嘴,将手里的一串钥匙扔向光头男,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们处理吧,这里大概没我什么事,你们慢慢忙。” 说完,拎着消防斧回船舱了。 这艘船一共有两个货舱,位于船舶中部宽广的矩形区域。货舱和生活楼体不同,并没有矗立在甲板之上,而是建造在以甲板为基础的负一层,所以只在外面露出了两个舱口围盖,通往货舱的楼梯便位于两个围盖之间的间隔处。 光头男接过钥匙后,扶起女人朝楼梯走去,女人听说只是隔离她,终于不再反抗,跌跌撞撞地跟着光头男一起走了。光头男折返回来后,又从船舱里拿了一支手电筒和一瓶矿泉水交给女人,这才重新锁上货舱门,站到了甲板上。 此时,其他三个身上见血的陌生人正在负隅顽抗,都不承认那是丧尸的抓痕,纷纷表示是在混乱中被各种尖锐物体划伤的。麦克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一挥手全部隔离,要把他们关在另一个货舱里。结果遭到了这三个男人的坚决反对,彼此质疑对方撒谎,担心关在一起会遭受连累。 麦克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耗尽,压根不理他们的抗议,采用暴力手段让这三个人老老实实地就范了。 “你跟我去驾驶舱吧。”麦克看着硕果仅存的娃娃脸说道。 娃娃脸自然点头如捣蒜。 就在所有人准备散去的时候,船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不是靠近长堤的那边,而是面向大海的一侧。雷欧打着手电跑过去一照,只见七、八个湿漉漉的脑袋正漂浮在海面之上,一边喊叫,一边拼命挥舞着胳膊,希望引起雷欧的注意。 看来,这都是跳进海里逃命又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之前因为长堤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谩骂声,倒也没人注意他们。这些人算是运气好的,虽然丧尸不会游泳,但也不至于淹死,所以一旦在水里被它们缠上,同样很难脱身。尽管一般情况下,丧尸的本能会让它们避开海洋和湖泊之类的地方,可面对近在咫尺的血肉诱惑,放弃谈何容易?追着猎物往海里跳也不是不可能。 麦克看清了海面上的动静,苦笑着抹了把脸,对雷欧说:“捞上来吧,你来处理,有问题的隔离,没问题的带到驾驶舱来,先别让他们进船舱。” 雷欧点点头,用栓上绳子的救生圈将这几个人陆续拉了上来。最后一清点,四男四女,身上没明显伤痕的只有两个女人。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这两个女人恨不得脱得只剩内衣裤来证明自己完好无损。根据麦克的要求,她们穿好衣服后,被光头男带去了驾驶舱。 余下的几个人,则在潜水镜的消防斧以及库伯的步枪威慑下,根据伤势的严重性,分别关在了两个货舱里。这确实是非常不细致也极端不负责任的隔离方式,但眼下,谁也没那个耐心想别的办法了。 当雷欧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时,张晓却已经站在了驾驶舱里,一边听着娃娃脸和麦克的对话,一边透过巨大的方形玻璃观察长堤和甲板上的状况。 ------------ 第八十五章 重卡的经历 “哎,轻点,你轻点。”张晓身后不远的地方,胖子吸着凉气不停叫唤。 苏宛晴有些哭笑不得,胖子肩膀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高速运行下的子弹造成的擦伤,虽然创口留了不少血,但比贯穿伤好处理得多,清理干净缝几针就行了。刚才在甲板上,胖子分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模样,也没觉得他多担心自己的伤势,结果一看到苏宛晴要给他缝针,立马就怂了。 “别乱动,给你上过麻药了呀。”苏宛晴命令道。 “我……我晕针不行吗?”胖子脸上的肥肉一阵阵抽搐着,“小姑娘你几岁?到底缝不缝得好啊?” “你别动就缝得好。”苏宛晴无奈了,又转头对方小蕾说,“稍微拿近一点。” 方小蕾连忙把手里调到最亮的应急灯往前凑了凑。 驾驶舱基本四面通透,全力照明的应急灯完全暴露了货船的存在。不过此刻没人介意这个问题,他们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已经被尸潮包围了,还能糟到哪去?若无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能驾船离开这座码头,暴不暴露都无所谓了。 算不上宽敞的驾驶舱里,角落的地方设有一个转角卡座,哼哼唧唧的胖子坐了一头,两个小姑娘站在旁边为他处理伤口。麦克和娃娃脸占据了另一头,正在进行一问一答的交流。张晓则倚在他们对面的驾驶台前,一边观察甲板上的动静一边听他们说话。 “这是你的船?”问话的是麦克。 “不,不是我的。”娃娃脸赶紧澄清,“是我叔叔的船,我只是放假的时候经常上来帮忙。” “你们打哪来的?”麦克又问。 娃娃脸报出了一个镇名。这个名字张晓和麦克都有印象,查阅地图的时候看见过,是一个位于下风口的小城镇,规模中等,距离码头大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说说你们的事吧。”麦克不想挤牙膏,笼统地问了一句。 娃娃脸立刻会意,连忙将这两周的经历言简意赅的娓娓道来。 跟张晓所料的情况相差无几,重卡里的这群人来自同一个小镇,末世刚刚降临的那段时间里,街上到处都是徘徊的丧尸,面对匪夷所思的恐怖局势,大多数幸存者选择了躲在家中或者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日以继夜地等待官方消息。结果,一周时间过去了,不论通讯还是电力都没有恢复的迹象,外面的怪物也丝毫不见减少,断水断电又面临饥饿威胁的人们终于陆陆续续地走上街头,开始尝试进行自救,但效果十分有限,因为“次代丧尸”的提前出现,导致单枪匹马的幸存者极难抗衡。 期间发生的那些惨剧,娃娃脸没有多说。总之,昨天晚上,小镇里的幸存者惊喜地发现,原本遍布大街小巷的怪物居然少了许多,他们熟悉的家园俨然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这些人不知道丧尸为何消失,又会不会再回来,所以纷纷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家门,准备连夜离开小镇去往别的地方。 通讯瘫痪致使消息闭塞,这些一直躲在家中的幸存者自然不可能了解小镇之外的状况,对于“世界末日”更是毫无概念,大部分人都想着是不是小镇遭遇了什么神秘病毒的袭击,爆发了类似狂犬病之类的疾症,换句话说,只要离开感染区,去大城市求援,他们就安全了。 娃娃脸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和重卡司机――也就是旁边那个胖子遇上的。 当时,娃娃脸的叔叔早已罹难,娃娃脸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搜集点物资再走,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在少数,当他抵达镇上最大的超市时,赫然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不过,这个阶段的幸存者还没有恶劣到为了物资杀人的地步,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并不清楚眼下的一切只是十年噩梦的开端,更何况超市里的物资还挺丰富,所以大家只是默默地搬运东西,没有发生冲突。 卡车司机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众人视野的。他并不是小镇居民,却在超市里疯狂扫货,带着几个人恨不得把超市全部搬空,他的行为引起了旁人的好奇,询问之下,超市里的这些人第一次得知了小镇之外的状况。一部分人对胖子的言论半信半疑,另一部分人在看到胖子的巨型重卡后,提出要和他一起上路的请求。其实,胖子当初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想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暂时躲起来,所以需要储备大量的物资,路过小镇时发现这里丧尸不多,便决定进来碰碰运气,这才和娃娃脸他们撞到了同一座超市里。 胖子为人倒也爽快,当即表示只要帮他搬东西,大伙一起上路没问题。 最终,愿意跟胖子走的人组成了一个临时团体,搬运完物资后聚在超市里商议了很久,做出了一些重要决定。比方说,将目的地定为这座码头上的货轮,以及放弃不怎么安全的小轿车,改装重卡做交通工具等等。总之,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这些人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于今天下午离开了小镇。 之后的事,就乏善可陈了,六、七个小时的公路旅程,没遇到什么大危险,但也谈不上顺利。缺乏末世经验的他们不知尸潮为何物,没料到前面的丧尸居然会越来越多,等到被前后夹击的时候已是骑虎难下了,好在重卡结实,依旧披荆斩棘的抵达了码头。 一路上,他们始终在考虑如何登船的问题。当然,那个时候伤脑筋的是怎么摆脱尾随而至的丧尸,而不是找不到登船梯。众人讨论的结果,便是刚才那种直接冲进码头、横住长堤的方法,想利用重卡的高度优势挡住丧尸,让它们无法攀爬过来,至于货车的底盘,则由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把守,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在保证活人登船的基础上,尽量搬运物资。 这个方法通过对讲机传达给了开车的胖子,大家相信,以他的驾驶技术不难办到。 后面的事,麦克都亲眼目睹了,娃娃脸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 已经包扎完毕的胖子却在旁边叹了口气,“我们太小看那些怪物了,本来还以为懂得爬底盘的丧尸不多,就算爬过来,我们也能对付,毕竟那些玩意都趴在地上啊,谁知道……” 说着,他懊恼地锤了一下卡座前的方桌,忘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这只胳膊暂时不要使劲,要是伤口裂了,再缝一次。”苏宛晴一边收拾医疗包一边威胁胖子。 胖子顿时蔫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们离开小镇的时候,没有去警局或者枪店之类的地方找武器吗?”麦克听了这么久,居然只对这个细节产生了兴趣。 “去过了。”娃娃脸苦笑,“我们镇上没有枪店,倒是去过警局,不过去晚了,有人比我们快。” “你刚刚说,你们去超市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挺丰富?”张晓突然插了句嘴。 娃娃脸被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张晓,“货架有被扫荡过的迹象,但是拿走的不多,起码跟超市的规模比起来,不算什么,而且仓库里的东西基本都没动过。” “你们镇上一共有多少人?”张晓又问。 娃娃脸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一万多一点吧。” 张晓不做声了,将视线移回长堤之上,望着兴奋的尸群,再度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光头男带着两名确认没有受伤的女人进入了驾驶舱。娃娃脸一看便知,这两个女人是从海里捞上来的,连忙表示船上有热水和毯子,可以让她们洗个澡暖和一下,毕竟现在是大冬天,在冰冷的海水里泡过,不赶快拾掇好很容易感冒,再严重一点,肺炎都有可能。 麦克想了想,只是拜托光头男拿了毯子和衣服,让这两个女人去角落里擦干净换上,并未允许她们和楼下的车队成员接触,更别提享受什么洗热水澡的待遇了。与此同时,雷欧在下面打开了机舱门,为货船启动了电源,麦克这才烧了壶热水,留给两个女人驱寒用,自己则先一步离开了。 麦克前脚刚走,潜水镜后脚就出现了,和光头男坐在卡座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扯淡,一看便是特意上来盯着这几个陌生人的。另一边,替胖子处理完伤口的苏宛晴早已无事可干,和方小蕾并排站在张晓身边说着悄悄话,张晓却一直望着窗外的海面怔怔出神。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驾驶舱里陡然响起,吓得两个喝水的女人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除了张晓,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胖子,一脸茫然。 “你这个小鬼,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胖子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指着张晓气呼呼地说,“你误伤我的事,怎么解决?” 张晓这才转过头来,瞅着胖子,十分干脆地说了句,“对不起。” 胖子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直接道歉,还说得这么干脆利落,虽然听不出多少诚意吧,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胖子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收回胳膊,嘀咕道:“算了,反正我现在没事。你们这群人也真是的,怎么把枪交到你手上,简直胡闹!有责任的也是那些大人!” 对于这个误会,驾驶舱里的知情人全都假装没听见。 ------------ 第八十六章 出路 “情况怎么样?”离开驾驶舱的麦克走到甲板上,对站在船舷边的雷欧问道。 “没问题,它们应该上不来。”雷欧看着货船下的丧尸,指了指拴在缆桩上的船绳,“丧尸不会爬绳子,这种需要技巧和平衡能力的动作,它们做不到。放心吧,我们目前很安全。” “那就好。”麦克点点头,瞟了眼货舱围盖,“里面有几个人?” “海里捞上来八个,没问题的就那两个女的,其余的都在货舱里,加上之前隔离的四个,总共关了十个人。三个咬伤,另外七个都声称是划伤。”说到这里,雷欧顿了顿,不无担忧地补充了一句,“只分两个货舱隔离,哪怕有一个人撒谎,剩下的都跑不掉。” “你替他们担心?”麦克颇感意外。 “我有那闲工夫?”雷欧莫名其妙,“我只是觉得跟十头丧尸待在同一艘船上,不太踏实。” 麦克摇头,“这个问题不用我们操心,等货舱再打开的时候,里面未必还有十个能动弹的。” 雷欧微微一怔,“看来你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有底线的,就是稍微有点多余。” 麦克不置可否,岔开了话题,“别管他们了,这些人不重要。先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雷欧深表赞同,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意见,便并排向船舱走去了。 船舱里气氛凝重,众人见到麦克,纷纷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不是惊魂未定就是迷茫焦虑。外面的情况,他们已经从库伯那了解得差不多了,面对丧尸围船的困境,这群人之所以还能保持相对的镇定,完全是因为娃娃脸提供的那串钥匙,货船随时可以离岸的消息让他们不至于彻底绝望。 尽管如此,车队的前景仍然不容乐观,去别的码头又能怎样?上了岸还弄得到汽车吗?还有办法继续行程吗?问题实在太多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始终惴惴不安。 “下面那些怪物会爬上来吗?” “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走路去松树谷基地吧!” “二十多号人,找得到足够的车吗?” “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还不如待在船上,至少这里比较安全。” “那吃的东西怎么办?我们的食物只够吃一个礼拜了!” “都怪那些人!要不是他们,我们的车也不会拿不回来了!” 不知不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个没完,船舱里顿时炸开了锅。 麦克抬手制止了乱哄哄的场面,迎着大伙期盼的目光,将他们的疑问逐一解答,“丧尸爬不上船,待在船上暂时没有危险,这点你们可以放心。徒步去基地绝对不可行,我们也不需要很多台车,一辆大巴就足够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丧尸的码头,才有机会继续前往松树谷基地。所以,我有一个提议,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组织人员上岸搜集物资,同时寻找车辆,在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以前,大家就住在货船上。”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要在船上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人群中有人问了句。 “不一定,要看运气。”麦克明白这人话里的潜台词,干脆说开了去,“船上比陆地上安全,不用担心被丧尸偷袭,适合长时间落脚。生活物资也不是问题,尸潮过去之后,沿途很多居民区都空了,没有多少丧尸。我们完全可以把货船停在港口小镇附近,不管是寻找交通工具还是搜集食物都比较方便。” 众人听完这番话,略一琢磨,纷纷点头称是,都觉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被麦克一分析,眼下的困境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耽误些时日罢了,实在没必要着急上火。 “我反对!这个方案不安全,漏洞太多。” 就在大多数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时,一把尖锐的女声陡然在船舱里响起,表达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大伙循声望去,只见持反对意见的正是不久前刚刚失去丈夫的女律师苏珊。 苏珊越众而出,拢了拢耳边散乱的头发,正色道:“麦克,你说组织人员上岸搜集物资寻找车辆,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会回来?我看过地图,知道这里离基地还有一千六百多公里,开车的话,最多两、三天就能到了。被派出去的人,只需要搜集供他们吃喝的食物,找到一辆小轿车,轮流驾驶,就能撇下这艘船自己去基地了。那我们还有什么保障?” 此言一出,旁人皆是一愣,随即一个接一个地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也认为苏珊的担忧并非多余。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望向麦克的眼神不由得充满了迟疑。 突然,一阵放肆的大笑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发出笑声的竟是坐在角落台阶上的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虽然不爱和楼下的这群废物接触,但事关团队的整体命运,他作为货船上的一员自然脱不了干系,所以从一开始便坐在角落里只听不说,没想到却让他看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他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指着船舱里的一干人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麦克,你听听,这就是你维护到现在的队伍。他们心里想的都是自己,想过我们的死活吗?我们出去搜集物资,出去找车,去和那些丧尸玩命,他们就躲在船上,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竟然只关心我们会不会回来。我们就算走了又怎么样?不应该吗?老子欠你们的啊?!就该供着你们?你们它妈的以为自己是谁?我告诉你们,老子要是找到了车,第一个走,绝不跟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废物多待一秒钟!” 说完,艾利克斯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船舱里鸦雀无声,除了麦克和雷欧,每个人都是一脸尴尬。一如往常,他们厌恶艾利克斯的刻薄,却找不出理由反驳,而且这一回,连麦克都沉默了。 “苏珊,你胡说什么呢。麦克他们怎么会是这种人,一路上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怎么能够怀疑他们?”一位年长的妇人连忙出来打圆场。 其他人便有样学样地借坡下驴,纷纷指责苏珊的不是。 看着这群墙头草,苏珊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学助教丹尼尔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非要离开这座码头?” 大伙被他问得愣住了,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丹尼尔不理众人的诧异,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应该计算一下,那些尸体多长时间会被尸潮彻底消耗掉。如果时间不久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等在这里,等丧尸吃掉所有的食物,它们自然就会走了。我个人认为,以尸潮的数量看,岸上的尸体被消耗掉也就两、三天的事情。当然了,这几天我们必须加倍小心,待在船舱里绝对不能出去。” 话音刚落,张晓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了过来,否定了丹尼尔的推测,“不可能,只要货船还在,已经围住货船的丧尸就不会离开。” 这些人对张晓的意见还是相当重视的,全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她。 张晓一边跨进舱门一边解释,“如果丧尸只是在长堤外面,跟货船隔着百来米的距离,这个方法还值得一试。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离的太近了,就隔着一张铁皮,在它们鼻子底下,不管怎么小心,都会被察觉,毕竟货船不是密封的。等它们吃完那些尸体,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虽然它们上不来,但也肯定不会走,船上二十多号人的味道可比风中飘过来的那点气味明显多了,除非它们眼皮子底下出现其他活物,否则不会转移注意力。” “这种说法,你有什么依据?”丹尼尔一脸探究。 张晓耸耸肩,没有接茬,她这话并不是说给丹尼尔听的,自然不必对他有问必答。 “我们的物资不足以承担等待的风险,必须离开。”麦克从另一个角度支持了张晓的观点,但也没有全然否认丹尼尔的思路,他继续说道,“不过丹尼尔倒提醒我了,岸上的车未必不能拿回来,如果我们没有在其他港口小镇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等到这里的丧尸散了,一样有机会回来取车。总之,食物是首要问题,先想办法搜集物资,有了足够的物资支持,回旋的余地就大得多了。” 众人思来想去,都觉得是这个理,全票通过了麦克的提议,决定起锚出航,寻找港口小镇。 麦克表示,他推敲好细节后再通知大家具体的航线和目的地,然后便拿着地图书去了二楼。 一场丧尸围船的大灾难终于有惊无险的解决了。 心灵备受煎熬的人们也没顾得上去打听那些陌生人的情况,反正他们不是被关在货舱里就是被软禁在驾驶室里,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大伙精神高度紧张了好几个小时,松懈下来后格外疲惫,船舱里不多时便陷入了一片昏昏欲睡的氛围中,不过好多人都没有睡着,而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开起了小会,嘀嘀咕咕地不知商议着什么事。 ------------ 第八十七章 登陆计划 靠近舱门的角落里,苏宛晴和方小蕾并肩坐在地上,一起望着面前的张晓,眼巴巴地等她说话。 “计划不变,只要能找到车,我就离开。”张晓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两个丫头刚刚提出的问题。 “那我还能和你一起走吗?”方小蕾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考虑清楚,跟我走未必是好事,人少同样有危险。待在货船上,至少不必担心落脚的地方,那几个男的战斗力不差,麦克的脑子也挺灵光,有他们在,车队的生存几率应该挺大。”张晓对方小蕾的要求不置可否,只是讲明了利害关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就因为艾利克斯吗?”苏宛晴抢过话头,明显有些焦虑,“艾利克斯现在都不怎么露面了,而且他斗不过你,我们根本不用怕他。” “我已经决定了。”张晓的语气很淡,态度却十分坚决,“遇上车队本来就是巧合,当初只是想过海而已,如果不是尸潮,早就该走了。” 苏宛晴知道自己劝不动张晓,神色顿时暗了几分,“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又要分开了……” 听她这么说,一旁的方小蕾脱口而出,“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呀。” 话音刚落,方小蕾立刻后悔了,一脸窘迫地看着张晓,神情很是尴尬。这句话不该她问,她完全没有资格向苏宛晴提出邀请,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两个小姑娘俨然已经成为了好姐妹,特别是方小蕾,听不懂英文的她受了苏宛晴很多照料,心中非常感激,如今意识到要和好姐妹分道扬镳,方小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嘴里蹦出了那句话。 面对方小蕾的越俎代庖,张晓倒也没说什么,反而静静的把苏宛晴瞅着,似乎真在等她的答复。 苏宛晴的视线穿过张晓的肩膀,停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墙角下,老头鲁克正歪着脑袋打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肮脏破烂的独眼布偶。 “不了,我还是留在车队里吧。”苏宛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艰难地摇了摇头。 方小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不解,“为了鲁克大叔?你走了他一样可以待在车队里呀,总会有人照顾他的吧。” 苏宛晴苦笑,“除了我,鲁克大叔在别人眼里就是隐形人,如果我走了,肯定没人管他了。” 方小蕾欲言又止,最终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苏宛晴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眼瞅着三个女人窝在角落里开完了小会,在旁边等了半天的库伯终于找着机会说话了。 “她们跟我们一起走吗?”库伯小声问张晓。 “苏宛晴会留下。”张晓一边回答,一边从旅行包里拿出地图书。 库伯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而和张晓商量下船之后的事,“反正我们不需要大巴,到了镇上,小车应该不难找。就是我们的东西有点多,还得回来一趟搬运物资,但愿这些人到时候不要找我们麻烦。” 张晓想了想,“如果他们能搜集到足够的食物,就不会动歪脑筋。一切还是等到了镇上再说吧,现在情况不明朗,总之我们保持警惕。” 库伯紧了紧手里的步枪,“放心,你们休息吧。老规矩,晚上我盯着。” 张晓微微一笑,又和库伯聊了几句,方才翻开地图书,开始查找沿途的港口小镇。 船舱里此刻已经通了电,不过天色已晚,大家都需要休息,所以只留了一盏微弱的顶灯照明。对张晓而言,这点光线足矣,她顺着地图上的海岸线查看下来,发现符合条件的小镇只有一个名叫“林肯港”的地方。所谓符合条件,其一必须依海而建,其二必须位于下风口,除了林肯港,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这个小镇却未必是最理想的登陆地点,因为它太大了,就规模来说,更应该称它为小型城市才恰当。林肯港不是无名之地,张晓从前略有耳闻,据她所知,这座港口小城和松树谷基地旁的爱丽丝泉差不多,都是旅游业比较发达的地方,估计人口数量也和爱丽丝泉不相上下,虽说林肯港周围没有十分出名的景点,但作为美丽的海滨城市,依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已然足够吸引眼球了。 张晓不过随便翻了几页港口地图,就发现街道两旁酒店林立,大大小小的汽车旅馆比比皆是。 事实上,林肯港的繁华并非仅仅建立在旅游业上,它的渔业同样发达,港口也不是摆设,倒是非常适合货船停泊,但停在海里是一回事,上岸就是另一回事了。尽管席卷过境的尸潮带走了大部分丧尸,可丧尸这种生物毕竟缺乏组织纪律性,也不是设定好的电脑程序,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小部分丧尸滞留城市,人口基数越大,滞留下来的丧尸就越多,危险系数自然越高。 想到这里,张晓绕开林肯港,将目光移向地图上的内陆小镇,遗憾地发现,最近的内陆城镇离海边都有至少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步行的话,哪怕距离不是问题,沿途的危险却是难以估计的,靠着两条腿在布满动物尸体和掉队丧尸的荒郊野外穿行,简直是活腻了的举动。 没办法,这就是澳大利亚,大多数居民区都集中在沿海地带,而西澳这边则更为荒凉,连沿海小镇都没几个,再以下风口为限,硕果仅存的,就只剩林肯港了。 倘若回到东澳呢?张晓下意识地看了眼海湾对面的地图,果然繁华得多,粗略一扫便有好些个依海而建的小型居民区。不过,东澳有没有形成对他们有利的尸潮很难说,如果丧尸都还盘踞在城镇里,这些小镇仍然相当危险,而且一船人废了老大的劲过海,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现在又折腾回去,车队那群人未必愿意,更何况对岸情况不明,货船的燃料也不是无限的,确实没充分理由冒险回头。 看来,还是得打林肯港的主意。 张晓仔细梳理着城市地图,想寻找最合理的登陆点和行进路线,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不少点子冒出来又被否决,然后又被新的点子替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张晓终于合上地图书,抬起头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长舒了一口气。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船舱里居然醒着不少人,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小会已经变成了集体会议,一半的车队成员正围着沙发或坐或站,小声讨论着什么。连库伯都抱着步枪挤在一旁凑热闹,尽管没有发言的意思,但听得聚精会神。 张晓知道,苏珊刚才那番质疑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这些人嘴上指责她,心里却认同得很。今夜,长期酝酿在这支队伍中的各种矛盾终于开始发酵,不管是艾利克斯的刻薄,还是麦克的大度,甚至她张晓的出现,都给车队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们总算真正意识到,生存的危机,不仅仅来自那些吃人的怪物。 下一步,这群人会何去何从,各种情绪发酵的结果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张晓对此没有兴趣,不过摇醒了睡着的苏宛晴,让她过去参与一下。自己则溜达到了二楼,想看看麦克那边有什么结论,毕竟这艘船的目的地不可能由她一个人决定。 船舱的二楼静悄悄的,“卧室”大门紧闭,估计艾利克斯应该在里面。放了几把折叠椅的“客厅”近乎漆黑一片,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照明,昏暗的灯光下,光头男的儿子和另一个小孩正被亚裔夫妻照料着酣然安睡,两个大人见到张晓,冲她打了声招呼,看她似乎是在找人,便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张晓点头谢过,推开厨房移门,一股缭绕烟雾随着光线倾泻而出,熏得张晓眉头直皱。 厨房面积本来就不大,偏偏有个烟鬼在里面吞云吐雾了大半个小时,弄得跟火灾现场似的,开着抽油烟机都没用。 “我们决定去林肯港,你有什么看法?”不等张晓开口,麦克的声音首先传来。 “什么时候起航?”张晓看着厨房柜台上被拆掉的烟雾烟雾报警器,一阵腹诽。 “天亮以后吧。现在看不清航道,周围又没有照明,船上的定位系统也都失灵了,还是等天亮以后再走。”答话的是雷欧,他和麦克前后脚上楼,显然一直在商议这些细节问题。 “林肯港北面有个小码头。”张晓说。 “对,好像叫希尔德斯。”雷欧点头附和,“距离林肯港十公里,附近算是个小型社区吧。从那里的码头登陆,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不必冒险进入林肯港的中心部分。” 话虽如此,张晓却明白实际情况绝对没这么乐观,所谓小型社区,不过是一个由十几栋别墅组成的住宅区,因为距离林肯港很近,所以社区里没有任何店铺,想要搜集足够二十多人长期吃喝的食物,恐怕很难,更别提适合大队人马的车辆了。当然,一旦找到了车,他们倒也不必搜集太多物资,总之,在还没抵达目的地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是对张晓而言,这个码头已然符合条件了,十多个家庭的住宅区,想找到一辆可以装下三人一狗和四个收纳箱的中型车,应该还是比较有希望的。至于车队的需求,就不是她操心的事了。 随后,张晓站在厨房门口和雷欧他们闲聊了两句,便回到了一楼船舱里。 不多时,麦克也下楼向众人宣布了前往林肯港的计划,并且详细说明了原由。 人群中有人提出,能不能把货船驶离码头一段距离,等尸潮自行散去后,他们再靠岸取回车辆,以免去四处奔波的风险。麦克表示,货船燃料充足,与其在海上无所事事,不如去其它地方碰碰运气,他们肯定不会盲目冒险,风险评估在合理范围内才会登陆。再说丧尸什么时候离开码头谁都说不准,坐吃山空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就这样,没人再提出异议,大伙全盘接受了麦克的计划。 做完这一切,麦克也没闲着,又往三楼驾驶舱去了。路过甲板时,他向负责守夜的人了解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得知长堤上的丧尸并无异动,但货舱里时不时会发出撞门和喊叫声。水密性的货舱铁门是相当结实的,不管人还是丧尸都不可能撞得开,麦克只是让守夜的人继续盯着,如果没动静了再通知他。 这难熬的一夜,便在各种声音的连番上演中,磕磕绊绊的度过了。 ------------ 第八十八章 林肯港的前站 翌日,天刚蒙蒙亮,货船便驶离了码头。 栓在缆桩上的绳索自然不可能解开,只得将它们系数砍断。和汽车轮渡不同,货船燃料充足,倒也不怕走锚。 当布满丧尸的长堤在众人眼中越来越远的时候,近半数的车队成员都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消失的几辆汽车百感交集。虽说找不到其它交通工具还能再回来,可如今这世道,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些人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但愿幸运女神眷顾他们。 就这样,搭乘着二十多名幸存者的货船,扔下一码头的食人饿鬼,向着林肯港义无反顾地进发了。 一夜之间,人们的心态悄悄发生着改变,原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车队成员开始活泛起来,他们先是把货船彻底梳理了一遍,找出少量可以利用的生活物资,按照功能整理收纳后,又试着重新布置船舱里的摆设,除了固定在地板上无法移动的家具,其它东西大都被挪了方位,整个空间顿时宽敞了不少,更加适合团队居住。 在此期间,库伯跑到三楼驾驶舱里打了个盹,准备趁着货船还没抵达林肯港的工夫补充点精神,以便和张晓一起上岸找车。这么危险的事,他当然没理由窝在船上睡大觉,却让一个女孩子单独行动。张晓知道他的想法,今晨特地早早的换他去休息,这样在靠岸以前,库伯至少还能睡三、四个小时。 至于整理船舱的活动,张晓自然没有参与,后勤工作轮不到她做,跟着车队这几天,张晓展示出来的能力已经将她彻底划入了麦克的圈子,至少在其他人心目中,这个亚裔女孩绝对属于“战斗人员”。 其实,张晓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纯粹是不想参合他们的事罢了。 因此,当包括苏宛晴和方小蕾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忙着收拾屋子的时候,张晓却跟光头男他们蹲在甲板上,竖着耳朵听货舱里的动静。 “真的没什么声音。”潜水镜说。 “估计都变成那些玩意了。”光头男叹了口气。 “麦克留着这些丧尸干什么?他到底怎么说的?”潜水镜扭头问菲利普。 飞碟爱好者菲利普是最后一拨守夜的人,也是他第一个发现货舱里没了动静。 “麦克说先放着,还有用。”菲利普的语气充满疑惑。 “这是玩什么呢?”潜水镜摸着下巴一脸不解。他倒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货舱的水密性铁门非常结实,钥匙又在麦克手里,除了他,没人打得开这道门,被关在里头的丧尸完全是瓮中之鳖,不足为惧。 “有什么好想的,去问问。”光头男站起身来,朝三楼驾驶舱走去。 张晓没跟他们上楼,而是回到船舱里看了眼自己的东西,只见四个黑色收纳箱仍然整整齐齐地搁在原地,周围数个标注了华夏文的垃圾袋也原封不动地靠着。张晓即将离开车队的消息大伙都知道了,这些人准备整合所有物资的时候,张晓便提醒他们,角落里的东西不属于团队。现在看来,确实没被碰过,很显然,车队的人还没有开始动歪脑筋。 “吃点东西吧。”看见张晓进屋的方小蕾把一碗泡面端到她眼前。 方小蕾记得张晓说过,泡面这类食物,路上吃起来不方便,所以不如趁着船上有热水,先消耗一些。 “哎哟,什么东西这么香。”不等张晓说话,一把大咧咧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瞬间挪移到方小蕾身边,望着泡面只砸嘴巴。 来人正是负伤的重卡司机。经过一夜软禁,证实他和娃娃脸以及另外两名从海里捞起来的女人都没有被感染的迹象,所以麦克放了他们下楼,让其他人继续保持关注,若有任何不妥再行处理。 听不懂英文的方小蕾不明白重卡司机说了什么,但肢体语言看得清楚,顿时有些发窘。 “他们吃的都是面包啊,你怎么有泡面?哟,里面还搁了熏肉!哎,不如你跟我换换吧,就当赔礼道歉了,是你打伤我的,你得照顾伤员。”胖子舔着脸“威胁”道,半点寄人篱下的危机感都没有,如此个性,真应了那句“心宽体胖”啊。 对于一碗泡面,张晓倒是无所谓,顺手递给了胖子。 胖子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冲张晓点头,“爽快,我们两清了。” 方小蕾见状,立刻又去拿了一碗准备泡上。在末世中享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张晓着实有些不适应,但她没有阻止方小蕾,心知这丫头只是想找点事做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便由她去了。 就这样,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忙碌的忙碌,在一片热络中,货船不知不觉地抵达了目的地。 此时天已大亮,能见度极佳,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木质的细长堤岸延伸出码头,像一截镶嵌在蓝宝石上的白色丝带,散发着安逸宁静的味道,若不是身处末日,这幅画面绝对算得上心旷神怡。 雷欧站在楼体三层的船舷边,拿着从驾驶舱找到的望远镜,往岸上观察了片刻,表示一切正常后,麦克方才控制着货船缓缓靠了过去。 “你们没有后备船缆了?”麦克一边操控驾驶台一边问娃娃脸。 “之前被你们砍断的,就是后备船缆。”娃娃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手足无措地应着,“很抱歉,上次刮台风,船缆就断过一次,拿后备的换上以后,叔叔一直没顾得上补充。” 麦克想了想,叫醒了窝在卡座里睡觉的库伯,问他待会能不能留在船上,以防货船走锚――如今除了麦克,会开船的只剩他了。 库伯却说,如果张晓上岸,他肯定要跟着。 “我也会开船。”娃娃脸在旁边举手表态,神情小心翼翼。 “那你来试试。”麦克一挑眉毛,后退两步空出驾驶台,让娃娃脸泊船靠岸。 不一会儿,硕大的船身顺利挨上了长堤,稳稳当当地没有任何摇晃。 麦克当即不再勉强库伯,把留守的工作交给了娃娃脸。跨出舱门时,他冲雷欧微微颔首,后者立刻会意,拎着消防斧坐进了驾驶舱的卡座,拿起一张过期报纸悠闲地读了起来。很明显,他不准备登陆,麦克回来以前,他都不会让娃娃脸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麦克和库伯来到一层甲板时,船锚已经通过锚机送了下去,光头男和潜水镜正在放舷梯。让麦克略感意外的是,不少车队成员一改往日胆小怕事的风格,居然纷纷要求一同前往。 “这不是郊游,随时可能有危险,你们准备好了吗?”麦克眯着眼睛问道。 “不去尝试的话,永远不知道答案。”人群中唯一的亚裔男一字一顿地回复。 他的答案引来了艾利克斯的嗤之以鼻,掀动着嘴唇似乎偷偷骂了句“黄皮猪”。 麦克扫视众人,将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尽收眼底,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木质长堤,思量片刻,最终点头道,“好吧,没人可以干涉你们的决定,希望你们量力而行。” 一番交代后,近半数车队成员都走下了舷梯,向着码头外的住宅区缓缓靠近。货船里顿时只剩下一些妇女儿童,以及被麦克要求留守的雷欧、光头男和菲利普等人。 “这样好吗?我们的目标是不是太大了?引来丧尸怎么办?”库伯小声问张晓。 张晓摇头,“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库伯一脸疑惑。 张晓苦笑,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所谓的居民区离码头不远,最近的一幢房子五分钟便到了,坐落在一条和海岸线平行的小路上,以它为首,左右两边分布着十来间占地面积极广的独门独院。此时此刻,除了被风吹动的纸张和塑料袋,整个区域看不到任何移动的物体,一眼望去,几乎与末世前没什么不同――在澳大利亚,除了市中心,其它地方大都只见车不见人,哪怕是住宅小区,外面也鲜少有人走动,所以空荡荡的街道再正常不过了。 可如今是丧尸横行的末世啊!不是本该满目疮痍吗?面对这般“正常”的景象,头一回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车队成员越发紧张了,不由自主地端起武器,一个个踌躇不前。 就在这个时候,张晓突然越众而出,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她身上背着硕大的双肩包,速度却丝毫不慢,很快走过了两家院子,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回过神来的库伯连忙追赶过去,其他人则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望向麦克,脸上流露出同样的焦虑――那小姑娘这么鲁莽的往前冲,不会捅了马蜂窝吧? 麦克默默瞟了眼张晓的背影,转而对其他人说道:“放心,这里应该没有尸群。你们三人一组,去挨家挨户搜集物资吧,开门前一定小心,房间里或许有被困住的落单丧尸,看清楚了再行动,对付不了的千万别硬来,我建议你们……” 话还没说完,艾利克斯已经不耐烦的转身走了,很显然,他不想和任何人一组。 潜水镜无奈地笑笑,一溜小跑地跟了上去。 其他人仔细听完麦克的建议,纷纷找好各自搭档,向不同的院落中走去了。 ------------ 第八十九章 低潮 半个小时后,张晓独自坐在街尾的草坪上,盯着脚下的柏油路面一动不动。她的视野中,有一行无数小蚂蚁排列而成的队伍,蜿蜒进绿郁葱葱的草丛,似乎正搬运着什么东西。这群蚂蚁还活着,说明这里的植物尚未病变,所以蚂蚁没有离开它们的家园,但这条原本属于人类的街区,却已然被彻底抛弃了。 十六幢房子,包括车库在内的所有大门都是敞开的,张晓已经检查了每一座院落,没有找到一辆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 这片社区并不是富人的海滨别墅群,坐落于此的房屋皆是单车库的普通住宅,每家每户拥有的汽车不会超过两台。现如今,前前后后加起来只剩五辆车健在,而这五辆车的油箱,早已空空如也了。 显然,有人先一步光顾过这里,并且带走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这便是张晓下船时担心的问题。 末日病毒爆发至今已有两周时间,像娃娃脸和重卡司机那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从最初的混乱和恐惧中存活下来,开始想办法走出家门,逃向安全的避难地点。食物和燃料,这两样关键物资自然变得炙手可热,而这种小规模的社区正是逃亡者的最爱,人少丧尸就少,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人教。 当张晓通过货船上的望远镜看到这片街区干净得不像话时,就知道这里大概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猜测被证实后,张晓便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神色木然,仿佛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憋屈得难受。 十年,在这该死的末世里熬了十年,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罪都受完了,好不容易熬到科学家破解末日病毒,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天爷竟然让她莫名其妙地重生了。重生就重生吧,至少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日子会好过许多,谁知这诡异的末世居然提前了,那个本该与她相守十年的男人,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瞬间如同硬盘里被删掉的电影,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没有时间怨天尤人,张晓只得努力活着,然而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呢? 不止末世提前,病毒也加速变异了,导致“次代丧尸”的数目呈几何倍数增长。诸事不顺的张晓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两周时间过去了,她离松树谷基地居然还有一千六百多公里! 更为糟糕的是,事到如今,张晓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她原本想跟其他幸存者打时间差,趁街上的物资没人争抢的时候,先一步抵达松树谷基地,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一路走一路耽搁,眼下还是和其他幸存者站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那些被吸光的油箱,预示着张晓接下去的旅程,将会是重生前那段逃亡经历的翻版。 而且这一次,身旁不会再有姚远的陪伴。 强烈的落差,让张晓觉得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她根本没有自己希望的那么坚强,只是身处这危机四伏的末世,没资格软弱罢了。可这一刻,面对机关算尽却满盘皆输的事实,前尘往事偏偏喧嚣上眼底,冲击得张晓近乎溃败。 所以她坐在这里,不敢动也不敢想,努力调整心态,压抑着这些负面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的库伯从最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了不远处低头发呆的张晓,以为她是因为找不到交通工具而烦心,便快步上前,安慰道:“肖,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去林肯港,那个地方大,肯定能找到车。” 张晓扯了扯嘴角,没有其它表示。 见对方不为所动,库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把手里的物件统统扔到地上,然后蹲下身去在里面仔细扒拉,不一会儿,找出一副几乎全新的防风镜和一双厚实的皮手套,将它们一股脑塞进张晓怀中,兴奋地说:“看我发现了什么,有了这些东西,就不怕被丧尸的体液感染了,我看麦克他们都戴着,效果应该不错,送给你了。” 张晓这才勉强集中精神,瞅了瞅防风镜和皮手套,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 库伯一边收拾其它东西,一边满不在乎地笑,“我运气好,用不着增加幸运值的装备了。” 张晓微微一怔,神色竟又呆了几分。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毫无预兆的,库伯伸出手来揉了揉张晓的短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晓见库伯这般模样,忍不住问了句,“我真的那么像你弟弟吗?” 库伯弯起嘴角,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像,特别是后脑勺这个角度。” 张晓瞬间无奈了,“你直接说发型像得了。” 库伯“嘿嘿”一乐,岔开了话题,“走吧,我看他们搜刮得差不多了,先回船上再说。” 张晓抬头环视四周,发现正如库伯所说,麦克那群人已经准备离开了。他们此行收获不菲,虽说只找到了少量的食物,可生活物资却搜集了许多,比方说被褥、衣物、卫生用品等,也是他们亟需的。车队的情况和路过的幸存者不同,有货船作为临时基地,只要是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拿走,张晓甚至看见大学助教丹尼尔夹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和八字胡一起抬着一张床垫从她面前经过。 张晓暗自摇头,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帮库伯归置了一下地上的物件,抱着一堆东西回到了货船上。 此时,货船上的气氛只能用“散发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来形容,男人们把搜集到的各种物资交到女人手中,后者则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安排到合理的位置上去。当张晓再次跨进船舱时,里面的样子已经和她离开前大不相同了。 除了屋子正中无法移动的方桌,其它家具全都不知去向,原本靠着墙壁的一圈矮柜不见了踪影,使得整个空间宽阔了不少。如今以方桌为界,船舱被划分成了左右两边,左边铺满了长短不一的几张床垫,包括苏珊在内的几个女人正坐在上面整理男人们拿回的衣物。右边则只靠墙摆放了一张三人沙发,空出了大块地方供人走动。乍一看,还真有点集体宿舍的意思。 不过,张晓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些变化,而是自己堆在墙角的收纳箱不见了。 正当她准备抓个人问清楚的时候,苏宛晴和方小蕾刚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忙不迭地告诉张晓,所有物资都被转移到了二楼,张晓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在上面,是她们亲自搬上去的。确认属实后,张晓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始终有些不太好看,惹得两个丫头惴惴不安。其实,张晓也不是故意撂脸子,她纯粹是不想再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喜”了。 刚把收纳箱的事情搞定,张晓还没来得及卸下肩上的旅行包,忽听得甲板上传来一声尖叫。 张晓心里一个咯噔,拎着步枪便跑了出去。 ------------ 第九十章 货舱里的丧尸 发出尖叫声的是每天给车队成员们分派面包的年长妇人,张晓刚刚冲出船舱,就看见她蹲在稍远处的甲板上,正惊慌失措地抱着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不停安慰着什么。好几个围观群众站在他们身旁,皆是一脸后怕的表情,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它不妥的地方。 张晓收起步枪,疑惑地走上前去,立刻注意到原本关闭着的货舱围盖被打开了。 位于甲板下层的货舱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入口,除了从楼梯下去,供人员使用的舱门外,货舱顶端还设有一个供货物装卸的巨大围盖,当它被掀开后,甲板上就如同多了一口不设防的方形深井。此时此刻,那名小男孩正呆立在深井边缘不足一米远的地方,瘪着嘴巴,一副随时可能掉眼泪的模样。 “好险,差点摔下去,这孩子不是那两个华夏人照顾的吗?怎么让他一个人乱跑。” “是啊,幸好贝拉反应快,要是摔下去就死定了。”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张晓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小男孩估计是趁着亚裔夫妻在船舱里忙活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溜达,结果一不小心差点从围盖口掉进去,幸亏那位叫贝拉的妇人眼疾手快,才没有酿成大祸。闻讯赶来的亚裔夫妻千恩万谢,围观群众纷纷指责他们看护不周,小夫妻唯唯诺诺的连声致歉,这些人却还是教训个没完。 光头男在一旁看不过去了,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只是一场意外,他们都在忙,小孩子贪玩到处跑难免顾不上。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你们要是觉得别人做的不够好,为什么不帮着照顾一下?当初艾伦的家人去世,只有琳和大伟肯收留他,怎么不见你们这么关心?”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这才纷纷散去。 与此同时,张晓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围盖大敞的货舱里。 货舱不算大,长宽估摸十米左右,高度四米不到。三只佝偻的丧尸正挤在墙角的一堆人类尸骸上,争先恐后地大嚼特嚼着,它们对头顶的动静毫无反应,所有注意力都被眼前的血肉盛宴吸引走了。张晓还看到,货舱里四处散落着乱七八糟的木质矮柜,敢情多余的家具都被扔到这里头去了。 “麦克留着它们想干嘛?”张晓问光头男。 “听他的意思,是想给这些人练练胆。”光头男扫了眼散去的人群,“麦克说,丧尸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习惯就好了,所以想让他们多看看,近距离观察,如果有必要,或许会拿这些丧尸练练手。反正他们刚才留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我就干脆打开来让他们瞧瞧。” 张晓微微一怔,对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麦克的想法并没有错,如果只是把丧尸看做一种具有攻击性的野兽,而不是从科幻电影里跑出来的怪物,人类的恐惧心理会降低很多,倘若曾经亲手干掉过一、两头,自信心也就建立起来了。光头男他们为什么战斗力强?除了身体条件不错外,心理素质也是关键,一场场硬碰硬的鏖战下来,他们打心眼里不觉得丧尸有多恐怖,自然没理由被所谓的活死人吓得屁滚尿流。 重生前,张晓的胆量同样是在一次次不得已的实战中慢慢积累的,花了她不少时间。现如今,麦克刻意创造条件给这些人练胆,倒也不失为一个风险最小的办法,虽然效果打了折扣,但肯定比突然让他们和丧尸正面对抗的好。 张晓只是没料到,在车和食物都没着落的情况下,麦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考虑这个问题。 “怪物!砸死你们!砸死你们!” 一把稚嫩的童声蓦然传进张晓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张晓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苏珊的女儿凯瑟琳正抱着一堆不知从哪清理出来的破烂,一样样的把这些东西往丧尸身上扔着。 小姑娘眼角含泪,原本精致漂亮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着,一丝本不该出现在孩童脸上的戾气萦绕眉间,伴随着凯瑟琳的每一次动作愈演愈烈。 只可惜,毫无杀伤力的垃圾砸在丧尸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它们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这种反应对凯瑟琳来说,显然是火上浇油,她扔完手里的东西,急切地四顾而望,很快发现了排列在船舱外的十几罐煤气――煤气罐属于危险物品,整理船舱时被特地搁到了露天甲板上存放。 凯瑟琳快步走过去,吃力地拎起一罐煤气就要往货舱里砸,光头男刚想上前阻止,一只胖乎乎的大手忽然从船舱里伸了出来,一把将凯瑟琳拦下,没收了作案工具。 大手的主人正是重卡司机,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一脸骇然,“我的上帝,哪家的小姑娘,太狠了吧,你想和那些怪物同归于尽吗?犯不着,犯不着啊!乖,去厨房里找几把刀扔着玩吧,这个东西可别乱砸,爆炸了大家都得去见上帝。我爬上船来不容易,你可别把我整回去。” 凯瑟琳愤愤不平地瞅着这个陌生胖子,突然抬起腿来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一溜烟地跑进了船舱里。 胖子捂着膝盖呲牙咧嘴,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指着张晓,神情哀怨,“你们……你们这一船人怎么都这么暴力?一颗子弹还不够,连个小丫头也要欺负我,我是伤员啊!你们有没有同情心?” 看着胖子一个大老爷们搭配上小媳妇般的委屈模样,张晓简直无言以对,只好假装没有听见对方的控诉,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往船舱里去了。 ------------ 第九十一章 暗潮汹涌 如今的船舱,和之前相比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杂乱无章的摆设全都被整理干净,满地的杂志页和旧报纸也不见了踪影,看得出地板和舱壁都被仔细擦洗过,甚至连房屋中央的简陋铁桌也让人用一条格子纹路的方布遮掩了起来,上面还放着几副刀叉和餐盘,如果再搁上一瓶鲜花,就和普通人家的餐桌没什么两样了。 船舱的左边,女人们已经把一字排开的床垫彻底收拾妥当,不同花色的被褥整整齐齐的铺在上头,显得既暖和又舒适。这么大一张通铺,挤一挤的话,足够十来个人睡觉了,在加上二楼的一半空间也被当做了同样的用途,车队的二十多号人终于不用凑合着窝在地上打盹,夜里也能伸直双腿好好休息了。 这一切,算得上令人惊喜的改变吧,至少从外面回来的男人们格外满意,没能找到交通工具的沮丧情绪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他们眼下正围坐在船舱右边的沙发旁,向没有下船的老弱妇孺们讲述着方才在社区里的所见所闻。其实,他们此行压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那片小区里的丧尸早就被人系数干掉了,唯一诡异的地方是,那些丧尸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脑袋开花地躺在卧室的床上,穿戴整齐,动作安详,看得人毛骨悚然,颇有恐怖电影的即视感。这幅画面被男人们一渲染,惹得在座的女人们啧啧惊叹,猜想连连。 张晓没有进屋搜集物资,不过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很显然,处理丧尸遗体的应该是它们生前的亲人,也就是居民区里的幸存者。如此看来,这些人必定是趁着尸潮过境之后,有条不紊地离开了家园,大部分物资多半是被他们自己带走了。 想到这里,张晓忍不住苦笑起来。 对所有幸存者来说,早一日认清现实,学会自救,当然是好事,但对她个人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讽刺。计划了那么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是和其他幸存者困在了同一境遇中?前路漫漫,资源匮乏,每一道难关张晓都得重新来过。如果没有莫名其妙的回到十五年前,现在的她会在干什么呢?是在研究所的电脑中心处理枯燥乏味的资料,还是读着已经倒背如流的小说等待姚远回家? 张晓无法抑制这些思绪,只好独自坐在船舱的角落里,低头沉默不语。 周围的热络气氛不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远在华夏的母亲和姚远,仅仅一瞬间,张晓的思念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尽管表面上无波无澜,内心里却已然打翻了五味瓶,难过、憋屈、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充斥在胸口,让张晓下意识地咬紧了腮帮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陷入低潮,她不知道,只能尽量调整心态,不让自己继续消极下去。 库伯和方小蕾远远地看着,想上前关心两句,却被苏宛晴拦住了,“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我们别去烦她了。” 这话她是用华夏文表达的,库伯没听懂,不过肢体语言看明白了,不解地问:“肖今天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不清楚。”苏宛晴老实地摇头,“也许是累了吧,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而已。” “有时候,真的会忘了这件事。”库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肖,很厉害。” 苏宛晴无奈地笑笑,没再多说什么。正好库伯的牧羊犬焦躁地在四周闻来闻去,两个小丫头便带着它去甲板上放水了。库伯则凑到沙发边,加入了侃大山的行列。开重卡的胖子也自来熟地挤了进去,时不时地讲两句俏皮话,逗得一干人等忍俊不禁。 所谓苦中作乐,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 当船舱一楼的气氛无比和谐时,二楼的艾利克斯却在发脾气,他倒确实是因为没能找到汽车而不爽。 “没有足够的燃料,你一个人想怎么去松树谷基地?太冒险了。”潜水镜好言相劝。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跟下面那群废物多待一天我都受不了!”艾利克斯不耐烦地挥舞着胳膊。 “他们今天不是下船了吗?也知道要自力更生了,你得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潜水镜动之以情。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下船?那是监视我们,怕我们扔下他们跑了!”艾利克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管他们怎么想,你当他们不存在不就行了?跟着大部队总比单枪匹马强。”潜水镜晓之以理。 “怎么当他们不存在?那么多张嘴要吃要喝,如果这些人真的不存在,现在船上的物资够我们几个人消耗一个多月了!现在呢?撑一个星期都难吧!”艾利克斯压低声音吼叫着。 “你可别乱来。”潜水镜从这句话里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连忙安抚,“我们还能去林肯港,那里绝对可以找到物资,尸潮不是都走了吗?城里的丧尸肯定不多,扫荡几个便利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利克斯不置可否,却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下来,直愣愣地盯着楼梯口的方向,一脸阴沉。 …… 作为车队实质上的领袖,麦克对楼下的情况毫无察觉,他正坐在三楼驾驶舱的卡座里,看着娃娃脸控制着货船慢慢离岸。 “挺熟练的啊,你叔叔经常让你开船吗?”麦克随口问道。 “只要我在船上,就会说服叔叔给我驾驶,我的技术很棒。”娃娃脸在这个问题上一点也不谦虚。 “我们去林肯港,你知道怎么走吧?”麦克又问。 “知道,放心吧,以前经常走这条航道。”娃娃脸点头。 听到这个答复,麦克不再多问,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跨出舱门,倚在船舷边,慢慢地将它点燃。等他吐出第一口烟圈,雷欧也不紧不慢地跟了出来,和他一同透过巨大的方形玻璃观察驾驶舱里的情况。 “怎么样啊?”麦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听话得很,你走之后,一步都没离开过驾驶台。”雷欧一如往常地明白了麦克的意思,不过仍然有些不解,“他没什么问题吧,反正我看不出来,都这世道了,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干什么?再说他们的重卡那么轻易就被丧尸突破了,可见这群人完全是临时组合在一起的一盘散沙。” “也许是我多心了。”麦克眯起眼睛猛吸了一口香烟,“纯粹是感觉。” “你千万别乱感觉。”雷欧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每次你凭感觉准没好事,从小到大被你坑了多少回了?你就饶了我吧。” 麦克“嘿嘿”直乐,忽然瞟见了甲板上敞开的货舱围盖,顿时摇头道:“其实打开的不是时候。” “我去关上。”雷欧说着就要往楼下走。 “我去吧。”麦克拦住了他,“你继续盯着里面那个,看清楚航道。” 雷欧苦着一张脸,“我都在里面坐了几个小时了。” “少废话。”麦克笑骂一句,抢先一步下楼去了。 …… 希尔德斯离林肯港不远,十公里不到的路程,很快便抵达了。就在这不算冗长的航道内,货船周围时不时的会冒出几艘私人游艇,无主孤魂似地飘荡在海面上,远处的瞧不真切,近处的却能清晰看见游艇里触目心惊的血迹和诡异晃动的人影。对此,大伙都没说什么,已然见怪不怪了。 接近中午时分,货船终于稳稳停靠在了林肯港的码头边。这座码头显然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港口,水泥的堤岸上,一字排开了七、八架高大的巨型吊臂,吊臂下整齐罗列着一行行的集装箱,还有三艘满载的远洋货轮,安安静静地停泊在码头里,不知末世到来的那一刻,它们是等着卸货还是出航。 “原来林肯港的货运码头这么大,我以前还从没来过。” “我一直以为这里只是旅游业出名呢。” “孤陋寡闻了吧,林肯港是可是南澳沿海最大的城市,这里往来的货轮都是去往国外的。” “这些集装箱里都装的什么呀?会不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听说,这个港口主要外销海鲜罐头,还有羊肉、羊毛、小麦什么的。” “那就是有吃的了!” 甲板上,一群人望着密密麻麻的集装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难掩兴奋之情。 “有丧尸!” 突然,一声低低的喊叫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大伙连忙顺着一只伸直的胳膊往外看去,只见莫约几十米远的地方,两头脚步蹒跚的丧尸正徘徊在集装箱组成的小巷内,从它们缓慢的移动速度看来,这应该是最原始的“初代丧尸”。 “那边也有!” 越来越多的丧尸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加起来估计有一、二十多头,不过全部都是行动迟缓的“初代丧尸”,而且零星分布在码头的各个角落,没有形成群体规模。林肯港的码头作为负责远洋货运的港口,面积自然相当可观,扔进去一、二十头丧尸根本算不上什么。 ------------ 第九十二章 枪声 下船的人员基本没有变化,除了雷欧也加入了之外,其他人都是原班人马。留守的战斗力只剩下光头男和菲利普,对于一艘停泊在码头里的货船来说,已然足够了,反正不论哪种丧尸,都不可能跳上甲板对船上的老弱妇孺造成威胁。至于驾驶舱里的娃娃脸,光头男在雷欧的交代下,表示会多加留心。 经过一番商议,上岸的人被分成了两组,雷欧和麦克各自带领六人,雷欧的小队负责寻找车辆,麦克的小队则去附近的商店搜集物资。通过查阅地图,已知两个街区之内便有一家连锁超市和一间加油站,麦克便将离得最近的超市作为了首要目标。他们不准备从集装箱下手,虽说这里面很可能有罐头之类的出口食品,但面对成百上千的铁箱子,在丧尸的围观下一个个打开检查,显然是极其不切实际的做法。 相较之下,直接去商店倒简单得多。尸潮过境之后,留在城镇里的丧尸大部分都是行动迟缓的初级货色,数量也相对稀少,只要谨慎小心,危险系数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麦克的建议是,慢慢向码头外推进,沿途遇到的丧尸系数干掉,同时注意观察四周,不要被丧尸包了饺子,一旦前方遭遇无法应付的危险,即刻沿原路返回货船,安全第一。 当麦克向众人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张晓已经背好双肩包整装待发。她背上硕大的旅行包引起了库伯的好奇,他终于忍不住问张晓,为什么到哪都带着这么沉的玩意,留在船上不好吗?反正就算找到了合适的车辆,他们也得回货船搬运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晓只是简单地回答,“以防万一。” 其实,这也是她在末世中养成的习惯,一旦离开避难所,哪怕只是临时性的外出,大多数幸存者都会将重要的生存物资随身携带,一是为了防止留守的人顺手牵羊,二是为了避免在路上被丧尸围困时断水断粮。不过对张晓来说,理由更加简单――手边没物资她心慌。 很快,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货船的舷梯终于被稳稳放下,十来个手持各色武器的男人走下台阶,站在了集装箱林立的码头上。尽管他们极力保持安静,却仍然引起了附近丧尸的注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丧尸可不止靠声音寻找猎物。 眼瞅着三头衣衫褴褛的活死人抽风似地朝货船靠近,大伙的表现还算镇定,比起动若脱兔的“次代丧尸”,这些慢腾腾的怪物实在不够看,的确没什么好紧张的。艾利克斯更是迎上几步,挥舞着消防斧直接将它们砍翻在地,两三下结束了战斗。 “我们分开走。”雷欧指了指码头的一侧,一块空地上并排停放着四、五辆巨型重卡,和胖子开的那台几乎一模一样,雷欧的意思很明显,他要过去看看那些货车能不能用。 麦克点点头,带着另一队人向码头外摸去了。 张晓此时却依旧站在甲板上,望着整整一码头的集装箱若有所思。这些大铁箱子最高落了四层,最矮两层,高高低低地排列成了数个纵队,占据了这片水泥堤岸的大半空间。麦克正带着六人穿行于集装箱组成的小巷内,一边应付时不时从拐角冒出来的丧尸,一边朝码头边缘小心翼翼地移动。 现在一眼望去,那些丧尸恐怕不止一、二十头,估计得翻一倍。之前是被大量货柜阻碍了视线,再加上远处的丧尸没有受到刺激不会主动献身,所以低估了它们的数量,如今被麦克的小队一搅合,离得近的全都露了头,向他们身边迫不及待地靠拢过去。 这种情况倒也没有出乎麦克的意料,他早有准备,领着队伍只往狭窄的巷道钻,利用地形优势,来一只解决一只,毕竟那都是行动迟缓的“初代丧尸”,好对付得很,就是稍微浪费点时间。 “肖,走啊。”库伯站在货船下冲张晓挥手。 “就来。”张晓随口应着,视线却仍然停留在集装箱上,又兀自琢磨了半晌,方才向舷梯走去。 “小心点。”苏宛晴和方小蕾在她身后叮嘱。 张晓回头扯出一个笑容,转身下船了。 两个小丫头相视而望,眼里装着同样的担忧,林肯港可不比希尔德斯的小型社区,这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城镇,虽然张晓他们只是在码头附近活动,但也绝对谈不上安全,光码头里就游荡着这么些丧尸,何况外面的大街上。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开重卡的胖子忽然从船舱里伸出一颗脑袋,往岸上瞅了瞅,然后又急急忙忙地缩了回去,一副生怕被抓了壮丁的样子。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去帮忙?”苏宛晴质疑道。 “哎,这话说的,我是伤员。”胖子哼哼唧唧。 “只是子弹擦伤,才缝了两针好不好!”苏宛晴哭笑不得。 胖子没接茬,一脸无辜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嚷嚷要放水,提着裤子往楼上跑了。 苏宛晴没辙,只得由他去,又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挪回到码头上,寻找张晓和库伯的身影。 张晓的目标是交通工具,但她不准备跟雷欧抢巨型重卡,那种车太耗油,对她来说很没必要,更何况也不是没有其它选择。 出了码头,和麦克他们同一行进方向的街道上,有四栋三层楼的小型公寓,住着二十四户人家,张晓的目标就是那里。这种公寓一般都建有地下车库,末日病毒爆发的时候又是晚上,私家车多半已入库,至于车钥匙,完全可以去每家每户碰碰运气,不管有没有被人捷足先登,试一试总是必要的,说不定楼里游荡的哪只丧尸身上就带着一把。 于是,张晓向库伯简单解释了两句,便朝着麦克的小队追赶了过去。 麦克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因为一旦钻进集装箱之间,视野就严重受限,他们不敢走得太快,只得摸索向前,偶尔还要对付零散的丧尸,速度大打折扣,这会儿才深入了四分之一不到,离码头外围还有至少五、六百米的距离。 张晓似乎没有和麦克一起行动的意思,她追赶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突然跟库伯说了句什么,然后卸下肩上的旅行包,猛地将它抛向身旁的集装箱。两个集装箱垒成的货柜近五米高,张晓的背包像是没有多少重量似的,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货柜顶端。 扔好旅行包,张晓把步枪斜挎在肩上固定妥当,紧接着伸开四肢,一左一右地攀上集装箱组成的狭窄巷道,利用两边货柜的摩擦力,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一步步地往上窜着。摸到货柜顶端后,张晓忽然松开左手,整个人仿佛一片风中树叶,轻飘飘地挂在了右边的集装箱上,趁着力道未尽,她顺势拧身一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站上了货柜顶端。 库伯不甘示弱,用同样的方法爬了上去,不过显然技巧方面有些生疏,最后多亏张晓拉了一把才没有出糗。 两个人居高临下,将码头里的丧尸彻底无视了。他们互相合作着在集装箱顶攀爬跳跃,很快就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而麦克他们却还在小巷内缓慢地推进着。 其实,张晓的做法他们都看到了,事实上,麦克也早就想到了。但是询问过后,小队中有一多半人都没法完成这个动作,只好作罢。总不能他们几个战斗力强的爬上去,留几个新丁在下面对付丧尸吧。 一如既往的,跟着麦克的艾利克斯第一个按捺不住了,他脱离队伍,执意爬上了集装箱。不过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团队精神,没有一个人先走,而是站在高处替麦克放哨,帮他指引丧尸比较少的方向前进。虽然缺少了一个战斗力,导致下面的战况有些吃紧,但在相对安全的路线选择下,他们的速度倒也提高了少许。 就这样,两队人马在港口里一前一后地默默移动着。 当张晓和库伯几乎走到最后一列集装箱顶的时候,一点诡异的反光突然出现在了张晓的视线中。她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座足足垒了五层高的货柜,突兀地耸立在他们的正前方,那束奇怪的光点,正是从最高的那层集装箱上反射过来的,可集装箱都是铁质的,又不是玻璃或者光滑的金属,怎么会有能反光的东西呢? 难道?张晓心中顿时警钟大鸣,她猛地回身将库伯扑倒在地,几乎同一时刻,空气中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她甚至能感到子弹是擦着自己的头皮飞过去的。这尚且不算,不等张晓做出下一个规避动作,一阵明显是由自动步枪发出的连击声响彻云霄,轰得张晓顾不得许多了,和库伯直接滚落一层两米多高的集装箱,重重地摔到了下面一座货柜之上。 有了头顶上的集装箱做掩护,他们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 第九十三章 赶尽杀绝 子弹雨点般落在集装箱上,砸起肉眼可见的火星。 张晓倚仗着集装箱的掩护,很快从下一层货柜顶端爬了起来,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检视了一遍,没有中弹,也没有明显的痛楚,身上各个零件功能完好,应该没造成什么损伤――只要躲过了枪弹,两米多高的集装箱还不至于把她摔出个好歹来。张晓稍稍定了定神,连忙望向身旁的库伯,赫然发现对方一脑门子虚汗,脸色十分难看,右手死死捂着左臂,殷红的血液正从指缝间汩汩地往外冒着。 此时枪声已经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戏谑的笑声和不堪入耳的谩骂,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张晓没时间理会这些东西,她迅速卸下背包,从外侧口袋里摸出一把尖刀,二话不说地割破了库伯的衣袖,只见一道将近两指宽的开放性伤口狰狞地陷在他的左边胳膊上,伤口中的肌肉组织一层层的翻卷绽放着,鲜血横流。很显然,疾驰的子弹如同一把利刃割破了库伯的皮肉,虽然没有直接贯穿这只手臂,但因此造成的创伤也绝对不容小觑,如果不尽快止血,休克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好运气用光了。”库伯一脸晦气,居然自嘲地笑了笑。 “忍着点。”张晓一边说一边从塞满了各类物资的旅行包中翻出一根橡皮管和一包棉布,熟练地在上臂三分之一处替库伯做了应急处理,确认动脉出血止住后,她才把注意转移到朝他们射击的人身上。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库伯忍着剧痛,想站起来看看。 “别乱动。”张晓拦住了他,“他们是谁,为什么攻击我们,都不重要。止血带不能绑太久,我们必须尽快回船上。” “不重要?”库伯呲牙咧嘴地瞪着张晓,“他们明摆着想杀了我们。” 张晓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向库伯解释,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世界末日陡然降临,社会秩序彻底崩溃,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恐怖的梦魇,但对极小一部分人来说,却是令他们兴奋的舞台。这些人通常会更早适应血腥和屠杀,并且将生存的压力转嫁到其他幸存者身上,他们杀人毫无道理可言,仅仅当做是一场游戏。 这种人通常拥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换句话说,他们是疯子。而一个靠武力决定一切的世界,无疑最大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暴力因子,如果再受点什么刺激,就更加不可收拾了。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这样的人张晓见过,倘若对面货柜里埋伏着的真是这类人,弄清楚他们是谁,为什么朝自己开枪,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事,遇到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躲着,要么干掉。 此时此刻,张晓清醒的认识到,不管对面货柜里的人是不是疯子,以她和库伯手上的两支步枪,绝对无法与对方的自动武器抗衡。所以眼下只能选择第一条路――敬而远之,至少先想办法回到货船上处理库伯的伤口才是正经。 张晓听着远处的谩骂声没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说明袭击他们的人尚在原地,虽然五层高的货柜占据了地形优势,但通往货船的道路也不是毫无倚仗,至少码头里纵横交错的集装箱就是最好的掩护。 想到这里,张晓看了眼库伯,担忧地问了句,“还能走吗?” 库伯显得有些虚弱,不过仍然笃定地点了点头,“能,又不是伤在腿上。” 很快,两人开始向岸边的货船慢慢移动,学着麦克他们那样穿行于集装箱组成的小巷内。一路上,自动步枪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飞溅的火星如影随形,还要应付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丧尸,张晓的速度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好在“初代丧尸”不足为惧,狭窄的巷道内,她一个人已然可以应付,库伯脚步踉跄地跟在后面,偶尔开上两枪,倒也没有掉队。 终于,他们离货船只有几步之遥了,不过这几步路一马平川,没有丝毫遮挡物,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唯一令张晓略感欣慰的是,她隐约瞅见菲利普和光头男似乎正隐蔽在船舷后面,随时准备放下舷梯接应他们。 稍适休息,张晓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远处的五层货柜,立刻引来一发呼啸的子弹,不依不饶地擦着她的面颊飞过,幸好张晓及时收回了脑袋,否则小命难保。 这是自动步枪?这它妈的是狙击枪吧! 张晓如今所在的位置离那群人占据的高点已经有七、八百米的距离,步枪的精确射距一般在四、五百米左右,只有狙击枪配合一定实力的射手才能在这么远的地方把子弹送到张晓的眼前。 那些疯子,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 第九十四章 伤亡 就在这个时候,张晓斜后方的货柜间忽然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雷欧那队人马。七个人看起来全都完好无损,估计是因为他们离五层货柜最远的缘故,那群疯子没有首先拿他们开刀,所以听到枪声的这些人有充分的时间寻找掩护,眼下也顺着集装箱的缝隙摸索到了货船边,可同样被前方的开阔地带拦住了去路,面色焦急地踌躇不前。 “怎么过去?”库伯咬紧牙关四下观望,似乎想寻找什么可以拿在手上的遮挡物,可惜这片地界除了货柜就是丧尸,连块木头板子都找不着。 “你有洁癖吗?”张晓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没洁癖就能过去?”库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晓没出声,只是指了指一路上被他们干掉的丧尸躯体。 库伯脸色微变,立刻明白了张晓的意思。这个办法其实不难想到,只不过人类本能的对那些怪物存在排斥心理,自然不会主动打它们的主意。但对张晓来说,却是条件反射的行为,为了活命,别说拿几具轻微腐烂的尸体做挡箭牌,就是裹上塑胶布躲在尸堆里的事她也干过。 很快,张晓挑选了一具较为高大完整的丧尸躯体,先将它的脑袋用背包里翻出来的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套住,以防伤口中渗出的腐液造成意外感染,然后又要把自己的睡袋给库伯披上,作进一步的防护。 “不用了。”库伯连忙拒绝,“睡袋你用吧。” “你当我发扬风格呢?”张晓一边说话一边强行给库伯披上睡袋,“你个子太高,这里只有这位老兄适合你,但是它身上伤口太多,你也在流血,必须再隔一层。” “那你呢?”库伯还是有些迟疑。 “这个就够了,我又没受伤。”张晓甩了甩手上的防风镜。 库伯不再坚持,任由对方摆布,做好一系列准备工作后,一具目测至少一百八十斤的躯体被捆在了他的背上,沉甸甸的份量瞬间压得他弯下了腰。库伯牙关紧闭,脑门上冷汗密布,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要搁平时,背个两百斤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可如今他有伤在身,虚弱得紧,难免手脚发软。 张晓看在眼里,拍了拍库伯没有受伤的胳膊,“一鼓作气冲上去,别跑直线。” 库伯神色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晓立刻朝货船上呼喝了一声,登船舷梯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库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攒着全身的力气左右腾挪。狙击枪的声音果然随之响起,远处的射手居然也有两把刷子,蛇形向前的库伯仍然被其抓住了运动规律,一枪正中肩膀! 当然,是丧尸的肩膀,如果没有这具尸体,库伯恐怕凶多吉少了。 眼见这一幕,张晓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这一枪虽说击中的是丧尸,可不清楚对方用的什么枪什么子弹,很难讲会不会射穿人肉盾牌波及库伯。不过很显然,有道肉体屏障总比毫无遮掩强,至少从库伯的移动速度看来,他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终于,背着活死人的库伯顺利登上了舷梯,一个翻身趴在甲板上没了动静。 “我没事!你当心!”隔了半晌,报平安的声音总算传了过来。 张晓此时已经准备妥当。她背着旅行包,又驮着一具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女性丧尸,肩膀上的重量勒得肩胛骨生疼,一阵阵腐烂腥臭的味道直斥鼻腔,张晓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戴上防风镜,朝着舷梯猛扑了过去……和库伯几乎一模一样的蛇形走位,却少了几分规律,多了几丝灵活,三声枪响过后,竟没有一发子弹落到张晓背后的丧尸身上。 看似轻而易举的,张晓也顺利翻上了甲板。 半敞的舱门内,方小蕾急切的面容浮现其间,冲着张晓猛挥胳膊,还想冲出去接应她。 张晓用眼神制止了方小蕾,迅速解开腰上的绳索,将背上的尸体掀到一旁,匍匐着爬进了船舱。 “你……你没事吧?”方小蕾带着哭腔问道,她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真的哭过。 “我没事,库伯怎么样?”张晓一边站起来一边环顾四周,立马发现了床垫上躺着的库伯。 “还活着……”库伯很清醒,就是有点虚弱,“苏说,我死不了。” 苏宛晴跪在库伯身旁,正拿生理盐水冲洗他胳膊上的创面和伤道,仿佛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还好,止血及时,失血不多,体征正常,没有生命危险。伤的也不是主动脉,破裂的血管结扎就可以了。如果伤的是主动脉,现在没条件进行血管修复手术,就算勉强缝合,将来这条胳膊得不到供血,或许会肢体坏死,你算运气不错了。” 库伯显然是被注射了止疼药,反应有点迟钝,愣了半晌才接茬,“这算运气不错啊?” 苏宛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皱眉道:“怎么不算?这种程度的伤口,缝合就可以了。” 张晓见苏宛晴胸有成竹,便没有过去打扰她。一回头,却瞅见一船舱的人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迷茫焦虑到了极致。 “到底出什么事了?”亚裔夫妇中的年轻妻子眼泛泪光,浑身颤抖,她的丈夫还在码头上啊! 张晓言简意赅地把外面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众人听完,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可库伯胳膊上的枪伤由不得他们不信,难道他们真被一群疯子狙击了吗?几乎一瞬间,船舱骚动了,有的人哭泣,有的人震惊,而绝大多数人则坐立难安,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现在留守的这群人,尽是老弱妇孺,能拿主意的都在外头,失了主心骨的他们一时间六神无主也就不奇怪了。 张晓看着如同热锅蚂蚁般的一船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兀自想了半天,她随手抓了旁边一个人,疑惑地问道:“麦克呢?他没回来?” 被逮着的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张晓记得他是开面包车的。 小老头的神情勉强算得上镇定,他摇了摇头,“库伯第一个上来,你第二个,麦克还没上来。” 听到这个答案,张晓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方才第一声枪响时,她和库伯离那些疯子最近,麦克的小队至少还在一、两百米远的地方,按理说,如果连自己都回到了货船边,麦克没理由比他们还慢呀。而且一路走来,她和库伯都没见着其他人,直到上船前才和雷欧的小队打了个照面,虽然也有走岔了的可能,但他们现在都已经站在货船里了,麦克不应该完全不见踪影吧。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突然又传来几阵零星的枪声,听得船舱里的人皆是一颤。 不多时,一个身影撞了进来,背上还绑着具丧尸残骸。 “老公!” 亚裔女人疯了似的扑过去,也不嫌尸体有多么恶心,三两下替地上的男人解开绑住丧尸的衣服,将散发着腐臭气味的躯体扔到一旁,抱着丈夫嚎啕大哭起来。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安慰妻子,两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被他们照顾着的小男孩也跑上前去,懵懵懂懂地与两夫妻抱作一团。 不等这边消停,码头上枪声又起,随着每一阵枪响,雷欧的七人小队中便有一个人学着张晓和库伯的样子,拿丧尸做挡箭牌,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船舱里。当货船边只剩下雷欧时,五层货柜里的疯子似乎失去了射击的兴趣,不再开枪,转而用噪音“攻击”众人,不知在货柜顶端播放着什么重金属摇滚,震耳欲聋的音乐老远就能听见,张晓现在一点也不怀疑,那的确是一群疯子。 雷欧最后一个摸进船舱,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直匍匐在甲板上的光头男和菲利普。 “你有没有看到麦克?”雷欧劈头盖脸地问张晓。 张晓摇了摇头,她没时间答话。之前冲进船舱的六人里,有三个都没那么好运,或许是找的尸体不合适,亦或许是绳子绑得不够紧,总之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枪伤,一个跟库伯差不多,另一个是小腿贯穿伤,还有一个刚刚迈进船舱就断了气。苏宛晴分身乏术,张晓这个半瓢水只得替她处理和库伯伤得差不多的那个人,如今正皱着眉头用镊子挑伤口里的异物。 至于库伯,已经清创完毕,止了血,打了破伤风针,等待缝合。 苏宛晴说,火器造成的伤口,正常程序下不应该立即缝合,做完前期处理后,至少要再等三、四天才能进行延期缝合。 张晓耐着性子把苏宛晴的理由听了一遍,尽管都是正确的专业知识,但经验告诉她,眼下绝对没有这个条件,反正不就是怕火器伤口难于清创,太早缝合会导致感染吗?那就清仔细点,赶紧缝好了,末世里四处逃命,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大口子晾在身上? 苏宛晴一想也是这个理,便让方小蕾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给库伯又清了一次创,自己则去处理那个小腿贯穿伤,等方小蕾弄完了,再回头去缝合。 此时此刻,船舱里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精彩。张晓相信,肯定有人想立刻离开这座码头,但是麦克还没有回来,看着雷欧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谁敢触这个霉头开口? “我下去看看。”雷欧突然站起身,握着斧子就要往外走。 “再等一等吧,下面太危险了!”光头男上前阻止。 雷欧没有理会他,执意朝舱门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句呼救夹杂在摇滚乐中隐隐约约地飘进了船舱,雷欧瞬间瞪大眼睛,一个箭步跨出舱门,消失在了甲板上。 稍顷,两个半身是血的人在雷欧的搀扶下猛然撞开舱门,就听得其中一个血人大吼了一声:“苏!救命!” 这声音,赫然是艾利克斯。 ------------ 第九十五章 生死一线间 随着艾利克斯一声大吼,四周陡然鸦雀无声,连原本因为疼痛而呻吟的伤员都住了嘴,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船舱门口,把那两个血人直愣愣地看着。 不过这阵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待他们看清被雷欧和艾利克斯架着的另一个身影时,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像是一锅淋了冰水的沸油,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那个被架着的人是麦克,头颅低垂,半身浴血,显然毫无知觉。 “滚开!”艾利克斯一把推开企图上前帮忙的菲利普,与雷欧合力将麦克放到了床垫上。 苏宛晴本来在旁边缝合库伯的伤口,听见有人喊自己,也跟大伙一样抬头看去,却不知为何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竟杵在原地没了反应。 艾利克斯大怒,猛地拽过苏宛晴的胳膊,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它妈的发什么愣?!救人啊!” 苏宛晴吃痛之下愈发慌乱,眼里忽而瞅见艾利克斯的额头上咧着一道大口子,鲜血糊了满脸,整个衣领都被染红了,嘴里便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句,“你……你放手,你放手我才能看你的伤呀!” 艾利克斯气不打一处来,一挥手把苏宛晴扔到麦克身边,气急败坏地吼着,“谁让你看我的伤了!你它妈的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先救他!” 这一回,艾利克斯的恶劣态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连苏宛晴本人都忽略了他的谩骂。小姑娘如梦初醒,终于开始检查麦克的伤势和体征。 “他伤到哪了?”苏宛晴一边扯开麦克的上衣一边询问。 “左边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艾利克斯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雷欧的太阳穴更是明显地抽搐起来。 麦克的模样的确很糟糕,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几件衣服胡乱地绑在胸前,已然全部被鲜血浸红了。 苏宛晴飞快地解开这条临时绷带,只是瞟了一眼伤处,便拿另一卷干净的棉布将胸口重新按住,同时招呼雷欧过来接手压迫,自己则迅速翻开麦克的眼睑,检测了一遍他的脉搏和心跳。 突然,苏宛晴脸色骤变,猛扑上前给麦克做起了心肺复苏术。 “他……他没有心跳了?”雷欧脑袋一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是,还有心跳,但是脉搏摸不到了。”苏宛晴急得满头大汗。 “你到底行不行?”艾利克斯瞪圆了眼睛,“既然有心跳你做什么心肺复苏?血已经止住了,子弹也没正中心脏,你把弹头取出来,缝好伤口不就没事了?!” “他是有心跳,但是不规律!”苏宛晴突然火了,冲着艾利克斯叫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胡说八道什么?!”艾利克斯一副想要上去揍人的模样,“我看你是在浪费时间吧!你到底会不会救?” “够了!都给我闭嘴!”一声震耳欲聋的呵斥在船舱里陡然炸响,说话的是一脸阴沉的雷欧,他没有理会艾里克斯,而是扭头问苏宛晴,“到底什么情况?” “必须先稳定心跳,才有机会取子弹。”苏宛晴语速极快地回应,“他现在心律不齐,如果不尽快恢复正常频率,心跳随时会停止。” “心肺复苏有用吗?”雷欧追问。 “这……这只是应急手段,光靠心肺复苏撑不过去的!”苏宛晴的眼睛红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雷欧目次欲裂。 “除颤器……除颤器!”苏宛晴一问之下猛然醒悟,抬头冲人群喊道:“给我除颤器,一个黄色的方形仪器,跟笔记本差不多大,左上角有一块屏幕,右边有红色和绿色的按钮!” 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女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跑到一堆医疗用品中胡乱翻找起来。这些物资都是从救护车里搬上船的,如果有什么除颤器的话,必定是在这堆东西里,可她们手忙脚乱地翻了一阵,却没有找到苏宛晴描述的仪器。 “你说的那个东西,好像没有拿上来。”抱着儿子的光头男越众而出,神情很是惊惶,“搬运物资的时候,我们只收拾了救护车里的药品和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具……” 听到这个答案,苏宛晴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虽然仍然坚持着按压麦克的胸口,但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像望着一个死人。 船舱里静得可怕,每个人都是一幅失魂落魄的表情。他们不敢相信,一路上克服重重障碍,似乎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麦克,居然会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随时可能死去。仅仅一瞬间,他们的内心深处仿佛有道脆弱的屏障彻底崩塌了,恐惧和不安像蛰伏已久的怪兽,咆哮着倾巢而出,令这群人不由自主的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张晓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苏宛晴被艾利克斯拉走之后,她接手了库伯的缝合工作,刚刚打完最后一个结,正好听见光头男说除颤器不在船上,她的心情顿时跟着沉重了几分。在自己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麦克可是活到最后的一批人啊!松树谷传奇、国防军搜索队队长、研究所特级研究员,这么多光环加诸一身的人物,会被几个疯子干掉吗?如果麦克今天当真一命呜呼,罪魁祸首或许不是别人,而是她这只穿越时空而来的蝴蝶翅膀。 “怎么会这样?库伯和肖在最前面都没有伤得这么严重,你们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雷欧发泄般朝艾利克斯吼叫着。长久以来,这个男人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不温不火的模样,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其实,雷欧的问题毫无意义,却不知为何让艾利克斯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盯着嘴唇已经开始发青的麦克,一脸迷茫,嘴里反复念叨着:“该死的是我,是我……” 听着艾利克斯的喃喃自语,雷欧的瞳孔兀地收缩起来,他低头望向麦克,肩膀微微发抖,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半天从喉咙里迸出一句:“你……你个蠢货!” 正当所有人手足无措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舱门后响起,带着迟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的除颤器,是这个东西吗?” 众人循声望去,一眼瞧见了一个黄色的方形盒子。 ------------ 第九十六章 娃娃脸和胖子 带着屏幕和按钮的黄色盒子被娃娃脸提在手中,离他最近的潜水镜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除颤器塞给了苏宛晴。苏宛晴想去接除颤器又不能停止心肺复苏,一时间乱了方寸,好在雷欧让潜水镜帮他按住伤口,自己则接替了心肺复苏的动作,苏宛晴这才腾出手来,开始操作除颤器。 “你们的人都上来了,我可以把船开走吗?这里太危险了。”娃娃脸没有离开,手足无措地询问。 这会儿哪还有人搭理他,艾利克斯不耐烦地挥了挥胳膊,让他该干嘛干嘛。 娃娃脸连忙退出船舱,鼓足勇气,猫着身子往锚机摸去。虽然码头上的枪声暂时停止了,但并不代表开枪的人不会再射击,娃娃脸心惊胆战地启动了锚机,待船锚收好后,立即兔子似的蹿回了驾驶舱里。 控制着货船慢慢离岸,娃娃脸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你准备去哪?”一个声音突然在舱门外响起,随声而至的,是开重卡的胖子。 “先回希尔德斯再说吧。”娃娃脸想了想,“我看那个伤得很重的人好像是他们的头,估计他们一时半会顾不上其它事了,我把船开回希尔德斯,再看他们有什么计划。” 胖子没接茬,信步踱到驾驶舱的卡座旁,大咧咧地坐下,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或担忧的情绪,似乎楼下的血腥完全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无聊地翻了翻桌上的报纸,突然又问了句:“你的除颤器哪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娃娃脸的背影明显抖动了一下,过了好久才支吾着回答:“船上本来就有的啊。” 胖子不屑地“啧”了一声,“少胡扯,下面那群人整理船舱的时候,把货船翻了个底朝天,要是有这玩意他们不早发现了?” 娃娃脸没搭腔,但他的耳根明显红了――这是不善于撒谎的人被当面拆穿的反应。 胖子摇摇头,放缓了语气,“你别紧张,我跟你是一伙的啊,难道我还站在他们那边不成?这群人不好惹啊,你以为那个小鬼真是误伤了我?他明摆着是想打死我啊!要不是我装傻充愣,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干脆把我弄死。” 娃娃脸有些不信,“不会吧,这应该……只是一场误会。” 胖子叹了口气,“好好,不说我的事。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担心,你也看到货舱里那些丧尸了,那都是跟我们一起出来的大活人啊!结果呢?好不容易爬上船,却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关在了一起,就是没感染也活不成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你真以为船上这些人很善良?他们一开始怎么对待我们的,你忘了吗?整整五十多个人,就剩我们四个还活着!” 这番话显然触动了娃娃脸的神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默然无语。 胖子愁容满面,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知道吗?船上的人故意让他们变成丧尸,是为了练胆。” “什么意思?”娃娃脸震惊地转过头来,把胖子瞪着。 “你一直在驾驶舱里没听说吧。”胖子苦笑,“我在旁边捡了个耳朵,这些人要拿丧尸练胆,所以故意把我们的人关在一起,等他们统统变成了怪物,就一个个拎出来干掉,算是废物利用吧。那些丧尸,搞不好就是我们的下场!船上的人恨着我和你呢,你不记得那个叫艾利克斯的说过的话吗?他说如果不是我们,他们根本不会被困在这艘船上,我们死有余辜……” “别说了!”娃娃脸突然打断了胖子,似乎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其实,你心里也有数吧?”胖子试探着问,“不然你不会留一手,对不对?” 见娃娃脸没反应,胖子又循循善诱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先和你通通气,万一那些人对我们不利,我们还能有个还手的机会。”说到这里,胖子话锋一转,“我大概能猜到你的除颤器哪来的,我的货车是跑远洋货轮的,所以海上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如果这艘船上真有那种地方,你就别对我藏着掖着了,我把你从镇上带出来,现在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娃娃脸迟疑了,兀自寻思半晌,终于点头道:“船上是有避难室。” 胖子眼睛一亮,“真有?我还以为只有跑远洋的大货轮有避难室呢,说实话,我刚才都是猜的。” 娃娃脸重新将目光投射到海面之上,极力压抑着不安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我叔叔从前就是跑远洋的,他买了这艘船后,把它改装了一下,可能是出于习惯吧。” 胖子颇为理解,他也是搞运输的,非常明白这种心理。不管重卡还是货船,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按照习惯改装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避难室的存在,则是他听远洋货轮里的朋友们侃大山时提到的。 远洋货轮因为常常出入公海,在某些不安全的海域难免遭遇海盗,海盗的装备极其凶残,一旦被他们登船,水手绝对抵挡不住。所以大多数远洋货轮里都会准备一个“避难室”,便是供水手们临时躲藏并且等待救援用的。避难室里通常会储存一定量的生活物资、急救设备甚至自卫武器,舱门一关,除了里头的人,外面任谁也打不开,而且避难室的出入口必定是设在十分隐蔽的地方,外人很难察觉。 如果这艘货船上的避难室是按照正规标准建造的,麦克他们找不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胖子的推测依据,便是那台凭空出现的除颤器,除了避难室,他想不出还有哪能藏下这么大个东西。 “避难室在什么地方?”胖子迫不及待地问。 “在下面的机舱里。”娃娃脸不挣扎了,干脆和盘托出,“门上覆盖着许多管线,看起来和机舱的其他设备没什么区别,不知道的话,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 胖子的眼珠转了转,懊恼道:“可惜现在货船在他们手里,我们就算躲起来也没什么大用处,他们人多,还有枪。唉,就凭我和你,够呛啊!除非……” “除非什么?”娃娃脸自然而然地追问。 “除非我们也能搞到枪!”胖子一字一顿地说。 娃娃脸沉默了,脑子里一阵天人交战,片刻之后,他忽然从厚厚的衣服下掏出了一样黑漆漆的东西。 胖子看清这样物件后,眼中霎时射出两道精光――那赫然是一把锃亮的捷克制手枪。 “这也是避难室里的?”胖子难掩兴奋之情。 “我……我只是拿来防身的。”娃娃脸显然不习惯自己握着把枪,整只手都抖了起来。 胖子没有理会他的怯懦,盯着手枪看了半天,突然压低声音对娃娃脸说了些什么。 娃娃脸听完胖子的话,一脸惊惶,结结巴巴道:“这……这能行吗?” 胖子眉头一皱,瞪大了眼睛,“小子,你想变成那些怪物吗?我们得活下去啊!又不是要你干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他们忌惮我们,不敢乱来罢了!” 娃娃脸看了看舷窗外的天色,仍然很犹豫,“这么做,有风险啊,看样子快下暴雨了。” 胖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人现在顾不上我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娃娃脸不说话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 “行了吗?”一楼船舱里,一堆人站在麦克身旁两步远的地方,伸长脖子焦虑地询问。 “行了……”苏宛晴长舒口气,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体征稳定了。” 她的身旁,放着两支空了的针筒,里面是救命的肾上腺素,俗称强心针。其实,以苏宛晴的能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计量,她完全是在雷欧的鼓励下,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把麦克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呼吸和脉搏虽然微弱,但很平稳,心跳也趋于正常,至少不会立马断气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子弹能取出来吗?”雷欧很清醒,他明白稳定体征只是第一步,麦克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苏宛晴双眉紧蹙,努力回忆着脑海中的知识,喃喃道:“子弹没有击中心脏,离得也不算特别近,看伤口,应该也没有在体内造成二次破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取出来不难,不过……” “不过什么?你直接说吧!”雷欧那原本不温不火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过我没有取过子弹,这相当于手术啊!”苏宛晴无助地望着雷欧,“我……我不敢……这太冒险了,而且条件太简陋了,重点是我们没办法给他输血,万一取子弹的时候出一点纰漏,真的会死人的!他之前已经留了很多血了,眼下好不容易止住,不能再失血了!” “那保险起见该怎么做?”雷欧耐着性子问道。 “保险起见……”苏宛晴一脸茫然,“平时到这种程度,就该送医院了。” “放屁!现在有那个条件吗?!”一向待人和善的雷欧突然爆了粗口。 苏宛晴被他骂得怔住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倒不是被吓得,而是觉得委屈。 ------------ 第九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雷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强压怒火,放缓了语气,“如果让你来取弹头,有多少把握?” 苏宛晴吓懵了,一个劲摇头,“不行,我不行,就算在医院有设备,我也不行,这不是缝伤口!” 旁边的艾利克斯一听这话,火气腾地窜上了头顶,他一个箭步冲到苏宛晴面前,直斥对方无能。 面对艾利克斯的蛮不讲理,苏宛晴没有还嘴,只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光头男和潜水镜见状,纷纷出言劝解,旁人也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主意,可说来说去都是废话,除了尽快把子弹取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雷欧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时,一直给麦克按着伤口的潜水镜突然大喝一声:“醒了!他醒了!” 这一嗓子,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二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麦克,全都屏息静气地把他瞅着。 在众人的注视中,麦克慢慢睁开了眼睛,动了动嘴皮子,吐出一句:“你们连死人都能吵醒啊……” 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听清了,顿时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你行不行?感觉怎么样?”雷欧焦急地询问。 “你试试胸口中一枪是什么感觉。”麦克气若游丝,思维却非常清晰,吐槽完雷欧,他斜瞄了苏宛晴一眼,断断续续地吩咐道,“你,取子弹,不要管后果,做你能做的事。” 苏宛晴猛摇头,“不,我不行!太危险了,万一失血控制不住,你会死的!” 麦克嘴角一勾,居然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你不取子弹,我就死不了吗?” 这个问题让苏宛晴愣住了,哆嗦着嘴唇没有答话。 “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你就试试吧。”麦克疲惫地合上双目,喉结滚了两滚,最后说了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同往常一样,麦克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争执。雷欧此刻也恢复了冷静,他沉吟半晌,尊重了麦克的决定――不取子弹要死,取子弹还能搏一搏,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后者都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苏宛晴在雷欧强大的心理建设下,终于点头答应了。 尽管艾利克斯十分怀疑这个华裔女孩的技术,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退到了一旁。 苏宛晴擦干眼泪,站起身想去准备手术用具,结果还没走出半步,就突然眼前一黑,往旁边栽去。幸好对面的人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扶住,才没有摔出个好歹来。苏宛晴乱七八糟地道着谢,等视野中的黑暗散去,才发现扶住她的人是张晓。 “怎么了?”张晓皱眉。 “没……没事,应该是蹲得太久了。”苏宛晴刚才跪在地上忙活了大半天,猛然站立的确很容易引发位置性的低血压。 为防止同样的问题影响手术过程,几个男人将麦克移到了船舱中央的方桌上,下半身拿折叠椅的靠背并排架着,倒也勉强保持了平衡。 与此同时,苏宛晴则满头冒汗,手忙脚乱地在那堆医疗用品中扒拉着需要用到的东西。其实,她的护理课程不过读了一个学期,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专业能力都是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要说她心底多么自信,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清创和缝合外伤不难,但拨开一个人胸口的肌肉和血管,掏出嵌在里面的子弹却是另外一个层次的问题了。 稍顷,好不容易准备完毕,苏宛晴终于站到了麦克身边。几个高个子已经把方桌围了一圈,从各个角度举着一盏应急灯替她照明。尽管现在只是下午时分,可船舱的舷窗小得可怜,普通生活够用,做手术却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大伙想出了这么个办法,算是凑合了一台无影灯出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整船人眼巴巴地看向苏宛晴,都等着她动手。 目前没有全身麻醉的条件,苏宛晴只得在计量允许的前提下,用尽所有能找到的内服外用药给麦克止疼。做好这一切,她深吸口气,先用止血钳夹了几个明显的出血点,确认没有引起更多失血后,才鼓足勇气,拿起镊子,往伤口深处探去。 麦克始终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冷汗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布额头――很显然,他异常清醒。 弹头的位置不算浅,苏宛晴哆哆嗦嗦地鼓捣了半天,也没能将那个小小的金属残片固定在镊子上,鲜血还是一缕缕地淌了出来。几次尝试失败,麦克的脸色已经骇人的苍白,这不是失血造成的,而是剧烈的疼痛,但他仍然无声无息地躺着,仿佛没有知觉一样。 “不……不行……我不行……”苏宛晴突然退后一步,满脸自责,本来就极端不自信的心理瞬间崩溃了,她哭着叫嚷道,“我做不到,我……我取不出来……我做不到!” 一旁的雷欧二话不说,夺过苏宛晴手中的镊子便去找弹头,可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丫头都不如,拿着镊子的右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完成夹取的动作。 “操!”麦克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它妈的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人?” 雷欧抬头环视一圈,望过一张张的写满退缩的脸,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张晓身上,她或许是船舱里唯一一个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的人,因为她正低头凝神,专注地缝合那个小腿贯穿伤。 尽管麦克是重伤员,可另外两个流血的人也不能晾着不顾啊。张晓替库伯包扎妥当后,便被旁人要求接了苏宛晴剩下的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她,其他人压根不敢动手。雷欧敏锐地发现,面对血肉模糊的创口,张晓表情平静,下针稳准,丝毫不理会伤者的哀嚎,这心理素质,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你来!”雷欧冲张晓叫了一声。 张晓看了看正在忍受“酷刑”的麦克,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雷欧手中的镊子。 几分钟后,一枚由碎肉和鲜血包裹着的弹头被丧心病狂地挖了出来,张晓把活人当死猪肉一通乱凿的行为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看着都寒毛直竖啊!如果方桌不是铁质的,肯定已经被麦克捏碎了! 事实上,张晓当然不可能乱来,她只不过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罢了,下手虽狠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出血点。即便如此,整个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弹头离开麦克身体的瞬间,一截刚好被压迫着的血管猛然破裂,幸好苏宛晴早有准备,拿着止血钳扑了上去,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清创和缝合的善后工作交给了苏宛晴,张晓则转头继续处理那个小腿贯穿伤。 几个大男人一直守在麦克身旁,直到苏宛晴将伤口彻底包扎完毕,并且表示麦克体征平稳后,他们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合力把麦克挪回到床垫上,让他能躺得舒服些。 “没有问题了吗?”雷欧看着昏昏睡去的麦克,不无担忧地问道。 “要看会不会感染,该用的药都用了,可是条件太简陋,不好说。”苏宛晴摇头,“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最好找个人随时盯着他的情况。” “我来。”艾利克斯自告奋勇。 雷欧瞥了他一眼,“你先把你头上的口子缝缝吧。” 艾利克斯一屁股坐到地上,满不在乎地挥了挥胳膊,“包起来就行了,反正已经不流血了。” 雷欧没再搭理他,转而同苏宛晴说了两句,后者瘪了瘪嘴,拿起双氧水和缝合线走了过去。 另一边,张晓也终于处理完了其他两名伤员,将最后的包扎程序交给别人,自己则坐进沙发里,扯下医用手套,揉着因为过分专注而有些发涩的眼睛。不多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冒了出来,搁了一杯热水在她手边,同时把周围的垃圾收拾得干干净净,张晓扭头看去,竟是忙个不停的方小蕾。 适才,当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船舱中央的方桌上时,方小蕾却一直默默打扫着医疗垃圾,大量染血的纱布和棉花,各种溅落地面的血迹,全被她一个人整理妥当,所有废弃物全用垃圾袋装好捆绑后扔在了船舱角落里。由于方小蕾的努力,明明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的空间居然显得丝毫不乱。 张晓注视片刻,刚想张嘴说话,她手边的马克杯突然滑落地面,“砰”得一声裂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所有人明显感到船头猛然翘起了一个瞬间,然后又直落海面,那感觉就跟坐在失重的过山车里似的。 “怎么回事?”大伙纷纷寻找固定物稳住身形,惊慌失措地询问着。 张晓蹭地站了起来,第一个冲出门船舱,雷欧紧随其后,却差点撞上忽然在拐角处停下脚步的张晓。 “什么情况?”雷欧一边问一边朝前方看去,赫然发现,在通往下层机舱和驾驶舱的舷梯旁,一个胖子握着把黑漆漆的手枪,将他和张晓似笑非笑地看着。 ------------ 第九十八章 损人不利己 张晓冲出船舱时,第一反应是往驾驶舱去,因为打开舱门后,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幅画面,居然是一片波涛翻滚的汪洋大海。 货船周围有海,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怪就怪在,这片大海并不属于近海区域,至少原本应该位于船舷左侧的陆地已经很遥远了,几乎变成了一道细长绵延的黑色线条。张晓顿时察觉不妥,他们一路顺着海岸线南下,始终是沿着陆地航行的,就算在林肯港遭遇了冷枪袭击,也没必要把货船开到离岸边这么远的地方躲避子弹吧? 所以,张晓立刻扭头朝舷梯走,想去看看三楼驾驶舱里的娃娃脸究竟在搞什么鬼,却不曾想,刚一转弯,就被拐角处的胖子拦住了去路。 胖子并没有站在甲板上,而是隐蔽于通往底层机舱的楼梯口中,腰部以下被甲板掩盖,只露出上半身和一个脑袋。为了占据主动,他甚至特意猫腰埋伏了起来,直到张晓冲到近前才突然现身。 “把枪放下!”胖子大声喝道。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张晓和雷欧,张晓手中的步枪却只端起了一半,不得不承认,处心积虑的胖子的确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把枪扔到地上,多动一个指头,后果自负。”胖子皮笑肉不笑。 张晓没有动,也没有扔枪,脑子里迅速评估着眼前的势态。手枪一次只能射出一发子弹,但胖子面对的是两个人,相信在枪响过后,不论他选择了谁进行攻击,另一个人都能扑上前去将他制住。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一枪,胖子必定会冲着自己来,因为持械的张晓对他威胁最大。 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甲板,张晓偷偷寻找着掩体,却发现周围竟连个突起物都没有,一边是船舱的光滑铁壁,一边是甲板的船舷栏杆,除非张晓翻过栏杆往海里跳,否则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枚子弹。她和胖子之间只有三米不到的距离,就算胖子从没摸过枪,也不可能射偏。 “你想干什么?”雷欧沉声喝问。 他对胖子的武器来源异常费解,当初让这些人登船时,分明已经一个个搜过身了,货船的犄角旮旯也被他们地毯式清理了好几遍,如果有枪,没理由错过。 “少废话,先把枪扔掉!”胖子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形象,肉呼呼的脸上写满了狡诈。 “就算你一枪一个,能打死我们所有人吗?”张晓讽刺着。她丝毫不关心胖子发难的原因,因为那没有意义,之所以问这句话,只是想试探对方有没有多余的弹匣。 就在这个时候,包括光头男和潜水镜在内的另外几个男人也陆续赶到了现场,同样被胖子的举动震惊了,纷纷驻足呆立,面面相觑。 “你敢开枪,下一秒就把你扔进海里。”雷欧冷笑,“你脑子抽了吗?不会以为仅凭一把枪就能制住我们一船人吧?” 话虽如此,此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大家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下,谁动谁倒霉。 胖子的目光缓缓掠过众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情绪,冷笑道:“怎么不行?我只用一颗子弹,你们全得玩完。” 说着,胖子缓缓屈膝,从脚边拎起一个铅灰色的铁罐子,拿在脑袋旁示威般地晃了两晃。罐子呈圆柱状,顶端设置着一个阀门,比胖子的大脑袋还粗了三、四圈。对面几人看清这样物体后,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居然是本该放在船舱门口的煤气罐! “怎么样?够惊喜吧?多亏了那个小妹妹的示范呀,她叫什么来着?凯瑟琳是吧?你们一定要替我谢谢她。”胖子阴测测地笑着,满意地将一干人等的惊愕表情尽收眼底,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一共十九罐煤气,全在我背后,这个响了,后面的会一个挨一个地爆炸,猜猜最后几罐在哪?” 问完这个问题,胖子故作顽皮地眨了眨眼睛,那股怪异的笑容在他脸上愈发荡漾,显得格外悚然。 张晓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她已经猜到答案了。 “哈哈,好像有人猜到了啊。”胖子大笑着,“没错,就是在机舱里,我在里面放了整整六罐哦。哎呀,好像一不小心把阀门也打开了,估计现在漏得差不多了吧,你们可不能随便下去哟,煤气中毒就不好了。哦,对了,也别弄出一丁点火星,不然你们和这艘船,统统都得留在这!” 一席话落地,甲板上顿时鸦雀无声,除了海风呼啸和浪涛翻滚,再无半点声响。 “别挑战我的耐心,把枪放下!”胖子突然收起笑容,厉声呵道,“谁都不许动,如果你们让我觉得紧张了,我可不敢保证这玩意会不会走火。” 说话间,他的枪口已经不再对准张晓,而是指着手中的煤气罐,一副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模样。 张晓盯着胖子看了半晌,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熟悉的疯狂。 她别无选择,只得将步枪扔至脚下,又根据对方的要求,踢到了楼梯口。 “煤气爆炸又怎样?顶多就是沉船,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撤离,货船上又不是没有救生筏。” 忽然,潜水镜在人群中嚷嚷了一嗓子。他这句话引起了其他几个男人的共鸣,蠢蠢欲动地似乎想要往后撤――只要能躲开爆炸余波,登上救生筏,生还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哦,救生筏啊,它在哪呢?”胖子又笑了,笑的意味深长。 潜水镜脸色大变,连忙看向原本放着救生筏的两边船舷,赫然发现那里居然空无一物! 这艘货船并不大,平时也就十来名船员跑跑近海港口,所以救生筏只有两艘,每艘可载十人。对麦克的车队来说,稍微挤一挤勉强够用,可如今两艘救生筏全都不见了踪影,显然已经被人故意抛弃了。 “在那!”光头男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叫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视线中果然出现了两艘只有硬币大小的桔色救生筏,无主孤魂般飘荡在风高浪急的海面上。不仅如此,他们同时意识到,这艘货船离陆地已然十分遥远了,原本湛蓝的天空也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海天一色的地方更是陷入了一片灰蒙。 “你到底想干什么?”雷欧目光阴沉,心头火大。他搞不懂胖子究竟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利益,也对自己的疏忽颇为懊恼,没想到对方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装傻充愣地硬是瞧不出丝毫破绽。 ------------ 第九十九章 胖子的企 “我要干什么啊?让我想想……”听到雷欧的问题,胖子居然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我对楼上那小子说,是要把你们拖到外海来,然后逼你们交出货船的控制权,免得你们把我俩扔进货舱里变成丧尸。” “胡说八道什么!”潜水镜莫名其妙,“谁要把你们变成丧尸?你听谁说的?”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雷欧眯起眼睛,尽量控制着语气。 胖子没搭腔,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半晌方才开口道:“别着急啊,不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吗?” 面对胖子的答非所问,众人相顾无言。这里谈得上什么风景?乌云密布,风高浪险,天地间一片灰蒙萧瑟,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降下的暴风雨。一阵阵凛冽的寒风更是顺着毛孔渗进骨头里,身体都快吹木了,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再说了,就算现在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被人用煤气罐威胁的他们也没兴致欣赏什么狗屁风景啊! “坏了,这是个疯子。”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神智正常的人还有谈判的余地,如果是个疯子,就真不好说了。 “你想要货船的控制权,可以给你。你先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好商量。”雷欧试探着抛出筹码。 “我逗那小子玩的,你还当真啊?”胖子不屑地撇撇嘴。 “你玩得这么大,总有个理由吧?”雷欧顺着胖子的话接下去,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驾驶舱。 “别动歪脑筋。”胖子看穿了他的意图,“你们今天谁也别想从这个楼梯过去,那小子现在只知道等我的消息,不管你们是想上去策反他,还是想抢回驾驶舱,都没门!谁敢往前走一步,大家一起玩完!” 雷欧深吸口气,顿觉眼前的胖子着实不简单。 趁所有人在船舱里乱成一团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串通娃娃脸将货船驶入外海,布了这么个破釜沉舟的局,仅凭一己之力要挟了整整一船人,完全是不要命的做法。雷欧刚才只不过稍微动了从娃娃脸下手的心思,就被胖子一眼看穿,并且早有准备。这种人,这般的狡诈,居然可以两天时间不动声色,故意做出一幅胸无城府大大咧咧的模样,背后的企图,究竟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张晓站得离胖子最近,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对胖子言行不甚关心,只拿眼睛在船上的救生圈和远处飘荡的救生筏之间来回游荡。胖子想做什么,她心里大约有了猜测,但她不会打断对方的罗里吧嗦,只要胖子还肯说话,她就有时间继续想办法。 胖子精心策划了这个局,不在人前显摆清楚,他是不会打住的。 果然,胖子不负所望,又张嘴道:“你们的命其实很大,货柜里的那三个疯子居然只让你们损失了一个人,我真是失望啊。”说着,胖子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一听这话,雷欧的瞳孔蓦地收缩起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知道林肯港的情况?” 方才码头上一片混乱,连登陆的两队人马都不清楚袭击他们的到底有几个人,一直待在货船里的胖子竟然能准确说出枪手的人数,除了他事先知情,没有第二种解释。 刹那间,雷欧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胖子设计的圈套,但转念一想,前去林肯港的计划,胖子从头到尾没有参与,最多就是有个知情不报的罪过吧,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知情不报,导致麦克差点丢了性命,现在仍未彻底脱离危险,一想到这,雷欧便恨得牙痒痒。 胖子看着雷欧愤怒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是,我的确知道码头里有三个疯子,我就是从林肯港跑出来的,你没看到旁边的货车吗?是不是跟我开的很像?我当初从港口跑出来也不容易啊,那三个疯子追着我的货车扫射,我差一点就把命搭在那了……” “别废话了!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雷欧的耐心终于耗尽,不想再跟胖子兜圈子了。 “目的?”胖子勾起半边嘴角,眼底掠过一丝戏谑的神情,“很简单,你们把麦克交出来!” 众人皆是一愣,胖子废了这么大功夫,不惜抱着煤气罐和他们同归于尽,就是为了逼他们交出麦克? “你想对麦克怎么样?”雷欧警觉道。 “怎么样?”胖子眼底的戏谑瞬间变成了残暴,“你们把麦克扔进货舱里去,我就任你们处置。”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瞬间在甲板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换了平时,让麦克和三头丧尸独处,他们倒未必担心,但此时此刻的麦克,别说三头丧尸,就是一个普通人都能随随便便要了他的命。 “你它妈的有病!”雷欧忍无可忍,高声呵道,“麦克跟你无冤无仇,你……” “跟我无冤无仇?”胖子陡然打断了雷欧,眼睛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嘴里声嘶力竭地吼着,“如果我们求他的时候,他肯放下舷梯,哪怕放半分钟,我们至于死那么多人吗?五十八个人,我车上整整有五十八个人!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在上面!她肚子里还有我没出世的孩子!” 此言一出,不止雷欧,连张晓也愣住了。 失去亲人而癫狂的疯子张晓目睹过很多,但胖子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太像。还记得初次见他时,他从缆绳爬上货船,大咧咧地指责张晓误伤了他,然后又舔着脸蹭吃蹭喝,和其他车队成员插科打诨,表现出来的状态哪像一个悲痛欲绝的丈夫和父亲? 如果说,胖子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装傻充愣,并且骗过了所有人,张晓可以接受。但胖子是在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情况下,隐藏着巨大悲恸和愤怒,分分秒秒的演戏,还演得没有丝毫破绽,张晓就无法接受了。这是什么程度的心机和隐忍?这样的人,哪怕是重生前的她都没有见过! 还是说,胖子心底的仇恨已经彻底蒙蔽了他的感官,让他的一切行为都只为复仇而存在? 正当张晓这么想着的时候,雷欧冷漠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不带半点情绪。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可能把麦克交给你。” 胖子好像早就料到雷欧会这么回答。他喘了两口气,暂时抚平胸中的愤懑,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你怎么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后面的,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倒数十秒,如果你们不把麦克抬出来扔进货舱里,我就打爆这罐煤气,大家一起死!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事后任由你们处置!” “至于你们几个。”胖子的目光扫过张晓和雷欧,以及潜水镜和光头男,故作惊慌地讪笑道,“我可是很怕你们的哟,你们几个最好连脚趾头都别动一下,否则我手里的枪肯定会紧张得走了火。” 一句话,仿佛定身的魔咒,甲板上的人全都不吱声了,而胖子的倒数,已然开始。 “十……” 张晓回头看去,赫然发现原来身后已经不止雷欧那群人,好几个人影正躲在拐角处,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瞅着,想必胖子的话,他们也听见了。 “九……” 光头男和潜水镜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解胖子,胖子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没有任何回应。 “八……” 胖子的嘴角挂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因为他看到拐角处的那几条人影突然不见了,多半,是照他说的去做了。他不怕船舱里的人搞鬼,从里面是去不了驾驶舱的,唯一通往三楼甲板的通道是自己占据的这截舷梯,现在他大局在握,只要货船的驾驶舱别被人端掉,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陪这群侩子手周旋。 “七……” 船舱里突然传出艾利克斯的吼叫和争执声,莫非真有人想牺牲麦克?雷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拳紧握,简直快要攥出血来,里面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受过麦克的恩惠?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他们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麦克当做活命的筹码去交换! 雷欧牙关咬碎,进退两难。他若不动,受伤的艾利克斯面对十几号人,恐怕独木难支,他若动了,眼前的胖子绝对会立刻引爆煤气罐。一旦沉船,没有救生筏又远离大陆的他们,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特别是重伤的麦克,根本无法自保! 想到这些,一向冷静的雷欧顿时方寸大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能。 “六……” 暴风雨要来了,天色已经暗得如同冬日傍晚的光景,乌云越来越低,肆虐的狂风卷起一排排翻着白沫的巨浪,恶狠狠地将它们摔在船舷的侧板上,渺小的货船宛如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起伏的波涛上下摇摆,左右晃荡。甲板上的一群人几乎站立不稳,似乎分分钟便会被抛进海里,胖子却因为有楼梯口掩护着,倒是分外踏实,还不忘提醒他们千万别动。 “五……” 随着一阵“咯咯吱吱”的声音,甲板上的货舱围盖被人打开了。雷欧的脸色陡然大变,他连忙回头望去,赫然发现几个男人正抬着一张深深下陷的床单,从船舱里吃力地走出来,床单的一角,垂着一只瘫软无力的胳膊,不是麦克还能是谁?! ------------ 第一百章 标题暂无 “二……” 胖子的注意力果真全部放在了混乱的人群中,甚至没有质疑苏宛晴和张晓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对话。他隐忍至今,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欣赏这场好戏吗?怎么舍得错过分毫?胖子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在他的要挟下互相推搡谩骂,毫不留情地彼此攻击,报复的快感瞬间刺激得他放声大笑。 不远处,那被床单裹着的麦克,已经离敞开的货舱围盖越来越近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把他扔下去!胖子瞪圆了眼睛,状若癫狂,兴奋得都忘了继续倒数。 张晓这才悄然回头,装作观察煤气罐的样子,用眼角的余光注视胖子背后的甲板。 果然,两条人影正隐蔽在船舱另一头的拐角处,向这边摸索观望。艾利克斯手持消防斧,似乎想潜伏到近处偷袭胖子,但摇晃不定的船身阻碍了他的步伐,倘若勉强上前,难保不会弄出动静让胖子察觉。 权衡之下,只剩一个办法了。 库伯斜倚着船舱外壁,不声不响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由于他左臂受创无法端住前护木,所以艾利克斯用自己的肩膀替他撑起了枪管。张晓见状,不禁心下焦急,看来包括艾利克斯在内,船舱里的那些人多半都没摸过枪,不然不会让受伤的库伯进行射击,可库伯现在究竟能不能一枪命中,实在是个大问题。 他们和胖子之间,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如果视野良好,或者库伯是位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倒没什么好担忧的。但眼下的情况是,货船一直随着海浪剧烈起伏,胖子因为有狭窄的楼梯口做保护,站得格外稳当,他的摇摆程度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频率,这就直接导致了库伯瞄准困难,更何况他如今有伤在身,而且也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张晓曾听库伯提起过,他对枪支的熟悉完全来源于偶尔和父亲一同打猎的经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张晓的余光中,库伯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这一枪倘若射偏,胖子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爆煤气罐,对库伯来说,他只有一次机会。 好在胖子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的“卖力表演”彻底吸引住了,对身后的偷袭毫无警觉。 张晓忍不住扭头看了眼麦克,发现他离货舱围盖仅有两步之遥了,不论那些扯床单的人如何装出举步维艰的样子,都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了。 事实上,张晓心里很清楚,胖子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麦克,他只不过拿麦克当借口,挑起车队内讧罢了,纯属逗他开心的餐前小点。不管今天麦克会不会被扔进货舱里,那罐煤气,胖子始终都会引爆。 他原本便是要和整船人同归于尽。 胖子恨麦克,更恨船上每一个活着的人,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麦克没有放下舷梯,但渐渐的,这份仇恨演变成了毫无道理的敌视,理由很简单,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死了,而这些见死不救的侩子手却还活着,这不公平!强烈的不平衡,使他的心理彻底扭曲了,到了这般程度,唯一能抚平愤怒的手段,就是让整船人全部去死。光杀一个麦克,根本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虽然张晓看不透胖子的装傻充愣,但胖子此时此刻的想法她倒能窥探一二,因为这种疯子她重生前见过。撕掉伪装,被掩盖的实质别无二致。 可惜的是,即使癫狂如斯,胖子也没有放松对张晓等人的警惕,张晓不过尝试着往前挪动了半步,就被他厉声喝止。看来今天这道坎,恐怕只能靠库伯那一颗子弹扛过去了。 风越刮越大,巨浪滔天,头顶上的乌云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盘旋着。当第一滴雨水落到甲板上时,天地间仿佛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瓢泼的大雨不消片刻便将货船整个笼罩。 “你们它妈的磨蹭什么?!再不把他扔下去,我立刻开枪!”被水幕冲击得几乎睁不开眼的胖子失去了耐性,朝着站在货舱围盖旁的几个人大声吼道。 然而那些人完全没有听见胖子的呵斥,狂风暴雨之下,任何声音都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好机会!库伯和艾利克斯几乎同时跃出掩体,向胖子迅速靠拢过去,大雨滂沱中,他们制造的那点声响压根可以忽略不计。 几步之后,库伯终于有了十足的把握,对准胖子的后脑勺,单臂将步枪悬空端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货船的扩音喇叭里突然传出娃娃脸的声音,“我……我不干了!这艘船根本抵挡不了海上的暴风雨,我要回去!” 扩音喇叭装载在驾驶舱的外面,用来向甲板上的水手们下达命令,音量自然极其可观,娃娃脸这一嗓子,整船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驾驶舱正位于胖子斜后方的头顶上,娃娃脸的临阵脱逃也惹得胖子条件反射地回头观望,立马和库伯的枪口撞了个对眼。 张晓脑子“嗡”地一炸,冲库伯大喊一声“跑!”,便转身朝离自己最近的救生圈扑去,指尖刚刚触着冰冷的橡胶表面,就听得脑后响起了子弹出膛的声音。张晓咬紧牙关,屏息静气,在炽热的火焰升腾而起的同时,奋力跃过船舷,拽着救生圈一头扎进了翻滚咆哮的大海里。 即便如此,她仍然被爆炸余波冲击得头晕耳鸣,挣扎了半天方才浮出水面。 张晓别无选择,除了库伯,她离胖子最近,一旦胖子手中的煤气罐爆炸,她首当其冲不死也残。千钧一发之际,唯有跳进海里才能暂时保住小命,至于往后的事……有命才有资格说“往后”! 狂风卷着巨浪,一排排地向张晓劈头盖脸地泼下,海水混合着雨水,让她几乎无法分辨天地,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窒息的存在,压根找不着一丝空气。张晓宛如一片树叶,在滔天巨浪中时隐时现,要不是怀中的救生圈起到了关键作用,她此时必然已遭灭顶之灾。张晓一次次被泛着白沫的巨浪拍进海里,又一次次锲而不舍地探出头来,她抓住每一秒可以呼吸的机会,倔强地坚持着。 活着,要活着啊! ------------ 第一零一章 救生筏 一阵“滋滋”声钻进张晓的耳朵,将她从疲惫的睡梦中唤醒。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片乳白色的墙壁首先填满了她的视线,这片白色看起来异常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张晓脑子发木,思维停顿,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清墙角边缘一块巴掌大小的水渍,她才陡然认出,这不是什么墙壁,而是天花板,松树谷基地里她和姚远住了许多年的那间塑料板房的天花板! 心脏猛地跳漏了一个节拍,张晓瞬间睡意全无,触电似地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的洗脸台前,一边刮胡子一边朝张晓张望。那“滋滋”的噪音,正是由他手中的电动剃须刀发出的。 “抱歉,又加了一晚上班,我先回来洗个澡,待会还得再去一趟。”男人自顾自地说着。 张晓已经呆若木鸡,做不出任何反应。 “倒是稀奇。”男人又开口了,语气中带着调侃的味道,“平时雷打不动,今天怎么就醒了?” 说着话,男人放下剃须刀,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然后随手拿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便笑着向张晓走了过去。 “怎么,不舒服吗?”接触到张晓的表情,男人眼中的笑意陡然消失。 他坐在床边,摸了摸张晓的额头,略微责备地问道,“昨天晚上你有把毛毯拿出来吗?我听人说生活区的恒温系统坏了,灌了一个通宵的冷气,你是不是偷懒就这么睡觉了?” 张晓没有回答,锥心的酸涩涌上鼻腔,刺激得她泪眼朦胧。 “到底出什么事了?”男人的神色顿时凝重。 张晓依旧不吱声,只是颤抖着伸出双手,穿过男人的臂弯,一头扎进了对方的怀中。张晓记得,常常出入实验室的姚远,身上总是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但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闻不着。不知为何,张晓的思维居然异常清晰,她很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贴近姚远的胸膛,放大所有感官,贪婪享受着这个许久不见的怀抱。 “到底是怎么了?”姚远既心疼又无奈地将张晓紧紧搂着,“为什么哭?” “因为我在做梦。”泪水滑落嘴角,张晓如鲠在喉,“你很快就会消失了。” “胡说什么。”姚远哭笑不得,“是不是又梦到外面那些东西了?” 张晓还是不答,兀自魔障般反复念叨着:“你在哪?你还活着吗?” 这一回,换姚远不说话了。 沉默中,一股冰凉湿润的感觉忽然浸遍全身,冻得张晓打了个寒颤,随之而来的,是一束刺眼的桔色光芒,终于迫使她依依不舍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张晓看到的不再是什么白色的塑料天花板,而是用防水尼龙布制成的救生筏帐篷。 单调的海浪声极富节奏感地哗哗响着,能够容纳十人的救生筏在这片起伏不定的波涛中不停摇晃。张晓身着救生衣,平躺在上浮胎里,一泼阳光顺着帐篷顶的瞭望窗倾泻进来,刚好洒在她的脸上。张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发觉喉咙疼得厉害——这是梦中痛哭后的自然反应。 呆滞半晌,张晓终于接受了梦里梦外的巨大反差,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随即发现,原本裹在身上的保温毯不见了,靠近她脑袋的门帘也敞开着,一阵阵寒风正裹着水珠往里猛灌,难怪她刚才被冻醒了。 “你能耐啊,都会掀帘子了。”张晓一边冲罪魁祸首抱怨,一边将防浪御寒的双层门帘重新扣好。救生筏里的温度瞬间回暖了几分,至少没有北风肆掠了。 “不是给了你保温毯吗?为什么非要扯我的?”张晓继续抱怨,顺手把离自己最近的毯子抢了回来。 被张晓指责的那个身影从一堆保温毯里探出头来,轻吠了一声,拿无辜的黑眼珠将张晓瞅着。 “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的命够大了。”张晓无视对方的抗议,看了眼筏内悬挂的积水袋,见已经储存了不少液体,便把它取了下来,将里面的液体统统转移到了一个空着的矿泉水瓶中。这其实是昨夜收集的雨水,通过帐篷外的流水沟和橡皮管引导至积水袋里,算是制造淡水的一种方式吧。 一顶设备完善的救生筏,提供的生存备品可不仅仅只有一个积水袋。事实上,张晓眼下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多。 这顶救生筏的核定乘员是十人,所以一切用品均是按照十人份准备的。现在,她手边总共有二十四瓶六百毫升的矿泉水和一小箱压缩干粮,足够她一个人吃喝十天了,而且是在正常进食的情况下。如今非常时期,自然得省着来,份量减半甚至减至三分之一都不成问题,饥饿的感觉张晓早已习惯了,因此,这批物资完全可以让她在海上至少生存一个月。 饮用水方面,除了矿泉水和积水袋,筏子里还有一个长宽十来厘米的黑色物件。由一个圆筒状的密封物和一个手柄组成,外面缠绕着一圈透明软管,拿在手上份量很轻,不到两公斤的样子。张晓读了说明书才知道,这竟然是海水除盐器,只要把软管的一头扔进海里,然后采用人力,反复推压手泵,就能从另一头流出淡水来。虽然转换率只达到了每小时五百毫升,但绝对是救命的玩意。 有了除盐器,张晓彻底不再担心矿水泉耗尽或者老天不下雨了。 起初,她并不知道筏子里储存着这些东西。说实话,张晓还是第一次登上一艘海上救生筏,所以许多情况都不了解,本以为自己最多只能在救生筏里苟延残喘,却没料到居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大一份惊喜。 根据救生须知上的清单,张晓找到了一包药品、一卷绳索、一支防水手电、一把多功能匕首、一个防锈饮料杯、一套钓鱼用具、两件备用救生衣和几张保温毯。除此之外,其它类似哨笛、雷达反射器、日光信号镜、火焰信号弹之类的玩意也统统不少,甚至还有两个用来降低漂流速度的海锚、两把塑料浆以及两瓶为救生筏充气的二氧化碳。 总之,这是一艘严格按照国际标准配备的海上救生筏,并且保养极佳,只要别遇上飓风,一般程度的暴风雨都不会把它怎么样。张晓能待在里面,应该算是绝处逢生了,起码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想别的办法。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这张筏子上,只有张晓一人。 至于那个掀开门帘抢走保温毯的罪魁祸首,压根就不是人。 “你饿了?”张晓问它。 “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摇了摇尾巴。 张晓苦笑,拿出防锈饮料杯,又从一包撕开的真空塑料袋中取出半块压缩饼干,用匕首切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进杯子里,倒了些矿泉水,待泡发后,搁到了大狗的鼻子下面。牧羊犬迫不及待地卷起舌头舔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吃的一干二净。张晓却还拿着另外四分之一块压缩饼干,慢慢地咀嚼着。 “吃好了就别乱动,减少消耗。”张晓挥了挥手,让大狗趴下。 牧羊犬得到指令,乖巧地匍匐在了原处,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前爪之间,抬起眼睛偷偷地打量张晓。 “为什么只有你?其他人呢?”张晓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皱着眉头自说自话,“你的主人在哪?船上二十多号人,不可能只跑出来一条狗吧。就算机舱爆炸了,沉船也不是一瞬间的事,船舷上挂着那么多救生圈,船舱里还有救生衣,总有人生还吧。” 大狗当然听不懂张晓的话,只见人类盯着自己,便讨好地甩了甩尾巴。 张晓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开始回忆昨天下午的遭遇。 她爬上救生筏后,歇了许久才重新积攒了一丝力气,第一反应,便是寻找货船。事实上,也的确让张晓找到了,可令她震惊不已的是,数十米的货船竟然已经变成了视野中不足巴掌大小的一枚黑点,她穷极目力,才分辨出那应该是货船的船头。 张晓当时就懵了,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海里泡了多长时间,又游了多久才追上这艘救生筏,所以对货船的沉没和彼此间的距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知道,任何救生筏都是没有自航能力的,再加上大雨不止,海浪磅礴,想要靠近远处那个黑点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张晓是想打捞一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生活物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顺便救援部分生还者。却没料到,老天爷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冲到了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救不了人事小,捞不到食物活活饿死事大!当然,这个危机在张晓研究完救生筏里的备品后立刻解除了,权衡再三,她甚至使用了一枚烟雾弹,希望生还者——特别是她在意的几个人,看到目标后可以自救前来。 然而,直到暴雨停歇,太阳落山,张晓也没有等到任何人。却在晚霞余晖渐渐掩去时,看见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大狗。 当时,牧羊犬的身上绑着一个泡沫的座椅靠垫,嘴里衔着一支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它靠着这两样东西,在大海中扑腾游荡了数个小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接近了张晓的视野范围。张晓看到它后,当即用塑料浆划了几步,把大狗抱进了救生筏里。 ------------ 第一零二章 海上漂流 得救的牧羊犬精疲力竭,抱进筏子后便一直半死不活地趴着,张晓用饮料杯给它喂了几口水,又大致拧干了它身上的长毛,最后拿两张保温毯将它严严实实地裹住,才长舒了一口气。能不能救活,全看它的造化,张晓已经尽力了。 一条狗的命在末世里通常只有一个价值,那就是——食物。尽管西方社会对华夏人吃狗肉的习俗诸多抨击,但饿到两眼冒金星时,他们同样对“人类最好的朋友”痛下了杀手。 不过,张晓救这条狗却并非出于这个目的,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身旁能有个伴,人也好,狗也罢,但凡是个可以沟通的活物,她都会出手救助。孤独地漂泊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心理上的折磨甚至比生理上的痛苦更可怕,有个伴的话,起码聊胜于无。 经历一夜休息,牧羊犬彻底恢复了状态,看来身上没什么大碍,这会儿还知道把分配给它的保温毯衔到瞭望窗下面,堆在有阳光洒落的地方,占据最佳位置晒起了太阳。眼见这一幕,张晓不禁哑然失笑,边境牧羊犬不愧是世界上号称智商最高的犬种,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 考虑到大狗的长毛比较难晾干,张晓便大度地让出了那缕阳光。反正她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得七七八八了,等到了中午,海面上气温升高,剩下的一点潮湿感也将消失。张晓倒不怕感冒,两年多不间断的体能训练,使她的身体素质增强了不少,没那么容易生病,至少到目前为止,感觉还算良好。 上次在荒郊野外发烧昏倒,脑震荡是主因,一路上一茬茬地冒冷汗,始终疲于奔命,身上又有伤,难免抵抗力下降。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货船上困了几日,反而把该找补的都找补了回来,落海前张晓的状态不错,不至于重蹈覆辙。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张晓忽然瞥见了牧羊犬被太阳晒得一脸惬意的模样,不禁一阵羡慕,无知也是福啊。苦笑着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思绪抛诸脑后,张晓拽着救生筏的手拉绳跪坐起身,通过帐篷上的瞭望窗往外看了看。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海天一色的湛蓝,昨日狂暴的大海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平静,白色的粼粼波光点缀其间,闪烁成光幕一片,美则美矣,张晓却没有心情欣赏。 她环顾四周,倒是依稀可以看到极远处的陆地,可风向不对,洋流也不对,缺乏自航能力的救生筏根本无法靠近。张晓尝试过用浆划,但渺小的人类压根不是大自然的对手,她划了老半天,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有没有离陆地更近。 划动船桨会造成大量的体力消耗,意味着需要更多热量补充,如果能一路划到岸边倒还好说,倘若不能,麻烦就大了。怕就怕张晓微弱的人力不足以抗衡风向和洋流,搞不好忙乎几个小时,救生筏却还在原地打转转。得不偿失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权衡再三,张晓最终决定暂且静观其变。她记得麦克说过,到了晚上,因为大气热循环的关系,陆地上的风会开始往海洋上刮,那是不是意味着,每过一夜,她将离岸边越来越远呢?换言之,白天则可以靠近一些?但张晓眼下分明感受不到任何有利的风向,视线中,那条细长绵延的海岸线一如既往的遥远。 看来,关于洋流和海风的知识远不像麦克说的那么简单,张晓又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为今之计,只有先摸清这片海域的规律,再根据具体情况来想办法了。少不得在海上漂泊几天,必须做好这个思想准备。 幸亏救生筏里物资充裕,提供了一个月的缓冲期,倒也不必绝望。 将这些利害关系梳理了一遍,张晓心中忽然莫名升腾起一股轻松的感觉。 她把自己平放在救生筏里,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随着波涛起伏,仿佛睡着了一样。此时此刻,耳边除了风浪声,几乎一片寂静,甚至连海鸟的鸣叫都鲜少听见,张晓总算彻底放松了下来。既然必须等到弄清救生筏的漂流规律后才能有所行动,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憩一番——再着急,时间也不会快进。 经过上一世的千锤百炼,张晓早已学会对某些情况泰然处之,该紧张的时候再紧张,否则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享受了片刻宁静,张晓突然意识到,前几日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怪圈,因为找不到汽车和燃料,满心不忿,怨天尤人,怪罪老天爷把她扔回十五年前,却又让这场末世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一觉醒来,失去老公,失去安全的庇护所,不得不重走末世路,还走得这么磕磕绊绊,淡定如张晓都顶不住了。 更可恶的是,这挨千刀的老天爷曾一度给了她虚假的希望,以为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可以拯救母亲和姚远,谁知到头来竟连上一世都不如。制造一个美妙无比的肥皂泡,然后又将它一夕戳破,这般失望没那么容易释怀,张晓也做不到。 随着被困货船的时日增加,种种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张晓终于烦躁了,从抵达林肯港的前站希尔德斯开始,她便不再冷静。 现在想想,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导致张晓疏忽了很多事,如果能保持往常的警惕性,胖子的计谋或许不会得逞。在一个末世团队中,对新进人员的提防是不成文的规矩,张晓却偏偏忽视了。如今,后果严重,教训惨痛,让她从此记得,切不可再因情绪问题影响判断力,否则下一回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想到这儿,张晓不禁叹了口气,苦笑连连。 其实,在她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这些伤脑筋的东西统统轮不到她操心。有一个智商一百四的男人陪在身旁,她所要做的,只是依照对方的安排行事,有能力自保,别拖后腿,反应灵敏一些,便足够了。 印象中,姚远似乎永远都胸有成竹,无所畏惧。尽管张晓明白,这个男人是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隐藏在了心底深处,用最理智乐观的态度应对一切,以此鼓励张晓不要放弃,不要绝望,和他一起活下去。可直至今日,张晓才深切体会到,姚远当初是多么的不易,个中艰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重生后,自末世降临,张晓不知不觉间开始学着像姚远那样去思考,去行事。一路走来,却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渐渐被各种负面情绪困扰,根本做不到那般冷静周全。毕竟张晓不是姚远,倘若昨天待在货船上的是他,肯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摇摇头,张晓停止了假设,她不想再被情绪左右了。挫折是用来总结经验,不是用来怀念过往的,没有姚远,她一样得活着。 深呼吸,海洋特有的咸腥味冲进鼻腔,刺激得张晓一个激灵。她翻身坐了起来,振奋精神,开始为下阶段的漂流生活做准备。 首先,她把救生筏里的渔具拿了出来,挂上假饵,支在了帐篷外面。对于能否钓上鱼的问题,张晓持悲观态度,虽然重生前的她没有在海边生活过,但末日病毒对水生物的影响,她也略知一二。 据她所知,水域并未有效阻隔病毒传播,江河湖海的食物链同样遭受了灭顶之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浮游生物和藻类,这一点和陆地上的情况没什么不同。也就是说,海里的鱼类一样难逃水生植物的毒素侵害。所以,张晓对钓鱼这件事基本不报期望,既然有个鱼竿,就试试看吧,聊胜于无。 至于饮用除盐海水的行为,张晓倒不怎么担心。因为水生植物大都生长在海底,海面上还是相当安全的,面对大海的宽广无际,那些储存在植物枝叶中的毒素没能力污染整片海洋,只要避开有漂浮植物出没的地段,便没问题了。这个结论是经过科学家证实的。 不过,保险起见,在矿泉水和雨水消耗殆尽前,张晓暂且只打算拿除盐海水做清洗用。植物里衍生的毒素和末日病毒本身不同,不是通过外伤或体液接触感染的,只有吃进肚子里才会导致死亡。所以,不能保证绝对安全的水源拿来做非饮用水是最合适的。 脑子里回忆着这些信息,张晓又手脚麻利地为救生筏里的物资做了分类储存,主要是进行防水和打包处理,以达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抓起来就能走的地步。 忙完一阵,张晓忽然察觉帐篷里的气温似乎升高了不少,大概快到晌午了吧。 她透过瞭望窗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被艳阳直射的救生筏仍然越来越闷热,不一会儿,张晓身上的衣服便干透了。她这才掀开门帘,让海风直接吹拂了进来,里面的一人一狗总算舒适了几分。 ------------ 第一零三章 暴风雨 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某种程度上,张晓还蛮享受此刻的清闲。 没有丧尸,也没有人类,不用勾心斗角,也不必处处提防,闭上眼睛便是宁静,甚至比在货船里时更能让张晓安心。 想到货船,张晓颇有些无可奈何,当初汽渡码头上偶遇麦克,原本只打算蹭个渡轮过海,却没料到一步迟疑步步耽搁,先是被尸潮围困,而后又遇上胖子他们,不得不抛弃汽车,乘船辗转多地,最终还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倘若她没接受麦克的邀请,一下渡轮便开车离去,如今会不会已然身处松树谷基地?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仔细想想,那个时候选择在货船上过夜是十分稳妥的做法,张晓的判断并没有错。怪就怪造化弄人,居然让他们碰到了迁徙过境的尸潮,这是谁都无法预计的事。 事实上,如果张晓那晚贸然上路,搞不好夜里歇息时会被奔袭的丧尸啃得尸骨无存。她的越野车可没有胖子的巨型重卡结实,做不到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总之,现在折腾了一大圈,又是码头冷枪又是煤气爆炸,张晓还能喘气,她已经相当知足了。 只是不清楚库伯和那两个丫头情况如何,有没有逃出生天,张晓对他们还是存着一份牵挂的。还有那个麦克,本该是活到最后的“松树谷传奇”,结果货船沉没前就已然奄奄一息,那种状态下,能承受狂风暴雨外加惊涛骇浪的袭击吗? 张晓忍不住愣了会神,看来自己这只蝴蝶翅膀似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张晓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或者说,她的情感早已被十年末世折磨得所剩无几了,仅存的也给了那个与她时空相错的男人。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张晓靠坐在救生筏的边缘,一边从打开的双层门帘里观察远处的海岸线,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上岸。那条绵延的黑色陆地给了张晓不少安慰,试想,倘若她如今漂浮在四周尽是汪洋大海,瞧不见一丁点海岸线的地方,心理状态肯定迥然不同。 数个小时后,张晓愈发安定了些,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是以一种比较缓慢的姿态平行移动着,拿陆地做参照物的话,救生筏虽然没有越漂越近,但也不至于越来越远。这个现象让张晓格外振奋,看来这片海域的洋流没有和她作对,只要夜间的风向别转变得太邪乎,靠岸大约只是时间问题吧。 可惜张晓不懂航海方面的知识,眼睁睁看着陆地就在远方,却无法靠近。核定乘员十人的救生筏可不是小物件,筏子里备着的那两把塑料浆与之相比简直是玩具般的存在,张晓本来就不会划船,对着两根比自己手掌宽不了多少的桨叶,颇有些一筹莫展。她狠心尝试了个把小时,努力挥舞胳膊划动船桨,想试着往岸边靠拢,结果自然是做了无用功。 张晓趴在门帘处,沮丧了两分钟。忽然觉得电影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为什么那些乘着小木筏从荒岛逃生的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能冲上一片沙滩,自己却只能瞅着陆地干着急? 歇了半晌,张晓不得不开始想别的办法,既然人力行不通,那么风力又如何呢?思量片刻,她用匕首割下一小段保温毯的布条,将布条绑在了鱼竿上,以此来观察海面的风向。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在枯燥的等待中度过了。 观测结果和张晓的预计差不多,白天的确没什么帮得上忙的海风,不止风向不对,风力也不足。 眼看天色渐暗,气温回寒,张晓便把布条和鱼竿留在了外面,关上帐篷的门帘,改从瞭望窗里注意它的动向。当太阳坠落地平线时,随风飘荡的布条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连绵延的陆地也隐匿进了海天之间的阴影里。张晓只好暂且放下监测工作,着手为饥肠辘辘的一人一狗准备晚饭。 救生筏里是有灯光的,排列在气垫筏体的内侧边缘。根据救生须知上的说明,这些液晶小灯泡由设置在筏体外侧的海水电池提供能源,蓄满电的情况下可持续照明十二个小时以上。张晓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利用海水自行发电的高科技,还是听上去很厉害的一次性货色,反正她找不到液晶小灯泡的开关,就由它去了。万一电池耗尽,筏子里还有防水手电,和她自己买的那支差不多,都是拿在手中晃几下便能发电的手摇电筒,倒也不必担心彻底失去光源。 所谓的晚饭不过是压缩饼干加矿泉水,张晓直接扔了四分之一块给牧羊犬磨牙,自己则切了大半块果腹。她下午消耗了不少体力,比不得趴在太阳底下无所事事的大狗。 吃过干粮,张晓倒了小半杯水给牧羊犬,却发现它似乎渴得厉害,瞬间喝光后仍不满足,用爪子扒拉旁边拧好的矿泉水瓶,可怜兮兮地瞅着张晓,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张晓心下纳闷,又给它续了半杯,随后休息时才注意到,这条狗居然一直在舔自己的右前爪,把凝结在毛发上的盐粒全都吃进了肚子里,难怪咸得讨水喝,难道它不觉得那玩意很苦吗? 张晓一开始哭笑不得,但随即又想到,狗和猫不同,没有舔毛的习惯,如果它不停舔舐身体的某个部位,表示那个地方肯定出了问题。 借着救生筏里勉强视物的灯光,张晓拿过牧羊犬的右爪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条三厘米长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起皱,里面仍然可以看见隐约的血痕。由于被厚厚的长毛覆盖着,很难察觉。 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大狗竟然可以忍受被盐水浸泡伤口的痛苦,整整一天一夜不吱声。 “你叫唤一下啊,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受伤了?”张晓对大狗说。 牧羊犬委屈地哼唧,伸出舌头舔了舔张晓的手背。 张晓一边数落大狗,一边从救生筏的药品包里翻出外伤药膏和绷带,给它包扎了伤口。虽然药品包里的东西还挺齐全,但张晓自然不可能为了条狗下血本,所以只做了最简单的处理,消毒步骤统统略过,连绷带都用得极少。动物的生存能力比人类强太多,张晓还是把医疗用品留给自己应急吧。 处理完伤口,张晓拍了拍大狗的脑袋,嘴里说道:“别再舔了,咸不死你。” 大狗嗅了嗅前爪上的绷带,似乎很是满意,果然没再伸舌头了。 帐篷之外,墨黑色的海面起伏不定,天空中居然看不到一颗星星,估计又是一个多云有雨的夜。不一会儿,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水滴拍打在尼龙布上,发出清晰的“砰砰”声,惹得牧羊犬好奇地仰头张望,不过很快便失去了兴趣,重新窝回原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催眠的雨声,感受着救生筏单调的晃动,张晓的意识也渐渐飘散,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张晓是被大狗的吠叫声惊醒的,她睁眼后甚至来不及坐直身子,便让一包装着压缩干粮的防水袋砸了个正着,要不是她反应灵敏,这一下就是砸在鼻子上而不是胸前了。张晓没时间顾及胸口的疼痛,她抓着扶手绳稳住身形,立刻察觉到救生筏正以极快的速度起伏旋转着,像一枚被人扔进了抽水马桶的陀螺,离心力和失重感轮番上演,搅得筏子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牧羊犬死死地匍匐在气垫上,尾巴夹在后腿之间,疯了似地汪汪大叫。 不用说,又遇到暴风雨了。原本还能听出间隙的雨声已经连成了一片,犹如响雷般轰鸣着。风势裹着铺天盖地的雨幕,撞向单薄的尼龙帐篷,双层防浪帘失去了作用,海水和雨水从缝隙间渗透进来,打湿了大半气垫。帐篷外的大海再度露出了狰狞面孔,狂风嘶吼,白浪翻滚,孤零零的救生筏毫无倚仗,只能这么听天由命地转圈圈。 张晓挣扎着跪坐起身,想通过瞭望窗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由一层透明胶布制成的瞭望窗早已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视物。 不得不承认,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简直渺小卑微到了极致。张晓除了等待暴雨停歇,竟别无他法。她和牧羊犬躲在救生筏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不知道筏子正漂向何处,也不知道远处的海岸线是更远还是更近了。好几次,气垫的救生筏差点被海浪掀翻,张晓拖着条吓得一动不动的死狗,围着扶手绳拼了老命地挪动位置,才算勉强保持了平衡。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暴风雨肆意凌虐,始终没有减弱的意思。 变本加厉的,天边甚至亮起了耀眼的闪电,一束束炫目的火舌刺破苍穹,熄灭在漆黑一片的大海里。 与此同时,又一个浪峰将救生筏推至半空,正当张晓抓紧扶手绳,准备忍受随之而来的失重感时,落到一半的筏子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充气浮胎猛地弹出好几米远,跌进了后面的浪花中。 张晓对此没有心理准备,顿时被摔得七晕八素,半天缓不过神来。 ------------ 第一零四章 裂缝 筏子里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连牧羊犬都一个前滚翻趴到了张晓的脑袋上。张晓好不容易把这条瑟瑟发抖的大狗撇到一旁,救生筏却又一次被狂暴的浪峰顶到了半空。张晓这回有所准备,连忙伏低身体拽住手拉绳,试图以此降低冲击力。结果,预料中的碰撞并未出现,张晓等到的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失重感,救生筏拍入海面,继续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沉浮晃荡着。 呼啸的冷风裹着冰凉的海水渗透进单薄的尼龙帐篷,张晓的身体几乎麻木了,除了拼命将自己固定在筏子里,她已经束手无策。幸好渗水的速度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浩瀚无际的大海上,一艘渺小孤寂的救生筏倔强地和暴风雨抗衡着。 这场暴雨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张晓不知道她最终坚持了多长时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亦或更久? 当救生筏再次毫无预兆地撞上某样坚硬的物体时,筏子终于以倾斜仰倒的姿态彻底停了下来,不再摇摆,不再颠簸,似乎搁浅了一样。张晓的心态瞬间从愕然变为狂喜,莫非……靠岸了?! 松开紧紧拽着绳索的双手,张晓连滚带爬地摸向帐篷的门帘,这块门帘如今位于她的斜上方,张晓好不容易才踩着湿滑的气垫浮胎触到了门帘搭扣。此时,除了呜咽的风声和瓢泼的大雨,再无任何海水渗透进来,说明翘起的这头已然位于海平面之上! 张晓毫不犹豫地解开搭扣,门帘立时被狂风卷到了一旁。她赶紧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没有预料之中的沙滩,也没有平坦广阔的陆地,那片黑色犹如头顶上乌云密布的苍穹,充满着压迫和窒息感。张晓正纳闷着,一束闪电突然照亮了夜空,帐篷外的世界顿时露出了真容――那竟是由嶙峋黑岩组成的悬崖峭壁! 愣了数秒,张晓瞬间回过神来。是啊,谁说岸边就必须是沙滩?被影视作品毒害得太深了,海岸线又不是随处可见平坦的陆地,撞上岩壁完全合情合理。 想通这一点,张晓不再纠结,转头在筏子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个装着防水手电的塑料袋。她连忙取出电筒摇晃了几下,摁亮开关,一束孱弱的微光投射出去,霎时在潮湿的岩壁上留下了水珠折射的点点光芒,竟透着股破败萧瑟的美感。 张晓当然没心情欣赏大自然的诡异旖旎,她只想着该如何摆脱身后危机四伏的大海,顺利登陆。 手摇电筒的照明范围十分有限,张晓借着它只能看清左右两边不足十米的距离。被雨水和夜色干扰的视野中,除了岩石还是岩石,同此刻的天空一样漆黑。张晓又向上望了望,不出所料,果然尽是参差凸起的石块,不规则地分布在崖壁上。而这片悬崖,光线可及之处几乎直上直下,坡度极其陡峭。 张晓顿时犯了难。 既然已经靠岸,留在救生筏里显然不明智,很难说筏子会不会被浪头再度拖回海中。就算只是在岸边来回游荡,气垫浮胎也架不住反复的撞击,尖锐的岩石很有可能划破橡胶,导致救生筏漏水沉没。筏子如今能暂时搁浅在这,纯属运气好,张晓可不敢奢望它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想到这里,张晓重新打起手电,把左右两边的悬崖仔细观察了一遍,考虑是不是可以利用塑料浆撑过这片岩壁,寻找别的登陆点。 可惜光线实在太微弱了,根本无法穿透雨帘,五米外的世界便已然模糊不清,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冒然转移,同样非常危险。万一必须划个几公里才能找到浅滩陆地,救生筏能不能撑到最后还是个问题,沿途的礁石可不会避让气垫浮胎,在上面蹭来蹭去的,恐怕比留在原地还要沉得快。 权衡再三,张晓暂且放弃了划船转移的方案,起码在天亮以前不会这么做。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又聚焦到了右上方的一块岩壁上,那里有一条两人宽的裂缝,不知深浅,看起来黝黑深邃,闪电划过的瞬间都无法彻底照亮里面的空间,想必容纳下一人一狗外加几个包裹应该足够。重点是,这个裂缝离救生筏只有三米不到的距离,攀爬上去估计不难,不失为一个避雨等天亮的好去处。 主意已定,张晓立刻着手开始准备。 救生筏里的物资早已整理妥当,张晓此刻只是用筏子提供的绳索将若干个防水塑料袋一个挨一个地系好,如同糖葫芦搬串在了绳子的一头。她的计划是,自己带着绳索的另一头先行爬进裂缝,然后将物资悉数拉上去。为了防止塑料袋在拖拽过程中被嶙峋的岩石磨破,张晓特地拿保温毯又裹了一层。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眼窝在角落里抖个不停的牧羊犬,叹了口气。这家伙肯定爬不上悬崖,只得拿它当物品对待了。 张晓用仅剩的一条保温毯将它五花大绑,栓在了绳索的中间段。这条成年牧羊犬体重至少五十斤,再加上矿泉水等物,份量可不轻。好在绳子足有二十米长,裂缝只有三米高,张晓爬进去后,可以先拉狗再拉物资,不必一次性和上百斤较劲。 终于,包括固定救生筏在内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张晓深吸口气,把绳索缠在胳膊上,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里。 在狂风暴雨中进行攀岩活动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虽然这块岩壁十分粗糙,分布着许多可以手抓踏脚的突兀岩石,但被雨水反复冲刷后,同样很难着力。张晓咬着手电筒,仰头望向裂缝,一边忍受迎面泼下的雨水,一边警惕地寻找落脚点。幸亏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重生前那个瘦弱的中年女人,身体素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三米高的陡峭崖壁很快让她有惊无险地攀了上去。 翻进裂缝后,张晓立即扬起手电筒打量四周,发现这座洞穴足有两米多高,的确比较深邃,但宽度十分狭窄,呈往下倾斜的漏斗状,洞口还能并排站两个人,向内延伸七、八米后,岩壁却陡然收缩,容下一个人都很勉强了。不过这段长度已然足够张晓和牧羊犬栖身,起码避避风雨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张晓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便转身将大狗和物资统统拉了上来。 牧羊犬重获自由后显得异常颓废,依旧夹着尾巴缩成一团。 张晓也颇为疲惫,毕竟在颠簸的大海里连续数个小时维持救生筏的平衡是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再加上刚刚爬了趟悬崖,又拽了上百斤的东西,精疲力竭实属正常。她甚至没有力气处理湿淋淋的自己,和大狗一样,死了似的趴在洞口,呼哧地喘气。 洞穴的地面谈不上平坦,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完全原生态。位于海边的悬崖也没什么植物生长,所以地上连片树叶都没有,凹凸的岩石大块小块地裸露着,分外咯人。张晓却毫不在意,趴了半晌,直到喘匀了这口气,才手脚发软地站了起来。 暴雨仍在继续,狂风时不时地灌进裂缝里,吹得张晓不停打颤。她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找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面对洞口,背靠着坐了下去。这个距离,风已经刮不过来了,张晓总算觉得暖和了些,浑身湿透的她赶紧扯开一个防水袋,从里面拿出一张事先打包好的保温毯,把它顺着领口塞进衣服里,用这种方式尽量拭干身体。 正忙碌着,张晓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蹭过岩石的声音,但又不能肯定,因为风声夹着雨声占用了太多听觉,一时间无法分辨。张晓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细听,果然不是幻觉,这声音竟是从她身后的洞穴深处传来的! 张晓立刻甩开保温毯,将救生筏里提供的多功能匕首紧紧攥在右手中,左手则握住了防水手电。 声音越来越清晰,朝着张晓一寸寸地靠近。 是动物,还是人,亦或是……丧尸?! 不论答案是哪一种,张晓都无法接受,她方才明明已经把洞穴整个探了一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连根毛都没看到。最深处仅能容下一人通过的狭长地带也用电筒特意照了照,俨然是条死胡同,进去不足一米就到了头,还有哪里能藏下活物?这个正在向她靠近的玩意,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张晓疑惑不解,愈发不敢大意。但她毕竟见惯了风浪,不至于被这点意外吓得手足无措,想不通这东西的来历是一码事,敢不敢面对它却是另一码事了。 调整好呼吸,调动起所有感官,张晓匍匐着蓄势待发。 当那阵摩擦声离自己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她猛地从岩石后面蹿了出去,扬起手电直射洞穴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道耀眼的闪电,霎时将漆黑的裂缝照射得犹如白昼。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晓赫然看见一个人形物体正拉耸着脑袋站在她的面前! ------------ 第一零五章 奇怪的丧尸 这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性,穿着一件红黑相间的潜水服,勾勒出一身还算匀称的线条。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这个人正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下巴颏几乎挨着胸口,只用一头稀疏的黑色短发冲着张晓,显得诡异非常。 是人,还是丧尸?张晓一时拿不定主意。 如果是丧尸,它现在离自己只有三、四步的距离,没理由不扑上来攻击。 如果是人类,他为什么不说话,这诡异的站姿又算什么? 张晓虽然疑惑,但并不慌乱,不管这位老兄是丧尸还是人类,一对一,她就算体力再不济也能应付。 僵持了一小会,身着潜水服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张晓耐心耗尽,决定主动出击。她踏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向前缓缓移动,谁知刚刚挪出了两步,对面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用一双惨白的瞳仁将张晓死死剐住。这双瞳仁下面,是一张千疮百孔的脸,右边面颊甚至烂掉了一大片皮肉,牙床连着臼齿裸露在外,像极了一张恐怖的笑脸。 是丧尸! 张晓不再迟疑,欺身上前,扬起手中的匕首便朝潜水男的眼眶捅去。 奇怪的是,这头丧尸仍然没有动,既不“嚯嚯”乱叫,也不伸手乱抓,只是用那双毫无人色的瞳孔直愣愣地盯着张晓,仿佛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就在张晓以为自己一击即中的时候,潜水男的脑袋突然向左偏了偏,居然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迎面刺来的匕首! 张晓顿时如遭雷击。 她这一招,直来直去,的确没什么技术含量,完全是针对丧尸的攻击方法,因为丧尸没有知觉,不会躲闪,所以下手时用不着瞻前顾后。但是眼前这头丧尸,却颠覆了张晓的所有认知,不仅不主动攻击,还懂得闪避,难道……是个面部受伤的活人?可是活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瞳孔呢? 再看去,潜水男还是一动不动,安静的犹如一尊雕塑。 “你……还活着?”张晓试探着问了一声,同时拿手电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现在,她离这个男人只有两步之遥,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容貌。如果无视发白翻卷的伤口,潜水男的面部轮廓明显属于东方人的范畴,鼻梁和眉骨都不高,线条也十分柔和,应该是黄种人无疑。 张晓顺着光圈将他打量了一番,忽然被潜水服上印着的图案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枚硬币大小的圆形标志,位于左胸口处,由红黄两色组成。张晓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华夏国的国旗。 “你是华夏人?”张晓用母语问道。 潜水男终于有了反应,张大嘴巴,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腿也跟着动了起来,拖沓着磨蹭向前。 还没弄清楚这是人是尸,张晓自然不可能让他近身,立时高声警告。 谁知,这一嗓子却捅了马蜂窝,潜水男突然翻脸,彻底变成了一头货真价实的丧尸。他咆哮着往前扑棱,一副想把张晓生吞活剥的样子。 张晓倒也不怵,虽然一脑门子问号,但并不影响她做出反应。 一套熟练的躲避动作做完,张晓猫腰贴近了潜水男,果断伸腿将对方绊倒在地,随即扬起了手中的匕首。她的目标是丧尸的耳膜,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一击,这一次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张晓的右手腕居然被丧尸抓住了!要知道,潜水男如今是脸冲下趴在地上,别说他是头丧尸,就算是个活人,也未必能准确判断张晓的攻击方位吧? 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张晓震惊到了极点。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潜水男已经反守为攻,扯着胳膊将张晓一把摔了出去。张晓的后背重重砸在嶙峋的岩壁上,瞬间疼得冷汗直冒。与此同时,男人迅速蹦了起来,狭窄的洞穴里,他只转个身便碰到了张晓的脖颈。张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即抬起右腿,朝对方的肚子猛踹了一脚。 按理说,张晓背靠岩壁,这一腿踢出去必然是相当有威力的,不管对面是丧尸还是活人,都不可能毫无反应。然而,潜水男却仿佛铁板一块,竟然不动如山,张晓甚至被自己的反作用力震得眼冒金星,烙饼似的贴在了凹凸的岩壁上。摔得七晕八素的她不禁心头骇然,这它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就算失去理智的“潜伏者”和“次代丧尸”也不至于有这般实力啊! 回答她的,是潜水男的又一波攻击。 张晓硬拼不行,只好迂回躲避,但一直被动下去总不是办法,狭长的裂缝也实在不适合打斗,几次腾挪过后,还是一不小心被潜水男攫住了左臂。张晓寒毛一炸,匕首瞬间刺了出去,直取对方左眼。可潜水男的反应比她更快,竟伸手挡下了这致命一击,还顺势将张晓握刀的右手也钳了个结结实实。 张晓双手被制,又动弹不得,顿时陷入了绝境。 一道道炫目的闪电中,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血盆大口越靠越近…… 自知在劫难逃,张晓干脆把心一横,仰起脑袋,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了潜水男的面门。没想到这只仿若铜皮铁骨的怪物,头部居然脆弱得紧,被张晓一撞之下,整个往后仰倒,脖子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在了那里,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这个结果令张晓大为惊讶,本想乘胜追击再来一下,潜水男却忽然浑身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重获自由的张晓想也不想,豹子似的扑上前去,对准潜水男的眼眶一通猛扎,直到那双惨白的眼睛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才善罢甘休。 危机骤然解除,气喘吁吁的张晓首先摸了摸额头,见没有出血,才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向面前这具诡异的尸体,她的脑子陷入了一片混乱。 张晓从没见过懂得格挡和闪避的丧尸,也没见过哪头丧尸的体格强壮到如此地步。十年末世里,不止没见过,听都没听过。莫非重生一趟,末日病毒已经变异到了可以让丧尸产生智慧的地步?比起这耸人听闻的结论,张晓宁愿相信那只是个失心疯的活人,可活人被捅了这么多刀,为什么不流血只流腐液?和丧尸体内一模一样的黑色腐液! 这些尚且不算,进洞时,张晓明明将洞穴仔细检查了一遍,不可能有任何遗漏。这个潜水男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呢?未免再出意外,张晓扶着岩壁站起身,又将裂缝从头到尾勘探了一回,这一次,她不仅用手电照,还拿指头摸,一番触碰下来,尽是冰冷潮湿的石块,百分之百的原生态岩石,没有半点容人之所。 张晓眼中的迷茫更甚,这条裂缝,还有那头古怪的丧尸,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张晓突然觉得右手腕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疼得她脸色煞白。倒不是疼痛本身难以忍受,而是那个地方曾被丧尸抓过!对方一开始便是抓着这只胳膊将她甩在了岩壁上。张晓连忙挽起衣袖,拿电筒照了过去,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赫然跃入眼底,显然是新创无疑。 张晓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弄伤的?这么大口子,不可能没有感觉啊。如果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忽视了疼痛,那为什么其它瘀伤造成的不适都异常明显?刚才探查洞穴时,张晓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不得不走一步歇一下,好像偏偏只有右手腕毫无痛楚,这又是什么道理? ------------ 第一零六章 最大危机 张晓心跳如鼓,连忙把自己从头到脚检视了一遍,除了右手腕的出血性外伤,其它痛处都是淤青和挫伤,谈不上特别严重,但偏偏就是这个看似最可怕的伤口居然最后才察觉,张晓大惑不解,为什么现在才感到疼痛?没理由啊!难道……这是丧尸病毒感染人体的必经过程? 冷汗霎时冒了出来。虽然在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张晓从未听说被丧尸抓挠撕咬后会引起肢体麻木的症状,但眼下这个末世已然产生了许多变数,谁知道病毒会不会变异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强压住笼罩心头的恐慌情绪,张晓努力回忆刚才的搏斗过程。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实在想不出这个伤口究竟是何时造成的,到底是丧尸的抓伤,还是岩壁的划伤?望着这道鲜血淋漓的大口子,张晓一时间呆若木鸡。 “汪!”一声犬吠忽然在不远处响起,把张晓从呆滞中唤醒。 她下意识地扬起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只见湿漉漉的牧羊犬衔着一个防水塑料袋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张晓脚边,将嘴里叼着的那个袋子放在地上,然后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 “胆小鬼,刚才躲哪儿去了?”张晓故作生气。 大狗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赶紧用鼻子拱了拱面前的塑料袋,意思是让她捡起来。 张晓拎起袋子,发现里面装着的是医疗包和压缩干粮。当初分类物资时,张晓把这两样防水要求极高的东西放到了一起。 “你是让我处理这个伤口?”张晓扬了扬右手腕。 牧羊犬不懂人言,但还是轻吠了一声,表示催促。 张晓惨然一笑,“你倒是聪明,可惜是个马后炮。万一我变成丧尸,你也活不成。” 大狗“呜呜”地叫唤了一声,歪着脑袋,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瞅着张晓。 “好吧,听你的,死马当活马医。”张晓忽然看开了。 她此刻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真是丧尸抓的,担心也没用,如果不是,那岂不是白白纠结一场?弄得神经兮兮的,更划不来。 想通这一点,张晓重新坐回了那块半人高的石头旁,拿出防水塑料袋里的医疗包,取出用来消毒和缝合的器具,开始着手处理还在渗血的伤口。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置电筒,她干脆把手电绑在了牧羊犬的身上,调整好角度,以此作为照明的光源。 牧羊犬接收指令后,老老实实地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集中的光圈下,张晓手腕处的伤口显得愈发狰狞,至少八、九公分长,渗血不止,显然必须缝合。张晓不是左撇子,操作起来很是别扭,花了好长时间才完成了清创步骤。歇息片刻,她又从医疗包中翻出一个半张名片大小的纸质包装,撕开对角,用消过毒的左手慢慢拎出一枚连着淡蓝色缝合线的弯弯针头,一咬牙,就这么将它戳进了皮肉里。 医疗包里有止疼药,但数量不多,张晓权衡过后,认为没有必要浪费,这点疼痛,她还是经得起的。 十多分钟,忍受着针尖穿过皮肉拉扯伤口的痛楚,张晓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层冷汗,但她的左手始终沉稳异常,仿佛这皮开肉绽的胳膊不是自己的。终于,最难受的一步熬了过去,张晓长舒口气,把血水冲洗干净,拿绷带将缝合好的伤口仔仔细细地缠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听天由命的等待,是继续做人,还是变成丧尸,基本一夜就能见分晓。 “走吧。”张晓拍了拍大狗的脑袋,示意它可以动了,同时掰了一小块压缩饼干犒劳它。 解开束缚的牧羊犬高兴地嚼完饼干,触电似的抖了抖身上的长毛,甩得张晓一脸一身的雨水。 张晓苦笑着摇摇头,靠着岩石闭上了眼睛。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睡过去,只是需要放松一下罢了,疲累和伤痛如影随形,张晓不是铁打的,她得休息。 几分钟后,稍微恢复了些许体力,张晓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继续进行被潜水男打断的活动――把保温毯塞进衣服里尽力拭干身体。 在不能生火的情况下,脱下湿衣服没什么用处,既不能晾干也不能烤干,难不成大冬天里,光着身子等它风干吗?至于保温毯,包裹塑料袋的几条已经全部湿透,唯一干燥的一条正塞在张晓的衣领里吸收水分,擦拭完身体后同样又湿又冷,反正不可能拿来御寒,还不如穿着衣服等天亮呢。 做完这一切,张晓拎起物资,带上大狗,走向了洞穴深处,找到一块相对不那么潮湿的岩石,和牧羊犬并排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大狗把毛乎乎的脑袋搁在了张晓的腿上,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喷着鼻息睡了过去。 “如果我变成丧尸,你跑得掉吗?”张晓一边问,一边拧着牧羊犬身上的长毛,想让它干燥一些。 牧羊犬动了动耳朵,没有其它表示。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着,张晓许久没有合眼,或许,这是她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夜了。听着洞穴外嘶吼的风雨声,张晓始终目视前方,心情竟然出于意料的平静。此刻,手电筒的光早已熄灭,只有偶尔划过苍穹的闪电才能照亮洞外那片天空,倾盆大雨形成的水幕便在这个瞬间显得格外壮观。 张晓静静地看着,思维一片空白,她甚至没有去想下一步该做什么。半夜会不会再次出现来历不明的丧尸?如何才能离开这座悬崖?没有地图又迷失了方向的她怎么才能前往松树谷基地?这些问题,似乎全部失去了意义。张晓单纯地等待着,等着第二天睁眼时,她的世界是否颠覆。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和伤痛占据了上风,张晓不大情愿地闭上眼睛,渐渐沉入了梦境。 …… 当第一缕溜进洞穴的阳光覆盖在张晓脸上时,她几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牧羊犬对她的苏醒毫无兴趣,瞥了一眼后,又扭头睡去。 张晓愣愣地坐着,挥舞了一下胳膊,看了看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摸了摸半湿不干的大狗。确认自己没有吃了它的欲望,也没有发烧之类的症状后,终于长舒口气,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我还活着,还是人类! 虽然丧尸病毒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一天一夜,但感染的症状并不会因此延迟,只是说有些抗体比较强悍的幸存者能够和病毒多搏斗几个小时,在持续高烧的情况下坚持更长时间罢了。 张晓如今却没有任何不适,除了外伤造成的隐隐作痛外,一切正常。 既然没被感染,就得考虑接下来的生存问题了。无论如何,得先离开这段悬崖,这座洞穴不适合长期驻扎,张晓也不会守着一个月的食物坐以待毙。末世里,在体力可以得到保证的时候,提前寻找下阶段的生活物资才是正确的做法。 这么想着,张晓站了起来,走到洞口,探头往下看了看。 桔色的救生筏尚在原地,只不过体积缩小了大半,像一片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悬挂在漆黑的礁石上。三分之一的气垫甚至已经没入海中,帐篷也倒了下去,显然无法继续使用了。筏子被暴风雨和尖锐的岩石撞击了一宿,终究难逃漏气阵亡的命运,幸好张晓没有选择留在里面过夜。 水路走不通了,那陆路呢? 张晓抓住岩壁,将整个上半身探出洞口,往左右两边望了望。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绵延陡峭的崖壁,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无边无际。 这个发现并未令张晓沮丧,反而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尽管悬崖组成的海岸线十分冗长,但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高耸。 昨夜,当张晓站在崖底用手电筒往上照时,只能看清十米不到的范围,入眼尽是嶙峋的山岩,所以潜意识中误判了悬崖的高度。如今风和日丽,光线充足,张晓瞧得分明,这座峭壁最多便只有十米,也就三层楼的高度,称它为悬崖,都是抬举它了。 自己肯定能爬上去,张晓当即下了判断。 身处裂缝的她只需再爬七、八米就能抵达岩壁顶端,而这段岩壁十分粗糙,可以手抓脚踏的石头层出不穷,攀爬起来并不困难。当然,危险肯定存在,但就算摔下去,应该也死不了,最多变成落汤鸡罢了。 想到这里,张晓不再耽搁,囫囵吃了顿早饭,便开始为攀岩做准备。 救生筏里原本有两件备用救生衣,张晓一直穿着一件,另一件也被她拿了上来。以防万一,她将这件多余的救生衣绑在了大狗身上,然后和昨夜一样,将大狗和几袋裹着保温毯的物资一个挨一个地串到了绳子上,又将绳子的一头缠在了腰间。 不一会儿,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张晓活动了一下四肢,谨慎地迈出了第一步…… 没有了暴风雨的阻碍,这七、八米爬得格外顺利,煦暖的阳光覆盖在身上,似乎给张晓带来了不少力量。她不歇气地向上攀爬,一路无惊无险地抵达了岩壁顶端。 还有最后一臂的距离,正当张晓准备一鼓作气翻上崖顶时,她的动作突然一滞,僵在了半空。 张晓茫然地瞪大眼睛,一脸恐惧,这或许是她两世经历末日以来遭遇的最大危机――她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见了。 ------------ 第一零七章 边境牧羊犬 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冷汗瞬间从毛孔里炸了出来,张晓连忙紧贴崖壁,不敢挪动分毫。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又闭上双目静默片刻,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错觉。然而再睁眼时,看到的场景却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甚至连光线都感觉不到,仿佛有一块黑布蒙在她的眼球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张晓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这份恐慌甚至比她第一次见到丧尸时还要可怕。 十年末世,她曾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困境,几次游离生死之间,但没有一回令她胆怯到如此程度。失去视力,在繁华旧世中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事实,更何况张晓如今身处的,是危机四伏的末世!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时间缓缓流逝,张晓就这么静静地趴在岩壁上,一动不动。她在等待,她不相信一个人会莫名其妙的瞎了,凡事总有原因!也许只是某种急症?也许是之前脑震荡留下的隐患?也许再休息久一点就能恢复正常?无数种可能性闪过张晓的脑海,却又一一被现实击碎。 十多分钟过去了,视力始终没有恢复,张晓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完全是凭借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 无论如何,不能一直这么耗着,不管真瞎还是假瞎,都得先让自己踩上踏实的地面。 回到洞穴里是不可能了,往上爬或许还有希望,虽然张晓现在没法确认上面的状况,但她别无选择。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恐惧,张晓摸索着准备继续攀爬。其实,攀岩的时候很忌讳慢慢磨蹭,因为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四肢支撑,松开一只手的同时,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下一块岩石,否则很容易失去平衡。但是张晓看不见,自然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好在她失明前离崖顶只有一臂之遥,如果脚下发力,说不定一伸手便能抓住悬崖的边缘。 拼一拼吧!张晓咬牙想着,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居然还真有更糟的境遇…… 当她鼓足勇气,刚要放手一搏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蔓延开来,瞬间席卷过四肢百骸。张晓浑身颤抖,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一头栽进了冰冷的大海里……咸腥的海水充斥进鼻腔,呛得张晓不停咳嗽,每咳一口,背上那串骨头便发作一回,疼得她毫无招架之力,几乎昏厥过去。 幸亏身上穿着救生衣,否则张晓根本没办法浮出海面。 这绝对不是什么脑震荡的后遗症!张晓心中哀叹,除了丧尸病毒的感染,她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一波波撕心裂肺的疼痛攻击着她的身体,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把锉刀,在脊椎骨上来回剐蹭。 这一刻,张晓当真宁愿一死解脱!这般痛苦,任谁都无法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张晓的感官越来越迟钝,疼痛似乎也变得若有若无了。 活死人没有痛楚,这大概便是丧尸化的征兆吧――彻底失去意识前,张晓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清晨明媚的阳光,海天一色的湛蓝,本该是副赏心悦目的景色。然而,绵延的海岸线旁,一具浮浮沉沉的躯壳正随波飘荡,将这幕美景破坏殆尽。离它不远的崖壁上,还有一只大狗冲着海面疯狂吠叫,回应它的,却只是呜咽的海风和摔碎在礁石上的层层白浪。 大狗焦躁不安,用前爪不停扒拉着洞口的岩石,口中的吠叫已经变成了“嘤嘤”的哀鸣。 它身上的绳索连在张晓的腰间,随着张晓越飘越远,二十米的绳子已然不足以维持彼此间的距离。眼看绳索越绷越紧,大狗的身体被慢慢扯离了原地,一寸寸地往外出溜,牧羊犬紧张地夹起尾巴,看看身后一连串的包裹,又看看张晓,满脸无辜。 僵持中,它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突然回头一通猛咬。尖利的犬齿摩擦过拇指粗细的尼龙绳,绳子一厘厘地松散开来,最终断成了两截。牧羊犬瞬间被裹着张晓的海浪拉出洞穴,一头扎进了浪花里,跟它一同落水的,还有一个包着保温毯的防水塑料袋。 攀岩前,张晓为方便拖拽,将物资全部堆在了洞口,而大狗还没聪明到可以从一团绳索中分辨出头尾的地步,所以这一嘴明显咬得不是地方,它的本意或许是想摆脱所有多余的重量,可还是拖着离它最近的包裹掉进了海中。幸好这袋东西不是矿泉水,虽然不算轻,但也没那么沉重,大狗身上的人类救生衣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它稳稳托上了海面。 牧羊犬也没理会这袋拖油瓶,撒开爪子一顿狗刨,拼命朝张晓游了过去。 …… 张晓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当她恢复意识时,头顶上的天空是黑夜还是白昼。只感到这具麻木的躯体仍然浸泡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中,随着起伏的浪涛摇摆荡漾。 不,不对!张晓打了个哆嗦,猛然警醒,丧尸没有知觉,怎么能感受到海水的冰凉?而且自己还有理智,还能思考,分明是个活人!原来我竟然还活着? 生存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张晓的脸上很快泛起了一抹苦笑。活着又能怎样?失去视力的她,连方向都无法分辨,如何逃出生天?前后左右漆黑一片,哪边才是海岸,哪边又是无尽汪洋?对此刻的张晓来说,想要获知答案,简直难如登天。 沮丧和绝望充斥着心间,张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再挣扎也是徒劳”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紧接着,那样东西开始反复触碰她的肩头,不像有攻击性,但十分执着。张晓艰难地抬起一只胳膊,朝碰撞传来的方向摸去,赫然抓住了一样湿漉漉的毛绒物件,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不满的犬吠,手中那样毛绒物件也随之挣扎起来。 是牧羊犬?张晓愕然,连忙松手。方才抓着的,估计是它的爪子吧。 大狗叫过一声,又重新咬住张晓的衣领,继续扑腾四肢,努力划着。 头脑有些混沌的张晓被拖了好久,终于意识到牧羊犬大概是想把她衔回岸边。这个发现并没有让她振奋多少,说实话,末世中的瞎子,上岸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张晓的神经还没坚韧到可以无视所有挫折的地步。失明对她的打击,比死亡更可怕。 然而,单纯的大狗却体会不到人类的想法,它锲而不舍地游着,向着既定目标不断靠近。 有感于大狗的一根筋,张晓中途也想配合着划几下,可她的四肢不知为何软得跟面条似的,压根使不上劲,再加上她现在颇有点自暴自弃的心态,便任由牧羊犬独自折腾了。 估摸过了十来分钟,张晓的脑袋忽然一痛,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玩意。紧接着,大狗扑棱水面的声音“哗哗”响个不停,冰凉的海水一泼泼地浇在张晓脸上,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 撞到岸边了吗?如果是昨夜待的那座悬崖,牧羊犬肯定爬不上去。 这么想着,张晓强打精神,攒了一丝力气,试探着往脑后的岩壁摸了摸。 光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全然不似礁石那般粗糙扎手。这是什么?张晓猛然一震,继而将整个手掌覆盖上去,一寸寸地摸索试探。指尖所及之处,皆是顺滑的金属质地,由上至下,呈向内收缩的圆弧形,一部分漂浮在海面之上,另一部分则沉浸在海水之中。 张晓皱着眉头摸了个大概,脑中顿时呈现出一艘小型游艇的模样。是船,这一定是船!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骤然苏醒,张晓不知哪来的力量,原本奄奄一息的她高举双手,也顾不上船里有没有危险,一把抓住了船舷。由此可见,这艘船应该不大,最多只能承载三、四个人。 “汪!”一旁的牧羊犬急切地叫唤了一声,它的四肢不够长,根本爬不上去。 张晓顺着声音往大狗那边挪了挪,找到大狗的后腿放在自己的肩头,让它踩着肩膀先行上船。 牧羊犬感到脚下有了倚仗,立刻施展动物本能,敏捷地跃进了船舱。 张晓登船时就没这么顺利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能使劲,一旦用力,脊椎骨的疼痛就会卷土重来,碾过她的每一簇神经,仿佛从骨头里释放出了无数只蚂蚁,啃噬她的血管和肌肉。唯有静止不动,才能缓和这种痛苦。 好在还有牧羊犬。这只一根筋的大狗,拼命咬住张晓的衣袖,咬得齿间都迸出了鲜血,却仍然不肯撒口,硬是将一百多斤的张晓一寸寸地拉上了船舷。但它的力量毕竟有限,而张晓的衣服又泡过海水,愈发沉重,大狗拉了一半便拉不动了,可它还是没有松口,就这么僵持着不肯放弃。 感受着牧羊犬的坚持,张晓突然犯了倔。 她咬紧牙关,无视痛楚,权当那根脊椎是别人的,不管不顾地使出全力,一把翻进了船舷。当她触到干燥船体的一瞬间,强烈的剧痛又一次卷走了她的意识,不由自主的,张晓再度陷入了昏睡。 ------------ 第一零八章 混乱过后 这场昏睡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牧羊犬一直不停舔着张晓的面颊,张晓迷迷糊糊地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直到身上那股难受劲过去之后,才彻底恢复了意识。 “我们在哪?”张晓仰卧在船板上,嘶哑着喉咙问出了一句话。 大狗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只是见张晓醒了,便挨着她的胳膊,原地匍匐了下来。 张晓伸直手臂,想摸一摸四周的情况。她尽量放缓动作,以免牵扯到脊椎的疼痛,花了好长时间,才大致弄明白当前的处境。很显然,这艘船里没有其他人,而且比想象中小得多,撑开两只手肘就能碰到左右船舷,估计也就一米来宽。这么小的船,和公园里游湖的人工艇差不多大,怎么会出现在海面上? 这个问题在张晓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深究,她现在没精神考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休息片刻,张晓想坐直身体,摸索一下周围都有些什么东西,可她很快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得,不是不能动,而是一动就痛,不论伸腿还是起身,都会涉及到脊椎,刚一使劲便一身冷汗。张晓疲惫不堪,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干脆任由自己平躺在船板上,随着海浪左右晃荡。 渐渐的,她能感到温和的海风吹拂过面颊,煦暖的阳光覆盖在身上,想必,眼下是个极好的天气。可这一切并未让张晓的心情有一丝一毫的明朗,挫败和绝望仍然紧紧缠绕着她。 前所未有的,张晓的思维一片混乱,末世里,失去视力已经寸步难行了,再加上脊椎的问题,简直是死路一条。这到底是丧尸病毒的感染症状,还是别的什么毛病,张晓毫无头绪。 也许,真的到此为止了,身心俱疲的她已然想不出任何办法应对这场困境。 张晓闭上眼睛,卸下所有警惕和提防,幻想自己如今正躺在松树谷基地的塑料板房里,假装姚远就在身旁。所谓重生,只是梦境一场,梦醒了,便能回到那个命运转折的夜晚,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是的,睡吧,从墨尔本的公寓到这条来历不明的小船,张晓一个人拼到现在,终究还是累了吧。 被海水浸泡过的冰冷身体随着她的心情一起陷入沉寂,第一次,张晓选择了听天由命。 ……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张晓被一阵由远及近的犬吠声唤醒,她迟疑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这条船能有多大?怎么会有足够的空间给大狗乱跑?它总不至于跳进海里游泳玩吧。 正这么想着,牧羊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张晓的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朝着小船一通吠叫。叫完后,又张嘴衔住张晓的衣领,想把她拉出船舷。张晓万分诧异,牧羊犬竟然位于船舷的水平面之上,而且还可以脚踏实地的拖拽自己,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狗在陆地上! 张晓麻木的神经泛起一丝涟漪,没想到这艘比皮划艇大不了多少的小破船居然能够靠岸,自己恐怕是睡死过去了,竟对整个过程毫无察觉。 大狗一如既往的执着,一副不把张晓拽上岸誓不罢休的架势。 张晓浑浑噩噩,做不出任何回应,她现在的状态比上船时还要糟糕。全身无力到连根手指头都没办法挪动,而且脑子也不大好使,意识飘忽不定,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那感觉就跟华夏人俗称的“鬼压床”差不多,仿佛被梦魇缠住了。 或许是衣服的水份已经晒干的缘故,牧羊犬这次凭借一己之力,硬是将张晓磨蹭出了船舷。 恍恍惚惚间,张晓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她很想弄清楚眼下的处境,但那阵梦魇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很快便卷着无边无际的疲惫令她重新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大概只有守护在一旁的牧羊犬知道了。 …… 一个巴掌大小的真空包装袋被塞进张晓的手心,两下带着明显乞求意味的犬吠声随之响起。 在大狗的催促中,张晓熟练地撕开塑料包装,拿出里面的压缩干粮,摸索着掰成大致相等的四块,然后把其中一块抛向前方,随即听见了牧羊犬扑腾跳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忙不迭的咀嚼。 呆呆地发了会愣,张晓也拿起四分之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或者应该说,属于她的黑暗。 对此,张晓甚至已经有点习惯了,自从醒来,她眼前便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视力由始至终没有恢复的迹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脊椎骨的疼痛彻底消失了,不论张晓如何活动都不再发作,这使得她可以正常行走,并且依靠双手摸索着探路。 在失明状态下,向着黑沉沉的陌生环境踏出第一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人类对未知的恐惧甚至超越死亡。刚刚苏醒的张晓在原地踌躇了许久,又听到大狗无所顾忌地来回奔跑,才鼓足勇气,以近乎爬行的姿态往前挪动了半步……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张晓越摸越诧异,无数问号挤爆了她的脑壳,差点让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清醒。 这些问号如今仍然萦绕在张晓的心头,其中最困扰她的,莫过于周遭的环境。 张晓昏睡前的最后一丝记忆,停留在大狗把她拖上陆地的那个瞬间。理所应当的,她本该身处一片沙滩或者岩石之上,根据当时模模糊糊的触感判断,答案是后者无疑。 可等张晓再度醒来,指尖摩擦过地面的感觉却和岩石大相径庭,手指所及之处,坚硬却并不粗糙,虽然谈不上光滑如镜,但比起粗粝的石头,要平坦细腻得多。而且整个地面没有一丝坡度,呈现完美的水平状态,大自然再鬼斧神工也做不到这般程度,这绝对是人为的工艺。 当下,张晓按捺疑惑继续摸索,又往前爬了几步,竟被一块材质和地面差不多的东西拦住了去路。张晓壮起胆子,把这挡路的玩意由下至上摸了个遍,陡然意识到,这居然是一面垂直与地表的墙壁! 这个发现让张晓顿时凌乱了――难道自己是在室内? 她连忙收敛心神,放大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屏息静气地聆听体会,果然察觉到了各种不合理的现象。 首先,四周没风。如果是在海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刮风,最多就是风向和风力有所不同罢了。但是张晓等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一丝微风,别说不可能在海边,就算在任何一个室外环境下都说不通。 其次,温度诡异。澳大利亚现在处于冬季,白天的气温不会高过十度,张晓此刻感觉不到阳光,说明眼下要么是夜间,要么是阴天,按理说应该更加寒冷。然而张晓却觉得无比舒适,估计周遭的气温不会低于二十度,像极了开着暖气的室内。 除了这两点明显的不合理外,还有最后一样证据支持了张晓的推测――那条大狗的动静。 库伯的大狗是一只边境牧羊犬,属于工作犬种,平时习惯在放牧的草场上追赶羊群,活动量极大。像这样的狗,是不会安于一隅之地的,它在救生筏和洞穴里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重回陆地,必然会四处发泄奔跑。哪怕顾及张晓,它也不会压抑钟爱运动的本性,最多跑远了再跑回来,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但张晓竖着耳朵听了十几分钟,听到的却是大狗在一个特定范围内绕圈圈的声音,好像跑出去两、三步便到了尽头,不得不转向另一个方位,可不论哪个位置,都只有那两、三步的距离。 种种线索指向了唯一的结论――张晓如今确实身处室内。 不仅如此,这个空间里显然没有丧尸,否则牧羊犬早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了。 想通这点,已经没什么可损失的张晓彻底豁了出去,站起身来,开始对整个空间进行详细的探查。 她渐渐发现,这是一个长宽都不足七、八步的狭小房间,方方正正,四面墙壁。 其中一面墙角下放置着一张沙发,几乎和单人床一样大,但是两边和靠背又有柔软的突起物,所以张晓将它归入了“沙发床”的行列。沙发床的对面,房间的中央区域,摆放着一张椭圆型的矮桌,矮桌十分巨大,桌面上却空无一物。绕过矮桌,再走两步路便碰到了另一面墙,这面墙壁上,和张晓肩膀平行的地方,有一样直径半米多长的圆形物件,不知是挂画还是镜子。 沙发、矮桌、挂画,这三样东西便是张晓能摸到的所有摆设。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别无他物,甚至连一盏灯都找不着,至少没有壁灯和台灯,天花板上有没有照明设备,张晓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光线对现在的她毫无意义,张晓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 第一零九章 诡异的处境 既然是房间,必定有出入口,事实上,张晓的确在没有放置沙发和挂画的另外两面墙上找到了两扇房门。其中一扇打不开,另一扇很像衣柜移门,轻轻一蹭便朝左边敞开了。 张晓在这扇门里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洗脸台和一个没有盖子的马桶,虽然洗脸台很小,马桶也残缺不全,但居然都可以使用。令张晓更加诧异的是,洗脸台的感应龙头甚至还能流出水来,这在停水停电的末世里,绝对算得上五星级待遇了,印象中,只有实力极强的幸存者基地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试想,如果不是掌握了大量资源,并且远离丧尸威胁,哪个团队会有闲情逸致改善生活质量? 自来水不是必需品,末世十年,绝大部分基地都停留在用容器储水然后分配使用的阶段,倒不是小范围的供水设施难以恢复,而是经不起无节制的消耗。更别提时刻处于激活状态的感应龙头,长此以往得浪费多少电?在一枚电池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末世里,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行为。 张晓当时愣了半晌,差点以为自己回到松树谷基地了。 后来,她特意接起一捧水闻了闻,惊讶地发现竟没有任何异味,这让张晓越发疑惑。有马桶和洗脸台的地方,必然是卫生间无疑,用不着提供这么高质量的生活用水吧。植物病变的末世里,干净的水源没那么容易获取,就算在松树谷基地,塑料板房里的水也有股淡淡的怪味,明确规定不可饮用,饮用水都是另外领取的。没想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居然比国家背景的松树谷基地还要大手笔。 问号越积越多,张晓没一个想得通,只好暂且不理,继续摸索。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时间,她终于把能摸到的地方统统摸了一遍。 渐渐的,张晓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间带厕所的迷你套房。房间不大,用步伐计算的话,长宽最多五、六米,面积不超过三十平方。厕所就更小了,呈直角扇形,放下马桶和洗脸台后仅容一个人站立,没有莲蓬头或浴缸之类的东西。 种种迹象表明,这间套房的布局和汽车旅馆十分相似。至于那扇打不开的房门,多半便是通往走廊的房间大门,因为张晓在旁边的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突起物,像极了插房卡的地方。 不过,旅馆的卫生间怎么会省略洗浴设备?而且沙发床和矮桌又算什么?完全不是标准配置。 带着满腹疑虑,张晓坐在沙发床上,听着大狗跑来跑去的声音,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房间里除了她和牧羊犬,没有其它活物,那么自己究竟是如何进入这间屋子的呢?莫非和卡瑞尔城堡的遭遇一样,被碰巧路过的好心人救助了?自顾不暇的末世中,这种撞大运的小概率事件会一连两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吗?张晓强烈怀疑。 可除了这个结论,她想不到别的解释,总不会是大狗把她拖来的吧。边境牧羊犬再聪明,也只懂得重复曾经做过的事,比方说它的爪子曾被医疗包里的绷带包扎过,当它看见张晓流血时,能联想到用同样的东西止血。或者,出于亲近人类的本能,看到张晓落海时,知道把她拉上岸。对一只狗来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张晓不认为库伯的牧羊犬有逆天的智力。 排除所有不合理的原因,剩下的答案再牵强张晓也得接受。 看来,她又一次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搭救了,并且再度身陷囹圄。 所以,现在张晓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着有人打开那扇房门,和她进行接触。既然只是将她关起来,还提供了一间套房,自然不会不闻不问。 谁知这一等,竟等了许久,久到张晓根本无法分辨时日。 对一个刚刚失明的人而言,缺乏日月星辰的指引,又没有其它外物提醒,一旦独处,很容易失去对时间的判断力,张晓也不例外。她一直呆呆地坐着,一开始还有精神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想想这个古怪的房间,可直到她想得饥肠辘辘,头晕目眩时,也没有任何人走进那扇房门和她接触,张晓便坐不住了。 她把套房重复摸索了三遍,企图找找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结果毫无收获。 随后,她又尝试贴近房门聆听外面的动静,却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一番折腾下来,张晓愈发饥饿,好在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但她很清楚,如果这种状况再持续几天,她就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了。 那时的张晓还不知道,欢脱的牧羊犬一直拖着一包救命的玩意在房间里转圈圈呢。 最后,还是等牧羊犬自个跑累了,才叼着防水包裹找到张晓,拿爪子扒拉人类的胳膊,想让对方给它喂食。倒不是大狗没能力咬开保温毯和塑料袋,而是这只牧羊犬被教育得极好,家教甚严,绝对不会私自翻找食物――起码人类在场时不会。 当然,以它的智慧,不足以判断包裹里是不是吃食,但它的确曾见过张晓从里面拿出饼干,所以它便简单地将这玩意等同于了食物,反正每个袋子在它眼里都是一样的。 张晓的心情就截然不同了,当她顺着大狗的指引摸到保温毯时,惊喜之余,竟颇有一种期待彩票开奖的感觉。等她发现这个包裹里装着的正是压缩饼干、医疗包和各种防水要求比较高的杂物后,高兴得不亚于中了五百万。当即拿出吃剩的半块干粮,一分为二,大块的奖励给了牧羊犬,小块的留给自己填肚子。 虽说全靠大狗那一嘴咬得十分走运才能抢下这包干粮,但如果张晓没有事先将物资集中到一块,并且把比较重要的这个包裹系到离牧羊犬最近的地方,光有运气也拯救不了他们。 末世中,所谓好运,是给未雨绸缪的人准备的。 那之后,张晓便一直生活在“吃饭、睡觉、上厕所、静止不动”的无限循环中,只能依据压缩饼干的消耗来估计时间的流逝。 张晓清楚记得,救生筏里一共有十包压缩饼干,每包两块,足够支持一个成年人一天的热量,十包二十块饼干就是十天。不过极端情况下肯定不能按照这个标准吃,在海上和洞穴的两天,她和牧羊犬只吃了一块半,到了这间古怪的屋子后,又陆陆续续消耗了四袋――也就是八块饼干。 因为不知道还会被困多久,这八块饼干张晓分配得格外小心。完全依据重生前的逃往经验,合理安排进食的时间和份量,以达到“逐步降低新陈代谢又能保障基本活动能力”的目的。 至于饮用水的问题,则靠洗面台的水龙头解决了,倒是管够。 不过,张晓仍然特意把防水塑料袋清空,拿密封的袋子接了满满一袋清水,以防哪天被掐了水管。 该做的都做了,却迟迟等不到任何人走进那扇房门,别说进屋,就是在外面弄出半点动静都不曾。 八块压缩饼干,在张晓的严格控制下代表了至少两周时间。第二周开始时,张晓便已然忍无可忍,尝试大声呼喊,甚至撞门撬门,却依旧徒劳无功。将近半个月的无人问津,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似的,失明外加软禁的折磨,几乎令张晓一度崩溃。 方才,大狗塞进她手里的饼干已经是第六袋了,撕开这袋,意味着他们的食物储备下降到了一半,倘若再有两个礼拜没人打开那道房门,张晓就只能饿死在这了。 当然,如果克扣大狗的干粮,甚至弄死它,张晓肯定可以活得更久。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不提牧羊犬曾在海上救过她,光说在这诡异的环境下,如果不是大狗的安慰与陪伴,又瞎又迷茫的张晓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 黑暗、孤独、未知,三样人类最惧怕的梦魇,如今全部缠绕着她,任张晓再坚强也无法独自应对。 何况牧羊犬始终乖巧得很,它一直没有吃饱,但从不偷食,每次都会把饼干袋叼到张晓手里,等她分配安排。一天到晚饿着肚子也不吵,最多趴在张晓身边一动不动。 这样的伙伴哪里去找?要是眼下和张晓一同困在房间里的是个四肢健全的陌生人,她的处境绝对更糟糕。想都不用想,那必定是一场“你死我亡”的争斗,看不见的张晓能不能活过两星期还是个未知数。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真的不如狗。张晓没把自己摘出去,她同样做不到牧羊犬那般,就算此刻她留着大狗的命,也是出于自私自利的原因。 这段时间,张晓的脑子里一直充斥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为了减少消耗,她很少挪动身体,头脑倒是活跃得紧,但不论她如何思索,都想不通如今身陷的困局。 黑暗、孤独、未知,日夜如影随形,当张晓甚至开始习惯这一切的时候,其中一样梦魇忽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 第一一零章 游轮 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张晓和往常一样,吃过当天的最后一口干粮,把自己蜷缩在沙发床上,闭目假寐,以此降低身体的消耗。 当然,张晓起初并不知道此刻是傍晚,白天亦或黑夜,对双目失明的她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直到一缕金黄色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眼帘投射进她的瞳孔,她才颤动了一下身体,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张晓是察觉不到光线的,这突如其来的急症甚至夺走了她的感光能力,所以当她眼前出现了一片久违的光斑时,张晓激动的差点从沙发床上摔下去。 心脏疯狂跳跃着,几乎要蹦出胸腔,浑身的寒毛更是一根根立了起来,张晓微微颤抖,瞪大眼睛,直视着光线传来的方向,生怕这一切会陡然消失。随着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视野中的黑暗竟如潮水般汹涌退却,不带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这只是一场被人掩了双目的恶作剧,连重新适应的过程都不需要。 张晓怔怔望着映入她眼帘的第一样东西,呆坐数秒,喜极而泣。 这或许是张晓重走末世路以来,最强烈的一次情感宣泄了。换了谁在她的位置,经历了她经历过的那些破事,都无法继续保持淡定吧――瞎着眼睛被囚禁在陌生的环境里,重见天日不亚于再世为人。 匍匐一旁的大狗听见哭声,敏锐地仰起脑袋,看到人类的泪水和表情,连忙伸长脖子凑过去,轻轻舔舐张晓的面颊。 张晓低头一瞥,瞧见一只脏兮兮的牧羊犬蜷在身边,原本漂亮的毛发已经打结成束,狼狈非常。不过这点瑕疵完全没有影响张晓的好心情,她一把抱住大狗,又哭又笑,不能自已。 牧羊犬高兴地摇着尾巴,雀跃地轻吠了两声,它能感觉到人类的情绪,张晓此刻的喜悦发自内心。 最初的兴奋劲终于过去,张晓没时间庆祝自己的重获光明,眼下还有一堆问题等着她解决呢。 她放开大狗,站立起身,用失而复得的视力环顾四周,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将她困住的这个房间。 这的确是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方形空间,格局也像极了汽车旅馆,过去两周,张晓先入为主地把它想象成了旅馆套房,等她亲眼得见时,才发现事实和想象相去甚远。除了格局,这间屋子没有半点跟汽车旅馆搭界的地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的话,那就是――偷工减料。 天花板、地板、墙壁,居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材质和颜色,俨然一副半成品的毛坯房模样。一看便知不是砖瓦结构,倒有点像集装箱,全是哑光的金属构架,只漆上一层泛黄的乳白色涂料就算完工了。不仅如此,整个房间还肮脏不堪,墙角和地面遍布污垢,不知是锈迹还是油斑,在浅色背景上显得格外刺眼。 张晓有一种感觉,如果周围再多几条裸露的管道,这间房就和那艘货船的机舱差不多了。 对此,张晓十分惊讶,因为她曾无数次摩挲这几面墙壁,指尖传来的触感并不似金属,反而很像具备一定张力的木头,可敲上去又没有木头发出的声音。这个现象让张晓思索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庐山真面目,她的疑惑却只增不减――那声音不像木头,但也不是金属啊。 张晓盯着地板和墙壁看了一会,决定暂且把这个问题放在一旁。 她的目光随即扫过沙发床和矮桌,发现这两样东西和房间十分配套,也都是乳白色的,但同样被一层污渍掩盖了原貌,除去这点,家具本身倒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椭圆型的矮桌及至张晓的膝盖,桌腿是一根连接桌面和地板的金属支架,位于桌面下的中心部位,两端稍粗,中间略细,属于比较时髦的流线型设计。而沙发床则四四方方,高度和矮桌平行,上面铺着一层灰蓝色的海绵垫,连个套子都没有,扶手和靠背也是一样,任凭脏兮兮的海绵制品光秃秃的裸露着。 这些东西说起来话长,其实没花张晓多少时间去观察,她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最初那束阳光上。 能让阳光透进房间的,必然是窗户,张晓盯着那扇玻璃,恍然大悟。原来,固定在对面墙上的圆形物体既不是镜子也不是画框,而是一扇窗子,确切的说――舷窗。直径半米,窗棂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微微突出墙体大约四、五厘米的宽度,没有任何插销或者窗叶,显然完全密封,无法开启。 看着它,张晓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她两三步上前,透过舷窗驻足观望。远处,一片波涛浩渺的大海横卧于天地之间,被火红的残阳映衬得绚烂异常,近处,一行浅灰色的船舷栏杆一字排开,圈住了墙外甲板的走道。张晓的视线顺着走道左边的空地延伸出去,居然让她在尽头处看见了两张沙滩躺椅和碧蓝泳池的一角。 这……竟是一艘游轮? 张晓略微有些吃惊,但也不算特别意外。在她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的确听说有幸存者队伍拿游轮做基地,坚持了不少时日。而自己之前一直在海岸线附近活动,被游轮里的人撞见也就不足为奇了。可问题是,救她的人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呢?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当她不存在似的,唱的又是哪出? 想到这里,张晓连忙走向那扇一直打不开的房门,虽然明知希望渺茫,还是使劲推了两把,结果可想而知,房门仍然纹丝不动。 张晓摇摇头,摸着质地和墙壁如出一辙的大门叹了口气。 这扇门和厕所门一样,都是向左推拉的移门,本该安装把手的地方被一条竖着的凹槽代替,显然是方便拉动的。除此之外,房门上再无其它配件,甚至连个锁孔都找不到,这一点也和厕所门完全一致,张晓瞎着时就摸出来了,如今用眼睛看,更加肯定了她的触觉。门板上既无锁头也无插销,跟洗手间的移门一模一样,可洗手间的门明明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这扇门为什么死活开不了呢? 沉吟片刻,张晓暂且按下疑虑,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墙壁。 那上面有一块薄薄的、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突起物,位于张晓鼻子的高度,光靠手指摸的时候,不论是它的位置还是形状都像极了旅馆房间里启动电源用的房卡插槽,导致张晓一度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旅馆套房。现在一看之下,才知道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什么房卡插槽,却是一面莫名其妙的小镜子。 ------------ 第一一一章 吃饱再说 看着这面平滑的小镜子,张晓呆滞半晌,脑子完全转不过弯。 房门旁放置镜子很正常,出入时可以整理衣冠,可那也应该是半身或者全身镜啊,巴掌大小的镜子能有什么用处?张晓百思不得其解。这艘游轮上的人愿意给水管输送高质量的饮用水,让感应龙头二十四小时工作,却对镜子这种非消耗品严格管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 张晓清楚记得,这间房――现在或许应该称它为船舱,连厕所里都没有镜子,过去两周,她在洗脸台附近摸索过无数次,接触到的尽是光秃秃的墙壁。原本,张晓还不觉得奇怪,连浴缸和莲蓬头都省略的卫生间,不提供镜子勉强说得过去,但这会儿偏偏在大门旁出现了一面小镜子,就不得不令人联想了。 如果这玩意是放在厕所里的,哪怕再袖珍,张晓也可以接受,但它却固定在相对牵强的地方,不论从功能性还是实用性考虑,都毫无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下意识的,张晓伸手摸向平滑的镜面,不可避免地在上面留下了几枚清晰的指纹。看着这些纹路,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闪过张晓的脑海,促使她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再拿开,除了指纹变成掌纹外,房门没有任何反应,而镜子依旧是那面普通的镜子,忠实映射着张晓的鼻梁和双眼。 之后的十几分钟,不死心的张晓又尝试用各种方法试探镜面,一番折腾下来,房门始终纹丝不动。最后,她甚至异想天开地把眼睛凑了上去,仿佛科幻电影中等待虹膜扫描的样子,期待镜子里隐藏着某种高科技开关,能够触动不同寻常的门锁。结果,自然是毫无收获。 倚着墙壁,张晓把自己狠狠嘲笑了一番,想出去想疯了吗?还是饿傻了?什么游轮会用指纹和虹膜做钥匙?就算真有这种逆天的游轮存在,开启房门的钥匙也不会是阶下囚的虹膜和指纹啊! 张晓苦笑不迭,暂时放弃了打开大门的想法,坐回到了沙发床上。 如今,她的身体经不起长时间的站立,为了节约粮食,张晓这段日子一直以“饿不死”为标准分配饼干,消瘦不少的同时,体能也下降的厉害,新陈代谢更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水平。刚才站在大门旁一通敲敲打打,早就累得手脚发软了。不止她,连大狗都是一个德行,张晓研究小镜子的时候,它只够力气扭头瞅着,要搁以前,好奇心旺盛的边牧不扑上去凑热闹才怪。 歇息片刻,张晓恢复了一丝体力,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右手腕的伤口上。 绷带比她想象中干净,这让张晓颇有些意外,因为她完全没有更换过。之前半个月,张晓压根没心思考虑伤口的问题,她不是经验丰富的瞎子,没能力闭着眼睛换绷带,更不知道医疗包里哪片是消炎药,就干脆置之不理了,反正当初用的是可吸收的缝合线,不必惦记拆线的事。 后来手腕处开始发痒,她才意识到大概恢复得不错,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创口周围已经长出了凹凸不平的肉芽,彻底收缩闭合,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就是缝合技术不怎么样,估计这条八、九厘米的伤疤往后会十分惨不忍睹,张晓倒是无所谓,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盯着这条如同蜈蚣般狰狞的伤口,张晓不禁回想起洞穴里那头奇怪的丧尸。 不主动攻击、会躲闪、懂格挡、身体坚韧、力量奇大,完全超出了她对活死人的认知范畴。后面两条暂且不提,前三条却是极端恐怖的存在,这分明是具有智慧的体现啊!那个潜水男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他刚好处于人尸之间的过渡阶段,所以保留了人类的部分智商? 想到这里,张晓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根本说不通,人就是人,尸就是尸,不可能同时拥有丧尸的体格又保留人类的智力,这是自相矛盾的两个条件。 怔怔望着舷窗外的夕阳,张晓的脑子乱成一团。 超乎常理的丧尸,突如其来的急症,无人问津的软禁,一桩桩一件件尽是解不开的谜团。好像自从她踏进那个洞穴,怪事便接踵而来,甚至连洞穴本身,都充满疑问――明明空无一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头丧尸?究竟是裂缝中另有乾坤,还是自己的眼神出了毛病? 思索半晌,毫无头绪,张晓只得揭过不提。 反正视力已经恢复了,脊椎的疼痛也早就消失,不管这些症状和胳膊上的伤口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潜水男造成的,都不重要了。弄清楚悬崖上的洞穴和里面的丧尸有何蹊跷并不能挽救张晓目前的困境,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出去,否则两周之后,她只能活活饿死在这了。 打定主意,张晓麻利地给右手腕缠了条新绷带,便扶着墙壁站立起身,准备对船舱进行新一轮的探查――比起盲人摸象般的触觉,她还是更相信用了几十年的视觉。 环顾四周,张晓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对面的舷窗上,她望着这扇毫无遮拦的大窗户,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监视感。游轮上的人虽然不和她接触,但极有可能通过舷窗观察她,估计看出她是个盲人,所以把她救了回来却又置之不理,大有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张晓自个否决了,隔离监视她的确有可能,但不至于用这么缓慢的方式弄死她,一刀一枪不更痛快吗?再说救她的人也没有牵走牧羊犬,还给她留了一袋原封未动的物资,不像赶尽杀绝的样子啊。莫非船上的人都是变态,喜欢在暗处看人受苦? 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瞬间窜进脑子,搅得原本就混乱的思维越发跳跃,张晓连忙收敛心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船舱里。 正当她准备移开锁定舷窗的目光时,一道鬼魅般的人影突然从玻璃左侧缓缓走进了她的视线。 张晓惊愕万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然而,还不等她看清这道逆着夕阳的人影是男是女,那人却陡然朝着舷窗扑了过来,拿一双浑浊的灰白色瞳孔直愣愣地剐住张晓,张大嘴巴,扬起胳膊,拼命拍打玻璃,仿佛想要破窗而入,将里面的人生吞活剥。 张晓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觉得一盆带着冰渣的凉水从头淋到了脚――这不是人,是丧尸,一只随意游荡在甲板上的丧尸! 什么样的幸存者基地会允许活死人四处流窜?答案不言而喻。 联想到将近半个月无人问津的事实,张晓顿时一身冷汗。 莫非,在她失明的那段日子里,这艘游轮已经沦陷了?所以才一直没人和她接触,因为船上的幸存者都跑了,剩下的只是丧尸! 张晓脚步发虚,扶着矮桌慢慢坐了下去,眼里看着那头被自己刺激得发狂的活死人如同哑剧演员般挥舞双臂,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苦笑。 良久,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如血残阳中,直视着窗外癫狂的尸体,脸上的表情渐渐从震惊变成了平静。 丧尸而已,哪没有?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末世不就这么回事? 张晓扭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沙发床上散落的压缩饼干,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萌芽了。 她不再理会甲板上的丧尸,转而抓起还没吃完的第六袋饼干,将里面的干粮一分为二,一半扔给了大狗,另一半留在袋子中。然后走进洗手间,向袋子里灌了少许凉水,待饼干变成糊状后,一口一口地挖出来吃掉。张晓坐在厕所的地板上,吃得极慢,虽然她很饿,但她知道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不能突然暴饮暴食,所以只吃到胃里稍微舒服点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张晓准备逐步加大食量,慢慢恢复体力,她不想耗着时间在这苟延残喘了。 不会有人打开那扇房门,等待毫无意义。如果不能出去,关在屋子里的她横竖都是个死,早死晚死而已。如果能出去,饿得头晕眼花的她如何对付外面的丧尸?想拼也得有体力!不管结果如何,张晓肯定不会试也不试就认输等死,说实话,她现在宁愿被丧尸弄死,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饿死。 总之,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想办法出去,出去了才有希望活下去! 天大的事,吃饱再说!张晓恨恨地想着。 当她从洗手间里出来时,舷窗外的丧尸已经不见了,火红的夕阳也消失在了海平面上,没有光源的船舱被一片静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格外安详。 张晓信步踱至窗前,注视着灰蓝色的海洋和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繁星,心情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她很清楚,这一次自己是在赌博,但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赌,死路一条,赌了,还有渺小的希望。倘若这艘游轮真是她的劫数,张晓无话可说,至少她没有放弃过。 ------------ 第一一二章 毛骨悚然的小事 船舱里除了沙发床和矮桌,没有其它家具摆设,所以当夜幕降临时,连一盏驱散黑暗的小灯泡都找不着。还好今晚天气不错,皎洁的月光透过舷窗玻璃洒落房间,勉强照亮了张晓的视野。 她现在已经吃完了饼干糊,靠坐在灰蓝色的海绵垫上,望着对面的舷窗若有所思。 方才,趁着光线还没这么暗淡的时候,张晓把船舱大致查看了一遍。基本上,和她摸索出来的结果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有些东西还是略微出乎她的意料。 比方说厕所里那残缺不全的马桶,原来不止没有马桶盖,连冲水用的小水箱都省略了,简直就像在地上放了个形似漏斗的金属制品,简陋得令人发指。张晓之前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但她毕竟对盲人的生活没有经验,所以只是摸上去觉得奇怪,脑子里却始终无法形成直观的画面。现在一看之下才明白,这玩意居然偷工减料到了如此地步。 幸好张晓每次都用塑料袋里的贮备水冲马桶,倒也没有造成屎尿横流的局面,甚至还维持得挺干净。 至于那个洗脸台,就更扯淡了。本以为能配置感应龙头的地方肯定比较讲究,结果看上去竟像个被一剖为二的粗大水管,拿半个弧形剖面做水槽,再在弧面上钻了个指头粗细的小孔当下水口,便完事了。和流线型的感应龙头搭配在一起,就像夏利轿车装了个宝马标志,不伦不类,引人发笑。 从厕所里的这些东西联想到光秃秃的海绵沙发床,张晓强烈怀疑,这间船舱原本肯定只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临时改装成了勉强住人的单间,所以到处都透着半成品的感觉。 逛了一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张晓本想拾掇拾掇牧羊犬拉在墙角的大便,但她发现那片墙角刚好隐匿在月光抵达不了的地方,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等天亮再收拾。反正已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将近半个月,嗅觉好像都麻木了。 随后,张晓就一直坐在沙发床里,一边慢慢吃着剩下的饼干糊,一边盯着舷窗外的景色发呆。 仅仅消灭这几口干粮的工夫,她就从那扇圆形玻璃里数了七头路过窗前的蹒跚丧尸,虽然月色朦胧下看不清它们的模样,但高矮胖瘦各有不同,更加证明了张晓的推测――这艘游轮确实沦陷了。否则怎么可能任凭丧尸四处溜达,置之不理。 “怎么样,你敢出去吗?”张晓伸手抓了抓大狗的下巴,正儿八经地问道。 大狗仰起脑袋看她,乌溜溜的眼珠在黑暗中格外闪亮。 “胆小鬼,出去就走不动道了吧。”张晓吐槽。 大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张晓的手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类鄙视了。 “看在你把我拖进小船,又老老实实陪了我这么些天的份上,我也帮你一次吧。”张晓笑了笑,“只要我能出去,就把你带走,怎么样?不过结局可说不准,你愿意吗?” 大狗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晓,努力解读人类的表情。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张晓揉了揉大狗的脑袋,“以你的身手,应该逃得掉吧,到时候我给你绑上救生衣,实在不行就往海里跳,说不定这艘游轮停在海岸线附近呢?” 大狗一脸天真,似懂非懂地叫了一声。 张晓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体力恢复了,我们就想办法出去。” 说完,她平躺进沙发床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舷窗外,徘徊的丧尸仍然时不时地蹒跚而过,张晓却已经没有兴趣关注了,自从身陷囹圄以来,她头一回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张晓就被饥饿感吵醒了。她麻利地翻身起床,迫不及待地拆开第七袋压缩饼干,取出其中的一块,掰成大小不等的两半,稍微小点的扔给了牧羊犬,大点的则拿在手上慢慢啃着。 一边啃,张晓一边低头打量矮桌的支架――那根连接地板和桌面的金属条。 昨天睡觉前,她就一直在考虑这根金属条能不能拆卸,如果拆得下来,倒是把不错的武器,也可以用来撬门。结果一看之下,发现金属条和桌面间竟没有任何缝隙,俨然一体筑成,分离不得,张晓只得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大狗那边忽然有了动静,它跳下海绵垫,踱至墙角,抬起后腿,哗哗地撒了一泡尿。 张晓无奈苦笑,再有家教的狗,被关在封闭的空间里,也只能这么解决大小便的问题了。 之前张晓看不见,没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却无法忽略了,船舱就这么点大,每天睡在屎尿里可受不了。虽然张晓重生前待过比这更肮脏的环境,但那实属无奈,如今明明有条件清洁,自然没理由放任不管。而且根据张晓的估计,她起码还要在这间屋子里待三、四天,吃完三袋压缩干粮,才能恢复足够的体力,有条件和丧尸拼命。 想到这里,张晓随手将吃剩的饼干放在矮桌上,拿起昨天换下的绷带,打算先把那堆结成壳的狗大便扔进马桶里去。结果刚刚靠近墙角,张晓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她闻不到尿骚味。 难道嗅觉已经麻木到如此程度了?张晓愕然。 她又往前探了几步,蹲在被大狗淋湿的墙角下,使劲抽动鼻子闻了闻,还是什么异味都没有。 张晓忍不住回头看了大狗一眼,到底是它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嗅觉也和视觉一样,暂时消失了? 略微思索片刻,张晓放弃了纠结,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有精力操心鼻子灵不灵,不如多想想到底该怎么出去吧。 自嘲两句,张晓隔着纱布捡起一包狗大便,扔进了马桶里,等她转回头准备继续拾掇时,又一个更为诡异的现象赫然摆在了她的面前――大狗刚刚撒的那泡尿不见了。 这下张晓没法忽视了,她分明记得墙角下积了一大滩液体,怎么出入一趟厕所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迟疑着用手摸了摸地板,原本积水的地方一片干燥,连半点湿润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记错位置了?张晓茫然四顾,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会记错,船舱的墙角遍布污垢,每块形状不一,明显区分得开,而且这间屋子小的可怜,怎么可能看走眼?再说其它地方也没有水渍呀。 张晓机械地站立起身,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得时间太久,产生了幻觉。她连忙丢下绷带,几步来到洗面台前,接了满满一捧凉水,使劲洗了把脸。情绪刚刚平复了些,眼角的余光却又瞅见了另一桩怪事――被她扔到马桶里的狗大便也不见了。 这个简陋的马桶没有水箱,不具备冲水功能,下水管也十分细窄,所以张晓失明的时候一直是用塑料袋里的储备水反复冲刷。她方才还想着,等扔完狗大便,肯定又免不了一通折腾,谁知一转眼,马桶里的东西竟也跟墙角的积水一样,人间蒸发了。 接二两三的“小”意外,终于让张晓失了淡定。 事情本身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背后的原因值得深究。 如果是张晓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她还怎么踏出这间屋子和丧尸硬拼?谁知道会不会在哪个节骨眼犯了病。倘若不是张晓的幻觉,那两样消失的物品又怎么解释?是的,它们只是尿和屎而已,说出来都觉得恶心的污秽物,丢了就丢了,谁也不会去找。可关键不在于东西的价值,而是事情太邪乎! 此时此刻,张晓甚至觉得房间里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替她做着她想干却还没来得及干的事。 这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刺激得张晓一阵恶寒,比让她面对成群丧尸更可怕! ------------ 第一一三章 逃离船舱的办法 张晓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精神状态,既然这个隐患被排除了,别的问题都好说。 水渍的“蒸发”自然有其原因,张晓不是建材专家,没法深究。至于厕所里消失的狗大便,受地板启发,她估计蹊跷多半出在那个看似简陋的马桶身上。 张晓当即“案件重演”了一遍,果然发现任何扔进马桶里的东西都会在几秒钟后被彻底“吸”走,强大吸力甚至可以把粗过下水管道本身的物体挤压成合适的大小,期间不需要半点水份参与,竟有点像飞机上的真空马桶――利用“压力系统”代替“虹吸原理”,抽走秽物,达到节约用水的目的。 不过,船舱里的厕所显然更加先进。因为飞机上的马桶或多或少还是需要一点水源的,而且冲厕时噪音极大,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偷工减料的马桶却能够悄无声息地完成整个过程,不发出一个分贝的动静。难怪张晓失明时用了它两个礼拜,也没察觉到马桶和水龙头一样,都是感应的,还巴巴地拿塑料袋里的储备水冲厕,真是多此一举。 张晓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挺简单的事,硬是被自己幻想成了什么隐形人,看来半个月的失明和软禁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了。不过,这倒也不能全怪张晓,谁会想到其貌不扬的马桶居然暗藏玄机,简直像六十年代的老爷车装了个法拉利的引擎。 无论如何,警报算是解除了,张晓终于松了口气。 走出厕所前,她下意识地瞟了眼马桶和洗面台,忽然觉得这两样东西颇为奇特,都是看着寒碜,用着高端,有点“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意思,低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在仔细端详,好像连那个感应龙头也和她平时看到的不同。一根比拇指还要细的金属管,弯曲成彩虹状立在水槽边,那么一丁点横截面的管道可以喷出既充沛又温和的水流,似乎把水分子打散到了小得不能再小的程度。总的说来,更像喷嘴,而不是龙头,反正张晓每次想接水的时候都得等半天。 种种迹象表明,原本在这艘游轮上生活的人对水资源十分珍惜,因为厕所里的设备全是节水型的,但对电能就不那么重视了,感应开关随处使用,二十四小时激活,明显不差电的架势。 这大概是远洋船舶的特点吧,张晓猜想,她没有在海上生活的经验,只能推测。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艘游轮不简单,起码里面的技术都是顶尖的。 想到这里,张晓打住了思绪,不再研究这个问题,眼下不是感叹高科技的时候,还是干点正事吧。 她先将墙角的狗大便全部拾掇干净,然后洗了手,认真吃完了剩下的小半块饼干。和降低新陈代谢一样,逐步提高代谢、恢复体力也是门学问,张晓不是专家,只是重生前被松树谷基地收留时,在医生的辅导下,有过一次系统的调理经验,所以大致记得相关步骤,如今依葫芦画瓢罢了。 趁着嚼饼干的工夫,张晓也没闲着,她把牧羊犬“抢救”回来的那袋物资详细梳理了一遍,想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 袋子本身早就被拿去储存清水了,里面的几样东西则一直放在矮桌上,张晓一眼望去便看了个一目了然,根本用不着整理,因为物资实在太少了――三包压缩饼干、一个医疗包、一枚火焰信号弹,便是她目前拥有的全部家当。这枚信号弹还是考虑到防水问题,才跟最重要的食物和药品放在了一起。 张晓看着它们,目光来回扫荡,眉头越锁越紧,好像没什么能帮助自己离开船舱的玩意啊。 思量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火焰信号弹上,盯了许久,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片刻之后,张晓突然瞪大眼睛,一个激灵站立起身,伸手往衣兜里摸去,不一会儿,竟让她从内测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黄橙橙的东西――步枪子弹! 也难怪张晓现在才记起来,这些子弹确实被收藏得太久了,上一次看到它们还是在汽车渡轮上,和那群“次代丧尸”鏖战过后,盘点弹药时被张晓搁进了衣兜里。 后来,张晓的步枪只击发过一枚子弹,没有装填的必要,也就不曾动用它们。再后来,货船沉没、洞穴遇袭,双目失明、遭遇软禁,一桩桩一件件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丢了步枪又焦头烂额的张晓自然顾不上这批物资,直到今天,同为弹药家族一员的火焰信号弹终于提醒了她。 有子弹,就有发射药硝化棉,那是可以拿来做炸药的东西! 张晓的心跳陡然加速,她仔细端详这十多枚弹药,发现底火和弹头部分的漆条相当完整,触感十分干燥,说明子弹并未受潮,应该还能使用。 这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原本一筹莫展的张晓兴奋不已。 她摩挲着弹药,望向矮桌对面的舷窗,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了。 其实,张晓老早就在打舷窗的主意,既然大门出不去,窗户便是唯一的突破口了。虽然舷窗的钢化玻璃没那么容易破坏,但至少比船舱的其他部位脆弱得多。 所以,张晓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凿击工具,她手上倒是有一柄救生筏提供的多功能匕首,可压根派不上用场,拿它往舷窗上砸,连个白印子都磕不出来。 方才,张晓也尝试过拆卸桌腿或者沙发床的支架,结果发现这两件家具居然是一体成型的,而且统统被固定在了地板上,不知采用的什么工艺,连接部位毫无缝隙,想撬都找不到下刀的地方。就连厕所里的马桶和洗面台也是一样,不论水管还是水槽都跟长在墙上似的,根本移动不得。 屡次受挫后,张晓只得打消了拆分家具的念头。 不过,她没有放弃破坏舷窗的想法,因为这个直径半米、和她肩膀平行的出入口实在太适合防守了。 就算游荡在附近的丧尸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蜂拥而至,也不可能一股脑地挤进来,舷窗的大小和高度限制了肢体的活动范围,每次最多只能通过一头丧尸。张晓要做的,就是拿着匕首,站在窗前,见一个捅一个。以她的技术,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办法还可以提高她在船舱外的生存几率,多消灭一头丧尸,出去后便少一分威胁。 当然,这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张晓必须先恢复力气。 而且,这一切都建立在舷窗能够敲开的基础上,如果破坏不了钢化玻璃,想得再周全也是白搭。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竟让张晓摸出了十多枚步枪子弹,虽然子弹原本就是她自己放进兜里的,但关键时刻翻出来的喜悦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不过,张晓也没有盲目乐观,想要利用子弹里的火药炸开玻璃,还必须解决一个关键问题。 炸药和火药是有区别的,简单说来,点燃炸药的结果是爆炸,点燃火药的结果仅仅是燃烧,而子弹里的发射药正属于后者。倘若只是把子弹头撬开,取出火药洒在舷窗上引燃,最多只能留下一道黑色的烧焦痕迹罢了,这显然不是张晓期望的目标。 其实,张晓没有亲手做过炸弹,但她看姚远干过,主要原料便是子弹里的发射火药。 步骤是什么呢?张晓坐在沙发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黄橙橙的弹药,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整个过程并不复杂,只有三、四步的样子,制作材料也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像报纸、酒精、宽胶带、口香糖之类。她手边似乎都能找到替代品,报纸是为了包裹炸药将它压实,眼下可以用装饼干的锡纸代替,酒精和宽胶带医疗包里有,口香糖是为了调节炸药的粘稠度,或许能够用糊状的压缩饼干凑合? 张晓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一想,居然就是整整一下午。 在此期间,她除了按计划补充热量外,其它时间都在苦苦回忆当时的场景。 直到火红的夕阳再一次落进她的眼底,张晓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有把握复制姚远的炸药了。 重点在于,她的破坏对象只是一面钢化玻璃而已,并不需要威力多么逆天的炸弹。虽然张晓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要么活活饿死,要么拼命一搏。 打定主意,张晓拿出匕首,准备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的时候,先撬几枚子弹头。 刚刚铺开架势,一直窝在沙发床里的牧羊犬突然跳到了矮桌上,拿屁股冲着张晓,脑袋对着墙上的舷窗,摇起了尾巴。 张晓纳闷地抬眼望去,竟在舷窗里发现了一位老熟人――昨天张晓视力恢复后看到的第一头丧尸。 这是一头男性丧尸,身上的衣服早已肮脏得看不出原貌,头发也悉数掉光。它正努力张大嘴巴,拍打玻璃,显然又想破窗而入把里面的人生吞活剥。 “你冲它摇什么尾巴?”张晓没好气地戳了戳大狗的脊梁骨,“叛徒!” ------------ 第一一四章 死循环 牧羊犬没有理会张晓,只是从矮桌上站了起来,开始在原地不停地挪动前爪,仿佛坐立难安似的,低垂的尾巴也跟着左右晃动,显得很是焦虑。 张晓当即明白,大狗不是在表达亲热和讨好,而是感到十分矛盾。 犬类摇尾巴,可不仅仅只有一种解释,当它们好奇、疑惑、甚至生气时都会下意识地这么做,只不过摇动的角度和幅度大不相同罢了,有时候也要配合其它肢体语言去解读。比方此刻,大狗又是扭脖子又是晃脑袋,明显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说明它眼下的情绪绝对不是欢喜。 “放心吧,那些东西进不来。”张晓替牧羊犬顺了顺背毛,夸奖道,“你胆子变大了嘛,以前看到丧尸都走不动道,现在也能挣扎一下了。” 在张晓看来,大狗正处于左右为难的状态中,大概一方面无法摆脱对丧尸的心理阴影,另一方面又因为过去两周的经历,知道这些走来走去的怪物伤害不了它,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躲起来,还是该继续围观。边牧的好奇心很强,当危机感消褪之后,对丧尸产生探究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不会是看习惯了吧,先说好,出去以后可别往上凑。”张晓连忙警告。 末世中,作为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不少勇敢的护卫犬都曾在主人受到威胁时毫不畏惧地扑向丧尸,用牙齿与它们撕咬对抗,结果却是立刻死亡。被丧尸咬亦或咬丧尸,本质上并无不同,都会感染病毒,而动物一旦被病毒感染,不会有丧尸化的过程,只会在短时间内一命呜呼。 某种程度上,库伯的牧羊犬能活到今天,得益于它胆小如鼠的个性,从不挑战活死人。 “行了,别看了,我又不指望你变成护卫犬,你就老老实实躲着那些怪物吧。” 说着,张晓挥了挥手,把大狗赶下了矮桌。 大狗识趣地跳回到沙发床上,却还是仰起脑袋,盯着舷窗外的丧尸,一脸好奇。 张晓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过去半个月中,这头丧尸肯定经常露脸,不然牧羊犬也不会对它“另眼相看”。整整一天,外面徘徊的活死人虽然算不上络绎不绝,但也绝对不少,偏偏只有这一头引起了大狗的注意,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熟归熟,要是我们能出去,你一样得绕着它走。”张晓警告大狗。 牧羊犬委屈地哼唧,它听不懂人言,但能接收到张晓语气中的严厉。 张晓无奈地耸耸肩,不再理会大狗,自顾自地拿起一枚子弹,准备刮掉底火取下弹头。结果夕阳余晖实在消失得太快,不过一会儿工夫,船舱里的光线就明显暗淡了下来。张晓不得不捏着子弹走到窗前,在最靠近阳光的地方进行操作。 隔着钢化玻璃,那头丧尸还在拼命拍打窗户,张晓却显得异常淡定,一点也不担心玻璃会被拍碎。 游轮上的舷窗可比汽车窗户结实得多,而张晓面前这块恐怕更不简单,离得这么近,她都听不见一丁点声音,甚至感觉不到玻璃的震动,说明这扇舷窗要么极厚,要么就是双层的。倒让她有点担心自制炸弹的威力够不够了,如果外面那位老兄能把窗户砸出一丝裂纹,张晓反而要谢谢它。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中光线一亮,再抬头,发现那只癫狂的丧尸居然不见了。 这一幕令张晓大感意外,按理说,以活死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习性,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眼前的猎物。倘若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张晓倒还还说,如果看到了,是决计不可能转身就走的。昨天这头丧尸之所以离开,因为张晓去了洗手间,大狗又趴在房间的阴影处,才让它失去了目标。但此时此刻呢?完全说不通啊,除非……别处有更强烈的刺激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想到这里,张晓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整个人趴在玻璃上,往左右两边拼命张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丧尸。 可惜,舷窗能提供的近端视野实在太狭窄了,特别是和舱壁平行的甲板,只能企及非常有限的一段距离。当张晓贴近窗户时,刚好看见那头丧尸的背影消失在了死角中,根本无从得知更深处是否存在异动。 莫非游轮上还有幸存者?张晓愕然。 这个推测并非毫无道理,如今细想想,游轮彻底沦陷的结论似乎下得太早了。 游轮是什么?那是吨位动辄上万的海洋巨无霸,至少包含几百间客房,其它娱乐性和功能性的船舱就不提了。这样一个处处都有房门的地方,就算丧尸来袭,里面的幸存者也不该全军覆没,起码短期内不应该,随便躲进一间房里都能撑一撑,总有机会出去的。 既然在末日病毒爆发两周之后,游轮上的人还有能力有心情救助张晓,说明他们并不缺乏物资,而且对当时的局势有所控制。 随后半个月的不闻不问,也许是因为游轮在此期间发生了意外,引起了新一轮的感染,导致疫情再度失控,存活下来的人们便封锁了某些区域,对游荡的丧尸采取了限制活动范围的策略。而张晓所在的这间舱房,不巧正属于疫情失控的沦陷区,所以没人搭理她,毕竟她只是一名陌生人。 倘若果真如此,张晓面临的问题就复杂了。 一时间,她的脑子里挤进了许多想法,喜忧参半。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如果张晓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想再多也是白搭。 发了会呆,张晓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弹药上,趁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撬开了两枚子弹头。随即,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饼干袋,把黑色的发射药悉数倒了进去,然后折上封口,将袋子放进了外侧衣兜。做完这一切,张晓便倚着舷窗,望向灰蓝色的大海和渐渐浮现的繁星,陷入了沉思。 夜晚来临,缺乏光源的船舱只适合休息,要干什么都得等到天亮再继续。张晓倒也不着急,关于“等待”,她一向极有耐心,只要别把她扔回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梦魇就行。幸好这两日天气一直不错,皓月当空,辰星如幕,不至于让张晓两眼一抹黑,否则她恐怕会担心一整晚自己的视力问题。 舷窗外,甲板上时不时地蹒跚过几头披着月光的丧尸,张晓隔着一道玻璃端详它们,竟生出了一种在动物园里看猴子的感觉。虽然被夜色笼罩的那些身影不是特别清晰,但离得这么近了也足够看出个大概。 一头女性丧尸,自右往左缓慢移动着,似乎穿着一件低胸晚礼服,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亮闪闪的钻石项链。 张晓揣测,这多半是末日病毒爆发初期便丧尸化的人类,因为不会有哪个幸存者在末世里长期保持这幅打扮。正想着,又一头西装革履的男性丧尸踉跄而过,衬衫上的领结一丝不苟。 或许,灾难来临时,游轮上正在举行舞会吧,张晓无聊地猜想着。 忽然,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极端不合理的现象闪过了她的脑海。 如果有人曾拿这艘游轮做基地,应该事先肃清里面的丧尸啊。张晓之前还以为,这些游荡的活死人是在过去两周内,因基地意外爆发二次感染而遇害的,现在看来,根本不像。 幸存者基地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消耗宝贵的物资举办舞会,特别是在末世刚开始的几个月中,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丰富娱乐生活?所以,这些“衣冠楚楚”的丧尸,只能是末日病毒爆发初期就被感染的人类,并且从那时起,一直在甲板上徘徊至今。 倘若果真如此,拿游轮做基地便有些站不住脚了,没有哪个避难所会允许丧尸乱窜。 如果这里从来都不是幸存者基地,那张晓是怎么上来的呢?这更不合理啊。 除非……这座海上避难所从一开始就采取了封闭措施,利用游轮九曲十八弯的优势,并未一次性消灭所有丧尸,而是将它们禁锢在了特定的范围内,另外划分安全区域供幸存者生活。或许是因为基地里的人实力不够,无法和丧尸正面冲突,亦或许是因为他们想徐徐图之,以减少人员伤亡。 逻辑上,倒也说得通,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就产生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要将张晓关在沦陷区呢? 难道是为了隔离她,怕她也变成丧尸?那游轮里的人又是怎么将她安全送到沦陷区里来的呢?莫非沦陷的只是甲板,大部分船舱都还在控制中,所以幸存者们从内部将各个舱室串连成了蚂蚁洞般的居所?是不是打开那道紧锁的房门,外面就是游轮的安全区域? 想到这里,张晓一阵头痛,因为这显然又将矛盾引致了最初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人救了她,却始终对她不闻不问。 顷刻间,张晓突然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永无止尽的死循环。 她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茬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叹完这口气,张晓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宁静。 想不通,就不想了,一切等出去再说。既然这艘游轮疑云密布,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提高警惕,硬是去想那些没结果的问题,只能徒增烦恼,毫无意义。 甩甩头,张晓又用一种消磨时间的姿势放松了身体,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了舷窗之外。 这片海,是她如今唯一能看到的风景了,倒也有沉淀心灵的作用。 正瞅着,一头缺了左臂的丧尸忽然缓缓进入了舷窗边缘,不知为何走得格外吃力,像喝醉了似的蛇形向前,刚刚挪至舷窗的正中,便用那浑浊的灰白瞳仁跟张晓瞪了个对眼。 张晓淡淡地看着,等着它发疯。 结果,这头丧尸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张晓是个活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路过了。 ------------ 第一一五章 真相的端倪 丧尸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幸存者很久。 在张晓重生前的那个末世里,许多人一直在寻找答案。 起先,人们以为丧尸是活动的尸体,所以肯定会遵循大自然的守则腐烂瓦解。实在不行,大可以不去招惹它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熬上几个礼拜,这些行尸走肉也就化为一冢白骨了。结果,事态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丧尸不但没有被各类细菌分解殆尽,其腐烂速度反而越来越慢,甚至彻底停止了,直接导致这些吃人的怪物如同不死蟑螂般遍布四处。 后来,随着科学家们对末日病毒的研究日益加深,活死人的真相终于慢慢浮出水面。 对此,松树谷基地的局域网里储存着一整套科普材料,公开供人查阅,张晓大致浏览过相关信息,但印象不深,那的确不是什么令人精神愉悦的读物。 不过,关于丧尸究竟是如何追逐猎物的部分,她倒看得十分仔细,这毕竟是与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内容,知道丧尸的“狩猎规律”比学习它们的“生理奥秘”要实用得多。理论知识加上进入基地前的实战经验,使张晓对活死人有了更为系统的认知,起码有一件事她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丧尸里没有瞎子,除非它的眼球被物理破坏了。 所以,刚才从张晓面前晃过的那头五官俱全的活死人根本没理由无视她。 这又是什么蹊跷?张晓苦笑,她最近遭遇的怪事实在太多了。 抱着探究的心理,张晓特地倚在窗前观察了一阵,随即发现这样的丧尸还不在少数,那些没有把视线转向舷窗的暂且不提,但凡与张晓撞了个正脸的,竟没一头停留脚步。 自从视力恢复,张晓忙于搜查船舱、考虑出路,倒是一直没怎么关注外面走来走去的怪物。要不是为了撬弹头,她也不会故意往玻璃旁边凑,谁知这一凑,居然又让她凑出了怪事一桩。 张晓现在颇有点虱子多了不痒的感觉,表达惊讶的神经都快麻木了。她冷静地设想了几种可能性,类似单向玻璃之类,都被立刻否决了――之前明明有一头丧尸冲自己张牙舞爪,想要破窗而入,不正说明外面肯定能看到里面吗? 琢磨半天,推测不出合理的答案,张晓便习惯性地把解决不了的问题揭过不提了。 这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她巴不得游轮里的丧尸都当她不存在呢。 张晓天生心宽,主观上,凡事总往好的方面设想,客观上,却又会按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所以十年末世,她和姚远有惊无险地熬了下来,心理状态没有崩溃,便是得益于这种不会钻牛角尖的个性。如今再世重生,张晓骨子里的脾气却还是一模一样的,倘若换个稍微悲观一点的人,都未必能对她目前的困境泰然处之。这一点,倒是和库伯的逻辑很像――坦然接受现实吧,因为现实无法改变。 眼下,迎着如水月光,张晓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脸淡定。 她倚着舷窗继续观察了一会,见没什么特殊发现,便坐回到沙发床上,和牧羊犬各自占据海绵垫的一边,渐渐沉入了梦乡。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张晓就睁开了眼睛。 进入她视野的第一幅画面,是一只肥硕的海鸥,掠过低空,刚好停留在窗户外的船舷上,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梳理羽毛,显得很是惬意。不一会儿,一头路过的丧尸打破了宁静,踉跄着扑上前去,想要抓住这只油水不错的大鸟。受到惊吓的海鸥连忙呼扇了几下翅膀,留下三根翩然飘落的羽毛,炮弹似的扎进了泛着微光的黎明天色中。栏杆旁,捕猎失败的丧尸没能刹住惯性,差点一头栽进大海里。 张晓掰着压缩干粮看完这一幕,内心只有一个感受――真不知道这只肥鸟平时上哪找吃的。 末日病毒爆发至今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植物病变早就扩散开来,那只海鸥居然依旧膘肥体壮,可见伙食不错。或许辽阔的大海中还有可供食用的鱼类吧,也说不定哪座远离陆地的孤岛上生长着大量的幸存植物,有翅膀的飞鸟能找到,没了导航设备的人类却只能望洋兴叹了。 失去科技武装的人类连一只鸟都不如啊,张晓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她掰开饼干,分给大狗一部分,然后把自己那部分细嚼慢咽地吞下,又喝了一捧凉水,抹了把脸,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撬开弹头、晾晒火药上。她记得,这是制造炸弹的第一步,需要把发射药置于高温中暴露一段时间,让里面控制燃烧速度的物质挥发一部分,才能进行下一个步骤。 整个上午,便在单调的刮蹭底火和凿击弹头的声音中度过了。 到了下午,面向西边的舷窗终于等来了阳光,张晓连忙将火药平铺在窗前的地板上,用这种方式进行晾晒。船舱里的温度始终维持在二十度左右,哪怕被太阳直射,也感觉不到气温的升高,可见游轮的隔热性极佳,虽然舒适宜人,却并不适合杂质挥发,张晓只能采取这种看似有点极端的方法。其实也谈不上特别危险,冬天的阳光还不至于直接引燃火药,除非中间加上一片凸透镜,相信没人会拿放大镜做窗户,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行事小心的张晓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舷窗,让地上的火药降降温。反复折腾到夕阳即将斜落海平面时,她才把发射药悉数收进了饼干袋里。 制作炸弹的过程并不复杂,真正费事的反而是这些前期准备工作,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明天太阳一出来,就能着手开工了。对此张晓十分满意,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后天,便是她炸开玻璃,离开船舱的日子。 望着舷窗外的如血残阳,张晓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她拍拍指尖残留的火药,转身走进了厕所,打算冲洗一下双手,然后吃完今天剩余的干粮。经过这几日调理,她的体力明显好转了许多,最迟再过两天,便能恢复巅峰状态的六、七成,跟她自己比或许不够看,但若是跟普通人比,已经足够应付诸多状况了。毕竟很少有人会每天进行数个小时的体能训练,丧心病狂地两年如一日。 张晓在厕所里洗完手,低头望向脚下的地面,果然又让她看到了稀奇古怪的一幕。 整整一天,牧羊犬在张晓的命令下,一直老老实实地远离火药,撒尿也改在了厕所里进行。可卫生间的地板一如既往的干燥,不仅没有水渍,连一丁点尿骚味都闻不到。 会吸水的地板暂且不提,这个嗅觉问题却令张晓十分困惑。一开始发现自己闻不到臭味时,她以为是鼻子出了毛病,结果每次啃饼干的时候,压缩干粮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地往鼻腔里窜,哪像半点失去嗅觉的样子?这不得不让张晓倍感蹊跷,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是――船舱的地板除了吸水,还可以除臭。 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被张晓发散思维了,连带着引出了许多先前未曾注意到的不合理现象。 首先,这间船舱没有任何类似通风口的装置,是如何确保空气流通的?在一个如此密闭的环境中,虽然谈不上彻底隔绝空气,但时间久了,气味肯定十分难闻。可张晓带着一只拉屎拉尿的大狗,半个月过去了,屋子里硬是一点异味没有。 其次,既然不存在通风口,自然也没有可供暖气出入的渠道,那这间船舱究竟是如何维持恒温的呢?澳洲是一个昼夜温差极大的国家,如果仅仅只靠建筑本身的隔热功能,根本不足以让一间屋子二十四小时舒适宜人,更别提这是一艘暴露在海天之间的游轮了。 想着这些,张晓不禁看了眼“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马桶和洗面台,越发感到这里的一切都离自己的常识太远了。 带着又一个谜团走出厕所,张晓稍一扭头便瞅见了那只每到傍晚必来拍窗的男性丧尸。这位老兄或许是唯一一位对船舱感兴趣的活死人了,难怪牧羊犬跟它比较熟,除了它,其他丧尸基本只是路过,露脸时间不超过十秒钟,也就跟群众演员的待遇差不多吧。 张晓瞥了眼大狗,见它正窝在沙发床的阴影处,专心致志地啃饼干,面对食物诱惑,一点也不想搭理外面那位“老朋友”。 一丝笑意牵起嘴角,张晓被牧羊犬的举动逗乐了,不过这丝笑容几乎瞬间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愕。 下一秒,张晓两、三步冲到窗前,皱起了眉头,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她心中不停盘旋――她刚才一直在厕所里,大狗又隐匿在阴影处,这头丧尸为何还是疯了似的拍打舷窗?它看到了什么? 凝视着莫名发狂的丧尸,张晓越来越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不对劲比船舱里的任何异状都令她不安,可她始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直到这头丧尸在她的注视下突然转身离开,向着昨天消失的那个死角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步伐缓缓走去,张晓才如遭雷击,只觉得一股渗人寒意顿时顺着脊梁爬上头顶,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 第一一六章 游轮? 不论是胳膊摆动的频率,还是肩膀倾斜的角度,都和张晓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极其相似,相似到几乎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张晓无法拿“巧合”说服自己,因为与记忆重叠的画面不仅仅是这头丧尸,还包括远处摇摇欲坠的夕阳,甚至连天边染红的云彩都透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所有细节加诸在一起,令张晓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久久伫立在舷窗前,脸上写满震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到了夜幕降临。 身穿低胸礼服、戴着钻石项链的女人,西装革履、领结一丝不苟的男性。两头曾给张晓留下深刻印象的丧尸又一前一后地走过甲板,时机、位置,动作,都如同重播的电影片段般精准。 张晓咽了口唾沫,倒退着绕过矮桌,一屁股瘫软在了沙发床上,笼罩船舱的苍茫月光顿时将她的脸色映衬得格外惨白。整整一夜,她就这么僵硬地坐着,仿若老僧入定般,死死盯住正前方的圆形玻璃,神情凝重,眉头紧锁。当黎明的微光唤醒海洋时,彻夜未眠的张晓才突然活了似的,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凝视着天空中的一簇黑点,急促地呼吸起来。 肥硕的海鸥、狩猎失败的丧尸、三根随风飘荡的羽毛。 目睹这一切“再次”尘埃落定,张晓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从日升到日落,再到月正当空,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这扇圆形舷窗外,竟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内容! 难道这压根不是什么舷窗,而是一块屏幕,循环播放着一场三维电影? 逻辑上,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做出推测的张晓连忙贴近玻璃,左顾右盼,想找出其中的破绽。 任何三维电影都不可能逼真到与现实分毫无差,更别提她现在根本没戴任何辅助眼镜,一旦改变观看角度,必然会造成画面失真。张晓采用的便是这个方法,让自己的视线在直径半米的舷窗内上下挪移,特地挑选边边角角的地方仔细观察。虽说她已经对着这扇窗子有些时日了,但之前从没考虑过真假问题,自然很容易被蒙蔽,如今有了心理准备,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结果,张晓上蹿下跳了一个多小时,硬是在二十度的室温中折腾出一身微汗,却依旧毫无收获。不论是路过的丧尸,还是远处的海岸线,竟都瞧不出半点作假的痕迹,预料中的蛛丝马迹更是一个也没瞅见。 正当张晓一筹莫展时,身后的牧羊犬突然叫唤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张晓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大狗叼着一袋压缩饼干,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巴巴看着她,一副肚子饿了求喂食的模样。 叹了口气,张晓无奈坐回到沙发床上,草草分了干粮,自己却没什么食欲,仍然怔怔望向那幅诡异的风景,一脸黯然――她实在找不到那是一场三维电影的证据!别说画面的破绽了,光线的变化她都理解不了,三维电影玩的是视觉游戏,就算有光,也是屏幕发出的电子光,绝对不可能模拟真实的自然光线。 然而,张晓清楚记得,她昨天晒了一个下午的发射药,明明亲身感受过穿透玻璃的煦暖阳光,还跟着阳光射进船舱的角度,调整了好几次堆放火药的位置。每一处细节,无不彰显着大自然的货真价实,什么逆天的三维电影能模拟到如此程度?! 张晓很想推翻这个假设,但窗外那片海倘若是真的,又怎么解释如同镜头回放般的重复场景呢? 哪怕将丧尸的行为勉强归结于徘徊状态下的运动规律,海鸟的问题却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难道每天清晨都有一只膘肥体壮的海鸥,以同样的角度飞上船舷栏杆,再被同一只丧尸扑走,然后不多不少地留下三根羽毛,甚至连羽毛在空气中翻腾飞舞的路线都一模一样? 张晓摇了摇头,这种小概率巧合比超乎常理的三维电影更让她难以接受。 而且不论是三维电影还是逆天巧合,都有明显违背常理的地方,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张晓深吸口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摸着牧羊犬的脑袋叹道:“你一定见过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人,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吧,可惜你不会说话。” 半个月前,正是大狗把张晓从小船里拖到了岸上,之后的事,失明又昏睡的张晓一概不知,醒来后便已然处于这间诡异的船舱之内。中途究竟遇到过什么人,又是怎么进入船舱的,恐怕只有不懂人言的大狗全程目击了。 这只大狗如今专心致志地啃着饼干,吃得聚精会神,完全没有搭理张晓的意思。 张晓自嘲地哼笑一声,也不再浪费时间,囫囵咽下早餐,拿凉水醒了把脸,便开始继续昨日未完成的工作――制造炸药。 一如既往的,她把想不通的问题暂且搁下了,懒得再去分辨那到底是游轮舷窗还是电子屏幕,反正一包炸药炸开它,不就真相大白了?至于后果,张晓更加无所谓了,最糟能糟到哪去?窝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只能饿死,外面就算再凶险怪诞,还能让她死两次不成?张晓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她将去除杂质的火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饼干袋的锡纸包装里,再把另一袋同样的包装内外翻转过来,撕下里面的一层油纸,割碎成条,捻成细细的圆柱体,头尾相接,当做引线。然后将这条引线插进填满火药的饼干袋中,用医疗胶布在外面死死缠裹几圈,压实封包,大功告成。 本来,应该还有一个浸泡乙醇和混合胶质物的过程,张晓一开始打算拿医用酒精和调成糊状的压缩饼干代替。不过救生筏上的医疗包纯粹是应急物品,虽然内容齐全,但数量有限,医用酒精已经被张晓手腕上的伤口消耗得所剩无几了,余下的那点压根不够用,使了也是浪费。至于饼干糊,则属于试验失败的替代品,根本达不到预期要求。 权衡再三,张晓果断放弃了这个步骤,反正她记得姚远说过,这只是为了稳定炸药同时增强威力,算不得必不可少的环节。相信十几枚步枪子弹的火药堆积在一起足够炸裂玻璃了,就算缺少那两样物质,也应该影响不大。 做完这一切,张晓用医疗胶布将土质炸弹固定在了舷窗玻璃的一角,让长长的引线垂挂至墙根,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焰信号弹,站在了离舷窗一臂开外的地方。信号弹是手持的,激活后握在手中便如同火把一般,用来引燃导火索刚好合适,而且除此之外,张晓也找不到其它能点火的玩意了。 身后的牧羊犬已经被她赶进了厕所,没有指令不会出来。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点燃引线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躲进洗手间。 火焰信号弹只有一枚,成败在此一举! 深吸口气,张晓一把扯下信号弹尾部的拉绳,明亮的红光瞬间在船舱中扩散开来,绚烂无比。 张晓连忙眯起眼睛,伸直手臂,准备引燃导火索……就在这个时候,一团白雾突然从离得最近的墙壁上喷射而出,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了火焰之上,下一秒,原本蓬勃炽热的烈焰顿时偃旗息鼓,只留下一缕冉冉青烟。张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缕烟尘便顺着墙角消散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船舱里更是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连一丝燃烧过后的异味都闻不到。 张晓彻底傻眼了,这是……自动灭火装置吗? 她一把甩掉报废的信号弹,朝着喷出白雾的那个地方摸了过去,指尖传来的触觉是略带磨砂感的平滑墙壁,没有细孔,也没有裂缝,肉眼看上去一片平整,根本找不到任何喷射口。 张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跳如鼓――信号弹是一次性的,已经无法点燃了。失去唯一的明火,再想引爆炸弹,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屡屡受挫的张晓咬牙切齿地想着,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白鼠,不论做什么都图劳无功。 沉吟片刻,张晓缓缓站起身来,压抑着满腔不忿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吸水除臭的地板、真空无声的马桶、自动灭火的墙壁,最后停留在了曾被她怀疑是电子屏幕的舷窗玻璃上。盯着这扇所谓的窗户看了许久,一个大胆的假设猛然蹦进了张晓的脑海,惊得她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 莫非……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游轮,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假象?! 张晓之所以认定自己身处游轮之中,完全是因为舷窗外的这片海洋,倘若窗外的景致真是某种匪夷所思的立体画面,那么这间面积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建在哪里都行啊!张晓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反正从马桶到地板再到墙壁,无一不是超出她知识范畴的东西,如今多一样她理解不了的三维电影,也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事情。 是谁?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 第一一七章 船舱的秘密 其实,张晓现在已经有点失去冷静了。 整整半个多月,被囚禁在陌生诡异的环境中,眼见一桩桩匪夷所思的怪事接连上演,张晓的心理承受能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她一直努力维持良好的心态,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好不容易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却在临门一脚时,莫名其妙的让一阵白雾打回了原形。换做谁,都不可能继续保持淡定了,张晓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 一时间,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进入她脑海的第一个可能性被无限放大了。可以模拟自然光线又毫无破绽的三维图像,在前一刻,还因为太过违背常理而令她难以相信,后一刻,却变成了唯一符合逻辑的事实。这看似前后矛盾的结论,皆源于张晓情绪上的强烈起伏。 盛怒之下,她的思维模式不可避免地变得简单粗暴起来,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然后细细推敲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张晓如今只有一个感觉――她被人算计了。 从她上岸的地方到这间所谓的“船舱”,必然存在连接两者的途径,鉴于当时的张晓昏迷不醒又双目失明,只能是被另一个,或者另一群人弄了过来。那么显而易见,这些人便是所有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张晓强烈怀疑,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否则怎么解释这间屋子里的古怪设备和循环播放的三维电影?那都不是随处可见的玩意,花这么大手笔做这件事,总有目的吧,不可能只是为了活活饿死她吧。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挫败感,再加上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让张晓彻底爆发了,她开始在屋子里肆意破坏,疯狂地打砸踢踹。然而,能给她破坏的东西着实不多,矮桌和沙发床都固定在地板上,想掀个家具发泄发泄都没辙,不过灰蓝色的海绵垫倒是遭了殃,让张晓用匕首划了个里外开花。 划完沙发床,张晓犹不解气,一扭头,正好瞅见关得死死的船舱大门,顿时怒上心头,冲过去连踹两脚,却只震得腿骨生疼。疼痛感越发激怒了张晓,她顺手扬起匕首,朝房门旁的小镜子狠狠砸了过去,一片镜子而已,本以为肯定会被刀柄砸个四分五裂,结果竟毫发无伤,跟砸在墙上没什么区别。 张晓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笑,又来了。 看起来是墙壁却能喷出白雾的自动灭火装置、偷工减料却能吸水除臭的地板、平平无奇却能无声抽空的马桶,还有那分明是舷窗却在循环播放三维图像的玻璃,现在又加上一个看起来无疑是镜子却比金属还坚硬的古怪玩意。 对此,张晓已经表达不出惊讶了,她只觉得恼怒,没来由的想要发火。看着镜子中映射的自己,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愈发明显,这面镜子位于大门旁边,而大门正对着沙发床和矮桌,如果镜子里有个隐藏的摄像头,完全可以将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看个一清二楚。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张晓冲着镜子大吼起来。 没人回答她,除了心跳声,屋子里一片寂静。 胆小又聪明的牧羊犬早已被张晓的行径吓得不轻,躲在厕所里不敢动弹,生怕触了霉头。 张晓气喘吁吁,死死盯住镜面,却只看见了一个满头是汗,近乎癫狂的女人。 这是被逼疯的前兆吗?望着这个神色可怖的自己,张晓的嘴角不禁牵起了一丝苦笑,镜子里的画面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什么被人监视,不过是走投无路下的无端臆测罢了,就算果真如她所料,真有一群人拿她当猴子观赏,那些人也不会搭理猴子的愤怒啊。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有什么用?纯粹浪费精力罢了。 恢复理智的张晓无奈地叹了口气,发泄过后的疲惫顿时席卷而来,让她心悸不已。 张晓晃了两晃,无力地倚向墙壁,拿额头抵着冰凉的镜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滴滴”声突然传入了张晓的耳朵,惊得她一个哆嗦,猛地站直了身体。 张晓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转了一圈,却发现“滴滴”声竟然来自眼前这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欣喜若狂的张晓连忙凑了过去,凝视着平滑的镜面,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面镜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块无法反射物体的磨砂玻璃,玻璃之上,从左至右地闪过一连串不知是字母还是图画的黑色线条,频率快到人眼根本无法捕捉具体的内容。线条闪完之后,引起张晓注意的“滴滴”声骤然消失,紧接着,玻璃的中心渐渐浮现出一枚孤零零的黄色光球,大约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光球刚一成型,便开始在玻璃提供的范围内缓慢地漂浮移动,格外引人注目。 一块巴掌大小,像极了触屏手机的磨砂玻璃,一颗游走其上,存在感爆棚的黄色光球。 这么明显的操作提示,相信只要是个稍微有点想象力的现代人都能看懂。 张晓迟疑片刻,试探着伸出手指摁了上去…… 光球被人一触之下,果然停止了运动,颜色瞬间由黄转绿,并且迅速扩大膨胀。当柔和的绿色占据了整张磨砂玻璃时,船舱里陡然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音乐。 张晓顿时呆住了。 方才,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却万万没料到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按钮居然只是播放器的开关! 不死心的张晓伸手推了推船舱大门,发现它一如既往的纹丝不动。 张晓哭笑不得,带着满腹疑虑转过身去,想看看船舱里还有没有其它变化。谁知一看之下,惊得她再也没了脾气。 只见原本缺乏光源的房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鹅黄色光晕,光晕并不明显,因为舷窗透过的自然光几乎将它彻底掩盖了,但仔细分辨的话,还是可以瞧出区别的。毕竟张晓对这间屋子已经十分熟悉了,稍微有一点不同,就能立刻察觉。 这层鹅黄色的光晕似乎有魔力般,不知不觉竟让张晓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再搭配上耳边轻柔舒缓的音乐,心情更是祥和了不少。张晓没有注意到具体的变化,只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也冷静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明确。 她随即意识到,发光的物体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四周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难怪这里不需要电灯之类的玩意,到了晚上,这些不知由什么材料组成的平面足够提供照明了。 然而,会发光的墙壁还不是令张晓吃惊的主要原因,真正让她瞠目结舌的是那张搁着半块压缩饼干的椭圆型矮桌。 张晓几步走过去,慢慢坐在被她划破的沙发床上,怔怔盯着眼皮子底下的矮桌,半天没有动静。 许久,张晓僵硬地抬起头来,看看舷窗,又看看矮桌,如此反复几趟,终于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靠,还真是三维电影。” 张晓之所以如此肯定,因为她面前的矮桌已然变成了一张播放着动态画面的电子屏幕,而画面中的内容,正是同步的舷窗外景,唯一不同的是,舷窗外的景致是立体的,屏幕里的画面却是二维的。但这至少说明,张晓一直以来看到的景色,极有可能都是人为的结果。 张晓的脑子瞬间被无数问号塞满了。 为什么把她关起来的人突然愿意让她接触这些设备?难道是刚才的歇斯底里吓到他们了?他们又为什么偏偏反复播放一段游轮上的立体视频呢?究竟出于什么理由,非要让张晓以为自己身处游轮之内,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那些人费尽心机的搞这么多花样,却迟迟不肯露面,又是什么道理? 张晓强烈感到,尽管“船舱”里的秘密正一步步地浮出水面,但她的疑惑却只增不减。 出于习惯,张晓下意识地碰了碰矮桌屏幕,赫然发现右手食指居然畅通无阻地穿了过去。 张晓先是一愣,随即才注意到,不是她的指头穿过了矮桌,而是矮桌本身并不是屏幕,真正的屏幕只是一层悬浮在桌面之上的光屏。因为张晓的视角居高临下,再加上光屏离桌面也就一、两厘米的距离,所以一时间很难察觉。 尽管张晓的手指大喇喇地穿过了屏幕,但丝毫没有影响光屏做出正确的反应。 原本满屏都是与舷窗同步的动态图像,经张晓一指,瞬间起了变化。画面犹在,可光屏右边三分之一的地方突然跳出了一列黑底白字的半透明菜单,全部由一行行的阿拉伯数字组成,有的十二位,有的十五位,密密麻麻,数量繁多。 张晓克制不住地点击了唯一一个拥有绿色背景的十二位数字,等了半天毫无反应。她又选了紧随其后的另一行数字,绿色方框瞬间挪移而下,变成了这一行的背景。光屏里的动态画面顿时刷新,从舷窗外的同步景色,变成了另一片海洋,依旧是白天,也还是在游轮上,只不过改变了视角,明显是从船头楼体望出去的样子,因为画面的下半部分,除了尖尖的船首甲板外,还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蓝色泳池。 张晓一惊,连忙抬头,却发现舷窗外的景致并无变化,看来只是在光屏上选择画面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三维图像。 或许,还需要其它操作? 虽然张晓现在仍然对自己的处境一头雾水,也不太明白这间房、这光屏到底是谁弄出来的玩意,但她本能地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光屏的内容与舷窗外的立体画面有关,那是否可以通过光屏关掉这幅画面,让真实的窗外展现出来呢? 还是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窗外,那根本也只是一面特殊的电子屏幕? 无论如何,张晓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 第一一八章 高科技 捉摸不透的建筑材料、超乎常理的三维影像、变换外观的镜面按钮、悬浮半空的电子光屏。这一切对张晓来说,皆是科幻电影般的存在,但还不至于把她吓得手足无措。 科幻之所以被称为科幻,正因为它是有科学基础的,并未完全脱离人类的想象。而人类的想象力早已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企及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已经没什么是绝对接受不了的了。 张晓如今面对的,便是这样一种情况。 船舱里的各类设施虽然离奇,但本质上都是循规蹈矩的。真空马桶飞机上就有,只不过这间屋子里的稍微先进一些,立体电影更是随处可见,只是比不得舷窗外的以假乱真,至于可以触控的电子光屏,几乎是各类科幻电影中的标准配置,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特别怪诞的玩意。 要知道,科幻电影里的超级技术可不纯粹是虚构的内容,某种程度上,还预言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例如这几年开始流行的平板电脑,四十多年前仅仅是一部银河科幻电影中被设计出来的道具。还有去年刚刚上映的《钢铁侠》,里面的钢铁盔甲其实和科学家们一直研究的外骨骼战斗机甲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当一面悬浮的电子光屏出现在张晓眼前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进行操作,而不是不知所措。 在点选了几行数字后,张晓逐渐摸出了里面的门道。 很简单,一行数字代表一段视频,不全是游轮上看出去的风景,还包含城市、草原、森林、峡谷等各式各样的人工或自然景观。 其中,关于城市的片段最多,大部分取景于高楼之上,依稀可以看见街道中徘徊游荡的丧尸,以及满目疮痍的建筑。但由于视角有限并且完全固定,所以张晓无法从局部环境判断出城市的名称和位置。只注意到招牌都是英文的,应该是西方国家无疑。 除此之外,数量第二多的视频则来自森林和草原,记录了大量病变植物和濒死动物。有几段草原上的视频比较特殊,不是固定取景的,反而很像一个人拿着摄像机边走边拍,镜头不停摇晃。好几次这个人的双手也出现在了屏幕中,或采摘病变植物,或检查动物尸体,忙碌非常。但这样的内容都十分短暂,起码不像固定取景的画面那么冗长。 不知不觉,张晓已经大致浏览了十数条视频,也基本熟悉了光屏的操作技巧。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和一般的触屏电脑差不多。在右边的半透明菜单中点选一行数字,待这行数字的背景变成绿色后,屏幕上的视频便同时更新。也就是说,绿色背景的数字对应当前的播放内容,从这一点上看,倒像极了普通电脑里安装的播放器。 张晓估计,所有视频加起来恐怕不少于近千条。因为菜单从上到下共有三十行数字,而每当最后一行数字被选定时,菜单会自动上滑翻页,与此同时,底部则会出现页码提示。张晓仔细看了看,她目前所在的页面是二十九杠三十五,说明总页数必定是三十五,再乘以三十,至少一千多条了。 盯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浏览着一段又一段的视频,张晓强烈感觉,这里存储着的都是纪录片!记录末日病毒爆发后的种种惨状,无不透着末世的绝望与荒凉。至于这些画面是不是能够悉数变成舷窗外的立体影像,张晓就不得而知了,她猜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只是还没找到方法罢了,否则默认打开的第一条视频不会正好和舷窗同步。 粗略翻了几页菜单,张晓也没心思一个个点开看了,反正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起头茫然四顾,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推测――莫非,有组织正在进行末日病毒的研究工作,这里便是他们的大本营?张晓这么想,不是毫无根据。事实上,松树谷基地的局域网里就储存着不少类似的视频,不过没古怪到二十四小时定点拍摄的程度,也不存在三维效果。 难道这里是松树谷基地?!张晓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结论。但随即,又被她否定了。 在松树谷住了七、八年,从没听说基地的科技发达到了如此程度。这间屋子里,除了被她划破的沙发床,没有一样东西是松树谷基地能拿出来的。好歹她老公也是体制内的研究人员,内部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再说了,国家背景的避难所干嘛把她关起来?就算常规隔离,也不会分配这样一间隔离室啊,更不可能半个月不闻不问后,在毫无交流的状态下,莫名其妙地让她看这些视频。 所以,还是那群把她从海边弄到船舱里的人搞得鬼。 不知道是房间里的灯光和音乐发挥了作用,还是悬浮的光屏转移了张晓的注意力。总之,她现在已经没之前那么烦躁了,可以开始平心静气地进行思考,首先想到的,便是关于光屏的问题。 这么高科技的玩意,没理由只是一个播放器,至少应该和电脑一样,具备多种功能。如果将播放器的界面关掉,说不定就能从光屏中获取更多信息了。张晓一边猜测,一边尝试着对光屏做出任何她能想象到的操作,结果却只研究出了如何暂停视频的功能。 一番折腾下来,徒劳无功,张晓的胳膊都挥舞酸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厕所里的牧羊犬忽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透着分外委屈。 张晓扭头一看,发现那只大狗匍匐在门槛处,没她的命令不敢跨出洗手间一步,只好用这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张晓这才意识到,自己研究光屏太投入,都忘了牧羊犬被关在厕所里个把小时了,她连忙挥了挥手,示意大狗解散。 牧羊犬得令后欢快地跑了出来,钻到矮桌下面转起了圈圈。 张晓没阻止它,这些天,大狗的娱乐活动就是围着四面墙壁跑来跑去,时不时地上蹿下跳。对于活泼好动的牧羊犬来说,已经十分憋屈了,既然这会儿想拿矮桌当玩具,张晓便由它去了,反正在桌面下扑腾也不妨碍她研究光屏。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大狗突然吠叫了两声,显得异常兴奋。 张晓纳闷的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牧羊犬前爪扑地,后腿伸直,屁股翘起,尾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很是激动,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它格外感兴趣的事物。不过大狗的脑袋刚好被矮桌中间的金属支架挡住了,所以张晓并没有看见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了大狗的注意。她只好站起身来,绕过矮桌,从另一边看了过去。 紧挨着金属支架的地板上,赫然浮现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桔色光球,光球禁止不动,体积也不算大,犹如灯光照射出来的一般,又像是某种激光图像,被印在了乳白色的地面之上。 张晓可以肯定,在她触动门边那个镜子开关前,这里绝对没有这么个玩意,估计是随着光屏一起出现的,但位置实在太隐蔽,再加上张晓的注意力都被光屏吸引了,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的存在。幸好牧羊犬的视野很低,拿它当个稀罕物逗着玩,这才无意间提醒了张晓。 光球,又是光球。已经摁过一枚光球的张晓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了上去…… “滴滴滴”,三声清脆又连续的响动在船舱里扬起,刺激得张晓心跳加速。她屏息静气地等了许久,一刻不停地四处张望,却意外地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再低头去看光球,竟看到它不知何时由桔色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红色,代表危险和警告,这是每一个正常人的逻辑,张晓也不例外,她当即不敢动弹了,生怕闯了什么祸。 “汪!”兴奋的大狗可不管这么多,在张晓脚边蹿来蹿去,边跳边叫。 张晓刚想喝令它停下,却目睹了一幕颇为奇异的现象。 只见大狗每挪动一步,与它爪子接触的那部分地板便突然变成了红色,好像热感应似的,踏一步,就红一小块地方,移开爪子,红色便消失。惹得大狗左扑右闪,和这些追着它的红色光圈玩起了捉迷藏。 张晓连忙低头,果然发现自己脚下也有一圈红光。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光圈也跟着退了一步,张晓又连退数步,光圈如影随形,直到她退进了洗手间里,脚下的红光才彻底消失。张晓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蹊跷,但还是将大狗喊进了厕所,和她一起待着。 就在大狗的四肢全部迈入厕所的一瞬间,被张晓摁过的那枚光球骤然从红色变成了绿色,紧接着,船舱里发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晓微张着嘴巴,眼睁睁看到,靠着沙发床的墙壁上逐渐出现了几条纵横交错的裂纹,称之为裂纹或许也不恰当,因为裂纹的缺口平滑规律,组成的图案对称工整,绝对是事先设计好的某种机关。 随着裂纹的形成,厕所外的整张地板突然平行移动了起来,向着裂纹所在的墙壁迅速靠拢,就像是一张被抽进打印机里的白纸,逐渐被墙角吸纳吞噬。不过,这张“白纸”似乎没有尽头似的,这边被墙角吸走了,对面的另一边却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地板补充上来,使得地面始终维持着平整完好的状态。 张晓相信,如果不是地板上的污渍和被固定在原地的矮桌和沙发床充当了参照物,她多半察觉不到地板在移动。 当矮桌和沙发床全都跟着地板撞向墙壁时,墙上的裂纹终于显露出了作用,居然将两样家具严丝合缝地收纳了进去。看来,裂纹的图案不仅和家具的侧面线条完全吻合,其深度也相当可观。 不到一分钟,洗手间外的船舱就变得光秃秃了,除了两扇房门和一扇舷窗,再无他物,连电子光屏也不知去向。 ------------ 第一一九章 秘密空间 张晓刚想迈出洗手间看个究竟,地板上又起变化,中心部位突然下陷,像是卷起了一个椭圆型的金属漩涡。漩涡原本只有拳头大小,很快扩大蔓延开来,瞬间拓展为一个长度五米不到、最宽部分一米多一点的纺锤状坑洞。由于船舱本身就不大,所以坑洞几乎占据了房间四分之一的面积,较细的一头一尾更是只差半步便能抵住两边的墙壁。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发生的,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时间。 张晓所在的洗手间正位于坑洞的斜对面,基本上她只要往右跨出两步就能一脚踩进洞里。居高临下的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看清了里面的状况,还没等她完全理解透彻,一样桔色的圆柱形物体忽然“咕噜噜”的从收纳家具的墙角向坑洞滚了过去,最后“哐当”一声消失在了洞沿处。 显而易见,坑洞的出现使船舱地板以它为重心往内倾斜了,只是角度不明显,乍一看无法察觉。 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机关,张晓震惊不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知道刚才滚进洞里的东西是什么,那是她扔在地板上的火焰信号弹,大概属于外来物件,所以被墙壁排除在外了,不过放在沙发床和矮桌上的其它零碎倒是一样不落地收进了墙壁中。张晓现在当然没空担心这些东西怎么样了,她只是觉得,如果火焰信号弹没有引起坑洞的进一步变化,表示她也能下去吧。 又等了片刻,再无任何异象显现,张晓终于深吸口气,朝门外踏出了第一步。 方才,当坑洞还在逐渐成型的时候,张晓的脑子里曾闪过好几种可能性。也许是地下室的入口,也许是通往外界的走道,总之,出现在眼前的,应该是一截楼梯之类的建筑,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料。 坑洞之内,居然是一处类似船舶机舱的地方,深不足一米,张晓一脚便迈了进去。 她低头四顾而望,发现整个机舱跟地板并不是一体的,如果把地板下的密室比作一个容器的话,机舱则是比它小一圈的另一个独立空间,刚好被容纳进了密室中,两者间有估摸一指来宽的缝隙。机舱的形状跟洞口完全吻合,呈纺锤状,内壁是上宽下窄的弧形,导致底部面积比洞口窄了少许。弧面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纵横交错的线路,随处可见不知是锈迹还是油斑的污渍,几乎看不出机舱本来的颜色,显得很是残旧。 除此之外,机舱也格外拥挤。以“纺锤”最胖的中间部位为分界点,半边“纺锤”都被各式各样的仪器和大大小小的显示屏塞满了,一根根缠绕着裸线的金属支架从内壁延伸出来,将这些设备参差不齐地支撑着,一眼望去如同章鱼的触手般,看得人头皮发麻。不过这些设备眼下似乎都处于静默状态,屏幕一片漆黑,瞧不出什么端倪。而另一半没有被仪器淹没的“纺锤”则宽敞不少,管道和线路也相对稀疏。 如今,张晓正蹲在较为宽敞的这一半区域对“纺锤机舱”进行着详细的观察。 然而,琢磨了大半天,她也不知道这间隐藏在密室里的机舱究竟是用来干嘛的,那些支愣着的显示屏不论怎么摆弄都毫无反应。 正当张晓一头雾水时,她的目光突然被一样本不该出现在机舱里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块长宽四、五厘米的布条,被卡在一截固定管道的金属环之间,张晓将它拔出来后,立即认出这是保温毯的布料。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觉得很正常,因为她身边的确有一张保温毯,用来包裹防水袋的。保温毯上也确实破了好几个洞,在屋子里留下一片布料不足为奇。但她很快意识到,这间地板密室是刚刚才打开的,外面的布条怎么可能出现在里面?就算布条和火焰信号弹一样,是方才不小心掉进来的,也不该处于被卡住的状态啊,这分明是保温毯在管道上剐蹭时留下的痕迹。 难道保温毯曾经和这间“纺锤机舱”有过交集?张晓凌乱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自从她苏醒过来,就一直待在船舱里,绝对可以肯定这间密室从未打开过。 又是移动地板,又是收纳家具,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 如果保温毯不是在此期间刮上机舱壁的,又怎么解释这块布料的存在呢?张晓百思不得其解。 她皱着眉头,疑惑地审视着“纺锤机舱”,越想越纳闷。总觉得有什么关键问题即将浮出水面,却偏偏没法抓住突破口。就这么呆呆地看了许久,张晓的视线集中在了没有被金属支架和显示屏占满的半边机舱中,目光来回在左右舱壁之间扫射,神情渐渐凝重。 终于,一个大胆的结论电光火石般闪过张晓的脑海,惊得她打了个哆嗦。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张晓面向那堆显示屏坐了下来,然后慢慢躺倒下去,伸直双腿,闭上了眼睛。 机舱总长四米多,宽一米左右。张晓躺倒的这半边也有两米来长,她一米七二的个子还不至于碰到头顶的舱壁和脚下的显示屏,所以躺平后并不觉得十分拥挤。调整好姿势,张晓开始模拟失明时的状态,伸出双手向四周摸索,她记得那个时候她的脊椎疼的厉害,根本无法移动,只能摸到身体两侧的内壁,而这一截弧形内壁上的管道走了一个“凹”字型,刚好大部分都比较光滑,指尖可及之处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张晓咽了口唾沫,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结论更具说服力,厕所里的大狗突然吠叫着冲向洞口,居高临下地站在地板上,探出脑袋,一口咬住张晓的衣领,死命地想要把她拖出机舱。张晓微微颤抖着,尽量放松对身体的控制,任由大狗拽了许久,才一个翻身自己爬上了地板。但她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紧贴着微微倾斜的地面,静止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坐直身体,睁开了眼睛。 “那天我落水后,你在海里遇到的,是不是这艘‘小船’?我们是不是乘着这个东西直接从海上到了这间屋子里?我们后来不是靠岸了,而是出现在了这个坑洞下面,你也不是把我拖上岸,而是拖上这块地板,就像刚才那样,对不对?” 脸色苍白的张晓望着牧羊犬,连珠炮般扔出了一堆问题。 口不能言的大狗自然一个都回答不了,只是歪着脑袋看向张晓,试图理解她的表情。 没错,这就是张晓的结论,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却符合所有的环境证据。 为什么密室机舱里会有保温毯的碎片?因为包着保温毯的防水袋栓在大狗身上,它跳出机舱时剐蹭下一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不论是张晓的触觉还是感觉,甚至连大狗的行为举止,都明确指向了这个看似荒谬的结论――船舱地板下的“纺锤机舱”,就是大海中被张晓当做救命稻草的小船! 失明的张晓在“小船”里一直昏迷着,压根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当她被大狗唤醒时,发现“小船”不动了,大狗又能踩着坚实的地面拖拽她,自然以为是靠岸了。 而后,大狗将迷迷糊糊的张晓拖出“小船”,张晓刚刚“上岸”便失去了意识,也没机会了解四周的情况,完全有可能由始至终便昏睡在这间屋子里,从来没有被任何人移动过。 至于船舱的地板是如何恢复原状的,地板下的“纺锤机舱”又是怎么脱离船舱、往返于游轮和大海之间的,张晓就不得而知了。她现在也懒得去考虑这些过于深奥的问题,反正这艘游轮上的科技没有一样是她解释得了的,甚至连这里到底是不是一艘游轮都要打个问号,想再多也是白搭。 此时此刻,张晓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纺锤机舱”能把她带进来,就一定可以带她出去! 这个发现无疑是张晓目前唯一的希望,她必须也只能这么想,否则等着她的,就是活活饿死的结局。 破釜沉舟的张晓连忙再次跳进“小船”里,甚至把大狗也叫了进来,尽量模拟当天在海上的状况,一个躺着,一个趴着,瞪大眼睛,伸手乱摸,企图寻找周围是不是有什么能够启动“小船”的装置。 换了个角度,还真让她折腾出了与刚才不一样的效果。 此时的张晓,脚底冲着那堆显示屏,身体因为手上的动作而不断下滑,忽然间不知踢到了哪块屏幕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只觉得脚踝一紧,像是被某种环状物攫住了脚脖子,两条腿陡然动弹不得。张晓心中一个咯噔,刚想低头去看,头顶上却又生变故,只见一片黑色物体自上而下迅速将整个“纺锤机舱”覆盖了起来,张晓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中,那感觉就像是被关进了棺材里一样。 幸好这片黑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几秒钟后,张晓眼前不足一臂远的地方,慢慢浮现出了一片弧形光幕,脚底下的显示屏似乎也一个接一个地启动了,散发的冷光将密封的机舱照耀得格外清晰。 ------------ 第一二零章 重见天日 接下来的事,就完全超出张晓的控制了。 她的本意,只是想启动机舱,然后研究一下是否能够通过这艘纺锤状的“小船”逃离游轮。 在她的理解中,整个过程应该像驾驶任何交通工具一样,启动机舱相当于给引擎点火,但要让机舱移动,就必须找到类似油门和方向盘的东西,并且搞清楚如何操作。两个步骤之间,理应有足够的时间给张晓摸索,虽然她心里着实没底,但试一试总归还是必要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张晓万万没料到,这机舱竟不给她半点回旋余地,一启动,便赶鸭子上架似的运转起来了。 那自上而下封闭机舱的黑色物体,多半是舱盖无疑,张晓受惊之下,条件反射地用拳头拼命击打,结果自然徒劳无功。那片弧形光幕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和外面播放视频的电子光屏如出一撤,只是小了许多,大概只有十四寸笔记本那么大,位于舱盖的内侧,正对着张晓的脑袋。她一伸手便能触到屏幕,估摸着,也应该是某种供人操作的界面。 还没等张晓看清界面上都有些什么内容,机舱便陡然一沉,然后整个竖了起来。横卧的“纺锤”忽然变成了直立的,张晓也跟着站直了身体,幸好不是大头朝下的角度,而是正常的站姿。脚脖子被攫住的她也没有踩进下面如同章鱼触手般纵横交错的金属支架里,而是被强行固定在了原地。只是腰部以上由于惯性原因,不可避免地往前栽倒,得亏她反应灵敏,伸手撑住了舱盖,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牧羊犬就没这么好运了,一通挣扎后,终究抵不过地心引力,哧溜着滑进了“纺锤”的下半部分,那被支架和显示屏塞满的拥挤空间中。好在大狗本来就趴在张晓的脚边,所以倒也没摔出什么毛病,就是四肢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只能踩在参差不齐又大小不一的显示屏上,显得格外别扭。 一时间,显示屏散发的冷光全被它遮掩得七七八八了,“纺锤机舱”里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唯一仍然具备照明功效的,就是张晓面前那块弧形光幕了。 惊魂未定的张晓盯着这片光幕,试图理解上面的内容,结果却越看越震惊。 屏幕之上,只有三行字。第一行是倒数的时间,仅剩十二秒,中间一行是询问菜单,写着“是否返回探测点”,最下面一行则是用来选择答案的按钮,并排显示着“是”与“否”。 此时此刻,让张晓惊讶的既非归零在即的时间倒数,也非菜单上提到的古怪名词――“探测点”,而是整个菜单的语言表达方式,除了时间之外,居然都是华夏文! 看着熟悉的母语,张晓震惊之余百感交集,她实在没料到这个关了她大半个月的诡异船舱竟会和华夏人扯上干系,那一样样超级科技,莫非全是华夏人的杰作? 张晓来不及细想,还有十秒!光幕上的提示再明显不过了,如果不能在时间归零前进行人工选择,系统将做出默认判定,这是使用普通电脑软件的常识,相信和眼前的状况差不离。至于默认判定是什么,张晓就不得而知了,但她很快有了主意,不假思索地按向了“否”字。 必须先让“纺锤机舱”停止运转! 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晓已经习惯性地考虑了许多问题,最终结论是,不论这艘“纺锤机舱”要去哪里,眼下都不是时候。张晓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身边除了一只大狗和兜里的匕首,再无任何物资,如何应对接下去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谁知道所谓的“探测点”是哪儿?再怎么说,也得等她想办法把墙里的压缩饼干和急救包掏出来,然后灌满一袋清水,收好舷窗上的自制炸弹再走。 总而言之,张晓确实迫切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但绝不是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 可令张晓大感意外的是,光幕对她的选择居然毫无反应,仍然执着地倒数着。 无计可施的张晓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进入了最后五秒。 就在这个时候,她肩膀紧贴的舱壁之上,突然一左一右地伸出了两根小臂粗细的弧形环状物,向前绕过她的胸口,在横膈膜处合二为一,像过山车的保险杠般,把她稳稳护住。与此同时,张晓还感觉到,她脊椎背后的舱壁上似乎也多了点什么东西,不仅将她的腰部上下牢牢吸住,还提供了少许舒适性,至少没刚才那么咯人了。有了这些辅助设备,张晓的双手总算解放了,不必再撑着舱盖维持平衡。 当这一切完成时,光幕上的倒数终于按部就班地走到了尽头。 张晓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察觉整个“纺锤机舱”果然又动了。仿佛游乐场里的跳楼机,猛然来了个自由落体,虽然失重感只持续了数秒钟便消失了,但机舱的移动并未停止。 张晓之所以有此判断,皆因光幕上的倒数又开始了,只不过计时变成了四十七分钟,下面的选择菜单也随之替换,取而代之的,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抵达尚需”。 张晓立刻明白,这正在倒数的时间,必然是前往哪个“探测点”的全程耗时。也就是说,这艘“纺锤机舱”正载着她和大狗离开游轮,前往某个不知名的目的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晓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算现在给她一副可以操作的界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纺锤机舱”不仅完全密封,而且一眼望去没有任何窗子之类的设施。困在里面的张晓如同塞进罐头的沙丁鱼,又聋又瞎,对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看着光幕上不停倒数的阿拉伯数字,张晓心跳如鼓,方寸大乱。 好在“纺锤机舱”移动得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半点震动,也算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安抚作用。连趴在最下面的大狗都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哼唧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外,再无其它动静。张晓在这样的氛围中,慢慢放缓了呼吸,终于恢复了几分镇定。 虽然心情平复了,处境却并未改变,张晓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准备迎接凶险难料的未知。 能够出来,总归还是好的。 当光幕上的数字倒数至二十三分四十五秒时,“纺锤机舱”突然毫无征兆的抖动起来,仿佛一架遭遇乱流的小型飞机,摇得跟风中树叶似的,脚下的大狗顿时一阵哀鸣,张晓也吓得不轻。剧烈的抖动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彻底停止,不等张晓松一口气,“纺锤机舱”又出变故,忽然从直立变为横卧,张晓也随之恢复到了出发前的姿态,仰卧于机舱之中。 接下来的行程就比较顺利了,至少没再发生抖若筛糠的现象。 张晓的情绪却恰恰相反,肾上腺素狂飙,因为倒计时马上就要结束了。 五分钟、一分钟、十五秒、五秒、一秒、归零! 张晓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度秒如年的等待中,脚下的显示屏接连熄灭,面前的弧形光幕陡然消失,将她固定在舱壁上的几样辅助设备也统统缩了回去。重获自由的张晓刚想调整一下姿势,纺锤形的舱盖突然“咻”地一声打开了! 一股白光瞬间刺入张晓的双眼,在黑暗中困了许久的她早有心理准备,连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双膝微屈,重心下沉,扬起匕首护住胸口,另一只胳膊则横在眼前,遮掩光线的同时,还能起到防御效果。如果此刻遭遇袭击,怎么说也能抵挡一阵。 然而,假想中的危机并没有出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宁静。尽管张晓现在没法睁开眼睛,但她的其它感官经过两周的失明考验已然训练得比普通人灵敏,不消片刻便大致猜到了“探测点”的所在。 这里应该,是一片海。 脚下的“纺锤机舱”富有节奏感地轻微晃动着,四面八方的浪涛声不间歇地单调重复着,再加上鼻腔里特有咸腥味和刮个不停的冷风。张晓相信,她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半分钟后,张晓终于适应了重见天日的亮光,开始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周围的确是波澜壮阔的海洋,但有一件事却令她格外惊讶――这片海域她来过! 张晓一眼便看见了前方的黑色海岸线,不足十米高的悬崖陡峭耸立,绵延数里。一块破布般的桔色物体挂在一截近海的礁岩上,随着浪花飘飘荡荡。离这块礁岩两、三米高的峭壁中,一道狭长的裂缝赫然在目,裂缝里似乎还隐约裸露着一截色彩鲜艳的包裹。 瞅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张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都急促了。 一路上,她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做了无数猜想,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故地重游。 光幕上的“探测点”居然指的是这个地方,那岩壁,那裂缝,那漏光了气的救生筏,无不刺激着张晓的神经,让她又惊又喜! ------------ 第一二一章 迟到的风景 看着熟悉的景物,张晓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了这片悬崖前。岩壁上那条平凡无奇的黝黑裂缝,正是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开端,自从张晓为了躲避暴风雨爬进去,事态的发展便彻底超出了她的想象。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故地重游的张晓感觉自己简直像做了一场梦。 重见天日的欣喜,全身而退的幸运,让张晓激动得心脏狂跳。 那段悬崖距离她不足百米,最多三层楼高,爬上去不是难事,上次只差一步之遥,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失明困扰和脊椎疼痛,张晓早就成功了。尽管悬崖上等着她的同样是血腥残酷的末世,可比起活活饿死的结局,她宁愿和看得见的敌人周旋。虽然那间充斥着各种超级科技的“游轮”十分安全,但物资缺乏的硬伤无法回避,没有吃的,就算那是一座固若金汤的末日堡垒都毫无意义。 鉴于同样的原因,张晓几乎一瞬间就做出了放弃脚下这艘“纺锤机舱”的决定。 这艘把她送回海边的“小船”不简单,这一点毋庸置疑。张晓稀里糊涂的被它弄出来,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过去两周自己究竟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反正她目力所及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游轮或海船的影子。如此离奇的经历,不想弄清楚是假的,可面对更为现实的生存问题,张晓不得不选择收起好奇心。 她根本不懂如何驾驶“纺锤机舱”,占着它有什么用?总不能拖着这条四米来长、一米多宽的不明物体一起上岸吧,别说张晓根本办不到,就算她有这个能耐也不会浪费这个力气。另一方面,张晓也不敢尝试再次启动机舱,万一又被它“绑票”到别的“探测点”,岂不是弄巧成拙?如今这段海岸线好歹还有点熟悉,而且那些被大狗咬断的物资似乎仍然遗留在裂缝里,起码有淡水和几样小零碎,总比两手空空强。 打定主意,张晓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小船”,竟生出几丝念念不舍的味道。 明晃晃的阳光下,这座纺锤形的机舱黝黑流畅,反射不出半点光亮,整个外壳也没有任何涂装,看起来如同一枚浮在水面上的重型鱼雷,沉默而狰狞,充满了力量。如果能把这玩意操作熟练,想必会是一艘不错的“救生筏”吧,说不定足够张晓沿着海岸线航行一段距离了。可惜它于张晓,就像一台陆地巡洋舰于百年前的古人,存在划时代的差异,根本无法沟通。 张晓端详了一阵,当即打消了进一步研究的念头,叫上大狗,准备游到悬崖边上岸。 大狗一直趴在塞满了显示频和金属支架的那半边,拿屁股对着张晓,专心致志地扭来扭去,尾巴一甩一甩的,不知在里面折腾些什么。张晓叫了两声,大狗都没有反应,实在不像它的作风。 张晓只好亲自跑过去看了看,挪开牧羊犬的脑袋后,借着头顶的阳光,在纵横交错的支架中瞅见了一双黑色手套。张晓费劲地将手套掏出来,发现这是一双超纤材质的战术手套,像极了军人和特警使用的制式装备,指节和手背处有龟甲保护,指腹处有防滑垫,倒是十分适合攀岩。 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啊,张晓毫不客气地将它占为了己有。 “你会游泳吧,这次可没有救生衣。”戴好手套的张晓拍了拍大狗的脑袋,又指了指冰冷的大海。 尽管现在艳阳高照,但冬天的海水也不可能温暖到哪去,张晓吃不准大狗愿不愿意下水。 果然,牧羊犬趴在舱壁上,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发出了“嘤嘤”的叫声,退缩之意明显。 张晓想了想,没再理它,收好匕首,自顾自地活动了几下筋骨,然后一个翻身跃入了海中。 猝不及防的大狗被水花淋了个兜头兜脸,顿时傻眼,焦躁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又叫又跳。 张晓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地往前游。牧羊犬怔怔看着,越发紧张,冲着大海狂吠两声,终于克服恐惧心理,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四爪开刨,拼命向张晓靠拢,随后一口咬住她的衣领,一副想把她叼回“小船”里的架势。“奸计得逞”的张晓却反手抓住大狗的项圈,领着它往悬崖那边游了过去。 不足百米的距离,很快便游到了,一人一狗爬上了拴着漏气救生筏的礁石,让海风一吹,。 这艘救生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层层叠叠的桔色橡胶布,大半都淹在海里,如果不是筏底的交叉扶正带被卡在了礁石缝隙中,估计早就被吹跑了。 张晓摸索着橡胶布拉扯了一阵,掏出兜里的匕首,割下围着气垫的内外扶手绳,用水手结将绳子头尾相接,连成了一根十米左右的长绳。紧接着,她又沿着筏子的边缘将整块尼龙帐篷卸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这块完整的帐篷裹在了大狗身上,顺手拿方才接好的长绳将牧羊犬严严实实地捆了两圈。 大狗不安地哼唧着,偏偏不肯就范,又咬又蹭,想摆脱束缚。 “老实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要是我自己上去,根本用不着绳子。”张晓佯装生气。 感受到人类的不满,牧羊犬立刻不吱声了,任凭张晓摆布。 张晓捆好大狗,一秒也没耽搁,抓着绳子的一头,抬手便朝三米高的那条裂缝爬去。和上次一样,嶙峋的石块提供了极佳的攀岩条件,张晓不费吹灰之力就摸上了仅一层楼高的洞口。这回她留了个心眼,先挖下一块石子扔了进去,等待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才翻身进洞。 裂缝里的状态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堆在洞口的两袋物资也悉数完好。这要多亏张晓当初的打包方式,二十多瓶矿泉水集中在一个防水袋中,重量极大,而另一包装着各种小零碎的袋子则由绳子系着和矿泉水相连,牵制之下,不至于被灌进缝隙的大风卷走。 张晓一边打量洞穴,一边将牧羊犬拉了上来。不过她没有松开大狗,而是把牧羊犬身上的绳索和裂缝里的遗留物资绑在了一起。张晓不准备在洞穴里多做停留,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是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开端,她实在有心理阴影,再说现在天色尚早,还是尽快爬上崖顶方是正经,以免夜长梦多。 歇口气的工夫,张晓忍不住将这条狭长的裂缝来回扫视了数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头会躲闪、懂格挡的古怪丧尸。抚摸着右手腕处被海水浸湿的纱布,张晓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她到如今都不清楚这条伤口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如果是丧尸的杰作,她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如果是岩壁的划伤,之后的双目失明和脊椎疼痛又怎么解释? 张晓摇摇头,苦笑不迭。算了,纠结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歇息完毕,张晓打起精神,再次向七米高的悬崖发起了挑战。 十多分钟,身手灵活、体力也恢复了六、七成的她一鼓作气地攀上了崖顶。 迟到了半个多月的风景终于展现在张晓眼前,她望着低矮广袤的丘陵植被百感交集。 张晓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清楚前方有什么危险等着她,更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可以活着穿越这片原生态的灌木草场。此时此刻的张晓,彻头彻尾的一穷二白了,重生的优势荡然无存,所谓的先知先觉如同一个笑话,惹得张晓控制不住地当场笑出了声。 回忆着过去两年的天真,她边笑边抹眼泪,笑到喉咙发苦、眼睛发酸才停了下来。 抽抽鼻子,张晓胡乱擦了把脸,红着眼睛拽起了手腕上的绳索。这回绳子不够长了,她没办法先拉大狗再拉物资,只能一口气把它们一起拽上来。意外获得的战术手套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如果没有它,张晓手指和掌心的皮肤就遭殃了。 ------------ 第一二二章 度假村 几分钟后,重获自由的大狗不顾一切地在低矮的灌木丛中飞奔起来,不消片刻便跑出去了老远。边境牧羊犬属于运动量极大的工作犬种,被禁锢在不足三十平米的空间中长达半个多月,没有引起心理疾病已经算走运的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片广袤的空地摆在面前,它不亢奋才怪。 张晓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狗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瞬间变成一枚黑点,然后又炮弹似的冲回来,如此往返两趟后,张晓只得由它去了。就算附近有丧尸,估计也跟不上牧羊犬的速度,这只狗目前属于发泄状态中,根本控制不住,万一当真捅了马蜂窝,张晓只能暂时躲回悬崖上的洞穴里了。 不过最糟的状况并没有出现,四周除了风声,一片寂静,显然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张晓随着大狗的活动范围观察了一阵,见没什么异样,方才低头开始收拾物资。二十二瓶矿泉水,外加一袋零碎,重量可不轻,张晓用割下的扶手绳和救生筏帐篷做了个简易包裹,将排列整齐的物资悉数放了进去,然后拿保温毯垫了垫,这样斜背在身后时还能有个缓冲,不至于那么咯人。做完这一切,张晓跳了两下,试了试包裹的结实程度和肩膀上的负担,感觉不影响活动,便准备叫上大狗上路了。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纺锤机舱”停泊的地方,却意外地发现那片海域居然空无一物,不禁让张晓瞬间傻眼。就在几秒钟前,她分明还瞅见那艘“小船”安安静静的漂浮于海天之间,怎么眨个眼睛的工夫就消失了?她连忙扩大搜索范围,却只看到目力可及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除了反射的阳光,什么都没有。 张晓站在悬崖边愣了数秒,最终带着满腹疑惑转身离开了。 过去两周的经历确实离奇,说出去估计谁都不信,消失的“纺锤机舱”算什么?张晓一脑门子问号就没几个彻底想明白了。但她目前的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连生存问题都没解决,其它事全得靠边,她总不能为了和那些谜团死磕而守着这片尽是灌木和荒草的丘陵不走吧。 轻重缓急,张晓还是分得清的。 她如今迫切需要找到一处曾有人烟出没的地方,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才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公路或高速上的加油站、分布在郊外或山区里的民房、甚至规模较小的城镇,都是符合条件的地段。末世中主动靠近这类区域是相当危险的,但迷路的张晓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被她碰到的是第一种情况,理论上来说,孤零零的加油站比后两者安全得多。 对于能不能碰到这类地方,张晓倒不是特别担心,只要沿着海岸线走,总会遇到公路,这是澳洲交通的特点。有路必然有人烟,只是无法保证这段旅途的长短,运气差的话,走个几天几夜都不稀奇。 张晓没再多想,如果出路只有一条,想太多反而是一种心理负担,不如孤注一掷,轻装上阵。 此时正值晌午,湛蓝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纯净,冬日的太阳点缀其间,毫无遮拦地俯照大地。浑身湿漉漉的张晓走在煦暖的阳光下,用最适宜长途跋涉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进。牧羊犬已经发泄完毕,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显得格外安静。 一人一狗,渺小而孤寂,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天地中,并排着渐行渐远。 …… 夜,寂静无声,一轮弯月悬挂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亮。 一幢木质小屋内,蜡烛的火光轻轻跳跃着,勉强照亮了一张方桌。 “爷爷,白帐篷里的东西真的能长出来吗?”方桌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轻声问道。 “安娜相信爷爷吗?”方桌另一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脸笑意地反问。 “相信!”被唤作安娜的金发女孩仰起头,紧了紧怀中的维尼熊,“爷爷从来不骗人。” “没错。”老者欣慰地摸了摸安娜的脑袋,“爷爷保证,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吃到新鲜蔬菜了。” “蔬菜不好吃。”安娜撇了撇嘴,“我要吃土豆泥,白帐篷里有土豆吗?” “有的。”老者严肃地点了点头,“不过安娜不许挑食,一口蔬菜换一口土豆泥。” 安娜鼓起腮帮子挣扎了半天,终于勉强同意了爷爷的提议。 “好了,快睡吧。”老者牵着安娜走向墙角的一张高低床,伸手将她抱上去,安顿女孩躺下后,轻吻她的额头道了声晚安。 “晚安,爷爷。”安娜闭上忽闪的大眼睛,搂着维尼熊嘟嚷了一句,“晚安,爸爸妈妈。” 听到这话,一丝痛苦的神色自老者眼底一闪而过,留下一层若有似无的水雾。老人连忙抹了把脸,坐回到被烛光照亮的方桌旁,拉耸着肩膀,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小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束摇曳的火把紧跟着晃过玻璃窗,映衬得屋子里一通忽明忽暗。老人眉头一皱,两三步上前打开房门,冲着屋外的一个奔跑的年轻人问道:“吉姆,发生什么事了?” 吉姆放缓了脚步,语速极快地回应他,“不太清楚,好像是丧尸突破第四道防线了。” 老人大骇,“第四道防线?那不就是紧挨着村子的最后一道!丧尸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突破前几道防线?它们怎么进来的?一共有多少?” 吉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几队守夜的正往那边赶,邓肯已经过去了,你要去看看吗?” 老人迈出一步,又回头瞅了瞅高低床,面露难色,“你们先去吧,我屋里不能没人。” 吉姆点头表示理解,举着火把跑远了。 老人伫立在门边,凝视着火光大盛的方向,一脸愁容。 “肖恩,你去吧,安娜我来照料。”隔着一条沙土路的对面,另一幢外观一模一样的木质小屋打开了房门,一名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对老人说道:“让安娜过来和桃乐丝睡吧,我照看她们。” 被称作肖恩的老人也没推辞,进屋抱起裹着被子的小女孩,安抚几句后交到妇人手中,便和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一起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了。 这里其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村落,而是一片由六十几幢独立木屋组成的度假胜地,因为背靠山坳,面向平原,又毗邻一座天然湖泊,风景极好,所以很受欢迎,哪怕冬季,也有游客愿意来此打发时光。那些外观一致的小木屋便是度假村里供客人居住的房间,一栋栋沿着山坡建造,有大有小,十分温馨。 末日病毒爆发时,近半数木屋都住着游客,大多拖家带口,再加上度假村里的工作人员,总共不下百人,幸存至今的,却只剩四十人不到了。他们也曾下山求援,却被山脚下的恐怖景象给吓了回来,不得不留在度假村里等待救援,谁知一等便是一个多月。这些人只好以度假村为基地,依据地形优势,在盘山公路上建造了好几道预警关卡,终日派人轮流守护,防止山脚小镇的疫情蔓延上来,又倚仗度假村里丰富的物资储备,这才坚持到了今天。 所谓第四道防线,便是深入度假村内部,已经越过好几排木屋的最后关卡。由于幸存者人数不多,所以比较靠外的小屋全部荒废了,大家都住在离山顶的公共设施比较近的区域,还从未有过丧尸突破到如此地步,更别提前几道防线的人压根不曾发出警报,难道全军覆没了? 带着这份焦虑,肖恩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人群集结的地方,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打斗声,反而看见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半圆,既不惊慌也不喊叫,而是各自伸着手中的火把或者应急灯,将半圆中的某个人影直愣愣地瞅着。 肖恩挤了进去,借着众多光源,顿时看清了那条人影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清瘦的亚裔孩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从头到脚脏兮兮的,瞧不出一点本来的颜色,背上的大袋子倒是十分显眼,呈明亮的桔色,或许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辨认出本色的东西了。肖恩还注意到,孩子的腰间缠着几道绳索,一个透明塑料袋挂在上头,里面装着一团团可疑的血红色物体,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尸首,令肖恩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此时此刻,这名亚裔小孩正满脸戒备地盯着不远处指向他的步枪枪口,警惕却并不慌乱。 “我叫邓肯,是度假村的保安,你是谁,从哪来?”拿枪的人首先出声,向亚裔小孩发出了询问。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其他幸存者的吗?”亚裔小孩的声音有些嘶哑。 “抱歉。”邓肯似乎十分好说话,立刻收起步枪,耸了耸肩,“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外来人,一开始以为你是丧尸,一场误会。” 话音刚落,其他拿着武器的旁观者也纷纷垂下胳膊,表示自己没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