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 一 血海深仇 ------------ 第一章 其乐融融 黑沉沉的苍穹像染上了墨一般漆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天鹅绒般的天幕上看不到一颗星星。远处,闪过一道明闪,几声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地慢慢推进到人们的耳膜里。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夜! 京中一条胡同深处,一乘四人抬小轿停在大将军府第门前,当今离国官拜正一品的大将军江世昌刚下朝回来。 府邸前,两个狰狞的大石狮子一边一个,守护着庄严肃穆的朱红色大门。门楣上是先帝御赐的匾额,上书“世代忠良”四个泥金大字,在夜色中金光闪闪。 重楼的屋檐下,两边各挑着四盏米色的八角灯笼,在夏风中微微地摇曳。 守门的四个士兵手持长枪,挺胸凸肚,目不转睛地站在那儿。 丹墀上,管家江忠正带着几个小厮,排成一溜儿候着。见大将军的轿子落下,江忠忙小跑几步下了丹墀,迎上了那个刚从轿子里呵腰出来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一身青金色的官服,黑色帽翅上簪着的玳瑁煜煜发光,黑红脸膛,一双浓眉高高挑入鬓角,挺值的鼻梁下一张四方口,不怒自威。 “将军,您回来了?”江忠点头哈腰忙上前欲搀住江世昌,却被他轻轻地推开了,“不用了,我还没老到那一步!” “夫人已经给您预备下井水冰过的西瓜和葡萄,您劳累了一天了,正好用些果子去去暑气。”江忠絮絮叨叨地嘴中不停,在前头哈着身子导引着。 江世昌只静静地听着,大步不停地往前走着。迎面一道琉璃缠枝喜鹊屏风,隔开了东西两院儿。 这东院儿第一进住着江世昌的贴身护卫,第二进就是他的书房兼会客的地方。再后一进则是客房和有头脸的下人们住的地方儿。 转过屏风,就是一道月洞门,这就是西院了机战王。也是三进三出的格局,第一进住满了丫头、婆子,第二进收拾出几个小跨院,给了已经成婚的夫人的陪嫁们住。第三进,就是江夫人王氏和小姐的住处了。 管家江忠早就让人去告诉夫人院里的大丫头,说是将军回来了。是以,江世昌刚来到王氏的上房外面,就见一溜儿丫头、婆子雁翅般候在那儿了。 抬眼望去,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门口,挂满了八角灯笼,一身盛装的王氏已经亲自迎出来了。 见了江世昌,王氏忙低身下拜:“将军回来了。”身后的婆子、丫头早跪了一地。 江世昌忙搀起王氏,觑着眼打量了一番,拉着她的手笑道:“不是早说了,你身子不好,这些规矩不要也罢。咱们老夫老妻的,还穷讲究这些做什么?” 王氏一张脸不知道是被大红灯笼里的光映红了,还是被江世昌的这番话给羞红了,只见她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满是红晕。 江世昌一直拉着王氏的手进了上房,身后的婆子丫头早就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忙碌着穿花蝴蝶般地上茶上果子。 王氏亲自把江世昌的官袍脱下来,交给身后一个叫梅枝的大丫头挂了,又服侍他换了一身湖绸大褂儿,夫妻两个方才坐下来。 这是一大间打通了的房子,迎门的墙上挂了一幅仇十洲的水墨山水画儿,靠东面墙上摆了一个大金自鸣钟,钟摆子来回地筛动着。 靠西墙摆了一溜儿太师椅,上面搭着锦墨弹花椅袱,每两张中间摆着一张描金雕花的洋漆小几。江世昌夫妻则坐了上首两张太师椅。 几上的水晶盘里堆了一串挂了紫霜的葡萄,晶莹剔透,紫里透红。还有一个白玉盘里盛满了切好的西瓜,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王氏亲自捧过西瓜和葡萄,笑道:“老爷先请用些,厨房里已经备下了晚饭,都是清淡的,我吩咐她们,这么热的天,老爷不一定有胃口,捡那些解暑的做来!” “甚好!你越发能干了。”江世昌望着妻子姣好的面容,由衷地赞了一句。江王氏听了这个话笑得嘴角绽出了两个梨涡,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微微眯起,眼角显出细微的鱼尾纹。 她已年近四旬,年轻时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儿,娘家也是显赫簪缨世家,当年可是京中达官贵人、王子公孙们追逐的对象。可她偏生对英武耿直的武状元江世昌情有独钟。嫁给了江世昌之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么多年过去,她脸上却没怎么变化。 夫妻两个才刚刚说上几句话,忽然那自鸣钟就当当地敲了八下。王氏被惊得回头看了看,笑道:“都这么晚了,将军早就饿了,快着点摆饭吧。” 回头又吩咐丫头:“把姐儿抱过来!”那丫头领命去了。 八仙桌上的烛台里,燃着两根小孩子胳膊粗的巨蜡,油汪汪地正往下滴着烛油。烛光映在江世昌黑红的脸膛上,衬托得他分外地威武! 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咯咯笑声,江世昌看了王氏一眼,竟站起了身子,亲自朝外迎了两步。 丫头赶紧挑起了门帘子,一个着粉色对襟纱衫、头上梳着一跟朝天辫儿的小女孩儿,由乳母李氏抱着进来了。 那女孩儿见了江世昌,从乳母怀里挣开了,晃动着圆滚滚的小身躯就朝他跑去。 “哎哟,跑慢些儿。”江世昌说笑着已经迎上去,一把抱起了女孩儿旋转了两圈,逗得那女孩儿咯咯大笑。 “瞧你们父女,一点儿正形都没有。快放她下来,该吃饭了。”王氏笑看着这父女两个,虽然嗔怪着他们,可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江世昌抱着女儿坐在了腿上,一长一短地逗她说话神武天道最新章节。他和王氏恩爱夫妻,虽然王氏这么多年来没有生养,但江世昌依然没有纳妾。好不容易,上天怜见,终于在人到中年的时候,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四岁了,江世昌爱的什么似的,亲自给起了名儿叫江筱蓉,寓意一生都伴随着笑容,平安快乐。 为了好养,王氏又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就叫妞妞,特意嘱咐府里上下都喊这名儿,不许喊小姐。 此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江世昌不停地给妞妞夹着菜,可惜她人小吃不了那么多。江世昌就故意吹胡子瞪眼的,“我们江家的人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不能吃饭就不能打仗!” “爹……”妞妞撒娇地叫了一声,不满地嘟起了小嘴,“人家是女孩子,为什么要身材魁梧啊?” “就是!要是我们的女儿长成你那样,日后大了可就嫁不出了。”王氏笑着打趣。 “嫁不出去爹养着。”江世昌胡子拉碴的嘴就往妞妞柔嫩的小脸上蹭去,却被妞妞咯咯笑着闪开了。 江世昌和王氏一脸幸福地看着女儿,他们虽然没有儿子,可是也满足了,这个女儿当真聪明非凡,才四岁的年纪,什么都知道,有时候沉稳地像个大人。 妞妞坐在江世昌的腿上,小脑袋倚在他宽厚的胸膛里,陶醉地看着对面的母亲王氏。自己的这张小脸可是遗传了王氏所有的优点,长大了定是倾国倾城啊。她可是相当满意这张小脸的。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了,她默默地享受着江世昌和王氏两个人的关爱,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前世里,她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弃婴,在孤儿院里长大,尝尽了人间的辛酸。她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家,能有疼她爱她的父母。 这一世里,她终于得到了,许是上天怜惜,让她孤苦伶仃的一生没有白活吧。 她发誓,她一定要替这具身子好好地孝敬爹娘,让他们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的。 一家人用完了晚饭,江世昌又逗弄了妞妞一会儿,就放她在地上玩着。偏小孩子眼尖,看到小几上的葡萄和西瓜,直奔那儿就去,吓得乳母跟在后头直喊“小姐,小姐。” 王氏笑看着女儿圆滚滚的小身子往前跑着,又嗔怪着乳母李氏:“不是说了吗?不让喊小姐,都喊妞妞!” 李氏来自乡下,人老实巴交的,听了这话脸微微一红,笑着辩解:“奴婢总是转不过弯来,夫人多提点着些。” “也不是非要弄些规矩管着你们,为的是我这辈子怕就是这一个孩子了,宝贝似的养了这么大,不能有丁点儿差错!”王氏安慰着李氏,就是想让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靠西墙有一面大窗,此刻湘帘半卷,只留了那扇糊了细纱的纱窗开着。 妞妞早拿了一块西瓜啃着,小腿儿站在太师椅上,一手扒着窗沿往外看。一阵风迎面吹来,一股浓郁的花香吸入鼻端,逗得妞妞咯咯直笑:“爹,娘,快来看花儿,好香啊。” “傻孩子,这么黑了还能看得到花儿吗?快些下来,仔细摔着了。”王氏宠溺地看着女儿,笑着数落着。 原来这堂屋后头就是一个大花园子,因为王氏爱花,养了数不清的花花草草,盛夏一开窗子,满屋子都是香气。 见时候不早,江世昌就让乳母哄着妞妞去睡了。临走还不忘嘱咐:“晚上警醒些,别让妞妞着凉。” 他和王氏也各自洗漱了,就上床躺着了。夫妻的卧房就在东次间,西次间住着妞妞和乳母,几个上夜的大丫头住在东耳房里,婆子们则睡在西耳房。 ------------ 第二章 灭门之祸 一时都安顿了,吹灭了案上的蜡烛,老夫老妻的也没了那么多的欲望,王氏枕在江世昌孔武有力的胳膊上,两口子自在地说着话。往日里,江世昌的话里总是围绕着妞妞的,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王氏明显地感到丈夫心事重重的。 她也不去问,静静地等着丈夫平静下来。半天,才听江世昌长叹一声,说道:“今儿在朝堂上,我力主皇上亲政,摄政王该把大权归于皇上,怕是得罪了摄政王了。” 王氏心头忽地跳了一下,小心问道:“别的大臣也说了吗?” “没有,他们没人敢开口。可是我江世昌世受皇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成为傀儡。我总要为皇帝做点儿什么。” “你呀,总是这么耿直。吃了亏就知道了。”王氏点了点丈夫宽广的额头,有点儿忐忑不安。 “该吃亏的时候就得吃。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睡吧。”江世昌怕王氏担心,佯装着没事儿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心,两个人就都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他们都走了困,江世昌睁着大眼望着黑洞洞的藻井,回想着白天和摄政王辩论的场景…… 江王氏虽然闭着眼,可心里就跟小鹿撞一样,慌慌地不知所措。 夜,如同泼了墨一样,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雷声已经逼近,明亮的闪就像是蛇一样,在天空中扭曲着。 空气里闷热地似乎要凝固了一样,眼看着一场暴雨将至! 胡同口,一队黑衣人手执着明晃晃的刀悄悄地向将军府逼近,一场屠杀近在咫尺…… 半夜,尚在睡梦中的妞妞,忽然被尿给憋醒了,不像别的孩子那样,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嚎哭,她先是静静地听了一下子,才坐起了身子。 对面小床上的乳母鼾声如雷,劳累了一天的妇人,当真是四脚朝天,睡得正香。 她好笑地听着李氏的鼾声,伸手撩开八步楠木床上的水墨山水的纱帐,摸索着穿了绣花软鞋下地,也没喊外间里值夜的大丫头香枝,她就一个人下来小解。马桶就在门口那儿,她熟门熟路地走了几步,坐在上面…… 起身的时候,她好奇地扒着门缝儿往外看去,这一看,真是把她吓个半死! 借着明闪的亮光,她清楚地看到院子里满是黑衣人,明晃晃的刀光让闪电映得刺眼。他们正慢慢地逼上前来。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回身晃醒了乳母李氏。李氏见小姐正站在她床前,不知何事,忙问:“姐儿是不是渴了?” 江筱蓉摇摇头,赶紧趴在她耳边说明白了。李氏也赶忙穿上鞋子扒在门缝里看去。这一眼,已经让她石化在那里。 江筱蓉心里着急,这可怎么好?若是从这里出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也不知道爹娘知道了没有?怎么想个法子告诉爹娘啊? 李氏更是慌乱地成了一团,在屋里来回地踱着,念念叨叨的:“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外头的雷声更响了,遮盖住了那些黑衣人的脚步声百炼焚仙。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就要挨门搜了,江筱蓉见此,忙一把拉着李氏,悄声道:“快躲起来。” 如今门是不能出去的了,李氏左右看了看,忙拉着江筱蓉躲到了她的床底下,又在她耳边嘱咐:“千万不要出声。”这孩子打小儿就非常听话,她知道只要她点了头就不会出声的。 筱蓉的心里就像是小鹿在撞一样,噗通跳个不停。这些黑衣人半夜三更地来江府,绝对不是好事儿。 院子里的响声越来越大了,不多时,就听到房门被踹开的声响,接着,几声惨叫此起彼伏传来。 江世昌夫妇本来就没有睡实,听见惨叫声,忙披衣起来,却发现满院子都是扛着明晃晃大刀的黑衣人。 他回身摘下了墙上的宝剑,几步跳到了院子里,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江府?” 转身左右看看,四周都是黑衣人,府里那么多的护卫,竟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他只觉得此事蹊跷。 正思量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就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黑衣人后头传来:“江大人,今晚你的死期到了。” 江世昌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瘦削的人影从前头慢慢地走近。听声音,好象是个公鸭嗓子。待他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宫里皇上身边的一个大太监――李德顺。后头还跟着一个紫衣戴王冠的中年人。 “李公公,怎么是你?”江世昌显然非常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公公。 “怎么不是我?”李公公冷笑一声,打开手里的圣旨,“江世昌接旨”,也不等江世昌跪下,他就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世昌犯有谋逆之罪,罪不可赦,阖府格杀勿论。” 他刚念完,江世昌就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恨恨地吼道:“你这个阉人,这不是皇帝的旨意,定是你这小人暗中矫诏!” 李德顺被他揪住了衣领,脸憋得通红,手一挥,后头的黑衣人已经拿剑指住了江夫人。江世昌看一眼妻子,无奈地松开了手。 李德顺扯着公鸭嗓子得意地笑道:“江世昌,是不是皇上的旨意你自己不会看啊?”他随手一扔,那圣旨已经落到了地上。江世昌不敢相信地捡起了圣旨,就着门口的灯笼粗粗看了一遍,确实是皇上的笔迹。 “我不信,皇上怎么会让人杀我?李公公,我江某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哪。” “你这话儿留着对阎王爷说吧。动手吧。”李德顺手一挥,后头的黑衣人都涌上来。 “李公公,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江某人认了。可我妻子和府里的下人们并没有罪过,求你放过他们吧。”事到如今,江世昌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 李德顺自然不买账,那些黑衣人在他的指挥下,早就团团包围住了江府里的人。江世昌被迫拔剑迎敌。 无奈黑衣人太多,功夫又高,渐渐地,江世昌力不从心,忙甩了一个剑花出去,两个黑衣人就倒地而亡。江世昌却也呼呼只喘粗气,累得拄剑而立。 王氏吓得脸色苍白,扑过去趴在江世昌身上大哭,“夫君,夫君,你怎样了?” 江世昌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张嘴就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李德顺看见了则哈哈大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江世昌,咱家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儿,你已经身中剧毒,若是再运气打斗,死得会更快!” 江世昌一听这话,立即明白过来,不是他的功夫不行了,而是已经中毒了。 ------------ 第三章 惨遭毒手 他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对着黑衣人一一扫去。半天,才仰天长啸:“我遭了小人的毒手了。” “你也别心里不平,这世道就这样,谁权势大就靠谁。你堂堂正一品的官儿,油盐不进,跟着你一点儿油水都捞不着,谁还在你身上耗功夫!”李德顺笑嘻嘻地说完,举手一拍,就见身后走出一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赫然就是江府的大管家――江忠。 “江忠,本将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江世昌目呲欲裂,瞪视着江忠。 江忠被自己主子这样看着,心里也有点儿发怵,可看看身后排成扇状的黑衣人,还有摄政王亲许他的正四品实缺,他又壮起了胆子。 嘿嘿冷笑道:“江大将军,谁不知道你英勇善战,运筹帷幄啊,可这又能怎样?我求了你多少次了,想出去历练一下,你愣是不答应。人家奴才跟着主子混几年就能捞个官儿做做,可你倒好,嘴封得那么严实。真是死犟头!” “小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这么对你!”江世昌牙齿磨得山响,不甘地瞪着江忠,“那些护卫呢?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毒?” “大将军真是聪明,正是小的!小的也无非是为自己清清道罢了。”江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嘻嘻地说着。 李德顺此时走上前来,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江世昌,阴恻恻地笑道:“江大将军,您还是投降吧,好歹还能落个囫囵尸首。” “哼,本将一生征战沙场无数,没想到竟会死在小人手里。”说罢,扭头握了妻子的手,“兰儿,委屈你了。” 兰儿是王氏的小名儿,听了丈夫这一声深情的呼唤,王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李德顺身后站着的紫袍中年人似乎十分不忍,往前跨了两步,对李德顺道:“李公公,大将军一人犯罪一人当,和江夫人似乎没什么关系。她一个妇道人家,死罪还是免了吧?” 李德顺阴沉的脸上瞬间涌上了一抹笑,对那中年人笑道:“王爷说的是,这江夫人乃是官宦世家出身,断不会和江世昌一同谋反的。”言语间,似乎有为王氏开脱之意。 江世昌此时才盯着那王爷看了一眼,隐隐地,眼底有一丝感激。 可王氏听了这话,硬是冷笑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了,大将军若是活不成,妾也绝不会独活。可惜了不能看到你们这群畜生怎么死的。” 她如此冷冽,倒让李德顺愣了一下,良久,他才阴笑道:“王爷,人家还不领咱们的好意呢。”那王爷盯着王氏看了许久,想说什么,嘴角嗫嚅了两下,到底咽下去了。 江世昌的脸色已经黑灰一片,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停地打颤,靠在王氏身上喘着粗气儿。 李德顺嘿嘿冷笑道:“江世昌,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到时候可别找咱家算账啊,咱家这也是无奈之举!” 回头对站在身后的江忠命道:“怎么?还不动手?” 江忠猛地一愣,仿佛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大了舌头,期期艾艾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公公,要……要小的动手吗?” “是啊,他是你主子,你反正是给他下了毒了,送佛送到西天,当然是你了。”李德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袖着手站在那儿。 江忠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两腿都打哆嗦,对上江世昌那双狠厉狼睛,他竟不敢提刀向前。 其他的黑衣人已经动手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丫头、婆子了,只听一阵砍瓜切菜般的声音响起,府里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能逃掉厄运尸道圣王最新章节。 江世昌一双喷火的眸子紧盯着江忠,“扑”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笑声震耳欲聋,直吓得江忠腿肚子转筋。 “江忠,别那么一副怂样,让本将看不上你!”江世昌故意激将着江忠,为的就是能一举杀了他。这府里,除了他都遭了毒手,自己的女儿还没有被人发现,万一自己死了,这江忠对江府可是熟门熟路的,肯定会带人杀了妞妞的。 作为一个父亲,就算是死了也要保女儿一命!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王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搀着他的手微微地发抖,知道这一次必死无疑,可是为了他们的孩子,也要放手一搏! 前有骂战的,后有催命的,江忠咬咬牙,终于不再迟疑,拿了一把雪亮的大刀高高跳起,对着江世昌砍去。 江府里以军治家,府里的男仆都是入则下人,出则军弁,身上都有两下子。这江忠光看这架势,一把大刀也是招招狠厉,招招要命! 他的招数,江世昌根本都看不到眼里,若不是身中剧毒,两招就打发了他。可此时,他举动迟缓,动一动,五脏六腑就像是错了位一样。身边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氏,他还不能放开手。 几招下来,江世昌已经身子摇晃,几乎快要坚持不住。江忠见此情形大喜,只要杀了江世昌,堂堂的四品实缺就要轻巧到手。反正江世昌迟早要死,死在他手里和别人手里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又加了几分力道,手底下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眼看着一刀就要砍到江世昌身上,谁知道落下去却砍在了王氏身上。 王氏惨叫一声,就扑到在地上,背上已经殷红一片。那紫袍王爷惨呼一声,扑身上前,跪在王氏身边,哭道:“兰儿,你这是何苦呢?我能保你一命的。” “鹣鲽情深,誓不独活!”王氏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着:“王爷的好意,妾心领了,有一件事儿还要拜托王爷周全!” “别说了,兰儿,我都明白,你放心吧。”听了这话,王氏嘴角上扬了下,伸手去够江世昌的手。 江世昌摇晃着身子挨着她身边坐下,伸手揽过王氏,夫妻两个默默相拥着。 “啪啪”,李德顺拍着双手,满脸阴笑,“好一对夫妻情深哪,看样子不成全你们不行了。”他是个阉人,无法人道,看到人家夫妻鲽鹣情深,自然是嫉妒的。 江世昌和妻子相互依偎在一起,静静地迎接死神到来。 江忠挥舞着大刀逼近前来,对着江世忠就要砍去。只要江世忠死了,他的官运也就来了。 刀光闪过,一声惨叫声刺痛耳膜,李德顺面色一喜,这江世昌终于死了。 却不料江忠的身子竟然艰难地摇晃着,不可思议地望着紫袍王爷,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问道:“王爷,您……为什么?” “杀了本王喜欢的女人,不管是谁都要给她陪葬!”血红的眸子想要生吞了江忠,咬牙狠命地抽出那把锋利的宝剑。江忠的身子就像是纸鸢一样,摇摆了两下,噗通一声倒地,砸起了满地的灰尘。 “王爷,您这……”李德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明明是来杀江世昌的,可是半道儿却弄了这么一出。 “放心,我杀的人我自有道理。”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王氏和奄奄一息的江世昌,他狠下心来闭了闭眼。 身后,雪亮的大刀高高举起,几个黑衣人围住了没有反抗能力的江世昌夫妇…… ------------ 第四章 逃出生天 筱蓉趴在床底下,两手死命地抠着砖缝儿,冰凉的青砖让她的脚脚变得发麻,可是比起父母惨遭毒手,这又算得了什么? 听见父亲的怒吼、母亲的惨叫,她几次都想冲出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免得一个人独活!可是李氏死命地搂着她,生怕她冲动之下也遭了杀身之祸。 一道明闪恰巧在此时闪过,霹雳般的炸雷在头顶响起,震得筱蓉心头一颤。随着那道明闪消逝,院子里复又回归了寂静。 筱蓉的泪早已流干了,她浑身紧绷着,欲哭无声。呵,爹娘啊,那个疼她爱她,今晚上还抱着她的爹爹啊,他们就这么遭了毒手了吗?究竟是谁,和他们江家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赶尽杀绝! 她想要出去看看,可却被李氏给死死地抱住了,“姐儿,千万不能出去啊,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幼小的身子拧不过李氏,满腔的怨恨都被那紧紧攥着的小拳头握住了。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怒火,在这暗夜里,就像是两簇鬼火。 良久,寂静的院子里又响起了那个阴沉沉的声音,“搜一搜,看看还有活的吗?听着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活儿利索点。” 那个人停了一下,忽然又问:“怎么不见江世昌的孩子?” 身后一个声音答道:“江世昌没有孩子。” 那个人似乎不相信,“没有孩子?王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前两年我可是听说他有一个女儿的。” “倒是有一个,可是江世昌命不好,还未长成就已经死了。”那个声音笃定地说着,似乎真有这么一回儿事。 接着,杂沓的脚步声慢慢地走向筱蓉和李氏的房间,吓得李氏紧紧地把筱蓉抱在怀里,那么近的距离,筱蓉都听得到她“砰砰”的心跳声。 “公公,这间屋子好似没有搜过!”一个黑衣人指着筱蓉的卧房,朝那阴沉声音的主人说道。 筱蓉屋里的大丫头香枝在黑衣人第一拨搜人的时候,就带了两个小丫头出去看个究竟,结果刚一出门就惨遭杀害。这间房子也就没人再注意了。 “是吗?怎么还能漏掉这房间?李公公,您今晚劳累了,就让我带人看看吧。”那王爷吩咐随从扶着李公公到另一间房里歇着,自己就领着心腹侍卫朝筱蓉的卧房走来。 杂沓的靴履声由远及近,搂着筱蓉的李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颤,不好,若是搜到这屋里,她和小姐两个都难逃厄运。 探头望望靠着后花园的窗户,李氏拉着筱蓉就钻出了床底。指着那窗子,无声地说道:“快爬上去,到花园里躲着。”那里花多草杂,树木又多,藏起来一时半会儿倒也难以找着。 紫袍王爷带着侍卫们进了屋里,里里外外,床上床下都搜了个遍,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官妖。 他撩开那顶素白的山水帐子,看到床上的夹纱被被翻开了,凌乱地堆在那儿。回身坐下,只见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正摆放在床榻上,他不动声色地往床底下踢了踢。 扭头往窗户那边看时,只见上面垂着的银红蝉翼窗帘微微地抖着,似是风吹,又似乎有人晃动。 想起王氏临死前的嘱托,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狭长的眸子…… 隔壁正屋里,李德顺阴沉沉地问道:“当真没人?” 那个王爷似乎非常不悦,大声说道:“你信不过本王?要不,还是李公公亲自去搜吧?真是好心没好报!” 见他动怒,李德顺忙换上了笑脸,“哪里?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哪能信不过王爷呢?天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交差了。”这王爷是摄政王的亲弟,论亲近,他虽然是摄政王的心腹,可也比不过人家一母同胞的情分啊。 李德顺想清了这层,就陪着笑脸好说歹说地把王爷劝走了。 躲在窗户后头的筱蓉,多么想爬出去看看!可忽然那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又吩咐,“放火烧了江府,有人问起,就说江家走水了,没人逃得出来。” 一排燃着清油的箭镞射进院内,顿时火光乍起,火苗上窜,不多时,院子里就浓烟滚滚……江府变成了一片火海。 刺鼻的浓烟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李氏和筱蓉两个喘不过气来。幸好那些黑衣人都走了,她们才敢钻出来透口气。 筱蓉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见遍地都是尸体,已经被点燃了。这帮混蛋,真是灭绝人性啊! 她不怕死地扑到那些着火的尸体里,找寻着父母的尸身。李氏跟在后头来拉她:“小姐,不能过去啊,会被烧着的。” 筱蓉跌跌撞撞地在尸体里仔细地翻找着,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什么都不能帮上父母。 好不容易,她在那一堆尸体里找到被残杀的父母亲,他们死得凄惨,浑身都是鲜血,瞪着双眼,当真是死不瞑目!可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苟延残喘。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趴在父母的身上哭得昏天黑地。李氏从后头一把抱起她,就要往回走。筱蓉却声嘶力竭地哭着,“就让我随父母一块儿去了吧。” “小姐,快走,一会儿大火烧起来,我们都走不了了。”李氏抱着她就朝后面跑去,她不敢走大门,生怕那些人守在大门那儿,不放过一个活人。 李氏走了两步,忽然感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忙蹲下身子放下筱蓉,摸了摸,好似一块石头,她顺手捡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却是一块莹润精美的玉佩。她忙塞到了衣袖内袋里,抱起了筱蓉。 江家就剩了小姐这最后的希望了,老爷和夫人待她不薄,她不能让江家没有了后人啊。 后花园有一处围墙比较低矮,她从假山那儿搬了几块大石,让筱蓉踩上去,自己在下面托着筱蓉往上爬去。 江筱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弥漫在烟火中的江府,这个养了她整整四年的府第,将要化为一片灰烬了。 紧抿着嘴唇,她发誓此生一定要为这具身子的爹娘报仇雪恨。含着眼泪,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光,爬上了墙头,和李氏一起逃出了生天。 沉闷的夜空似乎不忍看这人间的悲剧,终于爆发了它的怒吼,几声响雷过后,一阵豆大的雨点子砸落下来。 ------------ 第五章 夜晚生存 李氏背着筱蓉高一脚低一脚地摸黑往前走,她必须得把小姐带出去,抚养她长大成人。 瓢泼大雨,砸在李氏和筱蓉的身上,让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趴在李氏背上的筱蓉,满脸都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这狂暴的大雨将要冲刷干净一切,这人间的不公正就融化在急怒的暴雨中了我的神明与教廷最新章节。 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李氏在江府做乳母,平日里并不常出门。偶尔,江夫人到庙里烧香还愿会带上筱蓉,李氏也跟着出去了几趟。那都是坐着马车去的,她压根儿就弄不清京里有几条路。 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李氏呆呆地站在雨地里,不知道往哪儿走去。趴在她背上的筱蓉暗想:这么走下去可不是个事儿,深更半夜的迷了路就不好了。 她忙让李氏放她下来。李氏诧异地问她:“小姐,你是不是身子不适?” 筱蓉忙摇头:“乳娘,我们这么走不行,还得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再说,等天亮了才能出城。” “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上哪里找避雨的地方呢?要是惊动了那些贼人就不好了?”李氏踌躇地说道。 小姐是个聪明的孩子,遇事很有主见,可是今晚上却不成,万一遇到了巡夜的人,把她们给抓起来可就麻烦了。 筱蓉见李氏没了主意,不动声色地给她出着点子,“乳娘,你好好想想,这附近有没有城隍庙或土地庙什么的。随便先找个房子安顿下来,也比在这大雨里瞎摸黑强。” “上次夫人带我们去上香,我倒是记得这附近有一座城隍庙的,只是这黑的天,往哪儿找去呢?” “乳娘可记得那城隍庙在江府的哪个方位?”漆黑的夜,方向难辨,就算是知道有座城隍庙也不好找啊。 李氏沉吟了一会儿,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才迟疑说道:“在我们府后头那条街上,再往西走就是了。” 顿了一下,李氏又发愁,“这么黑的天,怎么分得清东西南北呢?” 筱蓉静静地站在雨地里,伸开双手,转着身子来回地感受着风向。李氏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忙拉着她的衣襟,“小姐,快别乱动了,看滑倒了。” 筱蓉却不听,继续着她的动作。良久,她才喃喃自语:“这夏日里刮的是东南风,这方向从东南方来的。啊,那么这就是东,这是南了。” 李氏正懵懂着,就听筱蓉嘀咕了几句,接着就拉着她朝一个方向走,“乳娘,走这个方向!” 李氏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一把抱起筱蓉亲了一下,笑道:“我们小姐就是聪明,什么事儿都难不住你!” 筱蓉苦笑:自己可是大人了,又从那么发达的世界里穿过来,当然要比这古代的小孩聪明了。 李氏抱着她走了两步,利落地一把把她给甩到了后背上,吓得正想事的筱蓉“哎呀”叫了一声,李氏则呵呵笑着,趟着地上的雨水高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氏忽然被前面的一堵墙给挡住了去路,她吓了一跳,放下筱蓉,用手摸了摸湿乎乎的泥墙,忽然笑道:“小姐,我们到了。” 她拉着筱蓉的手,摸索着正门,娘儿两个进了屋,黑灯瞎火的,就累得坐在了地上,一身的湿衣服裹在身上,好不难受。 筱蓉依偎着李氏,叹了口气,“要是能有堆火烤烤衣裳就好了。” 李氏也担心筱蓉着凉了,可是这么黑的天,外头又下着雨,上哪儿找干柴去? 她也对着筱蓉长叹了一口气,可她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筱蓉知道李氏也没有法子,不过她们不能就这么湿漉漉地待一夜,先不说会着凉,要是第二天就穿着这样的衣裳出城,会被守城门的士兵们怀疑的,万一要是被那些贼人发现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穿越到大秦的武器大亨全文阅读。 她决定想法子生一堆火。于是她站起身来,在里头胡乱摸着,希望能摸到可燃的东西。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摸着了窗户上挂着的一块帘子,她大喜,用尽全身力气扯了下来,那帘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布料,索性用它来引火吧。 她悄声问李氏,“乳娘,你有火折子吗?”这古人随身是常带的,因为她们晚上必须要点油灯或蜡烛的。 李氏在身上掏摸了一阵子,失望地摇头,“本来是带着的,可是走了那么多的路,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筱蓉也很失望,这光有帘子没有火怎么办?她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摸到了供桌,可是她个子太矮了,供桌上的东西她够不着。于是她只好让李氏摸摸看上头有没有香炉。 李氏听了忙双手合十,劝说筱蓉:“罪过啊,这可是土地爷的东西,不能得罪了他老人家的。” “什么土地爷?乳娘也信这个?”她冷笑一声,“要是有神灵,我爹娘那么好的人会死吗?”这个世上哪里有神灵?要是有神灵的话,为什么不保护她的爹娘呢? 李氏见筱蓉伤心,忙安慰筱蓉:“好孩子,我摸就是了。你可别哭坏了身子,老爷和夫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啊。”说着就在供桌上摸来摸去的,还真摸着了一个小香炉。这城隍庙平日里的香火也比较旺盛,李氏不知道筱蓉要香炉做什么,只好双手捧过去。 筱蓉大喜,从里头撮了一把香灰。可能因为这香才刚燃尽没多久,烫得她手直抖。她拼命咬牙忍着了,比起爹娘的惨死,这点儿痛算什么。 她用小嘴细细地吹那香灰,半天,李氏终于见到了她手里的一点红。不由惊呼:“小姐,你怎么……能用手?这事儿该交给奴婢来做的。” 说着就要上前去抢过来。筱蓉忙躲过了,沉声说道:“快拿帘子来。”李氏只好把帘子递过去,由于帘子溅上了雨点,好半天才引燃了。 有了光亮,她们能模模糊糊地看清这庙内的东西了。这是一个狭小逼仄的地方,里头正中一个神龛,上面供着土地爷的泥胎塑像,供桌上整齐地摆着三个两寸长的白瓷碟子,里头堆满了鲜果。 筱蓉大喜,忙上前掂起脚来就摸了一个果子,昏沉沉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张嘴就咬了一口,嗯,还比较新鲜。 她忙把那一堆果子拢到自己怀里,用一张还没烧完的黄裱纸给包了,以后的日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锦衣玉食的,她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见窗棂是木头的,她就让李氏拔下来。李氏不敢,她就使出那招最管用的,眼泪鼻涕双管直下,包准有效。 李氏拔一根窗棂就喃喃念叨着:“土地爷,您老人家千万别怪罪我,我也是没有法子啊。” 筱蓉在身后暗笑,把拔下来的窗棂子放在点燃的窗帘上,慢慢地引燃了,总算是生起了一堆火。她和李氏把外衣都脱下来,用两根窗棂挑着慢慢烘烤。 也许是夜太安静了,也许是筱蓉这具小身子还太小,虽然她有满腹的仇恨,可还是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李氏给摇醒了,朝外头看去,天已蒙蒙亮了。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雄鸡叫声。 她忙起身,穿上了干透了的外衣。李氏望着那张稚嫩里却透着坚毅的小脸,欣慰地笑了。小姐就是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别的孩子还不得哭着闹着吓得无所适从,可是小姐一点儿都不慌乱,冷静地像个大人。 ------------ 第六章 生死关头 李氏把筱蓉包好的果子用烧剩下的窗帘布重新包好,揣在怀里。她本来就是个乳母,胸前自然是一片波涛汹涌,此时塞上了这些圆滚滚的东西,倒不觉显眼,只看上去更丰满了些。 她得意地相了相,才低身背起筱蓉来,沿着门前的路往前走去。 白日里这路就好走多了。李氏虽不认得路,但是路上来往的行人只要问一问就可以了。别人问她们,她就按照筱蓉告诉她的只说她们是母女,是来京里走亲戚的。 一路上倒也没有遇见为难的事情,可是到了城门根儿上,李氏就有些怯阵,生怕她们被人给认出来。 远远地望去,城门口站满了持枪佩剑的兵士,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对着出城的百姓们吆五喝六的。 筱蓉心里一紧:这些人这么快就有动静了?今儿是不是在这儿设伏的? 昨夜里恍然听见那个什么王爷说江府里没有小孩子的,难道那个太监不信? 事已至此,筱蓉一时也想不透,眼看着到了城门根上了,她必须得出城,不然留在京里,迟早会被搜出来的。 王氏的娘家本也是簪缨勋贵,可外祖去世后,外祖母就跟着舅舅一家到外地任上去了,府里只有一座空宅子闲着。 想来父母出事儿了,舅舅怕也不能幸免于难,自己更不可能去投奔他了。眼下,只能随着李氏到乡下避一避了。 咬了咬牙,筱蓉从李氏的背上下来,拉着李氏的手拍着,“娘,从今之后我就是您的女儿,你就当成我们真的是来投奔亲戚的,不要慌乱,若是那些兵们问起来,就由我来回答。”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出城到李氏家里这一条路了。李氏咬咬牙,重又背起了筱蓉,“好孩子,娘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好女儿,以后只要娘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我们现在就出城去。” 李氏背着她慢慢地靠近了城门口,前面一个赶车的过去了,李氏也要跟着,却被两个士兵叉起了长矛给拦下了。 一个痞里痞气的瘦高个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阵李氏,才笑嘻嘻对另一个矮胖的士兵说道:“这娘儿们,这对奶子长得还挺大呀。” 说着,就要伸手去吃李氏的豆腐。筱蓉见状忙大喊:“叔叔,别摸,摸坏了弟弟就没有奶吃了。” 童言无忌的话引得那两个士兵哈哈大笑,那个想摸奶的笑道:“怪不得这么大呢,原来才生养过。” 另一个就喝问:“你们进城做什么的?” 李氏忐忑不安小声回答:“军爷,小妇人带着孩子来走亲戚的,家里穷,想到亲戚家要两件旧衣服给孩子穿。” 兵士们望着她空空如也的两手,狐疑地问她:“怎么?没要着吗?” 李氏连惊带吓的,这时候真的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里满是凄惨:“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了。我们娘儿俩连人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就给撵出来了。” 这一说,还真让这两个兵士生起了同情心,那个瘦高个的士兵有些愤愤不平,“妈的,这城里的富人也太势利了光灵行传最新章节。” 矮胖的则问道:“你家亲戚叫什么?让我们也知道知道,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这么小气?” 这一问可是让李氏作难了,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城里的大户人家啊。 筱蓉见李氏愣在那儿,就在背上狠狠地掐了李氏一把,李氏倒也乖觉,顿时就哭眼抹泪的,装作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筱蓉在背上也用小手抹泪,“我娘被人家还打了一耳光。呜呜,那家子好气派啊,门口还有两个大石狮子……” 见这娘儿两个哭哭啼啼的,后面等着出城的人就不耐烦了,有胆子大的就小声嘀咕起来,“这看城门的管这么多闲事干嘛?还不放人家母女走,存的什么心思呢?” 正乱哄哄的,就听身后一声锣声鸣起,远远地,两列身着铠甲的护卫仪仗齐整地骑着骏马往这边走来,后面一顶乌沉沉的八人抬大轿紧紧跟随。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那矮个子忙道:“庆王来了。奇怪,今儿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平日里百年一遇的大人物都出城了。” 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筱蓉趁机在李氏耳边说:“娘,我们趁乱快出去。”李氏背了她就要从人缝里钻出去。谁知道守门的压根儿就不让。 正焦急慌乱间,庆王的仪仗已经来到城门口,前面一个护卫就打马来到面前,高声问道:“我们王爷要出城,为何这里聚了那么多百姓?” 几个守门的士兵忙打千儿跪下,领头的低身回道:“回大人的话,今儿宫里来人吩咐了,对出城的百姓要严格盘查,省得走失了要犯!” “是吗?”那护卫冷冷一笑:“这么说,连王爷的车驾出城,也得盘查喽?” “啊?大人见谅,卑职没这个意思。卑职也是奉宫里的命令!”那领头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命令。 筱蓉娘儿两个躲在人群里,焦虑不堪,若是他们僵持下去,不让她们出城怎么办? 就听那护卫高声喝道:“混账东西!王爷乃当今圣上亲叔父,摄政王一奶同胞的亲弟,能经过这城门是你们的福气,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疏散了百姓,让王爷的车驾好过去?” 他一身的威风,又仗着是王府的护卫,说话自是理直气壮的。无奈守门的头领也不是个吃素的,他手里也有密旨。听了这话,他有些为难,万一这群百姓里头就有他要捉拿的罪犯,放走了,就算他有八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期期艾艾地,他在人群里搜寻着,那一群百姓里有好几个带孩子的,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来。招手叫过几个兵士耳语了一阵子,就见那些人往人群里走去。 这边,城门头领点头哈腰地对王府护卫笑道:“卑职这就驱散百姓,放他们出城,好让王爷的车驾顺利通过。” 兵士们放开交叉起来的长枪,百姓们都陆续地出城了,李氏背着筱蓉也要往前跟去,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兵士给拦住了。李氏吓得忙求饶:“军爷,小妇人家里还有一个吃奶的孩子等着呢,求军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妇人和孩子吧。” “去去,别跟我们嚎丧,有本事找城门领去。”他们不耐烦地推搡着李氏和几个带孩子的男人女人。反正上头交代了,见到带孩子的就抓。 城门霍拉拉地全部打开了,王爷威严的车驾慢慢地来到了城门根下。李氏和筱蓉眼巴巴地看着那八人抬的大轿子就要抬过去了,不由一阵心酸,看来,她们出不去了。 ------------ 第七章 回家的路 被士兵们驱赶着靠在城门的一个墙角里,筱蓉眼圈儿都红了,没想到自己仇报不了,还要搭上一条小命!这世道,怎能如此不公? 低了垂眉,一副死生有命的样子,筱蓉就像是一架被抽干了血的躯干一样,一点儿活气都没有。 李氏闭了眼睛,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若是两个人都被抓起来,小姐怕是保不住了,她死就死了,可好歹得给江家留个人啊。 正在母女俩暗自彷徨,一副末日来临的样子,就听快要抬过的八抬大轿里透出一个威严的声音:“那边墙角上为什么靠着那么多的妇孺?” 城门领颠颠地忙跑上前:“王爷,那都是宫里要抓的人。”他口口声声“宫里”,为的就是能镇住这个王爷。 “大胆!”就听轿子里的王爷大喊一声,已是怒火上头:“宫里到底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抓这些妇孺的?你说出来,本王亲自问他去!” “这个,……”城门领心里一哆嗦,这话他该如何回答啊?宫里的李公公昨夜里就传下话来,让他留意出城的人。 这煞星一样的王爷又在这儿逼着催,两头都得罪不起,让他是左右为难。嗫嚅了半天,他才乍着胆子回道:“王爷,宫里只是来了个传话的太监,小的也不知道……” “狗奴才,竟敢对本王推辞。”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将至,城门领吓得忙跪地磕头,“小的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一挥手,已经木了半边身子、心如死灰的筱蓉和李氏浑浑噩噩地就被放出了城。 这边厢,那王爷端坐在轿子里正训着城门领,骂得狗血淋头,魂飞魄散。 半天,想那王爷已经骂累了,就摆驾往回走,连城也不出了,说是要进宫请罪去。 出了城门,李氏紧赶慢赶地走了约莫里把路,才放下筱蓉歇着。又摸着筱蓉乱蓬蓬的小脑袋笑道:“刚才真是太凶险了,可吓死我了。要不是碰上那么一个仁心的王爷,我们今天怕是出不了城了。” 起止是出不了城,恐怕连命都没有了。那个王爷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心软想救人,怕是早就酝酿好了吧? 筱蓉暗中想着,这王爷到底何许人,为何要救她们? 昨夜里,江府里虽有那么多的人,可筱蓉和李氏躲在床底下,压根儿就没看到这些人的长相,只听到院子里的惨叫声连连,哪里还能辨认出来了哪些人? ………………………………………………………… 出了城,李氏倒踌躇起来。她家离城里还有三十多里路呢,就这么一路走下去,她怕筱蓉受不了,可自己手里空空的,哪有银子去雇辆车坐啊?她们连吃的东西都没有着落呢! 担忧地望了望灰头土脸的小姐,李氏真是良心上不安,这孩子命还真是苦啊,若不是遭了这样的灾祸,说什么人家也是锦衣玉食的,哪里像这样叫花子一样四处逃窜? 为了不让筱蓉伤心难过,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见筱蓉一脸的疲倦,她心里漫过一阵疼痛,安慰她道:“好孩子,等到了娘家里,一定给你做好吃的补补身子。娘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今年九岁了,到时候就带着你玩去明末巨盗全文阅读。” 想起儿子,李氏的眼眸顿时亮了。筱蓉明知道她这是宽慰她的心,也就配合地咧嘴儿一笑,只是那笑比黄连还苦。 为的不是从此之后就没有荣华富贵享受,而是爹娘惨死的场景只要一闭上眼就在脑子里重现。才逃出来时连伤心难过都顾不上,这会子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儿来,爹娘临死前的惨叫又充满了整颗心。 望望升到半空中的太阳,李氏叹了一口气,拉起了筱蓉:“孩子,我们得赶紧往前走,离京城越远越好。”话音刚落,不容分说地就把筱蓉往背上背去,迈开大脚片子腾腾地往前走去。 筱蓉回头留恋地看着巍峨的帝阙,夕阳西下,城门楼发出闪闪的金光。 那里有她儿时的梦想,有疼她爱她的爹娘。只是如今美梦破碎,欢乐时光再也不能重拾了。那轩昂壮丽的城门,离她越来越远,慢慢地从她的视线里消逝了。她,也该从头再来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筱蓉觉得李氏有点儿喘粗气,就忙对她说:“娘,放我下来吧。” 李氏往上托了托她的小屁股,抹了一把汗,笑道:“没事儿,再往前走走。” 筱蓉理解她的心理,是想着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可她心里过不去,自己虽然还是个孩子,不过走了这么长的路,也够李氏累的了。 于是她在李氏背上来回地扭着:“娘,我在这上面难受,我要下来走一会儿。” 李氏哪里肯信她的话,这个孩子,总是这么体贴人,让人心疼地要命。可筱蓉不罢休,继续在她背上晃着,李氏无法,只好放下她来。 两个人坐在路边歇息着,李氏顺手捡了一片大树叶子给筱蓉扇着风,嘴里还絮絮叨叨说:“这么热的天,妞妞可别热坏了。” 筱蓉则倚在她身边,幸福地享受着这仅剩的亲情。仰头看了看天,日已西沉,只剩了大半个皮球一样还赖在山上不想下去。肚里饥肠辘辘,适时地咕噜起来,实在是不给面子。 李氏显然已经听见了,她狠命地低下头去,不让筱蓉发现她眼眶中的泪水,只是那抖动的手出卖了她的心情。 娘儿两个歇息了一会子,不得不起身赶路。其实刚才筱蓉肚里的叫声,李氏早就听见了,只是这里离着村子还远,她手里又没有银子,到哪儿弄吃的去呢。 这次筱蓉死活都不让李氏背了,只拉了她的手,蹒跚往前走去,靠着自己的坚强,硬是撑了几里路。 好不容易,在前方的岔路口,她们看到了一辆拉粪的牛车。李氏赶忙拉着筱蓉的手往前追去。 赶车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的,穿一领黑市布褂子,肩头上还缀着几个整整齐齐的补丁,腰里系着一条同色的带子,敞着领子走得还兀自冒汗。 见李氏娘俩呼哧呼哧地追上来,不由喝住了牛车,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氏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才断续说道:“我家娃子走不动了,大爷能不能行行好,让她上去坐一程?” 那老头儿脸色有点儿奇怪,好久才难为情地说道:“行是行,只这车上满是牛粪,这娃子可怎么坐啊?” 李氏一听这话和筱蓉对视一眼都笑了:“没事儿,我们不怕脏的。” 见老头儿同意了,李氏大喜,顺手就把筱蓉抱到牛车的边缘上做了。一股子牛粪味袭入鼻端,筱蓉感到一阵的恶心,但还是强力忍住了胃中上涌的冲动,毕竟这坐牛车的滋味比步行要强许多。 ------------ 第八章 农家小院 一路上,赶车的老头儿当真把她们当成了母女了,和李氏闲话家常起来。李氏也就把到京里投亲不遇的遭遇重新编排了一遍,末了,还拿眼偷偷地看向筱蓉。 她的谎话说得越来越溜了,好像这真的是她们的亲身经历一般。不过这话对这朴实的老头儿说出来,李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筱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母女两个就这样一路和老头儿闲聊着,慢慢地朝前走去。 前面就是一条小土路,两边长满了杂草,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星星点点的野花。牛车就在这路口停住了,老头儿有些担忧地望了母女一眼,才开口道:“过了这条小路就到我家了,你们娘俩怎么走啊?” 李氏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二里地了,人家要到家了,她们离家还远着呢。何况这天又黑了,路上也不太平,母女两个该怎么上路啊? 望着低头踌躇的李氏和一言不发的筱蓉,老头儿的心似乎软了,讷讷说道:“天黑了,这路上常有强人出没,你们娘儿俩个妇道人家,真是不放心啊。不如就到我家吧,好歹有个地方歇一夜,有口热乎饭吃。只是……” 李氏和筱蓉此刻真的巴不得老头儿说这样的话,就像是大旱久逢甘霖一样舒畅,可听了他后头还欲言又止的话,李氏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筱蓉装作不懂事的故意问他:“爷爷,可是什么啊?” 老头儿神情似乎有些忸怩,半天才低声说道:“就是我那婆娘脾性有些不好,待会儿要是骂起来你们少不得多担待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李氏和筱蓉总算是放了心,脾性不好就不好吧,顶多骂两句,听着就是了,总比这黑夜里走不太平的夜路强啊。反正骂几句又不会少一根头发丝儿,认了! 李氏和筱蓉对视了一眼,才笑道:“多谢老大爷了,我们娘俩真是感恩戴德了重生游戏洪荒世界之证帝。” “没什么,别当回事儿,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给孩子,将就着吧。”老头儿和气地说着,反手把旱烟袋锅子就着牛车的车辕磕了磕,又吆喝着牛往前走去。 一时拐下小路,到了一个小村落里。老头儿从村前拐向了一条小巷子,在巷口停住了。 李氏抱筱蓉下来,虽然有满身的牛粪臭味,可筱蓉看看这安静错落有致的小村子,心里还是漫过了一丝安全感。 整整一天一夜,她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哪里还有一丝在人间的气息?望着各家烟囱里的炊烟,筱蓉才觉得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踩起来有了坚实的感觉。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小院,此时那道篱笆门正大开着,从里头走出一个身材有些佝偻、拧着小脚的老太太来。她冲着巷头看了看,就大叫一声:“老不死的,怎么这个时分才回来?饭都凉了,再不回来都倒给狗吃了。” 李氏和筱蓉被她的大嗓门儿给吓了一跳,转脸望去,才见一个穿着靛青市布大褂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她头上带着一块蓝印花的包头布,肩膀上缀着两块四四方方的补丁,身子一拧一拧地,觑着眼盯着她们。 那老头儿见老太太来了,忙迎上前,嘿嘿笑道:“今儿这不是多捡了些牛粪嘛,回来得才晚了些。” 那老太太没有理会他,只管看向李氏和筱蓉,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精明,像审贼一样盯着她们看了半天,才问道:“这俊模俊样的孩子谁家的?” 老头儿迟疑了一下,没敢说。还是李氏陪着笑小心说道:“老大娘,我们母女两个投奔城里的亲戚不着,恰路上遇到了老大爷,就让孩子跟着坐了一程。” 那老太太边听边砸吧着嘴儿:“我们家这个死老头子就是心软,这坐就坐了,怎么还带回来了?敢情这是赖上了?” 一听这话,李氏的脸一下子白了,怪不得这老头儿说她家的老婆子脾性不好呢。这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啊。她们要不是走投无路,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一口饭吃吗? 李氏委屈地眼泪直在眼眶儿里打转,筱蓉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是个孩子,自是听不出大人话中的意味的。 她故作天真地上前走了几步,咧开一张小嘴儿笑着拉了拉老太太的市布大褂儿,笑问:“奶奶,您这头上的花布真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花布呢。” 许是被小孩子的话给逗乐了,老太太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眼神也不那么凌厉了,不由自主地就顺着筱蓉的话说下去:“这孩子倒是怪讨人喜欢的,想来是乡下来的,还没见过这样的布呢。”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回走。 她家也是乡下的,可靠着京城根儿,就自认为李氏她们更低一等。 筱蓉回头对愣愣地站着的李氏笑了笑,又跟上那老太太了。李氏赶紧对那老头儿笑道:“大爷,我和您一同把这牛粪卸下来吧。” 老太太听了无话,脸也未曾转,只冲着那老头儿吼道:“赶紧把粪卸了,摊在这路边晒干了,好吃饭去!” 她却来到自己篱笆小院门口,弯下身子把门口的鸡圈门给顺手关上了。筱蓉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进了篱笆小院,那老太太似乎也没有反对。 老头儿和李氏一边干活一边闲话起来:“别看这死老太婆说话难听,其实心眼儿好着呢。看样子,她是喜欢上你家的小囡囡了。” 李氏也忙赔笑:“别看我家娃子小,心眼儿多着呢。她可会讨人喜欢了。” 却说筱蓉跟着老太太进了院子,见老太太从屋里头拿出一把豆角来,忙上前接过来,问道:“奶奶,这豆角要怎么吃?” “哼哼,老东西带了人回来,就这么点儿饭能够吗?我再做一个菜去异术全才。”见筱蓉蹲在那儿摘起了豆角,老太太赶忙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马扎,笑道:“可怜见的,还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娃儿。来,坐下!”不由分说就把小马扎塞到筱蓉的屁股底下。 老太太则忙里忙外地从屋里搬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饭桌来,周边摆上几个小马扎,嘴里不停絮絮叨叨地和筱蓉说着:“我们这院里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我无儿无女的一生喜好清净,这一来人啊,还真不喜欢呢。” 筱蓉也尽管听着,并不答话,生怕说得不到位让人家厌烦。 一时,院子里已经摆放停当,老太太又从屋里端了一个长条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乌黑油亮的大茶壶,和四个小茶碗。放在桌上,她笑道:“这大茶壶可是有年代了,也就今儿派上用场了,平日里哪有个人来呢。” 筱蓉这才知道这老太太其实心眼儿不坏,可能因为自己无儿无女,长期养成的那么种怪脾气吧。 不多时,摘好了豆角交给老太太,筱蓉帮着老太太往桌上摆饭。这老太太见她年纪这么小,细胳膊细腿儿,有些不忍:“看看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做活了呢。还是我来吧,你人小手短的,小心摔坏了碗碟。” 话虽说得难听,可筱蓉还是听出那话里的关心了,眼圈儿不由得一红。 一切都收拾停妥了,老太太厉声朝外大吼:“老不死的,干完了没有?” 老头儿则大声应着:“这就好!”说着,已是带了李氏进来了,老太太又端上水招呼他们洗了手,几个人这才鱼贯坐下来。 筱蓉和李氏走了半天的路,早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桌上的饭菜也不丰盛,一个小竹子编的笸箩里放了三四张焦黄松脆的煎饼,中间一个大黑粗瓷碗里拌着红辣椒、葱白和芫荽,红白黄绿地倒也好看。 还有一盘菜就是刚刚筱蓉摘过的豆角了,看来这一家子也不富裕,吃的东西都很寒酸。 老头儿先拿了一张煎饼,笑对李氏讲:“没什么好的,将就着吃吧。” 李氏瞥了一眼闷头不吭声的老太太,怯怯地也拿了一张煎饼,陪笑道:“只要能吃饱,比什么都强。我们娘儿俩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其实她们两个这几年来还真的没吃过这样的饭菜呢,不过如今流落在外,也说不得当初富贵的话了。况且走了那么久,早就饿了,见了饭菜,不管好与坏,都觉得嘴里的口水泛滥! 李氏往煎饼里夹一些葱白、芫荽,尽量把辣椒挑出来,卷好了就递给筱蓉,饿极了的筱蓉接过去张嘴就是一口,刚嚼了几下,一张小脸就皱巴起来,嘴里直吸溜。真辣! 李氏无可奈何地对着她嘴里吹凉气,吹了两口眼圈儿就发红,安慰筱蓉道:“出门在外,妞妞还是听话吃点儿,不然明儿可没力气走路呢。” 老太太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进了靠近堂屋的一间小茅屋里,李氏还以为自己得罪她了呢,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看一眼筱蓉发红肿胀的嘴唇,她也拿起来一张煎饼卷着吃起来。 老头儿也不敢询问老太太到底做什么,只热情地让着李氏和筱蓉,“吃吧,吃吧,多吃些。就着这稀饭更好。”那稀饭里头都是汤,很少见到米粒儿,哪里像以前在江府里那样,每餐都有好几种细米熬成的粥儿呀。 筱蓉抿一口有些发涩的米汤,狠命地咬了一口煎饼,满口里充盈的都是辣椒的味道,呛得她眼泪直流。可是比起爹娘的惨死,这点儿苦头又算什么? ------------ 第九章 近乡情怯 老太太从小茅屋里拧着小脚出来,手里又多了一个小碗,她似乎是有些气恼,把那碗直往桌上墩去,还骂骂咧咧的:“老东西一辈子没有本事,就知道围着二亩田转悠,家里来个客人,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看把孩子给辣的。” 李氏和筱蓉抬眼看去,那小碗里赫然是一个黄橙橙的鸡蛋饼儿,两个人的心里顿时被堵住了一样,喉咙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李氏才强笑道:“大娘,让您破费了。孩子平日里也是粗茶淡饭的,哪里要这样啊?这个,还是给大爷吃吧。” “哼,没本事的人还吃?听我的,给孩子吃。”老太太满眼里都是轻蔑,似乎非常看不上老头儿。但是手却不停地给老头儿夹着炒豆角:“见天地起早贪黑的,就不能多吃些?看你这副风一刮就倒的样子,哪里入得了我的眼呢?” 老头儿尽管嘿嘿地低笑,嘴里不停地吃着煎饼喝着稀饭。老太太夹的菜他是来者不拒,吃得一干二净,喷香有味! 筱蓉现在总算是看出来了,原来这老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啊,虽然脾性古怪,可是心眼儿却极好,就是说话有点儿不中听。 见他们老两口执意要她把那个鸡蛋饼儿吃了,李氏也就不再推辞,亲自用筷子夹到筱蓉的碗里。筱蓉只觉得心里是满满的暖意,小口地咬着香喷喷的蛋饼儿,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的数落声,只觉得这是人间最甜蜜的生活了! 吃完了饭,李氏同着老太太收拾桌子,筱蓉则陪着老头儿坐在篱笆院里乘凉,听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民间的故事。老头儿摇着一柄大芭蕉扇,上头有老太太用布包边儿的痕迹。 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听着听着,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逗得老头儿直乐,让她趴到他腿上,给她扇着扇子赶蚊子。又叫李氏:“孩子困了,你不用干了,抱她去睡吧。” 老太太也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催着老头儿:“你光说让人家孩子去睡,可也得收拾个地方出来啊。就那么死坐在那里招呼客人吗?”说完,就拧着身子走向了堂屋。 眼睛有些乜斜的筱蓉被李氏抱在怀里,跟在老太太身后走着,她还不忘打量了一下这屋子。所谓的堂屋也不过是茅草棚子搭起来的,只不过比做厨房用的小茅屋要大一些。 里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老太太摸索着点着了炕桌上的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屋子,筱蓉这才看清原来里头靠窗户那块儿只有一盘小炕。 老太太帮着李氏把筱蓉放到了炕上,拿过靠墙叠着的一床破夹被,细心地替筱蓉搭了肚子上。 李氏颇有些为难,看样子这家子只有一盘炕,让筱蓉睡了,他们老两口睡哪儿呢。 她讷讷地开口问:“大娘,孩子占了这炕,你们还有地方睡吗?” 那老太太坐在炕沿上拨着灯芯,拍掌打膝地笑道:“我们两把老骨头哪里不能睡?就到灶房里歇一夜。往年家里穷,河边儿、场地上,哪里没睡过呢?这可算个啥?” 说着就让李氏:“屋角里有水盆子,你拿了到院里洗洗吧,走了一天的路,这热的天可是难受!我和你大爷出去把牛车赶进来。” 这是找个借口躲出去,生怕李氏洗着不自在呢。这老太太还真是细心啊。 一宿无话,第二日天还不明,筱蓉就醒得双眸炯炯,也不起身,只盯着那茅屋顶棚看。 窗外的鸟儿喳喳叫起来,她听得见老头儿和老太太都起来的声响一代霸神全文阅读。老太太似乎吩咐老头儿拿了笤帚扫院子,她自己则下厨做饭去。 不多时,李氏也醒了,起来赶紧洗漱了,才去叫筱蓉。筱蓉故意闭上眼睛等她来叫的时候才睁开,懂事地爬起身来,自己拿了湿手巾擦干净了脸,就同李氏来到院子里帮着老太太做饭。 依然是简单的煎饼就咸菜,配一碗清得照出人影儿的稀粥汤儿。不同的是,李氏和筱蓉、老头儿碗里都有一个荷包蛋,只老太太那碗里空空的。 李氏不忍,就把荷包蛋夹给老太太,谁知老太太眼一横,哼道:“你这是做什么?瞧不上我们家里的饭吗?我的早吃过了。”那话还是能噎死人,不过经过一晚上的相处,李氏和筱蓉都知道这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老头儿只乐呵呵地劝她们:“快吃吧,没啥好的,吃饱就成。”朴实的话,听在她们的耳朵里,格外受用。 吃过早饭,老太太就催促老头儿套车:“手脚麻利些,成日里死气沉沉的。套好了好让她们娘儿两个坐上去,你送她们到官道上,妇道人家出个门可是不易呢。” 虽然是一片好心,可她还是得骂上老头儿两句。 李氏拉着筱蓉走到篱笆院门口,忽然回身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位老人面前,含着热泪说道:“我没有什么可报答大爷和大娘的,只给你们磕个头罢了。” 筱蓉也懂事地跪在李氏身边,随着她磕了三个响头。两位老人吓得连连摆手,可到底没有力气搀扶起她们,只好别过身子受了。 坐在牛车上,慢悠悠地看着这静谧的小村庄,筱蓉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报了父母之仇,定要回来感谢这两位老人家,只不知道到时候他们是否还健在? 没过多久,就入了官道,李氏带了筱蓉下车,跟老头儿道别,看着老头儿去远了,娘儿两个才迈步往前走去。 歇了一夜,又吃了两顿饱饭,还剩下的十来里路不到大半天就走完了。 前方一片连绵不断的青山挡住了去路,李氏指着不远处山脚下冒着袅袅炊烟的小村子对筱蓉笑道:“那就是我家了。” 前头那个小村子就是李氏夫家张家寨子,村落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几十间小茅草屋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山脚下。 “这一去,咱们只能是母女称呼,对外我只说你是我捡来的苦命孩子,可不能走露了半点儿风声,省得让坏人知道了去告密。这儿离着京城那么近,我们可得小心了。” 正在四处打量的筱蓉,听见李氏的话忙点头答应:“放心吧,娘,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妞妞。” 李氏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把她托到背上背了,继续往前走去。 夕阳西下,袅袅炊烟和着西边的晚霞,像是一幅极美的山水画儿。一条小路蜿蜒通向张家寨子,路两边清风拂柳,不知名儿的虫儿开始鸣唱起来。放牛娃子扎着两根冲天小辫儿,坐在牛背上慢悠悠地朝家里晃。 李氏阔别这个家已经四年了,当年她入江府时,身边还有一个只五岁大的儿子,名唤铁牛。现在也已经九岁了,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儿了。 若不是丈夫张顺吃酒好赌,她们母子也不会生生地分开了四年,这四年里,她天天念着想着铁牛,可没有法子,家徒四壁,丈夫又不争气,喝醉了酒只会打她和孩子,为了让孩子能吃口饱饭,穿上一件体面衣裳,她每个月的月例一分都舍不得动,如数交给一年进城一趟的张顺。只不知道这些银子都花在儿子身上没有? 李氏有点儿近乡情怯,可她想儿子的心更重,站在村口看了看,她就背起筱蓉大踏步朝前走去。 ------------ 第十章 贫穷的家 村口拐弯就是一条小土路,里头有一所小院,李氏就朝那儿走去,那里就是她的家。 来到篱笆院门口,筱蓉懂事地从她背上下来,立在那儿打量着,只见一圈儿篱笆已经东倒西歪,不成个样子。一扇破柴门,晃晃悠悠地斜歪在那儿,半开半敞的,想来家里有人。 李氏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四年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家里虽然穷得揭不开锅,可好歹这院子里还是干干净净的,还种了几棵月季花。 可如今,鸡圈里空空如也,篱笆小院里堆满了麦秸,混着才下过的雨水,整个院子里就成了个泥潭子。 跨进小院,一股臭味扑鼻而入,原来是茅厕里的粪水满了,正往外溢呢。 李氏掩着鼻子,一手拉了筱蓉进了那间黑乎乎的小茅屋,乍一进去,压根儿都看不清里头有人,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酸腐食物发出来的馊臭味。 定了一会儿神,才看清里间一盘土炕山躺着一个人,消瘦的身子蜷曲着,却不知道是谁。 李氏炸着胆子走近两步,颤声儿喊道:“铁牛儿……” 筱蓉一愣,眼睛往上移时,只见那人影儿似乎动了几下,却依然昏迷不醒。 难道这就是李氏的儿子张铁牛?不过看他这样子好似生病了,不然半大不小的孩子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会这么躺着的。 她怕李氏看不出来,嫩声嫩气地提醒着李氏:“哥哥是不是病了?” 李氏吓一跳,探出手去摸了一下那孩子的额头,滚烫得灼人,果然发烧了。 回身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哪里还有那死鬼男人的影子?李氏顿时气结,大声骂道:“一准儿又去赌去了,怎么就不死在外头呢?” 一边就上前,也不怕肮脏,抱了铁牛就哭起来:“可怜的娃,你那爹还不如没有呢。这可怎么办是好啊,我身上分文没有呢?” 这年头,治病要花钱,不然人家大夫肯来给你看啊?眼下李氏的丈夫又不在家,让她一个没脚蟹真是愁得没有了法子。 她离开江府的时候,只带了筱蓉一个,还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哪里顾得上拿点儿银子?如今看到儿子一张小脸烧得红扑扑的,鼻翅儿随着呼吸一扇一扇的,就知道病得严重。 想想那不争气的丈夫,她就忍不住涕泗横流。这么多年来母子分离,好不容易苦巴巴地赚点儿银子,实指望能养家糊口,谁知道到头来他依然狗改不了吃屎,儿子病成这样他都不管美梦时代! 见李氏哭得凄惶,筱蓉不言声地上前握住铁牛的手腕子诊起脉来。前世里她可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中西医结合,见了病人,她就止不住手痒起来。 眼下李氏的丈夫不在家,天又晚了,李氏刚带了自己回来,还没安顿好,自然不能出去请大夫回来,这孩子的病万一要是耽误了,岂不是她的罪过?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诊脉,半天,才抬起头来,大眼睛眨巴两下,长吁了一口气。这病没有大碍,只要及时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许是昨儿下了大雨,铁牛儿在家里定是没人理会,想来淋雨了。 刚才她摸了一把铁牛儿身上,烧得烫手,这古代也没有温度计,她初步判断,大约在39度,算是高烧了,再不退烧,这孩子就会烧坏了脑子或者是引起了呼吸道感染。 于是她连忙不动声色地出着主意:“娘,我小的时候也发过烧,听我娘亲讲,当时就用温水给退热的,很快就好了呢。” 他家里也没有现成的药,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了。李氏眼睛顿时闪了闪,忙走到灶间,在大锅里添满了水,就要烧火。可是家里连点儿像样的干草都没有,那些麦秸秆儿都泡到泥浆里,湿漉漉地哪里就容易点着? 李氏着急烧水,伸了头就趴在灶门口往里吹,谁知道一股烟倒出来,呛得她顿时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点着了,李氏一张脸已经污糟地不成样子了。 眼泪和着黑灰一道一道地留下来,李氏也不用手抹干,由着那泪水泛滥成灾。这个家还像个家吗?当初嫁给张顺,一开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可自从他迷上了赌博,就一发不可收拾,家里值钱的东西,连她的嫁妆都让他偷着给变卖了。 后来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恰逢那时她又生下一个女儿,可因为无钱请大夫看病就一命呜呼了。眼看着铁牛儿就要饿死了,她咬咬牙一狠心才来到城里大户人家当奶妈子。 临走前,张顺跪在她面前赌咒发誓地说一定要痛改前非,再也不赌了,在家里好好照看孩子,做点儿农活,自己就相信了他。 这一进城就是四年,每年年末,张顺就到城里去找她要银子,说是孩子在家里很好,她也就信实了,谁知道回来一看还是老样子,他竟然连孩子都不管了。 好不容易烧开了一锅水,李氏的眼泪也流干了。把水舀出来放在盆里凉着,进了堂屋一看,筱蓉正坐在铁牛儿跟前,拿一块黑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手巾打湿了,正往铁牛儿额头上覆去。 李氏三步变作两步来到筱蓉身边,勉强笑道:“你怎么能干这活儿?还是我来吧。”她打心眼儿里还是把筱蓉当成小姐呢。 其实别看筱蓉人小,心中的成算绝不亚于大人,她手里虽然没劲儿,可这样的小活儿是她前世里手到擒来的,哪里会有差错?李氏这样说分明是怕累着了她。 她朝李氏柔柔地一笑,温声说道:“娘,您忙活了一天,坐着歇歇吧,哥哥这儿有我就好。”这声“哥哥”叫得李氏热泪盈眶,这孩子多么懂事啊。 温水晾好了,母女两个合力给铁牛儿脱了衣裳,对着他胸口、腋下、大腿就慢慢地擦拭。一顿饭工夫才算擦好。 筱蓉又让李氏寻了些粗盐,泡了一杯温盐水,给铁牛儿灌上了,这儿童发烧可得防着脱水。 娘儿两个忙活了半天,铁牛的烧才慢慢地降下来,有了意识。李氏又喂给他一碗温盐水,这才来到灶间想做点儿热乎饭吃。翻遍了屋内,才在角落的缸里找到一把陈旧的米,无奈间,只得烧水煮上了。 李氏一边烧着火一边骂张顺,骂着骂着就见门外摇摇摆摆地走回来一个人,睁眼细瞧时,正是张顺,手里还提溜着一罐酒。 ------------ 十一章 流言蜚语 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含混不清念念有词,歪歪扭扭地就闯进了屋里。筱蓉正坐在那儿观察着铁牛儿病情,猛然间见一个醉汉闯进来,吓了一跳,旋即就明白过来这是李氏的丈夫。 正思量着怎么搭话,李氏一头扎进来,见了张顺眼泪哗哗淌下来,指着张顺的鼻子就骂:“你还叫个人啊?孩子病成这样你不管不问,还到外头喝那马尿去?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在外头呢?” 张顺听见声音这才转过身来,见是李氏,乜斜着眼咧嘴儿就笑了:“嗨哟,还真是稀客呢,你怎么舍得回来了呢?” 李氏没好气:“再不回来铁牛儿就没命了,你这当爹的当真狠心。”说着,就要出去到灶间看看粥锅。 张顺这才看清屋里除了炕上躺着儿子,还有一个俊模俊样的小丫头坐在一边儿,眉眼间满是精灵,正虎灵灵地看着他。 他有点儿发愣,觑着眼上前看了看,神色就严峻起来,转身问李氏:“这是哪来的孩子?” “这是我收养的孩子,爹娘都没了怪可怜的。”李氏到底有些心虚,说话有点儿底气不足。 李氏话音未落,就见张顺支棱着怪眼,大叫一声:“什么?你还领养了个孩子?妈的,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还往家里捡野孩子?” 筱蓉则躲在李氏身后一声不吭,小小的脸上紧绷着,她什么时候变成了野孩子了?她可是有爹有娘的,可这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说出去,就是一死! 张顺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说是捡来的孩子,别是你和别的野男人偷生的吧?四年了你都没有回过家,谁知道你在外头有多少相好的了?如今还知道回来啊。” 叫骂声早就吵得左邻右舍的纷纷挤在门口看热闹,张顺更来了精神,骂得越发起劲了。 李氏只好掩面痛苦,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当初自己是被他逼得,才跑到城里当奶妈子,如今他却反咬一口,怎能不让她伤心绝望?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她早就一头撞死了。 那些邻居们也早就知道李氏一直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当奶妈,如今回来了,也没见身上穿得多光鲜,还带了一个女孩儿回来,听到张顺骂得也有道理,一个个就议论开了。 “这女人一出去见了世面,什么时候干不出来?别是和人家老爷生了私生子,大婆容不下给赶出来的吧?瞧着灰头土脸的不像个样子。” “就是就是,这女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儿,李氏到城里也有四年多了吧?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呢。” 乡下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消遣的事儿,谁家一有点儿热闹早就传的满村子就是了大江东流去全文阅读。可怜李氏,领着筱蓉一路上担惊受怕地回了家,还要受这种窝囊气! 偏生筱蓉的身世谁都不能透露,见筱蓉一张小脸上涨得通红,李氏忙乱中还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硬生生地让筱蓉要上前和张顺理论的心给收回去了。 这个场合千万不能乱!筱蓉心里不停地暗示着自己,受这点儿委屈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活下去,给爹娘报仇雪恨! 张顺正破口大骂着,李氏委屈地放声大哭,正闹得不可开交,从外头人群里忽然挤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拧着小脚一晃一晃地走进了小院。 筱蓉站在门口打量着,只见她一身靛蓝粗布大褂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头灰苍的头发挽了一个圆髻,梳得油光水滑的。一张脸白里透红,倒也耐看,只是那尖尖的下巴透露出有点儿尖酸刻薄的样子。 她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大声嚷嚷着:“这是怎么了?起反了么?” 院子里满是麦秸秆儿,都被泥浆给泡得粘呼呼湿漉漉的,她光顾着说了,却不提防脚下猛一打滑,身子一个趔趄,摇晃了两下,就摔倒在地上了。 周围的人群哄得一声笑起来,有人就去拉那婆子:“嫂子出门也不看看黄历,你儿媳妇这才刚回来,你就摔倒在她院里,你们婆媳难道相克吗?” 分明是挑拨离间的话,筱蓉循声朝那人望去,却是一个粗壮高大的妇人,胸前小山一样高高拱起,说话的声音比锣鼓还响。 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总之,只要说他们坏话的,她今儿可都得一一记下,留着秋后算账。 听了那妇人的一番话,筱蓉才知道原来是李氏的婆婆――刁氏到了,只是她一进门就摔了一跤,又经了这一番挑拨,不知道会不会把气撒到李氏身上?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来,就见刁氏拍膝打掌地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了一房媳妇,却撂下孩子不管,去给人当奶妈子,这一回来就带了一个小野杂种!让我有什么颜面去见死了的老头子啊?嗬嗬……” 哭得惊天动地的,可眼眶儿里没有一滴泪水,分明是光打雷不下雨型的。 李氏才刚回来,婆婆就这么编排她,这耳根子也太软了吧?就算是被邻居给挑拨的,也得动脑子想想啊。这样一番话说出来,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承受得起啊?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的名节大于天,若是没了名声,日后在家里还怎么过呀? 见刁氏兀自瘫坐在地上不起来,张顺骂得又凶,筱蓉不由为李氏暗暗捏了一把汗。李氏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能保得住她吗?她也实在没想到李氏在家里的地位这么低下!哎,都是自己连累了她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从外头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怀里还抱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枚剥得溜光水滑的白生生的熟鸡蛋。 那小媳妇子一身银红棉衫,细白的脸上一双水杏眼,小巧的鼻子下一张半大不大的小嘴儿,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只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愣是把这么精致的五官给破了相了,看着不像个安生的。 一进院子,见了坐在地上的刁氏,那小媳妇子就失惊打怪地叫起来:“娘,您怎么坐地上了?谁把您给推倒了?”这架势,大有只要知道是谁她就要撸胳膊挽袖子上前干上一架的派头。 筱蓉不禁眯了眼打量着这小媳妇子,这是刁氏的闺女啊还是媳妇啊,反正口口声声喊着“娘”,准是张家的人。 看样子没一个善茬子,以后有的饥荒打了。 ------------ 十二章 暗中施计 张家的人都围着李氏转悠,唯恐天下不乱,现在又来了这么个年轻小媳妇子,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媳妇,一手抱了孩子,就要去搀扶坐在地上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却乖滑,见那小媳妇子要来搀她,竟一骨碌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那身手矫健的什么似的。 她起身拿手浑身拍了拍,脸上就堆满笑对那小媳妇子说道:“老二家的,这里乱哄哄的你来做什么?你有身子的人还是在家里歇着吧悍妇,本王饿了!全文阅读。” 筱蓉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张顺和李氏的兄弟媳妇啊。除了手里抱着的那个看不出性别的孩子,人家肚里又有了啊,怪不得婆婆这么宝贝她呢。 老二家的娘家姓钱,比张家家境好了一些,嫁过来头胎就生了个男孩儿,自然这婆婆供菩萨一样宠着。这些都是日后筱蓉从邻居那里打探到的。 钱氏听婆婆说完,眼睛瞄着屋子门口的李氏和筱蓉,说道:“娘,我这不是听见大嫂回来了想过来看望看望吗?谁知道就碰到了大哥和大嫂吵嘴。说是为了一个野孩子……”眼睛就紧盯着李氏身后看。 那老婆子嘴儿一撇,不屑地看了眼李氏,道:“你大哥成日里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就铁牛一个孩子还难养活,你大嫂竟又带了一个孩子回来,还不知道谁的野种,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婆子一边说一边就来到了堂屋门口,后边跟着亦步亦趋看热闹的钱氏。望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婆婆,李氏有点儿胆怯,拉着筱蓉竟又退回了黑乎乎的小屋里。本来就不大的地方,一时塞满了人,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筱蓉真是想不明白,都是一家人,相煎何必太急! 屋里铁牛儿躺在床上病得人事不知,他们还在这里步步紧逼,若是真有化解不开的矛盾,也得等到这孩子醒来再说啊。 刁氏就算对李氏再有成见,也得先顾着孙子啊。孙子在家里病成这个样子,也没见他奶奶和婶婶过来看一眼。李氏一回来倒好,一个个地都上门了。 刁氏也不嫌埋汰,进屋只管坐在那张肮脏不堪的长凳上,兀自满脸的怒容,瞪着李氏却是一言不发。 钱氏笑嘻嘻地看看李氏再看看筱蓉,笑着:“这孩子别说,长得还真像大嫂,其实大嫂就是个美人坯子,要是好好打扮打扮,定不会输于城里那些贵人!” 筱蓉心里暗骂:这媳妇子眼瞎了还是怎的?明明她和李氏不是亲母女,长得哪儿像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张顺本来发了一通酒疯,这会子总算是安生了一些,听了钱氏的这一顿挑拨,顿时火冒三丈,跳脚骂道:“养汉子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些年在城里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这孩子哪来的?” 上前就去拽躲在李氏身后的筱蓉,李氏一把没拉住,到底让他把筱蓉给拽到了院子里,指给众人看:“你们看看这孩子,长得像不像她?还说不是野种,是捡来的孩子。你在大户人家里做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来的孩子捡啊?” 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时这院子里像滚开的沸水一样,热闹透顶了。 不同于一般孩子的苦恼害怕,筱蓉虽然被张顺拽着胳膊,她一点儿都不慌张,只静静地观望着,看看张顺到底要怎么着她。 反正她只不过一个孩子,就算是李氏带回来的野杂种,张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绝对不敢伸手动她一根汗毛。他再浑,也犯不着背一个打孩子的恶名! 众人议论了一阵子,见院子里那孩子一动不动地站着,说她害怕吧,她眼睛里一丝慌乱都没有。说她不怕吧,她也不知道躲避。大家都以为她是不是给吓傻了,心里倒生出一丝同情来。 不管是不是李氏的错,这孩子是无辜的。本来热闹得如同开锅沸水般的小院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 李氏见此情形,撕心裂肺一般,筱蓉是她从小带出来的,江家阖府就剩了这么一根苗儿,万一再毁在她手里,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望望身后躺在床上依然没有知觉的儿子,李氏把心一横,冲出门外,就去拉筱蓉天价交易,总裁别玩火!最新章节。 低了头,娘儿两个泪如雨下,李氏泣不成声,哭道:“好孩子,娘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咱们走吧,离开这个家。” 筱蓉眼睛瞅着屋里,心知李氏这是被逼急了,好不容易见着儿子一面,孩子还病成那样,作为一个母亲,比谁都焦急。这会子却要带她走,分明是下了决心的。这个家既然容不下自己,李氏为了保全自己只好出此下策了。 但自己绝不能跟着她走,她还做不来拆散人家母子的事儿。不过眼前乱成一锅粥,只要把刁氏和那些看热闹的人轰走就好了。 筱蓉拍了拍李氏的手背,悄悄说道:“娘,不要说这负气话,我们还要留下来照顾铁牛哥哥呢。” 李氏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只拿手背擦着流不尽的眼泪。 刁氏本来大喇喇地坐在那儿,听了李氏要走的话,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冲出了屋子,红着眼对着李氏就甩了一巴掌。她人高马大的,扇得李氏一个趔趄,却不敢还手,只捂着脸呜呜地哭。 那婆子跳脚骂着:“狗娘养的,嫌我们张家不好是怎么的?张家再不济,也是你的窝。你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你打量还带着小野杂种出去卖啊?” 她一口一个“小野杂种”,又明摆着说李氏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分明是把屎盆子往李氏头上扣。 早在她出手打李氏的时候,筱蓉的一双眼睛里就喷出火来。她爹娘俱亡,好不容易随着李氏逃出来,李氏就是她的再生爹娘。这个恶婆婆这么欺负李氏,她当真地再也忍不住了。 张家这真是欺人太甚,李氏进门还没辩解一句,就让他们给扣上一顶淫荡的帽子,这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在村里人面前还能抬得起头吗? 这一切,还是源于她,若是李氏不带她回来,说不定张顺也能好好对待她的。 可是她此时无家可归,只好跟着李氏。但是也不能就纵容了这些人,不然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见刁氏上蹿下跳、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筱蓉就抿嘴儿一笑,上前拉了那恶婆婆的衣角,脆生生说道:“奶奶,我娘真的是个好人,您就别骂她了。” “好人?好人还带回来一个小野杂种?”刁氏正骂在兴头上,见筱蓉过来拉着她衣角,一巴掌就拍掉了筱蓉的手:“你这个小狗杂种,谁是你奶奶?别来拉我衣裳,免得脏了我。” 这老虔婆,这么大年纪了,一点儿都不积德。 不过筱蓉也不生气,只管笑嘻嘻地看着她:“奶奶,我哪儿脏了?今儿我的手洗得可干净了呢。我娘经常跟我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做了亏心事,会得报应的。” 刁氏听了怒火三丈地往上冒:“死丫头,这儿哪轮得到你说话?我哪里做亏心事儿了?” “做没做亏心事儿老天会看见的。奶奶,你要是再这么骂下去,就不怕老天会生气?”筱蓉一双拳头攥得紧紧地,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儿。 那老婆子兀自气得跳脚:“你这个小野杂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做了亏心事儿了。不是有老天爷看着吗?我要是做了亏心事儿,就让我这把老骨头站着也能摔倒,摔在这院里爬不起来算了。”她刚才虽然摔了一跤,她却没当回事儿,这院子泥浆这么多,她又走得急,摔倒了也很正常。 如今她就站在这儿一步不动,看看谁来把她摔倒。 以为自己的话天衣无缝,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一软就歪在了湿漉漉的麦秸秆上。 ------------ 十三章 恶心的爹 众人一阵哗然之后,院子里死一般沉寂,这古人都比较迷信,看见刁氏才诅咒发誓的,转眼就应验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天,这也太灵验了吧?趴在篱笆院墙外看热闹的邻居,纷纷发出感慨。 张顺和钱氏也愣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过去,急匆匆问道:“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刁氏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她一辈子要强,没想到这次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 才刚说过的话,一下子就应验了,也就意味着她真的做了亏心事儿了。打骂李氏她自认为天经地义,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亏心,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还真是不甘! 在张顺的搀扶下,她站起来,浑身上下都好好的,腿脚也麻利地很,她实在不知道为何刚才会摔倒。难道真的有老天爷看着吗? 想要再骂李氏几句,可怕村人们会说闲话,不过这个场合若没有个台阶下,她还真的不好就这么收场。 看出婆婆的尴尬来,钱氏是个乖觉的,忙上前把手里的孩子往她手里一放:“娘,你看,大宝儿尿裤子了,我们还是赶紧些回家给他换吧。”搓弄着个老婆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身后,邻居们指指点点,“这老婆子脸皮还真厚,没想到今天栽了跟头,看来真的做了亏心事儿了。” “既是在这院里摔倒的,是不是就是对张顺家的做了亏心事儿了?也真是的,人家孩子还病在床上呢,也不看看孙子就打打骂骂的。”终于有人说良心话了,可也是在刁氏摔倒了之后。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迷信。 几个邻居犹豫了一阵子,几个妇人走上前来安慰李氏,又把她送回屋里,看了看铁牛儿,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就有好心的老大娘拿来几个鸡蛋,东家一点儿米西家一点儿面,凑凑合合地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筱蓉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先前这些人光顾着看热闹,还有挑拨离间的,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 后来幸亏自己想了个主意激将刁氏自己诅咒发誓的,自己早在屋里的时候,就从针线笸箩里拿了一根针备用,悄悄出手刺中刁氏的穴位,让她在众人面前摔倒的无限之血统。这才打发了这一场闹剧。 见人们都散了,李氏才挽了挽散乱的头发,走到外头进了锅屋。粥已经煮好了,就是稀得能照出人影儿,李氏把邻居送来的几个鸡蛋打了,做了两碗荷包蛋。 端出来给了筱蓉一碗,另一碗留着喂给铁牛儿。筱蓉坐在桌前,细细地看了李氏一眼,只见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上面清晰地分布着五个手指印。 这刁氏可真够狠的,对这个媳妇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能下这样的死手啊,她和李氏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么作践李氏?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以后慢慢从李氏嘴里再问吧。 对面就坐着李氏的丈夫张顺,他一手把着酒罐子,一手握了一双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筱蓉面前的碗。 筱蓉立时明白过来,在这个家里,别想吃到东西,能有口饱饭就行了。于是就笑着把面前的碗往张顺面前推了推:“爹,吃鸡蛋!”张顺伸手就一把捞过去,埋头就夹了一个荷包蛋往嘴里塞去。 正在喂铁牛儿吃饭的李氏听见了,转脸看时,张顺已经咽下了一个荷包蛋。她立即上前一把抢过碗来,几乎哀求着张顺:“孩子还小,你就给她留一个吧。” “老子凭什么要养活她,我偏要吃,饿死她!”张顺红着眼睛把最后一个荷包蛋也捞起来,填塞在嘴里了。 李氏抹一把泪,背过身去,不敢和他对视。只悄悄地把铁牛儿碗里的那个荷包蛋留给了筱蓉。 望着那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儿的粥汤,筱蓉一声不吭地端碗喝起来,自己还太小,只能先忍着了。等明儿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来。 随李氏来的时候,她就看到这张家寨子后头就是莽莽郁郁的青山,正是盛夏的时候,她就不信上头没有可吃的东西?哪怕是摘些野果子也行,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两味药材呢,那样,铁牛儿就有救了。 她就不信,凭着她前世里苦学七八年的医术,会没有用武之地? 想归想,可饿肚子的滋味还是很难熬,眼巴巴地看着张顺吃完了两个荷包蛋,筱蓉只好舔舔干涩的嘴唇,喝着那清水似的粥汤。 用过晚饭,张顺又提溜着酒罐子出去了,想是又去赌了。筱蓉心里一阵轻松,巴不得张顺再也不回来。 李氏直到这时,才把偷偷留下的那个荷包蛋拿出来递给筱蓉,小声催促:“快点儿吃了。” 筱蓉眼圈儿立马就红了,可怜李氏,这个荷包蛋应该给铁牛儿吃的,她却留给了自己。这份大恩,她当真无以回报啊。 白生生的荷包蛋就窝在粗瓷碗里,筱蓉举着的筷子硬是落不下去。李氏在一旁急坏了,“你这丫头,倒是快点儿,省得那死鬼回来又骂。” 筱蓉悄悄地擦干了溢出眼角的泪珠,勉强笑道:“娘,哥哥还没吃呢。” “他吃过了。”李氏狠狠心,一把夹起那荷包蛋,就往筱蓉嘴里塞去,“这个单给你留的,你快点吃吧。” 筱蓉只好咬了一小口,真是鲜嫩可口啊,才几天没了山珍海味,竟连鸡蛋也是好的了。 咽下去那口鸡蛋,筱蓉死活不张嘴了,“剩下的给娘吃,娘要是不吃,妞妞也不吃。” 李氏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把剩下的一口咬成两半,娘儿两个一人一半算是打发了晚饭。 前面的章节都改了,特别是前五章改动的地方比较多,看过的可以再往前翻一翻。 ------------ 十四章 铁牛哥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李氏摸索着从墙角的凹龛里掏出一盏小灯,从锅屋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了,里头只剩了半指豆油,看来也就只能点今晚上了。 李氏叹口气,就拿手背抹眼泪:“也不知道这死鬼这些年输了多少银子。老爷夫人平日里待我们下人不薄,我每月光月例银子就一两,碰上年下过节的夫人还赏了不少绸缎首饰,也不知道都让那死鬼弄哪儿去了。” 筱蓉忙宽慰李氏:“娘,只要我们一家人肯干,就不会愁日子不好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村后头有座大山,明儿一早我们上山看看,说不定能找些吃的呢。” 筱蓉相信,只要她有本事,她就不怕赚不来银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醒铁牛儿。摸了摸铁牛儿的额头,还是有些烧,只脸色红润了一些,显见得是那个荷包蛋的功劳了。 她让李氏出去寻些醋来:“以前我发烧的时候,大夫总是让娘拿醋来擦洗,娘也给铁牛哥哥试试。” 先前用温水给他擦拭,还没见到效验,就来了一大院子的人,又吵又闹的。这会子还是用醋效果好些。 李氏二话不说,起身拿了一盏粗瓷碗就到了外头,七邻八舍的总有一家有的。 筱蓉则趁着李氏出去的当儿,把藏着的那根针拿出来对着油灯上的火烤了烤,朝铁牛儿身上的一些穴位扎去。 前世里,这都是小病,她可是见多不怪的。可今生她偏偏是个小孩子,空有满腹的才学不敢施展出来。 听见李氏推门的声响,她像是贼一样快速地收起了那根针。 李氏端着小半碗醋回来,筱蓉赶紧指点着她温热了,娘儿两个就拿了破布在铁牛儿身上擦拭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铁牛儿终于嘤咛一声醒来了。筱蓉又赶紧让李氏拿了一碗放了盐巴的稀汤喂给铁牛儿喝。 李氏这会子一颗心都拴在铁牛身上了,哪里会想到筱蓉一个才四岁的孩子竟能懂这些? 四年没有见过亲娘的铁牛,就像是一个孤儿一样,好不容易活到这么大尸道圣王。五年前李氏淌眼抹泪、硬着头皮跟着一个婆子走出村口的景象,他还记得。乍一见了面前的这个妇人,他当真惊呆了。 梦里千百回都梦到了靠在娘的怀里睡熟了,可醒来都是黄粱一梦,依旧是破烂的茅草屋、烂醉如泥的爹。问急了,爹总是打他一顿,却从来都不告诉娘为什么要到城里当奶妈子去。 娘的样子,虽然在幼小的铁牛心里早就模糊了,可面前这女子慈眉善目,一脸的温和,不正是梦里那个娘吗?只是这是不是又是一场梦? 才九岁大的孩子,有点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伸手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生疼!才知道这不是做梦,是真的。好半天,他才嘶哑地喊出一声:“娘!” 这一声,直叫得李氏满眼热泪,再也忍不住就抱着铁牛儿,娘儿三个就哭成了一团儿…… 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筱蓉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没敢发出声响。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人的听力格外地灵敏。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一个低声啜泣的女人…… 张顺回来了,正强迫着李氏做那事儿。李氏分明不情不愿的。 可这古代夫大于天,即使再不甘愿,又能怎么办呢? 筱蓉和李氏搭了一张门板睡在外间,里间铁牛儿的床上本来留给张顺的,他偏要挤在她们的小床上。想想自己正挨着张顺这么个酒鬼睡,筱蓉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氏就起来了,先到锅屋里烧了一锅稀粥,把昨儿人家邻居送来的半瓢红薯面用水和了,蒸了几个粗面饼子。 趁着张顺还在挺尸,忙把铁牛儿和筱蓉叫醒,一人手里塞了一张饼子,嘱咐他们快些吃。 筱蓉知道她这是怕张顺醒了和孩子抢东西吃呢,这个无良的爹,还真是人渣啊,连孩子嘴里的东西都舍得往外扒拉。 吃过早饭,筱蓉就提出来到后山上看看。李氏也正有此意,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有两张小嘴等着,不找点吃的就只能等死了。 从锅屋里找了一把铁叉,娘儿三个趁着外头还没什么人,就沿着村路上山了。 莽莽郁郁的青山横亘在眼前,筱蓉只觉得心里的底气更壮了。俗话说“靠山吃山”,这么一大片青山,只要勤快些,总会有吃的。 山路崎岖陡峭,越来越不好走。李氏把铁叉交给铁牛儿拿着,就要来背筱蓉。筱蓉哪里肯? 铁牛儿对这个新来的妹妹很好奇,总是拉着她的小手问长问短的。小孩子不像大人那般,心里没那么多的弯弯道儿,反正看见娘带了一个妹妹回来就是高兴。 沿着陡峭的山石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着,娘儿三个好不容易进了山。满山都是青松翠柏,地上绿油油的遍布数不清的杂草,星星点点的或红或紫的小花,间杂在里头,让筱蓉一阵惊喜。 这样陡峭的山,正是一座聚宝盆啊。只要他们母子三个勤快,以后就不用担心生计了,说不定还能靠着这座山发财致富呢。 头顶上是参天的松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光景了。林间的小道上是不是地窜出来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树梢上的鸟叫更是清脆悦耳。 筱蓉的一颗心都充满了喜悦,看看走在前头的铁牛儿,欢快地像只刚出笼子的鸟儿。 李氏也是满脸的笑容,想来这个苦命的妇人也被这漫山遍野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既然肚子能填饱,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 十五章 猎捕獾子 林间的光线有些暗,但也不妨碍他们的视线。铁牛儿扛着那把铁叉在前头开路,雄赳赳气昂昂的倒像个小男子汉! 筱蓉则拉着李氏的手,跟随在他后头。一路低了头看脚下的草地,不时地辨认着杂草里的药材。一路走来,已经辨认了不下十种药材,都是日常生活里不可缺少的。 这一来,她更放心了,这山上不光能满足他们的吃食,日后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一并解决了,能省不少嚼用呢。 一边低了头看那些花草,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日后怎么采了药草晒干了去变卖,家里还能换点儿银钱,用这些钱还能供应铁牛儿念私塾,将来也好有个出路。 李氏见筱蓉一路上闷不吭声的,还以为小女孩儿被这些花儿草儿恋住了,也就轻轻一笑。好歹现在能裹住一家吃食,她也就对得起老爷和夫人了。 前面又是一处陡峭的山坡,山石嶙峋,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野兽。 筱蓉个头儿小,越是那些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她看得越清。铁牛儿呼哧呼哧早就攀了上去,正等在上面去拉她呢。 她一低头的功夫就看到了大块山石低下都长着生姜一样的东西,唯恐看错,她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没错,确实是岩姜。 这东西不仅能吃,还能治一些风寒感冒,比做菜用的生姜还要好。 她忙指给李氏看,她看了直摇头:“像归像,不知道能不能吃呢?” 筱蓉前世里可是精通中西医的,只不过现在年纪小,不敢露出来而已。这东西的用处虽然知道,却不好对李氏讲。 她思量了一下,索性就刷一回小孩脾气吧。于是她只是执拗地非要采,李氏只好同意了,小心地找了一个牢固的落脚点,采了几大块下来,放在背上的背篼里。 爬上这几块陡峭的岩石,前面就是一片开阔的山坡,上面长满了野韭菜。李氏倒是认得这个,想来以前见过。于是母子三人一齐蹲下来采摘,一会儿就摘了半筐子。 野韭菜中间还夹杂着野菊花,一簇一簇的,虽没开花,筱蓉也认得。这东西山上常见,只不知这当地的村民懂不懂这种植物的药性。若是不小心被毒蛇毒虫咬伤了,内服外用还能解毒呢。 筱蓉随意地采了两把放在李氏背上的背篼里。李氏只以为小孩子爱玩,也就笑笑并没说什么。 山越来越陡,筱蓉四岁的孩子走着已经有些气喘。李氏就拉她坐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歇息,回头又去喊铁牛儿。 活泼好动是男孩子的天性,别看铁牛儿昨晚上还病恹恹的,可今儿一早就生龙活虎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才病了一场。 他拿着那把铁叉在草丛里乱拨拉,兴奋地扬着铁叉笑道:“娘和妹妹先歇,我一点儿都不累。我看看这草丛里有没有野兔子,逮上一只给妹妹吃。” 李氏回头笑嗔着他:“病才好些,尽想着吃。不是给妹妹吃的是自己嘴馋了吧?”铁牛儿被她说中了心事,挠着头傻笑。李氏嘱咐他不要乱走,就拿出带来的水罐子,拔开塞子递给筱蓉喝了两口。 盛夏的天还是极热的,好在山高风大,倒也不觉得。 娘儿两个正喝着水,就听铁牛儿高声大叫:“娘,快看,快看,獾子。” 被他的叫声惊吓了一跳,李氏和筱蓉猛地站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草丛里哧溜溜地跑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筱蓉一下子跳到了山石上尸道圣王最新章节。 铁牛儿在后头举着铁叉紧紧追来,李氏喊都喊不住。那黑乎乎的东西从李氏的脚面上窜过去了,铁牛儿紧随其后,身手矫捷地拿着叉子叉来叉去。 见李氏和筱蓉都愣在那里,铁牛儿急了,大声喊道:“娘,妹妹,快帮忙给堵住了。” 李氏和筱蓉这才后知后觉地站在草丛里,扎煞着两只手帮铁牛儿去堵那獾子。 铁牛儿撵了一圈儿,那獾子晕头晕脑的晃动着肥硕的身躯,又兜转回来,对着正猫着腰的筱蓉就冲去。一个悴不及防,别看那獾子个头儿小,可身子重,竟把筱蓉给拱到在地上了。 可筱蓉也不是个吃素的,在倒地的那一刹那,一把捞住了獾子的一条后腿,紧紧地抱着不放手,嘴里还大叫:“铁牛哥哥,快点儿快点儿。” 铁牛儿和李氏三两步窜上前,把那獾子从筱蓉手里抱出来,挣扎当中,獾子的爪子到底在筱蓉脸上滑了一道。 铁牛儿就气得拎起獾子腿儿照那岩石上一摔,那獾子就只有倒气的命了,铁牛儿也当真彪悍,一把铁叉随之就叉在獾子圆鼓鼓的肚子上。 筱蓉不忍看,但是这会子连饭都吃不饱,也讲不得宅心仁厚了。 李氏扶起筱蓉,给她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看到她脸上的划痕,忍不住一阵心疼:“偏偏划了脸了,万一留下疤可就难看了。”在她心里 筱蓉见状,忙从草丛里拔了一根小蓟,俗称“七菜芽”的,也顾不上上头的小刺扎手,放在嘴里就嚼碎了,吐出来敷在自己的面颊上。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李氏正急的无法,还数落着铁牛儿:“让你不要追你偏要追,看把妹妹的脸给弄花了。”闪眼见伤口止住了血,惊得也说不出话来。 审视了一眼筱蓉,像是不认识她一眼,半天,才问道:“妞妞,你怎么知道这种草止血的?” 筱蓉敛眉答道:“爹爹以前常受伤,就是拿这种草敷上的。”其实江世昌身为武将确实容易受伤,不过那都有军医给他包扎,哪用得上这个呀?她也是没了说辞,才拉上死去的爹爹垫背的。 李氏想想也是,她本来就是一个见识极少的村妇,哪里知道筱蓉肚里的弯道子? 三个人眉开眼笑地看着铁叉上叉着的獾子,皮毛光亮水滑,又肥又大,足有十几斤。 铁牛儿乐呵呵地说道:“娘,我能打猎了。回去剥了皮,够炖一锅肉的。”浓眉大眼的脸上,满是笑容。 筱蓉也高兴地说道:“娘,这獾子油炸了还能点灯呢,以后晚上不用摸黑了。” 刚出来没多久,就解决了吃的问题,李氏自然也高兴地要命,连声夸着铁牛儿能干。 母子三人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儿,又采摘了一些木耳和蘑菇,铁牛儿还掏了一窝鸟蛋,都放在李氏的背篼里。 还没到正午的时候,背篼里就满满的了,几个人兴高采烈地下山了。 筱蓉回头望了望这郁郁葱葱的大山,满心里都是自信,以后不愁吃的了,还能挖点儿药材、摘些蘑菇、木耳的淘换些银钱用呢。刚才她就留心看了,山上有不少的好药材呢,若是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连大夫都不用请了。 铁牛儿在前头大步开路,肩膀上的铁叉上挂着那只肥硕的獾子,一路唱着欢快的歌儿。小小的男孩儿已经有顶天立地的感觉了。 ------------ 十六章 分肉风波 娘儿三个满载而归,脸上都溢满了笑。 大中午的,村民们都在家里做饭,也没人看到他们几个。李氏带着两个孩子悄悄地回了家,进了锅屋,把背篼上的蘑菇、木耳都倒出来,又把铁牛儿叉上的死獾子拿下来,拿了把菜刀,就预备着剥皮。 张顺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筱蓉只觉得一阵宽心,没了这个煞神在家,他们省了多少心思。左右就当多养一个人罢了,只要他不找事儿。 那獾子着实肥硕,剥下来的肉煮了满满一锅,李氏在灶下烧火,铁牛儿把剥好的皮子拎到院里,用水清洗了,用竹竿子反穿了,挂到日头低下晒着。 筱蓉则坐了一个小马扎,细心地挑起了蘑菇和木耳,和李氏有说有笑的。 锅开了,一股香味弥漫开来。家里没有什么调料,李氏就试着把摘下来的岩姜切了几块放在里头,又添了几勺盐。 把从肉上剥下来的肥油都放到一个粗瓷碗里,李氏就等着锅里的獾子肉熟了就预备着炼油。 獾子当真浑身是宝啊,肉可以吃,油可以点,皮可以保暖……一家人都洋溢在幸福中。 闻着肉香的左邻右舍都露出了头来,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除了到山上打猎,自家养点儿鸡鸭,平日里谁家都没有大鱼大肉地吃着。 一个个都趴在李氏家的篱笆院儿,闻着肉香笑着喊李氏。李氏忙在锅底填了把干草,迎了出去。 昨晚上送了几个鸡蛋的杨奶奶,先笑着问李氏:“你们家里煮的什么肉啊,这么香?” 李氏笑答:“我家铁牛儿今儿上山叉了一只獾子,这不,才煮上。家里也没什么调料,还是这么香。这獾子肥得很,剥好了的肉也有十来斤,待会儿给你们都送一碗尝尝。” “铁牛儿病好了?真是能干啊。”众人啧啧称赞,听李氏说给各家都送一些,一个个更是喜上眉梢。 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嫂子高门大嗓地笑道:“我们家狗子这两天正馋得慌,天天闹着让我杀鸡呢总裁大人进错房。就那两只下蛋的鸡,我哪里舍得杀啊。你不说没调料吗?我家里还有点儿葱花和桂皮,拿来给你,这肉更好吃!” 邻里热热闹闹地围着李氏的小院儿,东家一点儿醋,西家一点儿辣椒的,见李氏家柴禾不多了,还有人主动送干柴的。足足闹腾了大半个时辰,都被锅里的獾子肉散发出来的香气逗弄得吸溜不止。 几个吸着鼻涕的男孩儿年岁和铁牛儿差不多,此刻都围在锅屋门口,大人们还规矩些,小孩子就忍不住了,个个嘴边都留着口水,馋得要命。 李氏乐呵呵地看着,本想着这锅獾子肉够吃几天的,不过大热的天也不好放久了,再说昨儿邻里们送米送面的还有送鸡蛋的,怎么着这肉都不能独吞,反正山上还有很多的东西,索性就分了吃了。 一时盛出了獾子肉,放在一个大磁瓦盆子里散热,院子里就弥漫着香醇的肉香味,夹杂了东家一点儿西家一块凑来的葱姜味、桂皮味。 小孩子们都围上来,手里或拿着碟子或托着碗,大人们趴在篱笆院门口不好意思进来,孩子们可是都伸出手等着李氏分肉了。 李氏是个心善的,先把每个孩子手里的碗碟都盛满了,让他们端回去,又给家里没有小孩子来的杨奶奶家也送了一碗。 邻居们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子话,都各自回家吃去了。李氏这才给铁牛和筱蓉各切了一块嫩肉,放小碗里托着吃。 又想起什么来,李氏还没顾得上吃一口,就找了一个大粗瓷碗,切了两大块肥噜噜的獾子肉,让铁牛儿给刁氏,也就是奶奶家送去。 钱氏也就是老二家的,和刁氏住在一块儿,李氏也就没有分开,只用了一只大碗。铁牛儿恋着盆子里的肉,想多吃一块儿再去,却被李氏一巴掌给拍开来正要伸往盆子里的手,嗔怪道:“快点儿去,家里有的是,回来再吃!” 铁牛儿只好眼巴巴地盯着盆里的肉,无奈地起身端着大粗瓷碗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铁牛儿就耷拉着一张脸回来了,手里也没了那只大粗瓷碗。 李氏诧异,问他:“碗呢?奶奶留下了吗?”家里的器皿本来不多,若是留下了,吃饭的碗就不够了。 铁牛儿一屁股坐在筱蓉对面,也不去拿盆里的獾子肉,只闷闷地回道:“碗砸了。” “啥?砸了?”李氏一听说碗没了,气得上前就拎了铁牛的耳朵,低声吼道:“你这么大的孩子了,连个碗都端不了。是不是路上光想着家里的肉了,走路不长眼睛?真是个**!” 还没骂完,铁牛儿的眼中就迸出泪来,哭道:“是奶奶给摔烂了的,连肉都一块儿扔出去了。” “什么?她为什么要扔出去?”李氏一张脸立时苍白起来,翕动着嘴唇喃喃问道。 “她说,她不稀罕贱人送的东西。还说这肉是分剩下的才想起给她!”铁牛儿哽咽地哭着,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筱蓉一口还没咽下去的獾子肉卡在喉咙里,憋得她一张脸紫涨。没想到刁氏这么不通人情,就算是儿媳妇有再大的不是,可这亲孙子亲自捧了碗去送肉,总得给孩子一个笑脸吧。没想到她竟然当着孩子的面这么骂李氏,还把肉给扔出去。 这个老太婆看来没吃过苦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自己得找个机会好好修理修理她。 浑然未觉筱蓉脸色异常的李氏,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实在是弄不懂,为什么刁氏如此为难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 十七章 田园生活 听见铁牛儿的嚎哭声,左邻右舍又探出头来问道:“张顺家的,好好的打孩子做什么?铁牛儿叉了獾子回来,连我们都跟着沾光呢。” 李氏抹一把泪,红着眼睛笑道:“你们快别夸他,半大的小子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不打能行吗?” 家丑不可外扬,自己还是咽下这口气吧,省得刁氏再来找麻烦。 铁牛儿受了委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就高声哭道:“我娘才让我给奶奶送肉去,她把碗给扔了出去砸烂了,还骂我娘来着。” 这一下,几个刚刚端了肉回去的邻居坐不住了,站在篱笆小院门口七嘴八舌地劝着李氏:“她是婆婆,你是媳妇,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还是忍忍吧。” 那个人高马大的狗子的妈有些不服气:“也没见过她这样的婆婆,儿媳妇才刚回来,她就来闹事儿。亲孙子送了肉却给扔出来……只有老二家的孩子是孙子吗?怎的就不疼这大孙子?” 一语触动了李氏的心事,她低头不语,暗自沉思:是啊,若是婆婆恨自己,那只能自认倒霉。昨日里回来,铁牛儿人事不知的,她那个当奶奶的怎么也不过来看看,还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奶奶呢。 经了这一出,李氏的心也凉了,打发走了邻居们,又给孩子们熬了点儿米粥,一顿饭算是应付过去了。 才刚收拾了,张顺从外头一摇一摆地回来了,闻着肉香,脸色也不像昨日那般阴霾,笑道:“哪里来的肉?好香!” 李氏陪着笑脸给他切了一块,笑道:“都是铁牛儿能干,从山上叉来的獾子。” 张顺就抬头看一眼铁牛儿,又低下头猛吃那肉,嘴里呜噜不清地说道:“我们家就没有吃白食的,铁牛儿才这么大就能打猎了,以后我就不操心了。”说着,斜睨了筱蓉一眼,看得她浑身一震,这家伙,别是在打自己的主意吧? 刚才他话里有话,莫非是指她吃白食?于是忙献宝似的把摘来的蘑菇和木耳捧给张顺,“爹,这是妞妞采的。” 张顺一双三角眼在筱蓉的手上瞥了几个来回,没吭声。李氏瞧他脸色没昨日里那般乖张,也就放下心来。筱蓉暗笑:看来这要有肉吃,有酒喝,这男人还是容易对付的。 吃过饭,屋里就响起张顺的如雷鼾声。李氏知道靠不上他,也不理会,带着两个孩子收拾了桌碗,她就开始忙活开了总裁大人进错房最新章节。 筱蓉年纪小,又身份特殊,李氏不舍得让她干活儿,只让她把木耳和蘑菇洗净了,放在笸箩里晒着,她则带了铁牛儿拿了铁叉,把院子里和着湿泥浆的草挑到太阳地儿下晒着,家里没什么烧的,这些草窝在院子里当真是可惜了。 院子里清出来了,李氏又跟杨奶奶家借了一只尿桶,把茅房里的屎尿都刮出来。这庄户人都是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随便找点儿秫秸挡一挡,挖一个土坑,垫上两块石头就是茅坑了。 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张顺又不是一个理家的人,茅坑早就粪水四溢,哪里还进得去人? 李氏还不舍得倒了那两大桶粪水,让铁牛儿拿了一把铁锹,自个儿挑了粪水,要到山脚下开一片地出来,把粪水浇在上头,好种点儿东西。 筱蓉不愿意独自在家里听张顺的鼾声如雷,就撂下木耳、蘑菇也跟着他们去了。 李氏是个能干的,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出一块大小约莫二分的地来,抹了一把汗,才细细地把那粪水浇了。 拎着桶到山脚下的山涧里洗了,她笑道:“过两天再下一场雨,我带着你们两个种点儿玉米和大豆,到后秋里就能收了。” 筱蓉纳闷,难道他们家之前没有地吗?这村里的人都种地为生,山前屋后开的都是地,怎么李氏家就没有? 她一个四岁的孩子,自然不敢问出这样的话来,只兴高采烈地跟着铁牛儿玩了一会儿水。 酷暑的天儿,热得要命,蝉在柳枝儿头唧唧地叫着,李氏一身臭气带着两个满脸油汗的孩子回到了家里。 把衣裳脱了,李氏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以前的一件麻布大襟褂儿,自己脱了换上,转眼看筱蓉,她脸上泛上了为难。 当时从江府里逃出来,什么都来不及带,可这家里连件儿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更谈不上给筱蓉做衣裳了。 只是以前江府里也赏了不少的绸缎细布,翻遍了屋里,一点儿布丝都没找到,有心想晃醒沉睡中的张顺,又怕惹毛了他发脾气,索性也就作罢,心里却暗暗纳闷。 找了铁牛儿的一件穿小了的旧衣给筱蓉带上了,娘儿三个就出去了。 李氏带他们来到村前的一条小溪前,想要给他们洗洗。筱蓉看那四周的景色,倒是怡人。 长长的垂柳枝儿就像是女子纤细的手,在清澈的水面上轻轻摇摆,水底是细细的沙石,不时还能看到一尾一尾的鱼儿优哉游哉地游过去。 筱蓉心中不由感慨:这古代的环境当真好啊,一点儿污染都没有。远远地,还能看到下游有几个妇人提着篮子来洗衣裳。 铁牛儿早就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跳到溪水里嬉戏起来,见筱蓉站在岸边不动弹,就笑着往她身上扬起一捧水,溅得筱蓉一头一脸都是水。 李氏骂着铁牛儿,说是把妹妹的衣裳都溅湿了没的换了。不过幸好这天儿热,洗出来的衣裳,搭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小半天的功夫就干了。 铁牛儿只知道尽情地玩水,筱蓉站在岸边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里头鱼虾不少,若是能逮一些,又能换换口味了。 山上的猎物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今儿铁牛儿能叉一只獾子,明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只不过这溪水澄静透明,倒是很容易就能捉到鱼虾吧? 她招手对着铁牛儿喊道:“哥哥,你看这里头的鱼儿多不多?你能捉到吗?”知道小孩子天性好玩,索性就激将着铁牛儿抓鱼了。 ------------ 十八章 狼狈落水 铁牛儿虽然比筱蓉整整大了五岁,但是心智上绝对没有她成熟,听见筱蓉问他能否捉到鱼,他顿时来了精神,在水里猫着腰,不多时,就猛地站起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条三寸来长的“柳叶儿”。 筱蓉大喜,没想到这小子打猎捉鱼倒是一把好手,看来以后家里能不断吃的了。 李氏连忙拿了洗衣裳的木盆盛了水养着,又让铁牛儿去捉去。反正男孩子有使不完的劲儿,闲着也是白搭。 筱蓉见铁牛儿收获颇丰,自己也忍不住,脱了鞋,挽了挽裤腿儿,就要下水。 慌得李氏忙笑着拉她:“让你哥哥捉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在这儿歇着吧。” 李氏一直愧疚,筱蓉本是大家闺秀,现在却要跟着她过这种贫寒的日子,若是还在江府,这么个年纪,早就该学学针黹、规矩了,在她家里,却跟着男孩子疯玩。 筱蓉不屑地撇撇嘴:什么女孩子?她这个女孩儿比寻常人背负的东西都多,如今都落魄到这种地步,爹娘的仇始终萦绕在耳边,她还能装大小姐吗? 也不理会李氏的劝告,她执意下了水一代霸神最新章节。 岸上垂柳依依,溪中清澈见底,这里的鱼儿也许没人捉,格外地多。筱蓉也学着铁牛儿猫着腰看着水面,屏息静气,等鱼游过的时候,迅雷不及地一把掐住鱼的头部,竟也捉了一条半尺长的白鲢。 扬着脸欢快地递给李氏,筱蓉体会到了捉鱼的乐趣,一发不可收拾。 身上的旧衣服早就湿透了,她和铁牛儿边玩边捉,日影西斜的时候,竟然捉了有十来条。 李氏笑呵呵地指着木盆招呼他们:“快上来吧,这些够你们玩的了,再多了就没地方盛了。” 她以为筱蓉捉鱼是为了玩!在他们这里,很少有人到这溪水里捉鱼吃,当地的村民们都觉得这溪水里的鱼儿都很平常,上不得台面。 筱蓉却深知这鱼儿的妙处,他们家如今正断粮,有了鱼吃,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她像个小大人那样一本正经地对李氏说道:“娘,这鱼儿可以红烧、可以炖汤,我们晚上就做来吃吧?” 一双大大的杏眸里满是期待,李氏想起以前在江府,吃的鱼都是人送的黄河里捞上来的鲜鲤鱼、长江里产的鲈鱼…… 筱蓉忽然想吃鱼,看样子还是馋了,家里太穷了,她真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筱蓉吃,望着那张期盼的笑脸,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 收了石头上摊晒的衣裳,李氏放到挎篮里,铁牛儿提着,李氏端着盆子带着两个孩子,就要离开这柳绿水清的溪边,还没走两步,迎面就过来李氏的婆婆刁氏。 她手里挎了一个小竹篮,里头是满满的衣服,一手提着木盆,也是来洗衣裳的。 不管她怎么对待自己的,可那毕竟还是婆婆,在这个礼法大于天的社会,李氏若是传出一个不孝的名声儿出去,以后铁牛儿就没有出路了。 望着刁氏那张拉得足有二尺长的马脸,李氏硬着头皮陪笑上前:“娘,您也来洗衣裳啊?” 刁氏几不可见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理都不理李氏,径自往前走。经过筱蓉身边时,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低低地骂道:“贱东西,狗杂种!” 眼睛里喷出恶毒的光芒,恨不得要把筱蓉生吞活剥! 筱蓉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狠毒的人,她只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有天大的错儿,也怪不到她头上,何况她还一点儿错都没有! 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她转身回头拉了拉刁氏的衣襟,见她一双三角眼里泛着厌恶的光,忙缩了手笑道:“奶奶,我叫妞妞,不叫‘贱东西,狗杂种’!”原封不动地把那六个字又退回去了。 李氏在前头走着,并没有听清刁氏的话,也许她听见了也不想揭破,省得婆媳撕破了脸。 可筱蓉这一重复,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铁牛儿也瞪大了眼睛,上午被奶奶把碗和肉摔出来的那一幕一下子涌到他脑子里,他一张黑红的脸膛儿涨紫了,一双浓眉高高挑了一下。 刁氏听着人小鬼大的筱蓉伶牙俐齿地把话还给她,气得一张老脸青红不定,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氏就来拉筱蓉:“快点儿回家吧,天都要黑了。”不想和刁氏起冲突,她刻意略去刁氏和筱蓉的话,领着两个孩子就要回去。 刁氏历来在这个大儿媳面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压根儿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哪里肯放过他们? 当即就把挎篮一下子墩到地上,手里木盆儿也扔在草丛里,一屁股就坐在那土路上,拍膝打掌地哭骂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家里娶了个了丧门星,还带回来一个野杂种官妖。亲孙子还从来不敢忤逆我一句,这小野杂种就这么嘴对嘴地顶我!我还有什么脸活啊,老头子,你快带我去吧?嗬嗬……” 泼妇的形象暴露无遗,筱蓉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了。 溪水下头还有几个洗衣的女子,听见这边动静都伸过头来看,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李氏顿时慌手慌脚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来的情况! 筱蓉却不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刁氏破锣嗓门骂了一大通,气儿也顺得差不多了,她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挎篮里的衣裳,笑道:“奶奶是给婶子家的小弟弟洗衣裳啊,天快黑了,这么多衣裳哪里洗得完?我帮奶奶吧。” 还没等刁氏说话,李氏也回过神来,忙撇下自己手里的东西,端起刁氏的木盆讨好笑道:“娘,我给你洗吧,你快点儿起来,地上凉!” 回头又看铁牛儿:“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奶奶起来。” 铁牛儿不情不愿地上前就要搀扶刁氏,却被她一个肘子拐过来撞在了肋骨上,疼得龇牙咧嘴地却不敢叫唤! 其实刁氏刚才大哭大骂了一场,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以为那边的几个妇人会过来看热闹,谁知人家一个都没来,害得她嗓门扯得太高,这会子隐隐地发疼了。 蹲在溪水边,李氏两手用力地搓着衣裳,那双手已经不再白皙,指节骨突出,皮肤干燥发黄。 刁氏蹲在旁边,抄着手,恨得牙痒痒:“好好的衣裳都被你给搓坏了,成心的是吧?” 筱蓉默不作声地站在刁氏身后,那小脚丫子一圈一圈地划着刁氏身后的泥地。 岸边虽然能站得下人,但那地因为长期有溪水的浸淫,遇上雨大的时候还会被水漫过,所以,湿漉漉地一踩就冒水。 刁氏蹲在一块大鹅卵石上,双脚上的青缎布鞋一尘不染,李氏为了给她洗衣裳,靠水更近一些,脚上的一双牛鼻子提梁布鞋早就湿透了。 刁氏闲闲地看着,还不乐意,时不时地斜睨筱蓉一眼,骂上李氏两句,李氏只能低头听着,一声儿都不敢吭。 好不容易洗完了衣裳,太阳也已经落山了,不过盛夏的天儿长,落日的余晖映得西边红霞一片,就像是火烧了一样。 筱蓉眯缝着眼,对铁牛儿说:“哥哥,看,那是火烧云!” 铁牛儿抬头看去,筱蓉趁势把刁氏身后的那片湿泥抹得又平又滑。 见李氏洗好了衣裳,放到挎篮里,刁氏这才上前,嘴里却一点儿都不积德:“看看你这笨手笨脚的,衣服也没叠一叠就放篮子里了?” 李氏不禁愕然,这还没干呢,做什么要叠? 刁氏迈开步子上前就去夺那篮子,拎了木盆就要走。却不料脚底下一个打滑,扑棱几下,到底一头扑到溪水里去了。挎篮里的衣服也都散出来,那个木盆随着溪水打转儿。 刁氏趴在水里手舞足蹈的,大声叫唤着。溪水虽不深,但她是面朝下的,喝了几大口水,呛得喘不过气儿来。 各位妹纸们,新书正在pk榜上,帮忙投张pk票吧!打滚儿…… ------------ 十九章 小男子汉 刁氏在水里扑棱棱地挣扎着,滚了几滚,衣裳早就湿透了,就像是一条大鱼搁置在浅水里,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铁牛儿显然也是被刁氏这悴不及防的落水给弄得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氏倒是首先反应过来,几步就蹿到了溪水里,一把搀扶起刁氏来。 满头满脸都是水的刁氏,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瘟头瘟脑地靠在李氏身上直喘气儿。 “娘,你怎样了?”李氏吓得脸色发白,不停地给刁氏顺着气儿。 “哎哟……可憋死我了。”刁氏好不容易才顺匀了气儿,甩一甩头发上的水,一双三角眼立时瞪圆了:“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推的我啊?以为我不知道呢。李氏,你说,是不是你?” 她是个从来都不吃亏的人,刚才趴到溪水里,四爪蹬腾着,惹得那边洗衣裳的几个妇人在那儿叽叽咯咯地笑,她这张老脸上可下不来。索性就拿李氏开刀,出口恶气。 李氏一心都想讨好刁氏,又是为她洗衣裳又是扶她的,现在被她倒打一耙,满心里都是委屈,眼泪汪汪地辩解道:“娘,我怎么敢呢?您刚才是自己站起来的,我那会儿可是在你左边啊。” 明知道这话是真的,刁氏也不想放过李氏,一把推开正扶着她的李氏,恶狠狠地骂道:“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是不是盼着我早些死了,你好带着小野杂种养汉子去啊?” 她满眼里都是恶毒的笑,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好似一点儿都不费力气,可见平日里都是跋扈惯了的。 筱蓉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看来刚才摔得还不够,怎么就不把这老虔婆给淹死啊。就这么由着她作践李氏,筱蓉心里真不是滋味。 铁牛儿已经大了,听出刁氏话里的意思来,忙上前帮着李氏辩解:“奶奶,你怎么骂娘啊?这个妹妹很可怜,娘把她从城里带到家里养着,有什么不好啊?” 刁氏的眼珠子在铁牛儿身上打转转,冷笑连连:“铁牛儿,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这四年来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娘回来看过你没有?” 铁牛儿一张黑红的脸膛儿慢慢地涨得紫红,望了李氏一眼,眼睛里明明灭灭地闪过一丝幽怨。李氏翕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生生地咽下去了。 这些年,她放着自己的孩子不带,却给人家做乳娘,深夜里,梦醒时分,她的心总是刀割一样。 当年走时,铁牛儿才五岁,正是缠娘的时候,她却狠下心来把他留下了。 可每一个当母亲的,哪有舍得和孩子分离的?若不是张顺赌得家里什么都变卖了,再下去就要卖她和铁牛儿了,她怎会那么狠心抛下五岁的孩子不管? 进了城,一年有十来两的月例银子,逢年过节的主子还有些赏赐,她一文都舍不得花,全部攒下了留给张顺和铁牛儿,希望张顺能看在她这么拼命的份上,好好照顾铁牛儿重生游戏洪荒世界之证帝最新章节。 张顺每次来都像换了个人,满嘴里都是奉承话,又说家里都好,铁牛儿跟着奶奶,长大了又懂事又听话的…… 李氏也曾提出要回家看看,都被张顺拦住了:说是在这儿好好地干,主子多一些赏赐,家里铁牛儿过得就更好。 谁知道四年之后回来,家里比以前更穷了,铁牛儿病在床上,也没见刁氏过去看看。 李氏想想就是满眼的心酸,但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庄稼妇人,她除了嫁夫从夫,别的没有法子。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张顺能够不赌,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哪怕穷点儿累点儿…… 铁牛儿良久都没有说话,刁氏得意地笑起来,看着李氏那张伤心的脸,她心里就好过多了。作为一个过来人,她深深知道,一个母亲被儿子背叛的滋味是什么。 于是她不断地怂恿铁牛儿:“你娘如此待你,你早该就把她忘了,就当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这个娘。可你倒好,还见天儿地跟着她,上山下河的,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该她来伺候你,你什么都别做!” 筱蓉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坏心的奶奶,挑唆着孙子不认娘,还把他往坏里教。 若是铁牛儿听了刁氏的话,从今往后就躺在家里等吃等喝,长大了铁定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了。 没想到刁氏为了对付李氏,竟不惜以自己孙子的将来做诱饵,真是坏得无可救药了。 李氏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汪着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泣。 再看铁牛儿,抿着一张薄薄的唇,像是听进了刁氏的话。正在刁氏得意地望着李氏笑的时候,他却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娘永远是我娘,在我心里,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一句话,李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刁氏一脸的得意还未收尽,就被那句话给惊呆了,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说不出来的怪异。 筱蓉则在身后跳着脚喊道:“铁牛哥哥,你最好了,你最棒了。” “闭嘴,你个小野杂种,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恼羞成怒的刁氏挽了挽袖子,就要上来拧筱蓉的耳朵。 铁牛儿护犊子般拿着手里一根新剥的小孩子胳膊粗的柳树枝,虎视眈眈地往筱蓉面前一站…… 铁牛儿快要赶上刁氏的个头,浑身黑乎乎地冒着油,那一双大眼睛铜铃一般瞪着,炯炯有神。 刁氏一看这势头,心里吓得也呼呼直跳,万一铁牛儿给她一棍子,她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到时候就算是张顺孝顺她,毕竟那是亲儿子,也不好下死手打的。 索性装作大人不想和小孩子计较的样子,刁氏骂骂咧咧地转身收拾了还在溪水里漂浮着的衣裳,拎了篮子提着盆。嫌李氏站在那儿碍事,她顺手推搡了她一把,差点儿没把李氏推到水里去。 一转眼,她已经悄悄地溜走了。铁牛儿这才抿抿嘴,对着筱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妹妹,你别怕,以后谁欺负你,我来打他!” 一边就把那根柳树棍子舞得虎虎生风,倒也有点儿样子。 李氏笑骂了两句,带上东西领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 二十章 贵人降临 张顺早就睡够了,正坐在堂屋里扇着扇子,一见娘儿三个回来,他那双神似刁氏的三角眼立即撑圆了,两条八字眉倒立起来,对着李氏就是一顿喝骂:“一晌午的死哪儿去了?半个人影都不见,想饿死我吗?” 筱蓉真是受不了这样不要脸的男人,撇撇嘴,躲到李氏身后。 李氏忙放下盆子把衣裳晾在院里的绳子上,回头小声小气地解释着:“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开了一块地,又洗了衣裳。” “开什么地啊?你在城里这些年不是攒了不少体己吗?赶紧交给我,好好地在家里伺候好我就成了。”张顺不耐烦起来,见李氏陪着小心,倒也没有上前就打。 李氏眉头紧了紧,拍了拍身后的筱蓉,小心地笑着:“那些银子不是每年都让你带回来了?我身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主子一家把我给辞退了。” “什么?把你给辞退了?为的什么?”张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鼻子里喷出一股酒气,熏得筱蓉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还不是因为见我干活儿不利索。”李氏低头呐呐地说着,脸上已经隐隐地有了泪痕。 “啪”地一声,李氏脸上已经着了一下子,她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凶神恶煞般的张顺,不敢多说一句话。 铁牛儿忙窜到父母中间,拉着张顺的衣角大喊:“爹,你不能打娘……” “小兔崽子,连你也上了?好不好,我把你们都卖了,让你们还敢和老子瞪眼?” 铁牛儿怒视着张顺,一点儿畏惧都没有,高声叫着:“赌,赌,赌,你赌得什么都没有了就要卖我们,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爹!等我长大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好好,敢和老子犟嘴了,看老子不打死你!”张顺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追着铁牛儿满院子跑。 吓得李氏忙大喊:“铁牛儿,快跑!” 张顺长期酗酒赌博,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追了几个回合就累得气喘吁吁,坐在门槛上只喘粗气。 铁牛儿则笑嘻嘻地站在篱笆院门口,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张顺。 张顺气得把那跟棍子往铁牛儿身上掷去,铁牛儿离得他远,也不躲不避,那棍子堪堪地落在铁牛儿脚下,没有伤着他一丝分毫。 逮不着儿子,张顺索性又坐到那张黑得发亮的破桌子前,喝起酒来。 也没有什么下酒菜,李氏见他不闹了,忙走到锅屋里给他凉拌了一个木耳,又把煮熟的獾子肉给他肥肥地切了一块。有吃的有喝的,张顺也就不碍事了。 李氏又从从盆子里捞出两尾半尺长的“柳叶儿”收拾干净,放到锅里炖上了,筱蓉懂事地坐在一边儿,伸出那双稚嫩的小手,给灶底烧着火。 前日里,邻居狗子妈还送了一把玉米面,李氏和了水揉成面团,做了几个饼子贴在锅边儿网游之疯狂npc。 一顿饭凑凑合合的,倒也吃得尽兴。 夜幕降临时分,李氏从壁龛里拿出油灯,倒满了白日里才炸的獾子油,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筱蓉笑咪咪地看着,心里总算是有了底儿,这日子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庄稼人睡得都很早,一家子人收拾完了,早早地就上床睡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氏就起来烧了一锅稀粥,又捞了几条小鱼用獾子油煎了,配着昨儿晚上蒸的玉米饼子,倒也能填饱肚子。 吃过饭,张顺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李氏则带了筱蓉和铁牛儿上山了。趁着天儿还热,以后他们得勤快点儿,这山上的好东西那么多,多采摘点儿蘑菇、木耳的晒干了,拿到集市上还能换回一些米面呢。 只是今儿运气有些不好,铁牛儿找了半天,也没能叉到一个猎物,不由地有些垂头丧气。 李氏忙笑着安慰他:“你还小,哪能天天都能打到猎物啊?家里还有几条鱼,能对付几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采蘑菇、摘木耳吧?” 她们的背篼里已经装了大半,筱蓉两手不停,在林间的草丛里不断地寻找着。多采一些,她们才能有的吃。 铁牛儿气得索性坐在一块山石上,恨恨地拿那把铁叉捣在石头上:“我不信今儿抓不到猎物!” 正懊恼着,忽然有一只野兔晃晃悠悠地从他面前跑过,两只兔耳朵直直竖起,竟不怕铁牛儿。 铁牛儿一见,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就拿了铁叉朝兔子扎去,平日里矫捷的兔子似乎没了力气,竟轻而易举地就被铁牛儿叉住了,挣扎了几下,就死了。 铁牛儿大喜,一蹦三尺高:“哈哈,我又捉到了野兔了……” 还未等他说完,山顶上就有一个声音大喊:“那是我的,快还我!” 李氏和筱蓉惊得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级和铁牛儿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手举着一张精致的小弓箭,站在山头上正朝这边张望。 那孩子身着一件月白实地纱缂丝箭袖,一条玄色嵌玉石的带子横系腰间。额头上勒着二龙戏水金抹额,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支玉头箍束着。 脚下一双黑色鹿皮小靴,大红的裤脚掖在里头,干净利落,英气勃发。 待他走近了,才看清他面如敷粉,眉若春山,鬓如刀裁,端地一副好相貌!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铁牛儿跟前,一把就拎起了那只死兔子,说道:“这兔子是我射下的,你得还我!” 见那孩子拎了兔子就想走,铁牛儿急了,这可是他们家好几天的口粮啊,当然不能就这么让他给拿走了。 铁叉一横拦住了那孩子,铁牛儿一双大大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星来:“这兔子是我叉的,你不能拿走!” “你可要看仔细了,这兔子我先射了一箭,中了箭之后就跑了。”那孩子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言语里满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铁牛儿哪里肯信?那铁叉只是横在他面前,并不松手。见那孩子神色里满是倨傲,铁牛儿不服,气得直喊:“你说你射的,那箭呢?” 语气里有点儿无赖,反正他没看到兔子身上有箭! ------------ 二十一章 两小争霸 那丰神俊朗的男孩子似乎并不着急,只把死兔子肚皮翻上来,那里赫然有个血窟窿。“看到了吗?这就是箭射过的伤口,至于那支箭,许是兔子跑的时候在草丛里蹭掉了。” “有血窟窿也不能就证明这兔子是你的,”铁牛儿两只眼睛一瞪,威风凛凛地辩解:“我还说这血窟窿是我叉的呢。” 望着铁牛儿一脸的无谓,男孩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化作一声冷笑:“没想到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混小子,你想要兔子可以,凭真本事叉去,别抢人家的!” 铁牛儿显然被这孩子的话给激怒了,大踏一步上前就要去推那男孩子,却被他轻巧地闪过了,手心里唯有一把空气。 那男孩子也不示弱,冷哼道:“怎么?说不过我就要动手吗?你也得看看是不是小爷的对手!” 语气里满是不屑,斜睨的眼神落在铁牛儿一身结实的身板上,笑了一下:“倒是快好料,只是太横了些。” 李氏和筱蓉见两个孩子几句话不合就要动手,忙喝住了铁牛儿:“有话儿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跟人家动手!既然兔子是人家射下的,就还给人家。” 铁牛儿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直喊:“娘,你怎么尽向着外人啊?这兔子明明是我叉的!” “你没看到那肚皮上的窟窿吗?你叉在兔子的肋骨上,就那一下子,哪能有两个窟窿?”李氏实话实说。 铁牛儿一张黑红的脸涨得紫红,不安地盯了男孩儿一眼,手里的铁叉并不松开。 男孩儿面有得色,看了眼铁牛儿局促不安的神色,笑道:“小子,快给我吧。看看,连你娘都这么说了。” “不给,就是不给。”铁牛儿手疾地一把抢下死兔子背到身后,“这是我一家好几口的吃食,凭什么给你啊?”他也是急了,见了吃的就不松手。 急得李氏在一边大喊:“铁牛儿听话,咱家里还有獾子肉呢,盆里还养着几条鱼,加上这蘑菇、木耳,够对付几天了。快还给人家,不然娘就生气了。” 铁牛儿瞧了瞧李氏的神色,不敢违拗,只好把兔子递给男孩儿。 男孩儿满面笑容地就伸了手去接,嘴里却还不放过他:“早知道这样,刚才何必逞强呢。明明是我射死的兔子,偏要抢来,当这便宜这么好占的!” 一语未完,铁牛儿的神色已是大变,将要递过去的兔子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扛了铁叉就往李氏身边走去。 受了如此羞辱的男孩儿也不是个吃素的,看也不看那兔子一眼,一个跨步迈上前,就拎起了铁牛儿的后衣领。 只往后轻轻一扯,悴不及防的铁牛儿就仰倒在地,身上扛着的铁叉也撒手往后飞去,扎在了一片湿润的草地上! 李氏见情况不好,连忙放下背篼,上前就要扶起铁牛儿。 谁料到铁牛儿吃了暗亏,哪里心服?竟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对着男孩儿就是一拳。 躲避不及的男孩儿脸上不偏不倚地着了一下,也顾不得身上穿着名贵的实地纱衫,扭着铁牛儿两个人就滚倒在草丛里。 李氏吓得又喊又叫,上前拼命地想把两个孩子拉开。 半大的孩子又都是在气头上,哪里容易分开?两个人在草丛里滚来滚去,掐胳膊拧腿的,打得似乎毫无章法武夫的世界。 铁牛儿一身的蛮力,那穿月白纱衫的男孩儿看起来清秀文弱,可是在扭打的过程中,好像一点儿都不费力。 看得筱蓉是眼花缭乱,担惊受怕的,生怕两个人有什么差错。 那男孩儿一看就是出于富贵人家,铁牛儿万一把人家给打伤了可怎么办? 李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拉了这个扶了那个。正吵嚷着,山头上呼呼地跑来四五个黑衣劲装的大汉,一个个身手矫捷、步履从容。 远远地,见到地上滚着的两个人,就大喊:“世子……你怎么了?” 筱蓉一听头都大了,天,这男孩儿竟然是世子?这万一要是追究起来,他们一家岂不……? 简直不敢想象下去,她无语望天空,怎么今天这么倒霉,偏偏惹火了一个世子? 想想这事儿也不能怪铁牛儿,他一个孩子,怕家里没吃的,就是想争那只野兔罢了。那男孩子辛苦射来的兔子,自然也不想放手。 孩子都没有错儿,怪只怪不该惹上身份这么高的世子! 那几个虬髯大汉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铁牛儿和那男孩儿旁边,一把就把他们从地上拉起来。 铁牛儿鼻青脸肿的,头上沾满了草屑,一件对襟小褂早就撕得七零八落。 再看那男孩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头上的束发玉箍早掉了,一头墨黑的发披散着,面色红涨,上面还有几道爪印。 月白实地纱衫被撕扯出一道大口子,那条玄色的碧玉腰带也开了。 两个人都兀自不服气,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铁牛儿山野村夫的孩子,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见了那几个虬髯大汉,依然面不改色。 就见一个虬髯大汉开始问那男孩子询问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儿,那男孩儿一五一十地学说了,又指了指铁牛儿大声说道:“这小子硬说是他叉下的,就是不还我,还先动的手。” 几个虬髯大汉眉毛都竖立起来,一个个目露精光,瞪着铁牛儿,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李氏吓得面色苍白,一把把铁牛儿拉到背后,陪着小心上前给那几个大汉和男孩子福身行礼:“这位小少爷,几位大哥,都是小妇人教导无方,让孩子惹恼了小少爷,小妇人在这里给小少爷赔礼道歉。” 回头又招呼铁牛儿:“你个混小子,还不过来给这位小少爷道歉?”见铁牛儿低头不语,气得李氏上前就拍了他几巴掌,拧着耳朵把他扭到了那男孩儿面前。 李氏毕竟在江府里待过四年,这待人接物的倒也学了不少,单就这一番话说得就极得体。 那几个彪形大汉都瞪视着李氏和铁牛儿,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问那男孩儿:“世子,你想怎么处置这个混小子?” 男孩儿上下审视着李氏,半天才点头道:“混小子,冲着你娘的话,我不跟你计较!” 说罢,领了人,转身就要走。铁牛儿忽然从李氏身后钻出来,捡起地上的死兔子追上去,嘴里不饶人:“你的兔子你带走!” 男孩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并没有接过兔子。铁牛儿站在那儿一时倒愣住了。 谁知道那男孩儿没走两步远,忽然蹲下去“哎哟”大叫了一声,吓得随行的几个大汉纷纷围上去。 ------------ 二十二章 被逼出手 李氏和筱蓉吓得也忙赶上前去,两个人还以为刚才是不是铁牛儿不知轻重,打着他哪儿了。 男孩儿只一瞬间,脸色就变得蜡黄起来,坐在岩石上无精打采的,也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随从都吓得面色苍白,七嘴八舌地问着:“世子,您怎么了?” 脚下的草丛里响过一阵轻微的刷刷声,似乎有风吹过。谁都没注意草丛里会有什么,可是筱蓉人小个头儿矮,分明看到一条通体翠绿的蛇从那里逍遥地游走了。 高昂的蛇头呈扁扁的三角形,那就是毒蛇无疑了。这个男孩儿好端端地叫唤了一声,随即就不能开口说话了,怕是被毒蛇咬伤了。 筱蓉分析着,铁牛儿和他一般年岁,两个人也只是互相厮打着,并没有下狠手,不可能是打架的时候伤着的。 事不宜迟,筱蓉顾不上许多,看了眼周围的草丛,就大叫一声:“你们快看,那里有一条蛇!” 她只不过一个孩子,就算是有高超的医术此时也不敢露出来,世子既然身份尊贵,跟在他身边的人自然不同凡响,应该能想得到。 果然,跟世子的随从都看向草丛里,那蛇已经游远了,顺着筱蓉手指的方向,他们只看到一根细细的蛇尾。 这些人见多识广,那个年岁大的立即就在世子身上上下地搜寻着蛇咬过的伤口,其他几个都屏息静气,显然已经相信了世子是被蛇咬伤的了。 在世子的小腿肚子上,随从们发现了一个细微的牙印,已经渗出少量的血,颜色有些发紫。 到底是跟在世子身边的人,那个年长一些的看到伤口眉头紧皱,不由轻呼了一声:“是毒蛇咬伤的,要立刻救治!” 李氏吓得脸色雪白,双手合十喃喃念叨着:“老天爷,这可怎生是好?” 不管这世子是被蛇咬了,还是被铁牛儿打得,今儿要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铁牛儿就别想活了。李氏怎能不害怕? 铁牛儿却混头混脑地什么也不懂,挤上前去看了两眼,就大声咋呼:“这是竹叶青咬的,半个时辰内就会发作!” 一语刚落,铁牛儿就被一个虬髯大汉一把给拎起来,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这小子放的蛇?” 筱蓉一听就明白了,这家伙是在推卸责任,拿着铁牛儿当替罪羊呢。 铁牛儿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养着一条剧毒无比的竹叶青蛇?他这样说,是怕万一世子有什么事儿,他们好找个顶缸的战神魔经。 心里冷笑了两声,筱蓉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哥哥怎么有竹叶青蛇,大爷你太能说笑了。你现在抓着我哥哥一点儿用都没有,还是先救世子要紧!” 许是众人都急慌了,谁也没想过一个四岁的孩子怎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于是都看向那个年岁大一点的人,无声的眼神透露出他们内心的不安。 那个年纪大的随从见众人都盯着他看,搓着嘴唇想了一阵子,方才说道:“我也没法子,现在赶紧带着世子到前面的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大夫!” 筱蓉眼角瞄了瞄高高陡峭的山体,就算他们个个身负武功,背上一个世子下山的话也得小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要了这个世子的命了。 铁牛儿一直被那人嵌着脖子,此时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喘了口气儿提醒着那些人:“村子里没有大夫,大夫住在镇上,上次我们村里的王爷爷上山打猎,就是被这蛇给咬伤的,被人抬下山过了一天就没气儿了。” 这倒也是实话,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无非给那些人的心口又撒了一把盐,李氏也没提防铁牛儿能说出实话来,恨得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快给我闭嘴!” 吓得铁牛儿捂着脸委屈地看着李氏,不敢再吭一声。 那几个随从搓了搓手,急得团团转,看向铁牛儿的目光又凶又狠,把筱蓉吓了一跳。今儿要是世子真的没命了,铁牛儿也绝对活不了。 这时候再也不是她藏着掖着的时候,为了铁牛儿的平安,为了李氏的慈母心,她少不得要露一手了。 见那几个随从撮唇拧眉地愁容不展,她也顾不得那许多,几步上前,大声说:“世子的蛇伤我会治!” 知道那些人肯定会惊讶,可是没想到人家压根儿都不相信她:“去,去,小孩子一边儿待着去,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 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定会吓得跑到李氏身后去,谁知道筱蓉倔强地站在那儿,一点儿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小小的唇一开一启,清晰的话语传入他们耳中:“几位大叔,你们是世子的随从,却见死不救,还想拉着我哥哥垫背。明明可以救世子一命,你们却以为我一个孩子在这儿胡说八道。没听过甘罗十二为相,曹植七岁咏诗吗?”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历史典故,现在她只能尽力说服他们了。 就见那个年长些的随从,上前一步,低头审视筱蓉:“你这么小,为何会医治蛇毒?有人,教你吗?” 筱蓉尽量让自己小孩子化,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外公会医术,我见过他给人治过。”反正李氏的爹娘早就没了,这些人哪里查得到她真正的身世! 几个随从低头商议了一阵子,与其这样等死,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是有一丝希望,也比没有强。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铁定都活不成了。 李氏从来也没听说过筱蓉会治蛇毒,可她搬出了外公,李氏也摸不着头脑,她家小姐自小就聪明绝顶,也保不住能救活世子。听筱蓉话里的意思,那些人大有世子有什么事儿就拿铁牛儿垫背的举动,心里更加害怕,眼巴巴地看着筱蓉被那个年长的随从带到世子面前。 筱蓉仔细地打量着世子,只见他仰躺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脸色灰白,双目紧闭,嘴唇乌紫。若是再不救治,怕有性命危险了。 看了看小腿肚子上的伤口,已经乌青发紫,下半截小腿都青紫一片了。这蛇毒还真是够厉害的! ------------ 二十三章 医治蛇毒 翻了翻世子的眼皮,探了探鼻息,又摸了脉息,筱蓉已经在心里定了一个医治方案。回头沉着冷静地吩咐着:“你们过来两个人抓住世子的身体,省得待会儿他疼得乱动!” “这两位大叔在草丛里采摘这些开黄花的草药!”顺着她细嫩的手指处,两个人看到草丛里长满了开黄花的植物,情况紧急,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立即就去采了。 那开黄花的乃是野菊花、蒲公英等解毒性强的药草,筱蓉这几天上山来早就注意上了,本想着过些日子采一些,配置防身的蛇药,谁知道这个时候竟用上了。 见李氏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筱蓉也指派了她的活儿:“娘,您快带着哥哥到村子里找一些老头子抽的烟袋油来。”见那随从没说什么,李氏才拉着铁牛儿下山去了。 一时都预备妥当了,筱蓉忙让随从撕下一块长条的布料来,扎住世子的小腿上半部分,省得毒气随着血液循环,流归心脉。 问随从要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筱蓉咬咬牙,吩咐那两个按住世子四肢的大汉:“你们待会儿要用力些,千万不要让世子乱动!”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对着那发紫的伤口轻轻地用匕首划开了,顿时,流出一股乌黑的紫血来。 筱蓉忙让那年纪大的随从来帮着她往外挤血,见他不敢用力,她只好耐心地给他解释:“大叔,要是不把毒血都挤出来,流到了心脉,世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那随从这才下死力往外挤血,血越挤越多,一直都是乌黑的,吓得几个随从脸色都是变了又变,却也不敢问,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见挤得差不多了,筱蓉就俯下身子,对着那伤口狠命地吸去。必须得把毒血清理干净,不然世子就得截了这条腿。 巨大的疼痛,早就让昏迷不醒的世子疼醒过来,“哎哟”一声就睁开了眼睛,想要动弹一下,身子却被人牢牢地箍住了。 怕他挣扎乱动,影响治疗效果,筱蓉忙抬头警告他:“你不能动一下,不然,你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以为他一个孩子,一定会拼命地哭两声的,谁知道那世子竟然强忍着不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只是吩咐随从给他擦拭了。 脸色灰白的他,还勉强对着筱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不动,你尽管治吧。” 倒把筱蓉给惊呆了,这么小的孩子,真够坚强的,心里顿时对他有了一丝好感,看起来还不是个纨绔子弟啊! 她人小体弱,吸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抬眼看了看那年长的随从,没等她开口,他就明白了,说道:“让我来吧。” 约莫吸了一刻钟,那血的颜色已经慢慢变红,变得艳红,眼见着已经恢复如常了。 筱蓉才抬头擦了把汗,望了眼正强自忍着疼痛的世子,见他脸色虽然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但是精神还过得去,就放下心来。把那两个大汉采摘的草药拿过来,也不管是否干净,放在嘴里就嚼了起来。 一时,就吐出一团嚼得烂乎乎的草药,用手掌拍成一个饼儿,糊在世子腿上的伤口处。 又拿出一些,递给世子:“来,把这个嚼了咽下去。” 跟世子的随从面有难色,望着世子苦笑道:“爷,在山上不比在府里,只能将就着些了明末巨盗。这上面有些土,但是能治病,咱还得吃!” 以为那世子会拒绝呢,却没料到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拿了过去就大嚼起来,一边还呜噜不清地说道:“将来我可是要出兵放马的,这点儿土可算得了什么?” 嚼了几下,伸长了脖子竟把那些草药吞到肚里去了,看得筱蓉赞赏不已:这个世子当真不同于一般的纨绔子弟,刚才划破伤口的时候,他能忍着不叫唤,这毅力就非常人能比。如今更是不顾草药上的泥土,倒真的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众人忙乱了一阵子,给他包扎好伤口,那年长的随从就招呼着众人:“天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下山,再找个大夫给世子看看。你们两个下去把山脚下的马牵到前头的村口等着,你去镇上给夫人和姨太太报信儿,省得她们着急。” 分派完了众人,他亲自带着两个人砍下两棵小孩儿胳膊粗的松树,把枝叶都去掉,只留一条主干,几个人把自己的外衣都脱了下来,用匕首把衣裳一条一条地割下来,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世子放了上去,就要抬着下山。 一行人忙忙乱乱的,谁都没顾得上筱蓉,眼看着几个人抬了担架就要下山了,筱蓉面对着一个满满的背篼有些发愁。 此时日已正中,白花花的大太阳炙烤得人汗流浃背的,要是她一个人背着背篼下山,会被烤熟了吧? 李氏带着铁牛儿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是“过河拆桥型”的,刚才给世子医治蛇毒的时候,一个个都恭敬有加的,这会子偏就把她给忘了。 愤愤地撅起了小嘴,筱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这些人,要不是为了铁牛儿,她压根儿都不想和他们沾惹上任何关系,真是一群势利的家伙! 恨只恨她太小,不然这点儿东西哪在话下。背篼里满是她和李氏采摘来的蘑菇、木耳,若是扔了还真是可惜了。 眼看着正午的太阳刺得人眼花,这山上空无一人,李氏和铁牛儿到现在还没上来,她真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世子发话了:“老茂,我们得把这个小姑娘一起带走。她娘还没来,这山上又空无一人,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 那个叫“老茂”的就是那个年长的随从,本来他是想急着把世子抬下山好早点儿找个大夫看的,哪里还顾得上筱蓉啊? 听了世子的话,他忙回头笑道:“世子说的是,老奴倒忙忘了。” 他哪里是忘了啊?分明就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凭着他们几个人的脚力,不消半个时辰就下去了,若是带了筱蓉,还得帮着她背着背篼,还得搀扶着她,别提多麻烦了。 不过眼下世子开口了,他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只好带上筱蓉。 无奈山势陡峭,对于他们这几个壮汉子来说没什么问题,可筱蓉人小腿短的,平日里都是李氏扯着她,跟在这几个大汉身后没走几步就赶不上了。 虽然背篼已经被一个大汉给背上了,她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地,暗自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总也长不大! 那个世子虽然年纪小,可是心思却极细致,早看出筱蓉的窘境来,忙让人停下,吩咐随从:“她这么小,又救了我的命,让她上来和我一起坐着吧。” 老茂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斜剜了筱蓉一眼,以为她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岂不知筱蓉早就看在眼里了。 他们放下担架,让筱蓉也坐了上去,抬起来才继续赶路。 ------------ 二十四章 家有银两 盛夏的酷暑,让人难以忍耐。山坡上的树枝、草叶儿纹丝不动,似乎了无生气。几声单调的蝉鸣,给这寂寥的山增添了一丝韵味。 筱蓉坐在颤悠悠的简易担架上,身边就是一身月白实地纱衫的世子,此刻他双眸微闭,神色有些疲倦。 微微低头,筱蓉不动神色地查看着世子小腿上的伤势,雪白的里衣布条已经被血渗透,殷红的血在刺眼的日头底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好在那颜色鲜艳夺目,虽然浓烈了些,倒能让人放心。 这世子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了,剩下的就是好好调理,不能再劳累了。 陡峭的山坡让这一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抬担架的大汉都是汗湿后背,好在他们魁梧粗壮,世子和她又都是小孩子,才不至于太辛苦。 将要到山脚下的时候,筱蓉看到李氏带着铁牛儿,手里拿了一片大树叶子包成的包儿,正迎面赶上。 见到筱蓉,李氏才稍稍放了心,上前接过那大汉背上的背篼,跟了他们一同下来。 站在张家寨子村口的一棵大柳树下,那个叫老茂的随从吩咐人把担架放下,亲自过来扶起世子,招手叫过等在一边牵了五六匹马的随从,沉声说道:“大虎和小七先骑马赶回去,把镇上最好的大夫叫到姨太太府上候着,我和他们几个护着世子随后就到。” 那两个年轻的随从躬身应命,翻身上马,就是一阵狂奔,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里,老茂扶着世子上了马,他坐在世子身后,其余几个人也纷纷上马,一行人就要踏马而去。 精神有些萎靡的世子这时却睁开眼看了筱蓉一眼,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馨的笑意,瞬间让李氏娘儿三个晃花了眼睛――这个世子怎能生的如此好看? 就听他对老茂说道:“赏她些银子,人家辛苦为我医治!” 几个随从似乎很惊讶,那个老茂只愣了一下就立即笑道:“世子说的是,老奴急着要走,倒忘了这茬!” 说话间,手脚麻利地解下腰间一个黑底白花的黑绸荷包来,随手掷给了李氏。“拿着,这可是我们家世子赏你的,够你们家花上半年的了。”语气里满是不屑,似乎不愿与这些庄稼人为伍。 随即,一行人打马而去,留下李氏娘儿三个有些愣怔怔的。 她捏了捏手中的荷包,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拉了筱蓉的手就赶紧往家走。 通过刚才的那一捏,她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这些银子真的像那随从说的那样,够他们家半年嚼裹了。 庄稼人除了吃饱穿暖,也没别的追求,一年有个三四两银子就足够了,这荷包里少说有二两,李氏怎能不心欢喜悦呢? 她一边走着,心里一边盘算着:过两天,镇上有一个大集,到时候就带了妞妞和铁牛儿两个去看看,该给孩子买些细棉布做件衣裳了。铁牛儿正长个儿,身上的这件已经到了肚脐眼儿上,妞妞还没有一件可体的…… 再买些鸡鸭鱼肉、油盐酱醋,好歹让孩子们能吃上一顿饱饭法之书。后山上刚翻出来一块地,再买些豆种、玉米种,最好再买几只羊,正好让铁牛儿牵到山上放着……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一点儿都不在乎老茂赏钱时候那不屑的眼神,过惯了穷日子,能有钱得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人家的态度是好是坏? 俗话说的“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就是这个理儿。穷极了的人,给一口饭吃就能为你卖命,哪还有饿死不食嗟来之食那一出?那都是清高的文人们吃饱了撑得,编出来愚弄老百姓的! 筱蓉瞧着李氏一路的喜气,那颗心也变得柔嫩起来。她小小的掌心里攥着那个树叶子包着的包儿,还没顾得上给世子服用,人家就一阵疾风似的走了,那随从还那般趾高气扬,好像她给他医治理所当然一样。 连句道谢的话都不会说,真是一群豪奴!若不是为了铁牛儿的安危,她才不会出手呢。不过那个世子还勉强,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最起码还知道给她们点赏钱。 李氏一回到家里,就把篱笆小院关上了,拉着筱蓉进了茅草小屋,左右看了看赶紧栓上门,搞得像是个做贼心虚的人。 屋子里很暗,即使外头毒日头晒着,屋里只勉强看见。李氏从壁龛里拿出那盏添满了獾子油的小灯点了,才把荷包里的东西倾倒出来。 里头是一对如意笔锭的小银锞子,一个约莫一两重,怪不得老茂说够他们家过半年的了。 李氏扫视了一眼面露喜色的铁牛儿,沉下脸来吩咐:“千万不要让你爹知道,不然,又被他拿出去赌了。有了这些银子,我们今年冬天就不怕了。” 她说的是实话,庄稼人最怕熬的就是冬天,大雪封山,枯黄肃杀,不到春暖花开没有吃的东西,当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 李氏愁得就是这个,家里没有隔夜的粮,趁着天儿还热,还能上山采摘些木耳、蘑菇,勉强果腹,到了冬天,她们娘儿三个可就束手无策了。 张顺那样一个赌鬼,压根儿指望不上,自从回到这个家里,她夜夜愁得都睡不踏实,不知道该如何养活筱蓉,怎么维持这个家! 铁牛儿见母亲如此郑重其事,忙点头:“娘放心,我绝不会跟爹说的。” 李氏又瞥一眼筱蓉,知道这是个稳沉孩子,自然不会说出去。 她找来一块碎布,把那荷包里外缠裹起来,在屋里踅摸了半天,才趴在地上,把那荷包系在屋里仅有的一张烂床底下的床腿上。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李氏才松了一口气。都说家贼难防,万一张顺要是找到了,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藏在这个地方,他怕是想不到的吧? 望着李氏那张舒展开的脸,筱蓉感叹起来:这是一个才刚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可是因为日子贫苦,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才回来没几天,做了粗活的手上,满是老茧子。 若是李氏好生装扮一番,其实也很耐看:弯弯的两道柳叶长眉, 大大的眼睛虽然不再水灵,但是那番韵致还是有的。 肤色算不上白皙,可在江府里没受过什么苦,倒也细腻如瓷。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脸庞还能维持多久?贫穷的日子需要她日日劳作,衰老的速度更快。 筱蓉在这世上,只有李氏这一个亲人了,她不忍让她过得这般拮据,她想凭着自己的智慧让李氏和铁牛儿都过上好日子! ------------ 二十五章 夜半质问 晚饭是凑合出来的,李氏把缸底的那点儿玉米面刮出来和了水,勉强蒸了两个小饼子,用獾子油煎了两条小鱼,又炒了一个蘑菇,三口人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趁着张顺没回来,李氏特意给两个孩子拿出藏着的一点儿獾子肉,自己啃着玉米面饼子,催促着他们:“快点儿吃,不然等你爹回来啥也没有了。” 可不是这样?张顺是个整日里醉生梦死什么都不管的人,只要有吃的,哪里顾得上老婆孩子? 筱蓉最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可是她现在还小,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破天荒地,今晚上张顺竟然没回来。筱蓉顿觉一阵轻松,她很讨厌晚上要和那个浑身恶臭的男人睡一张床上。家里仅有一张床,李氏带了筱蓉睡,只要张顺回来,就会和她们挤在一起。 李氏收拾完了桌子碗筷,把铁牛儿白日里和世子打架撕烂了的衣衫脱下来,就着油灯缝补着,一边哄着铁牛儿和筱蓉两个睡觉。 皮了一日的铁牛儿早就累了,倒头便睡。倒是筱蓉,虽说还是个孩子,但她心灵已是个大人了,总也睡不着,睁着一双黑豆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灯底下的李氏,若有所思。 今儿给世子医治蛇毒实属无奈,她一个四岁的女娃儿能知道的这么多,不晓得李氏心里有没有什么疙瘩? 寻常人,谁会相信一个小孩子会治蛇毒呢?那几个随从之所以让她医治,也是病急乱投医,生怕耽搁了世子。 就他们临走前的那种不屑,说明他们还是信不过她的。 李氏一天都没问过,难道是自己说的谎比较可靠,轻易地就让她信了? 李氏缝了一阵子,拿针把灯芯拨了拨,复又缝起来,倒弄得筱蓉有些不安了。 心里挣扎得厉害,李氏是她的乳娘,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是不是要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可当年连江世昌夫妇都没能察觉出她的异样来,若是李氏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还会这么疼她吗? 甩了甩头,索性还是撒谎瞒到底吧,不然能怎么办? 缝完了那件对襟小衫,李氏也上了床,躺在筱蓉外侧,却没有立即吹灯。往日里,李氏很节俭,只要上了床就得把灯吹了。 今儿她这反常的举动,让筱蓉心里忍不住噗噗乱跳,她到底还是怀疑自己了。 微弱的灯光轻轻地晃动着,筱蓉正忐忑不安地等着。依着她的本性,她不想对这个如同母亲般照拂她的乳娘撒谎,可是又不敢说出实话来。 李氏忽然侧翻过身来,脸对着筱蓉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妞妞,你跟我说实话,你的医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筱蓉本来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李氏并没有怀疑她年纪幼小就会医术,而是问她医术是跟谁学的。这个就好说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装作有些懵懂的样子,答道:“娘,我是跟我母亲学的,今儿我故意对那些人说是和外公学的,就是不敢让他们知道我和你不是亲生母女!” 李氏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哪里会医术?说和母亲学的,人家自然想到是李氏了武夫的世界全文阅读。 这话说得在理,筱蓉的母亲江王氏饱读诗书,满腹才学,对于歧黄之术也略通一二,家里丫头、婆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去找江王氏,从家里的药柜里找几味药煎来吃了就好了,只有生大病了才叫大夫进府。 李氏在江家的时候,有一次冒了风寒,也曾让江王氏给瞧来着,现在筱蓉这样说,她倒是信了三分。况且筱蓉打小儿就聪慧异常,她只以为江夫人那么聪明善良的人,生下的孩子这么聪慧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不想让筱蓉出头露面,倒也不是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她是怕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会查出她的底细来。 想了半天,她紧紧地攥着筱蓉的手,满脸的庄重,一字一句地说道:“妞妞,这件事儿谁都不能让知道,明儿一早我就告诉铁牛儿。要是知道你会医术,时候长了,就有麻烦了。” 筱蓉听得懂李氏的意思,今儿她医好了世子的蛇伤,明儿传出去,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这些庄稼人哪有银子去看大夫,生了病都是能捱则捱,若是知道了本村里就有懂医的,自然就找她了。 日子久了,传到镇上,就有那些有学问的人仔细追究了,她一个四岁的女娃儿就算是再聪明,也不懂医术啊。日子久了,势必要把她的身世给查清了,那时候她的小命就难保了。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李氏既然把筱蓉带到家里,就是希望筱蓉能平安地长大,她一个村妇,没有多大的见识,但她知恩图报,只想着把江家这根独苗养活大,将来能嫁个良人,也算是对得起江家了。 她哪里知道,筱蓉心里的仇恨比天都大,这辈子若不能报仇雪恨她誓不罢休。 眼下栖息在李氏家里,也是一时之需,她只盼着自己能早日长大。 本想凭着自己精湛的医术能为自己谋一些钱财,可自己还太小,不能抛头露面,只好再等几年了。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李氏已经起床做饭去了。家里没有米面了,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吃的来。 勉强起身洗漱了,看铁牛儿时,兀自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人间的疾苦。 来到锅屋里,李氏见了忙问:“脸色怎么有些不好?” 昨夜,娘儿两个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筱蓉心事重重,哪里还能睡得着?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让她颇费脑子,既不能行医,就得勤劳,趁着天儿还热,上山多采摘蘑菇、木耳,多砍柴摘干果,到了冬日里才能有的吃。 可就算是再勤劳,也只能够果腹的。愁了一夜,只觉得前途漫漫,不知路在何方。 早上起来顶着熊猫眼儿,精神不好,脸色自然不佳了。 接过李氏手里的麦秸秆,筱蓉顺势蹲下,“娘,我来烧吧。” 李氏叹了口气,站起身往锅里添着水,唆了筱蓉一眼:“你这孩子打小儿心思就重,昨夜里定是没有睡好。好孩子,别想那么多,有娘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啊?” 像是恳求一样,李氏眼巴巴地望着筱蓉,江府里那场血腥大屠杀,让她惊破了胆,她宁愿自己苦巴巴的过着,也不希望筱蓉再去冒那个险。 筱蓉无奈地苦笑:乳娘这也是一片好心,她怕失去自己啊!可这真的是她以后的生活重心吗?父母的血海深仇就能置之不理吗? 不,她做不到,她这一辈子注定不会碌碌而终! ------------ 二十六章 镇上来客 旭日东升的时候,一家人坐下来,筱蓉端了一碗稀得照出人影来的粥,正要喝着。 忽然村口一阵马蹄声,惊得树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棱棱地飞去…… 李氏也没当回事儿,反正张家寨子平时骑马的人过路的也不少专治狐狸精最新章节。 谁知,只一瞬间的功夫,那马蹄声已经到了她们的巷口。李氏这才有些惊觉,左邻右舍的也没有听见有什么好亲戚能骑得起马儿的,怎的就到了他们家这条巷子口? 她带着筱蓉从城里逃命回来,心里自然有些害怕,一听见动静就心惊胆战的。 端着粥碗的手不自觉地抖起来,落在筱蓉的眼里,她的面色也渐渐地凝重了。 马蹄哒哒而来,正好停在了他们家破烂的篱笆小院门前,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气势汹汹地下了马,定定地站在那里。 李氏早已看见,慌得连手上的碗都拿不住,差点儿滑落到地上砸碎了。 筱蓉也放下了碗,朝外看去。只一眼,就让她放了心。 那个为首的正是昨日陪着世子上山的随从――叫老茂的,他们今儿又来了,怕是世子的伤口有什么不妥吧?昨儿就说要世子好好歇着的,可他们硬是让世子骑马赶回了镇子上。 悠悠地喝完了那一碗稀粥,老茂已经踏着大步进来了,李氏连忙迎了出去,看清楚来人,她脸色变了几变,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世子有什么不安?要来拿铁牛儿了? 没来由地,李氏想到了昨日里那个随从说过的话,难道来抓铁牛儿顶缸的? 只见老茂身上穿着一件宝蓝的潞绸直裰,腰间系着一条月白镶玉的带子,上面挂了两个荷包…… 浑身上下俱都是崭新鲜亮,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哪个做官儿的来了。 俗话说,“王府里头三品官”,这些有头脸的管事的,比那些小官小吏的还体面呢。 见了李氏,老茂眼底里闪过一丝轻视,直接看向她身后坐着的筱蓉,只见她一张白嫩的小脸上,一脸的镇静,似乎不像是一个孩子才有的神情。 老茂不由一怔,隐隐地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刚才脸上的那股轻视很快地就被他掩饰下去了,竟然对着李氏做了一个揖,慌得李氏满面通红,摇手不止。 “我们世子爷昨晚上又不大好,整整烧了一夜,请了镇上几个大夫都不见好。王妃娘娘急得让小的来请小大姐过去一趟。”老茂眼睛越过李氏,朝筱蓉说道。 筱蓉只是装作懵懂的样子:这些话,她一个孩子怎能听得懂? 老茂有一丝尴尬,这是来求人的,可是他堂堂一个王府管事的,怎能对一个村妇和孩子低声下气的? 昨儿回去,王妃已经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要不是看在住在亲戚家的份儿上,一顿打恐怕是不能轻饶的。 今儿来了,说话才会如此“客气”! 李氏也有点儿懵了,期期艾艾地问出自己心中的话:“世子的伤,怎么几个大夫都没有法子?我们家妞妞昨儿也就是误打误撞的,怎敢上门去给世子医治?她那么小,哪有那个本事?” 李氏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昨儿筱蓉只是给世子处理了伤口、包扎了一下,这么简单的事儿,若不是那几个随从有些胆怯,怕也能做好。 只是世子发烧了,镇上的好大夫都看不好,筱蓉一个四岁的娃儿能有什么法子?若是把筱蓉带走了,治不好世子,到时候还能回来吗? 老茂却不这么想,见李氏踌躇,以为她想作张作乔地拿捏一番呢,心中不由暗想:真是泼妇刁民,穷乡僻壤里哪有什么好东西?趁着这个机会想讹上一把吧? 脸上已经隐隐带了讥讽之色,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甩给了李氏:“这里头是二两银饼子,就算是给你家小大姐的医资吧上青天全文阅读。” 语气很是轻蔑,连李氏都听了出来,,忙不跌地就把荷包往老茂手里塞过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我们家妞妞太小……”越说越慌乱,老茂脸上已经有了不耐。 筱蓉就站起身子,小小的个头还不到李氏的腰间,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娘,让你拿着就拿着吧。难道年纪小行医就能不要钱吗?” 一句话,让老茂的脸微微地红了,眼珠子骨碌碌在筱蓉脸上扫射了一阵子,方笑道:“小大姐说的是!” 上前就要去拉筱蓉,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镇上的大夫不行,就该到京里请好大夫才是。怎的王妃娘娘非要让你来这儿呢?” 她倒不怕去给世子治病,只是弄不懂王妃为何就信得过她这个小孩子? 老茂刚才伸出去的手被她躲开,心里有了一丝不快,可听她伶牙俐齿,字字清楚,也不敢怠慢,万一这小丫头还真是个角色呢? 脸上的神色就恭敬了几分,陪笑道:“小大姐有所不知,京里离镇上还有三四十里路,王妃娘娘怕耽搁了。一头已经吩咐人上京了,我专管来请小大姐的。” 原来这样,两手都有准备啊。不过这样也对,省得一个指望不上,那一个又来不了。 想着这一去,治好了世子倒不在话下,关键的是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筱蓉也就不在犹豫了,迈开小腿儿就要往外走去。 李氏一把拉住了她:“妞妞,你,能行吗?”眼睛里满是忧虑。 此时篱笆院外头聚满了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张家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那么多锦衣华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他们家门外? 筱蓉故意高声答道:“娘放心吧,我别的不会,就懂点儿治蛇伤。” 为的就是让邻居们以后不要把她传得神乎其神的,好让李氏放心。 老茂见李氏拉拉扯扯的,早就不耐烦起来,此时听筱蓉这么说,忙拉了她的手往外走,笑道:“小大姐小小年纪,就是光精通了蛇毒也够使的了。” 他倒是说的不错,这附近都是山窝窝,上山打猎的人不在少数,被蛇咬也就是常事儿了,以后知道这里有一个专会治蛇毒的小大夫,还不把张家的门槛儿挤烂了? 见门外只有几匹高头大马,筱蓉吮了下唇,有点儿难为情:“大叔,我不会骑马啊。” “哦,怕路上耽搁了时辰,才没顾得上备车子。小大姐放心,你就跟我一同骑着,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老茂急匆匆地解释着。 不是忘了就是顾不上,说到底还是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儿吧?筱蓉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不得不作出一副苦瓜样。 李氏不放心地追上去,两眼已是汪了一泡泪,筱蓉反倒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手,让她把昨儿那包烟袋油子拿来。 老茂斜睨了一眼那包东西,欲言又止,好似看不上这样的东西。 筱蓉不置可否,只安慰了李氏几句,就跟着老茂上了马。 ------------ 二十七章 富贵人家 铁牛儿从屋里追出来,瞪着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见筱蓉被人带走,眼眶儿泛红。 见一行人疾驰而去,邻居们才敢靠前,七嘴八舌地问着李氏:“这是你家什么人啊,这么阔气?” “想不到你在城里待了四年,也有好亲戚了。这孩子和他们什么关系啊?” 想到筱蓉这一去也不知如何,李氏满嘴里如同嚼蜡一样,只盯着手上的这个荷包发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筱蓉跟着老茂一行人一路颠簸,崎岖的山路,虽然只不过十几里,可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从来没骑过马的筱蓉,只觉得大腿内侧火烧火燎,身子都快要被颠散架了。 一路行来,人烟稀少,四周都是群山环抱,倒是个好地方。 世子住在镇东头一户富贵人家里,下了马,只见巍峨高大的两扇兽头大门紧闭,门楼上浮雕着蝙蝠、祥云图案,一色儿的朱红色显得富贵华丽。 一块嵌玉石琉璃牌匾上,写着两个整齐的篆书大字“王府”,能在这镇子上称“府”的怕也仅此一家了吧? 门口列坐着五六个衣冠整齐的男人,俱都是一身玄色的潞绸直裰,见了老茂一行人,一个个满面含笑迎了上来。 打头的那个约莫四十来岁,像是个管事模样的,作揖打躬地巴结老茂:“爷出去了这半天,也该累了。大夫请来了吗?” 老茂淡淡地一笑,随手把缰绳丢给了身后的小厮,“请来了。” 那管事忙恭维道:“爷就是能干,什么样的大夫也能请来。”说着眼睛就朝老茂身后瞄去,眼光停在了筱蓉的身上,那下巴惊得差点儿没掉下来。 老茂看都不看他一眼,领着筱蓉径自进了大门。筱蓉知道老茂这是狐假虎威呢,借着王府的名头,在镇上就是老虎一只了。 里头是四进的大院儿,东西各是厢房耳房,也有上百间房子。筱蓉一路走来,暗自点头:倒也算是气派了,在一个镇子上能有这么阔气的房子,这家子主人不知道做什么的。 进了后院,才看清迎面是五间歇山顶的大屋,雕梁画栋,彩绘藻井,华贵逼人! 门口挂着各色鸟笼子,里头养着画眉、鹦鹉、八哥之类的鸟儿。抄手游廊里站了十来个丫头,身上都是竹青比甲、葱绿裙子,倒也清爽。 老茂只站在院门口,恭声说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请来的大夫来了。” 小丫头忙挑了帘子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笑道:“让大夫进去呢。” 老茂推了筱蓉一把,见丫头眼里满是震惊,老茂也不多话,只让她带了筱蓉进去。笼子里的鹦鹉人云亦云:“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闹得筱蓉直想笑。 外头的阳光明媚刺眼,一到了屋子里,光线却有些昏暗。屋子虽然高大,可是采光却不怎么好。 定了一会神,筱蓉才看清正中间一张花梨木花卉纹藤心圈椅里,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上身穿着一件宝蓝织锦对襟宫装,下身一条月白暗花梅纹百褶裙,一双半大不大的脚上穿了一双百蝶穿花葱黄绸缎鞋,鞋尖上颤巍巍地缀了一颗莲子大东珠惊门。 一头雅青的头发梳了一个圆髻,上头只簪了一支烧蓝点翠凤形钗。更衬得一张脸面如银盘,欺霜赛雪。 见筱蓉打量她,那妇人不紧不慢地拿了一块湖水蓝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一双杏眸里满是冷冽的光,盯着筱蓉看了移时,才问下首坐着的一个妇人:“她就是老茂请来的大夫吗?” 那妇人穿一件丁香色缂丝并蒂纹彩晕锦对襟褂子,一条黛青弹墨福纹石榴裙,头上梳了一个螺髻,年可四十多岁。 听见那妇人问话,忙躬身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只是想不到这大夫竟然是个孩子……莫非弄错了?” 筱蓉心里有数,主座上的那名妇人就是王妃了,而陪坐的那位不知道是何许人物? 王妃眉目如画,只那柳眉微颦,脸上划过一丝不快:“听岳儿昨个回来学说,给他处理伤口的就是一个小丫头。老茂办老了事儿的人,不会错的。” 坐在下首的那名妇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尴尬来,陪笑道:“是我眼拙了,只是万万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竟会治病!” “谁说不是呢?”王妃伸手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青花瓷的盖碗来,用茶盖子拨了拨碗里的茶叶浮沫,轻轻呷了一口,抿抿唇,才道:“若不是岳儿烧成这样,我哪能冒这个险?也罢,既来了,索性就问问吧。” 对着筱蓉招了招手,王妃一张银盘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近前些,让我看看。” 小丫头就推筱蓉,“这是当今庆王妃,你还不磕头?” 众人都当她是小孩子,她也的确是个孩子,所以,没人怎么教她礼数。听此话,筱蓉只好上前胡乱磕了几个头,王妃让丫头拉她起来,才细细地看了面相:“虽说是个庄稼户的孩子,长得倒挺水灵。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法子,能让世子退烧?” 她一个当母亲的,世子这样自然心急,所以没有三言两语,就直接问起方法来。 筱蓉也不瞒着,把手里那个树叶包儿摊开,笑道:“娘娘,就用这个。” 望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尚且还散发着一种怪味儿的东西,王妃和那妇人俱都拧了拧眉毛,问道:“这是什么?” 筱蓉还是一副傻乎乎的笑脸:“这是我们村子里老头子抽旱烟的烟油子,治蛇毒最好!” 王妃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东西,不以为然地说道:“穷乡僻壤里的东西,哪能给我们岳儿服用?” 让人就带了筱蓉下去:“别是穷极了出来讹诈的吧?既是这样,先带下去给她端盘子点心吃吧,等会儿再让老茂送回去。没的说我们这样人家仗势欺人的!”以为筱蓉听不懂她们的话,王妃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还未和世子谋面,就让王妃给打发了,筱蓉暗自苦笑:这些富贵人家,谁会相信她手里的东西呢?也罢,就当自己出来转了一圈儿了。 被小丫头领着刚转身,就听王妃高声问道:“从京里请来的御医还没到吗?” 依然是老茂的声响在外头回道:“娘娘,人刚到,王大人正陪着在前面花厅里吃茶呢。” “那就请进来吧,这个时分哪还有闲心吃茶啊。”似乎有些不满,王妃语气不善,听得老茂眼光霍地一跳,忙出去请那大夫去了。 ------------ 二十八章 露一小手 筱蓉被丫头领着到了西边的耳房里坐下,丫头在靠门口的地方给她摆了一张雕花小几,用红漆托盘给她端上一碟子芙蓉糕、一碟子绿豆饼,还有一杯清茶。 一边往几上摆,丫头嘴里一边说着:“这都是王妃娘娘仁慈,特意赏你的。快点儿吃吧,你们家里恐怕见都没见过这些东西。” 筱蓉听了心里直想笑:可不是?他们家穷乡僻壤的往哪里寻这些东西?就算是镇上逢集,也得手里有银子才成。 看着那两盘子糕点,筱蓉食指大动,早上才喝了一碗稀粥,这会子早就饿了,于是毫不客气拈了一块芙蓉糕就往嘴里塞去战神魔经最新章节。一旁的丫头不屑地笑了。 吃了两口,筱蓉就没了那个劲头,这芙蓉糕卖相还好,可远远比不上京里的糕点铺子里卖的。想以前在江府的时候,这些糕点早就吃腻了,如今却还得仰人鼻息,才能吃上! 眼圈儿不觉间就红了,嘴里的芙蓉糕也没了那股甘甜的滋味,她勉强咽下了,端起盖碗来就喝了一大口茶。 父母已经去了快一个月了,可她还在那个小山村里煎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 丫头见她吃了两口就没了食欲,眉头不由紧皱:这孩子看起来怪怪的,难道芙蓉糕不好吃吗?刚才不还狼吞虎咽的吗? 那丫头不由好奇起来,弯下身子问筱蓉:“你怎么不吃了?” 筱蓉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汪着的一泡泪水勉强忍下去了,绽开一丝笑颜,“姐姐,我想带回去给我娘和哥哥吃,他们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丫头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听了不觉动容:没看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竟然这么孝顺呢。不由温声安慰她:“你先吃吧,还多着呢,等你临走我给你包一包儿。” 笑容连忙道谢,嘴里甜甜地喊着姐姐,慢慢地从那丫头嘴里套话儿。 原来这家子的老爷叫王铮,字铁亮,两榜进士出身,官至翰林院庶吉士,在任上曾经出了一点儿差错,后来就上表致休,在京郊的落凤镇上安家落户了。 那个王妃乃当今圣上的亲叔父、摄政王的胞弟――庆王爷的正妃,和王老爷的夫人――王张氏乃是旧时相识,自从王大人来到落凤镇,她每年都要来这里小住几日,和王夫人叙叙旧情。 只是筱蓉不明白,纵算是有再好的交情,这王妃娘娘也不必亲身来到这小镇上,虽然镇子离京都不远,但是这驻跸关防都是头顶重要的,这王妃胆子为何就这么大?她要是真的想她的旧时好友,只要把王夫人接进京里住几日就行了。 她真的弄不懂为何王妃要大费周折的跑到这么个小地方来,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世子能到山上打猎游玩? 不等那小丫头再说下去,筱蓉就抹抹嘴角的点心渣子,笑呵呵地问她:“姐姐,看样子这镇上数王大人最大了。” “那可不是。”小丫头一脸的得意,带着一股与有荣焉的幸福:“每年逢年过节的,里长都要领着各地的胥吏来给我们老爷行礼呢,老爷可威风了。” 筱蓉暗地里撇撇嘴:那是,你们老爷毕竟做过翰林院的庶吉士,两榜进士出身,这落凤镇怕是连个举人都没有吧? 她有点儿弄不明白,这王大人既然致休,为何不回老家去,偏要在这靠近京都的小镇子上?难道是另有所图?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隔壁上房里一叠连声地请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御医进来了。世子昏迷着,自然是御医前来救他了,人家堂堂王府,想办什么事儿办不成啊? 既然御医来了,这里就没有她江筱蓉什么事儿了吧?于是她就扯了扯那丫头的裙带子:“姐姐,你这就把点心给我包了,我好走了。” 丫头笑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真是个馋猫!急什么?娘娘还没吩咐人送你呢。”筱蓉只好坐在那里干等着。 一会儿就听隔壁有人喊着去熬药,过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丫头用一个描金红漆托盘端了一盏甜白瓷碗进来了,想来是刚熬好的药汁儿。 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儿,就听隔壁王妃的声气:“奇怪,怎的到现在人还不醒来?” 筱蓉支楞起耳朵听着,心里不由暗笑:原来御医也解不了这蛇毒啊?其实很简单的,只要用烟袋油子灌了,吐出一些毒物,内里的毒素清干净了,就好说了韩娱之天王。 又过去了两顿饭的功夫,世子依然昏迷不醒,王妃可能是急了,嚷嚷着让人给那御医诊金,打发人另请高明。 就听正屋帘子一响,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满脸通红,唯唯地退出来,前头老茂领着出去了。 筱蓉实在是想不明白,堂堂御医为何就治不好这么简单的蛇伤呢?竹叶青毒性不是很强,就算是被咬着了,只要方法处理得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若是耽搁了最佳治疗时机,也是不得了的,人会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自然性命也是堪忧的。 如今的世子就是昨儿没有好好地歇着,用药把内里的毒素排干净,拖到现在自然危险了。 她手心里不由捏了把汗,为那个温润的小男孩儿感到惋惜。王妃总是迟疑观望着,信不着她的话,到时候真的拖久了,连她都无力回天了。 她悠闲地拈了一块绿豆饼放在嘴里品着,静静地等着上房那边的动静。既然不放她回家,看样子王妃是要做两手准备了。 不多时,厢房的帘子被一个容长脸儿、俊模俊样的丫头挑开了,一见到筱蓉就满脸笑容:“嗨哟,这小姑娘还在这儿吃着呢?怎么样,好吃吗?等会儿回去让人给你包一大包。” 筱蓉满嘴都是绿豆饼,只笑着点头。那丫头就牵了她的手往外领:“我们娘娘说了,只要你给世子爷退了烧,待会儿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这分明是哄小孩子的,她来的时候可是看见王妃眼睛里都是不屑的,这会子又来这一套! 进了上房,王妃竟然亲自领了筱蓉到里间,一脸忧愁地望着躺在床上身穿月白纱衫的世子,眼睛里隐隐地有泪光。 “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世子醒来吗?”刚才她已经问过一遍,现在又跟着问,还是信不着筱蓉啊。 世子面色潮红,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筱蓉上前摸了摸他额头,滚烫地灼人。翻了翻眼皮、摸了把脉息,她已胸有成竹了。 她嘻嘻一笑,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树叶包儿,就见王妃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嫌恶,却没有说什么。 筱蓉让丫头拿了一个青花瓷碗,用温水把那发着怪味儿的烟袋油子和了,搅匀了给世子灌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听世子肚子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响声,王妃面色大变,凌厉的眼神一直在筱蓉身上打转。 筱蓉不动声色,只让丫头快点儿拿漱盂、手巾预备着。果然,一会儿世子就有了动静,他面色变得蜡黄,双手攥拳,浑身紧绷,似乎非常难受的样子。 王妃吓得拿着那方湖蓝的帕子捂嘴,呆呆地看着不停地挣扎着的世子。看向筱蓉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 后来见世子实在是难受,她终于忍不住了,双手一把扳过筱蓉瘦弱的肩膀,长长的指甲透过薄薄的夏衣已经扎进了她的肉里,疼得她浑身直抖。 王妃像是疯癫了一样,抓住筱蓉不放,厉声喝道:“世子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个野丫头听好了,要是世子有个长短,你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筱蓉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个疯婆子,不是她让她给世子治病的吗?这还刚开始,她就认定自己不行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招惹这样的贵人! ------------ 二十九章 贵人的心 正在王妃发疯的当口,就见世子忽然一个翻身,竟然歪在了床边,丫头忙扶着他,他张嘴就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王妃也顾不上再抓筱蓉了,疾步奔过去,扶着世子就喊:“岳儿,你怎样了?” 世子云书岳又吐了两口污血来,人就精神起来,睁开眼睛望了望屋子里的人,又对上自己母亲一张焦灼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来:“母妃,孩儿没事儿。” 王妃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筱蓉,眼神不再那么凌厉了。 世子已经醒过来,刚才又呕吐了一番,身上微微地出了些汗,额头上也不那么烫人了,只有微微的热。 王妃摸过他的额头,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瞅了筱蓉一眼,指着她对云书岳笑道:“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都没用。这个小丫头一点儿烟袋油子竟然就医好了你,真是奇迹!” 她看筱蓉的眼神虽然不再像刀子一样冷冽,可话里总让人觉得不舒服。若是那个御医医好了世子,是不是她直呼人家为“老头子”?分明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庄稼人。 筱蓉敛眉垂首,蝶翼般的睫毛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罩上了月牙形的阴影,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云书岳望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瘦小的身影,疲惫的脸上涌上一丝笑,转脸对王妃道:“这个小姑娘真不简单,待会儿母妃别忘了赏她些东西,庄稼人,不容易!” 王妃沈如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睛里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恼怒:这个世子,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这样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儿,压根儿没有矜持尊贵的修养! 原来王妃沈如清并不是世子云书岳的亲生母亲,当年的庆王妃乃是文渊阁大学士沈庸的嫡女沈婕清,后来因生世子难产而死,沈府又把庶女沈如清嫁了过来做继室。 明面儿上,她待这个外甥如同亲生,又加上她这么多年来也未能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和世子的关系更加情同母子。庆王爷自然也信得过她,世子交给她亲自教养。 只是世子年岁越来越大,沈如清的心事也就越来越重。自己到底没有一个儿子,只能靠着世子了,不过世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平日里,她天天教导世子,要尊贵、要大方,不要和那些贱民们来往,谁知道这次出来,这小东西又惹了祸,还让一个乡野小丫头给治伤,要不是她怕回京王爷会发怒,定不会让这小丫头登门的。 望着世子那双明亮中带点儿渴求的眼睛,她满面堆笑,“放心吧,才刚儿就让丫头领着她吃了些点心,待会儿问问她想要些什么就是!” 见世子无话,王妃吩咐丫头端了碗白粥喂他,又把老茂喊来,嘱咐了他几句话,就让人领着筱蓉去了。 老茂把她领到西边耳房里,指着桌上摆着的几个纸包儿笑道:“娘娘的恩典,让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上青天。” 指着一个个的包儿给她介绍着:“这是你刚才吃过的芙蓉糕、绿豆饼,各样都给你包了一些。这一样是京里才有的糕点,你没吃过的。这一包儿是一些丸药,活络紫金丹、清风散热灵……你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用得上。” 原来王妃说的那些话都是糊弄人的啊,不过是几包点心就把她给打发了? 刚才还当着世子的面说问问她想要些什么,那个老茂一开始也信誓旦旦地说过只要医好了世子,想要什么都行…… 到头来,还是看不起她一个小丫头! 筱蓉也不点破,面上流露出喜悦的样子,伸手就要把几个包儿往怀里兜。看得老茂轻蔑地一笑:“小大姐,你别急,待会儿让个丫头给你找个包袱皮儿,就这样怎么拿啊?” 说着就匆匆地出去了,不多时就有丫头拿了包袱皮儿给她包好了,把她送到了二门上,老茂正在那里等着她。 她对面还站着一个毕恭毕敬的长随模样的人,站在那儿听老茂吩咐:“把这个小姑娘送到张家寨子里。” 连去时的那些威势都没有了,不过筱蓉并不在意,只要能有些点心,晚上也好让她们一家人果腹啊,铁牛儿怕是到现在也没吃过这样的点心吧? 反正不是空手回去就行!事到如今,只能敞开了心胸去接纳这些不公平了。 一路疾驰,赶在天黑前到了张家寨子,那长随把她送到村口,一把把她拎下了马,掷下那个包袱,拨转马头就哒哒地回去了。 筱蓉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迈开小腿往家里走去。 巷口,李氏泪眼婆娑地和铁牛儿等着,时不时地朝村口望着,见了筱蓉,不顾一切地奔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急急地问道:“他们有没有怎么样你?” 筱蓉笑着摇摇头,把手上的那个包袱举起来:“我治好了世子的伤,他们送了我许多点心。” 一听到有点心,铁牛儿大喜过望,一把就夺过那包袱,朝家里跑去。 李氏拉了筱蓉的手,笑道:“这就好,这就好,看你哥哥那个馋样!” 娘儿两个赶回屋里去的时候,铁牛儿已经打开了那个包袱,望着几个纸包儿发呆。 筱蓉心里一动:这个哥哥虽然出身乡野,但是秉性不错,面对着诱人的糕点,没有直接打开了就吃,算是还有点儿孝心!心中的好感不由又添了些。 李氏快步走到那张四腿摇晃的桌子前,一一地把纸包儿都摊开了,筱蓉给她解释了,她重新把药包好,收在床头的的壁龛里。 筱蓉忙拈了一块芙蓉糕往铁牛儿嘴里塞去:“哥哥尝尝,好吃得很!” 铁牛儿张嘴就含了,也拿了一块往李氏嘴里塞,看到筱蓉站在一边,忙又递给筱蓉一块,屋子里洋溢着一股甜香。 李氏不舍得吃这么好的点心,只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瞧着铁牛儿和筱蓉吃得津津有味,她笑咪咪地说着:“别都吃光了,给你爹留几块,杀千刀的,虽然不着家,可好歹也是你们爹啊。” 又把今儿老茂给她的那个荷包拿出来,捏着里头那二两重的银饼子,伸了指头盘算着:“明儿镇上逢大集,带你们两个去看看。买点儿尺头给你们做衣裳。再买些豆种、玉米种子,等再下场雨就好种了。” 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那天就黑下来了。 ------------ 三十章 赌鬼张顺 半夜,睡得正香的筱蓉忽然被一阵沙沙的声音给吵醒了。自从江家遭了那场灭顶之灾,她晚上睡觉就一向灵醒。这声音虽然不大,却已经把她惊醒乞丐的狐狸精老婆最新章节。 狭窄逼仄的床上,睡着她和李氏两个,铁牛儿睡在堂屋用砖头搭起的板床上。饶是这样,还是让她热出了一身的汗。 悄悄地翻了个身,听得到李氏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才放下了心。 也许外头是风刮的声音吧?她们家徒穷四壁的,哪里能让人惦记着? 自我安慰着,她朦朦胧胧地将要睡去。堂屋那扇破旧的门却“吱呀”一声响起来,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刺耳。 筱蓉一下子睡意全无,明明记得那门是拴上了的,怎么却被人给推开了? 她忙用胳膊肘儿拐了拐沉睡中的李氏,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盯着暗处,仿佛那里蹲了一头巨兽,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啃啮了他们。 李氏被筱蓉给捣醒了,还以为她半夜里要小解呢,正要翻身起来去端尿盆,却愣愣地坐在了床边上。 筱蓉看得真切,床边正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暗夜里,恐怖、阴森,一声不响静静地站在那儿,看得人毛发直炸。 李氏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是谁?”语气了满是惊恐。 “嘻嘻,才两天没回来,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却是李氏那个赌鬼丈夫张顺的声气儿。 李氏和筱蓉暗地里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氏手按着心口窝,惊悸地叫着:“你个死鬼,深更半夜地你这是弄哪一出啊?” 张顺??地脱了鞋袜,爬到了床上,把筱蓉挤到都快要贴到那面土墙上去了。一股熏人的恶臭味儿扑面而来,熏得筱蓉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家伙,又是喝得满身的酒气! 李氏不敢推他下去,只好将就着躺在了一处,筱蓉躲在里边,尴尬万分。 张顺并不就睡,搂着李氏“吧唧”一声亲了一下,才嬉皮笑脸地问道:“听说今儿我们家里来了贵人了?” 倒料不到他的耳报神这么快,两日都不进家门了,还知道这么多! 李氏立即浑身紧张起来,他这话什么意思? 思量着,已是陪了小心答道:“哪里是什么贵人啊?不过镇子上来了几个体面人罢了。” “他们来干什么了?”张顺自然不相信李氏的话,外头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是李氏带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怎么被那些贵人们给接走了呢。 李氏见问,忙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黑暗中,她飞快地朝枕头底下摸了一下,还好,那个荷包还在!想起明日赶大集花的就是这些银子,她心里更紧张起来,手就放在头顶那块儿,随时都可以把那个荷包够到。 “说啊,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了?我听说还赏了你一个荷包,里头多少银子?”张顺显然早就从外头打听好了。 李氏忙悄悄地把那荷包紧紧地攥在手里,思量着对策,既然张顺口口声声不离荷包,那是不是不用把筱蓉到镇上给世子治病的事儿说出来了? 想到床底下还有两个银锞子,李氏狠狠心,恨声道:“你就知道银子银子的,我们穷家破院的,哪来的银子啊?你总是赌,也不为这个家想想。” 张顺涎皮赖脸地爬上李氏的身上,笑道:“你也别瞒着我,我都听说了。你领来的那个孩子肯定是个尊贵的主儿,既然你想养着,我也不反对,不过这银子你得交给我魔道天师。” 说着,就对李氏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搜起来。李氏委屈地无法,只好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张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荷包,不由气急了,一把拖起李氏,大声吼着:“你到底把银子藏哪儿了?快给我,不然,今晚上一顿好打!” 李氏终于止不住,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哽咽道:“这点银子够我们娘儿们过半年的了,你要是拿走了,我们怎么办?孩子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眼看着天都凉了,你好歹也为家里操操心!” 张顺一听果然有银子,喜得跳下床,摸索着点着了壁龛里的油灯,把披头散发的李氏从那张破板床上拽下来,就蹲在当地上,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凶巴巴地问道:“银子在哪儿?别考验我的耐心!” 李氏早就把荷包又塞到了枕头下,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已经有些胆怯,想着今晚要是不把银子交出去,张顺定是不会饶过自己的。 她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明儿去赶集,若是被他打得下不了地,就麻烦了。可就这么平白地交出去让他拿去赌,实在是不甘心。 带着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李氏一翻身趴跪起来,抱着张顺的大腿哭道:“求求你,就放我们娘儿们一条生路吧,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这么点儿银子,今年冬天就有指望了,你要是拿去赌了,我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啊。” “我不管。”已经赌红了眼的张顺哪里还顾得上夫妻、父子之情,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啪啪就给了李氏两个耳光,骂道:“贱婆娘,老子拿了去就能翻本回来,你在这儿嚎丧什么?嫌老子手气不好吗?” 两个耳光下去,李氏不敢再哭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皮偶。 眼光失神地望着床上那个破烂的枕头,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不管她藏在哪儿,只要被张顺知道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得到手的。何况他今儿已经听邻里们说了,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张顺盯着李氏的脸有移时,见她呆呆地望着枕头,心里知道有门儿,忙几步窜到床上,一翻枕头,那个潞绸荷包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一把抓起来,掂了掂,已是喜上眉梢。 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氏,张顺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嘴里像含着一颗枣儿一样,呜噜不清地说道:“放心吧,等我翻回本儿来,连本带利地还你!”说罢,就大步走了。 听见那一声沉重的摔门声,李氏愣怔了一会儿,才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像是一条条蜿蜒的蚯蚓。 外间铁牛儿早就被吵醒了,他披衣来到里间,紧紧攥着的两个小拳头宣泄了他内心的愤怒,抱着李氏安慰着:“娘,咱以后不理他。” 筱蓉也下了床,和铁牛儿两个合力扶起了李氏坐了床沿上,细声细语地好一阵劝,李氏才勉强住了声,眼睛朝床底下瞄了瞄,叹口气道:“我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混人?” 筱蓉忙笑道:“娘,别难过了,家里不还藏着两个银锞子?等明儿全部换了东西来,也够我们吃一阵子的,趁着天热,我们再到山上砍些干柴,采些药材到镇上卖了,日子就好过了。” 李氏慈爱地摸着筱蓉的头,眼神里涌出暖意来:“妞妞就是心眼儿多。” 铁牛儿不服气,直往李氏怀里钻:“娘,我也鬼精鬼精的。” “对,我们铁牛儿也很精。”伤心的李氏,看着这两个孩子,精神好了些。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娘儿三个才复又躺下。 ------------ 三十一章 镇上大集 第二日,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李氏就起来了,熬了一锅稀粥,把铁牛儿和筱蓉叫起来,娘儿三个一人一碗稀得照得出人影的粥汤,勉强算是用了早饭了。 李氏把床底下拴在床腿上的那个荷包解下来,倒出里头的两个银锞子看了看,笑道:“待会儿到集上就给你们买好吃的艾若的红楼生活。” 本来因为没有吃饱的铁牛儿,正呱嗒着脸,听了这话高兴地喜上眉梢:“哦,哦,有好吃的了,有好吃的了。” 李氏不满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小点儿声,让邻居听见,学给你那赌鬼爹听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铁牛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朝门外看了看,并没有一个人经过,他才放下心来,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李氏锁了门,带着铁牛儿和筱蓉悄悄地出了巷口,往南走去。 在村子口,碰到了一个拾牛粪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听李氏喊他王大爷,筱蓉和铁牛儿也懂事地跟着喊“王爷爷”。 老王头一甩手把那块半干的牛屎饼子扔进了背后的背篼里去,才直起身子笑咪咪地问道:“这么一大早起,你们娘儿几个上哪儿呀?” 李氏忙陪笑道:“这不,家里揭不开锅了,带两个孩子到镇上看看能不能捡点儿剩菜叶子,总好过没啥吃的。” 老王头望一眼跟着李氏的两个孩子,叹一口气:“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又带着两个孩子。只可惜了顺子那孩子,怎么就不学好呢?” 李氏听了眼圈儿就红了,老王头不忍看,忙岔开了话:“你快去吧,到镇上还有十几里的山路呢。你们娘儿三个又没有车坐,可得走上半天呢。” 李氏才勉强笑了:“谁说不是呢,大爷,我们这就去了啊?”带着两个孩子就迤逦前行了。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出村外,铁牛儿看看四处无人,忽闪着一双大眼小声问李氏:“娘,你刚才怎么跟王爷爷撒谎?” 李氏正忙着往前赶路,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沉,低下头厉声教训铁牛儿:“你这孩子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啊?我们家可不是揭不开锅了吗?要是让人传到你爹耳朵了,半路上就把咱的钱给截下了。你要是不想吃好吃的,就尽管大嘴巴说去。” “娘,娘,我不敢了。”一听说没有了好吃的东西,铁牛儿吓得直捂嘴,这孩子,真是被饿怕了。 筱蓉见他那个狼狈样子,抿嘴儿一笑,正好被铁牛儿看到了,以为她在暗自笑他不稳重呢,倒闹了个大红脸。 娘儿三个歇歇停停,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镇上。这时,已经日上三竿了,集市上正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 铁牛儿的眼睛都使不开了,拉了李氏的手要这个要那个的,恨得李氏点着他的脑门儿数落:“你什么时候能像你这妹妹这般稳重呢。你看看,她比你小了五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筱蓉只是心里暗笑:她可不是四岁多的孩子了,两世为人,连李氏都没有她的见识多。 李氏怕荷包里的银锞子人家找不开,又怕招了贼惦记着,就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钱庄里都换成了制钱,足有二十串,一串是一百文。 她把那十八串分成两份,一份缠在了腰间,一份装进袖子的内袋里,还有两串就那么用一个破包儿装了。 出得门来,李氏笑道:“这两串就足够我们花的了。”牵了铁牛儿和筱蓉的手就要往卖烧饼的小摊儿上走去,谁知道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鸣锣开道的声响。 路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只见一队服饰鲜亮的人正逶迤前行,前头是四扇盖,上头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紧跟着是四对刀斧手架起来的金色斧钺,在日头底下散发着煜煜金光。 接着就是一队银色铠甲的骑马校尉,一个个肃穆凝神,目不斜视,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行拣宝最新章节。前头的那个校尉扛了一面紫红流苏月白面儿的旗纛,上面斗大的一个“庆”字。 就有路人在那儿窃窃私语:“那是庆王府的仪仗,这个时候庆王来这里做什么?” 筱蓉若有所思地躲在李氏身后,从人缝里看过去,只见一片铺天盖地的旗帜、羽扇,像是走不到头一样。心里不由暗暗咂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庆王府出动,怎么看起来比皇帝的仪仗还要气派? 正寻思着,只见中间那顶八人抬的青金色顶子、漆了桐油的大轿已经到了跟前。石青天鹅绒的外围上镶了一圈儿紫红的流苏,四角各坠着一个金色的铜铃,随着轿子的走动,那流苏一闪一闪,铃铛响个不停。 后面还跟着一乘四人抬小轿,比起前面的来就朴素得多,似乎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轿子一样。 那顶小轿在经过李氏面前时,筱蓉清楚地看到轿帘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如画的男孩儿正贴着窗户的玻璃上往外看。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一下子对在了一起,筱蓉也有些纳闷:那么多的人,世子怎么偏偏就隔着人群看到了她了呢? 只见世子对她微微一笑,轿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霎时已经走远了。 浩浩荡荡的庆王府的出行仪仗,成了镇上人们的谈资了,好长一段时间,茶肆酒楼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能听到关于庆王府仪仗的话语。 只是筱蓉心里不以为然:这么铺张奢靡,不见得就是好事儿。 那些穷苦百姓们,羡慕得就是人家的荣华富贵,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政治风险! 庆王府的仪仗过后,集市上又恢复如常,该卖的卖,该买的买。 李氏有了钱,也大方起来,只要铁牛儿和筱蓉想吃的,都买了个遍。就这样一串铜钱还没花完。 筱蓉和铁牛儿已经每人吃了烧饼、油条、面筋、炸臭豆腐干儿、糖葫芦……一个个撑得肚皮滴溜溜地圆儿。 李氏又买了一小袋子白面、一小袋子小米、一小袋子红薯面,这些粮食够家里吃上两个月的了。还买了一些豆种和玉米种,预备着下过雨就种上,到后秋里家里也能打下点儿粮食。 又买了一小篮子鸡蛋、二斤猪油、一块生牛肉、一块熟猪头肉,几把菜蔬、一捆粉丝这些吃食。 又给筱蓉和铁牛儿扯了几尺碎花棉布、几尺蓝市布,还有三斤棉花,好做过冬的棉衣。 一时吃的穿的都有了,两串制钱也已经花完了,东西装到她背后的背篼里,已经塞不下了。 李氏满脸的幸福,朝着他们笑:“这个集可不白赶,总算是置备齐了。”望了望两孩子,她有点儿迟疑:“背着这些东西走这远的山路倒不碍事,就怕到时候妞妞累了。” 还想着要雇一辆牛车回去,筱蓉忙拦住了她:“娘,先等会儿,趁着天还不晚,我想到生药铺子里转转,看看他们收不收山上的药草!” 李氏知道筱蓉认识不少的药草,既然不能传出懂医术的名儿,也不能坐吃山空,她们村后那座大山上有无数的药草,何不带着两个孩子采些来,个把月能卖些钱,还能趁着机会赶个集,贴补一些家用。 望着筱蓉那双渴盼的大眼,李氏满口就答应下来,一路问着,寻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生药铺子。 娘儿几个正要跨进去,谁知道身后忽然传来一身吆喝,“快让开,快让开,有病人。”回头看去,只见两个大汉抬着一扇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小媳妇,闯了进来。 ------------ 三十二章 借花献佛 李氏领着两个孩子忙躲在一边,才没被人给撞着。门板后头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后生,哭丧着脸,大热天儿地,前胸后背都汗湿透了。 一进门,那后生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药铺子里冰凉的青石地砖上,苦苦哀求:“大夫,求您救救我媳妇儿,她快不行了。” 这生药铺子专门请了一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坐诊,为的也是多卖点儿药材。那山羊胡子老头儿一看这架势,惊得站了起来,瞄了瞄破门板儿上躺着的妇人隆起了一个大肚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连连摆手:“晦气,晦气。”又对那两个抬门板的大汉说道:“他年轻不懂事儿,你们两个怎么也跟着胡来?这产妇生孩子哪有抬到这儿来的?家里不请稳婆吗?” 在古代,产妇生孩子是大忌,只能在家里生,男人不能到产妇屋里,省得见了血光之灾,不吉利。 这山羊胡子说得也是正理,就见那两个抬门板的大汉面上一红,尴尬地分辨:“正是因为稳婆不行,才抬到这里来的。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大夫您还是行行好,就给看看吧。花多少银子我们都认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山羊胡子老头儿还是接连摆手:“不成,不成,人你们抓紧抬走,不然死在这儿就晦气了。” 没想到这老大夫竟如此固执,人都抬来了,若是能救,就施以援手,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他非要把人赶出去,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跪在地上的后生此时也不求他了,猛地站起身来,朝前一步就窜到了他面前,一把拽了他的衣领,高声喊着:“你身为一个大夫怎能见死不救啊?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这儿吗?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铺上的几个小伙计见苗头不好,忙过来拉开了那个后生,药铺的掌柜的也从后堂里出来了,看着这情形只是撮着腮沉吟。 筱蓉知道,若是再拖下去,这产妇肯定保不住命了。那山羊胡子老头儿认定产妇不吉利,见死不救,她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医生,可不会顾忌这么多。 她在旁边已经静静地观察多时了,那产妇虽然昏迷过去,可是破门板儿底下却一滴一滴地滴着殷红的鲜血,这给了她很大的希望,产妇还是能救活的。 她扯了扯李氏的衣襟,李氏忙弯了弯身子,低声问她:“妞妞要说什么?” 筱蓉就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李氏脸色已是变了,半天才迟疑道:“这,这能行吗?” “娘尽管说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筱蓉一脸的微笑,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氏,让她莫名地增加了一丝安全感。 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下来,回头对筱蓉低声质疑着:“要是不成,我们娘儿们今儿就不好脱身了。” 筱蓉见她磨磨蹭蹭不敢上前,就给她下了一味猛料:“娘要是不说,妞妞自己说去。” 李氏哪肯让她出头,到时候筱蓉做出骇人听闻的事儿,可就不妙了。于是她恨恨地瞪了筱蓉一眼,终于迈步走向前。 老大夫和后生正吵着,猛听耳畔传来一声妇人的声气:“你们别吵了。这后生,你这媳妇也不是不能治,只要老大夫借我几根银针,就能让你媳妇活过来。”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老大夫和后生听了这话,都转过脸来看,只见一个头上梳着圆髻、浑身上下穿着靛蓝市布裤褂的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正站在门口。 她身子背对着光,一时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这句话,整个生药铺子的人都听见了,连那个胖掌柜的也好奇地睁大了那一双眯缝眼儿,问道:“这位大嫂有什么好法子?” 他也不想让人死在这里头,不说晦气,还会砸了他的招牌官妖。刚才那老大夫死活都不肯施以援手,他心里也有数,这老头儿就只会看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儿,于这妇科上却稀松平常得很,所以他不敢接下这个病患。 李氏按照筱蓉嘱咐的答道:“把这产妇抬到房里去,总不能就在这儿生孩子吧?” 到了这种地步,掌柜的也没了法子,只好带着一众人到了后院的一处厢房里。李氏又问老大夫借了几根银针,放在火上烤过了。 身上的背篼早就卸下来,李氏捏着银针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一只手轻轻地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筱蓉早就跟了进来,就站在李氏身边悄声说道:“这女子怀胎,最怕针刺,娘只要认准穴位,这产妇就能产下孩子。” 李氏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东西,哪里知道扎什么穴位啊?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再说不会也晚了。 好在那些男人们都在外间里候着,眼前只有她们娘儿俩,筱蓉也就不怕被人看到她会施针了。 按说小孩子也不能进来的,无奈那些人往外赶她的时候,她嚎啕大哭,李氏自然不愿意把孩子丢在外头,产妇的丈夫想着早点儿医好了他媳妇,睁只眼闭只眼地就让筱蓉留在了里头。 见李氏哆嗦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扎下去,筱蓉等不及了:再这样拖延下去,能救也救不活了。 她刷刷两下就把产妇身上的衣服扒开了,对准三阴交、合谷、昆仑、至阴穴就扎了下去。医书记载:这几个穴位有通经活络之功效,若是产妇生不下孩子来,扎这几个穴位有利于她宫口大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床上平躺着的产妇忽然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喃喃问着:“我这是到了哪儿了?阎王殿吗?” 本来被筱蓉那一手利索的活儿给惊得半呆的李氏,听见声音才回过神来,见那产妇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由同情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活着呢,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趁着这功夫好好歇着,待会儿好有力气生产!” 筱蓉暗中让李氏跟外头要一碗浓浓的红糖水,这会子也端来了。是掌柜的婆娘亲自端来的,进屋看到产妇睁着眼和李氏说话,惊得手一打哆嗦,差点儿把那个粗磁海碗给摔烂了。 出去见着那几个男人就说:“哎呀,真是神医啊,别看一个乡村妇人,几针下去产妇就醒了。” 产妇的丈夫听了,就跪在门口双手合十直拜菩萨。 屋里,李氏给产妇喂完了那碗红糖水,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是过来人,她想着当初自己生产的经验,在一边儿直给产妇打气儿。 死过一回的产妇,喝了一碗红糖水,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了,咬牙狠命地努劲儿,终于,胎儿露出了一颗粘糊糊的小脑袋。 筱蓉看得真切,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孩子的身份,忙上前拿起早就预备好的银剪刀,对着那女子的会阴处剪去。胎儿的头围太大,若是就这么生出来,对母亲会造成创伤的。 李氏一眼没瞧见,筱蓉已经举起剪刀剪过去了,吓得她直打颤:“天,你要干什么?”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也只能是出其不意剪一个小口子了,好在比起生产之疼痛,这个还不太明显,产妇也没嚎叫出来,李氏才算是放了心,却还是拿眼不住地斜看着筱蓉。 ------------ 三十三章 神医留名 屋外的人就听里头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个个面色都放松下来。那个后生一直跪在地上不停地拜佛,听见婴儿啼哭,一下子窜起老高,就要往屋里跑。 好在那两个一同来的大汉抓住了他:“老三,别急,等一会儿就好了。”他才勉强忍住,可脸上那种似喜似悲的神情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虑不安。 李氏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擦洗干净了,又拿了一块棉布裹了,才回头招呼产妇。 一时都收拾干净了,才把孩子端出来给他父亲看。那后生接过孩子激动万分,半天才蠕动着唇问道:“儿子还是闺女?” 李氏乐呵呵地笑道:“是个大胖小子。” 那后生和那两个大汉一下子都跪在她面前,齐声说道:“多谢菩萨,多谢神医!” 李氏被他们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到底受了他们一礼,却已是脸红脖子粗的了。筱蓉扒在门框边儿上只是嘿嘿地笑,这下子,李氏可出名儿了! 镇上逢着大集,人本来就多,早在那两个大汉把产妇抬过来的时候,生药铺子门口就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此时听见里头传出婴儿的叫声,都议论纷纷,说是那村妇就是神医,菩萨化身。一时,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那药铺掌柜的也觉脸上有光,没想到能把死人医活了,还能平安顺利地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来。 一开始人抬过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惴惴不安的,生怕这一尸两命地死在他这里,谁知道只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变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了。 那年轻后生抱了儿子,两个大汉跟在后头依然抬着那个产妇,和来时的势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先前,他满脸沮丧,魂不守舍,此时,他满面笑容,恨不得走路都跳起来。 药铺掌柜的亲自送了出来,还给了他一包阿胶,又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门口的人就嚷嚷着要见见神医,掌柜娘子就拉了李氏出来,羞得李氏真是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打发走了一众看热闹的人,掌柜的回身就笑呵呵地问李氏:“神医,家住哪里?以后能不能到我们药铺帮个忙?”那意思就是想让李氏在这儿坐堂了。 那山羊胡子老头儿一听,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盯着李氏,阴阳怪气地朝掌柜地说道:“老板既然有高人要请,那老朽就回家去了。”作势就要到后堂里卷铺盖。 掌柜的忙拦下了,笑着解释:“老先生误会了,我是觉得这位大嫂精通妇科,平日里来了女子,见了您老人家都羞于说话,若是大嫂能留在我们铺子里,生意定会越来越好。” 山羊胡子听了方才作罢,李氏却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抛头露面?今儿若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万不能出手。” 她什么都不会,自然不敢实话相告,只好拿这个做幌子。掌柜的听了倒也无法,这个时代里,女子行医本来就是大忌,人家怎肯犯了忌讳? 他挠挠头,非常惋惜地叹一口气:“大嫂说的是,是我想左了。只是大嫂能否相告住在何处?日后万一再有这样的事情,还请大嫂能够出手相救才是穿越到大秦的武器大亨!” 李氏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筱蓉忙在她后头扯了扯衣襟,李氏会意过来,忙说道:“我们村后的山上长了不少药草,不知道老板需不需要?” 掌柜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才笑道:“那大嫂多久来一次?只要你能每月来一次待上两个时辰,你的药草有多少我要多少。” 拐来拐去,还是想让李氏来坐堂啊。 李氏心里没有底儿,她对于医术一窍不通,哪里敢应承下来? 掌柜的以为她想要些报酬,忙开出价码来:“嫂子来了之后,不管有无病号,一个月都是两吊钱。” 这个就很有诱惑力了。李氏一个妇道人家,上哪里能赚点儿钱呢。她有些动心,可又怕到时候被人给揭穿了。眼睛朝筱蓉溜了溜,见她悄悄地点头,才答道:“那就这样吧,我每月过来一次,只是我这孩子还小,家里也没人带……” 掌柜的心思灵动,转得极快:“到时候大嫂带过来就是,在后院子里和小儿一起玩,做个伴!” 只要筱蓉跟着,李氏就放心了,她就做个挡箭牌,一切都是筱蓉说了算。为了赚钱,只好冒险了。 事情顺顺利利地就这么定下了,见李氏背了满满一背篼的东西,掌柜的忙颠颠地跑去给雇了一辆牛车,娘儿三个坐上了,一路笑逐颜开地回家去。 夕阳像一个橘红色的大球,慢慢地沉到了山坡上,似乎是留恋着人间的景象,迟迟地不肯落下去。等到再抬头看它时,却只露出了半个脸,只一倏忽的当儿,就不见了踪影。 天黑透了,筱蓉他们才到了村口,也没敢让牛车到巷口,生怕被邻居们发现了,悄悄地打发走了牛车,李氏就背着背篼牵着筱蓉的手往家里走去。 回到屋里,娘儿三个一齐动手,把东西麻利地收好了,李氏开始做晚饭,不到半个时辰,就端出了一锅小米粥、一碗蒜苗炒猪头肉、一碗牛肉烧白菜。 一家三口围坐在那张破旧的饭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铁牛儿一边吃一边砸吧着嘴儿:“娘,我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能这样吃了?” 李氏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望一眼筱蓉:“若不是你妹妹,我们家哪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只怕以后要委屈你妹妹了。” 铁牛儿听不懂这话的意思,筱蓉心里却跟明镜儿一般,李氏这话里有话,明面上家里是靠着筱蓉行医吃饭,可骨子里李氏还是不希望筱蓉抛头露面,总以为她一个大家闺秀,沦落到这种地步已经够苦的了,如今还要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出此下策。 灯光中,李氏的脸格外地忧伤,她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筱蓉什么,反倒连累她操心家里的事儿。 不过筱蓉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李氏没有问她为何会行医的事儿,因为有了上次医治世子蛇伤的借口,李氏一直以为筱蓉是家学渊源呢。 好在镇上生药铺子的掌柜的也并没有过多的要求,仅仅让她看些妇科之类的疾病,要是全部都看的话,她真的得抓狂! 用完了饭,铁牛儿拍着溜圆的肚皮满足地砸吧着嘴儿,筱蓉却懂事地帮着李氏收拾饭桌。又帮着李氏把剩下的十八吊钱藏到床底下,才各自洗漱上了床。 李氏把白日里买来的细棉布摊开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对着筱蓉比划着。往后天儿越来越凉了,该给孩子们做秋衣了。 三个人正兴高彩烈地议论着,篱笆院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得李氏心里一哆嗦:别是张顺那死鬼又回来要钱了吧? ------------ 三十四章 救治邻居 李氏吓得忙和筱蓉把摊开的布料归拢一处,往床底下一塞,如临大敌般凝神静听外头的动静。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一个高门大嗓子的妇人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声喊:“张嫂子,快开开门,我们家狗子快不行了。”原来是邻居狗子妈。 只是庄稼人都歇得早,黑更半夜地早就躺下了,没成想这个时分她来拍门。一听是狗子不行了,李氏忙三步两步来到门口拉开了门栓子,就见狗子妈眼泪汪汪,脸上青红不定地正站在门口。 李氏把她让进屋里,又将油灯拨了拨,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她关切地问着:“狗子到底怎么了?” 狗子妈平日里是个极爽利的妇人,人能说会道的,又精明能干,成天乐呵呵的,若不是碰到了急事,万不会哭丧着个脸。 李氏不问还好,一问,狗子妈那眼泡儿里的泪水哗哗地就流下来,哽咽道:“狗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吃完了饭玩了一会儿就上床睡了,谁知道睡了一会儿忽然就抽起来,嘴角上还冒白沫。这会子挺在床上,人早就死了半个了。” 李氏听了忙安慰:“别怕,咱没做过亏心事儿,狗子不会有事儿的。要不,我跟你过去看看去!” 狗子妈也是吓怕了,其实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又能怎么着?不过有了李氏的陪伴,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李氏看了一眼筱蓉,迟迟疑疑地跟着狗子妈朝外走。筱蓉是个水晶心肝一点就透的人,哪里看不出李氏的意思来? 李氏虽说不想让她抛头露面行医,生怕骇人听闻,毕竟她才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可这当口儿上,她过去瞧瞧说不定还能救狗子一命呢。 李氏前脚跨出门槛儿,筱蓉也跟着出去了。铁牛儿自然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索性也?了鞋追上她们。 狗子妈就有些不耐烦:“黑更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小孩子家家的都跟着凑什么热闹?” 平日里她们之间也是玩笑惯了的,知道狗子妈这是心焦所致,李氏也不好说什么,低声辩解着:“孩子们自己留在家里也害怕,他们那死鬼爹成天不着家……”言语里满是沧桑。 狗子妈听了不再吭声了。筱蓉随着李氏她们来到狗子家,只见三间茅草屋黑黝黝地杵在那儿,像是一尊怪兽一样。屋子里只有一盏豆油灯,明明灭灭地鬼火一般。 进了屋,靠门那儿是一个破桌子,那破损的程度跟铁牛儿家的差不多悍妇,本王饿了!。桌子后是一张板床,上头躺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那个大的就是狗子爹了,长年瘫痪在床,不能干活儿。人倒是老实巴交的,可什么也干不了,这家里仅靠狗子妈一个人勤扒苦做的,自然过得捉襟见肘。 狗子靠墙躺着,小小的身子蜷曲着,还在微微地发抖,像是怕冷一样。身上盖着一床夹棉被子,早就千疮百孔,露出了一块一块泛黄的棉絮来。那被子本身的颜色反倒看不清了。 穷人家都是一样的穷啊,家家都是家徒四壁的,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更别说吃饱穿暖了。 狗子妈一见到蜷缩成一团的狗子,就开始淌眼抹泪,推搡着床上她的男人:“睡,睡,睡,成天都知道死睡。儿子都快没命了,你还在这儿挺尸呢?” 那男人被她这么一骂,两只胳膊撑着就想起身,谁知道连翻个身都难。 李氏知道她也是急了,忙劝着:“你明知道他腰身不好,何苦来说这些丧气的话?我们都在这儿看着呢,狗子会没事儿的。” 她张嘴想说请大夫的话,可这山路崎岖,又是夜里,狗子爹不能动弹,谁还能跑到镇上给她们请大夫来呢?纵算是到了镇上,人家大夫也不见得过来啊。 哎,这缺医少药的古代啊! 筱蓉心里感叹了一句,就悄悄地观察着床上躺着的狗子。他一开始面朝里睡着,狗子妈见他们来了,又帮他翻了个个儿,这会子脸正朝着他们。 只见他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瞳孔散大,两眼上翻……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这是比较常见的小孩癫痫病症状,前世里,筱蓉在医院里坐诊,都见怪不怪了。可这古代却不同,孩子忽然成了这样,又请不来大夫,一家人真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李氏看到这情形也吓了一大跳,这人都死了大半了,可怎么是好? 低头溜了一眼筱蓉,见她微微点头,李氏立即有了主意了,吩咐狗子妈:“这病我见过,以前我娘家兄弟就得过。也不是不能治,不过这屋里不能有太多人,不然吵着狗子反倒不好。你把狗子爹搀到我们家吧” 狗子妈又惊又奇,想想李氏的娘家兄弟就是个二傻子,心里又凉了半截:莫非她那兄弟就因这病傻了的?万一他们家狗子以后也成了那傻样了该怎么办? 李氏见她迟迟不动,有些不耐烦,故意板着脸:“你们都呆在这儿,是不想让狗子好了吧?” 狗子妈这才灵醒过来,连连道歉:“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嫂子会治,幸好今晚上到你家叫了你来,不然就耽搁了。” 为了救儿子,她心里就算是有太多的疑虑也不敢表露出来,上前拉过狗子爹的胳膊就往外扯:“你说你一个活死人,什么都帮不上,有啥用呢?” 李氏见铁牛儿还愣在那里,忙喝道:“你看你婶子忙活,还不过去帮一把吗?”铁牛儿只好一块儿和狗子妈把狗子爹搀到了自己家里。 这里,筱蓉就急急地和李氏细说着:“娘,快找几根绣花针来,用火烤了,我好针灸。” 前世里看过《素问・奇病论》,里头就说癫痫病用针灸再辅以中药治疗效果比较好, 李氏忙翻起床边的针线笸箩来,果然找了几根细细的绣花针,放在油灯上烤了烤,筱蓉麻利地在鸠尾、筋缩、腰奇、间使、丰隆等穴位上扎上了针,等狗子妈赶回来的时候,李氏已经气定神闲地守在狗子身边了。 ------------ 三十五章 刁氏来骂 狗子妈看到狗子身上那几根颤巍巍的针头,满脸惊讶:“真是想不到,嫂子还会这一手绝活呢。嫂子在京里几年,真是没有白待啊。” 李氏只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 片刻,狗子的睫毛开始颤动,狗子妈激动地忙扑上前,又哭又笑的:“你们看,狗子动了,狗子动了。” 从睫毛到眼皮,到狗子脸上的肌肉,再到狗子的手指头,就好像是一路暖流经过一样,一路打通了狗子浑身的经络,不多时,狗子就睁开了眼,懵懂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 狗子妈擤了把鼻涕,拉了狗子的手,问道:“我的儿,你觉着好些了没?” 狗子眨巴了几下大眼,才弱弱地叫了一声:“娘,我这是怎么了?” 李氏至此才放下心来,回头望了筱蓉一眼,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原来治病救人的感觉这么好啊,虽然她是一窍不通,但是光沾了这个名儿已经让她飘飘欲仙了,若要真的像筱蓉那样,她还不得美死! 想到以前在江家,夫人成日里端着医书看,眼角眉梢都盛满了笑意,敢情是学到了本领高兴的? 想到了江夫人,她又未免哀伤起来,那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妇人啊,没想到遭了那样的毒手。好在,她的女儿天资聪颖,什么都会! 李氏心里喜滋滋的,这个孩子,总算是不枉了她疼一场,这么小的年纪,老成的比个大人还稳重,又有一身的本领,日后,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去见江夫人了。 按照筱蓉先前嘱咐的,李氏又照本宣科地说了一遍:“狗子这脸色青里带黄的,可见平日里还是没吃好。你明儿杀一只老母鸡,给他煨点儿汤,好好地给他补一补。再找些白菊花、槐米,茶叶,每日给他用沸水泡了,当茶喝!” 狗子妈连连应着,一叠连声地道谢儿。看看天晚了,亲自送过李氏,顺带着把狗子爹搀回来。两口儿在当院里就要给李氏跪下,李氏哪肯受这个礼,死命地扶住他们,到底没有跪成。两个人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李氏把藏到床底下的布料又掏摸出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尘笑道:“还以为是你们那死鬼爹呢,看把这花布给弄的。” 她神色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看样子今晚上救活了狗子她极为高兴。筱蓉能体会出这种妙手回春的感觉,能把一个生命从死亡边线上拉回来,那种成就感可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的尸道圣王。 天太晚了,李氏也做不成针线了,索性就收起了布料,娘儿三个上床都睡了。 第二天起来用过早饭后,一家人背了背篼、拿了锄头就上了山。往后有他们忙活的了,一个月就得去一趟镇上的生药铺子,掌柜的答应了他们,有多少药材收购多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只要他们勤快肯干,就有钱可赚,李氏一个妇道人家,能凭着双手吃饭,怎能不欣然悦动? 一天下来,三个人采了满满两背篼的草药,里头有野菊花、黄花地丁、扛板归、马兜铃、绞股蓝……还有几大捆散发着淡淡芳香的益母草。 回到家里,筱蓉和铁牛儿帮着李氏把药材分了类,把院子清扫干净了,就把草药摊开晾上。 下午傍黑的时候,李氏带着两个孩子收了药草放到锅屋里,又把昨儿买来的豆种和玉米种儿,趁着天还没黑透,赶到开出来的那块地里种上了。 夏日的天黑得迟,上了黑影的时候,一家三口才从地里回来,虽然劳累,李氏精神却极好。 她刷锅淘米,坐上了小米粥,就开始择菜洗菜。铁牛儿忙上前帮着烧火,让筱蓉去择菜,还笑道:“妹妹小,跟着我们上山采药,一天早就累了,别干这些脏活儿了。” 筱蓉一张热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冲着他笑了笑,心里甜蜜蜜的:这个哥哥还不错呢,小小年纪知道心疼自己了! 一家人甜甜蜜蜜地用了饭,李氏正收拾桌子碗筷,篱笆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嚎啕大哭,吓得李氏一哆嗦,硬是把手里的一个粗瓷海碗给摔烂了。 天都黑透了,谁还跑到他们家里来嚎哭?李氏连忙走到院子里看看,口里问道:“那是谁?” 就听一个尖声利嗓子的人骂道:“连我都不知道了?你这伤风败俗的娼妇,先头留了一双大脚让村里人看笑话,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的,连那些不要脸的事儿都做出来了。” 筱蓉心里一呆,就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不是李氏的婆婆刁氏还能有谁? 不知道她大黑天的又来找什么茬子? 李氏又气又羞,快步上前小声道:“娘这么晚了,又是听了什么话来了?” “什么话?自然不是好话。顺子不在家,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说不守在家里好好过日子,竟然抛头露面地出去行医,打量我不知道啊。”刁氏唯恐别人听不见,扯足了嗓门大声骂着。 果然,就听到左邻右舍关门闭户的声音响起来,筱蓉就苦笑,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李氏会医术了。 不过在她看来,这不算是坏事儿,这山村里的村民们要是想看大夫,得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就像昨晚上狗子那样,要不及时医治,怕早就没命了。 李氏能够施以援手,大家该感谢才是,怎么都不会嘲笑的。 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狗子妈吆喝出去的,反正她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妇人,保不住感激之余,头脑发热,就嚷嚷出去了。 虽说这个时代,女子抛头露面地行医有伤风化,但是淳朴善良的村民们还是需要这样的大夫的。 李氏想把刁氏劝回屋里,有什么话好好说开了,可刁氏偏偏不如她的意,就直挺挺地躺在篱笆院门口,杀猪一样地来回滚着,嚎啕大哭。 李氏无法,搓着手站在那里干着急。一时,邻居们都出来了,刁氏就絮絮叨叨地述说着,羞得李氏恨不得有条地缝儿钻进去。 ------------ 三十六章 闹剧收场 从刁氏的骂声中,筱蓉才明白为何刁氏不喜李氏了。原来是嫌她有一双天足啊。 不过李氏嫁到张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头胎又生了一个儿子,刁氏早就该看开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她实在是搞不懂这古人的脑袋,一双大脚既能走远路还能干重活,要不是李氏,这个家里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刁氏不说自己的儿子滥赌成性,却偏偏咬着李氏的一双大脚不放,如今更是又把她行医的事儿抖搂出来。也不想想李氏抛头露面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的这个家吗? 篱笆院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的。左邻是杨奶奶一家,他们无儿无女的,心地善良,李氏回来的头天晚上,就是她先拿了几个鸡蛋过来的。 右邻就是狗子一家,狗子妈自来也是和李氏交好,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口角。后条巷子的几家,也是经常和李氏打交道,从来都没说过李氏一个“不”字。 可见,李氏的一双大脚并不影响她过日子啊。 望着地上打滚嚎哭的刁氏,李氏实在没了法子,索性也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刁氏一见李氏不理她,兀自在那儿哭着,气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上前一把揪住李氏的头发,恶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你还哭,你还哭?要不是你这个贱人,顺子能成天不着家吗?还不是怕被村里人笑话?” 铁牛儿和筱蓉见李氏挨打,忙都跑上前,站在李氏身边,虎视眈眈地瞪着刁氏。 刁氏狠狠地剜了一眼筱蓉,骂道:“要不是这个野杂种,你犯得着抛头露面去干那些营生吗?”一切都怪罪到筱蓉身上来了。 众邻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杨奶奶就上前拉着刁氏:“大妹子,你消消气儿。你这媳妇我看就挺好的,顺子成日里不着家,她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啊官妖。不出去赚点儿,花什么啊?” 刁氏不听还好,一听了这话,手倒是松了,却一把就扯着杨奶奶的衣襟大声哭着:“哎哟,老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命苦啊。娶了这么个妨家败宅的狐狸精啊。顺子要不是她,哪能天天往外跑啊?头两年她跑到城里去,后来生下野杂种存不住身了,才想起回家来。铁牛儿,你看看,你这娘还叫个人吗?” 骂着骂着,她忽然叫起铁牛儿来,就是想让铁牛儿相信李氏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好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筱蓉早就看出门道来了,这个刁氏心眼儿太歹毒了。见邻居们向着李氏说话,她就转移了话题。 一说到筱蓉,邻居们也不好插嘴了,毕竟李氏四年未进家门,四年后回来了,却带回一个四岁多的女娃子。别人就算是不说,心里也会朝那方面想。 只是李氏就算是受尽天大的羞辱和委屈,也不敢把筱蓉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那样,江家就再也后继无人了。 当着这么多的人,刁氏极尽羞辱之能事,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氏是个不要脸偷汉子的女人。 她把张顺一天到晚不归家全都怪在李氏身上,谁让她是个大叫婆娘的?谁让她带回来一个野杂种的? 正常的男人知道媳妇是这样的人,还能回家吗? 邻居们对这样的事儿都是讳莫如深的,也不敢再劝刁氏了,人家婆婆说得对,带回来一个野杂种,男人还愿意回家吗? 刁氏见众人不再说什么,暗中得意,继续挑唆着铁牛儿:“你娘就是个狐狸精,你都大了,有这样的娘不觉着丢脸吗?依我说,趁着现在还不到娶媳妇的年纪,赶紧把这样的娘赶出去罢了。” 一语刚落,铁牛儿一下子冲到了刁氏跟前:“你胡说,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刁氏愣了愣,半天才咬牙笑道:“小狗崽子,翅膀硬了是不?还敢跟老娘顶嘴,看我不打你!”伸出手掌就对着铁牛儿挥去。 铁牛儿人小身子敏捷,扶着篱笆一扭身子,刁氏狠命挥出去的巴掌就落了空,气得她牙根直痒,绕着篱笆院就追起了铁牛儿。 邻居们看得有趣,纷纷喊道:“老嫂子,你还是消停些吧?这把子年纪了,别闪了腰才好!” 李氏扶着篱笆桩子站起来,泪眼汪汪担心地看着铁牛儿,这奶奶打孙子,她也说不出别的来,就只盼铁牛儿跑得快一些,让刁氏抓不着。 刁氏是个从来都不吃亏的主儿,铁牛儿这么忤逆顶撞,她哪里受得了?欺负铁牛儿是个孩子,非要追上打一顿不可。 谁知道追着追着,她的偏襟大褂儿忽然被篱笆墙上的树枝儿给挂住了,往前跑了一下,没有跑动,她狠命地一用劲儿,结果劲儿过大,一下子就对着前面硬实的地面冲了过去。 就听“哎哟”一声大叫,刁氏头朝地撅着屁股摔了个嘴啃泥。 筱蓉掩住嘴嘿嘿直笑,众邻居们嘻嘻哈哈地就上前去扶她,说什么的都有:“老嫂子,你这把子年纪了还逞什么能?说了你还不听,这不,摔着了吧?” 还有人呵呵笑着:“老嫂子,这黑更半夜的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闹腾什么。这下子可好了,回去得养上几天。” 都是看热闹的成分居多,关心的成分少!刁氏一张老脸真是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要是白日里见了,指不定有多好看呢。 刁氏被众人连拉带说的到底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气哼哼地走了。 ------------ 三十七章 艰辛的路 筱蓉和铁牛儿扶了李氏,关了篱笆门,进了屋。 灯影里,李氏的一张脸肿得发亮,两边高高鼓起一大块儿,可见刁氏下手多么狠! 筱蓉心疼地直掉眼泪:“娘,都是我不好,撺掇着您出头露面地,吃了这么大的亏。” 李氏拉了筱蓉的手,落泪道:“傻孩子,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三口不得喝西北风去!别听那个老虔婆的,她不安好心,你就是天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我拼着挨两下打,也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筱蓉没想到老实巴交的李氏,心里还有如此丘壑!想一想,无奈地笑了,这都什么世道啊?想方设法地赚钱还得被人骂、被人打? 见李氏疼得嘴角一抽一抽的,筱蓉忙到锅屋里摸着了那罐子还没吃完的獾子油,用指甲挑出一点儿,在李氏面上摊匀了,轻轻地揉着。 半天,她才幽幽地问李氏:“娘,以后,我们还行医吗?” “怎么不行?没有钱,我们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好妞妞,别怕,有娘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李氏真像是一只护雏的老母鸡,瞪大了眼睛望着黑夜,好像那里头就有刁氏一样。 “可是,万一爹知道了怎么办?”筱蓉知道刁氏迟早是要学给张顺听的,她口口声声说张顺是因为媳妇抛头露面才气得不着家的,其实也是在威胁李氏,以后再这样,张顺很可能就对她不客气了。 谁承想李氏答得倒痛快:“那个死鬼,只要给他钱,他就不会生事儿。顶多气不忿儿打我一顿,还能怎么着我?” 一听到“打”字,铁牛儿眼圈儿红了:“娘,我长大了,以后能保护你了,谁敢再打你,我一定打回来。” “好孩子,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李氏拉过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眼泪却止不住哗哗地留下来,要不是有这两个孩子在,她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夏夜短促,一家人也没有睡好,可还是早早地爬起来,吃过早饭就上了山。正是采药的好时候,她们多采一些就能多换来一些钱,就当这漫山遍野尽是铜钱了。 还没到正午的时候,李氏就带着孩子们下了山。她是见筱蓉面上有倦色,可那孩子心思重,什么事儿都喜欢窝在心里。这么小的孩子一夜没睡好,她怎舍得让她在山上采药呢? 吃过午饭,李氏就没出门。院子里已经摊满了采来的药草,等晒干了再去也不迟。 弥漫开来的药草香,闻着沁人心脾。邻居狗子妈得了闲儿也过来了,见着李氏有些讪讪的:“嫂子,那晚上我实在是感激得不行,第二日见了人就说了两句,谁知道你婆婆就来闹你了,还害你挨了打……” 李氏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战神魔经最新章节。狗子妈更加局促了,不安地撮着衣襟:“嫂子,我真不是有意的,要是知道你婆婆这么不讲理,说什么我都不会传出去。我……我也是好心,没成想却办了坏事儿。” 见她急躁地一脸通红,李氏也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笑道:“都过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走这条道儿,迟早会被人知道的。”狗子妈越发不好意思,勉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地回家了。 傍黑时分,已经晒得葱翠的草药被分门别类地装在几个小筐子里,端到堂屋里的角落里。等过些日子攒的多了就到镇上换些钱。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张顺回来了,一脚刚跨进门槛,就大声嚷嚷着:“贱婆娘,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敢和我老娘叫嚷?真是不识抬举,不挨一顿好打不知道什么叫疼!” 正坐在床上说话儿的李氏和两个孩子一下子都紧张起来,这个死鬼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分了分明是回来找事儿的。想来刁氏又添油加醋地学给他听了。 定了定神,李氏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待张顺走到面前,才笑咪咪地问道:“你打哪儿来啊?吃过饭了没有,锅里还有饭?” 张顺乜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屋里,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望着李氏:“家里还能有什么好饭?无非就是些咸菜稀粥,喝得老子脸都绿了。” 李氏也不气,只拉着他坐在桌边,笑道:“今儿你可猜错了,家里有鱼有肉,还有白面馍馍,管够!” “真的?哪来的?不会是你偷汉子换来的吧?”张顺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李氏身上瞄来瞄去,好似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氏只管把东西一碗一碗地端上桌上,看得张顺眼都直了,见了碗里的牛肉,筷子往下一插就捞了一大块,大口砸吧着流出嘴角的肉汁儿。 李氏就坐在他对面:“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张顺不假思索地答着,又夹了一块。 “以后经常能吃上这样的饭菜。”李氏故作神秘地引导着。 果然,张顺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李氏笑了笑,说道:“今儿娘没告诉你吗?只要你答应我行医,日后包你有吃的有喝的。” 张顺已经直了眼,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你说的是真的?” 李氏竖起一根手指头,悄声笑道:“不仅有吃的,每月还有一吊钱。只要你不生事,保证不让你受苦!” 这个条件果然吸引了张顺,让他脑子飞速地转了几圈儿,觉得可行! 这个家他什么都不用管,还有吃的有喝的,每月还有一吊钱花,这样的好事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刁氏和他说李氏不守妇道,大脚片子抛头露面地出去行医,看得还都是男人,让他回来好好地管管…… 可他现在觉得什么都比不上有钱花有饭吃重要,不管李氏做什么,只要她能往家里拿银子,他乐得睁只眼闭只眼的。 见李氏满脸微笑地望着他,他立即笑逐颜开,说道:“没想到我婆娘还是个能干的。好,以后这个家就你说了算。” 李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朝筱蓉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男人,也配做个男人吗? ------------ 三十八章 镇上行医 自从张顺被李氏那一个月一吊钱给诱惑之后,真的没有生过事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李氏也不以他为念,只带着两个孩子勤扒苦做,拼命地上山采药。 终于到了镇上逢集的时候,李氏已经积攒下满满两大麻袋的药材,头两天就找了绳子扎好了口袋,预备着到那天就到镇上的生药铺子卖去。 逢集的这一天,李氏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早饭,才叫起筱蓉和铁牛儿,娘儿三个吃好饭,李氏就到邻居杨大爷家借了一辆独轮车,推着两大麻袋的药材,领着两个孩子到落凤镇去了。 一路上,筱蓉倒没受什么罪,李氏都是用独轮车推着她,倒苦了铁牛儿了,虽然也是个孩子,但是因为比筱蓉大,就得步行一路。 十几里崎岖的山路在两个孩子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中,不觉得就到了。 集市上已经熙熙攘攘的了,行人摩肩擦踵地好不热闹。李氏在人缝里拐来拐去,好不容易推到了生药铺子门口。看到那块鎏金大匾上的几个大字“济民堂”,筱蓉心里就是一阵激动,从此,他们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济民堂的掌柜的余扬看见李氏推着小车来了,老早地迎了出来,一双肉乎乎的馒头一样的手握在一块儿连连作揖:“哎哟,李嫂子,可把您给盼来了。来,来,快带着孩子们进来,东西交给伙计!” 回头就朝堂内喊了一声“春生”,就见一个瘦削的十七八岁的小伙计应声出来了,一手一只,从车上拎下了麻袋。 余扬把李氏让到正堂里坐了,又吩咐人看茶,才絮絮叨叨地和李氏说话:“这些日子那些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来啊,都说您是神医,盖世无双……”把个李氏夸得后背直冒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在来之前,筱蓉就嘱咐了她一些话,到时候该怎么接待病患,该怎么诊治……娘儿两个细细地早就商议好了。 虽然心里没底儿,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李氏只好硬着头皮上,和余扬寒暄着:“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碰巧了撞撞运气罢了。” 余扬待要说时,伙计已经进来,把那麻袋里的药草都跟他一一细说了。他只是撮着腮帮子想事儿,半天,才猛一拍巴掌,笑道:“嫂子,您带来的东西不少,货都验过了,都是上好的成色。这样吧,您日后是我们铺子里的老客了,就给您五吊钱,您看可成?” 李氏早就在家里估算过了,顶多两吊钱,这会子一听说能卖五吊钱,哪里还忍得住,一双绣眉立时高高挑起,满脸都是欢欣的笑容。 她刚要说“成,怎么不成?”却觉得旁边有人在拉她的衣襟,才忙敛住了笑容,换做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赚点儿银子不容易,你可不要蒙我啊。” 余扬满脸堆笑:“看您说的,我蒙谁也蒙不了您啊?” 就吩咐伙计取来五吊钱先交给了李氏,李氏瞧着那一串串明光铮亮的铜制钱,恨不得上去用牙咬咬试试,可溜了筱蓉一眼,到底强自忍住了。 悄悄地把钱收到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儿里,李氏漫不经心地接过伙计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到镇上来,一来是卖些药草,二来也是借贵宝地给一些姐妹瞧瞧毛病。我这个人一向不爱热闹,要是坐堂行医的话,就得定一些规矩。” 瞥一眼角落里坐着的竖着耳朵静听的山羊胡子老大夫,李氏只抿嘴儿一笑。 余扬忙不迭地应承着:“李嫂子都有些什么规矩?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李氏就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就三个条件,若是兑现不了,我宁可回村里种地火爆天王!” 余扬哪能让到嘴的肥肉给飞了,忙催促她:“到底是什么条件?嫂子说出来我也好听听。” “……呃,一条是我所看的病人必须都是女子,不能有任何男人!” “成,当初请你来的时候就答应过的,您专看妇科的。”余扬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看得筱蓉有点儿疑心,这个家伙用得着答应地这么快吗?难道他心里有鬼? 旋即,李氏又说了一条:“第二,我看病的时候,病人不能看到我的真面貌,每个病患都用棉布遮住眼睛才好!” “这个嘛?”余扬有点儿踌躇,想问问为何李氏非要定出这样的规矩来,可又怕惹恼了面前这位神医,失去了药铺的财源。沉吟半晌,抿了抿薄薄的唇,到底没有说出来。 李氏早就看出他的心思,那头就低了低,带了一点儿哭音:“你也知道这女人抛头露面的传到家里,名声儿不好。我要不是为这几个钱养活这两个孩子,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上次我婆婆还为这事儿打骂过我呢。” 这倒是的的真真的事儿,李氏说到心酸处,眼角已经滑下泪水。余扬再也不好勉强她,只好点头同意。 “敢问你这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前两个对于余扬来说倒也容易,他倒想听听这乡村妇人到底还有什么规矩。 李氏咬了咬唇,才轻轻地说道:“这第三嘛,就是只能在你这儿坐堂,别的地方一概不去。” 说完瞧了瞧余扬的神色,李氏心里有丝胆怯,生怕这三个条件难住了人家,好不容易一条生财之路又没了。接着筱蓉递过来的眼色,她只好沉住了气儿等着。 余扬左思右想,李氏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啊。也是,哪个女人不是被逼急了,会抛头露面的出来行医啊?也许她是被那个恶婆婆给打骂怕了吧? 抬起头,正好对上李氏一双期盼的眼睛,他就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儿起,你就在我这济民堂挂牌行医吧。” 李氏不由大喜过望,悄悄地和筱蓉对视了一眼,心内是说不出的欢愉。 余扬到外头吩咐伙计写了一块白板儿,写明了今儿是李氏坐诊的日子,又把那三个规矩都写上了,一时引来路人指点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位神秘的李大夫。 李氏带着筱蓉早就被余扬领到了后院里一处僻静的雅室里,铁牛儿则在院子里陪着余扬的小儿子玩耍。 不多时,济民堂的大门口就落下了一顶轿子,一个容长脸儿、高挑身材,穿着葱绿比甲、鹅黄裙子约莫十七八岁的一个姑娘掀了轿帘匆匆地进来了,还没等伙计迎上前问着,她就连连催问:“听说上次那位妙手回春的李大夫来了?” 见伙计点头,她忙追问:“她人在哪儿?能否让她到我们府上走一遭?” 伙计打量这女子,端非穷家陋院里的女子,定是出于大家。于是恭谨地问道:“这位姑娘,贵府是何处?家里有什么人病了?” 那姑娘还没顾得上回答呢,他又喋喋不休地饶舌:“我们新来的这位李大夫脾气大得很,有三个规矩。喏,这门板上写着呢,你去看看。” 那姑娘回过身来一看,才知道原来这大夫不愿别人看见她的真容,也不愿到人家府上医治呢。还真是个怪人,要不是听说她医术高明,她哪里肯亲自来一趟? 咬牙望了望面前正洗耳恭听的伙计,她恨恨地就转身往外走。 ------------ 三十九章 难言之隐 那姑娘上了轿子,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落凤镇上最大的一座府邸门前停下了。 这座府邸就是以前筱蓉来给世子医治蛇伤的王府――王铮的府邸。原来这姑娘是王夫人的贴身婢女珍珠,今儿是奉了王夫人之命特意去请那位李神医的,谁知道她一个乡村野妇,架子竟然这么大! 珍珠沿着一溜儿的抄手游廊快步地往前走着,过了一个月洞门,就是夫人的正院上房了。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见她气势汹汹地回来了,脸上也不见个好颜色,不由提了几分小心,见她近前来,忙挑了帘子,小声询问:“珍珠姐姐,那神医请来了么?” 珍珠哪里肯理会她,径自进了王夫人的内室,一头就跪倒在那张拔步雕花楠木床前,扶着床帮子就叩头:“夫人,奴婢不会办事儿,没能请来那位李神医!” 床上倚着丁香色大迎枕的王夫人眼泡儿有点儿肿胀,虽然睁着眼,可看起来就像是半眯缝着。窗户上糊着一层薄薄的银红蝉翼纱,日光透过窗子射到她蜡黄干枯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诡异。那张脸上若是细看,上面都是红色的小疙瘩,特别是额头、嘴角那块儿,红成一团,有点儿惨不忍睹! 单看面目,这位王夫人还是略有几分姿色的,只是因为上面有了这些疙瘩,也就遮掩了她本来的容颜。 那脸色里似乎有遮不住的忧伤,珍珠的话说完,她半天都没有吭声,只出神地望着头顶那彩绘的藻井,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半天,她才幽幽叹息一声:“不肯来吗?有没有说别的?” 珍珠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地回道:“说是不到人家府上去,只在济民堂坐堂。夫人要想看病,也得亲自过去!” 珍珠以为这话一说完,夫人铁定要发火,谁都知道这落凤镇上,王家跺跺脚,都能让那地颤一颤,那个不知死活的村妇,竟如此不识好歹! 谁知等了好久,王夫人脸上依旧风平浪静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发火的迹象。 她略微放了心,可又有点儿不甘,徐徐说道:“夫人,平常县官、里长见了您的轿子都得下马避道而行,没想到这一个村妇竟会摆这么大的架子。就让奴婢带上府里的几个壮家丁去,看她来还是不来?” 本以为这个提议夫人一定会举双手赞成,哪知话音刚落,就听一声低沉的呵斥:“要做死么?你这贱婢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样的馊主意也敢出?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你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话还未说完,珍珠就已经吓得浑身筛糠一般抖着,连连求饶:“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不好,狐假虎威地仗势欺人……” 见她泪水涟涟,鼻涕横飞,磕头如捣蒜,王夫人的脸色和缓了些,命她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瞧不起人家乡下的人,你的老子娘哪一个不是乡下出来的?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根本了?既然人家神医不愿意来,咱有病就得求着人家,自个儿去一趟不就成了?何必非要摆那空架子,很有意思吗?” 一席话说得珍珠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一眼。王夫人也是见好就收,不再为难她,自命人去备了轿子。 李氏坐堂没多久,就听外头余扬传进来话儿:说是镇上的王夫人来看病来了……言下之意,透着一股子探寻,是否也要让她蒙上眼睛再进来? 李氏坐在那里一听说来了官太太,脸都吓白了,拉着筱蓉的手就抖:“怎么办?怎么办?你这丫头,出的好主意,可真是难为死我了修神外传。” 筱蓉只管微笑地拍拍她的手,笑道:“娘,万事不要心急。这三条规矩一旦立下了,绝对不能动摇丝毫。管他什么官太太,村太太的,来了,一体对待,绝不可厚此薄彼,不然,以后我们有的是麻烦了。” 一番话,让李氏琢磨过来,心也一下子静下来了。反正病人都是蒙着眼睛进来了的,到时候谁给她诊脉,她是看不出来的,只要她能把筱蓉的话说明白,一切,便都万事大吉了! 王夫人在外头已经被蒙上了一块遮眼的布,扶着珍珠的手到了李氏坐堂的门口,小伙计就挑了帘子,王夫人慢慢迈进去。珍珠也想跟进去,小伙计就笑道:“姐姐还是在外头等等吧。李神医有规矩,只能病患一个人进去!” 气得珍珠白了脸,正要骂这个没有眼色的小伙计,王夫人却轻轻嘱咐道:“你就在外头等着吧。”她方才罢休。 筱蓉早在王夫人进来时,就主动上前牵着她的手引导着在一张雕花梨木太师椅上坐了,嘴里还不听地说着:“夫人,您坐这边来,让我娘给您把把脉。” 其实她的手在搭上王夫人的手腕那一刻,就已经在诊脉了。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有两条她已经完成了。那就是“望”和“切”。也就是观察病人的脸色和神情、给病人把脉诊断。 筱蓉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扶王夫人坐下之后,就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会意,忙温声问道:“夫人请坐,待我为你把把脉!”一边就把两根指头搭在她的腕子上,装模作样地诊脉。 王夫人不疑有他,虽然蒙着眼睛进来,脸上倒也不见愠色,温声说道:“久闻李神医大名,上次把已经晕死过去的产妇救回来,还顺顺当当地生了个大胖小子,单是这一样,足见本领高超!” 到底是官家的夫人,出口就文绉绉的,慌得李氏不知道怎么对答。忙看向筱蓉。 筱蓉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答道:“我娘厉害着呢,这还不算什么!”她是小孩子,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自然没人会怪罪,不过李氏的脸却腾地红了,这可是贪功啊,她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为了银子,头一次这么昧着良心说话,心里真是别扭地很! 瞪一眼筱蓉,她讪讪地笑了,“别听这孩子胡说八道的!” 诊完了脉,李氏不知所措了,筱蓉趴在她耳朵上,嘀咕了几句,李氏脸上还未下去的红云更盛了,难为情地望着筱蓉。 筱蓉对着她杀鸡抹脖子地比划着,李氏无奈,只好颤声道:“这位夫人,还请你躺在这张床上,把裙子脱了。” 王夫人惊讶极了,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可筱蓉还是感到她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半天,才见她嗫嚅着唇,轻声问道:“你,怎知我患的是那里的病?” 李氏这回终于有了底气了,冲着筱蓉投去赞赏的一瞥,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个病自然是诊脉的时候就诊断出来了,只是我还得亲自看一看,才好对症下药!” 王夫人似乎踌躇了一下,半天才轻咬下唇:“也罢,你我都是女人,也没什么可瞒的了。从来没有人见得这么透彻,就冲着你这份医术,我脱!” 说罢,动手解下了裙子和亵裤,躺在了那张铺着褥子的柔软床上。李氏望着那两条玉藕一般嫩生生的腿,咬牙走上前去。 这两天家里来亲戚了,乱的很,静不下心来码字,今天的晚了!亲们原谅啊! ------------ 四十章 颇得欢心 李氏见王夫人脱了裙子下身光出来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她也是妇道人家,但是从来都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女人的身体,她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从哪里下手! 筱蓉在一边看着只是着急,这古代的女人保守得很,若是说让她用手在王夫人敏感部位去探查一番,怕羞也要羞死的。 但是作为一名大夫,不管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是一个器官,只要这个器官生病了,那就得治疗。她一个小小的孩子,压根儿就不敢告诉李氏该怎么做。 李氏显然也看出名堂来了,回头睨了筱蓉一眼,脸色已是微变。走上前,伸出手就要摸向王夫人的下身。 筱蓉忙拿过一条干净的纱布上前给她裹在手上,她才颤颤地伸过去…… 果然不出筱蓉所料,王夫人得的是妇人最常见的炎症,通过刚才的一番诊断,确定已经比较严重。要立即清洗塞药才能缓解王夫人的痛苦。 筱蓉是深切了解这种病症的,奇痒难耐,偏又是那个敏感的地方,说说不得,挠又挠不得。看王夫人的脸色就知道了,内分泌已经紊乱了。 筱蓉轻轻地过去扶起王夫人,李氏帮着她穿上了亵裤和裙子,才低声说道:“夫人,得罪了。只是不这样不好对症下药,还望夫人原谅!” 李氏经过筱蓉的调教,虽然村妇一个,大字不识,可这几句文绉绉的话说得却是像模像样的。 王夫人听了不由苦笑:“神医何来这话?这病折磨了我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才碰到夫人您,若是能治好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哪儿谈得上得罪?” 李氏这才放了心,就请王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地说着病症:“夫人这病其实是常见的,因为劳累了、心里不痛快了、天气潮湿,就容易发作。” 见王夫人微微地点头,李氏更加有信心了,把筱蓉趴在她耳边教她的话一五一十地道来:“这病发作起来奇痒难忍,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日子久了,病人脸色不好,面部好起疙瘩,人会显老……” “对对,您说得都对,我可不是这么个情形?您看我这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了。”王夫人迫不及待地应证着李氏的话,在手摸向脸上的红疙瘩时,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哪个女人都是在乎容貌的! 李氏继续分析着病情:“这样的病,还不能同房,不然,连男子也会染上的。越是这种时候,女人心里就会更不安,日子久了,难免焦躁不安,内有热毒,张口就有臭气!” 王氏听到这里,脸色红了,低声说道:“你说的可不是吗?自从我有了这个毛病儿,老爷很少和我正面说过话了。先前我还纳闷,后来才知道他是有点儿厌了我了。那个死鬼,晚上压根儿就不进我的屋里了,只在那几个狐媚子屋里鬼混,当我是个死人!” 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把李氏吓了一跳,原来一个女人恨起来,面色会这么可怕惊门最新章节! 不过她不得不说下去,因为筱蓉已经趴在她耳边了。 “这种病最不能生气,不然更是火上浇油。夫人每日里要是开开心心的,说不定还能好一些。越是肚子里憋着气,就越痒得厉害!” “可不是!从来没有一个大夫见解得这么明白,您可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好神医,快给我治好了吧,回头我让管家给你送一百两银子做谢礼!我真是被折磨死了。等我好了,看我不收拾那帮子狐媚子!” 王氏一脸的渴盼,就像是大海里快要沉溺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李氏听她一口一个“您”,心里更加高兴,反正有筱蓉坐镇,她乐得收美名。 “夫人不要着急,待我细细地斟酌个方子。”收到筱蓉的暗示,李氏忙扶着王夫人安慰:“夫人只管到客房里歇着,等我开好了房子,就让掌柜的送过去!”也没等王夫人再说什么,就把王夫人扶到了门口,筱蓉挑起帘子喊来珍珠。 珍珠那丫头还贼头贼脑地想探头看看里头的神医究竟什么模样,却被筱蓉哗地一声放下帘子,气得怔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李氏回身就急急地问筱蓉:“好孩子,告诉娘什么方子可治这毛病儿?” 筱蓉见李氏已经治病上瘾了,故意打趣:“娘难道就这样告诉伙计,再转给王夫人听吗?” 李氏这才醒过神来,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案前虽然摆着文房四宝,可她连那毛笔都不会拿。 筱蓉见李氏急了,也不在藏着掖着的,笑道:“娘别怕,还有我呢。您帮我磨墨,我来写吧。” 李氏大喜,可旋即又狐疑起来,这个孩子怎么什么都会啊?难道是文曲星下凡?不然才四岁,怎么又会治病又会写字的?以前倒是见过江夫人教她认识字,她就聪明成这个样儿? 不过她没空儿问出这些疑团来,筱蓉已经端坐在案前,提了毛笔等着了。 李氏上前忐忑不安地研起墨来,一边还偷溜着筱蓉,筱蓉故作不知,她现在还不能对李氏透露她的身世,不然,李氏铁定会吓死! 匆匆地写了一个方子,筱蓉的毛笔字虽说不上好看,但也不至于太丑,让外人看了,心里也不会起疑,一个村妇能会写字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要好看? 李氏拿着那张托墨的白纸,颠倒着看来看去,愣是没看出一个名堂来!此时的李氏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脸上的神情专注而又急躁,完全没了被刁氏和张顺欺负时的那种逆来顺受,看得筱蓉不禁“噗嗤”一笑。 “娘,您还磨蹭什么呢?赶紧交给伙计让他给掌柜的看看,好快点儿为王夫人配药啊。”一语提醒了李氏,她笑嘻嘻地往外走,嘴里说道:“我这不是想看看闺女写的字吗?有你这么好的闺女,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 原来筱蓉开的方子是莪术油和冰片,这个药用纱布包成一个小团,塞到敏感部位里头,过一夜再取出来,连续用半个月。 李氏看完了王夫人这个病人,心里忽然轻松起来,原来还以为有多难的事儿,现在变得如此简单,她心里那股子害怕劲儿也没了。 王夫人还许她医好之后封一百两银子给她,她心里那份雀跃简直是没法形容了。 刚坐下不久,门外已经一片大声嚷嚷,门外伙计大声回道:“神医,来了一个男人,非要见你!” 李氏一听,顿时傻眼了。 ------------ 四十一章 讨价还价 济民堂的大门口明明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明了李氏的三条规矩:有一条就是只看女不看男。这会儿怎么偏偏有男人来嚷嚷着看病? 前堂里不是有个坐诊的山羊胡子老头儿吗?难道他不能看? 筱蓉心里纳闷,怕是来捣乱的。她忙对着李氏耳语了几句,李氏就高声问伙计:“你没有让他看牌子吗?我只看女不看男!” 伙计在外头似乎有些委屈,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神医,小的已经说过了,可是那人不听,说非得要神医给他家主子看病。” 筱蓉心里咯噔一下,这人难道有来头? 就朝李氏看去,恰好对上李氏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睛:“娘,咱得坚持咱们的规矩,不能因为那人官大官小坏了我们的规矩。” 李氏眼底里已经露出了怯色,小声说道:“这,成吗?” “娘,摆的架子越大,那些人越重视咱们,给的银子就越多!”筱蓉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狡黠的光。 “那,万一有的病看不了怎么办?人家要是拿我们治罪,我们可就麻烦了。”李氏不无担忧地望着筱蓉,心里一点儿谱儿都没有。 筱蓉暗笑:这李氏是越来越成熟了,她担心得也不无道理。 不过她前世里治过很多的疑难杂症,不信这古代的人能得什么奇奇怪怪的病。这一点儿,她还是很有把握的,再难的病,对她来说只能是挑战,而不是负担! 看着李氏一脸的焦虑,筱蓉上前依偎在她的怀里,一头毛茸茸的头发磨蹭得李氏心都化了。娘儿两个手握着手,筱蓉细声安慰李氏:“娘,您什么都别怕。您的女儿我可是无所不通的。” 李氏眼底里满是笑意:“你这个丫头,真是世间少有,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生的你,竟这么聪明!哎,只可惜了夫人了,要是她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模样,不定多高兴呢!” 筱蓉苦笑,李氏又想起她的生身母亲了。要是江夫人活着,绝不会高兴看到她抛头露面的,就算是会医术,也只能是当做一个兴趣爱好,不可能真的出来坐堂的。 算算日子,江世昌夫妇去了也有三个月了,眼看着就到中秋了,一天凉似一天,家里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可也没有多少积蓄。这仇,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报呢。 她现在就要想尽办法赚足够的银子给李氏,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再等几年,等她大些了,她就要回到京城里,找出杀害自己父母的仇敌。要是没有钱支撑着,好多事儿她怕是实现不了。 见筱蓉脸上有着淡淡的哀愁,李氏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引起来的,忙歉意地拍着筱蓉的背:“好孩子,娘听你的就是了。你别难过了,只要你好好的,娘这心里就踏实!” 娘儿两个说话的当儿,外头已经吵得沸反盈天的,伙计们压根儿就挡不住不知道京中哪个达官贵人家的豪奴,他此刻正领着几个人大踏步地闯进了后院。 李氏母女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朝窗外看时,那几个人已经来到了门外。透过细密的窗纱,筱蓉看到门外那四个大汉都是一身绸子直裰,虽不是虬髯粗眉,个个倒也器宇轩昂,神色间并无那种猥琐不堪。 看不透这些人的来历,筱蓉索性就静坐在那儿等着来人报上门来。那四个人还算是守规矩,并没有一下子就闯了进来。 身后的小伙计战战兢兢地忙撇清自己:“神医,这几个人不听,非要请神医出去乞丐的狐狸精老婆最新章节。” 李氏见筱蓉没有使眼色,自然也不吭声,一里一外就这么僵持着,一动不动。 济民堂的掌柜的余扬用胖乎乎的白面馒头手不停地揩着额头的大汗,一颠一颠地跑了进来,一见面,就对那四个人点头哈腰,又对着屋里的李氏作揖:“神医见谅,这几个人都是摄政王府的长随,说是摄政王病重,要请神医去看一看。” 李氏刚听了“摄政王”三个字,眼皮子就霍地跳了一下,身子微微地抖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都知道,当今临风国权力最大的人就是摄政王了,谁若是得罪了他,铁定没有好下场。连当今年幼的皇上都拿他没有法子。 也不知道摄政王怎么知道她的,竟然让府里的长随来找自己。这要是看好了病还好,要是看不好,自己死了也就是贱命一条,可两个孩子怎么办? 筱蓉倒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依偎在李氏身上。 李氏如坐针毡般,身子抖了一阵儿,才慢慢地缓下来,低声问筱蓉:“我们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筱蓉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娘,就算我们现在不去也来不及了。您没看到人都堵到门口了吗?我倒是要去会一会,这摄政王到底得的什么病,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的?不过,娘,咱也不能答应得太痛快,您先问一问那长随,京里有的是太医,医术高明,为何偏偏来为难我们?” 李氏有了筱蓉这番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定了定神,才问道:“我行医的三条规矩,历来都没变过。摄政王身份高贵,民妇不敢亵渎,京里有的是名医,为何不请他们?” 李氏是强提着一口气说出这话的,她心里早就吓得如同小鹿乱撞一样,说完了就歪着头看筱蓉,一脸的慌乱。 那门外的长随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妇说话这般硬气,要不是为着摄政王的病,他压根儿就不会和一个村妇打交道,更别提听她训话了。 此时,他强忍了心头那口气,放缓了声调说道:“摄政王的病很怪,太医院里的医正都治不了,听说这落凤镇有一位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医,摄政王特意吩咐奴才来相请,还请神医去一趟才好!” 李氏攥住筱蓉的手,脸色已是苍白了。万一到京里露了馅儿可就麻烦了。 咬咬牙,她一狠心,说出一番话来,“去倒是可以,不过我得带着我的一双儿女,特别是我这小女儿,年纪太小,不能离开。若是不让带,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去的!” 那长随踌躇了,这个村妇还真是个怪脾气。依照他的秉性,这样的人,恼起来早就一剑杀了,可这人偏又是神医,碰不得。要是用强,到时候她不尽心给摄政王治病,出了篓子还得是他扛着。 思来想去,他只好妥协了,笑道:“神医能去最好,这都是些小事儿,奴才会安排好的。” 跨步就要挑了帘子进去,李氏猛地厉喊一声:“慢着,我还有话说!” 那长随一股气突突地直冲脑门,攥紧了拳头才咽下了,强笑道:“神医有话请讲!” “我一个女子,不能让人看到我的真面目,病人不管是谁,不论官大官小,都要蒙上眼睛。还有,我的女儿必须时刻跟着我,寸步不能离开我!”这些话都是筱蓉教给她的,她也真是好记性,一字不漏地说了个全。 “成!都依着你!”那长随到最后都已是咬牙切齿的了,可奈何不了她们。 李氏这才站起身来,面上蒙了一块轻纱,拉着筱蓉挑了帘子出来。门外早就预备好了马车,母子三人跟着摄政王府的长随一路疾行,奔往京城! ------------ 四十二章 摄政王府 车轮粼粼前行,半个多时辰过去,已经慢慢接近帝都了。 筱蓉悄悄地掀开帘子的一角,偷偷地往外看去。高大的帝阙巍峨壮丽,像是云端里的一块彩云,绚烂多姿。 她不由热泪盈眶,几个月前,她和李氏一路逃难,好不容易才逃出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如今,她们却又回来了。 想起父母的惨死,筱蓉的心就疼得揪起来。几个月过去了,她不但不知道谁是杀人凶手,还每日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为了生计,不停地奔波。不知何时,她才能手刃仇敌,为父母报仇雪恨啊! 李氏斜斜地看了筱蓉一眼,只见她脸颊润湿了一片,忙把她搂到怀里,小声劝慰:“好妞妞,别想那些伤心的事儿了,我们这是进京,万一被人看出端倪来可就不得了了。” 筱蓉用手背慢慢楷干了泪珠,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娘,我省得。”简短的回话,透露出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来。 铁牛儿坐在一边愣愣地看着筱蓉,这是他的妹妹,他不知道为何她要哭。后来为何娘又那般安慰她,难道她心里很难过吗?反正对他来说,能够上京一趟,那是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事儿。不知道这个妹妹到底怎么了,他瞧李氏的脸色不好,也不敢问个究竟,心里想着等回家了,趁着李氏不在他们面前,他一定要好好地问个清楚。 进了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呈现出盛世的繁荣。到处都是叫卖声,小商贩们的嗓门儿一个赛一个地响亮,吆喝着自家的东西。街边的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筱蓉心里暗赞:这临风国的国力看起来很殷实啊,如此看来,这皇上还算是治理有方了。 马车在街道上一路疾行,压根儿就不顾虑路边的摊贩和行人,不过路人看到这马车,老早就躲得远远地,似乎非常惧怕。 从帘子缝隙里,筱蓉看到那四个长随骑着高头大马,洋洋自得地围护在马车四周,那种睥睨天下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摄政王府的家奴尚且如此霸道,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摄政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越接近摄政王府,李氏越紧张,握着筱蓉的手心里满是潮乎乎的冷汗。她不知道到时候摄政王会蒙上眼睛让她看病吗?人家王府里的下人们会让她带着孩子进去吗? 筱蓉感觉出李氏手心里的冷湿,不由低声嘱咐:“娘,不管人家怎么为难您,您都不能松口。不然,我们娘儿三个可就出不了王府了。” 这话很明白了,李氏自然听得懂,紧了紧手心里筱蓉柔嫩的小手,李氏面上露出一股坚毅:“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活着回去,不行的话,我就不给他看病!”言辞里,大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进了城,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就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前停下了,长随让李氏下马车,李氏蒙好了面纱,方才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下了车。 筱蓉静静地站在摄政王府的大门前,细细地打量着携子穿越来种田全文阅读。迎面五间兽头楹门,朱红色漆托底,上面雕刻着繁缛的柿蒂纹和祥云纹。两个黑沉沉的铜铺手,打造成两只兽头形状,鼻孔里穿透了,各自挂着一个铮亮的铜环。 门口挺胸凸肚立着八个持枪的护卫,门神一样目不斜视。 李氏见了心里就有些发慌,这高门大户的人家,她可是很少见过。当初虽然到了江府,可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里就带着孩子在内院里,哪里见过这架势? 就算是江夫人有时候会带了筱蓉出去,她也跟随着,那也是在二门上就上了车,哪里见过大门外的阵势啊? 四个长随中领头的看他们母子三个一副痴呆呆的形状,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冷笑,随口就吩咐身后的人:“带他们进去吧,走角门。” 原来还是看不起这乡下的神医啊。不过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等待会儿见了摄政王,治好了他的病,他们就该高看一眼了。 李氏听见走角门的话,倒是迟疑了一下,筱蓉忙扯了她的衣角一下,她才赶紧跟上那长随。那后头跟着的长随嘴角就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这乡下村妇,还指望着摄政王出来接接他们啊?真是不识抬举!寻常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也无非是个管家迎进去! 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平坦的路往前走去,两边都是扶疏的花木,微风吹过,满鼻子都是清香。 这是座极阔绰的院落,里头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应有尽有。那条青石路一眼望不到头,诺大的院子里一声言语不闻,来往的下人们也都是脚步匆匆,衣不沾地。 筱蓉四处打量着,这摄政王府倒有些架子,光看下人们的穿着,就知道王府非同一般。不过这下人们一个个恭肃如此,不敢高声说话,足可见这摄政王的威严所在! 心头存了一丝凛然,筱蓉原有的那份嘲弄早就烟消云散了。跟着李氏追随着长随的步伐,始终是一路小跑着的。连铁牛儿这么憨玩的孩子,也不敢四处乱看了。 前面是一处敞厅,红檐绿瓦,斗拱彩绘,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长随在这敞厅前站住了,回身盯了筱蓉一眼,对李氏说道:“摄政王正在后院里修养,他病重多日,身子不好,脾性自然不佳。还请神医把孩子留在这敞厅了,我们自然找丫头守着他们。” 筱蓉心里有数,抬眼望了李氏一眼,母女两个对视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李氏已是镇定下来,脱口而出:“不成,先前说好了的,这是民妇的规矩,民妇看病,这些规矩不能破!” 言语里,不卑不吭,一点儿都没有怯场。筱蓉不由暗暗佩服李氏:在外头打拼了这些日子,倒历练出来了,也算是有模有样。 那长随不防李氏说出来的话有棱有刺,一时噎得他倒不出腔来。好半天,他才咬牙冷笑:“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摄政王大发雷霆,你的小命可就麻烦了。” 口里也不称呼“神医”了,完全是一副教训的口吻。李氏性子虽好,可也知道这时候若是败下阵来,等死的只能是她们。 索性咬咬牙,硬着头皮顶道:“摄政王是来请我看病的,不是随便杀人的。要是摄政王想杀我,由着他好了。我不过区区民妇,他想杀就杀吧。” 那长随见李氏后背挺得笔直,蒙着面纱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眼神里满是冷冽,不由也愣了一下:这个村妇还真不简单呢! 殊不知,这是生死存亡的瞬间,若是李氏一个人前去,不用说,到时候只能穿了帮,丧命当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带筱蓉进去,不然,他们母子三个今儿可就出不了这王府了。 ------------ 四十三章 规矩事大 那长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倒被李氏的气势给唬住了,吭哧了半天,一张长脸憋得通红,才不耐烦地问李氏:“依着你该怎样?难道把这两个孩子都带进去吗?” 李氏听他这么一问,立时找了个台阶下:“不用,我只带我这小女儿就成,她年岁小,放在外面我不放心。这个大小子就留在这里,找人带着他玩吧。你可仔细了,不能让他到处乱跑,磕着碰着到时候我找你去!” 李氏是越说越顺溜,不用筱蓉教她,就像个久见世面的人一样。那长随只好答应了,叫来两个丫头领着铁牛儿进了敞厅,身后李氏还不忘大声嘱咐:“铁牛儿,别乱走,等着娘回来。” 这才拉了筱蓉的手,对长随道:“你领路吧。”不屑的语气把那个长随气了个愣怔。 拐过一处回廊,又穿过一个月洞门,才到了摄政王休养的小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地处王府的东北角,院落里满是青翠的竹林,一阵风吹来,上千竿翠竹飒飒作响,萧瑟冷清。 院子里大门口守着几个穿着官绿色直裰的小厮,一个个都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甚是清秀。见了那长随,俱都垂手而立,含笑点头。 那长随就对一个领头的吩咐道:“你进去回禀,就说神医请来了。” 那个清秀小厮飞快地睨了一下蒙着白纱的李氏,还有手里牵着的孩子,面色如故,应声去了。 不多时,一个面色红润、身子发福的中年人,穿了一领茧绸长衫一摇一摆跟在他后头出来了。那长随忙上前作揖行礼:“王管家,神医请来了。” 那位王管家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李氏和筱蓉看了个遍,末了,才伸手捻着他那三撮短须问道:“怎么这么一副象生儿?这个样子怎能给摄政王瞧病?” 李氏听得出他是嫌自己面上蒙纱,还带了一个孩子。事到如今,她心里才一阵后怕,当初要是死活不来是不是就好了? 筱蓉见她一言不发,心知她是害怕,思忖了一会儿,才脆生生地答道:“管家伯伯,摄政王是请我娘来看病的,只要我娘治好了他的病不就行了吗?我娘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能让人看见真面目,不然,回去我爹还不得把她打死?”说到最后,眼睛里已隐隐地有了泪花。 王管家一怔,低下头审视着筱蓉,只见这小丫头眉清目秀,一双虎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像是在说话,那模样真是要多讨喜就多讨喜! 心里不由对她生了三分好感,低下头就逗她:“你怎么知道你爹会打你娘呢?” 筱蓉装作不安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小声嘀咕着:“我爹成日里只知道赌,不为家里赚一文钱,要不是我娘,我和哥哥早就饿死了机战王最新章节。我娘这是偷着跑出来行医的。” 都说童言无忌,王管家和长随对视了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过他还拿捏不定:“你这个样子,对摄政王就是大不敬,到了我们王府,你还怕那个赌鬼丈夫作甚?一切都由摄政王做主呢。” 李氏听着筱蓉信马由缰编瞎话,此时才定住了神,幽幽答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已经碰上这么不成器的人,我还能怎么着?为了两个孩子我才抛头露面的,要是摄政王不肯让我看病,那我现在就走!” 拉了筱蓉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王管家一见,,忙拦住了:“你先别急,摄政王正等着你呢。这样吧,我进去告诉王妃知道,让王妃娘娘拿主意吧。” 李氏不由就对着筱蓉露出了一抹促狭的笑来,母女两个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多时,王管家一颠一颠地拧着肥硕的身子来了,连连说道:“快进去,王妃叫进呢。” 李氏拉了筱蓉的手赶紧跟上去了,来到正门候着,就见管家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那条银灰镶金边的帘子被挑开了,一个大丫头俏生生地站在门边儿对着李氏招手:“进来吧。” 李氏才拉着筱蓉进去了,里头是两间明间,中间一把黄梨木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可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一头苍白的头发挽了个富贵牡丹髻,戴着一支丹凤朝阳点翠珠钗。 宝蓝色对襟纱褂,衬得她面白如玉,只是那眼角眉梢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像是两柄刀子一样在李氏身上扫来扫去。 李氏略略低了头,不敢和她对视。大丫头忙在一边催促:“这就是摄政王妃,还不快行礼?” 李氏扯了筱蓉一同跪下,低声说道:“给摄政王妃请安!” 头顶上并没有叫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道威严的声音才问道:“你就是那个让产妇起死回生、还能生个大胖小子的神医?” 李氏忙磕了一个头,恭敬答道:“民妇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产妇并未死绝。” “嗯,我就说哪有这么神的大夫?”摄政王妃的语气里满是不屑,只是矜持地坐在那里,不好挖苦讽刺李氏罢了。 “摄政王病重在身,京里好多大夫都瞧不好,你若是看好了,我定重重有赏。”隔了一会儿,李氏才听到这个话,忙松了一口气,偷眼瞄了摄政王妃一眼,她脸色似乎有些阴郁,显然也是忧心摄政王的病症的。 “是,民妇尽力。”李氏答应着,就随了大丫头的手势起来了。王妃领着她往内室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用严厉异常的口气说道:“要不是你医术高明,就你这个样子连我们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哪能有福见摄政王?” 筱蓉暗地里撇撇嘴:要不是你们强行把人掳来,谁愿意来见一个病怏怏的糟老头子啊? 里屋里光线有些暗,一张黑漆嵌贝的拔步楠木床上垂着一袭烟雾般的轻纱做的帐子,上面织着一副水墨山水画儿。远观去,就像是烟雾朦胧中若隐若现的山峦起伏,朴素中方见大家手笔。 王妃亲自上前撩了帐子,用银蛇状的银钩挂了,筱蓉就看到里头躺着的一个半苍了头发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身上盖了一床丁香色的锦缎夹被,似乎没什么反应。不知道的,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死人呢。 ------------ 四十四章 偏方治病 筱蓉人小靠床近,看得更仔细些,只见摄政王脸色蜡黄,两目紧闭,呼吸不畅,虽然昏睡,可那呼噜声总是时断时续的。 回头对着李氏使了一个眼色,李氏明白,立即对一边的王妃说道:“请王妃娘娘回避,民妇治病从来不能有外人在。” 对上王妃那一双凌厉的眼神,李氏有些胆怯,可她不敢表露出来,这可事关她们娘三个的命啊,万一露了破绽,谁也活不成! 摄政王妃早就气结,胸脯一耸一耸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愣是看了李氏有一刻钟,方才气呼呼地离去。 李氏松了一口气,急急地对筱蓉道:“快些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筱蓉倒是不急,先仔细观察了摄政王的脸色,又扒了眼皮、看了舌苔,最后才若有所思地偏着脑袋诊脉。 摄政王眼皮下垂,眼球外凸,情况不容乐观。 “怎样?”见筱蓉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李氏急躁起来,不由问道。 筱蓉的眉头就皱了皱,回头低声道:“摄政王这病看起来像是中风,又像是脑瘤,我还不能决断!” “那,那该怎么办?”李氏脸上已经流出汗来,在床前来回地搓手踱步。 “娘不要急,待会儿问问王妃再说。”这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确诊的,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还没问过呢,急啥呢。 李氏神色慢慢如常,待筱蓉诊过脉,才高声朝外头喊道:“王妃娘娘,请进来吧。”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就像她才是这王府里的主子。 筱蓉暗笑:李氏这是演戏上瘾了,连在王府里胆子都这么大?不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才像是一个神医该有的风范! 王妃其实就在外间的屏风后站着,听见喊声,虽然不情愿,可为了摄政王的病,她还是忍气吞声地走过来,冷声问道:“有何事情?” 李氏沉思了一下,才把刚才筱蓉嘱咐她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才刚儿诊脉的时候,觉着摄政王这病像是中风……” 还没说完,王妃就讥笑起来:“我还以为这神医有多厉害呢,不过尔尔。京里的太医们都说是中风,你还说‘像是’,还不如他们呢。” 神色间满是洋洋得意,看样子确实出了一口气了。 筱蓉不动声色地盯着王妃那张张扬的脸,只碰了碰李氏的手指,李氏立即会意,当即冷冷一笑:“京里的太医们既然这么厉害,王妃娘娘何不请他们来,为何还要让人强把民妇拉来?” 一语噎得王妃半天倒不出腔来,脸色红了又紫,紫了又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依你这么说,是有把握了?”她好歹也是高门大户人家,虽然受了气,可一时还能忍下去,不过这回可是把她结结实实地得罪了,日后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报复呢! 筱蓉才不会被她一脸的假笑迷惑,这些大家子的人,哪一个不是笑面虎?背后使绊子、下阴招的事儿还在后头呢。不过现在先医治好摄政王的病才是关键,不然,怕真的是走不出这个摄政王府了。 李氏硬着头皮回答王妃的话:“把握不能说是十成也有八成。只是得王妃把摄政王的病情详细说给民妇听听,才好下论断。” 出来历练了这么多日子,李氏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心思倒是灵敏,这番话奏来倒也勉强可听,王妃一时还真不敢小瞧她了我是传奇之绝杀。 她没了刚才的那种冷淡,坐下来才轻声答道:“王爷这病来势汹汹,发作起来很凶险,当时我都吓坏了。” 说到摄政王的病情,王妃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找来几位太医看了,都说是中风,可吃了好几个月的药,还是这么昏睡不醒。我没法子,听说了你,才让人去请你,不想你规矩大,府里的奴才们也是没见过,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望神医原谅则个!” 李氏见她忽然低声下气,脸倒是憋得通红,忙摇手:“王妃娘娘言重了,能为摄政王治病是民妇的福分!”那种骨子里的奴才相到底没有埋没,又暴露出来。 筱蓉暗自摇头:哎,到底还是城府不行啊,王妃一句不辨真假的话就让她服帖了。 不过这不是她现在该想的事儿,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摄政王平日里发作起来的具体情形,谁知道这王妃三两句话就跑了题,真拿这女人没有法子。 和李氏一来一往寒暄了几句,王妃才又说下去:“当时发作的时候,摄政王吃东西下咽困难,连稀粥都喝不下去了。走路不稳,两腿总是绷紧了,无法大步迈开,总好摔倒。嗓子也比平日里沙哑,一开始也并没有在意,还以为受了风寒引起的,谁知道后来越来越厉害,竟至最后卧床不起,昏睡不醒……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王妃说到最后,已经哽咽难言。筱蓉听得仔细,慢慢地体会着她话中的信息,总算是抓住了极点主要的:摄政王发病的时候吞咽苦难,嗓子沙哑,行动不稳…… 这些症状像中风,可绝对不能当中风治疗,不然的话只能是背道而驰,越治病越重! 筱蓉至此可是确定摄政王这是脑瘤引起来的,只不过这古代医疗条件有限,不可能开颅破脑,况且就算是动手术,也只能切除表面的瘤子,里头千万根毛细血管才是病发的根源。 这个,该如何对症治疗呢? 见筱蓉不吭声,李氏心里更没有底儿,只好摆出那副居高临下的架子,冷冰冰地对着王妃挥手:“还请王妃娘娘回避吧,待民妇想一想。” 她要的就是这个自由空间,好听筱蓉说说病情。 王妃虽然不满,可还是起身避了出去。 李氏这才急切地问筱蓉:“摄政王的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筱蓉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只苦笑道:“娘,咱们只能试一试。” “你也没有把握?”李氏头一次见筱蓉这么犹豫,心里火急火燎地搓着手就在屋内来回地兜圈子。 笑容来到案桌边,提起备好的笔墨刷刷地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行墨字,吹干了才交给李氏:“让王妃进来吧,不管怎样,先用这个房子试试吧。” 又是一个“试试”,李氏心里更慌了,拿纸的手都抖起来,好半天才想起喊王妃进来。 王妃接过药房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几味药材:红枣大粒八粒,小粒十粒(共用十八粒),白花蛇草二两,铁树一叶,半枝莲一两,四味药共为一剂,可煎二次,第一次煎用水量约十五碗水煎煮一个时辰,第二次约十碗水煎煮一个时辰,然后将煎好的药汤倒在一起,日夜当茶服用。 王妃看完迟疑地抬头:“就这几味药吗?怎么连人参都不用?” 李氏不会解释药理,自然冷着脸不吭声。王妃还以为她架子大脾气怪,也就不敢再问,忙吩咐丫头下去熬药了。 ------------ 四十五章 留住王府 王妃让丫头拿了药房子去煎药,自己却站在那儿不走,脸上似笑非笑地对李氏说道:“神医来了这么长时候了,怕是饿了吧?今儿就留神医在府里住下,我们家王爷一日不醒,神医也一日不能回去!” 前面倒还客套,后面的话就是强留了,看样子治不好摄政王的病,李氏娘三个就别想出府了。 筱蓉明白,王妃这是变相地软禁她们,一丝冷笑不由慢慢地浮上脸颊,这些达官贵人,就只知道自家人的命重要! 李氏吓得握着筱蓉的手都有些发抖,要不是蒙着面纱,脸色早就发白了。望着王妃那一双冷冽的眼睛,虽然心里头有话想说,但是嗫嚅了几下嘴唇,终于还是打住了。 王妃就招手叫过一个大丫头:“带神医下去用饭。” 那丫头就趋步过来,领着李氏和筱蓉出了摄政王的寝室,沿着来时的路往前走去。 将要到前面的敞厅时,就闻得一阵争吵声,好像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嚷嚷声,吓得李氏加紧了步子。筱蓉也是心里一提,生怕铁牛儿憨玩莽撞,冲撞了摄政王府里什么尊贵的人! 李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脚下生风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王府的敞厅后,就见前面围着一大圈子的人,却看不到铁牛儿的人影。 筱蓉人小腿短,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好不容易才来到出事的地儿,见李氏站在那儿干着急,她索性就往前跑去。 李氏一把没拉住,急得嗨声连天,那大丫头见了就安慰她:“神医别急,等奴婢前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儿名堂来。” 李氏无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筱蓉从人腿下钻进了圈子里,只见当中站着三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足足比另外两个高出一头来,穿着一领玄色纱衫,束着一条月白卧龙带,一头墨发用一顶紫玉金冠束着。剑眉星目,微翘的下巴显得刚毅坚定,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铁牛儿。 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孩儿就是上次被蛇咬伤的世子,依然是一身月白纱衫,头上一跟墨绿簪子束发,站在那个少年身边,如玉的面上始终笑嘻嘻的,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他在冷冽的少年面前一点儿都不逊色。 而铁牛儿正站在两个人对面,那件麻布对襟褂上的衣钮掉了一个,领口敞开着,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肌肤。一双虎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那个黑衣少年,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那个世子只管来回在两个人脸上扫着,好像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筱蓉已经大惊失色了,那个世子身边的黑衣少年,虽然没有穿着明黄的服饰,可那腰上的卧龙带和头上的紫玉金冠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除了皇室子弟,谁能站在这里? 还在江家的时候,筱蓉就知道当今天子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眼下这个少年气宇非凡,身后跟着一大群嘴上无毛的中年人,又有一群挎着腰刀的大汉站在身后,不是当今天子,谁能有这个威势? 天啊,这个憨憨的铁牛儿,怎么好死不死地和皇上瞪上眼了?他知不知道要是皇上一发怒,他们一家子都全完完了? 筱蓉正在这儿提心吊胆,想着怎么化解这场矛盾的时候,那边铁牛儿已经闷声闷气地说开了:“明明是我先看到那个鸟窝的,是我爬上树去拿下来的,那一窝鸟儿都是我的乞丐的狐狸精老婆。” “哈哈……”那黑衣少年像是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儿,忽然笑起来,转脸对世子笑道:“你听听,人家很有底气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世子一张润白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恼意,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也没有了,冷声答道:“很好笑吗?他是先拿到的不错,不过他在上面下不来,是我把他接下来的,分我几只鸟儿有什么不行?真是小气!” 虽然那黑衣少年满面笑容,可筱蓉还是担心得要命,都说“伴君如伴虎”,别看他笑着,心里还不知道想什么呢。 世子的话音刚落,铁牛儿就气得涨红了脸,气呼呼地指着世子,“就算是我下不来,你帮我那也不能一口就要一半的鸟儿呀。总共才有四只,我还不够送给我妹妹和狗子呢。” 望着铁牛儿一身的铮气,黑衣少年更开心了,笑着对世子说道:“听听,人家还想着妹妹和小伙伴呢。你不能因为帮了人家就施恩图报啊。” 世子的脸红了一下,想起那个给他医治蛇伤的小女孩,眸子里忽然涌现出一抹温情,低声道:“谁让你不早说?要是你说送给你妹妹,我还问你要吗?” 一场闹剧到此收场,四周围着的下人们也都面露微笑,筱蓉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正要钻出去告诉李氏让她不要着急,却见黑衣少年对着铁牛儿招手,她吓得忙又回身瞪着大眼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近前些。”见铁牛儿一副懵懂无谓的神情,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就像是珍珠般散发着白润的光。 他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葱黄缎面缀着嫩绿流苏的荷包来,对铁牛儿笑道:“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这个赏你!”铁牛儿迟疑着上前走了两步,却不敢去接那个荷包。 黑衣少年身后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就大声呵斥:“皇上赏你的,你还不赶紧着谢恩?” 铁牛儿却眨巴着大眼睛接过了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才傻傻地问那黑衣少年:“你是皇上?” 黑衣少年颔首而笑,一只胳膊拦住了后头要上来抓住铁牛儿的中年下人,眼神温润而和煦,就像是三月的春风一样宜人。 筱蓉一双手这才从胸口拿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皇帝还不算坏啊。转身就要往外钻,告诉李氏好让她安心,谁料一转身,李氏正呆呆地站在她身后,目中无神。 筱蓉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娘,没事儿了。” “我的天,他……他真的是皇上?铁牛儿这个傻孩子……”李氏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激动得,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就听那少年皇帝又问铁牛儿:“你怎么会在摄政王府里?跟谁来的?” 话刚落地,就见围着的人群闪出一条道儿来,摄政王妃在一群婢女、婆子的簇拥下,盛装而来。 ------------ 四十六章 荣进宫中 见了少年皇帝,摄政王妃整了整裙裾就要跪下,那皇帝忙两手虚扶,笑道:“大伯母快快请起。论起辈分来,您是我的伯母,哪能让您给朕跪下?” 他终于亮出身份了,开口就是“朕”。李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摄政王妃也就顺势站直了身子,回身就呵斥身边的奴才:“一个个越发不会侍候了,皇上来了都不知道通禀一声?” 少年皇帝笑道:“伯母不要生他们的气,是朕怕吵着了伯父休养,才没让他们禀报的。” 摄政王妃满脸堆笑,让着皇帝到敞厅里坐:“皇上怎么看上这么个毛头小子了?这里人多吵闹,还是到里头坐着安静!” 皇帝也就跟着她往前走去,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筱蓉,一脸的端肃:“朕听说大伯父病重,今儿请来一位神医,不知看得如何?” 摄政王妃脚步顿了顿,轻声道:“人倒是来了,也看过了,才下了方子,等药煎来喝下去才能知道如何呢。” “哦?朕本想着亲自去看看伯父的,无奈他老人家昏睡不醒,朕就不去搅扰了。等伯父醒了伯母告诉他一声吧。”少年皇帝老成持重地和王妃一对一答的,任谁都看不出他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可见宫里的孩子早熟,尤其还是这样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皇帝,没有父亲的庇佑,孤儿寡母的,摄政王又霸道,日子可想而知如何地难过了。 摄政王妃听他如此说,就回头笑道:“摄政王醒来知道皇上来过,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他成天念叨着皇上多么懂事聪明伶俐,可惜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看到皇上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世子,又嗔道:“你个猴儿,皇上来了,你也不去告诉伯母一声,就把我瞒得严严实实的,看我不告诉你母亲去!” 云书岳就朝她扮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又绞股糖般上前扯着王妃的衣襟告饶:“好伯母,亲亲的伯母,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绕过我这一遭吧?” 众人都被他那滑稽可爱的样子逗得直乐,摄政王妃伸出一根青葱玉指顶在他脑门上,笑骂:“再有下次一定不饶!” 这两个人正逗乐着,少年皇帝忽然停下来问摄政王妃:“大伯母,不知道那位神医在哪儿?这几日,太后她老人家总是嚷嚷着肩头不舒服,好几个太医瞧了都说不出个名堂来,若是大伯父醒了,还请神医到宫里给皇祖母看看乱世修神传!” 摄政王妃望着他就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摄政王身上不好,我六神无主,也顾不得到宫里给太后请安了,倒不知道她也凤体有恙……” 言下之意,她太忙了,天天在家里伺候摄政王,顾不上去请安,不知道太后生病了。 少年皇帝面色如常,依然微笑如故:“伯母言重了,太后倒是天天念叨着摄政王呢,说他为国事操劳,不能有什么闪失。” 摄政王妃笑靥如花,笑着邀请皇上到敞厅里喝茶。云浩天含笑跟着摄政王妃进了敞厅,却在一脚踏进去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蒙着面纱的李氏,竟然冲着她点点头。 骇得李氏一时愣在那儿,浑身犹如在云中雾里,嘴里还喃喃念叨着:“皇上,冲我点头呢。” 铁牛儿早就跑到她面前,拉着她喊:“娘,娘,您看,皇上赏给我的荷包呢。” 李氏颤着双手接过荷包,翻来覆去地摩挲着,恋恋不舍的样子,让筱蓉看了心里发酸。 这庄稼人啊,就是淳朴地要命,虽然不知道磕头叩谢,可内心里还是激动感佩万分的。 好半天,李氏才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疼!她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我的娘哎,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见过皇上,今儿真是开了眼了,铁牛儿竟然还得了赏,呵呵……” 她的笑声中夹杂着哭音,整个人激动地都快要痉挛了,看得筱蓉摇头咂嘴的,赶紧扶着她。 不多时,先前那个领着李氏前来的那个大丫头复又转了回来,带着她们三个到一间小小的抱厦里吃饭去了。 傍黑时分,摄政王服了筱蓉开的药竟然醒过来了,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精神尚好,还喝了一碗米粥,喜得摄政王妃连连高呼:“神医,真的是神医啊。” 当天晚上,李氏又让人给摄政王蒙上眼睛,清空了屋里的人,自己带着筱蓉进去,筱蓉又给他扎了几针。 第二日一大早,摄政王已经能坐起来了,不过依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是筱蓉观察了他的情况,很有把握,让李氏告诉王妃,再过十天半个月,定能让摄政王下地走路。 这对于已经有了接受死亡心理准备的摄政王妃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赏了李氏几匹尺头,一百两银子,特意收拾出两间雅室给他们娘三个住…… 又亲自进宫去见了太后,说了摄政王的病,把李氏从头夸到了脚。 云浩天第二天就派了人到摄政王府,亲自把李氏接到宫里为太后治病。 李氏他们从来都没有到过宫中,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彩绘的藻井、阔朗的宫殿建筑……光是这些外在的东西都够他们惊讶一阵子的了。 前头领路的小太监瞧见他们三个一副傻呵呵的样子,嘴角不由上扬了一抹讥笑:这神医,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要是待会儿进了里头,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着,毕竟这是请来给太后治病的,太后这病都一年多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天天走马灯似的轮流请脉,可谁都没有看出个名堂来,皇上为此不知道烦心了多少日子了。 这傻子似的神医不知道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反正这小太监是瞧不上这样的人的。 沿着青石铺就的一条幽径,穿过两个月洞门,又经过一个花团锦簇的园子,才来到一处僻静雅致的院子里。 ------------ 四十七章 处处规矩 李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月洞门前,看那匾额上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却是不识。 小太监回身对他们笑笑:“这就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了。”上前就和两个守在门口的大太监禀报:“神医请来了。” 那两个一身藏蓝太监服的面白无须的男人就朝他们看过来,打量了几眼,倒也没说什么,其中一个就进了月洞门,不多时,就抽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月白比甲、葱绿裙子、梳着圆髻的中年女官。 那女官来到李氏面前,盯了她面上的白纱一眼,冷淡地问道:“你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李氏?” 李氏心头一跳,忙定神答道:“民妇不敢,只是碰巧罢了。” 那女官就点点头,轻声道:“把孩子留在这儿吧,太后娘娘要静养,不能惊着她老人家。” 李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回头看了看筱蓉,低下头坚定地答道:“男孩儿可以留下,女儿年纪小,民妇走哪儿都是带着的。” “就算是给人治病也要带着?”那女官显然被她那副坚定的神态弄得有点儿烦躁,口气不善地问着。 “是,这是民妇的规矩,破了这条规矩,民妇不会给任何人看病!”其实李氏此刻心里真想大喊:不是我非要带着孩子,实在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啊。 那女官先前也是听说了李氏给摄政王看病都要蒙着脸带着孩子的事儿,见李氏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回身就往里走去。 那大太监忙对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惶惶不安地小声问道:“让民妇进去了吗?” “当然,还不快着些?”大太监急急地催促,“那可是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姑姑,连皇上见了她也要笑三分,你好大的脸面!” 李氏也听不懂他这些唠叨,忙拉了筱蓉的手跟上了,回头又对铁牛儿嘱咐:“在这儿等着娘,别乱跑。” “放心吧,有咱家呢。”那个大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喊着,倒是一片好心肠。 沿着一条干净的青石小路一直往前走,就看到一幢坐北朝南、金碧辉煌的重檐庑殿顶的建筑。五间正殿一色儿的红木圆柱、黄色琉璃瓦、嫩绿的飞边儿。 汉白玉的台阶拾级而上,抄手游廊上俱都是彩绘雕饰,廊下站着十来个身穿葱绿比甲、银红石榴裙的宫女,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目不斜视。 那女官已经站在台阶上,回过脸来对着李氏冷冷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着。” 李氏听了忙站住脚,和筱蓉并排立在台阶前,也不敢四处乱看,只管眼观鼻鼻观心。 不多时,正门前一道月白撒花的软烟罗的帘子被挑开了,一个荣长脸的宫女儿对着她们招手:“太后叫进呢。” 李氏望了筱蓉一眼,娘俩个扯着手就进去了。里头有点儿暗,乍一进去,视线有点儿模糊。 站了一会儿,才看清这是两间宽大的明间,靠北墙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的太师椅,上边搭着明黄椅袱,两边各一个鸡翅木的高几,上面摆着汝窑美人菰,里头插着时新花卉。 靠东墙是两个一人多高的红木大立柜,四角都用金箔包裹着,柜门上上了锁,却是两把明亮的大铜锁乱世鹤云录。 墙角里都有一个镂花高几,上面摆着鎏金博山炉,里头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倒是一丝儿烟味都不闻。 正观望着,先前那个女官忽然从里间出来了,眼角有一丝讥笑,只淡淡地开口:“进来吧,太后在暖阁里呢。” 原来太后歇在西暖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症候,竟然不能出来见人。 李氏抬腿刚要往里走,筱蓉拉着她的手拽了一下,她忙转脸,就看到筱蓉俏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氏顿时恍然大悟,差点儿忘了她们的规矩。 于是她紧走一步对那女官道:“姑姑,民妇给人看病,病人一定要蒙着眼睛。” 那女官听了回头怒目瞪了她一会儿,吓得李氏手心里满是冷汗,两股战栗,攥着筱蓉的手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让她一双白嫩的小手饱受折磨! 见李氏始终低头不语,那女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皇上接你来,我早就把你打发出去了。” 一甩手,放下帘子又进去了。一忽儿,帘子被挑起,她站在门槛处冷冰冰地说道:“真是闹不懂你这人哪来这么多古怪的规矩?进来吧。” 李氏却还迟疑:“太后,蒙上眼睛了吗?” “你说呢?”那女官没好气地搡了她一句,径自转身走了。筱蓉忙扯了李氏的手往里进。 里头也是两间,迎面是一架紫檀嵌珐琅五伦图宝座屏风。屏风共五扇,紫檀木框,顶镂雕流云蝙蝠纹,两边为雕花站牙,下置须弥式紫檀木底座。 转过屏风,靠窗设了一盘大炕,上面铺着大红条褥,秋香色的大迎枕上系着明黄绸带,一张花梨木的炕桌上摆着四只三寸来长的五彩碟子,里头堆得高高的是叫不上名儿来的点心。 太后却并不在炕上,筱蓉正四处张望时,就听那个有些生硬的女声低声斥道:“乱看什么?在这儿呢。” 顺着声音看去,靠北墙那儿设着黄花梨藤心的罗汉床,床身上雕刻着卷草纹,一袭葱绿的纱帐已经挂在了两边的帐钩上。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身素服,正靠在一个丁香色的大迎枕上,朝她们看过来。 不过她眼睛已经被一块薄薄的轻纱蒙上了,分明是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来的。 听见女官呵斥筱蓉她们,她忙温声说道:“素秋,你还是这么一副急脾性,她们初来乍到的,别吓着她们了。” 那个叫素秋的女官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笑嘻嘻的,并不害怕,朝着李氏招手儿:“过来吧,这就是太后娘娘了。” 李氏忙拉了筱蓉的手在太后的床前跪下了,对着她磕了三个头,低着头不敢出声。 那女官忙拉起李氏:“别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快起来给太后看病吧。” 李氏顺势起来,睨了素秋一眼,才低声道:“民妇有一个规矩,看病时不能有别人在这儿。” 一语未完,素秋像个孩子似的撇起来嘴儿:“规矩规矩,你怎么那么多的规矩?太后身边离了人伺候怎么成?” 太后却适时开口:“好了,素秋,哀家也不是小孩子,一时半会儿的能有什么事儿?你就下去吧。” “可是太后……?”素秋还想说什么,看到太后扬起的手臂,只好悻悻地一跺脚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 ------------ 四十八章 羞人的病 素秋前脚刚离开,李氏就朝筱蓉努嘴儿,娘两个也不敢说话,生怕太后听出什么来。 筱蓉伸手搭上太后的手腕,诊起了脉,细细地感受着太后的脉象。 一刻钟过去,筱蓉才把手慢慢地从太后的手腕上拿下来,对上李氏询问的眼神,她摇摇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李氏心里就咯噔响了一下,宫里这么多的御医,连他们都束手无策,这太后的病情一定十分严重。所以,皇帝才千方百计把她们从摄政王府接过来。 万一她们治不了太后的病,皇帝,会不会杀了她们? 一阵后怕慢慢地爬上她的脊背,豆大的汗珠已经布满了她的额头。对她来说,好日子刚刚开始,若是这个时候死了,那可就亏大了,撇下两个孩子可怎么是好? 越想越觉得死就在眼前,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筛了起来。筱蓉正仔细观察着太后的脸色,见屋里光线暗,就想让李氏去把窗纱撩上去,一回头,却见李氏像是秋风中的树叶一样,抖个不停。 她一下子愣住了,莫非李氏病了?可对上那双恐慌无所适从的眼睛,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吓得,以为自己没有诊断出来,是不是以为就走不出这个皇宫了? 知道她素来胆子小,若不是为生计所迫,她压根儿就不敢出来冒这个险,看来,还是自己连累她了。 想至此,忙快步上前拉了李氏的手,示意她弯腰,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别怕,不会有事儿的。这才刚开了个头,还得询问太后呢。” 见李氏脸色慢慢地恢复如常,筱蓉才指着窗纱示意她打开来。李氏也不敢停顿,抖抖索索地上前,半天,才弄好了。 已是夏末时分,柔和的光线在屋里弥漫开来,顿时亮了许多。筱蓉这才上前细细地看着太后的脸。 太后的五官无疑是精致的,虽然人到中年,皮肤依然白皙如少女,仅眼角处有细细的鱼尾纹,若不是近前看,还发现不了。 只是那皮肤白皙地有些过了,近乎苍白了。脸颊上,额头上,零零落落地长了十几块小小的斑点,淡淡的,若是隔得远了,看得并不清楚。 有棱有角的唇也不似正常人那般红润,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米粉色。 一般的人谁都注意不到这些的,只有长期为医的人,才会观察到这些。 这些不显眼的特征,就是疾病的隐患所在。筱蓉已经心中有数,就趴在李氏耳边告诉她怎么询问太后的病情。 李氏点点头,定了定神,走向前,柔声问着太后:“太后娘娘,容民妇放肆,想问一问您这病平日里有什么感觉?” 太后一双白皙的手交替着搓了搓,脸色竟然红了红,神情有些忸怩,半天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平日里月事的时候,经量较多,总是想方便尸道圣王。” 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住了,一把掀开了身上盖着的夹纱被,露出锦缎素服下的腹部来。 筱蓉和李氏伸长了脖子看去,太后的小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像是……像是有孕在身。 李氏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太后不是积年的老寡妇吗?难道她……?想到这些龌龊事儿,李氏直吓得脸色发黄。 太后不安地搓了搓衣角:“你都看见了吧?太医们问,哀家只是含糊地说几句,从来不像今儿说得这般仔细,也没让他们看过我的肚子。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是这样的病,没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筱蓉听得精神一震,原来病根就在这儿呀。只是太后一个寡妇,皇帝又年幼,大权把在摄政王手里,她看起来像是怀孕好几个月的样子,若是有什么谣言传出去,皇帝怎么出去见人?太后还怎么母仪天下? 常人也许看到了这样高高隆起的小腹,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太后已经有孕在身了,只是筱蓉却明白,这事儿不是这样的。 见太后白净的脸上一脸的苦楚,虽然蒙着眼睛,可那种无可奈何的神色还是清楚地让她看到了。 “若不是为了皇帝,哀家,早就三尺白绫吊死了,也省得给皇上脸上抹黑。”太后脸色戚戚,有说不出的悲伤。 明明这是病,可偏偏病在这个地方,这让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自处啊?虽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可要是身败名裂,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筱蓉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住了,生在富贵荣华的天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李氏听太后如此说,心里直打鼓:这不就是怀孕了吗?还在这儿撇清什么呢?不过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太后和皇上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 李氏的脸色由黄变白,由白变红,硬着头皮接话:“太后不要难过,民妇会尽力给您医治的。”心里却暗想:堂堂一个太后,这点事儿还解决不了吗?找个太医开一副堕胎药不就成了? 太后听了李氏的话,脸上泛起一抹希望,蒙着纱布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她:“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若是你也不能医治,哀家,可就没有活路了。”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筱蓉忙拉了李氏的手,小声嘱咐了许多话。李氏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娘娘,您这是病,不是什么羞人的事儿。您肚子里长了一个瘤子,已经大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要想根治,只能切除,不知道太后……” 话还未说完,太后就惊讶万分:“你说哀家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怪道天天坠得难受呢。只是你说的切除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氏才细细地解释着:“就是把瘤子割掉。”说完,一脸的诚惶诚恐,两只手不知该放在哪儿。这样的高超医术,不说会,她连听都没听过,见更没见过。 要不是筱蓉硬嘱咐她说这些,打死她都没这个胆儿说要给太后切除瘤子。 “在肚子里,怎么切呢?”太后自然惊讶,不由问了一句。可旋即她就点头:“既然能治,你就切吧,省得放在肚子里碍事儿。” 李氏才敢接下去:“太后娘娘别怕,民妇会给太后先喝一种汤药,太后娘娘全身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到时候把瘤子切掉,过些日子就好了。” “切吧,总比上吊死了的好。”太后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你需要什么,现在就吩咐人进来办。” 筱蓉没想到太后如此雷厉风行,也许她被这病已经折磨很久了,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反正连死的心都有了,还会怕疼吗? ------------ 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于是筱蓉忙贴着李氏耳朵说了一番话,李氏就喊来守在外头的素秋进来。李氏先嘱咐了太后不能吃东西喝水,正要吩咐素秋准备哪些东西时,素秋早就抢先开口了:“你这人好生奇怪,太后卧病在床,哪能不吃东西呢。要是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 话音刚落,太后就摆手:“素秋,听她的,从来都没有人似她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哀家信她的。你只听她的。” 素秋这才不敢吭气儿,李氏一一吩咐下去,素秋自然照办。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一切已经预备妥当了。李氏和筱蓉、铁牛儿跟着素秋到偏殿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浑身都是劲儿,人也没有刚才那般害怕了。反正筱蓉这丫头从来不打诳语,又治过那么多的疑难杂症,自己不信她还能信谁呢。 趁着光线好,用过膳之后李氏和筱蓉也没歇一歇,就径自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浑身已经清洗了一遍,换了一套干净的细棉布里衣,正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李氏看一眼床前小几上的青花瓷碗,里头还残留了一些墨黑的药汁,就问一边侍候着的素秋:“把药给太后服下了吗?” 素秋没有先前的冷淡,忙答道:“刚喝下去。” 李氏点点头,拉着筱蓉去看炕桌上摆着的银质托盘里的剪刀、匕首等器械。这都是筱蓉根据前世里的手术器械让素秋找出来的,可惜现在她没有一套像样的手术用具,等她哪一日攒够了银子,一定要画了图样让银匠给置办一套。 虽然没有前世里的手术器械那么精致可用,好歹聊胜于无。筱蓉检查过后,在李氏的手背上捻了一下,李氏反应过来,忙问素秋:“这些东西都用沸水煮过了吗?” 素秋忙趋步过来,答道:“都按照神医的吩咐在沸水里煮过了,还特意多煮了一刻钟。” 筱蓉又看了看一边另一个托盘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纱布,才放下心来,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会意,就把素秋等一干宫女都撵了出去,关上了门。 筱蓉和李氏把手在墙角盆架子上大铜盆里盛着的汤药里反复泡了几遍,才拿干净的纱布擦干了手。筱蓉就摸起托盘里的一把银质小刀,托在手心里相了相。 有多久没有碰手术刀了?虽然眼前的算不上,可放在手里,当年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又回来了。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那个手术台,有多喜欢拿着手术刀的感觉。 只可惜,这一切不知道何时能重来! 李氏被那发着冷光的刀子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着,见筱蓉拿着刀比划着,忙轻声提醒:“小心些,别划伤了自己。” 筱蓉笑笑,走到床前。太后服了她特制的麻醉药之后,已经沉沉睡去,这会子,她们娘俩可就“为所欲为”了。 筱蓉让李氏把太后的衣服脱光了,李氏惊讶地半天都合不拢嘴,怎么这做手术还要光着身子?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乖乖地按照筱蓉的吩咐做了。 筱蓉用银质的镊子夹起一块叠好的纱布蘸了些许的药汤,在太后的肚皮上打着圈儿地擦拭着,直到她觉得可以了为止潜龙重生。 李氏哪里见过这阵势,瞪大了眼睛看着。就见筱蓉小手麻利地拿着刀子在太后的小腹部直切下来。 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在雪白的肚皮上触目惊心,李氏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轰”地一声,让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筱蓉只专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儿,要是放在科学发达的现代,哪用这样复杂?只要用激光刀来个微创手术就行了。可这是在古代,没有先进的设备,刀子又伸不进去,只能从上面下手了,就像是剖腹产一样,一层一层地割下去了。 手上的纱布用完了,她头都不抬就吩咐李氏:“再拿块纱布来。”感觉好似回到了从前。 等了半天却没有人递过来,讶异地回过头一看,李氏脸色惨白,就像是刮过的骨头一样,涔涔的冷汗顺着鬓角缓缓流下,站在那儿木头人一样。 筱蓉可是吓坏了,这个时候李氏要是有个什么长短,她哪顾得上两头啊?太后可还做着手术呢。 忙喊了两声:“娘,娘……”好在李氏还有些知觉,听到筱蓉喊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勉强笑了笑:“我晕血!” 原来如此!只是上次在落凤镇上给产妇接生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啊。哎,眼下顾不上这些了,先做好眼前的再说吧。 筱蓉嘱咐李氏坐在脚踏上先歇着,自己却起身把托盘搬到了面前,顺手夹了纱布止血。 虽说有麻药,可这血该流的还是得流啊。层层的皮都被切开了,太后的腹部早就红成了一片。李氏实在是看不下去,索性依靠在床帮上闭了眼睛,可是鼻端里闻着的也是血腥味,让她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筱蓉见她实在是不行,就让她到屏风后头避一避。不然,自己还得顾着她。 李氏只好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屏风后头,床前,筱蓉一个人忙碌地站着,给太后做着手术。 好在事先筱蓉什么都想好了,止血的、消炎的药汤全都备齐了,才不至于忙乱不堪。 她虽然动作娴熟,可到底还是个孩子的身量,不得不掂起脚尖来,才勉强够得着。身边又没有人递这递那的,没过多久,她就累得满头大汗,只好用衣袖蹭一蹭,免得流到眼睛里去,妨碍手术进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筱蓉才算是把**切了一个口儿,从里头割掉了那个足有婴儿脑袋大小的瘤子来,取出来直接掷到了托盘里。 这才开始缝合伤口。银针和桑皮线早就准备好了的,筱蓉放下手术刀,用蘸了药汤的纱布一遍一遍地消毒。纱布用了一块又一块,叠成小山一样的纱布慢慢地下去了一半了。 这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一个不慎感染了可就麻烦了。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一遍一遍地消毒,越细致越好。 终于,扔了手中最后一块红透了的纱布,拿起了纫好的针线缝合起来。里头一层一层的皮肤,她的手又小,只觉得不够使的。有心叫个人进来搭把手,可又怕露出破绽来,他们娘三个都活不成。 只好咬牙强忍着,小小的身躯已经累得摇摇欲坠了,捏着银针的手指也渐渐地麻木不听使唤了。 她顾不上歇一歇,越早做完越好,省得夜长梦多,让人发现了她和李氏之间的秘密。李氏这会子也不知道怎样了,希望她能撑得过去才好! 日影西斜时,筱蓉总算是缝好了最后一层肚皮,小手熟练地打了个结,用小剪刀把剩下的桑皮线减掉,人,已经虚脱地一屁股坐在了床前铺着的长绒毯上。 ------------ 五十章 暗自惊心 歇息了半天,筱蓉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起身趴到床边观察了太后的呼吸状况和心脏跳动情况,还好,一切正常。她放下心来,喊来李氏。 李氏战战兢兢地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见筱蓉坐在那里,忙上前问道:“弄完了吗?” 筱蓉无力地点点头,指着太后床前一地的血纱布,有气无力地说道:“娘,叫人进来收拾吧。我累得不行了,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李氏这才发现她额头上、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大惊道:“妞妞,你脸色这么难看!都怪娘无能,帮不上你什么。” 筱蓉摇摇头,李氏急忙走了出去,喊来素秋等宫女,素秋让人带了李氏母女下去歇着,自己则收拾着太后的寝宫,守着太后。 一夜过去,筱蓉睡到天亮才醒,昨儿确实累极了,面对着丰盛的晚宴,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倒头就睡,可把李氏给吓坏了,直在她身边守了一夜。 筱蓉起来后,简单地洗漱了,李氏从屋内的八仙桌上端来一盘云片糕放到炕桌上,笑道:“昨儿晚饭也没好生吃,一定饿了吧?” 拈起粉彩蝶恋花高脚碟子里的雪白的云片糕,放在嘴里抿了抿,顿时一股又香又糯的滋味从舌尖的味蕾处传来。筱蓉惬意地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品尝着这无上的美味。 刚咽下一片,还没拈起第二片,就见素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了:“快,快,太后……太后……” 筱蓉哪里还顾得上吃那云片糕,腾地一下就从炕上跳下来,高过她个头的大炕闪得她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李氏也惊得面色发白,还在愣神的功夫,筱蓉已经拉着她的手跑向太后的寝宫。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不停地回想昨晚上做过的每一步,她明明用上了十分的小心啊,怎么还会有差错? 难道,难道昨晚上太累了,把擦拭血迹的纱布给忘到太后的肚子里了? 各种不好的结果她都想到了,只觉得自己肩上忽然沉重起来,似是挑了千斤重的东西。 到了寝宫,四周都静悄悄的,筱蓉心里噗通乱跳:莫非,太后已经……? 站在那里,身子再也动弹不了真灵九变最新章节。 素秋从后头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李氏和筱蓉都呆呆地站在寝宫门前,不由奇怪:“怎么不进去?” 李氏结结巴巴地开口问:“太后……太后……?” “太后还等着你们呢,快点儿进去吧。皇上也来了,要见见你,仔细不要君前失仪!” 原来太后没事儿呀,真是白吓了一场啊! 筱蓉和李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跨进了门槛。明间里并没有人,只在墙角站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宫女。 素秋在前头停顿了下,回身悄悄地往里间指了指,李氏和筱蓉赶紧跟上了。 里间的帘子已经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软烟罗,早有一个穿着葱绿比甲、鹅黄裙子的宫女儿高高挑起,见了素秋,那宫女点了点头,素秋径自进去了。 李氏和筱蓉也随着跟上前,一进入里屋,只见里头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满头珠翠、环佩叮当,富贵逼人的衣饰让筱蓉猜不透里头到底是什么人。 太后刚动过大手术,按规矩,身边是不能有这么多人的,万一感染了可不是玩的。 筱蓉有心想嘱咐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个什么人?怎么能在这些贵人们面前显眼? 素秋径自领着她们来到太后的床前,只见床沿上坐着一身明黄绸缎龙袍、束着碧玉缂丝腰带、头戴二龙戏珠王冠的人,他,就是当今天子云浩天――在摄政王府里见过的黑衣少年了。 他一脸持重地端坐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进来的李氏和筱蓉。 李氏身子一颤,早就扯了筱蓉跪下去了。嘴里的话已经不利索了:“民妇,民妇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脸色虽然苍白无血,一张丰润的唇看起来有些干燥,可精神尚好。见了李氏,忙招手:“起来吧,昨儿个劳累你了。来人,赐座!”就有宫女端了一个锦缎绣墩,李氏再三推辞了,可无奈太后和皇上非要她坐,她只好斜欠着身子坐了半个绣墩,筱蓉就立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地瞪着黑豆小眼打量着屋里的贵人们。 太后和蔼地笑了:“这都是我们皇家的人,听说哀家卧病在床,特意进宫看望哀家的。你不要拘谨,她们听说了你用那种特殊的法子给哀家治病,个个都惊奇地不得了呢。” 云浩天也含笑望着李氏:“真没想到你一届妇孺竟然有这么高超的医术,这次治好了太后的病,朕,定要重重奖赏!” 话音刚落,李氏刚坐直的身子又滑落下来,头磕得梆梆响:“民妇不敢,民妇不敢。”已经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云浩天睨了一眼李氏,心里暗自奇怪:“这个妇人在医术上有如此见识,怎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呢?还不如……不如身边那个孩子沉稳!” 虽然才四五岁的年纪,可脸色平静地像是刚睡醒,完全没有一个孩子所有的惊惧、害怕。按说一个乡野里走出来的孩子,见了宫中这么荣华富贵的东西,这么多花枝招展的贵妇,怎能一点儿好奇都没有? 他陷入沉思中,一双黑晶晶的眼睛在筱蓉脸上停住不前,似乎想从她脸上挖出点儿什么来。 筱蓉正专注地想着待会儿让皇上赏赐点儿什么,忽然就觉得脸上灼热一片,抬头看时,正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深渊,绿意森森,望不到底儿。 她猛然一惊,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一双小手却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衣角:这个少年皇帝,莫非发现了什么? ------------ 五十一章 名声大噪 不敢对视上少年皇帝那双如同鹰??谎?难郏?闳厍那牡匕焉碜涌吭诶钍仙砩希?桓龊19樱?诨实壅饷蠢淅鞯哪抗獾墒酉拢?挥械愣?从u趺茨艹桑?p>  看到倚在李氏身上的那个小姑娘,嘴里还含着一截小指,云浩天满腹的狐疑:先前他可是听云书岳说过,这小姑娘曾给他治过蛇伤的!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屋里围了这么一大群看似关心、实则打探的大娘婶子们,他再怎么有想法,也得按捺下去。 转脸看着太后一脸的笑意,云浩天满心里都是温煦的感觉:现如今,他们祖孙两个一老一小,朝政不稳,他可不能再失去这个皇祖母了我是传奇之绝杀。若是那样,他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不管是谁治好了太后的病,都是他的大恩人,他定要好好酬谢。 想至此,他笑问太后:“皇祖母,您看,朕该赏赐些什么呢?” 太后呵呵笑着:“皇帝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的,按说治好了哀家的病,跟擎天保驾的功劳也没什么差别。不过赏赐得多了,怕有害无益。还该赏赐些实惠的,免得她们回去招人眼热!” 云浩天也是这样想的,当即就点头,招手叫来他身边的一个大太监:“你去,取十匹绫罗绸缎来,再封一百两银子,嗯,把宫里有的点心盛一大盒子来。” 说完,他眼神又落到筱蓉脸上,这个小姑娘是不是饿坏了,怎么一个劲儿地砸吧着指头啊? 筱蓉被他看得极不自在,脸上火烧火燎的,心里暗急:你总是看我做什么?害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得学着小孩子吃手指头!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有了这些东西,想来他们日子不会难过。过两天,等哀家好的差不多了,就送他们出宫吧。” 众人纷纷附和着皇上英明,太后慈悲,奉承的话满天飞。 那大太监已经领了几个小太监搬了东西过来,一一地都给太后过目了,才转身对李氏笑道:“也是你有缘,碰到这么慈悲为怀的主子,这些东西够你们一家子用半辈子了。好生存着,别霉烂了。” 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儿,这太监似乎没有什么顾忌。阴阳怪气的语调配上那一副公鸭嗓子,想不让人注意都难。筱蓉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面白无须,下巴窝着,像是个老太太。眼睛里满是谄媚的笑,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太监不寻常,虽然身为奴仆,可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卑微的样子。 李氏见了那么多东西,眼睛早就发光了,谢了又谢,才在素秋的引导下,来到了偏殿里。几个宫女捧着东西跟过来,又给她收拾打包,忙乱了好一阵子才得清静下来。 素秋就按照李氏交代的,每日里给太后勤消毒、勤换纱布,所用的纱布一概用滚水煮过…… 过了两日,太后肚皮上的刀口开始结痂,慢慢地长合在一起了。筱蓉心里甚喜,就开始盘算着赶紧出宫回家。 这宫廷里虽好,可她一日也不愿多待,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头阴森森的,似乎在暗处隐藏着无数的巨兽。 过了两天,太后的伤口基本上长好了,筱蓉挑了个时候,给她拆了线,又开了一些消炎止痛的方子,让李氏交给了素秋。 娘儿三个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被皇上身边的那个太监带着人送出了宫。 李氏不敢直接回家,径自让人把车赶到了济民堂。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去了,还不知道村里传出什么闲话来,也不知道张顺那个死鬼是不是到处找她? 济民堂的掌柜的余扬老早就得了信儿,带着几个伙计眼巴巴地守在门外,见了李氏的马车回来,忙迎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他们娘儿几个从车上接下来。 看着几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余扬惊讶不已:“这是摄政王殿下赏给你的?” 李氏只管抿嘴儿笑:“这是宫里赏下的呢。我还要和你商量件事儿。” 余扬手里帮着拿了一个包袱,听此话不由停住了脚步,瞪着李氏的脸看了半天,才猛拍大腿:“我的个娘哎,你到宫里去了?多早晚的事儿?” “就是到了摄政王府后的一天,咱们进去再说吧无限之血统全文阅读。”李氏瞧着那几个太监眼睛不时地溜着他们,就多了个心眼儿。 余扬也不敢怠慢,忙亲自招呼着那几个太监喝茶。领头的那个压根儿就没理会他,只卸了东西就上车回去了。 马车里,那个大太监不停地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外面越来越远的梧桐镇。旁边一个站在马车角落伺候的小太监,低着头猫着腰,生怕被车顶给碰着了头。他殷勤地给大太监倒了一杯温茶,满脸的媚笑:“李公公,您喝茶。” “嗯。”李公公鼻孔了哼了一声,接过去,用青花瓷的盖子撇了撇茶碗里的浮沫,呷了一小口。放下后,他笑了笑,轻蔑地说道:“真不知道皇上和太后怎么想的,竟然找了这么个乡巴佬的村妇进宫治病,还赏了这么多的东西,也不怕糟蹋了!” 小太监讨好地接道:“公公说的是,这样的乡野村妇能有这般医术,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也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运气好罢了。乡里乡野的,能有什么好医术?皇上和太后不过找个不相干的人遮丑罢了。”李公公一脸的不屑,似乎皇上和太后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伺候的小太监脸色白了白,心里如同擂鼓一样,却是不敢接话了。 李氏跟着余扬直接进了后院,那些东西都放在屋里的大炕上,摊开来,金碧辉煌,煜煜发光。 余扬娘子摸着那柔软光滑的绸缎,嘴里啧啧称赞:“到底是宫里的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你瞧瞧这成色,这花样。” 李氏睨了一眼余扬娘子,心里泛起了嘀咕:东西是不敢都带回去的,只能留在济民堂了,不然让张顺知道了,早晚都得偷出去赌了。不过这余扬娘子眼馋得很,若是不给她些,东西让人看着有点儿说不过去。 索性,大方一些,谁都得好。于是李氏忙笑道:“既然嫂子喜欢,就送嫂子一些,这些我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留给两家孩子做衣裳穿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余扬娘子一张丰润的脸红了红,半天才说出话来:“你看,我不过随口赞了一句,你就想这么多!” 李氏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道:“嫂子别推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思,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既然你喜欢,咱们两家分着用吧。我还有事儿求你呢。” “什么事儿你只管说,和我还客气什么?”余扬娘子倒是痛快,不再提绸缎的事儿。 “这些东西我只能带点儿常用的,其他的还得放在你这儿。不然拿到家里让那死鬼看到了,没几天就被他给赌了。”李氏一脸的无奈,望着余扬娘子的眼神里满是痛苦。 “你放心,放我这儿一丝儿都不少你。”余扬娘子连连保证:“嫂子有这等本事,没想到家里这么不如意。”眼圈儿已是红了起来,像是张顺是她丈夫一样。 李氏指着炕上一个精美的小包袱,对余扬道:“还得麻烦你把这一百两银子给我兑成银票,我好随身带着。” “没问题,包我身上。”余扬喜滋滋地赶紧表态:“你这都进宫了,我们这济民堂可都靠你了。” 一众人都喜气洋洋,余扬又叫了几个菜,一大家子乐呵呵地吃了一顿,余扬方才雇了车送李氏回村。 其实这银子换银票的事儿还是筱蓉给出的主意,李氏只不过觉着银子多了没地方放,哪里想得到要换成票子! 一家人迎着夕阳的余晖,来到了张家寨子村口。下了车,李氏背了包袱,拉着筱蓉就往家里走,还没到家门口,就被村里的人呼啦啦地给围上了。 ------------ 五十二章 流言中伤 筱蓉三个没想到天都快黑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当即下了一大跳,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李氏下意识地把筱蓉往身后拉,声音里满是恐慌:“你们,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邻居杨大爷和杨奶奶两个人都面带冰霜,冷冷地盯着李氏娘三个,半天,杨大爷才抖索着手指着李氏:“以为你一个女人家带两个孩子,成天忙里忙外地不容易。没成想你竟然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还打着行医的幌子。真是丢尽了我们村里人的脸。” 狗子妈也站在人群里,虽然李氏之前和筱蓉救了狗子一命,但是也没有挡住狗子妈的破锣嗓门:“咱们紧邻紧舍的,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先前你婆婆骂你我还不服气,如今算是看透了,怪不得那些人来了就给你银子呢,原来你这几年在外头攀上高枝儿了。” 一时冷言热讽包围了李氏娘三个,留言就像是沸水一样快要把他们淹没、烫死了,筱蓉人小个头矮,仰着脸只看到头顶上一张张蠕动的唇,渐渐地,他们说的什么,她都听不清了。 李氏早就脸色煞白,昏暗的暮光中,就像是刮过的骨头一样,呆愣了半天,才勉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们:“我到底做了什么?” 依然是杨大爷率先开口:“你这恬不知耻的泼妇,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梧桐镇上早就传开了,上天大龙兄弟去赶集,就看到你被京里的大官儿给带走了。一连好几天都不回来,你还不如思在外头算了,还回来丢人现眼地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村里的人赶集碰到摄政王府来人强行带走了李氏娘母子,就以为李氏是靠皮相吃软饭的。可是他们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李氏何德何能能入得了大官儿的眼?城里那么多的美艳女子,他们为何会看上李氏? 正要张口争辩几句,李氏却抢先开口了:“大爷,您误会了。我这是给摄政王治病去了,哪里被什么大官儿给带走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去干这样的事儿?” “呸,你还狡辩,真看不出来你这人脸皮这么厚,就像狗子妈说的,看不出紧邻紧舍的,你是这样的人!” 杨奶奶也接口道:“你婆婆说你,我还以为她冤枉了好人,谁知道你还真是这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了?谁能保证这孩子都是张顺的?这个小丫头可不就是你从外头带来的?你们瞧瞧这小摸样儿水灵的,我们庄稼人哪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不是城里大官儿的是谁的?说不定你被人家大官的大老婆给赶出来了,走投无路才想着回来吧?哼,这孩子长成这样可不又是一个小狐媚子?” “是啊,是啊,这样的女人得浸猪笼,不然我们张家寨子的脸面可都被她给丢尽了。我们村里可从来都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历来都是寡妇烈女当道,这样的人怎能在我们村里住?” 昏暗的光线中,这些人就像是暗夜的鬼魅一样,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他们脸上,看起来阴森恐怖惊门全文阅读。望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听着那一句句诛心的话,筱蓉只觉得身上是从未有过的寒凉。 铁牛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着悲愤的泪,死死地拉着李氏的手,生恐她被人给推出去。 众人议论不停,铁牛儿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大吼一声:“我娘是好人,这几天她给人治病去了。谁要是冤枉我娘,我就跟他拼了。” 才九岁的孩子迸发出来的能量,竟然生生地震住了所有的人,一时,谁都不敢出声,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男孩儿。 “你娘做了不要脸的事儿,你别维护她了。这样的娘,你还要她干什么?” 狗子妈气愤地硕大的胸部一鼓一鼓的,李氏这样的人,竟然和她是邻居,传出去,连她们家也抬不起头来。更别说给狗子治病的事儿了,若是让别人知道,李氏曾经救活了狗子,他们一家人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所以,她一定要劝说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认这样的娘,有了这样的娘,将来孩子长大了,也会娶不上媳妇的。 筱蓉冷眼看了半天,这帮子人,真是落井下石啊,李氏曾经救过狗子,把打来的獾子肉分给左邻右舍们吃;而他们,也曾给过李氏一些吃食…… 若是没有人看到李氏被男人接走了,他们,还会继续和睦相处下去的。可就因为有人看到李氏跟着男人上了马车,又几天没有回家,这一切,都变了样儿,让他们视李氏如仇雠,恨不能置之于死地。 可是,他们想过没有,李氏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在顾忌名声的同时,有没有替李氏想想? 人,都是极度自私的,当别人帮助你的时候,你很可能不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而是在心里想入非非:他为何要帮我,究竟有什么动机? 就像现在,没有一个人能为这两个孩子着想,没有一个人肯说句公道话,就连狗子妈,曾经跪在地上感谢李氏大恩大德的人,如今也是义愤填膺,以有这样的邻居为耻! 这些冷血的人,筱蓉在骨子里曾经认为他们是最淳朴、最善良的人,如今却能要了李氏的命!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们是否有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 望着这群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的人,筱蓉冷笑着开了口:“爷爷奶奶们,叔叔大爷们,婶子大娘们,我娘究竟犯了什么罪?要是真的有罪,该有官府办理,不能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替我娘想想,她死了,撇下两个孩子谁养?是你,还是你?” 随着她手指的落处,狗子妈和杨奶奶都低下了头。诚然,她们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她们似乎被这个小女孩儿的话给震惊住了,再也没了刚才的气愤,是啊,这孩子到时候该怎么办?万一赖在邻居家里不走,那可就麻烦了。 狗子妈仔细想了想,家里有一个瘫在床上的男人,孩子又有个病根儿,自己没日没夜地做活,才勉强够养活一家子的。若这两个孩子真的没了娘,到时候赖在她家里,你说赶还是不赶啊? 杨奶奶更惹不起,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哪里来的闲东西养活孩子? 人群似乎有些松动,筱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视过去,没有人敢和她对视,倒不是怕这个孩子,而是被她的话给吓住了。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在山后头了,暗蓝的天空隐约闪烁着跳跃的星子,明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只是筱蓉的心,已经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地几乎令她无法呼吸了。 今天太忙了,现在才更新,错别字明天再改了。各位亲,谅解则个,可以明早再看哦。 ------------ 五十三章 艰难日子 暗黑的苍穹笼罩着大地,把一切黑暗的龌龊的东西都掩盖在黑黑的夜色里。 四周的人渐渐地散去了,似乎被筱蓉的话打动了,又可能是天黑了,就像是倦鸟归林,该回家了。 夏末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筱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抬头看李氏时,她仿佛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好像天地间一片混沌一样。 筱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个山野乡村的妇人,为了生计,领着两个孩子抛头露面地活着。丈夫成日里只知道喝酒赌博,对这个家不闻不问,闹不好还会拳脚相加…… 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的牵绊,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如今,这些村人们这般侮辱她,让她一下子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不知所措,不知路在何方! 良久,筱蓉才上前牵了李氏的手,只觉得那双手粗糙冰冷,不像是活人的手。 铁牛儿也慢慢地靠过来,依偎在李氏的身边,娘三个就这么静静地在漆黑的夜色里站着。 半夜时分,他们才回到自家简陋的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仿佛是一座沉寂的坟墓,不在家的日子里,看样子张顺从来都没回来过,更别提去找她们了。 那么,这场围追堵截般的动乱到底是谁发起的?张顺不管事儿,谁吃饱了撑的偏来管人家的闲事儿? 静下来的筱蓉脑子里闪过晚上发生的事儿,一幕一幕,如同倒影一样在脑子里闪个不停。 这些人,无端端地就凭着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到镇上赶集,碰到他们娘三个跟着男人上了马车,就断定李氏不守妇道,和人鬼混。难道就没人好好想一想,这里头是否又不实的地方? 再说了,往日里若是李氏有些什么碍眼的地方,她婆婆刁氏早就跳出来又哭又骂了。可今晚上,却没见她的影儿。这里头,究竟有什么蹊跷? 看样子,能鼓动这些人如此谩骂侮辱李氏,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也许,在李氏离开的这些天,刁氏怕是一天都没闲着吧? 筱蓉实在是弄不清,刁氏为何如此痛恨李氏,非要置她于死地?李氏到底哪里比不上儿媳妇钱氏,如此不招她待见?固然李氏有一双天足,可这些年,儿子也生了,活儿也干了,什么仇恨还不能放下? 筱蓉决心问问李氏,她和刁氏之间到底存了什么仇恨? 而李氏自回到家里就开始忙了起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在意一样,进进出出地问筱蓉和铁牛儿做饭烧菜修神外传。 可是细心的筱蓉早就看出了端倪,李氏一双眼睛总是汪着一泡泪,也许,她想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忘掉这些痛苦吧。 晚饭虽然有两个菜,有荤有素,但是大家吃得都味同嚼蜡。就连铁牛儿,也没有了胃口。 李氏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可就是这种不哭不笑的样子,让两个敏感的孩子都觉得不安。 好不容易勉强吃了一顿饭,娘三个都上床睡下了。铁牛儿到底是个孩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躺在李氏身边的筱蓉,却难以入眠。 怕惊着了李氏,筱蓉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而李氏,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以为筱蓉已经睡了,才翻了个身。 筱蓉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传入耳膜,她不由一惊:李氏,终于是憋不住了。 可她不敢动弹,在李氏眼里,她是个孩子,虽然比别的孩子要聪明许多,但终归还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啊。她不能像个大人那样却劝慰李氏,也不能听见动静就立即醒过来。一个孩子睡着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惊醒的? 她现在真是恨极了自己这副小身板儿了,丁点儿小屁孩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上,鸡叫三遍的时候李氏就起了床,下地到锅屋里烧饭去了。她一夜也没睡好,早上还起得这么早,筱蓉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 她犹豫再三,终于也跟在李氏身后起来了,蹑手蹑脚地来到锅屋里头,趴在门口悄悄地观察着。 李氏正烧着火,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可她好似浑然未觉,依然狠命地往灶底下添着柴火。 眼看着锅里的水都被烧没了,热腾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小草棚子,李氏才惊觉起来,撤了柴火,手忙脚乱地去掀锅盖。 她手才伸过去,筱蓉就听一声惨叫,顾不上在隐藏,忙跑上前,就见李氏甩着手哎哟直叫。 原来热气烫着她的手了,见筱蓉进来,她忙把手藏到身后,面上一下子平静下来,和蔼地问着她:“你怎么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筱蓉顾不上回答她,忙端起灶上的獾子油罐子,从里头挑了一大块雪白的脂膏,拼命地往李氏手背上涂去。那手上已经起了一串的燎泡了,可李氏硬是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反而笑着安慰筱蓉:“好孩子我没事儿,你赶紧回去睡吧。” 筱蓉早就撑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李氏见了,也伤心起来,终于再也忍不住,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娘儿两个哭成了一团。 哭出来似乎好多了,天亮时分,一家人默默地吃过饭,李氏就带了他们上山去了。那里有李氏开出来的几分荒地,种了些玉米大豆。 即使日子再难过,家里几口人总得吃东西啊,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总不能搁在地里烂了。收回去够她们吃一阵子的了。 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精气神儿,在爬上一个高坡来到田边,顿时消散地一点儿也不存。眼前,一片狼藉。成熟的玉米和大豆荡然无存,满地都是秫秸和叶子,乱糟糟的倒在烂泥里。 李氏两腿一软,“哇”地一声跪倒在泥地里……。 ------------ 五十四章 被逼疯狂 李氏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花费了两个多月开垦出来的田地,种出来的大豆玉米,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 不仅把玉米掰走,把黄豆割走,还把地里弄得一塌糊涂,让人看了能不生气、能不悲愤吗? 筱蓉和铁牛儿跟在李氏后头,一个个都眼睛血红,铁牛儿一双拳头紧紧地攥着,里头盛满了太多的仇恨。 李氏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自己所受的委屈、羞辱都吐出来。 半天,她才停住了哭声,踉踉跄跄地起身,转身就往回走。脸上似喜似悲,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 筱蓉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生怕李氏有个什么闪失,忙拉了铁牛儿跟上前去。李氏越走越快,筱蓉已经小跑了,可依然很吃力,不知道李氏忽然怎么有了这么大的气力了。 村子里离这片山也就二里地,李氏刮风一样走进了村里,筱蓉早就累得跟不上趟儿了,幸好铁牛儿半扶半拖着她,才勉强在后头走着。 远远地,就听村子里一声嘶吼,似乎一头猛兽冲进了村子里一样,惊得筱蓉和铁牛儿面色煞白着,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来到村里,就见李氏正双手叉腰,双脚在地上不停地跳着,一张脸早就变成了青紫色,正破口大骂着。 “谁偷了我的玉米黄豆,吃了让他五脏都烂;卖了让他手脚都断;放在家里,让他满院子耗子吵得他睡不着觉……” “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是?我有手有脚,辛苦种出来的地,又不是没脸没皮地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凭什么偷我的东西?谁要是吃了我的黄豆玉米,就让他屙不出屎来、尿不出尿来。生了孩子没屁眼儿……” 林林总总地,把庄稼人能想出来的脏话几乎都骂遍了。筱蓉和铁牛儿站在后头,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满口白沫的女人就是李氏。 曾经,她是一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丈夫赌博成性,不是打就是骂的,也没见她骂过一次啊美女娇妻爱上我全文阅读。 刁氏那么难缠的婆婆,背地里也没听她埋怨过一句。今儿她实在是异常地很! 村里有人陆陆续续地探头了,几个村民站在那里指指点点地,却没有人敢上前说什么。看来真的是“人善招人欺,马善招人骑”啊。昨晚上一村的人恨不得立即就把李氏弄死,今儿李氏骂成这样,他们,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筱蓉和铁牛儿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了。李氏骂了半天,把天下所有的脏话都骂了一遍,这个村里的人全都跟聋子似的,没一个敢出来招惹她的。 其实李氏今儿也是气疯了,恨不得和这些人大干一场,可是没有人露头,她骂累了也就住了嘴,软软地坐在了地上,吓得筱蓉和铁牛儿忙上前搀住她,只觉得她浑身都在抖索,似乎冷得受不了一样。 筱蓉知道,一个人悲痛太过,也是会生病的。可是这个病是心病,并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 她用小手轻轻地抚着李氏的胸口,给她顺着气儿,细声细语地安慰她:“娘,别生气了,咱不还有银票吗?这些足够我们吃一年的了。” 李氏擦了擦眼泪,擤了一把鼻涕,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是气不过,这些人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我又没做对不起她们的事儿。” “娘,这里头一定有缘故。”筱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光芒,“娘想想,先前怎么没人找事儿?我们只不过出去了几天,一切都变了样儿。娘,你好好想想,你和奶奶到底有什么恩怨?” 筱蓉相信,若不是刁氏从中挑拨鼓动,村里的人谁会出头管这些闲事儿。所以,她认定,这些都是刁氏捣的鬼,甚至连地里的黄豆、玉米都有可能是刁氏弄走的。 刁氏家里也有几亩地,又霸占了儿子张顺的,她一个老寡妇,就算是带着二儿子和媳妇,也得没黑没白地干才能够吃的。 可她一天到晚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抹得喷喷香,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张脸还是白生生地那么动人,显然不是做活儿的料。像李氏,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勤扒苦做的,一双手粗糙地像是树皮,看起来竟比刁氏还要老相。 更何况刁氏二儿媳妇钱氏还怀着身子,又带着一个孩子,张顺的弟弟张二顺一年到头在城里给人打短工,一年也赚不到几文钱,他们一家子靠什么活着呢? 李氏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泪水朦胧的眼望着筱蓉,乌青的嘴唇翕动着,迟疑地问筱蓉:“你是怀疑她……?” “嗯,”筱蓉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娘,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小鞋穿吧?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说的?” 望着面前如同大人一样明亮的双眸,李氏满腹的惆怅忽然烟消云散了。这个孩子,才是自己毕生的希望啊,才是自己活下去的期盼啊。 李氏用袖子蹭了蹭面上残存的泪水,站起身来,扶着铁牛儿拉着筱蓉,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也知道你爷爷死了好几年了。” 见铁牛儿眨巴着大眼专注地听着,她才艰难地开口:“按说这样的事儿是不能和你们小孩子家说的,可如今不说的话,我怕闷在肚子里没人会相信了。” 见筱蓉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李氏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我还没去江府的时候,有一次,天都黑透了,你爹还没回家,那时候,他还没赌得这么厉害……” 李氏陷入沉沉的回忆中去,一张脸上满是悲戚的光芒,好似这回忆是一根牵扯着她神经疼痛的丝线,只要一扯动,就会让她痛苦不堪! ------------ 五十五章 陈年旧事 李氏一张暗黄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种神奇的光芒,眼睛里也充满了渴望,身子虽然虚飘着,可脚步异常地轻盈。 回到家里,娘三个干脆都坐在破桌子边上,听着李氏静静地讲述那陈年往事。 “那天,日头都下山了,你爹还没回来。铁牛儿才两岁,我抱了他到你奶奶家,想和她说说。” 顿了顿,李氏抿了一口面前的凉茶,才道:“谁知道刚走到你奶奶家的院子门口,就听里头有低低的争吵声。我也没甚在意,反正你奶奶和你爷爷三天两头地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筱蓉见铁牛儿听得专注,忙给李氏的碗里续满了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问道:“娘,那后来呢?你进去了吗?” 李氏点点头:“在这样的气头儿上,我这做媳妇的自然不好进去。”李氏的眼神慢慢地有些飘渺起来,半天才蠕动着双唇道:“后来我实在是惦记着你爹,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儿子半夜三更地不回家,老子娘再怎么不和,也不能再吵下去了吧?” 说着,李氏的身子已经萎顿下来,似乎很疲惫的样子。这样的回忆,让她内心极度不安。 筱蓉已经隐隐地猜测出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只有铁牛儿,像听故事一样,傻乎乎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李氏,等着下面的故事呢。 李氏慈爱地摸摸铁牛儿的头,又偏头看了看筱蓉,叹息一声说道:“你妹妹比你整小了五岁,看上去比你精明多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比这乡野的孩子不知高了多少。” “娘,你快别夸我了,看哥哥脸都红了呢。”筱蓉打趣着,重新把李氏的思维引入到回忆中去。 “刚走到屋门口,我就觉得不对劲,屋里好像不止你爷爷奶奶两个人,似乎……似乎还有一个男人。就听一阵呜呜的低声过后,屋子里就没了动静。” “我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你奶奶屋里到底是怎么了,有心要进去看看,又怕惹得你奶奶不高兴,她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李氏虽然是对两个孩子讲的,可眼光始终直视着筱蓉,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莫名地信任筱蓉,虽然她才不过一个四岁多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里头悄声说道:‘人死透了没?’听着像是你奶奶的声气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声说道:“死透了。趁着夜深赶紧抬出去吧?”好像商量着你奶奶。” “我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天哪,他们是在做什么?难道谋杀亲夫不成?”李氏讲到这里,还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寒颤,可见这事儿对她来说有多恐怖惊门最新章节! “我抱着铁牛儿赶紧就往回退,生怕待会儿他们发现了就走不成了。” 瞧一眼铁牛儿,李氏又低低地叹息一回:“谁知道铁牛儿这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忽然就哭起来。小孩子的哭声,在深夜里格外?人,我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几步就跑到了院子外头。就见那堂屋的门‘哗啦’一下被人给拉开了,你奶奶在门口探着头大喊:‘什么人?’我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只捂着铁牛儿的嘴往回走。” 筱蓉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一过节了,想不到刁氏是个耐不得寂寞的人,竟然勾搭上了野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张顺知道了没有? “第二天天还没亮,村里就听到你奶奶在家里大声嚎哭,说是你爷爷死了。”李氏眼角里有一丝讥讽的笑意慢慢地流露出来,似乎很瞧不上刁氏那样的。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跟着瞎哭。你爹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因为是盛夏,尸体也不能停放,一家子匆匆地就把他给埋了。” 李氏抬起手捋一捋耳边的碎发,一口气儿把手边的那杯凉茶一吸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道:“其实我心里知道你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你奶奶硬说是半夜里喝了一些酒睡下了,到了天明人就不行了。村里的人自然不会怀疑,以为人老了,睡过去了。” 筱蓉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托着腮问李氏:“是不是以后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是啊,估计那晚上她听了小孩子的哭声,已经猜出是我来了。只不过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不好怎么着我,只能三番五次挑拨你爹和我吵架,想把我逼走。后来你爹的赌瘾越来越大,我也管不了了,可你奶奶始终都偏向着他,说是我不守妇道,你爹才不想回家的……”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她怂恿的?不然爹怎么会越来越上瘾呢?”筱蓉皱皱眉,不敢相信一个母亲为了整治儿媳妇,掩藏自己的私欲,竟然怂恿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赌博。 “是啊,只要你爹一输了钱,你奶奶就说没事儿,下次再捞回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钱,总是塞给你爹,让他就这么陷进去了。”李氏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恨意,两只粗糙的手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身子瑟瑟地发抖,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筱蓉看得出来她此刻内心的仇恨,想来这么多年,这些话都憋在自己心里不敢说出来,她过得也够苦的。 “娘,奶奶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你,她也太狠了些。不过娘放心,做了坏事的人是不会长久逍遥法外的。” 李氏望着筱蓉一脸沉重的表情,欣慰地笑了,这个孩子,总是给她很多惊喜,就像个大人一样,让她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放下来了。 想起张顺,李氏的心又猛地揪疼了,当初张顺可没有这么混啊,她低了低头,幽幽说道:“话虽如此说,我们毕竟夫妻一场,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过啊!” 筱蓉无话了,这个可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劝的了,只能让时间慢慢地平复李氏心中的创伤了。 娘儿三个在家里说了大半天,那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下来。好在家里还有些吃食,倒不至于就挨饿。李氏也没心思做饭,只简单地弄了点,让两个孩子吃饱了,就上床歇下了。 一天中经历得太多,让她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人就昏昏然起来。 半夜,筱蓉听到外头风嗖嗖地刮着,只觉得屋子里一下子凉了,裹了裹身上的破夹被,她勉强蜷缩着身子睡了。 风刮过后,似乎下起了雨,打在地上沙沙地响着,篱笆院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好像有人进来了。 ------------ 五十六章 夜半惊心 不好意思,刚才上传的时候电脑出了点儿问题,我以为没传上,又传了一遍。已经删掉了,但是章节不会删除。 筱蓉人虽小,可自从江府里在那个风雨夜遭到了屠杀,以后她夜里睡觉总是非常惊醒,只要有一点儿动静,她都听得到。 也不知道李氏是累极了还是伤心透了,反正睡着了之后就听不见声响了。 筱蓉也不敢确定外头那到底是雨点落地的声音,还是风吹落叶的声响。初秋的天气,落叶到处都是,这两天李氏又顾不上收拾院落,夜里,一阵风吹过,落叶刮得满地都是也是正常的。 只是,在这些声响里,筱蓉还听到一种轻微的走路声,和风吹落叶的刷刷声、雨点打地的沙沙声到底有些不一样。 她的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当初在江府的那一幕重又回到脑海里,她的心情异常沉重,想不通到底什么人会来到这个简陋的小院里。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筱蓉已经清晰地听到脚步声响,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 那声响靠近门边却忽然停下了,好像外头的人趴在门缝里往里看。 停了一会儿,就听门板忽然被拍得山响,一个尖细的声音喊着:“铁牛儿,铁牛儿……” 李氏终于被惊醒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粗噶着嗓子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是铁牛儿他奶奶啊。”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是刁氏?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李氏忙从壁龛里摸出那盏豆油灯和火折子,点亮了,端到了外间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她从门缝里往外瞧去,外头漆黑一片,看不清什么,只隐隐地看到门槛那儿露出一双半大不大的脚,穿着红缎子面儿的绣花鞋,依稀是刁氏的风格。 她才敢开了门,只见刁氏雪白着脸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李氏经了今儿这一出,一改往日的懦弱和胆小,见刁氏站在那儿,一双眼骨碌碌转着却不说话,就有些不耐烦了,摸起桌上一碗凉茶喝了,润了润嗓子,也不让刁氏坐下,只道:“娘这么晚了来有什么事儿?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睡了,明儿还得上山挖药材呢,地里的庄稼也不知道被什么畜生给拱了,不拼命做活儿今冬就没得吃的。” 话还未说完,刁氏一张脸已经红了半截,勉强笑着:“看你说的,哪里就穷成那样呢?你这不每月都有进项吗?” 李氏不耐烦听这些废话,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刁氏生怕李氏往外赶她,再不敢兜圈子,苦着一张脸说道:“这不是你弟妹要生了吗?傍黑的时候肚子就疼得要命,到现在还没下来。” 瞥了一眼李氏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又继续道:“请来的稳婆说是难产,听说你在镇上让一个产妇起死回生,你,你过去帮帮她吧?”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脸上,此刻一片哀求,好似换了一个人。这就是刁氏,用不着你的时候,往死里作践人;用得着你的时候,低声下气。 若是往常,李氏二话不说就去了。只是今天,她知道地里是刁氏捣的鬼,心早就凉透了官妖全文阅读。那个二弟妹平日里没事儿门都不登一步,这会子有事儿了让婆婆来叫她,当她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李氏脸上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刁氏叹一口气:“娘怎么说得我这么神乎?你这是听谁说的?你也知道我什么样的人,哪里能够起死回生呢?也就是碰到了好运气罢了。” 听着这一番不咸不淡的话,刁氏脸上是红了白,白了又红。筱蓉早从床上爬起来,倚在墙根上偷偷地听,对李氏的这番话,她是又惊又喜,想不到李氏也终于知道反抗了。 刁氏局促不安地站在当地上,一双隐在衣袖里的手攥了又紧,紧了又松。身上那领银红撒花的纱衫衣角早就被她拧得成了麻花,筱蓉个头矮,躲在门后头,看了个一清二楚。看来她心里一点儿都不甘心,也就是有求于李氏,才做出这么副生相儿,想来过后,还不知道怎么想方设法报复李氏呢。 李氏到底是个心软的,从来都没见刁氏这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了一番狠话之后,口气也就软了下来。 只是看到她身上那领银红纱衫,心还是揪了一下:这件料子似曾相识过,难道是当初江家赏给自己的?只是怎么到了她手里? 不过张顺虽然混,可什么事儿都听她的,要是拿给她娘穿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毕竟人命关天,若是孩子生不下来,不仅大人遭罪不说,还有可能一尸两命。 跟着筱蓉救死扶伤惯了的李氏,虽然不信佛,可有一颗菩萨心肠,最见不得别人受苦。 她忙穿好鞋,就嘱咐睡眼朦胧的铁牛儿:“好孩子,你在家里睡觉,我跟你妹妹到你奶奶家去一趟。” 刁氏一听要带着筱蓉,三角眼就射出一丝精光来:“这么晚了,带着个孩子做什么?留她在家里睡觉不好吗?这产房里孩子去了不吉利吧?” 李氏哪肯听她的,若是筱蓉不去,她可没这个本事。于是就冷笑一声:“娘,她还小,我不在家她睡不着的。我看还是带着吧。”言下之意,若是孩子不去,我也不去了。 刁氏老奸巨猾的人,哪里听不出来,忙点头:“那好,我们快着些走吧。”就转身带头走了出去。 李氏又给筱蓉添了一件外褂,才掩了门出去。 到了刁氏的小院里,只见里头灯火通明,几个人影映在窗纸上,像是在忙碌着什么。还没进门,里头就传出一声嘶嚎。 李氏急得不行,紧走几步要去看看到底怎样了。谁知道脚下一打滑,硬是栽倒在地上了。 筱蓉恰巧就跟在她身后,被她的势头冲得也仰躺在地上。 也不知道地上铺了什么东西,咯得她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伸手摸了一把,发现硬硬的攥了一把粒子。 就悄悄地攥了一把爬了起来,李氏也起来了,忙问她:“没摔着你吧?” “没有。”筱蓉面不改色,微笑着答道。 进了堂屋,明亮的灯火耀得筱蓉眼睛都睁不开,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忙把小手伸出来看,只见手心里攥着的是晒干了的玉米粒。 她故意装作不懂,拉了拉李氏的衣襟,喊道:“娘,你看,刚才我们是被这东西给滑倒了。” 李氏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却在背后摆了摆手,不让筱蓉说什么。 筱蓉只笑咪咪地望着刁氏,就不信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儿能不心惊肉跳的。 ------------ 五十七章 有求于人 明亮的灯光中,刁氏的一张老脸油光水滑,可是人小鬼大的筱蓉,已经觉察出她那张淡定的脸上有一丝尴尬的表情。 做贼心虚的话真是百应百爽!刁氏也许是个中老手了,可是面对着铁一般的证据,若说一点儿没有反应,才会出人意料。 她家里虽然有几亩山地,又霸占了儿子张顺的,可刁氏和钱氏两个平日里游手好闲,压根儿就不会下地干活,哪里来的庄稼啊?这分明就是李氏辛苦开垦出来的地里产的东西。 今晚上钱氏难产,刁氏想来没顾得上收了藏着,又或者是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去叫李氏过来。反正夜黑风高,就算是李氏来了也看不到。 谁知道上天偏偏让李氏和筱蓉娘两个滑倒了,这才知道地上铺的是什么。 李氏也看到刁氏神色不自然,可耳边听着里间里钱氏哀嚎的哭叫,她的心肠实在是硬不起来, 手别在背后悄悄地摇了摇,意思让筱蓉不要吭声。筱蓉无奈地叹一口气,瞥了刁氏一眼,不再说什么。 眼角余光处,就见刁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个当口儿上,凭着她的泼辣不讲理,要不是因为有求于李氏,就算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她也会来个抵死不承认的。 李氏一脚踏进了里间的门槛,就见钱氏正躺在一张黑漆嵌蚌的床上,满头大汗淋漓,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已经嚎得声嘶力竭了。 看了这一幕,李氏的心彻底软下来,往日里纵算有再多的恩怨,这一刻,她也顾不上计较了。生孩子是女人的生死关头,当初她生铁牛儿的时候,可是切切实实地尝到了这种滋味的。 眼下钱氏又这样,就勾起了她的怜惜,回头看了一眼筱蓉,示意她赶紧跟进来看看,到底怎么才能让钱氏生下孩子来。 筱蓉自然也不好再抓住刁氏的把柄不放,余光看到刁氏脸上的得意神色,她只觉得胸口一闷,却毫不迟疑地伸出一只小脚就要跨进门槛。 谁料却一把被刁氏给拽住了胳膊,回头望去,只见她冷着一张脸,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阴沉沉地瞪着她:“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能进去?还不在外间里乖乖地待着?” 趁李氏没注意,还顺手在她嫩嘟嘟的小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筱蓉龇牙咧嘴的,却硬生生地忍下去了:不是不让我进吗?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她可不是李氏菩萨心肠,不管人家多么狠,求着她的时候,她依然什么都不顾地就去了。 要知道,李氏的医术纯粹是子虚乌有,要是离开了筱蓉,李氏可是什么都不会的。若是待会儿钱氏生不下来可别怪她哦! 筱蓉就听话地坐在外间的一条长凳上,依着墙打盹儿,耳膜里不断充斥着钱氏的哀嚎,她兀自睡得正香天价交易,总裁别玩火!全文阅读! 李氏正偏身坐在床头上,一双粗糙的手握住了钱氏的,在她耳边说着鼓劲儿的话,还用袖子替她擦着满头的汗。 回头刚想对筱蓉使眼色的时候,却没看到筱蓉。朝外张望时,就见刁氏冷着一张脸低低说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给你弟妹帮个忙让孩子进来做什么?她一个小女孩儿,看到这些东西能行吗?长大了还怎么嫁人?” 刁氏的话一字不落地都传到筱蓉的耳朵里,她乐个不停:没想到刁氏的口才还真么好,幸亏她找了这么好的借口,不然自己还真是没有推脱的理由。不是她心狠,实在是刁氏不让她去,她就算是满身的本事,也没地方施展啊。 李氏听了这个话,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来,筱蓉不进来,她哪有这个本事让钱氏顺顺当当地生下孩子来啊。在刁氏面前,她自然不好遮面,刁氏又是这么不相信她的,若把她撵出去,她死也不肯干的。 搓了搓手心,李氏的鼻尖已经沁出一层细汗来,急得她再也坐不住,只好站起身来在床前来回地踱着。 刁氏的话让她无法反驳,人家说的在理,一个小丫头,怎能看到产妇生孩子呢?虽然之前也救过孕妇,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今晚上当着刁氏的面,筱蓉是绝对不能进产房的,不然,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啊?李氏的名声已经让刁氏给败坏的够呛了,若是筱蓉再传出去这个话,她们娘两个还怎么见人啊? 想至此,李氏咬咬牙,不再来回地踱步。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筱蓉的名声要紧啊。 她弯下身子来,查看钱氏的身体状况。之前和筱蓉在一起,就是见她这么处置的。 钱氏的身子底下湿漉漉一片,羊水早就破了,可孩子还憋在肚子里,连头都没露出来,若是再迟了,怕是就一尸两命了。 她忙趴在钱氏的耳边,给她打气:“弟妹,你要加把劲儿呀。”又回身和刁氏说道:“娘,你去冲碗红糖水来!”这一次,刁氏倒是没说什么,乖乖地照做了。 那个请来的稳婆就眼色古怪地望着李氏,撇了撇嘴,露出那一口大板牙来:“我以为请的是什么神医呢,也不过就是和我一样的,不见得有什么新奇的。” 李氏也顾不上理会她,眼见着钱氏又大叫一声浑身发抖,拼命地使劲儿,她大汗淋漓地趴在床尾观察着。 趁着刁氏到外头调红糖水,她连忙拽了筱蓉进屋:“你快些看看,到底怎么办?” 坐在椅子上的稳婆就怪眼一瞪,“噗嗤”一笑:“你婆婆才说了不能让这女孩子进来,你还把她领进来?冲撞了产妇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筱蓉听了回头冲着她狠狠一瞪,恨不得把她一嘴大板牙给捣下来。人家要死要活的,她却在这儿说风凉话,也不上前搭把手。管这么多闲事儿干什么,能救人才是真本事! 筱蓉瞥了一眼钱氏的下身,只见羊水流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破了多久了,孩子还生不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筱蓉估摸着,钱氏定是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任事儿不干,胎儿长得过大,才有着难产一说的。 要是搁在现代,早就来个剖腹产了。可眼下,是来不及了,漫说刁氏不会同意剖腹,就算是同意了她也不敢接这个活儿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备好的银针,那还是宫里太后赏给李氏的,她在来之前就悄悄地放在袖袋里。 对着钱氏的合谷、三阴交等穴位扎下去,就见钱氏的身子轻颤了下。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她连忙拔下针,藏在袖子里退了出去。 ------------ 五十八章 惹祸上身 刁氏端着红糖水进来了,见筱蓉正趴在里间门边儿,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氏扶起钱氏的头,两个人把那碗红糖水给钱氏喂进去,不多时,钱氏又开始用劲儿了,慢慢地,李氏看到了希望,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胎儿头露了出来。 她喜得忙喊:“弟妹,再用些力,快了,快了。” 刁氏就跪在墙角五斗柜下的蒲团上,对着柜子上的那尊观音像拜了下去,喃喃祈祷着:“大吉大利观音菩萨保佑我一家,让我顺顺当当地得一个大胖孙子。” 铁牛儿也是她的孙子,可从来没见她如此上心过。真是厚此薄彼啊。 筱蓉只冷笑地倚在角落里,看着里头的一幕,暗想: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这孩子就算是生出来,也不见得就是个正常的孩子。羊水已经破了这么久了,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了。 正想着,就听里头一声惊喜:“生了,生了。” 就见墙角的刁氏一咕噜爬起来,几步窜过去,腿脚敏捷地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两手扒在床边上,兴奋莫名地叫着:“啊,啊?大孙子啊。”脸上似喜似悲地像是开了颜料铺子。 筱蓉嘴角斜了斜,还没看清是男是女呢,就孙子孙子地叫着。 不过很快,就证实了刁氏的说法,确实是个孙子。刁氏立即就像是疯魔了一般,抱着包好的孩子在屋子里绕圈儿,乐得都快要一跳三尺高了。 不过颠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下来,满脸的惊讶:“咦?这孩子怎么没哭啊?” 你才发现啊?筱蓉满脸的不屑,孩子刚生出来她就觉得不对劲,本想和刁氏说说,可她像是疯了一般又是跳又是叫的,哪里还顾得上听筱蓉和李氏说些什么? 这会子才看出来孩子不正常了,是不是太晚了? 筱蓉若无其事地望着那个裹着婴儿的襁褓,却是用上等的细棉布做的。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当初江家赏赐给李氏的,李氏得了这块料子的那一晚,还在她屋里抖开来看了好几遍。 这东西如今到了刁氏和钱氏手里,可见平日里都是张顺拿出来的,刁氏用着人家的东西,还得在背后坏李氏的名声,这样的人,真是最可恨了。 李氏在听到刁氏的叫唤之后,也忙凑到她面前想看看,谁知道刁氏胳膊肘子一拐,愣是把孩子抱向了一边,嘴里还哼哼着:“你别看,免得惊着了我的孙子上青天最新章节!” 这副嘴脸变化得可真快啊,记得她去求李氏的时候,可是低声下气、低眉顺眼的,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孙子生出来了就这么副德行!以为别人稀罕她的孙子呢。 李氏的手讪讪地缩了回来,眉头紧了紧,就低声道:“娘,这孩子生下来都该哭两声的,怎的这孩子一声不响的?” 刁氏却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你以为是你家铁牛儿啊?生下来哭声震天的。这孩子不哭,倒是个安静的性子,不闹人的。” 她揽着孩子不让李氏看,也不听人劝。刚开始可是她叫唤出来说是孩子不会哭的,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又说孩子性子安静,不闹人了。真是正反话都是她的,筱蓉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坐在一边儿歇着的稳婆,正喝着茶,吃着红鸡蛋,听了这话,忙凑趣儿:“老嫂子这话正是呢,我接了一辈子的生,这样的孩子可真是少见啊,将来注定是个读书种子,公侯万代的……”好话就说了一车子,无非是想早点儿得些赏银罢了。 刁氏就乐颠颠地从床头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块粉皮银霜的小银角子递过去:“今儿大喜,生受你了。夜太晚了,你就到我屋子歇一晚上再回去吧。” “啊呀,你们这样的人家到底大方。”稳婆接了银角子,在手上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收了,嘴一咧就露出那口大板牙来:“我接生过多少家,统没有你家这样大气的,小少爷将来定是个好的。老嫂子,我也不??铝耍?哿艘灰瓜刃?湃チ恕!币⊥钒谖驳鼐偷叱鋈チ恕?p>  李氏见刁氏满面笑容地送走了稳婆,回过脸来已是带了一层冰霜,心知惹不起这位不通情理的婆婆,拉了筱蓉的手低声告辞:“娘,我也该回去了,丫头还小,该睡觉了。” 刁氏就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让你不要带孩子过来,你偏带!你弟妹刚产了,身子虚,难道要我一把老骨头照料着?你这当大嫂的不伺候谁管?” 李氏硬着头皮听了,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个时候想起大嫂子来了?刁氏年纪也不老,为何就不能照看?她家里也有两个孩子呢,哪里有空儿?何况一家子的嚼果都没有着落呢,她在这儿照看着,两个孩子找谁要吃的去? 刁氏实在是脸皮厚,也不想想自个儿到底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儿。李氏只装作听不懂,牵了筱蓉的手淡淡应道:“铁牛儿还在家里睡着呢,我得回去了。”低了头,也不看刁氏的脸色,径自走了出去,恨得刁氏对着她的背影直骂。 回到家里就已经是大半夜了,勉强睡下才迷糊了一阵子,天就麻亮了,李氏赶紧起来收拾早饭。 一家人天大亮的时候,正围坐在那张破桌子前吃着简单的早饭的时候,就见刁氏披头散发地搡开篱笆院门,凶神一样闯了进来。 李氏惊讶地放下碗筷,刚站起身子,就被冲进来的刁氏迎面甩了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站稳了脚跟,愣愣地望着疯子一样的刁氏。 见铁牛儿和筱蓉还端着饭碗,刁氏一下子火上来了,双手一掀,那桌子就翻了个底朝天儿,桌上的碗、碟子哗啦啦一阵脆响,地上到处一片狼藉! 李氏忍了几忍,到底是忍不住了,咬了咬牙,把筱蓉往身后拉去,恨恨问着:“你这是发什么疯?我哪里又碍着你了?”连“娘”也不叫了。 刁氏血红着一双三角眼,对着李氏的脸就啐去:“你这养汉子妨家的狐狸精,昨儿晚上你施了什么手法?我好好的大孙子怎的不吃也不喝?你说,是不是你看你弟妹生了,你嫉妒了,暗中就下了手?” 她伸开双手就要上来掐李氏的脖子,好在李氏平日里经常干活,轻巧地闪开了,可也得防备着她对孩子下手,所以李氏把两个孩子牢牢地护在身后。 ------------ 五十九章 急转直下 刁氏头发披散、眼睛血红,一张红殷殷的嘴唇一张一合,嘴角泛着白沫,青天白日地,仿若夜叉降临,厉鬼重生,令人看了真有些胆战心惊的。 李氏护着两个孩子,还要防着刁氏上来揪打,平白地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颇有点儿招架不住的感觉。 筱蓉手心里捏着一根银针,暗自戒备着。这还是昨晚上替钱氏扎针的时候留下来的,后来回来晚了,上床就睡,自然就没顾得上放回去。今儿刁氏一来,看那势头不好,筱蓉就悄悄地捏在了手里,预防不测。 刁氏张牙舞爪地就要扑向李氏,几次都没能如意,气得她跳脚大骂,引来了左邻右舍都趴在篱笆院门口看热闹。 见到刁氏那副样子,他们也都面色微变,邻居杨奶奶忍不住就问:“老嫂子,你这是怎的了?听说你昨晚上得了一个大孙子,今儿怎么还有心情闹腾开来?” “呸!什么大孙子,是个呆子。昨晚上要不是她带着这小贱人去,我的大孙子能变成那个样子吗?都说了女孩子家不能进产房,她偏不听,这小贱人长大了也是个狐媚子,进了一次,就冲撞了我的大孙子了。” 她见人多了,也不再跳脚了,只坐在门口拍腿打掌地哭着:“老天爷啊,我这把老骨头这是做了什么孽了?竟摊着这么个妨家的狐狸精,还带了一个小狐媚子。这是让我一家都活不了了啊。” 她唱作俱佳地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身上那件银红纱衫沾了些泥土鼻涕在上头,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也许是早晨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衣裳也没有理好,胸前的衣钮竟然没扣上,一双肥嫩的大奶子就在胸前一跳一跳的,随着她的肢体动作呼之欲出。 她口口声声她一把老骨头的,就筱蓉看来,她收拾地光鲜亮丽,脸上的脂粉足有一寸厚,猩红的唇像是吃了人血馒头,哪里有一点儿老相了? 李氏被她作弄地惶惶不安,在屋里揽着两个孩子,急得后背上出了一身的汗:“娘,你可不能空口无凭啊戒指空间。昨晚上孩子生出来不还好好的吗?后来你说孩子不会哭,我要看看你不是不让看吗?怎么过了一晚上就成了个呆子了?” “不会吃不会喝,也不会哭的孩子,不是个呆子是什么?要不是你昨晚上带了小狐媚子进去,怎么会成了这样?”刁氏一张利口自然不会绕过李氏,咄咄逼人的口吻几乎要吞吃了李氏一样。 李氏虽然没有她牙尖嘴利,但是面对这样的事儿,自然也不含糊,忙辩解着:“娘,昨晚上弟妹的羊水破得早,孩子生下来你又不让我看,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孩子才变成这样的。我去了也只不过是帮着弟妹,就连妞妞,也没有坏心,更不可能冲撞了孩子的。” “你还敢狡辩?明明就是小狐媚子干的好事儿,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非要对一个刚生出来的孩子下手?”刁氏一双三角眼瞪得滚圆,咬牙切齿地望着筱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筱蓉哪里害怕她?若不是隔着李氏和铁牛儿,她早就对刁氏这个泼妇出手了,不给她点儿教训,她这样的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李氏这下子真的是百口莫辩了,明明昨晚上筱蓉进去是为钱氏扎针的,也是她授意的,可这话她不敢对大家说,万一人家知道她们娘俩串通好了行医,以后她的日子还怎么过?筱蓉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医术,传出去人家不得把她当成了妖怪? 怪就怪这里的村民太迷信,一听刁氏说女孩子家进了产房,都觉得就是这小女孩儿冲撞了刚生下来的婴儿,竟然没人去多想。 筱蓉此时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悲哀,这可悲的旧社会啊,这可怕的迷信思想啊。 刁氏见众人都点头认可她的话,更加来了劲儿,站起来一手就指定李氏:“你们说,像她这样的恶妇该不该打?还天天打着神医的幌子行骗,真是丢尽了我们张家人的脸!” 并没有人出声阻止,刁氏一张油光水滑的脸上得意万分,就差没有笑出声来,上前就对着李氏扇了过去。 李氏先前已经挨了一耳光了,此时见巴掌又扇过来,真是又惊又怕,这些邻居都是怎么了?她可是半夜三更救活了犯病的狗子,平日里常给杨爷爷和杨奶奶送些药草、治好了杨爷爷多年的老寒腿的,不然,杨爷爷哪能够爬到后山上去采蘑菇呢? 可是眼前这些人的脸,个个都淡漠地看不出一丝表情,好像木偶人一样,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 她的心在这一刹那就死掉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去,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潜意识里,她两手还牢牢地圈着两个孩子。 刁氏那一巴掌打下来,李氏竟不躲不避,愣愣地扬着脸就那么等着巴掌落在脸上。 筱蓉也已心灰意冷,这些邻居的心都让狗给吃了,才受了她们的恩惠,一转眼全都忘掉了吗? 可是李氏是无辜的的,就算是所有人都不信她,她也要维护她,没了她,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还活着。她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由着刁氏就这么作践了她。 在刁氏的手快要落到李氏的脸颊上时,说时迟那时快,筱蓉就抬起了那只捏着银针的手,对着刁氏的肚脐就扎去。 初秋的天气,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刁氏只穿了一件银红纱衫,肚脐眼儿隔着衣料看得清清楚楚的。筱蓉个头又矮,刚好到刁氏的肚子处,所以,也就是举手之劳,一眨眼的功夫儿,刁氏就愣在了那儿,举起来的手离李氏的脸颊堪堪有一寸,就再也落不下去。 由于刁氏是背对着众人的,筱蓉就倚在李氏怀里,任谁都没看出来筱蓉动了手脚,就连刁氏也不知道怎么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落不下去,尽管心里急得要命,可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六十章 中秋悲情 李氏知道筱蓉的手段的,此时见刁氏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看出了端倪,脸色一正,忙抓住这个时机,就扯着刁氏的袖子直哭:“娘,媳妇有什么错,你打骂都使得。可这脏水不能往媳妇身上泼啊,昨晚上孩子好好的,你也是看见了的,今早上才看出毛病来,这能和我有关系吗?妞妞这孩子只不过是趴在门口看了看,压根儿都没有进去过,怎能说她冲撞了孩子?何况那时候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本来李氏口笨嘴拙的,压根儿就说不过刁氏。刁氏的歪理又是一套套的,只是现在她浑身麻痹,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身上僵硬地动弹不了,李氏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是捅破了天,刁氏也无可奈何了。 刁氏一双眼瞪得滴溜溜圆,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气得她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这样的人,也得让她尝尝被人压制地抬不起头来的滋味才好。 李氏哭了一阵子,把自己给摆清了,见刁氏依然不动,胆子也大了起来。 筱蓉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就拽了两个孩子朝着篱笆院门口那几个趴在那儿看热闹的邻居们说起来:“你们看看,婆婆非得说是我使了坏,可昨晚上我什么都没做。她的孙子出了事儿就赖我,我们铁牛儿难道不是她的孙子,怎么也不见她疼一次?天底下偏心的爹娘有,可还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由于刁氏背对着大家,众人也看不清她的脸色,也就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着:“嫂子,看样子你是冤枉了你媳妇了,她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你的孙子啊。” “就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还是回去吧,照顾孙子要紧!” 李氏见众人都说开了,也不理会刁氏,拉了两个孩子就进了屋,经过刁氏身边时,还朝她哭道:“娘,不管怎样,我都是张家的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能有什么错?你见天地来找事儿,难道不想让你大儿子家好过吗?” 说完就“哐当”一声甩上了那扇破门板,众人只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好像李氏伤心地不敢面对大家一样。 刁氏仿佛也被这摔门声给惊醒了,头颤了一下,浑身就能动弹了,甩了甩手,上下左右都看了看,发觉什么都没有少,这才放了心。心中也不由纳闷:我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能动弹说话了呢?莫非是中邪了?难道我冤枉她,老天真的看见了? 想到这儿,她吓得脸色发白,听见里头的哭声,满肚子想骂出来的话也憋了回去美梦时代。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跳脚拍了两下门板,就悻悻地掉头回去了。 一众人嘻嘻哈哈地奚落她几句,也就散场了。 筱蓉和铁牛儿趴在门缝里看了半天,才回头对李氏说道:“娘,那个瘟神走了。” 李氏擦干了脸颊残存的泪水,长叹一口气,打开了门板,亮光照进来,屋子里亮堂了许多。她蹲下身来,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了。 娘三个扶起了那张已经支离破碎的桌子,李氏坐下去就长叹一口气:“哎,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恶婆婆。” “娘,别怕,有我呢。”筱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李氏,里头满是爱护。 “刚才她那样,是你暗地里捣的鬼吧?”想起刚才刁氏那瞠目结舌的样子,李氏心里一阵痛快,点着筱蓉的脑门笑道:“你这鬼丫头,就是有法子。不过你爹若是知道了,怕是饶不了我!” 李氏脸上就带了悲戚之色,筱蓉也低头无语,她能让刁氏欺负不成她,也能让张顺不打她,可这夫妻之情,她没有法子替她修复。按说,张顺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李氏偏偏就以他为天,这古代的妇人三从四德,筱蓉哪有办法替李氏洗脑? 就算是她想让李氏离开张家,离开张顺,可李氏能办到吗?她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儿的,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已经深深地烙在她的脑子里了,除了被休,没有别的出路! 八月节就在这样低迷的氛围中来临了,这古代的中秋节是传统的一大节日,不管有钱没钱,穷的富的,都是很隆重的。虽然张顺好多天都不回来,虽然李氏的心情不好,可她还是提前张罗开了。为了这两个孩子,她还是得打起精神来。 他们娘三个又去了一趟镇上,把晒干的药草送到了济民堂,换了些钱,李氏就带着两个孩子在集市上买了两包月饼、几包点心,又买了些家里必备的日常用品和吃食,晌午的时候,才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了牛车回去了。 铁牛儿对着那两包月饼早就馋得流口水了,可李氏不准他吃,说是要等到兔儿爷升起,拜了月中仙子再吃。 铁牛儿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把筱蓉逗得直乐:到底是个孩子啊,一有点儿好东西就忍不得了。 戌初一刻,天就黑透了,一轮昏黄的月亮摇摇摆摆地从树梢头慢慢地爬上了半空,圆溜溜的银盘子就像是一张丰腴的女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好似在看着这人间的喜怒哀乐。 李氏把屋里那张破饭桌端出来,把月饼用盘子盛了,几包点心也拆了封,一一地摆放整齐,才带着筱蓉和铁牛儿跪在地上,朝着月亮虔诚地磕下头去。 嘴里嘀嘀咕咕的,筱蓉也听不懂,反正应该是些吉利的话。铁牛儿早就等不得了,跪在地上两眼不停地朝那盘子里的月饼瞄去,一会儿又看看李氏。 好在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勉强随着李氏行完了礼,起身就伸手朝那月饼拿去。却被李氏一巴掌给打掉了手,虎着脸吩咐他:“地上都是泥,快去洗手。” 铁牛儿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去了,筱蓉自然也跟着洗了,一家人这才坐下来,望着对面摆着的一双碗筷,李氏叹一口气,不说什么,示意两个孩子吃起来。 筱蓉知道她想的什么,这都过节了,家家户户都团圆了,这张顺还不知道回来,李氏能不难过吗? 筱蓉也不好劝,这夫妻间的事儿怎能说得清呢? ------------ 六十一章 夫妻罅隙 ps: 亲们,上架了,今晚上两更哦!欢迎亲们订阅、打赏啊,码字很辛苦,你们的订阅是我码字的动力,求看正版啊。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 面对着一桌子好菜,李氏一点儿胃口都没有,长吁短叹的,在孩子面前也不好过分露出来,这杯苦酒只能她一个人默默品尝。 夜很深了,一家人吃过喝过,收拾了残羹剩饭,李氏带了两个孩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就要回屋里。 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地传来,就在他们家的篱笆院门口停下,李氏先是惊慌了一下,回头看时,借着朦胧的月色,好像是张顺。 她顿时喜上眉梢,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他! 她心里还是熨帖了:张顺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这不,赶在八月节回来了。 她满脸堆下笑来,上前欲扶他:“你到底回来了?吃饭了没?快进屋歇歇。” “歇个屁?老子还没无能到那一步!”从张顺的嘴里忽然爆发出一声狮子吼般的声音来。还没等李氏回过神来,就被张顺给搂翻在地了。 筱蓉和铁牛儿两个也吓呆了,不知道这突然回来的张顺怎么这么大的气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把李氏打倒在地上。 李氏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撑着地,抬起头下死眼盯了张顺一眼,眼睛里的哀伤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家你还想要吗?”李氏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夜空里听起来空洞得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老子不想干什么,就想打你这个恶妇出出气很坏很嚣张!”醉醺醺的张顺喷着满嘴的酒气,张牙舞爪地对着李氏扑过来,可怜的李氏还未起身,又被他给推搡在地上,张顺竟然一屁股坐在李氏的身上。抡起乳钵大小的拳头没命地往她身上招呼过去。 李氏心如死灰,打在身上的拳头,就像是催命的音符,让她觉得有点儿解脱了,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感觉不到了。 铁牛儿见他爹死命地打他娘,一双眼睛几乎要目呲欲裂,啊啊大哭着冲了上去就去掰开他爹的手,嘴里哇哇地哭道:“你这个畜生,凭什么一回来就打我娘?” 可他人小力气不如张顺,到底被他一胳膊给抡到了一边儿。他却不管不顾地依然奔上前,和他爹撕扯着。 筱蓉见势头不好了,捏了根银针也悄悄地逼近了。好不好,给他一针,让他还打! 张顺一眼瞧见筱蓉靠前,就停了挥动着的拳头,一手指定了筱蓉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都是你,才害得我兄弟的孩子成了傻孩子。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也不会这样。好啊,一个狐狸精带出一个小狐媚子来了,这个家,我看过不下去了。还是散了吧?” 说完,又对着李氏打去。躺在地上的李氏一动不动,任由他打着。筱蓉怜惜地望着地上那个已经死了一样的人。心里暗自悲伤:也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 夜深了,虽然张顺咆哮着,嘶吼着,可是睡着了的邻居们没有一个被惊醒的。也可能,就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出来的。毕竟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 筱蓉就那么站在那儿。纤弱的身子骨儿挺得笔直,完全不把这一幕放在眼里。铁牛儿也许打不过张顺,救不了李氏,可她有的是法子,不过她要思量一个度:轻则不能救了李氏,重则会伤了张顺的性命。 虽然这个无赖一无是处,可他还是李氏的丈夫、铁牛儿的父亲,他们两个人可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拿定主意,筱蓉就慢慢地走上前,唇角竟然还噙着一抹笑:“爹,您都累了一天了,还和娘计较什么?夜也凉了,还该洗洗睡了。” 张顺正在气头上,压根儿就没往深里想,这么大点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不合常理? 他只是不耐烦地一挥胳膊:“滚一边儿去,不用你多管闲事!” “不用我多管闲事吗?”筱蓉不退反进,一双眼睛煜煜发光,在月光的辉映下,竟然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目光,在纯净中似乎还添了一些妩媚和妖娆。 张顺心头一颤,似乎沉溺在这样的目光中了,只在这一刹那的功夫,筱蓉已经飞快地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银针对着他的足三里穴刺去。 足三里穴位正好位于小腿上侧,张顺骑坐在李氏的身上,那条腿就那么显眼地暴露在筱蓉的眼前。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腿,可是在一个医者的眼睛里,这上面有足够能置人于死地的穴位。只不过筱蓉不能下这样的狠手,他,毕竟和铁牛儿、李氏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张顺正挥舞着的拳头就停在了半空,怎么着都再也下不去了。他一双神似刁氏的三角眼瞪成了铜铃,呆呆地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双手,想要站起身来,谁知道也动不了了,骇得他满脸的惊异,却发不出声音来。 李氏被张顺沉重的身子压在底下,又挨了打,早就闭上眼睛等死了。这会子只觉得上面的人不动了,她半天才睁开一双迷茫的眼,不知所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铁牛儿和筱蓉。 筱蓉见了李氏那个样子,几乎落下泪来,忙招呼着铁牛儿上前,两个人使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李氏从张顺的身子底下给拖出来,她,躺在地上已经起不来,奄奄一息了。 筱蓉吓得忙趴在她耳边喊着:“娘,娘,您别吓我啊,快醒醒啊妃要休书,摄政王求复合。” 半天,李氏才悠悠醒转,望了望守在身边的铁牛儿和满面泪痕的筱蓉,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慈爱地抚着筱蓉的头,轻声道:“好孩子,别怕,有娘在。”筱蓉这才放下心来。 回头跑到屋里,从床上拿下那床夹被,和铁牛儿合力把李氏挪了上去,两个孩子一人一角,扯了夹被往前拖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李氏拖回屋里去。 扶着李氏勉强上了床,又喂给她喝了一碗凉茶,李氏的精神才好了些,只是面白气弱地没有力气说话。 歇了好一会儿,李氏伸出一指颤颤地指着外头:“把你爹也弄回来吧,夜里露水大,小心冒了风寒!” 铁牛儿一脸的气不忿儿:“娘,他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管他?让他死在外头算了。” 其实筱蓉也有这个心思,不过她可不好说出来,那又不是她亲爹!铁牛儿把这话捅出来,她就有点儿英雄所见略同的快感。 李氏却倔强地不肯放下手来,嘶哑着嗓子轻斥铁牛儿:“你胡说什么?他是你亲爹,死了你就是没爹的孩子了。” 说完已经泪流满面,铁牛儿也撑不住,抱着李氏大哭起来。筱蓉知道李氏不忍心,只好戳了戳铁牛儿的后背:“哥哥,我们还是去吧。” 铁牛儿满心的不情愿,可是被母亲的泪水给感化了,只好又和筱蓉把张顺这个重得死猪一样的人给拖回了屋里。 进了门,筱蓉就直接扔了夹被,靠在墙角里直喘气。天,这个家伙太重了,拖回来可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了。看向铁牛儿时,他也正张着嘴巴喘气儿。 李氏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望了望地上摊成一堆烂泥一样的张顺,无声地吁了口气,又吩咐铁牛儿把夹被给他裹好。娘三个是没力气再把他给驾到床上了,只好让他睡在地上了。 第二日天大亮后,李氏就带了两个孩子躲出去了,山上有的是药材,她们才不会留在家里当张顺的“箭靶子”呢。 怕张顺气还没消,白日里再拿她们煞气,李氏吓得带上了干粮和水,打算一直到天黑了再回去的。 娘三个钻进大山里,一干就是一天。到傍黑时分,带着的背篼和麻袋都装得鼓鼓囊囊的药草,看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李氏才让铁牛儿背了背篼,自己扛了麻袋,顺着小路下了山。 三个人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靠近家门,从外头往里瞧去,家里乌漆八黑的似乎没有人气儿。 铁牛儿卸了背篼推开篱笆院门,进去看了一番,就兴奋地跑出来,说道:“我爹他不在家呢。” 李氏虽然怕张顺再找茬儿,可一听说他走了,心里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只默默地扛着麻袋进了院子,把里头的药草倒出来摊开晾着,就进了锅屋做饭去了。 张顺一走就是好几天,到底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刁氏在他面前挑拨了些什么,让他对结发妻子竟然如此痛恨! 李氏自八月节那夜挨了打,又加上心里憋屈得慌,天凉了,早晚不注意,竟冒了一场风寒,虽然不很严重,可也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好在有筱蓉配了药调理着。 后来虽说是好了,可人瘦了一大截儿,精神头也不如从前了,身子骨儿一天比一天羸弱了。 白日里,她见天地带着两个孩子上山采药,强撑着身子,可夜里,筱蓉经常听到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啜泣,压抑在心里的伤痛,到底还是掏空了她的身子,到了寒冬腊月里,李氏已经不能起来做活儿了。 ------------ 六十二章 隆冬季节 筱蓉每日里都守候在床前,煎药、做饭,忙个不停,才刚过了五岁生辰的她,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家里家外的成了一把好手。 铁牛儿更成了家里的劳动力,趁着还没下大雪,每日都上山砍柴,挖药。别看李氏一个妇道人家没多少力气,可家里少了她,还真的是四处漏气,不像个样子了。 李氏躺在床上也是干着急,无奈自己的身子骨儿不争气,只好日日长吁短叹。 腊月初八一大早,筱蓉就熬好了腊八粥儿,粥里并没有八样米,不过是八月节那天李氏在镇上买的几样,省到现在,无非有大米、小米,红豆、黄豆四样,稀得照得出人影儿,好歹意思一下。喂李氏喝完了药,就盛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进来。 李氏倚在床头上,脖子下面垫着一个破旧的枕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爱怜地望着筱蓉,枯瘦的手慢慢地抚上筱蓉的头:“孩子,都怪娘无能,害你受累了。可怜的孩子,才多大,就遭这样的罪!” 筱蓉眼睛里也泛着泪花,一张小脸上却努力地逼出几分笑来:“娘,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深知,治了病治不了命,李氏这是心病,一个女人,被丈夫嫌弃,又没有出路,天天憋屈在心里,迟早会憋出病来。 筱蓉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治不了她的心病啊。张顺被刁氏挑拨地一点儿都不信任李氏,对李氏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只不过一个孩子,又不是他们亲生,哪里能够让张顺回头? 看着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李氏,筱蓉心里漫起无边的悲伤。只能强作笑颜,为她端水喂药。 母女两个正说着知心话的时候,铁牛儿背着一捆柴回来了,把柴禾卸在院子里,抹了一把汗,就进了屋暗黑之火法最新章节。 见筱蓉正收拾桌上的碗勺,铁牛儿忙接过,憨憨地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妹妹,我来吧。你还小,坐这儿歇歇吧。” 才几个月的时间,铁牛儿已经从一个还懵懂无知的孩子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少年了。每日里都上山砍柴挖药。已经晒得糊棍头一样,一笑,就见到满口的牙齿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的眼白了。 李氏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身上那件破夹袄已经刮烂了,露出了一大片破棉絮。眼神不由暗淡下来:如今自己这样。两个孩子就像是没娘一样,吃,吃不好;穿,穿不暖的,万一自己死了,两个孩子该靠谁呢? 越想越悲伤。越想越觉得没有头绪,望望一贫如洗的家,李氏眼圈儿不由又红了。 铁牛儿收拾好了桌面。见母亲又伤心起来,忙来到床头坐下,拉着李氏的手笑道:“娘又想什么呢?天天窝在屋里是不是闷得慌?要不等明儿日头好,我把你背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李氏紧紧地攥着铁牛儿一只粗糙的手,还是个孩子的他。虎口已经裂开了,就像是一张婴儿的嘴大张着。往外渗出血水来。 她心疼地跟什么似的,从头到脚爱怜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怎么都看不够。半天,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心酸,强笑道:“我们铁牛儿懂事了,这样娘就放心了。”语气沉重地像是在说临终遗言。 铁牛儿也听出不对来,可他没敢表露出来,只捡着自己在山上看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和李氏说,直到逗得她笑起来才放下心来。 张顺自那晚上走后,一连几个月都没回来过,李氏又卧床不起,可苦了两个孩子了。筱蓉一大清早就起来,不管天儿多么寒冷,必定要烧一锅热乎乎的稀饭,铁牛儿则帮着她劈柴,兄妹两个倒也能干,竟把这个家勉强支撑住了。 左邻右舍们也有说风凉话的,说李氏风头太盛,触了霉头了,一个年轻媳妇子不守妇道总是往外头跑,这是老天报应的。没有一个人肯上前看看,问候问候。 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祭灶神的时候,李氏起不来也不能到镇上赶集,家里请不来灶神,筱蓉就用烧过的树枝子在一张旧纸上画了灶神的样子,晚饭前,扶着李氏坐在了床边,和铁牛儿一同跪了,祭拜了灶神,方才吃饭。 眼看着年关将至,他们家越发窘迫,虽说李氏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可她不能到镇上,筱蓉和铁牛儿又小,她放心不下,一家人竟坐吃山空,把八月节买回来的米面早就吃了个罄尽。 要不是铁牛儿能干,每日里上山采来些干木耳、野蘑菇的,他们一家子怕是要把牙给挂起来了。 就这么省吃俭用的,还怕到了年节这一天啥也没有呢。李氏望着空空的屋子就长叹了一声,可面对着筱蓉和铁牛儿伪装出来的纯真的笑脸,她的眼眶儿紅是红了,但终究没有哭出声来。 到了年三十这一天,铁牛儿背着李氏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小袋子晒干了的玉蜀黍粒儿,和筱蓉两个来到锅屋里熬了一锅水煮玉蜀黍。 筱蓉虽然也纳闷,谁这么好心会给她家这些东西,可望着铁牛儿一脸的沉默,她终是没有问出来,但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数。 熬好了玉蜀黍粥儿,铁牛儿盛了一碗,自己却不端进去,只送到门口,就努着嘴示意筱蓉接过去。筱蓉心下更是了然,无奈地端过碗,送给了李氏。 李氏半靠在枕头上,身上盖着一层破烂的夹被,都隆冬季候了,可她动弹不得,家里空有几斤棉花和细棉布,却不能给孩子作件冬衣和被子。 筱蓉来到她面前,凑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娘,起来吃些东西吧?” “嗯箭崩苍穹。”李氏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筱蓉就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就喂给她吃下去。 李氏刚尝了一口,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暗黄无光的脸上满是惊奇:“我记得家里没有玉蜀黍的,这打哪儿弄来的?” 筱蓉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是……是哥哥从外头弄来的。” 李氏就长叹一声,枯瘦的手耷拉在床帮上,眼角缓缓地流出两行清泪:“都是我误了孩子啊。”筱蓉再喂她时,她死活都不吃了。 筱蓉无奈,只得把碗端出去,铁牛儿正蹲在锅屋的灶台前,端了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吃得正香,见她端了碗回来,碗里的粥儿没有动,就起身问道:“怎么?娘吃不惯吗?” “娘知道这东西来路不明,不肯吃!”筱蓉心情坏到了极点,李氏也实在是太迂腐了些,不管如何,东西吃下去再说别的,都成这样儿了,何必还这么胶柱鼓瑟的? 铁牛儿一张笑脸紧紧地绷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半天才丧气地叹一口气,点着那碗:“娘不吃你快趁热吃了吧,我一会儿还得上山去。” 筱蓉默然无语,寂静无声地吃了那碗粥。铁牛儿收拾了拿了砍刀就要上山去,临走还嘱咐她:“在家里照顾好娘,等我砍柴回来就到镇上卖药材去。”既然李氏不肯食嗟来之食,他无论如何也要去镇上买些吃食来。 谁知道刚出了巷口,迎面就碰到一辆马车,车上一个人正探出头来问别人:“李神医住在哪儿?” 铁牛儿就留了心,上前看时,却是落凤镇济民堂掌柜的余扬来了,喜得他顿时眉开眼笑,若是搭上他的车,到镇上去能省好些脚程呢。 刚想上前搭话,就见那村民斜斜对着他家篱笆院一指,阴阳怪气地说道:“还神医呢,人已经快死了。”说完,也不理会铁牛儿一脸的愤怒,拔脚就走了。 余扬还没愣怔过来,就见到铁牛儿正站在马车旁,忙跳下来,拉了他的手问道:“你娘在家呢吗?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她去镇上?” 铁牛儿忙急急地说了这几个月的情况,又领着余扬来到了院子里,余扬身后还跟了个药铺伙计,从马车上卸下一个麻袋来,扛在肩上一摇一晃地跟进来。 铁牛儿还没进门就大喊:“娘,娘,济民堂掌柜的看你来了……” 筱蓉也从锅屋里出来,见到那麻袋的时候,眼睛不由一亮。人都说“马瘦毛长,人穷志短”,筱蓉现在也非常赞同这句话,自己每日里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好几个月都见不到荤腥,真怕自己哪天给饿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里。 谁知道救星就盼来了。两个孩子扶起李氏坐好了,又给余扬和小伙计到了碗热水来,就眼巴巴地盯着地上那个麻袋。 余扬亲自上前解开了,从里头拿出一样一样的年货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成想这些日子你病成这个样子。早知道了该早些过来看你的。你这人也真是的,老实巴交的也不知道叫个人到镇上跟我说一句,害得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李氏有气无力地对着他笑了笑,才道:“我自个儿病成这样,怎么好去麻烦你呢?只是两个孩子还小,离不得这儿,不然早让他们到镇上去了。” 余扬打量着四处通风的小茅草屋,叹道:“你是神医,却病成这样,必定是心病了。你的……你的夫君是不是不让你抛头露面行医?你们之间有了矛盾了?” 李氏脸颊一红,难为情地别开了眼。 铁牛儿在一边就一长一短地把八月节父亲毒打母亲的事儿说了。 ------------ 六十三章 除夕之夜 李氏好几次都用眼神制止他,不想让他说给外人听。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丑事怎好让别人知道? 可铁牛儿心里恨极了他爹张顺,那晚上张顺下死手打李氏,他在一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子,他哪里忍得住? 李氏无奈,也只好由着他了,只是脸上的神色到底有些不自然。这事儿听得余扬惋惜不已:“可惜了你这么一个人,却摊上这样一个男人。” 李氏听了无语,这话要怎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和张顺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张顺休掉她,这一辈子,她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别想离开这个家了。 余扬察言观色,见李氏精神不济,这样的家务事儿,自然也不好插言,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话,也就打住了。 李氏也不好留他长坐,家里没有男人,若是传出去,刁氏和张顺还不知道要怎么诋毁自己呢。 可她却不好张口说这个话,说出来那不就是撵人了?人家好心好意送年货来看看自己的,怎好就这么赶人家出去呢? 只是家里实在是穷得不像个样子,连个遮挡的帘子都没有,李氏半躺在床上,确实尴尬得要命。 精明的余扬还是瞧出了端倪,坐了不多时,忙告辞:“铺子里还有些事儿,我先回去了。等开春了再来瞧你。” 又把手臂上挎着的一个小包袱递给李氏:“这是你嫂子给孩子们做的过冬棉衣,使得都是你的布料,说实话,我家孩子也用那料子做了,你别见怪!” 李氏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呢?当初就答应送给余扬娘子一些布料的,如今人家能想着她的孩子暗黑之火法最新章节。亲自为他们做了棉衣,自己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见余扬起身,李氏也不留他,就让铁牛儿送了出去。 筱蓉就在当地上清理起他送来的年货:四条尾巴带红的大鲤鱼,一大块生牛肉,两包干果子,一个猪头和一副猪下水,一捆粉丝…… 白菜萝卜各一小筐子,还有几样时鲜的菜蔬。 算算,这个年不难过。起码能吃上几顿饱饭了。看着地上的鱼肉,筱蓉的心里就踏实起来,“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别说她一个小孩子家,就连李氏脸上也有了光,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双手撑着床板。竟要下地收拾。 铁牛儿恰好送了余扬回来,一进屋见李氏要下床,忙上前拦住了:“娘,这些活儿交给我吧,我都这么大了。” 筱蓉和铁牛儿劝着,李氏才重新躺下。只一一分派着:这个该放哪儿,那个该放什么地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就迎来了除夕之夜。 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忙忙碌碌地洗菜做饭,李氏也只能口头上提醒着他们。却帮不上忙。不过两个孩子实在是能干,也亏了铁牛儿有一把子蛮力,不然,纵使筱蓉再会干,有的东西她也没那个力气。 家家户户的鞭炮声早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凑凑合合地也炒了四个菜端上桌子:一个是红烧鲤鱼、一个是白菜牛肉、一个香菇青菜、一个猪肉炖粉条。 简简单单的四个家常菜,家里也没有酒。每人倒了一碗白开水。不过李氏还是欣慰地望着铁牛儿和筱蓉直点头:“好孩子,没想到你们这么能干。就是我,也不见得就烧得出这么多的菜来。” 庄稼人,冬日里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吃,能有这四个菜,也算是丰盛了。 筱蓉和铁牛儿扶了李氏坐在床沿上,她又细心地替李氏披了一件旧夹袄,娘三个每人手里端了一碗白开水,就当是以水当酒了。 虽然清苦,但是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李氏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虽然不像当初江家那样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至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坐在一块儿。 江家的鼎盛也是江世昌拿命在战场上杀敌、一刀一枪换回来的,纵然轰轰烈烈,可倒下去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的。若是筱蓉能长大成人,凭着她的姿色,给她找个殷实的人家,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李氏喝了一口白开水,心里盘算着将来的日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看在筱蓉和铁牛儿眼睛里,也暗自高兴。有多少天没见李氏脸上有过笑脸了?自从八月节挨了张顺的那顿打,这些日子,李氏不是淌眼抹泪的,就是唉声叹气,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 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因为心里痛快,吃的东西也格外地多,两个人足有两个月没有见荤腥了,不管筱蓉内心里是不是一个成人,现在也和铁牛儿一样,手里的筷子不停息,碗里的肉一块接一块。 李氏怜惜地望着两个孩子,要不是她的身子骨儿这样,每个月到镇上去一趟,也能给孩子打打牙祭,如今可倒好,自己什么不能干,躺在床上还得两个孩子伺候着。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她手里的筷子就不舍得往盘子里去夹菜了。筱蓉吃了一会儿,觉察出来了,李氏这是留给他们吃的呢。于是忙笑着对李氏说道:“娘,你多吃些,身子病了这么久,来,吃块牛肉。锅屋里还有好大一块呢。等开春了,天儿暖和了,咱们还到镇上行医去。” “那敢情好。”李氏夹过那块牛肉,慢慢地放在嘴里嚼着,一边笑道:“每个月到镇上一次,好歹也能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只不晓得我这身子骨儿能不能撑住?”想起病体,李氏的脸色又黯淡下来至尊功德修仙系统。 筱蓉唯恐她又伤心难过,忙安慰她:“娘,看你想哪儿去了?你的身子我最清楚,无非是里头积了些闲气,日子久了,堵住了经络了。等开春了,万物复苏,娘的病自然就好了。” 铁牛儿夹了一大筷子红烧鲤鱼放在李氏的碗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羡慕地望着筱蓉:“妹妹,你怎么懂得那么多?还这么会用词儿呢?” 筱蓉听完心里一颤,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儿倒不少,日后自己可得小心了,不然就被他瞧出破绽来了。 李氏见筱蓉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忙替她遮掩:“你妹妹可是大户人家出身,爹娘都是有本事的人,读书识字的,哪像咱们,大字不认识一个?只可惜了你这妹妹命不好,遭了一场大难。哪像你啊,什么都不懂,每天只知道贪玩?” 一语说得铁牛儿脸上讪讪的,低了头只顾得上吃饭去了。筱蓉就抬头看了李氏一眼,四目相对时,娘两个都笑了。 一时吃完了饭收拾干净了,村里就有富裕的人家放起了烟花来,这寒冬腊月的,山里的人们只能窝在家里,也没个消遣的事儿做,晚上看到这东西花花绿绿的,格外地稀奇,一个个大呼小叫着,互相撺掇着都跑去看。 铁牛儿也急得抓耳挠腮的想出去看热闹,但是大眼在李氏身上一溜儿,到底没有敢说出口。李氏病歪歪的人,妹妹在家里一个人怎能照顾得了?想想自己是这个家里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铁牛儿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憨玩了。 李氏也瞧出他的急躁来,只是她不放心让铁牛儿一个人出去,这黑更半夜的,村里的人又如此敌视她们娘几个,万一刁氏那泼妇使个坏心眼,真是后悔都没地方找去! 邻居狗子这时在门口啪啪地拍着篱笆院们,大声叫着:“铁牛儿,咱们看烟火去!” 平日里两个小伙伴本来是挺好的一对儿,可自从上次狗子妈一句公道话不肯说,还跟着众人起哄,铁牛儿就已经不和狗子来往了。今晚上狗子兴致好得很,竟一个人跑来叫铁牛儿。 铁牛儿望望李氏,就大声答道:“我娘身子不好,我得在家里照顾她。”任凭狗子如何说项,铁牛儿都没有动心。 过了一会儿子,就听院门外狗子妈的声音传来:“小畜生,你作死啊,平白跑人家门口干什么?人家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家,怎能瞧得上你?”想来是拧着孩子的耳朵,就听狗子嚎叫起来,两个人嘟嘟囔囔地就走了。 李氏听了心里干气,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好闷在心里。筱蓉知道,李氏是不能受一点儿气的,可是狗子妈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说这种瞎话,要是下次狗子再犯了癫痫病,可别怪她手下无情! 忙和铁牛儿宽慰了李氏几句,娘三个才收拾了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远远近近传来的鞭炮声,筱蓉辗转难以入眠,耳朵里始终轰轰叫着,脑子里浆糊一样,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迷迷糊糊地好像才睡着了不久,就听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她素来睡觉灵醒,想要戳一戳李氏,又怕她刚睡着,索性自己一个人披衣坐起来,趴在床头那扇纸糊的窗户纸上往外看。 才糊的窗户纸,自然什么也看不清,筱蓉就蘸了唾沫打湿了窗户纸,露出一个洞来。 觑着眼睛往外看去,只见院子里影影绰绰地站了足有十来个黑影,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顿时,她的一颗心抑制不住地跳开了,这个情景,仿似当时江府里的那场大屠杀,莫非,那些人知道了她的行踪,是来取她性命的? 不过这些人也真狠,竟挑在除夕之夜,连一个囫囵年都不让她过,她的命,真的就那么悲催吗? ------------ 六十四章 塞翁失马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渐渐地靠向了门口。筱蓉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她明白地看到,那些人手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亮闪闪的光,分明是利刃了。那么,今晚上,她,必死无疑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才五年的光景,可她也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纵然这里有她不喜欢的人和事儿,可她心里还有未竟的仇恨!父母的仇尚且未报,没想到,她,也要去见阎王了。真不知道这一别,还能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时代? 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任何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时,都不会做到十分淡定的吧?除非,他,天天盼着死! 可筱蓉,正觉得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离她报仇雪恨的目标更近了一些,正在满心都是希望的时候,苍天可鉴,却突然降下大祸,这让她,情何以堪哪! 颓丧地一屁股就势坐在了枕头上,她只觉得没理由地一阵心慌,肚子里有好多的话,却不知道该对谁说,该说哪一句?她好想晃醒李氏,和她敞开心扉,把她的前世今生都说出来,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至少,也能让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知道,她是什么来路,死了之后,人家也能知道,这个人曾经来自哪里,因何而死!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门就被人粗暴地一脚给踹开了,薄薄的破门板哪里抵得住这些膀大腰圆大汉的一脚,当即,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那些人,哗啦啦一涌而入。 铁牛儿正睡得香,忽然被一声巨大的响声给惊醒。吓得一个激灵就坐起来,兀自揉着朦胧的睡眼发呆。等看清这么多人时,他也顾不上穿衣服,撒开脚丫子就冲进了里屋,张嘴大喊:“娘,娘,强盗来了。” 李氏也是被那响声给震醒的,这时已经披了外衣坐起来,正呆呆地不知所措,就见铁牛儿冲了进来。 那群人随后也跟着铁牛儿进来了求魔最新章节。娘三个顿时就像是笼中的鸟一样,搂在了一起,瞪着惊恐的大眼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人影。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筱蓉把头靠在李氏怀里,双眼已经闭起,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人总有一死,别怕,别怕!死了说不定就可以离开这个野蛮的时代了。 可纤弱的小身板儿。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死,曾经离她很近,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江家一门被屠杀殆尽,只有她。逃了出来。在逃亡的日子里,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如今,过了几个月的安逸日子。她忽然觉得,死是那样的可怕,可怕到她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去思想,脑子就像是木了一样,不会转圈儿了。 可那些人也仅仅是冲了进来。接下来并没有像筱蓉想象的那样,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大刀。对着她的头砍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茅屋子里,因了铁牛儿的那就喊,已经弥漫了满满的恐怖,似乎只要有人动一动,立马,这屋里就能炸开来。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物事,手在黑地里晃了晃,屋子里,就融起昏黄的亮光。原来,他晃着了火折子。 筱蓉已经面如死灰,这些人,为何要让屋子亮堂起来?难道怕乱刀之下误伤了好人?要是那样,倒还有些仁义,最起码,李氏和铁牛儿不会平白跟着做冤死鬼。 那么,自己该站出来了。李氏养育了自己一场,自己,绝对不能连累她和铁牛儿。看来,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忽然觉得这话怎么那么俗?一个将死的人,竟然盘算起以后的日子了。明年的今天就算是自己的祭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还会记着她,记着她这个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仅有五年的匆匆过客? 那个举着火折子的人,歪着脑袋四处乱看,良久,才长叹一声:“看这样子,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声音里有一股浓浓的失落,听起来似乎很出乎意料之外。 筱蓉听了这话,不由抬头望了那人一眼,只见他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正把火折子对着壁龛里的那盏油灯点去。 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十来个大汉都挤进来,一点儿空隙都不剩,空气里一下子就觉得热了许多。 那大汉话刚落,另一个看起来更壮实一些的人开口了:“张顺这家伙,还瞎吹他家多么多么富,有多少银子藏着呢,不然,我们也不来这里啊。” “穷富的我们不能白走这一遭!”先前那个打着火折子的大汉一脸的不耐烦,恶狠狠地望着李氏娘三个,一个个逐一地细看,忽然就笑了起来:“想不到张顺还有一个这么可人的婆娘?不过可惜了这副小样儿。那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外头还野花遍地。也不知道那小子哪来的银子养活这些人?” 又盯了筱蓉一眼,嘻嘻地笑起来:“这孩子想来是他的闺女了?瞧这小模样长得,等大了定是水灵灵的跟朵花儿似的。得了,今晚上就算没钱咱也不白跑!” 他的话刚说完,李氏就吓软了,听来听去,好像是张顺引来的这群人啊。天哪,那个死鬼,家不要倒也罢了,怎么还能引来这么一群煞神?难道他真的就这么恨自己吗? 此刻,她真是无语问苍天:她李氏到底有什么罪过,要遭到这样的报应?虽然才活了三十多年,可她自问,没有做过一件昧良心的事儿,为何,张顺要这么对待她?今晚上若真的蒙羞,她,绝不会活在这个世上。 而筱蓉,此刻却是另一个心思。刚才的她,闭目等死,现在的她,忽然有了些生气:原来。这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啊,看样子是张顺在外头结识的赌鬼啊,不过这黑更半夜的,就算不是杀她的人,就这么闯进来,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神箓最新章节。 那个络腮胡子大汉眼睛不停地在李氏和筱蓉脸上扫来扫去,神色里慢慢地就有了一丝猥亵。强盗嘛,能有几个好的? 李氏正想着待会儿怎么保全两个孩子,筱蓉已经放下心来,有了应对之策。 今晚上只要保住命。她觉得就够了。这世上,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这群人肯放过他们娘三个! 铁牛儿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勇敢。不像一般的孩子那般畏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面对着病弱的李氏和幼小的筱蓉,他,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 那络腮胡子正想上前对李氏上下其手的时候,旁边那个高壮的男子忽然大喝出身:“老二。不得胡闹!张顺欠下了我们赌债,我们来拿他些东西也就罢了,不能动人家妻女一个指头!” 这话才刚说完,李氏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人,还没有坏透顶啊。 筱蓉也不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反正不会怎么着她。银子、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日后再赚回来,就什么都有了。 那群人听了高壮男子的吩咐。脸上闪着的兴奋光彩也慢慢地暗了下去,只低头听高壮男子的吩咐。 高壮男子在他们中间,似乎很有威信,只要说句什么话,那些人就立刻照办。 只见他对着那群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搜起来。 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早被李氏给缝到了里衣的口袋里。他们,除了看到今天余扬送来的年货,别的,真的什么都没有搜到! 那些人也真下的去手,一个个手里提溜着猪头、牛肉、猪下水,还有端着鸡蛋的,连几棵大白菜、几个青萝卜都没有放过…… 琳琳琅琅的倒也不少,有的人还嫌自己手里的是菜不是肉,吵闹着非要换过来。看得铁牛儿一阵心疼,好不容易今晚上才吃了一顿肉,眼看着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家里被人洗劫一空,连顿早饭都没有着落。 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想起又得像以前那样挨饿受冻的,铁牛儿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泛上了,拉了李氏的手就哭道:“娘,我们的肉,我们的肉……” 李氏想起今晚上孩子们狼吞虎咽吃肉的情形,心就像针扎一样,对张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个死鬼,自己赌就罢了,还连累着老婆孩子连顿饱饭都吃不成? 望着红了眼圈儿的母子两个,那个壮实的汉子忽然弯下腰来,脸上带着一丝讥讽:“你们这小日子过得确实不赖吗?真的像张顺说得那样有鱼有肉的,不过,这都是张顺欠我们的,我们拿走了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家里也有老婆孩子等着吃呢,你们也别怨我们,谁让张顺输了银子,拿你们抵债呢,没把你们给卖了就算是发了善心了。” 说完,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提着东西扬长而去,气得李氏只瞪着眼干嚎,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她拼命地捶着床沿,哑着嗓子嚎哭了一阵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筱蓉知道,她这是心疼这些东西啊。他们家,哪里过得不错了?还不是余扬怜惜他们,带了鱼肉来候望李氏?偏生让这群天杀的混蛋给撞上了,倒真的让他们以为张顺说得不假了。 铁牛儿也嚎啕大哭不止,只有筱蓉,心里是无比的轻松。倒不是她没心没肺,一个人在经历了生死之后,这忍饥挨饿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了。 她正想劝李氏几句,忽然就觉得身旁李氏的身子一下子软绵绵地倒了过来,忙死命地扶住了。就见李氏牙关紧咬,一张脸白如金纸,眼睛闭得紧紧地,已经人事不知了。 ------------ 六十五章 居心叵测 ps: 搬家了,忙死了,今天晚了一个钟头。亲们谅解下哈! 铁牛儿见李氏昏了过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筱蓉心里也扑通扑通乱跳,这个家里就李氏一个大人,若真的有个万一,可怎生是好? 她真实的年龄倒是不小,可身子板儿还是个孩子,好多的事儿不是想干就干的。耳边传来铁牛儿惊天动地的嚎哭,身上又被李氏给压着,她不觉也有些悲苦起来。好端端的日子刚开始,就被张顺给搅合地不成样子了。要是搁在现代,她早就劝着李氏和他离了算了。 想归想,现实摆在这儿呢。铁牛儿光知道哭,也不知道上前帮她一把,这孩子,真是没办法! 她没好气地捅了捅他,说道:“别哭了,娘没什么大碍,不过一时气急了,背过气去了。”刚才李氏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经摸了摸她的脉息,这是医者的条件反射,所以,她才能这么淡定。 铁牛儿听罢,一双满是泪水的大眼死死地望着筱蓉:“娘,真的没事儿吗?” “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筱蓉笃定地点头:“快和我一块儿扶娘躺下。” 此刻的她,也顾不上装嫩了,铁牛儿是个孩子,又哭得这么伤心,这时候还嗲声嗲气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机? 兄妹两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氏扶好躺平,筱蓉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照着李氏的人中掐去。 铁牛儿只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一声都不敢问。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有的这般本领他从来都不知道,只知道眼下正是救治他娘的时候,万一自己好奇出声,让妹妹分了心。娘就救不回来了。 筱蓉几乎是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她人小,掐着自然费事。掐得李氏的人中已经陷下去一块,李氏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筱蓉也有点儿奇怪,难道是晕得过久了?她打算若是待会儿再不醒,就要给她扎针了。 铁牛儿愣愣地站在床边,见李氏迟迟不醒,不由急了,大声问筱蓉:“怎么娘还不醒?你别掐了,看那儿已经红肿了。再掐下去要破皮了。” 真是越忙越乱!这个当口儿谁都希望李氏早点儿醒过来,可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筱蓉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她。径自走到床头那儿,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副银针来。 刚才那群人虎视眈眈的时候,她就悄无声息地摸了放在枕头底下了,万一到时候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怎么都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这时候就顺手拿来用上了。 对着李氏的虎口扎了几下。李氏的手指就有了反应,铁牛儿喜得忙道:“看看,看看,娘的手动了呢。” 筱蓉忙得没工夫搭理他,只静静地观察着李氏的反应。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李氏的眼睫毛颤了颤。不多时,就嘤咛一声,苏醒过来。 摇曳昏暗的灯光照得小茅屋里如同阴曹地府一样。李氏乍一醒来,眼睛还适应不过来,看了半天,才看到筱蓉和铁牛儿站在床边上望着她。 她就长叹一声:“我还以为我到了阴间了呢,谁知道还活着呢红楼多娇最新章节。” 铁牛儿就“哇”地一声哭倒在李氏身上:“娘啊。你了千万不要丢下铁牛儿不管啊。”李氏一听这哭声,心里更加难受。忍不住也抱着铁牛儿哭作了一团。 筱蓉瞧着这对母子,头脑却是清醒得很:李氏恐怕不是仅仅心疼那些东西,她身上还有一百两的银票,怎么着都有法子过这个年。 她难过的还是张顺,想想一个古代的女子,没有娘家势力,眼里心里也就丈夫和孩子了,可张顺偏偏做出这等让人心碎的事儿。作为一个妻子,没有比被丈夫出卖更心酸难过的事儿了。何况,刚才那群人话里意思也很明白,张顺,在外头还有别的女人呢。 筱蓉这时候倒不去劝着李氏了,哭出来才好,不然,憋在心里,哪天对景儿就勾起来旧疾,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要了命。 李氏哭罢一阵子,才略觉得好些。抬头望了望筱蓉,勉强擦了泪,拉了筱蓉的手道:“好孩子,又是你帮了娘啊。” 筱蓉忙端过桌上的白水,喂了李氏喝了两口。一家三口才勉强睡下,这一折腾,已是鸡叫三遍了。 躺在床上,听着远远近近的鸡鸣声,筱蓉心思一片清明:还以为今晚上就是她的死期了,没想到竟能躲过这一劫,真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黎明时分,李氏家的篱笆门被人给拍的山响,娘三个心头又是一个哆嗦,这又是谁来了? 李氏待要起身,却被筱蓉按下了:“娘,你身子不好,还是我起来吧。”麻利地披上棉袄,走到外间,铁牛儿也已经穿好衣裳,兄妹两个一起开了堂屋门,朝外看去。 只一眼,铁牛儿的眼睛里就已经喷出火来,两个拳头隐在袄袖子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原来门外是张顺! 单是张顺一个,铁牛儿倒也不至于就恨得那样。毕竟是他亲爹,大过年的回家一趟,铁牛儿还是会欢天喜地的。 只是他身边现在正依着一个穿着红底白花细布通袖袄的年轻女子,一条粗黑的大辫子垂在脑后,细长眉毛丹凤眼,两手抄在袖子里,白生生的脸上一张嘴唇画得血样的红。 再看张顺,一只手揽着那女人的腰肢,一只手扶着篱笆院门,见铁牛儿站在堂屋门口不动弹,三角眼一瞪,就喝道:“臭小子,见到你爹我回来,还愣在那儿?不过来开门我就踹开了。” 旁边那女人就咯咯一笑,嗲声嗲气道:“张哥,还以为你家里多富有,原来也就是这么个破样子。你跟我吹嘘的住着青石黑瓦的三间大瓦屋,在哪儿呢?” 那副粘腻的声音,听得筱蓉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不知道这女人是缺心眼还是贪财。怎么就看上张顺这个着三不着两的半截桩子? 张顺被那女人挤兑得满脸涨红了,只嘿嘿笑着:“这不快了吗?等开了春就盖,到时候你就住这儿不走了。我婆娘手里有银子呢。” 铁牛儿早就气得一下子拉了筱蓉回到了屋里,“哐当”一声就关上了门,又把门闩栓死了。 李氏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睛微微地闭着,也不言语,只默默地望着草屋的房梁。刚才的话她已经听见了,心头还有的一丝希望,此刻全都破灭了。 她日夜操持着这个家。劳累地没有黑天白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娇嫩嫩的姑娘了,如今的她。可谓人老珠黄,惹张顺嫌弃了。 他,终究还是找了别的女人了。 筱蓉见她脸色灰白,心里也暗自焦急,可是不能说什么。这个时候我的校花老婆最新章节。说什么都是徒劳,纵然她有高超的医术,也治不了李氏的心病。 张顺显然在外头等得久了,透过窗户那个洞口,筱蓉看到那对狗男女捅着手,不停地跺着脚。大过年的。正是寒冷的时候,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屋子里尚且滴水成冰。更何况巷子口那儿? 筱蓉心里直呼“痛快”,就让这对狗男女在外头多站一会儿,最好冻死他们算了! 张顺撑不了多久,一会儿就拉着那女人一脚踹开了篱笆门,腾腾地就往屋里走来。铁牛儿吓得脸色发白。拉着李氏的手叫唤:“娘,他们要来了。” “让他们来吧。”李氏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让两个孩子扶她坐起来,用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李氏穿戴整齐,一脸肃静地等着他们。 铁牛儿已经拉开了门闩,也不放下,就手拿了站在床头守着李氏。 张顺大步往前冲,还以为他们不会开门呢,来到门口,照准了那扇破门就是一脚。 门空荡荡地早就打开了,张顺身子一下子来不及刹住,就往前冲去。接着又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对着地面倒去。 身后拉着的那女人,手被他死死攥着,顺势也跟着倒了下去。就听“砰轰”两声,两个人一个贴地,一个趴在上头,胸贴背地压成了一摞。 “哎呀。”那女人哼哼起来,龇牙咧嘴的模样,让筱蓉和铁牛儿忙别转了脸,不敢笑出声来。 张顺显然摔得不轻,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背上那女人又压着,就听见他像猪一样哼叫了两声。 李氏冷眼瞧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靠在床帮上,等着他们爬起来。 好半天,两个人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就是一阵拍打。那女人兀自疼得龇牙咧嘴,埋怨张顺:“你走路也不长眼睛,害得老娘摔得骨头疼。” 张顺的嘴巴和地面接触地最近,早就蹭掉了一层皮,嘴唇肿得像跟香肠,一说话就嘶嘶作响,“你先别生气,等我收拾他们给你出气!” 这是拿着自家人讨好他的姘头呢。李氏嘴角不由撇了一下,冷冷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瞅着张顺,盯得他有些发毛。 张顺气急败坏,又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禁暴跳起来:“你这死婆娘,挑唆孩子和我生分,连门都不给我开?” “是吗?你也配做孩子的爹?你也配回这个家?”李氏一张脸白如金纸,气得浑身发抖,头神经质地颤着,头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喝问着张顺。 张顺被她问得急了,几步就窜上前,一把揪住李氏的领口,咬着牙叫道:“呀嗬,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牙尖嘴利的了?嫌老子不回家是不是?放心,老子日后天天住在家里,你……” 他一手指定了李氏,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把银子拿出来,我要盖房子,以后老子哪儿都不去!你不是见天地往外窜吗?咱俩换个个儿,不过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反悔,一个月一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凶神恶煞的张顺,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李氏双目直直地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摊上这样的无赖,真不知道李氏心里是怎么想的。 张顺紧紧地揪住李氏的领口,力气大得让李氏几乎喘不动气儿了,本来被他气得发白的脸,此刻已经涨得通红。 铁牛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张顺,两只手不知不觉地就握紧了那根门闩,见李氏呼哧呼哧地只倒气儿,不由恨上心头,“啊呀”大叫一声,抡起门闩就对着张顺招呼过去。 ------------ 六十六章 恶心邻里 ps: 又晚了,哎,没话可说了,原谅我吧。 张顺不顾死活地揪住了李氏的衣领,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儿,铁牛儿也是急了,抡起门闩对着张顺招呼过去,就听“啊呀”好几声叫唤同时响起,张顺已经扑翻在地上。 筱蓉和那个年轻女人都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铁牛儿。 李氏咳嗽了一阵子,涨红的脸慢慢地恢复如常,也惊讶地望着一脸怒容的铁牛儿。倒不是觉得这孩子打了亲爹,而是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么大点的孩子,竟有如此勇气保护他娘! 那一门闩子使尽了铁牛儿浑身的力气,他唯恐打得不轻不重的,让张顺觉不着,是以,他狠命地咬紧牙关,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张顺趴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一来是实在想不到铁牛儿竟然敢打他;二来他吃喝嫖赌早就掏空了身子,铁牛儿虽是一个孩子,可不要命起来也足够他受的。 李氏只觉心里一阵畅快,见他半天都没爬起来,又有些担心,生怕这一门闩子下去,真的要了他的命。 倒不是怜惜他那条狗命,是怕铁牛儿担了弑父的罪名,将来长大了连个婆娘都找不到。 筱蓉心里是偷着乐:张顺早就该有人治治他了,三番两次地来找李氏的晦气,筱蓉觉着他和李氏、铁牛儿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不好下手惩戒他。可他变本加厉,不仅让人大年三十来家里打劫,在初一一大早还带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故意来气李氏。这样的人,死一百个也不足惜。 怕只怕他若是真的被铁牛儿给打出个好歹来,铁牛儿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见他半天趴在那儿不动弹,筱蓉忍不住上前查视。还好,脉息正常,只不过暂时昏厥了过去,过一会子就好了。 那年轻女人一见张顺被打翻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又对上铁牛儿一双虎视眈眈的大眼睛,她恨不得立马就夺路而逃逼婚。 可张顺一动不动死了一样躺在那儿,她眼珠子一转又有了心眼,连忙扑上前,摇晃着张顺的胳膊:“张哥。你快醒醒啊……”张顺哪里一下子就会醒来,那女子摇得越发狠命,嘴里还大声叫唤着:“不好了。出人命了,青天白日的,儿子打死老子了。” 这一哭喊不要紧,就听见左邻右舍关门闭户的声音响起,接着。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了。平日里,张顺和刁氏欺负李氏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哑巴聋了,这时候一听女人的尖叫声,一个个都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奋地都赶出来看热闹。 筱蓉本以为一大清早的。天儿又这么冷,人们肯定都窝在家里不肯出屋。没成想这些人闲得没事儿干了,竟都蹿出来了。 那女人越发得意了。见人越聚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绢儿,捂着脸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还愤愤地说:“打死人了,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娘。大叔阿婶们,烦你们去报官去。大过年的。儿子不孝倒也罢了,竟然打死了老子。” 她一边哭诉着,还一边悄悄地斜眼溜着众人,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呢。 邻居们围在一边儿,见张顺趴着不动,都七嘴八舌地瞎掺合起来。 铁牛儿尚自握住了门闩子不放,满面怒意地瞪着那个年轻女人,凶狠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一寸寸地凌迟着她。 先是狗子妈大叫了一声,从人群里挤出来,瞧了瞧张顺,就咋咋呼呼地叫道:“天哪,当真出人命了呢。张顺不会动了,不是死了还能怎的?天,这是铁牛儿干的吗?” 筱蓉听她说话不好,有心想闹大,不由冷冷一笑,慢慢地靠近铁牛儿,暗中从他手里夺下门闩子,悄悄地搁地上了,这才笑着问狗子妈:“大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爹死了?又从哪儿看见我哥哥打死我爹了?” 狗子妈只图嘴里一时痛快,再者,李氏行医的时候,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裹的,虽然常常是黄昏时趁着人少才回来,可也被她看出了破绽。 山里的人本来就穷,若是大家一样穷也就罢了,偏生铁牛儿家原先不如她家,可自从李氏手里有了那份绝活,银子就源源不断地往张顺家流,吃穿用度让她瞧着都眼红。 纵然李氏救活了狗子,可狗子妈觉得那是应该的,左邻右舍的,又有那么高明的医术,难道不能搭把手救救孩子吗? 何况她当时也是千恩万谢的,也不算欠李氏的人情了。 嫉妒让她开始要发疯了,明知道李氏心地善良,可她还是看不惯张家过上好日子。凭什么她天天勤扒苦做地勉强够吃饱肚子,李氏带了两个孩子就能经常吃肉吃鱼,日子过得滋润透顶。 好几次,她隔着篱笆墙都闻得到李氏屋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不说狗子馋得团团转,就连平日里常常吃野菜的她,都觉得忍不了了,口水直流,恨不得一下子就翻过墙头去,到李氏家里吃上一顿! 所以,只要李氏家里有什么事儿,她铁定是头一个窜到李氏家里的,谁让他们是邻里呢。 这就是人性的自私之处,平日里千好万好,可一旦对景儿时,能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揭出来,恨不得撕碎你。狗子妈现在的心情就是好如此,光看到李氏过得好了,就算是李氏前一段日子挨饿受冻的,她也觉得那是该当的。 凭什么她那样不着家的女人能过上好日子,和人偷生了女儿还敢带回家来?像她这样的就得吃苦受累一辈子? 李氏听了狗子妈的话,脸色一下子就黄了,莫非铁牛儿真的打死了张顺?可一回头,看到身边守着的筱蓉时,心里莫名地就安下来,这丫头不急不躁的,那张顺就没什么大事儿了都市龙医。 其实她虽然恨张顺,可还没恨到想置他于死地的地步。铁牛儿出手后,她心里就乱成了一团乱麻,多希望张顺不要出事儿,不要连累铁牛儿,不然,她这一家可就没法过了。 对张顺,李氏心里还残存了内心最后一丝的希望,可又被张顺给活生生地撕裂了,如今的她,已经心灰如死,几乎不能呼吸了。 听着门外的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李氏心里又急又气,又怕张顺真的出什么意外,一张脸早就蜡黄地如同三月的苦菜花。 而狗子妈还不管不顾地专拣刺耳的话说,唯恐人家不知道一样,一张大嘴开开合合的,把事情说得凶险万分。 她以为铁板上订钉的事儿就不会离谱,那年轻女人守在张顺身边哭天抢地的,好似真的死了丈夫一样,就认定张顺一定是没救了。听见筱蓉发问,她不由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张口结舌地愣在那儿。 那年轻女人见筱蓉说得笃定,不由扭脸盯了筱蓉一眼,那张脸上抹着的铅粉就簌簌往下落,也不知道是泪水冲得还是面皮太干。 狗子妈被众人看着浑身有些不自在,脸上自然下不来,欺负筱蓉是个孩子,又见张顺这么久了还不起来,心里就暗喜,嘴里的话更像是刀子一样毫不留情:“你这小丫头敢是吃错药了吗?你爹都挺地上半天了,还敢说没事儿?敢情不是你亲爹你不心疼是吧?” 众人经了她这么一提醒,纷纷附和着:“是啊,我们倒忘了这茬了。这丫头可是李氏从京里带回来的,和张顺自然不亲近。你看,自她来了,张家的事儿接二连三地就没断过,敢怕是个妨主的狐狸精吧?” “就是,瞧那小眉眼长的,哪里有张顺半分样子?不定是李氏和谁偷生的呢,这不,把张顺给气成了这个样子了。” 筱蓉听了真是不怒反笑:这一帮人,真是能编排事儿呀,能把黑得说成白的,死得说成活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儿,又把事儿都推她头上了,真是一帮吃饱了饭撑得没事儿干的! 她只静静地听着,眼角溜着地上趴坐着的那女人。冰凉的地面,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果然,那女人一见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了筱蓉,也没人过问她是何人,为何在这儿哭张顺了。弄得她倒像是这家子的女主人了,心里不由窃喜:今儿趁着这功夫正好诈他们一下,让他们出点儿银子。看他们娘几个唯唯诺诺的样子,怕是没见过世面的。 到时候自己拿了银子就走,管他张顺是死是活呢。 当即就拍着大腿大哭:“张哥啊,你死得好惨啊,怎么也不交代一声就撇下我去了?呜呜,我好命苦啊,才刚到这儿,你就撒手不管我了。这是狼窝虎穴啊,才一回来就送了命了啊。” 她乔张做智地哭了一阵子,见众人反应激烈,顺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长一短地把铁牛儿怎么打了张顺,张顺又怎么扑倒在地上不起来说了。 众人都点头附和,好像真正的苦主是她! 筱蓉嘴角抽了抽,不屑地瞧着那女人:看,在地上坐不住了吧?这才装模作样地起来,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众人正吵吵着要报官的时候,就听地上有人哼哼了两声,好像是猪拱着了吃食一样。 众人被这声音惊醒,回头看去,就见张顺瘟头瘟脑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泥屑,拿眼四顾着:“这是哪儿呀?我怎么睡在了地上?” 那个正嚷嚷地起劲的年轻女人,一张鲜红的嘴巴顿时张大了,大得能塞得下一颗鸡蛋! ------------ 六十七章 举步维艰 见张顺兀自分不清东西南北,那女人一步窜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叫:“张哥,你没事儿啊?呜呜,刚才可吓死我了啊。你忘了吗?都是你那孝顺儿子把你给打得啊。” 众人的眼光又都射向铁牛儿,铁牛儿心里就有些发慌,不自觉地就往李氏身上靠,李氏也吓得脸色雪白,这万一真的要把铁牛儿给扭送官府,她以后还能活吗? 虽然铁牛儿还是个孩子,可也老大不小了,这门闩子猛抽亲爹的罪若是定了,这辈子可就别想翻身了。就算是这些人手下留情不经官,铁牛儿不孝顺的名声传了出去,将来也难有立足之地啊。 正满眼焦急着,就听筱蓉细声细气地笑道:“你可看仔细了?我爹到底是自己摔成这样的还是我哥打得啊?我爹这么大的人了,自个儿总知道吧?” 说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笑吟吟地望着张顺,张顺只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汪碧青的泉水,浑身不由自主地就觉得通透起来,慢慢地就沉浸在其间。 筱蓉一张小嘴不停地翕张着,传来的全是一句话“我是自个儿摔得。” 张顺懵懂间,就随着筱蓉说了一句,自己其实并不记得说了什么。可转脸就看到身边那女人一脸的煞白,见了鬼一样地尖叫起来:“张哥,你怎么是非颠倒了?明明是你儿子不孝顺,拿门闩子打了你的?” “我是自个儿摔得。”张顺一张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木木的好像刚睡醒一样。众人也不仔细看他,哪里会发现什么异样?本来都想看热闹的,谁知道张顺这么说,一个个也就没了精神,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都回去了。 狗子妈临走还狐疑地看了张顺一样。只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方才悻悻地走了。 李氏一张紧绷的脸慢慢地融化开来:莫非是张顺良心发现了,不忍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出去顶这个罪?是了,“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张顺是个人呢。 正庆幸着,就见张顺一拍后脑勺,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扯着身旁那女人就喊:“哎呀,我刚才说什么了?怎么那些人都用那种眼光看我?” “你还说呢,心里想的还是你自个儿的儿子完美重生路最新章节。不忍让他受苦是不是?说什么盖三间大瓦房给我住,都是骗我呢,老娘可不是那种能够含糊的人。你等着吧。”那女人不是个吃素的,当下就一跺脚,甩了张顺一个耳光,拉开那扇破门板就冲了出去。张顺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忙追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只是李氏的脸色又变了几变,到底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躺下去了。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丈夫不顾自己的病体,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想来都是受不了的。李氏就在这样的打击下。病势越来越沉重,虽然有筱蓉的百般开解,各种药草。可终归是治不了心病。 寒冷的冬日,一家人就在这种阴沉低迷的空气中过去了。这期间,缺吃少穿的,李氏有卧病在床,当真是哭了筱蓉和铁牛儿了。 每每看到两个孩子这么点儿都要干那么多的活儿。李氏眼泡里就窝满了泪水。 无奈自己的病体支撑不住,李氏也只能是干着急。好在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异常地懂事。在李氏面前都是乐呵呵的,从来都不表露出一丝的不耐。 铁牛儿着实是个能干的孩子,每日里上山打柴,背到十里开外的王湾去卖。那是个大庄子,人口密集,一些日常的东西都能在那儿淘换得到。村里的人若是缺了什么,都到那里去买。 铁牛儿一个孩子李氏不放心他到镇上去,就让他到王湾淘换些油盐酱醋的。家里还有夏日里晒干的野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掺了铁牛儿换回来的豆面,勉强也能度日。家里虽然穷苦,可一家人同甘共苦的精神勉强支撑着他们过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天儿暖和起来,李氏的精神也见好了。筱蓉悬了两个多月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这一日,铁牛儿又上山去,娘两个在屋子,一个躺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上,正挑拣着一些野蘑菇,就听篱笆院门被人给推开了。筱蓉忙从里头往外看,却是狗子妈来了。 她一边走,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儿嗑着,瓜子皮儿吐得满地都是。 筱蓉理不清她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不过就她那落井下石的个性,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她忙趴在李氏耳边悄声道:“娘,是狗子妈来了,不知道什么事儿呢?” 李氏忙把身上的大衣裳给脱了,三两下就躺到了被窝里,开始哼哼起来。 筱蓉也不闲着,收拾了面前的一笸箩干木耳塞到床底下去,接着转身就倒了一碗开水放桌上凉着。 狗子妈进来时,就看到李氏病歪歪地哼哼着,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而筱蓉则淌眼抹泪地坐在一边儿,孤零零的样子十分惹人怜。 狗子妈一脚踏进来,就“哎呀”大叫一声,“天,家里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了?敢情你病着过阴去了?看看这孩子,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见李氏是鼻子里哼了两声,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沿上,压得床帮子咯吱咯吱作响,像是要坍塌了一样。 见李氏哼哼着不能说话,筱蓉又满脸的鼻涕眼泪什么都不懂,狗子妈自来熟地就拉过李氏的手拍着:“嫂子,你看看,你这过得叫什么日子?依我说,这两个孩子都小,你该想个法子才是。张顺又不归家,你死守在这儿做什么呢?岂不让大人孩子跟着遭罪呢吗?” 李氏不知她这话里的意思,喘息了一口才疑惑地问道:“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法子?有法子还能过成这个样子吗?” 狗子妈就神秘地眨眨眼,又溜着眼看了看筱蓉:“你这丫头真不是你亲生的?” 李氏一张脸上就慢慢地泛了怒意,努力挣扎着从狗子妈手里拽出手来,脸朝里不再言语丑妃本倾城全文阅读。 狗子妈见她恼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瞅着筱蓉道:“嫂子这样子,我就明白了,这孩子定不是你亲生的,瞧这眉眼长的,和嫂子当真一点儿影子都没有。若是大了,不定是多么倾国倾城呢。” 筱蓉也纳闷:这狗子妈今儿是怎么了?口口声声地都不离开她呢。 见狗子妈一脸的雀跃,筱蓉越发狐疑,不过她沉得住气,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听下去。 李氏依然脸朝里不理不睬,狗子妈兀自说下去:“你这闺女这小模样长的,我一瞧就喜欢上了。嫂子,你看……” 下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了,狗子妈也不管李氏是否生气,下力气就上前扳过李氏的肩膀,李氏只好被迫地转过来,就见她一脸的兴奋:“嫂子,你听我跟你说,大好事儿。” 李氏勉强应道:“什么好事儿?” 狗子妈就一指筱蓉:“你家里过得这样,少一张嘴你就省一分力气不是?这丫头又听话又懂事,我看和我们家狗子倒也般配,干脆让她做我媳妇得了?” “童养媳?”筱蓉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这狗子妈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漫说狗子和她还小,就算是两个人都大了,狗子有个癫痫病的底子,她死也不会答应地的。 狗子妈说完,眼睛就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氏看,这个家,张顺不回来,也就只有李氏一个人说了算了。李氏若是能点头答应,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李氏一双眼睛忽然睁大了,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狗子妈。也真亏她想得出来,自己和筱蓉是什么关系,虽然她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可比铁牛儿也差不多,在心里,她可是拿她当亲闺女待啊。 再说了,她要是照顾不好筱蓉,死了也无法去见底下的老主子,狗子妈跟她说这话,无疑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她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指着门外,嘶哑着嗓子吼道:“你给我出去!” 狗子妈见李氏忽然翻脸,还不知道什么缘由,忙问:“哎,嫂子,怎么说变就变了,我说的可是好事儿呀。” 李氏那只手直直地朝向门外:“快走,你快给我走!” 见李氏不依不饶地,狗子妈也变了脸色,把手里攥着的瓜子儿往地上一扔,拍了拍身上就站起来,眉眼倒竖:“嫂子,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是好心好意为你,你反倒这番嘴脸,怪不得张顺也看不上你,你这样的人,就得这样的命!哼!” 说完,一甩袖子就抬脚走出来,临走还回头狠狠地剜了筱蓉一眼:“呸,狐狸精,当我稀罕呢!” 人去远了,李氏才拉着被子蒙起了头,一个人捂在里头呜呜地哭…… 筱蓉坐在一边儿默然无语,这世道,怎么什么人都有啊? 一会儿铁牛儿背了一捆柴禾回来了,卸了柴禾就回屋里,一看李氏捂在被子里,吓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拉开被子,着急地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也不理会,只一个劲儿地哭着。铁牛儿就拿眼看筱蓉,筱蓉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铁牛儿气得回到院子里抽出砍刀就要冲向狗子家去。 筱蓉连忙上前拉住了,埋怨道:“哥,你就省省心吧,娘都气成这个样子,你还等着娘病得更重一些吗?”回头看时,李氏已经撑着床沿坐起来,招手叫铁牛儿。 ------------ 六十八章 出手一击 铁牛儿见李氏一脸的仓皇,忙奔过去,趴在李氏怀里就哭起来了。 李氏慈爱地抚摸着铁牛儿,有气无力地说道:“孩子,不能用蛮力啊,你还小,吃了亏就麻烦了。记住,千万不要跟人动手,娘,保护不了你!” 李氏满脸的沧桑,只搂着铁牛儿默默地相拥。筱蓉眸中快要喷出火来,一双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筱蓉不理解,为何李氏始终不动那一百两银票。好在天儿热起来,山上能吃的东西也多了。每日里一大早筱蓉就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喂完李氏吃了,她也跟着铁牛儿上山。铁牛儿已经能猎捕一些小兽了,筱蓉也摘些野果儿,顺便找一些能给李氏吃的药草。 好不容易撑到了夏日! 这期间,落凤镇济民堂的余扬也来了两次,就是想请李氏出山,可看到她病歪歪的样子也只好作罢。其实,好几次,筱蓉都想脱口而出自己可以的,可又怕真的有害视听:一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有这么高超的医术啊! 铁牛儿都十一了,李氏本来打算赚点儿银子,到时候让铁牛儿到镇上念私塾的,她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可不想再让孩子也做个睁眼瞎了。 可谁料想自己的身子一病就起不来了,不仅不能照顾家,还连累两个孩子跟着忙里忙外,为生计操心! 筱蓉也看出李氏的心事来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有意无意地教铁牛儿认识一些字,给他讲一些故事。 铁牛儿好几次也曾好奇地问她:“妹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筱蓉也就抿嘴儿一笑,并不作答邪魅妻主全文阅读。 日子久了。铁牛儿也能认识一些字了,还能写不少字,这让李氏极其欣慰。 夜晚入睡的时候,李氏就搂了筱蓉,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念叨着:“你这孩怎么什么都知道呢?真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啊。就算是出身于高门大户,可夫人去得早,统共四年的光景,怎么能教你这么多东西呢?难道真是个神童转世?” 筱蓉倒也不介意李氏怀疑,是个正常人日子久了都会这么想的。连铁牛儿都有些纳闷,李氏一个大人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可穿越的话她不敢和李氏说,怕吓着了她。这个世上,她就是她的娘,她不想再失去她! 初秋时分,李氏的病势更沉重,任凭筱蓉各种草药给她喂着。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可依然不能让她重新下地,只能整日里卧在床上。 张顺已经半年多都没有回来了,跟着那年轻女人在外头鬼混,李氏心里真是憋屈得难受,可又没地方发泄。日子长了不病才怪! 天渐渐地寒凉了,铁牛儿和筱蓉依然一身的夹褂,筱蓉身上的还是铁牛儿穿小了的。铁牛儿穿得早就到了肚脐眼儿上。家里本来有些布料的。可都在除夕之夜被那伙子人给搜走了。 筱蓉好几次都想问问李氏,为何日子过得这般艰难,却不把那一百两的银票拿出来用。想想李氏也是个明白人,就算是病了,脑子也依然清醒。她这么做,也许是有苦衷的吧? 眼看着又要到一年一度的八月节了。家里一片凄清,不像去年那样,好歹有个喜庆的样子。 也亏得铁牛儿能干,打了不少的猎物,剥了肉下来,兄妹两个就腌制起来,等天儿冷了,好歹能果腹。 八月十四这一天,铁牛儿一大早就带了筱蓉上山,两个人运气比较好,铁牛儿打了一条野兔,筱蓉摘满了一背篼的蘑菇,兄妹两个喜气洋洋地带回了家,想留着明儿过八月节的时候吃。 可刚放下没多久,还没收拾出来,张顺就带了那个年轻女人来了。 一别大半年不见,张顺有些发福,头顶上的发也秃了一圈儿,显得派头十足。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个年轻女人进了篱笆门,那女人手扶着肚子,摇摇摆摆地依着张顺的身子进了门。筱蓉抬头看去,那女人的小腹已经隆起,好似……好似有孕在身了。 不过这也正常,一个风流男人和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在一起,这古代也没啥避孕的措施,不有孕才怪! 可他们还回来干什么?死在外头就行了,每回来一次都给李氏招来无尽的烦恼,他们,难道是回来想炫耀,气死李氏的吗? 想至此,筱蓉就赶紧起身上前拦着,一双虎灵灵的大眼睛紧盯着那女人的肚子,一本正经地问张顺:“爹,这位婶婶的肚子里又有小宝宝了吗?你们回来是想告诉我娘的吗?” 这偷人的事儿张顺到底不敢放在明面儿上说,被筱蓉问得有些尴尬,就抽开揽着那女人腰的手,板着一张脸呵斥筱蓉:“谁是你爹?小杂种羔子,赖在这儿天天吃白食吗?”一把就把筱蓉给推搡开来,筱蓉恰巧就跌倒在那女人的脚下,被她一脚又给踢了回去,还笑骂着:“小把戏精,死这儿做什么?别碍着老娘的道儿。” 铁牛儿一脸怒容地就要上前去推搡那女人,只要对他妹妹动手的人,就是天大的敌人!他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有孕是怎么一回事儿,张顺可是宝贝得紧,见铁牛儿冲上来,忙一转身拦在了那女人的身前,对着铁牛儿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啪”得一声打得铁牛儿眼冒金星首长小心,暖妻有毒。 两个孩子都挨了打,却没有一个哭出来的,铁牛儿只捂着脸恨恨地望着张顺,那目光恨不得把他们一寸一寸给活剐了。 李氏躺在屋里,早听见外头张顺的声音,听见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就再也没了声息。她知道有些不好,就勉力坐起身子,扶着小凳子一步一步地从屋里挪了出来。 刚到门口,就见张顺正打铁牛儿,她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嘶哑着喉咙问道:“张顺,你还有没有良心?这可是你亲生儿子啊?” 当眼光落到那女人的身上时,李氏浑身都抖起来,天,怪不得他舍得下手打自己的儿子呢,原来,人家不稀罕了,又有儿子了。 受到打击的她,顿觉身子如同柳絮一般轻飘飘的,眼神迷离起来,眼前什么东西都在晃,让她没有办法聚起力气来。 李氏就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似喜似悲,也不说话,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了。 张顺怪眼一瞪,对着李氏就大喊:“你这个泼妇,成天地不归家,儿子谁知道是谁的?还带了一个小狐媚子回来,打量给我戴绿帽子呢?” 回头又拉了那年轻女人的手,摸着她的肚皮,满脸都是一副温情:“我敢保证这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哼,你瞧瞧铁牛儿,哪点儿像我!” 李氏气得如同风中的秋叶,身子软软地就顺着门框倒了下去。铁牛儿和筱蓉都是惊呼一声就奔上前,呼喊着她,可李氏,双目紧闭,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顺也不管她,领着那女人就进了屋,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 铁牛儿和筱蓉满眼喷火,对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地望去,恨不得活吞了他们。这对狗男女,真够猖狂的,李氏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真不知道他们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对待一个弱女子怎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见张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女人就不耐烦了:“我说你就别瞎折腾了,不是说你老婆有银子吗?在哪儿呀?是不是给这两个小崽子了?” 张顺听了她的话,就把眼光往两个孩子身上逼去:“快说,你娘的银子到底藏哪儿了?”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说的,还指望着这个养活他们娘三个呢。 见孩子们只狠狠地瞪着他,并不答话,张顺火上心头,大步跨上前,一把拎起铁牛儿的领子,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骂道:“狗娘养的,快说,银子到底藏哪儿了?” 铁牛儿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可依然倔强地瞪着张顺。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他爹了,亲爹哪有这样对待自己儿子的? 筱蓉见这架势,暗道不妙。张顺要是搜不出银子来,怕是不会放过李氏和他们的。那女人就站在一边儿煽风点火的,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铁牛儿被张顺离地提着,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了,现在的张顺,眼睛里一点儿都容不下他们娘几个了。若是再不出手,一家人的小命儿怕要玩完了。 筱蓉悄悄地靠近那个一脸奸笑的女人身边,见她不甚在意自己这个小丫头,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他们狠心,就别怪她手辣了! 张顺光顾着去逼问铁牛儿了,压根儿就没有看到筱蓉靠近了他的姘头,而那女人见张顺折磨铁牛儿,李氏又软倒在地上,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哪里还会把筱蓉放在眼里? 这对狗男女正为非作歹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就“哎哟”一声,身子蜷缩成一团,虾一样地扶着篱笆门就涨红了脸。 ------------ 六十九章 最后的家〔一〕 张顺见那女人脸色蜡黄、双手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忙松开提溜着铁牛儿的手,大步就奔过去。 铁牛儿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筱蓉失惊打怪地跑过去,连哭带喊:“哥哥……” 铁牛儿一张黑乎乎的脸上满是气愤,可看到筱蓉吓成那个样子,若无其事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妹妹,哥哥没事儿,我们快去看看娘吧。” 李氏正倚着门框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脸色苍白,已是痴了一样。张顺是她的结发丈夫,不仅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还把她带到家里来。当着她的面,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孩子,而她,又病得七死八活的,连上前跟他拼命的劲儿都没有了。 李氏眼睁睁地看着张顺抱着那女人跨进了门槛,瞥都不瞥正歪在地上的李氏,径自把那个野女人放在了里屋她们娘俩平日里睡觉的床上。 刁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信儿了,她穿着一件水绿撒花夹纱褂,靛蓝的市布裤子洗得干干净净,一头半苍的发梳得油光可鉴,手里拿着一放雪白的绢帕,一摇一摆地进了篱笆院。 见院子里两个孩子还坐在那儿,她一脸嫌恶“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继续朝前走去。 经过门口李氏的身边时,她恨恨地瞪了李氏一眼,忽然就俯下身来,在李氏骨瘦如柴的身上拧了一把,一脸阴笑地说道:“李氏,你也有今天啊。我就是想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李氏仿佛一截枯木一样,了无生气,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这样的场景,她哪能看得下去?这时候,她真的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可想想两个无辜可怜的孩子。若是自己死了,他们两个岂不羊入虎口?张顺和刁氏肯定不会善待他们的,连铁牛儿,张顺的亲生儿子,他都能下得去手,筱蓉更不消说了。 想想身后的这些事儿,李氏紧闭着的双眼就是一行清泪滑落下来,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一幕,被筱蓉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李氏这一年多来在张家过得什么日子,她心里是有一本账的神座最新章节。若不是碍于张顺是铁牛儿的亲生父亲,李氏的结发丈夫。筱蓉早就下手了。 见张顺完全没有把李氏放在眼睛里,刁氏又一副得志猖狂的小人样子,筱蓉真是心里恨极了他们,恨不得把他们撕碎了吃下去。 望着李氏一张如同死了一样的脸,筱蓉心里涌上无尽的怜惜。这个乡下女人,淳朴善良,对她就像是亲生的女儿一样,宁愿自己受这么多的苦,遭这么多的罪,都不肯把她的真实身份说出去。简直就是再拿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这样的人,值得她去守护。可是这一家的关系,让她真是不能做出什么举动来。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这份血浓于水的血脉之情,不是她想割断就能割断的。 铁牛儿也恨张顺,而且是恨极了。可张顺是他的父亲,应该交由他来处置。她。似乎还插不上手! 倒是刁氏这个毒妇,自己还能想个法子让她吃些苦头的。 屋里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个野女人大吼大叫,嚎哭不已。刚才自己只是露了一小手,就让她尝到了病痛的滋味了。至于肚里那个孽种能不能保住,就看她的造化了,跟她可没啥关系了。 刁氏则在那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不时地拿着那雪白的绢帕拭着眼角,尽管那里并没有眼泪。 一边则装模作样地张罗着:“哎呀,我的大孙子可要保住啊。怎么就发作得这么急,连个稳婆都没有。” 一边又回头狠狠瞪着李氏:“还歪在那儿装死吗?这个时候人命关天,可不是你醋坛子冒酸的时候。” 李氏若是身子好,这个时分说不定真的起来给那女人帮忙了,可她此刻已经神志涣散,几乎是挣扎着活命了,哪里还能帮得上那个野女人? 刁氏在屋里窜来窜去的,见张顺只紧紧地攥着那女人的手,心里不禁烦躁不安,不由呵斥张顺:“哎呀,你老是守在这里做什么?也不去叫个稳婆来?” 张顺则苦着一张脸,看着他母亲,说道:“娘,这个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啊?娘,你还在那里走什么?怎么也不过来帮帮。” 刁氏虽说也生过两个儿子,可这事儿上她也不敢伸手,光是那猩红的血就足够把她给吓晕的,哪里还敢上前凑手去? 娘两个急得直搓手,刁氏忽然想起来李氏就会接生,只不过上次给她小儿媳接生过后,生了个痴呆儿。 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无论如何,先保住大人孩子的命再说。于是她忙朝张顺使眼色,“顺子,你媳妇不就是个神医吗?这会子没人也不见她上来搭把手?” 张顺也意识过来,急得没有法子的他,一下子就把目光射向李氏身上,见她有气无力地,他又有些犹豫:“娘,她好像快不行了啊。” “什么不行?那是装的,醋坛子腌出来的,酸着呢。” 经刁氏这么一煽风点火,张顺腾地就站起身来,大踏步来到门口,对着李氏就抬腿踢去:“喂,我说你这死婆娘,是不是要看到她们大人孩子都死了你才甘心啊?还不起来接生去?” 漫说李氏不会,就算是真的会也不愿意给她接生的。她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死不要脸地和人家的丈夫怀了孩子,这会子就躺在她的床上生产,让哪一个做妻子的能够受得了啊。 李氏此刻已经病得半死不活的,哪里还能够起来?张顺无情的大脚落在她的身上,也只换来一声轻微的哼哼声。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张顺就以为她是装病的,内心里是嫉妒呢。于是,那大脚越发不停地踢下去…… 李氏哪里能挡得住他的脚踢?没两下,就匐倒在地上,嘴里吐出两口殷红的鲜血来御夫呈祥。 筱蓉和铁牛儿两个早哭喊着冲了上来,挡在李氏身上,筱蓉瘦弱的身子也挨了张顺好几脚,踢得她只觉得骨头都要裂了。 娘三个正在任人宰割的时候,就听屋子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声,张顺忙住了脚,回头往里冲去。 那野女人还是没能生出来,疼得不停地嚎哭着。 张顺见李氏趴在地上半天不作声,红着眼睛又冲了过来。 筱蓉忙擦了把泪,就要进屋。若是今儿不帮那女人生出孩子来,李氏说不定就会被他给打死了。 谁知在她起身的时候,李氏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衣襟,决绝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句地低吼:“别去!” 见张顺已经近在咫尺了,筱蓉动摇了下,旋即又要起身。李氏的声音已经变了,仿佛是一头受伤的困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筱蓉:“你要还是我的闺女,就别去。我宁可被他打死,也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生出孩子来。” 任凭张顺如何拳打脚踢,李氏死死地咬住牙关,就是不肯起来。本来她也起不来了。 筱蓉只能坐在一边默默地流泪,铁牛儿一次一次地冲上来,都被张顺给推倒一边去,脸上,胳膊肘儿上,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青紫…… 屋里那女人的嚎哭声慢慢地变弱了,似乎没有了力气。 好久,就像是地老天荒一样,筱蓉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感觉了。张顺终于停下来,等着三角眼往屋里看去。 光顾着打人,把满肚子的气都发泄在李氏身上了,他没有注意到那女人的声音不对劲儿。等他回屋里的时候,刁氏正急得上蹿下跳,吓得脸色焦黄,喃喃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好?” 张顺趴在床头上看时,那女人脸上满是大滴的汗珠,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两手紧紧地攥着那床破夹被,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他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又试探着喊道:“翠香……”却听不见那女人的回答,他这才想到什么,忙把手放在那女人的鼻端下试着。 好像没了气息!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那个高高隆起肚子的女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人,就这么死了? 一声揪心裂肺一样的哭声咿咿呀呀地传来,让李氏脸上慢慢地有了一丝笑容:呵呵,他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啊。只不过这泪水不是为她流的,她,到底就没有住在他心里! 不过也别怪她心狠,谁让那女人跑到她的床上生孩子的。她知道,张顺绝不会饶了她,可她,心头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满足。这就是胜利吗? 筱蓉有些弄不懂李氏了,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女人啊,难道在嫉妒面前就失了本性了? 刁氏也不知道怎么好了,毕竟这女人和张顺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今死在他们家里,她可真是有些后怕了。 果然,没到傍黑时候,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娘家人从哪里得来的信儿,一大家子兄弟、叔伯足有一二十口子人,手里操着铁锹、锄头浩浩荡荡地都来到张家寨子,进了张家的门,见什么砸什么,四处喊着要张顺出来。 张顺吓得哪里还有打李氏的那个威风,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连带着刁氏,一张老脸上也被人家给扇了几个耳光,肿得像是个猪头。 ------------ 七十章 最后的家(二) 张顺再怎么求饶,人家也没能绕过他,到底痛打了一顿,又让他赔银子,不然就要见官。 这诱奸良家妇女的罪名儿,张顺可担当不起,作好作歹,求爷爷告奶奶的,那些人好歹才吐口要一百两银子。在这山沟沟里,一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过上一辈子的了。 对于张顺来说,这无疑是狮子大开口了,他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除夕夜的那伙子人给拿走了,这会子,空空如也,只剩了一个空壳的草房。 张顺刚一开口说自己没有银子,就被那女人的娘家兄弟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打得两颗大门牙立时都掉了,含了一嘴的血沫子呜噜不清。 那人抡起拳头还要打,却被李氏给死死地抱住了,她满眼是泪地苦苦哀求:“大爷,求你别打了,这银子我有!” 筱蓉无比震惊地望着李氏,说不出话来。天,那张珍藏了多少天的银票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而且,还是为了张顺的风流债! 天知道李氏又多宝贝这张银票,纵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她也没舍得把它拿出来。还以为她会留着给铁牛儿上学堂用呢,谁知道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张顺啊。 张顺也是吃惊地望着李氏,这婆娘,任凭他怎么打骂,都没能从她嘴里套出一分银子来,这回是怎么了?莫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几个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李氏抖抖索索地解开衣钮,从里衣的内袋里掏出那张有些泛黄的银票。 看到银子,那些人也不打张顺了,只让他好好地发丧就行了神武飞扬。一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张家却陷入了万劫不复之中。 给那女人办完了丧事,出了殡下地埋了,张顺已经从伤痛中清醒过来。又揪着李氏没完没了地折腾了:“你不是没有银子吗?怎么又拿出一百两?” 李氏勉强歪在地上,头皮被张顺拉得生疼,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只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想让铁牛儿没有爹。你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做不来那般心狠手辣!” “是吗?你不心狠手辣,为何看着翠香就这么死了也不救她?” 李氏冷绝的脸上满是讥讽:“她是我什么人?为何要我救她?我都没几天活头了,还能救得了别人吗?” 张顺不禁气倒:这个恶妇,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犀利的口齿啊。虽然她掏出一百两银票救了他一命,可这个情他不会领的。这是她欠他的,不是吗? 他说不过李氏,不想和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女人待在一起。更不可能陪在她身边伺候她了,索性扭头就跨出了门槛,连看都不看李氏一眼。 李氏的眼睛里已经流不出一滴泪,只觉得心口酸痛地要命,已经不知道是何滋味了。 张顺一连几天都没回来。李氏已经没了想头,整日里都倚着床头闭目不语,脸色已经变得金纸一样。 筱蓉哀痛欲绝,她空有满身的医术,却救不了一个心里不痛快的人。都说心病难医,的确如此了。 除了每日给李氏做点儿可口的饭菜。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延续她的生命。李氏,就像是秋风中的黄叶,已经慢慢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天空飘着零落的细雨,铁牛儿和筱蓉在屋内生了一个火盆,把砍来的干柴禾引燃了,一阵哔哔啵啵的响声后,屋内顿时有了暖意。 李氏今晚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只觉得身上冷。铁牛儿就把火盆端到床前,李氏俯下身子来。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去烤火,还笑着说:“还不到冬日,我就冷成这个样子了。今年的秋天,格外难熬啊。” 说完就招手对筱蓉笑道:“好孩子,你过来和娘一块儿坐着吧。这么小,也跟你哥哥一起干活,娘真是心疼死了。” 筱蓉就听话地脱了鞋上了床,依偎在李氏怀里,铁牛儿就坐在床头上,一家三口静静地盯着这盆暖暖的火。 良久,空气里似乎有一丝干燥,李氏略觉不安地咳嗽起来,铁牛儿忙转身倒了一杯水,谁知道李氏就伏在床沿上吐起来。筱蓉趴在她身后给她轻轻地拍着背,见她吐出来的痰里带着鲜血,吓得心口突突跳个不停。 铁牛儿也吓愣了,怕李氏看见了胡思乱想,忙把火盆移开,勉强笑道:“娘,我再添些柴禾过来。” 李氏其实早就看见了,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铁牛儿就端到了一边儿加了几块木柴。 一回头,就见李氏微笑着望着他,那眼神里满是慈祥和爱抚,仿佛今后再也看不到他一样,李氏的眼睛一直盯着铁牛儿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铁牛儿就奔了过去,窝在李氏的怀里,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强忍着。 李氏就拉了两个孩子的手,一脸郑重地指着床沿,说道:“你们两个都坐在这里。” 筱蓉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看了铁牛儿一眼,就乖乖地挨着李氏的身边坐下了。李氏用那双枯瘦的手摩挲着两个人的头,长叹一声,那泪珠儿似滚珠一样落下来。 筱蓉越发觉得李氏有些怪异,她是医者,自然明白这兆头不好巫在异界洪荒。虽然没有见过将死之人,可人常说“回光返照”,莫非李氏今晚上就是? 她心头嘣嘣乱撞起来,为自己的想法觉得恐惧。 李氏对着两个孩子看了好久,终于擦干了眼泪,抖索地从自己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来,从里头拿出一块晶莹闪烁的玉佩。 铁牛儿见了这稀罕物儿就要拿过来看看,却被李氏一下子给躲了过去,只望着筱蓉道:“孩子,娘有话跟你说。” 筱蓉忙凑上前,勉强笑道:“娘,您要说什么?” 李氏就把那块玉佩放在筱蓉手心里攥了,慈爱的目光一直盯着筱蓉的脸:“这是江府出事那晚上。我从夫人身边捡的。”见筱蓉身子一颤,李氏又道:“这东西不是夫人的,夫人从来就没戴过。” 筱蓉的眸子闪了闪,若有所思:难道这是仇人掉下来的?也许当时人多,那些人掉了东西都不知道! 低头看了看那块窝在手心里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是一朵祥云的样子,图案并不繁杂,胜在玲珑别致。这样的玉,寻常人家定是不会有的。而江夫人――自己这身子的娘,也从来都没戴过,更别说。那晚事起仓促,江夫人也不会忙乱中还戴上玉佩出来的。 显然,这就是仇人遗落下来的,难在李氏从来都没有露过! 李氏这时候拿出来算什么?临终遗言? 筱蓉仔细看了看李氏的脸色,白中泛红。透着不寻常的颜色。她心里暗道不好,李氏真的意识到自己不久就要远离人世了,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的。 想至此,她眼睛里不由汪满了泪水:和李氏在一起也有几年的光景了,以前还不觉得,那时候有父母疼爱。乳娘虽然也好,到底好不过父母。 可这一年多,跟着李氏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才体会到李氏对自己的拳拳之心,若是没有李氏的庇护,纵然自己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见得能躲得过那一劫。 李氏,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从此后,自己就要孤单一个人面对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了。 李氏此时有很多话要说。也不管两个孩子是否能理解,只自顾自说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向伶俐,有时候真想问问你,你到底是不是五岁的孩子,可想想夫人那么聪慧,你这样也正常。如今娘快要不行了,有些话不得不交代给你,你是一定要为父母报仇的,这块玉佩也许就是线索。只是记得娘一句话,不论发生了什么,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铁牛儿在一边也听出了端倪来,拉着李氏的手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李氏却无法停下来安慰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嘱咐筱蓉:“以前娘以为长大好给你找个好人家也就罢了,谁知道娘不能护你一辈子了,不能眼看着你长大成人,成亲生子了。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跟娘说一声啊。” 又转头看向铁牛儿:“你是男孩子,要照顾好你妹妹!”见铁牛儿重重地点了头,李氏脸上才溢出一丝笑意来。 李氏将走的殷殷之情,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容。筱蓉已经泪眼迷离,只不停地点头儿。 李氏说完了这些话,精神就不济了,坐不住,只好躺着。筱蓉和铁牛儿就这么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守了她一夜。 黎明时分,李氏嘴角含着安逸的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却牢牢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似是有无限的依恋! 李氏走了,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孩子哀哀地哭着,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哭累了,都依着李氏歪在那儿,似乎李氏仍然活着一样全能贴身高手。 张顺醉醺醺地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喊:“臭婆娘,给我倒碗水来。” 半天,都没有人应答。他乜斜着眼就来了里屋,只见黑乎乎的屋子里,两个孩子如同木雕泥塑一样坐在那儿,而李氏头发蓬散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不由来了气,大骂着:“见我回来了,一个活人都没有吗?还这么大模大样地躺在那儿?”扒拉开筱蓉和铁牛儿两个,就去拽床上的李氏。 手刚碰上李氏的肩头,就被一股彻骨的寒凉给惊呆了,李氏身子僵直着,好似一根冻僵了的棍子。 他猛地缩了手,望着李氏紧紧闭着双目的脸,呆呆地念叨着:“我的娘,这是怎么了?” 又看看筱蓉和铁牛儿,没有一个人理他…… 张顺自然不会厚待这个结发妻子的,在刁氏的唆使下,只用一领席裹了李氏,把她的尸身送上了山。还是铁牛儿拿着铁锹、筱蓉扛着锄头,两个人挖了一整天,给李氏挖了一个容身之地。 两个人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把李氏埋葬之后,铁牛儿就牵着筱蓉的手下了山,娘交代过他,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如今,就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了,他已经懂事了,自然不能丢下筱蓉不管。 家里已经一团糟,没有了李氏的家,空荡荡的,寂静地像是一口空空的棺材。兄妹两个就坐在门槛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晌午,张顺和刁氏一前一后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进了篱笆院。 见了两个孩子,张顺少有地露出了笑脸,对着筱蓉招手:“丫头,来。”见筱蓉迟疑不肯上前,就上前一把攥了她的手,拉她到那大汉面前,笑得露出一口大板牙:“六爷,您看,这丫头小模样还行吧?” “倒是水灵,就是嫩了些。”那大汉似乎非常满意,撮着腮帮子笑道:“这要是再大些可就值不少银子呢。” “哎呀,好六爷,你也是知道我的,婆娘死了,哪来的粮食养这丫头啊。您还是带走吧,多少给我些,赏我口饭吃就得了。”张顺挤眉弄眼地赔着笑,身子在那人面前矮了好些。 这是要卖了她吗?筱蓉无所畏惧地瞅了瞅刁氏,只见她有光水嫩的脸上有一丝的尴尬,别过脸去不看筱蓉,嘴下却不饶人:“小狐媚子,瞧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我们家亲生的,没把你赶出去就算是好的了,还给你找了处落脚的地儿,你该感谢我们才是!” 铁牛儿至此也听出眉目来了,忽地一下子就直起身子,指着张顺就喊:“你别卖我妹妹,我娘才死,你们就这样吗?” 张顺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一挥胳膊,就把他给推到了一边儿。那大汉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锭子,扔给了张顺,上前就拉着筱蓉的手要走。 筱蓉自始至终嘴角始终含着冷笑,呵,自己就值这么点儿银子啊! 铁牛儿红了眼睛冲了上来,却被张顺给死死地抱住了。 铁牛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筱蓉被那大汉给领走了,无奈的他又跳又叫,喊得嘶哑了嗓子…… 筱蓉走后,张顺和刁氏就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怪病,没几天,两个人都不能站着了,只能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就像是散了架一样,体内犹如万只蚂蚁在爬,痛痒难耐,看了好多的大夫都诊断不出来是什么怪病。 村里渐渐地传出谣言来:说是李氏的鬼魂回来了,怕是报复张顺和刁氏的。刁氏和张顺为此又找来和尚道士替李氏做道场,可怪病依然缠身,让他们生不如死! ------------ 七十一章 秦楼楚馆 自从那日筱蓉被张顺五两银子卖给了那个大汉之后,从此就不知所向。铁牛儿虽然哭哑了嗓子,也只能任凭那人带走了筱蓉。 娘临死前交代给他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落空了。想起筱蓉日日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那明媚的笑脸每每想起来就让他的心揪紧了。他发誓,这辈子,只要他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找到筱蓉! 张顺和刁氏都躺倒了,家里没人伺候,就开始使唤起铁牛儿来。铁牛儿不过一个孩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好任由他们支使,端茶送水,端屎端尿。闲了还得上山砍柴换来一些零用钱。 每次上山路过李氏的坟堆,铁牛儿都要趴在那里哭上一场,似乎倒倒心中的苦楚就能好过一些。 寒来暑往,连着过了两个年头,张顺和刁氏被疾病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头,长年不见日头,头发蓬乱着像鬼魅一样,邻居们一开始还过来看看他们娘俩,可日子长了,他们那样子又吓人,压根儿就没人过来了。 到了这一年春上,京里纷纷传言,说是摄政王反水,公然举旗造反了。连他们这个小山村里也纷纷骚动起来,听说要打仗了,有门路的人都纷纷迁走了。 像是张顺这样的,除了铁牛儿还能一日给他弄两顿饭吃,谁还管他?刁氏的日子更不好过,小儿媳妇钱氏带着两个儿子,那一个还是个痴呆儿,早就顾不上她了。听说要打仗,连夜带着孩子就跑回了娘家。而在城里打短工的张二顺,至今音信全无,不见踪影。 刁氏就这么和张顺一头一个,都躺在了张顺的那间茅草房子里。邻居们听说要打仗了都迁走了。连狗子妈那样的都带了一家人不知所踪了。 张顺和刁氏疼得日夜叫唤,可除了弄些吃的,铁牛儿也没有法子,想想当初他们怎么对待他娘,铁牛儿更是没了那份心肠。 转眼到了盛夏,张顺和刁氏身上的皮肤都开始溃烂,随着天儿越来越热,两个人身上已经冒出了脓水来,疼得日夜都不得安生。 在一个闷热的夜晚,两个人嚎叫了大半宿。到了黎明时分,到底蹬腿去了。 铁牛儿一滴泪都没流,只抱了一堆柴禾。放在茅草屋边上,点燃了柴禾,望着茅草屋很快就湮没在浓烟之中。他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就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大火熊熊地燃起来,红彤彤的火光映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越走越远! 京中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夜晚来临,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耀得人眼睛都发花。这就是临风国夜晚最为繁华的地方了。越是到了晚上,这条巷子就被车轿堵得水泄不通。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装饰得不甚华丽的地方,门口只挑着两盏大红的灯笼。也没有穿红着绿、花枝招展的女人倚门待客。 只门楣上有三个鎏金大字“海棠苑”,在夜色里格外晶莹闪烁。 门口只站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让人觉得好像是一家府邸。而不是秦楼楚馆。 进了大门,过了正厅,进了后院,就是一座一座错落别致的小院,里头笙歌夜舞。灯火通明。 在一个种满翠竹的幽碧的小院里,进了垂花门。上房里湘帘半卷,里头隐隐地传来几声笑语,在门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立在那儿。 她就是筱蓉,被那个大汉领走后,见她年纪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不过看那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送到海棠苑给老鸨子看过之后,老鸨子倒没嫌弃,就留了下来。 把她分给海棠苑里一个不怎么红的姑娘――春意做使唤丫头。春意身子不大好,年纪也大了,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说也接客,但不如海棠苑里的其他姑娘吃香,接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头子,又没有什么钱地狱时代。 这两天,春意病恹恹的,身子极不舒服,脸色蜡黄,客人上门也不会点名叫她了,老鸨子芳姐的脸色就难看了,把她屋里使唤的丫头都借口支使出去,说是其他姑娘屋里的人不够使的,只留了筱蓉一个人。 此刻春意屋里也没有客人来,她一个人侧身躺在那张楠木竹丝床上,手里握着一方帕子,眼睛似闭非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筱蓉只悄悄地站着,默默地观察着春意的脸色。她的五官倒也别致,只是年岁大了,每日里都涂脂抹粉的,早就让本来如玉般的肌肤得到了侵蚀。 再加上身在这烟花柳巷里,迎来送往的,经过的男人多了,那种羞于启齿的毛病必然不少,这脸色估计也是这妇科病引起来的。 筱蓉来到这里也有两年了,先前太小,春意那时候还颇得脸,芳姐倒也不难为她,她院里的丫头都是自己分派,见筱蓉身世可怜,勾起了她的思绪,对筱蓉也就格外照拂,两年多,竟也没让筱蓉做过什么重活儿,平日里也就端茶送水的,筱蓉也应付得来。 这一段日子,屋子里的丫头都被芳姐唤走了,也就筱蓉一个不入眼的留下来。见她还站在门边,春意想了半天心事才想起她来,对她招手:“妞妞,过来坐这边,屋里也没什么人,立什么规矩啊?” 筱蓉听了也就咧嘴一笑:她这个新主子倒不坏,只是人落到这步田地,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 见筱蓉走过来,春意拍了拍身边的脚踏:“就坐这儿,咱们说说话儿。” 虽然在她眼里筱蓉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有时候她说出来的话却像大人一样,春意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上这孩子了。 也知道她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了。见她坐下来,春意把手边的桂花枣糕往筱蓉手里塞去,筱蓉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放在嘴里品着,一边就听着春意提起从前的事儿。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她说起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打她被卖来的时候。春意就经常跟她说。那些丫头都是芳姐的人,春意也就只能对着她这个小孩子说实话了。 无非是之前有一个年轻的书生多么多么喜欢她,她和他之间又怎么缠绵悱恻,只可惜,最后还是因为自己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那书生家里不愿意,书生也就被逼无奈…… 这是老掉牙的话了,每次她一说起来,都是泪盈于睫。可是在筱蓉听来却十分好笑,那书生既然爱她。就该娶她。既然不能娶她,那就是爱她还不够。 可当事人总是看不透这一层,还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如意郎君。殊不知,现在的她,更像是烂菜帮子一样,那书生若是再看到她,怕是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了。 望着春意那张失神的脸。筱蓉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这样的女人,还有憧憬爱情的资格吗? 春意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唏嘘了一阵,又转脸盯着筱蓉的脸看了一阵子,终于长叹一口气:“妞妞。你长大了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这么小眉眼都如此精致了,大了还得了啊?” 见筱蓉不当一回事儿。只顾着吃手里的枣糕,春意不由急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恨恨地望着她道:“你个傻孩子,就知道吃。不知道这里头就是狼窝虎穴吗?一旦进来了。这辈子就别指望能出去过常人的日子了。” 她说得没错,可是筱蓉却不是一般的孩子啊。这海棠苑。她想待就待,不想待随时可以走。她有的是法子逃离海棠苑。只是这两年,她年纪小,实在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何况春意也算是个不错的主子,不打不骂还给吃的,这样的好日子打哪里找去啊。 见筱蓉面上依然笑嘻嘻的,春意无奈地垂下了头,喃喃说道:“你不懂的,你这么小,哪里懂得呢?但愿我能多活几年,能庇护你几年天目全文阅读。” 筱蓉心里漫过一阵感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有这么纯洁的人心,真是难能可贵啊。 她下决心要治好春意的妇科病,让她重泛光彩,让她能和她一样,走出这海棠苑,过上堂堂正正的日子。 夜深了,晚风吹过一阵寒凉,海棠苑里却依然歌舞升平,不知人间忧愁! 其实别看筱蓉人小位卑,可是每日里她进进出出的帮春意端茶送水的,听到不少客人都议论,说是京里要乱了,摄政王公然扯旗早饭了,想要和当今少年皇帝云浩天一争天下了。 筱蓉就想起那年,她和李氏两个一同治好了摄政王的大病和皇太后的病,没想到如今这两家子却反目为仇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也不知道这天下要乱多久,杀父仇人什么时候能找到。 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呆在这海棠苑里能打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她把这里当成了乐土,反正,她现在还小,没人会注意到她! 翌日,一大早,筱蓉就出去到厨房上去拿春意的饭菜,经过一道长廊,碰到了海棠苑的头牌姑娘绿如的丫头――小翠儿。 她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眉目清秀,唇白齿红的,虽然年纪小,可也隐约有沉鱼落雁之容姿。只因她常常被绿如非打即骂,过得并不好,才和筱蓉搭上了话。每次筱蓉都能安慰她一番,也把自己摊到一个好主子的事儿跟她说了,馋得她每每都嚷嚷着要换主子。 其实这也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玩话罢了,她们的命运都操纵在芳姐的手里,哪里有一丁半点儿的自由呢。 见筱蓉提了食盒往回走,小翠忙迎上来,揭开食盒看了看,才抿着嘴儿笑笑。筱蓉就明白,定是春意这两年不得意,所食的饭菜也就跟着差起来了。 而绿如正当红,客人打赏得多,自然芳姐就重视她了。不过春意这样的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她都已经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了,若是再陪着客人过夜,这身子,迟早是要染上大毛病的。 希望绿如能红得长久一些,让春意也能过上两年安生日子。只不过芳姐是个绝对会算计的人,不会平白地养着闲人的。纵使春意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接客,也得陪客人唱曲儿,给那些粗野的男人逗乐子赚银子。 见筱蓉提了食盒就要回去,小翠忙压低了声音笑道:“这两天姑娘那里可是来了不少尊贵的客人呢,其中一位据说还是皇亲,那长相,啧啧,自然不用说了,单是那一举手投足的气派,看了都让人移不开眼。” 这小丫头,还没长大都色成这个样子了。能来这海棠苑的男人哪有几个好人呢。筱蓉不由哑然失笑,也不理会,拎了食盒就走了。 到了屋里,一一地摆出来,无非是几样素菜,不见几滴油腥,看得春意皱了皱眉,却无可奈何地用了。春意的饭量不大,就让筱蓉陪着她一块儿吃了。 眼看着已经日上三竿了,春意百无聊赖,让筱蓉搬了张春凳放在院子里,晒起了日阳儿。 刚坐没多久,就有人走来,说是一会儿有两位贵客会来,慌得春意眼睛擦了又擦,不敢相信似的看看筱蓉。 筱蓉也弄不懂,春意自认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这两年都门可罗雀了,怎么还有贵客登门? 不过人很快就来了,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帮着春意端桌子摆凳子,上茶摆点心。 一时就听得脚步杂沓,人已经来到小院里了。 ------------ 七十二章 秘密基地 春意听见声响,早就慌得让筱蓉给她看看身上的衣饰、头发是否还好,在筱蓉点头之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掏出白色的绢帕,拿在手里,脸上堆满了筱蓉,翘首以待朝着门外看去。 这就是所谓的倚门卖笑了?筱蓉心中暗想,这些青楼女子若是能日日卖笑,还算是好的了。像春意这样的,两年多几乎没有什么有钱的主儿来问津,她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价值了。这下子忽然来了贵客,她,当真有些不习惯了。 筱蓉可不想让这小院子里这么热闹,过惯了清净日子,乍一热闹起来,当真有些手忙脚乱的。 她倒也有眼色,见春意身子有些瑟瑟发抖,显见得是紧张的,忙上前搀着她,衬托出春意是主子的范儿。 门口处已经涌进了好多的人,海棠苑的老鸨子芳姐竟然亲自领路,一边还叽叽咯咯地笑着说着什么。 几个当红的姑娘都跟进来了,簇拥着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为首的那一个一身的玄色长衫,腰间一条白玉缂丝腰带紧紧地束着。墨发用一根白玉簪子高高束起,剑眉星目,薄唇紧抿,棱角分明的脸,像是大理石雕刻出来一样。 虽然他就那么随意地走来,可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像是一块上好的玉,放在乱石堆里都能发出诱人的光芒。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走来,让春意竟然忘了迎上前去。 后头跟着的个头略矮一些,比前头那个少年要小上几岁,一身雪白的竹布长衫,腰间的金色丝带束出他玉树临风的身姿,白皙的面庞上。含着温润的笑。 眉目和那少年有几分相像,同样也是墨发高束起,只是那根簪子却是上好的黑曜石做成的。 他双手负在背后,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好似对这个地方很好奇一样。 两个人一进了小院子,春意的双眼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前头那少年双目冷冽,让春意不敢直视。后头那个虽然温润,可那双眸子里却仿佛一滩幽深的古井,望进去就会波澜不兴,心也跟着跌了进去。 春意经历过的男人太多了美女保镖爱上我全文阅读。可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两位“绝色”。她紧张地两手只顾绞着帕子,连迎上前请安的规矩都忘了。 芳姐脸上就露出明显的不悦来,狠狠瞪了春意一眼。喝骂道:“死蹄子,贵客来了还不接进去?人家可是指名道姓要见你的。” 筱蓉忙戳戳春意的咯吱窝儿,春意这才回过神来,一甩帕子,轻巧地蹲下去。口说:“春意见过两位贵客!” 那为首的少年并没有吭声,径自走了进去。春意闹了个大红脸,暗暗惊讶:不是指名道姓来我这儿的吗?怎么见了人连理都不理? 后头那个却一脸的云淡风轻,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小银角子递给春意,淡淡笑道:“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说着。人已经越过春意跟着前头那少年进去了。 春意只觉得那声音彷如春风一样滋润入心,刚才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了。起身就满心欢喜地跟了进去,却被从身边过去的绿如推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被青石路边湿滑的苔藓给滑倒了。幸亏筱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没当众出丑。 绿如瞧着她们两个那副狼狈的样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面上浮出一丝讥笑来。跟着芳姐扭着丰满的身子就进了屋里。 小翠在后头就对着筱蓉直摆手,不知道她是何意。筱蓉也不好多问,只好扶着春意走在最后头,前头则是芳姐带着几个红牌姑娘。 别以为这秦楼楚馆里就公平,虽然大家一样过得都是卖皮肉的生活,可这里头也分个三六九等的。 那好的地方像是书寓,里头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多才多艺,能诗会画。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要金贵,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到底也离不了一个“娼”字。只不过她们接待的客人身份要贵重一些了。 在海棠苑里,像绿如这样的就算是上等姑娘了,凡是来了尊贵的客人,芳姐先是推荐绿如她们。 而春意这样的,年纪大一点,脸色也难看了些,就接待不了这些贵客了,寻常的粗野汉子,花几个铜板儿,就可以到这里来解决那事儿。 春意已经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了,心里盼着做姑娘那份体面比谁都强烈,平日里总是念念不忘当年的红火。只可惜人老珠黄,慢慢的,她只好死心了。 谁知道今儿竟然天上掉下一个馅饼了,这等好事儿竟轮到她头上来了,这让她怎能不激动万分呢。 不过看眼前形势,春意也自觉不妙,这些人明明指名道姓地找自己,为何芳姐还带了几个当红的姑娘来?尤其是绿如,更是一脸的傲气,仿佛这两个少年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其他人谁都带不走。 不过既然来到她的院子里,春意心里就有一些盼头,虽然跟在最后,可那脚步也是轻盈如许的。 进了屋,还没轮到筱蓉上茶,几个绿如身边的使唤丫头早就喧宾夺主地招呼开来了。 茶点都摆上了,那两个少年也坐了,只是为首的那个总也不说话,让绿如的一颗心揪紧了。 别看那少年年纪不大,可满脸的贵气,一身的威严,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主儿,这样的俊朗少年打着灯笼也难找。更难得的是,他一身的正气,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的猥亵。 天天见惯了那些满脸淫笑的男人,绿如深知男人的本性。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真是个爱巴物儿。 另一个少年虽然左顾右盼地眉眼生辉,可也是难得的人物。和前一个相比,丝毫不逊色,看起来倒是双生的兄弟。 这两个人的衣裳料子虽然不甚华丽,可透着一股庄严,那花色、那密度十二大陆。都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打定了主意,绿如使出浑身的解数,满脸堆笑,又不失矜持,那姿态恰到好处地像是一个成熟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万种风情。这个样子的她,男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何况这两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了。 云浩天闪眼间看到风情万种、搔首弄姿的绿如,心里漫过一丝厌恶。若不是云书岳给他出主意,他打死也不会来这个地方儿。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愣是把他这个九五之尊给拉到这儿来。 云书岳则好笑地看着这些姑娘的嘴脸,在王府里,他早就见惯了他父王的妻妾争斗。这些伎俩,他已经烂熟于心了。 见云浩天一脸的不耐烦,云书岳忙对着绿如等人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们在这里坐坐。” 绿如哪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眼看着这两个少年郎就要到手。她绝不会便宜了春意的。 见云书岳挥手让她们下去,她装作看不懂,嗲声嗲气地往云浩天身上靠去:“公子,您来这儿不就是图个快活吗?您看,春意姐姐好几年都没见过什么体面的人了,哪里懂得伺候人呢?”身子有意无意地往云浩天身上倾去。 云浩天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厌恶。眼光刀子一样地射向云书岳。云书岳脸上红了红,就起身推着绿如:“快走吧,别在这里耽搁了。我大哥今儿就看上了春意姑娘了。谁也不能留在这儿。” 他也不觉得腌臜,推着那些人就往门外撵去,弄得绿如面红耳赤,面上下不来。芳姐倒无所谓,反正不管他们找哪个姑娘。都是她海棠苑里赚银子。 绿如也不好对云书岳发火,一来他是客人。二来他嬉皮笑脸的,纯粹是个不懂事儿的少年。她心里虽然爱云浩天爱得紧,可也不敢撒泼。 屋子里就剩了春意和筱蓉了,春意浑身不自在,上下扯了扯衣裳角儿,才拿着帕子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云浩天只坐在那里像是想什么,春意以为他不满意自己,就小声试探着:“公子可是想听个曲儿?奴家弹得一手好琵琶。” 云书岳就拿眼上下看了眼春意,春意吓得往后一缩头,不敢再说什么了。倒是筱蓉一脸的无惧,只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儿。 云书岳一闪眼的时候,瞥见旁边站了一个八九岁大小的丫头,一身的葱绿衣裳,头上梳了两个小圆髻,由于低着头,眉眼也看不清。 云书岳不由好了奇,连春意这么个经历过那么多人的青楼姑娘,也被云浩天浑身的冷冽气势所迫,不敢抬头看他。这个小丫头似乎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儿,虽然低着头,可他看得出来,她,一点儿都不害怕! 云浩天乃是当今天子,身上的贵气逼人,寻常女子都不敢直视,何况这么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就算是低着头,可云书岳还是没从她身上看到害怕,一个人要是害怕,能轻易地就看出来了。 云浩天被一腔的心事早就占据了,天下大乱,摄政王皇叔欺他年幼,竟敢称兵造反,公然和他划分天下,大有取而代之之意。 宫里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他身边也安插了不少摄政王的耳目,今儿他们想仔细地商议一下下一步如何用兵,可又不敢在宫里说。云书岳就出了个主意,带他来到这里。 他身边的李公公还以为皇上有了这方面的需要,脸上的笑意晦暗不明,也没多问,就护送着皇上来到了海棠苑。 这里,就成了他们商议军国大事的秘密基地。云浩天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看得见这里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 七十三章 似曾相识 云浩天实在是不知道小小年纪的云书岳怎能想出这么个下作的法子,竟带他来青楼共商国是。他这个皇帝也实在是窝囊,明明是一国之君,却要落魄到连国事都带出宫去议。 他见那些红牌姑娘和老鸨子都被云书岳给清空了,心里略觉舒服些。这个地方虽然龌龊,不过倒真的能做一个幌子,省得一旦宫里有什么事儿,摄政王都能提前知道。如今他所能依赖的人也就先帝手里留下来的。 当年大将军江世昌忠心耿耿,手握重兵,本来是他的依靠,可被摄政王矫诏而杀,如今一想起来,他的心就揪得生疼! 若是江世昌还活着,他哪里用得着费这个力气? 怪就怪当初他年幼,辖制不了摄政王。 这些年,摄政王的野心日渐见长,他已经深深地感到力不从心了。好在庆王还站在他这一边儿,虽然没有和摄政王反目,但是对于他篡权夺位的做法深有不满,不然,他就不会让他的儿子云书岳和自己在一块儿了。 云书岳这小子倒真是个活宝,竟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他有大事就到青楼里来,宫里摄政王的耳目还以为他年少风流轻狂,流连青楼呢。 庆王现在身子有恙,其实说穿了就是不想直接路面和摄政王明刀火枪地对抗,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他,就更远了一层了。 不过庆王能让云书岳――庆王世子来,也是一样的,表明了他的决心凶兽篮球。 此刻的他,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像当年那个愣头小子,凡事冲动。当初要不是他执意想亲政,也不会让摄政王对江世昌下手。至少,现在他还能有个辅佐的人! 甩去一头的烦恼,他想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当今谁还能堪当重任,在摄政王步步紧逼、朝臣都见风使舵的情势下,能够力挽狂澜。 庆王的兵力和摄政王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况且庆王也不擅领兵作战,朝中没有一个堪用的大将啊。 他们孤儿寡母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摄政王一步一步逼到死角里吗?不,依照他的个性。他宁肯死也不会屈服! 云书岳这小子年纪虽小,但是鬼点子很多,又是庆王世子。和他关系又好,将来不可小觑。怕只怕现在,没有可以和摄政王相抗衡的人,总不能让他一个皇帝御驾亲征吧?这头阵还得有人来打。 他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见春意默不作声地靠在那里。心里就泛上一股烦躁来,摆摆手,命春意退下去。 春意虽然不乐意,但是她绝对不敢像绿如那样多嘴多舌的,也就眼圈儿一红转身往外走。筱蓉也跟着下去,这主子都下去了。自己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云浩天本来心烦意乱的,对谁都不感兴趣,可在筱蓉一转身的刹那。他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招手留下筱蓉。 云书岳也大感不解,可当他抬头对上筱蓉那双黑晶晶的眸子的时候,他也略略失神。这个女孩子的眼神好熟悉,仿佛让他找到了一泓碧波。把连日来的燥热一概都清洗掉了。 这个女孩子,好像在哪儿见过,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其实当年他们都还小,筱蓉曾经为云书岳治过蛇伤,又为当朝太后做过妇科手术,只不过那时是李氏出的面,人家都以为李氏是神医,哪里会注意到她一个小孩子? 就算是云书岳当年见过筱蓉,一来那时候还小,二来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所以,再相见时他们都不认识了,只是感觉这个女孩子有说不上来的熟悉,不由就盯着筱蓉多看了两眼。 春意也实在是纳闷:为何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不能留下,而伺候她的小丫头却能在屋里? 云书岳见春意退出去了,就示意筱蓉关上门,嬉皮笑脸地对云浩天说道:“今个儿回去之后,那人晚上就能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云浩天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也就是你能想出这么个点子来。” 云书岳嘻嘻一笑:“老大,现在这种情势不用这种权宜之计能行吗?只要我们能打败他们,管他用什么法子呢。” 筱蓉站在门边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他们说的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懂。不过她有一种直觉,这两个人都不是坏人,不像是寻常到这里来的男人,为的就是寻欢作乐,而他们,似乎意不在此! 到青楼里来,既不找女人又不喝花酒,那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了,怪不得让春意出去呢,只是为何会留下她?难道是因为她年纪小不懂什么? 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她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这两个人看着面善,但是她也认不出来是谁了。当初也就有一两面之缘,过了几年了,相貌变化都大,谁都认不出来了。 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窃窃私语了半天,似乎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末了,就听云浩天长叹一声:“老弟,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兵力实在是有限,我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对付他!” 云书岳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半天,云浩天又幽幽吐出一句话来:“若是江世昌还在,我哪里能够有如今的困境?” 筱蓉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听到“江世昌”三个字,身子猛然抖了一下三国之最风流。这个人究竟是何人?他既然能够指名道姓地说“江世昌”,莫非他就是当今的少年天子? 想至此,她不由就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那眉眼,似乎和当年自己见的少年依稀有些相似,只不过脸上更多了几分刚毅,没了那时的青涩。 算起来,他今年也该十五六岁了吧?作为一个帝王,也该亲政了。只是听人家说摄政王反了,难道他忧愁的是这个? 跟来的这个少年身份显然也不会太低,两个人口口声声“老哥老弟”地叫着,那就是宗室无疑了。只是会是哪家王爷的儿子呢? 正暗暗思忖着,就觉着有一道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徘徊,弄得她极不自在。可怕引起他们的主意,她只好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浩天只觉得这个身影越来越熟稔,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一个孩子,能给他这样的感觉,让他烦躁的心里起了一丝促狭的意味。不知不觉地,他嘴角就多出了一抹微笑来。 云书岳也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筱蓉,侧面的她,看起来甜美秀气,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他见过这么多的女人,从来都没见过气质如此出众的人。 身在青楼,还能有这样的气质,绝非普通的女子。他,忍不住就看了筱蓉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子不简单。不然,为何云浩天说了“江世昌”,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而此刻的筱蓉,此时内心里早就掀起了一股惊风骇浪,没想到还能听到有人提起她爹的名字,还有人惦记着他! 好久了,久得连她都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时候,竟然有人提到了江世昌――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这,意味着什么?是否从他们嘴里能多套出一点儿消息来? 不动声色地上前端过喝残了的茶泼了,筱蓉手脚麻利地又给他们换了新茶。眼睛,却在退后的时候,偷偷地扫了他们两眼。心里也越发有了数,今儿来的这两位,一个是当今皇帝,另一位,则是身份高贵的宗室子弟。 站在角落里,她耳听八方,留意观察这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半天,才慢慢猜测出来,这两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里,是商量绝密大事儿的。 想来和摄政王有关了,不然,那皇帝提到他的时候,脸上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摄政王拥兵自重,这些年来把皇帝架空,一个人说了算,如今,干脆连个样子都不摆了,索性自己称帝得了。少年皇帝,愁得定是这件事儿。 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人在春意的屋里待了小半天,方才起身离去。临走时,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竟然都回头看向筱蓉,却只是一眼,就离开了。 春意还守在门口,忐忑不安地绞着帕子,见了他们出来,不由自主地问道:“两位公子,不歇在这儿吗?” 云浩天面上一红,提步走开。云书岳笑嘻嘻地朝春意做了个鬼脸儿:“这位姐姐,我这哥哥脸皮薄,就不留了。” 虽然始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春意总觉得那笑意有些不达眼底,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筱蓉自然也随了出来,她是丫鬟么,当然要跟着主子送客人出来的。望着那两个曾经见过面的少年,她嘴角微微扬起,看来父母的仇就从他们身上套吧。迟早有一天,她要替他们报仇雪恨!不管要她付出什么代价,不管她会历经什么样的磨难,她,都不会退缩! ------------ 七十四章 突袭青楼 至晚间,摄政王府灯火通明,一应臣僚都聚在摄政王府,商量大事。摄政王府的总管忽然就匆匆地进来,贴在摄政王耳边说了几句话,摄政王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书房里,一个一身青衣,头戴一顶毡帽的中年人正等着他。见了摄政王他欲要跪下,摄政王忙搀住了,笑道:“李公公,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快坐吧。” 李公公坐了下来,就谄笑道:“王爷,今儿那个主儿到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那是什么地方?”摄政王皱着眉枯想,这个名儿听起来不像个好地方。 “王爷,那是京里最有名的妓院啊。”李公公凑近一些,一张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大板牙,嘴里那股臭味让摄政王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他还一脸的得意,什么都没察觉到。 “怎么去了那里?在那儿过夜了吗?”摄政王弄不清皇帝怎么忽然到了那个地方,不由相询。 “王爷,您想啊,皇上都十六岁了,该大婚了,定是对那个有了兴趣了。”他似乎对这个十分感兴趣,笑得阴恻恻的。 “是吗?皇上想女人了?哈哈……宫里那些宫女们不够他消受的?”摄政王也似乎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一样,笑得开心不可抑制。 “王爷高见,皇上在宫里受皇太后管教,自然不敢乱来的,一旦到了外头,那就肆无忌惮了。俗话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啊,那些青楼女子手段多的是,哄哄他一个雏儿还是可以的。” 摄政王也觉得有理,点点头似乎是信实了,半天又问:“皇上一个人出去的吗?” 李公公忙又往前凑了凑,讨好地一笑。“是和庆王世子一起去的。” 摄政王不着痕迹地偏过身子装作喝茶,躲过了他嘴里那种怪味儿,却不阴不阳地笑道:“那小子,净出些不学无术的点子。” 李公公忙接道:“皇上看来胸无大志,这天下,很快就要是我们的了。” 他兀自得意着,却没发现摄政王已经微微地变了脸色:这天下是我的,你这个阉人还妄想什么!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已经恢复如常,转脸吩咐贴身小厮:“封上等的红包儿赏李公公!” 李公公忙起身道谢出去了。 夜色已经越来越浓了。风刮过树梢一阵哗啦啦的响,天,似乎要变了! 宫里。御书房里尚且灯火通明,云书岳坐在一张檀木太师椅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紫檀色的茶几面儿,眼角只偷偷地溜着云浩天。 那个坐在搭着明黄色椅袱的宽大御座上的年轻人,此刻眉头紧蹙。仿佛有无尽的忧愁。他只呆呆地盯着面前书案上的一份奏折,看了半天,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京畿周边的军队几乎都被摄政王给笼络了,这诺大的京中,除了他的卫戍部队,几乎就无兵可用。而这支队伍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对他忠心耿耿。 云书岳偏着脸看了半天,忽然站起身来,径自走到云浩天的书案面前。趴在那里托着腮笑道:“皇上,再大的事儿也得有人扛,你成天板着一张脸就能有法子了?笑一笑十年少,皇上还该常笑笑才是!” 云浩天白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和姐姐大人同居的日子最新章节。只喃喃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要是能再重来一次,我宁愿像你一样。做个王爷的世子,也不想做这劳什子的皇帝!这样的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味?” 说完,拳头狠狠地砸向书案,震得上面的茶杯、砚台都跳起老高。 云书岳却依然嬉皮笑脸,手指轻轻地蘸着那洒出来的茶水画着圈儿,笑问:“皇上,你不觉得今儿海棠苑里的那个小丫头有些眼熟吗?” 云浩天仿佛充耳不闻,只淡淡地说了句,“你怎么越大越不像个样子了?若非迫不得已,我怎肯到那个下流地方去?你说到了那个地方,我身边的耳目就能给揪出来了,怎的到现在还不见动静?” “别急嘛,我的皇上哥哥。”云书岳一点儿正形都没有,也许是站得累了,他竟然身子一偏,就势坐在了书案上,气得云浩天伸手掐了他一把,却引来他一阵哈哈大笑。 半天,他才停下来,依然满脸的笑容。云浩天也被这个活宝弄得没有法子,别看他小,可他浑身的灵气却是不容小瞧的。这个家伙,鬼点子一大堆,不然,他也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事事都听他的。庆王,也不会让他出面。 迟疑了半天,云浩天又问:“叔父,可有什么成算?” 叔父就是庆王了,也就是云书岳的父亲,如今他疾病缠身,自然不会出头。 云书岳听了,半天才道:“父王其实没有什么好法子。一头是他的嫡亲哥哥,一头是同母兄弟。你还能让他怎样?真的让他和摄政王针尖对麦芒地干吗?如今他能让他手底下的兵权归你指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云浩天自来在云书岳面前都是自称“我”的,“你说的是,他这么做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就算是他亲自领兵作战,这些兵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又能怎样?哎。”少年的嘴里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有无限的惆怅。 云书岳不经心间,一低头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他一头墨发里竟然夹杂了几根白头发,不由惊叫一声:“呀,你,你都有白头发了?你才多大啊?” “呵呵,白头发什么要紧?拔去就是了。”云浩天不当一回事儿地一摆手,云浩天却颤抖了半天,方才替他拔掉了。 翌日,他们兄弟两个又来到海棠苑里,出手就是一锭粉皮儿泛着银霜的银子,足足五十两重。芳姐喜得满面堆笑,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就要上楼亲自喊来绿如姑娘,却被云书岳给拦下了。“我们还去昨儿那个小院儿里。” “公子还要到春意屋里?那丫头,人老珠黄的有什么看头?”芳姐百般不解,明明绿如才是这里的头牌姑娘,为何他们偏要找春意那个快要老掉牙的老姑娘? 云浩天默不作声只板着脸,云书岳却摆了一副架子出来:“我说你这妈妈,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哥哥就是看上了春意姑娘,就是喜欢听她唱得小曲儿怎么了?莫不成来这里消遣还要受你辖制?” 话既出口,差点儿吓傻了芳姐,这么尊贵的人儿她哪里敢得罪呢。忙陪着笑脸又是行礼又是弯腰:“哎哟,两位公子。都是奴家的不是,奴家哪有这个胆子辖制你们呢?只是,只是绿如姑娘背地里嘀咕了几句。想着两位公子怎么能看得上春意?” “看上谁是我们的事儿,和你有什么瓜葛?”云书岳摆出一副山大王的样子,顿时吓得芳姐就矮了半截,忙让人把他们两个送到了春意的小院儿。 春意也是摸不着头脑,明明这两个人来了又不喝花酒、又不听小曲儿。就把她给撵到门外守着,连门儿都进不去。还不如妞妞那个丫头呢,至少能在里头伺候茶水。哪怕是让她在里头端茶送水的,多看一眼这两位俊美的公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谁知道这两人还是昨日里那副做派,依然撵了她出去最强改造。两个人独留了筱蓉,坐在屋里悄悄地说着话儿。 筱蓉站在角落里,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好像是关于调兵遣将的事儿,也许,真的要打仗了。显然,皇帝现在的实力比不上摄政王,像是在那儿发愁呢。 两个人密议了一阵子。依然没有结果。兵力还是那些,从哪儿能凑出这么多人来对付摄政王的大军呢? 半天。云浩天又是长叹一声:“要是江世昌还在就好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筱蓉就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子,她的爹爹――江世昌遭了毒手,至今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做,这个仇,她迟早要报的! 见两个人眉间紧蹙,知道他们犯了难,心里也不由一动:这个皇帝怎么说都不像是杀害江世昌的凶手,不然他也不会坐在这儿感慨了。那么能够杀害江世昌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了。除了皇帝,也就几位王爷能高江世昌一头了。 会是谁呢? 正在沉思的当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靴履杂沓的声响,就见春意慌慌张张地一头闯了进来,脸色泛白:“不好了,有好多人来了。” 云浩天和云书岳神色大变,俱都站了起来,朝外望去。听声音确实有不少人,好似还夹杂着芳姐的喋喋不休。 云浩天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珠来,云书岳也是撮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才好。两个人,虽然足智多谋,可在这个地方,潜意识里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的。 筱蓉察言观色,早就觉出了三分,他们分明是躲着什么人的,如今人家堵到了门上,就是一探虚实的。既然他们来到这青楼,何不以假乱真? 她当即就冲口而出,“两位公子快坐下。春意姐姐赶紧取琵琶来。” 云浩天两个惊疑不定中听到这声清脆的话,顿觉精神一下子聚拢了许多,不再似刚才的慌张了。 云书岳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忙拉了云浩天坐了。春意也匆忙取下墙上的琵琶,叮叮咚咚地拨起了琴弦来。 筱蓉不慌不忙地给他们两个斟满了茶杯,才神态自若地退在一边儿。相比起来,春意更慌乱,连手都是抖动的。 此时脚步声已经闯进了大门,好在堂屋里湘帘遮挡,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形。只听得一阵琵琶响起,春意那声清亮的歌声穿云裂帛般响起。 云书岳溜了一眼墙角的筱蓉,眼珠子一转,忽然计上心来:这个小姑娘看样子不简单,何不试她一试? 于是乍着胆子上前一把攥住了筱蓉的手,就扯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摄政王已经铁青着脸来到了门口,还不待芳姐动手,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卷起了湘帘,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直直地都望向里面。 云浩天半拥着春意,云书岳怀里揽着一个无比清秀的小姑娘,两个人正半闭着眼睛,听着春意唱曲儿呢。 摄政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外,屋里的这场景让他相当满意,没想到这皇帝真的爱上了这一口,连庆王家的那个小子也爱上了雏儿了。看来,李公公猜测得没错,皇上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他脸上似笑不笑地看着这一切,久久都没有移开脚步。而云浩天和云书岳,仿佛是被那曲儿吸引住了,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听了一会儿,才觉察出有人,一回头看见摄政王站在那里,两个人都诚惶诚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ps: 感谢取单的打赏。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 七十五章 百般试探 摄政王见到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怀拥美人,听着琵琶小曲儿,心里十分地满意。虽然云书岳怀里的那个美人儿还太小,不过云书岳年纪也不大,自然看不上大的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右手捻着颏下的三缕短髭,不停地点头:“天儿和岳儿两个真是大了,竟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云浩天就局促地站起身来,呐呐而言:“伯父,您怎么也来了?” 云书岳则笑嘻嘻地站起来,却依然紧紧地攥着筱蓉的手,笑问摄政王:“伯父,这个地方是我带着皇兄来的,您要怪就怪我吧。”虽然说着责怪的话,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摄政王巴不得他们天天逛这些秦楼楚馆,最好云浩天就此沉迷在其中不可自拔才好,哪里会怪罪云书岳? 若是云书岳有本事就这么毁了云浩天,那他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夺得皇位了,对于他来说,此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当即就笑道:“呵呵,你们两个找的好地方,伯父为何不能来呢?没事儿,年轻的时候,谁没个毛病儿,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男人嘛,既要顶天立地,也要沉醉在温柔乡里。你们继续吧,伯父还有事儿,这就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云浩天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刚要张嘴说什么,却被云书岳使了个眼色给忍住了。 摄政王走了几步,忽然又定住,转身看着云书岳道:“岳儿,你这眼光越发好了,那个小美人儿虽然小,不过长大了定是个绝色呢调教最新章节。呵呵……”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等人都散了,云书岳忙笑道:“如何?我说你身边有耳目。这两天总算是露头了。”他说着这些话,手里却还握着筱蓉的手不松,急得筱蓉一张脸几乎涨出血来。 方才摄政王突然来袭,情况紧急,云书岳那个样子,她也就当是配合他演一出戏罢了。谁承想,人家都走了那么久了,这家伙还霸占着自己的小手不放,当她的手是点心啊? 索性拼了命咬牙往外抽手,可是云书岳云淡风轻地和云浩天说着话。腕子上却加了几分力气。别看他年纪不大,这些年一直跟着高人习武,手上的力气大得很。几乎捏得筱蓉疼得叫出声来。 见这个人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当然她目前还真算不上什么香玉,筱蓉也就急了。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出一个法子来。不是不松吗?我就让你尝尝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捏出一根绣花针来,这可是她随身常带之物。自从被卖到了青楼,她随时都要带着防身的家伙。 另一只隐在袖子里的手,不动声色地就对着云书岳的虎口扎去,力道只用了三分,就听“嗷”地一声叫唤,云书岳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松了手跳着脚一蹦三尺高。 云浩天听他刚才还嘻嘻哈哈地和他说笑,只一忽儿的功夫,这家伙就怪叫着跳起来。就不解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云书岳捏着自己的右手,不停地嘘气,虎口刚才又麻又疼,明明好像被什么利物给扎了一下,可此时看去。却一点儿痕迹全无,再看向筱蓉时。只见她满脸的惊讶,好像被自己刚才的举动给惊着了一样。 他实在是弄不懂刚才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小女孩怕是没有这个胆子敢扎他吧?既然没有人扎他,那他刚才虎口的痛感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听见云浩天关切地问他,只好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可能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被蝎子蛰了呢?”云浩天笑着打趣他,旋即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你说得对,我身边的耳目传得还挺快的,不过是昨儿来了一会儿,今儿就知道了。也幸亏咱们两个反应得快,不然,定要让他疑心了。” 说完,就眼含微笑地看了看春意和筱蓉两个:“你们两个都是好姑娘,这种情势下没有大喊大叫,日后,我定要厚报!” 云书岳则盯着筱蓉猛瞧,瞧得筱蓉只好低下头,心里却骂:“你这个缺德鬼,盯着我瞧做什么?打量我不知道你是谁啊?要不是你刚才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怎么会扎你一下子,那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扎人不出血的。” 她眼角闪过一丝得意,可脸上依然惶惶不安的样子,让云书岳猜不透眼前这女孩子到底什么心思。 脑海里响起摄政王刚才的话来,“这女孩子长大了定是个绝色”,眼睛就上下打量起筱蓉来:别看这女孩子年纪不大,可眉眼清秀如画,小巧的鼻子直如葱管,不大的嘴丰润饱满。这么小已经非常耐看,长大了真的会是个倾国佳人。 只是这么小就被卖入青楼,这命运也太多舛了些。想着,云书岳的一颗心不由变得柔软起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筱蓉如何摆脱眼前的命运! 春意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十分不解为何刚才云浩天拥她入怀那么急迫,可一会儿的功夫,等人都走了,他却又这么冷淡:莫非他是嫌自己太丑太老?连身边的小丫头都被人盯着看,自己这个正主儿却杵在那儿,仿佛她才是个丫头一般。 这种感觉好不尴尬,让她莫名地心生妒意,瞅着筱蓉的眼神里也是酸酸的,汪满了一泓水。 云浩天自然不晓得眼下几个人的心思,他关心的只是如何应对摄政王绝世武神。如今摄政王对他暂时放了心,可谁能保证他回去之后不会对付他? 他已经反水了,也就欺负他年纪小,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纨绔少年,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迷惑他的地方,只要他能相信,他就能拖得一些时日,那时,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应付了眼前这一关,云浩天浑身都松懈下来,颓丧地坐在屋里那张雕花藤椅上,双手不停地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云书岳知道他的心思沉重,也就收回自己看向筱蓉的目光,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谁都不开口。 半天,春意才看向筱蓉,眼睛里满是焦急:这两个人也不吃酒也不喝茶的,更不听曲儿,到底要干什么? 筱蓉也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想,接收到春意的眼神,就装作上前给他们换茶,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云浩天压根儿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见她换好了热茶,也就顺手端着呷了一小口,放下依然长叹不已。 不过气氛显然不同于刚才的了,云书岳两手支着下巴,沉吟道:“大哥,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独木不成林,该想个什么法子才是!” “能有什么法子?”云浩天一脸的沮丧,“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见我们孤儿寡母的,都跟着他走了。” 云书岳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只是他也没有好法子,也就住了口,不再言语。 两个人重新恢复了寂寞,都陷入一种淡淡的惆怅之中。 筱蓉心里慢慢地明白过来,皇帝定是想找个对付摄政王的法子,只是目前条件有限,让他确实非常为难。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康熙大帝的故事,也是年幼被权臣欺凌,后来他装着斗鸡走狗,和一群少年天天练“布库”,瞒过了鳌拜,最后取得了胜利。 眼前的这皇帝,和康熙帝何等的相似。只要他能沉得住气,迷惑住摄政王,将来才有反击的机会。不然,就像是东汉时期的一个小皇帝,锋芒毕露,反而遭了权臣的毒手! 听他不断地提起江世昌,筱蓉就心生好感,至少这个人是念着自己的父亲的,这时候,她还该帮帮他才是,说不定,还能为她报仇雪恨提供点儿什么线索的。 想毕,她就笑笑,放下手中的茶壶,一本正经地望着那两个人,说道:“两位公子想不想听故事?奴家见两位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说不定听听故事就能放开了。” 这个关头,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丫头说起话来竟然会文绉绉的,不像是个孩子,而是像个――大家闺秀! 云浩天有丝不耐烦:“这个时候我哪有什么心思听故事?”在他眼里,青楼女子能讲出什么好故事来?无非是那些不堪入耳的段子罢了。 云书岳却若有所思地盯了筱蓉一眼,笑道:“大哥,我们既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索性就听听吧,总强过这么枯坐着。” 云浩天这才勉强答应,正襟危坐,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听起来。 筱蓉讲的就是康熙帝年幼为政艰辛的故事,她讲得很慢,也很用心。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听进去了,至于会不会照着她说的做,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点子她给他们出了,就看他们怎么用了。 简单的小故事讲完了,筱蓉有点儿唇干舌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下意识地向茶几上的茶杯看去。这两个瘟神在这里,她想喝点儿水都不方便! ------------ 七十六章 妒意翻腾 云书岳顺着筱蓉的眼光看了看茶几,就已经心思清明了,他故意站起身来,拉着云浩天笑道:“大哥,咱么到院子里透透气吧,这个故事真是太好听了。” 云浩天也因为有了这个典故,忽然觉得一天的愁雾都烟消云散了,身上早就轻松下来,云书岳过来拉他,他就顺势站了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筱蓉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她站了半天,腿早就酸了,嗓子也干得像要冒火。趁着这两个人都出去了,她正好可以喝点儿水,歇歇脚了。 她快步走到茶几边,也不管几上的茶是不是残茶,端起来就是一顿牛饮,把两杯温茶都喝了,又从壶里倾满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抹了一把嘴,坐到了一边的雕花藤椅上。 平日里,她和春意之间并没有什么规矩,春意在海棠苑里是最没有地位的姑娘,待她们这些小丫头反倒要好,压根儿就不让她们立规矩,吃饭的时候都是筱蓉陪着的。 筱蓉也就没当回事儿,想着先喝足了水歇息够了再说,哪里想得到春意到现在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她以为春意早就溜到哪儿去了,哪还会傻傻地站在外头? 云浩天和云浩天两个出去之后,看到的就是一脸恭敬的春意妖邪帝后:绝帝的冷血妻最新章节。春意见了他们两个,忙上前问道:“两位公子这就要走吗?” 云浩天就摇摇手:“不是,我们想在这里走走。”春意方才松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地进了屋。 既然他们出来了,那她就不能在跟前碍事了,也只好到屋子里来了。一进屋,就看到筱蓉正端了两个茶杯往嘴里倒茶,喝完之后就大摇大摆地半躺在藤椅上了。那姿势活像是一个老封君。 春意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是这里的姑娘,不管现在如何,好歹也是个主子,都站在外头汤水没有喝着一点儿半天了。她一个小丫头却能在屋里头伺候人家两个年轻的公子,这会子还躺在这里呢。 她快步上前,抄起几上的茶杯猛地墩了一下子,尖着嗓子叫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配喝这茶不配?客人还没走呢,你这小蹄子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坐在这里了?这院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我倒要问问这海棠苑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妒意让她怒火中烧。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尖利,完全没有往日的良善。 筱蓉不由愣怔了,本来半躺着的身子也迅速地坐直了。却还是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眼睛血红,满脸都是怒容的春意。往日里,她见过的春意都是一脸温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从来都没有对她疾言厉色过。今儿竟然憋着这么一肚子的怒火,筱蓉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由就慢慢地站起身子来,惊讶地看着春意,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伤心:“春意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春意被她气得满肚子都鼓胀着。听她问得愣头愣脑的,不由更来气了:“你说怎么了?我们这屋里主子奴才倒过来了,没大没小了。主子站在外头经风受雨。你这个下贱的奴才却在这里享清福。哼!” 筱蓉这才听出来她话里都是酸意,原来为的就是这个!只是这些事儿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都是人家安排的,她能有什么法子! 天地良心,她可是一点儿那样的心思都没有的。别看刚才那个天杀的人把她给揽在怀里,要不是情况紧急。她绝对不会轻饶他。就是那样,她不也拿了针扎他手了吗? 莫非春意认为她有了僭越之心?这也太可笑了吧?她才多大的孩子啊。 不管筱蓉心里怎么想,反正春意就认定了她是这样的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敌意。女人心真是可怕,一旦泛起酸水来,挡都挡不住啊。 筱蓉唇角撇了撇,一丝苦笑涌上来,语气也变得更加诚恳:“春意姐,我绝对没有那个心思,这都是两位公子这样要求的。若是春意姐觉着这样不好,我这就出去躲了,留春意姐在这儿伺候可好?”她在这里也就春意对她还算真心些,不愿意在她心里留下什么污点子。 这是她的真心话,以为春意也是个实诚人,事情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了,春意无非也就是嫉妒她能够在两位年轻公子身边伺候,如今把这个活儿给她,是不是就不在这么针对她了? 谁料到春意一听了这话,就像是蝎子被踩了尾巴一样,立马跳了起来:“哼哼,我一个姑娘,还用不着你这个奴才来相让吧?人家公子留你下来伺候,说不定看上你这副小模样了,我可算个什么呢?你呀,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说不定两位公子一高兴了,给你破瓜了也说不定呢。我都人老珠黄的了,谁还看在眼里呢?” 她一边说一边讥笑,可眼睛里却慢慢地汪满了泪水。筱蓉实在是想不通,一个青楼女子,为何还要争风吃醋?何况本来就没有醋可吃? 她这么点儿孩子,春意怎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青楼女子离开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直了直身子,眼睛里闪着一股寒芒,声音异常地清晰:“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不懂什么‘破瓜不破瓜’的,姐姐可否给我说道说道?也让我开开眼?” 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好心好意相帮,反倒落得这个结果官窥最新章节。筱蓉心里有无限的悲哀,更为这人心不可测感到深深的寒心! 春意终于不言声了,只是用牙齿咬着下唇,眼睛里的寒凉一闪而过,冷笑两声,临走时,宽大的袖口不经意间一挥,几上的茶壶茶杯都随着应声落地。茶壶里滚烫的茶水溅了筱蓉一裙子,小腿那儿被烫得火烧火燎的。 可她倔强地站在那儿,始终都没有看向春意的后背,更没有低下身子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在外头按照筱蓉说的那个故事,慢慢理了一条路,此时已经计议妥当,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就要回屋。 忽然就听到屋里一阵叮当的脆响,春意满脸的怒意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两个人面色都是一变:屋里这么一会儿难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可春意见到她们两个之后却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忙蹲身行礼:“两位公子可要进屋去?” 云书岳就点点头,不觉地就朝屋里看去:“怎么那么大的动静?”他以为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呢。 “哦,无非是小丫头摔碎了茶杯了。公子先别忙着进去,等会儿收拾好了再进,省得弄脏了衣裳。”说着,春意就从袖中掏出帕子来,在云浩天肩头轻轻地拂着:“瞧瞧公子才在外头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沾上灰了。” 那只如玉般温润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轻地捏着云浩天的肩头,脸上的笑意都快要流出蜜来。 云浩天十分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贵为天子,身边有无数的美貌宫女,可他从来没对她们怎么样,更别提这青楼女子了。 虽说他每日里都到海棠苑里来,可那也是被逼急了。身边的人不少都是摄政王的耳目,若是不躲开这些人,他还真的不知道哪一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情拈花惹草?要不是云书岳这活宝出了这么个主意,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样的地方。 如今春意是何心思,其实他一目了然。见春意的手柔若无骨地攀上肩头,丰硕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胸前的那股绵软柔柔地靠了上来,他只觉得浑身一紧,不可抑制地就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果然,青楼的女子就没有一个好的!他眉头不由皱了皱,不耐烦地退后一步。 而云书岳此时关心的是屋里的小丫头有没有让地上的碎瓷片给扎着了。这个主子不打也不骂,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小丫头砸碎了茶杯子,轻易地就放过她了,看来她还是个比较温和的主子啊。 那个丫头,是不是比较幸运些,能跟着这样的主子? 见春意慢慢地靠拢云浩天,云书岳满心里都是好奇,不怕死地就往门口走去,嘴里还说道:“大哥,我进去看看那小丫头收拾得怎么样了?” 人家有软玉温香主动贴上来,他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索性回屋里坐着喝茶,把空间留给他们得了。 云浩天被他气得几乎要七窍流血,这个家伙,这会子跑这么快做什么?见他有难不来护着吗?莫非他真的对那个小丫头感兴趣了? 云浩天轻而易举地就摆脱开了春意的纠缠,反倒抱起胳膊好笑地看着急匆匆离去的云书岳,不知道他进去要干些什么?难道还要替那小丫头收拾吗? 春意则脸色青红不定地站在一边,两手里绞着那方雪白的帕子,几乎要把那帕子绞成了麻花。刚才她已经察觉到云浩天不喜欢她了,这会子她只能勉强站着,其实内心里早就翻腾成一片了。 ------------ 七十七章 由妒生恨 云书岳一进屋,就看到那个小丫头贴门边儿静静地站着,地上的碎瓷片压根儿都没动,并不像是春意说的小丫头砸碎了茶杯正忙乱着收拾呢。 他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这样的场景他还从来都没见过呢。按说一个小丫头砸碎了东西,理应诚惶诚恐的,此刻就像是春意所说的正趴在地上扒拉着满地的碎瓷片呢。 他担心得也就是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她,心就止不住为她忧虑起来,生怕她受到什么委屈。 之所以急匆匆地跑进来,就是怕她不知道轻重,用手去抓那些碎瓷片,万一把手划着了怎么办? 满心里满脑子里都是她双手鲜血淋淋的场面,谁知道一脚跨进屋,看到的却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瓷片,安静地就像是一朵雪白的睡莲在水中寂静绽开。 他那只脚还没跨进来,此刻就那么站着,不知道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筱蓉被春意这一出给弄得心里凉凉的,都说人心不可测,果然如此!两个人平日里也算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了,春意人老珠黄,没人理会,芳姐有什么好事儿也想不到她超级暧昧高手。吃的穿的都比其他的姑娘要差上一截,在海棠苑里,就是那种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人。 她待筱蓉也算好,没有人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同吃同睡的,亲得如同姐妹一样。天儿冷了,筱蓉长得又快,衣裳常不够穿的。有时候春意还会把自己以前穿过的旧衣赏找出来,给筱蓉改改穿了。 谁知道这两个年轻的公子一来,春意的心思就活了,以前没人问津,她从众星捧月般的热闹中已经习惯了冷清。乍一见到两位贵人,她就忘乎所以了,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海棠苑的头牌,省得绿如她们见了就嘲笑她。 可是这两个人压根儿都不多看她一眼,人家在屋里得把她撵出去,只留筱蓉一个人伺候着。这,让她怎能不疑心?怎能不嫉妒? 所以,她就对云书岳撒了谎,说了筱蓉的不是,看到云书岳那份关切的样子。她只觉得心像针扎一样,一股气压在胸臆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实在是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筱蓉见到云书岳扶门而战,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淡淡地问道:“公子要进来吗?还是要喝茶?只不过这茶壶茶杯都摔烂了,得等一会儿才能喝了。” 云书岳被这女孩子的淡定给惊呆了,才多大的人啊。怎能有如此定力?联想到刚才她讲得那个故事,他只觉得这女孩子绝对不简单。 面上的惊奇还未消退,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道:“是啊,我在外头站得久了,有些口渴,正想喝杯茶呢。谁想到怎么忽然都全烂了呢?” 筱蓉抿嘴一笑,却并没说出春意刚才故意砸烂了,径直走到院子里。找到一把笤帚,进来就慢慢地扫起来。她扫得很细心,生怕留下什么碎瓷片,省得扎了客人的脚! 她也犯不着用手去哗啦,万一扎伤了就太不划算了。按照春意的心思。怕是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只不过她不是个轻易被人驱使的人,春意不过一个俗女子。她不能理解自己的好心,也就罢了,实在是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本来,她是盘算得好好的。人家听到摄政王要造反,心里还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子,她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天下大乱了,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春意带出青楼,日后安个家,也算是姐妹情分一场了。 可现在春意在心里已经把她当成敌人了,她纵算是有心,春意也不会领情了。 意兴阑珊地有一下每一下地扫着,她低头垂目,让人看不清她的心思。可云书岳明显地察觉出这个小女孩的不快来了,上前就夺了她的手,摁住那根笤帚,问道:“这茶壶茶杯不是你摔碎的?” 筱蓉也不作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若她说不是,莫非他还能给她出气不成? 就算是他想出气,她还不乐意呢。她对春意只是可怜,并没有恨意。 云书岳见她默不作声,心里更有数了,可捏着她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筱蓉心情不好,有些不耐,沉声说道:“公子想握着奴家的手到什么时候?”她倒不怕男人牵手,关键是得看谁了,纵然她来自于现代,可也不是那么随便的。 云书岳这才意识过来,脸已经红透了,讷讷地低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筱蓉唇角扬起一抹讥笑:你们这样贵公子,皇亲国戚,知道什么叫帮人啊? 不过人家是好意,她也不好过分轻拂了,也就淡淡地接道:“不牢公子动手了,公子若是渴了,可以让春意姐姐出去叫人送茶来。”她才没这么好心感恩戴德的话说上一大车子呢。 云书岳只好讪讪地松了手,望了一眼地上碎瓷片,才转身出去,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他的喊声:“春意姑娘,你去给我们弄些茶点来人物天赋系统全文阅读。”春意这院子里人本来就少,芳姐又把几个小丫头叫走了,只剩了她和筱蓉两个了,筱蓉正在屋里打扫,云书岳只能叫她去了。 春意听了这位小公子像是支使下人一样,心里就有几分不悦,可她是这青楼里的姑娘,人家是贵客,她实在是不敢违逆了。 不过让她去干端茶送水的活儿,她还真拉不下脸来。索性就硬着头皮陪笑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口渴了?这样吧,我先给公子弹首曲儿,等我那丫头收拾好了就去给公子沏茶去!” 这分明是在拿架子,她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头牌,这些活儿都不能动手干呢。云书岳哪里肯买这个帐,扬了脖子就笑道:“大哥你听听,我们花了银子来找乐子,连口茶都喝不上呢。我得跟这海棠苑的老鸨子说说,这是什么规矩!” 春意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小公子为何独独护着她的小丫头,按说主子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一个丫头?可人家偏偏就喜欢上她的小丫头了,这要传出去,她的脸可往哪里放呢? 心里就更加恨筱蓉:都怪她那张小狐媚子脸,还没长大都知道招蜂引蝶的了,连带着把她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咄咄逼人,明摆着就是想护定了筱蓉,弄得春意虽然满心里都是怨言,却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天知道,她有多怕芳姐,离开了芳姐,她什么都不是。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待人接客,芳姐还能赏口饭给她吃,可她也知道芳姐整人的手段的,万一惹得客人不高兴了,芳姐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况且,人家客人并不护着她啊。 春意面上虽然老实巴交的,可心眼儿一点儿都不少。权衡了利弊之后,她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连连点头:“公子说得是,是奴家想左了,既然妞妞还小,我就多跑这一趟吧。”说着,扬着帕子就去了。 一路上,她恨得咬牙切齿:为何她一个做姑娘的还要跑腿,放着小丫头留在那儿伺候人?难道她真的老了不成? 想起自己人老珠黄没有个着落,春意难受得几乎落下泪来,可到底忍住了,心里也就更恨筱蓉了。 到了大茶房门口,她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进去,若是让人瞧见,还不得笑掉大牙啊?尤其是绿如那样的,先前她当红的时候,她可没少巴结她,这会子掉过个儿来了,怕是见了面也得冷嘲热讽一番吧? 两手里绞着那方帕子,春意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子,半天才下定决心要进去:若是不把茶水提回去,那位小公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闭了闭眼,刚要迈步进去,忽然就撞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那丫头梳着双丫髻,一身湖水绿的裙子,正提了一个长嘴锡茶壶往外走,原来正是伺候绿如的小翠。 小翠一眼瞧见失魂落魄的春意就尖叫了一声,半天才合拢了唇问道:“这不是春意姑娘吗?怎的亲自来这里了?莫非是妞妞病了?” 春意翕动着唇笑不出声来,好歹才憋出一句话:“妞妞倒是没病,就是摔烂了茶杯划伤了手,我让她在家里歇着呢。” 小翠就“哦”了一声,放下心来,满脸都是笑,压根儿都没注意到春意的脸色不好,“赶明儿闲了,我去看看妞妞去。”还没等春意回过神来,小翠就神色变得焦虑起来:“春意姑娘,我先走了,我们家姑娘还等着热水冲茶呢。”就脚不点地地飞跑了。 春意这才迈开两条像是灌了铅一样的腿进去了,里头茶碗茗壶俱全,她颤抖地拿起一把大茶壶,揭了盖子,挑了一包上好的茶叶放进去,冲了滚沸的热水,听到里头响起“嘶嘶”的声响,方才提着茶壶走了。 手里摸着有些发烫的茶壶,她眉头不由一扬,一个主意忽然就跳出了脑海,惊得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 七十八章 万恶的心 云书岳支使走了春意,才慢腾腾地退出屋外,由着筱蓉收拾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颗心总是揪紧了,生怕筱蓉被碎瓷片划伤了手。一会儿又觉得筱蓉这么小的人,怎么会有听过那样的故事! 一时就心烦意乱地站立不安,索性在院子里推磨般地转起了圈子。云浩天好笑地望着这个堂弟,他年纪虽然小,可一向沉稳,怎么来了海棠苑才几次,竟然有些烦躁不安了?莫非他看上了谁? 想想刚才他听到春意说那小丫头打碎了茶杯茶壶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云浩天就觉得肚子里憋了好多的话要说。又见云书岳抄着手在那儿瞎转悠,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我说老弟,你把我拉来这么个地方,是不是自己先相中了什么人?怎么这几天竟是魂不守舍的?” 云书岳被他的话惊得心噗通一跳,旋即就稳住了心神,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大哥,你什么时候瞧着我看上什么人了?咱们来这儿能有什么私情吗?” 就像是一只煮熟了的鸭子,云书岳现在只剩了嘴硬了。云浩天也不揭穿,只若有所思地笑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仰望蓝天。 不多时,筱蓉把屋里打扫干净了,悄声出了门,望了望两位年轻的公子,她矮矮身子,礼数周全地说道:“请两位公子到屋里歇着吧,春意姑娘一会儿也就打来开水了极品女仙。” 一直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可这一次,春意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寒心,她实在是叫不出那个“姐姐”了,也跟着别人喊“姑娘”了。本来么,她们一个主一个奴。哪里来的姐妹啊。 云书岳听了眉头不由蹙了蹙,心里有了数,就邀着云浩天一同进了屋。屋子里洁净整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筱蓉默不作声地行了礼,就退到墙角里站着当做透明人了。 春意提了一壶滚沸的茶水进来,一进屋就递给了筱蓉。如今筱蓉是奴,也不得不接着。春意则转身款款地走向两位年轻公子,满脸笑容问道:“公子爷枯坐着也烦闷,不如让奴家弹首琵琶听听吧。” 云浩天满腹的心事被筱蓉那个故事给化解了,他只觉得此刻浑身松泰。自然有心情欣赏这些玩意儿,也就对着春意点头微笑。 云书岳自然没有二话,春意就喜出望外。媚眼如丝地瞥了云浩天一眼,从墙上摘下了挂着的琵琶,叮叮咚咚地拨起来。 茶几上的才换过的茶杯空空如也,筱蓉自然不能装傻,也就提了茶壶给他们两个各自斟满了一杯。耳边已经传来春意裂帛般的歌声。 也怪不得春意以前能当上海棠苑的头牌姑娘。她的容貌自然是不俗的,要不是如今脸上起了一层红斑,连风头正盛的绿如都比不上她当年的姿色。 更何况春意还有一副穿云裂帛的好歌喉,要不然,芳姐绝对不会留着她在海棠苑里的。春意虽然入不了那些高贵客人的眼,可一般的男人还是喜欢听她唱曲儿的。 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都被春意的歌声给吸引了。一个个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连筱蓉提了茶壶都听住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春意面有赧色,却依然大方地起身道谢。 云浩天意犹未尽地放下手,笑道:“听君一曲,胸怀顿开。姑娘真是好嗓子。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好曲儿。能让我兄弟再开开眼?” 他自小就饱读诗书,说起话来历来都是文绉绉的。虽然出入青楼,可骨子里依然带着一股文弱劲儿。春意见惯了男人,这两年都是些粗俗不堪的男人来找她,有多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温润如风的男子了? 春意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抓住这个男子的心,不然,她在海棠苑里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可是她屋里如今就有一个极大的威胁,那就是她的小丫头,一个才只有八九岁的小丫头! 说出来也许很可笑,别人或许都不会相信,她无端地竟吃起一个小丫头的醋来了。但她却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小丫头真的就是她潜在的威胁,让她不得不提防。 见云浩天很欢喜,春意的心里就像是花开了那样的感觉,满心里都是甜蜜的喜悦,看样子她还“宝刀未老”,一首曲子就已经征服了他! 瞥一眼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筱蓉,心头那股恶毒的火苗又蒸腾起来。她的面色就变了变,旋即又堆满了微笑,“公子既然觉着好,奴家只有打叠起一万分的精气神来伺候公子了。” 春意话音一转,却又说道:“只是奴家嗓子有些干了,公子容奴家喝口茶润润嗓子再唱可好?” 云浩天“好”字还未出口,筱蓉已经麻利地走上前,涮了一个空茶碗就要去倒水。 春意这时候抱着琵琶好像要调弦,筱蓉提起水壶刚倾倒出热水来的时候,春意的琵琶却掉了一个个儿,琵琶正好蹭着大茶壶一下。 筱蓉人小没有多少力气,提着这么大的茶壶已经觉得有些吃力,这时候再让她这么撞一下,那手就再也提不住茶壶,“嘭”的一声巨响,茶壶已经掉到地上了星壶最新章节。 筱蓉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早就跳起来。因着她的个头小,就算是站着,那热水也溅到了脸上、脖子上,更别说离地面最近的小腿和脚背了。溅开来的热水濡湿了她的裙子和脚上穿着的一双旧布鞋,双手因为提着茶壶,手背也已经着了热水。滚烫的热水一接触到皮肤,一股热辣辣的感觉就顺着小腿爬满了身体。 饶是她跳开得快,浑身上下都被热水给溅上了。那种火辣辣的灼热,烧得她禁不住就大叫了一声,旋即不顾一切地脱了鞋子,撕扯着自己的裙子。 春意虽然靠得近,可在琵琶掉个的过程中,她就悄悄地把身子歪向了另一侧,热水溅出来的时候,仅仅是裙角湿了一块,而身上则一点儿都没有烫着。 此时此刻,她端坐在那里,完好无损地冷冷瞅着跳上跳下的筱蓉,内心里漫过一阵得意。那茶水的热度她可是有数的,刚才锅里舀出来,她就赶紧着提过来了。她那么嫩的皮肤,被热水烫过了,该是个什么恐怖的样子! 春意有股终偿所愿的快感,不过当着客人的面,她可不敢表露出来,只那一张敷着厚厚铅粉的脸,板得像块千古不化的寒冰,说出来的话更是冷气逼人:“你这死丫头这是什么相生儿?这里还有客人在呢,你就跳上跳下的?烫了一下也不能就这么脱鞋撕衣裳的,成何体统?” 筱蓉这时候那还有空儿理会她呢?自己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难忍,浑身上下觉得就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她若是再不快些把身上湿透的衣裳脱下来,那皮肤更是受不了的。 管他这里还有什么贵客呢,怪就怪自己一时大意了,不该听曲儿听迷了。她可不认为春意是无意间撞到了大茶壶的,此刻她心里更明镜一般,只当着客人的面不好让春意过分难堪罢了。 谁知道春意还不依不饶地在那里呵斥开了,筱蓉把身上湿透的鞋袜和外衣都脱了下来,只着了一层白色中衣,才觉得好过了些。不过这样滚烫的开水,怕是要起一些水泡了,疼是在所难免的,她倒不怕什么疤痕不疤痕的了,反正她会医治。 不过至此,她已经对春意不报一点儿希望了。都说人心隔肚皮,果然如此,春意先前没人理会她的时候,她对自己那是何等的亲热,没想到一来两个贵客,就让她再也平静不下来,竟然对她下如此毒手!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筱蓉心里愤愤地想着,可一点儿都不露出来,只用墙角盆架子上大铜盆里的凉水不停地擦拭着身上烫红的地方儿。 云书岳也万万没想到听个曲儿竟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更加令他惊讶的是,筱蓉这么小的孩子,竟不动声色地收拾好了自己身上烫伤,那熟练的两只小手,让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慢慢的,他的眼神不再那么清亮,里头似乎有一些复杂的东西。刚才那一幕怎么那么巧,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他实在是弄不懂,明明春意是可以不撞到那把大茶壶的,茶几上的茶杯离她还有些距离,怎么她就那么大意,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撞到茶壶呢? 虽然她的裙子也湿了一片,可她显然是一点儿都没有被烫着,不然,她还能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呢。 唯独苦了那个小丫头了,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热水烫着了,望着她满脸的冷静,快速地把身上的外衣都脱了的麻利样子,云书岳只觉得心口一阵揪疼,这么小的人儿,怎么会这么多? 不由自主地,他就起身为她拽去那些被热水烫过的衣裳,眼睛落在被烫过的地方,娇嫩的皮肤上已经红肿了一片了。说不定还会起水泡,还会留下疤痕的。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也被烫着了,红得亮晶晶的,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 七十九章 贵客相助 云浩天也坐不住了,上前查看着筱蓉的伤势。春意吼了几句,实指望那两个人会嫌恶筱蓉把她撵出去,没想到两个人还挺善良,都上去帮着筱蓉,她自然也不能坐在那里,就放下琵琶,上前装腔作势地看了一番。 还假惺惺地说道:“哎呀,妞妞,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能把自己烫成这个样子?在我们这里,女孩子的面容是不能受一点儿伤的,你可倒好,这个模样儿以后还怎么接客啊?” 话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刀刀剜向筱蓉的心口:没想到以前口口声声和自己称姐称妹的人,心地会这么恶毒,竟然想毁她容貌! 自从来了这两个贵客之后,春意的心里就不平静了,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这两个人,不管人家喜不喜欢她! 筱蓉算是看透了她的嘴脸,虽然身上疼得难受,也就当买个教训算了。 放下里衣袖子,筱蓉把红肿成一片的胳膊缩进去,默默无语地就拿了外衣,一句话都没说就出了屋子,到另一间小屋里去了。一来这里的时候,这小屋子就是她的地方,后来因为春意的坚持,她才搬去和她一块儿住。看来,以后这里依然是她的栖身之地了。 云书岳望着那个黯然神伤的背影,心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怎么这个背影看起来那么地熟悉?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他和她,好像要发生些什么炉鼎女配上位记最新章节。 见筱蓉径直走了出去,云书岳再也坐不住,,忙起身追了出去。 耳房里,一张小小的雕漆填花床上,一个小小的人儿。寂静无声地躺在那儿,似乎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云书岳忐忑不安地走上前,筱蓉依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垂了下来,在脸上投下一个月牙形的黑影。 半天,云书岳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还疼吗?要不要我叫个大夫来看看?万一留下了疤痕可就难看了。” 筱蓉的眼睛猛然睁开,犀利的眼神刺得云书岳心头一颤:怎么这么小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眼神! 直直地盯着云书岳移时,筱蓉方才慢吞吞地说道:“公子希望我的容貌不受损毁吗?只是在这个地方,我倒宁愿变得丑一些。” 云书岳顿时语塞,不敢多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在海棠苑这样的地方,一个姑娘丑了反倒是件好事儿。不然,就依着筱蓉现在的容貌。大了定要倾国倾城的,到时候,京里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海棠苑里有一位国色天香的人物,还不得把这里的门槛儿给挤破了。 讪讪地站在那儿半天,云书岳搓着双手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筱蓉似乎不需要别人的安慰。虽然她被春意用计烫伤了,可一点儿委屈难过的表情都没有。那么小的人儿,脸上竟然异乎寻常地冷静,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躺在那里闭着眼,筱蓉知道云书岳想说些什么,也感受得到他的担忧。满腔的冷寒慢慢地化解开来了。这个世上纵然有许多的恶人,可毕竟好人还是多的。 不管云书岳是什么身份,至少。他的一颗心是善良的,就像是当初在张家寨子,和铁牛儿在一起的感觉一样,云书岳那嬉皮笑脸的内里,其实就是一种关心。一种温暖。 从本心讲,筱蓉还是渴望别人的关怀的。这也很正常。只要是人,活在这个世上就不可能孤苦一生。先前有李氏和铁牛儿,后来他们一个死去、一个失散,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人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关心她了。 谁料到,竟然冒出这么一个世子来。虽然看不透他的本心,可至少在表面上,他是关心着她的。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云书岳只觉得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女孩给他的感觉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不过,若是让他就这么放手不管,他真的放心不下。 他生在高门贵族里,早就看穿了那些争风吃醋的把戏,对于春意的心思,他先前还不是太明朗,可自从筱蓉被无端地烫伤,他似乎就明白了这一切。 筱蓉见他有些怔怔的,心下也觉得好笑。她一个成年的灵魂,怎么会看不穿这么一个青涩男孩子的心思?只是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哪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于是她坐直了身子,眨了眨双眸,眼睛里就立即泪汪汪的,看向云书岳哀求道:“我知道您是贵客,我只不过是伺候春意姑娘的小丫头,可您也看见了,春意姑娘似乎在生我的气,您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安安静静地养几天?” 云书岳心里正琢磨着这事儿,听了这话正撞在心坎儿上,哪里会不同意?当即就笑着点头:“这个好说,包在我身上了。” 仿佛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就涌上一片红晕。筱蓉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孩儿有这样的表情,心里不觉得好笑。 云书岳羞赧了一会子,脸上就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安慰了筱蓉几句,转身就出去了。 一时就听云浩天大声问他:“老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遥遥地,传来他的声音:“我去找海棠苑的老鸨子重生之鬼眼商女最新章节。” 筱蓉就躺在那里抿着嘴笑了,这个小子,倒真的当成一回事儿了。其实这烫伤倒也不甚要紧,顶多养个十天八日的也就好了。据她的观察,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况且她还有灵丹妙药没有拿出来呢。 只是她想借着这段日子好好地静一静,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才好。春意虽然嫉妒她,可筱蓉还不至于就针对她做点儿什么,只要春意以后收敛了,她打算也就放过她去了。 谁知道人家春意可不这么想,见云书岳要去找芳姐,她吓得脸色发白:那小子要干什么?莫非是要芳姐为那小丫头出头? 越想越后怕,悔不该烫伤了那小丫头。她紧紧地咬着唇,飞速地想着解决的法子。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公子了,若是能攀上这么个人物儿,她也就不怕了。芳姐要的不过是钱,只要有贵客找她,芳姐就绝不会为难她。 打好了算盘之后,她就上前立在云浩天面前,细声细气地笑道:“公子,不是还要听奴家唱小曲儿吗?奴家这里还有一首体己的曲子,才新填的,别人还没听过呢。” 云浩天此刻心情大好,没想到云书岳这么个愣头青,竟然会对一个小丫头上了心。他口口声声地撇清,其实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听了春意的话,他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么个温存的人儿,竟会有那么狠毒的计策。刚才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倒要看看,这青楼里还能演出什么好戏来! 转身进了屋里,云浩天翘脚坐了,春意上前亲手泼了残茶,重新给云浩天斟满了一杯温茶。 自己反身坐了,叮叮咚咚地调起了琴弦。 云书岳走得火急火燎,把事儿跟老鸨子芳姐说了,又掏出一锭五十两泛着白霜的银子来,芳姐早就不知道姓什么,一口答应下来。一个丫头这海棠苑里还不多的是,既然春意的丫头伤了想养几天,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见云书岳一脸的焦虑,芳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心里就有了成算,欢天喜地拿着银子笑道:“公子这么小的年纪就会关心人了?春意姑娘屋里的妞妞还真是好福气啊,不过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个绝色,公子真是好眼力!” 那日摄政王闯进这海棠苑里,芳姐就知道这两个年轻的公子身份不一般了。她见多识广的人,凭着多年的经验也猜了个十有八九。外头又风传摄政王和当今皇上不合,芳姐心里更是有数。见了这公子出手这么阔绰,她自然格外地巴结奉承,当即就派了两个小丫头过去,一个服侍春意,另一个就拨给筱蓉使唤。 云书岳心满意足地办完了事儿,转身返回到筱蓉的屋里,一进屋就拍手笑道:“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这不,丫头都给你领来了,从今儿起,你就可好好地养着了。那春意姑娘是不会再使唤你了。” 筱蓉就望向云书岳身边伶伶丁丁的一个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比她还大些,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 她不由笑着点头:“多谢公子的好意,奴家日后定当报答。” 云书岳也没指望她报答什么,只是看到她脸上露出笑脸来,心里就觉得晒进了一缕阳光一样,舒爽得很! 隔壁的屋里,春意正放开歌喉轻声曼咏,似叹似吟,煞是好听。云书岳不由皱了皱眉头,看筱蓉时,只见她脸上一派风轻云淡,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心里不由暗暗惊讶,却是不能再战下去,索性就告辞来到春意屋里,只见云浩天正双手按拍,听得像是入了迷。 ------------ 八十章 虚情假意 云书岳一进门就见到云浩天半闭着眼睛,惬意地听着小曲儿,双手还不停地按着拍子,心里不由一阵光火:春意那么恶毒的心思,他还有心情听她唱曲儿?心如蛇蝎的女人,就不配在他们兄弟面前晃悠。 云浩天虽然半闭着眼,可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云书岳的脸,见他气冲冲地进来,他好奇心大起,不知道为何,这个堂弟平日里总是理智得很,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莫非这小子真的喜欢上那小丫头了? 不过人家也太小了,这小子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倒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头些日子听庆王的口气,怕是正在给他寻找着合适的人家了。 云书岳径直走到云浩天下首的一个雕花瓷墩前坐了,压根儿都不正眼看春意。耳畔传来春意的歌声,也只觉得刺耳,不像之前那样动听了。 他愤愤地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就往嘴里灌去,却不料这茶早就凉了,喝到嘴里只觉得异常的苦涩,气得他猛地一墩,茶杯里的茶就溅到了茶几上。 春意此时也唱完了一首曲子了,瞧着苗头不好,,忙放了琵琶走上前轻声细语说道:“公子,这茶凉了,让奴家给您换一杯热的吧?” 云书岳不置可否,春意就取了茶杯泼了残茶,重新给他斟满了一杯末日重生之新纪元。正待要起身的时候,云书岳忽然开口了:“春意姑娘唱得好曲儿,我平生还从来没听过呢。这样的好嗓子,不得不赏啊。”手就伸向腰间的荷包里,从里头拿出一枚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笑嘻嘻地就递向了春意。 春意实在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竟听中她的曲儿,当下大喜,半蹲了身子就去接那银锞子。 云书岳宽大的袖子从茶几上状似无意地扫过。就听一声清脆的瓷片撞地的声响,一杯热茶尽数都撒向了春意的裙子。 那条水红色的石榴裙还是春意头两年当红的时候做的呢,为了迎接贵客,她一早才刚上身。 水红的颜色经了茶水的浸渍,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茶水其实并不很烫,春意的脸却红透了。 她不愣也不傻,已经觉察出来云书岳的心思了。而云书岳此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依然把银锞子往她手里送。 春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脸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却不敢不接,人家毕竟身份贵重,她可算个什么呢? 见春意接了银子。云书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道:“春意姑娘的曲儿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哪。” 春意低了头嘤声道谢:“多谢公子赏赐!” 红着脸就退到了一边,默不作声地立在云浩天身边。云浩天斜着眼瞧了瞧云书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却就起身来到门口,回头笑着望向春意:“姑娘弹得好琵琶,唱得好曲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姑娘裙子湿了也该换换了,我们这就走了。” 春意满心的话却说不出来,有心要留下云浩天继续听曲儿。可裙子湿了着实不雅,只好陪了笑脸送他们出去。 望着云书岳的背影,春意的眼睛不由狠狠地剜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耳房,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送走了他们,春意也没回自己的屋里,快步走向筱蓉的房间,一推门。就见筱蓉正躺在那张小床上,惬意地吃着芳姐让人送来的蜜饯樱桃。 春意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樱桃,满脸讥笑道:“你过得倒是自在啊,你瞧瞧,是不是给你出气了?你个小狐媚子,才这么小一点点,就会勾引人了?” 筱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吩咐那个才来的小丫头:“云儿,把桌上的点心收好了。”云儿就答应着上前收拾了。 春意气得嘴唇哆嗦,筱蓉摆明了一副不不理不睬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按说她是姑娘,她才是主子,她见了她不该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吗?怎么就大模大样的比她这个正经主子还拿大? 见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春意也不好硬来,毕竟人家可是云书岳保下的人,人家大锭的银子已经送给芳姐了,她要是横来的话,说不定第二天云书岳又得找她的麻烦。 有了主意,春意就不那么毛躁了,在这海棠苑里,春意也算是个足智多谋的了。刚才也是急坏了,才说了那一番不知轻重的话。 她上前拉了筱蓉的手晃着,脸上依然是从前那副温淡的笑:“妞妞,还生姐姐的气吗?都怪我不好,不该失手烫了你。”见筱蓉翻了翻眼皮看她,忙道:“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那样你也看见了,你说,你不倒茶我还能亲自倒去不成?咱们两个私底下就是姐妹,可大面儿上还得有个主仆的样子不是?不然,人家瞧见了也不好。” 她娓娓道来,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良师,不明就里的人,几乎被她这副诚恳的态度给唬住了灵无邪全文阅读。可筱蓉是个什么人!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让她一颗滚热的心掉进了冰窟窿里了,哪里还会再相信她的话? 但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索性就陪她玩一玩吧,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要是她从此后改了也就罢了,若是她贼心不死,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想着,筱蓉脸上就变了变,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像是被阳光晒融了一样,瞬间就划开了,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委屈,筱蓉泪盈于睫,拉着春意的手颤声说道:“姐姐,妹妹年纪小,不懂什么,还需姐姐教导。姐姐不疼我,谁还在乎我呢?妹妹多想和姐姐还像以前那样啊,呜呜……” 春意也抽出帕子,假意哭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从今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没人的时候,同吃同喝可好?” 筱蓉装作迫不及待地样子点头答应下来,春意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死丫头总算是信了,等自己把那贵公子笼络住了,就开始收拾她了。 当天晚上,春意就执意让筱蓉搬到她屋里住了,反正如今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春意也不用亲手干活了,倒觉得比以前的日子过得还舒服。 云浩天和云书岳还是每日必来,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神神秘秘地躲在屋里说话了,而是每日里都会点几个小菜,一壶老窖,让春意陪着喝上几杯。间或听听春意的小曲儿,真的像煞了纨绔公子的做派! 筱蓉身上的伤也慢慢地好了,倒是不像云书岳担心的那样留下疤痕,也亏了他跑前跑后的请大夫来看,还从王府里拿来上好的药膏抹了,筱蓉的脸和身上的皮肤依然像以前那样瓷白洁净。 春意心中暗暗大喜:以为这云浩天已经被自己给迷住了,从此就是她的座上客了。虽然云浩天并没有在这里过夜,可她信心满满:也许他还小,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这男人就像是偷腥的猫儿一样,只要尝上了,就会上瘾的。她相信,迟早有一天,云浩天会拜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人的欲望膨胀的速度往往是惊人的,就如春意,先前没人理会,只有那些下三滥的男人才回来找她。可一旦有贵客来了,她又觉得自己身价百倍了。更进一步向笼络住这个贵客了,为了这些,她嫉妒、不择手段,所有的劣根都呈现出来了。 筱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常暗自感叹:她不觉得春意会变好,反而说的话做的事都是虚情假意地,让她的心一天比一天冰冷。 这一日,云书岳正陪着云浩天听曲儿,筱蓉就坐在一家紫檀木屏风隔起来的榻上,也随着众人听。云书岳一来就关切问了她的伤势,又从怀里掏出一瓶去疤痕的药膏给她,这才出去坐了。 刚听了一半,忽然外头闯进一个家人,匆匆地趴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就神色大变地站起身来,一拍茶几道:“爹竟给我定了亲了?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那瞪圆了的眼睛和立起来的眉毛,让云浩天憋不住只想笑:这家伙,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定了亲可就容不得他在四处乱跑了,更何谈到这个地方来呢。也难怪他这么惊讶! 听见笑声,他悻悻地转过脸来看着云浩天:“大哥,你去劝劝我爹吧,他怎么这样急?你还没娶亲呢,他老人家怎么就想到我了?” 云浩天翘足而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罢了,你可别扯着我,我和你不一样。” 云浩天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来,拉长着脸瞧那小厮,小厮就浑身一颤,忙小声道:“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 云书岳再也忍不住,嗨声连天地把头埋在了双手里。既然定亲了,青楼这个地方就不是他们能够流连的了,云浩天若有所思起来:是不是庆王有什么事儿在暗示自己呢。 ------------ 八十一章 火烧妓院(一) 云浩天已经从筱蓉那个故事中悟出什么来了,当晚回宫之后,就和云书岳两个计议了很久,最后决定告诉皇太后,让她老人家定夺。可皇太后只点点头却不发一言,说他乃一国之君,这点儿小事不必请示。 云浩天这才着手让云书岳从军中遴选一些少年,陪着他每日里打猎玩耍。有时候他会出城,把身边的人都支使开来,独自和云书岳他们在外头练功夫、较量。如此,已经一月有余了,他和那些少年也培养出了感情,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了。 但他每日里还会到妓院里来周旋一番,一来迷惑摄政王的眼睛,二来嘛,则是照顾云书岳,谁让这家伙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关心呢。 云书岳听到家里给他定亲的信儿,不像是一般人那般高兴,只觉得异常地难过,眼睛瞥向屏风那边,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闷闷地说不出话来。 筱蓉就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养病,外间里几个人说的话她听得是一清二楚,云书岳家人虽然小声,可她也听见了。 只不过她没有什么感觉,人家堂堂的世子,到了年纪该定亲是很正常的事儿,这种豪门贵族的,自然娶的妻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像她这样的,这一生还不知道怎么度过呢,哪里会想那么长远? 云书岳一时没有了话,只觉得心口酸酸的,半天都定不下神来,不知道为何,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做了对不起筱蓉的事儿一样。 云浩天此时却是另一种心思,庆王既然给世子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那也就意味着庆王在拉拢人心,或许地球online最新章节。庆王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想通过联姻为自己争得一些什么。 他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谁家的女儿敢嫁给他?庆王这是退而求其次,定了世子的婚事,一来好遮盖外人眼,二来,也是为自己添一把子力。 云浩天已经有了成算,这个庆王,毕竟还是生姜老的辣啊,不动声色地就为自己拉起了人脉。省得摄政王到时候把自己给架空了。不过据他观察,云书岳似乎对那个小丫头上了心,也不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是否满意了。 这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等哪天他真的大权在握了,再给云书岳挑个可心的吧。 庆王着人来告诉他们定亲的事儿,那他们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青楼里待下去了。于是云浩天率先起身,拍了拍云书岳的肩头,轻声笑道:“老弟。恭喜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要到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云书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望向屏风后头,那个小丫头是否心里会有他?听了这个信儿是否会难过? 云浩天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他不得不抬起脚步。想要进去和筱蓉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他还是跺跺脚,转身走了。 筱蓉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紧。说不出是何感觉来。她是个成年人,不会像那些青涩的少年一样,那么善于表露感情。可云书岳是自从爹娘死后,除了李氏和铁牛儿,第三个对她好的人。他走了,她总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春意还指望着今儿大展歌喉。拴住云浩天的心,可半途上就被搅黄了,一腔的心事都化作怨愤,她狠狠地剜向屏风后头的人儿。虽然她明知道这不关筱蓉的事儿,可没处撒气,她巴不得找一个软柿子捏。 把琵琶往桌上一撂,春意起身腾腾地就冲往屏风后头,倚在紫檀架子旁,春意嘴角上扬,冷嘲热讽的话就滔滔不绝:“你如今倒好,像个姑娘一样将养着,屋里的东西也不收拾,茶水也不端送,也不打量打量自己什么样子?” 自那日筱蓉被滚热的茶水烫了,脸上就一直红肿着,上面还起了一层细密的小水泡,看起来就像是癞蛤蟆皮一样,恐怖瘆人。 春意一看到那张脸,内心里就得意无比:叫你长得美,叫你还装狐媚子去勾引人!这张脸谁见了谁怕,以后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其实她哪里知道,筱蓉的脸不过是个假象。这是她费了好几日的功夫,特意做出来的脸皮贴上去的。上面几乎就和以前烫过的地方一模一样,真正的那张脸早就恢复如初了。 筱蓉静静地听着春意的话,心里明白她已经恨上了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亲热,只冷冷地回道:“春意姑娘,我这么养着,是芳姐的意思。春意姑娘不是特意让我搬过来的吗?难道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事到如今,她和春意之间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既然人家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春意是个被嫉妒烧糊涂了的人,她犯不着和她计较,只是她步步紧逼,让她也不得不出狠招儿,不然,等死的只能是她。 望着那张小脸上挂着的冷笑,春意就觉得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恨不得上前一把揪住筱蓉的头发,把她狠狠地往墙上撞去。筱蓉这分明是以势压人了,搬出芳姐来,她就不信,万一那两个年轻公子再也不来了,芳姐还会这般看顾她?到时候,就看她的了。 她得意地笑着退出去,不再理会筱蓉。而筱蓉,早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唇畔的冷意不由得更浓了。 过了两天,云浩天和云书岳果然没有在这里路过面,两个人就如同这空气一样在人间蒸发了。春意的一颗心就像是猫爪挠过一样,没抓没落的,站立不安。 好不容易来了两位贵客,才让芳姐高看了她一眼,这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人影了,这让她一颗孤傲的心往哪里放呢? 第三天一大早,她实在是耐不住了,决定出去到前院里打探一番,她要弄清他们的路数,总不能就稀里糊涂地让到嘴的肥鸭子就这么飞了吧? 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立领小袄,下面搭了一条乳白的十幅湘裙,在脸上厚厚地抹了一层铅粉,遮住了斑斑点点,春意方才心满意足地拿了雪白的绢帕,扶着那个才来的小丫头就要出门谜都全文阅读。 还没走出院门,绿如就带了小翠和另一个小丫头进来了。 一进门就见到春意往外走去,绿如正要找她,哪肯轻易放她走,索性就挡在春意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呀?妹妹正想到你这儿串门呢。” 春意心知她没有好心眼,也就假笑道:“哟,这不是绿如妹妹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找我有事儿?” 绿如在她说话的空当,早就伸脖子朝屋里望了好几次,没有看到什么人,她放心地笑起来:“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咱们姐妹情深,又是一块儿到这海棠苑的,先前姐姐红的时候,妹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正好今儿我没什么客人,就到姐姐这儿说说话。” 说着抬脚就要往里去,春意想到前头去,哪里有功夫和她在这儿费嘴皮子?作势就要当着绿如的身子,却见绿如的脸色就变了变。 刚才的笑意瞬间冻僵,她一张精致的脸板得紧紧地,眼睛直直地望向春意,似笑不笑地:“姐姐怎么这么个待客法子?莫非姐姐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妹妹好心来姐姐这儿,姐姐这样做,真是让妹妹寒心了。” 春意也被她闹得有些烦了,当即唇枪舌剑地毫不相让:“妹妹不是这海棠苑里的红牌吗?天天是夜夜笙歌,一双玉臂千人枕,怎的昨儿的客人不合你的意,还是太老了,让妹妹觉不着累啊?今儿竟有空儿到我这里来,敢情是清闲的要命?” 这话从春意嘴里说出来,已是极尽侮辱了。同时青楼女子,哪个又比哪个强些?为了刺激绿如,春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绿如正当红,哪肯吃这个亏,当即就回过去:“姐姐真是说话越来越中听了,想当初姐姐红的时候,那才是天天被人骑,夜夜被人睡呢。妹妹比起姐姐来可算个什么呢?姐姐那才叫真功夫,是不是这两年都是些老的丑的男人,姐姐也急了,还想像当年那样,一夜鏖战到黎明?” 绿如本就是个个性要强的,说出来的话句句辱骂,春意那张涂了厚厚铅粉的脸涨得紫红,这也怪她先骂人在前,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当着小丫头的面儿,她绝对不能再示弱了,不然,让人看了笑话,日后,这海棠苑还能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说说不过,骂又骂不了,春意气得上前就是一巴掌,绿如正骂得畅快着,忽然脸上就着了一下。她单手捂着脸,立即就冲上了前。 连吼带骂地就冲到了春意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长发,春意也不敢示弱,胡乱捞着了她的头发,两个人厮打成一团,边打边往屋里退去。 筱蓉正半躺在软榻上,听见声响忙爬了起来,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却见两个女人疯婆子一般扭打着进来了。 正屋里尚燃着一个炭火盆,里头才添了些银霜碳,此时正烧得哔哔作响。春意和绿如两个只顾着厮打,并没有看清屋内的东西,也不知道谁的脚不小心踢到了炭火盆,一下子就把火盆给踢翻了。 掉在地上燃得红彤彤的炭块就那么攀上了窗帘子,慢慢地烧起来了。 几个小丫头也跟着拉架,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筱蓉悄悄地退到了门口,不动声色地望着越烧越旺的大火。今儿怕是要有大事儿了。 ------------ 八十二章 火烧妓院(二) 火势越来越旺,可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疯魔了一样的女人,什么都不顾了,非要争个你高我低。 几个拉架的小丫头也搅合在里面,哪里还有人顾得上看看屋里是否起火了? 筱蓉一看这架势,再这么打下去,待会儿屋子着了可就麻烦了。这古代的房子都是木头结构的,火苗一烘就着。 见人群还厮打在一起,筱蓉急了,忙大声接连喊道:“起火了,不要打了。”声音够大,她以为她们能够听得见,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抬头看看已经窜上房梁的火。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哎,要打就让她们打吧,她是上不去的了。照她这么瘦小的身板儿,若是上前拉架,保不定被人给推到火盆里去呢。 望了望扭打成一团的人,她是左右为难。火势越来越大,靠在门边的筱蓉都感到了一股灼热的热浪滚来,不由往门外跨了两步,该走了,若是再迟疑下去,连她也会波及的。 不是她见死不救,她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能让她有什么法子? 看到人群里一个和她相仿的身影,筱蓉认出来那就是绿如的丫头小翠,一向和她很不错的,这个时候,不能丢下她不管。 主子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去,这个小丫头可是无辜的很,万一被大火伤着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 想至此处,她忙冲上前,瞅准了一个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从里头拖住了小翠的手猛力往外拽去。 小翠懵懵懂懂地被她跌跌撞撞地给拽出来,尚睁着眼睛不解地望着她。筱蓉也没有空儿和她多说,一口气儿就把她来拉到了门外。她比小翠还小一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能把小翠从里头一直拽到外边来。 小翠站定了,一把就夺过自己的手,那手腕子上都是红印子将军王妃最新章节。她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气,瞅着筱蓉愤愤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姑娘都打成一堆了,你反而在这里看热闹?” 筱蓉也不生气,只指指房顶,那里已经蹿出浓浓的黑烟了。小翠看了也是点头咂舌,惊讶异常:“天,都着火了。快,快叫她们出来啊。” 两个人又返回到门口。小翠就率先冲了进去,扯了这个,拉了那个。无奈没有一个人肯停下来听她说一句话,急得她满头热汗淋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和筱蓉两个人小力气小,谁都拽不住。半天,两个人才疲惫地松了手。无奈地退到了门口。 眼看着那根粗壮的榆木房梁被烧得黑成了一团,小翠不再迟疑,拉一把筱蓉就退到了门外。她们两个手卷喇叭朝里大喊:“快别打了,起火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喊话起了作用,还是春意和绿如两个确实打够了,反正在她们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屋里的人都住了手,一个个愣头愣脑地四处乱看。 春意和绿如两个钗横鬓散,脸上被长长的指甲抓得一道一道的。往外渗出血水来。两个人脸色本来就白,如今添了这些弯弯曲曲的血道儿,让人觉得她们那张脸恐怖得像是半夜里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僵尸。 身上的衣裳就更不用说了,春意早上才换好的那一套簇新的小袄儿和裙子,早就被绿如给撕得七零八落。像是个叫花子一样。 而绿如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那件银灰色的狐狸皮小袄上东一撮西一撮被春意拽下了不少的毛毛。看起来像是一件邋遢的破棉絮。 两个人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兀自红了双眼对看着,谁都不肯认输。 有小丫头就抬头朝上看了看,忽然尖叫一声,屋里的人似乎都被这尖叫声给惊醒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人太多,门口太窄,等到她们冲到门口的时候,又不能相让着,一个个都拼了命地往外挤。那情景像煞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阵势。 春意和绿如这才看到屋子里已经黑烟滚滚,房梁眼看着就要烧塌了,两个人也不再瞪视了,都“熬”地大叫一声,不管不顾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跑。 无奈门口挤了几个小丫头,谁都不让谁,春意和绿如两个干着急,却没有法子让她们让开。就在此时,一阵浓烟过后,那根承重的大梁似乎再也受不了她们的喧嚣,轰通一声就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春意和绿如的身上,两个人哭爹喊娘地叫唤着往外伸手,却没有一个小丫头肯回过头去拉她们一把。 她们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挤了,谁能挤得出来就是最后的胜利。 倒塌下的房梁隔开了春意和绿如的活路,几个小丫头身后已是大火一片,火势很快向门口蔓延开来,她们一个个被炙烤得哇哇大叫,鬼哭狼嚎地从狭窄的门里挤出去。 筱蓉虽然恨春意那般无情,为了那两个公子竟然不惜烫伤了她,可从本心来讲,她也不希望大火烧死了春意,于是拉着小翠两个就跑到了前院去。 前院正是一派笙歌宴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厅里,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正招徕着客人,压根儿都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 芳姐倚在一间绣房里嗑着瓜子,惬意地望着厅内的一切,猛然见两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闯了进来,眉头立时就皱起来。 筱蓉环顾四周也顾不上许多,就站在当地大吼了一声:“春意姑娘的屋子起火了。” 芳姐“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一枚瓜子壳儿,眉头松了松,刚要招呼小厮到后头看看去,却听筱蓉又道:“绿如姑娘也在那儿我的美女军团。” 她没敢说两个人都被砸在房梁底下了,怕芳姐会说她们身为丫头为何撇下主子跑出来。 芳姐一听绿如也在那里,当下就急了,绿如可是海棠苑的当红姑娘,为海棠苑赚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万一被大火烧伤了,她的这棵摇钱树就没了。 晃动着丰腴圆润的身子,芳姐一马当先,领着前厅里伺候的丫头、小厮们就往后院里冲去。前厅里那些姑娘和客人们一个个也愣住了,旋即就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这海棠苑历来就没有这一回事儿,这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这海棠苑青天白日地怎么会起火呢。一个个面上露出兴奋的表情,相携着就往后院里跑去。连守门的都耐不住往后跑。 宽敞的大厅里,就剩了筱蓉和小翠两个小丫头了。筱蓉左右看了看,周遭都是静悄悄的,确实空无一人。小翠还着急地喊着要跑回去救绿如,筱蓉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不正好吗?她眨巴了下眼,趴在小翠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翠就惊得一下子跳起来:“这,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这会子没人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就是了。我们还小,又没有卖身契在这儿,趁着大好的机会不走,日后还能出去吗?莫非你想一辈子都待在妓院里?” 是个女人都不想终老在妓院里,小翠也是家里贫穷,才被狠心的兄嫂给卖到这里的,想想往后的日子,她眼睛里就泛起了泪花,能走当然最好。 抿紧了嘴唇,小翠终于点头,筱蓉就拉着她的手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离开了海棠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头看时,海棠苑已经被一片凶猛的大火给包围了,滚滚黑烟直冲向云霄,映得半边天都红透了。 大街上马蹄声得得,想来是顺天府派人来救火了。没成想这场大火烧得这么大,竟然蔓延到整个海棠苑了。这会子,春意怕是已经没命了吧? 虽然她对自己不仁,可筱蓉打心眼儿里还是不想让她死,这一场大火断送了春意年轻的生命,也断送了她对亲情的渴望。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真情了? 两个小丫头夹杂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天很快就要黑了,她们还不知道该在哪儿过夜呢。离开了海棠苑固然是好事,可以后的生计又该怎么办呢? 小翠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筱蓉就算是知道,也不想回去。家,对她来说就是父母的代名词,没了父母的家,就不是家了。 两个人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静静地走在慢慢寂静下来的大街上。看热闹的人也早就散了,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可她们,依然漫游在这陌生的大街上! 夜晚终于降临了,没有月亮的夜,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寒凉的夜风,吹得她们两个瑟瑟发抖,可是她们没有地方可去,只好继续走着。 小翠到底没经过什么,吓得东张西望,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妞妞,这么晚了,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筱蓉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身上没有一分钱,住店住不起,只好找个心眼好的人家收留了。听小翠这么问,就露齿一笑:“大不了再被卖到青楼里,反正我们也是从那儿逃出来的。” 她这是说笑,小翠还以为她说得是真的,一张小脸都吓白了。拉着她的手抖索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筱蓉正四处打量着人家,看有什么人家适合入住,就听身后一阵马蹄狂奔的声响,回头一看,一大队人马,遥遥地从远处驶来了,吓得她忙拉了小翠躲在一处墙根的黑影处。 ------------ 八十三章 走出城门 那队人马近前了,筱蓉才看清马上的人旗甲鲜明,队伍整齐,不像是一般的衙役,而是一支号令分明的军队。 她们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的,小翠这几年都是窝在海棠苑里,哪里都没去过。筱蓉却不同,虽然对京城不是很熟,可城门的大致方向她还是记得的,那年,她和李氏走了一夜,走的就是这个方向。 夜已深沉,筱蓉心里也没有谱儿,这么晚了,城门早就封死了,也只能等到明儿一早再出去了。 拉着小翠的手,她打算就在城门口附近找个地儿先将就一夜。好歹守城门的都是兵士,不然,远离人烟,她也害怕啊。 她的衣袖内袋里装满了东西:什么绣花针啊、蒙汗药啊、一般的毒药啊……,都是这几年来零零碎碎积攒下来的,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各屋姑娘看病吃药剩下的药渣子,都被她给利用了制成各种各样的药类好防身。 每日里,她都是药不离身,针不离袖,生怕在青楼里会遭到侮辱,好在她还小,还没人注意到她。 如今外出逃命,这一套家伙什儿依然用得上。 渐渐地靠近城门口了,她的一颗心也提起来,今晚上,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 还没等她靠过去,就听小翠紧张地往她身边凑近:“妞妞,你快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筱蓉揉了揉眼,在夜色里努力往前看去。城门口晃着两盏暗黄的灯笼,影影绰绰的人影都隐在那一片光影里,显得扑朔迷离,好像鬼影一样纨绔世子妃。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拉着筱蓉死活都不肯再往前去:“妞妞,我们还是往回走吧。好歹城里还有人家,随便窝在哪家的屋檐下将就一夜,万一在这里被守门的士兵给发现了可怎么是好啊?” 筱蓉心里也明白这个理儿,可她脚步却没有动,站在那里努力地辩解着前方的人群。那一群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铠甲鲜明,似乎就是刚刚过去的那一群士兵,不知道为何,他们被阻拦在城门外头了。 悄悄地往黑影里隐了身子,筱蓉的声音里透出莫名的兴奋。“也许,今晚真的是个好机会呢。” 那群骑马的人过去已经有一会子了,若是能出城早就出去了。何必在那儿耗时辰?分明是双方正在讨价还价! 这样的机会,她们若是把握好了,就可以不费任何事儿就能出城。这就叫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筱蓉高兴地双眸晶晶发亮,不停地搓着双手。在那儿静观其变。果不出所料,前方不多时就传来一阵吵嚷声,似乎双方已经水火不相容了。 过不多时,就见骑马的人利刃出鞘,骑着马就往前冲。筱蓉忙拉了小翠的手,不管不顾地也跟着冲上前。小翠吓得哇哇大叫。筱蓉则回头瞪了她一眼,吼道:“你要是不想让士兵们发现把我们杀死,你就尽管叫唤吧!” 这一招很管用。小翠立马就闭上了嘴,只气喘吁吁地随着她往前跑。近了,离城门越来越近了,筱蓉清楚地看得见那些骑马的人正挥舞着大刀砍杀守城的士兵,而守城的士兵也不相让。双方混战成一团。 不过骑马的人数比较多,又是在马背上。分明占了优势,慢慢地就占了上风了。 守门的士兵拼死奋战决不后退一步,不多时,就被那些骑马的士兵们给杀了个罄光。骑马的人趁势就冲了出去,马蹄扬起的灰尘在暗夜里也呛得人咳嗽起来。 筱蓉和小翠捂着嘴强忍着满面的灰尘,紧紧地跟在马队的后头。趁着这个机会,她们两个就能出城了。出了城之后,也许就是海阔天空,也许,陷入万劫不复了。结局谁都不能料定,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将到城门口的时候,小翠忽然停住了脚步,迟疑地说道:“我们出城后,该去哪里呢?” 这个话,谁都不好回答,筱蓉也不知道出去了该到哪儿。她只知道,现在她必须要出城,不然,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这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她们两个孤零零的小女孩儿,说不定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 顾不上回答,筱蓉拉了小翠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去,经过城门口时,地上的血水和死尸发出来的血腥味让小翠止不住地捂了鼻子作势欲呕。而筱蓉,一派天清云淡地就过去了,这样的场景,她早就见过了,当初阖府被屠杀就是这个样子,甚至比这个更残酷! 除了城,外头漆黑一片,一点儿灯火都没有。小翠吓得两腿发软,在城里,虽然找不到住处,可好歹还有点儿灯光照着,让人不觉得那么害怕。 这一出来,仿若进了荒山古寺一样,两个瘦小的人儿好像漂流在大海了,有种摸不着四处碰壁的感觉。 她禁不住往外抽了抽手,小声说道:“妞妞,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点儿怕啊。” 筱蓉不由咧嘴笑开了,说真的,这世上她还没怕过什么东西呢,她是个医生,自然不相信那些神鬼之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令人害怕的还是人! 她只好安慰小翠:“有什么好怕的?越是没人才越好,难道你喜欢被人捉回去,还是想继续回到海棠苑?” 海棠苑被大火烧了,京里除了这一家,还有好多青楼,若是小翠肯去,势必有很多青楼欢迎她农女的秀色田园。凭良心讲,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到那种地方,成天过着千人骑万人压的日子,到老了,不知所终。 筱蓉的话里虽然给了小翠两个选择,可没有一样是小翠愿意的,她也是奉行了“打蛇打七寸”的法则,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小翠并不笨,权衡之下,只好跟着她走了。 筱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寒凉的深夜,不能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还得找一个人家安家落户才好。小翠也不是她想一直带着的,先给她找一家人住下来,看她的意思再说吧。 以前随李氏逃难的时候,在郊外就碰到了一个老爷爷,如今才过了两三年,想来那老人家还健在吧。只是他家的老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说出来的话不中听,心却是好的。至今,她还记得当初在他们家吃了一个煎鸡蛋的味道。 况且他们老两口无儿无女的,若是给他们送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孩子,想来也是乐意的。 三年前的路线她还有印象,毕竟内心里是个成熟的灵魂,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儿,并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就忘光了。 牵着小翠的手,筱蓉迈开沉稳的步子往前走去,向着她所记的那个方向。 两个孩子结伴而行,在这荒郊野外里整整走了一夜,好在已经到了冬日,虽然很冷,但是没有什么毒蛇毒虫的,也许这郊外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比较多,也没有什么虎豹豺狼的。 一夜走下来,小翠始终提心吊胆的,筱蓉也是暗暗戒备,手里始终握了一包烈性的蒙汗药预备着,不过到底没有用上,望着东方天际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筱蓉才松了一口气。 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她努力地辨认着方向。那条岔口小道离她们已经不远了,再走上个把时辰,就要到了。 她们都累得够呛,尤其是小翠,一路上担惊受怕地,这时候见天快亮了,一口气送下来,已经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筱蓉也累得够呛,弯着腰站在那儿只喘粗气。小翠可怜巴巴地眨巴着一双大眼哀求道:“妞妞,我们走了一夜,又累又饿的,先歇歇再说吧。” 筱蓉就点点头,顺势坐在了路边枯黄的草地上。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就那么躺着,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疲累加饥饿,让她们昏昏欲睡。筱蓉虽然成人,可身板儿还是个孩子,经不得这么长的路程。 晨间的寒风吹得她们瑟瑟发抖,可是没有人肯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睡梦里,筱蓉好像回到了以前,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拥着厚厚的毛毯大睡。 也许是出太阳了吧,身上竟然不觉得冷了,暖融融的,舒服得让她不想醒来。可耳边似乎有人在争吵着什么,吵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看,什么人这么喧哗,没有素质? 那双眼睛犹如千斤重,好半天她才费力地睁开来,一缕霞光就这么不经意间撞进了她的眼睛里,让毫无防备的她一下子就花了眼,只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有好多人影在晃。 一个悦耳低沉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叹息了一声:“好端端的世道就变成了这样,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露宿在外了。” 那声音沙哑富有磁性,似乎饱经风霜一样。筱蓉勉强从眼缝里看到那个人是个高大的男人,古铜色的面庞,两条乌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一双眼睛蕴含了威严,正附身审视着地上的两个孩子。 而筱蓉身上正盖了一袭紫貂绒的大氅,严严实实地把她裹起来,怪不得她有种睡在棉被窝里的感觉呢。 下意识地,筱蓉就要坐起身子来,被人这么注视的感觉不算很好。这个人,一身的贵气逼人,他,会是谁呢? ------------ 八十四章 再见亲人 小翠也被吵醒了,翻身爬起来,看到那么多的人,她吓得直往筱蓉身上靠。 筱蓉至此才清醒过来,这些人都是旗甲鲜明,骑得都是高头大马,和昨晚上看到的那群马队差不多。不知道为何这里又多了这么一支队伍? 面前那高大的中年男子,眉宇间似乎有化不开的惆怅,紧紧地皱着,虽然眼光落在筱蓉身上,可筱蓉发觉他并没有再看自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又像是有难言的苦衷。 良久,筱蓉才觉得手掌发酸,原来自己一直用手撑着地面,在那人的注视下,她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后来,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慢慢地腾挪着自己的手掌,筱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那个中年人好像看出她的尴尬来,身子略微后退了一些。 他身后的部属等急了,不由上前小声提醒:“王爷,该上路了,不然,就追不上那支队伍了。” 就听那中年人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回头吩咐部属:“给她们些水喝干粮,这大冷的天儿,孩子们在这荒郊野外的可怎么受啊。我们行军打仗的,自然不能带着她们。只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父母家人。” 身后就有人回道:“王爷,看她们这副狼狈的样子,分明是没有父母的,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只盼着我们早点儿平定天下,老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 “王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皇位就这么诱人吗?”中年人喃喃自语,并不看向四周的人。 筱蓉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个中年人身份显贵,既然人称“王爷”,那就是一位皇室成员,不知道他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穿越世界的技术宅。 摸了摸身上那柔软的貂绒大氅。毛乎乎的感觉令她的心尖都痒起来,这么个大冷的天儿,要是有这么一件大氅穿着,那该暖和极了。 怕只怕,这样的感觉一会儿就得消逝,这个王爷临走还不得带上啊? 那位王爷吩咐完,就转身大踏步朝那匹喷着热气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走去,身子一跃,已经稳稳当当地就上了马,身手着实利落。 筱蓉看得眼花。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大氅,不由暗道:不好,这人忘了衣裳了。就算是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白白地要人家的。 于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一骨碌就爬起来,追上前两步。还未等她喊出来,那位王爷的部属就先说道:“王爷,您的大氅还没带呢。” 刚要抖缰绳出发的王爷。听了这话,身子就顿了顿,瞥一眼筱蓉手里的大氅,微微一笑:“就送给那小女孩吧,这么冷的天儿,就当我为王兄赎罪了。”说罢。两腿一夹马肚子,那马儿就载着他疾驰而去了。 部属们互相看了一眼,给筱蓉和小翠留了点儿水喝干粮。也相跟着簇拥而去。 一阵黄沙漫天起舞,沙尘过后,小翠才急急忙忙地上前蹲下身子就看地上放着的一个皮囊和一包干粮。她们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此刻这不啻于救命的粮食,她怎能不欣喜万分呢? 筱蓉兀自站那儿喃喃念叨着:“恩人。此生若有机会相见,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身上的那袭大氅带来一股柔和的暖意。让她觉得这个世上是如此地美好! 瞧见小翠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筱蓉只是笑了笑:这小丫头想来是饿坏了。于是就柔声说道:“快点儿吃吧,待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呢。” 小翠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牛肉干,一边呜噜不清地点着包里剩下的,“你不饿吗?” 筱蓉这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瘪瘪的,肠子几乎都绞在一起了。也就蹲下身来,挑了两块牛肉干,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也幸亏刚才遇到了那位王爷,不然,她们两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老爷爷家呢。 喝罢水,筱蓉没敢耽误,刚才睡了一觉,又吃了些东西,她觉得浑身都有劲儿了。瞧着小翠一脸艳羡地望着那件貂绒大氅,筱蓉对她招了招手,捡起地上的纸包和水囊,拉过小翠,两个人一同钻进那袭大氅里。 好在她们身子瘦小,那袭大氅够大,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本来这身名贵的大氅是不该披在她们身上的,筱蓉先前还惦记万一有人盯上这东西可就麻烦了,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一个人呢。前方有一座黑沉沉的村庄,有的人家烟囱里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眼看着要到了,她胆子也大了,也不管这大氅是否名贵了。 稳稳沉沉地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年记忆中的那个小村庄。筱蓉那晚上和李氏就是在那老爷爷家里过的,也不知道那老两口是否还健在? 可怜李氏如今已化为一抔黄土,只剩了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行走在这陌生的世界上了。铁牛儿也不知道下落,也许还在张家寨子,也许,已经走了。 当年她恨张顺和刁氏那般对待李氏和她,临被卖入青楼前,她可是毫不客气地在张顺和刁氏身上下了毒,这毒,够他们痛苦一辈子了。 若是他们命大,说不定碰着懂行的人就给救活了。若是他们活该要死,那也只能是他们的造化了。 其实那毒并不是没有解药,只不过张顺和刁氏两个心肠太狠,只要他们两个有一点儿良心发现,从妓院里把她赎出去,就可解了此毒浮华与你共朽最新章节。只可惜,她等了那么久,两个人没有人来过。他们的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铁牛儿也已长大,后山上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倒不至于冻饿而死,这一生,她觉得自己最亏欠的就是铁牛儿了,是她,害得他没了爹娘。可就算是张顺和刁氏不死,也没有人会照顾铁牛儿,说不定,铁牛儿还得给他们做牛做马的。这样,也许是对的。 筱蓉忽然有点儿近乡情怯,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故乡。可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当年的那个煎鸡蛋,至今令她念念不忘。那个说话难听,心眼儿其实很好的老太太,要是还活着,怕也得有七十多岁了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个小村庄的庄头。小翠一看有了人烟,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有人的地方就能活下去了。 筱蓉摸摸索索地凭着记忆辨认着当年那老爷爷的家,他们家就在村头的小巷子口,门前是个篱笆院,还养了几只鸡。家里还有牛车使着牛。 那老爷爷好捡牛粪,不知道这会子是否已经起来了? 趁着薄薄的晨曦,筱蓉带着小翠已经走到了村头的小巷子口。远远地,一个佝偻的背影正背着一个筐子附身拾着什么东西,筱蓉一看到那个人影,只觉得分外亲切,眼眶儿一下子就红了。 筱蓉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奔到那个老头儿跟前,拉扯得小翠只哎哟哟乱叫唤。 那老头儿也是吃一大惊,没想到天还没亮透,就有人走动了。往日里,他算是起得早的,还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 这几天,外头兵荒马乱的,他还以为招了响马了呢。猛抬头看到人影时,却是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原来只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不知道为何要冲着他而来。 两个小女孩却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他只呆愣愣地站在那儿,脑子里寻思着:难道这两个孩子遭了人打劫了,或者是家里人遇难了? 他们村后头就是官道,平日里是没有什么歹人的,不过进来摄政王反水,也难说没有乱兵游勇。 筱蓉光顾着兴奋一下子就冲到了他面前,也没想到会吓着他,见他站在那儿半天不言语,这才想起来自己两个小女孩儿定是让人家想到遭了什么劫难了。 她忙磕磕巴巴地解释着:“老爷爷,还记得大前年到你家落脚的娘俩吗?当时那个小女孩儿才四岁多,我就是那个孩子啊,还记得你家的奶奶给我煎了一个鸡蛋呢。” 老头儿听见这话,就仔仔细细地瞅着筱蓉的脸,想从那上面辨认出当年的影子来。只是筱蓉连夜奔波,那张脸早就花了,他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只憨厚地笑了:“我老眼昏花的,哪里还认得出来?”这话一说出来,筱蓉的一颗心就沉到了海底,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莫非连这个小小的念想都实现不了?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妥善的法子来,那老头儿却又开口了:“不过你说的那娘俩我是记得的,好几年都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望了望筱蓉身后的小翠,老头儿又问:“这是你姐姐吗?只是你娘怎么没跟你一起?” 听见问李氏,筱蓉的眼圈儿就红了,哽咽道:“我娘早死了,我孤苦伶仃一个,哪里有什么亲姐妹?她是我路上遇到的,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老头儿不等她说完,,忙摆手:“好孩子,这年头能活着就好啊,快跟我回家去,看看你奶奶做了什么饭。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得让她多做些。” 于是牛粪都不捡了,带着两个孩子就朝着巷子尽头的那个篱笆院走去。 ------------ 八十五章 落凤药铺 到了家,那老奶奶果然正在做饭,也没有什么好的,无非就是杂面子饼配着咸菜、辣椒葱花的,但是闻起来就是香。 老奶奶是个精细人,咸菜疙瘩切成细丝,辣椒葱花切得碎碎的,配上自家种的腌萝卜丝儿和咸白菜,再拌上芫荽,红黄白绿的,煞是好看。 那饼子也许是高粱面和地瓜面的,看起来有些发黑,擀得薄薄的,若是卷着那些小菜,想来必定很爽口。 一锅玉蜀黍面打成的稀粥,里头还放了几个小地瓜,泛着一股甜香。 筱蓉和小翠两个已经馋了半天了,乍一看到这么一桌饭菜,口水就抑制不住地直往嗓子眼儿里蹿。勉强忍耐住了,筱蓉就上前先朝着正弓着腰拜访桌椅的老奶奶喊了一句:“奶奶,您还认识我吗?三年前我到过您家呢。” 老奶奶早就听见脚步声了,以为是老头子回来了,就没回头看去。已经七十多岁的她,尚且耳不聋眼不花的,乍一听见脆生生的一个女孩子声音,猛地一抬头,转过身来,就看到面前正站了两个一般大小的女孩子。 虽然衣衫破烂、脸上也东一道西一道的,可细看去,两个孩子都眉清目秀的,若是洗洗,定会是一对粉妆玉琢的孩子。 这个小院里平时鲜少来人,也没有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老太太和老头儿长天没日的只能大眼瞪小眼,见了这两个孩子,老太太心里早就喜得乐开了花。 可天生的孤拐脾气,让她说出话来就呛人:“你这死老头子,一大早起来捡牛粪,敢情捡了两个孩子回来?家里本来就不够吃的,再添上这么两张小嘴怎么办?” 话岁这么说。她却又拐着小脚到锅屋去了。不多时,端出一个小瓷盆来,里头还叠着一摞杂面饼子。 老头儿见了,眉开眼笑地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手洗脸,筱蓉也笑了,这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话不中听,其实心肠不坏穿越世界的技术宅。 四个人围着一张掉了黑漆的小桌子团团坐了,老太太拿筷子就点点那盆饼子。“本来是留着你晌午吃的,既然多了两个孩子,只好先拿出来了。等晌午我给你们包韭菜篓子吃。” 老头儿连连点头说好。就招呼筱蓉和小翠吃起来。两个孩子见了饭菜,再也顾不上,卷上了一个饼,小翠就狼吞虎咽起来,筱蓉倒还能拿捏着些。小口地就着菜吃着。 老头儿卷好了一个饼子递到老太太手里,就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两个孩子都没有父母了,以后,我想让她们常住在咱们家里。” 说完,老头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个家历来都是老太太说了算。他还是头一次想做主,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他这么个面子呢? 就见老太太的眼神一跳,直直地盯着筱蓉和小翠看去。两个孩子在她凌厉的眼神下。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半天,才见老太太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杂面饼子,含在嘴里呜噜不清地说道:“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倒是怪可怜的。只是住在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说不得你日后更得多干些了。”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老头儿一阵欣喜,连连答应着:“好说。好说,我身子还结实,再多开两亩地,多种些庄稼就是了。这孩子这么大了,也能帮你干干家里活计了。等我们老了,跟前也有个端茶送水的。” “嗯,就这么着吧。”老太太撂下一句话,就专心致志地吃起杂面饼子来。那饼子极富有韧性,老太太看来牙口还好,一口就咬下一块。 筱蓉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还是庄稼人朴实啊,平白无故地就收留了她们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家也不富裕,却能挤出口粮来给她们吃。 以后,小翠就交给他们吧。自己还要找出杀父杀母仇人,不可能在这里窝着的,她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这一生注定不会平静。 吃完了饭,小翠就麻利地起身帮着老太太收拾碗筷,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直夸这姑娘勤快。 筱蓉也站起身子,帮着把桌椅归位。拿起笤帚扫扫地。那些眼面儿上的活儿都交给小翠了,毕竟她日后要在这里常住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讨好的事儿还是让她做吧。 歇了一夜,虽然睡在土炕上,可两个孩子还是觉得前所未有过的满足。这,就是她们的家了,比起露宿野外,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筱蓉就早早起身,先打了水洗漱了,才来到锅屋里帮活着老太太做早饭。 还是那几样早饭,吃过饭后,筱蓉就提出自己要走。老头儿和老太太显然很惊讶的样子,这还没住热乎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老太太结结巴巴地问她:“我们家虽然穷,不过也不在乎你这一口。你没了爹娘,还能上哪儿呢。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可怎么走啊?” 老太太也拿眼盯着筱蓉,上上下下地打量,似乎要透过皮肤看清她的心思。筱蓉早就想好了托词,就露齿一笑:“我娘死了大半年了,早先我们村里遭了瘟疫我也不敢回去,现在该回去给她扫扫墓了。大半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墓地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说完,就低了头,眼圈儿已经红了。 老太太深有感触,抚摸着筱蓉漆黑的小辫儿,叹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孝心的,那年见你娘,她还生龙活虎的,没想到一眨眼就去了大半年了。可怜见的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说着就拿手揉眼,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了悲伤的情绪,老太太拉着筱蓉的手又道:“好孩子,就让你爷爷用牛车送一一程,等回家扫完墓再回来浮华与你共朽最新章节。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老头儿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什么,只搓着手连连点头,筱蓉就笑着道了谢。 临走前,她把那件貂绒大氅交给了小翠:“这是好东西,好好保管着,晚上盖在身上暖和着呢。” 小翠红了眼圈儿:“你不带着穿吗?” “这么华贵的东西我一个孩子家带了还不被人抢去?”筱蓉满脸微笑,交代完了事情就跟着老头儿一块儿出门了,回头看时,小翠和老太太还倚门在望。 挥挥手,上了牛车,一老一少就出了村子。沿着官道走了大半晌,才看到前头一座乌沉沉的镇子。那就是以前常去的落凤镇了。 筱蓉对这个地方还是很熟的,吃过带着的杂面饼子,筱蓉就让老爷爷返回去了,说是镇上还有一家亲戚,先到她家借一宿。 老爷爷是个憨厚老实的人,没有外圈儿的心眼,筱蓉说得又严丝无缝,他就信实了。只嘱咐筱蓉:“扫完墓就赶紧到我家来,亲戚家毕竟不能长久。我和你奶奶两个一生无儿无女的,最细化小孩子……” 筱蓉笑着答应了,看着老爷爷上了牛车往回走,才慢慢地转了身往前走。她想先到济民堂看看的,若是能在那儿落脚是再好不过的了。这里是集镇,人来人往的也多,接触病人多了也能探听不少信儿。 她也大了,若跟济民堂掌柜的余扬说说,也许还能坐堂。反正开药铺的也是为了赚钱,谁去管她有多大呢。 前行了一段路程,济民堂的招牌映着夕阳的余晖,闪闪发亮地呈现在眼前,筱蓉信心十足地迈步进去了。 铺子里的伙计一看来了个小大姐儿,也就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可是来抓药的?家里什么人病了?” 筱蓉认出这伙计当年年三十那天跟着余扬到她家里送过年货,在这里历练了几年,倒也出息了,做事派头也有模有样的。 只是他俨然不认得她了,当年那个跟在李氏身后的小丫头,早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少女了。 筱蓉既没否认也没点头,只朝他笑笑:“我要见掌柜的余老板!” 那伙计一听就有些惊讶,眉眼里带了一丝不耐:“若是看病就找这位老先生,若是抓药只管交给我就好了。我们掌柜的一般不见客!” 他手指了指大厅靠门角的地方,那里坐着一个老者,分明就是那个山羊胡子。 筱蓉也不意外,径自坐在厅内靠墙角的一把楠木竹丝椅上,落落大方地打量着四周,笑道:“你这伙计架子还真不小啊,也不知道待会儿你们掌柜的知道了不让我见他,会不会把你撵回老家去?” 说完,翘了二郎腿四处看着,分明不把伙计的话当一回事儿。 那伙计被她一口大气的话给呛得难受,半天都没回出话来。他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却拿筱蓉没有法子。 筱蓉坐了一会子,那伙计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药柜里边,两个人对峙着,看看谁能坚持过谁。 坐了这么半天,竟然一个人也没来,筱蓉有些怀疑,这济民堂是不是没了李氏在这儿,生意不行了呢? 瞧那山羊胡子老头,坐在那儿也是百无聊赖,一点儿精神气儿都没有。 正想着,门外忽然来了一伙子人,哗啦啦一阵就闯进来,都拿着木棍、锄头之类的家伙什儿,像是来找茬的。 ------------ 八十六章 一举成名 那一群人杀气腾腾地都挤进来,手里拿着棍棒、菜刀的,往厅里一站,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药铺伙计和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儿一见这阵势,都吓得站起身子来,瞪着眼不知所措。 筱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看来是医疗纠纷了,前世里她可是见过不少啊。 店铺伙计再也没有刚才对她那样冷淡了,忙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又是作揖又是陪笑的:“爷们,你们来了?” 那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见那伙计上来,眼神冷冷一撇,压根儿没有理会他,只劈手把他往旁边儿一推,径自往里走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要找他算账。我儿子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吃了你这济民堂的药就瘫在床上不能起来了?” 那山羊胡子老头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上前拱拱手道:“你那儿子头两天可是喊着头痛,在这儿开的药?” 大汉一见山羊胡子,脸上的横山就哆嗦起来,“怎么?那药是你开的?我婆娘前两天带着孩子来的,说是一个老大夫给看的,开了两剂药,还拍着胸脯保证,回家定好的。怎么现在躺床上半死不活的了?你这老家伙快说,不然,我郑三秃子可饶不了你!”说着已经举起一把明光闪闪的杀猪刀对准了山羊胡子老头的胸前,吓得他脸色煞白往后退去,无奈那大汉身形彪悍,早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无计可施,忙告饶般地看着伙计:“快去叫余掌柜的来,不然要出人命了。” 大汉并不放开他,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紧盯着他,就像是一只老猫儿戏弄着老鼠。 筱蓉只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人多屋里暗。竟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一个半大不大的女孩子安静地坐那儿。 闹腾了一阵子,余扬终于磨磨蹭蹭地从后院里出来了,一进到厅堂里,他那张肥硕的脸上就堆满了笑,挨个给众人打躬作揖,身上的那件黑色茧绸的棉袍紧紧地箍在他肥胖的身上,后襟在他弯腰的时候就往上翘,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又落下去,一起一降地总觉得滑稽地要命大魔能时代。 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大汉一见了正主儿来了。撇下山羊胡子就直奔余扬而去,那杀气腾腾的架势,直让余扬发怵。可这里头就他是个掌总的,再难的事儿也得出头露面不是? 硬着头皮迎上络腮胡子大汉,余扬笑意不减:“这位大哥,您有什么不平的事儿冲我来。我是这家药铺的掌柜的。” 大汉就嘿嘿冷笑了两声:“倒还有点儿男人的气概!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就是想问问。为何我儿先前还好好的,吃了你家的两剂药就瘫软在床上了?你说,这半大不小的孩子,是老子的心头肉,没了他,我们两口儿还活不活了?” 见余扬一脸的笑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听着,大汉急躁地几乎是一跳三尺高:“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不成?我儿子这个样子怎么办?你今儿要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你这铺子给砸烂了,然后一起见官去。” 也许是他儿子那样,他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反正那架势就是不要命的。一把杀猪见到霍霍闪光,在半空中不停地挥舞着。直让人觉得那刀就要落在自己的头皮上。 余扬的额头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这么冷的天儿,他不停地揩着冷汗。 张了几张嘴,方才转脸望向山羊胡子老头儿:“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山羊胡子也是满脸讪笑:“当时他娘带他来,我给看了,只不过是感了风寒,开了两剂发散的药带回去吃了,谁知道就出了这事儿?” 说罢,他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余扬,小声趴在他耳边说道:“许是来讹诈的吧?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想就让络腮胡子大汉给听见了,他一张晒得黑红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暴跳如雷地劈脸就对着山羊胡子打去:“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还是个大夫呢,就这样一副心术?我们做父母的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咒自己的孩子?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家里不省人事,你这老东西竟然说我们来讹诈?打量我就缺你们药铺几个银子钱啊?也不打听打听,我郑三秃子是做什么的,我们家世代杀猪,家财不说万贯,也有些东西,让你这老东西说得我那么不堪!” 山羊胡子老头儿挨了打,又被大汉臭骂一顿,却一个屁都不敢放。活该他嘴碎,不该多那一句嘴。 余扬也吓得心里直打颤,原来这家伙是个杀猪的,怪不得拿了一把尖刀呢,万一不小心,可真让他把自己给当猪杀了。人家孩子不行了,一急一上火,这事儿可是难免。 他手足无措地在地上不停地转着,搓着双手给大汉赔礼道歉,说好话。任凭他好话说尽,大汉就是油盐不进,干脆就坐在铺子里不走了。 自从李神医没了之后,铺子里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哪里还经得住这些人闹腾啊? 他不由冷冷瞅了一眼山羊胡子,就是他惹得祸,当初李神医来的时候,他还拈酸吃醋的,这倒好,治病救人救出麻烦来了,他还在那儿多嘴多舌的,真是越看越心烦。 余扬想早点儿打发走了这群凶神恶煞的毛神,不由求爷爷告奶奶地哀告:“您看看你想怎么样?我这铺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您要是看了觉着合适就拿回去吧。” 大汉不为所动,“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我那生龙活虎的儿子,你赔我儿子来!” 这可真让余扬为难了,若是赔些钱财能消灾,他也认了,只是人家现在不要钱,可真是为难死他了。 目前药铺里也就山羊胡子坐诊,让他到哪里再去请高明的人啊。 他左右为难,把气儿都撒在伙计身上,见他东张西望地好像在找什么,气得劈脸就是一巴掌:“你个下三滥的东西,不在柜台后头守着,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伙计委屈地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直想哭,可事态紧急,他也不敢添乱最终逆战全文阅读。不知道为何,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小姑娘来,那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可说出来的话可是一套一套的,不像个小孩子。 那小姑娘还威胁他来着,莫名其妙地,他忽然就想起了她,乱纷纷的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前面都是大汉站着,他故而伸头四处乱看,却不防就被掌柜的给打了。 筱蓉静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闹剧,觉得该是收场的时候了,她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呢,总不能让药铺子就这么毁了。 恰在此时,听余扬仰天叹了一声:“这铺子传到我手上,难道要倒闭了不成?祖宗了,我对不起你们啊,是我无能啊。哎,要是李神医还在就好了,偏生她命不好,早早死了。要是她还在,哪怕我分一半的家产给她都愿意啊!” 发了一通感慨,只不过是发泄一些内心的抑郁,压根儿就没什么指望。不料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这话可当真?” 余扬愣怔之际,就见人群后头挤出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瘦削的身子上穿着一领淡蓝的花布棉袄,只那上面已经露出了棉絮子。看那脸蛋儿,却是极清秀的,一双大眼像是汪了水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虎灵灵地看着他,一点儿都不畏惧。 他只觉得这孩子似曾相识,尤其是那种淡定的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 事到如今,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敢拿大作乔,忙弯了弯身子,笑问:“这位小大姐何来这么一问?” 筱蓉也不拐弯抹角地,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就是冲着你这药铺来的。你还记得当年李神医有个女儿吗?” 余扬登时就明白过来,“你,你就是她的女儿?” “没错,我就是当年跟着我娘到你这里的那个小丫头。”筱蓉微微一笑,旋即又定住了神:“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那孩子的病?”余扬不答反问,隐隐地,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筱蓉也只轻轻颔首:“说好了,要是我治好了那孩子,也不要你一半家产,只在你这儿坐堂你看可成?” 既然是李神医的女儿,又是这么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余扬哪里还会说半个“不”字,真是求都求不来的人物儿! 大汉听了也明白了,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先前传得及其神乎的李神医的女儿,没想到也继承了她母亲的衣钵,先前他婆娘就是冲着神医的名头才来的,没想到神医已经去世了呢。 于是他一步就跨过来,上下打量着筱蓉,那模样似乎要吃人,却是异常温和地问筱蓉:“你能救我家那小子?” 筱蓉微笑点头:“不敢说一定能治好,尽力吧。”大汉还要说些什么,不过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试试了。二话不说,招呼那群人就走了,不多时,就抬了一个男孩子过来。 筱蓉上前诊了脉,倒不是什么疑难症候,原来是脑炎,只不过山羊胡子当成风寒治了。也幸亏大汉来得早,不然再停几天,她也爱莫能助了。 开了几服药服了,也没让那孩子回去,就住在济民堂后院里,不出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喜得大汉逢人便说济民堂来了一位小神医,余扬也高兴地精神头儿十足,原先打算要倒闭的铺子,重新又活泛开来。 筱蓉,就堂堂正正地成了济民堂的坐诊大夫了! ------------ 八十七章 初遇贵人 筱蓉自从成了济民堂的坐诊大夫,就和掌柜的余扬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不露脸。 她年纪还小,虽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四五岁要是会行医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不过即使过了这么几年,她也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能够行医呢? 山羊胡子老头儿自那日见识了筱蓉几服药下去,那孩子就生龙活虎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趾高气扬了,见了筱蓉那是毕恭毕敬的,甘拜下风了! 在济民堂的日子算是舒服的了,整日里平平静静的,自筱蓉坐堂后,余扬就没再碰到过像那日的医患纠纷了。他打心眼儿里是感激筱蓉的,特意在后院里给筱蓉辟出一所小小的抱厦,外头那间就是坐诊行医的,相当于办公室了,里头那间则是筱蓉的卧室,里头布置得精致清新,还让他娘子一日三餐地照顾着她。 对于他来说,没了李神医已经是一大亏损,如今来了神医的女儿,也是和神医一样的,他怎能不当神膜拜着? 余扬一家子恭恭敬敬地供着筱蓉这尊佛,这正是筱蓉所要的,她来这里,无非就是想找一个既能安静度日,又能打探得出信儿的,总比窝在那老爷爷的小村子里强,女孩子家家的,就算是在乡村里能外出干活,那接触的世面也少得很。而她,注定一辈子不能过那样的田园生活的。 筱蓉每日里在后堂里坐着,有了疑难杂症,山羊胡子不能辨别的病症才到后堂里去,这样一来,济民堂生意红火起来,那个杀猪的儿子起死回生,回家是到处宣传。说是济民堂来了一个小神医,就是以前李神医的女儿呢女王养成系统最新章节。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地,不几日,济民堂的生意就比以前更好了,喜得余扬两口子几乎不曾把筱蓉给捧到天上去。 而筱蓉听了只平静地笑笑,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只不过想借这个机会接触到更多地位高的人,反正他们都会生病,若是到了不能医治的地步,会有人找上门来的。所以。她不反对余扬高调宣传,只要余扬不把她吹到天上就行! 这一日,刚和余扬一家用过早饭。就有人在前面吵开了,余扬娘子就匆匆地搁下筷子出去了。 筱蓉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端了茶漱了口,就到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拿起让余扬找来的一本《神医本草》看着。 前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吵得她看不下去,索性放了书,站在窗户口儿往外看去。 前堂里就见围着一群人,黑压压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何许人。她淡定地笑笑:许是又是来找事儿的吧?不过这段日子她和山羊胡子老头儿配合地也算默契,只要他不确定的疑难杂症,一律都带到后堂来。怎么还会出现医患纠纷? 她拧了眉,在脑子里过着这些日子看过的病人,总觉得哪个都不像是老闹事儿的。她明明都给他们治好了啊? 不多时,就听那声音朝后院里来了,她赶忙端坐下来,隔着桌子往窗户外看去。此时她面上蒙着一层白纱,日益清秀的脸不能再随便露给外人看了。 就见领头的正是余扬娘子。她在侧边走着,中间是一位朱环翠饶的一位年轻的妇人。像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这人她还没见过,看来不是找茬的,而是看病的,也不知道为何要在前头争吵呢。 余扬娘子走到门口,恭恭敬敬地在门帘外回道:“姑娘,这位是落凤镇王大人家的大少奶奶,特意找您来看病的。” 筱蓉听了心就噗通一跳: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贵人来了。这个王大人家她可是印象深刻的,当年李氏活着的时候,就给她夫人看过妇科病,还到他们府上治过庆王世子的蛇伤。王夫人和京里庆王王妃交好,这么说,若是给这少奶奶看好了病,就能和王家有瓜葛了。 江家的死,庆王这么高位的人,一定知道一些什么,自己看来要好好在王家下一番功夫了。 于是她忙站起身来,温润地声音透过门帘柔柔地传进大少奶奶的耳朵里:“既然是大少奶奶来了,婶子就快让进来吧。”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狗颠屁股似的迎出来,也没有传言中的冷淡。 王大少奶奶倒是一愣,脸上不由就带了一丝笑:这个小姑娘,倒是个角色。 也不等余扬娘子让,她略一停顿,就由丫头挑了珠帘,跨进门来。 屋里生了一个炭火盆,上好的木炭哔哔啵啵地烧着,淡淡的百合香弥漫在空气中,闻起来清香又不刺鼻。 筱蓉已经站起了身子,个头才到大少奶奶的肩头,一张脸上蒙着白纱,让大少奶奶难以看清她的神色。 她只透过筱蓉的站姿,就能判定出这个小姑娘的心性来了:亭亭玉立,不缩肩也不溜背,挺拔的身姿就像是空谷幽兰,透着一股子俏意和神气。 大少奶奶对她的好感立即提升了不少,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莫名地给人一股信任。 筱蓉也在悄悄地打量着大少奶奶:一领月白杭稠袄儿,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线绣着疏淡的梅枝,高高的蚌壳式样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脖子。 两只象牙般白润的手腕上戴了一对绞丝金镯子,指甲上泛着淡淡的嫣红,好似新涂了丹蔻。 白皙如玉的脸上,五官相配得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满满的忧郁,似乎有化不开的惆怅我和异形有个约会之尽头。 下身一条淡蓝色的湘裙,外披一件灰鼠褂子,头上梳着一个光光的圆髻,只插了一根墨玉簪子。 王大少奶奶通身都没有什么华贵的东西,看起来甚是清新夺目,一副小家碧玉的温存模样。使得筱蓉也对她慢慢地产生了好感。 细细地看了她的面色,虽然白皙,可透过薄薄的白粉,还是能感觉出来内里的暗黄来。两只大眼睛下面分明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这样年纪的一个少妇,会有什么愁烦呢?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阵子,方才挨着桌边坐下。余扬娘子就亲自拿了一个小药枕放在大少奶奶的手腕底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要搭上。 大少奶奶却露齿一笑:“神医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有什么好避讳的?又不是那个糟老头子!”说得余扬娘子噗嗤笑出声来,“糟老头子”就是山羊胡子了。 筱蓉只淡淡地笑着,认真扶着脉象,慢慢地诊断着。不多时,又换了右手。 大少奶奶似乎有些紧张,见筱蓉端坐不语也不好问什么。 良久,筱蓉才清了清嗓子,余扬家的倒是有眼色,忙给她递上一杯温茶,筱蓉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少奶奶这病倒不难诊断,为何非要到我后院里来呢?前堂杨大爷也能治的。” 杨大爷就是山羊胡子老头儿,平日里筱蓉可从不叫他一声的,只不过在病人面前,还得维护该有的尊严。 大少奶奶也无非就是体内郁结,神情烦忧,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知道她为何非要吵着到后堂里来呢? 筱蓉一双大眼虎灵灵地闪着,透过白纱,大少奶奶也能感觉得到那股探寻的意味。 大少奶奶就忸怩地一笑,双手搅在一起,似乎想说什么说不出口。余扬娘子就识趣地带了丫头退到外头去了。 大少奶奶这才红着脸说道:“本来你一个姑娘家,这话是万万不好说给你听的,只是你是神医,这病,只怕你能治了。” 筱蓉若有所思地静静地望着她,大少奶奶到底红着脸说下去了:“我们夫妻二人成亲都五年了,至今我都没能得个一男半女的,公公婆婆夫婿为此脸色不好,夫婿已经纳了三房小妾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古代的妇人大多都是这些问题,不能生养可是在婆家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啊。王家高门大户的,又和京里的达官贵人们千丝万缕的,这大少奶奶娘家地位高还好,若是蓬门小户的,在婆家可是注定受气了。瞧她这副温顺的样儿,怕也是个斗不过小妾的吧? 怪不得她体内一股郁结之气是那么大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缘由。 大少奶奶红着脸说完了这些话,有些不敢看筱蓉的脸。不过筱蓉却是满不在乎,她是医生,前世里就治过很多妇科疑难杂症,那时候她连个男朋友还没有呢。 见大少奶奶神情不安,她伸了手拍了拍她的,笑道:“大少奶奶这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我们做大夫的,自来是见怪不怪的,什么怪病儿都遇到过。当年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我还亲自见过她给以为产妇接生的呢,那时候我才四岁多的样子,如今不还好好地?” 她不同于一般的世俗女子,这一生,她也不打算能够遇到什么命定的天子嫁出去,只要能报了父母之仇,一切都随缘吧。 若是真的碰上了不计较的,而她恰好看着也顺眼的,嫁了也行。若是没有碰到,也只能怪她是个异类,和这古代的人格格不入了。 ------------ 八十八章 出谋划策 大少奶奶经了她的安慰,神情松泰了许多,半天,感激地一笑,又说出了一句话:“只不过我夫婿纳的那几个妾到现在也没有身孕呢。”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这也正是她目前还能牢牢地坐稳少奶奶地位的一个条件吧。 筱蓉听了就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太有手段,还是那几个妾也不行? 不过观大少奶奶的神色,不像个狠厉的角色,难道真的是她的夫婿那方面不行?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大少奶奶,容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这几个妾,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大少奶奶听了头摇得就像波浪鼓:“不,我岂是那样的人?夫君到现在都没有一男半女的,公公婆婆盼孙子比什么都切,我怎能干那样的事儿?是,是她们都不争气罢了。” 那就是大少奶奶和那几个小妾都没啥问题了,而是男方确实不成。只不过这男的也没路面,她倒不好对症下药的。 想了想,筱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大少奶奶,你到现在都没有孩子恐怕不是你的事儿。” “不是我的事儿,那会是谁的?”大少奶奶一双美目里带着狐疑,不解地望着筱蓉。这古代生不出孩子都赖女方,男人哪里会承认自己不行啊? 筱蓉重重地点点头,“正是,这是我的初步猜想,你和几个小妾都不孕,只能是大少爷的毛病了。要想怀上孩子,只能让大少爷一同治病!” “什么?让大少爷也治病?他,他也有病?”看了这么多的大夫,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的夫婿有毛病,大少奶奶心里慢慢地有些明白了,怪不得纳了那么多的妾连个响动都没有呢。 “你的意思是,若是那几个女子嫁给别的男人那些年混过的兄弟全文阅读。就会有孩子?”大少奶奶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羞惭,这样的话,在一个循规蹈矩的少妇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难为她了。 望着大少奶奶那张红得几乎要透出血滴,筱蓉心里暗笑:对她来说这事儿只不过是家常便饭,前世里她可是经常接触这类患者的,就不知道大少奶奶能不能说服她夫婿一起来看病了。 等了半天不见大少奶奶开口,筱蓉只好直说了:“大少奶奶若是想抱上孩子,还得请大少爷一起来看看。” “只要他来就能有希望吗?”大少奶奶双眼晶亮,满是希翼地望着筱蓉。 筱蓉淡淡一笑。旋即又摇摇头:“这个不好说,要是程度轻的话,也许能治好。要是程度重就不好说了呢。” 大少奶奶听完一脸的枉然。坐在那里半天没动弹。想来她内心定是很失望的。 好久,她才起身讷讷说道:“我回去试试吧,相公,他未必肯信呢。” 是啊,是个男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在这方面不行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让他们绝对不会承认的。 筱蓉也只能是敬天命听人事了,只要他能来,自己就尽全力救治。要是不来,难道她还要上门吗? 见大少奶奶一脸难为情地要走,筱蓉就站起身来送她到门口。她虽然是王家的大少奶奶。可两个人刚见面,也不能打听到什么信儿,此事。只能细水长流了。 过了两天,筱蓉忙得已经忘了这个茬子了,谁知道一大早大少奶奶又来了。 一进门,她就有点儿眼泪汪汪的,筱蓉就猜那事儿一定是没通。大少奶奶像是个有点儿软弱的人。这事儿办不成她就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了。 筱蓉还没开口,她就抽抽搭搭地说开了:“我回去把你的话学了。相公不信不说,还骂我一顿,说我想孩子想疯了,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要是再有下次,就要休掉我!” 想来是这句话惹恼了大少奶奶,令她异常伤心,所以一见了筱蓉的面,她就迫不及待地吐出来了。 筱蓉理解地点点头,男人嘛,谁都不想在女人面前丢脸,特别是这种事儿,要是女人知道了,也许会从此瞧不起他吧? 大少奶奶挨他的骂也在情理之中,筱蓉怎么会不理解呢? 大少奶奶说出来,心里似乎好受了些,又絮絮叨叨地把平日里公婆的抱怨都说了,“天天骂我是不下蛋的鸡,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难听说什么,我也只能眼泪往独立流。人前看着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出门丫头婆子地跟着,满面光鲜的,谁知道我这背后的苦楚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筱蓉还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但是大少奶奶毫无避讳地就把心里窝藏了许久的话在她面前吐出来了。也许,筱蓉在她眼里就是个大夫,而不再是个孩子了。 筱蓉静静地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种豪门的媳妇也是难做的。成亲这么多年没有抱上孙子,公婆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的,小妾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抬,还不是因为这儿媳妇不能生养? 可这千错万错,实在是不能只怪媳妇一个人啊。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儿子那方面不成,怨得着媳妇吗? 想了想,筱蓉才问大少奶奶:“那几个小妾不也没有怀上吗?难道你家老爷和夫人就不想想是什么原因?” “老爷和夫人只能说我们女人不争气,哪有不向着自己儿子的?”大少奶奶撇了撇嘴,似乎满嘴里都是苦衷[重生]种田养儿全文阅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就像是一枚核桃,里头盛满了太多的惆怅。 “我那天回去才知道,原来新抬进来的那个小妾已经有了,老爷太太高兴地什么似的,相公就像喝了二斤女儿红一样,晕得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直嚷嚷着要是她生下儿子,就直接抬做姨娘了。你知道,以前我不觉得什么,现在,忽然明白我在王府里很快就要没了地位了。” 大少奶奶苦巴着一张脸,嘴里就像是含了一枚青涩的橄榄,这样的事儿对她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自己生不出孩子,如今让一个小妾给抢了先,任是再贤惠的女子也要吃味的,更何况,公婆和夫婿的态度还那样。 筱蓉默默地思忖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成婚五年都没有孩子,抬了三房妾,前两个也没有任何动静,偏生这后面一个进来不到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了? 从大少奶奶的话里不难判断,这毛病出在男方身上,只是大少爷隐瞒着众人罢了。她行医那么多年,好从未碰到这样的情形,这身上的病,从来不治,怎能说好就好了?这里头怕是有其他的原因吧。 只是这话却不好直接就对着大少奶奶说,王府里的人正欢天喜地的,大少奶奶要是把这话传了回去,人家不大上门来才怪啊。 于是她就笑笑,无奈地摊摊手:“这事儿还真是难办了呢。先前我怀疑是大少爷的毛病,可人家小妾有了孕,我又不能亲见大少爷诊脉,真是无从下手啊。” 大少奶奶听了这话脸上就一片失望,这么说,她的命就这么苦,以后就让人家小妾骑头上拉屎了,这辈子就再没出头之日了吗?她不信,她和大少爷成婚五年,就算是她身子有毛病儿不能生养,那两个先抬进来的小妾难道也身子不好吗? 不,她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去!凭什么她一个大家闺秀,连一个村野小民的女儿也比不上? 说句实话,京里的太医她也请过,都说她身子虚不能生养,其他的民间的大夫,只要有点儿名气的,她都去看过,说法都是千篇一律的。 她几乎快要死心了,前些日子才听说了这济民堂有一位小小的神医,能够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谁承想,她说得话正说到她心坎儿上了。谁都没她说得明白,这些话是她憋了那么几年一直怀疑没有说出来的。 如今连她也告诉她束手无策,她还能有希望吗? 不,她不甘心,不能就这么呆呆地在王府里度日如年! 忽然,她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明媚,一把扯过筱蓉的手,神秘兮兮地说道:“神医,我求求你帮我一把。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筱蓉被她这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了,她本身没有病让她怎么帮啊?大少爷又不露面,她有心也无力啊。 挣开了手,筱蓉陪笑道:“大少奶奶,不是我不帮,而是我压根儿就没法给大少爷诊脉啊。你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啊?” “这个好说,我就说是你是我娘家的表妹,带你到王府里住几天,再寻机给大少爷诊脉!” 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大少奶奶这么一个温顺和蔼的人,被逼得也初次下策了。只是筱蓉深知这么做是不妥的,人家正在高兴的兴头上,自己这么一折腾,万一真的确定了大少爷自身的毛病,岂不要搅得人家上下不安呢? 不行,这个恶人她可不能做! 见筱蓉冷着脸不答应,大少奶奶急了,扑通一声就跪下去,吓得筱蓉忙上前拉她:“大少奶奶,您快起来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大少奶奶铁了心,认准了筱蓉这根救命稻草就不松手了。 ------------ 八十九章 突发情况 望着大少奶奶泪光盈盈的脸,筱蓉迟疑着:“这么做妥当吗?万一……”筱蓉迟疑着还没说完,就被大少奶奶一口截过:“怎么不行?一切都由我来担当,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说是我的主意,不干你的事儿!哪怕被休,我也要弄个明白!” 见她说得斩钉截铁,筱蓉实在是没法推辞。大少奶奶就那么跪在那里,睁着一双大眼直直地望着她! 不过筱蓉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是再想和王家挂上勾儿,也不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自己的大仇尙还未报,绝不能陷在这种妻妾争风的事儿中去。 况且人家小妾也是人,人家也只不过是想借着肚子来争得一席之地。在她这个现代人来看,这是无可厚非的,怎能因为大少奶奶的苦苦哀求就得去残害另一个女人呢? 大少爷能生养也罢,不能生养也罢,和她关系确实不大。大少奶奶就算是没有孩子,也不能借她的手打击那些小妾! 所以,这事儿,她不能管,更不该管! 望着那一张泪痕依旧的面孔,筱蓉的心狠狠地揪了几下,却无奈地狠下心来对着大少奶奶说道:“大少奶奶,您这个要求我实在是满足不了你。我一个姑娘家,即使是个行医的,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儿。若是诊断出大少爷真的有病,这对于一心盼着生子的王家来说,打击又是多大?对于那有孕的小妾来说,该当何处?我要是去了,诊断出大少爷没病还好,若是诊断出有病,就是一尸两命,哦,不。应该是两尸三命了。” 大少奶奶呆呆地听着她的话,身上已经没有了感觉,半晌才讷讷说道:“这么说,我,我一辈子都要低人一头了?” 筱蓉听了就长叹一声,哎,这古代的女人啊,离了孩子,在夫家还有什么地位呢? 不过眼下也不能不给她希望,至少龙吞苍穹。能赢会丈夫的欢心,终究还是可能的。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轻轻说道:“你也别这么悲观。其实女人不能生养也不是致命的硬伤。人嘛,既然活着就要想开点儿……” 牵着她的手,见她听得专注,也就顺势把她拉起来。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女人一辈子没有个孩子,注定还是不得丈夫欢爱、不得公婆喜欢的。”大少奶奶悲伤的神色令人看了难过。筱蓉只好别开脸,不敢看向她。 “这倒不至于,女人这一生,还该活得轰轰烈烈、精彩万分的!” “真的吗?你有什么法子?”一腔死灰的脸上,似乎慢慢地有了一点儿希望。被泪水氤氲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点儿生气。大少奶奶被筱蓉几句话打动。一个死了大半的人,竟然慢慢地活了过来。 紧紧地抓着筱蓉的手,大少奶奶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说。你还有什么好法子?只要让我能够赢回相公的心,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唇角微翘,一缕微笑逸上眉梢,筱蓉笑得无比开怀,“我说的这个法子。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助你成功,但是能让大少爷重新重视你还是有点儿可能的。” “那你快说……” “你回去之后。洗尽铅华,静坐佛堂,粗衣布裙,竹木簪子,人事不问。除了给公婆晨昏定省,其他人一概不见。”筱蓉娓娓道来,听得大少奶奶一双美目争得又大又圆。 人家都是拼了命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挤破了头往夫君跟前靠,她却铅华不施,荆钗布裙,这?本来夫君就已经冷淡了她,再这样能行吗? 看出大少奶奶的疑虑,筱蓉也不解释,只轻声道:“是否可行,大少奶奶先试试吧。” 大少奶奶就这样迟迟疑疑地走了,筱蓉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儿,越想她越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正妻也好,小妾也罢,都是人,就算是小妾与人私通生下孩子,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也许,小妾也是有苦衷的。这一切,还是源于那万恶的一夫多妻制度啊。 歇息了一会儿,就到了晌午时分,余扬娘子过来喊她吃饭,筱蓉才刚站起身来,就听前堂沸反盈天就像是走水了一样,一众的人都在那儿大声嚷嚷着,吓得余扬娘子面色一变,就竖起了双手:“皇天菩萨保佑,可千万别再像那日那样了。” 上次那大汉为了儿子拿着杀猪刀打上门来,至今她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 筱蓉则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朝外望了望,笑道:“婶子何必这么紧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的。我寻思这些日子并没有治坏一个人,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的。” “哎呀,就怕杨大夫那儿出的问题。”自从来了筱蓉,济民堂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余扬娘子可是怕再出事儿了。 正忐忑不安间,前头忽然涌出一群人来,好像抬着什么就往后院里跑。筱蓉一看这架势,就瞧出不像是找茬来的,怕是有什么紧急病人吧。 等人走得近了,才看到里头是一扇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年轻人,身上鲜血漓淋的,似乎受了重伤。后头杨大夫挥舞着手吆喝着:“哎,哎,你们没经过我诊断不能直接抬到后堂啊?” 那些人哪里肯听这个,径直就闯往筱蓉的那间房子。余扬娘子隔着帘子看到这情形,也吓了一跳,这样重的病人,筱蓉这么小的人能治好吗? 见那群人不管不顾地就径直闯进来,余扬娘子忙挑了帘子迎了出去,“哎,你们先停一停,我们家神医是个小姑娘,经不得粗鲁的灵玉奇侠传最新章节。” 率先那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汉就噗通一声在门外跪下了,“神医啊,快救救我儿子吧,他上山打猎摔下悬崖了,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哭得老泪纵横,到底是骨肉连心呢。筱蓉一听这话,连忙高声喊着:“那就抬进来吧。” 这个时分已经不能穷讲究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就越多把握救回人命。人命关天的事儿,是容不得耽搁的。 老汉连忙爬起来,指挥着几个后生抬了儿子进来。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筱蓉只好让把病人放到给人看病的那张大方桌上,这才低下头查看伤势。 余扬娘子靠门边儿站着,也凑上前去看。谁知一眼看去,“妈呀”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病人的肚子已经划开了一个约莫半尺长的大口子,肠子正露在外头,被一条白布紧紧地束着,这才没有掉下来。病人浑身都成了一个红人,血淋淋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筱蓉是见怪不怪了,沉着冷静地查看了伤口:病人就是腹部受伤,其他地方并没有致命的伤势。不过这腹部的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出血多了,也是要死人的。 当机立断,她立即行动起来。抬头瞧了一眼赶得气喘吁吁地杨大爷,她冷静地吩咐着:“你进来,让其他人出去。” 余扬也是听说了有位肠子都淌出来的病人抬进了济民堂,他也跟过来看了。此刻他是既兴奋又紧张,伤势这么严重的病人,要是死在这里,他的店铺算是倒霉透了。不过要是筱蓉的医术高明,治好了他,那又另当别论了。济民堂从此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紧紧地捏着满是冷汗的双拳,他跟在人群后头看个究竟。见筱蓉发起了命令,二话不说,就开始赶人了。 筱蓉又叫了前堂的伙计,让他把大门关了,专心地留在这儿跑腿打下手。 事出突然,济民堂还没有专门应付这外伤的手术器械,筱蓉只能让余扬把家里能找的出来的剪刀、绣花针、桑皮线什么的都找出来放在一边儿备用了。 纱布倒是现成的,只不过得消毒,这活儿就交给了伙计去干了。筱蓉特意交代了要用滚水,锅开了还得烧个一刻钟。 伙计虽然满腹的疑问,但是这么忙乱的场合,他到底没有问出来。 一切预备妥当,筱蓉就清理了屋内的人,只留下大夫一个人跟她打下手,余扬和伙计都候在门外听候使唤。余扬娘子早让人给扶到屋里歇着了。 筱蓉这才安下心来做手术。前世里,这样的手术倒也不难,关键那时候医护人员齐上阵,机器设备的也齐全。而现在,除了这些最原始的工具,什么都没有。若是大夫没有高明的医术,连接都不敢接这个活儿的。 抹了一把汗,筱蓉冷静地吩咐杨大夫,“待会儿我动刀的时候,给他把着脉,万一脉象不稳,要及时告诉我。”那口吻,完全不像是一个晚辈对长者的态度,筱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杨大夫心里有些不喜,却碍于这般状况,不好开口。一张脸却已经沉了下来,一声不响地上前把脉。筱蓉忙乱中,于这一切都无所觉,只聚精会神地低头努力干活儿。 伤口那么大,先要清理内里。肠子都流出来了,里头早就渗透了一些灰尘。好在刚才已经让伙计烧了一大盆热盐水,只能做应急之用了。 用夹剪捏了纱布,蘸饱了浓盐水,一点一点儿按压着裸露的伤口。盐水蛰肉,病人于昏迷中都疼得嘴一歪一歪的。 杨大夫愣愣地看着筱蓉一双白皙的小手上下翻飞,不停地用纱布拭着伤口,不懂她到底在干什么,心里带了些不屑:这么不停地按压,不把人给压死才怪! ------------ 九十章 雄心壮志 杨大夫想仔细看看伤口,他还怕看,索性转了头,什么都不看。 好不容易才消了一遍毒,筱蓉抬头妞妞有些发酸的脖颈,回头就低声命道:“把地上的纱布数一数。” 杨大夫就四处看去,这屋里就他们两个人,这话,是对他说的吧? 老脸上不由涨得紫红: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像样了,不就会几手他没见过的医术吗?至于不把他放在眼里?同是出来混饭吃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好意思这么支使自己! 望了眼地上扔着的血红色的纱布,他不禁嗤之以鼻: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专门数数来了。 过了一会儿,筱蓉准备好了针线,头都不抬就问了一句:“怎么样?数好了没?多少?” 杨大夫顿时哑口无言,他压根儿就没数。不过他也不紧张,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资格命令他? 于是他冷冷一笑,粘着三缕胡子茬冷声回道:“老夫一辈子行医治病,这数数的活儿还从来没干过!” 迟迟得不到回答,却最终听了这么一句话,正忙碌着要缝合伤口的筱蓉这才意识到这老头儿钻了牛角尖了。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凌厉眼神望着杨大夫,她一字一句说道:“杨大夫,你知道我没有和你说笑,更没有压你一头的意思。这数数别看着简单,一般人还做不好呢。若是不对好了数儿,我这缝合手术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杨大夫,既然留你在这屋里,就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我们为的是济民堂,而不是个人的恩怨。况且,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 铁石一般尖利的话。让杨大夫听了面红耳赤,没想到他的心思被这个小女孩一眼就看穿了。而且还用这么冷厉的口吻和他说话。想要开口讥讽几句,却又无从说起,憋得一张老脸越来越红。 筱蓉低了头默默地数着地上的纱布,数完了一声不吭地就开始缝合起来。望着那个专注的身影,杨大夫的心里又酸又辣,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滋味。 对好了数儿,筱蓉才放心地缝合起来,锋利的针尖已经在火上烤过,穿过富有韧性的肌肤铁血大民国。发出隐隐的刺啦声,刺激得杨大夫眼睛霍地一跳,不由自主地就看过去。 血淋淋的肚皮已经被筱蓉捏在了一起。她两只灵活的小手正一手捏针,专心地缝着。 杨大夫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暗想:怎么跟缝猫狗一样?这样也能活? 不过想归想,他可是被这种奇特的缝合给吸引住了,这一辈子他还没见过这样干的呢。除了开方子配药。他还真没动过手,顶多给人家接过骨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筱蓉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昏,屋子里的光线慢慢地暗了下来,她觉得眼睛看东西有些吃力了。 想也没想,就低头说了一句:“掌灯!” 杨大夫这次鬼使神差地出奇地顺利。乖乖地去点了灯,还颇有眼色地把灯放在筱蓉面前的小几上。 伤口已经缝合得差不多了,整个过程算是比较顺利了。可是将要完成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状况。 杨大夫负责把脉的,可他光顾着看筱蓉缝合了,竟忘了这茬儿。先前筱蓉问他脉象如何的时候,他还能答得出来。可是后来筱蓉一问,他竟然结巴了。筱蓉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火一烘一烘地往上拱,这个老头子。这个时候还看得一头劲儿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 可是她还得平心静气地站起身来,亲自给病人把脉。就在这一会儿,病人的脉象就消失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也幸亏她不放心,隔一会儿就问一次,才能发现得及时。 也来不及解释什么,筱蓉就直接命道:“快,病人没了脉象了,给他做心肺复苏抢救!” 对于这样的术语,杨大夫是一个也听不懂。什么是抢救? 可筱蓉那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让他一肚子的疑问也得憋回去。 筱蓉已经开始给病人按压胸部了,每按压一次,就要求杨大夫对着病人的嘴吹气。病人浑身是血,脸上也沾满了血污,也许是因为撞击的缘故,嘴里都汩汩往外冒着血水。只要和他的嘴唇一接触,就会闻到浓郁的腥气,嘴上也会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 杨大夫也是因为自己没干好事儿,光看筱蓉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缝合术了,竟然忘了把脉,导致病人脉象全无,才不能不弯身去吹气。 还没吹个两三下,他自己反倒被恶心地扶着墙角大口地呕吐起来。 没人帮忙,事情又紧急,除了杨大夫是个医者,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其他的人都帮不上忙。瞧着那山羊胡子老头儿一大把子年纪还吐得一塌糊涂,筱蓉无奈地叹口气,深感这古代的落后。 她人小力气小,只能干一样。既然那老头儿不能吹气,只好换个个儿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 索性又使劲摁了一下,她忙走到病人面前隔着纱布对着他的嘴吹了一口气。血腥味虽然很重,好在前世里她就习惯了这个味道,不至于像那老头子那样。 看那老头子吐得直不起腰来,她没好气地一瞪眼:“喂,你还要吐多久?还不过来帮我按压?” 山羊胡子大吐了一通,再也没有了精气神儿去怄气了,听见这个话忙乖乖地走过来,身子一摇一摆地风一刮就要倒了的样子。 病人要是死在这儿,门外那些人头一个就饶不了他,是他把的脉,是他出的错,到时候他只能被人家拳打脚踢,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不知道经不经得住呢? 想想那样可怕的后果,他浑身都战栗起来,再也不敢装大样了不朽圣尊。 筱蓉让他按一下,他就做一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筱蓉累得满头大汗,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快被要抽干了的时候,病人忽然就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 筱蓉这才放了心,把了脉,终于恢复平稳了,这才赶紧把伤口处置完。用盐水重新消过毒,才给病人盖上被子。 此时的她,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杨大夫也许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竟然好心地倒了一杯温茶过来,筱蓉一吸而尽,才略觉得好些。 她才想起来她连中午饭还没吃,怪不得没有力气呢。这以后万一再碰上这样的事儿,还不得活活把她累死啊?也不用多,没半个月一次,她估计就累得不长了。 不行,她得多培养几个人才,万一有紧急情况的时候,能替她一把。望了望眼前一脸讨好卖乖的老头子,暗自否决了:这家伙年岁大,脾性也大,他怕是不行了。干脆让余扬多招几个伙计,最好能招来几个小女孩,要是有女病人也方便。 主意定下来,她才站起身来往外走,谁知道累了一整个下午了,身子猛一站起,忽然就两眼昏花了。她一手忙撑着椅子背,才勉强没有倒地。 杨大夫看她那样子,脸上也不禁动容,想要上前扶她一把,却不好意思。 筱蓉歇息了一会儿,才软着脚往外走去。外头已经上了黑影了,余扬和伙计正守在门口,患者家属都窝在前堂里不敢到后头打扰。 一见筱蓉出来,余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样?救活了吗?” 筱蓉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点点头,微微说道:“快给我弄些饭吃!”余扬娘子早就醒来,听闻此言,忙从隔壁屋里出来搀了筱蓉。筱蓉又嘱咐了杨大夫一些护理的事项,就跟着余扬娘子走了。 吃了两大碗鸡汤面,筱蓉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喝光了碗底剩下的汤,筱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了力气。 余扬娘子亲自又把她扶回去看了看病人的状况,还好,没有什么危险。 病人家属正守在床边上,见了筱蓉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直想跪着给筱蓉磕头,硬是让余扬娘子给拦着了。筱蓉可没有力气跟他们多说,嘱咐了几句该注意的事项,就转身随着余扬娘子到了隔壁房里。 坐定后,捧着一杯茶默默地出神:就依照今天这样的状况,若是再有一次,她就应付不来了。还是得找余扬商量。 让余扬娘子叫了他过来,筱蓉就把这话跟他说了。看得出来他是满心的高兴,这么重的病人能救活,倒不在乎能有多少诊金,关键是从此后在落凤镇甚至是京里,就会久负盛名了。 以后谁有了重大疑难的病症,首先想着的就是他这济民堂了。一个月前,他还为济民堂的生意感到发愁,为李神医的死唏嘘不已,谁料想李神医的女儿就来了,这不是福星高照是什么? 如今筱蓉说什么他都会听的,只是听见她想扩大规模、多招几个人手,他就有些迟疑,这些事儿他也曾想过,只是这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办成的事儿。 见他面上露出踌躇,筱蓉猜也猜得出来他想的是什么。他虽然开着药铺,但本身却不是一个大夫,而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长算计,让他一下子掏出这么多的银子来,无异于在割他的肉啊。 不过只要把利弊跟他说了,想来他是会同意的。 ------------ 九十一章 发展壮大 微微一笑,筱蓉就细声慢语地说道:“掌柜的,这笔账我给你算一算。其实找几个人手并花不了多少银子,也就当买几个丫头小厮了。其余的无非添些器具,再把后院里收拾一下。通算下来,二三百两银子的事儿。只是之后……” 话还未说完,余扬就已经明白了,济民堂若是能打出名号,日后在落凤镇就是独一无二了,甚至连京里的达官贵人们都要求上门来看病的。 在落凤镇,甚至是京都里,他还没见过有像筱蓉这么高超的医术的,明明病人连肠子都流出来了,她竟能给救活! 这要是济民堂里没有她,他连接都不敢接的,杨大夫顶多是给人包扎了事儿,再开几幅生津止血的药就打发了。其实他哪里知道刚才杨大夫在屋里差点儿被病人那模样儿给吓死,哪里还敢施救啊? 济民堂这里能有筱蓉,他一颗心算是放在肚子里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担惊受怕的,晚上睡不着觉,怕人家病患家属打到这里来了。 如今,他晚上做梦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屋里堆,竟是美梦。筱蓉在这里,无疑就是一棵摇钱树,所以,她说什么他听什么。 筱蓉和余扬商量妥当了,就松下了心,又吃饱喝足,就回屋稍稍洗漱了,上床就睡了。其实她心底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和余扬托底,那就是大战即将爆发,日后战争伤亡的人定是多起来,光凭着传统的那种医术是满足不了伤亡那么大的战争的,济民堂要是能抓住这次机会,银子就会像流水一样淌进来的降身女配。 她需要为父母报仇雪恨,那就离不了大笔的银子上下打点,这银子。目前就得靠这个赚。当然,她现在还是个“打工”的,余扬要是良心好一点,到时候也许会多给自己一些银子,不过他是个商人,商人都是精于算计的,是不会把所有的都给她的。 济民堂,只不过是她的暂时栖息地,以此为跳板,她还想发展得更大。越是乱世越有她发挥的日子。对此,她可是信心百倍的。 甜甜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喜鹊枝头叫的时候。她终于醒来了,伸了个懒腰,下地靸了鞋,就要去洗漱。 还没把双手打湿,就听外头余扬娘子拍门的声响:“妞妞。快出来看看,挑的人怎么样?” 筱蓉吓一大跳,匆忙抹了一把脸,用手巾揩干净了,开了门探头往外看去,只见小院里已经站了一排身量高矮肥瘦不一的小姑娘。大的约莫十二三岁,小的也跟她这么大,都低了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 余扬背着手一个个看过,那架势倒像个地主老财,看得小姑娘们都战栗发抖。 筱蓉真没想到余扬手段这么麻利,才一晚上的功夫,他打哪儿找出这么多小姑娘来? 忙跑出去看。余扬听见脚步声,回头笑着招呼:“快来。看看我挑的这些人,可用不?” 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就像是街市上的牲口一样,目无表情地低着头,任人挑选。 筱蓉看了一阵难过:这些花季般的少女,本来可以在家里和爹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卖给人家做牛做马。 想想她自己,若不是有一技之长,说不定也要像她们这样流落在外头,给人当奴才使唤。 来回地看了一遍,都不错,虽然年纪不大,可一个个都经历了买来买去的经历,眼神里都带着灵活的眼色,看样子都是聪明伶俐的。余扬果然会挑人。 数了数,有六个人,人数是不少了,不过也不能光是女娃子,还得招几个男孩子来,日后有的病患女孩子护理起来不方便。这样通算下来,怎么这院里也得添十个八个人。也不知道余扬舍不舍得这么多的银子?况且还不单单光买下他们,还要吃饭穿衣,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想了想,她就回头朝余扬说道:“掌柜的,人倒是够了,个个都不错,只是你看,我们是否能用得了这么多人?” 这里不是她当家,用多少人还得看余扬的。这话也无非试探他,若是舍财就都留下,若是不舍得,那只留下三四个就成了。 余扬是个能得一按浑身都知道的角色,哪里听不出筱蓉的意思来,就笑道:“依我看,三四个也就够使得了。姑娘不还说要挑几个小厮吗?赶明儿在带了人过来相看。我已经说给牙婆子听了,你先挑着,剩下的就让王婆子带回去变卖吧。” 说得很轻巧,左右不是卖他的儿女,自然不会有被卖人的心情。筱蓉听了也只能暗中叹息一声,就在那几个小姑娘脸上仔细看去。 也只能选四个了,剩下那两个只能看她们的命运了。 挑来挑去,从六个人里头选了几个年龄大的,那两个小的只能交给牙婆带回去了。 被挑中的这四个人脸上就喜笑颜开的,早在来之前,王婆子就跟她们说了:“这家子是药铺,你们可摊上好时候了,进去了就跟着姑娘学医,可不比做丫头强百倍?将来还能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她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能不为奴为婢的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能跟着学医,将来就有个谋生之路了,再也不用被买来买去了阿薇最新章节。 谁知道只有四个人留下来,那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忽然就给筱蓉跪下了,拉着她的衣襟死死不放手:“姑娘,好歹可怜可怜我们。我们虽然小,可什么活儿都能干,姑娘就留下我们,哪怕给姑娘当年做马,也强过再被卖!” 谁知道还会被卖到哪儿去,万一卖到窑子里,这辈子就没有出头之地了。好歹也是一辈子,既然碰上了这个机缘,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放弃的。 哭声凄惶,那四个大的,联想自己的身世也跟着淌眼抹泪的,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死寂一般沉静。 筱蓉有些为难,这个药铺子要是她做主,保证都留下她们,可她毕竟不是掌柜的,只能看余扬的了。 想罢,她就笑着对余扬说道:“左右也只不过多了两个人,小厮就少添两个就是了。掌柜的看可使得?” 余扬要是个精明的,自然会买她的面子的。要是不买,日后她有了一定的本钱,就带着人单干去,离开他这铺子。 那两个小的也一齐瞅着余扬,只有这个人能决定她们的命运。 就见余扬轻轻一笑,手臂一挥,浑然不在乎:“看姑娘说的什么话?只要姑娘乐意,怎么着都成。既然想留就都留下吧。” 一句话,让那两个小的没口地说着感谢的话,筱蓉也松了一口气,余扬,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 让余扬娘子带着六个小姑娘都换洗了,浑身上下簇新,才带到筱蓉屋里来,筱蓉就一个个地问起她们名字来,家乡何处,几岁了等等。好从她们的对答中看看个人的心性如何。 说了几句,筱蓉就对那个大点儿的和那个小点儿的两个丫头比较中意,两个人回答条理清晰,口齿清楚,稳重里透着大方,不像其他几个羞手羞脚的,将来可跟着她好好研习,说不定能成一番事业呢。 其他的几个倒也不差,只不过不如那两个罢了。筱蓉又设计了几个小游戏,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她们有的手脚灵敏,可以跟着她习学缝合技术;有的心眼儿比较多,能说会道,这样的可以用来接待病人,处理病患家属一应事项…… 一一地考察完,筱蓉还是比较满意的,就给她们起了名字:那个大的稳重有口齿伶俐的叫青萝,小的叫绿萝。 其余的一个叫紫苏、一个叫白芷、一个叫黄芪、一个叫红花,全都是草药的名称,反正这样的草药名儿,她脑袋里多得是。 一众人都安排好了,就让余扬娘子带下去先调教着了。她则吃过饭,就坐在屋里静静地构想着。 眼看着要有战争了,她的发财机会也就来了。别的富贵人家最怕打仗,她则是不怕的,不管是哪一方,都离不了她这样能外科也能内科,中西医结合的大夫的。 自信满满地规划了一下,前堂还是设做药铺,让那个伙计和杨大夫掌握着就是了。 后院里,就要开辟出几间病房来了,也要分设几个科室,轻重病号也要区别对待,有专人接待。 将来忙的日子还在后头,余扬娘子也不能闲着了,不能只做个家庭妇女了,她比那几个小姑娘见多识广的,自然也能派上用场,这几个人的衣食住行都得她操心了。包括筱蓉自己,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的,也得有个人专门伺候她才成,倒不是她想奢靡享受,而是情形如此,不得不需要。 一应事项都想得妥妥的,她方才静下心来想着怎么教那几个才来的小姑娘。正想得入神,就听前堂一阵马蹄声哒哒声传来,就在济民堂门前堪堪停住了,听那气势,看来非常紧急的样子。 ------------ 九十二章 兵荒马乱 筱蓉也不甚在意,这些天,这些事儿也是见怪不怪了。虽然平常来的都是落凤镇的居民,一般没有骑马的,不过这落凤镇是京畿要道,尤其又到了兵荒马乱的年月,骑马的人倒不少见。 她只专心想她的事儿就好,等人到了后院再看也不急。是以,她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构想着她的雄图伟业。 不多时,前堂就传来一阵阵的吵嚷声,像是有什么人又和店伙计、杨大夫他们吵起来了。 隔壁余扬房里门帘子一响,想来余扬也出去了。近来事儿多,余扬频频露面,已是不胜其烦,不知道什么人又来找茬了还是怎么的? 没一会儿,余扬的声气就响起:“军爷,您来我们这儿算是来对了,我这小小的药铺里可不是吹嘘,医术走遍天下那都难以找出匹敌的。” 听他如此吹嘘,筱蓉撇了撇嘴,不屑地一笑:生意人,什么时候都爱夸自己! 一个浑厚的声音接着响起:“既如此,那就请这位老大夫跟我们走一趟!”分明指的是杨大夫。 就听余扬连忙否定:“军爷,他不成,干不了这活儿。我们后院里有一位神医姑娘呢。”声音刚落,筱蓉就听着脚步声橐橐地直奔后院呢。 也没见过这么卖力宣传她的,余扬明知道她昨儿才做了一场大手术,那病人至今还躺在隔壁病房里呢,虽然没死也得养上几个月,她累得刚喘过一口气儿,余扬就又把她给推销出去了,也不体谅体谅她才多大的孩子啊,这副小身板儿是否吃得消?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装不知道也不行了。余扬娘子已经迎上来,挑了帘子笑道:“军爷。我们这位神医可是个小姑娘,您可别惊吓了她啊。”话里带着笑意,倒是好心。 那浑厚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军爷了,听完她的话哈哈大笑几声,响声震得屋里的她耳膜都发抖。“这位大嫂真是见笑了,我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请大夫不能粗鲁,你就尽管放心吧农家仙犬。” 帘子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筱蓉也趁势站了起来。 那位军爷刚从阳光里走进来,一时也没看清楚屋内的人儿。筱蓉则已经上上下下把他大量透了:一张黝黑的面上,眼睛像铜铃那样大。方形的脸,英气勃发,刚毅中透着稳重。 那人过了一会儿也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这位所谓的“神医”了:灵灵巧巧的一个人儿,瘦削的身子板儿裹在一领月白的棉袍下,墨黑的头发梳了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装饰,就像一枝寒冬季节的腊梅般清新自然,只那一张脸看不清什么样子,都蒙在白纱下面了。身量还不到他的胸口,传说中的神医就这么小啊? 他张大了嘴半天,却发不出一句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叫她“神医”吧,他还怕自己给叫错了。不叫吧,又显得自己失礼了…… 似乎瞧出他的尴尬来。筱蓉只微微一笑,稳稳重重地朝他弯弯身子,才问道:“不知道军爷来找小女子有什么事儿?” “啊?哦?”那人才愣怔过来,旋即就清醒了,好歹是个打仗的。阵势见得多了,反应也够快的。接下来就顺溜了:“原来姑娘就是人人口中相传的‘神医’啊?我真没想到才这么小。”眼睛就不再直直地往筱蓉身上看了. 筱蓉暗中点头:还算个正人君子! 那人就说了他家主子受了伤,寻遍了落凤镇也没几个大夫,寻到这儿来,听说有一位神医,昨儿才救了一个肠子都流出来的病人…… 也亏得他主子还受着伤,他还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通。 筱蓉算是听明白了,就问:“病人来了吗?” “啊?哦?”那人又是一愣,立即就答道:“主子躺着不能动弹,已经昏迷过去了。还请神医跟我去一趟才成!” 筱蓉就看向余扬,这出门就诊自她来这儿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住在哪儿,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倒是不方便的。 余扬看出她的思虑来,忙道:“姑娘放心去吧,我也跟着就是了。”有他在就好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筱蓉就一口答应下来,收拾了几样器具和一些消毒止血的药材、纱布,就跟着他们出了门,大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青缎子面儿的马车了。 上了车,一行人就朝镇西头赶去! 筱蓉撩了帘子往外看去,前头是一座沉沉的府邸,不是王家还是谁家?莫非是王家有人病了?真是想瞌睡就来个枕头!她还想着法儿想和王家人结交呢。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王家门口,筱蓉和余扬都下来了,就见王府大门口已经站了一溜儿衣着鲜明的下人,个个都短打利落,俱都垂着手候着。 看这架势,分明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筱蓉莫名地有些兴奋,真的想快点儿看看病人到底是谁。 领头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了一身月白棉袍的筱蓉,忙迎上来,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就是神医姑娘了?请跟我进来吧。” 礼数很周到,口气也很客气。筱蓉就跟着他迤逦来到了后院一所幽静的小跨院里。 里头种满了奇花异草,虽然是隆冬气候,但也能闻得阵阵清香。 堂屋门口挂着一袭银灰撒花的棉帘,透着大气稳重。丹墀下站着两个一身月白小袄、葱绿长裙的丫头,见了筱蓉,忙挑了帘子。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旁边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筱蓉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妇人就是先前李氏还活着的时候,给她看过妇科病的王夫人(综)为了统一天下,我们搞基吧!最新章节。这夫妻俩都守在这里,里头的病人身份一定不低了。 见过王大人和王夫人,两个人也没有寒暄,径自带了筱蓉就往里间走。原来隔着紫檀架子屏风,后头还有一个房间。 一副白底山水画的帐子把一张鸡丝楠木拔步床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透上面躺着什么人。床前也守着两个清秀的大丫头。 王大人走到床前,沉声命道:“掀开帐子。” 随着丫头的动作,筱蓉慢慢地看清了床上一床银红撒花被子下躺着一个面容沉静的中年人,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一点儿知觉。只是面上透出来的潮红以及呼吸的沉重,让人知道他就是病人! 细细地看了他的容貌,筱蓉只觉得似曾相识,不过却记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了。 王大人见帐子全都打开了,回头对筱蓉道:“姑娘请看看,这位是位贵人,却受了重伤,连日里高烧不退,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才劳姑娘亲自来一趟!” 既然是位贵人,为何不请京里太医来?不过这话筱蓉却不好问,人家也许请过了呢。 她就让丫头掀开被子,仔细查看那位病人的伤势。她也不避讳,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皮肤上真的没有什么创口! 不过病人这个样子,肯定是受了伤的,不然王大人也不会这么说了。 只是这伤到底伤在哪儿呢? 筱蓉又想着会不会是其他的症候引起来的,特意又仔细把了脉,不过她很快排除了这种想法。 这伤一定是在内里的了,不然不会看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她还没有搞清楚呢。 于是她回过脸来沉静地问王大人:“大人,这位贵人到底怎么受的伤?” 王大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就招手叫过一个丫头,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话,那丫头赶紧走了。不多时领来一个军士打扮的人,王大人就把这话对他说了。 那军士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原来这位贵人去见他的哥哥,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不投机,他哥哥就踹了他一脚,当时也没觉得怎么着,可是过了几天,就出现了头疼、恶心的感觉,没几天就躺到了,如今却昏迷不醒…… 筱蓉听了心里有数,这伤空怕和那一脚有关系了,不过这样的伤,必须得打开腹腔检查。只是这古代这么落后的条件,到底能不能做呢?就算是能做,病人家属会不会接受? 脸上就带了犹豫,看得王大人跟着心也悬起来:“怎么?姑娘,没有好法子吗?” “有是有,就是太过冒险!”她思量着,慢慢说着自己的忧虑:“这样的伤,怕是在肚里,得打开肚子来查看……” 王夫人听着脸上已经变了色,“怎么那么麻烦?万一开了肚子走了风可怎么办?”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能随便动弹的。这开了肚子岂不是冒了风?人,还能活吗? 筱蓉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目前这种形式,就算是不开腹,照这么下去,这人迟早也是一死。开了,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她紧紧地抿着双唇,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这些话说给他们,他们也不懂。要是他们退却了,自己,也许还能免掉一些麻烦。不过医者仁心,她却不能见死不救,只要他们同意,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人的。 ------------ 九十三章 机缘巧合 王大人和王夫人听了筱蓉的话似乎是在迟疑,他们听筱蓉说得十分玄乎,由不得对她的话怀疑了几分。 当下王大人就戳了戳王夫人的胳膊,两个人出了里屋来到堂屋里坐着,开始分析起来。 王夫人的担忧不言而喻:“老爷,王爷是何等样尊贵的人?如今病了能来我们家,可不能有一点儿闪失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说的是,我何尝不这样想呢!”王大人双手扶膝,喟然长叹:“王爷来我们这里也是有苦衷的,他挨了摄政王一脚,若是回京里让皇上知道了,势必又得生一场气执掌光明顶。依着那主子的性儿,还不得立刻让人去征缴啊?” 王夫人就有点儿疑惑:“老爷,王爷这么做,是向着皇上还是向着摄政王啊?” “你怎么看不透?”王老爷白了夫人一眼,“自然是向着皇上了。摄政王虽然是他同母之胞兄,可皇上的位子得来得光明正大。王爷也是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其实你还没看出来吗?王爷这么做,是在用缓兵之计,为的就是安抚住皇上,不然,如今动起手来,皇上怕是站了下风了。” 王夫人就有点儿似懂非懂,却也不再问下去了。两个人依旧把话题扯回来,这病要不要治?该怎么治呢? 一向精明能干的王大人这时也犯了愁,王爷能来他这儿,就说明看得起他,他绝不能辜负了王爷的托付之心啊。他秘密地到京里请来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看了,却是没有什么眉目。 用把这方圆几百里听到的有名的大夫也都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外感风邪、有说是内里有湿气…… 说什么的都有。也开了不少的方子,可是任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通透的,实在是无法,他才让人请来落凤镇济民堂的才出名的一个大夫来。 坐在那儿,夫妻两个大眼对小眼瞪了一阵子,王大夫才一拍大腿,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果断:“既然连秦院判都束手无策,我们只能是冒险一搏了。” “可是,老爷,万一有什么意外……?”王夫人的话。让王大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堂堂的王爷,万一死在王家。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不救治,就这么躺下去,迟早也是一死。反正都是死,反正都得担责任,他也只好豁出去了。 咬了咬牙。王大人脸上带着一丝狞笑:“事到如今,不能再管什么万一还是一万了。就这么定了,就让济民堂的那个小神医动手吧,她不是把肠子都流出来的病人救活了吗?如今,只能试试了。” 王大人拍了板儿,王夫人满腔的忧虑也只好咽到肚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又进了里间。筱蓉正俯下身子贴在庆王的肚皮上听着什么。 王大人轻咳一声,筱蓉才抬起头来,不过那眼神却是冷冷的。让人摸不透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脸上,为何有那种眼神,却不禁感到浑身一激灵。 “那个,小神医,你就动手为这位贵人开腹吧。”王大人白胖的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乎不习惯和筱蓉这样身份的人说话。 筱蓉就在心里暗笑一声:哼,还装腔作势的。八成是没人救得了才求到我头上来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搓扁揉圆的,待会儿得让他们签个字什么的,省得这人救不活了怪在我头上。 隔着面纱王大人和王夫人也看不清她什么神色,只是听她淡笑一声:“大人这么说就是愿意让小女子动手了?不过我们济民堂也是有规矩的,这人病得这么重,是死是活还不好说,这么个情势想来大人也看到了,我也不好就贸然动手的!” 意思就是救不救还在两可之间呢,不过她心里可是有数的:这人越早治越好,拖得久了,内脏了出血过多,到时候大罗金仙下凡都救不活。 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签字一说她还必须得干,不然,凭着人家的势力,到时候砸了济民堂的铺子都是小事,说不定还能一下子把他们一窝子老小都给锁了送衙门里去。 济民堂虽然不是她的,她可是想以此为跳板大干一番呢,又怎能让铺子给毁了? 王大人是个鬼精灵,一辈子为官作宦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这话哪能还听不出来呢? 不过庆王人是在他这儿没错,但是是生是死这事儿他可不能做主。庆王有事儿能上他这儿来,也是靠得早年他立场坚定没有投向摄政王的缘故,若说他们关系铁,那也算是铁的了农家仙犬。庆王世子妃就是王夫人亲姐姐的女儿,还是他出面保的媒。可再铁,这性命攸关的事儿,他万万是不敢做主的。 庆王病重的信儿,他早就让人送给庆王府了,想来庆王府今儿也就能来人的。可到底什么时候来,兵荒马乱的他也不敢保证呢。庆王还能拖多久,他心里更没有谱儿。要不是请来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辙,他哪里会瞧得起落凤镇上一个小丫头啊? 思来想去,这字儿他还是不能签。可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不然,人家大夫一甩手走了,庆王可就完了啊。 想毕,他满脸堆笑,望着筱蓉说道:“姑娘说的是,只是这位贵人的家里人还没赶来,眼看着也不能拖下去了,能否请神医先动手,等贵人家里人赶到了再签字不迟?” 见筱蓉无动于衷,他忙拍着胸脯保证:“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一体承担,不让神医受一分委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如果再坚持下去的话,似乎有些不近情理了。可筱蓉是知道这些人的,嘴里一套心里一套的,待会儿人要是真的死了,到时候他们家里人跟她要人,王大人不见得就会出头为她说上几句话。比起一个尊贵的朋友,她,可算是什么! 不过为了保证不拖延时间。筱蓉也只能先口头答应下来,只是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在病人家里人没来之前,我们可以预备一些东西。反正也得等这些东西预备齐了才能动手开腹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让王大人自然也没了话说。忙叫过下人来伺候笔墨,听筱蓉吩咐需要预备那些东西。 筱蓉就细想了一下待会儿手术需要的东西:纱布是必须的,而且得滚水煮过的。这一样交代下去,立即就有家人去办了。 在手术的过程中,滚水不能端了,随时好清理纱布。消毒器械。这年代没有一次性的东西,只能用这个了法子了。 再者,就是麻药。这儿没有现成的针管麻药。只能用汤药了。她有一个独门秘方,从来都不给外人知晓的,就连余扬也不知道。她知让人把药材备好,怎么制法,怎么用。她要亲手做。反正时候还早! 另外就是预备一大盆浓盐水,到时候好清洗伤口,用起来十分方便实用。 吩咐下去不到一刻钟,下人们都纷纷来回报说是都预备妥当了。筱蓉觉得也太快了,这病人的家属还没赶到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动手术的。 这要是万一一刀割下去找不到创口。可就麻烦了呢。 她就要求跟着下人们亲自去看看,确定确实妥当了,方才让人都放到堂屋里。 里间。那位贵人面色越来越潮红,呼吸的气息越来与浓重,王大人已经急得连连搓手,可筱蓉依然不紧不慢地让下人用铁制的夹子一块一块地叠着纱布。 王大人频频地让人到大门口打听着,看看庆王府的人来了没有。日头都过了正中央。往西偏去的时候,也没个动静。 恰好筱蓉肚子适时地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想想待会儿这手术还不知道动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干脆趁这个时候吃饱了再说。 这王大人府上厨子做的菜必定不错,大吃一顿还是不为过的。于是就转头看向满脸不耐烦的王大人笑道:“小女早上匆忙来到府上,这会儿着实饿了,怕待会儿没了力气,王大人还是让人给小女预备点儿吃的吧。” 这话,在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她可是一点儿羞涩的感觉都没有。这穿衣吃饭,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能吃一顿是一顿。在济民堂,余扬家也是天天清茶淡饭的,小本买卖的人,哪里比得上这官家啊。 王大人听了这话,忙让丫头下去传饭,又对筱蓉陪笑:“姑娘别见怪,我也是急得把这事儿给忘了(综)为了统一天下,我们搞基吧!最新章节。” 回头又对王夫人吩咐:“你让大奶奶去陪着,一定伺候好神医!” 筱蓉心里暗笑:这会子急了才知道我是神医了,要不是我开口,他怕是装不懂到天黑吧。我们大夫也是要吃饭的,真是看不惯这些嘴脸! 大奶奶就是大少奶奶,那日里求她到王府里来给大少爷诊断的那位妇人。她后来听了筱蓉的话,回来真的是脂粉不施,荆钗布裙,闭门不出。 除了给公公婆婆晨昏定省,更是连大少爷的面儿都不见,由着那几房小妾争风吃醋去,索性做一个透明人! 这样的变化,倒是让王大人和夫人刮目相看了,以往,大少奶奶每日里见他们总是哭哭啼啼,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日子久了,他们也就不喜了。好在大少奶奶家世还好,他们才没能冷落了她。 如今大少奶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日里愁眉苦脸的,他们只在背后嘀咕:也许是小妾有孕了,让她看开了也说不定! 今儿王大人忽然想起来,人家神医小姑娘家家的,府上也没个小姐什么的,还是得让大少奶奶出来作陪才是正理! 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小抱厦里坐下了,不多时,丫头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筱蓉闻到满鼻子里都是饭菜的香气,肚子里更是一阵一阵的绞痛,急着她暗自吞咽着口水。 正在她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大少奶奶就来了。 打门口进来,筱蓉就觉得眼前一亮,大少奶奶虽然素净着一张脸,可绝对不想前些日子那么没有精神。一张脸虽然冷了点,可精气神儿一样不缺,走路也是轻盈可人,哪里还是那个怨妇形象?看来,她的话生效了,这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大少奶奶也不知道今儿来了什么贵客,公公竟然点名让她作陪,也无心收拾打扮,就直接来了。一进门,就见到那个瘦削的小姑娘面上蒙着一张白纱,原来就是神医啊! 她喜得忙上前拉着筱蓉的手就是一顿寒暄,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子的话,筱蓉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真的放下了心。 用完了饭,贵人家里的人还没赶来,王大人已经急了,催着筱蓉赶紧动手。筱蓉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搪塞了,迟疑着拿起剪刀针线的用火烤了烤。 正要动手的当儿,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闯了进来,王大人就迎了出去,一叠连声地问道:“是不是京里来人了?” 不多时,就听他在外头说道:“世子您亲自来了啊?”好像非常惊讶的样子。 接着,就领着人直接进了里屋里。筱蓉拿着刀的手就这么僵立着,这等时机正好是签字的好时机! 世子云书岳一踏进屋,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他三步两步赶上前,跪在了他的床前,哭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筱蓉打量了他一眼,好像比在京里相见时似乎长高了些,人也壮实了些。也许是风尘仆仆地赶路,月白色的长袍上似乎有点儿灰了,不复以前那般洁净。 这个人,对自己还是有恩的,刚才她那般使心计,真是有点儿过不去。毕竟,这躺着的人还是他的父亲呢。 他既然是世子,这人,就是王爷喽。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又是皇上的什么人! 当初能杀得了江世昌的人,也就只有皇室宗亲了。不知道这个王爷会不会知道一些底细? ------------ 九十四章 尴尬万分 ps: 捣鼓了好长一阵子,家里的无线网卡怎么都上不了了,只好来单位上了。 打定主意,筱蓉断然打断正哀哀哭泣的云书岳,径自说道:“世子先不要哭了,先把字签了,我好动手术!” 冷淡的声音,顿时让云书岳偏了头看过来。原来王大人请了这么小一位姑娘来给他父王治病啊。这人,好像胆子不小,竟然还让他签字? 见他似乎有些不明白,筱蓉把早就写好的病患家属需要承担哪些风险事项的一张雪浪纸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云书岳:“世子先看看,王大人做不了主,才特意等世子来的。” 话说得够明白了,这个时候似乎用不着安慰什么的,开门见山就好了。王大人就有些讪讪的,眼神不由朝筱蓉剜去,筱蓉早就看到了,也不理会。 云书岳看了看,都是些万一有什么风险,病人家属不能谩骂、动手打人之类的,横竖就是大夫不会承担任何的责任。 事到如今,他不签字也不行了。父王还等着人救呢,京里的秦院判早就跟他说过了,庆王的病他是治不了的,如今人家给治,还能说什么呢? 痛快地按照筱蓉的指示签了字,筱蓉方才交给余扬收了,这才命他们都退出去,屋里只留两个精明利落的大丫头。 云书岳就有些迟疑:“我是病人的儿子,难道不能留下吗?” 筱蓉想想,万一到时候人家怀疑自己动了手脚怎么办?干脆让他留下来见识一下吧。 就这样,屋里一共有四个人,手术正式开始了。 先让丫头把庆王浑身的衣裳都剥干净了,那丫头惯常伺候人的,可也没见过这架势,何况还让她把王爷的衣裳都给脱了。抖着手半天都没解开纽扣。筱蓉实在是等不及了,索性就大声命一旁站着的云书岳:“你来!” 云书岳从来没碰到这么彪悍的女子,小小年纪不但不怕看男人的身子,而且说话竟这么狠厉,不由就愣了一下傲妃,风华无双。 他迟迟疑疑地走上前,哆哆嗦嗦地把庆王的上衣给脱下来,却垂着手不再动了。 这怎么行?待会儿要在腹部割一个大大的创口,下半身还穿衣服不是碍手碍脚的吗? 筱蓉斜斜地瞥了云书岳一眼:这家伙是怎么了?事到临头他也不干脆了? 她把手里的剪刀匕首碰了碰,清脆的叮当声传入耳中,惊得那两个留下来的丫头浑身不禁一哆嗦。筱蓉方才沉声命云书岳:“世子怎么不麻利着些?这麻药已经喝了一刻钟了。再不开始一会儿病人叫起痛来可就麻烦了。” 话里分明有威胁的意思,那就是待会儿耽搁了时辰,你父亲疼得死去活来的可别怪我啊! 云书岳两只隐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咽了口唾沫,“我父亲上了年纪了,你又是个小姑娘,还有这两位姐姐也在身边,难道就让我父亲赤身裸体不成?”眸中隐隐地有怒火在跳动,这小姑娘疯了不成? 筱蓉并不理会他的话。她只晓得动手术的时候身上不能有任何的衣物,不然,万一剪掉了一块衣角掉到腹腔里怎么办?或者是衣物上的灰尘落到里头感染了怎么办? 她可不能保证这些,只是此时哪里有空闲的时间和他们解释? 接过云书岳的话,筱蓉头不抬眼不睁的,只轻蔑地一笑:“世子这说的什么话?我平日里经常给人做手术。都是这么过来的。年轻的男子我也见得多了,何况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这两位姐姐也不是外人,就算看见了怕什么?” 此语一出。只闻得屋内一片嘶嘶抽冷气的声音,云书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筱蓉覆了面纱的脸,像是要从上面看出她的心思来。 那两个大丫头脸羞得像块红绸子,几乎能拧出汁水来。这个神医也太奇怪了,她们虽然都是丫头。可也是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若是在这里见过了王爷的裸身子。将来,还怎么嫁人啊? 云书岳见她非要坚持这么着,想了一想,不敢耽搁,咬咬牙,一狠心就回头问那两个丫头:“若是看了王爷的身子,日后就不能嫁给好人家了。也罢,你们要是想留下来,我先做主,等王爷醒来就把事儿禀报了,接你们到王府里吧。要是不想进王府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去!” 筱蓉听了不由一愣:这些古人实在是太婆婆妈妈的了,看了男人的身子就得要嫁给他啊?这么说,自己还在王爷身上摸来摸去的呢,是不是也得入了王府做小妾呢? 若是这样真的坏了两个丫头的名声,那她干脆让她们出去算了,换余扬进来。其实留下这两个丫头,主要是想着女人做事儿还心细些,待会儿数数纱布什么的,自己就不要费心了。 谁知道里头还有这些曲折?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让两个丫头出去,就见两个丫头一齐跪在云书岳面前:“世子的话奴婢们明白,奴婢们一定会伺候好王爷的。” 刚才云书岳的话两个丫头自然听得懂,此时两个人坚持留下来,当然是云书岳说过的要让她们进入王府的话了,这等好事求都求不来,两个人巴不得留下来看光王爷的身子呢。谁还在乎王爷年纪多大了?况且王爷真的不算老,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位高权重的,正是壮年的好时光! 望着脸上泛起一抹霞光的两个丫头,筱蓉无声地摇摇头:就那点儿出息啊。 云书岳的目光又扫向筱蓉,筱蓉心头感到不妙:这家伙是想怎么着?难道也要她入王府吗?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开口无限之血统。 还未等云书岳开口,筱蓉就冷冷地笑道:“我天生命硬,又看过好多男人的身子,进了王府会带来晦气的。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云书岳也不好勉强了,狠狠心,上前就和两个丫头一起,把王爷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身上仅剩了一条白色的中裤,筱蓉也不满意,用锋利的匕首指了指:“这个也脱掉!” 云书岳几乎有些恶狠狠的了,二话不说,咬牙就褪掉了庆王的中裤,庆王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大家面前。两个丫头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用手捂了脸,不敢看向那副精壮的身子。 筱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庆王的裸体:倒是健壮得很,虽然不显宽厚,可身上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显然这家伙平日里是练过的。 裆部那玩意儿吊儿郎当地吊着,像是一个歪把葫芦。两个丫头是不敢看的,她可是不当回事儿,拿眼在上面瞄了几下,好像没什么问题。这也是她的职业病,男人这个地方最容易受伤的,这上头没事儿的话,那就是全出在腹腔里了。 云书岳见这么一位小姑娘,硬是低了头看他父王的那个玩意儿,心里不由一阵阵地倒抽冷气:这个人,还是个女人吗? 检查完了那敏感的私处,筱蓉就吩咐两个丫头:“把那床干净的床单给王爷盖上。” 那是她事先剪好了的,两个婢女红着脸一左一右地抻起了床单盖在了庆王身上,只露出腹部那一个部位,云书岳才松了一口气。 父王,刚才似乎也太不雅了些! 筱蓉就在一盆还冒着热气的盐水盆里洗干净了手,又吩咐他们都洗过了,这才把叠好的纱布浸泡了盐水在庆王的腹部消毒。 云书岳好奇地很,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治病的。不由就出声问她:“这是干什么?” 筱蓉轻声答道:“消毒!” 云书岳心头一震:消毒?消毒是什么玩意儿?却没好意思问出来,生怕她耻笑他这个堂堂的世子孤陋寡闻。到嘴的话被他硬生生给憋了下去。 两个丫头在筱蓉的指挥下,把用过的纱布都收好了放在一边,配合得倒也天衣无缝。 一切准备就绪,筱蓉拿着那把经过改造了的匕首,就在庆王肚皮上只一划,锋利的刀刃接触到人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庆王的肚子就敞开了一个大口子。 没有任何预兆地,庆王的肚子里忽然就喷出一股鲜血来,溅了筱蓉一头一脸,她却顾不上抹去脸上的血痕,只擦了擦眼睛,点点头:果然肚子里有毛病!只是腹中的内脏这么多,到底哪一块儿出了问题了呢? 两个丫头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她们刚才沉浸在将要成为庆王小老婆的美梦中,压根儿就没想到会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哎呀”大叫了一声,两个的都是腿脚发软,两股战栗不安。 云书岳也被这景象给惊呆了,没想到父王肚子里积了这么多的血,难怪外头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这么任由他淌着,不是等死吗? 还未等他说出来,筱蓉就已经沉声吩咐:“快拿纱布来!” 两个丫头都已经腿脚发软,哪里还能走得动路呢?没晕过去已经算好的了。 云书岳见此,忙将一沓子的纱布递过去,筱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庆王肚子里的血水处蘸去。 ------------ 九十五章 蹊跷的事 一块块染成了血红的纱布被掷在地上,筱蓉动作麻利地给庆王止着血。好在此前已经充分估计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她才不至于临场慌乱。 过了约莫一刻钟,肚子里的血水才慢慢地清理干净,这时候,内脏器官也清晰了。她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排查着,终于在脾脏那儿发现了一处创口,约有一寸长,像个小孩的嘴,正汩汩地朝外冒着血。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筱蓉心里一阵欣喜,也对这次的手术更有了一份把握。 她拿纱布摁压住脾脏的伤口一会儿,等出血少了,才对云书岳道:“你用这个夹子夹着纱布压在这个伤口处,记住,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我来把它缝合上!” 云书岳乖乖地听她吩咐,接过她手中的夹子,全神贯注地摁着那处伤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人体的内脏,血腥的气息冲得他脑门一阵阵发晕,可是想想这是他父王的内脏,若是控制不了的话,他父王就会一命归西的,他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筱蓉拿起早就穿好的针线,重新把自己染了血水的手在浓盐水里冲泡了,这才走到庆王面前,低头缝合起来。在缝合的过程中,她不时地指点着云书岳怎么按压伤口,怎么用力…… 渐渐地,云书岳不再胆战心惊了,竟然能够静下心来看着她灵巧的手上下翻飞。好像一位擅长女工的女子,缝出来的针脚那叫一个细密! 这么一个凶悍的女子,在他印象里还从来没见过,没想到她缝起伤口来竟然那么娴熟。低下的头上垂下了一缕青丝,斜斜地覆盖着她的半边脸,让本来就蒙着面纱的她,显得更加神秘了。 一截玉藕般的颈子从衣领中裸露出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玉,温润地散发着处子的气息。云书岳的心,渐渐地不再慌乱了,眼前血腥的一幕,他也渐渐地能接受了。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为何成日里要蒙着面纱?莫非她被毁容了,不敢见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云书岳内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怜惜。 筱蓉飞快熟练地缝合着伤口,心无旁骛,只想快点儿让伤口聚拢在一起逆袭狂龙。不再出血,压根儿就没体会出别人此刻是什么心思。 好不容易缝完了最后一针,数了数。这么大点的伤口,因为是在内脏里,竟足足缝合了二十多针,不过这样,也省得日后再绽开来更麻烦了。 右手娴熟地打了一个结。筱蓉抓起一把剪刀减掉了剩下的线,这才仰起脖子晃晃肩,却觉得颈椎发酸,有点儿直不起来。 还这么小的年纪,若是常常干这种活儿,日后会得颈椎上的毛病的。筱蓉心里想着还是得多培养几个接班人。省得她天天这么拼命了。 这个伤口缝合好了,筱蓉就用纱布一遍一遍地消毒,擦着血水。省得里头感染了,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云书岳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忙碌的小女子,从一开始觉得她彪悍,不像个女子样儿。现在却觉得忙碌起来的女子比那些胆小怕事儿、成日里蜚短流长的女人似乎更吸引人。 不知不觉地。他想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的脸: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不敢见人呢? 好不容易处理完内里的伤口,筱蓉习惯性地低头说了一句:“数数纱布。” 两个丫头早就瘫坐在角落里。连看都不敢看,闻着那一股血腥味儿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心,捂着嘴想吐,可又不敢跑到外头去。因为一旦出了门,将来这王府可就进不去了。 她们又是看过王爷光着身子的,还能嫁得出去吗? 可是真到了需要她们上手干活的时候,她们又不能干。 见筱蓉说完了话,就低了头在那儿穿线,云书岳回脸望了角落里的那两个丫头,不自觉地叹一口气,径自蹲了身子去数角落里的纱布了。 一块,两块……一共是十六块。就这么几块纱布,他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生怕有什么差池。虽然不知道筱蓉让他数的用意,可他还是仔细认真地数了。 完了,走到筱蓉身边,轻轻说道:“总共是十六块!” “哦,那就对。”正专心致志地纫针线的筱蓉头也不抬就回了这么一句。云书岳虽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可能得到她的首肯,心,竟然莫名剧烈地跳了几下。 等筱蓉把所有的伤口都缝合完了,天色已近黄昏。室内的光线暗淡起来,筱蓉的眼睛只觉得有些费力。 云书岳扭头看了看还窝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大丫头,无奈地叹息一声,只是这里他还不能离开,只能吩咐她们两个:“去点蜡烛来。” 平日里,主人歇息的屋子里白日都不放烛台和蜡烛的,都放在隔壁的小房间里,等天色晚了,自然有丫头点好了送过来。 两个丫头听见云书岳这个话,先是面面相觑了下,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却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云书岳不由火了:这王家的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连他的吩咐都不听? 板着脸正要发火时,筱蓉索然无味地开口了:“算了,别勉强她们了,我这也就缝完了,只不过光线不好,针脚歪歪扭扭地不大好看罢了。不过在这儿平日里谁也看不到!” 自嘲般地笑笑,筱蓉扭脸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笑道:“人家可是等着进王府呢,哪舍得到外头啊?” 云书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说过的,只要她们守在这里伺候庆王,等庆王醒了就让她们入府做妾的。她们不想到隔壁点蜡烛去,为的就是守在这里等着做妾呢女神收藏家。 鄙夷地瞥了她们一眼,云书岳不待筱蓉吩咐,主动地蹲下身子点数起筱蓉用过的纱布了。 筱蓉伸展了下酸痛的胳膊和脖子,站起身来,就看到云书岳正默默地数着纱布,心里不由一乐:这家伙,倒挺上路!要不是个世子,她还真想招他来学医呢。 忙活了大半天,直把她累得腰酸背疼的,接下来的护理更重要,这会儿把着庆王的脉搏并没有什么异常,趁着这个空当儿她可得出去透透气,好好地歇一歇,吃点儿东西补充体力,预备着晚上再熬夜。 无意中,她瞧见刚刚数完了纱布的云书岳正直起身子,那米黄色的卧龙带上挂着一个烟紫色的荷包,里头一块玉佩的缨络垂了下来,眼看着要掉下来了。 鉴于这个世子配合得还比较不错的情况下,筱蓉出声提醒:“那个,世子爷,你的玉佩要掉了。” 云书岳拍了拍手,这才把荷包里的玉佩拿出来,理了理缨络,欲待装进去。 那块玉佩雕刻精美,玉质纯净,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摊在他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就像一个小小的蚕儿。 筱蓉猛然觉得心头被什么给快速地揪了一下,身子有点儿站立不稳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想要看清楚那块玉佩的样子。 这玉佩,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从里衣里掏出来摩挲一遍。带着体温的玉,像是一个体贴的情人般,日子久了,筱蓉渐渐地对它生出了感情。 明知道这块玉佩是爹娘惨死的见证,有了它,说不定就能寻到杀父仇人,可她,竟然喜欢上了它。 云书岳见筱蓉举止异常,身形踉跄地朝他走来,也吃惊起来,关切地问道:“你,你还好吧?是不是太累了?”忙要喊人来扶。 筱蓉却疯魔了一般不管不顾地从他手里抢过那块玉佩,颤抖着声儿问道:“这玉,你从哪里得来的?” 云书岳很奇怪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心里就有些不悦,可看在她辛辛苦苦给他父王治病的份儿上,他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是我小时候儿父王送我的,说是,说是长大了送给心爱的人……” 他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说这样的话,脸情不自禁地就红了。 筱蓉可没有听见他后头的话,她只知道这是他的父亲,也就是正躺在这儿的王爷传给他的。 先前李氏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块玉佩,这时候正贴身挂在她的脖子上,无论她去过什么地方,遭受过什么磨难,都没有离开过它一天。 眼下,她竟然见到了一块和她的一模一样的玉佩,让她怎能不激动万分! 说不定,这个王爷知道她的爹娘是怎么死的也未可知。甚至,就是他亲手杀死了她的爹娘? 她心里扑扑地乱跳,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涌而入,让她只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这消息来得也太快了些! 摸了摸云书岳的玉佩,筱蓉还是还回去了。就算是找到了杀父仇人,也不能动手啊!目前的她实力还太薄弱,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还得隐忍,忍到她能报仇的那一天为止! 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筱蓉展齿一笑:“世子爷的这块玉佩真是少见啊,小女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呢。” 不留痕迹地说成是自己被玉佩吸引,而没有别的心思。云书岳先前还有些怀疑,此时听了这话,也就释然地一笑:也许,这乡野里的小女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 ------------ 九十六章 心有感动 筱蓉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才推门出去,外头已经华灯初上,黑影里看得出门口守候着一排子的人。 为首的就是王大人夫妇了。见筱蓉出来,急切地跑上前,就问:“姑娘,王爷……?” 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了,前世里,筱蓉每次做完手术都会被家属缠着问这问那的,他们又不能进入手术室,自然着急上火的急于想知道结果。这也有情可原。 她忙把结果告诉了他们:“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昏迷着,过个把时辰就醒了”。 听到这个结果,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王大人满脸堆笑地吩咐下人备一桌上好的酒宴,他竟要王夫人陪同筱蓉一起吃饭! 筱蓉暗笑:救活了这个王爷规格升高了嘛,不让大少奶奶陪着了,夫人亲自上阵了。看来这王爷来头不小啊! 反正忙活了大半天,她的确是饿极了累极了,面对着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她极不淑女地张开饕餮大嘴,大吃大喝起来。好在有面纱遮面,不至于太出丑。 她才不理会王夫人几乎惊得能塞得下一个鸡蛋的嘴巴呢,反正她不必装淑女,不必讲规矩。只要她医术高明,这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会把她当成座上宾的。 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要拼搏,还有父母的仇要报,顾不了讲这个讲那个。 吃饱喝足,筱蓉就被王夫人安排在客房里美美地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上面铺着平滑的锦被,温暖的感觉让她一躺下就不想起来。 她吩咐伺候她的丫头,只要王爷那边一有动静,就得把她喊起来,她实在是累得不想了,急需睡上一觉。哪怕半个时辰也好。 可一躺下。却又莫名地睡不着了,脑子里总是冒出那块玉佩来。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世子手里有一块和她一模一样的玉佩呢? 不由自主地从里衣里掏出那块挂在脖子上的玉佩,虽然上面没有美丽的缨络相衬,可玉的光泽更显得温润细腻了,就像是一个重逢的老朋友,那块玉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筱蓉的掌心里,默默地凝望着她! 的确,这块玉和那块玉一模一样!她当时可是仔仔细细地看过云书岳的那块的。 脑子里,渐渐地有了一些眉目。这两块玉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父母的仇就寄托在这块玉佩上面了。 多年来积聚在内心的忧虑,慢慢地化解开了。为了父母,她忍辱负重,受尽千般辛苦,这块玉,也许。会给她把答案解开,把那沉入海底的冤屈洗白! 细嫩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块玉佩,筱蓉渐渐地有了睡意:不论仇人是谁,她都要报。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险等着她,她都要义无反顾地前行! 只是目前,她需要让自己有足够的资金英雄联盟。让她能够后顾无忧! 才刚迷糊了一阵子,就听外头的门被人拍得山响,原来她睡着了之后。丫头就把门给她掩上了,就守在门口。 本来就是和衣而卧的,倒也不费什么事儿。胡乱把头发挽了挽,筱蓉靸了鞋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一股大风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吹进来。让她才从热被窝里出来的身子猛然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两个寒噤。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小丫头。而是世子云书岳。不知道他亲来是什么事儿,筱蓉略有一丝慌神,莫非王爷病情反复恶化了? 迅速地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当时给庆王做手术的情形,难道是肚子里落下了纱布?还是掉了什么东西?想想不对啊,自己可是一遍一遍地对过数的,谨慎地很啊。 正在七上八下的时候,云书岳开口了:“打扰姑娘了,没想到姑娘在睡觉。我父亲他醒过来了。” 脸上分明有一丝喜悦在跳动! 原来是这样,筱蓉松了一口气,身子更加寒凉了。裹了裹身上的披着的棉袄,筱蓉抬脚就往外走去,既然醒了,她还得给把把脉,防止有什么变化。 云书岳还没来得及说请她过去,想不到她就拔腿走了,忙紧紧地跟在她后头,一起朝前面那个院子走去。 筱蓉一边走一边扣着身上那件灰色的棉布袄,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不觉得她是个女孩子一样。云书岳差点儿没有惊掉了下巴颏子,这还是不是个女孩子啊,哪有女孩子一边走一边扣着衣钮,而且还……还当着他这个男子! 可筱蓉此刻已经沉浸在她的医学世界里了,哪里还想得到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到了庆王的卧房,只见门口丫头、婆子站了一大堆,俱都鸦雀无声的,里头的正屋里明间里,正站着王夫人。 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王大人,显然正和庆王说着什么。 庆王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毕竟是昏迷了好几天的人,喉咙都干透了。只是刚动过大手术的他,还不能像常人那样喝水。 这一点,筱蓉早就吩咐过守候在他床前的大丫头了,渴了只能蘸点儿盐水擦擦嘴唇。 见筱蓉风风火火地来了就要进屋,守门的丫头婆子就呼啦啦往前一站,恰好把门给堵上了。 筱蓉面色不由一变:这是干什么?过河拆桥吗? 好在她面上蒙了面纱,别人看不到她的脸色。 云书岳跟在她后头,见有丫头婆子挡了她的路,心里顿时就冒出了一股无名火:这王家的下人也忒明目张胆了吧,人家才救过他父亲的命,这时候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吗? 上前就要训斥几句,却听为首的丫头轻声答道:“世子见谅,大人和王爷正在里头说话呢。” 筱蓉顿时明白了,王大人显然和庆王正在里头说什么机密的事儿吧,怕旁人听了。 不过庆王才醒过来,就这么打扰他,着实有些不好啊。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是她的事儿。心里就有些不悦。却不变表露出来。 云书岳的脸色却变了,身子往前一步,对着那丫头冷冷说道:“难道连本世子也不让进吗?父王刚醒来,怎能就和人谈事呢?你去,告诉父王,就说神医来了,让她看看情况!” 丫头不敢辩驳,低了头进去了穿越之野蛮千金在现代。一会儿,就出来请他们两个进屋。 筱蓉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堂屋里的王夫人,她明明看见了他们被阻在外头。就不能进屋和庆王回禀一声? 见云书岳没有行礼,她也跟着径自进了里屋,弄得王夫人心里有些不自在。忙也跟了进去。 王大人和庆王两个果然低头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声音很小,似乎怕人听见。见了云书岳进来,两个人不由都住了嘴,望向他们。 筱蓉也不给王大人见礼。上前只管握了庆王的手腕子把脉,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虚。 王大人见庆王嘴唇干燥地都脱了皮,就对筱蓉道:“王爷已经醒过来了,也该吃些东西,喝点儿水。就这么干靠着。人怎能受得了?万一有个好歹,你担当得起吗?” 一副官腔官调的模样,让筱蓉听了极不舒服。这个人以为自己是个官儿。就在那里自以为是了。这刚动过手术的人,伤口才刚缝合上,吃喝了东西就得排便,到时候一用力万一裂开了,这责任该谁来负? 少吃两顿又饿不死。何必急在这一时!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他们也不懂。她索性就冷冷一笑:“王大人,你有所不知,王爷的伤口还没愈合,吃了东西怕有意外!” 话也只能是点到为止了,听不听得懂,她可没有心思跟这样官腔官调的人解释。 王大人见自己的话被筱蓉当成耳旁风,心里就恼怒了:不就是个大夫吗?这么点儿年纪脾气倒不小。 不过在庆王和世子面前,他倒不好拿大的,脸上有些讪讪地,却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主意:“神医姑娘,你看王爷嘴唇上的皮都干裂了,能不能先给他少喝一点儿水呢?” 这话虽然为着庆王好,可只要喝了,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好处。作为医者,筱蓉不管被人说什么,绝不能松口的。 但是王大人坚持这么做,她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了:“大人,不是小女不给王爷喝水。实在是这刚刚缝合好的伤口,若是喝了水,对王爷的伤口确实没有好处。等过两天,伤口长得差不多了,才能喝。” “什么?还要过两天?”王大人简直被这话给弄得有点儿抓狂了:这不是要摆明着饿死渴死庆王吗? 他那张丰润白净的脸上不再像刚刚那么和蔼了,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山,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头皮发麻:“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庆王身份尊贵,岂能由着姑娘摆布?莫非姑娘是那边儿派过来的?” “那边儿”筱蓉自然不明白,不过这话她却是听得懂的,王大人这是要挟她呢。 真是和这些古人掰扯不清楚,好好的事儿,非要颠倒黑白了说。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大人,不是小女不给王爷喝,实在是现在喝不得。” 话,她只能解释到这儿了,再说得深了,他也听不懂啊。 眼见着庆王干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大人更是急得冒火。刚要申斥筱蓉,云书岳却适时地说话了:“大人切莫急躁。神医姑娘既然能救活我父王,想来她胸中有丘壑,我们还是听她的吧?” “可是……?”王大人瞪着眼把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给咽下去了,世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啊。 筱蓉松了一口气,被人误解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回过头,恰好和云书岳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她忙低了头,蒙在面纱下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 九十七章 上元之夜 庆王自醒来之后,王大人对她的态度就改观了,不似之前那样热络。那时候,庆王尚昏迷不醒,他急得六神无主,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哪里会顾得上筱蓉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年纪了呢? 如今庆王醒来,他竟然患得患失的,觉得自己当时找了一个无名小卒给王爷看病,是不是小看了王爷?要是自己当时能多坚持一天,等世子回来,再找太医就好了。就不信,太医院里那么多的太医,治不了庆王的病! 如今让一个小女娃儿占了先机,他着实不快。连带着那日看到庆王嘴唇干燥要给他喝水,却被筱蓉给拦下来,他就满心里的不悦:这么点儿小女娃子,胆子可真不小啊。若不是世子在一边儿说话,当场他就下不来脸。 可筱蓉满心里只有病人,不管你这个病人身份地位如何,她当一视同仁。庆王也是常人之躯,为何就不能和常人一样?醒来之后不能立即喝水就是她的铁规,反正出了事儿还得挂在她头上。 在王府里又住了几天,见庆王身体恢复正常,余下的事项只要好好护理就可。反正王府里也请来了几个太医,自己待在这儿天天看冷脸有什么意思呢? 筱蓉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得走。于是就向王大人提出来,王大人早就看不惯她,满口答应下来,场面话勉强说了几句,封了一百两银子,就把筱蓉打发了。 筱蓉倒也不当回事儿,反正这一辈子她遇到的憋屈的事儿还不少呢,不过她还惦记着云书岳的那块玉佩,看这小子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就想临走和他说一声,顺带着交代他一些护理的常识。 就让丫头带了她想到前院里见见云书岳。谁知刚出了门,王夫人就赶来了,满面堆笑地拉了筱蓉的手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筱蓉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还有话跟云书岳交代呢,再不说天就黑了,可就出不了城了呢。可王夫人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说个不住。 到底没有忍住,筱蓉从王夫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笑笑:“夫人,我还要和世子说一些话,说完了这就回去了。”余扬还在外头等着她呢。 王夫人听了。脸上不复刚才那般殷勤,慢慢地冷下来:“姑娘,我看就不必了吧?” 筱蓉不解:“小女不明白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和世子说说王爷平日里的注意事项。” “这个嘛。我们府上请了几位太医轮流给王爷诊脉,王爷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筱蓉听她这话,似乎有点儿逐客的味道。既然人家不欢迎她。她自然不好赖在这里,别以为她就住在这儿不想走了。 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裹,筱蓉捏了捏手里的那个烟灰色的荷包,里头是王府给她的一百两银子,还好,这个东西最实惠。能花不少日子呢。先攒着,以后好用。 现在什么都比不上银子金贵,管他什么门第。以后想请她来都难疯狂太岁。 对着王夫人弯了弯身子,筱蓉一句话都没说,跟着丫头朝门外走去。 将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似是朝着她这个方向来的。 回头一看。却见大少奶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筱蓉不由就站住了脚:她难道有什么事儿吗? 大少奶奶一身灰色的棉布长衫。素净了一张脸,因为奔跑的缘故,腮上还有微微的红。 站定后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才把手上的一串茯苓香串往筱蓉的腕子上戴,有贴着筱蓉的耳朵轻笑:“你也别嫌弃。你说的那个法子还挺管用,这几天大少爷时不时地都到我屋里坐坐,我就按照你教的法子,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好像来得更勤了。” 筱蓉也就抿嘴儿一笑:这男人就像是偷腥的猫儿,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觉得好! 毫不客气地戴上了茯苓香串,和大少奶奶话别了,上了门外的马车,余扬已经骑着马等着了。 西边一片红霞,太阳已经隐了大半个身子了,马车急匆匆地就往城外赶去。 好在时辰还赶得上,刚出了城门,城门就关了。紧走慢赶的,一直到了夜半的时候,才回到落凤镇。 筱蓉在马车里已经颠簸地睡着了,睡梦里,总有一块温润的玉佩在她面前晃悠。 马车堪堪地停在了济民堂门口,大门已经卸了板子,一个伙计挑了八角小玻璃灯笼从角门探头出来看了看,发现是掌柜的和神医姑娘回来了,忙迎了出来。 筱蓉踩了长凳下了马车,余扬就吩咐赶车的跟了伙计到前院里安置了。自己则陪着筱蓉一径进了后院的天井,他娘子早就等在屋檐下了,一双儿女显然已经睡下了。 见了余扬和筱蓉,余扬娘子大喊大叫着扑了过来:“哎呀,你们这次可名扬天下了。王爷病得那么厉害,竟然让姑娘给治好了。我就说嘛,这孩子就是我们的福星,她来了,我们准有好日子过!” 正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余扬忙打断了:“别他娘的说个没完没了了。姑娘还饿着肚子呢,赶了大半天的路,赶紧弄点儿吃食来。” 余扬娘子就打住话头,连连笑道:“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是了,姑娘定是饿坏了,厨房里还温着鸡汤呢,软软活活地给你们煮一碗汤面可好。” 筱蓉有些歉意地望着这个八面玲珑的老板娘,笑道:“劳烦婶子了,不拘什么弄点儿吃了就好。”余扬娘子就颠颠地走了。 吃了汤面,筱蓉简单地梳洗了,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外头有人大声走动,她才醒过来。这些日子没黑没白地照顾庆王,实在是疲累至极了。 每日里忙忙碌碌的,筱蓉都快忘记了时间了。没想到第二日醒来就是小年了。这古代的小年也和后世里差不多。只不过更隆重一些。也许在那样的时代里没有什么娱乐的节目,人们格外注重节日。 余扬娘子做了好多的吃食:有炸丸子,年糕,酥油烧饼,酥鱼酥鸡…… 总之是平日里不舍得吃的东西全都出现了,筱蓉累了那么多年,见了这些好吃的,自然是小孩的本性大发,着实吃了个饱。 不过药铺的生意更忙了,也许因为给王爷治好了重症。总之整个落凤镇上都晓得济民堂来了李神医的女儿,一个个地大老远地都往这里跑。倒是累坏了筱蓉,不过余扬却乐得合不拢嘴。每晚上和他娘子一盘点,都是几十两银子的进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儿。 他们两口儿待筱蓉也越发亲热了,成日里好吃好喝地不断,余扬娘子连衣裳都不让筱蓉洗了官场特种兵全文阅读。 余扬又从外头买来两个伶俐的小厮。筱蓉取名一个叫锄药、一个叫耕草,连带着买来的那六个丫头,都放在她屋里跟着习学医术。兼带着做些杂活儿。 转眼就到了除夕,医家的鼻祖是神农氏,半晌头的时候,余扬就吩咐伙计贴了告示。上了板子,关门过年了。 至晚时分,一家人带着买来的丫头、小厮。连药铺里的两个伙计,总共十来个人,都来到堂屋里供奉的神农像前,恭恭敬敬地祭拜了,这才围坐在一张梨木大圆桌前。丰丰盛盛地吃了一顿年夜饭。 正月里忌针黹,余扬娘子也闲了下来。家里又有小丫头干活儿,她也轻松起来。带着一双儿女白日里都聚到筱蓉屋里,听她给买来的丫头小厮还有店铺的伙计讲解医药知识,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只是夜晚来临时,筱蓉望着满院子的灯火,只觉得心里酸的难受。她是个既没有爹也没有娘的人,来到这个世上,才享受了四年的天伦之乐,可是那个该死的仇人就把这一切给剥夺了。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的仇一直窝着,只等哪一天爆发出来。每晚,她都把玩着项上挂着的那块玉,总觉得这玉里有什么秘密一样。 就这样随意地过了十来天,就到了上元夜。每到这一天,落凤镇上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夜市更是摆到了三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一晚上都可以出来透透气,见见世面,玩耍一夜。 余扬娘子是个细心地,见这几日筱蓉总是闷闷不乐,就提议晚上带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到镇上逛逛,看看花灯,买些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之类的。那买来的几个丫头听了都叫好,筱蓉也觉得从没有看过这古代的夜市,索性一家子吃过晚饭都相跟着出去了。 一大伙子人有说有笑的倒也热闹,到了集市上,果然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一众丫头小厮都被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迷住了眼睛,早就没了在家的约束,呼朋唤友的三三两两都往自己喜爱的摊子上看去。 筱蓉微笑地跟着,眼睛却落在一个卖帕子的小摊上,只见一块块洁白的缎面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其中一块绣着兰花图案的帕子一下子就抓住了筱蓉的眼球,让她情不自禁地弯下身子看起来。 那块帕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上面绣的兰草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样。 江夫人还活着的时候,最喜兰草,每每在自己的帕子上绣上各式各样的兰草,曾经还送给筱蓉一块。如今见了这熟悉的物件,筱蓉不禁热泪盈眶,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卖帕子的小贩子是个机灵的,见机忙笑问:“姑娘可是看中了这一件,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京里兰绣房的活计,平日里都是见不到的。” 当年娘还活着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丫头绿萼深得了她的真传,一手兰草绣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只是会是她绣的吗?她不是也在那场屠杀中死了吗? 摇摇头,晃走不切实际的想法,筱蓉自嘲地笑笑,就想买下这块帕子。 谁知一摸腰间的荷包,却踪影全无,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汗,这里头装了余扬给她的几块碎银子,算是她的报酬了,今晚上一个子儿还没花呢。 转身就慌乱地看着人群,只见一个人急急地朝人群里跑去。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偷银子的贼,筱蓉指着他就大喊:“有贼啊,偷银子了。” 那人跑得更快了,转眼就挤到了人群里。 正觉得连肉都疼的筱蓉,暗道这下可完了,银子弄不回来了,好不容易几个月才赚下的银子就打了水漂了。这贼她铁定追不上,就算是追上了也不敢怎么着人家的。 ------------ 九十八章 侠义少年 谁知只一恍惚的功夫,那个贼被从人群里给高高地抛起来,不偏不倚地就跌在筱蓉面前,趴在地上苦苦挣扎。 一个黑色长袍的少年。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指了指地上的贼:“是他吗?” 筱蓉看去,只见他剑眉星目、鼻直口方,饱满的天庭上,是两道浓浓的眉毛。浑身英气勃发,神采奕奕。健壮的身子像是一堵铁塔般挡在了那贼的身边。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愤怒,充满了正义之感。 这个少年,莫名地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了。 听他问话,筱蓉不由摇摇头,她都没看见贼,哪里能够辨认呢? 少年索性就蹲下身子,劈手就翻过贼身子,在他身上一阵掏摸,从他胸口掏出一个葱绿缎面鹅黄缨络的荷包来,正是筱蓉晚上才挂在腰间的那个! “是我的荷包。”筱蓉欣喜不已,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啊,还以为自己的这点儿银子就打了水漂了,谁知道竟然被人给找回来了。 筱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谢那少年,心里装的是满满的感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见他站在那里,一脚踏在那贼人的身上,她忙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小银锭子递了过去:“多谢小哥出手相助,这点儿银子小哥拿去喝茶吧。” 少年凌然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尴尬,忙不迭地摆手:“不成不成,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呢?不过是举手之劳。” 踢了踢地上躺着的贼,他好像找到了事儿:“对了,这家伙趁着黑更半夜的偷人家的东西,实在是不谨慎,我把他送到官府里去红楼浮生全文阅读。” 望着那张憋得通红的脸。筱蓉也不好坚持,有的人确实不贪图钱财就会拔刀相助,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少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按在腰间的那柄古朴的剑柄上,虎视眈眈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筱蓉,似乎是想看透她面纱下的思绪。只是筱蓉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纵算他帮她找到了银子,她也不会让他看到真容的。 好在这上元之夜有不少女子出门,小户人家的女儿三三两两作伴倒无所谓,只有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的女子。出门也会戴上宽大的帽子,软软的帽檐把脸都遮掩着,让人看不清面目。 筱蓉倒不算是鹤立鸡群的。当着恩人的面,如此做派,她虽然内心愧疚,可不敢露面,生怕日后坏了她的报仇计划。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子。见她无动于衷,也就不在乎地一笑:“对了,这么晚了怎么没看到你的家人?你该和家人一起的。” 家人?上辈子这辈子,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儿。只不过是和余扬家一起来的,称不上 家人。但是当着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年,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也只有笑笑:“多谢小哥挂念。我的家人可能在前面,我这就去找找。” 少年也就抱拳笑道:“那好吧,你小心些。看好身上的荷包。我把这贼带走了。”一把就拎起地上的贼,老鹰捉小鸡般就往肩上一甩,看得筱蓉目瞪口呆,一张嘴张得圆圆的。 这世上还有这么大力的人啊,这还是个少年呢。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就有这股子气力。长大了还得了啊? 等人家走了几步,她才忽然想起什么,忙拔步追上去:“小哥,等等,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少年回头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妹妹不必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告诉妹妹也无妨,我叫张忠义!”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筱蓉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依然站在原地默默地品味着:张忠义,真是好名字!像是个好人名字! 余扬家的逛了一圈儿,才发现少了筱蓉,,忙忙地折返回来,老远就看到筱蓉站在一处昏暗的灯影里,呆呆的,不像是在看花灯的样子。 就牵了一双儿女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问道:“姑娘看什么呢?可有喜欢的东西?我们家那口子说了,今晚上姑娘想买什么随便挑,只要喜欢就好。” 筱蓉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咧嘴笑了,余扬倒是会做人,知道她为济民堂带来这么多的商机,他待她越发好了。 这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余扬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有谁见过一个生意人会放弃一棵摇钱树的?筱蓉在济民堂一日,济民堂就会红火一天。余扬怎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当晚玩到深夜才回家,筱蓉并没有像那几个小丫头那样买了胭脂水粉、头油之类的东西,她只买了那方绣有兰草的雪白绢帕,余扬娘子还一再问她需要什么,都被筱蓉微笑着回绝了。 对她来说,那些东西实在是多余的,自己这个年纪,并不需要。倒是那方帕子,上面的兰草勾起了她对母亲的回忆,是以,连砍价都没砍,她就买了下来。 过了正月十五,济民堂卸了门板子,陆续地就有病人来了。 这一日,正在后堂里闲坐了半天的筱蓉一个病人也没接着,不由就掏出那方帕子仔细地观摩把玩着,就听余扬娘子在门外大喊:“姑娘,有个病人得的病好生奇怪,老杨没有诊断出他得的什么病,就让他到后院来了。” 这是济民堂应有的规矩,只要杨大夫治不好的病,一律交给她来医治洪荒之凡女修仙。 听了余扬娘子的话,筱蓉就让她把病人领进来。不多时,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门帘被小丫头挑开了,跟着余扬娘子走进一个高大威武的少年。 筱蓉搭眼看去,正是上月节夜碰到的那个帮她捉贼的少年。那晚灯光虽然昏暗,可这少年一身的凌然正气还是让她记忆犹新的。 少年依然是一身黑袍。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似乎有些吃力。 不知为何,他显然没有认出筱蓉来。那晚筱蓉白纱遮面,他看不到她的真面目,也没想到她就是那个落凤镇的神医! 筱蓉反正是认识他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和他相认。那晚上,他告诉她叫张忠义,她始终是记得的。 此时的张忠义,虽然身子挺立地站在她面前,可作为一个医者,她看得出来,他的身子微微地有些发抖。 于是她让他坐下来,开始诊断。不出她所料,他换上了疟疾,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只是这个少年平日里太健壮,没有当一回事儿。上元节晚上还跑出来看花灯,结果就遇到筱蓉丢了荷包。 这个病其实要治也不难,只是这个时代也没有金鸡纳霜之类的药,只能用土法子医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好,筱蓉就留他住下来,相当于前世里的住院了。 当天给他用了一副药,筱蓉就和他攀谈了几句,暗中也和他相认了。张忠义非常地惊讶,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就是那晚上见过的,还是个神医呢。 筱蓉从他嘴里知道,他是摄政王军队里的一个小兵,就在镇外三十几里路的地方驻扎着,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治病,军中的大夫可是对他这病束手无策的。 两个人说得很是投缘,筱蓉也从他那里探听到不久就要有一场大战,说不定会死很多人。 一个法子就在筱蓉的脑海中诞生了,她为这个新奇的想法感到浑身战栗:要是这个法子能做成,那银子可就哗哗地往腰包里进啊。不过这事儿还得和余扬好好谋划才成,不然,到时候赚多赚少的她可是捞不着几个。 脑子里有这个法子,她也顾不得再和张忠义多聊了,匆匆收拾了他喝尽的药碗,转身就出了门。 找到余扬,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拖了出来。余扬有点儿迟疑:“这两军对垒的时候,老百姓都跑了,哪还有生意啊?再多进药材的话,岂不亏本?还不知道这个药店能不能保住呢?”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筱蓉只觉这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不过她还是耐心给他分析着:“你想啊,这打仗死伤的人就会多起来,尤其是这种刀枪外伤。我们只要多进些金疮药之类的,就不会亏本!” 余扬拧着的眉头慢慢地松开了,只是还有些忧虑:“人家军中都有大夫,怎么会上我们这个小地方呢?” 筱蓉正是旁观者清,她充分地考虑过,这个落凤镇是进入京畿的必经之路,两军厮杀肯定离这里不会太远。他们只不过是行医的,一般这时候,不会去动药铺子的。 况且,军中大夫哪有她手段高明?也没有她的麻醉秘方,到时候一剂麻醉药说不定就让她发大财了。 筱蓉费尽口舌,终于让胆小怕事的余扬动了心,第二日,他就外出到京城里了。趁着两军还没开战,他得多储备些药材。筱蓉说得对,到时候受伤的人肯定很多,一定用得着这些的。 不过筱蓉可不是那种实心到家的,麻醉药的方子她到底没有透露给余扬。一切都在胜算之中,筱蓉连日里加紧训练买来的丫头、小厮,到时候人手肯定不够使的。 ------------ 九十九章 两军对垒 筱蓉从张忠义嘴里探听出摄政王将要和皇帝大战一场的信儿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果然过了几天,镇上都传遍了,说是摄政王已经向皇上下了战书了,没几天就要打仗了。 于是镇上的老百姓们不管穷富都开始纷纷搬家,这两军对垒的地方就离落凤镇不远,万一罹患兵祸,就遭殃了。 不几天的功夫,镇上的人几乎都搬光了,都到乡下亲戚那儿躲着了。 镇上也就剩了济民堂和几家杂货铺子还苦苦支撑着,镇西头的王府也没有动静,人家有庆王住着,怕什么! 庆王乃是摄政王一母同胞的亲弟,摄政王对皇上动手,自然不会对他动手,只是庆王和皇上一心,这次对垒的人,会不会是庆王亲自上阵呢? 那日里从王府里出来,筱蓉一连就琢磨了好几天。当时听军士讲,庆王是因为去见他哥哥被踢,才受了重伤的。这个哥哥,是不是就是摄政王呢? 本来她也是从王大人的嘴里隐约知道他是一个王爷的,后来见到了云书岳,她才知道他是庆王! 在京中的海棠苑里,云书岳和皇上云浩天可是她那里的常客,当时她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而且他们为了迷惑摄政王的眼,也没有刻意隐瞒着,唯恐青楼里的人不知道他们特殊的身份。 又想起了那块玉佩,乳娘李氏临终前交代过:这块玉佩是她从她娘的尸体旁边发现的,那就是说是仇人遗落在那儿的。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她也只能靠着这块玉佩来猜测了。 那天又见了世子云书岳身上戴的那块,接连好几天都是心神动摇:莫非庆王就是凶手?不然,怎么能杀得了江世昌那样身份地位的大将军呢?要知道,江世昌战功赫赫,被先皇封为一等大将军最婵娟最新章节。地位不在王爷之下。 只是江世昌效忠于先皇和皇上,庆王虽然是摄政王的胞弟,但是也支持皇上,没有理由去杀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啊。若说他就是杀人凶手,这个理儿又理不顺。 要说他不是杀人凶手,那他的玉佩怎么会遗落在哪里?当时那些人以为江府里没有一个活口了,没有人会故意这么做的。 想了好几天都不得其解,筱蓉索性就忙着自己的事儿了,每日的时间都塞得满满的,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把买来的这几个丫头小厮们培训成手。 中医是一门渊博的知识。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掌握,但是筱蓉只教急需的,像辨别药材。识别药性,熬药煎药,并且还附加了一些西医的知识,比如护理病人,如何消毒。如何缝合等等……一天到晚忙得是不亦乐乎,几乎快要晕头转向。 只希望在大战来临时,能够派上用场,不至于自己太累。 银子虽然重要,可身体也重要啊。 忙乱了几天,总算是见点儿成效了:几个丫头里头。青萝、绿萝两个丫头上手最快,果然不负她所望,十来天的功夫。都能把药性歌背下来了,煎药熬药更是不在话下,连缝合的手法都娴熟地掌握了。 筱蓉深感欣慰,这两个人将来好好培养,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就是那四个小丫头。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也很努力。听青萝和绿萝说,夜里都能背到深夜。 两个小厮锄药、耕草也慢慢地上道了,那些护理的东西基本上掌握得差不多了。 前堂那个伙计叫李渔儿,也是个机灵能干的,还继续留在那里接待客人。只是筱蓉耳提面命地教育了他几次,不管客人是穷是富,一律都要礼貌对待,不能长高低眼。 筱蓉是济民堂的神医,她的话连余扬从来都不驳,李渔儿自然唯唯诺诺,连连答应再不敢狗眼看人低了。上次要不是筱蓉,济民堂差点儿让人给砸了。 锄药和耕草负责给男性病人清理伤口,擦洗身体,而青萝和绿萝则跟着她打下手,充当手术室护士的角色。其他四个丫头就跑跑腿,干些杂活儿。 几个丫头和小厮们分工明确,筱蓉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们有了一技之长,主人又不天天打骂他们,比起待在其他的大户人家,已经是天上了,所以,他们的干劲儿也更足,筱蓉还提出只要好好干,每个月还给两吊钱的月例银子,喜得他们更是感恩戴德。 见镇上的人几乎都搬走了,余扬也有点儿害怕。这一日,吃过午饭,就来找筱蓉:“万一打仗了把我们这个药铺子给砸了怎么办?更别提这里头都是红白伤药,到时候被抢了可就麻烦了。这可是我的老本呢。” 不过筱蓉倒是不担心,她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麻醉秘方卖出去,到时候银子都是她自己的,她就可以放开手去寻找自己的仇人了,不必看着人家的眼色了。 据她分析,虽然两军对垒,但是对于药铺只能有利而无害。到时候军中的大夫怕是不够用的,特别是一些重伤士兵,就等着死了。这古代的大夫可没有她这么高明的外科医术的。 信心十足的她,把自己的分析对余扬说了,总算是让他定下心来,可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利益为上,总有些忐忑不安。 镇上的人少了,药铺的生意也少了,一天下来,门可罗雀,几乎没几个人来看病的。筱蓉也就清闲下来,把几个丫头小厮又好好地培训了一遍,这才理了理自己的思路。 一切都预备妥当了,筱蓉内心里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兴奋,不知道为何,人家看到打仗战争的,觉得血腥可怕百炼成仙。可是她却觉得战争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目前对她来说,不管是哪一方,都是她的客户,都是她赚银子的源泉。 那个叫张忠义的少年,这两天已经好了,在筱蓉最忙碌的时候,就来了两个军士把他给接走了。原来他是摄政王帐下的,看这架势,也不像是个普通小兵。 不过这些不是她控制的,她只要赚到银子就好。 人心惶惶的时候,却是筱蓉最快乐最充实的时候,连带着两天都睡得沉沉的。第三日早上一醒来,就听到外头遥遥地似乎有沉重的马蹄踏地声。好像还夹杂着一些呐喊厮杀的声音。 筱蓉伸到半路的懒腰一下子停住了,脑子立即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大战开始了? 还没等她穿好衣服,就听到余扬娘子站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地:“姑娘,快起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筱蓉一个激灵,顿时从床上跃下来,身手之矫健,是从未有过的。 站到院子里,她沉着冷静地问余扬娘子:“在哪儿打得?离我们这儿远不远?” “不远,不远。”余扬娘子面色涨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得,抚着胸口不停地顺气:“就在离落凤镇五里远的地方,双方一大早就交接上了,这会子怕是正打得难分难解呢。” “可知道是什么人带兵?”这些都不是筱蓉关心的,她只希望双方旗鼓相当,战争持续得更久一些。 有时候她想想,自己有些卑鄙,为了赚银子竟然希望打仗,不过转念一想,这打不打仗的事儿,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不能怪在她头上。 她只管有活儿干能赚银子就好了,反正不偷不抢的,诚实劳动,合法经营,谁也不能奈何她! 济民堂的人听到战争的厮杀声,个个都吓得两股战栗,面无人色,生怕遭了不测。只有筱蓉一个,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盼着多伤几个士兵。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双方才鸣金收兵。摄政王倒是没有打到落凤镇来。听说是庆王领兵亲自迎战的,这兄弟两个竟然反目成仇,生死相见了。 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小老百姓们所能理解的,他们兄弟打他们的,左右都是皇室的人,争权夺利罢了。 至晚时分,济民堂已经上了门板,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后院里吃饭。这危急的关头,人人都不敢上街了。 还没吃上两口,就听外头大门被拍得山响,余扬吓得筷子几乎掉到地上去,筱蓉的双眼却猛地一亮:这么快! 让李渔儿去开了门,余扬跟在后头战战兢兢地,其他的人都吓得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筱蓉从窗户里往外看去,大门打开了,就闯进了一大群人。 那群人带着罡风直冲后院,为首的一个是个少年,满身的杀气,一身银白的铠甲在昏暗的夜色里闪闪发亮,正是庆王世子云书岳! 身后跟着一群人,都是盔甲鲜明的军士,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了一个人。 还没等余扬娘子来通禀,云书岳就迫不及待地站在院子里喊着:“神医姑娘,请你救救这个人吧!” 筱蓉知道事情紧急,这个人可能受了很重的伤,忙让丫头挑了帘子,把人抬进来。 她上前查看了一下,只见他腹部、肩胛处都有刀伤,显然是被砍的。尤其是腹部那一处,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看起来惨不忍睹。 ------------ 一百章 盆满钵满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身份,云书岳看起来非常着急的样子,筱蓉猜测这个人定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查看过伤势之后,她有条理地吩咐锄药和耕草两个为他止血、清理伤口,青萝和绿萝两个则准备手术需要的器械,好在这十来天,她一直给她们训练这一项,所以,一切操作起来都是那么地井井有条。 筱蓉则秘密地准备好了麻醉药,让小丫头红花拿到厨房里熬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麻醉药、滚水、浓盐水都预备齐了,筱蓉和青萝、绿萝以及锄药、耕草几个人都净了手,正式开始手术。 其余的人都守在门外,屋里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硬板床,充当手术台,这里光线好一些,其他的人也能从外头看到里头的情形。 筱蓉先是让青萝给病人喂下麻醉药,她则用白纱布蘸了浓盐水把伤口里里外外地都消了毒。 看着墙角的沙漏过了一刻钟了,估摸着麻醉药效该发作了,筱蓉用力地在病人的人中上掐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放心地拿起绿萝穿好消过毒的针和线,低了头缝合起伤口来。 云书岳站在大玻璃窗边看得一清二楚,筱蓉刚才掐了冯老三的人中,让他着实不解:这是给人治病的,怎么还带用手掐的啊。 只是筱蓉正专心致志地缝合伤口,他也不好打扰,况且这种缝合法他也是见识过的,当初在王府里为他的父王治病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望着那专注的人儿,云书岳心里只感到无限的好奇: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一手神奇的医术呢?他真想看看这小姑娘长什么样子,倒不是带着猥亵的心情,就是好奇! 这个病人腹部的伤口最大也最严重,筱蓉一边让锄药用止血钳按压着伤口。一边不停地让耕草把蘸了浓盐水的白纱布在伤口上清理冒出来的血。 她除了缝合伤口,还得不时地把着脉,好在这病人体格非常好,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是这失血过多也是个麻烦问题,这古代也没有输血的东西,不知道她准备的那些自己发明的用具待会儿用不用得上呢权少诱宠呆萌妻全文阅读。 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把肚子上的伤口给缝合上了。因为内脏先前检查的时候,并无伤处,筱蓉把伤口消过毒之后,直接用纱布把腹部裹了起来。 这才着手处理肩胛骨处的伤口。好在骨头并没有伤着。仅仅是皮外伤,缝合了二十多针也就包扎好了。 把了一下脉,病人的脉象还算是平稳。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像是失血造成的。若是不输血,倒也能将养的过来,怕到时候会留下后遗症,造成贫血什么的。 思虑再三。筱蓉脱了自制的棉手套,走出屋外。云书岳和那些兵士们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她出来,呼啦啦全围了上来。 恍然回到了前世刚从手术台下来,被病人家属围住的那一刻,筱蓉不仅不觉得烦闷。反而十分地适应。 望着那一张张焦急的脸,她轻轻笑道:“你们不要急,病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听到没什么大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筱蓉后半截话还是让他们一颗松下来的心又提上来了。 云书岳急得上前一步就攥了筱蓉的手:“神医姑娘,冯将军怎么样了?” 筱蓉挣了挣,却没挣脱开来,云书岳的手像是一把钳子一样。牢牢地攥紧了她的手,当着这么多的人。她蒙在面纱下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个家伙,这是忘情了吧? 急急地解释着:“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输血,不然以后怕是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输血?”云书岳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攥着筱蓉的手却忘了松,“怎么个输血法?” 手腕上传来一阵麻痛,筱蓉难以忍耐了,就小声地提醒他:“那个,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再说?” “啊?”云书岳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牢牢地攥紧了人家的手,人家小姑娘的手腕子都红了。 俊脸一红,他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对不起,神医姑娘,我,我刚才一紧张就……” 没等他说完,筱蓉忙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现在赶紧想法子给那位将军输血吧。” 看样子这位将军深得庆王和世子云书岳的喜爱,不然也不会这么紧张。 云书岳又傻眼了,这个神医姑娘嘴里说的输血到底指的什么呢?怎么个输血法啊? 筱蓉知道他不懂,就细细地给他解释着:这人要是流血过多,身子就会虚弱,就算是能救得了命,可以后就不像以前那样强壮了。 这个道理云书岳倒是一听就懂,人流血过多而死,他是见过的。在他五岁那年,庆王府里有一个丫头因为什么事儿想不开,抹了脖子自杀了,那血淌了满满一地,那丫头一会儿就死了,临死时,脸色惨白得吓人。 见他听懂了,筱蓉又让绿萝拿过一根细细的琉璃管子给他看,原来这是这几天,筱蓉让余扬到京里找能工巧匠制成的。虽然这古代什么东西都欠缺,可她惊喜地发现,这个时代的人用琉璃能制造出好多的东西呢。 于是她画了图样,让余扬找人照着这个样子制造了十多根玻璃管子。又把绣花针改造了一下,里头做成中空的。虽然没有塑料管子,可万一遇到了紧急的病人,输血输液什么的,还是勉强能用的。 这不,眼下就用上了。 云书岳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根管子,不知道怎么用,筱蓉也不细说,省得把他听糊涂了。只让他们每人都抽点儿血出来护花天尊在校园全文阅读。 这事儿倒不难,每个兵士都伸了胳膊,让青萝消了毒,等着抽血呢。 只是筱蓉听到有人小声地嘀咕:“人的血抽出来,会不会死呢?” 他们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平日里打仗负伤那是家常便饭。见惯了流血牺牲,倒也不怕。只是他们都知道血流出来,人是不舒服的,流得多了,人还会死的。 连云书岳心里也忐忑不安,虽然为了朋友能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这会不会要命呢? 咬咬牙,他心中始终告诫着自己:能救冯老三一命,就算是死也值得! 其他的兵士也抱了这种态度,能救冯将军一命,哪怕是死也不怕! 筱蓉只专心地拿着特制的针和琉璃管子,一个人抽了20毫升的血先看看是否配对,哪里注意到这些人的心里想法? 等她做完了这一切,抬头望去时,却见那些人一个个满脸的刚毅,视死如归的样子,让她惊讶不已。 旋即她就明白了,敢情这些古人以为自己会死? 咬了咬下唇,她终于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样子,想干什么啊?放心吧,抽这么点儿血死不了人的,血液具有再生功能,还会造出来的。” 什么是再生功能?云书岳愣愣地听着,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堂堂世子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其他人也是心里嘀咕着,不明白筱蓉说的话。不过知道死不了,他们脸上的肌肉就不僵硬了,一个个像个纯真的孩子般裂开嘴笑了。 用一种筱蓉考虑过十来天的法子分离出血清来,发现只有云书岳的血和冯将军配对。筱蓉就拿了针管子抽云书岳的。 其他的人一见只抽世子的,不干了,纷纷嚷嚷着:“神医,怎么只抽世子爷的?他身子金贵,还得领着我们打仗呢。抽我的,抽我的吧。” 那热情高涨的让筱蓉脑子都快要炸了,这群人,血也是胡乱输入的吗? 不去理会他们,径自抽了云书岳的血,约莫有300毫升。旁边的人一看那一个琉璃管子几乎满了,不由恼了:“喂,你这神医没听见我们的话吗?说了抽我们的,你怎么偏偏抽了世子爷的?” 筱蓉没好气地抬头瞪着他们,虽然隔着面纱,可那冷冽的眼神还是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瞎嚷嚷什么?要是不想让你们的将军死了,就抽你们的。真是的,什么都不懂,还在这儿干扰我!” 云书岳低了头,感受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满腔的怒火没处发,竟觉得没来由地心里一暖,这个小丫头真是与众不同啊,寻常的姑娘见了这些士兵们都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还竟然敢训斥他们! 发现手底下的兵们都乖乖地闭上了嘴,云书岳心中更加惊讶了。这些家伙,原来还怕这个神医姑娘啊。 呆呆地看着那根琉璃管儿插在冯老三的胳膊上,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淌进他的血管里,那些人眼睛都不知道眨巴了。 忙活了大半天,夜半三更时分,冯老三醒过来了。喜得云书岳忙叫来在隔壁和衣而睡的筱蓉。把过脉,发现没什么问题了,筱蓉又叮嘱了守在这儿的锄药和耕草几句,就向云书岳摊开了手掌。 云书岳半天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筱蓉干脆就直说了:“治病行医是我们医者的本分,但是我们也要吃饭的,这段日子兵荒马乱的,药铺里都是赊的账,爷还是先把诊金结了吧。” 买卖钱货两讫,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 一百零一章 多多益善 云书岳反应过来,忙从袖内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筱蓉,还问:“够不够?” 筱蓉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把那张银票看了,发现没啥问题,这才满面笑容地收到自己的袖内,笑道:“够了,够了,以后有病号还往我这儿抬。我可是专治疑难杂症的,尤擅长处理这种刀剑砍伤的伤口。像冯将军这样的,我敢保一个月就能下地走路。要是像冯将军这样的病号,就收一百两银子,其他的轻一点的自然还会少。多抬几个还给你打折。” 筱蓉接了银票,心里高兴,说的话就多了起来,一不小心连“打折”的话都说出来了。听得云书岳是一头雾水:“什么是打折啊?” 筱蓉顿时一惊,忙改口道:“哦,这是我们医家的说法,就是给你们便宜些。” 说完了,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云书岳望着这个仓皇而去的背影,心里快要笑翻了: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竟是个铁公鸡,见钱眼开的。 翌日,冯老三敷了筱蓉独家秘制的伤药,伤口很快就结痂了,虽然被刀给砍伤的,可因为有了独有的麻醉药,竟没觉得有多疼。 不由对筱蓉千恩万谢起来,好话就说了一大堆。 云书岳军中有几个重伤号随行军医们治不了,也抬到筱蓉这里了,照冯将军的例,一人一百两。 通算下来,才两天的功夫,她就足足赚了五百两。她叫过余扬,给了他二百两,喜得余扬没处抓没处捞的,往日里他铺子里一个月进项也没有这么多啊。这才两天的功夫呢。 余扬娘子更是成天乐颠颠的,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更是翻着花样给筱蓉做好吃的,家里的东西自己的孩子还没吃,先得给筱蓉端上。筱蓉也明白,这两口儿无非是看到自己是棵摇钱树罢了,并不像李氏那样,当她做自己的女儿。 不过目前她也没处去,这里只能是她暂时的栖息之地了。余扬两口子是个精明的,不知道能和他们合作多久。等以后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两个人要还是如此待她,她也不惜提携他们一把。 反正对于赚银子这事儿末日小兵。筱蓉还是很在行的,自己有一技之长,放眼整个临风国。怕也没有她这么高的医术的。 信心十足地接待着每一个重伤的病人,虽然银子哗哗地赚,可毕竟也是个体力活儿,她年纪尚小,一天做一个大型的手术。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好在青萝和绿萝两个丫头,心思都很灵动,不仅缝合手法娴熟,更不怕脏不怕累,真的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有时候实在是忙不过来,筱蓉干脆就把缝合的任务交给她们俩了。一来可以锻炼锻炼她们,二来自己也能借机歇一歇。 云书岳的这几个重病号都安置在后院里,像冯将军这样级别的。给他住了一间房子,专门拨了锄药过去伺候着。其他的那几位,两个一屋,几个小丫头和耕草轮流替换着照顾。 云书岳每日里都会亲自来一趟,探望这几个病人。只是筱蓉发现。他还没有怀疑过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曾经在海棠苑里待过。曾经是那个被他关照过的小丫头。 不过也难怪,她成天蒙着面纱,当初海棠苑又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精光,就算是他有心,也以为她早就丧生在大火中了。 在筱蓉和几个小丫头的精心护理下,云书岳的这几个伤号慢慢地都脱离了生命危险,一个个转危为安了。筱蓉也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没有病号了,她又闷闷不乐起来。 没了病人就没了银子,像云书岳这等大方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再说,打仗花的银子也不是他自个儿的,他自然舍得。 她正愁眉不展的时候,离落凤镇五里远的一处山坳子里,有人也正在烦恼不已。 当初摄政王深夜冲出了京城,到离落凤镇西南角三十里远的虎翼大营里调兵遣将,连夜开拔到离落凤镇五里远的一处山坳子里驻扎下来。 这虎翼大营历来都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人主事儿,这次他和皇上撕破面皮,自然要用到这支队伍。 和皇上云浩天下了战书之后,他以为那位小皇帝定会吓破胆,乖乖地束手就擒,没想到他还和自己来硬的,竟然让他的亲弟弟庆王领兵和他交手。 这个弟弟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辈子懦弱不堪,没想到到老还和他反目成仇了。上次他只身带了几十个亲兵来到他的大营里,劝说他不要反水,被他气得踹了一脚。 他那一脚可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踢过去不死即伤,反正这个弟弟迟早也是皇上的人,留着也是他的祸患,以为他回去定不会活过一个月。 谁知道后来也不知道被谁给救活了,竟在战场上和他兵戎相见。这让他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更何况交手以来,双方各有伤亡。他这边死伤了不少,随行的医官们也都日夜忙碌着,拼命地治疗,可还有一些伤了的兵士们治不好。虽是寒冬天气,那伤口也已经化脓,慢慢地坏死了。 这一日,他正为此事愁得坐卧不宁,就见义子张忠义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了。 见了他,行过礼之后,退到一边。 摄政王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才问:“上次你那疟疾的根儿都好了吗?最近好像没有犯病啊。” “回父王的话,儿子都好了,是镇上一个神医姑娘给治好的。”张忠义想起那位医术高明的小姑娘,心里就是一阵温暖,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 他的这个病根儿还是那年流落在外头,冬日里没吃没喝的,硬是冻出来的。大雪天里,他晕倒在雪地里,那一年,他才九岁。要不是摄政王路过救了他一命,现在他早就是黄土一抔了。 可怜他那妹妹霸艳至尊:一等家丁。才五岁,就被他爹给卖到青楼里,再也找不到了。这一生,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妹妹。 回想往事,不由一阵心酸,可他在摄政王面前,愣是忍住了,这个心事,他从来都没和任何人说过。 后来随摄政王到了京中,摄政王请来名医为他百般疗治。命倒是保住了,只是落下一个病根儿,一遇到时节不好的时候。他就会犯病。 摄政王是知道的,听说他已经根除了,自然也惊讶异常。 张忠义见摄政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点儿不自然起来,就问他:“不知道父王叫孩儿来有什么吩咐?” “哦。是个烦心的事儿。”摄政王转身坐在一张虎皮椅子上。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楠木鸡翅椅让张忠义坐了,才道:“军中那十来个重伤的,随军的医官都束手无策,成日里嚎叫,吵得我心烦,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处置了?” 张忠义这几年一直跟在摄政王身边,摄政王膝下无子,就收他为义子。请来名师教他武艺,着力培养他。 张忠义也不负所望,学得一身高超的功夫,又在军中历练了两年,这一次。担的是先锋的角儿。他是深深了解摄政王的脾性的,虽然身为他的义子。可从来不敢有一丝疏忽,不然就什么也不是了。 冲锋陷阵的事儿,他从来都是当仁不让,这样,摄政王才能对他刮目相看,才能保住这个义子之位。 他听了摄政王的话,眼中的目光霍地一跳:摄政王这是要他密地里杀了这些伤号啊。只是他做不来这么缺德的事儿,人家卖命地打仗,受了伤还要落得这个下场,时间久了,人家知道了摄政王是个什么人,谁还会为他卖命呢? 这种事儿交给他来做,这是让他当替罪羊啊。 张忠义脑中飞速地转了一圈,有了主意,乍着胆子提议道:“父王,人家拼死拼活的打仗,受了伤不能治疗就罢了,要是密地里处置了,怕人心不服啊。” “这个道理本王怎么不懂?只是行军打仗,机动性很强,那几个人动弹不得,万一留在这里被他们擒了去,泄了密不更麻烦了。大不了多给他们家人几两抚恤银子罢了。” 张忠义暗中听得摇头咂舌的,这话说的那么轻巧,你自己怎么不亲自做去?还要他背黑锅?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不过有个主意却是不坏。于是他忙笑道:“这些小事父王也别劳心了,交给孩儿来做就好了。上次济民堂里的那个小神医医术非凡,抬去让她试试可好。能治好了是他们的造化,治不好只能是他们的命了。” 摄政王成日里听着杀猪般的嚎叫,早就烦透了,听了这话就摆摆手:“这事儿你看着办吧,只是一定要保密,不能泄了行踪。万一不行,就……”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张忠义自然心领神会,点头保证之后,起身离开了。 第二日,筱蓉一大早起来转了一圈儿病房,一切正常。她回到自己屋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泛黄的医书,盘算着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就听外头余扬娘子惊喜的叫声:“姑娘,姑娘,又来病人了。” 这叫声不啻于一道福音,病人就是银子,她还从来没见过筱蓉这么赚钱拼命的大夫呢,所以一见了病人,就像看见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一样,三十多岁的人了,连蹦带跳地跑向筱蓉的房间。 筱蓉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从窗外望过去,顿时喜得眉开眼笑的:原来不是一个两个,足有十来个,都是用门板儿抬着。 看那衣着,都是寻常百姓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这百姓们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受伤的。 ------------ 一百零二章 针尖麦芒 别人看了这么多伤病的人,定是吓得腿肚子发软。因为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好的地方,不是腹部血肉模糊,就是腿上鲜血淋淋,往下滴血。 那血都泛着恶臭味,在这寒冬季节里都令人作呕,看更是不敢看。那几个才来的小丫头都纷纷往后退,看不下去。 筱蓉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这些人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不管他是断腿还是烂胳膊,伤得越重身价越高。越是难治,到她这里银子就得越多。 也不管那些人腥臭难闻,也不管伤在什么地方,筱蓉伸手就在他们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找那些模糊血肉覆盖下的伤口。 张忠义低了头,一定宽沿黑边的大帽子遮盖了他大半个脸,让他的神情神秘莫测。不过眼前这个头几天才见过面的小神医姑娘,一张蒙扎面纱也能感觉到兴奋地几乎发光的小脸,却引起来他极大的兴趣。 望着那双被腥臭的污血染得红红的小手,他莫名地就觉得没来由地亲切。这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不像那些大家子的柔弱小姐,甚和他的心意。 而云书岳正和冯将军在屋子里说着什么,就看到外头呼啦啦闯进一大群人,接着就见掌柜娘子像疯魔了一样又颠又跳地跑到神医姑娘的屋子里大喊大叫着,嘴角不由就带了一丝讥笑:这乡下妇人,到底没见过世面!来几个病人就把她给吓成那样! 他没见过筱蓉和余扬娘子数银子的那副神情,自然会这么想鬼才弃女之至尊魔瞳。 看到神医姑娘几乎是连窜带蹦地也从屋子里跳出来了,他顿时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一样:莫非有什么极重的病人来了?不然她那么急干什么? 想着,不由就站起身子来。冯老三也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往外看,一边看还一边唏嘘:“这都怎么了?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病人?怪不得神医姑娘这么急呢?” 云书岳站在窗户边看了半天,才喃喃自语:“奇怪了,好端端的这周边哪来这么多受伤的百姓啊?” 冯老三也纳闷:“是啊。我们打仗的时候可没有伤及无辜啊。再说了,老百姓们好像都逃走了,这怕是一个村子里的吧,怎么一下子全都伤着了?难道附近有野兽出没?” 两个人正猜测着,就见筱蓉已经跑上前用小手一一地摩挲着什么,看得云书岳一阵头晕目眩:天啊,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啊,这些人身上那么脏的。 转眼就见筱蓉指挥着那些人一个个往屋里抬。那些人走过的时候,门板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让云书岳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待张忠义从那群人后头露出带着宽大黑帽檐的身子时。冯老三忽然就扯了扯正沉思着的云书岳:“世子爷,那个人好像见过,身影那么熟悉!” 云书岳也被张忠义那高大的身材给吸引过去了。这个人,走路虽然沉稳,但是步履很轻,走过的地面上竟然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固然好多天没下过雨,冬日里地面又冻得结实。可其他的人一走就抖起一地的浮沉,走过去时,会留下一个白印子。可他呢,什么都没有。 练过高深内功的云书岳顿时明白了什么,身子不由往里退了退,省得被他发现了什么。 “世子。您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熟悉?属下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冯老三眼睛紧紧地盯在张忠义身上,一眨不眨地直到看着他进了屋。 “你当然认识他了,你们可是老朋友了。”云书岳冷笑一声。身子已经往门口那边转过去。 “什么?属下的老朋友?”冯老三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世子爷,属下在这落凤镇可是没有朋友的。”仿佛害怕云书岳不相信,他还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嘿嘿,你身上的伤可就是这位老朋友留下的呢。”云书岳笑嘻嘻地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槛,朝筱蓉的房间走去。身后传来冯老三意会过来的吼声:“什么。他还敢在老子面前露脸?让老子去杀了他。” “你还是养好了伤再说吧,在神医姑娘这儿动手岂不搅黄了她的生意?”风中飘来云书岳抑制不住快活的声音,冯老三暴躁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 云书岳踱进了筱蓉的房间,只见小小的房间停了四五个病人,连外头廊下都挤满了,那些重伤的病号们哀嚎连天,叫得人甚是心烦。 筱蓉正一一地检查着伤势,分出轻重缓急来。今儿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白花花的银子很快就要到手了,可也意味着今儿要熬夜点灯地不眠不休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她舍不得往外推这么多的病号。 天哪,这些人哪一个都不轻啊,有的腿部伤了好多天没有及时清理,已经感染发炎了,组织都坏死了,必须得截肢。 有的腹部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连肚子里的肠子都流出来一大截,用了一块纱布正裹着呢。 有的头部也受了伤,一个大口子正咧着,像极了冬日里脚上咧开的口子。 这么多的伤病号,这么凄厉的叫声,几个小丫头都吓得面无人色,也亏得筱蓉有这份耐心,努力从重伤里头又分出等级来,让那些截肢的,断肠的先到隔壁房间里候着最萌神器最新章节。反正已经坏死了,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不要紧。 关键是头部受伤的,再不处理真的要出人命了。 分好了等级之后,筱蓉擦擦脸上冒出来的汗,转身就走到张忠义身边,一时倒也没认出他来,朝着他就摊开了手掌。 张忠义不知何意,愣头愣脑地看了半天,才讷讷地问:“神医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直瞧瞧观察着他的云书岳“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傻瓜,治病要钱,人家也凭着这个吃饭的,难道不给银子吗?” 他可是明白过来了,当初也是经历过这个的,张忠义这个傻小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张忠义听他这么一嘲讽,总算是明白过来。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多管闲事”。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不停歇,就掏出一张千两的龙头银票。 筱蓉比上次接云书岳的百两的银票还仔细地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假之后,就乐颠颠地塞进了袖子的内袋里,看得跟进来的余扬娘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将要到嘴的话当着这么多的人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小丫头难道要独吞了吗? 手里有了这么大的银票之后,筱蓉总算是沉下心来,把那些需要立即动手术的病人,都让人把他们并排放好,接着就让青萝和绿萝、锄药和耕草四个人用浓盐水消过毒,几个小丫头打热水、纫针线,熬麻醉药,忙得不亦乐乎。 筱蓉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决定要同时给几个人一起动手术,反正这古代的人还真没见过手术是怎么一回事儿,索性就来个创新吧。 先把熬好的麻醉药给那个脑部伤了的病人灌下去,筱蓉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到门外候着了,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就站在窗边看着。 云书岳确实是好奇,再来他想看看这神医姑娘到底有什么招数。 而张忠义则是担心,这些人要是治不好的话,就难逃悲凉一死了。 两个人一黑一白,肩靠肩就像是亲兄弟一般站在那里。个头相当,身材相似,别人看去还以为两个人是好朋友呢。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明白,他们,可是棋逢对手的敌人呢。 云书岳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就见筱蓉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朝那脑部受伤的病人划过去,看得他眼睛一跳:这么着,人不会被割死吗?怎么也没听那人叫唤呢?难道感觉不到疼吗? 张忠义更是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还有这样治病的?他身上的疟疾根儿倒是喝了几服药就好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弄得呢。 两个人头碰头地贴在窗户上往里看,也不知道谁先发觉了,就推了对方一下子。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像是干燥的爆竹一样,顿时都恼了。 张忠义一把揪着云书岳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着:“小子,小爷今儿不想惹事,你别找不痛快。” 云书岳一把扒拉开他的手,笑嘻嘻地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摄政王的义子竟然也做这么偷鸡摸狗的事儿,装成老百姓混进来,打量我们没人吗?” 张忠义一下子就被这话给激恼了,可为了这十来个兄弟的性命,他也不好怎么着。要不是这些人,他哪肯装到现在不认识云书岳呢? 云书岳一看到筱蓉给他那些人动手术,心里就恨得要命。这些人救活了,就是将来战场上的敌人。这个小丫头爱银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大不了多给她些银子弥补就得了。 ------------ 一百零三章 霹雳娇娃 云书岳想透了这一点儿,手上不由使了大力往外推了张忠义一把,嘴里骂道:“杀人不眨眼的人,也会给这些人治病?依我看,抬到哪个山坳子里埋了算了,你那义父不是惯会做这些事儿吗?” 摄政王残忍凶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张忠义自然也清楚,可这个当口儿上,他不能承认,也不能示弱。 听着云书岳的话,他顿时火冒三丈,这小子不给他点儿苦头吃,是不是就不知道他的厉害了? 他身子往后一矮,就退出一丈远,对着云书岳招招手,“小子,有种对着我招呼,别说那些不三不四的。” 云书岳哪肯示弱,两个人当时就在院子里动起手来了,打得尘土飞扬,鸡飞狗跳的。 屋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云书岳的亲兵和张忠义带来的人哗啦啦都抽出刀剑来,预备着要大动干戈呢。 筱蓉正低了头专心致志地查看着病人切开的伤口,找到了出血点,正止着血,就听外头大声嚷嚷起来,刀剑磕碰的声音充盈于耳。 好不容易按压住伤口,让青萝接了她的针线缝合起来,她扎煞着两只血淋淋的手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那两个人正打得难分难解,那些跟来的人也交上了手,眼看着一场杀戮不可避免。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筱蓉双手叉腰,一下子窜到了院中的一个花坛子上,对着人群就是一声大吼,“都给姑奶奶住手!” 她手里还攥了一把手术刀,气愤难平的时候,那手术刀映着阳光发出一阵寒光。 余扬娘子和余扬几个早就吓得拉着儿女躲进屋里去了,此时听见筱蓉的声音才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她不要命地站在那里,顿时捏了一把汗,万一这娃子被人伤着了可怎么办?这可是他们的摇钱树呢天逆最新章节。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一听见筱蓉的声音,就各自跳开了,毕竟现在还得指望着人家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那个挥舞着手术刀的小女子,只见寒风里,她一双血淋淋的手还往下滴着血,那身月白的棉袄上也东一道西一道的都是血迹。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攥在手里,脸上的面纱更让人觉得她就是九天魔女下凡。 一众人不由都住了手,呆呆地望着她! 筱蓉此刻正板了脸。气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头发在寒风里飘散着,真的像个夜叉国里来的。 这帮子人把这儿当成什么了?这里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他们打架斗殴的地儿! 见众人都凝望着她,她也毫不在意,挥舞着手术刀吼道:“要打都滚出去打,这里是你们打架的地方吗?是不是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啊?那好,我现在也不治病了。就等着你们打完了往屋里抬人吧。我可先说好了,要是再来伤病人,可要涨价了。” 气呼呼地说完,她跳下花坛子,就这么双手叉着腰盯着云书岳和张忠义看,看得他们浑身极不自在。 云书岳先是撑不住了。嬉皮笑脸地告饶:“好姑娘,是我的不好,再也不敢了。您还是得多加照拂我那几个兄弟啊。” 张忠义也不甘落后。对着筱蓉连连拱手:“对不住神医姑娘了,都是这小子搞得,我是不想打,姑娘这就进屋给我兄弟们治病吧。我保证不让姑娘受干扰。” 云书岳听张忠义把矛头指向他,举起拳头就要打去。却被张忠义一把给攥住:“说好了。当着神医姑娘的面是不能打的。要打,等改天约个时辰。我一定奉陪到底!” “行,别以为我会怕了你。哼,那就一言为定!”云书岳咬着牙狠狠地说着,伸出一只手掌盯着张忠义看。 张忠义也举起手掌对着他的手掌一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等着吧。” 两个人仿佛两只斗鸡一样,红着眼互相瞪视着,谁也不让谁。 筱蓉不觉得太阳穴处一阵突突地跳:这两个人怎么偏偏就碰到了一块儿了? “要是再打,就掏银子,这里头的东西随便摔。除了我的房间不能进去半步!”撂下这句狠话,筱蓉甩了甩有些凌乱的长发,转身进了屋。里头还有那么多的病人等着她呢,哪有空儿在这里耗?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望着那潇洒的背影,心里都不知道什么滋味。半晌,云书岳才挠了挠头头皮,咂着嘴道:“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爱财啊?” “嗯,深有同感!”张忠义眼睛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喃喃地念叨着。可云书岳怎么都听不出一丝埋怨的味道。 哎,人家有高超的医术啊,狮子大开口,不敢不给啊。但是怎么想,他好像都心甘情愿。 做完了脑部有创口的病人,消过毒,查过用过的纱布对上数之后,筱蓉腾出手来开始查看着那个需要截肢的。 丫头黄芪给她端了一杯热汤来,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这是老板娘给您熬得参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筱蓉微微一笑:这个余扬,倒是精明无比,知道她兜里还有一千两银子,就让他娘子千方百计地讨好她。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寄居在他这里,虽然不必低三下四的,好歹人家也有收留之情,等她忙完了这阵子,就分给他一些。 想着,就端起杯子来一气儿喝了,顿觉得精神好了些许。把杯子递还给黄芪,她也悄悄笑道:“你去告诉婶子,就说我今儿要做好几个大手术,让她随时给我预备着好吃的,不然我可没有力气呢混仕全文阅读。再跟她说,让她放心,只要赚了银子,少不了她的。”给人家好处,人家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服务的。 筱蓉深谙这其中的道理,自然是大方地很。 低了头继续查看腿部化脓的人,这个人已经昏迷了,还发着高烧,明显是伤口感染造成的,再不截肢的话,连命都保不住了。 只是截肢对于这人来说,就意味着这一辈子都完了,他昏迷着又不能征求他的意见,万一到时候醒了找麻烦可不得了。毕竟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啊。 她无奈地看向窗外,张忠义和云书岳两个正贴着窗户看向里头,正好和她看了个对眼。 筱蓉无奈地对着张忠义招了招手,那家伙立即满脸得意地就颠颠地跑进屋里,身后是云书岳颇为不满的声音:“为什么让你进去不让我进去?” 将到门口时,张忠义笑嘻嘻地撂下一句:“那是因为神医姑娘烦你呗。” 气得云书岳直想追上去揍他一顿!可是他有贼心没贼胆,不然,筱蓉开口问他要银子,他今儿可是没有多少呢。 张忠义兴冲冲地来到了屋里,走到筱蓉身边有礼地抱拳问道:“不知神医姑娘让我来何事?” 筱蓉就指了指躺着昏迷不醒的那个人,“这个人腿部已经高度感染,若是再不截肢就等死了。他也没有亲人在这里,你看谁做主?” 张忠义竖着耳朵愣愣地听着,什么是“高度感染”,什么是“截肢”啊? 筱蓉等了半天,才发现面前这少年憋得一张脸通红,敢情是没听懂? 也是,这些术语她随手拈来,对于这些古人来说,哪里听得懂呢? 于是她耐下心来解释了一遍,张忠义才明白要是不把那条病腿给截断了,这人就没命了。 迟疑了一阵子,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腿没了,他还能活吗?要截腿是不是很疼啊?” 在他眼里,这一旦断了胳膊断了腿,除了命大能活下来,基本上就是等死了。这等的截肢手术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云书岳就趴在窗口静静地瞧着筱蓉和张忠义两个头靠头,比划着说着什么。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翻腾,不知道何时,他忽然有了嫉妒之心,盼着那个站在神医姑娘旁边的人是他! 经了筱蓉的一番辟讲,张忠义总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望了望一脸灰色的病人,这曾是他战场上一块儿杀敌的兄弟,如今躺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了,还要面临着被截断腿的命运。不知他醒来后会作何想? 可要是不截腿的话,他就是死路一条。对于他来说,就是被抛弃的命运。这个决断必须他来下,他忽然感到,此刻的他,竟然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定了定神,他终于抿了抿唇,斩钉截铁地点头:“一切听从神医姑娘的吩咐,他醒来若是哭闹不休,由我来处置!”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倒真的让筱蓉刮目相看了。不由抬头盯了他一眼,恰好她个头矮,正到张忠义的胸口,堪堪地就看见了他宽大帽檐下一张英武的脸。 这个人她不是没见过,可前两天的他,和现在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好像更成熟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 这样的情形,把在窗外的云书岳看得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这小子和神医姑娘眉来眼去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 一百零四章 和平相处 有了张忠义的保证,筱蓉就放心地给那病人喝了一大碗的麻醉汤,开始了截肢的手术。 那条断腿已经发黑坏死了,她也不怕腌臜,仔仔细细地用浓盐水消过毒,再把上面的大腿用一根白纱带子缠裹住了,这才让锄药、耕草两个把病人的手脚都用带子给捆绑住了。 张忠义看得眼发愣:“为何要绑住啊?难道很疼吗?” 筱蓉回头解释道:“已经给他喝过麻醉汤了,再过一刻钟就没啥知觉了。不过为防万一,他要是动弹了容易碰着其他的地方。” 这个手术这么大,在以前都是好几个医生一块儿做的,眼下只能靠她一个,她身子又这么弱小,哪里做的过来呢? 锄药耕草他们也只能是打打下手罢了,青萝绿萝两个也只好缝合伤口,但是截肢必须她自己完成。锄药耕草两个虽是男子,见了这条断腿脸色都发白了,更别说青萝绿萝两个人了,吓得早就不敢对着腿看。 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筱蓉招手叫过黄芪:“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没有?我这都干了半天了有些饿了呢。” 黄芪忙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端了一盘水晶虾饺过来:“老板娘说了,就知道姑娘会饿,特意包了这饺子预备着,还熬了一锅鸡汤,姑娘要不要盛些来喝?” “不用了,就这些够了。”筱蓉也不坐着,就着黄芪手里的木托盘就拈了几个饺子吃了,又喝了一碗白水,总算是垫饱了肚子。 拍了拍手,又到盐水盆里泡了一会儿,这才来到病人面前掐了掐他的人中,毫无反应。当然。这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着,还发着高烧,哪里会有感觉呢? 看了看墙角的沙漏,时间快到了。朝外看看天,日影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到时候这手术还结束不了。 回身出去喊来余扬,让他预备十来个烛台,到时候都点上蜡烛,四面八方都有光。这样就能看清楚了。 动这样复杂的手术,血管、神经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可是耗费精力的。她也不能粗心大意。 眼看着一切都预备妥当了。筱蓉重新走回病人面前,带上一双白纱做的手套,这还是她画了图样让余扬娘子特意做的呢,做好了之后都在沸水里煮过了。 瞧了一眼还杵在那儿的张忠义,筱蓉没有吭声。这家伙能够决定这人的命运。让他看看也好,省得有什么风险到时候自己有嘴说不清。 云书岳见张忠义进去之后就不出来了,内心里那股嫉妒之火腾地就窜起来了。凭什么这家伙能进去,我就不能进去? 抬腿就朝屋里走去神医杀手俏校花最新章节!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自己什么时候没有这种嫉妒的感觉了呢?好像两年前,海棠苑里被一场大火给吞没了。自己心心意意的那个小姑娘被大火给烧得连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心了。当时云浩天还笑他这么小就有这么多龌龊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偏偏会喜欢上一个小丫头。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这股莫名的嫉妒让他感到了害怕,为何,这个神医姑娘也给他这种感觉?他心里的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眼前的这个神医姑娘给替代了。 甩了甩头,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挑了帘子大步就进了屋子。 小丫头紫苏专门负责守在门口,省得杂七杂八的人进来。影响手术进程。 云书岳的身份她是清楚的,只是筱蓉千叮咛万嘱咐的,手术过程中没有她的许可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的。她只好硬着头皮伸出胳膊拦住了正大步往前走的云书岳。 “世子爷,您请留步。我们姑娘说了,手术过程中不能让其他人进屋的。” 她只觉得自己上下牙齿在打颤,这句话她都不知道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 果然,云书岳一张俊脸立刻变得可怕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半眯缝着,低了头靠近紫苏:“你家姑娘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为何他能进来?” 指的正是张忠义! 紫苏忙摇头否认:“世子爷,千真万确是我们家姑娘说的。这个人,想来是姑娘同意的。” 声音越来越轻,她已经清晰地听见云书岳呼呼的喘气声:这家伙,看来气得不轻啊。 “是吗?既然他能进来,我就能进来。”云书岳也不管紫苏,径自甩了帘子走到了床前,靠在张忠义身边站住了。 此刻,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能近距离地看着神医姑娘忙碌,他顿觉得心里就像淌过了一阵幸福的雨流。 筱蓉低着头忙碌着,正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对着那条断腿砍去。没有趁手的东西,也只能将就了。 砍刀下去之后,砍下一个大大的口子,乌黑的血哗哗地流出来,已经濡湿了床上铺着的一层雪白的床单。锄药和耕草两个一人一边,扶着病人的身子,见此情景,早就吓得脸色雪白,浑身颤抖。要不是筱蓉若无其事,他们两个几乎就要夺门而逃了。 而青萝和绿萝两个人就在筱蓉身边打下手,见了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已经浑身瘫软,倚在床边不能动弹了。 砍断了那条伤腿,筱蓉伸手过去要止血钳和纱布。手伸出去半天也没见到东西,不由惊讶地抬头看去,就见青萝绿萝两个已经面无人色了。 这才明白原来她们害怕呢。无奈地直了直酸痛的腰身,待要自己过去拿过来。 云书岳在一旁察言观色,再加上那次给他父王动手术的时候他在一边看着,这时候也知道筱蓉想要什么了。忙一个箭步跳过去,拿了止血钳和纱布就递给了筱蓉。 筱蓉惊讶之余,也没说什么。他则满脸露出笑容,安心地守在了一边候着传递东西。 筱蓉在转身的那一刻。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洗过手了没?” 云书岳咧嘴一笑,也小声回道:“放心吧,我晓得规矩,早洗过了。” 原来,他等得就是这一刻天才特警玩官场最新章节。自己进来的那时候,就快速地把手在盐水盆里泡了泡。 筱蓉无语,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止血。用盐水一遍又一遍地清理。不多时,屋里几个盐水盆子都变成了血红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青萝和绿萝两个几乎快要作呕,就连锄药耕草两个也支撑不住。用手捂住嘴。 筱蓉一看这阵势不大好,忙让他们退到角落里。这几个人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满屋里都是血水盆子。也得有人往外倒啊。还得从厨房里往里端进来干净的盐水来。 转头望了望张忠义和云书岳两个,筱蓉不再客气,沉声命道:“你们也看到情形了,眼下也只能你们两个帮我了。” 张忠义则卷了衣袖过来,“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 筱蓉则点了点地上用过的盐水盆子。“把这些倒掉,再换干净的来。” 张忠义和云书岳两个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端了盆子就出去了。 屋子里的血腥味淡了些,筱蓉低下头检查了一遍伤口,开始缝合起来。 先前还以为青萝、绿萝两个能替替她。如今看来这已经是奢望了,这两个丫头吓得看都不敢看。有心想让她们出去待一会儿,可想想还是咬牙没出声:当初她在医学院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死人也是吓得腿肚子打转的。现在就算是把她扔在死人堆里也不会有那种可怖的感觉了。 胆子都是锻炼出来的,这两个丫头是可塑之才,将来还有好多用得着她们的地方呢。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进出了两趟,就把屋里收拾干净了,温热的浓盐水也端进来了。这一次。两个人都净了手,堂而皇之地守在筱蓉身边。好等着打下手。 渐渐地上了黑影,屋里的光线暗了起来。黄芪早就拿来一大把的蜡烛,可是不敢上前点着。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倒是有眼色,接过来就点燃了,屋子里,顿时亮起来。 由于各个方位都有烛台,光线非常强烈,还没有影子,十分便于手术。 筱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继续低下头去缝合。 莫名地,云书岳心里有丝心疼,假装和张忠义说话:“为何要各个方向都点蜡?”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张忠义没好气,硬是搡了一句。气得云书岳伸出拳头对着他比划了一下。 一直到了深夜,才算是把这人的伤口给处理好。 筱蓉一直弯着身子,好不容易才直起来,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一直起身子就听见骨骼咯咯地响。 她扶住床头勉强站着了,招手叫过锄药耕草两个吩咐:“你们两个今夜就守在这儿吧,一有什么动静就及时告诉我。” 又让青萝和绿萝两个下去歇了,这才挪动着脚步到了桌子前。黄芪早端了一碗鸡汤候着了,见机忙上前递给筱蓉。 筱蓉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有精神喝这个?往外推了推,有气无力地说道:“先放这儿吧,我歇会儿。” 就要站起身来往外走,谁知道腿站得久了压根儿就不听使唤了,身子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艰难地扭头看去,却见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一边一个,每人都伸了一只手,正扶着她。怪道觉得有两只手呢,原来不偏不倚的,这两个家伙都伸了一只手啊。 ------------ 一百零五章 祖传秘方 觉察到筱蓉正往后看他们,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不约而同地缩回了手,笑笑道:“那个,怕你摔倒!” 明明是好意,两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直说出来。 筱蓉面纱下的唇往上翘了翘:这两个愣头青,莫非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了?不过她可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啊。这古人,未免也太开放了吧? 不理睬他们什么心思,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屋,到隔壁那间屋里去了。 黄芪见筱蓉累得走路直晃悠,连忙从后头赶上来,把鸡汤给她送过去。 余扬娘子也早得了信儿,摆上好几样拿手小菜和几个杂粮面饼子。筱蓉坐下后,黄芪就赶紧把她的腿放在小杌子上,自己用拳头给她轻轻地捶着。 还陪笑说道:“以前奴婢的娘有个老寒腿的毛病儿,奴婢经常给她这么揉按着。” 筱蓉只觉得两腿灌了铅般的沉重慢慢地消散了,那种酸麻胀痛的感觉也轻了不少。轻轻舒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鸡汤,才缓过一口气儿,说道:“难为你了,倒是个孝顺的丫头,改天把你娘接过来,我给她看看。” 黄芪听了这话,眼圈儿就红了:“姑娘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的娘没有福分,已经没了一个年头了。” “哦?真是不幸啊。我也一样,我娘也没了快一年了。”筱蓉悠悠地叹息一声,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黄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都是苦命人,只不过我有个手艺罢了。以后在我跟前不必再‘’奴婢长奴婢短的。” 话虽这么说,可黄芪到底没有这个胆量,筱蓉也不勉强她,这种骨子里带来的奴性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了的。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跟在筱蓉身后。见她进了屋,没好意思跟进去。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出来。两个人就对视一眼。 云书岳不等张忠义说什么,一个大步就抢在他头里,往筱蓉屋里奔去。张忠义也不甘示弱,紧跟其后。 筱蓉吃了一个杂粮饼子,夹了几口小菜,觉得有些干,正端了那碗鸡汤不紧不慢地喝着。腿上一阵阵的惬意,让她觉得犹如上了天堂。好似前世里做完一个大手术,跑到足浴店里按摩一样。舒服得她眯缝着眼睛,只觉得这日子快活似神仙。 忽然门帘子哗啦响起来。闯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来。门外的寒气随着这两个人一涌而入,吹得筱蓉身上一个寒颤。 不由抬头看去,就见那两个愣头青傻傻地堵在门口,她真是又气又好笑。这两个人怎么偏偏较上真了? 那两个人见筱蓉直直地看着她们,脸上不由讪讪的天赋掠夺者。还是张忠义憨憨地笑了笑。“呵呵,我们闻到鸡汤的香味就来了……” 话音未落,云书岳就在他身后偷偷地掐了他一把,他嗷得一声就叫起来,“你掐我干什么?” 云书岳对着筱蓉笑笑,又贴着他耳边说道:“你好歹有些出息好不好?我们还缺那点儿鸡汤吗?” 筱蓉好笑地看着两个咬耳朵。也不吭声,只静观其变。 张忠义被云书岳占了便宜,心里自然不甘。也悄声道:“有本事你说出你的意图来。” “我能有什么意图?无非就是想来看看神医姑娘是不是累极了?有什么可帮忙的?”云书岳像是对着张忠义,眼睛却望着筱蓉。 筱蓉只觉得面色一红,暗骂:真是个讨厌的家伙,这么点儿就知道献殷勤了。 不动声色地把鸡汤放下,笑着招呼:“两位既然闻着鸡汤的香味而来的。自然不能让你们光站在那儿闻味儿。厨下还有一锅呢。” 就叫着黄芪,“去。到厨房里再端两碗,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黄芪赶忙起身去了,害得云书岳瞪了张忠义好几眼:都是这家伙,他们哪是想喝鸡汤啊? 看出张忠义的尴尬来,筱蓉忙替他圆场:“没什么,忙了大半天,你们又一直给我打下手,也确实累了,喝点儿鸡汤补一补。” 张忠义听着这话,觉得心里好过多了,也不推辞,撩起衣摆大步上前,对着筱蓉拱拱手:“姑娘医术高明,实乃我辈之福。今儿多亏了姑娘救了我那几个兄弟。” 云书岳见他大喇喇地坐在筱蓉对面,心里不是滋味,接着他的话脱口而出:“有什么好谢的,还不是银钱两讫的事儿?你给了那么多的银票,姑娘自然卖力!” 他也没经过大脑,顺口就说出了这个话来,筱蓉听得脸色已是变了几变。眼睛直直地盯着云书岳,发现这家伙也是个大嘴巴,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故意挑拨离间的。 云书岳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站在那儿进退不得,脸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好在这时,帘子被人挑开了,锄药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回道:“姑娘,那个病人醒了,疼得厉害,拿脑袋直撞墙呢。” “是吗?我知道了。”筱蓉呼一下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云书岳自然就让开来,张忠义也起身跟过来。 对上张忠义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云书岳恨恨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拳头。张忠义轻蔑地笑了笑,贴在他耳根笑道:“怎么样?在神医姑娘面前露丑了吧?” 筱蓉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两个人,径自奔到隔壁病房里。里头传来“梆梆”的撞击声,一进门,就见耕草正双手抱住那个做脑部手术的病人,哀恳着:“军爷,您好歹忍忍。神医姑娘这就来了。” “哎哟,疼死我了,你快松手,让我死了吧。”痛苦得脸几乎都扭曲了,他已经有些发狂了。 张忠义一见这情形也愣住了,走上前,不知所措地喊着:“李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李老四抬起血红的双眼,有气无力地看着张忠义,“爷,你你别管我了,就让我去死吧,与其这样疼死,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 筱蓉冷冷地站在一边,分析着状况:这是手术过后,麻醉效果减轻了的缘故。这时候也没有止疼药的,疼得自然受不了。 张忠义急急地回转脸看向筱蓉:“姑娘,您,您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好受些?” “正想着呢,别着急网游之亡灵召唤。”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样的情形她见得多了,沉着地在案上刷刷写了一个药房,“拿去到前堂里找李渔儿,让他配好熬了就端过来。” 说罢,转身又看了看那个截腿的,一切正常。这才抬脚要出门。 张忠义忙跟上来,问道:“姑娘,那药能管用吗?” “管用,当然管用,喝了过一刻钟就不疼了。”筱蓉越是轻描淡写,张忠义和云书岳越是满腹狐疑。 说她的方法独特倒也罢了,别人不敢开胸她敢开胸,别人不敢截腿她敢截腿。只是这伤口动了刀子,自然要疼的,她,难道还有什么密不外传的方子? 云书岳忽然想起当初给他父王治病的时候,明明把他的胸膛都打开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父王腹腔里的内脏,可是昏睡着的父王好像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他的兵和张忠义的兵们,纵然开了颅、截了腿,好像一点儿惨叫声都没有,病人们都是昏睡着的。 按照他们俩的想法,这病人就算是昏迷着,可是活生生地把腿给截断了,把头给打开了,难道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想着,两个人不由就把眼光盯在了筱蓉的身上,好像又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筱蓉被他们盯得不自在,不由气恼地问道:“这半夜三更的,你们两个不去睡觉,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干嘛?” 云书岳抢先开口:“我想看看你说的那麻醉药汤是不是那么神奇?” 他说话倒是直接,本来动手术的时候,就见到筱蓉给病人喝过了,可那时候病人是昏迷着的,看不出什么效果来。 如今李老四正疼得死去活来的,若照筱蓉的说法,喝了一刻钟就能止住疼。那么,这药也真是神奇了。 云书岳眼珠子转了两圈,就想到了一个主意:这个药房子若是得了,日后再发生战争,不就能减轻伤病的疼痛了吗? 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张忠义其实也想到了。他觉得要是能获得这个方子的话,定能造福于军队。只是不知道神医姑娘卖不卖? 两个人心思一致,依然直直地盯着筱蓉看。 筱蓉索性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等着药来。 耕草不多时就端了一个黑黑的粗瓷碗,里头盛着满满的一碗浓黑的药汁。李老四正疼得没法,听说这个能止疼,也不管是否烫嘴,一气儿喝了个精光。 众人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李老四看,见他一开始还嚎着,可过了约莫一刻钟,竟然就沉沉睡去,好似一点儿都不疼了。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惊奇地嘴巴都合不拢了,这药还真是神奇啊。 两个人颠颠地跑到筱蓉面前,半蹲着身子陪笑问道:“神医姑娘,那个,药方子能不能卖给我们?” 筱蓉一听了这话,一颗心顿时兴奋地直要飞上云天,看来是金子就会发光,自己的这个方子说不定能卖上个大价钱呢。 虽然心里狂喜,只是她面儿上一点儿都不外露,只淡淡地笑答:“这个是祖传秘方,先母活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传给外人的。” 云书岳和张忠义满是希望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 一百零六章 横生枝节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听筱蓉不外传秘方,顿时就紧张起来。 云书岳忙绕到筱蓉面前,陪笑道:“我也不白要,自然是给银子的。” 张忠义忙不迭地也跟着点头:“是的,要给银子的。” 筱蓉眼珠儿一转,心里暗笑:等的就是这句话呢。 当即就正色道:“这是我娘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我的,我怎能拿这个换银子呢?除非……?” 话音还未落,云书岳忙抢着问道:“除非什么?神医姑娘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即可。我也知道祖传秘方一般都不外传的,只是姑娘想想,这么好的方子,若是不用在军队里就太可惜了。姑娘把方子卖给我之后,也不耽误姑娘行医用啊。” 这分明是表明了要买的决心了,筱蓉不动声色地听着,却并没有接下去。 张忠义也急了,在一边拍着胸脯保证,“姑娘开个价吧,只要能利于军中,摄政王怎么着都会买的。” “是吗?”筱蓉眨眨眼,有点儿不大相信地望了望两个献殷勤的少年,缓缓道:“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也要穿衣吃饭不是?眼下我寄居在人家家里,总得有一个容身之地。要是母亲知道我为了生存才卖了方子,想来也不会怪我的。” 她用的是欲擒故纵的招儿,心里算着这两个人必定会上钩的。 云中岳和张忠义一听这个话,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同时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是当然,姑娘也是人,也得用银子不是?”云书岳最快,抢在张忠义前头恭维着。张忠义不如他会说,只用力地点点头。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要卖也得找个妥当的买家才是啊?你们两个人都想要,可你们又不当家作主。你们说,我要卖给谁才好?”筱蓉起身,慢悠悠地说着。 既然争着买了,就不愁买家的。可她这话也很明白:你们两个不是一伙子的,又是死对头,如今都要买,倒是让我为难了。 云书岳是个鬼精灵,听话听音,自然知道筱蓉的意思泡妞大宗师。张忠义虽然嘴头上有些慢。但心思也是灵动地很。 两个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说道:“姑娘就挑给价高的卖。”说完,两个人竟然非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旋即就扭开了头。 筱蓉看得好笑。这话正中她下怀。两个人都争,但是还有君子风度,这买卖值得做! 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波澜,筱蓉沉稳地开口道:“那就好说了。你们回去商量一下,看能出多少银子。我这秘方可是低于两万银子不卖的。” 一听说是两万两银子,两个人都唏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云书岳低头盘算了一下,轻轻道:“这个数目不小,不过也值。我回去和父王商量一下。” 张忠义也默默地点头。不多时两个人都一脸庄重地离开了济民堂。 筱蓉则专心等着两个人带来好信儿。买卖都是要讨价还价的,若是他们认为值,那就买。若是不值。自己再松松口。反正总得赚上一笔银子才行。 当天夜里,她让锄药耕草两个先歇下了,换青萝和绿萝两个守着才做过手术的病人。自己则在隔壁屋里躺下了,让小丫头一有动静就禀报。 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就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筱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披了棉衣,穿了棉鞋。趴在门缝里往外看。 自从在江府里遭遇了那个可怕的深夜之后,即使是个孩子,她也从来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夜里,一点儿动静都能让她惊醒。 心突突地跳着,望着漆黑的深夜,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药房子引来的祸端?他们不愿意出银子要来强硬的?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一方这么无赖? 余扬娘子和余扬两个带了一双儿女早就被惊醒了,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惊疑不定地望着大门外。 前堂里的伙计李渔儿已经打开了大门,就算是不开也不行了,这些人什么野蛮的手段没有。一群打着火把的人一涌而入,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留着络腮胡子的硬朗大汉。 闯进后院之后,一把扯了正站在院子里的余扬硬声问道:“你就是这铺子的掌柜的?” 余扬忙不迭地点头:“啊,是,小的就是。” 那人斜眼盯了浑身瑟缩发抖的余扬一眼,高傲地道:“听说你们铺子里有一个神医,她有一个祖传的方子,能不能把那个神医请出来啊?” 筱蓉听他说得好笑:这像是请人的样子吗?分明就是来打劫的。 余扬正抖索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筱蓉已经推了门来到院子里。 冷冷地站在那里,纤细的身躯直挺挺的,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倒让那个络腮胡子大汉有点儿刮目相看了,态度也不似对余扬那般恶劣。 拱了拱手,他无所谓地笑笑:“你就是那个神医?”见筱蓉点头,他又上下打量,“倒看不出来你这么小。我家主人要见见你,你跟我走一趟吧。” 知道今晚上若是不去想必不能罢休,筱蓉咽了口唾沫,才问:“让我去可以,这深夜出诊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你家主人是谁,这路太远了我可是走不动的。” 她已经隐隐猜到谁在幕后指使的了,只是内心里还想确认一下。 那络腮胡子就轻蔑地一笑,转身仰脸示意两个军士:“去了你就知道了,姑娘倒不用担心,外头备的有马车娇妻凶猛。” 两个高大的军士一左一右就站到了筱蓉面前,筱蓉知道不去是不行的了。叹一口气,招手叫过余扬:“我和掌柜的说两句话。”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这是那天那位小将军给的诊费,你先收着吧。”还有一张五百两是她自己的私房钱了,她藏在贴身内衣袋里,以备万一。 跟着那些人出了门,上了马车,还未坐定,那个络腮胡子就拿了一块黑绸布上来,笑笑道:“姑娘,得罪了,到我们那地方得蒙上眼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筱蓉无奈地只好让他给蒙上了,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了,坐在马车里只听到外头的呼呼风声。 反正福祸不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索性倚在马车上睡起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听到外头远远地传来鸡叫的时候,就听外头人喊:“到了,到了。” 筱蓉忽地睁开了眼,还没坐直身子,那个络腮胡子大汉带着一身的寒气闯了进来,一把把筱蓉给拉出去了。手劲大得让她的手腕几乎快要断裂开来。 筱蓉嘶嘶地抽了两口冷气,却一声都没吭,这些人可不是怜香惜玉的,自己还是省省力气吧。 那人把她眼上的那块黑绸布给解下来,筱蓉紧紧地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过了好一阵子,感到自己适应了,光线不是那么刺眼了,才慢慢地睁开。 透过薄薄的面纱,看到前面是一座山头。一缕晨曦透过云层笼罩着半个山腰,山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 跟着那人慢慢地上了山坡,走了一里多地,才看到前面山坳子里一排一排的营帐。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色,暗地里辨了辨方向,心里已经有了底。 和自己的猜想一样,云书岳虽然油嘴滑舌的,可庆王不会干这样的事儿。摄政王虽然位高权重,可这样的心胸,势必不得民心,将来,这天下肯定不会是他的。 稳了稳心神,筱蓉已经朝那座最大的营帐里走去。营帐门口站着两排盔甲整齐的兵士,门口挑着的八盏米黄色的西瓜灯,刚刚被吹灭,正被几个蹑手蹑脚的人拿到别的地方。 前头那个络腮胡子大汉忽然就站住了脚,回头对筱蓉道:“姑娘先在这儿候一候,容我进去通禀。” 筱蓉点头不语,那人就大步进去了,不多时,转身回来,对着筱蓉只一摆手:“摄政王请姑娘进去。” 筱蓉神色自若,身板挺直了跟着他进去了。 营帐门口铺着一条大红绣着金钱蟒的绒毯,一直通到上面放着的一张梨花木雕花的扶手椅上,椅上铺了一张雪白的白狐皮,细密的毛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 摄政王还没来呢,旁边有一个小门,想来就是摄政王的起居的地方了。 只闻里头有轻微的咳嗽声,还有不时传出的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可能摄政王正在用早饭吧。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忽然就见那小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岁、面上皱纹累累的一个人,弓着身子甩了一下静鞭,尖着嗓子喊了一句:“摄政王驾到!”倒把筱蓉给吓了一跳。 就听营帐外头靴履杂沓的声音纷纷传来,好像有人跪倒了磕头,连那个络腮胡子也找了个角落跪下了。见筱蓉还直挺挺地站着,他猛力拽了一把,差点儿把筱蓉给拽了个人仰马翻。 这阵势,真的像帝王出行一样,看来摄政王的野心确实不小啊。 ------------ 一百零七章 被困山头 众人跪在地上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听到那扇小门后头有窸窣的衣裳声,筱蓉悄悄地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门帘响处,一个魁梧的身材出现了。 那人一身大红的袍子,黑色镶嵌玉带的腰带紧紧地束在腰间,一头半苍的头发用上好的墨玉头箍束着,迈着方步一摇一摆地坐在中间那把扶手椅上。 刚刚坐定之后,地上跪着的人们都纷纷高声呼道:“摄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筱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明目张胆地称帝了,只是这前头加了“摄政王”三个字,似乎有点儿可笑。 摄政王坐定之后,环顾了四周一眼,双手虚抬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爱卿们平身吧。”俨然一副帝王的腔调。 筱蓉跪得双膝发麻,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等到人们都起来了,她也跟着站起来,却有点儿站不稳,身形忽然踉跄了一下。想要揉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可硬生生地忍耐住了,万一让摄政王给发现了,那就麻烦了。 待到一切都平静下来,那个带她来的络腮胡子大汉才走上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恭敬地回道:“万岁,那位神医姑娘带来了。” “哦?在哪儿?”摄政王双眼顿时一亮,在人群里搜寻着。络腮胡子大汉一把把筱蓉给推到前面,拽了拽她的胳膊,筱蓉也就顺势跪下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没必要因为这些东西搭上性命。她跪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身子微微地晃动着,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 摄政王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络腮胡子退下去,又对筱蓉道:“你就是那位神医姑娘?” 筱蓉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双手撑着地,声音低若蚊蚋:“小女跟随母亲习学的医术,母亲去世后,小女无以为生,只好行医,称不上什么神医。” “也是,这么小的孩子怎能是神医呢?忠义那小子传得也太神乎了。”摄政王捻着三缕长髯,点头道:“听说你有个祖传的方子,能让人麻醉,没有什么痛苦?” 筱蓉知道这一切都瞒不过摄政王。也只好如实应对:“是的,母亲临终前告诉小女的,病人受了伤喝了这个药能止得一会儿痛。但是喝得多了就不行了。” “是吗?既然如此,你把那方子给本王吧。”摄政王倒是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地就要这个方子九流闲人。 筱蓉眼睛眨巴了两下,隐在面纱后头的脸上冷冷地噙着一抹笑,低了头答道:“小女不敢违命。只是小女母亲临终前说了,要一万银子才能卖呢。小女目前生活没有着落,也得靠着这银子活下去。” 虽然没有违抗摄政王的命令,可这话硬生生地驳了他的面子。当他听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嘴里不由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就见他似笑不笑地紧紧地盯着筱蓉:“是一万两银子吗?” 筱蓉低声答道:“正是!” “这个好说。”摄政王大手一挥,似乎豪气万千的样子。 筱蓉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个家伙能把她劫持来,怕不会这么痛快地给她银子吧?不然,何必费这么大力气? 果然。就听摄政王话锋一转:“目前军费吃紧,我手里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你不是说居无所依吗?你只要把方子给本王,本王就容你住在这军帐里。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也解决了你的燃眉之急。” 筱蓉心里暗暗冷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山头上到处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如今她还小,将来有一天她长大了。被这些人发现她还国色天香的,那该如何? 摄政王走的这条路,依她看就是一条不归路。就这样的做派,早晚不得民心,被当今皇上诛灭。 她到时候要是真的留在这里,那就成了乱成贼子了,岂不成了炮灰?到时候谁来救她?谁还知道她就是落凤镇上大名鼎鼎的神医? 不行,她绝对不能留下来等死。不过现在也不是逞能的时候,万一惹怒了这老家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她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地上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忙不迭地答道:“摄政王真是仁心仁德,小女可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了。” 摄政王一摆手,就有侍从端了文房四宝出来。摄政王问她:“你可识字?” 筱蓉忙答道:“小女只识得几个字。” 接过墨汁淋漓的毛笔,她刷刷地写了几个药名。这就是她祖传的秘方了,只是这里头大有玄机,别看药方子都是一样的,可这里头少了一味药引子,疗效就差远了。 她在济民堂里拿给李渔儿的那个方子也是这样的,那位药引子只有她熬制的时候,才能添上去。这一点,谁都不知道。 虽然这个药方子也有用,可持续的时间很短,若是动手术的话,病人半途就会醒来,会疼得哭爹喊娘的。 摄政王接过那张墨汁还未干的宣纸,吹了吹,得意地掀髯大笑。 他交给随从收了,眼神忽然凌厉起来,紧盯着筱蓉说道:“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别想耍花招,若是不实,你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满意地从筱蓉身上看到了剧烈的抖动,他才站起身来,吩咐左右:“把她带下去吧。” 颠簸了一夜,筱蓉这时候早就乏透了也饿透了,这些人只给她端来一碗清粥,两个凉饽饽。不过饿极了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着清粥把两个凉饽饽都吃了。 舔了舔唇,看到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小的床,上面铺着一层棉被,想来是她住的地方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和衣躺了上去。 她现在得养精蓄锐了,不然,到时候逃跑都没有力气。 反正已经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堕落,钱色门最新章节。目前摄政王还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等他让人体验过那麻醉方子,想来还会放松对她的看管的,到那时候,才有机会逃跑。 整整睡了一天,傍黑时分,就有人来拍门,筱蓉已经醒得双眸炯炯的了。 起身开了门,见门口站着那个络腮胡子。他一见到筱蓉,双手就拱了拱,态度客气了许多。筱蓉心想那药方子已经被验过了。 果然,络腮胡子笑起来,说道:“神医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药方子给狗先试了试,结果那狗愣是睡了大半天。” 筱蓉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说谁呢?她可是睡了大半天了。 后来一想才释怀:原来他们用狗做的实验,可见摄政王这个人疑心很重的。 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叫道:“什么?拿药给狗喝了?也真亏你们想得到,那剂量足足能让一个大汉睡上半天,那狗还不得睡上大半天呀?” 其实人要是真的喝了,顶多睡上半个时辰,而且还会在体内留下后遗症。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的。 也好在摄政王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竟用狗做实验。看到狗这么能睡,他这次该放心了吧? 这个想法很快就应验了,络腮胡子转身朝后头一挥手,就见两个军士端了两个大木条盘过来,上面摆着几个盖碗。 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香气,筱蓉闻得心花怒放。这家伙,是不是送来好吃的了? 络腮胡子让两个军士把条盘摆在桌上,这才笑道:“这山里也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野味和干果,姑娘趁热用吧。” 待他们走后,筱蓉赶紧关了门,来到桌边打开盖碗一看,不由轻声呼唤出来。 一个盖碗里盛着一只整鸡,油亮光滑诱人得很。 一个是蘑菇肉汤,另一个是叫不上名儿来的野菜。还有一大碗的碧粳粥,香喷喷的热气四溢。那一盘子里则放了几个花样的小馒头。 反正比早上那顿饭好了不知多少倍了。看来这几日,她在山里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不过这不是她久留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家,在这样虎狼群居的地方,迟早会要出事的。 一边默默地吃着,她一边思量着日后的对策。只是盘踞森严的山头,她实在是难以逃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有了对策,这顿饭她吃得也十分没劲儿。那只鸡也只吃了两个大腿,喝了一碗碧粳粥,她就没了胃口。 可惜地看着那些剩饭剩菜,她实在是没有食欲。 吃过东西,天就黑下来了,就有人进来收了吃剩的东西,点上一盏小豆油灯。 筱蓉心里焦虑,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知道定是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 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实在是无事可干,索性躺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闻得外头万籁俱寂,她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就听门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恍惚中,就见一个黑影子悄悄地摸了过来。 筱蓉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摸着了衣袖内的银针,脑子里飞速转着圈儿:难道他们这就对她这个小女子起了色心了? 那人走近前来,筱蓉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捏着银针的手上满是冷汗,大气儿都不敢出。 ------------ 一百零八章 夜半奔逃 那人好像在慢慢适应着屋内的黑暗,走近的脚步很慢。终于到了床前,筱蓉刚要伸手扎他,就听他压低了嗓音喊道:“姑娘,姑娘……” 筱蓉这才听出来原来是张忠义的声音,紧绷着的身子不由松弛了一下,旋即就低声喝道:“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快起来跟我走。”张忠义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拉着她的手坐起来。 什么?这家伙竟然来救她的? 她好奇地偏了一下头,套上那件月白的棉袄,问道:“跟你上哪儿?” 张忠义急得脑门子上冒汗,却不得不耐下心来解释:“义父留你在这儿不安好心,难道你就这么想待在这儿?” 筱蓉不答,只摸索着穿了鞋,跟着他出了门。满天都是星斗,不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是呼呼的山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她不由小声问道:“没人放哨吗?咱们怎么走?” 张忠义顾不上回答,嘴里呼哨一声,就听近处灌木丛后一阵轻响,只一瞬间,一匹高头大马就奔了过来,喷着鼻儿往张忠义身边磨蹭。 “这是黑风,我的马儿。”说着,一把就把筱蓉给抱了上去,还未等她惊叫出声,他一个翻身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后头,把身上的披风往筱蓉身上一裹,双腿轻夹马肚,马儿就慢慢地跑起来。 山路崎岖不平,也真亏了这匹马儿熟门熟路的,好几次,筱蓉都吓得心几乎要跳出来,可还好愣是没有什么事儿发生。 张忠义两只健壮的胳膊环过她尚未发育开来的身子,厚实的披风让她有种窝在被窝里的感觉。一霎时,她有种回到前世里躺在厚厚的棉被里的异样感。 骏马奔驰。风驰电掣起来。想不到这么陡峭的山路,马儿还如履平地一般,真是匹神奇的马儿啊。 筱蓉正感叹着,马儿已经驮着他们来到了半山腰上,前头明明灭灭的有几点亮光,深夜里,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幽魂。 张忠义手轻轻地抖了抖马缰,马儿乖顺地放慢了步子。筱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待要问时,张忠义已经贴在她耳根悄声道:“躲在我怀里。千万不要出声。” 一阵麻麻酥痒的感觉顺着发梢传过来,耳根子上都是热的。筱蓉只觉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方才稳住了。 这家伙,声音什么时候这么魅惑人了? 刚才要不是她定力强,差点儿没有从马上摔下来,还得她耳根子到现在还是红的。 心头的那阵战栗还没过去,张忠义已经伸了手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玄门妖孽全文阅读。毫无预兆地,筱蓉巴掌大的小脸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了。 好在隔着面纱,幸好还是深夜,没人会看到她现在有多么窘迫! 明明是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可内里却是一个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熟女。心里如同打鼓一般,可她还一动不敢动。 少年那健壮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她就那样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一样,贴在那颗嘣嘣跳着的心脏上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声。莫名地,她竟然安下心来。 张忠义那领宽大的披风严严实实地把她裹了起来,她就像是一个孩子般被他揣在怀里,实际上,她也确实是个孩子啊。 里头一点儿寒气都没有。他身上散发的热量,让她几乎感受不到一点儿冬日的气息。这里风吹雨打都不怕。龙吟虎啸都听不见,在没有比这里更让她安心的地方了。 窝在张忠义的怀里,筱蓉忽然有了一种享受的错觉,只愿静静地就这么窝着,再也不用经历风吹雨打。 前方似乎有了一阵响动,张忠义忽然把她的双腿也往披风里裹严实了。筱蓉听他的,任由他安排,自己一动不敢动。 她知道,前头一定是有岗哨了,不然,凭着他在这山头上的身份,下个山哪用得着这么费力气啊。 果然,耳边慢慢地传来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靴履杂沓地走过来。她在里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竖着耳朵听,忽然希望自己能有一种魔法,越变越小,最好是缩到张忠义的袖袋里算了。 那阵脚步声堪堪地就在他们的马儿面前停下了,就听一个粗噶的声音问道:“公子爷,这么晚了您还要下山吗?” 耳边传来张忠义沙哑低迷的声音:“是啊,义父让我下山有重要的事情,我就不下马了。” 话里带着一股倨傲,似乎有些不屑一顾。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张忠义,她知道的张忠义,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憨厚,不善言辞。 先前那人连连陪笑:“岂敢让公子爷下马?小的们不过就是例行公事问一问,既然摄政王又要事,公子爷还是快去吧。”说着,人就挪动开了。 张忠义两腿一夹马肚,马儿撒腿儿就跑起来。这一路奔跑一直冲到了山脚下,中间一会儿都没有停留。 张忠义知道,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让摄政王发现筱蓉逃了,派人来追,就麻烦了。 说起来,这个神医姑娘被摄政王拦阻在山上,还是他的过错。要不是他满腔希望,坚信摄政王能花一万两银子买这个方子,他打死都不会回来学说的。谁知道摄政王连一万两银子都不舍得花,硬是半夜三更让人把这神医姑娘给劫到了山上。 昨儿晚上,摄政王故意支开他,让他到外头营帐里巡逻,却派了手下一个千总带着人下山赶到济民堂,把神医给带回来。 直到神医姑娘来了,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事后他也曾去找摄政王理论,可他满口满嘴都是什么“我把这姑娘留下来也不算亏待了她,你不是也听见了,是她自个儿想留下来的。等她长大了,把她嫁给我手底下的军官,岂不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张忠义深知。这山上还不知道能住多久呢,哪来的将来?就算是有将来,凭着神医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到时候除了摄政王,谁还敢娶她啊。 摄政王万一到时候霸占了她怎么办? 几乎想了一天,辛苦一夜的他,倒头就睡的他,竟然一白天都没有睡意。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吃过饭,陪着摄政王散了步符石美人。这才悄悄地潜入神医姑娘的门前,拨开了门闩子,想救她出去。这才有了今晚的那一幕。 马儿一阵狂奔,马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将到山脚下时,张忠义猛拉了一下缰绳,马儿长嘶了一声。四蹄高抬,堪堪地停住了,喷着鼻子原地打转。 望望前方乌沉沉的镇子,一点儿灯火都没有,张忠义实在是担心,可眼下他又没有别的法子。所以,只能放下神医姑娘。 他低了头拍了拍怀中的人儿:“喂,到地儿了。该下马了?” 筱蓉似乎没有听到,窝在他怀里的身子一动没动。 他以为她没有听见,不由提高了声音,拍着她身子的力度也加大了,可筱蓉依然没有反应。 张忠义吓了一大跳:这神医姑娘是怎么了?别是头次骑马给颠晕了吧? 一把就扬起了披风。借着微微的曙光,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子正窝在他的怀里。像个八爪章鱼一样,牢牢地箍住他的胸膛,正睡得蜜儿香甜。 他刚毅英武的脸上,线条慢慢地变得柔和了,那张因为奔波而有些干裂的唇慢慢地咧开了。脑袋甩了甩,他无声地笑了:这个小丫头,这么着也能睡啊。 筱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彻骨的寒意给冻醒了,忙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抬头一看,东方的天际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她这是在哪儿呀? 早就忘了是窝在张忠义怀里的她,左戳戳,右摸摸,捣鼓了半天,才惊觉原来这是一具人的胸膛,还是男人的胸膛! 吓得她手如同火烧了一般,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神医姑娘,你可摸够了没有?” 筱蓉只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钻进去,头一下子勾到了胸口,半天才闷闷地说:“都是你害得我流离失所的。” 张忠义一下子哑了:是啊,若不是他向摄政王言明她有一个秘方,她好端端地在济民堂行医,怎么会半夜三更地被人掳到山上去?又害得她半夜三更亡命徒一样跟着他颠簸了大半个晚上? 发现张忠义不说话了,筱蓉也有点儿过意不去,事情虽然因他而起,可若没有她想发财想的快要发疯了的点子,他,又怎么会和摄政王说起?说起来,这一切,还是怪她太心急,太贪财! 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摄政王连亲侄儿都能反,连亲兄弟都能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不过,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为今之计,还该想想到底何去何从才是! 张忠义放辔徐行,一边轻轻说道:“天快亮了,我也只能把你送到这儿来了。再迟了,就该被摄政王发现了。” 筱蓉一想起现在就要和他离别,心里那种不安稳又像疯草一样蔓延开来。望望西边尚有满天星斗,她仿佛弱不禁风般对着浓黑的天色说道:“迟早会被发现的,你,还打算回去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小把我收留在身边养大。我还未建立尺寸功业,还没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呢。” “那他发现了之后,要杀你怎么办?”筱蓉咬着下唇,赌气般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要杀要剐随他好了,也当我报了养育之恩了。”张忠义风轻云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筱蓉顿时气结,这么个榆木疙瘩,和他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他要去送死那就死好了,反正她该说的也说了。 ------------ 一百零九章 王家奴仆 趁着张忠义正发愣,筱蓉一下子就从马背上跳下来。可从来都没有骑过马的她,哪里经得住这一跳?“哎哟”一声,脚后跟就像是震裂了一样,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吓得张忠义一个鹞子翻身从马上跃下来,蹲在她面前急问:“你怎么了?哪里摔坏了?” 筱蓉疼得攒眉凝目的,半天才嘘着冷气硬硬地顶了一句:“要你管!” 张忠义也不答话,只握着她的脚上下摩挲了一阵子,用力往上一顶。筱蓉一下子就疼得小脸刷白,冷汗直冒。 正要骂他两句,就见他憨厚地一笑:“好了,你起来走两步试试。” 本想学那小家子气的古代女子,来个脚被男人摸了,这男人就得负责。可筱蓉到底做不出来,既然他执意要回山上,就由着他吧,说不定这一去,能让他从此醍醐灌顶了就好。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来呢? 不由自主地就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没有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了。 筱蓉知道刚才那是脱臼了,正是他那一用力才给她接合上了。 看着他满脸的真诚,筱蓉对视上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粲然一笑:“多谢你了。你我就此别过吧。” 张忠义见筱蓉一瘸一拐地往落凤镇走去,忙跟在后头喊道:“济民堂你是不能回去了,还是另觅他处吧。他日有缘他日再见吧。” 听了这话,筱蓉也就停住了脚,冷淡地看着前方,半天,才叹息一声,往前行去。 这世界如此之大。可哪里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张忠义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心系于她身上了少爷别太花。 摇摇头,晃走自己内心那股想法,他翻身上马,马蹄得得声响起,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耳边直到没了马蹄的声响,筱蓉才停住了步子,回身望向回来的方向。暗道一声:愿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镇上人家的雄鸡此起彼伏地鸣叫着,眼看着就要天明了。 她蒙着面纱。独身一人在路上走着,很容易遭人注目。想想,筱蓉下了决心,把面纱拿下来,反正认识她的人不多。除了余扬两口儿,其他人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就算是云书岳,当初在海棠苑里经常和她见面,可是也不知道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落凤镇济民堂的神医姑娘啊。 再说了,那一场大火烧得片纸不留,说不定他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呢。 见过她真面的也就是那寥寥几个人。当年在海棠苑的小翠,还有那善良的老夫妻两个。不过她渐渐地长大了,也将有两年没见面了。纵算是见了面,也不见得就能认出她来。 她放心大胆地把面纱塞到袖子内,蹒跚地往前走去。前面,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立身之地啊。 路过济民堂。她没有停留。因为她知道,张忠义的话不无道理。摄政王知道她跑走了,绝不会轻易放手的。万一把他强夺人家祖传方子的事儿传出去,到时候,他就会失去民心。 这样的事儿,他一定要遮掩。 望着紧闭着两扇大门还没开业的济民堂,筱蓉眼眶儿湿润了: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她的家,可她在这里也生活了好长时间了,对这个地方已经产生了感情。余扬两口儿虽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可平日里对她倒是不假,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尽着她,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 这里还有她的梦想没有实现,才招了那几个小丫头和小厮,还没有好好培训呢。她还想放手做一番事业,难道就这么中断了? 不,为了复仇,她必须要有自己赚钱的事业,不然,等报了仇,她将以什么安身呢? 咬咬牙,她决绝地别过脸去,继续朝前走。 此时,已经旭日东升,她能听得到不少人家吱吱呀呀开门的响声,接着,狗吠、人叫、小孩子哭纷至沓来,落凤镇好像一下子从黑暗中活过来一样,顿时沸腾了。 筱蓉擦干了眼角的一滴泪,打量着四周,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镇西头。这儿离济民堂约莫有二里路,这么早,还没有几个人上街的。 镇西头就是王家大院里,远远地,都能看到他家的门楼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王家在落凤镇上一直是一家神秘的人家,王老爷平日里压根儿就不到落凤镇上来,家里还经常住一些京里来的大官。上次庆王也是在他家养伤的,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筱蓉在他家门前老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蹲在地上住了一把土往脸上摸了摸,才又起身往前走。 大半夜的就从摄政王营帐所在的山头逃了出来,到现在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喝上一口水,又走了半天,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了。 再往西去,就出了落凤镇,还不知道通向哪里。离开落凤镇,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何况京里正戒严,一般的人也进不去。凭着她的脚力走上一天一夜也走不到,那时候,估计她饿也饿死了。 还是先到王家歇歇脚,讨口吃的再做打算吧。 有了这个想头,她就一步一步地往王家大院门口挪动神武破天机。门口台阶上坐着几个粗布蓝袍的汉子,正抱着旱烟袋咕噜咕噜地吸着。 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满脸黑灰的小姑娘,身上的袍子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刮破了,露出一道一道的棉絮,以为是叫花子讨吃的来了,就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挥挥手道:“到别处去吧,我们东家还没开门呢。” 筱蓉就装出十分的可怜,她也实在是可怜,想想自己的处境,连个家都没有,再怎么坚强的灵魂也几乎受不了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主子滚滚而下,她厚了脸皮往那几个人面前蹭:“大爷大叔们,行行好吧,我爹娘没了,我一个孩子两天都没吃上点儿东西了。大爷发发善心,赏口吃的吧?” 一个中年汉子起身就去推她:“想讨吃的到别的地儿去,我们王家可不是叫花子来的地方。再不走,放出狗来咬你!” 他满脸横肉,吃得膘肥的身上一走一哆嗦都是肉。看得筱蓉也是头皮发麻,早就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可还不得不和他们缠磨。 装作被吓哭的样子,筱蓉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哭道:“大叔,我实在是没辙了才走这条路,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虽然小,可什么都能干,只要能给我一口吃的,哪怕让我做牛做马都行。这么个高门大户的,也不缺我一个小丫头,就让我给主子们打扫庭院,做个使唤丫头吧。” 她说得凄楚可怜,可那位大汉不为所动,脸绷得紧紧地,凶狠的目光继续盯着她:“少在这儿废话了,让你走就快走,别让大爷的耐心用光!” 旁边一个年长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怜悯,把大铜旱烟锅子在台阶上磕了磕,才道:“老二,别太为难人家孩子了。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前两天里头大管家不还说夫人院里还缺几个丫头,正要让牙婆子带人相看呢。这小丫头虽然小,倒是好人家出来的,比那些七拐八弯外头买来的强些。索性就和大管家说一声,左右不过是一天两顿饭,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那个叫老二的似乎被他的话给震住了,悻悻地瞪了笑容一眼,转身就往里走去,还撂下一句狠话:“要是大管家不答应,你还是得离开这里。” 筱蓉忙低眉敛目地低了头,一声不吭,一副受气包儿的模样。那个年长的老者就起身进了门房倒了一碗水递给她,笑咪咪地说道:“丫头,渴了吧?先喝口润润。等会儿我们用饭的时候再给你一个馍吃!” 筱蓉几乎是激动地涕泗交流了,就差给他下跪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好人呢。端了碗一气儿喝干了,她才腾出空儿道谢:“谢谢大爷救命之恩。” “哎,什么救命不救命的,都是苦命人罢了。等着吧。”老者说完了就不吭声了,只吧嗒吧嗒地吸着那大铜烟锅子。 不多时,先前那个中年汉子就从大门里头一摇一摆地走来,脸上也看出是个什么表情,走近了才对那老者说道:“托您老的福,大管家答应让她留下了。分给夫人院子里端茶呢。” 又朝筱蓉瞪眼:“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交上好运了,竟然摊到这般美事。你知道多少家生子儿挤破了脑袋想进去还不能够呢。” 筱蓉就连忙给他道了谢:“谢谢大叔,谢谢大叔。”又给那几个坐着的人道了谢。 一会儿,里头就有小丫头端了条盘过来,原来是看门的人的饭食来了。那大爷拿过自己那份,就递了一个杂合面的馒头给她,慈爱的目光让筱蓉想起了前世的爷爷,她鼻子不由一阵酸楚,几乎泫然欲泣,可终究是忍住了。 接过馒头低了头就大口咬着,面食的香味让她食指大动,真想吃上一筐子。 里头一会儿就有了动静,想来是各房主子起来了。就有一个穿戴齐整的婆子走来接过她,带她进了大院。 ------------ 一百一十章 端茶丫头 筱蓉被那婆子带到一所小院子里,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湖绿色的棉衣,倒也暖和。头上梳了两个双丫髻,就被那婆子又领着到了一个错落有致非常精美的大院子里。 到了门口,那婆子就站住了,低了头相了相筱蓉,抿着嘴儿笑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好福气,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到太太屋里,都不能够,你这一来就轮上了。” 筱蓉见她说话和蔼,也就有了好感,忙笑着给那婆子行了一礼,把那婆子喜得忙一把扶起来:“好孩子,没想到你这么懂事儿,日后在太太院里定能吃得开。” 望了望对面走来一个穿着红绫袄,水绿湘裙的一个大丫头走来,她连忙低声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以后就让红桑带你吧。你要听话,凡事多想想。我夫家姓刘,她们都叫我刘婆子,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就去找我。” 红桑已经走近了,刘婆子忙推了推筱蓉,满脸堆笑,谄媚地和红桑说着话:“姑娘来了,这是大总管才派来的小丫头,听说红姑娘教导,她真是有福了。” 红桑冷漠地点点头,低了头就去打量筱蓉。那双凌厉的三角眼看得筱蓉身上发冷,身子不由就矮了矮,机灵麻利地给红桑行了一礼:“姑娘好。” “嗯,倒也灵通。”红桑似乎对她第一印象还好,顺嘴就夸了一句。 刘婆子忙陪笑道:“姑娘多教导就更好了,这丫头还真懂事呢。” “是吗?不管懂事还是不懂事,到了我这里,我就得把她调教地只听主子的。”红桑不冷不热地撂下这么句话,正眼看都没看刘婆子,抬腿就去了。 筱蓉和刘婆子对视了一眼,刘婆子小声努了努嘴:“还不快跟上?” 筱蓉这才忙一溜小跑跟上了红桑。刘婆子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就叹了一口气:人家太太屋里的大丫头。连主子见了面都要礼让三分,不理她们这些粗使的老婆子也是应该的校园绝品狂徒最新章节。盼就盼着这个小丫头能有点儿出息才好,她无儿无女孤寡一个人,老了身边要是能有个干女儿也不错。也不知道日后这丫头出息了还能不能想着她?也不知道为何,她见了这个丫头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筱蓉跟着红桑径直进了太太的屋里。王夫人她是见过的,往年李氏还活着的时候,就给她看过妇科病。前些日子,庆王伤得重住在王家,她还见过王夫人呢。只是她现在不能以大夫的身份来见她,既然到了人家。就从奴婢做起吧。也许,换一个身份,能打听出更多的事儿呢。 迎面就是五间轩敞的重檐高堂大屋。两间做了明间,三间做卧房。门口两扇朱红雕花镶玻璃的大门敞开着,挂着一道秋香色的棉帘子。 一看这气派,就不是府里一般人能住的,定是正室的屋子了。 跟着红桑亦步亦趋地进了门。才发现棉帘子后头还有一道珠帘子,里头守着一个丫头,穿着打扮和红桑差不多,想来也是这屋里的大丫头了。 红桑不复以前的倨傲,满脸带笑地跟那丫头打招呼:“红叶,太太屋里要的丫头我带来了。太太在屋里呢吗?” 红叶就指指里头,小声和红桑咬着耳朵:“太太在里屋里躺着呢,今早上被那人给气的。” 红桑就会意地笑了。带着筱蓉就站在角落里候着。 筱蓉悄悄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只见正中间摆放着两张花梨花卉纹太师椅,中间隔着一张乌木茶几,上头摆着茗碗茶壶。 椅子上搭了大红金钱蟒的椅袱,下面还摆着两个银质镂空的脚炉。只是并没有人做,想来是王老爷平日里来这里小坐的。 靠西边墙上摆着一架黄花梨连三橱柜。里头摆了一些小物件,都是王夫人常用的。沿墙放着一溜儿紫檀嵌竹丝梅花式凳。想来是小辈们来请安坐的。 东面放了一架紫檀嵌珐琅五伦图宝座屏风,隔着屏风,里头似乎有人小声说话,想来王夫人就歇在那儿了。 也不知道王夫人何时会传唤她们,筱蓉有点儿百无聊赖,脑子里开始慢慢地想着日后该怎么打算。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就听屏风后头一个丫头的声气儿喊道:“红桑,夫人让你把人带进来呢。” 红桑听了,忙应了一声“是”。就带了筱蓉小步进了屏风后头。 只见靠着屏风摆了一张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上面铺着一床雪白的长毛绒毯子,王夫人正歪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大红织锦缎面绣牡丹花的锦被。一手支颐,额头上还贴着一抹乌黑的膏药,似乎生病了,嘴里还时不时地哼哼着。 红桑忙拉了筱蓉跪在王夫人面前,磕了头,才小声回道:“夫人,这就是早上大管家让带进来的小丫头。” 王夫人半睁开那双凤目,脸色也有些苍白,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的,勉强能听得见:“既然来了,你就带下去教教吧。你也大了,过二年她顶上来你就该找个人家嫁了。” 环顾了周边的几个丫头,她徐徐说道:“你们跟我一场都不易,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你下去吧。”似乎十分虚弱,晃了晃手,筱蓉就跟着红桑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到了隔壁的一所小跨院里,这里头有厨房、茶房。原来王夫人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单独开灶的。红桑就是这茶房里的大丫头,泡得一手好茶,深得王夫人喜欢。筱蓉以后就是她的弟子了,听王夫人那意思,过两年就能接红桑的班儿了。 看样子王夫人对这个红桑还是比较信任的,不知道筱蓉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就允下这样的承诺,那也就是说自己有极大的可能以后留在王夫人身边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不用说日后自己在这府里能有一席之地,单凭着王家和京里的特殊关系,只要自己用心,就一定会找到杀父仇人的蛛丝马迹的乱世三国梦全文阅读。 有了这层想法,筱蓉不禁雀跃起来,小脸上也绽放出一丝笑来。 红桑一回头就看到了筱蓉脸上的笑,不由暗骂:死丫头,还以为麻雀变凤凰了呢,我让你笑,让你笑。 抽身就打了筱蓉一个嘴巴子,吼道:“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烧水?” 筱蓉哪成想一下子就被红桑给打了一巴掌,捂着脸抬头望了一眼红桑,只见她满脸阴笑,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筒一样得意。 筱蓉赶紧低下头,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刚来到就得罪了这个煞神,以后怕是有苦头吃了。看来自己也得留一手了。 心里有了戒备,脸上就带了几分谨慎和小心,陪着笑问红桑:“姑娘,我年纪小不懂事,姑娘多教导我。我这就去烧水去。” 原来王夫人喝茶是单独有一个小风炉子的,不在大灶上舀水。据说这水都是从附近的一座叫玉泉山上拉来的泉水,清澈透亮,甜润绵软,确实是好水。 蹲下身子,筱蓉就赶紧捡起一旁架子上放的一把蒲扇扇着风。很少烧过火,她又手忙脚乱,极力想讨好红桑,顿时就被炉子内倒吹出来的一股浓烟给熏了个正着。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呛死,眼泪流出来,一张小脸就成了花猫脸。 红桑望着筱蓉的那个狼狈样,越发生了气,一把把她扒拉开,自己断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那儿闪着火,嘴里气道:“看着点儿,这么大的孩子了,毛手毛脚的,水没烧开,别把你自己给烧了。” 也不理会筱蓉,就一个劲儿地扇着。筱蓉站在她身后也不敢离开,只好闻着烟味儿,心中暗暗叫苦:这王家也够奢侈的啊,连喝个茶还有这么大的讲究,在大厨房里舀上热水冲了就是,还得这么费劲? 不知道红桑这丫头日后会怎样为难自己呢,到现在她的脸还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呢。 要是她再敢打她,被拐她不客气了。要知道,人善招人欺,她可要做恶人的。 正想着,红桑就起身拿了一把紫砂壶,原来水已经滚沸了。 对着筱蓉招了招手,红桑走到外间里,指着墙角的一个红木五斗小厨,打开一扇小门,里头排着整整齐齐的铁皮罐子。筱蓉走了过来,就听她讲:“这里是夫人爱喝的茶,你可要记牢了。”一样一样就点给她看。 也就五六样,老君眉、碧螺春、大红袍……反正这世上的名茶,王夫人这里都有。 又指着下面那一层罐子道:“这些都是客人们来时泡茶喝的,也都是些名茶,只不过不对夫人的脾胃罢了。” 筱蓉看去,却是铁观音之类的大叶子茶。 前世里她早就见过这些了,只听了一遍就默默地记牢了王夫人的爱好。 又看红桑取了戥子出来,她不知何干,就见红桑取了一撮大红袍放在戥子里称了,这才放入紫砂壶里。 见筱蓉还直愣愣地站着,就瞪了她一眼:“还站着挺尸吗?不去把水拿过来?” 筱蓉哀叹一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也只能转身到了里间里。风炉上的茶吊子又烫又热,她这么小可怎么端得动啊? 可要是端不好,又得挨打。咬咬牙,只好用抹布包了两个耳朵,用力提了起来。 ------------ 一百一十一章 以牙还牙 热气从锅盖处扑向筱蓉的脸,灼得她脸上一阵滚人,可又不敢松手,只好趔趔趄趄地往前挪动着。 才走没几步,红桑就迎上前来,看她那个样子不由一阵恼火,数落着:“瞧瞧你这个样子,还能干点儿什么?” 也不伸手,就端着膀子站在那儿看。筱蓉心里一阵恼火:这什么人啊,就算是我人交给你教导也不能这么狠啊,我哪里得罪你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走到红桑面前,红桑忽然伸出手来拦住了:“算了,看你这样子我就来气,还是我来吧。” 筱蓉喜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为自己心里刚刚暗骂人家觉得有了愧意,忙不迭地就往外送那茶吊子。 忽然就觉得手里一轻,以为红桑已经端牢了,待要撒手时,才惊觉红桑双手并没有把住那茶吊子。 一眼望去,从红桑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残忍,筱蓉心中一惊:她要做什么? 身子就悄悄地往后靠了靠,顺势把手松开了。不出她所料,茶吊子立时就摔在了地上。可因为她事先有了准备,滚热的水并没有烫着她,只溅湿了她的裙子。 刚才她也做了一个小动作,在送出去的同时,故意往红桑面前多推送了一下,滚水没烫着她,却烫伤了红桑了。 “哎呀,烫死我了。”红桑大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筱蓉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上前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红桑身上的裙子已经湿透了,滚热的水还冒着热气,她两手使劲往下撕撸着裙子,恨不得直接把裙子给撕碎了。 筱蓉离她近,已经明显闻到一股肉被开水烫过的味儿。想来这红桑要老实一阵子了。谁让她安着不好的心呢。 红桑咬牙切齿地死了命地撕下了身上的裙子,见筱蓉还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不由恨得狠命在她身上抓挠了两把:“死蹄子,是不是看我被烫死了才好啊?不知道扶我起来吗?” 筱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的“狼爪”,上前两手叉在她的腋窝使劲往上提溜她,可她因为太小,红桑那么大个人了,自然扶不起来官家小妾种田记最新章节。 红桑未免又骂她:“真是作孽啊,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是成心想看我死在这里是不是?还不到外头灶上叫个婆子来?” 筱蓉这才如蒙大赦般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就领了两个婆子来。这两个婆子都是王夫人小厨房里打杂的,听说红桑被烫伤了,自然巴结着往前凑好儿。 一见红桑半躺在地上。腿上的裙子撕得七零八落的,两个人如丧考妣一样连连大喊着:“哎哟我的姑娘哎,您怎么躺地上了?老天啊,怎么就烫成了这样了?” 一个婆子老眼昏花地觑着红桑腿上红肿的一大片,拍着腿大声叫唤着。好似红桑是她亲女儿一样。 筱蓉站在一边儿冷笑:当时要是她反应不够快,换成她被烫成这个样儿,这两个婆子是不是也这样关心啊?恐怕做梦啊,这两个人连来看看都不会的,一个小丫头,要打要骂的。还不随着主子的性子?红桑还不是她的主子呢,只不过比她大一点儿,在夫人面前身份地位比她高一些。尚且如此。这府里的主子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想想自己深陷王府,不知道是喜是忧啊?不过,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就算是有人故意想刁难她,她也不会平白地吃了亏。一定会以牙还牙的。 两个婆子架起了红桑,见筱蓉站在那儿避猫鼠儿一样。忙吆喝着:“还不把姑娘的裙子捡起来,站在那儿等死呢吗?” 筱蓉就弯了腰捡起红桑撕落在地的裙子,追了上去。 两个婆子七拐八拐出了这个小跨院,来到王夫人正院东墙的一个靠墙厢房里,这里正是红字辈的大丫头歇息起居的地方。红桑是她四个大丫头里的一个,自然身份地位和其他丫头不一样,只和红字辈的丫头红叶、红裳、红衣住在一块儿。 红桑专管王夫人一应的吃食喝水,其他一概不管。可就这样,她可是王夫人比较信任的几个丫头里的一个。这府里,主子们勾心斗角,王夫人早就领教过了,这吃食自然要交给自己信任的人了。 其他三个丫头一个专管梳头打扮和王夫人的四季衣裳首饰,一个管王夫人的值夜,每晚上都带着两个小丫头睡在王夫人的外间里,王夫人但凡有一点儿伤风咳嗽的,不等说出来,她就赶着找大夫了。另一个则管王夫人屋里的物件和一应迎来送往,京里哪家子有什么红白喜事,她比王夫人还清楚。 这四个丫头都是王夫人亲手培植出来的,自然最得力,也使着最趁手。 除了这四个大丫头,王夫人身边还有八个二等的小丫头,虽然也聪明伶俐,但是远远比不上这四个大丫头。不过她们年纪大了,到了出嫁的年岁了,王夫人也正在慢慢物色好的,以后留在身边使用,是以让管家给她买几个丫头放在院子里调教着,等四个大丫头嫁出去了,也就该换人了。 红桑正是仗着王夫人的疼爱,对这些新来的小丫头才有恃无恐地欺负她们,除了这个原因,她还有一个死心眼,就是怕这些小丫头抢了她的风头,在王夫人身边当差,那身份地位可不同于一般的丫头,在府里,主子碰到了都要礼让三分的,她可不想早早被王夫人给嫁出去呢。 送了红桑到了自己的厢房里歇着了,两个婆子就手忙脚乱地打水找药的,忙活了一阵,才算是个红桑收拾妥当了。可那被滚水烫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有的地方起了一片水泡,看着就觉得恐怖恶心。 红桑打发走了两个婆子,就叫了院里侍候着的小丫头:“去禀告夫人,就说我被新来的那个贱蹄子给烫了,让二门上的小厮给我请个大夫来汉末暴徒最新章节。” 一个小连翠的小丫头就急巴巴地去了。 红桑这才瞪着站在角落里的筱蓉,忽然笑了。对着她招招手,“你过来。” 筱蓉心里咯噔一响:这家伙不安好心吧? 就小心地往前挪动了两步,刚要到床边的时候,红桑忽然伸出长有又尖又利的指甲的右手就往筱蓉脸上抓去。幸亏筱蓉早有防范,一下子就往后跳开了一丈远。 为了怕红桑心里难以平衡,她装作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捂住脸缩在那儿,嘴儿咧了几下,委屈地泪水就流下来,哭道:“姑娘。不管我的事儿,我也是不小心啊,姑娘别打我。我才刚来呢,要是被姑娘打了,日后还怎么在夫人院子里混啊?” 红桑正在气头上,听了她的话,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拍着床帮子大叫:“死蹄子,还敢犟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可她腿上有伤,一动弹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只吸冷气。 疼过之后,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路数,才刚来。夫人就让她调教,莫非日后想重用?自己这万一打了她,万一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想她心眼儿小?这要是给夫人留下了坏印象,日后在府里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想想,她脊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幸好自己没打着她,不然被其他几个丫头知道了,倒真的会笑话她不会调教呢。 想起自己刚才让连翠向夫人禀告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她就一阵后怕,万一夫人对她冷淡了可就完了。 想着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脸上就堆上了笑,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了,又对着筱蓉招手:“你别怕,我也是在气头上。夫人把你交给我教导,那将来是要大用的,你这么毛手毛脚的幸好今儿烫得是我,要是哪天你真的伺候夫人,把夫人给烫伤了,罪过可就大了。你可记得了,日后可不敢在这样了。” 筱蓉见她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忽然又堆满了笑对着自己招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然也不敢贸然靠前。万一这家伙是个笑面虎,自己吃了亏可就不值得了。 红桑见她不靠前,语气更柔了:“你看看你这孩子,我也不打你,你怕什么?快到我这儿来,帮我看看腿上伤得怎么样了?待会儿大夫来了你好一五一十地跟他说啊。我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要让他看这个地方吗?” 筱蓉这才走上前,揭了她才换上的干净裙子,仔细看了看。她本身就是个大夫,一眼就看到这伤不要紧,顶多要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烫得不是很严重,不会留下疤痕的。 不过红桑这个丫头,她可是领教了,这人,虽然面相甜美可人,心眼儿不见得有多好呢。 小心翼翼地伺候她喝了一碗茶,大夫也就来了。 放下冰粉色的帐子,红桑只把一双染了豆蔻的手伸出来,大夫一一地诊过,就起身出去了。 想来他也看出来不甚要紧,连伤得地方看都没看,只问了筱蓉几句,她都清楚地回答了。大夫开了方子,筱蓉交给伺候的小丫头去抓药,自个儿就进来回红桑的话。 红桑就放下心来,她最担心的就是将来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一听过个几天就好了,自然也高兴地脸上放光。 让筱蓉从她床头一个小螺柜里取了一小块约莫一两重的银子给了大夫,打发他走了。这才靠在床背上和筱蓉说话。 筱蓉心里早就是个成人了,自然听得出她话里话外都在套问自己的身世。筱蓉故意夸大其词,把自己说得很有来头,和大总管都攀上了亲戚。也不知道红桑信不信,反正她瞧着红桑那脸比六月的天变化得还快。 ------------ 一百一十二章 暗中使坏 红桑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可谁都不敢说。她心中有数,是她自己想要烫伤筱蓉的,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自己给烫伤了。这个话,她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跟别人只说这小丫头才来,做事毛手毛脚的,倒赚了个好名儿。 又探听得筱蓉和大总管也沾亲带故的,心里更加信实了,不然夫人怎么能让她亲手调教呢? 所以,在她歇着这几天里,一点儿都没有难为筱蓉,有什么好吃的,还时不时地分给筱蓉一些。 筱蓉心里窃喜,这丫头,倒是个势利的。就不知道等她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嘴脸! 红桑一日好似一日,这几日的茶水都是她指点着筱蓉端给王夫人的。当然筱蓉不能进入正室,都是在院子里交给红叶端进去的。 红桑这么卖力地培植她,筱蓉心里也暗自惊讶:难道这人转了性,对她真的好了?但愿她从此以后都这样,不是作假的。要真的对她好了,她还能把她腿上的疤痕给医好了。 虽然请来的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但是长了这么多天,也结痂了,就是大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瘢痕。一般的人自然也看不到,但是对于红桑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耻辱:本来白生生的大腿,如今硬是横亘着一条蜈蚣似的长长的疤痕,让她怎能接受得了? 可请来的大夫并没有法子医好这个疤痕,这让她真是彻底抓狂了。 筱蓉也有点儿怀疑,她这么在乎这条疤痕,怎么一点儿都不憎恨她? 想想可能还是她说出来的那句话管用了,想来红桑以为她就是大总管的亲戚吧,才会这么对她。不然,还不得吃了她? 不过这事儿终有一天会被捅破的。红桑只要有心,问问大总管就能套出来,到时候她可就有苦头吃了。 这个猜测果然没有持续多久就变成了现实星际第一技师。红桑在床上躺了十天左右就能下地了,这一天,趁着日头暖和,她扶着一个小丫头杏儿出来在院里走走,晒晒太阳。 恰好就看到了大总管带了两个小厮从门前经过,她连忙就喊住了他。这几个红字辈的大丫头在夫人房里是很吃得开的,连大总管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的。 大总管停了步子站住了,笑看了看红桑。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你被烫着了,可好些了?” 红桑忙弯弯腰身,笑答:“多谢大总管想着。已经好多了。过两天就能伺候夫人了。” 大总管一笑道:“那就好,夫人那里可离不了你呢。我还有些杂事儿,就不多留了。”说着迈步儿就要走。 红桑忙出声喊住他:“大总管,你家亲戚我可是照顾得好好的呢。” 大总管听了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家亲戚?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亲戚在你院里呢。” 红桑脸色一变,旋即就笑道:“哦。可能是我记错了,是刘婆子家的?你看我这记性,才在床上窝了十天,竟然这府里的人和事儿都分不清了。” 大总管打个哈哈也就走了,红桑一张脸冷得如同千年寒冰,转身就进了屋。拍着床帮子大叫:“那个死蹄子呢?” 杏儿不知道她问的是谁,战战兢兢地答道:“姑娘问的是连翘姐姐吗?她才和筱蓉姐姐给夫人送茶水去了。” “我说的是筱蓉那个贱蹄子。”红桑一双美目满是狠厉,本来略有姿色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看着吓人,就像是一个母夜叉,恨不得吞吃了活人。 “好啊,小蹄子心眼儿倒不少,敢和我撒谎掉皮的?等她回来。我可要好好地收拾她!”她两手忽然攥在了一起,握得紧紧地。仿佛里头攥着筱蓉一样。 杏儿吓得脸色发白,站在一边儿直发抖。没多时,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原来是送茶水回来的筱蓉和连翘两个人。正相携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手里还拿了两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想来是王夫人屋里赏下的。 一进屋,筱蓉就明显地觉察到气氛不对劲儿,红桑不似往日笑逐颜开地点点头,而是冷冰冰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丫头杏儿更是浑身就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见了她,似乎抖得更厉害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让小丫头吓成这个样子。 她心中有数,面上依然装作非常欢喜的样子,走近了红桑面前,把手里的衣服往她面前一摊,甜甜地笑着:“姑娘,看,这是夫人才赏给我和连翘的,夸我们差事做的好呢。” 红桑板着脸一点儿表情没有,干巴巴地问道:“是吗?你们见着夫人了?” 筱蓉和连翘对视一眼,才笑道:“我们哪有这么大的福气?是夫人房里的红叶姑娘拿出来给我们的,说夫人今儿个身子觉着好了些,正找她年轻时候的衣裳,顺手就拿了两件给我们。” 红桑不咸不淡地盯了那衣裳两眼,嘴角忽然弯起了一个弧度,筱蓉就站在她对面,头一次,筱蓉觉得红桑长得这么美。要不是她对她有坏心眼儿,也不至于她这么防着她。 红桑笑过之后,才淡淡地说道:“不就两件旧衣赏?往常里主子也常赏我们的,你们才头一次得,自然是这么高兴了。” 筱蓉听这话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放下了衣裳,红桑就对筱蓉招手:“我坐了这半天也累了,你去给我倒杯茶吧明媚多姿。” 刚才她问过她们,知道她们连夫人的门都没进,心里就有了数。要是筱蓉真的能进夫人的屋里,而且还能有赏赐,她倒要斟酌一下了。不然,万一夫人哪天想起来再见筱蓉的话,这小蹄子露了口风,自己在夫人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 既然夫人没怎么待见她,她的命运也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自己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她也没机会见到夫人。 有了这种想法,邪念就像是疯长的藤蔓一样,在红桑胸中蔓延开来。她支使了筱蓉去倒茶,就是想找个理由发作她。 筱蓉虽然知道红桑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心,可这十来天,因为红桑行动不便,日常喝茶都是她一手炮制的。红桑也是有意栽培她,天天把泡茶的活儿交给她。 神色自如地到了厨下拎起一壶刚烧开滚沸的水,拿了上好的大红袍给红桑泡了一壶。红桑爱喝大红袍,夫人屋里的丫头喝的吃的都不低于主子,这也是夫人默许了的。 用一条木托盘端了,筱蓉慢慢地走回来。这水这么热,走得快了到屋里还不凉呢。 进了屋,给红桑斟了一杯,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姑娘请喝茶。” 红桑还笑模笑样地接过来,轻轻说了句:“有劳你了。”再平常不过了。 可一转眼的功夫,当红桑呷了一口茶,筱蓉正隔着两三步候着的时候,就见红桑变了脸,把盖碗往茶几上一扣,溅出来的茶水洒到了站在那儿的连翘手上,吓得她一抖索,就往后倒退了一步。 筱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就听红桑厉声喝道:“好你个小贱蹄子,想烫死我怎的?前些日子把我的腿烫成了这样,害我这么多天都下不了床。如今变本加厉,更要烫死我!你扪心问问,自你来了,我哪点儿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我?”字字凄厉,声声酸楚,好似有天大的冤屈。 筱蓉内心明白,不由冷笑,只是面上仍然低了头,希望自己这幅姿态,能让她有所怜惜,不要罚她罚得太厉害。 筱蓉已经暗下决心,只要红桑敢给她小鞋穿,她必定以十倍的手段报复回来。别怪她心狠,她的心,本来是很善良的,都是因为这世间总有那么多的人,安的狼子野心! 红桑说了一通,才气喘吁吁地用手一指筱蓉:“你到现在还杵在我面前,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娘了?” 筱蓉暗自腹诽:还自称姑娘呢,又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就得意成这个样儿?不过也是一个奴婢罢了。 却还是乖顺地跪在了红桑面前,一言不发,听凭她发落的样子。 红桑看着这么可怜的她,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哼,小样儿的,不是能说会道骗我吗?还编排什么和大总管有亲戚,弄了半天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死丫头罢了。 只要不弄死你,我就有办法整治地你乖乖地听我的话! 红桑数落骂了一通,也没让筱蓉起来,让连翘扶着进了里屋歇着去了。筱蓉就跪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没有姑娘的命令,她也不好揪起来。 跪了一刻钟,筱蓉就觉得膝盖酸麻得受不了了,抬头偷偷地望了一眼,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红桑正气哼哼地躲在离屋里偷乐呢,她还傻跪在这儿干什么呢? 红桑说白了只不过是一个大丫头,并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惩罚她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这是敬着她,她就蹬鼻子上脸的。 她不信,她不跪,她能怎么着她? ------------ 一百一十三章 有缘相撞 筱蓉自作主张地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若无其事地端过刚才红桑放在茶几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细细地品着:嗯,味道还不错,真是上好的大红袍啊,自打来到这儿她还没尝过呢。 红桑在里头屋里躺了一会儿,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听不到外头有什么动静,那孩子也没有哭声,好像和其他的小丫头确实不一样。 她到底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怕跪坏了筱蓉,而是怕这小丫头别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跑出去了。她可是领教过这小丫头的鬼心眼儿了,上次骗她和大总管有亲戚,害她纵容了她十多天呢。 其实当初筱蓉也是含糊其辞,可红桑非要往那上面靠,她也没有法子。如今倒怪罪到她头上来了。 红桑让连翘儿出去看看,“她要是老实跪着呢,就算了。要是走了,可得回来告诉我,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说话的当儿,她两手都攥得紧紧地,看样子好像要把筱蓉生吞活剥了一样。 连翘儿蹑手蹑脚地就出去了,探了探头往外看了看,筱蓉正老实地跪在那儿呢。赶紧缩回了头,小声笑道:“姑娘,她还跪着呢。” “嗯,算她还识相。”红桑心满意足地躺下了,被筱蓉给气得不轻,得好好地睡上一觉才成。 原来筱蓉在外间里早就听到她们主仆说话了,她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既然人在屋檐下,还是低低头吧。 等连翘儿缩回了头,她就又起来坐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红桑才睡醒了出来,见筱蓉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就让她起来了。一块儿吃了饭。在院里走了一圈儿,各自就洗漱了睡去了。 红桑也没怎么难为筱蓉,筱蓉还纳闷呢:这惩罚就到此结束了? 谁知道一上床摸被子的时候,被子里却是精湿的一片。她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弧度,暗道这红桑手段也未免有些卑鄙了,何必为难她这么一个小孩子? 不动声色地下了床,她跑到红桑面前,满面委屈地哭道:“姑娘,您要给我做主啊。” 红桑就装作什么不知道问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筱蓉暗骂:你个狐狸精,我要是好端端地能哭吗? 撅着小嘴万分委屈地指着自己的床:“姑娘看看真理天文全文阅读。我的床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给洒上水了,这么冷的天儿怎么睡啊?” “这样啊。也是,这是谁干的?大冷的天儿连觉都不让人睡。”红桑挑了挑指甲。满不在乎地说着,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 筱蓉知道若是没有她的支使,没人敢在她床上洒水的,连翘和杏儿两个睡了一张床,筱蓉是新来的。自己睡了一张小床,红桑地位高,自然睡的是一张大床,床上的铺设和她们几个也是天壤之辈。 望了一眼连翘和杏儿两个都低了头,不敢对视筱蓉。筱蓉心里冷冷一笑,半天才上前扯了红桑的手。哭道:“姑娘,您看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事儿?今晚上我要是睡在那张床上,定会冰得生病的。好姑娘。您的床这么大,干脆让我挤在您这儿算了。” 红桑哪里会同意让她睡在她的床上,脸一拉就沉声喝道:“胡说什么?我的床也是你睡的?要么睡你自己的床,要么和连翘她们挤一张。”分明是不容置疑了。 筱蓉也不辩解,只往她身前一靠。假装哭着:“好姑娘,您行行好吧。”手里却迅速地把针尖扎在红桑身上。红桑顿时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在连翘她们听来,好像模棱两可,被筱蓉缠磨得同意了一样。 筱蓉察言观色,见红桑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两眼瞪圆了盯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脸上却依然哭丧着:“好姑娘,这么说您同意了?太好了,姑娘,我这就扶您上床歇着。” 红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任由筱蓉搬弄着她上了床躺了,筱蓉则脱了外衣,径自钻进了被窝里。 红桑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筱蓉就这么紧紧地贴在自己身边。她觉得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定是这个小丫头使了什么坏点子。可她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小丫头有什么手段,还以为她是个妖女呢。 连翘和杏儿两个见她们睡了,自然也怀疑不到什么,两个人就吹灭了蜡烛上了床。 黑地里,红桑浑身发抖,挨着她的筱蓉不时地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声,小声贴在红桑耳边笑道:“姑娘,您冷吗?怎么身子发抖呢?我给您盖盖吧?” 把被子一股脑儿地捂在红桑的身上,连头都裹在里头了,几乎不曾把红桑给捂死。 红桑更惊惧得想要逃脱开来,可是她动弹不了,只能就这么任由筱蓉做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筱蓉又自言自语:“姑娘,您怎么身上都是汗?莫非是热了?”就把被子一把给揭开了,红桑整个身子都露在外头。 筱蓉则裹紧了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红桑一夜几乎不曾冻死,可她只能这么受着,越发觉得筱蓉不是个一般的丫头,不然,哪来这般手段?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筱蓉精神焕发、红光满面地伸了伸懒腰,坐起身子后,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叫着红桑:“姑娘,天亮了,该起了。”顺手就在红桑身上拧了一把。 一夜几乎快要冻僵了的红桑,慢慢地缓了口气,睁开眼睛,就看到筱蓉一脸的关切。她心里越发狐疑,好半天,才觉得身上似乎能动弹了。 就试着开口说道:“你们都起了?” 连翘和杏儿两个早打了热水来,服侍红桑洗漱了。红桑喝了一杯暖茶,才觉得身上热乎了点儿只有镜面知道的空间。 在筱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到底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她就让筱蓉到灶上取她们的分例菜去。筱蓉刚走,她就招手叫过连翘和杏儿两个,贴耳朵咬了一阵子。 等筱蓉回来,刚放下食盒,就见红桑变了脸,大喝一声:“你们两个还不动手?”连翘和杏儿两个一人牵着绳子的一头,就朝筱蓉扑过来。 筱蓉一看势头不好,一个退步就窜到了门口,跳到了院子里,大声喊着:“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我有什么错儿你要打要骂都使得,可总得让我明白明白,死也要死得清楚不是?” 连翘和杏儿也是头一次逮人,动作哪里有那么灵敏。红桑腿上的伤才好,自然不敢跑动。见筱蓉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红桑气急败坏地骂着那两个小丫头:“死蹄子,还不快点儿,让她在那儿大喊大叫的。” 连翘和杏儿两个也跟着跑到院子里,筱蓉觉得事儿大了,忙站到大门口,一把就拉开了门闩擎在手里,警惕地盯着那两人。 嘴里却不再说什么了,不用说,肯定是红桑报复昨晚的事儿的。 红桑见连翘和杏儿两个逮不住筱蓉一个,不由急了,当下就端起门口一个角落里放着的一个盆子,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痛了,小跑几步就对着筱蓉身上招呼过去。 筱蓉见情况不妙,拉开大门就往外跑去,一盆子液体的东西就从她身后飞溅了出来,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骚味儿。 筱蓉总算是明白了,这盆子里是一盆人尿,也不知道红桑要干什么,竟然用上这么卑鄙的手段了。 筱蓉没命地往前跑,这样是让尿给溅上,身上该是个啥味儿? 只顾着拼命往前跑了,哪里知道前面正走过来一群人,她一头就扎进一个人的怀里,撞得那个人往后趔趄了一下。 而筱蓉,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撞在硬邦邦的东西上面,好似柱子一样,撞得她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抖着手摸摸自己撞疼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前面怎么突然就冒出柱子来了?” “哎,我说你这人是没长眼睛怎么的?青天白日的就撞人身上?” 筱蓉正愣怔着,就听头顶上像炸开了一样,抬头一看,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正贴着她,吓得她往后一退。 眼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月白的锦衣,剑眉星目,飘逸潇洒。身后还跟着一群侍从打扮的人。 这人她可是老相熟了,正是那个京中闻名的庆王世子――云书岳。本以为两个人再难相见,没想到又遇上了,而且还是以这么极端的方式遇上的。 人家常说有缘来相会,他们倒好,却是有缘来相撞。 云书岳揉着被撞疼的胸口,仔细打量着地上坐着的那个小丫头,只见她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一大早上的,头发披散这,鞋还跑掉了一只。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望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云书岳也意识到这小丫头不是有意的。正待要伸手拉起那小丫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红桑带了连翘和杏儿,拿着绳子,端着尿盆,杀气腾腾地赶来了。 众人都险些被那还剩了半盆的人尿给熏晕过去,纷纷捂了鼻子皱着眉,斜眼看着这浑身杀气的三个人! 红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站了这么多人,就一阵旋风般冲到了云书岳面前,手里盆子里的尿因为刹不住脚也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溅到了云书岳的身上。 ------------ 一百一十四章 罪有应得 一阵令人作呕的尿骚味扑鼻而来,云书岳厌恶地用袖子遮住了半边脸,盯着红桑的眼睛就像是尖刀一样冷冽。 红桑一只手软软地拎着那个空了的尿盆子,这才意识到眼前是怎么回事儿了。 刚才她追得太急,眼睛里只看到筱蓉倒在地上,压根儿就没看清她周边围着一群什么人。以她的身份,府里的小厮们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她眼里只看得到眼前这一群人都穿着黑色的短打,似乎和府里的小厮们没有什么两样,唯独没有仔细看清站在筱蓉身边的那个穿着月白长袍的人。 当那半盆子尿泼到云书岳身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了看站着的这个人:只见他英气逼人,神态潇洒。唯独现在,眉头紧锁,袖子遮了半边脸。对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红桑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这哪里是人的眼睛,分明是地狱里的修罗。 她后退了一步,在那群人脸上来回地打量了几眼,才察觉出不正常来,这些人好像不是府上的。 平日里她跟在夫人身边,也见识了不少京里的贵客。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身边只养了一个女儿,已经和庆王府的世子定亲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嫁过去了。是以,这段日子,京里来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她心里有数,既然能进王府,就必定不是普通的百姓,眼前的这个少年,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绝对不会是这山旮旯里出来的野小子,说不定是哪个大人府上的。 她忽然感到浑身无力,那股想杀了筱蓉泄愤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完全不知去向了机甲天王最新章节。 眼前。她只想着怎么圆过这个场去! 红桑不敢盯着云书岳那双能吃人的眼睛看,她唯有不停地后退,后退! 云书岳望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丫头,闻着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味儿,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冷冷一笑,他回头对那群已经看得发呆了的奴仆们说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这王府里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青天白日的,连一个小丫头也敢拿那污秽的东西泼小爷?” 这话句句都敲打在跟来的人心上,他们这才听出来主子是什么意思了。当即就走出两个腰圆背厚的大汉来,一左一右站在红桑跟前。伸过毛茸茸的大手,老鹰捉小鸡般把她提溜到云书岳身边,禀道:“主子。这丫头给您带过来了,您看怎么处置她?” 云书岳冷笑一声,侧身对身后一位年纪略大些的长随笑道:“你听听,他们还问我怎么处置的?我现在恶心都来不及,哪里还想得出来怎么处置?” 那中年长随听了这话知道不好。忙挥手对那两个人道:“拖远点儿,别在这里碍着主子的事儿。” 这才讨好地巴结云书岳:“这王府里是至亲,我们常来常往的也都惯了,今儿想着王大人不在家,王夫人又病着,就没让下人们通告。谁知道就见了这么一出猴戏。主子别恼,奴才这就伺候您换衣裳。咱们去见夫人讨个公道去。” 说完,对着那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就拖了红桑下去了。红桑知道不好,就大哭着讨饶:“主子,小爷,是奴婢不好,瞎了狗眼。把那脏东西泼到您身上了。奴婢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吓唬吓唬小丫头。主子千万开恩呢。” 哭喊着挣扎着,那两个大汉见云书岳瞪着眼瞧这边,一个人忙伸了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个就问:“主子也没定出个明细章程来,似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该怎么处置?” 另一个就笑:“怎么处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 那一个也抚掌大笑:“好,就是这么办。” 两个人就拖了红桑来到王府专供下人用的茅厕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红桑连头给摁了进去。 这边,云书岳气哼哼地朝王夫人院子里走去,手里还拉着筱蓉的手,边走边道:“难道姨妈病着过阴去了?这府里都快翻天了也不出来管管?” 王夫人是他未过门的世子妃的亲姨娘,又和庆王妃交好,他素来都喊姨妈。在王府里常来常往的,早就熟透了。没想到这次遇到这么糟心的事儿,他当然忍不住要抱怨一通了。 筱蓉听了半天才明白过这层关系来,他嘴里“姨妈姨妈”的叫着,她还以为这就是他亲姨妈呢,后来才想起来原来这是世子妃的亲姨妈。 想起当初见到他腰间荷包里的那块玉佩时,自己那种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心情,她真的想到京里庆王府去弄个明白。究竟,庆王和杀害她父母的那个凶手是什么关系? 她一边想着,眼睛不由就瞥向云书岳的腰间,只见那儿已经空空如也,不见那个荷包了。 觉察到手里的人儿似乎有些跟不上了,云书岳这才放慢了脚步,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这个声音如此富有磁性,既有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稚嫩,也有一个男人的魅力所在。 筱蓉心神为之一摄,忙定了定神,答道:“回小爷的话,没什么,奴婢只是怕见主子。” “你是指王夫人吧?呵呵,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今儿也得把这事儿跟王夫人说明白了,不然,你这小丫头还有活路吗?”云书岳大包大揽地攥紧了筱蓉的手,让筱蓉想抽出去都抽不动天择全文阅读。 还没到王夫人的院里,早就有小厮看到了云书岳。他是这里的常客,好多人都认识他,也就红桑那个眼睛瞎了的,上次庆王在这儿治病养伤的时候,她老娘恰好死了,她回家奔丧去,就没见着云书岳。不然,以她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哪里敢在云书岳身上泼尿呢。 王夫人身上正不好,头疼得厉害,一听云书岳来了,身上还被府里的丫头泼了尿,气得脸色涨得通红,也顾不上身子不好,扶了一个丫头就急急地迎了出来。 云书岳虽然口口声声跟她叫着“姨妈”,可她心里有数,人家不过是冲着世子妃叫的,不然,她可是什么也不是。 就算是她和庆王妃关系不错,可她知道,庆王妃不是世子的亲娘,和世子的母子关系也就是明面儿上,并不亲热。 如今世子在王府里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一个不小心,王家一门老小都赔不起罪。更何况庆王目前是皇上最为仰仗的人,这世子,和皇上更是打得一片火热,将来的前途,那是无可限量的。 想到了这一层,王夫人怎能不着急上火的?见了世子就自责地直骂自己:“哎呀,小爷,你看我这病了这几日,府里鸡鸣狗盗的,什么事儿都出来了。要不是被那几个妖精给气得,我能这个样子吗?” 闻着云书岳身上的骚味儿,她忙横了立在身后的丫头红叶一眼:“还不去服侍世子爷去沐浴更衣?真是越大越不会伺候了,难道还要我亲自说去?” 红叶忙低声应了个“是”,就上前替云书岳脱了外袍,却拿在手里并不下去。到底迟疑了一会儿,她才难为情地问道:“夫人,是拿一套小厮的衣裳给世子爷换了吗?” “胡说。”王夫人脸色一冷,骂道:“跟在我身边心里一点儿成算都没有。去,跟大少奶奶要一套大少爷新做的衣裳,世子爷这么金贵的人,能穿小厮的衣裳吗?” 云书岳恢复了以前一贯的嬉皮笑脸:“姨妈对我最好了,连这衣服也这么经心。” 王夫人就拉了云书岳的手笑道:“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在姨妈这儿不要外道,跟姨妈说说,到底是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头干的?我让人大棍打死她!” 云书岳若无其事地笑道:“姨妈,没事儿了,我已经让人把她拉下去处置了,还不至于就让她死。” 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云书岳忙招手叫过立在角落里的筱蓉,“姨妈,要不是我,今儿遭泼的就该是这个丫头了。” 筱蓉忙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王夫人磕了三个头,她心里明白,云书岳这是在给她找机会呢,既然机会来了,她就必须牢牢地把握住。 “这不是红桑调教的那个丫头吗?你说的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莫非是红桑?真是越大越没用了,竟然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来人,把红桑找来。”王夫人沉声吩咐着,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一见夫人发了怒,哪有不认真的?赶紧地就去叫红桑了。 众人正等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儿。王夫人不由皱皱眉,问身边的红叶:“什么味儿?” 红叶也不知道,用鼻子嗅了嗅,脸忽然涨红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道:“夫人,好像是茅厕里的粪臭味儿。” 王夫人的脸刷地就黑了,这不是再打王府的脸吗?贵客还在这儿呢,这些狗奴才就刮茅坑了? 还没等她暴怒出来,就听红叶眼尖地叫道:“夫人,您快看……” 院门口,几个婆子捂着鼻子,别着身子带着一个满身滴滴答答往下落屎尿的人进来了。顿时,一院子的人都捂了嘴,不敢去看! ------------ 一百一十五章 心如刀绞 原来红桑被云书岳手底下的两个随从给拉了下去,云书岳随口说了声让他们处置,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点子,把红桑给扔进了茅厕里。 红桑死命地爬了出来,才被夫人院里的两个婆子给找到了。两个人知道夫人生了气,也顾不上让红桑去换洗干净的衣裳,就直接把她带了过来。 红桑浑身上下连头带脚地往下滴着秽物,众人不说看了,连闻都不敢闻。人还没靠前,院里就听到此起彼伏的作呕声。 王夫人更是皱着眉头不悦地掩着鼻子,瞪了红桑一眼,沉声勉强问道:“是你往世子爷身上泼脏东西的?你倒是胆子大了啊,我屋子里竟然调教出你这样的丫头!看来这府里也不能留你了,你到账房上领二两银子走吧。” 红桑一听夫人要赶她走,哪里舍得?这里有她所有的美梦,还没成真呢。她长得如此妖娆,还盼着有一天能给大少爷做个小妾呢,好歹也能混上半个主子做做。她是夫人房里出去的,就算是大少奶奶也不敢怎么着她。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大少奶奶不能生养,前些日子夫人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是要从身边挑几个体格壮实、相貌出众的放在大少爷房里,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还朝她瞥了好几眼呢。 还没等婆子靠上前来拉她,红桑就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头一低下去的时候,头顶上的屎尿一齐往下滴落暴君霸宠庶女妃。 云书岳不耐地皱皱鼻子,埋怨道:“我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会办事儿了。这大冷的天儿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家的,这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筱蓉就站在他身后的角落里,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嗤笑:这家伙。这会子对着这般恶心的红桑还有心怜香惜玉起来了。若是红桑把那盆子尿泼到我身上,我不也是这副模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个婆子见红桑赖在那儿不肯走,就上前忍了恶心想吐的感觉勉强劝她:“夫人发话了,姑娘就走吧,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难道府上真没有上下大小了?姑娘往日里也威风够了,夫人待你也不薄,别在这儿这么副相生儿。” 婆子们往日里受这些大丫头的气不少,这时候怎能不称心如意?这挖苦讽刺的话自然水到渠成,张口就来。红桑落到这种地步也顾不上跟她们斗嘴,怕再不说王夫人就该找人把她赶走了。 当下就起身指了筱蓉大叫:“夫人。奴婢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您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丫头可是个妖女,奴婢听说人尿可以防妖。这才出此下策的。” 王夫人就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正静静地站在那儿的筱蓉,虽然这丫头一身的衣衫皱巴巴的,小脸也脏兮兮的,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是少见。再加上这人是云书岳亲自带过来的,她平日里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丫头。此时忽然有了地位,连王夫人也不敢轻易地就让她离开这里,一切得云书岳说了算。 她见红桑好像是风魔了一样,站在那里又跳又叫的,不由怒火中烧,喝命:“我这里的人都死了还是怎么的?就由着这么个东西在这儿大喊大叫的?府里来了贵客。冲撞了客人就是一大死罪,还能容她在这里丢主人的脸吗?” 婆子一听夫人急了,也不管是否腌臜了。上前就拖了红桑的手往外拉。红桑岂能甘心,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还不忘叫喊着说筱蓉是个妖女。后来忽然就没了声息,想来是婆子们给她嘴里塞了东西了。 王夫人这里打发走了红桑,就赶紧让人打水来冲地。一边又对云书岳陪笑:“世子爷。我们府上这些日子真是鸡鸣狗跳的啊,连丫头也上天了。都怪我病了这几日。” 云书岳自然也要给她个台阶下。话锋一转,丢开这个话题不谈。“姨妈这是得了什么毛病?怎么不请太医们来瞧瞧?若是姨父不好出面,回头我拿父亲的帖子给姨妈请最好的太医来。” “好孩子,你有心了。姨妈这毛病也是老毛病了,说来有十多年了啊。京里的太医也来看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先前镇上有个李大夫给看过,曾经好过一阵子。这不,连那个李大夫都死了,更没人能治得了了。” 王夫人一提起病来,满脸的酸楚,嘴里似乎含了一枚青橄榄。筱蓉听得心头一震:她说得这个李大夫就是李氏了,可怜李氏死了都四五年了。没想到人这么不禁熬啊,一眨眼的功夫,再回首时,已是天人相隔了。 云书岳听了王夫人的病情,感慨万千:“姨妈过于忧虑了,这点子小毛病儿算得了什么?上次我父亲伤成那样,不也好了?何不请那个神医姑娘来?” 王夫人不由就抬头盯了他一眼,反问道:“世子爷难道没听说吗?这神医姑娘前些日子已经不见了,说是半夜三更被人给掳走了。” 云书岳猛听这信儿,惊得浑身上下都像被雷击了一样,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吭声,脸色煞白。他今儿来就是带着皇上的口谕和银票来的,皇上答应拿一万银子买神医姑娘的祖传秘方的,怎的她就不见了?难道是被歹人给害了吗? 王夫人瞧出他的异样来,就笑道:“世子爷也不必往心里去,我这病就算是找到她也不见得能治。她这么小的年纪,哪里能治得了这个毛病儿?” 她的安慰,在云书岳听来格外地刺耳,那个爱财如命,满脑子都是算计,还如此泼辣得不像个大家闺秀的小女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偏偏他到现在才知道总裁霸妻身! 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地讽刺! 自从那次在济民堂和张忠义打赌要到外头打一场,他就被庆王禁了足,关在王府里这么多天,生怕他出去惹事。没想到等他再出来,却已不见斯人! 这种满心痛得无以复加的感觉,在三年前他就经历过:半夜三更,他在王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侍卫来报,说是海棠苑不知道什么缘故起火了。当时他听到了来不及穿上外衣,拉了一匹马就疾驰而去。等他赶到了,海棠苑已经化为一片灰烬,里头的嫖客、青楼女子们,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那个小丫头! 头一次,他体味到了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痛入骨髓! 多少天来,午夜梦回时分,他还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清澈地无与伦比的笑脸。这个笑脸,他知道,将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对那么个小的丫头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说是爱,好似还谈不上,可是内心里就是如同割肉一样。他知道,他可能永远失去了她,再也不可能再碰到她了。 直到他遇到了济民堂的神医姑娘!虽然从来没看到过她真是的面目,可他的心,不似从前那般难过了,似乎找到了归宿。 可才刚刚找到的寄托归属感,被王夫人的这一席话又给打破了。这个神医姑娘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王夫人见他脸色雪白,坐在那里不似刚才活泛,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忙问道:“世子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就到我屋里躺躺?” 云书岳这才勉强扯了一抹笑出来:“不用了,就是出来的时候有点儿久了,累了。我这就回去了,不叨扰姨妈了。等改日我让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姨妈瞧病。”说着已是起身了。 王夫人也赶忙站起来道谢,知道他来去自由,也就不拦着,只让人好生护送着出去了。临出门时,云书岳回头打量了一下筱蓉,对王夫人道:“我看这个丫头怪伶俐的,姨妈就放在身边使唤吧。”王夫人答应了,他方才大步走了。 筱蓉默默地望着忽然走了的云书岳,若有所思:刚才他是怎么了?忽然脸色就发白了?难道是听到自己不见了吗? 正寻思着,王夫人已经回来了,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红叶正扶着她,见屋里几个小丫头正收拾着盘盏,筱蓉立在那儿木头人一样,不由断喝道:“夫人不舒服,还不快去收拾床铺?” 筱蓉这才上前,铺好了床,王夫人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下子就跌坐在床上。筱蓉扶了她一把,手自然地搭在王夫人的脉搏上,诊断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数。 伺候王夫人躺下了,红叶她们忙里忙外的,请大夫拧帕子,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王夫人已经头疼欲裂了,在床上疼得大汗淋漓,滚来滚去的,交换连天。这可吓坏了伺候的丫头们,忙让外头小厮去请王大人回来。 筱蓉站在门口那儿,默默地思索着:王夫人的脉象分明是中毒的症状,为何太医院的人都没诊断出来呢? 不过这毒性好像不太强烈,是慢性毒药,似乎是被什么给催发出来的,只要一接触到某种东西,这个毒就爆发了。 可要是没有这样引子,王夫人就什么毛病儿就没有了。 见王夫人疼得不行了,几个丫头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还有王大人几房小妾听说了都赶来了。 ------------ 一百一十六章 深谋远虑 王夫人疼得冷汗淋漓,几房姨娘的脸色也各不相同。筱蓉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主子们都能进房,她们只能站在外间里,听着王夫人传来的痛苦的叫声,面上虽然不敢有什么表示,可那眼珠子一个个都跟活了一样,滴溜溜转个不停。 去了人那么久了,大夫还没来,也不知道这府里的下人都是干什么的。 筱蓉来了这么几天,隐约听人说起,这大少爷是王大人头前那位夫人生的,二少爷是小妾生的。王夫人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眼下,疼得死去活来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并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 眼看着众人乱糟糟的,几个姨娘就在外头嚎叫了起来:“夫人啊,姐姐啊,您可不能走啊……” 好像算准了王夫人这次要死一样。 筱蓉看着众生相儿,心里暗暗冷笑:这可怕的大户人家,除了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的,还有一点儿亲情吗? 王大人到京里去了,到现在去的人也没赶回来。要是王夫人在这个当口儿上出了什么事儿,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想想她显赫一世,这时候也着实可怜。不过筱蓉不想埋没在这王府里一辈子,她还想为父母报仇,还想顺藤摸瓜到庆王府查出杀父仇人。 想做到这一切,也只有王夫人这条路可走了。她是未来世子妃的亲姨妈,怎么着也能见到世子妃,只要能进了京,她就有法子进入庆王府。 王夫人这病她不是不能治,只是治好了之后,势必会得罪这府里的有预谋的人。但是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能靠着王夫人这一棵大树。 想着。身子已经越过众人往前挤。却被王夫人身边的红叶给喝住了:“你这小丫头要干什么?夫人病得这样,你不老实待着,出来捣乱吗?” 筱蓉也不害怕,见众人都瞪着眼看她,大少爷那双鹰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只要她一有所动作,就要吞吃了她一样。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纵然是下刀山上火海,她也得去。何况是做自己得心应手的事儿呢。 清了清嗓子,筱蓉镇定自若地说道:“红叶姐姐莫要生气。我不是来捣乱的,而是给夫人治病的。” “你会治病?”好几个声音都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仿佛见到了奇观一样。 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筱蓉只淡淡地答道:“我娘先前也有个头疼的毛病儿,我姥爷会针灸,就给她针好了。我小时候天天在旁边看,也就学会了。” 她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只好瞎编了这么个理由。 大少爷上下打量着她。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听她说完,就嗤笑一声:“你这么大点儿丫头要是会治病,那天下的大夫都得喝西北风去。”在他眼里,这小丫头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筱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愚蠢。不过他们显然不想让王夫人好起来,天知道,他们都安着什么龌龊心。 里屋里显然有人把这话告诉了王夫人。正当筱蓉觉得自己这个目的将要达不到的时候,就听红叶匆匆地跑出来传话:“夫人让你进去呢。” 王夫人疼得死去活来,但是脑子是很清醒的,她知道这个时候,府里没有一个人能真心对待自己。那帮子小妾更是巴不得她死了。大少爷不是她亲生的,更指望不上。 要说王大人神庭全文阅读。待自己也就那么回事儿,要不是她娘家妹妹的女儿将要为世子妃,她又和庆王妃交好,凭着她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在这府里早就没有地位了。 听红叶悄悄地趴在她耳根上说,早上世子爷领来的那个奉茶的小丫头说能给她针灸,她就信实了。 这当口儿,只有落井下石的,哪有主动提出来要给她治病的?更何况她这毛病儿找了多少名医看了,也没有效验。 所以,她当机立断让这个小丫头进来了。这么点儿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说不定,这病就打她身上好了也未可知呢。 筱蓉进了里屋,趴在她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才道:“夫人这病虽然怪,但也能治,先前我娘头疼起来和夫人的病就很相似。” 王夫人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丫头搬凳子给筱蓉坐。半天才道:“不拘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治得了我这病,尽管使出来。”她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态,反正这病发作起来也是疼得要死,不如就这样试试吧。 大少爷也顾不得人多不便,忽地一下就从外边窜进来,跪在床前磕头苦求:“娘,您不能信这么个小丫头啊。万一她说大话治不好怎么办?” 王夫人素白的脸微微绽出一抹笑,望着大少爷的眼神也温润起来,显得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笑道:“好孩子,你别这么挂念,我这病我自己知道,与其疼死,不如让这丫头试试呢。你出去吧,也别候在这儿了,带着她们各自回去吧。” 她不想看到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一想起那些女人巴不得她死了好上位,满心里都是怨恨。 大少爷无奈地出了屋,刚带着姨娘们要离开的时候,红叶忽然追了出来,喊道:“大少爷,夫人交代了,说是那丫头不管治不治得好,都不要难为她。” 大少爷瓮声瓮气地应了:“晓得了,我还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对王夫人的多此一举感到有些厌烦,说完,就带着一众女人出了王夫人的院子。 这里,王夫人就让红叶把门,让筱蓉开始施针了。 这样的病,筱蓉确实能控制住,所以施展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插上针不多时,王夫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轻多了,她人也精神了许多。和筱蓉攀谈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筱蓉才把她头顶上的针给拔掉,这时候外头就有小丫头来回,说是请来的大夫来了。 红叶就问请的哪里的大夫,怎么这会子才到? 小丫头回说是从京里请来的。 红叶进来回了,王夫人径自让人给打发了:“给他银子让他回去吧,这毛病儿京里来了多少大夫了都没看好,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此时,她神清气爽,完全没有刚才那副疼得大汗淋漓的样子了。半躺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和筱蓉谈笑自若,越看越喜欢筱蓉。 拉了她的手就笑:“没想到你这点儿孩子还会这一招儿?真是太神奇了。你说说。我这病是不是能根治?先前太医们来,针了之后没过两天就犯了。” 筱蓉低头沉吟了一会才谨慎地答道:“根治倒是可以,只是夫人这病怕是中毒引起来的。” “什么?你说是中毒?”立在一边儿的红叶听了这个忽然变了脸色,指着筱蓉道:“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我们这屋里,多少只眼睛都瞧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夫人怎能中毒了?这病夫人说都有二十多年了,难道有人下毒二十多年了还不让夫人……?” 那个“死”字她到底没有敢说出口同人之梦醒千年最新章节。 王夫人低声哑哑地喝道:“让她说下去!” 她似乎已经信实了筱蓉的话,听她说得玄乎,心里也自惊讶不已。 筱蓉才道:“夫人这病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可就是不能和一种东西相碰。只要夫人接触到这样东西,病得就会更重!” 王夫人诧异地坐起身来,在屋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半天才狐疑地问道:“我这屋里都是可用的东西,你说的那个毒引子到底在哪儿?” 筱蓉在屋里走了一圈儿,慢慢地嗅着。 好半天,才指着靠窗的紫檀架上摆着的一只银质镂空雕花的香炉,说道:“这里头点的什么香?” 红叶不假思索地出口:“这是夫人天天用的百合安神香。太医说了夫人平日里睡眠不好。点这个睡得会沉稳些。” “你说这香里有问题?”王夫人惊恐地盯着那个香炉,忙命红叶:“快。把这个香炉拿出去扔了,这么害人的东西竟然天天放我屋里。” “夫人,现在不用。”筱蓉笑呵呵地阻止了王夫人,说道:“其实这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夫人体内的毒被催发出来,碰着这种香就厉害了。” “你的意思是我自身也中毒了?”王夫人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小腹,就像那毒就藏在那里一样。 筱蓉就把自己的猜测一一地说出来:原来王夫人体内中了一种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论是添加在饭食里还是衣物上,都不会察觉。就算是太医来了,诊脉也不能够诊断出来。只是一点上百合安神香,这毒就会催发出来,到时候王夫人就会疼得痛不欲生。 说完,筱蓉又点点头:“夫人,下毒之人想来也懂医道,不然绝不会想出这么高明的法子。而且这毒疼起来不仅让人觉得生不如死,还会生出一种幻觉来,就是想早点儿死了得以解脱。刚才夫人疼起来是否有这样的感觉?” 王夫人回想刚才自己疼得直想撞墙,恨不得立刻死了。她恐慌地点头:“和你说的一样,我当时真想一死了之,不再受这种没完没了的苦痛了。” 睁大了眼睛望着筱蓉,王夫人像捡到了一个宝贝:“没想到让我碰到了你这么个丫头,高人就在我身边我竟然没有发觉。我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痛死算了呢。” 筱蓉微微一笑,知道王夫人说得是真心话,也就交了底儿:“夫人这病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想来夫人一生都没有孩子,恐怕也和这个有关!” 这个重磅级的消息让王夫人久久地都合不拢嘴,她还以为自己天生无用生不了孩子呢,谁料到竟然是被人给害的。想到自己已经年过半百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半天才恨恨地捶床:“是谁?这么恶毒?竟然让我断子绝孙?” 她的牙齿咬得咯蹦响,恨不得立即找出那个人来,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筱蓉眉眼低垂不再吭声,这些后宅里的事儿她也实在是说不上来,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下毒之人定是王夫人身边的人,这样才能了解她的喜好,才能知道她的脾性。 王夫人以一个正妻的身份,遭人暗算了这么多年,差点儿搭上性命。自己把这事儿给她澄清了,以后怎么样就看她自个儿的手段了。 听了筱蓉的话,王夫人好久都没有说话,想来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只叫红叶领了筱蓉到厢房了好好歇着,让人送了一桌子的饭菜。筱蓉一看,虽然菜品不多,但是样样精致,看得出来王夫人对她是真心的。自己也就放了心,以后进京的路又顺畅了许多。 ------------ 一百一十七章 谋划进京 经过筱蓉几日精心的调理,王夫人已经好了许多,精神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颓靡,气色也好了很多。 身子才好了没几天,王夫人就开始着手在府里暗地搜查起来,想找出那个暗中害她性命的人。 筱蓉暗笑:这大户人家的女人倒也不闲着,这勾心斗角的比做什么都累。 她目前已经是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虽然年纪不大,可连红叶她们这些红字辈的丫头都不敢使唤她了,见了她也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姑娘”。因为这是王夫人特意交代过的,筱蓉救了她的命,又告诉她是中毒引起的,让她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个实心实意的,非要收她为义女。 可筱蓉怎么都没答应,后来王夫人逼急了,筱蓉才说出来真话:“夫人,不是我不想做您的女儿,而是我的身份不配。我本来是一个穷苦的孩子,没了爹娘,是夫人收留了我,我才能有一碗饭吃,有个落脚的地方。又恰好碰到了夫人犯病,怎能不尽心尽力地救治?若是夫人收我为义女,就有人说我是贪慕虚荣才给夫人治病的……” 王夫人听了她的话,也着实为难起来。也确实如此,一个贫穷的丫头,忽然给了她这么高的位份,怕她消受不起啊。 为了怕打草惊蛇,王夫人也不想把这事儿弄大,虽然下了狠心要查出背后的下毒之人,但也没有在府里大张旗鼓的,而是委派了几个心腹的妈妈和丫头,暗地里打听着碎空战神。 筱蓉也不得不佩服王夫人的心思缜密,但是她却觉得希望渺茫,能下毒毒害了她二十多年的人,手段定是不凡。要不是自己见多识广的,怕是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辨认出来。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说王夫人是得了一种怪病,谁还能想到有人下毒呢? 这人下了毒二十多年来,只是让王夫人不能生儿育女,又没有要了她的命,可想而知,这人的目的不在于要她的性命,而仅仅是让她绝嗣。 按照古人的这种观念,让人断子绝孙的人,是最狠毒的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谁。和王夫人的仇恨这么深,竟然想出这么个毒招? 王夫人见筱蓉虽小,但是心思却是超乎常人。连她都没想到的,筱蓉都替她想到了。说出来的话令她动容,久久不能自已。 从此之后,王夫人对她越发不同了,只拿她当成心腹。虽没有认成女儿。可筱蓉觉得这感觉更好,要是认了女儿,自己还得天天给王老爷请安问好的,那样麻烦,她也不乐意见那个糟老头子。 原先庆王在这儿治伤的时候,王大人就曾过河拆桥。人给救活了,愣是不信任自己了。 如今王夫人要死要活得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来,被筱蓉几针给止住了疼。王大人回来了,连个谢字都没说。筱蓉只觉得这个老头子一点儿人情都不通。他,好似不大关心这个夫人啊? 想想这么多年来,王夫人能中了毒毫不察觉,她觉得这府里的小妾们怕是没这个胆量。王夫人出身名门。哪里会被小妾给摆布成这样? 她隐约觉得这中毒之事不简单,王夫人不知不觉地被人暗害了二十多年。要不是对她熟悉至极的人,怎么能做得到呢? 这个人,她虽然不能肯定是王老爷,但王老爷一定不会是个不知情的人。 不知道为何,她冥冥之中,就这么认为的。 但这话,她绝对不会跟王夫人说的。人家夫妻也没有罅隙,要是因为她的话造成夫妻反目了,那她在王府里也待不下去了。 王夫人因为这一病,大少奶奶每日里都来晨昏定省,再加上筱蓉在一边旁敲侧击地说好话,王夫人对大少奶奶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了。 先前还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可因为自己也不能生养,知道是中毒引起来的,王夫人就怀疑是不是大少爷屋里的那个姨娘也给大少奶奶下了毒。 还让筱蓉也给大少奶奶把把脉,看是否也中了毒。筱蓉觉得好笑不已,这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情形,大少奶奶那是大少爷不甚喜欢她,不在她屋里过夜的缘故。她现在已经变得和之前跑到济民堂找她看病那会儿有很大不同了。 此时的她,脸庞娇艳,眉宇里没有那股忧郁,而是换上了一种自信了。 筱蓉相信,不管大少爷是否会欣赏她,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为自己而活了。大少奶奶这样的女人,在古人里,也算是聪明的了。 王府里因为王夫人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和大少奶奶婆媳之间也和睦了许多,整个府里好像变了个样儿,有条不紊,规矩了许多。 自从云书岳那日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筱蓉成日里窝在王家大院里,任事儿不知。可也听府里的下人们常常议论:说是皇上和摄政王又开战了,双方各有胜负,两军如今对峙,不相上下。 这些事儿筱蓉不想关心,说实在的,她没有那么宽阔的胸怀,她想的只是何日能报家丑斗破后宫,废后凶猛。爹娘的惨死,让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冷漠了,她的心,不再属于自己了。不管她多大,她都永远不会是那个摇着母亲的手,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小姑娘了。 她的心中,只有仇恨,可她终究是个善良的人,从来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人的事儿。当然了,她并不是一个懦弱可欺的人,只要对她不怀好意的,她都会报复回去的。就像是刁氏和张顺、红桑一样,欺负过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跟着王夫人有些日子了,眼看着一年又来临了,年关将近,王夫人一日日地忙碌了起来,置办年货,看着下人们打扫房子……一项一项事无巨细,都一一过目。 筱蓉就笑她像一个不甘心的老封君,明明身子不好还硬撑着干这些事儿。王夫人也意识到了,叹口气就叫来了大少奶奶,吩咐:“年节将近,你就跟在我身边管家吧。这中馈大权迟早是要交给你的。” 大少奶奶似乎不敢相信,从前睚眦必报的王夫人如今会这么大方,待和筱蓉对视了一眼之后,她就明白了,欣喜地答应了。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繁华而又热闹的年,王夫人出手倒是大方得很,不仅封了一百两银子给筱蓉,还给她做了四套上好的绸缎衣裳,还有一件大氅,那可是用白狐皮做的,金贵的很。王府里也没有几个人能穿得上。 过了上元节,王夫人忽然接到了京里兵部尚书府夫人――也就是她的亲姐姐的信儿,女儿将要出嫁,请她这个姨妈到府上住上几天,掌掌眼儿。老姐妹也好说说话。 因为战乱,老姐妹将有半年都没见面了。幸亏这一段日子皇上的大军打了几场胜仗,摄政王退避三舍,落凤镇的居民又陆续回来了。镇上热闹起来,进出京城也没有阻隔了。 王夫人一听外甥女儿这就要嫁了,怎能不喜?连夜就让红叶她们几个收拾东西,拿出自己早点攒下的首饰,在灯下挑了又挑,挑了足有十来样上好的。 见筱蓉站在一边儿看得仔细,她顺手拿了一支莲花簪子给她:“好孩子,你救过我的命,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簪子你拿去戴吧。等大了,我一定会为你挑一门好亲事的,到时候嫁妆就包在我身上,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夫人说什么呢,人家才多大点儿人啊?”因着和王夫人相熟了,筱蓉一点儿都不害羞,反倒打趣着王夫人,“这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要出嫁,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我头上来了?” 旁边站着的丫头抿着嘴儿都笑,王夫人也笑起来,点着筱蓉的头笑道:“鬼精灵,装什么装?女人家,迟早不都是要嫁的?你见哪个姑娘住在娘家一辈子的?” 一屋子的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歇息的时辰。第二日一大早,王夫人就带着东西和红叶、筱蓉两个坐了马车,王府里的一众护卫送着她们出了门,往京城方向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了城门口。威严轩昂的帝阙重新又展现在筱蓉面前,她坐在马车上,掀开了帘子,露出一丝缝儿,悄悄地往外看去。 六年过去了,又见面了。 中间她也曾经来过,只不过那时候她是一个过客,被卖入青楼,身不由己,不得出来好好地看这帝阙。 现在,再一次来到帝都,她就不打算走了。说什么,她也一定要留下来。 王夫人望着筱蓉那张略有些激动的脸,以为这孩子从来都没进过京,被京里的繁华给惊呆了。不由就拉了筱蓉的手笑道:“好孩子,等战乱平息了,以后我常带你来这里逛逛。” 筱蓉感激地答应了,马车稳稳地进了城门,进去了那个她梦里萦绕不息的地方!这里,是她童年快乐的源泉,也是她噩梦的开始。从此后,她就没有正常人的生活了,心里想的念的,只剩了复仇! ------------ 一百一十八章 刘府喜事 兵部尚书府这几日里喜气洋洋,上门来贺喜的京中权贵络绎不绝。毕竟,尚书府的小姐要嫁给庆王世子了,这份荣耀,也就仅次于封后了。 要知道,庆王现在手握重兵,是皇上最依仗的皇叔。世子云书岳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是京中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尚书府小姐刘碧云能有这份福气,真是羡煞了京中的闺阁女子们。 只是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皇上这也是权宜之计。兵部尚书刘威若是和庆王结亲,从此庆王打起仗来那就后顾无忧了,两个人配合默契,无疑又给皇上助长了威势。 先前,摄政王和刘威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的,只不过两年前,皇上就已经赐婚了。这少年皇帝当真是老陈谋算,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摄政王不反,这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摄政王若是反了,他就更无后顾之忧了。 只是苦了当事人云书岳了,明明自己不喜欢刘碧云,心里已经装了别的人,可还得硬着头皮应下这门亲事,就因为这能为皇帝的天下带来好处,就因为他是皇帝! 虽然私下里他们都是兄弟相称,虽然他们从小儿一起长大。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的世子妃,必须是他中意,是他喜欢的。这云浩天凭什么就给他塞上了一个世子妃? 他也曾经怒气冲冲地去找过云浩天,也曾质问他为何要牺牲他的幸福?可云浩天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令他哑口无言了:“我们都是帝王之后,生在帝王家就会身不由己,就不能事事如意。女人嘛,不过是件衣服,脱了再换,若你不喜欢她。大可以多纳几房妾室。” 这句话堵得他再也回不出半句话来。他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个曾经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习武的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云浩天了,他是九五之尊,他要学习御龙之术。是帝王这个位子,让他变得冷酷无情。 可是想想,不冷酷无情能行吗?亲伯父要篡位,要杀了他。这个世界上,他还能相信谁?最无情就是帝王家。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能有常人之情,有的是更多的心酸和无奈。 沮丧地回到府里。云书岳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想了整整一天。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还真怪不得云浩天,都是他父亲庆王提出来的点子。皇上只不过采纳了罢了。 算了,反正那个小女子也找不到了,这乱世纷纷的,说不定早就死了。自己从此再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再也不会有心有情了。就让自己做一具行尸走肉吧。他的世子妃是谁都不打紧,只要是个女人,只要能为皇上带来利益! 正在临近大婚的云书岳满脑子懵懂的时候,筱蓉随着王夫人已经来到了兵部尚书府里狐女仙途。 刘夫人在后院里忙乱着翻箱倒柜地给女儿预备嫁妆,后院里的下人们走路也都急匆匆的,个个脸上都有喜色。好像这出嫁做庆王世子妃的是自己一样。 刘碧云正斜倚窗前看外头忙碌的景致,满心里都是喜悦,为自己的命好而感叹不已。 都说庆王世子云书岳是京中第一美男。比当今皇上云浩天长得还英俊潇洒,更加上一身的好武艺,也曾带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少年英勇,家世过硬。这是多少女子梦寐难求的,偏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怎能不高兴万分? 要论姿色,自己不是京中第一美人儿,虽然也耐看,到底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倒是家世还配得上,若不是有她父亲这个兵部尚书的职衔,这等好事儿也不见得能落到她头上。说到底,还是自己命好,有一个好父亲,才摊上这么一门好亲事。 其实当初父亲也有意让她入宫来着,可这正宫之位和四妃之位都有人了,她去了,最多也只能先封个嫔,等到产下龙子龙女才能再登高位。哪里比得上这一入府就是当家主母,就是堂堂的庆王世子妃,将来的王妃啊。 宫里再尊贵,一个嫔妃也不如一个庆王府里的正妃来得自在。再风光,那也是小妾,也得跟人家斗,跟人家争,也得要死要活地想方设法地生孩子固宠。 凭着她爹的势力,还斗不过皇后的娘家,也跟不上人家四大妃的家世。但要说一个庆王府,她自信还是满满的,任他云书岳日后纳几房小妾,都撼动不了她自己的位份。 听说那云书岳虽然身份高,地位重,少年得志,但人品在京里可是有口皆碑的,从来没听过他欺男霸女过,从来没听过他身边收了几个丫头。嫁得这样一个夫婿,这辈子算是心满意足了。 正想事儿想的出神,就听院外跑来几个小丫头,大叫着:“夫人,小姐,姨太太来了。” 刘夫人听了忙放下手里的一件锦缎大氅,起身就接了出去。刘碧云也扶着一个丫头的手,匆匆地跟在她母亲后头。 就听她母亲笑呵呵地说:“没成想来的这么快,我还算着得晌午后才到呢,可见你姨妈惦记着你。刘妈,去看看厨房里预备的菜都做好了吗?” 一个婆子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就去了。刘夫人和刘碧云一前一后也感到了二门,不多时,就见王夫人的车驾进来了。 下了车,老姐妹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不免就热络地说了几句。到了刘夫人的正房,王夫人才腾出空来打量着刘碧云,笑道:“我们虽然靠得也不太远,但是日常家家过日子也难得见上几面,再加上兵荒马乱的才一年多没见,碧云这孩子就出落得越发出挑了。若是在外头,我还真不敢相认呢。” 拉着她的手腕子,王夫人从腕子上褪下一对翡翠镶金的镯子给她戴上,“姨妈住在乡下,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就权当个玩意儿玩玩罢了。瞧这孩子,长成这样。真是天下少有,怪不得有这么大的福分呢。” 刘夫人见自家妹子这么亲热,眼圈儿不由热乎起来:“你看你姨妈多疼你,你日后当了王妃可得好好孝敬她。她身边也没个孩子,你就是她亲女儿了。” 转过脸来又对着王夫人笑道:“别说什么乡下城里的。你的家底儿我还不知道?你家老爷当年可是京里数得着的大户,好东西还不多?” 摩挲着刘碧云腕子上的那对镯子,笑道:“还说这个给闺女当玩意儿玩玩?碧云啊,你可别被你姨妈给哄了去,我可是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的,光看这玉色。就是天下少有,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给你,还不快谢谢你姨妈?” 刘碧云忙贴了过去伪官全文阅读。攀着王夫人的脖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喜得王夫人就情不可耐。 几个人聊了一阵子,就在正堂里安了座儿,丫头伺候着上了酒菜,刘夫人请王夫人上座。自己和刘碧云两个一左一右相陪着。 王夫人见到自家姐妹,自然是亲热至极,和刘夫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很多话。两个人聊着聊着,刘夫人眼睛就看向了筱蓉,点着她笑道:“这丫头长得怪水灵的,是你才收的丫头?上次来的时候光见了红叶她们。还没见着这个呢。” 一提到筱蓉,王夫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就把筱蓉怎么受红桑欺负、筱蓉又怎么在危急关头给她治病。把她从鬼门关上给拉回来的事儿给说了。 刘夫人听了感叹连连:“却想不到这么点儿小丫头竟然能救了你的命,你很该收她做女儿的。” “我是想收来着的,可她死活不愿意啊。我也想过了,我们家老爷也不见得会同意。那日里我病得七死八活的,头疼得要死。那些人没有一个着急上火的,只有这个丫头。不顾人微言轻,连大少爷都不同意,她竟敢上前给我治病!” 两个人连说带叹的,唏嘘了一回。刘碧云也不由多看了筱蓉几眼,见那个丫头也着实清秀,也就跟着夸了几句。 正吃着饭,外头就有丫头回话,说是刘老爷让小厮捎话过来,姨太太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多住些日子,看着姐儿出了门子再回。 王夫人笑着站起来听了,方笑道:“让小子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就说有劳了,我这次来正有此意呢。” 丫头去了回话不提,娘们儿又落了座。刘夫人就拉着筱蓉的手,硬要她坐下,急得筱蓉忙摇手:“夫人快莫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主子们用饭,奴婢站着伺候才是!” 王夫人回头就笑:“瞧这丫头,真是懂事儿。不过在姨太太家,也不要见外。其实在我心里,是拿你当女孩儿待的,好孩子,你就别推辞了,坐下一块儿吃吧。伺候的活儿自有她们呢。”筱蓉这才没法子坐了。 用了饭,筱蓉就跟了王夫人和刘夫人替刘碧云整理嫁妆。庆王府里前儿送了一百二十抬的聘礼过来,皇上又赏了好些金银珠宝,绸缎衣裳。尚书府其实倒也不缺这些,难得的是这些荣耀。还没有哪个王公大臣的女儿出嫁能收到这么多的赏赐呢。 刘夫人心满意足地指了指前厅里摆了一溜儿的妆奁,笑道:“碧云总算是为我争了一口气。妹妹,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窝囊,那些个狐狸精恨不得我立刻死了。” 提到辛酸事儿,刘夫人不由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这话也触动了王夫人的心事,姐妹两个都眼圈儿泛红,欲哭无泪。 互叹了一声,王夫人才打破这僵局:“你看,这大喜的日子我们都说些什么呢?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还不知足吗?这就好,闺女成了世子妃,京里的贵妇们谁敢不高看姐姐一眼。姐姐在府里的地位,岂是那起子狐媚子比得了的?我还不是一样,这么多年还不如姐姐,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刘夫人听她虽然在安慰自己,可是满腹惆怅,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伤心事儿,也跟着问道:“那丫头跟你说你是中毒了,那个下毒之人你可是查出来了没有?”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狐媚子,等我早晚有一天查出来,看不扒了她们的皮!”王夫人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里满是仇恨。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子,才叫过在那边儿看嫁妆的碧云和筱蓉两个。大厅里顿时忙碌起来,众人抬得抬,捧得捧,忙了个不亦乐乎。 在尚书府跟着忙乱了三日,就到了刘碧云和云书岳的大婚之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王夫人就早早地起了床,筱蓉和红桑她们自然也早起来了。众人都涌到刘夫人院子里,看新娘子梳妆打扮。 ------------ 一百一十九章 世子大婚 刘夫人早就请来了全福娘子,天还未明就候着了。这时候正给刘碧云开脸梳头呢。 筱蓉就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细绒绳,上下翻飞,熟练地在刘碧云的脸上刮着。嘴里还不听地说着好话:“小姐真是有福的人,这就算是嫁出去,隔三差五地也能回娘家来。不像别的姑娘,嫁出去再回一趟娘家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呢。” 王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就朝刘夫人笑:“姐姐,还是我们碧云命好啊。嫁得这么近。不像我当时,跟着老爷到了偏远的地方做州官,连爹娘老了都没能在跟前尽孝。” 说着,脸上就带了戚色。 刘夫人忙笑道:“妹妹快别这么想,那时候谁不是那样儿?也不能怪得了你。幸好碧云就嫁在京城,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到老了也能得她照料,真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啊。也让那起子狐狸精眼馋眼馋。” 筱蓉算是听出来了,刘夫人虽然是刘尚书的正配,但至今身边没有儿子,只刘碧云这一个女儿。怪不得她觉得那些小妾都是狐狸精呢,弄了半天没有儿子啊。不过她比王夫人还强些,总算有个女儿榜在身边。 老姐妹两个拉着家常,筱蓉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全福娘子给刘碧云梳妆。开脸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细细地上妆,画眉,点唇。 刘碧云本身就是个美人坯子,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大家闺秀,从小儿养得娇嫩,吃得好穿得好,自然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要受看。再加上这一打扮,嫣然一笑。倒也真的动人了。 全福娘子给她上完妆,开始打开她那一头雅青的长发梳起来,一边梳着嘴里还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其实也就给刘碧云挽了一个髻,寓意着她将为人妇,不再是个姑娘了我的极品师兄们最新章节。 梳好了头之后,刘夫人就上来拉了刘碧云的手,贴在她耳根上说道:“昨晚上娘给你的那本书你可是看了?” 筱蓉站在刘碧云身后。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见刘碧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上,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暗自好笑:这古人的性启蒙还真是到位。换做她前世的那些孩子,在这个时候,父母哪里敢跟她们说这些啊。 便见刘碧云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刘夫人就满带笑意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可是记住了,娘就放心了。”就叫丫头端来一些面食给刘碧云吃了。 完了后刘碧云就盖上了红盖头,外头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一众吹鼓手也卖力地鼓着腮帮子吹起来。 天色大亮,吉时已到。司礼官高声唱着“迎亲的来了。”筱蓉知道,云书岳来了。来迎娶这位尚书家的千金了。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整颗心都快要揪起来。想起那年李氏家里的后山上见到的那个月白纱衫的少年。在海棠苑那个关心她的人,送兵士们到济民堂救治的那个人…… 似乎这几年间,她和云书岳总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就是缘分吗?她暗暗地问自己,可旋即脑子里就想起来她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一下子。她就清醒了。这个人,说不定和她的杀父仇人有什么渊薮! 云书岳一身大红的新郎官装束。随着刘府的管家进来了。刘老爷早就迎出大门,让着他进了书房。因为他是世子,在身份上高出刘老爷,刘老爷自然分外客气。 翁婿两个在书房里闲聊了几句,喝了茶。外头就敲起了迎亲的鼓点,云书岳也就起身出去了。 一身大红的服侍,更衬得他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可是他目光里似乎没有喜悦,一张俊脸紧紧地绷着,丝毫没有成为人夫的感觉。 机械地迈着步子,跟着导引的人走向世子妃的屋子。在门外候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云书岳眉头一皱:这就是哭嫁了?只是嫁得这么近,有什么好哭的? 哭了一阵子,刘碧云大红盖头蒙着头就被两个喜婆给扶了出来。 云书岳望着眼前那个从头到脚红透了的人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况味。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妻,他堂堂正正的世子妃了,是他将要伴随一生的人了。 可是他心里就是提不起高兴劲儿来,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人。 可是事到如今,关系到皇家脸面,他不得不按部就班,走着人家给他安排好的路。 牵着那条红红的绸带,他像个木头人一样,牵着刘碧云沿着甬道上长长的红毯走去。这一路,对他来说就像是经过了几千里路一样,漫长得几乎让他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刘碧云满心里的喜悦,虽然盖着红盖头看不清世子的脸,但是眼角余光看得清那双纤尘不染的皂靴,莫名地,她脸上就飞起了红云。 说真的,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对着她的母亲,她差点儿没有哭出来,想着嫁了那么个如意郎君,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哭呢?可是要不哭又惹人笑,她只好呜咽了两声意思一下就过去了。倒是刘夫人见着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就要成为人家的人了,哭得是两眼通红,着实伤心难过了一场。 云书岳就这么慢慢地牵着那根红绸带,朝着大门走去。甬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下人和亲戚们,有丫头手里拿着各色的花瓣,不停地对着他们撒去。 一帮吹鼓声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着,恨不得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军爷的侍宠娇妻。 云书岳只觉得好像腾云驾雾一样,轻飘飘的找不到任何的感觉。就这么麻木地走到了大门口,都不曾回头看过。 筱蓉一直跟在人群里看着这对新人远去,不知道为何,她心里酸酸的,想着那个少年就要迎娶她人,想着今晚就是他们的花好月圆,只觉得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棉花。 望着那两道红影就要迈出大门,筱蓉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先前刘夫人还让王夫人住到女儿出嫁再走的,这已经出嫁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也该回到落凤镇上去了?从此,她还是王府里的一个小丫头,顶多再升为王夫人房里的大丫头? 可是离她报仇的目标越来越远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不顾一切地从人群里穿过,跟在新人们后头。 王夫人也扶着红叶的手站在那儿看着,见筱蓉跟着人群往前面涌动,就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见了人家成亲的,就跟着看热闹了。” 红叶也忙跟着附和:“是啊,也许她还没见过这么热闹好看的场面呢。” 王夫人就感叹:“这样的场面,就连我们都少见哪。别说是你们了,这世子爷和碧云两个可是皇上赐婚的,光是这份荣耀,谁能相比?” 两个人边看边感叹,人群渐渐地跟到了大门口。 大门口,正对着大门,停着一辆彩绣辉煌的轿子,上面用大红的绸缎披挂着,四周披着黄色的流苏,风轻轻吹过,四角的小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刘碧云小心翼翼地被两个喜婆扶上了轿子,放下轿帘子,刘碧云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就消逝在里面。 一个小厮牵过一匹披着彩鞍的白马来,云书岳看了看,就要翻身上马。 筱蓉也跟到了大门外,脚下就是台阶,前面蹲着两个大石狮子。 那巍峨的大门洞,让她想起了当初的江府,江府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门,只是此刻,不知道江府成了谁家的府邸了。 为了父母的仇,她不能离开京城,说什么,她都要留下来。 趁着人多的当儿,她忽然一个趔趄,从高高的大门口台阶上,滚了下来。 头,就像预想的那样,猛地撞上了坚硬的石狮子。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来不及喊出来,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云书岳正要跨上马的身姿,就这么停住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怎么那么熟悉?刚看到那个小身影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股悸动,谁知道下一刻,那个小身影就被人群给挤得滚了下去,碰在了石狮子上。 来不及和下人说一声,云书岳就冲到了石狮子跟前,抱起了那个昏过去的身子。 雪白的脸上,两眼紧紧地闭着。两排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一样覆盖在脸上,红润的唇微微地合着。 莫名地,心就疼了起来,好似被针给扎了一样。 那个软绵绵的身子,毫无知觉地躺在他的怀里,额前沁出了一片红。云书岳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湖底,不顾耳边喜婆一直劝说的声音,兀自大喊着“请大夫……”。 刘碧云坐在轿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轿子被抬起来的。手里不安地绞着一方洁白的帕子,她作为新嫁娘,只好默默地等着。 ------------ 一百二十章 洞房花烛(一) 刘府的下人都呆住了,这个当口儿上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儿? 刘府总管老刘头佝偻着身子走到云书岳面前,小声小气地劝道:“世子爷,您这大喜的日子,没想到被这丫头给冲撞了。这丫头就交给老奴吧,世子您的吉时已到,快上马吧。” 云书岳淡淡地看他一眼,只是冷声说道:“请来的大夫到了吗?” “到了,到了,爷就放心吧。”老管家一脸的讨好,唯恐云书岳在这儿停留下去。 王夫人也扶着红叶匆匆地赶到了门口,见此一幕,忙上前劝道:“世子爷,您的大喜的日子,让我的丫头给冲撞了,是我管教无方,就交给我吧。您赶紧上马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下人们也都纷纷这么劝着,可是听在云书岳耳朵里,恍若未闻。 他只想这么拥着这个小小的身躯,只想待在这儿看他醒来,可是他也知道,身为皇室的一员,他不可以任性妄为。不然,皇上的宝座将会受到威胁,庆王的势力将会受到削弱。 不甘地把那个小小的人儿交给红叶,他方才起身叮嘱刘府管家,“不管她是个地位多么低的丫头,既然在本世子爷的大婚之日出了事儿,一概不要追究。带回去好好养着,等日后我会来看她的。” 刘府总管唯唯诺诺地点了头,眼看着红叶同别的丫头把筱蓉给抬到了刘府内里,云书岳才翻身上了那匹装扮得异常喜庆的白马,两腿一夹马肚,马儿就徐徐地前行。 聒噪的唢呐声又响起来,迎亲的队伍缓缓前行,刘碧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手里绞着的那方帕子已经变成了麻花了。上头攥满了冷汗。 虽然迎亲没有什么意外,可刚才的那个小小的插曲到底让她心里不快,想着云书岳怎么会不顾及他们的大喜之日,而去亲自扶起一个摔晕过去的小小丫头?又暗自埋怨姨妈王夫人,都是她不会调教小丫头,好端端地竟然来这么一出? 一路上,五味杂陈的她,坐在彩绣辉煌的轿子里,好像也没了当初的那份喜悦,只是面沉似水地靠在轿窗上。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 庆王府邸早就装饰一新,五间兽头大门上重新用桐油给漆了一遍,阳关下灾厄降临最新章节。煜煜生辉。 门口的两个威武的大石狮子上都披挂着大红的绸缎,门口雁翅般站着两列穿红着绿的仆人,一个个俱都喜气洋洋。 这是皇上赐的婚,来喝喜酒的王公大臣们自然分外捧场,大门口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早就挤在两边看热闹。 门口的火盆烧得热气蒸腾的,正等着新娘子到来呢。 不多时,街口的拐角处就传来喜庆的唢呐声,接着,花花绿绿的迎亲队伍就露出来了。 守在门口的下人们忙飞奔进去报信儿,庆王夫妇已是穿戴一新。等在了正堂里。 云书岳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下了马,后面的喜轿也停下了。 喜婆对着轿窗说了几句话,里头也没什么动静。下人递上一把没有箭的弓。云书岳拉开了象征性地射了三次。接着上前对着轿帘子踢了三下。这算是完成了“踢轿门”这个仪式了。 两个喜婆扶了刘碧云下轿,沿着那条红毯走到大门口。云书岳在前头牵着红绸缎,默默地走着。前面就是那个火盆了,他轻巧地跨了过去,并没有往后看一眼。就停住了。 刘碧云被两个喜婆子扶住了,小心翼翼地也垮了进去。这才入了正门。 徐徐地沿着那条红毯走了好长,才到了前厅正堂里。这是今儿拜高堂的地方,刘碧云听了喜婆子的提醒,心里就有了数。 到了正堂,两个人在庆王夫妇面前跪下了,随着司礼官的喊声,云书岳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和刘碧云行了礼,新娘子就被喜婆子送入了洞房,他则被那些世家子弟拉到外头喝酒去了。 入喉的烈酒火辣辣地咽到了肚子里,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连声大呼:“好酒,换大碗!”伺候的下人赶紧给他和那些大家公子哥儿们都换了大碗。 随着众人的嬉闹,云书岳一碗一碗地往肚里灌酒,他希望自己能快快地醉倒,最好是长醉不醒。 可是酒入愁肠,人越是清醒。喝了足足有二十来碗,肚子里满是酒水,脚步踉跄了,身子歪扭了,眼儿乜斜了,可是他依然清醒,依然知道自己娶的是谁! 日头早已落山,庆王府里到处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入眼看去,到处都是红色,云书岳一双迷离的醉眼里,弥漫着满满的红色。 他已分不清东西南北,被人给架到了洞房里。 刘碧云红盖头遮面,正静静地坐在那儿,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的牡丹般,散发着骄傲的艳丽。 她等得早就不耐烦了,三番五次让贴身的丫头小蝶儿到外头打听着,次次都回说“世子爷正在同人喝酒!” 恨得她牙根直痒,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这些该死的世家公子哥儿凭什么灌他的酒?是不是嫉妒他娶的娇美新娘? 要是眼红的话,自个儿也娶去呀! 可是她娘刘夫人曾在她出嫁前一晚,千叮咛万嘱咐,嫁给世子,自己就是尊贵的世子妃了,做什么事儿都要三思而行,不能任性耍脾气。 虽然刘府是世家大族,可是庆王府门第更高,不能由着她耍小姐的脾气!何况庆王世子堂堂相貌,一表人才,在京里那是打着灯笼都南寻的,能觅得这样的一门亲事,真是前辈子都烧了高香了。 进了王府的门之后,更要贤淑端庄,千万别和世子闹别扭,这才是上上拢住夫君的手段,才能让他不会左一房右一房往家里抬小老婆左手拥美。 刘碧云牢牢地记得,她娘提起小老婆时候,满脸都是愤恨。她爹除了她娘一个正室,小老婆可是不少,足足有七房。她娘虽然外头尊贵,府里呼风唤雨的,可是她是深深知道的,她娘过得是什么日子。 打心底里,她不想步她娘的后尘。早就打听了,云书岳现在整十六岁了,身边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小妾之类的了。这也是她们母女心里高兴的地方。 生在这样的门户里,还能这般洁身自好的人,着实不多。庆王妃不是他亲生母亲,从小儿庆王也疏于管教,他还能这样,可见这孩子心底不会坏到哪儿去。 刘碧云一想起云书岳到现在还把处男之身留给自己,心里就喜滋滋的,佩服父亲眼光到底不错,到底没有亏待了她这个嫡出的女儿。 一想到今晚将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她蒙在盖头下一张娇俏的脸又红透了。昨晚上她娘神秘兮兮地把一个红绸子包着的东西递给她,让她打开来看看。她听言打开了,只看了一眼,就羞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娘硬是拿着她的手,一页一页地翻开了,细细地给她讲解着。这活生生的春宫图,让她领略了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能这般亲密,这般美好。 而这一切,都将在今晚上进行了。 一想起云书岳在外头被人灌得醉醺醺的,心头就是一阵气:万一他喝多了,今晚可怎么干那事儿呢? 有心让小蝶儿出去传个话,又怕他那帮子狐朋狗友知道了笑话,自己将来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忍了几忍,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让小蝶儿出去,心里像是烧焦了一样,身子还得挺得直直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娘特意嘱咐了,庆王府是皇家人,自己一定要大度得体,绝不能让府里的人笑话了去。将来,她可是京里出人头地的贵妇的。 正等得心儿都要焦了的时候,忽闻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精神为之一振,忙收归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 大红绣金丝的门帘子被打开了,就听小蝶儿轻声行礼:“世子爷来了。” 扑鼻而入的就是一阵浓郁的酒味,刘碧云遮在盖头下的眼睛猛然一亮,忍着满心的喜悦,想到:他来了。 喜婆子忙递上裹了红绸子的秤杆儿给云书岳,云书岳喝得酩酊大醉,接了秤杆儿故意笑问:“这玩意儿干什么?” 喜婆子忙道:“哎呀,我的世子爷,您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拿这个给新娘子挑盖头啊。您难道不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儿吗?” “是吗?原来是干这个用的?”云书岳颤着手抖了好几次,才算是把那红盖头给挑下来,刘碧云眨巴着眼睛,手里捏着一方丝帕,紧张地几乎捏出满手心的汗来。 当红盖头被挑下来的那一刻,云书岳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才发觉,原来,她,不是她! 她,怕是早就葬身那片火海了吧?那张纯真的小脸,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心,忽然绞痛起来,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张浓妆艳抹的俏丽的脸。心头涌上一阵恶心,他张嘴就对着刘碧云大红的衣裙吐起来。 “啊呀。”刘碧云惊叫一声,顾不得自己还是个新嫁娘,站起身来躲过云书岳倾倒过来的身子,连连跺脚:“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我花了三个月亲手绣出来的?” 屋里顿时乱作了一团,有替刘碧云擦洗衣裳的,有去扶云书岳的……乱哄哄的就成了一片! ------------ 一百二十一章 洞房花烛(二) 众人忙乱着把云书岳扶到了那张宽大的楠木喜床上,擦得擦,换的换,很快就把那件呕吐上浊物的喜服给换了下来。 下人又端来醒酒汤给他灌上了,这才陆续退出去。 云书岳现在已经躺在松软的喜床上,呼呼地睡去了。身上盖着绣着鸳鸯的锦被,满屋子的喧嚣他都充耳不闻,似乎今天成亲的不是他一样。 刘碧云坐在床尾,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切。本来,她幻想着云书岳虽然喝了点儿酒,但不至于这么酩酊大醉的。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一身大红的喜服地走向她,挑开了她的红盖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娇羞不语。 然后两个人坐在喜床上,衣带被喜婆系在一起,两个人手臂相挽,举着酒杯喝着交杯酒。 再然后,就是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了他们两个。他,含笑看着自己。她,则一脸的娇柔。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美好的脸庞慢慢地抚摸着,把那张性感的薄唇轻轻地覆盖在她饱满的红唇上…… 他,慢慢地替她解开大红的嫁衣,两个人肌肤裸呈。他,健壮的怀抱裹着她娇柔的身躯。她,软得稀泥一般躺在他健硕的胸前,羞得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璀璨得如同天上的星子一样闪亮的眼睛。 他呼吸急促,她娇喘连连。大红的幔帐轻轻摇曳,似乎也沉浸在这美好的夜色中。 刘碧云想得两颊绯红,不由就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年。此刻他身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头发散落下来,遮盖了他的眉宇。没有了白日里的那种跋扈,更多了几分柔和,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刚才的幻想。让刘碧云对他有了好奇之心,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就是自己的天,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了。 而她,和他,将要同床共枕,将要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脸颊的红云更浓了,刘碧云手里绞着那方喜帕无双。慢慢地往他面前挪过去。这个人,还得起来和她喝交杯酒,还得和她共度春宵的。 满心里都是渴望。满心里都是美好。刘碧云压根儿就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酩酊大醉的男人,就在她细白的手刚刚碰触上那张英俊得几乎快要令她窒息的脸时,那人,忽然猛地抬头,张嘴。一股污浊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喷在刘碧云才擦干净的裙摆上。 室内顿时一股酸臭味,刺鼻的味道冲得刘碧云几欲作呕,下意识地弹跳起来,指着那个始作俑者大叫:“你,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好无礼!” 云书岳吐完了之后,又人事不知地躺下去了。刘碧云恨得冲上前去使劲地摇晃着他:“你快起来啊,你还没和我喝合卺酒呢。” 见那个人一点儿清醒的意识都没有。她气得跺脚大骂:“你这该死的!好好的大喜的日子,喝成这样?今晚上还怎么和我洞房花烛?” 似乎觉察到这话说得有点儿急促了,她脸上重新又染上红晕,可是到底不想再看床前的一片腌臜,忙大声叫着门口候着的下人。 她贴身丫头小蝶儿也忙进来。扶她进了外间里,脱下了那件脏透了喜服。又让人打来水服侍她洗漱了。这才端来温茶让她喝了。 刘碧云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下,恨恨地指着屋里:“你说说,哪有大喜的日子喝成这个样子的?他们庆王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吗?” 小蝶儿吓得忙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小声道:“小姐,这可是庆王府啊。世子爷这也是迫不得已,那些世家的公子哥儿哪个不灌他两盅啊,不喝不行啊。” “该死的!”刘碧云又恶狠狠地骂着:“人家灌他,他又不是傻子,就这么由着人折腾啊?不想想今儿什么日子,不想想我在这儿等着吗?” 小蝶见她家主子这次是真动怒了,也不敢深劝,只好拿话掩饰过去了,生怕里头伺候的人听见了。 刘碧云见里头总算是消停了,庆王府的丫头们过来请她进去,她有点儿不耐烦,问道:“世子爷还会不会吐啊?我这再一过去,万一再吐我一身可怎么办?” 一个容长脸儿的丫头就有些迟疑:“世子妃,今晚可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啊,这大喜的日子,自然得住在一起的。” 刘碧云手指绞着那方喜帕,更是烦透了:“洞房花烛那也得他能行的。就这个样子还怎么洞房花烛啊?” 那丫头被她数落得一声儿不敢吭,刘碧云有心让小蝶儿给她重新收拾床铺,又怕惹得庆王府里的下人回去向王妃学舌。虽然王妃和她母亲交好,可如今到底是人家的媳妇了,该守的规矩还得守着不是? 不耐烦地对那些人挥了挥手,她丧声丧气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头鱼贯下去了,小蝶儿也跟着去了,刘碧云连忙喊住了她:“你就在外头守着,万一这家伙深更半夜地又吐起来,我可不知道怎么好!” 小蝶应了声关上门就下去了。 屋内,绛烛高烧,映出满屋子都是红彤彤的。紫檀雕花的架子上,银质鎏金的熏炉里燃着上好的百合香,火盆里的银霜碳发出细微的劈啪作响,静谧的夜色催人欲睡。 可是刘碧云一点儿睡意全无,坐在桌前,托着腮帮子懊恼地望着床上那个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暗叹自己的夫君怎么这么一副德行。 坐了一刻,她终于受不了了,这地上这么凉,总不能就这么坐一夜啊。 这床是夫妻二人的,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绿茵教父最新章节。为何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睡得香,自己就得坐在地上受凉? 不行,她也得睡去! 脱了外头的银红的小袄,刘碧云也爬上了喜床。嫌云书岳伸胳膊拉腿地占了大半个床,她气得狠命把他往外一推,不管不顾地就占了里面的半张床。 云书岳睡得正香,忽然被这么一股蛮力往下一推,翻了一个身就到了床沿上,要不是他身负武功,就差点儿掉下去了。 他伸出手本能地抓住了床单,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眼睛,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冷笑。 慢慢地回转身,迷迷糊糊地就往刘碧云身上趴去,一条修长的腿更是毫不客气地压在刘碧云的身上,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闻着那股刺鼻的酒味,刘碧云忍不住拿衣袖遮住鼻子,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推他:“臭男人,死男人,靠一边儿去!” 云书岳慢慢地放下了腿,被她推向了外边,闭上的眼睛再没有睁开,可是心里已经汹涌澎湃了。 夜,慢慢地笼罩上漆黑的颜色,庆王府里一片宁静。 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云书岳慢慢地翻了一个身,脸朝向了外边。 两根绛红的蜡烛就像是小孩子的胳膊一样粗细,烧得油汪汪的,烛泪堆满了烛台,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张纯真的脸,此刻,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是否在天上看着他?是否再为他伤心难过? 都说新婚之夜,若是屋子里的蜡烛灭了,就预示着这一辈子夫妻都不顺利。若是这说法真的灵验,云书岳倒想试一试。 伸出手,轻轻地对着那两根巨大的蜡烛挥去。烛光明灭了几下,随之就灭了。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守在外头的小蝶儿又冷又困,听着里头没了动静,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门框子就睡去了。 她家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若是不顺心了,非打即骂。她是贴身的丫头,平日里很有眼色,能够猜出小姐的心事,所以挨骂挨打的时候少得多。 可是她也是天天小心,日日谨慎,生怕一个不当就招惹得小姐不高兴。挨打受骂不说,小姐那些古怪的主意可是够她受的了。 就如此刻,小姐大喜的日子,她更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让她在外头守着,她绝对不敢到厢房里去睡,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门口,直到她困得再也撑不住。 刘碧云是被冻醒的。本来身上盖着一床锦被的,可是等她察觉出来自己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何时早就被那个该死的人给裹走了,她身上就穿着薄薄的中衣暴露在空气里。 气得她一把就上前去抢自己的被子,可是那人的身子太重了,任凭她使尽了力气去推,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死猪!” 眼里看到窗外已经透出光亮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满院子都是。她索性就下地靸了鞋披了外罩,就要喊小蝶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 抬头无意间看到窗边上那对红色的蜡烛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了,心里顿时一惊:她娘可是告诉过她,让她夜里格外注意,不能让这蜡烛灭了,不然,将来他们夫妇有可能遇到不吉利的事儿。 脑门子上出了一层细汗,想着要不是云书岳这家伙喝醉酒吐了自己一身,自己会这么疏忽吗?要怪也是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顺利的,也都怨他! ------------ 一百二十二章 念念不忘 刘碧云恨恨地喊来小蝶,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数落:“你就在外头守着,又不是瞎子,看到屋里黑成一片不会吭一声呀?这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日后我和世子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都赖你!” 吓得小蝶惨白着脸跪下了:“小姐,怪奴婢,都怪奴婢,瞎了眼睛,没看到屋里黑成一片!”她到底没敢说出来自己睡着的事儿。在外头冻了一夜,她手脚都僵了,鼻子塞住了,可她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只有不停地磕头。 云书岳忽然翻了个身,捂着脑袋头昏欲裂地问道:“还让不让人睡觉啊?一大早上的就在这儿大喊大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啊?这儿是庆王府可不是你们刘府!” 刘碧云被他搡了这么一句话,噎得半天都没吭出气来。她在家也是大小姐脾气,府里上上下下何曾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可这是庆王府,是连他父亲都不敢惹的人。眼前这个脾气不好的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地。她娘教导过她,在夫君面前不能顶嘴,更不能动手。 她只好忍了,忍得她满肚子都是气,气不打一处来,伸腿就对着小蝶胸口踢去,“贱蹄子,连这点儿事儿都干不好,要你做什么?” 云书岳厌烦地看着这一幕,只管自己喊来下人服侍穿了衣裳洗漱了。 门外就有一个丫头回话:“王妃那边的王妈妈过来了。” 云书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浑身锦衣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中年妇人已经进来了,一进门就说了一大通吉利话儿,给云书岳和刘碧云请了安,这才接过身后丫头递过来的托盘,往床上就寻找起来。 刘碧云这才忽然想起来,这洞房花烛夜。新娘子是要落红的,王妈妈就是奉了王妃之命来收元帕的。 她这才意会过来,云书岳昨夜喝得大醉,除了睡死过去,哪里和她行什么鱼水之欢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王妈妈已经找到了那方雪白的帕子,放在身后的托盘里。见上面雪白一片,什么痕迹都没有,眉头不由一皱,脸也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刘碧云见势头不好。正要起身解释什么,王妈妈已是冷着脸,对着云书岳一福身就退了出去。 这里。刘碧云待要追上去,却觉得掉了身价,只好在那儿推磨般地走来走去。 云书岳洗漱好了,喝了一碗建莲红枣莲子羹,就穿了一套月白的锦袍站起身来。 外头丫头忙进来回:“世子爷。世子妃,该去给王爷和王妃请安了。” 刘碧云这才回过神来,新嫁娘该去给公婆奉茶了。 想起刚才元帕的事儿,她失魂落魄地跟在云书岳后头,两个人出了门,就沿着一条青石甬路往东直去。 走了约莫两箭之路。就停在一所轩敞高大的院子门前,上书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梅雪院”,想来就是庆王夫妇的正院了。 外头的婆子见了他们来了。远远地就朝着他们福了福身子,就有人进去通禀了。 等他们来到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雁翅般站了两排丫头婆子,一个个都静悄悄的,一声儿都不言语。 刘碧云暗自惊讶:这庆王府的规矩还真不小啊少年医仙。光这架势。他们刘家就不能比。她自小儿在家里也是排场惯了,可是见了庆王府的这阵势。心头还是忍不住突突跳起来。 想起来刚才王妈妈拉长了的脸,一个下人,就敢给她脸子看,若是她真的不是什么完璧之身,日后在庆王府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想及此,不由怨恨地盯了身边神态自若往前看的云书岳,都怪这个该死的人,要不是他喝得醉醺醺的,自己一大早上的怎么要看一个下人的脸色? 云书岳早就察觉到刘碧云射来的怨恨目光,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可面儿上丝毫都不显露出来。这是他父王给他定下来的亲事,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如今已经拜堂了,他除了用这个手段,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冷落她! 昨晚上,他虽然醉成那样,可依着他的酒量,脑子还是清醒的,刘碧云一行一动,一言一语,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的。 当自己故意把满嘴的秽物喷在她大红的嫁衣上时,从她脸上,他只看到了极度的厌恶。这个大家闺秀,想来是被他这一举动给恶心到了。 呵呵,如此最好,看样子她并不喜欢他这个堂堂的世子啊。她和他成亲,是不是也是碍于皇命? 想不到他云书岳号称为京中第一美男,竟然没能入得了这位兵部尚书小姐的眼哪。如此甚好,只要她不喜欢他,他也不会把心放在她身上,这样过下去,谁都不碍着谁的事儿,岂不很好? 想到昨夜里,刘碧云下死力往床下推自己的时候,云书岳就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轻松,要是这个千金小姐要死要活地喜欢上自己,他还真的不好办了。这么一辈子带着愧疚过日子,实在是要命。现在可好了,原来她并没有爱上自己,心里一点儿爱怜的感觉都没有啊。 刘碧云哪里知道此刻云书岳正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云书岳的侧脸,只觉得这个男人的脸如同鬼斧神工雕刻出来一样,坚挺有力、线条优美的侧脸,俊朗得不像是一个男子,可是也觉得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这美,带着一丝阳光,带着一丝坚毅。 想不到她的夫君这么好看,单是这个侧脸就把她迷住了,更不要说面对面了。怪不得他被人称为京中第一美男呢,自己还真是有福气,嫁得这么一个好夫君,这下子可是羡煞京中那些贵女了。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觉就到了庆王和王妃所在的正堂了,早有丫头通禀进去,两个人在门外并没有停留。就有丫头挑了珠帘。云书岳和刘碧云两个一前一后跨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显然并不像外头那么明亮,刘碧云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上首坐着一个中年微须的男人和一个三十来岁、保养极好的妇人。 那中年男人不用说就是庆王了,也就是她的公爹了。那妇人就是王妃,也就是她的婆婆了。 刘碧云连忙随着云书岳在两老面前跪了,磕了头,就有丫头端过一个红木托盘来,上头放了两盏白瓷茶碗。 刘碧云赶紧捧了一碗,膝行来到庆王面前,低头说道:“儿媳请爹爹喝茶!” 庆王打量了她一眼。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就在托盘里放了一对碧玉如意。 看得刘碧云是唏嘘不已,到底是皇家风度。与众不同。这一出手就不凡啊。 又捧了一盏茶递给了王妃,见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越发添了几分小心。王妃沉着脸接过茶碗,却没有喝,而是低了头盯着刘碧云道:“媳妇。你初来乍到的,有好多事儿都不懂。一会儿你留下来,咱娘们儿说说话。” 刘碧云心里咯噔一响,这是做什么?找茬吗? 不过她可没有胆量问原因,只低了头恭敬地点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奋斗在武侠世界。等着王妃喝茶。 王妃到底和她母亲交好,并没有为难她,顺当地喝了茶。赏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就让刘碧云跟她到后堂里说话了。 云书岳起身只好,径自来到书房里,翻看着书架上的书。 可是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总是闪现着那张纯真的笑脸。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这脸的主人早就葬身火海,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近来总是梦到她,梦到当年在海棠苑里的美好时光。 说实在的,他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感情,当年他才十二岁,她,才多大呀?还不到十岁吧。难道那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可是他又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这也就是古人常说的一见钟情了吧?要是她还在的话,他们,也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吧?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笑意来。不知道她,看到他喝得酩酊大醉,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是像刘碧云那样厌恶得要命,还是心生怜惜,替他擦洗? 刘府,筱蓉正躺在下人住的耳房里,已经清醒过来。昨儿大夫就来替她看了,并无大碍,只不过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王夫人直埋怨她,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个热闹还能被人给挤得摔下去。可到底没有怎么狠说她,这也归功于筱蓉救了她一命的缘故吧。 歇了两日,王夫人就要离开刘府。可筱蓉虽说并无大碍,但身子还虚得很,不能下床。王夫人踌躇再三,刘夫人又苦苦相留,她只好又在刘府住了下来,等过了刘碧云三日回门再走也不迟。 刘碧云被王妃叫到后堂,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后来想想,反正自己是完璧之身,那元帕上没有落红,都怪云书岳喝醉了。王妃就算是想挑刺,她也有理由驳回去。 谁知道,王妃开口并没有说这事儿,而是拉着她的手娓娓道来:“碧云啊,我和你母亲自小就要好,你在这庆王府里自然不会吃了亏。可是你得心里有数,你现在已经嫁过来了,这府里不比刘家那么自在,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然落了话柄给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 说着就回头对身后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旋身进去了。一会儿就捧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的正是从刘碧云房里拿走的那方雪白的元帕。 刘碧云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喃喃地辩解着:“是世子爷昨夜里喝醉了,才……” 王妃也没让她说下去,只点头笑道:“幸亏我是个明白人,不然,你将来怎么做人?就算是大家都知道世子爷昨儿个喝得太多不能人道,可这传了出去,洞房花烛夜就放空,也是好说不好听呀。趁着新婚,世子爷这几天有空儿,你可得拿出些手段来,笼络住他。不然,就算是你贵为世子妃,将来不能生下一男半女的,在这王府里也难以立足啊。” 刘碧云此时只有点头唯唯。王妃说得句句在理,这也是她母亲在她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她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呢? 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世子爷喝醉了尚有情可原,可日后世子要是不碰她,她可就没脸了。 当即,她也顾不上羞涩,就在地上跪了,说道:“王妃教导,碧云感恩戴德。日后还望王妃多提点。” 王妃点头拉起她,笑道:“要说别的事儿我指点你一二自然不是问题,可这小夫妻之间的事儿,我就勉为其难了。我只告诉你一句,世子是个不同于一般勋戚贵戚家的公子哥儿,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你可得仔细了。” 刘碧云听着王妃的这一番话就怔住了。 ------------ 一百二十三章 三日回门 刘碧云听到王妃的话,愣怔了很久。从王妃那儿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里,她就开始想这个事儿。 云书岳大婚之夜没有碰她倒是有情可原,可今晚上再不碰她,她就成了这府里的笑柄了。在庆王府里,若是不能诞下一儿半女的,以后的地位也是难保的。 在屋里闷闷地坐了半天,她才想起来云书岳怎么大半天都没见。正是新婚的日子,皇上不可能让他出去的。他应该是在府里的。 眼见着晌午将近,她忙叫来小蝶儿,“去外头问问,世子爷在哪儿?到厨房里捡两样世子爱吃的菜,就摆在这屋里来。” 他们和庆王夫妇都是单门别院的,虽然才是新婚,这饭食都在各自院子里用的,是以,刘碧云才这么吩咐小蝶儿的。 可是饭都摆好了,小蝶儿硬是没有把云书岳找着,说是将近晌午的时候,宫里来人了,世子爷就跟人出去了。 刘碧云气得连饭也不吃了,索性躺在床上生闷气。 小蝶儿好歹劝说着,才吃了半碗饭,愤愤不平地拉过小蝶道:“你倒是说说,世子爷大婚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倒也罢了。可这才第二日,就跑得不见人影了。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 晌午饭云书岳没有回来吃,气得刘碧云在屋里就像是一头困兽一样,逮着丫头就是臭骂,饭自然也没能好生吃。 傍黑时分,又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可云书岳依然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刘碧云的火腾腾地往上冒,可也拿他没有办法特工猎艳手。 正焦急不安的时候,跟云书岳的贴身小厮捎话回来:“世子妃,世子爷说皇上把他叫到宫里商议大事,晚饭就不能回来吃了。今夜怕是很晚才能回来。世子爷让世子妃不必等他,只管吃完了饭先睡。” 刘碧云憋着一肚子的气,好歹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话,让小蝶儿拿来一个小荷包赏了,满脸堆笑:“辛苦你了,你去告诉世子爷,让他不必担心,只管忙外头的。” 小厮答应了就去了。人一离开,刘碧云的脸就拉下来,瞪着小蝶问道:“你说。世子爷到底安的什么心?昨儿个洞房花烛喝醉了酒倒也罢了。可今晚上还这样,存心不想进我的屋是不是啊?” 小蝶吓得浑身抖动,只好打叠起精神安慰她:“小姐别想多了。世子爷这么忙,是好事儿啊。皇上这么看重他,将来前途无量啊。” “哼,他堂堂一个世子,未来的庆王。还需要什么前途?说白了,就是不想见我罢了。”刘碧云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狠狠地望着桌上摆满了的酒菜。 小蝶忙笑着说道:“小姐,现在正逢两军交战,世子爷是皇上看中的人,王爷又是统军主帅。忙也是正常的。” 刘碧云听了半天,总算是消了气,却也没了胃口。吩咐把饭菜撤下去,就让小蝶打水沐浴。 倚在香柏木的浴桶里,刘碧云把撒了花瓣的热水慢慢地淋到身上。处子的肌肤白嫩细腻,手指轻轻地顺着肌肤的纹理滑下来,她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丝希望:说不定他真的忙得顾不上想这些事儿了。今晚上他总不能睡在皇宫里吧?只要他还回来。自个儿就有法子让他要了她。 细细地洗浴梳洗过的刘碧云,精神焕发。更比往日里美了三分。小蝶用干净的干手巾把她一头浓密的黑发绞干了,松松地给她挽了个髻,对着首饰盒子里各式各样的簪子问道:“小姐,要戴哪一根?” 刘碧云慵懒地挥挥手,“待会儿就睡了,还戴什么簪子?”小蝶就作罢,扶了她歪在床上,就悄没声地退到角落里站着了。 刘碧云半合上眼,默默地静想该怎么吸引云书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寂静的深夜,耳畔忽然就听到了一阵靴履杂沓的响声。正迷糊着的刘碧云精神为之一振,忙翻身坐了起来,叫着小蝶儿:“快,出去看看,是不是世子爷回来了?” 小蝶儿赶忙出去打探去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回来,笑逐颜开:“小姐,真的是世子爷回来了。” 刘碧云忙披了外衣就下床:“快,跟我去见见世子,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啊?” 小蝶儿本就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此刻已经犹如千斤重,可是刘碧云吩咐下来,她也只能强打精神伺候着了。 替刘碧云穿戴好了,又叫了两个小丫头在前头打着灯笼,她则扶了刘碧云来到前院的书房。刚才打听清楚了,云书岳一回来就钻进了书房。 刘碧云脚步刚踏上书房的台阶,门口悬挂的灯笼底下站着的两个小厮就走上前来拦住了。见了刘碧云,两个人忙躬身行礼,可是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刘碧云心下不悦,怕里头云书岳听见了不好,只好勉强忍住了,温声和气地说道:“听说世子刚回来,我过来看看。” 小厮恭敬地弯了弯身子,客气地回道:“世子妃,皇上今儿留世子爷在宫里小酌,不妨就喝多了,怕惊着了世子妃,世子就吩咐奴才们把他扶到书房来。夜深了,世子妃还是请回吧,这里有奴才们伺候着,世子妃就放心吧。” 这两个小厮可是云书岳贴身的,平日里府外府内的都是寸步不离的傲剑天穹。刘碧云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世子妃,在小厮们面前竟然碰了一鼻子的灰,有心要发作,又怕打了云书岳的贴身小厮,会惹得他不高兴,那日后,更别想着让他踏进她屋里半步了。 既然小厮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自然不好停留。进又进不去,退又脸上下不来,站在那儿愣怔了半天,她方才挤出一丝笑:“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可要好好伺候着,别让世子受凉了。”两个小厮恭敬地应了,刘碧云才低了头回去了。 一进屋,她就一把撕扯下身上的貂绒大氅,愤愤地扔在了地上,小蝶儿忙上前捡起来。见她脸色不好,赶忙端了一盏热茶过来,却被刘碧云一把都给搂翻在地上。清脆的瓷片响声吓得小蝶身上微微一抖。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昨儿大醉,偏偏今儿又是大醉?难道我就这么不入他的眼?”刘碧云涨红了脸,披散着头发,又蹦又跳地叫着。吓得小蝶忙跪在她面前劝说着。 夜深人静的,刘碧云屋里的动静,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的,只是没人来理会她,就像她是个透明人一样。 一连两天,云书岳都是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径自歇在书房里。等刘碧云去的时候,两个小厮都是那套说辞,闹得刘碧云渐渐地灰了心。 到了三日回门的这一天,刘碧云一大早就起来梳洗了,换了一套鹅黄的宫装,装扮得如同一支娇嫩的花儿一般。给庆王和王妃请过安之后,就见到了匆匆而来的云书岳,他自然也是来请安的。只是脚步显得有些虚浮,眼角有些淤青,很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刘碧云心上一喜,想到:今儿你无论如何都得同我回娘家的,我就不信你还躲着我? 果然,庆王吩咐了王妃几句,王妃就让人给他们备好了车,打点了东西,两个人双双出了二门上了车。 小厮们把车抬到大门外套上了马,就赶着车到兵部尚书府刘府了。 一路上,刘碧云心里喜滋滋的,直希望这路能再远一些,让她好多些时辰和云书岳相处。 可是,云书岳一上了车,就闭了双眼,靠着车厢睡起来。这一睡不打紧,还打起了呼噜。 刘碧云心里那个气啊:在府里你装醉躲着我,到我家的路上,你还要这样气我,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伸了手肘就去碰云书岳,由于心里愤恨,她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狠命地拿手肘捣着云书岳。 在这样猛力的捣劲儿下,云书岳再想装睡也不可能了,就冷冷地睁开眼睛,不悦地问她:“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刘碧云的声音里有一丝凄惨,“大婚三天,你都没有理过我,在这样下去,我就成为庆王府里的笑柄了。你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饶是刘碧云这么泼辣的人脸也烧得发红。毕竟是个新嫁娘,这么赤裸裸地跟夫君要恩爱,还真是难为了她。 她指着云书岳狠狠地骂道:“别以为你是世子,我在你面前就得低三下四。告诉你,办不到。我父亲是堂堂的兵部尚书,你们云家现在可得看我父亲的眼色行事,要是对我再这么冷淡下去,小心我告诉我父亲去!” 云书岳忽然就想起新婚之夜,她衣裙上被自己呕吐上秽物之后,脸上那种不加遮掩的厌恶。这个女人,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吧? 云书岳望着娇羞低头的她,心里也是一软:其实这几天,自己是成心躲着她的,就因为她不是他心中的人。可是如此一来,受伤的还是她一个人啊。想想也觉得有些愧疚,刚要温声安慰她几句,就见刘碧云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 ------------ 一百二十四章 刘府偶遇 刘碧云见云书岳一句话不说,实在是忍不住了,指着云书岳狠狠地骂道:“别以为你是世子,我在你面前就得低三下四。《纯文字首发》告诉你,办不到!我父亲是堂堂的兵部尚书,你们云家现在可得看我父亲的眼色行事,要是对我再这么冷淡下去,小心我告诉我父亲去!” 云书岳忽然就想起新婚之夜,她衣裙上被自己呕吐上秽物之后,脸上那种不加遮掩的厌恶。这个女人,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吧? 眼神不由冷冽了三分,脸慢慢地贴近她的,冷冷笑道:“你说的很是,我们云家现在可是离不了你父亲!”见刘碧云有点儿惊慌失措,他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只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你听说过庆王府的男人个个都不大正经吗?因为我们好男宠,结果就伤了身子,现在,我,已经不能人道了。” “啊?不能人道?”刘碧云半天才反应过来,在云书岳脸上打量了半天,才绝望地哀嚎一声:“天哪,我可怎么办啊?若是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云书岳听了脸上只是露出淡淡的笑,依然闭了双眼,不发一言。 这边厢,刘碧云是信实了他的话了,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肯拿自己这方面开玩笑。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谁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能人道? 想想自己后半辈子就要过着这种守活寡的日子,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响,半昏半迷地靠在了车厢上。 直到刘府大门口喧哗的人声传来,刘碧云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 小蝶儿扶着她下了马车,云书岳跟在后头也跳了下来。刘府的管家立即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给云书岳和刘碧云都请了安。请他们入府去。 二门上,刘尚书夫妇已经盛装恭迎了。见了云书岳,刘尚书就拉着他,翁婿两个携手进了书房。刘夫人则攥了女儿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 三日不见,她已经觉得好像过去了三年。她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儿就娇生惯养的,也不知道这三日在庆王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刘夫人看得仔细,只觉得女儿那张娇艳的脸虽然和往日一样明媚,可眼底总有掩饰不住的忧愁。 她是个有心人。就拉了刘碧云进了上房,又让丫头去请姨太太来,娘儿两个就坐了说话。 屏退了众人。刘夫人才小声问刘碧云:“孩子,怎么瞧着你有点儿不大高兴啊?看世子爷意气风发,端的是一表人才啊。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品,打着灯笼也难找。你,难道还不如意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刘碧云满腔的委屈顿时都发泄出来了,大哭着:“娘啊,女儿命好苦啊。” 刘夫人大吃一惊。就急急地问道:“好孩子,莫哭,你快跟娘说说到底怎么了?莫非是王妃为难你了?” 刘碧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都没吭出声来,倒把刘夫人急出了一声的汗,连声催着,才算是问清楚了。原来云书岳这个姑爷是个银样镴枪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母女两个正抱头哀哀痛哭。恰好王夫人过来了,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就问道:“这好好地回门,娘儿两个就想得这样?怎么都哭上了?” 刘夫人拉着她坐下来,才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得她也是唏嘘不已。末了,也陪着流泪:“看那孩子每次去我那儿,都是知冷知热的,以为碧云找了一个好归宿,可没想到他还好这一口儿啊。这庆王府真是坑死我们了。” 三个人都是一筹莫展,这事儿又不能传扬了出去。也总不能闹得世人皆知,不然,传出来的话还不得难听死了?毕竟是闺阁中的事儿,怎好拿出去说白? 刘夫人沉吟了半天,才嘱咐王夫人和刘碧云:“这事儿只我们三个知道就成了,就连老爷那儿也不能让他知道了。等过两天,我就去拜访王妃去,跟她透透底儿。我们碧云这样的大家闺秀,可不能平白地就吃了哑巴亏了。” 刘碧云满腔的委屈和不满就在这两个贵妇人的嘴里给按了下去,而此时的云书岳,正在刘府的后院里转悠。他和尚书大人聊了几句,就借口出来转转,一个人连个小厮都没带,就随便走起来。 脑子里还惦记着那个他成亲当日撞昏过去的那个小丫头,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莫名地怜惜。 当日刘府收留了她,又找大夫给她看过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信步走着,也无心看花园中修剪一新的灌木,只沿着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踱着,眼前就看到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小院落,也不知道是谁住的,听到院内有人声,正要上前去问问。 待走近了,才听清是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好像正数落着什么人。云书岳就上了心,因为那次也是一个丫头追着她,才被他给碰到的,别是她现在就住在这别院里吧? 就听那女子拔高了嗓门高声嚷嚷道:“你说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在王家,红桑没能治得了你,愣是被夫人给赶出去了。这在刘家,你又像个老封君似的,一天三顿饭的都是人端到床头上喂着,真是好命啊。” 筱蓉此刻正倚在床头上,听了红叶的话也不言语,只静静地听着。反正这些人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煞费苦心,要不是有杀父母之仇,她,何至于沦落到被人喝骂的地步? 她是个满腹心事的人,又何必跟她们这些人一般计较呢。她现在与其说充耳不闻,还不如说压根儿就不曾上心。她想的是如何想方设法地赚些银子,等报完了仇好作退路。父母都没了,她也得好好地活下去,才算是对得起爹生娘养一场啊。 红叶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筱蓉听得耳朵上都起老茧子了。为了让她成功地闭嘴,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夫人这么久了也该下来了吧?姐姐还不去看看,光围着我一个转干什么?” 红叶听了就着急起来,连忙收拾了床前的小几上的东西,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清净地跟着夫人吗?还不是夫人特意嘱咐了我这几天要多关照你的?” 夫人特意嘱咐了,你还敢这么数落我?筱蓉心中暗自腹诽着,却并没有揭穿。 待红叶离开了,筱蓉才得以清清静静地躺下来想事儿。 正想得入神,就听门吱呀响了一声。闭着眼睛的筱蓉纳闷:奇怪,明明红叶临走之前给关上了的? 睁眼一看,却被头顶上方的一个黑影给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什么时候,这屋里竟然进了男人了?这还了得,青天白日的,竟敢往姑娘屋里闯? 虽然她不是个姑娘而只是个丫头! 刚要尖叫出声,就听上头一声嗤笑,仔细一看,那张好看得几乎快要晃晕她双眸的男人似乎还是个少年啊。再瞪眼看看,这张脸原来还挺熟悉的。不就是兵部尚书府的乘龙快婿——当今庆王世子的脸吗? 筱蓉这才定下心来,慢慢地坐起来。云书岳一眨不眨地把她从头看到了脚,这才坐在床头的小几上。 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似乎这屋子是他家的,而不是他闯入人家女子的闺房。 “你怎么进来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碍于他的不礼貌,筱蓉也没客气,直白地说道。 “在外头听见你被大丫头数落,我就止不住走进来看看。”云书岳悠悠地说着,“怎么?你不乐意见我?” 不知道为何,一见到这个小丫头,这几日里的忧郁竟是一扫而光,心情轻快地要死。 “世子爷大驾光临,奴婢怎敢不见?听说世子走到京里,京里的姑娘们无不翘首以盼,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了。”筱蓉眨眨眼睛,谄媚地笑着。 人家身份这么尊贵,自然爱听奉承的话了。而对于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来说,更是如此。既然他问自己乐不乐意见他,她自然是满口回说愿意的,顺便再拍几下马屁,总不会错的。 云书岳盯着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只见里头闪着丝丝的狡黠,不由地笑了起来:这小丫头,还真是个马屁精啊,年纪不大,说话却是汤水不漏,还非常顺耳。 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好笑地问道:“是吗?我有那么受欢迎吗?真没想到我在姑娘们心中竟是这样。” 筱蓉也就是顺口说说,知道他也不信,不过她还真不知道他来这儿干什么呢。 见他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的脸瞧,不由就火辣辣的,虽然还没长成,可她早就是成人了,自然觉得不好意思的。 被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这么看着,她竟然脸红心跳的,暗骂自己没出息。 云书岳看了一会子,身子不由自主地上前伸手就要去轻触筱蓉的脸,吓得筱蓉一下子躲开了,眼睛瞪着他,暗道这人怎么无礼! 云书岳看出她的怒气来了,忙解释着:“我就是想看看你额头的伤好了没有,并没有别的意思。” 筱蓉倒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人家是好心,自己却硬是想成别的了。哎,自己这成人的脑子就是不正经啊。 两个人正在尴尬间,就听外头一声轻叱:“原来你在丫头房里啊。” 筱蓉和云书岳同时一惊,抬头往外看去,却是刘碧云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 一百二十五章 醋意横飞 刘碧云皮笑肉不笑的踏步而来,让云书岳和筱蓉两个愕然不已:她这会子应该在后院里和她母亲说得热乎吧,怎么巴巴地就找到这里来了? 筱蓉是一脸正色,反正她和云书岳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况且她这么小,又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刘碧云还能不放心吗? 可是事情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刘碧云一进了门,满屋子里看了看,脸上就挂了一层严霜。 盯着云书岳似笑不笑地,问道:“世子爷不是跟我父亲在书房里说话吗?怎么一会子不见,就钻进丫头房里来了?这孤男寡女的似乎不大好吧?” 筱蓉听了眼皮子就是一跳:这刘碧云,是太嚣张了,还是不把云书岳放在眼里?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她一副醋坛子的模样,实在是不讨男人的好。 她倒不是想勾搭云书岳的,只不过这人和她的杀父仇人有很大的关系,她必须得到他身边去,这样才有可能摸清底细。 从私心上论,她现在还顾不上考虑感情方面的事儿,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就算她内心里是个成人,她也不会没有报了杀父之仇就放纵自己的。 云书岳听见刘碧云的一番话,脸色微变,眉头皱了皱:这女人,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算上今天,他们成亲才三天,是不是对他太颐指气使了? 他只不过想看看这个摔伤的小丫头,只不过担心她,她就这么一副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捉奸啊。 不动声色地盯着刘碧云,云书岳依旧笑嘻嘻的:“怎么?我和你父亲说话就得说上一晌午吗?就不能出来转转吗?” 刘碧云立即抓住了她的话柄,冷了脸色立马反驳:“世子爷在我们家转转那是我们刘家无尚的荣耀王爷休书拿来最新章节。”话锋一转,她犀利的话脱口而出。“不过刘家的花园子也不算小,就算入不了世子的法眼,进去逛逛还不算污了世子的脚吧?世子爷怎么花园子不逛,跑到这小屋子里来了?” 云书岳见她越说越上脸,有点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不由冷哼了两声:“你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啊?我是在你家花园里转了一圈,走到这个小院子里听见吵闹声就进来看看,难道不行吗?” 刘碧云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哟,看世子爷说的,我哪儿敢说不行啊?只是这屋子里就你们两个。连个丫头都不见,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眉眼抬了一抬,她面上忽然笑了。上前一步靠近云书岳,低声道:“世子爷,你可是我的夫君。这头次回门就钻到我们家丫头房里,传出去可不大好啊。” 听出这话里的威胁意思,云书岳索性哈哈大笑:“钻进丫头房里又怎么了?你又看到了什么?反正我云书岳在京里的名声儿也不那么好。你就算是传扬出去,我也不在乎!”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刘碧云忽然气结。是啊,他就是一个浪荡子,能拿他怎么办?到现在他还没碰过她一下子,若是再闹僵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啊?刚才她母亲还劝她先不要声张,等她见过王妃再作打算呢。 可她听到丫头来报,云书岳到了姨妈带来的那个丫头房里。她心里就跟猫抓的一样,忍不住就窜了过来,见到屋里一卧一站的两个身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实指望云书岳听了她的话能恼羞成怒,谁知道他硬是一副地痞的样子。弄得她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她恨得牙根直痒。可又拿他没有办法,打不敢打,骂不敢骂的,人家毕竟是世子啊。 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刘碧云是有气没处发,忽然就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筱蓉。 筱蓉心里咯噔一跳:坏了,这家伙不会是拿世子没办法,要找我出气吧? 还没等她坐直了身子,刘碧云已经冲了过来,留着长长指甲的手狠命地掐住了她的两个胳膊,尖利的指甲透过衣服已经陷入肉里,疼得筱蓉嘶嘶地发出抽气声。 刘碧云就像是黑夜里的母夜叉,凶狠地盯着筱蓉,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骂出来的话更是可笑至极:“你说,你好端端地为何非要在我大婚那日里摔晕了啊?害得世子夜夜想着回来看你。都是这张狐媚子脸闹得。” 还没等筱蓉开口说句话,刘碧云又把那张狰狞了的脸凑上来低声道:“你只不过是姨妈家的一个小丫头,打小儿姨妈就疼我,我跟她要你过来,她不会不舍得的。”眼眸里的厉色令人可怖。 筱蓉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不过眼下不是和她斗得时候,她还有大事没做,哪想和这疯婆子在这儿耗费时间? 本来就疼得厉害,刚才她只不过强忍着没出声,见刘碧云疯魔了一样,再不出声搞不好被她给掐死了。于是她眉头一皱,小脸就抽起来,眼睛里汪满了泪水。 哭道:“世子妃,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世子爷自己要来的,不信你问他!” 这女人都这个样子,明明是自己拴不住男人的心,反过来还得怨恨别的女人,真是好笑!她又没有勾搭世子,凭什么把气撒在她身上啊? 云书岳见刘碧云实在是不像话,不由上前一把扯开她,气得大骂:“你还有没有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堂堂的一个世子妃用得着这么为难一个小丫头吗?有什么话冲我说,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别跟人家过不去雕龙刻凤!” 刘碧云见云书岳这么说他,眼圈儿就红了,松开了手回身拉着云书岳的袖子:“世子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筱蓉好笑地看着这两个人,哎,父母包办的婚姻到底不好啊,害了彼此不说,还牵带着她这个外人。 不过见刘碧云眼泪汪汪地就在这里上演悲情戏,她实在是觉得恶心透顶:这世上什么都能用金钱和权势交换,唯有这感情的事儿可不是什么金钱权势能换来的。 既然勉强不来,何必苦苦追求,苦苦挣扎呢?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去,刘碧云铁定第一个先把她给掐死。古代的女人,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还会想到离开夫君啊。若是换了筱蓉,她还真能做得出来。 云书岳当着筱蓉的面,被刘碧云弄得不尴不尬的,也着实恼恨,甩了手就大步走出去,一句话都没说,想必他也觉得刘碧云不可理喻吧。 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都是不理性的,都是疯子一样的人。 刘碧云忙大步跟上,一路喋喋不休地追着云书岳去了。 这里,筱蓉靠床半躺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望着他们渐去渐远的背影暗叹不已:看来自己清清静静的日子快没了,刘碧云是个沉不住气而且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女人,她住在刘府里岂不是与虎谋皮?等哪一天刘碧云想起来,一个不小心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行,她得好好地谋划一番,怎么才能全身而退,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送走了女儿和女婿,刘夫人就躺倒了,倒不是累的,而是被女儿泪眼汪汪的苦相给闹得。 女儿才嫁出去三日,过得就如此委屈,这日后漫漫长路可怎么走啊? 王夫人早看出刘夫人的不安来,这会子见没人了,于是就坐在床前安慰她:“姐姐,依我说,这也没什么打紧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姐夫也是三妻四妾的,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这么一个女儿。我呢,更惨,连个女儿都没有。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哪有个正经的?只要碧云有这个世子妃头衔就行,将来当上王妃那也是顺理成章的,庆王府里谁还能压下她去?” 刘夫人疲惫地合着双目听着,等王夫人说完,一把就攥了她的手,心酸地说道:“好妹妹,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可碧云还年轻,这一辈子该怎么熬啊?身边没个一儿半女的,谁知道日后会有什么变故?我们刘家现在是不错,可保不住什么时候出了事儿,那时候谁还能给她做主撑腰呢?” 王夫人想想也是,实在是搜寻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她姐姐了,只好长叹一声不语了。 刘夫人失神地望着头顶的藻井,看着一朵朵繁复的西番莲纹样,只觉得头晕目眩,索性闭了眼说道:“妹妹,这庆王府是皇室人家,规矩大得吓人。可也是风流快活之地,那世子既然如此,碧云算是被他害惨了。不过这话是他说的,咱们也不能全信,听说……” 说到这里,她忽然坐起身子,靠近王夫人的耳朵嘀咕了一阵子,就见王夫人瞪大了眼睛问道:“真有此事?莫非那小丫头片子作怪了?” 可是想想又笑了:“她才到我身边没几天,又那么小,不会有那样的事儿的,何况她救过我的命,怎么看都不像是狐媚子样儿。” “妹妹,”刘夫人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别看她人小,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要是她妄想攀高枝儿呢?” 王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静默不语。室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 一百二十六章 孤城危难 王夫人本来打算在刘碧云回门之后就回落凤镇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摄政王忽然集中全军封锁了京城――临风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顿时城中人人惊慌失措。 皇帝云浩天也曾经下发诏书召集各地勤王的军队进城,可是四周被封锁得死死的,任是送不出去。 王夫人也就没了法子,在刘府住下来。恰逢刘夫人因为爱女的事儿给愁病了,两姐妹也就天天聚在一块儿开开心,解解闷儿。 筱蓉住在刘府,因着王夫人的这层关系,得到了格外的看护,额头上的伤也好了,已经结痂,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粉红色的瘢痕还没消除。筱蓉倒不担心这个,凭着她的实力,只要配上几味药就可以去除了。 这一日,用过早饭,刘夫人精神好了些,约着王夫人同到京中的大觉寺上香,以求女儿的平安幸福。 王夫人就让红叶特意叫上筱蓉:“在府里也闷得慌,跟我出去走走吧。”筱蓉自然是求之不得,来到这京中这么多日子了,她哪儿有机会出去转转啊。 刘府预备了三辆马车,刘夫人和王夫人共乘一辆,筱蓉跟着红叶坐了一辆,刘夫人的大丫头想来也坐在后头的那辆马车上,其余的丫头婆子小厮们都在地上跟着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来到了大觉寺。 到底是不同往日,大觉寺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香客来上香。迎客的小沙弥把两位夫人恭迎进去,拜了佛,上了香,就领着她们到厢房里听方丈大师讲因果去了。 红叶跟着伺候,像筱蓉这么小的丫头,乐得自在。在外头闲逛起来。 大觉寺不愧是先帝钦命的寺庙,树木森森,曲径通幽,真是一所静谧的好去处! 信步沿着寺庙逛起来,筱蓉不觉就来到前殿的大雄宝座前,一尊尊狰狞的罗汉像矗立在那儿,看得人头皮发麻大魔能时代。由于没有几个人,筱蓉竟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待得久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待要转身到别的地方转转,忽然就听见一阵妇人的嘀咕声。回头仔细寻找时,却是一个中年妇人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喃喃自语。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等她拜完了抬起头来时,筱蓉却是浑身一震: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扬娘子――余姚氏。 她怎么也到京城来了? 筱蓉满心的纳闷,不觉就踱到了她身后。 余姚氏拜完了佛像,站起身来拈了香插在余烟袅袅的香炉里。回转身时,就见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正含笑望着她不语。 余姚氏见这个小丫头一直笑嘻嘻地望着她,不由纳闷了: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啊?难道认识她? 摸了摸脸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啊。余姚氏正待要不理会这个小女孩儿,筱蓉就笑了:“婶子,你不认识我了?” 余姚氏更惊讶了。摇摇头,茫然四顾:看这孩子打扮,不像个贫穷人家的孩子。可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的样子,身上的衣着干净是干净,也就是普通的料子。 见她惊讶地要命,筱蓉知道她没有认出她来,。忙解释道:“身子,我是妞妞啊。你把我给忘了吗?” 余姚氏这次真是醒悟过来了,拍了一下后脑勺,大叫道:“天啊,你是妞妞啊。先前你一直带着面纱,我哪里认得出来啊。除了我家那口子,哪有人见过你的真相哪。” 说着就用手背抹眼睛,她的眼圈儿已经红了,拉着筱蓉的手边哭边说:“那夜你被人给带走了,我和你叔叔还以为你已经……”下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可筱蓉也明白了,他们以为她已经被人给害了呢。哪成想又在这里相见了? 余姚氏好不容易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问出她的疑惑:“你怎么也在京里了?” 筱蓉简单地说了那晚上的情形,又把自己来京中的缘由说了,又问余姚氏:“婶子怎么也到了这里了?济民堂的生意还好吗?” 一提起这个余姚氏直摇头:“济民堂早就跨了。后来大半夜的又来了一拨人,把李渔儿给抓走了,说要什么秘方。我和你叔叔一看苗头不好,就留了杨大夫看门,带着一家老小就到京里避难,谁知道碰上了战乱,连城也出不去了。你叔叔日日闲得发慌,成日在家生闷气。这不,我出来求求佛祖保佑,让你叔叔消停消停。” 原来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也好,在京里还能遇到熟人,以后还能有一番作为。 筱蓉就问她:“买来的那几个丫头和小厮都辞了吗?” 余姚氏满脸愁苦,说道:“你叔叔本想打发他们走的,可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又逢着战乱,出去也是一死,我见他们可怜就留了下来。只是这大人小孩人吃马嚼的,又在京里置了一处院子,家里眼看着是坐吃山空了。” 听了余姚氏的话,筱蓉心里慢慢生了一个主意,只要这些人还在,就有用。 她低了头想了一回,才认真说道:“婶子,你听我说,叔叔这个样子无非也是手里头紧了。若是我有法子赚银子,不知道叔叔肯不肯跟着我干?” “好孩子,你叔叔正愁没个进项呢,若是你有法子,我们哪有不跟着你的?你的医术我们早就见识过了,只要你出马,没个不成的。” 见余姚氏这么信任自己,筱蓉总算是放了心,嘱咐她先不要声张,过两天让余扬到刘府把自己接出来,大家一块儿再商议。 余姚氏也知道刘家是什么人,自然满口应承下来,两个人又细细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去了超级邪少最新章节。这里筱蓉也就沿着来时的路去寻王夫人去了。 王夫人携了刘夫人听完了方丈讲经,正在后院里闲走。刘夫人也许是受了佛法的感召,脸上似乎不那么忧郁了,和王夫人有说有笑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远远地,红叶就看到了筱蓉,径自走过来,狠狠地瞪着她,“你到越发上脸了,夫人不找你,你就溜得人影都看不见了。才出来一次,不逛够是不是不甘心啊?” 筱蓉也不理会她,知道她虽然这么说,但红叶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似红桑那般狠毒。笑了笑,径直越过她,朝王夫人走去。 王夫人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她,忙笑道:“你是头一次到这地方来吧?四处都看了没?” 还没等她回答,红叶就从后头跟上来,赶紧接道:“太太,她早就逛了一圈儿了,还用太太嘱咐来着?” 刘夫人听了就笑:“这丫头,可被你给宠坏了。”只是眼睛里的厉色却丝毫不加掩饰。毕竟她女儿说过,云书岳回门的时候,可是跑到她屋里的。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筱蓉,好似要从她身上发现什么似的。想来她心里再想:这么点儿小丫头,到底什么地方入了世子的法眼了呢? 筱蓉不动声色,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靠在王夫人身边,听着她们这些人说着家长里短的。 至晚时分,刘府一行人才回到府里,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刘府的大门口挑着四盏大红的西瓜灯,照得刘府门前一派透亮。 下了马车,王夫人跟着刘夫人进了上房,摆了饭上来,两个姐妹毫无拘谨地吃起来。 外头有丫头来回:“老爷使了人回来告诉太太,说是宫里有事儿,皇上留他说话呢。” 刘夫人听了就长叹:“家里的事儿又乱又杂,我身子这两天也不好,他倒好,成了甩手掌柜的了。” 王夫人就捏了箸笑劝:“姐夫身居要职,这时候哪能不忙呢?姐姐就请宽心,碧云的事儿不老操心的。” 只是经了此事,两个人都索然无味了,默默地用过饭,各自就回屋歇着了。 外头,远处,不时地传来喊杀声,想来是摄政王领着人攻城了。 筱蓉满腹的心事,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这乱世里,纵然有浑身的本事,可没有用武之地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听刘府下人私底下窃窃私语,说是勤王的队伍走到半路,被摄政王给拦截下来,不能入京了。 府里人心惶惶,俱都惊惧不已。万一这城被攻破了,摄政王会不会屠城呢?到时候这些所谓的王公贵族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刘碧云暗地里让人回来告诉她母亲,瞧着个时机把筱蓉那丫头或打或卖给打发了。可刘夫人碍于王夫人的面子,到底没有动手,不过眼底里已是厌恶了筱蓉。 到了晌午时分,就有人进来和刘夫人禀报:门口有一个中年的男人自称是筱蓉本家的一个叔父,特意来接侄女儿回家过一天。 筱蓉就明白,这是余扬来了,不由一阵兴奋。 刘夫人懒懒地挥了挥手,道:“这是姨太太家的丫头,你问姨太太吧。” 王夫人因着筱蓉救了她一命,心中素有好感,就笑着让筱蓉回房里收拾了,又让红叶赏了她一个小银锞子,就放她出了刘府。 ------------ 一百二十七章 出谋划策 一见到余扬,筱蓉顿时喜上眉梢,跟着他就上了门外的马车。 余扬在京中的四道胡同买了一出两进两出的小小四合院儿,一家老少足有十几口子人,住着着实拥挤。可当次危机之时,也只能勉强凑合了,有个地方住着就该谢天谢地了。 筱蓉进了屋,一屋子的人都围了过来,问长问短的,很是热闹。 好半天,余扬才屏退了众人,和筱蓉单独说话儿。 他愁眉不展,长叹一声道:“如今世道艰难,连养家糊口都难,姑娘那日怎么还说有什么法子赚银子?” 筱蓉点头微笑,只是问他:“你有没有胆量跟着我干?” 余扬盯着她的脸半天,才下定决心:“只要不犯法杀头,姑娘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如此甚好!”筱蓉高兴地忍不住拍了下巴掌,招手低声密授机宜。 良久,室内没有一点儿声响。就见余扬的眼睛慢慢地越瞪越大,直到大得不能再大。 他踟蹰地问道:“这么做行吗?” “只要你敢去说,就有银子赚,到时候一切听我的就是了。”筱蓉信心满满。 余扬终于点头了:“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成,听你的。” 接着就让余姚氏带着丫头摆了饭,留筱蓉吃过了,方才套了车把她送回刘府。 筱蓉一回到刘府,就见府里上下的人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脚步都是轻快无比,一点儿声响没有的。看得她纳闷不已:自己才出去了一天,这府里就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吗? 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静静地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好踅到刘夫人的上房,王夫人这个时辰多半是在刘夫人那里用饭了。 她现在觉着肚子有些饿,算着红叶她们这会子该下来带她们小丫头用饭。谁知道一个人都摸不着,早知道如此,就在余扬那里用了。 到了刘夫人的上房外,只见门口站满了乌压压的人,一个个屏息凝神,如临大敌一样。 她更闹不懂了,索性静静地站在那儿观察着。 上房里如死一般寂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可偏偏外头围满了人幽冥武神最新章节。 不多时,就听里头有了动静。外头的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只见门帘子挑开了,刘夫人房里的丫头黄莺端了一个大铜盆出来。往院子里一泼,满地都是血腥味儿。 筱蓉被这味道冲得鼻子一喷:莫非是刘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没过多久,就听里头有人低声地啜泣,外头的人就慌乱开了,议论纷纷地:“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头晌还好好的,歇了中觉起来就觉着身子不受用,谁知道这会子到底怎么了?” 筱蓉听得一头雾水,这刘夫人昨日到大觉寺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今儿她不在这里就出事儿了? 还没等众人议论出个名堂,就听里头一片哀嚎声。接着有人惊叫连连:“夫人不好了,快叫老爷回来。” 有人就说:“已经请了,老爷正在宫里商议大事。哪里能够赶回来呢?” 筱蓉站在外头猜想,这刘夫人到底患的什么病?怎么端出来一大盆子的血水?难道没请太医吗? 里头乱成了一片,乱声中,门帘又被人挑起,王夫人一脸哀戚地站在门口。眼睛茫然地望着众人,似乎在找什么。 红叶忙在她跟前低声说:“太太。那丫头出去一天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因着天儿到了傍黑,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棵桂花树荫下的筱蓉,还以为她没有回来呢。 王夫人急了,大声吩咐人:“快到门外候着,筱蓉一回来就让她过上房这边来。” 筱蓉这才明白她要找自己,看来里头的人已经束手无策了,也许王夫人想起来当初被她给救醒的事儿了,所以才要让自己出来试试。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个好事儿,要是真的能治得了刘夫人,说不定日后就能到刘夫人身边伺候了,就算是不到她身边,至少也能保自身安全了。日后就算是刘碧云想起杀心,也得掂量掂量。 打定主意,她从桂树荫走出去,径直来到王夫人身边,行了礼笑问:“太太是在找奴婢吗?” 王夫人一见她,如蒙大赦,拉了她的手就钻进屋里去。 屋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筱蓉不由瞪大眼往里屋看去,刘夫人正半躺着,身后依着一个大迎枕,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夹纱被,只是面色苍白,嘴角有一抹血丝,眼眸紧闭,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王夫人也不顾刘夫人是否会同意,拉了筱蓉的手就来到她床前,一把解开刘夫人身上的夹纱被,担忧地望着筱蓉:“你上次给我治过病,我知道你会医术,不然一个孩子哪能那么巧就能治得了我多年的 旧疾?你快看看,我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床头还立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望了望筱蓉,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睛里的不屑已经可见一斑了,他也许正想着这个贵妇人是不是疯了,怎么领过来一个孩子? 筱蓉也不理会他,沉着冷静地吩咐把闲杂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只留王夫人和两个大丫头。 她已经给刘夫人诊了脉,脉象虚浮不稳,明显是血亏的脉象。只是她身上没什么伤痕,王夫人已经急急地跟她说了刘夫人已经吐过两口血,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下子还不好断定。 所以,她解开刘夫人的衣裳,细细地查看着,半天才下了决断:定是内里有了毛病。 不过这样的条件,要是开膛破肚去检查,是否会惊吓了一竿子的人? 她犹豫不决地给刘夫人穿好衣裳,盖好了被子,面色沉重地起身来到外间霸世剑尊最新章节。 王夫人急急地跟出来,问道:“筱蓉,我姐姐到底什么病?” “目前还不能确定。”筱蓉皱皱眉,淡淡地答道:“看情形,像是胃里出了毛病,有可能是胃溃疡。” “胃溃疡?”王夫人被这个新冒出来的词儿给搞晕了,有点儿结结巴巴:“什么是胃溃疡?” 筱蓉暗中吐了吐舌头,自己一时说得顺嘴,怎么说了个医学术语?差点儿露馅儿。 忙笑着解释:“刘夫人平日里胃是不是常疼的?估计这几天严重了,胃上已经千疮百孔了。” 王夫人一听“千疮百孔”,着实吓了一跳,脸色变得蜡黄起来,“那,要不要紧?” 刚才连太医都摇头说不能治,这会子这小丫头又说得这么严重,难道她姐姐真的……? 不敢想下去,她眼巴巴地望着筱蓉,只希望从那张菱形的小嘴里不会吐出让她失望的话来。 “我先开两服药试试吧,等养好了些,再动手术。”这个病,也只能先观察着了。俗话说“十人九胃”,这胃病都是日常生活习惯不好引起来的,别看这些贵妇人个个头戴珠钗,珠光宝气的,可这身子不见得就比穷人好。 穷人粗茶淡饭的,反倒身子结实。这些有钱人富贵生活来得太容易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有人伺候着,身子板儿不一定就好。 王夫人总算是放心了,至少她信任的这个小丫头没摇头说自己没本事。于是她忙让红叶摆了文房四宝,筱蓉刷刷地蘸笔写了一个方子,王夫人就交代下去了。 喝了药,夜半时分,刘夫人的症状就轻了好多,也不吐血了,脸色红润了一些。筱蓉才放下心来,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不用动手术了,毕竟在这古代,动个手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王夫人一直守在她姐姐床前,见她姐姐好些了,感激地就让筱蓉先回去睡下了。 筱蓉又嘱咐刘夫人身边的丫头,像南瓜、芹菜这些菜品不要吃,平日里多吃些带汤水的食物,不能喝酒吃辣。见丫头点头应下了,她才放心回去。 黑甜一觉睡到天亮,就洗漱了过刘夫人这边来。王夫人竟是一夜没睡,刘夫人又喝了一副药,此时精神大好,正拉着她妹妹的手说话儿。 两个人一听筱蓉来了,忙让进来,刘夫人感激的话就说了一大堆。而刘老爷一直都没回来过,可见战事凶险,世事难测。 刘夫人已经喝过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脸色好看了许多。筱蓉也就放心了,又改了一下方子,交给下人熬药去。 刘碧云也没回来,筱蓉猜测也许刘夫人没告诉她此事,怕她担心罢了。 外头一日不如一日,城里已经人心惶惶,那些大户人家都关门闭户,夫人小姐地也鲜少露面了。 因为筱蓉治好了刘夫人的胃病,这几日经常跟王夫人在上房里,自然听了不少信儿,说是京里已经没有可用的兵力了,摄政王陈兵城下,日日叫阵,皇上愁得头发都白了几许。 王夫人也惦记着家里,盼着能平安出城,可是现在被摄政王的大军围得铁桶一般,苍蝇都插翅难飞。 筱蓉心里越发有了数,成败在此一举,反正已经是刀尖上行走的人了,何不放手一搏?闹好了,银子就跟流水似的流到手里。 ------------ 一百二十八章 破釜沉舟 这一日,云浩天正骑了马从府中出发去往宫里,皇上刚才让李公公急招他入宫商量要事,他连口饭还没顾得上吃,拉了马就冲出来。 这几日,庆王又病倒了,他就成了顶梁柱。 京里王公大臣们早就心不在焉,有主张投降的,有主张弃城的,反正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和摄政王打一仗的。皇帝更加心焦,也就庆王父子是他的依靠了。 如今京中兵力空虚,勤王的军队又迟迟赶不来,他已经做好了与国同在的准备。 云书岳一路上策马狂奔,出了庆王府转过一条路,正全速往前冲去,忽然路边就窜出一个人来,吓得他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受惊之下高高举起前蹄,差点儿没把他给摔下来。 他怒目而视面前的人,恨不得一马鞭子把他抽死。天知道,他此刻心里又多焦急,这人竟然不怕死地横亘在这里,想找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云书岳脸上是少有的冷冽,余扬看了两股真是战栗欲软,可是抵不过一家老小要养的那种强烈愿望,他还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 跟云书岳的亲随早就有人抽出了马鞭子,对着余扬就招呼过去。“嘶”地一声,余扬肩头上已是重重地挨了一鞭子,冷冷的喝骂声也在耳边响起:“不知死活的东西,瞎了狗眼敢冲撞我们家世子!你知道我家世子今儿有什么大事吗?” 余扬被那一鞭子给打愣了,吓得面无人色,本就想抱头鼠窜,可想想若是不能放手一搏,从此之后,他将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了。乱世里,他身无长处。又无积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养活得了一大家子人啊? 云书岳并没有想到要抽他一鞭子,只是属下这么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他倒也说不出什么来。见这人低着头不发一语,心下倒生了怜悯,正想安慰他几句,谁知道那人却不怕死地走上前一步,缓缓地抬起头。 对上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云书岳呆了呆:这人他见过的。不正是落凤镇上济民堂的掌柜的吗?他一贯会奉迎擅阿谀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心中所想,嘴里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余掌柜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云书岳终于认出他来,余扬心里不由一酸,旋即又释然了:这事儿是不是能成? 抱着一丝希望,他忐忑不安地望着骑在枣红色骏马上的云书岳,乍着胆子说道:“世子爷。小的不是故意冲撞您,实在是有军情要报!” 两军交战之际,又是孤城被围,云书岳听了这句话真是如同听了佛音一样,眼睛里煜煜生光,望着余扬的眼神热切了许多。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有什么军报?” 语音里隐隐地有一丝金属颤音,这让余扬更加有了信心。妞妞那孩子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简洁地把当前的形势分析了一遍,余扬悄悄地察言观色,见云书岳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地听着,他心上一喜。更加有了把握。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他一语惊人:“世子爷。只要让皇上把京里王公大臣家里的奴仆们召集起来,就是一支铁蹄天眼。这样,京中兵力空虚的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不至于被摄政王围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他说得这个问题正是当今皇上云浩天昼夜思虑的事情,如今京中兵力空虚,勤王之师又被阻挡在城外,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出半年,此城必定被攻破。 孤城难以支撑,到时候缺水少粮,人心浮动,自然没人坚守得住。到时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余扬的这话,让云书岳目光霍地一跳,亮得如同天空中刺眼的日光,只一瞬间,他又恢复如常,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余扬的话,“你说的这个法子不见得可行,京中王公大臣家里的奴仆都是些豪奴,谁肯在这时候出去打仗杀敌?他们一个个自己就是大爷,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苦?” 余扬见他不相信自己,并不着急,只是按照筱蓉教他的说下去:“这些奴仆虽然平日里骄纵无法,但个个也是打仗的好手。当年随着太祖从龙入关,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稍加训练便是一支不可匹敌的队伍!” 他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不敢和云书岳亮得刺眼的目光相接触。 云书岳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个开药铺子的掌柜的,以前嘴头倒是来得,没想到胸中还有如此经纬。 对他不由刮目相看了,点点头,手里一提缰绳,问他:“你现在住在何处?若是皇上觉得可行,我会派人找你。” 余扬把自己家的住处告诉了云书岳,云书岳冲他点头道:“你先回去,要是这事儿可行,皇上定会有赏赐的,到时候好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敢不敢,小人岂可贪得无厌?小人这就回去。”差点儿没有提出心里的那个欲望来。 筱蓉再三叮咛了,虽说他们急需银钱,但绝对不能在云书岳面前提起。等到时候有了战果,再提不迟。 云书岳本来有些低暗灰沉的心一下子燃起了希望:若这个计策真的能成功,那可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啊。 一路狂奔,他急于把这个信儿告诉云浩天:他才十七八的年纪,硬生生地愁出了白头发来。 进了宫,也没等守门御林军进去通禀,云书岳就大踏步直驱云浩天的御书房,他一有愁绪的时候就爱待在这个地方。 门口仅两个藏蓝色太监服的人守着,里头静悄悄的一声气息不闻,像是无声无息一样。 那两个小太监见了云书岳来了,顿时笑逐颜开,让云书岳看得莫名其妙的,他们究竟是碰到了什么喜事儿,还是云浩天有什么事儿了? 一个就悄悄地凑上前:“世子爷,圣上正等着您哪,火急火燎的刚才还发了一通脾气呢。吓得我们大气儿都不敢出。您来了可好了,皇上还是听您的。” “胡说什么?”云书岳出声清斥,“皇上运筹帷幄,怎能听我的呢?” 那两个太监被他的凛然正气给吓住了,眨巴了下眼睛,没敢进去禀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云书岳进了御书房。 云浩天手里拿了一本泛黄的旧书,半躺不躺地盯着殿顶的藻井,似乎了无生趣一样。那本书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 听得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让你们去请世子。他可来了没有?” 云书岳知道他以为是守门的太监进来了,忙轻轻地回道:“皇上,是臣来了。” 云浩天一听精神振奋。连忙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把就抓过云浩天的手,“咱俩什么臣不臣的?以后记得,你到这儿来,不用这么拘谨中国巨星最新章节。” 云书岳也不和他客套。嘴头上应了下来。就坐在云浩天对面,就听云浩天长叹一声:“老弟啊,看来我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我”,显然对云书岳是真心实意的。 一句叹息刚完,紧接着又是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如今京里没有可用之兵,摄政王在外头围上一年半载的,这个城就降了。你们还能活下来。苟延残喘,我是万万不能的,万一真有那一日,我早就有了退路了。” 望着云浩天勉强晕染开来的笑意,云书岳就把今儿在路上遇到余扬一事儿给说了。听了他的回报。云浩天眸子不由忽地一缩,猫一样闪着幽幽的光。 他霍地起身。激动万分:“你说那人出了这么个计策?” 云书岳严肃地点头:“是,臣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懂兵法,没想到还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怎么不行?他说得对,这些奴仆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京中那些大臣们,哪个家里没有一百多口子人,这要是都征集起来,怕是有上万的人啊。” 云浩天越说越兴奋,秀气的手对着云书岳的肩膀拍了拍,“此事用朕的诏谕发下去,你来统筹,等明儿后晌朕就在午门外阅兵。” 云书岳没想到云浩天这么快就采纳了这个提议,毕竟,也太匆忙了些,什么都没有预备好呢。不过他算算日子,这夜长梦多,万一晚了,机会错失了,就完不成了。 当即就点头应承:“皇上英明,臣请皇上赐尚方宝剑,打开国库,激励众将士。” 云浩天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就低头挥笔疾书起来。不多时,一张墨字淋漓的诏书一挥而就,用了印,就颁发下去。 云书岳连王府都没回,胡乱在外头用了午饭,就开始着手布置起来。一直忙乱到半夜,才算是有了头绪。他已经全部传下话去,凡在京的王公大臣们,按照品级从府里出人,战马器械自备,每人明日再午门由各小队领兵之人集齐,凡是不来或是迟到的,一律格杀勿论! 此命令一下,京里顿时忙乱得人仰马翻,有些豪奴享福惯了,一听说要到战场杀敌,哭爹喊娘,妻子痛苦的,各种形状不一。 云书岳只管坐镇等候,熬了一夜,精神头儿丝毫不减。第二日鸡叫三遍的时候,他就穿上铠甲,披挂整齐,威武雄壮地到宫里给云浩天请过安,就下去了整顿了。 午时的炮声刚响,宫门就大开。皇上云浩天结束停当,骑着一匹雪白的宝马,在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从正门出来,来到宽阔的广场上,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按照统属摆成不同的方阵,等待皇上检阅。 低沉雄壮的长号声响起,云浩天一夹马肚,马儿就放辔徐行。云书岳一身戎装,面容肃穆,从对面打马而来,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一臂平举,行了一个军礼,见云浩天点头,他快速地朝中军指挥官点头,就见校场上小旗挥舞,队伍慢慢地移动开来,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来。 云浩天满意地点头,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云书岳就训出了一支有模有样的队伍,真是不简单哪。这个人,真是个堪用之才! 赞赏地看着这一幕,云浩天的眼圈儿湿润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这支队伍上面了,要是还不行,那真是上天亡他啊。 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就抬了一口口硕大的木箱子摆放在校场上,整个校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上万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咬咬牙,他示意侍卫们打开箱子。于是,在万里晴好的阳光下,一箱箱的玛瑙、宝石,黄金、白银就这么呈现在众人眼前。 ------------ 一百二十九章 暗中跟踪 云浩天激动地脸色发红,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他方才大声说道:“朕这次倾国库所有,这些东西对朕实乃是身外之物,只要你们替朕守护好这片江山,除掉奸佞,将来封侯拜相、封妻荫子都是朕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你们好生做去!” 众将士被他激励地浑身热血沸腾,挥动手中的兵器高呼:“万岁,万岁!” 云浩天满意地点点头,云书岳就对身边的副将使个眼色,那副将立即打起了小旗,底下的人群排成整齐的方阵走动操练起来。 操练完成之后,云书岳手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们拖着三个披头散发的人走上来,押到高高的看台上。 云书岳对着云浩天行了一个军礼,大声禀道:“皇上,这三个人今儿来迟了,按照军规要军法处置,请皇上下旨。” 云浩天满脸威严,只是点头示意。云书岳就让人把三个触犯军规的人拖下去,不多时,三个血淋淋的人头就被挂在了旗杆上。 云书岳指着旗杆上的人头大声训话:“凡是替皇上卖命的人,黄金白银,官爵赏赐,皇上在所不惜。凡是触犯军规,拿军规当儿戏的人,一律杀无赦!” 那些豪奴出身的兵士们被他一激一吓,纷纷服帖老实起来,静静地站在那儿,显然是一支规整的队伍了。 午门阅兵后,云书岳跟着云浩天回到宫里,云浩天兴奋地笑道:“不错,真不错,出这个计谋的人是谁?朕要好好赏赐他魔兽之异界星锋全文阅读!” 云书岳只淡淡答道:“这个人臣认识,就是以前落凤镇济民堂的掌柜的,只是臣有点儿怀疑……” 云浩天正听得一脸笑。听此忙问:“怀疑?你怀疑这人动机不纯?” “倒不是!”云书岳摇摇头,说道:“这个人就是个商人,精明能干,可这样的计策他怎么会想得出来呢?臣怀疑这主意不是他想出来的。” “不是他想出来的,难道另有他人?”云浩天反问,觉得云书岳有点儿匪夷所思。 “臣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解了燃眉之急,倒是好事,怎么说,这个掌柜的也是个功臣。该赏赐他些东西的。” 见云书岳这么说,云浩天也就点点头,吩咐下去。只是两人心里都存了事儿,一时谁都不说话,屋内静得连根针都能听见。 城内的兵力解决了,眼下就是面对着摄政王的挑衅跟他打一仗,争取把孤城的危急局面打开。 云浩天和云书岳两个人又商议了好半天。云书岳方才回去部署了。 第二日天刚亮,摄政王的大军就兵临城下,对着城头高喊起来:“城里还有喘气的没有?要是有活的出来搭个话。” 语言极是侮辱,让城头守城的士兵们个个听了都是义愤填膺的,可是以前城中兵力空虚,只能隐忍不发。如今有了底气,自然是针尖对麦芒地答道:“城下的叛逆听好了,我们大帅有话交待。若是你们再这么嚣张,小心我们下来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说完了就开始射箭,逗得城下摄政王的队伍哈哈大笑。他们还是这副老样子,斗斗嘴射射箭,就是不敢下来干上一仗。摄政王还真是料事如神啊。他们这是外强中干,里头空了。 只要他们好好地跟着摄政王逼得小皇帝退了位。个个都要论功行赏,到时候他们就是开国功臣,那份荣耀可是光宗耀祖的。 一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完全没有注意到城内的动静。此刻云书岳一身甲胄已经上了城门头,隐在雉堞后头仔细地观察着。 摄政王队伍里领兵的是那个上次在济民堂大打出手的那个少年,名唤张忠义的,此时他一身银白的亮甲,身披黑色披风,端坐在一匹四蹄雪白,浑身黑得发亮的骏马上,倒是威风凛凛。想不到这小子得了摄政王的中用了,竟然平步青云,成了领兵大将了。 看来要打垮摄政王,得首先把他身边的得力干将给干掉! 悄悄地伸手摸过背上的弓箭,箭在弦上,对准了端坐在马上的张忠义瞄去:这小子,为虎作伥,只能先把他射死再说。 他的箭自来都是箭无虚发的,料想这一箭射下去,张忠义一定讨不了好去。 不过在他观察张忠义的同时,张忠义也没闲着,也早就看清了城门上情况。见箭头飞奔而来,他轻巧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致命的箭头。可身后的那个亲兵却没有躲过,一箭穿喉,当场毙命。 张忠义顿时大怒,一把绰过箭壶抽出一根羽箭也对着云书岳射去,手底下的士兵们开始往城门逼去。虽然城头上箭如流星,无奈城门下的军队人人手握盾牌,步步逼近。 望着乌压压的人头,云书岳思忖了一下,当机立断:开城门,今儿要下去会会他们,杀杀他们的锐气。 躲避了那么多天,再躲下去终究还是那个结局,还不如拼死一战,就算是提高士气了。 云书岳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带着队伍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极品男仆最新章节。多日未见的仇人,立时红了眼睛,杀在了一起。 云书岳一马当先,直奔张忠义冲了过去,张忠义也不示弱,拍马迎上前,两个人厮杀在一起。一白一黑,顿时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一仗,直打得天昏地暗,杀声连天。日落西山的时候,双方才鸣金收兵,各自退回去。双方各有胜负,清点了一下人数,损耗都不小。 云书岳拖着疲惫的身躯退回到城门楼内坐定,喝了一口热茶,才舒了一口气,暗暗感叹:张忠义那小子身手倒是着实了得,怪不得摄政王这么看重他呢。这小子和自己想必,倒是半斤八两的,一时分不出输赢。他的战阵又防御严密,一时还找不出漏洞来,这个人,还真是难缠。 头有点儿疼,他无奈地揉了揉,大军一日不逼退,这城里的百姓就过得不安生,这城迟早会面临着断水断粮,到那时候不用打,自然人心就涣散了。到时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身为云浩天的好兄弟,自当替他分忧解难,虽然他才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父亲病重,这个担子只能自己挑起来,云浩天好歹是个皇帝,还没轮得到他御驾亲征的地步儿。 揉了揉发麻的眉心,他忽然想起余扬来。他本不信任他一个眼睛里光看着银子的人会想出这么高明的主意来,身后定是另有高明。可是眼下大难临头,他就是想把那个人给逼出来。 很快就把余扬叫来,云书岳客客气气地把皇上的旨意说了,又令部属拿了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余扬:“掌柜的,这是皇上的赏赐,只要到京里万字号的柜上就能兑换。” 余扬欣喜地接过,刚要往袖子里揣,忽然又把银票给推过来:“世子爷,皇上正是用人之际,这银票还是留着赏赐那些杀敌的将士们吧。小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这银票也没用。” 云书岳似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刚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余扬见到那张银票时目光霍地一亮,暴漏了商人的本质:他只能是个商人,见钱眼开。 可是只一瞬间,那张银票又被余扬给推回来,倒让云书岳一双好看的眉峰微微上挑了下:怎么?他装清高? 余扬谨小慎微地开口:“世子爷,小的只想干老本行,这银子目前来说对我确实没什么用处。小的想开一间生药铺子……”余下的话,他有些难以启齿,这都是筱蓉教给他的,让他不要银子要药铺子,只是刚才看到那张千两的龙头大票,他着实忍不住了,想往自己的兜里塞,却在一刹那,他又记起了筱蓉的话来。 “想开生药铺子?”云书岳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黑漆嵌蚌的茶几上,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余扬的心上。 “这是好事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书岳才接下去,喜得余扬刚想跪下谢恩,却不料下一句话让他头皮发麻:“不过眼前大敌当前,你又足智多谋,正好为军中效力。只要你想出如何破敌,救城中百姓于水火,这生药铺子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余扬苦巴着脸,总算是硬着头皮听完了他的话,却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视他那一双煜煜发光的眼睛。 云书岳一直静静地等着,他在观察着,看看这个所谓的献计人到底有没有那份智谋。 吞吐了半天,余扬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微微的一层细汗,此时的他,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思量着慢慢答道:“世子爷,这等大事,小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良策来,容小的回去想想可好?” 云书岳爽快地点头,“好,给你三日功夫,三日后,我还在这个地方等你。”起身就大步出去了,只留下霜打了一般的余扬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 等余扬一走,云书岳就招手叫过两个亲兵,“跟上他,看看这两日他都见了哪些人?”两个人领命暗暗地去了。 ------------ 一百三十章 出奇制胜 余扬到了家立即马不停蹄地套了车赶到刘府,让门上人进去回禀说是王夫人身边的丫头筱蓉的表哥来接她家里过几天。 门上人进去了回了,王夫人就有点儿纳闷:“这个表哥倒是不错,隔三差五地就来接这个妹妹啊。” 红叶在一边酸酸地答道:“也没见才回去几天就又来接的,嫡亲的哥哥还没这么殷勤呢。” 筱蓉知道余扬必定是有什么急事才不管不顾地来的,想着要是不出去见他,说不定会误了大事。于是就笑着对王夫人行礼:“太太,上次奴婢回去,表嫂身子不好,奴婢替她针了几下,说是改日里有功夫再回去,想来为的是这事儿。” 王夫人早就见识到筱蓉的医术高明了,也不疑有他,当即就点头让她出去了。 从小门里走出去,就见余扬正在刘府门前的一颗大柳树下背着手来回地踱步,筱蓉忙迎上去。 余扬见她来了,喜出望外,上前拉了她就上车,自己赶着马车往家里跑。 第三日,余扬早早地就来到了云书岳的行辕,云书岳客气地接待了他,两个人关在门里就嘀咕了半天,后来云书岳亲自携了手把他送出去。 余扬满面笑容,带着云书岳的承诺回去了。他人一走,云书岳就找来两个探子,细细问道:“他回去那天到底见了谁?” 两个人毕恭毕敬地答道:“那药铺掌柜的一回去就急急地套了马车到了刘府,接了一个小丫头出来。后来我们跟刘府的门房打听了,说是姨太太从落凤镇带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云书岳身子半坐起来,眼睛里似乎有一线细芒,身子往前探了探,细细问道:“那小丫头是王夫人带来的?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了下,有点儿纳闷:他们大帅是怎么了?突然就关心起小丫头来了?家里那位美貌如花的新娘子理都不理。反而对一个小丫头起了好奇心? 两个人不敢耽误,连忙把筱蓉的年纪形貌细细地说了,云书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就让他们出去了,自己却倚在太师椅上苦苦思索。 那个小丫头顶多十岁的年纪,怎能有如此计谋?难道另有其人? 只是这两个亲兵的侦查能力他是相信的,余扬那样的商人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也就只见了筱蓉一个人,家里的那一群人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难道真的是这个小丫头作怪?要是这样,这小丫头也真是神了极天圣典。 云书岳心里有了底儿。对筱蓉更加感兴趣了,当初可就听说她之所以能受王夫人青睐,是她把面临生死线的王夫人给救过来了。王夫人当初是要收她为义女的,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没收成。 上次还听人说,刘夫人的病也是她给治好的,小小年纪能有此医术,那么智谋怕是不在常人之下。想出这样的点子来倒也很有可能。 云书岳顿时觉得心胸开阔,没想到临风国还有如此奇女子,他头一次自私地不想把他的猜测告诉云浩天,省得那小子动了什么心思。 那小丫头他可是牢牢地记在心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将是他此生捕捉的对象了。 心情大好地起身。吩咐下去,城中各家各户就开始忙乱起来。 云书岳带着一对亲信亲自下去,挨家挨户地借铜镜。能在京城住的人。身份就算是不高,可家境也不会太差,这铜镜嘛,哪个家里的女眷没有啊。有的大户人家甚至能找到几十面呢。 一时京中人都议论纷纷:这主帅不能兵打仗,怎么忽然疯了一样。找起女人用的铜镜来? 只是谁都猜不透这其中的底细,也只能茶馆酒肆里说说罢了。 连王夫人也在屋里念叨:“这城里难道要大乱了吗?好端端地怎么就收起铜镜来?” 红叶在一边儿插嘴:“就是啊。从没见过这样的奇事。” 只有筱蓉,站在角落里抿着嘴悄悄地笑:她马上就要发财了,她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翌日,云书岳就派人下了战书,要和张忠义一决高低。 昨儿张忠义和他打了一架,尚且意犹未尽,今儿接了战书,立即就让人回了信,双方约定好了。 到了午时,就听城门下潮水一般的呐喊声响起,鼓声如雨点一样,震得城里的人耳膜都发烧,一个个吓得缩在家里不敢出来,双手合十保佑城不要被攻破才好! 云书岳早就预备妥当,此时已经跨上了骏马,带领着众将士严阵以待。 过了一会儿,城外不见里头有动静,喝骂声又响起,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云书岳也不理会,只手搭凉蓬看着半天空里的日头,直到觉得那日影刺人眼睛不能睁开,才下令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城门一打开,张忠义就带了人马冲上来,还未到跟前,就见城门楼上忽然冒出一排发光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个的小太阳,照得他们眼花缭乱,看不清物事。 正在前行的势头一下子就慢下来,队伍开始乱起来,任凭张忠义在后头如何督促,兵士们都战战兢兢的,裹足不前。 正当此时,云书岳带领着队伍已经如同上了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抡起大刀就是一阵砍瓜切菜般的杀阀,硬是杀得张忠义招架不住。 他虽然手里持着一杆长枪,武艺高强,但也如同虎落平阳,发不了威势了。 看着势头不好,部下就鸣金收兵,张忠义只好恨恨地调转马头,在众人的簇拥下撤退了。 云书岳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心,拈弓搭箭,射了出去,就见远处的背影踉跄了一下,马背上的那个人却没有掉下来。 他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带着人清点了伤亡人数。才发现今儿真的是大获全胜了。敌人丢下了不少的兵器和马匹,他都带着人拉回去了。 关上城门,派了探子出去打探,发现敌军已经后退了三十里,一时城中人高呼万岁,庆贺不已异界之机关大师最新章节。 云书岳急匆匆地进宫见云浩天,把战况细细地禀报了,就是没有把他的猜测说出来。皇上云浩天听了之后大加赞赏,更是下令在城中腾出一所院落给余扬开生药铺子,还高兴地大笑:“此人真是奇材!等战况稳定下来。带他进宫,朕要见上一面。” 云书岳答应了就离开了,虽然这次大获全胜。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城外的威胁还没去掉。 夜晚降临后,城中一派灯火通明,百姓个个都欢欣鼓舞,对王师充满了自信。 余扬偷偷地带来好信儿给筱蓉:他们将要重操旧业。开药铺子了。 筱蓉听了之后也很高兴,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离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过了两天,余扬又托人捎信:说是全家都搬到那所皇上赏赐的院落里了,让筱蓉得空去看一看。 筱蓉听了这个信儿兴奋地一夜没睡,从此之后。她就能施展自己的才学了,不至于在这么寄人篱下了。 过了两天,她找了个由头又出去了一趟。跟着余扬坐了马车到了城东的一处僻静的院落里。这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里头已经打扫干净了,皇上把各色的药材都赏下来了。筱蓉转了一圈,乖乖不得了,这药材很全。在京城被封这么多的日子,皇上还舍得如此大手笔。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里头各色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前厅里依然是接待的地方,兼着按方抓药。那几个小厮都住在前头,开门接待病人。 后院里劈成两部分,左边是专住人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月洞门,里头上房里住着余扬一家子,几个小丫头睡在厢房。耳房里做厨房,一应家伙什儿都置办齐全了。 右边这一半劈做病房,兼筱蓉坐诊的地方都有了。 筱蓉里里外外地转着,见余扬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不由满意地点头:“你是个能干的,我就放心了。” 余扬搔了搔头,对这个院落也是相当满意的,不过他还是把他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姑娘,我就是一个商人的材料儿,给人看病我是不行的,这个地方得有姑娘坐诊才成,不然也就是个空壳子。” 踟蹰了一下,他又无奈地笑笑:“只是姑娘你身在刘家,可怎么出来呢?” 筱蓉眼珠子转了转,也觉得为难,自己虽然没有卖身契,可好歹也跟着王夫人这么久,这要是每日里撇下王夫人出来行医,不知道王夫人答不答应呢? 半天,她心中才想了一个主意,对余扬耳语了一阵子,就见余扬满面堆笑:“姑娘,你可惜了托生成个女孩儿,要不然,这乱世里你必将是那叱咤风云的人物!” 还没等他夸完,筱蓉已经笑弯了腰,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余扬娘子带了孩子也过来了,一家人乐乐呵呵的,好不融洽。 第二日,才吃过早饭,军中忽然来人,径直找到王夫人,说是军中目前打仗,好多人都伤了,缺医少药的,听说府上姨太太的贴身侍婢懂医,让她到医馆里帮几天。 打仗的时候,军令如山,连刘府也得买账,况且领兵大元帅还是刘府的乘龙快婿,怎能不大力支持?刘夫人还特意劝说王夫人来着。 王夫人思前想后,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就答复来人:“我身边丫头多得是,她闲着也是闲着,只是她一个女孩儿家,不能抛头露面的,年纪又小,还得你们多费心才是!” 来人唯唯地答应了,王夫人方让筱蓉收拾了行李,跟着来人去了。 ------------ 一百三十一章 熟悉的人 筱蓉算是在余扬的院子里落了脚,不用在刘家过着拘谨的日子了。余扬心里也有了底儿,这个医术高明的小姑娘在这儿,他就等着每天数银子了。 而这件事儿是筱蓉暗地里让余扬去求了云书岳的,凭着余扬这两次的出谋划策,堪称是皇上的红人了,这点儿小事,既是利国利民,又是双方都得益的,云书岳必定会答应的。 筱蓉也是算透了云书岳,才让余扬去的,没想到云书岳的动作挺快,当天下午就到刘府去传了令,让筱蓉到了医馆。 而他,心情越发大好,这余扬好像对这个小女孩与众不同啊。据他暗中刺探,余扬和她无亲无故,怎么单单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青睐? 想起以前济民堂那个蒙面的小姑娘,云书岳嘴角每日里都挂着微笑。上次可是听说她被摄政王给捉走了的,后果就不知所终了。 余扬也是来京里没有多久,怎么就认识她了?听说她医术也很高超,云书岳不由地就把那个蒙面神医和她给联系到一起了。这两个人,怕就是一个人吧? 只是当初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又是怎么从摄政王手里逃出来的? 脑子里涌现出很多种可能,可他还是不相信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能够从守卫森严的摄政王的营地里逃出来。可是如果这个小女孩医术高明、能想出这样的奇异的计谋的话,能够从摄政王那儿逃出来,倒真的也有几分可能。 不管怎样,云书岳开始对这样的小女孩感到好奇了,若是她真的有这样的本领,那她当真称得上临风国的奇女子了。 想着她此刻应该到了余扬的医馆里了,云书岳心里立即有了主意。 傍黑时分鸿蒙炼神道。筱蓉刚和余扬收拾好,才坐下来用晚饭,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的,似乎来了不少的人。他们在战乱中成日里生活得战战兢兢的,一听到声响都如惊弓之鸟一样,纷纷放下了筷子,起身往外看去。 就见大门外闯进来一群铠甲鲜明的人,为首的正是云书岳。他径直穿到后院里,让底下的人把担架上抬着的人放到了后院的房间里。 他方才对有点儿发懵的余扬笑道:“掌柜的,惊扰你了。这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受了重伤,好几日了都没好。军中的大夫们医术不高。听说你这儿来了医术高明的人,快给看看吧。” 筱蓉对上云书岳一双似乎要穿透灵魂的眼睛,有点儿心虚,不自觉地就把眸子垂下去了。云书岳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可是长长的碎发遮住了她大半个小脸。让他无以寻找。 低了头去查看躺着人的伤势,冷静地吩咐人把他们抬到各个房间,分门别类地制定出治疗方案……这一切,都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该有的沉静和冷漠。 云书岳心中暗想:她究竟受了什么样的磨难,才能磨出这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 想起当初在济民堂,他和张忠义偶遇。两个人在院子里打得不亦乐乎,就是她,小小的身躯跳在高高的看台上。大吼一声,顿时就让他们冷静下来。 后来那小丫头放话说,若是他们想打尽管打,只要赔她银子就行。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小丫头精明地像个小狐狸。虽然狡猾,却也可爱地要命。 可眼前的小女孩沉着冷静。冷漠地让人觉得她不再是一个孩子,完全没了当初那个狡黠的样子。他心里微微地有些失望,她难道不是她吗?难道她没能从摄政王那里逃回来? 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有条不紊地给伤员们清理着伤口,吩咐那些丫头小厮们预备各样的东西,他眸子慢慢地亮起来,心里的那个判断也渐渐地明朗起来。 不管当初她是以何种面目出现的,但是她手底下的动作却是完全没变,对伤员身上伤口的熟悉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她,眸子才会那么清澈,神情才会这样肃穆。 狡黠的她,沉静的她,只要一碰到病号,那种骨子里的医者仁心完全就发散出来了。 正想得出神,筱蓉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回到自己的屋子,用桌上的文房四宝就开始刷刷地写起来。云书岳也跟进来,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忽然,他的心底一下子敞开了。这样的字迹,他是见过的。 在济民堂,她就曾经开了方子拿到外头给李渔儿抓药,当时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心情一下子雀跃无比,他甚至想手舞足蹈起来。可旋即,他又被自己的轻狂给激怒了:兄弟们还躺在隔壁水深火热呢,怎么他却这么高兴? 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他静静地看着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完了一个方子,匆匆地接过去,他眉头展开:“我替你拿给前厅的抓药小厮。” 望着他那毫不掩饰的笑意,筱蓉的心不由提起来:这家伙,没事儿怎么笑得这么贼?难道他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云书岳刚刚到了前厅,把方子交给配药的小厮,就见几个身着黑衣的,扶着一个帷帽遮面的人进来了。 看身形,这个人分明是个男子,身材高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只是脚步有些虚浮,似乎身上有伤。 他双臂搭在两个黑衣人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里走,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云书岳顿时起了疑心,这城中受伤的男子基本上都是他军中的士兵,还有什么人能受伤呢?况且这个医馆才刚刚开张,没什么热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找来了? 眼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像要看透这个人的身份无上仙魔。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探究目光了,只是他帷帽遮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似乎紧绷起来。 云书岳悄悄地跟着他进了后院,只见他径自来到筱蓉的屋里,金刀大马地坐在筱蓉面前,让云书岳看了极为不舒服: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她面前? 脚步不由放轻了,蹑手蹑脚地趴在门口偷偷地往里看,想要看清那个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就见筱蓉给那人诊过脉,然后就要他摘下帷帽,谁知那人硬是不同意,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就是不拿下来。 筱蓉急了,气得站起来,指着那人道:“医者需要望闻问切,我想看看你的脸色,才能确定你的伤势。你这儿也不让看,那儿也不让看,对不起,我治不了你这病!” 云书岳见这势头,怕筱蓉吃了亏,忙闪身进屋,也对着那人发脾气:“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哪有来看大夫还遮得严严实实的?你要是不想让大夫看到你的真面目,你打可以另觅高明,何必在这儿为难一个小姑娘?” 那人听他这话似乎有点儿着急,那两个扶他来的黑衣人也都面露惊慌,似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筱蓉忽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忙抬手止住正在大喊大叫的云书岳:“我在看病,别人不能随便进来的。我那几个丫头呢,怎么不好好守着?” 以为自己正义凛然,英雄救美的云书岳,忽然一下子呆住了:他可是为了她好,怕她被歹人给骗了啊?怎么她又冲着他来了? 愤愤地放下正指着黑衣人的手,他脸色变得讪讪的,非常不情愿地瞥了筱蓉一眼,无精打采地出去了。却不肯走远,又叫了两个丫头守在门口,还暗中叮嘱她们,一有什么情况赶紧来告诉他。 筱蓉重新坐下来,脸上沉静似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半天才开口:“我们,是否相识?” 那黑衣人不妨她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一怔之下,先是点头,接着又飞快地摇摇头。 筱蓉不由微微一笑,露出唇边的两个梨涡,“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跟我到里屋来吧。” 那黑衣人狐疑了一下,却还是跟着她进去了,两个扶他来的人想要上前,却被他给止住了。 云书岳远远地从窗户里看到他们进了里屋,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可是她说过不让外人进去的,他只好忍耐住了,只是那两个拳头却握得紧紧地,几乎沁出水来。 进了里屋,筱蓉放下一袭撒花银红的帘子,压低声音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拿下来吧。”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把遮面的帷帽拿下来了。一张英武的脸庞就这么呈现在筱蓉的眼睛里,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半晌,她方才叹口气,说道:“果然是你!你胆子倒是不小,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张忠义一把把那帷帽丢在桌上,展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黑红的脸膛上英姿毕现,眉宇间是满满的自信,也笑着说道:“你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终究猜出来我是谁了。你可能治我身上的伤?” “你这伤是不是云书岳射的那一箭造成的?”筱蓉不答反问,眼睛已经盯上了他的背。 那个厚实的背似乎有点儿驼,对于他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来说,显见得伤得不轻。 ------------ 一百三十二章 回报恩情 提起云书岳,张忠义牙齿咬得紧紧地,攥拳捣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发出簌簌的声响:“这小子,暗中偷袭,不是个正人君子!” 筱蓉听了不由笑道:“只要能置敌人于死地,什么法子不能用?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你就是吗?你跟着摄政王占山为王,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荼毒了多少百姓?这天下能这么乱还不是他造成的?” 一语说得张忠义脸上微赧,可他不服气,一张脸涨得慢慢紫红:“摄政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辜负了他。况且他拿我当亲生儿子,哪有儿子背叛父亲的?” “是吗?真是孝顺的好儿子。”筱蓉笑得不无讥讽,状似漫不经心,“要是这父亲让儿子滥杀无辜,儿子也得跟着不成?” 却不待张忠义反驳出来,她就沉声命道:“脱下来。” “什么?”张忠义有些发愣,刚刚还辩着谁是正人君子,怎么一转眼她就说起了这个? 筱蓉似乎没了耐心,声音里带着丝丝不耐:“你不脱了衣裳我怎么看你的伤势啊?” 张忠义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她还是个姑娘,自己在她面前脱了衣裳,以后,她还怎么嫁人啊? 脸越来越红,他低头喃喃:“那个,能不能不脱啊?这,对你不大好吧?” 筱蓉气极,她前世里行医做手术,男人身上的哪个部位她没看到过?这该死的古代男人,一个个自命清高的,谁不是三妻四妾的? 不由就冷了声音:“不脱是吗?那请自便吧,本姑娘还有的是伤号呢。” 张忠义被他挤兑得下不了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既然你不介意,我。我脱就是了……”抖抖索索地到底解开衣钮脱下来,心里还忐忑不安:万一她日后嫁不出去,自己娶了她算了。这个小姑娘心眼儿倒不坏! 筱蓉哪里想得到他内心的想法,只是仔细地查看着他背上的伤势百炼成仙。那箭头已经拔下来了,只是伤口已经化脓,正往外冒着脓水。背上已经肿胀成一片老高,怪不得他走路有点儿驼背,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受过来的。 心里也知道他肯定是用了不寻常的法子,才来到这京城中就医的,筱蓉也就格外上心。只是他的伤势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非得做完了手术,养上个把月才能行动。不过他的身份特殊,在京城中能待下去吗? 强忍下内心的烦躁。筱蓉平静地说道:“你背上的箭伤化脓了,得立即动手术。”因为之前张忠义带着他的士兵在济民堂做过手术,所以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只是有些担忧:“做手术要多久?” “一个时辰就够了,要是有帮手的话更快。”筱蓉顿了顿,听得出来他的呼吸里有一丝急促。又继续说下去:“只是你这伤得在这里住院。” “什么?还要住院?”张忠义不由着急起来,“你知道我是偷跑进城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没命了。”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刚才那小子已经注意上我了,要是被他看穿,可就麻烦了。”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进程凶险吗?既然来了。就得听我的,就算是我给你处理好伤口,你就这么走了。也照样是死路一条。”这古人不懂感染什么的,以为这伤口随便包扎一下就能好,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危险性呢? 张忠义一声不吭,筱蓉手里也不闲着,当即就用浓盐水给他消了毒。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在他面前闪了一下:“我要给你挖掉坏死的肉,估计会疼。你要忍着点儿。” 说完递过一条白手巾,却被张忠义丢在一边,“不用,我忍得住。” 筱蓉不屑地撇撇嘴,她只管做可不管是否疼痛的,这小子这么倔强,到时候叫喊出来,可别怪她没提醒他啊。 相了相位置,她毫不手软地一刀割下去,一股浓臭腥臊的气味传来,呛得她差点儿恶心出来。 她忍住欲呕的冲动,一刀一刀地沿着边沿割下去,一块一块地剜掉腐烂的肉…… 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簌簌发抖,她不由放慢了动作,细声问他:“疼吧?”还没等他回答出声,她又自言自语:“当然会疼,从身上割肉,这感觉可不好。算你狠,竟然不吭声!” 张忠义一手扒着桌沿,手指关节都发白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可他硬是忍着,咬牙说道:“义父说,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流血不流泪。再疼,我也忍得住。” “何必呢?”筱蓉轻声笑出来,“有时候强忍着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儿。你义父也是的,怎么不把这话说给他亲生儿子听,偏偏要对你来说?” “他,他没有儿子。”张忠义嗫嚅地说出这句话来,却再也不肯出声了。 筱蓉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呢。”手底下却毫不迟疑地一点一点剔除掉碎烂的腐肉。那一刀一刀就像剜在张忠义的心窝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可这家伙愣是不吭一声。 筱蓉暗中也佩服:倒是个角色,要是换做平常人,还不得叫唤死了? 好不容易用最快的速度剔除干净,直到肉里冒出的血变得殷红起来,她才用浓盐水给他清洗。 这清理伤口也是一门绝大的学问,不然,日后感染了,会更要命。古人就是因为不甚懂得这个,战场上的伤兵好多不是伤得很重都死了,就是因为感染才会要命的。 浓烈的盐水碰上刚刚被刀子刮过的伤口,那滋味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咬啮一样,痛苦地他不断地把手伸到桌沿上又缩回去。 筱蓉知道这样的处理相当痛苦,可不经过这样的疼痛,她也没有法子萌萌山海经。她也没来得及预备麻醉药汤,况且他来得急匆匆的,又着急着要走。 虽然疼得厉害,可是好起来也快,瞧着他皮糙肉厚的,也就狠心这样了。只是她到底于心不忍,手上麻利地干着活儿,嘴里柔声安慰他:“快好了,再忍忍。” 这话就像是严冬里的炭火,霎时就温暖了张忠义的心口,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背上疼得要死要活,可也比刚才的感觉强多了,似乎不那么难忍了。 消毒完,筱蓉一针一线地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只是这古代的针和线没有前世里的手术针线好用,缝完了之后,皱巴巴的,背上那块儿凭空多了一个大疙瘩。 左相相右相相,自己的手艺实在是太差,说真的,要是用前世的那种针线,她缝出来的伤口可真不错,可这古代的绣花针,她着实用不好。 歉然地一笑,她弱弱地道声:“不好意思,缝得有点儿难看。” 正费劲儿套衣服的张忠义听了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两眼,旋即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他背上的伤口,当即展齿一笑:“嗨,我这个粗人还讲究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只要能好就成!” 那笑容,如同三月的阳光一样灿烂,筱蓉一时竟有些睁不开眼,恍惚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问了一句:“可你这伤口需要住院观察的。” “我今晚必须得赶回去,不然留在这里夜长梦多,凶险万分!”张忠义斩钉截铁地说着,脸色一派肃穆。 他也想留下来,舒舒服服地等伤口愈合啊,可是这能行吗?且不说他是偷溜进城里头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单说今晚上,云书岳这个死对头就在这里,要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小命可就交待来。他和他,还有一笔账没算清呢,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筱蓉望着他决绝的眼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人打定主意看样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不过他说得也对,留在这儿不是什么好事儿。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递过去,她低头笑笑:“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配出来的,对这伤口可是极好的。你说云书岳不是正人君子,最起码他没有在箭上喂毒,不然,你有十条小命也没了。” 张忠义一哂:“这倒也是。罢了,多谢你的好意,他日我们有缘再见吧。” 他双手作揖,对着筱蓉拜谢了一番。等他起身,筱蓉才笑:“你也不要谢我,咱们算是扯平了。你既然要走,趁着天还没亮赶紧出城吧。想来你们都是有功夫的,不然这大黑的天也不能够进来,我就不担心这些了。” 她还担心吗?张忠义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却没有功夫待下去了,只好招呼上那两个同伴悄悄地去了。筱蓉站在窗户前默默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门帘被一股大力给挑开了,云书岳一身的怒气冲了进来,筱蓉依然静静地站在窗前,什么也没说。 “他是不是张忠义?摄政王的义子?”云书岳指着远去的背影,喉咙有些嘶哑地问着,颇有些不顾一切的架势。 “他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初我被摄政王掳走,是他放了我。”筱蓉冷冷地转过身,对上他一双怒红的眸子。 “是他?”似乎没有想到,云书岳非常吃惊地看着筱蓉,“他怎么会放你走?” 不过他忽然悟出了什么,脑子灵光一闪,梳理着断断续续的片段:她被摄政王给掳走?她又逃了出来?她和余扬一块儿开医馆? 难道她就是她? ------------ 一百三十三章 〔一〕 退敌之策 他变得有些结巴起来,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你就是那位神医姑娘?” 见他这么快就明白过来,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儿,不过筱蓉也就点头承认了,反正这个身份,迟早是要露面的,明白人,终究会想通的。 云书岳见她点头,竟然高兴地一跳三尺高,似乎她的身份被确认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他恨不得抱起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转三圈儿,可他终究没这么做,他只是手舞足蹈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筱蓉。 筱蓉也想不到他怎么一下子就这么高兴,不过趁着他高兴,她赶紧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世子爷,看在我为军中将士治病的份儿上,您放他一马吧?我不想看到我的恩人死在城中。他日,若是战场上相逢,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你不希望他现在被我抓到是吗?”云书岳问得小心翼翼,“可是他是摄政王的义子,没了他,摄政王就断了左膀右臂,我们城中百姓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筱蓉知道他说得有理,可她就是于心不忍,眼圈儿红了红,她终于说出了她心中的条件:“世子爷,如果我能帮你打赢这场战争,你是否能答应放过他?” 云书岳望着她那张粉白莹润的笑脸,眸中的笑意渐渐地浓了:是她,真的是她。天,她真的是临风国的奇女子,这么小的年纪,她竟然有这等智谋,当真太了不起了。 她又亲口答应他,若是能帮他退敌,他要放过张忠义。 云书岳心里一阵欣喜,可是欣喜过后。却是满满的失落:难道她就这么在乎那小子?不惜暴露身份? 虽然他早有猜测,当初替余扬出谋划策的人会不会是她?可当她真的承认了这一切,他反到茫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他答应了,显得他有点儿小肚鸡肠,以此来要挟,在她眼里,怕是成了一个小人了。可要是不答应,她的点子层出不穷,对于正面临孤城被围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沉吟了一番,他方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满是诚挚地盯着筱蓉:“既然他是你的救命恩人网游之刀尖起舞。我就放他一马。如果你有好的法子可以退敌,我自然却之不恭!” 筱蓉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忽然笑了:这个人还算不坏,没有趁机要挟。不然,自己纵然有退敌之策。也不想贡献出来。 不过看着城中百姓水深火热,她也希望早点儿能解围,至少那时候大家还可以出城采购一些粮食啊。不然,天气越来越冷,城中的粮食只能越来越少,到时候。连带着她都不能幸免于难的。 想通了这一层,筱蓉也答应地爽快:“成,世子爷痛快。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大家一同商量退敌之策。” 云书岳带来的那几个病号就占用了筱蓉大部分的时间,为了能够早日想出退敌之策,她就把那几个小丫头和小厮叫到一块儿来,手把手地教着讲解着。 忙完了这一切,她才腾出空来用点儿饭。和云书岳商讨。 当前首要之计就是不能断粮,不过现在已经出不了城。城里的这点儿粮食迟早是要吃尽的,就算是那些大户肯开仓出粮,也不够解决问题的。 而城外,虽然敌兵退却了三十里,可依然围得铁桶一般,不能出去购粮。 云书岳大概给她分析了一下情形,筱蓉就明白了。支起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成算。 这个时候的人,一入冬就不种植蔬菜瓜果之类可吃的东西了,其实这些东西也可以果腹的。 他们医馆里可是有大片空地的,这个时分只栽种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其余的都空闲着,若是拿来种蔬菜什么的,想来他们一大家子今冬不至于挨饿的了。 城中想必还有不少空地,这个念头,人口都不多,何不拿来用用? 见她眼中的光亮越来越强烈,云书岳眼巴巴地望着她,陪笑问道:“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好主意算不上,不过弄好了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呢。”于是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云书岳越听脸色越白,等她说完,终于憋不住问她:“你这个法子我和皇上不是没想过,只是眼下将要入冬了,一场雪下来这些东西还不都得蔫死?又怎么能长大呢?” 筱蓉知道他铁定想不到还有大棚这一说,也不理会他着急无奈的心情,只管问道:“你且不管能不能行,你只告诉我,你军中有没有富余的牛皮帐篷?”反正他们打仗都是在城里,又不是塞外,估计这牛皮帐篷是用不上的了。 云书岳点点头,道:“有是有。只是我们不刚刚说到种菜吗?怎么又扯到这上头来了?” 筱蓉咯咯轻笑着,一五一十地给他解释了,就见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变为惊喜了。 瞧着面前那个有些蓬乱的小脑袋,云书岳禁不住伸手去揉了揉,把筱蓉一头乌黑的发揉得更乱了,活似个鸡窝。 筱蓉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撅起嘴,说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都是皮毛,最重要的还是得击败围城的敌人,擒住摄政王才是本事!” 一提到这个,云书岳也犯难,两手插进乌黑的浓发里,眉头紧锁:“你以为皇上不想啊?皇上才十八岁的人,头发都白了好多。可是城中兵力太少,城外勤王的听说已经被摄政王给招降了,局势不利啊。” 这也是。两军打仗,若是物资、兵力都跟不上,谈何胜算?不过眼下,皇上云浩天还有一项是摄政王比不上的,这一项只要抓好了,想来也能增添几分胜算。 眼睛一亮,那张红润的小嘴吐气如兰:“世子爷再好好想想,皇上登基以来做了哪些有利于民生的大事?而摄政王又做了哪些不得民心的事儿?” 云书岳早就被筱蓉一肚子的智谋给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让他想,他当真就思索起来,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地数:“皇上虽然少年登基,可他做过的好事还真不少最强进化系统全文阅读。京畿去年大旱,皇上不仅免了他们三年税赋,还从塞北调来粮食赈济。前年南方水灾,皇上下令免了他们的贡赋……”一件一件如数家珍,说得点滴不漏。 筱蓉听得眉眼弯弯:“这也是你誓死追随他的理由吗?” “是啊,摄政王虽然是我的亲伯父,可他性格暴躁异常,动不动就杀人,更是以权谋私,有益于百姓的事儿他倒没做过几件。虽然现在仗打得很艰难,但我相信民心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云书岳越说越激动,对自己的信心也更大了。筱蓉见他这样,非常欣慰,纵算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至少,他们不会自怨自艾了。 城中的青壮年男子都集合起来守城了,这种值的事儿只能交给妇女来做。筱蓉又建议云书岳去向皇上请命,下令女子都放足,这样才能干一些重体力活。 这临风国虽然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朝代,可是这女子缠足一项,却是一脉相承下来的。筱蓉这一条,其实不仅为广大妇女们争了一口气,也为她自个儿不受荼毒做了一个铺垫。不然,到时候若是有人提出来她也得缠足,那还不得疼死啊? 就这样过了几天,云书岳已经把军中的牛皮帐篷挨家挨户地分发下去,筱蓉则抽空儿就到城中的百姓家里指点指点,怎么支起大棚架子,怎么保温,怎么种植……尽量把自己所学都交给他们。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即使守城的士兵们冬日里能有厚实的棉衣穿,能有新鲜的蔬菜吃,能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但是被围在这城中如同笼中之鸟的感觉,也是一个当皇帝受不了的。 云浩天频频下令,催促云书岳出城与摄政王的军队决战,打破这种被困的局面,可是云书岳就是按兵不动。 气得云浩天天天大骂,说是云书岳是不是存了狼子野心,想和摄政王暗中勾结,把他赶下皇位去? 城中的百信也是人心惶惶,唯恐这两个人闹矛盾,引来祸事。 余扬的医馆里也是纷纷说着这件事,那些小丫头、小厮们没事的时候就聚在一块儿说,唯有筱蓉从来都不插言,有了空闲就坐在那儿看医书。 余扬也曾问过她,难道她不担心吗? 筱蓉只微微一笑,答道:“世事于我如浮云,管他天地怎么变化呢?”倒让余扬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年关将近,城中百姓更是心下惊惶,纷纷传言今年这个年过不好了,摄政王的大军怕是要攻进来了。 云浩天更是一日下好几道催战令,无奈云书岳才是统兵大元帅,硬是咬紧了牙关,暗中督促士兵日夜巡逻。 落凤镇西南苍茫的群山上,摄政王坐在虎皮太师椅上,正听着部下汇报打探来的情况:“城里快要撑不住了,老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说是皇上和庆王世子两个闹翻脸了。” “听说他们一日三顿白菜帮子汤,粮食已经快没了,估计过了年就断粮了。” “不少大户被逼着往外交粮食呢,等开了春这京城就不攻自破了,小皇帝怕是要愁白了头了吧?” “哈哈……嘻嘻……” 大殿中弥漫着快了的气氛,连不苟言笑的摄政王肥胖的脸上也溢满了笑意。 ------------ 一百三十四章 退敌之策(二) 摄政王那边正议论得热烈,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以为这临风国的京城指日可待,而那九五之尊的皇位也是唾手可得的。议论到最后,大家都跪地给摄政王行三跪九叩之礼,嘴里纷纷高呼“万岁!” 摄政王越发高兴,大手一挥,一桌桌上好的宴席就被抬上来,觥筹交错间,人人吃得满嘴留油。 张忠义悄悄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一个人在外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翻腾不已。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小姑娘的话:“你跟着摄政王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又岂是正人君子?” 这些日子来,他夜里总是难以入眠,一躺下,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句话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他琢磨了很久,也让他内心里更加矛盾,不知道自己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摄政王对他有养育之恩,让他辜负他,他真的也做不到。 漆黑的夜空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静静地吹着冷风,不想回到那种金迷纸醉的大堂里。 京城里,靠西南角的一处小院落里,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巨大的烟雾散起,那幢坚固的小楼已经灰飞烟灭,找不到踪影了。地上堆满了乱石、烧焦了的木料。 一个少年掩面从远远地一处大石头后头走出来,对那个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儿问道:“你真厉害,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不得了啊,这要是投放在人群里,怕不得炸死好多人啊。” 小女孩儿冷酷地一笑,唇角眉梢满是得意的笑:想她可是什么地方来的人啊,这点儿小伎俩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她目前正在试验,看看这炸药的配比成分怎么着才能达到最佳。 为了杀退敌人。她只能使出这些杀手锏来了,不是她心地不善良,也不是她妄想攀高,实在是她已经答应了云书岳的,况且京城这么被围下去,迟早会被攻破,到时候皇帝他们死不死的跟她没多大关系,可是她也要跟着遭殃,那几个跟她的小丫头和小厮们,个个也难逃魔掌。 为了这些人。她得层出不穷地想出点子来,直到把摄政王打退为止。 城中早就放出风去了,想来那摄政王定有探子来打探的。说不定这会子他们正高兴地吃酒作乐呢,专等着他们缺粮的时候来攻城呢。 满意地看到了爆炸的效果,筱蓉唇边浮现出一丝嗜血的笑容,老天别怪她心太狠,反正这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总不能让她等着敌人拎着大刀片子来削头颅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她先下手为强,炸死他们再说。 云书岳见到了那等惊心动魄的爆炸势头,饶是见惯了血腥厮杀的他,也被震惊地久久地不能言语。 好半天,才听筱蓉凉凉地说道:“咱们到城东看看吧。” 少年听了。一言不发地把手指插嘴里呼哨一声,远远地马蹄踏地,漆黑的夜里。一匹雪白的骏马慢慢地靠近他们身边。云书岳不等筱蓉自己爬上去,一把就托了她瘦弱纤细的身子放到了马背上,手里的重量让他止不住皱眉:怎么的这小丫头竟然这么轻? 两个人打马疾驰,不消一刻钟就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偏僻的大院子里,里头灯火通明。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 万籁俱寂的夜晚,这些声音格外地空洞征途最新章节。 下了马。守门的兵士对着二人默默地行了一礼,就让他们自行进去了。 里头俱都是低头干活的人儿,有三五个一起,合力抬木头的。有独自一人在那儿敲敲打打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们正在制造着一种神秘的武器,这种武器据说比他们现在用的弓箭要强上好几倍,是一个神秘的人画了一张图纸给领兵大元帅――庆王世子的,然后世子就命他们日夜不停地赶工。 为了守住这坐城池,没人愿意偷懒耍滑,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城破,就没有活路。 所以,原来就是木匠、铁匠的人,自发地站出来,撇下老婆孩子待在这里日夜做活。就算不会木匠的男人们,也都过来帮活着,或搬运木料,或扛重物。城中的男人们都动员起来,没人闲着。就连妇女们,也都日夜做棉衣棉鞋,好给守城的兵士们穿。 更挑起了种大棚的活儿,整个京城里没有一个闲人,只要能走得动的人,个个都拼了命。 云书岳激动地望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赞叹不已。他们这么拼命,筱蓉画的那种武器已经造出了一批,只能明早上拿到校场上命士兵们试试了。 看完了这一切,已经到了三更天了。望着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云书岳莫名地有些心疼,于是就拉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这两项都差不多了,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儿再来看看这弩机的威力如何。” “弩机”这个词儿还是筱蓉告诉他的,当时他问这神秘的武器叫什么,筱蓉没敢直接告诉他,而是拐弯瞎编:“就叫它弩机吧,我随便想的。”他也就信以为真了。 抱她上马,云书岳怜惜地把她裹在自己的披风里,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他心里莫名地一悸,不知不觉地自己好像已经对这个小丫头产生兴趣了? 他有点儿害怕,当初他情不自禁地对海棠苑里的那个妞妞有好感,后来又对济民堂的那个“神医姑娘”有好感,不过知道了眼前的小丫头就是她,他心里的自责少了许多。 只是一想起那个也许葬身于火海的妞妞,他心里就疼得揪起来。多么灵动的一个小女孩儿,就这么没了。 想起那双温润的大眼,他的心都似要化了。不过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也有一双水润的眸子,他有点儿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 不知道他当初喜欢的是有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女孩儿,还是眼前这个有些倔强可同样有着水润双眸的小丫头。 不知道为何,他内心里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有些瓜葛,只是他不能确定。这两个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虽然觉得见了筱蓉,他就有一股亲切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在他内心里,他一直以为海棠苑里的那个妞妞已经死了,所以,他不敢把两个人放在一块儿比,生怕得出的结果会让他失望万分。 暗黑的夜里,寂静的大街上,一匹白马慢悠悠地晃着,云书岳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只想和这个小丫头就这么同乘一骑,默默地走在这难得的静谧里。 只是怀里的那个人儿好久都没有出声了,他知道她这两天怕是累极了。也就不敢打扰她。可是寂静长夜,他光想寻一个人说说话,虽然知道她还小,但是她那么老成,有那么足智多谋。他也就顺其自然地说道:“你说的那两样东西若是能把摄政王打退,将来天下太平了,你还留在京里吗?还是开药铺子坐诊行医吗?” 怀里的人儿似乎有点儿冷了,往他胳肢窝里缩了缩,觉着舒服了,索性两只手都趴在他胸前。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低了头去看,才发现那个小人儿早就睡熟了,此刻就像是一只小壁虎一样独孤求瘦全文阅读。紧紧地箍在他的身上。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信马由缰地走着。 美美地睡了一觉,天大亮的时候,筱蓉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昨晚上记得好像是云书岳送自己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又是如何睡在床上的。她可不记得自己爬上床的。难道是云书岳那家伙把自己抱上来的? 虽然那小子不过一个愣头青,可那双有力的大手托举她上马的时候,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力量。 年纪尚小,可她早就老谋深算了,又怎么会体察不到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感觉呢? 不过她现在不想放任自己的心灵,父母之仇尚且未报,她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 由于孤城被围,这个年大家都没心思好好过,人人都现在愁云惨雾里。 开了春,城中的粮食越发紧张了,好在筱蓉早就运筹帷幄,种下的新鲜菜蔬已经长成,弥补了缺粮的危机,使得守城的士兵们不至于饿着肚子。 过了三月三,天儿越发暖和起来,河边的杨柳已经吐出了鲜嫩的芽儿,河里的冰也化冻了。 城中已经传出了谣言,说是庆王世子和皇上的关系已经撕破,两个人已经势同水火。就算是摄政王打过来,庆王世子也不见得再帮着皇上了。 摄政王那边的探子探听到不少信儿:城中已无多余的粮食,百姓家的粮食都征缴来供给军中了,家里只好吃青菜帮子度日了,个个面有菜色。 这中间不无夸大,他们也想在摄政王面前立功啊。 摄政王见自己等了将近半年的机会终于来了,不由大喜,大赏了手底下的将士们,在山上整顿好队伍,就杀下马去。 城中已经预备妥当了,炸药包儿、弩机、滚石车,各样新式的武器都一一试验过,正式派上用场了。 真到了兵临城下的这一天,筱蓉心里反而踏实了,是胜是败,在此一举了,自己再急也没用,除了贡献出那些点子之外,自己就只能安静地在家里等着了。 城外杀生震天,摄政王数万大军把城四周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云书岳站在高高的城门楼子上,静静地观察着对方排兵布阵。说真的,摄政王打仗可是个行家,一点儿都不含糊,若是没有筱蓉的那些计谋,他还真的没有底。 摄政王派了张忠义做先锋,让人抬了大木头去撞城门。他现在已经不把城里的那点子队伍放在眼里了,饿了大半年了,再这么成日里惊慌着,是个人都没了劲儿了吧? 沾沾自喜地望着那些撞门的兵士们,他让人传下话去:“好好干,等本王做了皇帝,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们的份儿!” 手底下的将士们更起劲儿了,卖力地撞着城门,眼看着那两扇陈旧的城门被撞得东倒西歪。 忽然,就听城门楼子上一片喊杀声,接着,密集如雨点般的箭镞对着城下的人射去。 城门下,正拼命撞门的士兵们就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如同谷个子一样倒下去。 摄政王端坐在马上,轻轻一笑:“云书岳这小子有长进了,只是这点子伎俩还拦不住我称帝的道路。告诉前头的,把盾牌摆出来,看他们还恩能耐我何?咱们也对着城门楼子射箭,等我攻进去,定要擒了那小子。” 他得意洋洋地分派下去,军中立即又恢复严整,撞城门的自有另一拨人接过去。 ------------ 一百三十五章 妻妾成群 这箭雨射下去,就见摄政王的士兵们纷纷倒了下去,恨得他牙齿直咬:“好小子,跟我玩命儿呀?等着瞧吧。” 一挥手,身后的弓箭手们排成队也朝城头射去,只是城头上的人一见形势不好,忙躲开了,看得摄政王一阵得意:哼,不过尔尔,等我攻破了城,看不屠了整个京城! 等他靠近一些,云书岳又指挥人放箭,这可是筱蓉画的图纸研发出来的,射程是普通弓箭的三倍远,命中率还很高。 摄政王吃了亏之后,心底的凶性大发,恨不得立即就登上城门楼子活剐了云书岳。 他不顾一切地令大军都压上去,狠命地去撞开那城门。 人多势众,那坚固的城门自然经不住他们撞击,很快就开了,摄政王的大军一拥而上,一窝蜂挤进了城。因为在攻城之前,摄政王下令,士兵们可以不管不顾地哄抢三天的。所以,那些士兵一件城门大开,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纷纷钻进去。 摄政王一见城门洞开,心下大喜,忙招呼了手底下的将士们就往前冲。张忠义不无担忧地劝他:“义父,这城门这么容易就攻开了,小心其中有诈啊。” 摄政王有点儿不满地睨了他一眼:这小子,自从上次到城里来治伤,回来之后就像是掉魂了一样,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语气里不由带了一丝不耐烦:“义儿呀,你别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们人多势众的,他一个孤城能翻出什么幺蛾子来?”说罢,也不理会张忠义,就打马而去。 手底下的将士们对着张忠义翻起了白眼,一个个也追随着摄政王而去,唯恐落在马后。 张忠义无奈地叹一口气。望了望城门楼上人影全无的空空雉堞,心想云书岳就这样逃了吗?依他对他的了解,这个人不至于这么贪生怕死才对啊。 催马上前,才刚到城门口,就听“轰然”一声巨响,一股浓浓的黑烟带着明亮的火光冲天而去,冲到前头的士兵们就像是谷个子一样倒了下去。 烟消云散之后,张忠义骇然地发现,那些死去的士兵们已经体无完肤、手脚四处了。 那一片冲上去的士兵足有五六十人,就这么眼睁睁地没有了。而他们还不知道敌人用的什么法子,竟然一下子就夺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张忠义呆呆地停在那儿望着这一切,发现前头的人如潮水一样纷纷后退划时代机甲师全文阅读。原先那股冲进去抢夺的势头已经被这股莫名的威力给震惊地裹足不前了。 他们都往后退,可是摄政王眼看着将要到手的胜利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哪里甘心?督促着兵士们继续往前冲。 众人也不知道前头还有什么埋伏,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往前走。 寂静的大街上,除了刚才那一声巨大的响声。似乎一点儿声气都没有,更别提看到一个人影了。满座城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的,踹开门进去了也不见人影,好像这些人都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众人如履薄冰一样前行的时候,又是一阵轰然巨响。又倒下去五六十人,而且这些人胳膊腿儿的都被弹到了空中,血淋淋地往下坠落。 从来没见过如此威力的武器。摄政王被惊得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纵使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杀人如麻从来都不带眨眼的,也被这场景给吓得激灵灵地抖了一下。 身上穿着的铁甲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让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士兵们都纷纷大喊:“城里有鬼,城里有鬼啊……” 喊声过后。不知道谁领头的,这些士兵就像是潮水一样溃逃下来,任凭摄政王喊哑了嗓子,也没人肯听。气得他挥剑接连斩了一个人头,也无济于事。 他胯下的战马被溃逃的兵士们给冲撞得发惊,尦蹄子差点儿没把他掀翻下去,幸亏张忠义赶上前来,拉住了缰绳,才护送着他一路跟着溃败的士兵们往城外逃去。 正在他们无法收拾的时候,此时,从每条小巷子里都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成千上万地都拿着各式的兵器冲了上来。 他们红着眼冲进了溃逃的士兵群里,一阵冲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手里的武器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都能一招毙命的。 残阳似血,黄昏临近,京城里处处都飘散着血腥味儿…… 云书岳领着士兵们打扫战场,清点尸体,运出城外。 这一站,摄政王对城中的威胁已经去掉,被围一年多的孤城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趁此机会,他领兵冲杀出去,一直追到摄政王坐落在落凤镇西南三十余里的老巢,摄政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第二日,城中恢复了平静,大街上已经被水冲过,干净地好像下了一场大雨,一点儿厮杀的痕迹都没有。家家门前都是香花美酒,城中人人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 城门大开,周边村落里的百姓们终于可以进城了。而城里的人也能用银子去买粮食了。 雨过天晴,皇上云浩天下令奖赏有功之臣,云书岳自然是首份,由于他已经是世子,位高权重,无可封赏。云浩天就问他自己有什么要求? 云书岳什么都没提,只说自己就要一个要求,但是现在还没想好…… 论功行赏的时候,余扬被赏赐了黄金千两、绸缎数匹,皇上还御笔亲书了一道匾额,派人挂在他的医馆大门上,原来是四个大字“世代忠良”。 余扬忐忑不安地跪地接了,送走了宫里的人之后,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后院,来到筱蓉屋里。 他就像是贼一样地先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这才对筱蓉说道:“姑娘,我这次可是骑虎难下了,皇上什么赏赐都给我了,你要我怎么办?” 筱蓉放下手里的一本医书,转过脸来笑道:“你这是怎么了?皇上赏赐不是好事吗?这千两黄金可是到手了,足够你们一家花半辈子的了[综主洪荒]成神。你还有什么不足?”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啊?我这是贪天之功啊。”他苦巴这一张脸,两手对搓着,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在屋子里踱着。 筱蓉见他急成这个样子。不由“噗嗤”一笑:“这有什么?这是你应当的。到世子爷的行辕里献计的人是你,又不是我,皇上不赏你赏谁啊?” 见他依然愁眉不展。筱蓉不动声色地出着主意:“这金子我一点儿都不要,我只要在京里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就成了。你留着,把这医馆好好改建一下就行了。天下太平了,你就尽心地做你的生意,若是皇上问起。你只说你不想看到战争连年才不得不去献策的,如今可是什么都不懂了。” 余扬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万万不能对皇上说实话,不然,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到时候一家老小可就完了。 看着他唉声叹气地走出去,筱蓉也低头谋划起来:城门打开了。王夫人也该回去了,自己想留下来,还得想想办法啊。 果然。没几天,王夫人就遣了红叶来叫她:要毁落凤镇去,让她收拾了跟着一起走。 好歹她也是王府里出来的,若是留在这里,于情于礼都不合。无奈中,只好服了一种药。当天下午就昏迷不醒了。 余扬找大夫看了,说是这些日子太忙碌,许是感染了时疫。王夫人听了,也就作罢。王大人已经着人来催她了,她住在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不能不回去了。 况且天儿逐渐暖和起来,城里厮杀后留下来的那些尸首都还没处理干净呢,城里人最怕的就是爆发瘟疫。一听说筱蓉感染了时疫,王夫人倒没说什么,红叶她们就嘀嘀咕咕地怕过了病气。王夫人只能先带着她们回去了。 过了几天,筱蓉才好了,又恰逢刘夫人旧病复发,就请她过去了。治好了刘夫人的病,她才知道缘由,原来刘碧云又回来哭诉了,说是世子爷自从打仗后就没有回过王府,更不用说进她的房里了。 刘夫人一下子愁得就饮食不想,这老胃病就犯了。 女人嫁过去也有大半年了,至今肚皮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世子爷更是日日不归家,她女儿纯粹就是守活寡。得想个法子笼络住世子才好。 上次云书岳跟刘碧云说他好男风,刘碧云娘儿两个也是半信半疑。要说他真的好这一口吧,在军中也没见他跟谁那样过。何况王府里的下人们,经她几次试探,也没探听出这样的事儿来。 正当刘府母女两个愁眉不展的时候,庆王府却一派喜庆。皇上为了奖赏云书岳的赫赫战功,下令送来了三个姿容上好的美貌女子进来做妾,刘碧云本来就煎熬的心一下子落入到了深渊,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三个女子,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她也不敢说什么,更不能像寻常当家主母那样,说发卖就发卖了,只能陪着笑脸,给她们收拾好了屋子迎进来。 云书岳却在赏赐了三名美女之后回府了,晚上竟然还歇在了一名侍妾的房中。 刘碧云第二日早上去给庆王妃请安的时候,就见王妃正捧了一条雪白绸缎笑得开怀。那条雪白绸缎上刺眼地分布着点点滴滴的红晕,原来就是那名侍妾的落红。 原来,云书岳也能行人道,也能和女子共享鱼水之欢啊。可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入他的眼,让他这么不屑于与她共度云雨呢? 那天,她几乎是踉跄着回房的,一到屋里,倒头就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大哭了一场。 ------------ 一百三十六章 手中棋子 刘碧云的贴身丫头小蝶儿怎么劝都劝不好,任凭刘碧云哭得昏天黑地。接着,听说云书岳每晚都宿在一名侍妾的屋子里,夜夜缠绵,好不风流快活。 刘碧云至此算是看出来了,云书岳哪里是不能人道啊,分明是不喜她,连碰她都不想碰一个指头。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身上哪点儿不如皇上赏赐的那几个妾室?论身份,她父亲可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当初可是皇帝倚重的人,虽然现在天下承平了,她爹的作用不大了,可也不至于过河拆桥吧? 她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虽说王妃和她姨妈王夫人关系要好,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她的儿媳妇,自然也不好把这事儿拿到她那里哭诉。 憋屈得没有法子,她也不好去找云书岳来理论。先不说云书岳宠不宠她,单这求欢要爱的话就让她说不出口,若是被王府里的下人们知道了,日后她还怎么做人啊? 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她索性跟王妃回禀:“家母不适,需要回去看望。” 王妃也很大度,让人收拾了不少补品,让她带回去。 刘碧云心神恍惚地出了王府,坐在马车上一路是泪眼不干。一进刘府的门,她连小蝶都不等,跌跌撞撞地就往母亲刘夫人屋里跑去。 刘夫人这些日子经了筱蓉的调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此刻正坐在一张梨木圈椅里喝着筱蓉给她调配的茶,自在地和几个丫头说着话儿。筱蓉就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听着。 也没接到庆王府来人说一声,她哪里知道女儿今日要回来?乍一见了女儿这副狼狈的模样,她惊得手里的茶盏差点儿跌落在地,幸亏筱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才不至于溅湿了裙子。 “碧云,你这是怎么了?”刘夫人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刘碧云给抱住了。她不管不顾地,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刘夫人知道女儿在王府里过得不如意,只是这大半年来,云书岳一直带着人打仗守城,女儿倒不说他有什么不是了。 前些天皇上下令赏了他几个侍妾,她就知道不好。自己的女儿她是深知的,怕是要吃醋了。果然被她猜着了不是? 对满屋里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众人都悄悄地退下去的时候,筱蓉也跟着出去了,临走还不忘了给这对母女关上门。 外头艳阳刺眼。眼看着到了端午,天儿热起来了。 她眯缝着眼睛望了望耀眼的日头,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估计刘碧云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才跑回娘家诉苦。这母女两个怕是说上半天话了,自己也终于能享受半天了。 刘夫人这次把她请过来,就没打算放她离开,也正好仗打完了,医馆里没什么重病号了品色。那几个丫头小厮们也逐渐地上路,看病的都是些头疼脑热的,他们对付得了,自己索性就在这刘府里歇上几天,说不定还能为自己的路子谋划谋划。 刘碧云母女在房里说了半天,直到传午膳的时候。刘夫人才叫了自己过去。 筱蓉有些纳闷儿:往常她都是跟着刘夫人屋里的大丫头们一块儿用饭的,虽然刘夫人并不拿她当丫头使唤,可从来也没在传膳的时候叫自己过去啊。这可不是当初王夫人住在这里的时候。刘夫人怎么忽然好心了? 心内虽有重重的疑问,可筱蓉还是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去了。 一进屋,就见屋内刘夫人和刘碧云两个都木呆着脸,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发出诱人的香味来,可比筱蓉每日里吃的强多了。 规规矩矩地给刘夫人见过礼。才见刘夫人的脸色和缓了一些,竟然难得地对着筱蓉笑了笑,吩咐:“过来坐下吧。” 她虽然不是刘府的奴婢,可身份也不至于能跟主子们平起平坐,脑子里转了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夫人这是要折煞奴婢吗?奴婢不敢,只站在一边伺候夫人和小姐就好。” “你倒是个晓事的,这小模样也越来越俊俏了,若是大了,还不知道能迷倒多少男人呢。”刘夫人竟然一反常态,对着筱蓉招手,一把就攥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手细细地看起来。 “嗯,手长得好,人也长得美。”刘夫人看了半天,不由赞道。 筱蓉强忍住满心的狐疑,低垂了眼眸,任由刘夫人摆弄。 刘碧云似乎猜出了什么,迟疑地出声:“母亲……?”却被刘夫人一摆手给止住了。 筱蓉隐隐地也猜到了什么,只是低头装作什么都不懂。 刘夫人摆手挥退了屋里的人,这才拉着筱蓉坐在她身边,笑道:“好孩子,看得出来你是个识大体的,自你跟了姨太太过来,我就觉得你这孩子不错。你又有一身高明的医术,单是这个就把一干的丫头给比下去了。” 筱蓉不知道她终究要做什么,只是装过恍惚不安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夫人,您这么夸奴婢,奴婢不敢承受!” “呵呵,小丫头害羞了吗?”刘夫人握着她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刘碧云在一边儿坐不住了,站起来朝她母亲走过来:“娘,您这要干什么啊?还嫌我那里不够乱啊。世子爷身边已经有了三个妖媚的妾室了,再添上这么个小丫头算什么?” 刘夫人用眼神安慰着女儿稍安勿躁,见筱蓉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望着刘碧云,她也就开门见山了:“你也知道我身边就这么一个闺女,实指望她嫁到王府里能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世子爷瞧她不顺眼,我可怎么办呢?我能把女儿嫁出去,可我管不着她们小两口的事儿呀?” 刘夫人说着说着,也许是伤心难过了,就掏了帕子抹眼泪。这话恰恰捅着刘碧云的伤口了,娘儿两个竟然哭作了一团。 筱蓉了然地看着这一对母女。唇角勾起了一丝轻笑:你们过得不如意了就得拉我跳火坑啊?我不是人啊,就得任由你们作践哪。 不过她低垂着头,再加上刘氏母女哭得是真伤心,也没注意到她是什么表情。 哭过之后,刘氏母女似乎心情轻松了一些,刘夫人又眼巴巴地瞧着筱蓉,神情就像是一个要饭的乞丐一样,“所以,我想让碧云把你带过去。” 刘碧云的脸色蜡黄,可硬是咬着下唇没有吭声。她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事到如今,她也实在是没有好的法子了超级保镖全文阅读。只是她不知道母亲让这么点儿小丫头跟着她。到底能起什么作用。 筱蓉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望着刘夫人:“夫人,奴婢能帮小姐做什么?” 刘夫人像是早就决定好一样,忽然脸上满是肃然,冷声道:“你还小。先不着急,过去给世子妃调理好身子再说。你医术高明,想想法子,怎么让碧云迷惑住世子,能怀上个孩子就成!若真的不能够,等过两年你大了。就让碧云给你开脸,伺候世子爷。将来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养在碧云身边就可以了。” 原来她打得是这副如意算盘。竟把自己当成了物品,若是没这个作用还能有生儿育女的作用呢。筱蓉清楚,凭着自己的容貌,长大了能入世子的眼是没什么难度的,目前云书岳可是对她有一股莫名的情愫的。虽然这称不上敢情。但云书岳是知她根底的人,她的胸中经纬。足智多谋,都足够让一个男人迷惑的了。何况刘夫人又有了这样的打算? 只是她真的甘于做妾吗?将来生养的孩子真的要交给被人抚养,喊别人娘亲吗?她这个亲生母亲只能得一声“姨娘”的称呼?而她还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因为这在刘夫人看来已经抬举了她,她,只不过是一个丫头! 抹去眼底的那抹淡淡的讥讽,她重重地跪在地上叩头:“夫人,奴婢这幅样子怕是上不得台面,不堪大用,还望夫人和小姐挑选府里那些老成持重、姿容出色的姐姐们吧?” 刘府里不是没有庶女,可是刘碧云是世子的正妃,世子只不过是冷淡了她些,她现在才嫁过去不到一年,也谈不上无出,好端端地送个庶女过去算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打刘府自家的脸面吗? 这事儿刘夫人在心里已经不知道斟酌过多少遍了,正好碰上筱蓉这么个医术高明又是个丫头,这样的人正是她想要的。她年纪又小,便于调教,到时候让刘碧云耳提面命地多点几年就行了。 刘碧云对于母亲的这个选择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毕竟她自己不争气,世子总也不进她的房,若是这个小丫头真能不着痕迹地用药迷惑住世子,不管用什么手段,等她怀了孩子,就不信他还能不要? 事情就这么定了,筱蓉眼睁睁地就看着自己被当成了物品一样,在这娘俩几句话里就被决定了命运,自然不能就这么屈服了,于是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不起来。 刘夫人面色微赧,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拍拍手,她身边那个干练的王妈妈就走进来,拿过一张纸张。 刘夫人就把那张纸递给筱蓉,笑道:“你平日里给人开方子,想来也是识文断字的了,看看这上边写的什么?” 筱蓉接过来一看,只见白纸黑字的是自己的卖身契。她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这刘夫人这么短的日子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她卖身于刘府了? 她这是来要挟她的吧?既然她们母女这么想让她到庆王府里,她索性就走上一遭,迟早,这龙潭虎穴是要闯的,顺带着就帮她勾搭一下世子吧。只是到时候出了事儿可别找她哟。 刘夫人沉稳地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筱蓉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也不说什么。刘夫人到底耐不住了,不由开出条件来诱惑她:“只要你帮得了碧云,日后我就放你自由,你行医也好,到外地也罢,我都会送你一笔不菲的嫁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当日午后,刘碧云返回庆王府,马车的角落里,就坐着筱蓉。云书岳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进入庆王府吧? 马车一路颠簸着,她和刘碧云一句话都没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她们母女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若是能助她成功,也许能放她一马。若是不成功,这辈子,她是不是就得消失了? 不过,她可不是个软柿子,到了庆王府,看她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吧。 ------------ 一百三十七章 迷惑世子〔一〕 庆王府坐落在临风国都城的城中央,地段非常好,门前正对着一条宽大的大街,只是大街上没有几家人家,这一溜儿都属于庆王府的地盘,四周站满了兵丁守卫。 想来庆王在皇帝心目中地位不同于一般的王爷,才能住这样的府邸。 筱蓉掀开马车帘子露了一条缝儿,偷偷地朝外看去,四周都静悄悄的,前后只有她们这辆马车和一队随行的侍卫们。 刘碧云见她趴在窗口往外看,嘴角不由轻扬,一丝讥讽的笑不自觉地溢出来,想着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母亲安排了这么一个活宝,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呢。 从刘府出来,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庆王府,此时门口已经等着几个管家模样的人,见了刘碧云的马车,忙迎上去。 虽然刘碧云不受世子的宠爱,但这该有的规矩还是一样不少的,她是庆王府堂堂的世子妃,进出来回地都有人恭候着。 “世子妃回来了?”见刘碧云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管家一脸的笑容问道,眼神犀利地望了望她身后跟着下来的筱蓉。 刘碧云下巴高高扬起,颇有点儿不屑地说道:“这是我娘家的丫头,颇通些医道,带回来在我身边伺候着。” 管家忙一脸的谄笑:“世子妃觉着什么人可用,尽管带回来。”恭送着刘碧云就进了内院。 刘碧云去了娘家半天,这一回来自然得先回王妃屋里见个面,说道说道,让她知道自己回来了。 王妃住的正院恢弘宽敞,高门大屋地看着好不轩敞。沿着一条青石甬路走到王妃的正屋门前,筱蓉就自觉地跟着刘碧云的丫头停下了野蛮力士。 刘碧云却回头望着她,高深莫测地笑道:“你今儿个才来。跟我进去见见王妃吧。” 筱蓉忙答应了跟上了,知道这是要和王妃挑明这件事儿呢。刘碧云这么做自然是对的,虽然她是世子妃,可这个家还没轮到她当,她乍然从娘家带个人回来,哪里能不通过王妃呢? 筱蓉也不打量王妃屋里的摆设,省得人家嘲笑她这个丫头没见过世面,不过行动间就能闻到屋里有一阵很好闻的味道,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光芒,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得到。 王妃正坐在正中楠木圈椅上,端着茶盏喝茶。刘碧云走上前去,弯着身子行了礼。才悠悠地说道:“媳妇从娘家带了一个丫头回来,说是颇通医道,母亲让我带在身边,能调理调理身子。” 王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开口了:“你母亲这是为你好。既带来了就放你屋里吧。” 刘碧云这才招呼筱蓉上前磕头,筱蓉恭恭敬敬地给王妃磕了三个头,就听头顶上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才多大的孩子就有这等好本事?” 筱蓉这才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飞速地瞥了一眼王妃,旋即就把眼眸垂下去。王妃依然像她五年前见到的那样。一点儿都没有变老,保养得宜的面孔白里透红,说她是个刚过三十岁的少妇也有人信。一双细细的修长柳眉下。是一双半睁不睁的凤眼,此刻透着一股威严,让人不敢正视。 许久,才听那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倒是一张美人坯子的脸,若是大了定是个绝色。也罢。你既通医道,就好好调理你主子的身体。让她早日为我们庆王府里开枝散叶。” 又看向刘碧云:“你出去了一天,也乏了,不用在我这儿立规矩了。” 刘碧云这就要告退,谁知道还没出去,就见那三个皇上赐下来的侍妾一同袅袅婷婷地赶来给王妃请安。 这世家大族,晨昏定省的规矩必不可少的,虽然她们才刚来,倒也得遵循这个规矩。 三个人都是绝色,当前的那一个身量微丰,面如满月,杏眼含春,行动间有说不出的风韵。身穿一件藕色的交衽衫子,下着一条葱黄的挑线裙子,更显得她面如敷粉,唇若施脂。 旁边的那一个削肩细腰,容长脸儿,峨眉凤眼,挺直的鼻梁下一张粉润的小嘴,处处透着小家碧玉的灵动。身上是一身淡紫的衣衫,更衬出她清秀的面庞来。 最后那一个娇娇怯怯地,似乎每走动一步都很小心,身材娇小玲珑,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格外惹人怜爱。身穿一袭嫩黄的衫子,下搭一条月白长裙。 三个人带着一阵香风吹过来,让正要抬脚的刘碧云顿时红了眼。 她也是大家闺秀,从小儿娇生惯养的,模样自然也不差。可是一比起这几个人来,自然是落了下风。这三个人又是宫里出来的,虽然出身低贱些,可是那仪态万方的神态,一点儿都不逊色于大家出身的刘碧云,这让她怎能不嫉妒眼热? 何况自成亲以来,云书岳还没碰过她,听说这三个可都轮着伺候云书岳一遍了。 心内嫉妒、眼红、酸痛,各种感觉一涌而上,生生地让她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三朵花儿一样的人进了屋。 三个人莺声燕语地给王妃请了安,这才转向刘碧云,一起给她也请过安。 刘碧云两手紧紧地绞着一方湖绸帕子,身子如坐针毡般拿捏着,可还是大方地露齿一笑:“三位妹妹快请起吧,大热的天儿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妹妹能为我分担责任,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竟然亲手扶起了三位妾室诱欢,误惹纨绔军痞。 王妃眼波流转,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等几个人都站稳了,才笑道:“你们伺候好世子才是你们的本分,日后和和睦睦相处,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庆王府的福分!” 她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刘碧云,这话与其说给三位妾室听的,其实也是说给刘碧云听的,无形中提醒她,若是没有孩子,在这王府里怕是站不住脚啊。虽然她也是没有孩子,但她嫁过来可是正妃,又有云书岳这个亲姐姐留下的嫡子,纵然不如自己亲生的好,但是谁也越不了她的位份。 刘碧云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有点儿坐不住,掩饰着拿娟子擦了擦汗,勉强笑道:“娘娘,这天儿热的媳妇有些难受,容媳妇告退了。” 王妃连忙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请个太医看看?让你身边的人赶紧扶你回去歇着,别是中暑了吧?” 刘碧云笑着推辞了,扶着小蝶的手退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对那三个妾室笑道:“你们得空了尽管到我那里坐坐,长天白日的,正好咱们姐妹儿说说话。”亲热地好似亲姐妹似的。 只有筱蓉心里明白,刘碧云不知道有多恨这几个妖媚的女子,本来她就没入世子的眼,这一来,更显摆出她正室的尴尬来了。也不知道皇帝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的,为何好端端地非要赐三个美女?难道想看着他们两口儿不和不成? 刘碧云没有看透这个局,其实筱蓉是看透了。皇上这么做也不过是笼络云书岳的意思,都说兔死狗烹,云书岳在这次保卫京城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心里不提防那是不可能的。 摄政王是他的亲伯父,尚能篡位专权,云书岳和他还隔着一层呢,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云书岳如今在军中威望日隆,又手握重兵,皇上对他一定是有猜忌的吧? 这三个女子名为侍妾,说不定正是派来监视他的。这也就是为何云书岳能够欢天喜地地每晚都歇在这三个女子房里的缘由了,若是不宠幸她们,皇上那边儿立马就能找出好多理由来整治他吧? 可惜这个道理刘碧云不明白,陷在醋缸里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了? 有时候筱蓉也为刘碧云叫屈,你说云书岳一个大男人,对着她怎能一点儿情欲都没有?要是对刘碧云好点儿,这家宅不就清净了? 后来她才想通,皇上这也是怕他们夫妻关系太好了,让云书岳和兵部尚书联手了,对他更是不利! 帝王之心,自来如此,想必云书岳看得比谁都明白,可是这些话却不能对刘碧云这个没有见识的女人说,省得她不明白。 傍黑时分,刘碧云歇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就把筱蓉叫过来,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法子让世子和我……?”底下的话,她到底没有说出来,从来都没有经过人事的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个词,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筱蓉也就明白过来,虽然她还小,可她通医道,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思索了一阵子才认真答道:“法子多得是,不过世子爷不到您屋里来,奴婢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刘碧云半眯缝着眼,牙一咬,就叫过小蝶:“去前院里打听着,世子一回府就请他过来,就说我身子难受,若是他不想过来,就说我们的夫妻情分日后就断了。”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小蝶迟疑着不敢走,刘碧云狠狠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让你说句话也这么难?你尽管说去,有什么事找不到你身上。”小蝶才吓得抖抖索索地去了。 这里,刘碧云就让筱蓉布置起来,她则吩咐小厨房里做了一桌清淡的菜,让丫头预备了温水香花沐浴了一番。 一副如临大敌般地等着云书岳到来。 ------------ 一百三十八章 迷惑世子(二) 世子几乎是从来都不到刘碧云屋里的,这次刘碧云算是下了狠心,让筱蓉多方面预备,不仅用的东西、吃的饭食,就连她沐浴的水里都撒上了药粉…… 一时都预备妥当,单等着云书岳来了。 云书岳从宫里出来,在大门口的下马石上下了马,小厮接过缰绳,他就大步往二门走去。 小蝶就躲在二门里的一颗百余年的大槐树下,见云书岳进了二门,她忙从树后蹿出来,逼着手毕恭毕敬地抢上一步,跪在云书岳面前。 正走着急步的云书岳,猛然被面前一个黑影给吓了一跳,习武之人的本性就让他一下子弹跳了丈余远,定睛一看时,却是刘碧云身边的大丫头小蝶儿。 不由怒火就往脑门子上冲:好啊,刘碧云也不嫌丢人,竟然让丫头在这儿拦着他,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身边的小厮同望就呵斥着小蝶:“你有没有点儿眼色,连世子爷都敢冲撞?” 小蝶早吓得浑身发抖,可想起刘碧云的吩咐,不得不磕头如捣蒜:“世子爷饶命,是世子妃命奴婢在这儿守着您的,说是让您一回来就到正院里用晚膳!” 这些话本来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云书岳也说不出别的来。可刘碧云这么大张旗鼓的做法,实在是让他难以启齿。当下面色一冷,正待要回绝,却听小蝶低声道:“世子妃说,若是世子不去,那,那……”下面的话她迟疑着不敢说出来。 云书岳当时就觉得双眼冒火,忽地往前走了一步,狠狠地盯着小蝶,冷声问道:“不然就怎样?” 小蝶不怕死地抬头对上那双阴狠的眸子。浑身抖得像筛糠,颤抖着道:“世子妃说,夫妻的情分就断了嫡女重生宝典。”说完了话,她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里衣贴在身上,只觉得黏腻地难受。 云书岳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脚步却不再迟疑,往刘碧云的院子走去,他倒要见识一下,这刘碧云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小蝶虽然身子都吓软了。可看到云书岳走向她们院子,顿时就乐得心花怒放:世子爷看来是被小姐的话给打动了。忙起身头前带路,一进门。就忙让小丫头去知会刘碧云。 刘碧云听了信儿,连忙对着铜镜把全身上下看了个遍,这才扶着丫头的手乐颠颠地迎出去。 今晚她一身的淡紫色的纱衫,里头只着了一件大红的肚兜,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半个酥胸。 下身穿着一条京里时新的藕色湘裙。一双月白绸缎的绣花鞋上缀着两颗夜明珠,一个个足有鸽子蛋大小,在夜色里闪着柔和的光芒。 刚洗浴过,她那张瓜子脸更显得千娇百媚,一对祖母绿的耳坠子在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来回地荡着,像是一个顽皮打秋千的孩子。 还没等她走近。云书岳就闻到一股清淡地如同栀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心忽然就觉得柔软了许多。 看见笑意盈盈而来的刘碧云,头一次。他竟然没了抵触,情不自禁地就跟着她进了屋。 刘碧云打发走了他的贴身小厮同望,见云书岳竟然没有说什么,刘碧云不由一阵窃喜,拉着他的手面对面地在黑漆嵌蚌的八仙桌旁坐下来。就招呼站在角落里的筱蓉斟酒布菜。 云书岳正觉得自己有些沉醉,忽然就看到静悄悄地走上前来的筱蓉。他身子一震,似乎就清醒了一些。 筱蓉不动声色地给他见了礼,低着头就拿着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 云书岳不由抬头望着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刘碧云见他盯着筱蓉看,还以为这是个生面孔他不认得的缘故呢,忙笑道:“这是我今儿才从娘家带回来的一个小丫头,给我母亲治过老胃病,听说医道挺高明,母亲让她过来给我调理身子,也好早日为你们庆王府开枝散叶啊。”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羞赧,头微微地低了低,面上如红霞般烧起,看得云书岳心头一颤: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刘碧云这个样子啊?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意马心猿的? 斟完酒,筱蓉又默默地退回去,望着有些愣怔的云书岳不由苦笑:这家伙,只要踏入这个门里,今晚上就别想出去了。 瞧刘碧云那个样子,今晚若是不把他吃干抹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刻,她为云书岳觉得可怜,这么一个人,在外头领兵那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可是一回到家里却得受到大老婆小老婆的暗算,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这虽然不是她的主意,可真正配药的却是她,不知道将来云书岳发现了这事儿会不会饶了她? 要知道,她配得这药可是无色无味无解的,只要一闻到了铁定会上钩,今晚上必须得有女人陪着,就算不是刘碧云,也得有别的女人。她可是深知自己药的霸道的。 刘碧云为了保证他今晚上留下来,只要是这屋里的东西,几乎都撒上药粉了,这药力发作得就快了,云书岳只要在这里多坐一刻,他便忍耐不住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喝着酒吃着菜,刘碧云故意说些露骨挑逗的话,等让云书岳觉得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雾腾腾地摸不着边儿。 今晚上他也觉得很奇怪,这刘碧云怎么看怎么顺眼,似乎没有了以前的厌恶了完美重生路。新婚的头一天晚上,他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没想到过了年把,自己竟然看她顺眼了。 摇了摇头,他费力地赶走脑子里的不正经想法,搭眼去瞧筱蓉,只觉得这丫头好似和往日里不一样。 他是知道她的能耐的,没想到她竟然待在刘碧云身边伺候,要不是身份低,她这个灵透人,怕不知道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等改日,他一定找个机会还她自由,让她不用做奴做婢的。 刘碧云见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望着筱蓉,心内略有些不悦,忙拿话挑逗,又让筱蓉退出去,屋内就剩了他们两个。 三杯撒有药粉的酒下肚,云书岳已觉得自己身体燥热得难受。他起身脱了外罩丢在一边,就乜斜着眼儿在刘碧云身上盯了几下,只觉得这女人今儿白得就像是一碗豆腐羹,水嫩爽滑地总想入口。 刘碧云也喝了撒有药粉的酒,此刻已是眼眸迷醉,身子酥软地几乎坐不住了。见云书岳盯着她看,心内有数,端着酒盅就挪到了云书岳跟前,柔媚地一笑:“世子爷,您今晚上在我这里可要尽情地待一夜啊。” 细白的手端了酒盅就送到云书岳嘴边,云书岳一仰脖子喝下去,下身忽然就紧绷起来,体内的欲望喷薄而出,刘碧云只觉得腰后被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顶得连骨头都酥了。 她顺势一把攀上云书岳的脖子,贴在他耳根子上吹着气,“世子爷,今晚上就要了我吧,我定会好好伺候您的。”男人一向都是下半身的动物,何况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云书岳,面对这么明显的挑逗,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哪里受得了? 一双手就紧紧地搂住了刘碧云,恨不得把她嵌进体内。 屋内满室生香,大红的帷帐微微地晃动着,两根绛色高烛明明灭灭,映出满室的旖旎。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娇吟声混合在一起,像是一曲二重奏,听得站在门口的筱蓉面红耳赤。 前世里虽然见惯了男人的身体,可她还是受不了。想来今晚上二人有一番折腾了。 这云书岳就像是一匹种马,刘碧云为了能有个孩子好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不惜用上这样的手段,万一到时候云书岳真的不喜欢她,不知道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有点儿忐忑不安地守在那里,因为脑子里想着那些事儿,筱蓉也不觉得屋内的声音又多刺耳了。 见里头二人一时半会儿地没有个停歇的样子,她索性到了厢房里睡去了。刘碧云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绝对不会怪罪她的,再说了,哪个女人乐意让别人听自己的房事? 第二日天刚灰蒙蒙亮,小蝶就端了水候在了刘碧云的屋内。往常这个时候,再等上一会儿,刘碧云就该喊进了。 可是她左等右等总听不见刘碧云喊她,再看看天已经大亮了,若是小姐再不起来,给王妃请安就晚了。小姐可是特意交代过她的,这请安可不能马虎。 于是她乍着胆子拍门:“世子妃,该起了。” 良久,屋内才传出窸窣的穿衣声,一会儿刘碧云就喊她进来,小蝶把热水洗漱之物放下,这才服侍刘碧云穿衣。 只见她肩头、胸前,满是青紫的淤痕,不由吓了一跳,忙问道:“小姐,这都是世子爷弄得?”里头那个男人兀自沉睡没醒。 “嗯。”慵懒的声音里透着欢爱过后的余韵,刘碧云似乎一点儿怪罪云书岳的意思都没有,神情里说不出的满足。 小蝶不敢再问,服侍她穿好衣服洗漱已毕,刘碧云才打发丫头门外等候,自个儿径自去叫醒云书岳。 ------------ 一百三十九章 半斤八两 云书岳躺在床上睡得正沉,昨夜他一夜狂欢,只知道跟着自己的欲望走,更不知道和他交欢的女人是谁了。 正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就觉得皮肤上一凉,似乎有软软绵绵的东西爬上身来。他脑子里猛然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反应过来,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伸了手就乱摸床头,想摸着他的长剑。 赤裸着的上身健硕精壮,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凌乱的头发洒落在皮肤上,更显得若隐若现的。 想起昨晚上他的疯狂,刘碧云面色不由一红,虽然已为人妇,可她还是止不住地心脏狂跳,见他一下坐起来,手立即就缩了回去,陪笑问道:“世子爷,天亮了,该起了。” 云书岳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早就看到眼前娇羞欲滴的人是刘碧云,心头已经暗道不妙:难道昨晚上自己和她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赤身裸体地躺在她的床上?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昨夜怎么会忽然就那样了?平日里都是不愿意来这儿的,就算来这儿也不能在这儿留宿的。他可是深深记得新婚之夜刘碧云对狂吐不止的他可是极度厌恶的,由此他明白,刘碧云怕不是爱上他这个人才嫁给他的,而是为了这个世子妃的位子吧? 只是他怎么会和她……? 低头望望赤裸的身体,云书岳恼恨地恨不得一拳砸烂自己的脑袋。再看看刘碧云,一脸的娇羞,领口处露出一片白腻的酥胸,上面尽是他的吻痕,可见他昨晚是多么的疯狂了。 不甘地起身,胡乱扯了衣裳披了,坐在床沿上出神。更不想理会刘碧云。 刘碧云见他面色不虞,心底也有些忐忑,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谅他也不能抵赖了。若是还能怀上,到时候生了嫡长子,那她就母凭子贵了。 笑嘻嘻地替云书岳拢好了衣带,她柔声细语地问道:“世子爷,起来洗漱了用早膳吧?” 云书岳只觉得浑身乏力,无奈地挥挥手,“你先吃吧。我还有事儿。” 穿了鞋就大步冲了出去,在经过厢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正往外走的筱蓉。 筱蓉本想着今早上晚点儿起来的。昨晚上按照她下的那个药量,估计这家伙还不得折腾到三更半夜,早上肯定起得晚? 没想到就和他碰上了,她有些心虚,忙低头行了礼品色。不敢正眼看他。 云书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原来刘碧云说得带她来府上给她调理身子,竟是这么个调理法儿啊。 玩味地低了头看她,只见她眼睛一直盯着鞋面儿,云书岳刚才满腔的愤怒忽然烟消云散了。怪不得他昨晚上控制不住自己呢,竟是这个小丫头从中作怪。好吧。既然你有这个能耐,就别怪我接招了,反正你人在王府里。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他忽然觉得兴致盎然起来,伸手在筱蓉脑袋上一呼噜,把她才梳好的一头秀发弄得像是鸡窝。他满意地笑了,沙哑磁性的声音在筱蓉的耳边响起:“嗯,你这个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不过正合本世子的心意呢。” 筱蓉就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像是卡壳了。难道这家伙发现了?她有点儿低估他了吧?昨晚上鏖战一夜,怎么他还这么神采奕奕的? 望着云书岳腰板挺直地走出了院子,筱蓉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湖底,这家伙要真的看出是她替刘碧云出头的,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她满心忐忑地进了刘碧云的上房,刘碧云正喜滋滋地坐在桌边喝着红枣莲子羹,见了筱蓉不由眉开眼笑:“你过来,我有好东西赏你。” 筱蓉低眉顺眼地走上前,行了礼,才道:“世子妃太客气了,奴婢何德何能?” 刘碧云却道:“你这次帮了我大忙了,要是我能怀上一胎,你可就功不可没了。” 筱蓉低垂着眼睑,不无担忧地回道:“世子妃,这件事世子迟早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只怕他会生气!” 她已经有预感,云书岳已经觉察出这件事儿来了,凭着他领兵作战的能力,要是连这点儿猫腻都嗅不出来,那就活该他被女人给收拾了。 只是人家刘碧云是堂堂的世子妃,又是皇上赐婚,云书岳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是她的主谋,也不会怎么着她。反倒是她,只不过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小小奴婢,万一东窗事发了,她岂不是那个替罪羊? 自己这一入了庆王府,怕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想想就觉得头疼,怎么偏偏自己这么倒霉,竟然碰到这么多蛇蝎心肠的女人! 刘碧云听着筱蓉的话,不屑地挑着才染了丹蔻的艳红指甲,轻笑:“世子爷生不生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能怀上孩子就行了。来,过来,挑两样。” 她让小蝶把她妆台上的一个红木雕蝶恋花的首饰匣子打开,屋内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筱蓉怕她疑心,就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给她磕了头,上前看去:却见里头玛瑙、翡翠、缠金的、镶银的,比比皆是。 她看了看那支翡翠镶金的簪子,样式倒是非常别致。通体碧绿的簪子上,用金丝做成一支展翅飞翔的大蝴蝶,栩栩如生,要是插在头上,说不定真的能招来真蝴蝶呢。一串儿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的玛瑙珠子串成的流苏垂下来,行动间,有说不出的风情。 既然刘碧云让她挑,她就不客气了,反正她正缺银子,这根簪子给了她,还能换不少钱呢。 于是她就用手指了这根簪子,笑看着刘碧云:“世子妃,就殇奴婢这根吧。” 刘碧云也是一时大方,以为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小奴婢,挑不出什么好的来,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指着那根她最喜欢的蝶恋花的簪子,脸色当时就有点儿发白,却碍于面子,只好笑着让小蝶拿出来递给了筱蓉。说过的话她总不能收回去啊。 望着筱蓉美滋滋地收了那根簪子,她那个肉疼啊,却只好咬了牙装作大方,亲自给筱蓉把那根簪子插在了她的头发上落云记。 筱蓉得了赏赐就回到自己的厢房,午饭时,跟着小蝶一块儿用的。 大热的天儿,刘碧云用过了午饭在院子里略走了两圈就回屋里歇着了,除了小蝶等几个有头脸的大丫头伺候着,其余的小丫头早偷懒找地方睡去了。筱蓉闲来无事,也就在自己的厢房里躺下了。 正迷糊着,就听院子里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忙抬了头从糊着轻纱的窗户里往外看。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她赶紧又躺下了,还拿夹被蒙了头。 原来外头来人正是云书岳! 她心里腹诽:不是听刘碧云在娘家哭诉,这家伙从来都不登她的门的吗?怎么大晌午的却来这里了?难道昨晚上还没餍足,今儿大白天的又来找补了? 很快她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昨晚上她用的药量足够这家伙翻云覆雨几个时辰了,就算他身子骨儿再健壮,怕也没有能力再战了。 她不由纳闷起来:他到底来做什么?难道真的喜欢上刘碧云了? 这也有可能,男人嘛,都是下半身的动物,说不定刘碧云与他春宵一度,他觉得刘碧云比其他女人更娇媚也说不定呢。 正想入非非,就见云书岳朝正屋门口守着的一个小丫头摆手儿,原来小丫头想要进去通报。 就听他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道:“既然你主子睡下了,我就不进去了。你也退下吧。”小丫头看了看他,赶紧低着身子猫到小耳房里去了。 云书岳转过身子就朝厢房走来,筱蓉吓得“哎哟”轻呼了一声,哧溜一下就窜下了床,一个箭步飞奔到门口插上了门闩,这才倚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这家伙怕是来找她算账的吧? 云书岳已经停在了她的门口,隔着门听到里头一阵急促的喘气声,嘴角不由上扬了下:这丫头真是鬼精灵,竟然觉察出他的意图了?不过这正说明了她心里有鬼,做贼心虚。不然干吗吓得要关门啊? 越想越觉得好笑,今儿上午憋着一肚子的气竟然一下子踪影全无了。陪着这个小丫头玩玩也好。 刘碧云不是想让他多来几趟吗?现在他倒不排斥了,有了这么个小丫头,他乐得天天见。 敲了敲门,就听里头传来一个颤栗的声音问道:“是谁?” 云书岳揉了揉鼻子,暗笑:她还挺能装呢。 于是沉声应道:“是我,世子!” 他已经自报家门了,她要是敢不开门,看他日后怎么修理她! 筱蓉本想着他堂堂一个世子,肯定是矜贵得狠的,绝不会说出自己是谁的话来。哪成想他竟然说他就是世子! 这可真让她左右为难了,若说自己听不明白吧,纯粹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若是开门吧,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了一通,她硬是急出了一身的汗。本就是大热的天儿,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好不难受。可她一动不敢动地倚在那里,隔着门思量着对策。 若是不出声,云书岳铁定会生气,要真的一脚踹开了门,她能怎么着他! 电光火石间,她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句:“世子爷,奴婢正洗澡呢,不知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呵呵,她洗澡啊。明明他听到她就站在门后,怎么一下子又变成洗澡了? ------------ 一百四十章 触上霉头 云书岳好笑地把手放在门上,用上了三分力气轻轻推去,只觉得门后边沉甸甸地,似乎有什么重物正贴在那上头,心里更有了底儿。 口气不觉得就轻快了许多,更带着几丝调侃:“哦,你洗澡呢。怎么我听不到一点儿水声呢?” 筱蓉顿时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非要逼得她狗急跳墙啊。 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逼着自己静下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滚下来的汗,勉强笑道:“呵呵,我正好洗完了,出来穿衣服呢。” 双手就胡乱扯着自己的衣服,发出窸窣的响声。 可是一说完这话,她又后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若是自己泡在澡盆里还好,要是出来了穿上衣服,这个家伙硬要进来,自己是开门还是不开啊? 若是开了,他看不到一丝洗过澡的痕迹,会更加生疑。可是若不开,这怠慢主子的罪行可就坐实了。 她忐忑不安地绞着双手,希望云书岳这家伙脑袋瓜子不要那么好使,别一下子想到才是。 但是她显然是白费力气,云书岳领兵打仗毫不含糊,怎么会对她的话反应不过来呢。 门外的他,嘴角已经笑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轻轻地敲着门,笑道:“既然你穿好衣裳就把门打开吧。” 筱蓉这下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还不如硬咬牙说自己在洗澡呢。他一个主子,总不好贸然闯入小丫头屋里吧。 可这下子要用什么理由把他支走呢? 她飞快地转着脑袋,只希望此刻能有个万全之策。可是越着急上火,越是想不出事儿来,脑子就像灌进了浆糊,怎么也不会转圈儿了。 云书岳见里头好一会子没了动静。不由调侃道:“怎么?连我的话都敢不听吗?” 一语吓得筱蓉的心脏差点儿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双手几乎被她绞成了麻花。脑子里不停地问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云书岳故意装作不耐烦的声调催促着:“你这丫头好不晓事,竟敢这么糊弄主子?再不开门我可要告诉世子妃了。” 其实筱蓉倒不是多怕世子妃,她现在最害怕的还是世子云书岳流浪郡主最新章节。毕竟是她给他下了药,一个下人给主子下药,这罪名想想就够头皮发麻的。 无奈中,她憋出了一句话:“世子先别急,奴婢这不是才穿衣裳吗?还没扣好呢。” 屋子里响了一阵子,就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筱蓉低了头站在门口。一副听凭发落的样子。殊不知,云书岳一双眼睛晶亮,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这个小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给他下药,还给他下的是那种虎狼之药。这肯定是刘碧云的意思,但是他也不预备放过这个小丫头。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意料中收到筱蓉一脸惊惧的表情。云书岳拿手掩了掩嘴,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满肚子的笑意。故作沉着地说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大白天的不说在主子屋里伺候着,竟敢猫在屋里洗澡。我来了半天都叫不开门?嗯?” 筱蓉一脸的洗耳恭听的乖巧样,尤其是最后那个“嗯”,让她纤细的身子颤了颤,倒看得云书岳万分地不忍,可为了演戏。他还得强抑制住自己怜香惜玉的心情。 这个小丫头可真是能耐啊,小小年纪,竟然就懂得配那样的药。要不是他见多识广,可真是被她们跟蒙骗过去了。刘碧云到时候产了孩子,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望着她一张小脸低得看不清眉眼,那副诚惶诚恐的态度总算是让他心里舒服了些。 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他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筱蓉低了半天的头。本着任凭搓扁揉圆的态度,洗耳恭听。可听他训了几句。忽然就没了下文。正疑惑着,情不自禁地就抬起了头,恰好就对上了一对幽深的眸子。 她,一下子呆住了。这双眸子里此刻一点儿怨恨、恼怒都没有,有的只是探究,好像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露出令人猜不透的目光来。 怎么会是这样?他不应该暴跳如雷、恨不得要吃了她的模样吗?先前听他在外头的话,可就是这样子的。 云书岳悴不及防间,就被这小丫头窥透了心事,眸光一沉,把自己的心情淡淡地掩住,绷紧了脸,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儿晚上,你知道我和世子妃之间都做了些什么?” 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呢,压根儿就被有防备他问的是这么个问题。这可让人怎么回答啊? 昨晚上,他自然和世子妃刘碧云颠鸾倒凤,春宵几度,为何还偏偏来问她,问她这个仅仅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她要怎么回答? 若是回答不知道,他心里的猜疑难道就会消除吗?凭着他的聪明,怎么会想不通是谁给他下药?她既然能配出那样的药来,又怎能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儿? 这个家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这样的话问出来,真是让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恨恨地骂了他无数遍:什么人啊这是?堂堂一个世子非得要问一个小丫头这么露骨的话? 只是她心里有数,他就是冲着她来的。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挑明了,可都知道对方已经了解了自己想问的是什么了。 筱蓉心里颠来倒去地转了好多圈儿,才终于吞吞吐吐地答道:“世……世子爷,奴婢夜里不值夜,世子和世子妃用膳时,奴婢就退下去了。” 这话答得巧妙,颇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云书岳心里不由暗赞了一句,可面儿上一刻都没有松开:“是吗?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后来屋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是啊,奴婢昨儿回到屋里就睡下了,什么都不知道升邪全文阅读。”说这话的时候,筱蓉脸不红心不跳,好像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云书岳眸中波澜不兴,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看得她心虚地直冒汗,再也没有勇气看向他。 云书岳看了她半天,终于蹦出一句:“你真不错。” 筱蓉听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半天都不敢回话,直到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本以为这家伙走了之后,晚上就不会过来的。刘碧云也没想着他会来这里用晚膳,也就没有特意吩咐小厨房里做些他爱吃的菜。谁知道到了摆饭的时候,他偏偏就来了。 刘碧云听了小蝶儿的禀告,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迎出去,一边儿还不忘问小蝶:“我衣服好看不好看?头发整齐不整齐?”待得到了明确的回话之后,才摆出一副雍容得体的笑容迎出去。 云书岳大踏步地进了屋子,径直坐在桌子边。喜得刘碧云连连吩咐小蝶再添一副碗筷来,吩咐小厨房现赶着炒几个可口的菜来。 云书岳也不阻止,大喇喇地盯着桌子的菜色瞧了一眼,又四处看了看。 刘碧云手里绞着衣带,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她还以为云书岳是因为昨晚上没有过瘾呢,暗道自己这一招走得好,要不是自己胆子大,果断地给他下药,等着他主动来她屋里,日头还不得打西边出来啊?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许是他没有从其他几个女人身上尝到那种酣畅淋漓的滋味吧,所以,今晚上他还惦记着,还是来了。 云书岳瞥了一眼娇羞欲滴的刘碧云,只觉得一阵厌烦:好端端地,竟然被这个女人给算计了。 他和她之间本无情爱,因为一纸圣旨,把他们给拴在了一起。可新婚之夜,她明明表现出来是厌恶喝醉酒的他的,为何现在还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从小儿就在这深宅后院里长大的他,哪里会不明白女人终究想要的是什么?这些后宅里的女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胃口大得很。既然抓不住夫君的心,抓住夫君的人也好。生了孩子,这位子就稳固了。 刘碧云,怕也是安的这样的心吧? 若是他从此之后再也不理她了,只要她有了儿子,是不是就能安分守己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可以成全她。可多了,他就给不起了。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给占据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 见屋里丫头环伺,可就是没见着他想见的人,不由烦躁起来。原来她还入不了主屋伺候啊? 心烦意乱间,他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了,就被刘碧云给看见了。忙嗔着丫头:“一点儿眼色都没有,没看到世子爷热成那样吗?” 小丫头唯唯诺诺地忙拿了扇子过去给他扇着,又端来冰块放在角落里。屋子里顿时凉爽下来。 云书岳的心也渐渐地静下来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为了一个人心慌意乱了?反正她就在这府里,飞都飞不出去,有的是日子逗逗她。 想毕,他沉着地拿起筷子,招呼刘碧云一声:“我们用膳吧。” 见这个一进屋就闷不吭声的家伙终于开口了,刘碧云心花怒放起来,赶紧拿了干净的筷子给他布菜,见自己夹什么他吃什么,以为他对自己很有好感呢,神色间更加掩饰不住得意。 用完了膳,刘碧云殷勤地服侍着云书岳宽了外衣,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消食儿。 ------------ 一百四十章 妻妾争风〔一〕 此时,一轮皎洁的明月悄然升起,挂在柳梢头。院子里,到处都是月光投下的斑驳树影。一阵清风吹来,婆娑的树枝随风舞动,顿时觉得暑意全无。 刘碧云索性靠在云书岳健硕的胸口,陶醉般地望着那盏冰盘般的月亮,心里的惬意就不用提了。 可是云书岳两眼只望向那间紧紧闭着门的厢房,暗笑:这丫头着实机灵,知道他来了,就窝在屋里不出来了。 于是无话找话地套问刘碧云:“你从娘家带来的那个小丫头年纪不大,看样子却甚是机灵啊?” 刘碧云正陶醉着,一时没有意会过来,半天才寻思出来原来他问的是筱蓉,暗骂自己迟钝,连忙答道:“哦,世子说的是她啊。是啊,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医道可高着呢。” 她原来还觉得她母亲刘夫人让她带这么一个人来庆王府有点儿多此一举了,如今,才知道她母亲多么有先见之明啊。这丫头可帮了她大忙了。 正想得高兴,就听云书岳冷不丁地问道:“她什么药都能配?” “啊?啊……”刘碧云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有点儿结巴起来:“是啊,听说是什么药都能配。” “那春药也能配?”云书岳一点儿停顿的机会都不给她,立即接下去问道。 刘碧云哪里想得到云书岳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心里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暗中觑着云书岳的脸色,想着他是否猜出什么来了? 由于心慌,她更加口不择言,“世子……世子是想让她配那个药吗?是不是和她们一起用……” 一提到这个,她自然就想到了男女之事,以为云书岳是想和那三个爱妾共赴云雨呢。 云书岳暗中摇头。却一本正经地贴了刘碧云的耳朵道:“我想和你试试,如何?” 瞧着刘碧云眼底掩饰不住的慌乱和疑惑,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想占他的便宜,那个人还没生出来吧。 刘碧云可是被云书岳的大胆给吓傻了,她和他之间的情分还没浓到这种地步吧?那他说话为何这么肆无忌惮,拿她这个正室当什么了? 不错,昨晚上她是对他用了药,可打死她,她都不会承认的,云书岳如今在她面前说出这个话来。分明是不把她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简直是轻佻下流极了。 可她又不敢骂他,毕竟。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 但是要是就这么忍下去了,以后在他眼里,自己和下三滥的妓女就没有分别了。 慢慢地从他胸口抬起头来,月光中。刘碧云一脸的受伤,声音里也有抑制不住的哽咽:“世子爷,您怎么能在妾身面前这么说?这让妾身如何自处?” 云书岳望着那张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脸,不觉得一阵恶心,明明是她下药的,可硬是要装清高。不就是看重了世子妃这个身份吗?除此之外。她还能喜欢上他哪点儿? 不屑地扬了扬嘴角,他耸了耸肩,故意轻佻无比地勾了刘碧云圆润的下巴:“是吗?这么一句话就让你不能自处了?若是在床上缠绵一番。你是不是更受不了了?昨晚上怎么一直听你哼哼呢,分明是惬意地无法自处了吧?” 这样的话,听在刘碧云耳朵了,分明是一种侮辱刀剑神皇。作为正妻,堂堂正正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世子妃。旁边还有伺候的下人,他竟然这么对她说话! 刘碧云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双手绞在一块,几乎要绞出水来。 脚尖跐着地面来回地蹭着,半天她才低了头回了一句:“世子爷今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是吗?”云书岳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啊,他和她本无什么瓜葛,若不是圣旨,他和她,怎么会成为夫妻?他更被她设计成繁衍后代的种马了。一想到昨夜里竟然和她一起翻云覆雨,他满心里都是悔意。 如今,他再也不想和她纠缠下去,索性也就顺着她的话找个借口:“我真的是喝多了,看样子得找个地儿睡一觉才好。” 刘碧云本来是被他的话给气得不成,可一听他语气放软,又要找地方睡觉,以为他不过是在气头上,只要自己伏个软就好了。赶忙就拉着他:“妾身这就让小蝶铺床去,世子爷今晚就好好地睡一觉。” 云书岳却不留痕迹地把她的胳膊拿开,淡淡地道:“不用了你这里太热!”抬脚就走了,徒留下兀自摸不着头脑的刘碧云。 他说她屋里太热了?会吗?刚刚小蝶不还端了好几盆冰块放进去的,哪里会热? 气急败坏地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她捏着床头上隔着的一块湖绸帕子就往脸上蒙。 小蝶忙颠颠地上来打扇子,却被她一把给推开了,骂道:“死丫头,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世子爷说我屋里热,你不会多拿几盆冰块啊?又使不着你的月例,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小蝶刚刚儿在她身边伺候着的,自然听清了云书岳说的是什么,他不过是托辞,刘碧云这是有气没地方撒了,故意找茬儿呢。 只是她大气不敢出,只能听着她的喝骂,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屋里四个角落都摆了冰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往哪儿再放几盆。 委屈地压下了满眼的泪,小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都是奴婢不会伺候,小姐别生气了。” 刘碧云也知道自己这火气来得没有名堂,只是她实在是窝不下这口气:云书岳对自己这到底叫个什么?自己明明是正室,他想理就理,不想理抬脚就走?难道他忘了这是皇上赐婚的吗? 只是这些苦,她不能和别人说,说出去,人家会以为她一个女子耐不住寂寞,想要男人的爱抚呢。这个名声儿若是传了出去,她在京都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她一甩手对小蝶吩咐着:“去,把筱蓉给我叫来。” 只有她,能明白她的心意。昨晚上为她配药留住了云书岳,她不知道她还能有什么手段,能把云书岳给留住? 筱蓉躲在厢房里,直到云书岳走了,她才悄悄地摸着胸口透出一口气:这家伙,也太机敏了,自己做得这般不留痕迹,还是被他给嗅出来了。不过谅他也找不到证据。他也只是怀疑罢了,只要她打死不承认,他也不能怎么着不是?刘碧云怕是也不会吐露任何口风的。这家伙就算是在能耐,没有证据还能把她怎样? 想透了这一点,她才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打算。 刚有了一点儿头绪,就听门外小蝶的声音:“筱蓉,小姐叫你呢。”她连忙脆生生地应了。穿了鞋跟着她进了正屋。 刘碧云正半倚在大迎枕上,脸色有点儿苍白。一见了筱蓉进来,她就挥退屋内伺候的丫头,只留了小蝶一人听用。 筱蓉就笑问:“不知世子妃叫奴婢来有何吩咐?” 刘碧云就把今晚的事儿对他说了,末了,眼圈儿红了铁血抗战918。问道:“你说,世子这么不待见我,我还有何颜面在这庆王府里立足?” 筱蓉眼睫半垂。暗中咂嘴: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她也没有这个本领把这两个瓜给扭到一起啊。刘碧云这么看重她,可真是为难死她了。她顶多也就会配点儿不着调的药,要说想让这夫妻两个和和美美。她又不是月下老人,哪有这个能力? 不过眼下她还要仰刘碧云的鼻息而生活。万不可得罪了她,于是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半天,才含笑答道:“依着奴婢,世子妃也太过于着急了些。世子昨儿晚上在您这里歇了一晚,定是心有不甘。” 她没好意思说出来云书岳定是不甘于被你摆布的话,可刘碧云也不是个笨人,自然也明白了。 脸上不由红了红,却还是认命地问道:“依你,我该怎么办?” “世子妃尽管把心放宽。这事儿急不来。世子爷昨晚上和您春风一度,说不定您就能受孕呢。等生下嫡长子,到时候世子爷就算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您的好日子还不长久吗?” 一席话,说得刘碧云也兴头起来,是啊,若是她诞下嫡长子,就是日后堂堂的庆王世子了,她这庆王妃的头衔是迟早的事儿。云书岳这个人除了又一副好貌相,有一个好出身,别的真的于她不那么重要了。她娘刘夫人不就尝尝耳提面命地告诉她:这世上,只有银子和孩子是最重要的,男人,一点儿都靠不住! 可是,没有了男人的宠爱,她毕竟还是不完美的。 不甘地撇撇嘴,她无奈地抬头问筱蓉:“你说,我就昨晚上跟他一起了几次,能受孕吗?” 这个,筱蓉也不能确定。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即使精通医道,也不想和刘碧云一个古人讲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 不过,她还是点头,毕竟这事儿有很大的把握。有人还一次就中了呢。 刘碧云脸色就慢慢地好转,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是她希望的延升,是她美好未来的基地啊。 听了筱蓉的劝,刘碧云似乎不那么难受了,在外头走了几圈儿,这会子心情又好,又觉得食指大动,竟然又喝了一大碗碧粳粥,才让小蝶服侍洗漱了歇下不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筱蓉就醒了。想想昨晚上的事儿,她就觉得头疼。自己陷在这两个不着调的人之间,真的是左右难为。要不是她够沉着,够机灵,怕是哪个都应付不来。 想着昨晚上云书岳走了,依着他对刘碧云的厌恶程度,怕是无事不会登三宝殿的,自己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就不会碰到他,更不会被他套来套去地问话。这种被人审视的感觉真的不好! 她不算是刘碧云的伺候丫头,一大早也不用服侍刘碧云梳洗什么的,乐得自在。净了面,梳了头,就在屋里等着好跟小蝶一起用饭。 正院的粗使婆子已经开了大门,一个使唤的小丫头正洒水打扫庭除。就听闻外头一阵轻声笑语,似乎有几个女子走过。 筱蓉不由好奇,这院子里谁敢这么大声笑着啊? 不由就伸了脖子从窗户里头往外看,只见三个妙龄女子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结伴而来,款款地进了大门。 原来是云书岳的三个侍妾!她们今天来干嘛呢? 见她们在门口站定了,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赶忙进去通禀了,不多时就听得刘碧云的声气儿响起来:“请三位姨娘进来吧。”她们可是皇上亲赏给云书岳的,刘碧云再嫉妒再眼红,也不敢把她们晾在那儿。 ------------ 一百四十一章 妻妾争风(二) 筱蓉悄悄地出了门,跟在后头听墙根儿。这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正好小蝶出来泼了刘碧云净面过后的残茶,看到筱蓉就对着她招招手,笑道:“你进去看着些,别让姨娘的那些小丫头打碎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说得人家好像多么不堪一样。 筱蓉得了这机会,赶紧挑了帘子进去,就见里头三位姨娘已经在下首坐了。 那个丰满些的一身的水红衫裙,更显得唇若施脂,面如敷粉,真的犹如三春之花,艳若桃李。 听说她叫杜鹃,府里的下人都喊杜姨娘。 那个高挑个儿的,今儿却是一件葱绿小衫,下身着了一件月白挑线裙,淡淡的妆容,更显得清丽脱俗、眉目如画。她叫庄媚,府里人喊庄姨娘。 第三个就是那个娇小玲珑、眉眼活泼的女子了,一身的粉色湖绸衫子,陪着一条烟紫色的石榴湘裙,更加得温婉可人,小家碧玉的样子一览无余。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水灵儿,人喊水姨娘。 这三个人今儿齐刷刷地都赶过来,说是给刘碧云请安来的。 刘碧云刚梳洗过了,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装扮上丝毫不逊色,一身茜纱大红遍地金凤穿牡丹的立领绸衫妖妖娆娆地裹在丰满的身上,下身一条百蝶穿花滚了金边的同色湘裙,更让她彰显出正室的姿态来。 眉眼稍稍修整,长眉入鬓,杏脸桃腮,唇上的口脂发出点点的光芒,显然是上好的东西。 高高挽起的堕马髻上,带着一副赤金八宝攒珠的头面,上头的一只金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雪白的耳垂上带了一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宝石耳坠,明晃晃地随着头部的摆动一摇一摆。看得那三个侍妾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转一转的。 筱蓉不由为刘碧云这副装扮喝彩,虽然她人长得比不上这三个侍妾,可这副气势确实不差,光是这套衣着,怕也值个好几千两银子的。这就是娘家有钱的好处了,陪嫁多一些,地位就更牢固些。这些侍妾们除了每月的月例银子和四季衣裳,哪里还有什么积蓄?拿什么和她比啊? 不过这三个侍妾可不是吃素的,她们都是皇上挑选出来的人无限真龙之剑道最新章节。除了个个都是绝色,那心眼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杜姨娘抿着小口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先开口了:“姐姐今儿真是漂亮。这身装扮端的霞光艳艳,我们三个在姐姐面前可就没了站脚的地方了。” 刘碧云眉毛就上挑了一下,眼皮子稍稍动了一动,似乎这马屁拍了个正着。 筱蓉暗暗皱了皱眉:可别得意得太早啊。 庄姨娘看似温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犀利无比:“姐姐乃庆王府堂堂世子妃。这行头还能差了?娘家又是那样的勋贵世家,岂是我等小户人家出来的比得了的?” 刘碧云的脸色又好看了几分,眉梢高高挑起,兴致勃勃地望着三个人。 就听底下坐着的水姨娘悠悠地叹了一声:“哎哟,你们两个说得太对了,姐姐什么样的人?这穿衣打扮可不是我们三个浊物能赶得上的。” 刘碧云嘴角不由上扬了下。正要开口说两句谦逊的话,却听水姨娘话锋一转:“只是,姐姐这打扮不知道世子爷今儿能不能看得见呢?” 她话音刚落。杜姨娘就赶紧接过话茬:“世子爷怎么会看不到?” 庄姨娘眼风一扫坐在那里摸不着头脑的刘碧云,笑道:“你不知道吗?昨晚上世子爷歇在水妹妹屋里。你可是没听见啊,水妹妹屋里的丫头今儿早上和我的丫头窃窃私语,说昨儿晚上水妹妹房里的那个声响啊……” 杜姨娘故意咳嗽了一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由都捂着嘴暧昧不明地笑了。水姨娘脸上就爬上了红晕,娇羞地望着两个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分辨了。 刘碧云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睛里满是嫉妒和仇恨,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堵这几个人的嘴,干张了一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们只不过是在说家长里短而已,她一个正室能怎么着?她若是不咸不淡地听着也还好,偏偏她还嫉妒得要命,一想到云书岳和她们在一起缠绵恩爱,她眼睛里恨不得都能射出刀子来。 可是她毕竟是世子妃,若真的和她们一般计较,唇枪舌剑地斗起来,倒失了身份。于是,她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气,坐在那里端着茶盏默默不语。 正在气氛尴尬,几个侍妾有些无法无天的时候,忽听小蝶来报:“世子妃,世子爷过来了。” 刘碧云眼睛一亮,脸上立即就带了笑容:“没说过来做什么?”昨晚上,他决绝地走了,自己空落落地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儿一大早这几个侍妾就来朝她耀武扬威的,她这心情能好受吗? 她的一颗心早就沉到了谷底,却忽然被人一把给提了上来,别提又多高兴了。当即就对着那几个侍妾盈盈笑道:“妹妹们先坐吧,我去迎迎世子爷。” 三个侍妾一听云书岳过来了,个个眼睛里冒光,这样的好事儿,她们哪肯甘落人后呢,赶忙就起身追着刘碧云去了。 云书岳已经大步进了院门,一眼就瞧着四个女人,环肥燕瘦地立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皇上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呀?他哪点儿对不住他了,他要这么把自己往死里整?给自己塞了一个刘碧云不算,还赏了三个绝色,这不是要让他的后院翻天吗? 说穿了,皇上的那点儿小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可也不能这么折腾他啊。他风里来雨里去,刀枪箭雨地替他守卫着这片大好河山,就得来这样的报应吗?要不是庆王只他一个儿子,他早就把这世子的位子给让出去了,也省得他总是惦记着多情帅小哥。 本想来这里看看那个小丫头的。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这几个莺莺燕燕。 几个女人一见他进来了,个个都是两眼发光,拿帕子捂着嘴一起奔向前,莺声燕语地问候:“给世子爷请安。” 云书岳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带搭理不搭理地瞥了一眼几个正朝他行礼的四个女人。 无意中,他抬头瞧了一眼正屋的门,只见帘子后头伸出半个乌黑的脑袋来,似乎有人正朝这边望来。 他顿时来了兴致,大步流星地直奔主屋,一边还吩咐刘碧云。“我还没用膳呢,你用了吗?” 刘碧云连忙跟上他,一听他这么问。顿时喜上眉梢,忙高声吩咐小蝶“叫厨房的人把饭菜送过来,多预备些世子爷爱吃的菜。”甩了帕子就跟了进去。 那三个侍妾也一步不落地跟了进来,待到刘碧云和云书岳两个都坐了,她们就站在云书岳身后伺候着。 刘碧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这三个人。刚才在她这儿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那份劲儿好像都没有了,一个个都变成了无害的小绵羊了。 这下子云书岳来用早膳,可是为刘碧云长脸了。看来,世子爷眼睛里还是有自己的,自己也就用不着听她们那些酸言醋语了。 眉毛挑了挑,她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桌。对着云书岳笑道:“世子爷,您看,我这屋里越发没了规矩了?” 云书岳就拿眼扫了一眼身后雁翅般站着的三个女人。倒没有吭声:他懒得理会这些人的争风吃醋,无非都是想笼络住他这个人,他成了她们解闷的了。 刘碧云这句话无非是谈谈云书岳的口风,见他不甚在意,胆子更大了。点点桌边,对小蝶道:“府上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屋里用膳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姨娘在这里伺候的?你赶紧着把三位姨娘送回去吧,来了半天了,别饿着了。” 瞧着三个侍妾脸上红红白白地转变,刘碧云心里说不出地解气。说得再多,不如说到点子上。管他云书岳昨晚上歇在谁房里,只要他今早上在这儿用膳,就打了她们的脸了,看她们以后还有脸到这儿炫耀? 小蝶已经对三位姨娘笑道:“姨娘们给回去用膳了,我们主子脾性好,用不着姨娘门在这里凑热闹。” 三个人只好给主子和主母行了礼,无奈地退下去,临走,还不忘朝云书岳抛媚眼儿,看得刘碧玉恶心地要命。 云书岳一直都没有在意过这几个妻妾的明争暗斗,眼光不时地瞥着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如今他们用饭,她却得伺候着。想想,他心里就有些难过。 以前,她在外头开医馆,那份洒脱连他这样的男儿都比不上,如今却被逼得与人为婢。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开口让刘碧云放她自由。 筱蓉一大早就来看了世子爷的妻妾之间上演的一场好戏,早就憋不住了,这家伙,这日子可真是热闹极了。 见他呼啦巴尔地又跑到这里来,又惦记着他是否要找茬。见他对那四个女人一直皱眉,又深深地同情着他:男人啊,谁让你好色?有得就有失,日后你可没个得闲的时候了。 正想得天马行空,哪里会注意到云书岳的目光一直不离开她身上。 刘碧云让人把饭菜摆上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碟子奶油花卷码得整整齐齐地,四小碟精致的小菜。嫩嫩的鸡蛋羹,各色宫点。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光是早膳就这么多,可见这庆王府的日子过得真是滋润。 ------------ 一百四十二章 被赖 云书岳与其说是来陪着世子妃刘碧云用膳的,还不如说来看筱蓉更合适些。 只是刘碧云现在沉浸在满心的愉悦里,哪里会想得到云书岳有这样的心思?她高兴还来不及,恨不得扒着云书岳的下巴颏晃一晃,哪能顾得上琢磨云书岳为何这两天总在她屋里出现呢。况且,筱蓉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还不至于让云书岳给惦记的份儿上。 殷勤地舀了一碗碧粳粥,刘碧云亲自端到了云书岳的面前,满面笑容地说道:“世子爷,只是我灶上的厨娘熬制的,您尝尝可口不可口?” 云书岳就木呆呆地端起来碗喝了一口,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半天只“嗯”了一声,倒是让刘碧云摸不着头脑。 她正要问时,云书岳却一下子放下了碗,点着桌上的一盘什锦菜道:“这个也是你灶上的人做的?我尝尝。”倒是让刘碧云一下子欢快起来。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了早膳,云书岳这才接过婢女递上来的帕子擦干了嘴,起身就要往外走。 刘碧云连忙跟上,陪笑问道:“世子爷,晌午的时候还过来用膳吗?我让灶上早早地预备好。”敢情云书岳不来用膳,她就不用吃饭了? 望着那双满眼里都是期盼的目光,云书岳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新婚之夜,那个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厌恶不已的脸,和眼前这张脂粉光艳的脸,会是一张脸吗?她难道要的不就是个世子妃的位置吗?这女人,看来还是贪婪的警路官途全文阅读。 无所谓地转过头来笑了笑,眼角瞥了瞥角落里站着的筱蓉,本待要拒绝的话却一刹那转了过来:“那你就提前预备吧。”说罢大步离去,临走。眼风还不忘了扫视筱蓉一下。 刘碧云顿时整个身子都飘起来了。带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恭送他出去之后,才返回屋里。 屋内喜气洋洋的,两个贴身的嬷嬷都说着恭喜的话。小蝶也上前凑趣儿,只有筱蓉依然笔挺地站在那儿,为云书岳临走的那个眼神忐忑不已:他这个人,越发难以捉摸了,这是让自己小心点,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刘碧云正高兴着,对待下人的恭维就不免全接受了,满脸挂着笑容地和她们说话。似乎没有了以往的严苛。 一打眼就看到筱蓉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她不由笑着招手:“你个傻孩子,怎么还在那儿呀?来。到我这里来。” 在她眼里,筱蓉除了会医术,好像并没有别的能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嘛。 筱蓉只好走到她面前,陪着她说笑了几句。也就散了。回到自己的屋里不由躺在床上暗想:她和云书岳之间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一个孤傲的世子爷,被她下了药,被迫和不喜欢的女人云雨一番,怕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的尊严受挫的事儿了吧?要是他总是抓住这件事儿不放,自己的好日子还真的没有了呢?天。早知道就不能趟这趟浑水的,云书岳这个人看样子还是个睚眦必报的,自己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成。 忐忑不安地过了晌午。云书岳果然没有食言,竟然真的来这里用午膳了,喜得刘碧云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亲自带了丫头摆上了饭菜,那可是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啊。把那张大理石桌面,足有八九尺长宽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的。 云书岳早在进屋的一刹那就习惯性地向屋角看去。却没有发现那个小丫头。 一丝趣味在他的眸中涌起,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和刘碧云说着:“你从娘家带来的那个小丫头,怎么不在屋里伺候啊?莫非是娘家带来的就金贵些?” 刘碧云一时也没有想到他的心思,只笑着答道:“哪里的话?小蝶不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她还小,我怕她伺候不好。” “我看她做事倒也麻利,早上不还给我倒了一盏茶吗?我看着也没有什么差错。” 刘碧云哪里会想得到他会对一个小丫头上心呢,不作他想,笑道:“既然世子爷觉着好,就让她过来伺候可好?” 见云书岳点头,她就让小蝶去把筱蓉叫来。筱蓉一听说又要到上房去,还是世子爷亲自点的名,不由狐疑万分:这个云书岳至于嘛。 不耐地进了上房,她还想做个透明人缩在角落里,谁知道云书岳夹了一筷子的米饭送进嘴里,忽然就对她招手:“你,过来。” 皇上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呀?他哪点儿对不住他了,他要这么把自己往死里整?给自己塞了一个刘碧云不算,还赏了三个绝色,这不是要让他的后院翻天吗? 说穿了,皇上的那点儿小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可也不能这么折腾他啊。他风里来雨里去,刀枪箭雨地替他守卫着这片大好河山,就得来这样的报应吗?要不是庆王只他一个儿子,他早就把这世子的位子给让出去了,也省得他总是惦记着。 本想来这里看看那个小丫头的,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这几个莺莺燕燕。 几个女人一见他进来了,个个都是两眼发光,拿帕子捂着嘴一起奔向前,莺声燕语地问候:“给世子爷请安。” 云书岳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带搭理不搭理地瞥了一眼几个正朝他行礼的四个女人幻想冒险传。 无意中,他抬头瞧了一眼正屋的门,只见帘子后头伸出半个乌黑的脑袋来,似乎有人正朝这边望来。 他顿时来了兴致,大步流星地直奔主屋,一边还吩咐刘碧云,“我还没用膳呢,你用了吗?” 刘碧云连忙跟上他,一听他这么问,顿时喜上眉梢,忙高声吩咐小蝶“叫厨房的人把饭菜送过来,多预备些世子爷爱吃的菜。”甩了帕子就跟了进去。 那三个侍妾也一步不落地跟了进来,待到刘碧云和云书岳两个都坐了,她们就站在云书岳身后伺候着。 刘碧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这三个人,刚才在她这儿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那份劲儿好像都没有了,一个个都变成了无害的小绵羊了。 这下子云书岳来用早膳,可是为刘碧云长脸了。看来,世子爷眼睛里还是有自己的,自己也就用不着听她们那些酸言醋语了。 眉毛挑了挑,她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桌,对着云书岳笑道:“世子爷,您看,我这屋里越发没了规矩了?” 云书岳就拿眼扫了一眼身后雁翅般站着的三个女人,倒没有吭声:他懒得理会这些人的争风吃醋,无非都是想笼络住他这个人,他成了她们解闷的了。 刘碧云这句话无非是谈谈云书岳的口风,见他不甚在意,胆子更大了,点点桌边,对小蝶道:“府上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屋里用膳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姨娘在这里伺候的?你赶紧着把三位姨娘送回去吧,来了半天了,别饿着了。” 瞧着三个侍妾脸上红红白白地转变,刘碧云心里说不出地解气。说得再多,不如说到点子上。管他云书岳昨晚上歇在谁房里,只要他今早上在这儿用膳,就打了她们的脸了,看她们以后还有脸到这儿炫耀? 小蝶已经对三位姨娘笑道:“姨娘们给回去用膳了,我们主子脾性好,用不着姨娘门在这里凑热闹。” 三个人只好给主子和主母行了礼,无奈地退下去,临走,还不忘朝云书岳抛媚眼儿,看得刘碧玉恶心地要命。 云书岳一直都没有在意过这几个妻妾的明争暗斗,眼光不时地瞥着角落里站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如今他们用饭,她却得伺候着。想想,他心里就有些难过。 以前,她在外头开医馆,那份洒脱连他这样的男儿都比不上,如今却被逼得与人为婢。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开口让刘碧云放她自由。 筱蓉一大早就来看了世子爷的妻妾之间上演的一场好戏,早就憋不住了,这家伙,这日子可真是热闹极了。 见他呼啦巴尔地又跑到这里来,又惦记着他是否要找茬。见他对那四个女人一直皱眉,又深深地同情着他:男人啊,谁让你好色?有得就有失,日后你可没个得闲的时候了。 正想得天马行空,哪里会注意到云书岳的目光一直不离开她身上。 刘碧云让人把饭菜摆上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碟子奶油花卷码得整整齐齐地,四小碟精致的小菜。嫩嫩的鸡蛋羹,各色宫点。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光是早膳就这么多,可见这庆王府的日子过得真是滋润。 三个侍妾一听云书岳过来了,个个眼睛里冒光,这样的好事儿,她们哪肯甘落人后呢,赶忙就起身追着刘碧云去了。 云书岳已经大步进了院门,一眼就瞧着四个女人,环肥燕瘦地立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 一百四十三章 委屈 还没等刘碧云反应过来,云书岳已经拉着筱蓉的手把她带了出去,大步流星地直奔外头而去,空留下一屋子诧异的人。 刘碧云心里不免纳闷:这云书岳好端端地,就算是不满意她的丫头,也不至于给她拉走了亲自教训啊?他堂堂一个世子爷,好像还没有闲得这种程度吧。 心里有些狐疑,她悄悄地让自己身边的乳娘张嬷嬷跟上去看个究竟,张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离开院子,跟着云书岳他们身后去了。 一出了院门,就见云书岳像是老鹰拎小鸡一般拽着筱蓉的衣服,把她脚不点地地拎着往前赶。 张嬷嬷就吓了一跳:敢情这世子爷真的生气了?嫌她家小姐调教出来的丫头不行,要亲自调教去? 她不住地展眼儿,蹑手蹑脚就像个贼似的跟在他们后头。 云书岳这般做派,看在外人眼里,真的像是恨极了这个小丫头一样。也许刘碧云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她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就算是不懂规矩,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也不能就交给庆王府的总管给教训,世子爷这算是全了世子妃的脸面了吧? 张嬷嬷此刻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她还暗暗地高兴呢,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她们家小姐的,要不是那三个狐媚子闹腾的,她们家小姐哪会吃这些天的哑巴亏啊? 转过一道长廊,就是云书岳的书房了。云书岳提着筱蓉健步如飞地进了书房,留了他贴身的小厮同望在外头守着,还没等张嬷嬷赶上前,就听“嘭”地一声巨响,门已经被关上了。但显然不是正常给关上的,分明是一脚给踢上的。 张嬷嬷就吓得不住地念佛:看来世子爷是铁了心要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了都市绝品狂龙最新章节。 她探头探脑地从长廊的拐角处露出半颗脑袋来。欲要上前探听一番,却发现门口有个小厮把守着,只好退了回来。想要回去,却又不甘心,刘碧云让她跟着探听情况的,就这么回去了,肯定得被她给骂得灰头土脸的。她家小姐的毒舌,她可是尝到不少了,虽然她是她的乳娘,从小儿刘碧云吃她的奶长大的。可那待遇也就比小丫头们好了些,这把子年纪了,说挨骂还得挨骂。 她只好缩在角落里。听着不远处的书房里传来的动静。随着门被关死,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竖起两只耳朵拼命地听了。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响声,吓得张嬷嬷不由吐了吐舌头:世子爷火气可真大呀。今儿这小丫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屋内,云书岳正陪笑看着筱蓉。刚才一进门,他就赶紧把筱蓉放到了书案前的一张太师椅上,小声地解释:“我若不是这么疾言厉色的,对你好点儿,怕刘碧云会起疑心。你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是吗?那就多谢世子爷的好心了。”筱蓉漫不经心地说道,接过云书岳递来的一盏茶,却连瞧都不瞧。直接掼在了地上。 这也就是张嬷嬷刚才以为是世子发火了摔了茶盏的声响了。其实这完全倒过个儿来了。 筱蓉坐在那里兀自还不解气:云书岳,把她当成什么了?想当初,谁求着她给他受了伤的兄弟们治病做手术的?是谁拉着她黑天白夜地赶造弩机、配制炸药的? 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痛,这才几天啊,这小子就有些不着调了。 说实在的。她早就受够了,天天受刘碧云的气不说。还得受他的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着,眼圈儿不由就红了起来。她倏地站起身来,挺着还不到云书岳胸口的小小身躯,理直气壮地质问:“世子爷,别以为我入了庆王府就会怕了你。你跟世子妃之间的恩怨,自己解决好了。干嘛非要拉上我来?我为奴为婢,就得为你们做牛做马了?这是庆王府不假,可我还没怕到摇尾乞怜的地步儿。大不了还有一死呢。” 说完,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就落下来,砸在地上,在寂寥无声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地清晰。 云书岳一看筱蓉哭上了,顿时就慌了神。他以为,他先吓唬吓唬她几句再说,省得她日后再摆布他。可谁知道他还没说上一句话,她就哭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扎煞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劝。 索性一下子就蹲在了筱蓉面前,扬着脸望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筱蓉,陪着小心:“你可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跟着乱了。” 筱蓉一边哭着,一边气道:“我哭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乱什么心啊?你该为你的世子妃,你的小妾乱心才是,我可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啊?” 在气头上,一时也没寻思这话有什么不妥。 云书岳却听得心都要滴出血来,,一把就攥了她的手,脸涨得通红,好像向她保证什么似的:“她们算什么?世子妃,小妾,都是些虚名,在我心里,没人能及得上你。” 一语既出,两个人忽然都愣住了。筱蓉也停了哭,只是鼻翼还有些酸,不停地一抽一抽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在云书岳的眼里就更心疼了,恨不得一把把她给搂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一番。 筱蓉脑子却飞速地转开了: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就这么重要吗?怎么连世子妃,小妾们都比不上她? 满腔的委屈,就因为他这一句话,立即忘得烟消云散。她这才意识到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噬魔破界。所谓的孤男寡女,怕就是这么个情形吧? 只不过这场景有点儿滑稽,云书岳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对着她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这么说话,难道是向她表白吗?只是这表白也太可笑了。 他有世子妃,有小妾,还有通房丫头,怎么会向她说这些话? 而此时,云书岳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望着停止哭泣的筱蓉,见她腮边尚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忍不住俯身上前,轻轻地给她添了去。 这下子,筱蓉可是从刚才的震惊,一下子变为惊骇了。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她惊恐万分地扶着椅背站起来,才发现一只柔嫩的小手还被他给攥在手心里,忙使劲往外抽去。 嘴里不由怒喝:“你要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你这个样子,将置我于何地?” 云书岳也就意会过来,松开了手,脸上却讪讪的,望着那只飞速地缩在袖子里的手,只觉得手心里空空的,莫名地就有了一股失落感。 无力地笑笑,他才说道:“你说得对,我这是在干什么?这样会让外人说你闲话的。” 筱蓉暗自想道:你才知道啊。看你是个灵透人,怎么头脑发热,一下子这么糊涂起来? 见他尚兀自呆呆的,筱蓉也不忍心再狠说他,淡漠地问道:“世子爷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绕过他站在太师椅面前的身子,就想往外走去。赶紧离开这个家伙才好,谁知道他过一会子还会不会疯言疯语的? 却在迈出步子的刹那,被云书岳一把拉住了衣袖:“你说得对。我怎么能对你说这些话。是我不好,私心太重。我们这样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对你说这些呢?你一个姑娘家,自然不能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的。”语气里,满是苍凉的味道。 筱蓉一时竟然呆了。这个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说起话来一套比一套玄乎? 不由就细细地打量了他的脸色,好像也不苍白,脸色挺正常的啊。 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筱蓉就像在打量一个愣头青。这个愣头青,也许是尝遍了府中的莺莺燕燕,忽然对她感兴趣了也说不定。只是她只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姑娘,世子爷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无法实现了。反正这辈子她也没打算非要嫁一个男人不行。 听着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筱蓉只能嗤之以鼻,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注定没有什么交集了。何况,他还是那个杀父母仇人的线索之一呢。 外人谁也想不到书房里竟会是这样一幅场景。本来应该是筱蓉被训斥,可是情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 趴在回廊拐角处,始终处于偷听状态的张嬷嬷,只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呵斥声,还有女孩子的哭泣声。 这正好印证了自己的判断:筱蓉被世子在屋子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吓得正哭呢。这孩子,也真是太可怜了,才这么大点儿,就得在上房里伺候着,端茶送水的一样不少。 张嬷嬷摇摇头,内心里叹息着,回到了刘碧云的上房。 把这件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跟刘碧云说了,末了,她舔舔有些干燥的唇,笑盈盈地说道:“世子爷看样子还是很喜欢世子妃的,不然,也不会亲自给世子妃调教丫头了。那丫头,土里土气的,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刘碧云默默地听着,却不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筱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能翻出花儿不成。 ------------ 一百四十四章 人影 刘碧云以为筱蓉不过就会点儿医术,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世子爷怎么会瞧得上没有身家,与人为婢的她? 听了张嬷嬷从书房里听来的壁角,她就更加放心了。 天儿越来越热了,眼看着就到了端午。饭后刘碧云总要歇一个时辰的。筱蓉就趁着这点儿空当,躺在自己的屋里,好好地筹划了医馆的事儿。 如今她身在庆王府,不能自由出入,进出都要看刘碧云的眼色,这些天,可把她给憋屈坏了。 可是那日在云书岳的书房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觉得心里好多了,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烦闷了。 云书岳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对她一个小丫头这么纵容。虽然她仗着以前救活了他的部属,故意摔了一个茶盏试探,可是云书岳流露出来的紧张情绪,着实让她得意了几天。 这个人,看样子不是想整治她,似乎,别有所图啊。 屋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院子的香樟树上,知了高一声低一声地鸣叫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黏黏腻腻的。 外头有轻微的脚步声,几个婆子的声气儿悄声说着话,想来是捉知了的。一到盛夏,为了主子睡觉安静,粗使的婆子就会拿了网罩扣知了。 筱蓉躺了一会儿,只觉得热得难受,却一点儿都睡不着。 知道云书岳不会为难她之后,她的胆子大了些。看来这复仇之路还很长,她找个空子还得出去一趟,看看余扬那里的情况。那个医馆可是她的心血,若是没有她坐镇,京中的人,谁认啊? 晚膳。云书岳竟然没来,让忙活了一下午的刘碧云顿时没了精神。世子这两天都是顿顿在她这儿用膳的,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胃,这晚上怎么不过来了? 心有不甘的刘碧云,就打发了小蝶出去打听信儿,一问才知道,云书岳后半晌进了宫,至今还没回来呢。她这才放了心,原来不是不来,而是有事儿拌着走不开啊。 晚上服侍了刘碧云睡下。筱蓉就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纳凉。因为院子里种着艾草,倒也没有什么蚊虫叮咬。 她还在想那日里和云书岳之间的事儿,云书岳这么对她。好似要把她呵护在手心里一样,有点儿超乎寻常了。 不过这也不好说,当初她在海棠苑的时候,不才八岁吗?那时候云书岳就每天粘着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民国之风流人物。他。对她好像特别上心呢。 夜深露重,筱蓉抚了抚有点儿发凉的胳膊,起身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来,东边的天际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草草地洗漱了,她就随着刘碧云到了上房给庆王妃请安。 刘碧云这几天颇得世子欢心,连带着王妃待她也客气起来。竟然让她随着她操办端午过节的东西。 在勋贵之家,端午算是个大节了,家家户户都要插松柏、买粽叶、包粽子。 庆王府的中馈都是王妃主持的。如今特意让刘碧云跟着习学,这里头的意思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刘碧云迟早是要做庆王妃的,王妃作为婆婆,带带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刘碧云万料不到王妃会有此言,当时就激动地满面红光。连连说着谦逊的话,就欲待跟着庆王妃到前面花厅里。谁知道刚站起来,就一阵天旋地转,她昏沉沉地捂着头就倒了下去。 幸亏跟她的小蝶手疾,一下子接住了她,让她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庆王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一下子惊得脸色发白,不过她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稳住了神,连声催着人去请大夫来。这里已经着人把刘碧云抬到了里间的藤屉子春凳上。 筱蓉就是大夫,看着情形,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站在那儿却不动声色。 约莫一刻钟,大夫已经请进来了,众女眷都避了出去,只留几个丫头在里头伺候着。 老大夫隔着帷帐给刘碧云诊了脉,过了不多时,就拈髯而笑,对丫头嘱咐了几句,人就起身到了外间里。 隔着屏风躬身对王妃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世子妃这是有喜了,并无大碍。只要多加修养就好了。” 王妃脸上就漾出淡淡的笑意来,只是筱蓉看得真切,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她动作优雅地吩咐丫头打赏了大夫,让人把他送出去。 旁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就上前道喜,王妃面上也只淡淡的。筱蓉暗想:这王妃到底不是亲婆婆,听了自己将要做奶奶了,并没有喜上眉梢,看样子也就是大面儿上和世子保持母子关系了。 刘碧云不多时就醒过来了,一听了喜讯,她激动地是又哭又笑的,她太知道她这胎来得不易了,若不是她使了手段,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怀上孩子呢。 没想到就那一晚上,她竟然珠胎暗结,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小蝶觉着主子好不容易怀上了,不敢大意,忙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了一乘软轿,送了刘碧云回到自己的屋里。 躺在湘妃竹榻上,刘碧云惬意地喝着建莲红枣羹,却把张嬷嬷叫来一顿叮嘱:凡是饭食上的东西,都要事先找三个人尝过才行。这可是她娘亲口对她说的,当初就是这么保下她来的。她把这封为圭臬,自认为小心使得万年船,若是被那三个侍妾得了手,她哭都没地方哭。 筱蓉见刘碧云这后宅里的事儿知道的不少,也就不多言。当刘碧云询问她的时候,她只说了怎么注意保胎的一些法子,和大夫说的并无出入,刘碧云也就放了心。 第二日,她依旧早起去给庆王妃请安,谁知道就碰到了庆王正在庆王妃的屋里说话。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庆王妃已经传了话,让她进去混沌尊皇。 想着公公在,少不得进去磕个头,刘碧云就让筱蓉一众小丫头候在院子里,自个儿进去了。 庆王妃和庆王爷看起来都很高兴,也没让她行礼,而是赐了座。庆王爷说了几句,就出来了,毕竟公公和儿媳妇没什么好多说的。 挑了帘子出来,他匆匆地往外书房里走去,并没有看满院子站着的丫头婆子。 丫头婆子俱都躬身行礼,就在他快要出大门的时候,无意间却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颗碧青的香樟树下。 他不由转脸望过去,只这一眼,就让他整个人惊呆在那里。 远远地,那个人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而是盯着上房的门,好像在等人。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被抽干了,这个小小的身影,曾多少次魂牵梦绕地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分,让他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只是这个小小的人儿早就香消玉殒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出现? 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唯恐自己看花了眼。这些日子,他身子才好些,总觉得干什么事儿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莫非这也是镜中月、水中花? 掩饰着激动地不能自已的心情,他往前靠近了几步。 这一次,离那个人儿更近了,看得更真切了,可他也更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人了。 思绪不由飘飞到四十年前,他随着母亲老庆王妃到大兴国寺上香,因为受不了那份拘束,趁着母亲进香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溜到后院里凉快去。 也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也是一颗散发着清香味的香樟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立着,扑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在看着什么。 年轻气盛的他,一下子就被那个身影给吸引了,好似满京城的大家闺秀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后来他偷偷摸摸地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个小姑娘正是武英殿大学士的嫡女。她还有个好听的乳名叫兰儿。 从此,他心心念念地就记住了这个人。 可是在他十四岁那年,皇上赐婚,他成了亲。那个人儿,就装在了他的心底。 无数次,他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终究,他还是向命运屈服了。 背地里,他偷偷摸摸地去见了她好多次,当然,都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越来越美丽,已经有了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可她,是那么地谦逊,那么地柔和,从来不娇矜自大,又满腹的才学。 只可惜,他和她无缘无分,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再相见时,却是她奄奄一息时。她,躺在江世昌的怀里,脸上露出静谧的笑,似乎一切的悲惨都不在话下。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深藏在心底的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在他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空前的懦弱。 可他却不能追随她而去,他有什么理由追随她去呢?跟她从来都没有说上一句话,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他是大名鼎鼎的庆王爷,她,则是大将军夫人。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只有他知道,今生,他再也没有了爱情,再也不会把一个女子放在心底了。因为,那里,已经盛放着她,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 第一卷 ------------ 一百四十五章 绸缪 云书岳刚跨进院门,就看到他父亲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忙几步上前搀住了他父亲的胳膊:“父王,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庆王这才回过神来,忙支吾过去,只是脸色雪白,似乎大病一场。 见云书岳一个劲儿担忧地望着自己,他自失地一笑:“你媳妇还在屋里同你母亲说话呢,你快点儿进去吧。不要为我担心,我只不过是一时想事情想得出神了。”说罢,就笑笑走了。 云书岳兀自不放心地一直盯着庆王的背影望了好远,这才看到了那棵香樟树下站着的小小人影。 父王,刚才好像是看向这个方向的。莫非他也发现了她身上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他隐瞒地好好的,连当今皇上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家足智多谋、冰雪聪明啊? 父王,又怎么会知道的? 筱蓉默默地倚在香樟树下盘算着生意,哪里会想到刚才这院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惊涛骇浪的戏码? 直到云书岳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才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时,却是他。 于是忙给他行了礼,在外人面前,她始终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见了世子爷自然要恭恭敬敬的。 云书岳自然也不和她客套,大咧咧地受了她的礼,才命她起身。 筱蓉就笑着恭喜:“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世子爷这就要做父亲了。” 一个小丫头和主子能说什么呢?那些话还是私下里才能说的,这大面儿上的,她只好拿眼面前的事儿说了。 云书岳一张俊朗的脸上就是一红,他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一大早就听府里的小厮传出“世子妃有喜”的话,作为当事人,他怎能不赶回来看看?对于庆王府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嫡长孙眼看着就要有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可他听闻了这件事,只觉得嘴里像嚼了一枚苦涩的橄榄,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低了头憋了半天,才徐徐吐出一句:“要不是你,能有这事儿吗?”语气里,有很多的无奈。 筱蓉一愣:怎么是这么一副口吻?难道世子妃有孕,于他来说不好吗? 不由试探地问道:“世子爷,似乎不大喜欢?” 云书岳低一低头。长叹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是我喜欢的女子,我高兴不起来。”说罢,也没理会筱蓉面上露出什么表情,转身就进了上房。 屋内,庆王妃正亲热地拉着刘碧云:“……我先前还担心你来着。这下可好了。昨儿王爷听了这个信儿,高兴地什么似的。世子回来,必定是高兴的。” 一语未落,就见门帘挑开,王妃的大丫头银红轻声说了句:“世子爷回来了。”云书岳已经迈步进来。 刘碧云慌忙地站起来,略带羞赧地嘤咛了一句:“世子爷回来了?” “嗯。”云书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先是给王妃请了安,这才对刘碧云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就不要站着了。” 王妃也赶忙道:“是啊。快坐下吧,我们娘儿们说话。” 刘碧云只好坐下了,心里却翻腾开了,她自始至终,发现云书岳都没正眼看过她。就好像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就连刚才让她坐下,好像也是对着空气说的。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过。 她知道,她这个孩子来的不那么光明正大,要不是她用了手段,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有个孩子呢。她以为,有了孩子,云书岳就能待她不同于别人,可她却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被人当成空气的感觉十分难过,何况她这么一个娇矜的人! 暗暗地咬着下唇,她强忍住眼角的泪,坐在那里再也没了刚才的高兴! 筱蓉还站在香樟树下发呆:他说,刘碧云不是他喜欢的女子,就算是有孕了,他也高兴不起来。这点儿她倒不怀疑,只是她很好奇,他喜欢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没有那么自大地把自己对号入座上,自己毕竟才是个十岁的小孩,纵然面目精致,可也赶不上他那三个侍妾那般环肥燕瘦的。 何况更没有身家,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如同浮萍一样的飘零人,现在更是刘碧云的小丫头,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的? 所仗的,不过是她曾经救过庆王的命,救过他的士兵兄弟们。更是在京都被围的时候,出谋划策,解救了满城的百姓。 可越是这样的女子,她相信,越没有男人敢喜欢。男人嘛,都是自高自大的,怎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敢笃定,云书岳对她这么包容,不过是好奇罢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自然觉得很好。可绝对谈不上情啊啊的。就算是她长大了,长得国色天香了,也不见得会是云书岳喜欢的那个女子。她。毕竟还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太过于强势了。 摇摇头,把自己心中可笑的想法甩掉,她继续谋划自己的医馆。 就听上房门帘响动,云书岳和刘碧云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云书岳面上绷得紧紧的,似乎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笑容的他,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看起来凌然吓人。 刘碧云手里紧紧地绞了一块帕子,低着头,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两个人,可真是一对活宝。要不是圣旨一下,说不定两个人也能找到各自的幸福,可眼下,只能这么凑合着一块儿过了。何况还有了孩子,再怎么不和,也得装装样子。 她也很无奈,若是她不给他下药,刘碧云还不得把她给卖了。可这样一来,他,可能就过得不快活了。 望着他高大冷凝的背影,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谁让他们都生在古代?要是在现代可能就没有这些糟心的事儿了。 悄悄地跟在后头。她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回到了刘碧云的正院。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跟刘碧云告假:“奴婢的表哥昨儿让人捎了信,想接奴婢出去过一天。” 以前在刘府的时候,余扬一有什么事儿也是经常来接她的,仗着她给刘夫人治好了老胃病,刘夫人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如今虽然在刘碧云手里讨生活,不过刘碧云有了身孕,对她明显地就不同于以往了。 当即就让小蝶到二门上吩咐小厮套了车,让筱蓉去了。 余扬压根儿就没有筱蓉现在能出来。看到挽着一个小小包裹的筱蓉,他喜出望外。 没有她在的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他了。原先济民堂的那个杨大夫又被他给接了回来。可一些疑难杂症他还是不拿手。这生意,自然就不如以前了。 客客气气地当姑娘一样把筱蓉迎到了后院特意为她劈出的一间小小的退步里,余扬就把这些日子遇着什么样的病人给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余扬娘子早就领着几个小丫头在灶上忙活开了,筱蓉就是他们一家的救命稻草,如今在京中居住。更比不上以前在落凤镇,事事都要仰仗于筱蓉。 话里话外,都流露出这样的意思。 筱蓉自然也只好苦笑,如今她还身不由己,怎能出来坐诊呢? 默默地出了半日的神,她才道:“这事儿须得我慢慢地谋划。身在庆王府,我也不能自在出入。” 她忽然想到了云书岳,不知道通过他。能不能自由出入? 可是一想,他现在还把刘碧云有孕赖在她身上呢,她又怎么好张这个嘴? 可若是不通过他,谁又有这个本事呢? 余扬 见她沉吟了半天,也知道这事儿极难。只好干搓着手不说话。 正在他们满腹惆怅的时候,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人。嚷嚷着说是要见神医姑娘。 筱蓉一愣,她才来这里没多久,这人如何得知? 就让余扬领到后院里,她隔着帘子瞧了瞧,那人一身的精悍,虽然个头不高,但是一双小眼却骨碌碌地转,不像是个安分的人。 不知道这人有什么事儿,为何非要指名见她呢? 于是她沉声问道:“这位先生是看什么病?” 那人似乎踌躇了一下子,半天才道:“不是我病了,是我家主子病了。” 筱蓉眉头一皱,这就难了,没见着病人怎么诊断? 不动声色地反问:“你家主人得了什么病?在什么地方?最好是亲自来一趟,不然,难以下断。” 那人听她这话,不由急了,口不择言起来:“这个病不难,就是……就是在臀部长了一个疖子,约莫有桃核大,只是日夜疼得受不了,只好趴着。” 当着一个姑娘家,他也知道说到这样的部位有些难为情,可不说又怕人家大夫不耐烦,直到一口气说出来,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筱蓉不由莞尔:这个人倒有些意思。 于是又细细地问了一些话,才给他开了一些药,嘱咐他若是不好,还是得带了病人亲自来一趟。那人才千恩万谢地到前头抓药去了。 这里,筱蓉又犯起愁来,自己只能今儿在这里,人家要是真的来了,上哪里去找她啊? 晌午时分,就在余扬这儿用了饭,余扬娘子可算是下了血本了,杀了一只老母鸡,配上一些香菇、木耳,炖了满满的一锅。雪白的大馒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真把筱蓉当成亲闺女了。 筱蓉眼圈儿不由一热,自己无父无母的,这里就算是半个家了,怎么也不能让它在败落了。心里暗暗地拿着主意,一边大口地吃着饭。 用过午饭,她就回到了庆王府。 ------------ 一百四十六章 做人 西天的云彩如同烈火一般,红彤彤地映得大半个天空绚丽多彩。 筱蓉一路走来,看着景致,不由感叹:还是自由好啊,自己目前还没有报仇,这自由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映着天边的晚霞,筱蓉坐着一辆敞篷的马车回到了庆王府。从角门里进去,她熟门熟路地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一路前行,却见府里的仆妇们个个都神情端凝,脚步匆忙,见了她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有点儿纳闷:庆王府难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不由就加快了脚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在外头晃悠得好。 还没踏进正院,就听上房里一片哭声,惊得她心神一震: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莫非是刘碧云……? 心中有种不好的猜测,她慢慢地朝上房走去,门口守着两个小丫头,俱都是刘碧云从娘家带过来的,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就像是泥胎一样。 筱蓉心知这刘碧云定是有什么事儿了,不过她一天不在也不好妄断,于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靠过去,陪笑道:“两位姐姐有劳了,我刚回来,还请姐姐替我回禀世子妃一声。” 两个小丫头同时齐齐地竖起了食指,对望了一眼,才小声说道:“你刚回来,就在这儿等着吧。世子妃出事儿了。” 果然是她!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堂堂世子妃,谁能怎么着她?她目前有孕在身,怕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了吧。 她朝两个丫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不声不响地就站在院子里候着。 里头时不时地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好像在哭,又好像在诅咒着什么。 不多时,门帘子被人挑开了。一个花白胡子的御医匆匆地出来,跟着小厮进了书房。 筱蓉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就静静地候着。 昨儿世子妃还好好的,今儿就出了这种状况,可见是有人动了手脚。能在这府里不动声色地暗害世子妃头胎的人,不仅胆大,权势恐怕也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过了一会儿,小厮拿着一张墨汁淋漓的宣纸又递给了守门的丫头,看样子是开了一个药方。 送走了御医,门帘子再度被挑开。庆王妃一脸的冰霜站在正房的台阶上,扫视了一眼满院子的丫头婆子,满意地看到众人都低下头去。 她这才冷冽地开口:“今儿的事。要是有谁传出去,立即乱棍打死!”众人都惴惴不安地应“是”。 她这才板着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扶着贴身嬷嬷的手,优雅地走出了院门。 众人这才无声地透了一口气,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筱蓉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肯定伸不上手,就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歇一歇,谁知道还没躺下,就听门外小丫头拍门:“世子妃请你过去呢无尽纹章最新章节。”语气里,似乎非常恭谨。 她连忙整了整衣襟,快步进了上房。 转过那架紫檀木的雕花屏风。就进了内室,只见刘碧云正素白着一张脸卧在临床的罗汉床上。 这天儿已经够热了,可她还是衣衫整齐地盖着一床葱绿撒花的夹被。似乎不胜其寒一样。 筱蓉小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小声道:“世子妃,不知道把奴婢叫来有什么吩咐?” 刘碧云听见声音,才睁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眸。瞧着筱蓉,突然毫无预兆就“哇”地一声哭开了。惊得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面无人色,齐齐地安慰着她:“世子妃,您是不是看这丫头不顺眼?交给我们就行了,您何必还劳心费力地?大夫不是嘱咐过了要好好静养吗?” 说着,小蝶就开始去推筱蓉:“还不快出去,惹得世子妃伤心难过。” 筱蓉有些莫名其妙,世子妃不是要见她的吗?怎么又把她推出去? 正在众人推推搡搡的时候,就听一声娇叱“住手”,众人齐齐地看向刘碧云,却见她双眸似喷着火一样。小蝶一看到她这神情,吓得浑身一机灵。她家小姐只要一不顺心,就会用这种眼光看人。这下子,筱蓉可要倒霉了。 谁知道刘碧云却让筱蓉近前些,一把就握了她的手,就是一通大哭。 筱蓉慢慢地也猜着她的意思了,想来就像是一个讨糖吃而没有得着的孩子,刘碧云此时满肚子的委屈无出诉说,见了筱蓉,顿时就宣泄出来。 这个丫头虽然小,可她却是她娘刘夫人亲自挑出来,硬是让她带在身边的。 前些日子要不是她,她哪里来的孩子? 可如今孩子没了,她也只有剩下哭的份儿了。 筱蓉也只好说些安慰她的话,别的,她一个小丫头能插得上什么言语? 刘碧云哭够了,才断断续续地对筱蓉道:“刚才那个老匹夫说我以后怕是不能受孕了,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这样?” 她口中的“老匹夫”分明就是刚送走的御医了,既然连御医都说了日后难以受孕,她又怎么敢逆天而行? 只是刘碧云吩咐,她又不好拒绝,只好把了脉慢慢地体会。 刘碧云睁着一双红肿得桃子一样的眼睛,紧张地观察着筱蓉的脸色,一屋子的人,屏气凝息,大气儿都不敢出。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筱蓉才放下刘碧云的手腕。刘碧云迫不及待地问道:“怎样?” 筱蓉却不知道怎么说好,沉吟了一下,思忖着怎么说出来。 刘碧云见了这个情形,就知道和御医所言不差了,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流下来。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她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吓得她的乳娘张嬷嬷忙去掰开她的手指:“小姐,小姐,您可千万要想开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却不防刘碧云“啪”地就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奴才,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你们却不当回事儿。让我吃了这个暗亏。我不好了,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看得筱蓉暗中咂舌:这刘碧云也太沉不住气了,嫁到庆王府,本来就是一汪深水,这深宅大院的,没有点儿手段怎么能生存下去呢大宋王朝之乾坤逆转。 张嬷嬷捂着半边红肿的脸,一声都不敢吭,默默地退下去了,筱蓉明显地瞧着她眼角溜着两滴浑浊的泪。 刘碧云这也太不给张嬷嬷面子了,她好歹是从小就奶大她的乳母啊。就算是有什么过错,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丫头的面给她一耳光啊。先不说这到底疼不疼,光这份丢人就足够张嬷嬷消化的了。日后,她在丫头们面前还有什么脸? 正在刘碧云大哭大闹无法休止的时候,小蝶蹑手蹑脚地上前小声回禀:“世子妃,世子爷来看您了。” 刘碧云乍一听了,就停住了哭声。众人正觉得终于雨过天晴了,却见刘碧云面色一变,冷冽的声音随之出口:“他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话音刚落,云书岳已经挑了帘子进来了。 他面色平静,似乎没什么触动。一屋的丫头都给他蹲身行礼,他却摆摆手。大步来到刘碧云面前。 筱蓉赶忙往后退,把空间留给人家夫妻二人,却引来云书岳莫名的一瞥。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刘碧云一眼。神态自若地开口道:“今儿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我已经吩咐人下去彻查了。” 刘碧云见他神色间没有一点儿心痛,不由大怒,自己可是他嫡亲的世子妃啊,他们两人共同的孩子没了,怎么不见他有一点儿的伤心难过?好似这个孩子与他无关一样。 眸中的厉色慢慢地染上了她的瞳孔。她捶床大哭:“你早做什么去了?今天一大早就出的事儿,就让人去报给你。你现在才来。还说彻查的话,还有什么用?不管是谁做的手脚,怕早就抹干净了。” 云书岳不防她这么不理智,不过看在她刚没了孩子的份上,也就忍下了,淡淡地说道:“皇上叫了我去宫里问话,府里的人没能把话递上去。” 一语未了,刘碧云就把身后倚着的一个枕头扔了过去,破口大骂:“别拿这个当借口,打量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事儿呢。定是你那三个狐媚子似的小妾搞的鬼,她们让我失去了孩子,是想夺了我的世子妃的位子吧?那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眼睛红得吓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云书岳勉强耐着性子解释:“你别想左了,出了事就往她们身上栽。没凭没据的免得人家笑话。” “笑话?我还怕笑话吗?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笑话我?”一语勾动了她的愁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连云书岳也给捎上了:“你是不是也想着看我笑话啊?我如今倒真的成了笑话了,你就笑个够吧?”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还是让云书岳深深地打了个寒颤,面色就像是千年寒冰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是皇上赐婚,你那个位子,除了皇上谁能动得了?你也不要瞎想了,再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不许迁怒于任何人!”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要离去。 刘碧云浑身的血液就像是抽干了一样,欲哭无泪,在他身后嘶哑地吼着:“云书岳,别以为你是庆王世子就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孩子没有了,你也别想好过!” 就像是一头凄厉的母兽,迷失了本性。 云书岳倏地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半眯缝着,里头的寒光刺得人止不住就矮了一截。 “你也别忘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想折腾,我可没这个功夫奉陪!”似乎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他匆匆地迈步走开了。只剩了满屋子鸦雀无声的人。 ------------ 一百四十七章 劝慰 刘碧云颓丧地靠在床背上,眼睛空洞无神,痴痴地想着刚才云书岳说过的话“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原来,他并不在乎这个孩子啊。可她,没了孩子,今后怎么在这庆王府里立足?想想自己这辈子就要被困在这个深得不见底的大院子里,她就一阵后怕! 筱蓉默默地低着头,直到云书岳离开,她才瞥了一眼刘碧云:这个大家闺秀也太没有风范了,连这点儿手段都没有,还怎么笼络男人的心呢。 她刚没了孩子,心情不好谁都能理解。云书岳虽然和她不睦,可看在夫妻的份上还是来看她了,可她没有一句温柔的话,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云书岳要是真的喜欢她,也许还能忍让些,看在没了孩子的份上,还能安慰安慰她。可她也不想想,当初是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才有了这个孩子的。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胆大害她小产,御医说了之后再难有孕,她之后还有什么资本在这府里扬眉吐气呢。 见刘碧云精神不济,刚小产过,又和云书岳吵了一阵子,现在肯定是要歇息了,于是她连忙告辞:“世子妃,您先好好歇息,奴婢这就下去了。” 可刘碧云却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在这儿跟我说说话。”筱蓉只好待在这儿了。 张嬷嬷挨了打自然没脸再来,小蝶虽然忠心,可这样的事儿她却插不上嘴,屋里能和刘碧云说得上话的也就是筱蓉了。她又通医道,能多开解开解刘碧云自然是不错的。 筱蓉寻思了一阵子,就劝刘碧云,“世子妃现在还是想着怎么和世子修复关系才是关键的。今儿世子妃说了这样的话,世子怕是短时间里不会过来了。” “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我还不稀罕呢。”刘碧云色厉内荏,可她眸中的神情显然泄露了这一切。哪个女人不想着丈夫能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呢。 筱蓉嘴角微微上翘重生之征战岁月最新章节。这个刘碧云,明显地口不对心。 她不动声色地劝说:“世子妃这么想就难办了。这个王府里,别说是世子妃了,就是那三个侍妾也知道怎么讨好、巴结世子。世子妃如今没了孩子,还怎么能打动世子的心,要是一味地和世子硬扛着,岂不是便宜了那三个侍妾?” 就见刘碧云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筱蓉趁热打铁,“所以,世子妃目前不能和世子有什么罅隙。省得让那些小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碧云就心有所动,拉了筱蓉的手用上了些力气,还未开口。脸颊就有一些红晕,迟疑了半晌才道:“你也知道,上次要不是你,世子怎么可能留下来过夜?漫说现在我身子不能生养,就算是调理好了。世子爷不来,我还不是惘然?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又上哪儿去弄呢?” 神色间,终于漫上了浓浓的惆怅。筱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宽着她的心:“世子爷这些日子不经常来吗?等他气儿消了。肯定还会来的。世子妃如今身子不好,还该让人到刘府报个信儿,让老夫人过来看看。” “我娘来了能有什么用?无非是陪着伤心罢了。”事到如今。刘碧云只觉得没脸,要不是小人作祟,她怎么会吃了这样的亏,不由又动气怒来,拍得床帮山响:“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下这样的毒手。定要活扒了她的皮!” 筱蓉苦笑,人家既然敢做了。就有法子掩盖,就刘碧云这个样子,在这府里迟早会遭人暗算的。若是经了这一遭,她还不长个记性,日后,她可就帮不了她了。 见小蝶端了一盅鸡汤过来,筱蓉就趁势退下去了。回到屋里细细思量今儿这件事,这分明是幕后有人指使的,那三个侍妾,虽然刘碧云一口咬定了就是她们干的,可没凭没据的,谁也不好乱说。 她们来王府还没有刘碧云的日子长,根基尚浅,就算是和刘碧云不对路,也不见得敢下这样的手。 会是谁呢? 她想得出神,连小丫头叫她吃饭都没听见。还是那个叫喜儿的小丫头大喊了几声,她才跟了出去到灶旁的厢房里用了饭。 回来的路上,就向那小丫头打听,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丫头和她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平日里又好,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一大早,刘碧云揪起来梳洗了,就带了丫头婆子给王妃去请安。 王府里的规矩,做媳妇的就得给婆婆晨昏定省,虽然这王妃不是世子的生母,可现在她才是堂堂的庆王妃,刘碧云自然得去。 都是往常里天天走的道儿,谁知道今儿刘碧云走着走着却硬是摔了一大跤,当时就觉得下腹一阵阵锥心的疼。 她是个要强的人,怕不去的话,王妃会不快。世子不喜她,若是连婆婆都不喜了,那她还怎么在这王府里生活?于是她咬牙坚持去给王妃请了安。 当时王妃见她脸色不好,还嗔怪她不该来。又让人去请了御医过来。 后来刘碧云下身就开始见红,小腹坠疼不止。结果可想而知了。 筱蓉心里就暗道:这个刘碧云可真够痴的,摔了一跤,搭上个孩子,还落了个不听话的名儿。 这可是庆王府的嫡长孙啊,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就算是她心里有再大的委屈,王妃也可以一句话就轻轻地给她掩盖了:年纪轻,不懂事,不知道保养…… 这要是传了出去,京都的勋贵圈子里的人,怕都要轻看她吧? 要是她日后还能生养,过了年把再生出一个来,自然也就堵住了别人的嘴香港风云娱乐全文阅读。偏偏御医又诊断说不能生养了,这下子,刘碧云就等着被人看笑话吧。 她思前想后,既然三个侍妾不大可能下手,那么会是谁呢? 这个王府里,除了那三个侍妾不想让刘碧云诞下嫡长子,还有谁会见不得世子好呢?能做这样事儿的人,绝不会是那些下三滥,至少要是个主子身份的人。 可庆王府人口简单,上房里数得着的就那么几个主子。庆王爷就算是不喜刘碧云,可也没必要和自己的亲孙子作对啊。他自然是万万不会下手的。 还能有谁呢?莫非是云书岳?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是刘碧云用那种手段才有的,不想要不成?可要是这样的话,云书岳岂不是连个禽兽都不如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何况他堂堂一个大男人? 要是他们都不是那个幕后的人,还能是谁呢? 她忽然想到了那张保养得宜,时刻表现出一副雍容大度的脸,莫非是她?若是她的话,这个事儿就能想得通了。 她不是世子的生母,又不是嫡女,一个庶女能在姐姐死后嫁过来,就算是做填房,那也不是一般的填房。 鼎鼎有名的庆王可是皇上的亲叔父,又是摄政王的胞弟,再没有比做庆王妃更有面子的了。就算是宫里的嫔妃,也不见得就有庆王妃的福气大。一嫁过来势必要主持中馈的,势必是要独当一面的。 这份荣耀,怕是京中王公贵族的千金闺秀们都期盼的吧?当初庆王也不老,人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无非就是有了一个几岁大点的儿子。若是自己日后诞下麟儿,身份更是不一般的尊贵。 显然,庆王妃的运气还不够好,到如今也没有一儿半女的傍身,只好把世子当成亲生的对待。 可筱蓉前世里接触过心理学,越是这种高门大户的妇人,心肠不见得就那么善良。表面上,她也许是个合格的母亲,可背地里,谁知道她会不会使手段呢? 想到此,她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头一次,为这种豪门大户中的恩怨感到可怕。 若是王妃下的手,那就说得通了。世子非她亲生,她又没有儿子,自然不想让世子过得好,只能走这一招了。 要是想查清这件事儿,一时半会的空怕没有结果。庆王妃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来,就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上一睁眼,天色已大亮了。透过纸糊的窗户,筱蓉看到院子里已经有婆子在洒扫庭除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披衣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听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慌里慌张地就往上房里跑。 不多时,整个院子都传遍了,自然筱蓉也听见了。 原来云书岳已经把事儿查清楚了,有人在刘碧云请安的路上洒了清油,本来初夏的天儿,露水又多,早上走在路面上,自然就湿滑起来。 刘碧云就那样跌了个措手不及,还不到三个月份的胎儿,本就极不牢固,就这样吃了个哑巴亏。 只是线索在查到厨房时,就断了。这清油就是家里做饭用的,自然是有人从厨房里偷出来的。可是管厨房的管事婆子忽然心绞痛发作,死在了家里。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自然以后的事儿就查不出来了。 ------------ 一百四十八章 遭遇 落梅院的正房里,庆王妃正优雅端庄地坐在一把鸡翅木的圈椅里,端了一杯雨前龙井细细地品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才染过丹蔻的指甲,红艳艳的,亮得人眼睛发花。 贴身嬷嬷徐妈妈正在她跟前凑趣儿:“王妃,您不知道那一位今儿是个什么情形?听小丫头来学,世子爷过去看望她,却被她给骂走了。” 庆王妃眉头一挑,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她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生出这么个糊涂闺女?这个时候,不说笼络着世子,还把他往外头赶。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主仆两个就凑在一起低低地笑。 徐妈妈又问王妃:“既然她没了孩子,这世子妃的位子怕是不牢固了。就算是皇上赐婚,世子爷这后嗣的事儿也不能没有着落。不知道娘娘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慢慢来,先不急。反正世子不还有皇上赐下来的三个侍妾吗?先让她们服侍着,最好是能生下庶长子,这事儿就好办了。” “还是娘娘高明啊。这虽然也是儿子,可是好说不好听的,将来的庆王世子总不能就传给一个庶长子吧?”徐妈妈笑得一脸褶子好似深秋里的菊花,皱了皱眉,不无担忧地道:“只是娘娘也该上心了。不管怎么着,世子是王爷的心头肉,这都是因着娘娘没有子嗣的缘故。若是娘娘能再诞下麟儿,到时候,这庆王府,还不是娘娘说了算?” 王妃就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半天才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啊,嫁给王爷十多年,要有也早该有了。” 徐妈妈小眼一挤。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忙凑在王妃耳边低低地说了,王妃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诧异来,“你说的,真有这么灵?” “那可不是,京里都传遍了,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宗妇们,哪个不信?娘娘这个年纪也不算大,王爷也不老,要是想要个孩子还是很有可能的。” 徐妈妈一脸的笃定。庆王妃自然也就信了,喃喃地双手合十念叨着:“大苦大难观世音菩萨,若是能保佑信女生得麟儿。信女捐一千两银子给佛祖身上换金……” 刘碧云的上房里,却上演了一场悲情女的戏份。室内一地都是碎裂的瓷片,满屋子的丫头战战兢兢地没人敢说话,屏气凝神地站在角落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而刘碧云,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面目狰狞,活似一个女鬼。 筱蓉一进门,就被屋内的景象给惊呆了。刘碧云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必拿这些丫头出去。她只要有三分理智,就不该这样。这些丫头就算是全都打杀了,能起什么效用?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打着哆嗦的小蝶,她只好走上前。 现在,满屋里的人。也就筱蓉能和刘碧云说得上几句话了,所以,一看她疯狂的样子,忙悄没声地出去到厢房里找着了筱蓉。 刘碧云一见筱蓉,就好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哇”的一声就扑在床头上哭起来了。 筱蓉见状,忙悄悄地让丫头们都下去。这才拉了刘碧云的手,劝慰:“世子妃这是何苦?您身子还没好呢,若是成天憋闷在心里,落下了病根可就麻烦了。” “我这个样子,还怕落下病根吗?你们看出来吗?这府里都当我是死人啊。” 她说得确实不错,自从世子被气走了之后,府里的确没有人来过她这里。那三个侍妾更是没了人影,真的把刘碧云不当一回事儿了。 只是越是这样,刘碧云就该越表现得大大方方才是,这个样子,只能徒留话柄,越发让云书岳瞧不上眼了。 这话,不知道刘碧云能不能听进去。不过,她被刘夫人给攥在手心里了,刘夫人既然能伪造出她的卖身契来,想必也能有法子从其他的方面控制她,与其自己在明,人家在暗,还不如顺了刘夫人的心意,扶刘碧云一把算了。若是她真的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也就别怪她了。 她来庆王府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查出当年的杀父杀母之仇敌,别的,都不重要。 想必,她微笑着对刘碧云道:“世子妃,这世上要想赢得别人的关心,只有一条路。” 刘碧云显然是听清楚这句话了,忙抬起泪水涟涟的大眼,好奇道:“什么路?” “只要世子妃自己足够强大,就没人敢小看您。”筱蓉笃定地说着,“世子妃想想,您是皇上赐婚,不论有什么理由,世子都不能怎么着您,您在这府里,就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她继续说下去,“何况世子妃出身高贵,刘大人贵为兵部尚书,光这份荣耀,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世子妃占了这么多的先天之利,又何惧之有呢?” 一席话,说得刘碧云脸上的泪意慢慢地消逝了,终于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认真听着。 可是,她脸上的神情转眼就换上了悲伤,“我这个样子,世子,还能再来这屋里吗?” 看来她还是希望世子能常来的,只是那天把人家给骂走了,谁又敢奢望他不计前嫌呢。 这个话,筱蓉也不敢打包票,万一她说云书岳回来,到时候他不来呢。她一个身为奴婢的,主子们之间的事儿,她自然也不能决定的。 低了头思忖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刘碧云现在才是她的正经主子,卖身契还在她这儿呢。云书岳,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靠上,先不说她是不是自己的仇敌,就算不是,可越过刘碧云却贴上云书岳,却是非常难的。 刘碧云见她半天不吭声,知道这事儿的确令人为难,云书岳和她之间本就没什么,要不是她使了手段,怎么能得来这个孩子。 那天。他不过是看在没了的孩子的面上,才来看看她的。还被她给骂走了,想再让他过来,真是登天还难啊。 想想日后就要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刘碧云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捏着筱蓉的手不知不觉地就用了十分的力气,疼得筱蓉差点儿落下泪来。 忙胡乱点头:“世子妃您别着急,待奴婢想想法子,定能让世子爷回心转意的。”云书岳本来对她无意,哪来的回心转意啊? 事到如今。刘碧云几乎疯癫了,她也只能安慰一时是一时了。 听了这话,刘碧云果然就松开了手。脸上似喜似悲,双目紧紧地盯着筱蓉,“你有法子?” 筱蓉哪敢说刚才是被她掐得太疼了才不得不说出那样的话的,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让奴婢想想,说不定真有好法子。” 刘碧云喜之不胜地连连吩咐:“那你好好想想吧。别在我这儿耗着了,让小蝶带人伺候就行了。”竟然就把筱蓉当成了宝贝。 筱蓉一出了正屋的门,那脸沮丧地都能拧出水来,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四仰八叉地一下子就躺倒在床上,不由狠命地捶头:都怪自己多嘴。本以为能哄得了刘碧云松手的,谁知道她却抓住这个不放了。自己可怎么能让云书岳来她这里呢? 虽然她和云书岳之间有点儿交情,可那也只不过是一些交易罢了。她自认还没这个本事迷惑住云书岳呢。 盛夏的午后。天儿格外地沉闷,外头参天大树上的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聒噪地她更加心烦气躁的。 索性起身来到外头,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反正刘碧云又不指着她伺候。自己干脆就在王府里溜溜吧,只要不到前头去。想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沿着一条青石的甬路,她慢慢地走着,脑子里尚糊了一片浆糊一样,迷迷瞪瞪地想着事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片花海的中央。 原来是庆王府里的花园子,里头种着不计其数的花草,扑鼻的香气,馥郁逼人,在这盛夏的午后,格外地香甜。 闻着这么浓郁的香气,她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儿。信步朝前走着,压根儿就没提防对面走来了几个人。 等到她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对面的几个人都看见她了。 她只好低了头站在一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等着那几个人过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云书岳也在里头,似乎陪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说笑。旁边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中年人,瘦削的个子,慢慢地踱着步子。 既然能让云书岳相陪的人,身份自然不低。这几个人空怕都是非富即贵的,筱蓉暗暗咬舌:自己怎么这么大意,竟然闯到这里来了?若是冲撞了这些贵人们,自己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到时候还怎么给父母报仇雪恨啊。 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就停在了她面前,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就听一个磁性的声音笑道:“咦,叔父,你这花园子里头怎么还有一个丫头啊?” 就听云书岳的声音回道:“想必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等我回头让管事的好好教训一顿!” 就对筱蓉瞪眼:“大晌午的,你不在自己屋里窝着,不伺候主子,钻到这里干什么?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言下之意,大有让她赶紧走的意思。 筱蓉连忙屈膝行礼,就要退回去。谁知道那个中年人却开口了:“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到这里做什么?” 筱蓉这才敢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白净的脸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看长相,倒和云书岳有几分相似。筱蓉心里立即就想到了庆王,莫非他就是云书岳的父亲――当今的庆王爷? 看他们对这个年轻男子的恭敬样子,更让筱蓉心里明了。能让庆王父子恭敬的人,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呢? 都怪自己一时昏了头,为了解决刘碧云的问题,竟然闯到这里来了。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可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话,她又不能不答,只好声若蚊蚋地答道:“奴婢是世子妃屋里的,世子妃怜惜奴婢年纪小,没让奴婢近身服侍。因着天儿热,想出来凉快凉快,谁知道就闯到这儿了。惊了主子们的驾,实在是不该!” 话音刚落,就听那年轻人对云书岳笑道:“瞧瞧你们府上,一个小丫头的应答都这么得体,真是不简单啊。”似乎意有深指。 云书岳没敢说什么,可筱蓉却听到庆王喃喃自语:“奇怪,怎么这么像?” 那年轻人和云书岳同时奇道:“像谁啊?” 庆王却正颜一笑:“没什么,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也没理会筱蓉,三个人径自去了。只留下有劫后余生之感的筱蓉发呆。 ------------ 一百四十九章 差使 筱蓉愣愣地站在后花园里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有多凶险。要不是自己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了这后花园里,哪里会有这场惊吓? 她不禁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奴婢,生死尚在主子那儿捏着呢,怎么就有这个胆子在府里乱窜? 不过好在刚才云书岳能够出言解救,不然,若是皇上一气之下,治她个冲撞之罪,今儿小命可就搭在这儿了。 不过听庆王那话里的意思,好似认识自己一样。这也不算奇怪,毕竟她之前可是给庆王做过开胸的手术,只是那时候她蒙着面纱,庆王又怎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来?何况时隔好几年,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她个子长高了不少,眉眼张开了,端的是个温婉清丽的小佳人,哪里就能被庆王认出来呢? 可是他刚才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她长得和什么人相似不成? 这世上相貌相似的也不在少数,也许就被误认了。 想着,她又释然了。朝着花园子外头走去,只是一想起刘碧云交给她的那个差使,她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究竟何德何能,能请得动世子到刘碧云屋里去? 慢慢地踱着步子,她就唉声叹气起来。这真是苍天不长眼啊,本以为到了庆王府里,就能打探出来当年谋害她父母的仇敌来,谁知道又摊上了刘碧云这么一档子事儿,刘碧云还是个没主心骨的,竟然把如此重任交给了她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筱蓉满腹的愁肠,头一次觉得这个差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甩又甩不掉,扔又扔不得的。 她在心里饶了一千个弯弯,想着用药迷倒世子。又想着上次已经有了一次,不过上次那是在世子到了刘碧云屋里才使得手段。眼下世子爷连刘碧云的屋子都不想去了,若是还用这个手段,显然是不可行了。 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思忖着,眼睛压根儿就没有看路,不由就一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撞得额头生疼,捂着额头就喃喃自语:“奇怪,这王府里怎么到处都是假山石,好好的路上也竖了一块。” 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上传来“噗嗤”一声笑,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说道:“你这丫头,成天瞎琢磨些什么呢?走个路都不低头看路。要是前面有个湖。你非得掉下去不可。” 筱蓉就“咦”地叫了一声,抬头正对上一对满含笑意的眼睛,正是庆王世子云书岳的。 这家伙,不是陪着皇上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不过看到了云书岳,她心里却是雀跃的铸圣庭全文阅读。至少,能为刘碧云的事儿说上几句话了。 她一想到这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世子爷,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书岳不置可否地笑笑,“怎么?我回来了还不行吗?” “哪里。哪里?奴婢不过就是想问问。”在云书岳面前,她自认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胆子不由大了一些。“那个人是皇上吗?您,有没有把奴婢的事儿说给他?” 这个少年皇帝,她还是五年前,李氏活着的时候见过一面的,当时皇太后腹部长了个肿瘤。就是她和李氏去开的刀。后来皇帝就赏了李氏一些东西,那时候她还小。自然不用避讳,就认识了皇上。 这次在后花园里见到了,虽然没敢抬头仔细打量,可也猜得出来他是谁了。 云书岳不由就低了头细细地审视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顶用。就连她刚才的问话,似乎也在敲打着自己什么,这让他更有兴致了。 男人嘛,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爱好女色的,这聪明的女人,别的男人不一定喜欢,可他云书岳却是求之不得的。更别提当时京都被摄政王包围的时候,要不是这丫头献计献策的,怕是到现在也解不了围,说不定早就被摄政王给攻破了,他和皇上连命都要没了呢。 想及此,他就越发想和她说话了。“我是个重信重义的人,先前说过的话,岂能反悔呢?” 见筱蓉面上松弛了一下,他干脆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你放心,皇上至今也不知道当时是你的计策,他还让我好好地谢谢余扬呢。” 筱蓉虽然和云书岳打交道不多,可也知道他年纪轻轻就能得到皇上青睐,不仅仅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这领兵杀敌的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要不,京中那么多的勋贵子弟,皇上怎么就偏偏点了他做了领兵大元帅呢。 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不然,皇上也不可能等到现在都没个动静,要是云浩天知道了献计退敌的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挖出来吧,毕竟像她这样的奇材,这个世界上还是太少了,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也不为过。 小小地得意了一把,她不忘谢谢云书岳:“还是世子爷信守承诺,奴婢就多谢了。” 云书岳几不可见地就皱了皱眉,“奴婢,奴婢”的,她好像还乐此不疲一样?怎么他听着就那么别扭呢?先前她在落凤镇的济民堂里,可是从来都没和他这么称呼过。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她说话很自在,不像是在府里,在外头,碍于身份,和人说话,处处都要斗心眼,咬文嚼字的,累得慌。 于是他沉声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要奴婢长奴婢短的?这让我听了极不舒服。” 筱蓉不由愕然,这,能行吗?她倒是想啊,只是怕这些贵人秋后算账,哪天想起来,她可就难逃了。 低了低头,她只好先应下了,反正以后说话注意些就是了,既然他不想听,那自己就少说好了,反正也憋不死人。 云书岳见她乖乖地答应了,眼睛了的柔情不由更浓了。声音温和不失磁性“这就对了,若是世子妃那里不好,你就只管到外书房里找我,要是我不在府里,你就找我的贴身小厮,他们会帮你的。”显然,他早就打好了招呼。 筱蓉没有一下子拒绝,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资源啊,想想刘碧云发疯的那副样子,就像是 一只困兽犹斗。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连张嬷嬷贴身伺候的乳娘说打就打了。更别谈她们这些没有牌名的奴婢了。 忙点了点头,唯恐云书岳后悔似的。倒看得云书岳心头一酸:刘碧云这个人待下人还是很严苛的。 筱蓉满肚子的话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谁知道话就引到了刘碧云身上,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云书岳的眼色,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网游之邪体魔念全文阅读。“世子爷,您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几个心愿了吗?” 云书岳就好像看到了一只狡诈的小狐狸一样,直觉的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却想起了当时筱蓉用计退敌成功之后,他许诺给筱蓉的几个承诺。 点点头,他痛快地认下:“我当然记得。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没想到你还记得这茬。” 筱蓉就眯了眯眼,字斟句酌地说道:“世子爷还记得就好办了。我,我现在有件难办的事儿。相求世子爷相助!”吞吞吐吐地,一边说一边还察言观色,怕云书岳不高兴。 云书岳也弄不清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起疑。就好奇地问道:“你现在遇到了什么难事?是不是刘碧云打你骂你了?” 他直觉地认为,筱蓉这么一个小丫头。这几天刘碧云脾气不好,是不是见着她不顺眼,打她骂她了? 谁知道筱蓉忽然就低了头,没有理睬他的话。他这才明白,自己猜错了,只是能让她为难的,还能有什么事? 筱蓉却在心里腹诽,这样的话,要她怎么对云书岳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说啊。说刘碧云想她了,让他过去一趟?或者劝他不要和女人置气,刘碧云是发妻,该相敬如宾才对? 这样的话,让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张得开口? 只是刘碧云偏偏糊涂了,非要派了她做这差事。也许刘碧云觉得这些日子能替她排忧解难的也就是筱蓉了,于是想都没想,就让她去做这件事儿。 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云书岳在心底叹了一口长气:她这么聪慧的女子,还能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由就温声诱导:“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觉着要是不好说,就对我的小厮说罢。” 听了这话,筱蓉心中威震。云书岳堂堂的庆王世子,怎么对她说话这么温柔?一想到这个词儿,她就觉得心神大震:对,他现在就是用了这么一副口吻和她说话的。 只是他,为何要用这样的语气?在刘碧云房里这么多天,她可从来没看到云书岳这么和颜悦色地待过刘碧云的?为何是她呢?难道他喜欢上她了? 这不可能啊,她还这么小,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毛娃动了情? 甩了甩脑中的烦躁,筱蓉定了定神,才道:“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好去找你的小厮,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云书岳就更纳闷了,到底有什么事儿要和他自个儿说呢。 想不透其中的深意,他索性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促,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筱蓉自然没想到云书岳竟会放下身价,这么对待她,心中不由感动,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刘碧云的打算说出来了。 见云书岳板着脸一声不吭,她只好硬着头皮劝道:“世子爷,世子妃这也是没了法子,才会这么想的。但凡她有个一儿半女的,就不会把眼睛盯在世子爷身上了。世子妃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想恳请世子爷原谅。世子妃还说了,她日后再也不发脾气了,不和世子爷争执了。” 说完了这些话,筱蓉的脸臊得能滴出血来,这个刘碧玉也太能放低姿态了,要是她,死了心也绝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的。 ps: 看书的亲们,今天更得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 一百五十章 役使 云书岳静静地打量着筱蓉,思忖着这话是不是刘碧云让她说的。 心里不由更怜爱起筱蓉来:竟然被世子妃给捏在手心里,小小年纪就要办这样的差使,也不知道刘碧云的心有多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心里更加鄙视刘碧云,只是他不想让筱蓉失望,只问道:“这话是世子妃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筱蓉只觉得自己像个皮条客,怎么尽做这样的事儿? 这跟说媒拉纤有什么两样?可若是不把刘碧云交代下来的事儿办妥了,还怎么在她面前站稳脚跟,还怎么取得她的信任? 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些话说了,听见云书岳这么问,知道云书岳不大相信自己的话,,忙急急地辩解:“世子爷,无论如何,世子妃和您都是皇上钦赐的婚事,您不能就把她这么晾着,最起码,你们该生个嫡长子出来吧?” 一语未了,筱蓉就羞红了脸,捂上了嘴。她才多大一点儿,就知道嫡长子的事儿了? 而云书岳却没注意到这点,只心里暗恨:“刘碧云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竟然拿这些话来教她?” 察言观色是筱蓉最擅长的,见云书岳一直板着一张冷脸,心里不由忐忑:万一云书岳翻脸了,岂不是把这个差使给办砸了?刘碧云到时候还不得把她连皮带骨头的给吞了? 想至此,她就后怕起来,自己现在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奴婢,要是死了,谁给她的父母报仇啊?不禁为自己的莽撞后悔起来。当时要是不答应刘碧云,拼着被她打骂一顿,也好过现在骑虎难下啊。 正忐忑不安间。就见云书岳忽然半蹲了身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认真地问道:“若是我不去,刘碧云,是不是会打你?” 筱蓉就被他那认真的表情给弄傻了,他这是关心她吗?刘碧云打骂一个丫头不是很正常吗?要是她说会挨打的话,他是不是就去了?自己是不是就完成任务了? 正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真不亚于佛语纶音,她禁不住一阵雀跃。 只是她立即像一只温柔的小白兔一样死人经全文阅读。小脸垮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汪满了泪水,好像有许多的委屈不能说出来一样。连连点头。 云书岳的心忽然就软得能滴出水来,眼眸也慢慢地染上了温情。他本就长得玉树临风的,一身月白的长袍,腰间一根镶玉的玄色腰带,更显得他风度翩翩。 他就这么半蹲着身子和筱蓉说话。让她止不住地心脏漏跳了一拍。离得这么近,她头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他,刀刻一样的五官,仿佛是鬼斧神工。略呈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文弱。 他,怎么能这么好看?怪不得刘碧云和那三个侍妾都上赶着巴结他呢。 筱蓉一张小脸立时变得红扑扑的。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她赶紧暗中拧了自己一把,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在他面前红了脸。 云书岳的眸中就渐渐地浮现出笑意来,好听的声音在筱蓉耳边响起:“你放心吧。回去就说我晚膳的时候过去,让她预备些饭菜。” 说完,似乎意犹未尽,忽然就伸手摸向筱蓉梳着两根小辫子的脑袋,揉了揉。这才转身离去。 空气里尚有飘散着的花香,而头顶一直有一股温暖的感觉。虽然明知道他的手已经离开那里了。可筱蓉还是觉得刚才他的举动,带给她的心灵是多么大的震动。 呆呆地站了片刻,她被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都要出油了,这才惊觉自己该回去向刘碧云报喜才是。 四处看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想来这大晌午的谁都这里来啊。于是她一溜小跑回到了刘碧云的正屋,恰好碰见小蝶端了大铜盆出来泼水,才知道刘碧云歇了中觉已经醒了。 筱蓉忙让小蝶通禀,就听屋里刘碧云一迭声地吩咐小蝶:“快让她进来。”筱蓉这才挑了湘妃竹帘进去了。 刘碧云穿着家常的细布褙子,额头上搭着一块白手巾,半靠在秋香色的大迎枕上,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喝了一碗莲子羹,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望了望筱蓉一张被太阳晒得汗津津的脸,她有点儿不敢开口。 还是筱蓉明白她的心思,连忙说道:“世子妃,奴婢见着世子了,他答应今晚上过来用晚膳。” “此话当真?”先前还病恹恹的刘碧云,一听了这个话,身子猛然往前一探,一把就攥住了筱蓉的手,眼睛里的渴盼就像是个得到惊喜的孩子。 筱蓉郑重地点头,又把碰到世子的情形细细地说了一遍,就见刘碧云苍白的面庞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喃喃自语道:“他,当真这么说?” 其实筱蓉隐瞒了云书岳曾经问过她的话,“要是不去,刘碧云会不会打你?” 这话打死她她都不敢说,只是把云书岳答应来的话又说了一遍。 刘碧云没想到事儿这么简单就办成了,当即喜得无可无不可的,掀了夹被就要下地,却被小蝶给拦住了,“世子妃,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奴婢就是,可千万不能下地着凉啊。” 刘碧云却一把推开了小蝶,跌跌撞撞地坐到了妆台旁,揭开黄铜镜袱,镜中就浮现出一张苍白浮肿的面孔来。 刘碧云“啊”地惊叫一声,失魂落魄地又回到了床沿上坐着。一边就急急地吩咐小蝶:“快让人烧热水来,我要沐浴。” 屋子里顿时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翻衣柜的翻衣柜,找首饰的找首饰…… 筱蓉无奈地摇头,望着满屋子忙碌的人,没有她插得上手的,只好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综漫]波风水门。 刘碧云终于知道要笼络男人的心了,只是云书岳不知道会不会敞开心扉接纳她呢?纵使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走不进他的心,还是白搭! 折腾到傍黑时分,上房里才算是安静下来,筱蓉偷偷地伸了脑袋从窗户里往外看,只见小蝶正指挥着几个粗使的丫头往外抬水,显然刘碧云已经梳洗完毕了。 不多时,就见小厨房那里,几个婆子捧着一个个黑漆捧盒,有序地进了院子,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候着。 小蝶就带了几个丫头上前接过,亲自捧到屋里去。捧盒盖子还没揭开,筱蓉已经闻到一股股浓郁的饭菜香气了。 她人小饿得快,不觉得肚子就“咕咕”响了几声,捧了肚子就缩了回去。 掌灯时分,云书岳才从外头一摇三摆地进来了,手里摇着一把泥金的扇子,一身竹青的长衫,墨黑的头发只用一根碧玉箍子高高束起,暗黑的夜色里,更显得风流倜傥。 刘碧云已经带着丫头迎在庑廊下,她一袭桃红绸缎的褙子,一头乌黑的浓发梳成了凌云髻,上面带着一副金丝八宝攒珠头面。一对大红赤金耳铛在白生生的耳垂上打着转儿,更显得刘碧云面白如玉,唇若施脂。 看样子,她是下了一番功夫了。只是不知道这身装扮,云书岳会不会放在心上呢。 想着主子们都用膳了,没有自己啥事的筱蓉,无聊地坐在床沿上等着丫头喊吃饭,就听门外一个小丫头喊她:“筱蓉妹子,世子爷让你到上房里伺候。” 筱蓉也不知道这是刘碧云的主意还是云书岳的主意,既然让她过去,她就不得不过去。 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筱蓉来到上房。云书岳和刘碧云两个正面对面坐在一张黑漆嵌蚌的八仙桌旁,默默无语地望着满桌子的菜。 筱蓉一进屋就斜睨了一眼云书岳,见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不由气急起来。莫非这是他答应来这里的条件? 低了头上前行过礼,刘碧云就沉声命道:“世子爷嫌你上次扇子打得不好,特意叫了你来。你再试试吧。” 筱蓉只好拿了把湘妃竹扇,给云书岳扇起来。 不过手劲却很稳,没有了那日的气愤,她只是沮丧地低了头,不想看这两个人的嘴脸。 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历经艰险,到如今也没能报得了父母的大仇,还不知道何时能有机会呢。 想多了,就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脸上似喜似悲的,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云书岳早就默默地注视着她,看她一脸的悲伤,有点儿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其实他来这儿,还是冲着筱蓉的,若是筱蓉不高兴了,他也就索然无味了。 他也就借着这个由头才能把筱蓉叫过来,她不是刘碧云屋里伺候的丫头,他总不好直接把她叫过来吧? 可是看到她一脸的沮丧,他就觉得这满桌子的菜味同嚼蜡,顿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刘碧云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忙打圆场:“世子爷,您是不是不喜这个丫头打扇啊?我这屋里还有好多伶俐的丫头,再换一个就是了。” “不用了,就是她吧。这丫头胆子大,就该磋磨磋磨。”说完,不动声色地吃起来。 本来已经没什么精神的筱蓉一听了这话,顿时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敢情这些王族贵胄们就是这么折磨人的? ------------ 一百五十一章 策马 不是说她打得好吗?那她就打得再好点儿让他见识见识。 心里暗恨着,筱蓉手里的劲儿不觉得就大了起来。扇子扇出来的风吹得云书岳的墨发飘起来。低了头正夹了一筷子笋片的云书岳,嘴角不由勾起来。看样子,这丫头是个不服输的。 用了膳,丫头端了香茗上来,服侍着主子们漱口喝茶,筱蓉就等着云书岳让她下去,谁知道这家伙慢条斯理的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慢吞吞地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碧云说着话,让她顿生无力之感。 夜深了,云书岳才起身告辞,刘碧云也就没有强留,毕竟她目前的身子还不能伺候他,女人这样的身子都是不洁的,男人这时候在别的女人屋里过夜,女人是不能有外话的。 筱蓉也随着云书岳一块儿出去了,待到自己的门口的时候,云书岳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外疾驰。 她的手,被他刚劲有力的手攥得有些生疼,想往外拽出来,却纹丝不动,只好由着他办拖拉着往外拽着。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这家伙竟然拽着她来到了庆王府的后花园里。因为夜已深沉,路上没有几个人,除了隔一段时候出来巡视的值夜的下人,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时候竟会有人在后花园里。 黑晶晶的天空,一丝亮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连丝风都没有,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筱蓉先前还有一股子恨意,这时候却恨意全无,不知道云书岳究竟要干什么。虽然她是一个小丫头,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可孤男寡女,半夜三更。乌漆八黑的,他要干什么? 心里隐隐有丝不安,她身子抖着发着颤,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就算是云书岳是个正人君子,可这个时分出来,实在是很不妥当。也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了。 云书岳却没想这么多,这也许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了。 他只一味地拉着筱蓉的手,皱着眉头问她:“你是不是心里很不服气?不想给人当奴做婢的?” 没想到他问出这个问题来,真是可笑小菱奇遇记全文阅读!谁一生下来就想给人做奴做婢的?要不是家里贫困或者是遭了别的事儿,谁都想好好的过日子啊。 可是面对着这个不知稼穑艰难的世子。她也不能直接这样说。苦笑了一下,她委婉答道:“世子爷这话让我好生难回。我能有什么不服气的?我只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有口安生饭吃。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知足了,怎么会想这么多?” 云书岳哪里会相信她的话?依旧不依不饶:“我知道你的心思,刚才让你打扇,你手上那么大的劲儿。可见是恨我的。刘碧云那副嘴脸,你若是天天在她面前,能讨得了好去吗?” “世子爷此言差矣。”在云书岳面前,筱蓉不知道为何,没法和他讲究那些尊卑贵贱。他也说了不用在他面前称“奴婢”,所以。她索性大着胆子笑问:“原来世子爷看得这么通透!只是世子妃那脾性,您也不是不知道,您都拿她无法。何况我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人呢?” 说罢,低了头,想要抽回手:“世子爷还请自重。虽然我是世子妃屋里的奴婢,可世子爷也不该这么黑灯瞎火地把我拉到这儿。就算是想问几句话,也大可以在有灯的地方。” 云书岳不由叹了口气。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登徒子一样。其实他不过就是想问清楚她的心意。因为每次看到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刘碧云屋里给他打扇,他就觉得心像针扎一样疼。 他想给筱蓉自由,想让她像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一样飞在蓝天里。可是正如她自己说的,她无父无母的,就算是给了她自由,她又能靠谁呢?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照顾她呢? 想到要照顾她,他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她再大一点儿,自己娶了她,不就成了吗?她有个家,他就更方便照顾她了。 只是这念头烧得他双颊通红,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一想起来就心慌意乱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已经见识过女人的她,在筱蓉面前,还是不能时刻都保持冷静! 甩了甩浆糊一样的脑袋,他兀自拉着筱蓉的手不放,而筱蓉,也在百转千回中,想了一个主意出来。见自己的手依然被他牢牢地握着,索性也不挣脱了,只是似真似假地笑问:“世子爷,您既然这么关心我,能不能为我在世子妃面前说几句好话?” 云书岳想给她自由,可现在还不是她自由的时候,她要是离开了庆王府,那查找杀父杀母凶手的线索可就断了。她只能依附着他! “你说!”听了筱蓉的话,云书岳很高兴她有事儿能找他。 “世子爷能不能跟世子妃说说,以后准我每隔一天就到我表兄的医馆里坐诊?您也知道的,我懂些医术,要是我不去,表兄那儿怕是开不下去了。他还有一家子老小要养活呢。”余扬已经托人给她递了好几次信儿了,可她苦于无门,一直出不去。 刘碧云现在这么巴结云书岳,想来他说上一句话,她定然会同意的。 云书岳想起当初她在济民堂救死扶伤的事迹,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下来。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儿,空有翱翔的本领,可是无法施展。若是以后能常常出去行医,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起她专心致志地对待病患的那张小脸,他的心底就柔软起来。 郑重地点点头,换得筱蓉一脸的欢欣。 夜色,更加沉闷,如同泼了墨一样。 筱蓉想回去了,可是云书岳拉着她不放手,让她无可奈何地只好陪他站着。 “想不想骑马?”云书岳忽然贴在她耳根上问道配角也难当最新章节。 “这个时分?天这么黑,能看得见吗?”不由自主地,筱蓉就心动了,可是想想夜深人静的,是不是有些惊世骇俗?没想到云书岳还有这个雅兴。不过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呢,两个人若是共乘一骑,到底算什么? 听得出来她话里的迟疑,他不由轻笑起来,温煦的声音越发柔得能滴出水来:“放心,就是这个时分才没人发现我们一起骑马啊。我的骑术你还信不过吗?黑夜白天的一样骑。” 也倒是,他可是有一身功夫傍身的。 只是她还是觉得不妥,万一让刘碧云知道了,会怎么想她?她倒是不大在乎的,跟他也算是半个朋友了,出去兜兜风还是没什么的。 云书岳没等她想透,拉着她就朝庆王府西北角的马厩里走去。 那里养着庆王府所有的马匹,都是名贵的宝马:汗血,赤兔,紫遛……都是从游牧国家进贡来的。 云书岳挑了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牵了出来,还没等筱蓉看个仔细,就一把把她给拖了上去,吓得她差点儿惊叫出声。 云书岳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也上了马,在她耳边轻笑:“你要是想让府里的人发现,就大声地喊吧。”吓得筱蓉忙捂住嘴,狠狠地往后瞪了他一眼。 他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低声轻笑,缓缓地出了庆王府的大门。 守门的士兵见是云书岳,连问都没问,就让他们出去了。 筱蓉不由纳闷,这些守门的人也太不负责了,世子爷出去也不跟几个随从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 云书岳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低低笑道:“别担心,这些守门的都是跟着我在军中历练出来的,对我是忠心耿耿,从来不多问话。” 筱蓉权且信了这话,可望着黑压压的苍穹,她还是觉得不安。 出了大门,云书岳放辔徐行,转过一条街,就是宽阔的大道。他两腿轻夹马肚,马儿顿时就来了精神,狂奔起来。 夏日的夜晚,本就闷得不透风,可是骑在马上就截然不同了。耳边是呼呼而过的凉风,空气似乎开始流动起来,吹得筱蓉好不惬意。 不过马儿跑得太快,她不由地就紧紧地抓住云书岳的衣襟,生怕掉下来。 云书岳似乎感应到了怀中人儿的紧张,把她往怀里圈得更紧了。头一次,他有些迫不及待,盼着她快点儿长大。 一阵风驰电掣,就来到了城门口。 筱蓉不解地望着前面黑洞洞的城门,曾几何时,她在这城门进进出出,蹉跎了好几年的光景。再看到这里,她顿时新潮澎湃起来,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找到杀父仇人呢? 按说,云书岳对她越好,对她越有利,在庆王府活动的范围就更大,就能早日找出仇敌来。 可是找出来又该如何? 乳娘临死前,交给她的那块玉佩是找到仇敌的唯一线索,至今,她还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样的玉佩,云书岳也有一块,可当时云书岳才八九岁的一个孩子,当然不可能参与到其中了。那就只有庆王了,云书岳也说过那一块在他父亲手里,不知道庆王有没有亲身参与? 她思绪纷乱,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云书岳已经策马出了城门,沿着一条黄沙大道朝外疾驰。 ------------ 一百五十二章 遇袭 四周都乌漆八黑的,筱蓉也没想到云书岳带着她出了城。这黑洞洞的天,能看到什么景致? 谁知道云书岳一路不停,策马狂奔,带着她风驰电掣般地往前赶去。她吓得只能窝在他的怀中,不断地去适应浓黑的夜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云书岳吁地一声拉住了马,慢慢地朝前行去。她这才敢睁开眼偷偷地打量,四周依然漆黑一片,只在前方不远处,有几点灯光若隐若现。 云书岳正带着他朝前走去。 越来越近,那灯光也就越来越亮了。筱蓉才模模糊糊地看清,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宅子,里头似乎还有一些人住着。 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筱蓉实在是弄不懂他为何要带她来这儿。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一样,云书岳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置办的宅子,里头都是我自己的人,咱们去看看吧。” 说到“咱们”的时候,他好像很自然,听得筱蓉耳根子发热,这是指他和她吗? 听见马蹄声,守门的一个老苍头就默默地迎上前来,动作迟缓地行过礼,方才扶着云书岳下马。 待看清云书岳怀里的小姑娘的时候,他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惊讶,可旋即又波澜不兴了。 他默默地牵着马进去了,沿着一条石子甬路往后拐去。前面就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厮,一言不发地行过礼,就带着云书岳和筱蓉往仪门里走去。 筱蓉透着纳闷:这院子无论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像是没有生气一样,可进去却会发现别有洞天。里头的仆妇一个不缺,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都不爱说话。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猫一样的。 她实在是弄不清云书岳怎么置办了这么一座宅子,也许他厌倦了王府的喧嚣也说不定。 云书岳自然地拉着她的手直接进了二门,屋内烛火明亮,一色的红木家具铮亮发光,映得整间屋子都红彤彤的。 筱蓉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只觉得这里冷清的要命。 云书岳拉着她在一张圈椅里坐下,不无得意地问她:“看看,这里怎样?” 筱蓉点点头,“还好。” “若是有一天,让你住在这里。你可愿意?” 没有体会到云书岳话里意思的筱蓉,当即就微笑点头:“好啊,这个地方清净素雅。要是能有这么一座宅子,倒是不错。” 云书岳的双眸中就发出煜煜的光芒来,看向筱蓉的眼神也更加温和。 两个人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筱蓉才发觉这院子的好处来。这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从外头看虽然不显奢华。就像一般乡绅的住所一样,可是里头却别有洞天、曲径通幽。 院子的树上都挂着一盏一盏大红的西瓜灯,随风轻轻地摇曳着。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后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空气里满是花香。 转着转着,就听到一阵潺潺的溪水声。筱蓉不由睁大了眼睛四处看去。 云书岳就拉着她一径到了后花园,在一处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处停下了,筱蓉这才看清原来这水是从假山里流出来的。不由啧啧称赞。 云书岳就有点儿得意起来,指着其中一块圆形的巨石道:“你看看这是头上有什么东西吗?” 借着灯笼的光芒,筱蓉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上面,可是光滑的石头上什么也看不到杠上十大绝世公子:傲世毒妃。 她不解地摇摇头,就听云书岳呵呵笑了几下。伸手指着那块圆形巨石的中心道:“你点点这个地方试试。” 筱蓉迟疑地点了点,一阵“扎扎”声传来。那假山竟然露出一扇门来,惊得她的嘴都合不拢了。 原来这个地方还有个暗室! “走,进去看看。”不由分说,云书岳就率先进去了。 就像是《西游记》里的水帘洞一样,里头真是应有尽有。就像是一座地下住宅,前堂后宅,卧房厢房,桌椅板凳,铺陈摆设,真是一样不缺。 筱蓉真像是迷宫一样,一边四处看着,一边喃喃自语:这得费多大的功夫才能建成啊?云书岳这家伙是不是瞒住了所有人啊? 云书岳带着她看了一番,才重新上来。站在假山旁的一个凉亭里,他面色被大红灯笼映得有些阴暗,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筱蓉,这个地方除了这宅子里的几个人知道,就只有你我了。” 面对着他这么信任的目光,筱蓉有点儿不甘直视。“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刘碧云也好,那三个侍妾也好,从来都没有走到我心里去,我对她们,只有应尽的责任,谈不上其他。可是,不知道为何,一看到你,我的心都化了,可惜,你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他脸上似喜似悲,似乎有说不出来的惆怅。 “我小吗?”筱蓉暗暗地问自己,在他们眼里,她确实还小,才十岁的孩子,懂什么? 所以,他这算是表白了,只是面不红心不跳的,像是随口说来一样,谁知道有几分诚意。再等几年,他是否还敢这么说。 他目前一妻三妾,还这么着对她,把她又置于何地? 将来,要是查出来庆王是她的杀父杀母仇敌,他还能这么坦然面对她吗? 一霎时,各种想法蜂拥而至,让她小小的脸面沉似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书岳把这当成了她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于是笑笑不再说下去。 看看夜色更沉,天似乎不早了,他就拉了她的手走了出去。 依旧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厮送了他们到门口,依旧是那个苍老的奴仆牵了马过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却在恰当的时候做了恰当的事儿,真是配合得很默契。 除了这两个人,还有几个仆妇,只是筱蓉也没看清他们的脸。也没听见他们开口说话,好像如同鬼魅一样,在这幽深的宅子里飘来荡去。 今晚的所见所闻,处处透着诡异,不知道云书岳到底是什么目的。 上了马,转身要走的时候,忽听身后那个老苍头嘶哑着嗓子喊道:“世子爷,路上带几个人吧。这儿离城还有二十里呢。” 黯哑的嗓音就像是午夜的鬼魂呜咽,震得筱蓉浑身发麻。半天才意会过来原来是那个老苍头说的话。 原来他会说话啊,还以为是个哑巴呢。看样子。他对云书岳还挺关心啊。 可是云书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就见那老苍头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来重生之魅眼妖娆最新章节。 云书岳已经打马而去。上了黄沙大道。 路上,筱蓉止不住问他:“你为何不让人跟着?这么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耳边只听得到云书岳轻快的笑声,他扬起鞭子甩了马儿一下,马儿跑得更欢实了。 “不想让他们跟着。人多了麻烦。”也许他从小儿出门就奴仆成群,此时和筱蓉在一起,只图个清净。 可事情往往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正在他们往前疾奔的时候,忽然就听路两边的树林子里有一些异常的响动。云书岳是个练家子,自然听见了。不动声色地搂紧了筱蓉,身子往下伏下去。 “抱紧我,怕是有麻烦了。”正想事儿想得出神的筱蓉。顿时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真是乌鸦嘴啊,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她顾不上问他,忙伸出两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黑暗中。却没有看到云书岳嘴角往上勾了勾。 马儿速度不减,可是树林子一阵哗啦响声过后。竟然从斜刺里窜出了七八匹高头大马拦住了去路,马儿受惊,前蹄高高举起。 幸亏云书岳握紧了缰绳,才不至于摔下去。他一手环抱着筱蓉,另一手控制住缰绳,眼睛凌厉地打量着四周。 来者不善! 筱蓉不由后悔:早知道就该让这个家伙带一些随从的。 云书岳沉着冷静地安抚了白马,斜着眼冷冷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 黑夜里,筱蓉只能看出些轮廓。她窝在他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让贼人发现云书岳还带了个累赘。 为首的一个贼人冲着他们喊道:“喂,朋友,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吧。” 云书岳不由气极而笑:“这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没想到还有打家劫舍的?只是今晚出来的急了,身上没有银子。”明显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那几个人哪里肯信,阴恻恻地笑道:“有没有,还没搜过怎么知道?想来你也不想掏出来,那就等死吧。” “死”字还没落地,他们已经策马拔剑逼上前来。 云书岳急急地低头嘱咐筱蓉:“抱住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云书岳一身黑色的披风,筱蓉身子又瘦小,躲在里头,暗夜里不仔细看谁能发现得了她? 她自然也明白云书岳的意思,忙用双手牢牢地揽住了他的腰。 身上的紧束感让云书岳静下心来,沉着地握住了马鞭子,冷冷地等着那群贼人攻上来。 马蹄腾飞,刀光剑影搅合在了一处,云书岳的一条马鞭舞得虎虎生风,打得那群贼人叫苦不迭。 不知道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还是为了要他的命,这群人似乎不要命一样,前仆后继不停地往上围攻。即使被云书岳的鞭子抽得惨叫连连,也毫不退缩。 云书岳知道遇上了劲敌,这些人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不要命地死缠烂打。他心里咯噔一响,知道这群人可不是一般打家劫舍的毛贼。 手里的鞭子力道越发大了,本来还想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可这时候却招招都是狠招,一招就能毙命。 有两个贼人已经被鞭子扫着了,捂着脸从马上摔落下来,在地上乱滚着。可其他六七个人却是越战越勇,非要置他于死地。 ------------ 一百五十三章 受伤 有两个贼人已经被鞭子扫着了,捂着脸从马上摔落下来,在地上乱滚着。可其他六七个人却是越战越勇,非要置他于死地。 筱蓉窝在他的怀里,心里已是如小鹿般一样乱撞,却紧紧地闭着嘴不敢出声,生怕他分心。 见他一根鞭子舞得呼呼生风,也知道这群贼人一时半会儿不能奈何他。可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时候久了,再能耐的人怕也支撑不住了。 她暗暗着急,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袖袋里,掏出一般浸了迷药的绣花针。 这可是她的宝贝,已经好久都没见过世面了。说不定危急时刻还能派上用场呢。正好还有一小包的迷药粉末,待会儿实在是不行了,还能撑一会儿。 慢慢的,筱蓉就觉得云书岳舞动鞭子的速度有点儿慢了,她心里不由一阵紧张。 贼人已经倒下去五六个了,可依然有两三个不要命地围攻。 筱蓉的手心里紧紧地捏着那几根浸了迷药的绣花针,万一实在是不行的话,待贼人靠近时,她也好来个厚积薄发啊。 远处,隐隐地有马蹄声响过,惊得筱蓉浑身战栗,莫非有人来支援这些贼人? 云书岳显然也听到了,手里的鞭子下手更是不留情。谁知道那几个贼人听到这马蹄声,更是奋不顾身了,就连受了伤躺在地上的也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参加进来。 形势立刻危急起来,本就有些疲累的云书岳,被这几个亡命之徒缠着。怀里还得顾忌着筱蓉,自然就不如先前身子那般灵巧了。 筱蓉耳朵了只闻到他“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就像是那灶房里的风箱一样。要不是顾及她,云书岳一个人早就逃了出去。可是带着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很想跟他说“放我下来,你自己逃吧。”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生怕分了云书岳的心神。 那几个人拼死力斗,云书岳的身子已经开始摇晃起来,窝在他怀里的筱蓉。已经不敢再看,闭着眼睛暗暗祈祷,让他早点儿打败那几个贼人。 可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听“啊呀”一声叫唤,云书岳身子猛然一颤,旋即又抖擞精神甩着鞭子打过去。 筱蓉不知道他是否受伤,也不敢问。可是明显得感觉出来他身子的迟缓来。她手心里捏着那把绣花针,暗暗等着时机。 那根长长的马鞭子似乎舞动得越来越慢了,让筱蓉不得不相信云书岳身上已经受伤了我的老婆是学霸全文阅读。她咬咬牙,悄悄地扬起自己的左手。想把那包迷药撒出去。 周围太空旷,她也不知道这迷药的药性是否能管用,反正他们两个也难以逃脱,不如背水一战吧。 刚才那阵马蹄声清脆悦耳,显然已经近在咫尺了。贼人们精神更足了,口里直呼:“大哥派人来了。” 云书岳咬牙沉稳应战。没有丝毫的退却。不过那几个贼人紧紧地把他围在垓心,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就在筱蓉的手刚刚扬起的刹那,忽听背后一个贼人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捂着胸口就倒下去了。 她看得直纳闷:难道自己的迷药药性这么强,一下子就撂倒了一个? 接二连三的,围攻云书岳的那几个人都倒了下去,筱蓉才明白过来,原来骑马而来的不是贼人的同伙,而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谁,反正救了他们。就是好人! 她兴奋地几乎要喊出声来,要不是他们来得及时,今晚,他们俩的小命怕就要搁在这儿了。 夜色深沉,只模模糊糊看到对面来人的轮廓。约莫五六个人,俱都身材高大魁梧,端坐在马上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云书岳吃力地收了马鞭,把筱蓉往怀里揽了揽,才朗声说道:“不知道壮士高姓大名?多谢救命之恩!” 对面的人没有吭声,过了一阵子,才有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回道:“没什么好谢的,我们也是正巧路过!” 说完,也不搭理他们,径自打马飞奔而去,却是朝着城门方向去的。 筱蓉好生奇怪,这些人救了人却连声谢谢都不让他们说,真是一群怪人!这么晚了,还进城,莫非有什么急事? 云书岳却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抓紧了。”两腿一碰马肚,马儿就如同脱了弦的箭一样,随后也驰往城里。 天色将晓时,他们才入了城门。筱蓉紧绷了一夜的身子才算是缓和下来。云书岳放慢马速,她就扭了扭身子,往他胸口靠了靠。坐了一夜的马,身子几乎要僵硬了。 谁知道她的背触向他胸膛时,分明听到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这一声,让筱蓉心中警觉起来,他难道受伤了?刚才一路疾驰,自然也没顾得上问他,他也没告诉她。 直觉告诉她,他肯定是受伤了,不然,好端端地往他身上靠一靠,他怎么就叫唤出来? 那声音里分明有隐忍的成分,低低的,似乎怕人听见。 可能是怕她担忧吧? 望着东方渐渐露出来的鱼肚白,筱蓉当机立断:“我们到余扬的医馆里去!” 云书岳显然也是明白她的意思的,放辔徐行,沿着城中大道一直到了城西角的医馆。 到了门口,天色才刚发亮,医馆还没开门。筱蓉回头看云书岳时,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 忙握住他一只手把把脉,才发现脉搏虚弱浮滑,于是她也顾不得许多,从他怀里钻出来,踩着门口的下马石,跌跌撞撞地滑落下来,就去咚咚地敲门。 谁知道还没敲两下子,里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应答声:“来了,来了。” 筱蓉很纳闷:莫非有人一夜没睡,还是余扬早早地醒了? 来开门的却是余扬买来的小厮叫锄药的,他见了筱蓉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忙侧身让她过去:“姑娘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这医馆可就被拆了朱仙。” 筱蓉没细想他的话,只回头指着马儿:“快把他扶下来,他受伤了。” “怎么又来一个受伤的?”还没嘟囔完,耕草已经过来了,两人搭把手把云书岳扶下了,一个搀扶着他,一个牵了马往后院里走去。 余扬却没有迎上来,搁在往日,他听说筱蓉来了,早就颠颠地出来迎她了。余扬娘子好像也没起床,后院一排房子里鸦雀无声的,安静地就像是一口古井。 筱蓉不疑有他,一径儿地往前走,本来受了伤疼得有些恍惚的云书岳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定定地倚在锄药肩头上,指着门里头:“这屋子里有人!” “当然有人了,这屋里住着余扬夫妇两个……”说完这话,筱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指的不是这个。 还没等她细问,棉帘子已经被挑开了,一个身穿黑衣的魁梧大汉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沮丧的余扬。 “掌柜的,怎么又让人进来?”那大汉沉声问着,身后的余扬在听到他的问话时,身子已经矮了半截。 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却在看见筱蓉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忙几步上前拉着筱蓉:“妞妞,你可来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还寻思待会儿找个什么借口把你接出来呢,没成想就倒是先来了,敢情你会掐指算卦不成?” 待到看清锄药肩头上倚了一个人时,他不禁皱眉呵斥:“这位爷不是让你不要开门了,你怎么又让病人进来了?” 说得锄药满脸的委屈,当着这黑大汉却一声都不敢分辨。 筱蓉不由生气:“余叔,你这是怎么了?哪有医馆不给病人开门的道理?” 正说着,就听里头一个沉沉的声音问道:“掌柜的,你在磨叽什么呢?还不快想法子请神医姑娘?” 余扬就高兴地答道:“神医姑娘自个儿来了。”说着,亲自挑起门帘子,让筱蓉进屋。 筱蓉摸不着路数,自然不敢贸然进去,退在云书岳的身边,静静地观察着。 云书岳从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刀悄悄地握在手里,一边低声嘱咐筱蓉:“先看看再说。” 余扬挑着棉帘子的手尴尬地没地方放了,里头的人似乎也等不及了,连声催促:“怎么还不进来?莫非还要我过去请进来?”语气里,分明对余扬不满。余扬一张苦瓜似的脸,更是缩到了一处。 门口忽然就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迎着晨曦的微光,筱蓉看得分明: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剑眉星目,一脸的刚毅。只是脸上颇有些沧桑感,倒让人觉着他比实际年龄要沉稳许多。 那少年也正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半天才惊呼:“原来是你!”像是早就认识筱蓉一样。 筱蓉被他的话所吸引,认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就是当初曾在济民堂治伤的那个张忠义。万万想不到时隔大半年,还能在这儿见面! 他不是跟着摄政王的吗?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不怕皇上抓他杀了他吗? 云书岳似乎早就认出他来,两眼满是警惕,手里的那把短刃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 张忠义显然也认出云书岳来,两下里忽然就瞪视住了,四目相对,迸射出一串串的火花来。 ------------ 一百五十四章 解毒 筱蓉见此情景,忙打圆场:“都别站在这儿了,有什么事儿进屋说去,来,把他扶到这间屋子里。” 面对张忠义,她不敢直呼“云书岳”为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个人再打起来,如今云书岳可是身上有伤,怕不是张忠义的对手了。 张忠义也没坚持,就让筱蓉进了隔壁屋子。安顿好了云书岳,她急急地让锄药和耕草两个端来浓盐水,拿来雪白的细布,预备给云书岳包扎用。 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在云书岳的后腰处发现了一处伤口,伤口倒是不大,只是伤口往外冒出来的血已经乌黑了,显然伤他的东西上喂了毒。 再看看云书岳,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估计毒性已经发作,再拖延下去怕要出事了。 她立即让锄药和耕草两个协助,脱了云书岳的外衣,用浓盐水细细地给他消过毒,在锄药和耕草两人惊讶的目光之下,甚至把他背上的伤口扒开来清洗了好几遍。 虽然云书岳在药力的效用下,昏昏欲睡,可是这翻肉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快,去熬一碗浓浓的曼陀罗药汁来。”筱蓉动作麻利地拿了一叠子细白布摁在伤口上止血,一边回头吩咐了一声。 锄药就端了满是血水的大铜盆下去了,耕草就下去熬药去。筱蓉耐心地给云书岳清理着伤口,一边想着怎么给他解毒。 这伤口的毒可不是普通的迷药之类的毒物,而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若是三个时辰之内还找不到解药的话,定会毒发身亡。 好在离受伤到现在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她还有两个时辰可以救活他。 略一沉思,筱蓉就喊来隔壁的余扬:“余叔。你亲自去前厅里配药,按我说的方子。”也顾不上写了,就让余扬代笔,却是“三两野菊花,一两陈皮” 云书岳此时却已经有些昏迷,呼吸急促。脉搏血压都慢慢地降下来了,显然是毒性发作了。这种毒非常霸道,若是寻常人,怕是当场就昏过去了,好在他内功深厚,能撑得了这么久。 锄药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这可是山茄花熬制的,待会儿她给她割开伤口逼出毒气的时候,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一般人难以忍受。自然要先给他麻醉一下。 给他喝完了这一碗药汁之后,云书岳忽然睁开了眼,迷惘地问筱蓉:“我这是在哪儿?” 筱蓉伸手抚了抚他鬓角的零散头发,温声道:“你受伤了,我要给你处理伤口,待会儿会很疼杠上十大绝世公子:傲世毒妃最新章节。你能受得住吗?” 云书岳摇摇头,吃力地露出一抹笑意:“没事儿,我受得住,你放心吧。” 一语让筱蓉几乎心酸落泪,这个少年,要是不是庆王世子,该有多好!想起他很有可能是她的杀父杀母的仇敌之子,她的心就平静不下来。 面前安慰他:“我给你喝了麻醉的药汁,过一会儿你就会睡过去,到时候我再给你治伤。” “嗯。”云书岳在她面前似乎很放心。刚要闭上眼睛睡去,可一转眼,他忽然又睁大了眼睛:“隔壁那几个人,你不要轻视,别招惹他们。” 他都这样了还想着她。筱蓉真是哭笑不得。到时候若是真的查清楚他父亲就是她的仇敌,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关心她。 怕他分心,她忙劝慰:“他们虽然是摄政王的手下,可张忠义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况且这在京都,他们都是偷偷摸摸进来的,哪里敢惹事呢?不过是想让我给他们治病罢了。” 云书岳似乎安静下来,嘴里喃喃说道:“万事不可轻心,等我醒来。” “好。”筱蓉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入睡。等他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拿出一把消过毒的小刀轻轻地沿着他的伤口划开来。 乌黑的血汩汩地往外流,她也顾不得去擦拭,只管一个劲儿地扒开伤口用浓盐水清洗着。睡梦中,云书岳似乎感到了疼痛,眉头紧皱着,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呓语声。 幸亏她有这个麻醉药汁,不然,在这么落后的古代,还不定得怎么疼死。 她稳稳地握着那柄明光闪闪的小刀,一边仔细地刮着伤口,一边往外挤出那些黑血。等忙完了这一切,她额头上已经密集了一层细汗。 用浓盐水一遍一遍地清洗着伤口,末了,又撒上一层金疮药,她方才穿上桑皮线给他缝合伤口。 正缝着,余扬忽然推门进来了,肥硕的脑门上满是汗,来不及擦一把就低声急急地跟筱蓉说:“姑娘,这边儿什么时候能好?隔壁那几个人等不及了。” 筱蓉没好气,手上动作不停,冷冷回道:“凡事有个轻重缓急,他们既然半夜来,就不打算白天走,天还早着呢,让他们等着吧。” 余扬也知道她眼下忙得腾不出手来,只得回隔壁去回话去。筱蓉慢条斯理地缝合着伤口,就像是绣花一样。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才缝完,数了数,足有三十针,看样子以后云书岳后背上要留一条大疤了。 收拾停当,包扎好伤口,才让锄药过来把地上染了血迹的细布收拾出去,让耕草端了用过的浓盐水出去了。 又吩咐小丫头去熬一锅的白粥,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过来隔壁。 张忠义几个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一见她过来,几个人哗啦啦都站起来,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硬是把整间屋子遮得密不透风,让人只觉得气闷不已。 筱蓉眼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才冷冷地问道:“你们几个谁病了?” 张忠义连忙抱拳:“有劳姑娘了。我们几个都没病!” 筱蓉不由气极而笑,他们没病至于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来这儿吗?还逼迫着余扬不准开门做生意重生之魅眼妖娆最新章节。天子脚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不由板着一张脸冷笑:“几位既然没病,跑到我们这医馆做什么?难道是来玩的?” 张忠义旁边一个汉子就忍不住了,出声呵斥:“跟我们小爷说话还这么一副口气。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就听他面上清脆地想起了耳光声,原来张忠义已经一巴掌打了上去,打得他捂着脸冷冷地叫道:“公子!” “退下去!再敢对姑娘不客气,小心我下次出来不带你。”语气竟然有点儿像哄孩子,听得筱蓉忍俊不禁。也没顾得上计较这个大汉的话。 把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张忠义才低低地对筱蓉抱拳:“都是我不好,没能管束住手底下的人,让姑娘受惊了。” “没什么,说来昨晚上还是你们救了我们。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淡淡的开口,不带一丝的感情和温度。 张忠义略一迟疑,也就开门见山了:“其实不是我们几个人,是摄政王殿下……” 他小心地瞄了一眼筱蓉,才小心地说下去:“自上次围城无功而返,摄政王就郁郁寡欢。两个月前,背上忽然起了一个脓疖子,一开始还不在意,谁知道越长越大,竟至于最后坐卧难安,连睡觉都是趴着的。好不辛苦。这才找姑娘来……” 还没等他说完,筱蓉就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知道,摄政王和当今皇帝是什么关系,你还来找我?我能有什么法子?若是我医好了他,皇上不得把我杀了?” 张忠义就有些张口结舌起来,先前他不是没想过,可是问遍了四周的名医,都没有能够根除的。只有上次,他派了摄政王麾下一个得力的护卫亲自到城中求药。也就是那个黑瘦的汉子,当时筱蓉只给他开了一个方子,回去就觉减轻。 谁知道停了药,过后又犯了,摄政王这才派他亲自前来。他也知道说出这番话来。筱蓉是个什么心态,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总不能无功而返,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摄政王就这么疼死啊。 踌躇了再三,他才迟疑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处,可他毕竟是我的义父,他病到这个份儿上,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筱蓉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可要想让她出城去为他看病,她着实做不到。也就不再拐弯,索性直接告诉了他:“出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根据你描述的病情开一个方子出来。” “那是自然,有劳姑娘了。”一听愿意开方子,张忠义自然也就满意了。又呐呐道:“上次义父把你掳走,想来你再也不敢去的了。只要这方子能治病,不去自然最好。”看来他还记得当初摄政王是怎么掳走筱蓉到山上的。 一提起那次的经历,筱蓉尚自心惊胆战的,脸色就有些苍白,看得张忠义眉头一皱,心里不好意思起来。 他就细细地描述了摄政王的病情,筱蓉斟酌着开了一个方子,末了,像是下定决心道:“最好还是能亲自看一眼那个疖子。” 望着他眼里忽然泛起的异彩,她忙纠正:“我是不会出城去的,除非摄政王能亲来。” 张忠义顿时又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还以为她说那句话是慈悲心大发了呢。苦笑了一下,他才耸耸肩:“摄政王殿下和皇上势同水火,怎么可能来城里呢?” 拿了那张墨汁淋漓的方子,他又指指隔壁云书岳歇息的房间,悄声对筱蓉说道:“他是个世子,身份地位搁在那儿呢。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以免到时候吃亏!” 筱蓉听了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怎么都嘱咐她防着别人呢? ------------ 一百五十五章 推测 送走了张忠义这尊煞神,筱蓉才揉揉有些发烫的额头,转身来到云书岳的房里。 他已经昏睡过去一个时辰了,也该醒了。身边有锄药和耕草守着,两个人已经跟她学了不少的护理技术,对于这种术后的病人还是有一套方法的。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细细的甜香味,原来锄药和耕草已经把屋里清扫了一遍,青砖石的地面也用水细细地拖过了,没有一丝儿的血腥味。 云书岳身上盖着一件蓝印花的夹被,正睡得香,脸也被两个人给清洗过了,身上换了一件月白细布中衣。 筱蓉满意地点点头,这两个人看来已经上手了。 为云书岳把了脉,脉息正常,看样子没什么大碍了,她方才舒了一口气,就势坐在了云书岳的床头边,等着他醒来。 又让锄药和耕草两个到厨下去端一碗白粥来冷着,这才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 云书岳睡着的面容安静沉稳,略呈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地泛着潮红,狭长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只露出一排蝶翼般的睫毛。长眉入鬓,显得英气勃发。刀裁般的鬓角墨一般漆黑,衬得他越发的俊眉修目,潇洒倜傥。 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就被誉为京中第一美男子了呢,看来倒也是名至实归啊。只是这样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她的仇人之子,自己却还得救了他,不知道爹娘若是知道,会不会很失望呢? 筱蓉摇摇头,想把心中的想法甩掉。不愿意去想这些事儿,可这想法却如影随形,一直伴随着她的每一天! 她眉头紧皱,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儿睫毛轻颤,手指头也动了动。 云书岳一睁开眼,就看到那张清秀的小脸正俯在他的头顶上,只是那眼睛已经不知道望向哪里。 他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感动和温暖。曾几何时,他盼着着自己一醒来,身边就有自己最在意的女子守着他。如今,这个人儿就近在咫尺,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犹如在梦中,云里雾里一样。 伸了伸手,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像是散了架一样。本来他是趴着的,后来锄药和耕草两个把他侧放着,让他睡得尽量舒服些。刚醒来的时候,他忘了自己受伤的事儿。还以为这是在梦里。可是就在他刚伸出手想触摸眼前的这个人儿是否真实的时候,牵动了背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让他忍不住“哎哟”大叫了一声。 筱蓉被这叫声惊醒,低头一看,正看到云书岳睁大了一双水亮的眸子盯着她看。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不由好笑,柔声问道:“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点儿白粥?” 一股脑儿的问题连珠炮般抛出去,以为云书岳会懵懂,谁知道他却裂开嘴笑起来。 笑容就像是初春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得满屋子都一下亮了起来代妾最新章节。筱蓉也被这笑容深深地吸引,忍着想伸出手去触摸那笑容是否真实的冲动,压低了语调问道:“你笑什么?难道还不疼吗?” 云书岳心情很好,虽然身上疼得厉害,可他觉得昨晚上受伤中毒非常值得。能让她这么爱怜、这么耐心地守护着他,他,就算是死也无憾! 见筱蓉问他,他忍痛答道:“有你在身边,再疼也感觉不到了。” 这家伙。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开玩笑! 筱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端过碗来,恨恨道:“早知道在你昏睡过去的时候,在你身上多剜几刀!” 就舀了一勺子白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谁知道云书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让他一边笑着还一边“哎哟”大叫,惹得筱蓉伸手食指点在他额头:“活该,看你还这么大意!” 却把一勺子白粥送在他嘴边:“来,张嘴吃一口,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可是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云书岳乖乖地咽下那一勺子白粥,眼巴巴地望着筱蓉,好像她是一头温柔的小鹿一般,看得筱蓉脸蛋不由一红,低了头恶狠狠地问他:“干嘛这么看着我?” 云书岳喉结滚动了一下,柔声答道:“我喜欢看你!”一语,让筱蓉脸颊飞红,飞速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影,这才恨道:“你这个人,让我说你什么好!你都是三妻四妾的人了,别对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话说出来,她就有些后悔,似乎说得太重了吧? 果然,云书岳已经低垂下眸子,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舀了白粥一口一口地喂他。 到底是个心细的人,看到他嘴角沾了一粒米粒,忍不住用帕子给他细心地擦了。 云书岳黯淡的眸子忽然就有了生气,抬起头望着她笑了笑。筱蓉却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静谧地尴尬。 筱蓉很希望能找个话题和他聊聊,可一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就觉得耳朵发烫,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云书岳却转移了话题,问道:“那个家伙走了吗?” 筱蓉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也就转过头来说道:“他早就走了,这会子只怕出了城了。” “他也受伤了吗?”云书岳还以为他也受伤了才到城里看病的,却看到筱蓉摇着头:“不是他,是摄政王殿下。” “他病了吗?是什么病?”一听到这个信儿,云书岳一双眼睛都亮起来。 “背上起了个疖子,据张忠义说,已经有大半年了。先前有一个黑瘦的汉子来求药,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他。”筱蓉耐心地解释着,她也知道这个时分,这种事自然不能瞒着他的。 摄政王可不是普通的人。他一病了,这天下的局势怕是要改观了。 云书岳听了,面露喜色:“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依你来看,他这病到底妨碍不妨碍呢?”他当然是希望他是不能好的了。 可是筱蓉却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说疼得昼夜不能安歇。我开了清热化瘀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据我看来。还是他上一次围城之战没能取得胜利,急火攻心导致的。” “若是让他胜了,我怕是连躺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窥香窃玉。”云书岳长叹一声,似乎不像继续这个话题了。 筱蓉忽然想到他们一夜未归,庆王府里这会子也不知道派人出来找了没有? 于是一脸郑重地问他:“我们出来这么久,你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该让人到府上告诉一声了。” “有这个必要吗》”云书岳嘴角带着一丝讥讽,“我死不死,活不活,他们谁会伤心难过?” 筱蓉不防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按理说,庆王府的世子一夜未回,王府里岂不翻了天?谁承想云书岳竟然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和他平日里的少年老成有很大的不同,这样的他,也许才是真实的他。毕竟,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筱蓉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插嘴。她只好喃喃地安慰他:“就算是王妃不让人找你,王爷也该着急了。”王妃不是他亲生母亲,若说是不关心他,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他亲生父亲庆王爷也不关心,倒真的说不过去了。 云书岳哭笑笑,旋即一派坚强地笑道:“我都这么大了。他们哪会像小时候那样担心?平日里我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何曾和他们说过一句?说来也是我的过错。” 打着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可是眼眸底下的悲伤却一览无余地被筱蓉看在了眼里。 这个少年,也是有很多苦衷的吧?不知道没了生母的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和她相比。他还是好的。 一想起庆王很可能就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她涌起来的同情心顿时烟消云散,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起身收拾了碗勺,她就要离去:“你好好歇着吧,我让锄药和耕草过来照顾你。”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 云书岳不知道她为何一下子就变了脸,怔了一会,忽然说道:“你不觉得昨晚的袭击有点儿奇怪吗?半夜三更的谁知道我和你出去了?” 笑容本想离开的脚步一下子停在了门槛处,身子慢慢地转过来,沉吟道:“昨儿我想了一夜,可是忙得要命,也没有个头绪。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出府的时候还是偷偷的,左右也就门上几个守门的知道。若说有人透露出去,恐怕还是王府里的人吧。” 云书岳面色沉静如水,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眸子里也有了一簇愤怒的火焰,咬牙道:“所以,我说我回不回去没人会担心!” 筱蓉目光霍地一跳,为他的话感到震惊不已,只一刹那,她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内幕:庆王是云书岳的庆生父亲,怎么都不会暗害他的。府中能有这个能力暗害他的,必定是为主子。府里的主子也就那几位,刘碧云是绝不会害自己的丈夫的。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莫非是王妃干的?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闪过,就被她激灵灵地给压下去了。她不敢想象,王妃会这么对待云书岳,她还是他的姨母呢。 只是面对着夺储的风波,在密切的关系在利益面前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不过目前王妃没有儿子,就算是害死了云书岳,又能怎么样呢? “上次我就怀疑刘碧云小产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中作伐,如今看来,我这个推测还是对的。看来,王府里真的有些人看不得我好,就连我的子嗣都要害。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狠毒!” 虽然不喜欢刘碧云,可他的子嗣,他毕竟是在乎的,就这么被人白白地害了,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只是他们家的事儿,她不想搀和进去,况且说不定哪一天,她就能证明庆王是杀父杀母的凶手,到时候,他们就是敌人了。这些话,她不想听,也不想和他继续讨论下去! ------------ 一百五十六章 暗涌 七月似火,明晃晃的大太阳炙烤着大地,快要把它烤干。 医馆里的人,没事儿都窝在屋子里乘凉,院子里唯一的一棵大槐树,早就被几个小丫头给霸占了。没病号的时候,她们就聚在那里闲聊。 云书岳趴在床上,既不敢翻身也不敢动弹,急得满头冒火,直嚷嚷着“要热死人了”。 筱蓉却只是暗笑:他怕不是热的,而是急得吧? 当时出事的第二天,她就让余扬到庆王府去报了信儿,虽然云书岳觉得王爷和王妃不会关心他,但是他们该做的做好了,也省得引起口舌和是非。纵算他们再不喜云书岳,好歹人家也是世子,庆王和王妃能拿他怎么着?可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王妃说要弄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余扬回来的时候,带了王府里的大总管过来。大总管算是代替庆王和王妃看望了云书岳,又带了一车子的补品,也曾提议要接云书岳回府里养伤,可被筱蓉给否决了。后来他们到底不放心,又请来太医,太医也这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这才作罢。 听说那伤口就是筱蓉给处置的,太医倒是对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要不是筱蓉是个姑娘,太医早就要收她为徒了。 一连住了几日,云书岳就不耐烦起来。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然一刻也难以安静,乍然让他这么躺不能躺、卧不能卧地趴着,他怎能受得了? 无奈筱蓉借口给其他的病号看病。并不常到他身边来,只给他留下了锄药和耕草两个伺候着。 云书岳暗自懊悔,后悔那天伤重的时候,不该对她说出那么不分轻重的话来霜暖最新章节。也许自己是太操之过急了,她还太小,说早了只会吓着她。 可看她的言谈举止,好像超乎一般的小女孩。再加之她和他分析起那晚遇袭的情形,也是头头头是道。就算是刘碧云已经为人妇的人,也不见得会有这个见识。 他一冲动。就把她引为知己了,才说出那番话来,不想就冲撞了她,让她轻易不到他屋里来了。 心里急躁的跟什么似的,又加上天儿着实热起来,他自然更加烦躁不安。 屋外大槐树上的知了“吱吱”地叫着,聒噪得人不得安生,云书岳自然受不了,叫了锄药和耕草两个来,“你们也不用尽在这里守着了。我一时半刻又死不了,去给我捕蝉去,吵得要死!” 锄药和耕草两个极解人意,知道他心里烦闷,两个对视一笑,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才要拿来网兜和竹竿去捉那树上的蝉。就听一个晴朗的声音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在屋里照顾世子,大热的天儿跑这里玩?” 云书岳一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浑身振奋,那股子烦躁不安也慢慢地消散了,却听锄药和耕草两个笑道:“姑娘,不是我们捉着玩,而是世子嫌吵得慌,让我们捕蝉呢。” “我倒觉得这树上有几只蝉显得生意盎然呢。你们回屋去吧,这里可不是王府,有那么多的闲杂人去捕蝉。我这里可是没有吃闲饭的,有这个空儿还不如琢磨琢磨才学的那些医术呢。” 撂下这句话。筱蓉扭头又进了隔壁的厢房,一心去看她的医书去了。 才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云书岳就一改这几日的烦闷,嘴角有了一丝的微笑:原来她喜欢蝉啊,那自己就投其所好。看看行不行。 正想得高兴,忽听外头一阵步履杂沓的声响传来,不由静心凝神细听,好像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那一个,身穿鹅黄绣花的纱衫,一条月白的百褶石榴裙摇曳生姿,衬得她越发面含春色,鬓若刀裁。 身后簇拥着十来个丫头、婆子,众人围随到后院里,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前堂里的人。 院里坐在大槐树下乘凉的几个丫头,纷纷惊惧起身,不知道这来的是何人,看样子尊贵无比。 刘碧云一踏进后院的青砖地上,就大声嚷着:“世子爷呢?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说得好像这医馆是个贩卖人口的地方,也不想想云书岳是什么身份,多大的人了。 筱蓉拿着本医书隔着窗口往外瞄了一眼,见是刘碧云,又缩回了头,反正人家是来看云书岳的,她若是出去了,倒还碍眼了。 云书岳正想入非非,忽听一声尖利的女声传来,顿时惊出了一身的汗,这个刘碧云,大热天的跑来干什么? 他从来没把刘碧云当作他的妻子,自然也就不去想身为人妻,这是应该的。 锄药和耕草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惊得心惊肉跳,听这意思,分明是来看云书岳的,那这女子的身份一定不低。他们两个小厮若是还杵在屋里,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忙忙地躲到隔壁的厢房里去了。 刘碧云一进屋就看到云书岳赤裸着上身趴在一张铺着白单子的小床上,屋子里闷热得要命,窗户还大开着,连个打扇子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墙角有冰盆了。 不由大惊失色,失惊打怪地叫道:“天,这是什么烂地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侯门璞玉。我可怜的世子爷啊……”嚷嚷着,人就甩了帕子往云书岳身上趴去。 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了云书岳的背上,本就还没长好的伤口又被她压了下来,痛得云书岳眉头不由一皱,龇牙咧嘴了半天,才闷声哼道:“你快起来,压着我伤处了。” 刘碧云发泄了一通,用帕子掩了面,仔细地擦拭过了,方才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云书岳,当看到他上身赤裸着时,不由捂着眼大叫:“天哪,他们连件里衣也不给穿,我要叫他们来问问呢。” 云书岳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她连带着给问得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等她消停下来,他赶紧说道:“这是大夫嘱咐的,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他声音冰冷冰冷的,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听在刘碧云耳朵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当下就愣了一下,喃喃念叨着:“世子爷,您怎么这般说话?”似乎觉得自己很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云书岳就是头疼。 他分明从她眼睛里没看到一丝担忧,从她进屋后,就只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叫声,一句儿温言细语都没有,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洞房之夜,她对腌臜的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 云书岳不想再失惊打怪下去,只好搬出了大夫的话,当然这个大夫就是筱蓉了。大热的天儿,伤口本来就不利于恢复,若是再搬冰块再打扇的,着了破伤风可怎么办?这古代可是没法子治的,索性就来点儿自然风吧。 刘碧云一听“大夫”,当即就想到了筱蓉,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惊慌,而是微笑着问云书岳:“世子爷,我那个丫头在哪里?您这伤口听太医说,还是那丫头给包扎的呢,我得好好谢谢她才是!” 一提到筱蓉,云书岳眼睛里顿时有了温情,淡淡答道:“想来她正忙着呢,也没什么好谢的,她一个丫头,哪能当得起你的道谢呢。” 话虽是这么说,其实是他真心不想让刘碧云打扰到筱蓉。 这话听在刘碧云耳朵了,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再忙,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得见见啊。她来了,她竟敢大模大样地躲着她,这口气,她可是咽不下去! 不由就冷哼了一声,似笑不笑地说道:“她好歹也是我的丫头,就算是当不起我的道谢,见上一面总归是可以的吧?不然,人家不说我们庆王府里的奴才不懂规矩吗?” “奴才”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让云书岳听了牙咬得咯蹦响,却无可奈何。 是啊,筱蓉就算是再深得她心,一个奴婢的身份就让他们只见云泥有别,更别谈什么感情的事儿了。 刘碧云分明看到云书岳眼睛里有一丝的受挫,心里就更加计较起来了。她要见见一个奴婢,他为何要这种表情?她可是隐约听到那晚上云书岳是带了人出去的,而筱蓉当夜也没有回来。 她这些日子可是在做小月子,顾不上这些事儿,莫非这两个人私底下有什么勾搭不成? 不过筱蓉那丫头才多大的一个孩子啊,云书岳也能对她伸手,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还是云书岳天生一个色坯,专喜欢年幼的少女? 一霎时,刘碧云脑子里把云书岳想成了一个采花大盗,又联想到自己嫁过来之后,他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先前说自己有断袖之癖,如今又添了这一桩毛病,这可怎么是好呢? 小蝶听了刘碧云的话,早就到隔壁房间里去叫了筱蓉来。筱蓉自然是不好再推托,只好低了头跟她进来。 一入屋,就听当头一声棒喝:“贱婢,跪下!” 筱蓉不防刘碧云竟然这么骂她,当即心里冷笑,这个女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 一百五十七章 急流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筱蓉自然不会傻到和刘碧云针尖对麦芒的地步,刘碧云让她跪下,她当然要乖乖地跪下。 于是,就在刘碧云面前,一下子跪在了青砖石的地面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听凭发落。 刘碧云看到筱蓉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就扯了她头发给她几个耳光子。 眼角余光瞥到云书岳眼里的伤痛,她不由得意万分:既然能和她大半夜的到外头骑马兜风,这关系自然不同寻常。他不是喜欢她这么点儿小女孩吗?那好,她还是她的主子呢,如今倒要好好地处置她,就不信他能说出什么来! 她身子坐在屋里的交椅上,两眼里含着一股怒火,盯着筱蓉看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世子爷这伤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几日了也不到我那儿说一声?要不是王妃派人告诉我,我哪里知道世子爷受了伤?我和他夫妻两个,竟然还不知道世子是和你在一起受的伤!” 最后一句话,筱蓉自然听得出来刘碧云话里的醋意来。好像她并不关心世子受伤一事儿,而只是关注世子是和她在一起才受的伤。 想想刘碧云平日里的做派,显然并不是喜欢上云书岳这个人了,而是他的世子身份。 若要这么推测,她该在乎她的世子妃之位是否稳当才是,怎么还在乎他跟谁在一起受的伤呢? 只不过这些话她是不能和刘碧云说的,没有这么个脑子的人。纵然知道了也体会不出来的。 但是刘碧云问她,她也不能不答,毕竟人家才是主子呢月下璃辉。 想及此,她就朝云书岳望去。既然是他做出来的,就该一体承担才是。她可没想过大半夜的去和他骑马兜风,还遭人围杀,这滋味可不好受。 云书岳接受到筱蓉的目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顾不上背上的伤口疼痛了。就朝她点点头,那意思就是一切有他! 只是这目光的短暂交流看在刘碧云眼里,却是这两个人在那里眉来眼去的,心头的气更是一哄一哄的直要冒出嗓子眼儿里。 勉强低了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愤怒,就听云书岳沉稳的声音说道:“那晚上也没什么,是我想带筱蓉出去学骑马的。后来就遇到了几个盗匪,我就受了伤。”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天生就该这么着一样,堵得刘碧云冒到嗓子眼儿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他若是拒不承认。自己倒有话说了。可他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说是教她的丫头学骑马,而且还是大半夜的,说得是那么心安理得,让她想挑刺,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滞了滞。刘碧云才好不容易咽下那口恶气,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冷笑一声道:“我的丫头真是好大的脸面,能入得了世子的法眼。连我们几个都没有这个殊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就能得到世子的青睐。看来,这丫头真是不简单啊。” 伸出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那根染了艳红的染了豆蔻的长长的小指的指甲一下子抬起了筱蓉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瞧这张小脸生的,这还没长开呢。就这么迷人了,连见惯万千风情万种女子的世子都喜欢上了。若是大了,还不得是个倾国倾城的角色啊?” 筱蓉的下巴被她的小指指甲有意无意地划过,丝丝隐痛传来,让她的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刘碧云却极度厌恶她这副样子。语气里满是狠厉:“哟,这张脸还不让我碰啊?你连整个人都是我的,怎么这张脸就不让我碰一碰?” 眼角余光瞥到云书岳脸上的不虞,她更得意了,“这就是一张狐媚子脸,我想打就打,想毁就毁。” 她的话狠狠地落在“毁”字上,似乎想借此吓唬筱蓉。可筱蓉知道,她这样的大家小姐,草菅一个小小奴婢的性命,是不会有人管的。自己目前大仇尚未报了,还是先不得罪她的好。 想通了,就把姿态放得更低,脑袋垂下来,眼睛里努力地涌上了泪水,声音也装得哽咽了,哭道:“世子妃这么说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当。奴婢本就是一个粗鄙的人,能跟了世子妃有口饭吃,是奴婢莫大的福分,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世子妃说奴婢是狐媚子脸,奴婢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狐媚子,还请世子妃指点!” 刘碧云也是被嫉妒烧昏了头脑,才不分轻重地对着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筱蓉索性来了个听不懂,口口声声地让她指点,倒还真是难为了刘碧云。 她哽在嗓子眼儿里的话倒不好说下去了,让一个主子告诉一个丫头,什么是“狐媚子”,还真是头一份呢。 本来一直有些担心筱蓉会被打或被骂的云书岳,早就做好了完全之策。刘碧云要是乖乖地来看他,顶多就几句话给打发了。谁知道她还叫来筱蓉教训起来,还是当着他的面,这是把他这个世子当成死的了。 京中也许人人都知道云书岳是个美男子,但是恐怕很少人知道他还是个煞神。如今他受了伤,并不代表他就人人擅作威福了。 刘碧云这么嚣张,碍于情面,他一时不好拿她怎么着,毕竟,她是皇上赐婚的世子妃。但那也得有个度,要是她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他不妨找人告诉她。 听着跪在地下的那个小人儿语音里的哽咽,他的心就像是针扎一般,他好想让她起来,不再跪在这个泼妇的下面福星嫁到最新章节。 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事一向有凭有据,她是个丫头,她是世子妃,身份悬殊,若是让刘碧云连个丫头都不能教训,传出去怕是会打了庆王府的面子。 可就这样,让她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挨打受罚的,他自然也不会甘心。又怕自己出手,刘碧云会更加恼恨筱蓉。自己只能管得了一时,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刘碧云。 不由暗暗后悔自己那晚上一冲动之下,带着她到城外遛马。要不是自己情难自已,怎么会为她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一直趴在床上的他,脑子在飞快地转着,想着怎么才能让刘碧云偃旗息鼓,却不防刘碧云听了筱蓉的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那笑容,恣意极了,丝毫没有把屋里的人放在眼里,是一种得胜者的仰天长啸。 他的双拳慢慢地攥了起来,眼风扫向跪在地上的筱蓉,只见那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地跪在那里,丝毫没有一分的害怕,更别提身子颤抖了。 刘碧云好不容易才笑够了,一双狭长的凤目慢慢地冷冽起来,盯着筱蓉道:“问得好!我还从来没听过奴婢问过主子这样的话呢。你这个丫头胆子倒是很大。那就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狐媚子’好不好?” 扫了一眼趴在床上的云书岳,她慢慢地说道:“那晚上,你和世子共乘一骑,孤男寡女的,月黑风高的,就是一个狐媚子的行径。” 一语既出,云书岳的脸色变了变。什么时候,他轮到她来指手画脚了,还变着法儿的指桑骂槐?她这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冷哼一声,他低低地笑道:“你这是变着法子骂我了?” “不敢。我怎么敢骂庆王府的堂堂世子呢?我只不过再骂这个小丫头而已。”刘碧云面色不变,言语里满是挑衅。 云书岳更是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招呼一旁站着的小蝶:“过来,服侍我穿衣起身。” 小蝶不知道云书岳为何要起来,不由愣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刘碧云,见刘碧云也没什么动静,站在那儿愣是没有上前一步。 云书岳要的就是这个样子,就叫进来锄药和耕草两个,“你们给我穿衣,把我的小厮叫进来。” 他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似乎丝毫也没有为了刚才的事儿生气。 刘碧云更得意了,他连自己的丫头都使唤不动,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贴身小厮同望进来了,和锄药、耕草两个服侍他穿衣坐好,才听他笑道:“我还没死呢,这丫头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同望,你去,让这丫头过来跪下,敢不听主子的,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 “是。”同望躬身应道,走向小蝶。小蝶顿时脸色发白,无助地望向刘碧云,嘤咛一声:“世子妃……” 刘碧云自然没想到云书岳会有这样的手段,愣怔了一下,才仰脸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动我的丫头也得有个由头啊。她们可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你也得问问我才是!” 刘碧云也是从小就在锦绣堆里长大的,不知道还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说,以为她刘家的人,云书岳就不敢动了。 “是吗?”云书岳冷冷一笑,不去看她那张因为着急有些狰狞的面孔,只说道:“我临风国律令,倒是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说呢,什么你娘家的?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庆王府里的,这丫头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让她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子的呢?你说,这样的丫头,若是把眼珠子挖出来,没人会怪罪我的吧?” ------------ 一百五十八章 震慑 他脸上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来,震得刘碧云心头打颤,没有了刚才的威风,连说话都是牙齿打颤的,“你,你要干什么?可别乱来啊。” “我是乱来的人吗?我在这里养伤,你来看看也就罢了,却在我面前又是吵又是骂的,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说着,毫不留情地命同望:“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同望就立即朝小蝶走去,在刘碧云的惊呼声中,“啪啪”几掌打在小蝶的脸上。顿时,小蝶的一张小脸就像是开了一个果酱铺子:红的是血,白的是手印子。 她也吓傻了,也不看刘碧云的眼色,立时就跪在了云书岳的脚下,磕头如捣蒜:“世子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给您做牛做马都愿意。” “这牛马就不用了吧?”云书岳一手撑着床沿,另一手若无其事地揉了揉鼻端,“我府上多得是牛马,不需要你这么个蠢笨的。同望,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没有,挖出她的眼珠子,扔到田庄里,由着她自生自灭!” 同望就“噌”地一声,从靴筒里掏出了一把铮亮的匕首,在小蝶面前比划了一下。 刘碧云压根儿就没想到云书岳竟然会来真格的,吓得惨叫一声,瘫软在了那把交椅上,连声说着:“快把她带出去,我可怕见挖眼的。” 云书岳不由“嗤”笑了一声,“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拼死维护的主子。若是她不能在你危难之时帮你一把,你还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刘碧云这才明白过来云书岳打得是什么主意,原来他几下子就把身边这个忠心耿耿的奴婢给收买了。 在她看来。凡是奴婢就该效忠于主子,而主子却可以罔顾她们的性命。反正她们都是花银子买来的,签了生死契的,死活和主子没什么瓜葛。 她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敢确定云书岳到底狠不狠心,半天才打着颤问道:“你,你真要挖她的眼?” “那又如何?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不算数了?”挥了挥手,就要让同望把小蝶带下去,小蝶绝望地看了刘碧云一眼。身子就瘫软在地上。 筱蓉叹息一声,知道云书岳这是给自己出气,可这也太荒唐了,动不动就挖人的眼,可算是个什么人呢。 不由就仰脸看着云书岳,道:“世子爷这是何苦?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何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小蝶是世子妃身边的人,教训几句就算了,哪里用得着动刀动剑的啊?” 云书岳就朝同望使了个眼色,“听筱蓉姑娘的完美重生路。把她送到田庄里吧。” 小蝶临走感激地朝筱蓉投去了一瞥,虽然送到田庄上以后再也不能跟着刘碧云了,可那也好过被挖眼。两下相比,她自然是心里有数了。 刘碧云恨得牙根痒痒,这个云书岳,当着这么多的人。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想争个道理出来,不防云书岳就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安,显得十分疼痛。 筱蓉也顾不上刘碧云是否还在这里了,忙起身窜上前,因为跪得久了,身子踉跄了下,差点儿摔倒。却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跑上前,急切地问道:“世子爷,您哪儿疼?是不是刚才坐起来扯动伤口了?快趴下。让我看看。” 相比筱蓉的急切着急,刘碧云似乎有点儿无动于衷,她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往前靠了靠,嘴里说道:“你身上不好,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扶了一个二等的丫头急急地往外走,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追她一样。 云书岳刚才发飙的样子,怕是把她给吓坏了,这里,她是再也不想呆下去了。 望着她被一群人给簇拥出去,云书岳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笑着对筱蓉招手:“别怕,我没事儿。只不过想早点儿打发她走罢了。” 筱蓉已经查看了他的背,发现伤口并没有咧开,正要问问他到底哪儿疼,就听他带笑跟她说话。 心里那个气啊,刚才他可知道她是多么心慌害怕?也不知道怎么了,往常面对病人不适的时候,都是沉着冷静的,怎么这次面对他却不一样了?莫非是关心则乱? 可是她关心他吗?怎么从来都没发现? 云书岳早就看出筱蓉有多么着急,心里更加满意了。见她现在小脸垮下来,有点儿不高兴,知道自己惹恼了她,忙拉着她的手哀求:“我也是被她烦得难受,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只要她在,你就得一直跪着,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 一副讨糖吃的小孩子的模样,看得筱蓉纵算是有再多的气也不由得破涕为笑了。 看到她笑出来,云书岳才真正放下心来。 筱蓉只好嗔了他一眼,却拿他没有法子,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无赖了。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筱蓉就到隔壁厢房里去了,毕竟,人家是有家有室的,总是在他面前晃悠,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等她出去了,云书岳的面色变得渐渐冷凝,一张脸肃杀得就像是寒冬里的冰雪,看得身边的小厮同望神情一凛:他们家世子爷,这是要发飙了。 忙屏声静气地候着,就听云书岳低声道:“拿着我的信物,到城外告诉那帮人来见我,我倒是要查查,是谁动的手伤了我。” 同望悄无声息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玉佩,转身出了门。 庆王府落梅院里,王妃正优雅地端了一杯热茶在手里不停地悬着,屋里只留了徐妈妈伺候着。 半天,才听她慢悠悠地问道:“你说,那晚上的几个人都死了。没留下什么把柄?” “娘娘放心,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全都死了。他想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徐妈妈一脸的老辣,说这样的话。就跟闲话家长里短一样。 “嗯,这就好。”王妃一脸的雍容,丝毫看不出来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影响。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眉头微皱,又问道:“那个傻子今儿去了吗?” 徐妈妈自然知道她嘴里的“傻子”是谁,忙点头:“去了浊世莲全文阅读。只是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像是受了惊吓。” “是吗?”王妃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惊讶,不着痕迹地道:“你让人好生盯着,细细地打探出来到底为的什么。”徐妈妈躬身答应了。 王妃待徐妈妈下去了,两眼才不复刚才那般沉静,而是喷射出火一样的怒火,双手紧紧地攥着一条锦绣的帕子,几乎要把那条帕子给硬生生地撕碎。 “贱人,我不会让你的孩子得了好的。”嘴里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若是云书岳真的在她面前,估计早就千疮百孔了。 八月中元节的时候,云书岳能下地走路了,同望也带来了暗地里调查的信儿:那几个人都是死士,并非一般的强盗。手里的功夫都很高,若是后来没遇到张忠义他们。怕是两个人连命都没有了。 云书岳听了就一阵后怕,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子怎么样了,半夜三更地怎么就带着筱蓉去城外遛马?幸好命大没有死在那里。 只是谁会动用死士来杀他呢?难道是皇上? 他旋即摇头,战事已息,他手里并没有兵权,皇上何必杀鸡用牛刀?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置他于死地。只是他扪心自问,他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两个人又是从小儿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断不会对他下此毒手的。 若不是皇上。谁还有这个能力?他的父亲是绝不会的,况且知道他那晚上的行踪的人,也就他王府里的几个人。 他想着想着,眼睛里慢慢地闪出冷冽的光,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其实皇上明面上在压制他,可暗地里两个人早就互通款曲,在他受伤的第二日,皇上已经派了心腹太监来看望他,还给他送来了上好的秘制金疮药。 这些日子,他一直窝在医馆里养伤,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换了一身官服,他骑马去了宫里,他要和皇上表白清楚,自己并没有任何的野心,也不稀罕什么至高无上的位子。 谁知道一见了云浩天,他就拉着他问个不停,还如以往一样亲热。 云书岳眼眶微微地红了,到底跪地磕了三个头才作罢。起来却一杯正经地说道:“皇上,臣有一件事儿想求证于皇上,还请皇上给臣一个明话儿。” 云浩天早就觉着他有些奇怪,这时候见他如此行事,不由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因着上次我赏你的那三个宫女的事儿而来的?” 云书岳不禁抬眸和他相视,见他眸子纯净一片,坦坦荡荡的,当即就放了心。 云浩天笑道:“其实上次的事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京都解围之后,你的功劳自然是头一份,可这人就是这个样子,不能见着你的好。当时就有御史上本,说你借着对战的名儿,下令抢夺民宅。” 见云书岳发愣,云浩天仔细地讲给他听:“后来,朕去暗地里调查了,原来是从百姓家里借了镜子摆了镜阵。乱世里,这些被困的百姓若不是你,他们怕都成了摄政王手下的孤魂野鬼了,家业都能舍,更何况是几面镜子。可为了安抚那些迂腐的人,朕只好明着赏赐,暗地里压制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别怪朕才好!” 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他,这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不一样,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云书岳只觉得云浩天似乎更成熟了,更有帝王的风范了。 ------------ 一百五十九章 收房 欣慰之余,他又有些惴惴,“臣今儿来并不是为了这些小事。”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臣遭了暗算,差点儿没了小命。臣怀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所以,你是来质问朕的?”云浩天一脸的戏谑,见云书岳又要跪下解释,忙笑着摆手,“和你说着玩的,你这是做什么?” 亲自扶他起来,他脸色也渐渐地凝重了,“你在怀疑谁?” 云书岳眼波闪了两下,却并没有答话。云浩天也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真的是她,你得加倍小心才是。” 见云书岳赞同地点头,他又问道:“听说你那晚上带了一个小丫头出去的?朕还没听说你有这个癖好呢?要不要朕再挑几个绝色的赏你?” “皇上!”云书岳恼羞成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又恢复成以前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了。 云浩天高兴地哈哈大笑,“怎么样?一句话就试探出你的本性来了。在朕面前不要这么规矩,咱们两个是什么情分呢。” 望了望云书岳,他忽又整容道:“你怎么看上那个小丫头的?看样子你日后要在她身边多加人手了。” 听了前一句话,云书岳刚要瞪眼,却在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也肃然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云书岳就匆匆地出了宫。 医馆里,筱蓉正忙碌着,云书岳却忽然把她拉到厢房里。说要带她回王府。 筱蓉想了想,就回去收拾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庆王府。 王妃领着世子妃刘碧云,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迎出了大门,笑嘻嘻地接着云书岳和筱蓉。 只是筱蓉看那刘碧云。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显然对她和云书岳一起来心里有极大的不满。但是王妃都迎出来了,她自然得好好做个样子。 王妃满面的笑容,见云书岳从马背上跃下来,就紧走几步上前揽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眼睛里满是慈爱。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感慨半是叹息道:“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娘想不到你竟然会摊上这样的事儿,这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上,这些贼子们胆子也太大了。听你父亲说,那些贼人全都死了,顺天府的人说是附近山上的山贼,半夜下山打劫的。” 顺天府的人是做什么吃的?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结了案子娱记的美好时代全文阅读。这些贼人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山匪?看他们那种不要命的样子,云书岳压根儿就不相信王妃的话。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是他庶出的姨母,虽然面儿上待他像是亲生儿子一样,可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爱意,他只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冰冷异常。 从小儿就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这种诡计阴谋。他见得太多了。 王妃显然也没指望他能有多大的热情,见他没有拒绝自己拉着他的手,心不由又松了下来:看样子,他也不知道什么名堂。 刘碧云见了云书岳有点儿发怵,那天,他竟然让他的贴身小厮拿着匕首要当着自己的面把小蝶的眼珠子给挖出来,虽然后来把小蝶给送到田庄里了,可若是没有筱蓉那死丫头说话,怕是真的要挖出来了。 她现在可是见识到云书岳的手段有多狠辣了,这人。惹急了,是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呢? 云书岳走上前来,她身子一颤,却往后退缩了一步,惹得王妃非常不满。斜睨着她嗔道:“你这是怎么了?自家爷们回来了,不上前迎着,反而往后退?是不是我们王府的规矩你还没学会?要不我指一个贴身的嬷嬷教教你规矩?” 刘碧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儿太大了,惹得王妃都不高兴了,听她说了那些难听的话,只好忍气吞声,小声答道:“媳妇是觉着世子爷和王妃有些日子没见了,想让你们在前边先走。” 王妃就沉着脸“嗯”了一声,拉着云书岳的手就转过粉墙大影壁,进了二门,来到了花厅上。 花厅里,已经摆好了接风宴,丫头婆子都垂手侍立,等着主子们到来。 庆王府的世子受人暗算,在外养伤月余,完好如初地回来,庆王说什么也得露个面的。 在众人都坐定之后,庆王才慢悠悠地出来了,坐到中间那张花梨木的太师椅上,他淡淡地看了王妃一眼,王妃就让人上菜。 一道道冷热酸甜的大菜冒着热气被端了上来,如今天气凉爽,自然都吃些热的东西。 筱蓉从跟进来就没被人请出去过,按说,她这样身份的人,是没资格在这里伺候的,况且她也插不上手。 她一直低着头,任凭主子们说笑谈论,只当看不见听不着。 只是她一直纳闷:怎么这庆王待这个儿子不冷不热的啊?好像不怎么关心?按说,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说自己去看看,这回来了也该激动地热泪满眶才是啊? 不过这是主子们的事儿,她是不能插言的,她要做的就是如何早日查出杀父杀母的仇人。 正在她眼观鼻、鼻观心的时候,忽听王妃笑盈盈地和庆王说道:“王爷,咱们岳哥儿这次能好得这么快,全都是这个的功劳!” 庆王当着小辈们的面儿,自然要卖一个面子给王妃,微笑着问道:“哪个丫头啊?竟然有这等能耐!” 王妃就指了指角落里静默站着的筱蓉:“就是她了,还是我们媳妇娘家带来的呢,听说颇通医道。” 筱蓉只觉得全身都被人从上至下看了一个遍,就听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就抬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那个人,就是庆王! 两相对视之下。筱蓉眸子里清纯一片,带着好奇和无所谓。而庆王,却是连身子都僵直了,脸色也泛白了。双手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玄清修行记最新章节。 筱蓉惊讶极了,这个庆王见了自己怎么这副表情?就算是再不相信她这么小能行医,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啊? 王妃也察觉出异样来了,她本想在云书岳面前卖一个乖,谁知道庆王竟然这个样子。忙小声问他:“王爷,您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 就听庆王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兰儿。兰儿……” 王妃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谁知道庆王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坐在庆王下首的云书岳的脸却一下子刷白了,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父亲嘴里说的是谁。 早在他年幼母亲尚在的时候,有一次他到上房里给母亲请安,无意中撞到母亲正和贴身嬷嬷淌眼抹泪,嘴里也是念叨着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不理解母亲为何要哭。如今乍一听从庆王嘴里喊出这个名字。他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能让父亲念念不忘,让母亲伤心难过的人,定是父亲心中在意的女子了。这个“兰儿”到底是谁? 筱蓉这么小,断不会是父亲中意的那个人,恐怕是长得非常相似的人了。只是筱蓉出身寒苦,她的母亲也许和她长得相似。难道父亲中意的是她的母亲? 越想越糊涂,云书岳的一双眼也紧紧地盯着筱蓉看,像是要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来。 而筱蓉,在听到庆王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纤细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年父亲曾经当着她的面喊过母亲“兰儿”的,那时候,她才两岁多,父亲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和母亲嬉笑起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她还知道,母亲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京中的王孙贵族竞相追求,最后母亲还是相中了魁梧高大正直的父亲,而父亲这一生,只对母亲一个人好,纵使她只生了她一个女儿。父亲都不曾纳过妾。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一想起父母亲,她还是眼眶酸酸的,装作不敢和王爷对视低了头掩饰过去了。 庆王也许是从刚才的震惊中惊醒了,面对王妃忧虑的面容,他歉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她长得像一个故人罢了。”王妃自然不好深问。 一场席面就这样寡淡无味地结束了。 众人散了出去,云书岳大步在前面走着,刘碧云低头跟在后头,筱蓉则跟在一众丫头婆子身后。殊不知,身后一道目光还在紧紧地锁着她。 见云书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刘碧云紧走几步追上他,赶得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道:“世子爷,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云书岳自那日见过她之后,对她更无丝毫好感,听见话不由皱眉不耐地说道:“有什么话,你快说。” 刘碧云也不去计较他的冷硬,冷笑一声开口:“世子爷,我看你对筱蓉那丫头也挺上心的,那丫头也不小了,过了年都十二了。搁在大家子里也该议亲了,我看你不如收在房里算了。” 正说得兴头的她,没料到云书岳一下子刹住了步子,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说什么?”字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刘碧云被他的狠厉模样给吓住了,声音不自觉地就弱了下去,“世子爷不是挺喜欢她的吗?那还不如收了她,天天跟在身边岂不堂堂正正的?我看要是再不收,怕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云书岳暴躁地撂下一句话,甩袖而去。 ------------ 一百六十章 侧妃 刘碧云蹭了一鼻子灰,狠狠地瞪了一眼走在最后头的筱蓉,到底撅着嘴去了。 筱蓉却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的,自己这又是哪里招惹她了,好端端地瞪自己干什么?看来,得加快追查真凶的步伐了,不然,万一刘碧云再找麻烦,自己可就腾不出手来了。 而云书岳回到了书房里,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却睡不着了。虽然他厌烦刘碧云听出来把筱蓉收房的建议,可是想想刘碧云话里有话,他也有些担忧:父亲今晚看筱蓉的眼神真是太不正常了,一个王爷看一个丫头,哪能会有那样的眼神?而他,明明嘴里喊着“兰儿”却说是一个故人。看来筱蓉长得很像他那个嘴里的“兰儿”了。 筱蓉也就是年岁还小了些,要是她再大一些,是不是父亲就会真的先下手为强了? 他现在忽然想起来,为何觉得父亲的妾室里,怎么长得都那么相像?如今看来,那些妾室和筱蓉真是有些相似。莫非,父亲都是照着他嘴里的那个“兰儿”选的? 脑子里似乎被一个重物狠狠地击中了一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再不行动,筱蓉,怕真的要落入父亲的手里了。只是想想,父子两人要是都看上了一个丫头,那该有多尴尬! 虽然刘碧云提出来收房让他大怒,可他心里却并不否定。只不过他想给筱蓉更多的,却不仅仅是收房。 但是目今,他已有世子妃,那三个妾室倒还没什么。大不了送回去得了。可刘碧云是皇上指婚的,不能随便就休了的。若真的想娶了筱蓉,他怕是给不了她正室的位子了,只能勉强她做个侧妃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呢? 一想起筱蓉那张清秀绝丽的小脸。云书岳竟然心头有一丝丝的甜蜜,就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打算好了,他的心思也放了下来,等明儿就跟刘碧云说一声,要纳筱蓉为侧妃。只是她尚小,先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皇上那边只要说一声就是了,想来他不会怎么着的。 终于解决了事情,云书岳顿时觉得满脑子轻松,倒头就睡着了,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就起身来,激动地有点儿摸不着东南西北,想着是该先和刘碧云打声招呼,还是先和筱蓉细细地说呢渌水依荷起微澜最新章节。 可又怕筱蓉年纪小,听了这话。先羞臊地不理他了,到时候可就不好深说了。不过筱蓉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若不征求她的想法,到时候自己更难办。 就这么煎熬了一个早晨,云书岳才终于打定主意去见筱蓉。他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希望到时候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来到筱蓉住的厢房门外。他伸出手去想推门,旋即想到筱蓉不喜欢人家任意出入她的屋内,就曲起一指轻轻地敲了敲,里头传来筱蓉清脆的应答声,听得他心胸为之开阔了些许。 门很快就打开了,待看到外头站着的是云书岳时,筱蓉愣了愣,不由笑问:“世子爷怎么一大清早就来了?来找奴婢有什么事儿吗?” 云书岳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抬脚就往里进。一边还问她:“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能进来吗?” 问着是否能进来,人早就踏进了室内,筱蓉还能说什么,更不可能把他推出去。人家可是世子。借她几个胆子都不敢。 云书岳站定,见她依然立在门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好跟她说:“把门关上,我有话跟你说。” 筱蓉听了更是一头雾水,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在世子妃的院子里,他们孤男寡女的关上门做什么? 她也不想拐弯抹角,索性笑道:“世子爷,这样不好吧?有什么话不能敞着门说吗?” 说完就见云书岳的脸色有些尴尬,她不由纳闷:这云书岳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吗?怎么竟是吞吞吐吐的?平日里他有什么话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见他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筱蓉还真急了,不由催促道:“世子爷有什么话要跟奴婢讲吗?” 云书岳顿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一样,明明自己是个世子,可在筱蓉面前,竟像是一个懵懂的学童一样。 想想今儿若是不把话挑明了,还不知道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儿,他只好一咬牙,眼睛直视着筱蓉道:“世子妃昨晚上跟我说,要我……要我收了你?” “呃?”筱蓉怎么也想不到他大清早起的就来说这个,想也没想就答道:“那世子爷怎么想的?若是世子爷没什么好理由,就说奴婢年纪太小就推了。” 她才多大一点儿人啊,就算是过了年就十二虚岁了,可也不急着给人家做妾啊。她还有父母的仇没有报呢,说不定这个人的父亲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可从没想过要嫁给他的。 云书岳先是听她问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这个小丫头还真是直接啊,不管别人,先问问他怎么想的,可见很在乎他的想法了。是不是只要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恨不能立她为妃,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还没等他想完接过话茬来,那小丫头就告诉他怎么和刘碧云推掉了这件事。 这,这,难道她不愿意? 不由瞪大了眼问她:“世子妃既然开了口,我自然不好驳回的,难道你……你不想跟了我?” 天知道,云书岳问出这句话费了多大的力气。他真怕自己一句话没有问完就憋死过去了。他多么希望筱蓉点头说自己很想嫁给他,哪怕委曲求全也行。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筱蓉非常好奇地盯了他一眼,歪着脑袋奇怪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你妻妾那么多。我还那么小,才不想跟她们争风吃醋呢。” 好像他是个香饽饽似的,别人抢都抢不着,自己可不稀罕呢神烬。 云书岳不由愣住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嫌他妻妾太多了?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挺好办的。 于是他身子挺直了,拍得胸脯山响,向筱蓉保证:“你要是不喜欢和她们打交道,我这就把她们几个都送走,只是刘碧云是皇上钦赐的。这个世子妃的位子怕是腾不出来了。不过你放心,我这就请皇命去,封你为侧妃。到时候有我罩着,谁能奈何得了你?” 这下可轮到筱蓉惊讶了,这家伙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烧糊涂了?怎么听不懂她的话?她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了? 长叹了一口气,她慢悠悠说道:“世子爷这是何苦?奴婢是哪个牌名上的人物儿,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的。” 见云书岳还要说些什么,她一摆手果断地说道:“只是奴婢的娘临死前告诉奴婢,宁可吃糠咽菜,这辈子不做妾。世子爷若是真的想娶奴婢。就让奴婢当正妃。侧妃,就算了吧?” 一语既出,云书岳真的呆住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这丫头,也太能了吧?自己口口声声说不能给她世子妃的位子。她还偏要这个。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拿捏他吗? 被她激得一张脸憋得通红,云书岳到底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真男子,不禁一拍掌,笃定地望着筱蓉:“成,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真的能为你请来正妃之位,你可别反悔!” “当然,我说话可是算数的。”筱蓉哪里知道他的真心,只以为他这是被自己激将的。更何况他和刘碧云乃是御赐婚姻,怎么可能再给她请来正妃之位? 云书岳听到她的保证。大步就迈出了房门。筱蓉也没当回事儿,就进了刘碧云屋里,看看有什么机会套点儿话出来。 刘碧云屋里倒没什么使得着她的地方,见了筱蓉进来,刘碧云脸上满是冷嘲热讽:“哟。筱蓉姑娘来了。你不在世子爷跟前伺候着,到我这里干什么呢?我可不敢当你的伺候,你可是世子爷面前的大红人儿。” 满嘴里都泛着酸味儿,筱蓉听得没有一点儿趣味,可不得不听着。等她说够了,发泄完了,见上房里确实没什么事儿,悄悄地就退下去了。 午饭的时候,刘碧云被王妃院里的徐妈妈叫走了。筱蓉也不甚在意,还以为王妃叫她过着陪吃饭了呢。 谁知道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刘碧云哭得惊天动地地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大声喊着:“把那个狐狸精找出来,我倒要问问,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怂恿世子要休了我这个发妻?” 正躺在厢房竹床上打盹儿的筱蓉一听了这个话,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以手加额,惊骇万分:那个家伙,莫非当真了?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屋门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给踢开了,她则像小鸡一样被提溜出去了。 刘碧云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身上依然穿着去见王妃时的那套衣裳,还没顾得上换,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一见了那婆子提溜着筱蓉过来,眼珠子都红了,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上前就把筱蓉给撕碎了。 这样的她,更让人想起了母夜叉来。 婆子把筱蓉拖到刘碧云面前,往前一搡,筱蓉就踉踉跄跄地往前冲去,差点儿撞到了刘碧云的身上,刘碧云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大叫道:“贱婢,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儿,也不打量打量你是个什么德行,就敢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怂恿着世子爷休了我!” 筱蓉此时真是欲哭无泪,皇天菩萨,她什么时候要云书岳休了刘碧云的? ------------ 一百六十一章 群攻 这边厢刘碧云拍掌打膝、嚎啕大哭地撒泼,那边厢就听院子外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的嚎哭。 筱蓉被一个婆子押着,头低着,耳边传来大大小小的嚎哭声,只觉得头昏欲涨。 院门忽然被一群人给推开,哗啦一下子涌进来一大群的人,丫头婆子围随着三个妙龄女郎进来了,却是皇上赏赐给云书岳的三个侍妾。 这三个人现在也没那闲情逸致梳洗打扮了,一个个披散着头发,好像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样,个个手帕子捂面,哭得好不伤心。 她们也没看到筱蓉就被婆子押着站在一边,径自朝刘碧云走了过去,一边哭着还一边喊着:“姐姐,给我们做主啊。” 刘碧云哭得正伤心呢,压根儿没想到来了这么一群人,当即就愣了一下,擦了擦面上的泪,疑惑地问道:“你们几个来做什么?不好好在屋里待着。” 几个人正巴不得刘碧云问话呢,忙甩了甩帕子在刘碧云面前跪下了,磕头如捣蒜:“世子妃,救救我们吧。看在我们伺候世子爷一场的份上,不要赶我们出去。” 这下轮到刘碧云惊讶了,这几个女人,今儿这是疯了吗?自己还一头的烦心事儿呢,她们来搀和什么? 正烦躁地要让丫头们把她们几个给赶出去,就听她们七嘴八舌地瞎吵吵:“世子妃,我们这是没有活路了,世子爷今儿回来把我们几个都叫过去,又给了我们几个一些银子。说是让我们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这话震得刘碧云心头嗡嗡作响,难道云书岳也要把她们几个给赶走?再把她休了,这个家里是不是就清净了?好给那个贱婢腾地方? 脑子里顿时就被嫉妒愤恨给冲昏了,不由脱口而出:“你们几个是皇上亲赐的。世子爷怎么说撵走就撵走了?” 三个侍妾却面面相觑,到底忍不住了,小声说道:“世子妃您还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呢,世子爷不还是……还是要休了你?”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连看都不敢看刘碧云。 刘碧云被人踩着了尾巴一样。“嗷”地一声就跳了起来,双眼红得像是怪兽一样,恶狠狠地指着不远处被婆子押着的筱蓉:“你们别来问我,都去问这个贱婢。要不是她,世子爷会铁了心把这个家给拆散了?这贱婢小小年纪,就野心不小,硬是蛊惑着世子爷休了我,赶走你们,她好做正妃!” 望着刘碧云张牙舞爪的样子,筱蓉不由冷冷一笑:女人。都是这样的,不说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反而一口咬定别的女人勾引的男人。若是那男人不动心,能勾引得了吗? 云书岳那家伙没想到竟然当了真,在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自己这下可好了。成为众矢之的了,就等着被这些发疯的女人给撕碎了吧。 三个侍妾听了刘碧云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嗷嗷叫着就爬起来,冲着筱蓉跑去,那副架势,真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筱蓉人小力气小,况且还被粗使的婆子牢牢地箍住,自然不可能和她们动手的。望着三个狂怒的母狮子一样奔过来的女人,她不由闭了闭眼,哎。这下可惨了,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吧? 云书岳啊云书岳,你可把我给害死了,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里也不会忘了你的。 正默哀着,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被这些女人给撕碎了的筱蓉她们的秘密全文阅读。已经紧紧地闭上眼睛,等着身上的痛楚袭来。 可是光听着对面好像响起来“噗通噗通”的声音,自己的身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还不敢睁开眼睛,唯恐自己一睁开眼睛就被那几个狂野的女人给吓死了。 却忽然听得头顶上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响起:“都他娘的给我滚出去。” 这次,她真是忍不住了,睁开了眼就看到云书岳正一手提溜着押着她的那个婆子往一边儿推搡过去呢。地上已经东倒西歪地躺着他那个三个侍妾呢。 院子里一时寂静地就像是古墓一样,骇人可怕。 云书岳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浑身紧绷着,散发着巨大的怒气。 刘碧云也是被他那气势给惊呆了,愣了一愣,看到三个没用的侍妾歪在地上,不由憋了一肚子气:这些人,真是扶不上墙,来找自己不就是为了出一口气吗?到头来,却还是害怕云书岳的。 想想上次云书岳嫌小蝶没把主子放在眼里,就要把她的眼给挖了,她也是一阵害怕。万一这家伙又有什么怪招儿怎么办? 不过想想自己可是皇上亲赐的姻缘,自己娘家靠山又硬,怕他做什么?左右他不能怎么着自己。 望着对面气势散发的云书岳,她颤颤地抬起手来指着筱蓉:“世子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么一个又瘦又小的丫头,来历不明的贱婢,你竟然为了她要把我们几个赶出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可是皇上赐婚的,别说这么个贱婢,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想进门,也得问问我这个世子妃同不同意。你竟然还让我们为她腾地方,也不问问她到底配不配?” 反正脸面已经撕开了,也就没有脸面可言了。刘碧云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眼看着自己的世子妃位子就保不住了,自己若是再不破口大骂,还不得被人给欺负死啊。 再说了,她娘家又不是没有人了。 云书岳冷冷地立在那儿,听着她的指责一言不发,半晌才语气低沉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我既然过不到一起,还不如好说好散。其实我也并不像休了你,而是想和你和离。我们庆王府的东西,只要你看得上的,尽管拿走,我绝不拦着。” 这算什么,算是补偿了吗? 刘碧云不由仰天长啸,他这是铁了心了。她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如他的意的,在他眼里,她还比不过一个贱婢吗? 狠狠地点着他,刘碧玉一字一顿地答道:“这庆王府里的东西我还真不稀罕呢,不过,我就是想要你这个人。我有法子带走吗?” 云书岳别过脸去不再看她,这件事儿,他自知有愧于她,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好歹也是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就算是没有恩情,也不应该是敌人吧。所以,他才会说出那些话。 只是刘碧云摆明了一个态度就是不想离开,这可真是棘手啊。 不过已经有了完全之策的云书岳,显然并没有被她的话给吓到,勾唇冷冷一笑,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吗?只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我觉得你更喜欢我这个世子之位。”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我已经向皇帝请辞这个世子了,到时候我要是成了一介平民,不知道你会不会还喜欢我这个人。” 早在大婚的那一夜,刘碧云对于酒后呕吐的他,就已经有极大的不耐烦,所以,他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爱意,她的喜欢。这个女人,爱的还是这个头衔?要是没了它,是不是她就不再想着他这个人了? ------------ 一百六十二章 权且 俗话说“一个女人三台戏”,更何况这里刘碧云加上三个侍妾就有四个女人了,围着她们的还有丫头婆子,一院子的女人鬼哭狼嚎的,好不热闹! 被云书岳给护在身后的筱蓉嘴角微翘,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个云书岳也太能闹腾了吧?如今这几个女人一旦撒了泼,不知道要闹腾到何时,看他怎么收场~! 云书岳冷冷地望着这一院子的女人,面上的肌肉抽了抽,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就是他的后宅,就是这几个鬼哭狼嚎的女人! 从小儿没了亲娘,父亲对他又是冷漠淡然,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亲人之间的温暖,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小姑娘,那个不管身份、不问地位,给他治蛇伤的小姑娘。那个海棠苑里,伺候人的小丫头,总是一脸和煦的笑。那个不管到什么时候,似乎都不会害怕的丫头。 如今,她就站在自己身后,和他一起面对着这么多的鼻涕眼泪,他只觉得心头暖暖的,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也觉得很奇怪,怎么面对这一院子乱哄哄的人,他竟然还感觉到温暖! 刘碧云和三个侍妾当着云书岳的面,只能嚎啕大哭,撒泼发狠,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厮打筱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云书岳给护在身后,一个个眼睛里喷射出又妒又恨的火焰,恨不得把筱蓉给烧死。 筱蓉静静地站在云书岳的身后,把这几个女人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重生女尊世界之全能医药师。她不由一阵后怕,若是云书岳不及时赶来。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这祸端也是这小子惹出来的,自己只不过顺口说了一句,想阻挡她嫁给他。谁知道他愣是当了真,竟然跑到宫里跟皇上求圣旨去了。 这一道圣旨不要紧,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连她也是自身难保了。 刘碧云几个女人闹了一阵之后,发现云书岳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又不能奈何了筱蓉。实在是难以出气,对着几个侍妾使了个眼色,“嗷”的一声大叫,就冲着云书岳冲去,眼泪鼻涕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蹭得到处都是,一边哭一边喊着:“世子爷,你干脆杀了我们算了,我也不想活了,这样被你休会去,到头来还是一条死路。不如你杀了我来得干净。” 云书岳冷冷地瞥了一眼刘碧云,半天才闷闷地说道:“你先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三个侍妾见云书岳面色不善,自然不敢再折腾,毕竟侍妾的地位不高,主子若是想送人就送人。她们哪里有闹腾的份儿? 刘碧云势单力孤,不由也爬了起来,披头散发,满面鼻涕眼泪的望着云书岳,一手指定了他,“你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休了我,我到底犯了哪一桩罪?说不出来,咱们去见官,别以为这京城中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云书岳眼睛紧盯着她。缓缓说道:“我并没有要休了你。”一语既出,惊呆了众人,刘碧云更是面上一喜,喃喃问道:“那,母亲怎么和我说……” 云书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毫不客气地说下去,“我去向皇上求得和离,毕竟我们是御赐的姻缘。离开了庆王府,你也好令找户好人家!” 面带喜色的刘碧云此时早就成了母夜叉,一把攥住了云书岳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云书岳,你在耍我?你还知道我们是皇上赐婚?你占了我的身子,就像这么把我赶出去?告诉你,我跟你没完,我就不走了,看你怎么对我?” 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她的眼睛血红一片,骇人得要命。 云书岳只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抽回自己的胳膊,一字一句地答道:“刘碧云,那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也明白,你爱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这个世子之位,将来的庆王。只是我告诉你,若是有一天我不是这庆王府的世子,你,是否还留恋这里?” 刘碧云像是梦呓一样,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你怎么会不是庆王世子?这府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是嫡子,世子之位非你莫属啊。” “是吗?”云书岳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垂了下眼眸,满不在乎地笑道:“这个可不好说,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这庆王府还没了呢。” 刘碧云听得满面惊骇,半天才仰头笑道:“你吓唬谁呢。别说你是宗室子弟,就算是一般的勋贵,也没有说废就废了的。这是用计赶我走吧?告诉你,姑奶奶我可不吃这一套。你不要这个世子位,我还要这个世子妃的位份呢。” 说罢,扭头就吩咐身旁的婆子,“备车,我要回娘家一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个撑腰的人没有还行吗?” 一众人望了望云书岳,到底没有感动。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戾气,让人不敢近前。 落梅院里,王妃正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徐妈妈学说世子那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的趣事儿。她保养得当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微笑,不时地问道:“是吗?”“真的吗?”徐妈妈说得口水四溅,越发得起劲了。 一直等徐妈妈学说完了,王妃才捏着一方湖绸的帕子,笑得乐不可支,“他们那儿可真是有意思,你说连那三个侍妾也闹去了?哎,这世子爷许是吃错了药了,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然要休了世子妃顺风顺水最新章节。那刘家还能善罢甘休啊?” 笑着笑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撇撇嘴,“这王爷还没露面吗?看闹成这样,他还能沉得住气吗?” 刘碧云正领着一群丫头婆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满屋子翻箱倒柜的。一地狼藉。 正闹得欢实,门外一声高喊:“王爷驾到!”一群人就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高大中年男人进来了。 筱蓉也微微地侧过头看过去,这人真的是庆王,虽然那天回来在家宴上见过他一面。可他的容颜却深深地印记在她脑子里了。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怎么能放过呢? 云书岳和庆王长得倒是有五分相似,身材都是同样的高大,只是庆王人到中年,有些微的发福。他的面色更加白皙一些。似乎带着一丝病态。 他负手而立,不悦地望着一院子的狼藉,半天才侧身问云书岳:“你这逆子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云书岳并没有答话,只是躬身施礼,嘴里答道:“请父亲成全。” “成全?”庆王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嗤笑一声,又满面怒容地瞪着云书岳,“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我们庆王府在京中成了什么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为了一个丫头,值得吗?” 云书岳依然不温不火地答道:“父亲,孩儿已经成人了。不需父亲再操心了。这些后宅的事儿,还是让孩儿自己处置吧?” “后宅的事儿?”庆王显然被云书岳给气得不轻,本来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讥讽,“你可知道我们云家是什么身份?后宅的事儿就是天下的大事,内帏不修,你还配得上这个世子的名号吗?” “孩儿自然配不上。”本来以为面对庆王的数落。云书岳会有些收敛,谁知道他还语出惊人,吓得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小厮大气不敢出,静静地听着这一对父子在那儿一来一回地唇枪舌剑。 “孩儿只想谋求自己的幸福,不想这一辈子虚度。还望父亲成全。”又是一揖到底。 庆王气得面色发青,指着云书岳愣是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拍着胸脯大喊:“逆子,你要反了吗?” 他往云书岳这边看来,才发现躲在云书岳身后的筱蓉,虽然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可是就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清新地要滴出水来。 再看她那面容时,庆王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不是兰儿吗?依稀还记得三十多年前,那个站在梅花树下的小姑娘,一身大红的羽缎。就像是雪地里的精灵一样,望着年少的他微微地笑。 心,就像是针扎了一样地痛,他不知道怎么开的口,半天才抖着手问道:“你要娶的就是这个姑娘吗?” 虽然知道她是个奴婢,可是潜意识里,庆王并没有把她当奴婢看待,所以用了“姑娘”的称呼。云书岳心里一喜,父亲莫非是有转圜的余地了? 忙整容答道:“是,父亲。” 庆王这才说下去,“她,不行。” 云书岳顿时急了,匆忙问道:“为何不行?” 庆王愣了愣,方才说道:“你问过她的意思了吗?” 云书岳这才明白过来,忙躬身道:“问过了,她……”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身后的筱蓉给打断了,“世子爷,奴婢没有说过任何话,更不敢高攀世子爷锦裳。” 她从云书岳身后走出来,一张娇俏的脸微笑着,“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从来不敢有那种奢望。不过奴婢还是谢过世子爷的厚爱。” 她一直朝庆王走来,作为一个女人,她自然能看得出庆王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走到他面前,她扑通一声跪下了,拉着庆王的袖子哭道:“王爷,请您救救奴婢吧,奴婢若是还留在这里,怕是活不成了。” 云书岳自然没想到筱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惊之下,面色已是惨白一片,指着筱蓉不解地问道:“那天,那天,你不是……” “世子爷,那天奴婢什么都没说。”筱蓉低下头,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云书岳痛心疾首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筱蓉依然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低声道:“世子爷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不去理会云书岳,她面对着庆王苦求:“王爷,奴婢命虽低贱,可也不想遭受任何羞辱,奴婢愿意给王爷做牛做马,只求离了这里。” 庆王此时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激动,没想到儿子喜欢的女人心里没有他,竟然求着自己带他走!莫非这就是天意,今生他不能和兰儿在一起,上天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竟然在他沧桑了半辈子的年纪里,给他一个和兰儿这么想像的人! 顿时,他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在那个小姑娘面前,腼腆地说不出话来一样。 他一把搀起筱蓉,不无爱怜地说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到一丝委屈。” 听到他的保证,筱蓉不知道是苦是甜,站起身来,乖巧地立在他身后,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云书岳。 云书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就要抽干了一样,没想到事情一下子急转直下,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昨儿还跟他说出那些话的女子,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不仅打了他的脸,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父亲投怀送抱! 呵呵,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世子没有王爷威风啊?她是不是觉得做一个世子妃没有王妃光彩啊? 果然,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想来,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 他仰天大笑了几声,傲然地挺着胸膛,目不斜视地从庆王和筱蓉身边走过去了。 筱蓉低了头站在庆王身后,并没有抬头,可她知道,此话一出,这一辈子怕都是不能回头了。 终究还是得罪他了吗?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怕是不会原谅她的了?只是她也很无奈的,不是吗? 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她低头不语,任凭庆王拉着她绵软的小手走出了院门。 屋子里,闹得正欢的刘碧云听了这个信儿,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才狂笑不已:“这么说,世子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了?哈哈,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还看不上我们呢,就让他先尝尝被人抛弃的感觉吧。呸!” 落梅院里,正等着传递新的信儿的王妃,在听到庆王把筱蓉给带走了,下巴都快要掉下来,扯住徐妈妈不放手,“你说,那小丫头竟然跟了庆王?” 见徐妈妈小心翼翼地点头,她忽然癫狂般地笑起来,“天,他们庆王府这成了什么了?疯的疯,爬灰的爬灰,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京城人的大牙?” ------------ 一百六十三章 痛心 徐妈妈当即就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王妃说得是,咱们这个家,这可成了什么了?都是那丫头闹得。” 王妃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是转瞬即逝。一双保养得白皙嫩滑的手紧紧地捏着那方湖绸的帕子,长长的指甲掐到掌心都不觉得疼。 忽然她轻轻笑了一下,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她以为她是谁?先前还以为刘碧云闹腾了一出,该消停了,没想到这祸水东引,弄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徐妈妈赶忙宽慰她:“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王爷喜欢上了她,那也是好说不好听的,若是传了出去,王爷脸上也不好看。王妃您是什么身份的人,何必跟那么个小丫头计较?黄毛丫头一个,凭她还能翻上天不成?咱们只管稳坐钓鱼台,座山观虎斗。” “你说得倒也是。这爷俩个可不是两只斑斓猛虎,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我还想着怎么去过继一个儿子呢,他们这一来倒给了我口实了。” 主仆两个又细细地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各自歇息了。 却说筱蓉一路随着庆王来到了后院的后罩房的阁楼上,庆王吩咐人给她收拾出来,说让她晚上就歇在那儿。 筱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自己当时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出这个法子来。虽然她早有此意,可是一切还没来得及预备,不知道今晚上庆王会不会让她陪着? 万一真的那样,她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两只手有些不安地绞着,她怯怯地看了庆王一眼,那模样儿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庆王的心里顿时就软得能滴出水来,忙忙地指了两个小丫头:“以后这就是你们姑娘,好好伺候着,少什么缺什么那些年混过的兄弟。嗯……”他顿了顿,才道:“到我外书房里去找我的小厮。” 筱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按说这府里的中馈是王妃主持的,她的一应吃穿用度该找王妃才是,怎么庆王要让丫头去找他去?难道她在他心里和别的女眷不一样? 带着狐疑,她小心翼翼地瞄了庆王一眼,只见他那张白净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潮红,好像极不自在一样。 吩咐完两个小丫头,庆王才转过脸对筱蓉道:“以后你就是王府里的姑娘,安心地住在这里吧。” 筱蓉心里有话欲言又止。庆王忙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才慢吞吞地问道:“王爷,那,那我们……”,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满面羞涩,低头用脚跐着地,不敢抬头正视他的眼睛。 不管怎样,她到底得问清楚了才是,这样也好预备东西查出当年的仇敌到底是不是他呢。 庆王一听完他的话,白净的面皮也涨得通红。咳嗽一声用手掩了半边脸,讷讷道:“总得……总得你愿意才好!”说罢,有点儿狼狈地抬脚就走,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嘱咐一声:“世子那儿,你不要担心。” 他的意思是不是云书岳那儿由他去解决了?反正父母大仇未报之前,她不能和云书岳有什么纠葛。万一到时候真的查出来庆王就是她的仇人,云书岳就是仇人之子,这样,纵算云书岳对她有情,她也不能对他有义! 望着庆王有点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她又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没有那么狠心。不像是能杀伐决断的人。这个人,难道会是她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惊得筱蓉浑身上下战栗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以貌取人吗?庆王三两句话就把她收买了吗?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心软,不然,到时候大仇报不了不说,还有可能被仇人给杀死了。 隐在袖子里的手指甲狠狠地掐向掌心,直到疼得她眉头紧皱,她才松开。她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绝对不能对敌人心软,不然到时候死的就是她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刘碧云的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院子里只有耳房里有几个看房子的老妪,屋内一灯如豆,昏惨惨的有些恐怖。 云书岳从筱蓉跑到庆王面前说出那些话之后,心就陷入了湖底,一脚高一脚低,头昏脑涨、浑身发软,硬是咬着牙,撑到了自己的书房。 几个小厮要跟着,都被他给赶出去了,一个人进了门,随手就关上了,任凭同望在外头如何苦苦哀求,就是不开门。 晚饭时分,丫头提来食盒,就是叫不开门,急得几个他的贴身小厮上蹿下跳,可是又不敢告诉庆王和王妃。 今天这个事儿可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纷争,传了出去,若是外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啊?他们庆王府父子两个共争一个女子,这世子还被气得不吃不喝不出来见人,这样的话,好听么? 几个小厮搓着手跺着脚守在门外,急得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又不敢拍门大叫,更不敢踹开门闯了进去,云书岳可是正在气头上呢,要是进去了,耳光巴掌挨一顿可是白挨了。 夜半时分,阖府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云书岳的书房里却传出来一阵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震得门外守着的几个小厮吓得俱都是浑身一颤,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他们几个想闯进去又不敢,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在门外徘徊,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谁都不敢先进去。 还是同望忍不住了,呵斥他们:“世子爷平时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他出了事,我们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了,还算个人吗?” 一顿呵斥之后,他先踹开了门进去了带着妈咪闯豪门。 屋内已经零落一片,书桌上的书,笔墨纸砚全都掀翻在地上了,地面上已经摔烂了一只酒壶,碎了一地瓷片。 云书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气,正趴在书桌上,手里兀自拿着一把青花瓷的自斟壶,往嘴里倒酒。 同望吓得一个箭步窜上去,就去扒开云书岳的手,“世子爷,咱不能再喝了。” “喝,喝,一醉方休……”云书岳的嘴里嘟哝着,牢牢地握着壶把不松手。 同望也不敢使劲把他的手掰开,只好哭丧着脸苦求:“世子爷,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再难受,这日子也得过啊,不敢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啊。” 见云书岳无动于衷,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就结结巴巴地劝道:“世子爷,那个,那个什么‘身体发肤,受,受之于父母’,您这样,王爷和王妃会难过的。” 说完了,他又后悔了,不由一巴掌就乎到自己的脸上,“都怪奴才的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受之于父母?”云书岳忽然抬起头来,呵呵傻笑着:“我的父母在哪儿?我母亲早死了。” “可是你父亲还活着啊。”几个小厮心里不由想到这句话,可他们谁都没有胆量说出来,这个父亲,不提也罢。 后罩房的阁楼里,筱蓉已经吃过了晚饭,洗漱过了。两个服侍的小丫头也都识趣地站在墙角里当透明人,默默地听着传唤。 筱蓉披着一件葱绿的夹纱袄倚在楠木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银红撒花锦被,铺着毛茸茸的波斯毯子,只觉得浑身像是浸在温热的泉水里一样舒服,毛孔都张开了,似乎在争先恐后地诉说着满意。 她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微笑:自己已经是姑娘的身份了,也许,等过一阵子,就能登堂入室,成为庆王的心头人了。 依着他对她母亲的那份喜爱,她不用担心自己不受宠,更不会害怕到时候王妃会怎么着她。她只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办完了自己的事儿,她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去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过日子。这一生,她也唯有这个念想了。 只是这眼下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啊。举目四顾,室内的一应陈设古朴中透着大方,所有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可见庆王对自己是多么上心了。 这就是美色换来的吗?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用这一招了? 她有点儿看不起自己,可是不这么卑鄙的话,这一辈子,她也没法子和庆王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打交道,更何况若是他就是她的仇人,她还有亲手杀了他呢。 满脑子里都嗡嗡地响,一会儿是刘碧云那几个女子鬼哭狼嚎的,一会儿是云书岳深情款款的告白,搅得她头昏欲裂。 她挥手让两个小丫头退下去,自己躺了下去。也许,睡一觉,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吧? 睡梦中,她梦见云书岳浑身是伤,一身酒气,披头散发地朝她走来,可是她却慢慢地后退,让他始终都追不上。耳边传来他凄厉的呼叫声,可她依然飞快地退去,似乎怎么也挺不住。 被这个梦给惊醒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分了。屋内一灯如豆,昏惨惨的好不瘆人,她却再也没了睡意。 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她的梦里了?这一辈子,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了吧? ------------ 一百六十四章 交代 一想起梦中云书岳那副凄惨的样子,筱蓉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痛得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她会为他心痛! 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大吃一惊! 天,她和他,有可能是仇人的关系,就算不弄那些父债子偿,她也不能和他有什么瓜葛的。可她竟然会为他心痛,这可怎么是好? 翻来覆去,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惴惴不安。她目前还在和庆王周旋,可真的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好不容易天放晓光的时候,她才迷糊睡去,可一闭上眼,就是云书岳那披头散发的样子。 天光大亮时,她已经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头顶的承尘看了,实在是睡不着了,可是身子又倦得难受。 打了一个哈欠,她索性披衣起来,门外已经响起两个小丫头的声音,她们已经来伺候她梳洗了。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被人伺候的了。呵呵,只是这代价有点儿太大了,这府里的人恐怕都知道了她将要成为庆王的小妾了吧?而且还是庆王世子喜欢过的女人。 在他们眼里,她这就是红颜祸水了,让人家父子二人争着抢着的。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啊。 真是没料到,她竟然也有这么难为的一天!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下地靸了一双绣花软鞋,打开了门,两个小丫头鱼贯进来,捧着大铜盆,拿着洗漱的青盐、香胰子。 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着。可是现在心里惶惶不安,也懒得动手,索性就由着两个人服侍。 早饭摆上来,满满的一桌子,都快要赶上刘碧云的定例了。她不由撇撇嘴笑了:看样子给人当姨娘待遇还真不错啊。 吃完了饭。她就打发小丫头给庆王传话:说是要把在京中开医馆的表哥给叫进来,商量亲事呢。 小丫头就找到了外书房里庆王的小厮,把事情一说,小厮就给通禀了。庆王一听,当即就答应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没想到这丫头动作还挺快,竟然要找个亲戚商量。 也是啊,这丫头父母双忘,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就算是给他做妾也得隆重地把她迎进门极品红颜劫最新章节。他可是想好了,这一次绝对不能从简,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见小厮出去告诉了丫头,庆王又从书房里赶出来,对那丫头说:“回去问问你们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首饰衣裳。说给我,我好让银楼里打。”小丫头应声行礼走了。 回去学说了,筱蓉就随口说了几样。 午饭后,余扬进来了,小厮一直把他引到了后罩房的小花厅里,筱蓉才隔着屏风和他坐定了。打发了小丫头出去以后,她就悄声对余扬道:“余叔,你给我找几位药带进来。” 余扬就问什么药,她细细地说了:“要一点儿曼陀罗,还有野杜鹃。” “怎么?这府里有人要动刀吗?”余扬不解地问道。因为之前在济民堂给人开膛破腹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药麻醉的。 筱蓉笑着摇头:“不是,我就是想找来用用,过几日成亲了……”一语未完,余扬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他还以为筱蓉怕新婚之夜疼,特意预备的呢。 筱蓉也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让他误会成了这种事儿。也好,这样他就不会想得太多了,到时候自己也能不连累到他。 余扬忙点头:“你放心,我这就回去给你包几包来。” 站起来就要告辞,毕竟这种事儿不好深谈。筱蓉也站起身来,隔着屏风又对他嘱咐:“你这几天就收拾收拾,搬出京城吧。” 余扬不由大为惊诧,这好端端的才在京里站稳了脚跟,为何要搬出去呢? 筱蓉自然也不好解释,只能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世子爷先前想娶我的,可我选择了跟着王爷,父子之间出了这种事儿,还不得成了仇人?当初有世子包庇着你,你才能安然无恙。可如今,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他还得那么护着你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余扬也明白了,他到底有些不舍,可也没有法子,筱蓉说得有道理。只好跺跺脚,咳声叹气道:“也罢,反正京中本就不是我们来的地方。既然天下太平了,我还是回我的落凤镇去吧。” 筱蓉却摆手:“不成,你还是找一个偏僻的地方住着吧。”知道余扬有万分的不舍,她只能吓唬他:“都怪我连累了你们,不然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可是就怕世子爷到时候发起火来,追究你当时冒领军功的事儿,那可就难说了。” 余扬一听更坐不住了,赶紧就往外走,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你先别急,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筱蓉从袖内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隔着屏风递给他:“这还是世子爷在医馆里养伤时我赚来的。你先拿着,找个地方搬了,等日后再说吧,先保命要紧。” 余扬推辞了几番也就收了,他目前手里确实没什么积蓄。只是他挠挠头皮犯愁地嘀咕道:“一时到哪儿找个好地方呢?”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就是我以前的家,几年前那里发生了一场瘟疫,人跑得差不多了。那里估计还有不少废弃的房子,你就到那儿吧,过些时候等我站住脚跟就去看你。”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余扬从庆王府走后,很快就给筱蓉带了一大包的药,第二日,就开始收拾,两个人约好了,到筱蓉成亲的那一日他们就搬走。 拿到药之后,筱蓉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到了晚上,她亲自到外书房里去找庆王,和他说了要成亲的事儿。 庆王高兴地不知道手脚都该放在什么地方里,直嚷嚷着东西还没预备好,怕委屈了筱蓉。 筱蓉只说是没什么好预备的,眼下的日子已经很知足了调教小叔子。庆王也就答应下来,定在腊月初八成亲。 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个妾,可庆王还是大张旗鼓地张罗开了,给几个至亲好友发了喜帖,又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弄得人尽皆知的。 王妃在屋里听了丫头学说就狂笑不止:他只不过纳房小妾,还真当回事儿了。不过也为庆王的上心感到心酸不已:人还没娶过来呢,这风头就盖住了她这个正牌子王妃了,就差八抬大轿了。 心情自然也就黯淡下来,连一日三餐饭也没好生吃,几天就瘦下来了。而庆王只顾得上张罗喜事了,哪里抽得出空儿来看她? 却说刘碧云自那日气得回了娘家之后,云书岳也没人派人去接她。庆王又要纳妾压根儿顾不上,王妃更不用提了,心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她在娘家也待了没几日,竟然独自一个人坐了马车回来了,只是那脸色倒没有那么难看,好像还带着笑意。 云书岳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好几天了,虽然不喝闷酒,可就是不出来。刘碧云也不去劝说也不去叫,只管待在自己的屋里安安分分的,倒让三个侍妾摸不着头脑。 她们三个现在都成了无头的苍蝇,只好来巴结刘碧云。刘碧云破天荒地竟然对她们和和气气的,四个人竟然拧成了一股绳了。 庆王府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是暗潮汹涌。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了腊月初八,庆王府被妆点得喜气洋洋,一大早上,筱蓉就被丫头拉起来梳妆打扮。临窗的大炕上堆满了衣裳,都是庆王让人新给她定做的。 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里,盛得满满的都是南珠猫儿石的贵重首饰。几副头面更是闪闪发光,几乎耀瞎了她的眼。 两个小丫头手脚麻利地给她梳洗了,匀开了胭脂在她脸上细细地涂抹着,一边和她凑趣儿:“姑娘真是好福气,王爷这么看重,竟然亲自过问。往常纳房妾都是王妃操办,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 另一个也赶忙接道:“是啊,以前都是一抬小轿抬进来了事了,哪里还能请戏班子呢?姑娘这命真是好!” 命好吗?筱蓉苦笑了一下,在她们眼里,这就是命好了,能给庆王做小妾,而且还能得到他这么看重,当真是麻雀变凤凰了。可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抿了抿唇,努力是面容保持平静,她端坐在那儿,任两个丫头给她梳着繁复的发髻。 袖内的手紧紧地攥着一包东西,这可是她的心血,今晚上就看这个了。 此时,刘碧云却扶了一个丫头匆匆地进了王妃的上房,娘儿两个关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临出来的时候,刘碧云唇角噙着一抹笑,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王妃瘫坐在一张雕花的太师椅上,手里绞着一方雪白的帕子,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一句话:“真是没有天理啊。” 徐妈妈则在一边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似乎在安慰着她。 夕阳西下,庆王府响起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前院里搭起的戏台子上,得了赏钱的戏子已经扯开了喉咙卖力地唱起来。 整座王府里,弥漫着满满的喜庆。 书房里,云书岳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页都没有翻开,瞪大了眼睛盯着头顶的藻井,一句接一句地说道:“她,真的要嫁人了?还是我父亲的小妾?为什么放着堂堂世子妃不做,要甘当一个小妾呢?” 同望伺候在一边,一声都不敢吭。这父子两个争一个女人的事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 ------------ 一百六十五章 洞房 傍黑的时候,筱蓉穿着一身水红立领的袄裙,头上盖着一块绣着鸳鸯的水红喜帕,被两个丫头搀扶着来到了花厅,里头已经坐了几个长辈。 庆王一身紫红色的蟒服,胸口戴着一朵碗口大的红绸子花儿,正陪着他们喝茶吃瓜子。 就听外头一声高喊:“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按说王府里纳妾,不用这么隆重的,可是庆王爷硬是要弄这么大的排场,落在旁人眼里,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妾,怕是在庆王心里占有地位的,不然,庆王爷也不会如此想待。 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当下一个个坐正了身子,等着看新纳的妾到底什么样子。 喊声落地,筱蓉就被两个丫头搀扶进来,纤细的身子袅娜多姿,大有邻家女儿初长成的感觉。 虽然头上蒙着盖头看不清厅内的物事,可是低了头还是能看到地上有多少双男人的靴子的。看来,这屋子里都是一些男人。 庆王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牵过筱蓉手里的红绸带,带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在屋内的正方站定了,就听司礼官高声喊起来:“一拜天地!” 筱蓉退后一步,随着庆王的身势起伏跪拜下去。 耳边又听得喊“再拜高堂!”连忙又拜了下去。只是庆王的高堂早就不在了,厅内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像,权且就当是高堂了。 在喊“夫妻对拜”时。筱蓉心内满是苦涩,眼泪控制不住都快要留下来,幸好她盖着盖头,别人看不到。 这就成了夫妻了吗?呵呵,真是好笑啊。她竟然成了庆王的小妾! 就算是她到时候大仇已报,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能杀死杀父母的仇人,这辈子心愿已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若是还能活着,只能感谢老天的厚爱邪欲无双最新章节。若是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她早就预备好了剧毒的药物,单等着报仇之后到了紧急时分留给自己。 礼成之后,筱蓉就被送回自己的屋子,今晚。这里就是洞房了。庆王在外头陪客,一时屋子里只有她和两个小丫头。 正在那儿想着晚上如何套引出庆王的话来,就听门口忽然传来“哧”的一声笑,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我说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公爹纳妾啊。啧啧。这个妾可是从我那儿出去的。怎么攀上高枝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刘碧云的声音! 筱蓉心中一凛:她这是来看热闹的吗?不过依着刘碧云的性子,云书岳当时那样对她,她自然不会放过她的,此时来倒也正常。 她只是低着头,反正遮着喜帕谁也看不清,索性装作听不懂算了。 刘碧云说了一通,见没人搭理,就好像一个气头上的人,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一样,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也顾不得这是庆王的洞房里,一步就跨了进来,脸上堆着冷笑,伸手就要去揭开那盖头。 慌得两边伺候的丫头连忙伸手给压住,一边求饶:“世子妃,姑娘今儿的大喜日子,这喜帕只能是王爷揭开。”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想必那个说话的丫头挨打了,她捂住脸愣是没有吭出声来。 刘碧云恶狠狠地指着她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她是哪门子的姑娘啊?要不是王爷抬举她,还在我那院子里伺候着呢,哪轮得到她坐在这儿呀?” 骂了一通,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下了,刘碧云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立起一双三角眼凶狠地看着筱蓉:“你今儿倒也安静,不然,我还以为你是个死的呢。这还没得宠呢,就飞上树梢了?像你这样的,王爷一天一个都玩腻了,你不要抱太多奢望哦!” 刘碧云附身在筱蓉的耳边悄悄地说了这么多话,按理,不管筱蓉是个什么身份,只要被庆王娶进来,就不会亏待了她的。 小辈们在姨娘们面前也得毕恭毕敬的。 她攥紧了隐在袖子下的手,纹丝不动,也不说话。 刘碧云专挑那些难听的话说,想激怒她。故意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你这无父无母的小贱人,洞房花烛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世子爷没教你吧?哦……”她故意拍拍后脑勺,“我想起来了,当初还是你给我配的药呢,是不是今晚上也用这个啊。” 她说到药倒是提醒了筱蓉,自己会些医术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到时候若是落了把柄,她可就没有活路了。不过也没什么,只要过了今夜…… 刘碧云见她不吭不响也不动,自然是急了,恨不得上前就撕烂了她。悻悻地又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见筱蓉始终无动于衷,她还没有胆量敢揭开这个盖头。最后,一肚子的闷气没处发泄,她只好一跺脚站了起来,带着一群丫头走出去了。 红盖头底下的筱蓉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刘碧云心里憋了一口气,势必不会罢休的,只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不然可是耽搁了她的计划了。 走到门口的刘碧云,回头对着地面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骂道:“贱婢,看你能过得了今晚上。” 旁边扶着她的小丫头就悄声问道:“世子妃,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这样走了,还能怎么着?”刘碧云斜看她一眼,冷笑道:“到时候就知道我的手段了。”几个人就簇拥着她去了。 庆王在前面花厅里陪着客人喝酒看戏,一直吃到醉醺醺的才进了后罩房(古穿今)极品儿媳。一摆手,两个小丫头就退了出去。机灵地关上了门。 庆王就拿起秤杆挑开了盖头,红烛柔和的光线打在筱蓉的脸上,更衬得她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看得庆王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庆王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在筱蓉嫩得能掐得出水来的脸颊上摩挲着,嘴里念叨着:“像。真像啊。不,你就是她,知道我思念了半辈子,特意来安慰我的是不是?” 眼睛里竟然有泪花,已经中年的庆王如同一个毛头小伙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候。 筱蓉不动声色地起身,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手,来到桌边,背对着他拿着那把青花瓷的鸡首壶斟满了两杯酒,小心地端过来。递给庆王一杯。 笑了笑,努力在脸上对出一朵花,她方才轻言细语地劝道:“王爷,今晚上这大好的日子,合卺酒还没喝呢。” “哦。是是。看我这脑子。”庆王高兴地牵过她的手。和他的相交缠,面带笑容地一仰脖子就喝尽了杯中的酒,筱蓉也慢慢地喝干了。 从来都不喝酒的她,被呛得轻咳起来,好在喝得不多,勉强忍住了。 庆王心疼地忙夹了一筷子的菜喂给她吃,还体贴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来给她漱口。 筱蓉只觉得心里似乎漫过一阵暖流,这个庆王爷当真是个体贴的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静下来,暗骂自己不该这么想。他可是自己的仇人! 庆王看筱蓉小意温存。更加欢喜,连着喝了几杯酒,方才意兴阑珊地由着筱蓉给他宽了衣服躺在了铺着锦被的楠木架子床上。 筱蓉也脱了外褂坐了上去,屋子里的炭火盆烧得哔哔作响,一点儿都不冷。 庆王好像是喝多了,嘴里咕哝着什么,可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头也昏昏沉沉的。 筱蓉看时候差不多了,下床拴上了门,剪了剪蜡烛芯子,披了外褂重新坐到了床边,看着庆王似醒似睡的容颜,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替他掖了掖被角,她才轻轻地开口:“王爷,八年前,你可听说过京中一品大将军江世昌家里的灭门惨案?” 庆王迷迷糊糊的,听到问这个,就顺嘴答道:“听说过。” “那你可曾看到过?”筱蓉从领口处解下那块玉佩,在庆王面上晃了晃,“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我在世子爷那里也看到过一块呢。” 她摩挲着那块被她的体温给捂热的温润的玉,有些不舍,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寄托的情感。 “去过,去过,我亲眼看到……”庆王好似身在梦境中,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漆黑惨烈的夜晚。 “兰儿她,她不肯听我的,不肯跟我走。”他喃喃地说着,眉宇间有淡淡的轻愁。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喜欢她吗?为何不娶了她?”筱蓉继续诱导着,她很想知道庆王为何提到她母亲。在她的印象里,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好,她不觉得母亲以前会喜欢别的男人。 “她么?她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儿,琴棋书画俱通,芳名远播。”庆王说到这里,嘴角涌上一抹笑,显得很温馨。 “那时候我还是没有分府的皇子,住在宫里。有一次,她随着她母亲到宫里给太后请安,就在太后的慈宁宫后的小花园里,我见到了她……” “那天,正飘着大雪,一树的红梅被雪压住,红白相衬,煞是好看。她穿一领石榴红的袄儿,一件雪白的银狐大氅,肌肤赛雪,唇红齿白都市品花录全文阅读。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梅树下,好像一副画儿。” 庆王顿了顿,又接下去,“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宫里的美人儿多的是,可是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安静的人儿。我刻意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她是谁。” 筱蓉这才明白了这段过节,继续诱导下去:“那你后来为何没有向她家提亲?” “我和父皇提过,可是父皇没有应允,给我指了婚。她则嫁给了江世昌。命啊,一切都是命啊。可我还是忘不了她,至死都忘不了她……” “是不是她没有嫁给你,你才心怀所恨,对江世昌下了毒手?”凭筱蓉的感觉,她觉得庆王位高权重,做出这样的事儿也不为奇。 只是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庆王一听了这话,身子立刻抖了抖,急促地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我这么喜欢她,看到她和江世昌两个夫唱妇随,怎么会想要拆散他们?更何况江世昌战功卓著,为人刚正,是她的良配。” 这么说,不是庆王干的?筱蓉大吃一惊,到头来庆王还不是她的仇人?那这块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自信,庆王喝了她下过药的酒,再加上她的催眠术,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那他的话就是可信的了,可为何不是他呢? 她有点儿忐忑,若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她把那块玉佩在庆王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接着问道:“你既然没有杀江世昌,那这块玉佩为何在灭门的那晚上遗落在他们夫妇的尸首旁边?” 换做一个正常人,听了这个话都要问一问,为何她知道的那么清楚? 可是庆王正处于被她催眠状态,自然是有问必答。于是他说道:“我那晚上赶过去的时候,惨案已经发生了,宫里的李公公是受摄政王之命,矫诏杀了江世昌的。当时他已经受伤,江府的下人也都死了,我想救走兰儿,可她不愿独活。” 说到这儿他喘了一口气儿,似乎有些累了,筱蓉赶忙倒了一杯温茶给他灌上了,才停他又说道:“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兰儿躺在他的怀里死了。临死前,兰儿还拜托了我一件事儿……” 筱蓉听到这里,目光霍地一跳,忙问道:“何事?” “其实,他们有一个女儿的,只是还小足不出户,外头的人不太清楚。我猜李公公也许知道,但我还是撒了谎。第二天在城门口又故意把她们给放走了。” “她们是谁?”筱蓉的声音越发的柔和,像是魔音一样要钻进人的脑子里去。 “江世昌和兰儿的独生女儿,还有一个乳娘。两个人侥幸逃过一难。” 事情都明白了,筱蓉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她懒懒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的仇人是摄政王了?” 庆王依然答下去,“不错,他虽然是我的胞兄,可是他杀死了兰儿,和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为兰儿报仇!” “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亲兄长,你也会这样做吗?”筱蓉不无嘲讽地问道。 “我会,我一定会。兰儿死得太惨了,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杀了兰儿,我都要报仇,报仇……”庆王伸手在空中乱抓,似乎想攥住什么。 “报仇?娘,你听到了吗?还有人想替你报仇呢?”她回头看了庆王一眼,就像来开门往外走去。 谁知道刚一打开门,却被门前站着的人给惊呆了。 ------------ 一百六十六章 燃眉 原来门外正站着王妃和刘碧云两个,身后跟着许多的丫头婆子,见筱蓉出来,刘碧云不由“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笑问:“新姨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啊?大半夜的不在屋子里怎么往外走啊?” 筱蓉刚见了两个人确实有些意外,不过只一瞬间她便平静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过,这一天,迟早回来的。 定了定神,她笑着答道:“世子妃问的也太奇怪了吧?这是我自个儿的屋子,我想出来透透气还不成啊?” 还没待刘碧云接话,又上上下下的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刘碧云,“世子妃这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难道是来听公公壁角的?这整个京城里怕还是头一份吧?” 一语让刘碧云涨红了脸,本来她想借着这个由头羞辱筱蓉一顿的,没成想反被筱蓉给将了一军。她是个儿媳妇,这公公洞房花烛夜的,她竟然站在门外,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只一停顿就立即说道:“听说王爷被人给下了药,已经昏迷过去了,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为王爷和王妃分忧,省得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去。” 王妃此时也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就推开筱蓉:“你给我到一边儿呆着去,这里没你的事儿。”说着就要进门。 筱蓉知道这一进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儿,到时候万一她们看出了端倪怎么办?自己杀父母的大仇还未报呢,这条命可不能就交待在这儿了。 忙上前拉着王妃的衣袖,道:“娘娘。您就算是信不过奴婢,这个时候也不能听了世子妃的话。世子妃不过是看奴婢不顺眼,毕竟是前些日子出了那样的事儿。王爷喝多了酒,奴婢伺候他洗漱过,已经睡下了。娘娘这个时候过去。吵醒了王爷可就不大好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挑拨这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不和了。反正刘碧云嫉妒她,那是众人皆知的,毕竟,云书岳曾经想要废了她,想娶她为妃的。 王妃往里走的脚步就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筱蓉说得有道理,万一吵醒了庆王,她就更让他讨厌了。哪有夫君和小妾的洞房花烛夜,她一个做正室的来这里搅合的? 可不进去。她又实在是不甘心。刘碧云信誓旦旦地说了这丫头有问题,会给庆王下药等等,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再说了,这个丫头深受庆王喜爱,庆王更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娶她的时候恨不得天下人尽皆知。那排场也就仅次于她这个正室了,这样的情形,再抬回那几个妾室的时候,可是从未有过的女王养成计划。 况且,她也是亲耳听到过庆王喊过“兰儿”,亲眼看到他见了她是如何失态的。纵算是日后这丫头不会威胁到她的位子,可若是得了庆王的宠爱,过几年生下儿女来,这个家里,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夫君宠爱着别的女人。位份纵然重要,可没有夫君的宠爱,这日子过着也是没有滋味的。 如此一想,她更坚信了,今夜就算是没有查出来这丫头对庆王下药,她也得编个由头让这丫头灰头土脸,让庆王怀疑她,不再宠着她! 打定主意,她随手一甩筱蓉拉着她袖子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贱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筱蓉一听这话,心想要毁了。这王妃既然能来,肯定是有备无患,这次进去,势必要鼓捣出什么来。庆王吃了她的药粉,一时半刻是醒不来的,到时候自己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得赶紧想个法子脱身才是,不过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自己就算是长了翅膀叶飞不住去了。 哎,该来的总会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看来,这一劫躲不过去了,也好,就等着她们怎么处置自己吧。 有了最坏的打算,她的心倒平静下来,看得刘碧云有点儿心虚: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慌张啊?按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丫头该慌乱着才是,怎么一脸冷漠地看着王妃进了屋? 她生怕王妃被她给糊弄了,忙几步跟了进去,筱蓉也进了屋子。 王妃来到架子床前,伸手就拉开了重重帐幔,拉着帐幔的手竟然有些抖。她生怕庆王出了什么意外。 谁知道层层帐幔打开之后,就看到庆王正躺在那儿,身上盖着大红的锦被,鼻息均匀,睡得正香,压根儿就没有刘碧云描述得那般可怕。 她轻轻地贴着庆王喊了两声,庆王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兀自睡得香。 王妃一颗沉下去的心又悬起来,回头厉声喝问筱蓉:“贱婢,你到底对王爷下了什么药?怎么我喊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筱蓉不慌不忙地弯了弯身子,回道:“娘娘,王爷今儿喝了半天的酒,已经酩酊大醉了,这么喊他他怎么听得到?娘娘要是不放心,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让王爷清醒过来。” “什么法子?”王妃迫不及待地冲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着急,忙沉下脸来,不作声了。 筱蓉一本正经地答道:“就是让人提一桶冷水来,对着王爷浇下去就能醒了。” 王妃一听这话不由气得柳眉倒竖,呵斥道:“什么鬼主意?你这不是让王爷醒来,直接要他的命得了。” 哼,这可是你们想让他醒的,这会子又来装假清高,真是难对付。 筱蓉不动声色地想着,故意装作被训斥害怕的样子,两腿也配合地抖起来,喃喃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个法子也不行,怎么还能让王爷醒过来?” 王妃一听这话恨得牙根都痒:这小丫头说的什么呢?说得就好像王爷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刘碧云讥讽地笑了一下,继续蛊惑王妃:“母亲。这丫头这么说那么调,看来是心中有鬼。不然为何怕我们叫醒王爷啊?” “谁怕你了?”筱蓉暗中嘀咕一声,“这还不是你们自己要叫醒王爷的?我给你们出了个法子你们不用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见王妃愣在那儿,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继续添油加醋地说下去网游之暗夜女王。“娘娘,这么晚了,就算是叫醒了王爷,也只能挨一顿排揎。娘娘这是何苦?等明儿天一亮,王爷醒了,自然就会问个清楚的。” 王妃听了这话就有些迟疑。按说这王爷洞房花烛夜,自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就是不敬。要是明儿王爷真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可怎么向他交代啊? 刘碧云立即觉察出王妃的迟疑来,生怕她就这么无功而返。忙上前低声耳语:“母亲,若是我们走了,可就无功而返了。到时候我们只能等着王爷惩处我们了。既然王爷此时还没醒,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到时候定一个谋害王爷的罪名。这丫头有嘴也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王妃得了她这番真言,就在心里思量了一下:若是今晚处置了这丫头,王爷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日只管拿了这个罪名去搪塞他。要真的等明儿问起来,王爷也不能怎么着她。可要是等明日一早再和王爷求证,那事情就麻烦了。这丫头能说会道,王爷受了她的蛊惑,就算是她有罪,他说不定还给她赦了呢。 想想这话很有道理,她就不由地点头。看得身后的筱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样子,这刘碧云今儿一定要找回面子了。 也好,她既然这样,就见招拆招吧,总不能就这么认了。 王妃本来快要走出门槛的脚生生地打住了,脸上阴晴不定,沉声喝问:“王爷号称千杯不倒的海量,怎么可能被这么一群人给灌醉了?就算是他真的醉了,可我们在这里说了半日的话,怎么也不见他翻个身醒来啊?你这丫头是不是给王爷下了药,不让他醒来啊,你好歹毒的心哪。” 王妃连说带骂的,让筱蓉愣是插不上话,她只好干着急地看着她又重新走回到庆王的身边。 刘碧云一看这王妃立场坚定了,忙跟一个小丫头交代着:“去外书房把世子爷给叫来,家里没有个男人张罗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只能世子爷出面了。” 小丫头就飞快地去了,到了外书房,见云书岳的贴身小厮同望守门,忙急急地刹住脚,对同望道:“你快去跟世子爷禀告一声,出事儿了。” 同望知道云书岳今晚上的心情格外不好,自己深爱的女人,竟然要和他的亲爹入洞房了。这个时候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他哪里敢去打扰她,忙挥了挥手告诉那小丫头:“世子爷吃了一天的酒,这会子早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这府里的庶务也不是世子爷管着,你去禀告王妃娘娘吧。” 小丫头挨了一顿排揎,也不辩解,依然急匆匆地说道:“哎呀,你扯到哪儿去了?就是王爷那儿出了大事儿了。“ 同望知道这丫头绝对不会胡说八道的,这个时分来告诉她们,肯定是受了主子的许可的。莫非王爷那儿真的有什么大事儿了?他这会子不该和自己才纳的小妾共享鱼水之欢吗?还能出什么大事儿? 小丫头见他半信半疑,只好匆匆解释:“王妃娘娘和世子妃都在那儿呢,听说才娶的那位新姨奶奶给王爷下药了,王爷这会子正昏睡着呢,王妃就要查清楚了。到时候要是真的给王爷下了药,那姨奶奶可就是死罪了。” 一语未完,书房的门哗地一下就被人给拉开了,倒下了小丫头和同望一大跳,抬头看时,却是云书岳正定定地站在门口。多日不见,他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浑身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像是个落魄的穷酸书生。 “你说什么?”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书岳一把拎起了衣领,吓得她只好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学说了,末了,又小心翼翼地答道:“世子妃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世子得亲自料理才是!” 话音未落,云书岳已经大步走了,小丫头和同望几个贴身小厮忙紧跟上了,却是朝着后罩房那个方向走的。 ------------ 一百六十七章 抓人 云书岳的步子很大,同望和几个小厮只能跟着一路小跑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还没到后罩房,就见那里灯火通明,人声沸沸扬扬的。 云书岳什么都没有多想就跨进了后罩房的院子。他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伤痛,被筱蓉拒绝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对她,已经不存在什么感情了。 可是刚才丫头来传话的时候,他一听到是筱蓉出了事儿,心立即就要跳出胸腔了,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换换衣服,就赶到了那里。 刘碧云一回头就看到了云书岳带着人来了,顿时大喜过望,迎上前,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世子爷,您好不容易过来了,妾身这里遇到了麻烦事儿了呢。” 王妃也扭头看着云书岳,说道:“你可算是来了。你快看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该怎么办?我们可得商量着拿个章程出来。” 云书岳淡淡地点点头,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刘碧云就一长一短地把筱蓉怎么暗算庆王,怎么给他下药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问云书岳:“世子爷,您说这样的贱婢,不送官府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她对王爷欲行不轨,犯的可是死罪!” 她一张薄薄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出了这些话来,听得筱蓉只是心中冷笑:什么欲行不轨,不过是想让她死罢了。 云书岳静静地听完了,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哦。门口的大红灯笼映着他有些黯淡的脸色,显得神秘莫测。 他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理会刘碧云的话,而是冷冷地问道:“有何凭证?” 刘碧云一听就知道云书岳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庇护这个女人吗?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人家都快把他亲爹给害死了,他还在这儿替她开脱,真是个不孝子! 不过想归想,刘碧云还是不敢在云书岳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她只是低头轻轻地笑:“世子爷这个时候还问这个做什么?妾身是那没有凭证就冤枉好人的人吗?王爷这都睡了半天了,我们站在这里吵得沸沸扬扬的,他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可不是这丫头给他下了药还是怎的?” 云书岳身子并未动,也没有进屋探查一番,只是反问:“父亲今儿大喜的日子。多喝了些酒。醉了叫不醒也是正常。你为何就据此指定筱蓉就是暗害父亲的人?” 他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让刘碧云得意洋洋的神色也微微发生了变化。她不悦地点着旁边的筱蓉。笑道:“世子爷到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被下了药我说了想来世子爷也信不着。只要找个大夫问问不就清楚了?” 王妃听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跟着添油加醋,“你媳妇说得对,王爷是否喝醉了还是被下了药,只要大夫一来查验立即清清楚楚,家里常走的那个蒋太医脉息就很好,何不请了他来?” 筱蓉知道就算是云书岳来了,这两个女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只是有些弄不懂,王妃不是云书岳的生身之母。不想让他好也倒说得过去,可刘碧云毕竟是他的正妻,她明明知道云书岳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这个当口儿上云书岳势必是要维护自己的,她还这样做,要是云书岳传出一个不好的名声来,她该如何自处? 莫非她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云书岳? 一时间,筱蓉脑子里瞬息万变,仔细地思量着这几个人的心思,想判断出她们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云书岳当着母亲和妻子的面儿,当然不会做得很明显,听她们口口声声要请太医,知道这事儿若是就这么揭过,这两个人不会罢休的。只是她们这么笃定,说明她们已经有把握了。 这倒不好办了,筱蓉就算是下了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万分紧迫的时候,筱蓉倒是很冷静,不卑不亢地说道:“世子爷,既然王妃娘娘和世子妃都说奴婢下了毒,那世子爷还是请太医来吧,是不是到时候也好还奴婢一个清白。” 云书岳朝筱蓉看了一眼,只见她神色淡然,似乎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不由怀疑:难道她真的没有下药?不然怎么这么平静?只是刘碧云若是不十拿九稳的,恐怕半夜三更的也不会兴师动众,鼓动了王妃前来。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蹊跷? 既然筱蓉开口了,那他心里就有了底,不管怎样,她这样说,就不怕太医查验。 其实筱蓉心里明白得很,刘碧云这么说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可是她也是有数的,她给庆王确实下了药,不过这药性顶多能持续半个时辰,这种蒙汗药并不是最烈性的。只不过让人一时半会地晕倒过去罢了。她用了自己的催眠术,配合着这药才奇效。这就过去了好长时间了,等太医来了估计庆王也该醒了。 但是刘碧云那么笃定,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 筱蓉和云书岳都有点儿怀疑,但是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出来什么,也只好请太医来了。 云书岳摆摆手,就有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出去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太医就来了。 进去之后给庆王查验了一番,就走了出来,王妃和刘碧云都围了上去,急促地问道:“太医,王爷他到底怎么了?为何昏迷不醒?” 太医捋捋三寸多长的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据老臣看,王爷脉象迟缓,关脉下浮……”正摇头晃脑地说下去,就被云书岳冷冷的声音给打断了,“说症状!” “我这不正说症状吗?”太医在心里嘀咕着,却恭恭敬敬地回道:“世子爷。王爷这脉象是中毒了。” “中毒?中的是什么毒?”王妃和刘碧云迫不及待地问着,好似这个王府里只有她们才关心庆王一样。 “这个嘛,一时半会儿还探查不出来,反正就是中毒了。至于什么毒,还得老夫回去拿一些东西才能查验出来。”想来这太医走得太匆忙了,忘了带一些必须的东西了。 不管是中什么毒,只要有太医这一句“中毒”就已经足够了,王妃和刘碧云两个立即就像是猫儿抓到了老鼠一样,眼底是狠厉的笑,狞笑着逼上前来,一把就揪住筱蓉的衣领,高声尖叫:“你这个贱蹄子,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毒害王爷?枉了王爷这么疼你。还特意为你弄这么大的排场。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筱蓉站在那里,被两个人给揪扯得东倒西歪,可她没有办法挣脱开。面对着两个蓄谋已久的疯女人,她还能说些什么。 云书岳面对着这样的结果,也无可辩驳。他实在是弄不懂为何筱蓉要嫁给他父亲,却偏偏又要下毒害他? 到现在,他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此时他心里极度矛盾,既为了筱蓉不是真心喜欢他父亲为高兴,有为面前的这种局势感到为难。 见两个疯女人扯着筱蓉撕扯个没完,不由气得大喝一声:“住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上前就把王妃和刘碧云给拉开了。 刘碧云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话呢,当即就乖乖地松开手。笑得好不得意,“世子爷既然知道有王法,何不把这贱婢送到官府里去?我们王府里虽然也有家法,可事关人命,还是经官的好!” 这么说,刘碧云的心思就可见一斑了。要是见官的话,庆王府里的丑事就传扬开了,到时候京中的世家大族全都知道庆王纳了个白眼狼。 而至于庆王怎么会纳了这样的小妾,还不都是因为世子也喜欢上这个小妾,父子两个人同争一个女人的缘故。 筱蓉算是看清楚了,这两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一个是想儿子传出和父亲小妾有情的丑名,到时候他这世子的位子恐怕也不保了。另一个则是不安好心,死命地把她拉下水,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 正闹腾着,外面忽然闯进来一拨人,云书岳定睛看时,却是京都城防司的,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闯了进来,他不由恼怒万分,沉声喝道:“你们怎么闯进来了?” 那个为首的对着云书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直起身来才道:“世子爷,小的正领着人在街上巡逻,忽然贵府就有小厮来报,说是府上出了人命,这才赶过来看看。” 刘碧云此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声大呼:“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个贱婢想要谋害王爷,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王爷就没命了。就这样还是让他得了手,王爷已经中毒昏迷不醒了。” 一直静立的筱蓉终于忍不住了,反正自己也要死了,总不能背个黑锅死。于是她高声说道:“你们真是一群孝子贤妻的,王爷中毒就要死了,光在这儿争来争去的,怎么也没有一个人救救他?” 云书岳此时早就顾不得别的了,忙疾步上前低声问筱蓉:“那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他也拿不准,毕竟下毒一事对于筱蓉来说很是驾轻就熟的。 筱蓉冷冷地瞥他一眼,笑道:“你说呢?你若是不想让王爷一命呜呼,就等会儿再让人把我抓走。”说着,袅袅婷婷地走向里边。 王妃却大声尖叫:“快拦住她,她要害死王爷了。” 云书岳却伸臂拦住了她,低声道:“母亲,父亲死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还是让她救醒父亲吧。” 眼睁睁地看着筱蓉进去了,王妃的一颗心急得都要蹦出了嗓子眼儿里。庆王死了,这个家可就是她说了算了,到时候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筱蓉掏出银针在庆王的印堂、神阙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又开了一张方子让人拿去抓药,方才走出来,冷冷说道:“过一刻钟王爷就会醒来,只不过他体内的余毒还没排出来,这个还得靠太医院里的人。” 经过云书岳身边时,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云书岳却一把拉住了她,“我知道,这毒不是你下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抓走你的。” 你说了算吗?筱蓉小声嘀咕着,只是她不想欠云书岳什么人情,骄傲如他,觉得这是在利用,毕竟刚才她也确实给庆王下药了。 云书岳却不松手,依然紧紧地抓住她,朝那城防司的首领喝道:“你也看清了,我父亲不是她下的毒,不然她何必出手救治?这是我们的家事,不需别人插手!” 刘碧云却不依不饶,和王妃两个一前一后把筱蓉给抓住了,高声喊道:“世子爷,你是不是被这个贱蹄子给勾走了魂魄了?就这样你还维护她?是不是她,带到官府里一审问不就清楚了?” 云书岳怎么可能让筱蓉去受罪?谁都知道进了大牢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拷问呢? 这是想要她的命呢。 正撕扯着,外头忽然一阵喧哗,一个粗门大嗓子的高喊道:“谁要抓走我妹妹?” 众人俱都惊惧,抬头看去。只有刘碧云眼睛里露出一丝狡诈的笑。 ------------ 一百六十八章 入牢 那个大嗓门的人带人闯了进来,众人俱都抬头看时,有的认识有的却不认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而云书岳和筱蓉两个就属于认识的,那个人正是摄政王手下第一得力干将,他的义子――张忠义。 这个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筱蓉不由纳闷,瞥见刘碧云眼角的得意时,她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只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张忠义是什么关系呢?连她都不敢确认,这么多年来虽然和他碰过好几次面,但是都没能相认,除了不敢肯定,她还有一个秘密瞒着他:她身负血海深仇,不想连累了他,索性就谁都不认识谁好了。没想到,他还是出现了。 刘碧云见了一脸愤怒的张忠义带着人大踏步地进来,不由笑着迎道:“张公子,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来了,再晚来一步,怕就见不到你妹妹了。” 张忠义压根儿没有理会她的话,眼睛直接朝筱蓉看来,筱蓉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时,张忠义高大的身躯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嗫嚅着唇,不敢确定地问道:“怎么是你?你就是妞妞吗?” 筱蓉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是铁牛儿个个了?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妞妞的?” 张忠义扒拉开众人,激动地走上前去,拉着筱蓉的手,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了,“是你们府上的世子妃,打听了你的事儿。让人拿了你的画像给我看的。我也不敢确定你就是,可她说你……说你背上有一块暗红的胎记,当初,你在我们家的时候。我,我看到过!” 说到这儿,他有些害羞,越说声音越低了,及至后来,众人都听不到了,只有和他面对面站着的筱蓉听得清。 果真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刘碧云在幕后指使的,她这份才干倒是让筱蓉佩服不已:没想到不声不响地她已经把她的身世查验得清清楚楚的了。这样一来,自己看样子什么也瞒不住了。 不过。不知道刘碧云有没有查出来她就是江世昌的女儿?若是这样。那她的大仇还未报。岂不是没有了机会了? 若是张忠义能把她救走的话,她倒是想借这个机会去杀了摄政王。万一刘碧云连她是江世昌的女儿都知道的话,恐怕就更难了。张忠义还不一定把她带走呢。 她心思百转千回。看在云书岳眼里,就是默认。原来他们是兄妹啊,只是不知道这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杀了他们? 那今晚,筱蓉是绝不能留在京中了,不然刘碧云迟早会捅出去的。他不知道刘碧云还告诉了多少人,看样子今晚必须得把筱蓉送出去。 想至此处,他走上前去,对着张忠义抱了抱拳,诚挚地说道:“张兄。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兄妹。既然这样,你就把你妹妹带走吧。”他冲着张忠义点了点头,虽然张忠义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儿,可他看得清楚,云书岳绝对没有使诈。不由也点了点头,云书岳这才放下心来。 刘碧云却不肯放过这绝好的机会,见他们兄妹相认了,忽然尖叫一声,对着城防司的人大声道:“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他们可是反贼的人啊,你们抓了他们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城防司的人哪里看不出来,一听庆王世子妃说这个话,立即就把刀剑指着张忠义和筱蓉,喝命让他们束手就擒。跟张忠义来的人也都亮出了兵器,两造人虎视眈眈,谁也不想让。 云书岳一见阵势不好,若是动起手来,张忠义的人肯定会吃亏,毕竟他们从外头闯进来,这京城这么大,一有动静,很快就会聚集更多的人手,到时候不仅救不了筱蓉,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他对着张忠义使了一个眼色,大声喝道:“对啊,我倒忘了你还是摄政王的人,竟然这么大胆子闯到这里来。既然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张忠义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拉开自己的佩剑就要和云书岳一决高低:“小子,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翻脸无常的人,怪不得世子妃说你对我妹妹别有企图呢。” 云书岳见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不由焦躁上火,面上还不能不和他剑拔弩张的。 筱蓉倒是看出一些名堂来了,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交了手,张忠义绝对占不了便宜,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听听云书岳怎么说。 眼睛就盯着云书岳看了一眼,却见他飞快地朝自己眨眨眼睛,筱蓉紧攥在袖子里的手松了开来。 她朝张忠义说道:“铁牛儿哥哥,你还是走吧,别管我了。” 张忠义立时就急了,“妹妹,你说什么呢,我怎能扔下你不管?” 刘碧云却在一边阴阳怪气地笑道:“瞧瞧这兄妹二人,真是好感人啊。失散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着了,可惜啊,却要命丧黄泉了。” 云书岳眼风一扫,脸上的狠厉乍现,冷冷道:“谁命丧黄泉还说不定呢。你是怎么和反贼搭上话的,是不是也私通反贼了?” 刘碧云光得意了,没想到被他噎了这么一句,当即大怒:“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和反贼有瓜葛?” “若是没有瓜葛,又怎么找得到他的?”他一手指定了张忠义,冷笑:“他可是摄政王的义子,你一个个小小的内宅妇人怎么见着他的?” 此话一出,可是给刘碧云扣了一定大帽子,若是不撕扯清楚了,这可不仅仅是私通反贼的事儿了,还弄不好是通奸了。 刘碧云立即就把矛头对向了云书岳,也顾不上冷嘲热讽筱蓉了。筱蓉心中有数。刘碧云话里话外,并没有透露出她知道筱蓉真正身世的事儿。何况当年铁牛儿并不知道她是江世昌的女儿呢。 她放下心来,默不作声地看云书岳和刘碧云斗嘴。 城防司的人可是等不及了,上前就要去抓张忠义。张忠义怎么可能屈服,就拔剑相向,眼看着一场争斗不可避免。 正在此时,室内有人大喝一声:“都给我退下。”原来是庆王醒过来了,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立在那儿。 王妃面色阴晴不定: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这样儿了还没死了呢?他要是死了,自己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庆王脸色苍白地望着门前的这些人,沉声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竟然敢在我们王府里舞刀弄枪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妃听这话不好,忙陪笑上前:“王爷。您可是醒了。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伸出一指指定了筱蓉。“王爷,您看看这个小贱人,要害你呢。让你昏睡了这么久,幸亏请了太医来。” 筱蓉冷冷地听着这些话,这些人真是伶牙俐齿啊,几句话就把事实给歪曲了。她可没那么卑鄙,纵算是要害他,也要光明正大的。她只不过是先套了套话而已,不是她的仇人,她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这毒药不是王妃就是刘碧云两个下的,这会子见庆王醒了,却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地说起来。脸皮可真够厚的。 庆王一双凌厉的眼睛望向了筱蓉,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真的是你?” 筱蓉知道他什么意思,微微地摇头,不屑地答道:“这样的手段我还没学会。” 王妃立即轻笑:“瞧她那轻狂样。人家太医都来了,你这会子却说这个。” 庆王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你没想过要嫁给我是吗?” 筱蓉微笑道:“是没想过,不过有一些事儿只能通过这种手段了。说来说去,是我利用了你。” “利用我么?我不还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庆王自嘲地一笑,“你喜欢的是岳儿,是不是?” 筱蓉既没有否定也没有点头,云书岳一颗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她心里有他,他就要救她。 庆王似乎很累,问完了话什么都没有说,就进屋了,留下了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王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王妃立即逮着这个机会,叫道:“还愣着干什么?王爷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你们还不赶紧把人给带走,留在我们王府里还要继续祸害王爷的命吗?告诉你们,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吓得城防司的人忙去抓这两个人。 张忠义带来的人想和他们拼一拼,却被筱蓉用眼神给制止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乖乖地跟着城防司的人走了,城防司的人因为抓了反贼,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送交了顺天府,当晚他们就被收监,住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张忠义和筱蓉两个面对面住在两个牢房里,张忠义不由扶着牢门的栅栏埋怨筱蓉:“你为什么不让我带人厮杀?如今可倒好,到了这个四方天地里,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筱蓉坐在干草上,望着墙壁上的一扇铁窗,叹口气道:“你那时候可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们人那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你和你的那些弟兄们都冲不出去,白白地丧了命不说,更是救不出我!” “那也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啊?”张忠义垂了头坐在地上,无奈地说着。 “世子妃早就盘算好了一切,这是引你上钩呢,好把我们两个一网打尽。” 筱蓉耐心地跟他解释着,半天又道:“世子会带人来救我们的,我们等着吧。” “你就那么相信他?他们父子两个都想霸占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怎么还相信他的鬼话!”张忠义提呼呼地一拳砸在地上。 筱蓉似乎没有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一样,自言自语道:“谁知道呢,我就是这么相信他!” 两个人正说着,牢房门哗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打开了,一个狱卒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嚷嚷道:“说什么呢?是不是没有受刑挺有精神啊?” 筱蓉和张忠义这才不说了。 ------------ 一百六十九章 劫狱 狱卒把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几个粗瓷碗来,放在张忠义和筱蓉面前,细看时,白米饭配着两荤两素的菜,却是不错。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张忠义待那狱卒走了,抓起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往嘴里填,筱蓉忽然叫住他:“先别吃,小心有毒。” 吓得张忠义筷子都差点儿没握住,诧异地问:“谁会给我们下毒?我们既然是反贼,可是朝廷的钦犯,没有皇帝的旨意,是不能随便乱杀的。” “是吗?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筱蓉笑着从头上拔下一根小小的银簪,在饭菜里插了插,只见银簪的下半段已经发黑了,看得张忠义瞠目结舌的。 他不由咂舌道:“天爷,真有这么狠毒的人!” “看到了吧?皇上此时还不一定知道我们两个反贼呢,就有人上赶着先把我们给害死了。”筱蓉神情平淡地说着,似乎再说别人的事情。 “会是谁?”张忠义迟疑地问出口,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又拍手道:“难道会是庆王世子妃吗?” “很有可能。我们两个要是死了,可就除了她的心头大恨了。不过也说不准,还有可能是王妃,或者是庆王!” 张忠义先还听得愣愣的,半天才笑问:“怎么就不可能是庆王世子?你被他们父子两个爱慕,如今又有了个反贼哥哥,他们不想让这样的事儿传出去,把你杀死也在常理之中。” “不会是他,他不是那样的人!”筱蓉望着昏黄惨淡的油灯,喃喃地说着。 “他就那么可信?”不知道为何。张忠义一提起云书岳就是满肚子的气。 筱蓉不知道他这是嫉妒还是仇恨,既然他不想提到他。那他们还是别说了。面对着美味的饭菜,两个人饿得饥肠辘辘的,可是谁都不敢吃一口,只好忍着。 迷迷糊糊地,筱蓉就卧在干草上睡着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云书岳的身上了。反正这铜墙铁壁的,凭着这几个人的力量,是绝不能走出去的。 天将放晓的时候,睡得正熟的筱蓉忽然被一阵响动给惊醒了,她猛地坐起来,只觉得头一阵的晕眩。室内的油灯也燃尽了,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对面传来张忠义打呼噜的声响。让她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在细听时,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她一阵失望,默默地依着墙,空洞无神地盯着摸不着的黑暗。 失望加焦虑,让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莫非云书岳真的把他们丢这儿不管了?那他在他们被抓之前给她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就像是碾过了千军万马,顿时乱糟糟的让她没有了头绪。自己死倒不要紧,还把张忠义给拖下了水。这可怎么好? 正方寸大乱的时候,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来,越来越近。那人手里还端着一盏蜡烛,照得漆黑的牢房里顿时亮堂起来。 那人走到她面前时,忽然停下了,喊了一声“筱蓉”,筱蓉抬头看时,只见那人一领黑漆斗篷。压根儿看不清面目,可那声音,分明是云书岳的。 啊,他还是来了,看来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筱蓉欣喜交加,忙站起身来,抓住铁栅栏,急切地问道:“就你一个人吗?” 云书岳这才把斗篷帽子给摘下来,烛光中,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呈现在筱蓉面前,让她满心里都是欢愉。 他狡黠地对着她眨眼:“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郊外的那所院子里吗?我把那里的人全带来了。” 筱蓉知道那所院子不假,可并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人,不过那些人肯定不是平凡的普通人,既然能跟着云书岳劫狱,就一定是信得过功夫高强的人了。 云书岳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把牢门打开,领着筱蓉走出来。旋身又把张忠义和几个兄弟的门给打开了。 张忠义站到云书岳面前,说不上是喜是忧,眼睛里由着不容忽视的嫉妒。他淡淡地笑道:“还以为你不回来,筱蓉一直等着你,坚信你会来的。” 云书岳转脸盯着筱蓉,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一行人顺利地出了顺天府的大牢,才发现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张忠义不有惊讶,这是怎么办到的? 云书岳不无得意地一笑,“我手底下的那几个兄弟虽然没什么大才干,但都会些鸡鸣狗盗的,在顺天府吃的水里下了烈性蒙汗药了。放心,没有两个时辰他们是醒不了的。到时候我们早就安全了。” 筱蓉不由投过去钦佩的一瞥:这家伙,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他没什么能力呢,没想到还能想出这么周全的计策,既避免了打打杀杀的伤人性命的事儿,又救出了他们。以后万一皇帝知道了,也不至于太过怪罪他们。 大门外,走就有一辆马车预备在那儿了,云书岳小心地把筱蓉扶上去,和张忠义一边一个坐在了车辕上,两匹健马载着他们往城外驶去。 晨曦微露时,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士兵看到是庆王世子的腰牌,点头哈腰地让行了。看得筱蓉一阵好笑:什么时候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云书岳一直把马车感到他们上次来过的那个院子里,只是他嘴里说的那些人并没有露面,从顺天府大牢里出来,筱蓉见过的就是云书岳一个人。 除了张忠义带来的几个人手,云书岳的人手愣是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可是筱蓉相信,劫狱的时候,他肯定是带了人去的,只不过这些人能隐身得无影无踪的,倒不容人小觑。 大门的门槛都被卸下来了,马车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下了车,云书岳带着筱蓉来到了一处干净的房间里。嘱咐她好好地睡一觉。 一天下来,惊险交加,到这时候,水米都没吃上一口,筱蓉精神自然不好。也顾不上许多。就一头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就一片黑暗。 朦朦胧胧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外头有人小声问道:“姑娘还没醒呢吗?” 望了望外头的天,已经上了黑影了,她这才知道自己一觉睡到天黑,不由好笑,对着外头喊道:“我已经醒了。” 云书岳推门进来,关切地瞧了瞧她的面色。方才放下心来,温声问道:“歇息好了么?饿不饿?我带你过去用晚膳。” 筱蓉乖巧地点点头,云书岳就双手对着门外一拍,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着大铜盆和洗漱的用具鱼贯进来了。 筱蓉不由瞥他一眼:原来这院子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由着丫头把自己洗漱干净了,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她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铜镜里映出一张如花的容颜,明眸皓齿、唇白齿红,画里的人儿也不见得有她好看。 身后云书岳已经看住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镜中的人儿,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纠缠,久久不愿分开。 还是筱蓉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回眸一笑,“我们这就过去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书岳为她这句“我们”傻笑了半天: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吧? 前面花厅里,张忠义正大拉拉地坐在那儿,四处张望着看着墙面上的字画。面前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各样新鲜的菜式。 听见脚步声,他转回头来,看到云书岳和筱蓉两个一前一后进来了。男的风流倜傥,女的柔弱娇媚,当真是一对璧人。 这种想法吓了他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云书岳虽然救了他们一命,可这种纨绔子弟,怎能是筱蓉的终身良配?何况他府上三妻四妾,总不能让筱蓉回去做妾啊。 不行,自己这次一定要带走筱蓉,只有他才能给筱蓉最好的,他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只对筱蓉一个人好,绝不会再喜欢上任何女人,也绝不会纳妾! 定了定神,他立在那儿笑望着云书岳:“没想到你这么讲究啊,在别院里还置放了这么多名贵的字画?” 如今的张忠义,跟着摄政王领兵打仗,见多识广,虽然出身比不上云书岳,但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 云书岳自然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揶揄,点头坐下去,淡淡地笑道:“我有什么讲究?无非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到我这里只能守住了。”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一个靠着祖辈的余荫生活的贵族子弟罢了。 这话听在张忠义耳朵了,好感不由增了三分:这家伙还挺会说话的,并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厅里只他们三个人,云书岳端起了门杯笑着敬张忠义:“你我可谓不打不相识,没想到你竟然是筱蓉的哥哥,日后,我们还该常走动才好!”颇有主人的味道。 张忠义也端过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喝干了,暗想:这家伙是不是把我当成筱蓉的亲哥哥了?这可不好,万一他跟我开口想娶筱蓉怎么办?不行,今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家伙开这个口。 筱蓉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见这些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压根儿就没有心情理会。他们爱怎么斗嘴就怎么斗嘴,反正她不在乎。吃饱了喝足了才是正事,她还有大仇未报呢。 三个人,不,确切地讲,应该是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地已经酒过三巡了,云书岳极其殷勤,不管张忠义怎么冷嘲热讽,他都能面带微笑应对。 看得吃了七八分饱的筱蓉一阵心惊:这家伙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莫不是把张忠义当成了未来的大舅哥了?这可遭了,要是这样,那他再说要娶她的话怎么办?他那日已经不管不顾地要和刘碧云一拍两散了,今晚上的机会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充分利用呢? 筱蓉和张忠义两个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出奇地一致收紧口风,任凭云书岳怎么献殷勤,都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都是不理不睬的。 倒弄得云书岳想借酒遮脸的招儿没处使了,迫不得已,只好挑明了:“我说张兄,你和筱蓉两个兄妹相依为命,筱蓉的婚事自然你是做得主的?” 一听这话,已经历练成人精了的张忠义不由一下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肘子塞在嘴里,呜噜呜噜地嚼着,自然说出来的话听不明白了。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筱蓉。他是哥哥做不得主,那只能是自己做主了。 面对着云书岳满腔的柔情蜜意,筱蓉到嘴的话又不好说出来。她倒不是害羞,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她,早就把这一切看开了。 ------------ 一百七十章 决绝 云书岳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早就羞得面红耳赤,没想到张忠义还装糊涂,光在那儿吃吃喝喝并不回答,倒让他一时下不了台,捏着筷子的手指都紧张地发了白追美高手。 筱蓉心里闪过一丝怜惜,可是她现在不能给他一个答复,自己大仇未报,如何能定终身呢? 瞧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她又心疼不止,这个人,终究还是赢得了她的心。 可是现在该怎么让他知难而退呢? 她沉思一会,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无父无母,长了这么大,倒是历经过几次生死了,是个不祥之人,这辈子,不想嫁人了,省得给人带去霉运!” 一语未完,正在大口吃着肘子肉的张忠义一下子如同骨鲠在喉,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愣是盯着筱蓉看了半天。 云书岳也好不到哪儿,本来红得都能滴出血来的慢慢地苍白了,端着酒杯的手泛白,若是细看,竟然有一丝轻抖。 迟疑再三,他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话:“别说什么不祥吉祥的,这个世上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你才小小年纪就这样打算,未免太早了一些。难道,你就不想找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 张忠义咽下嘴里的肉,喝了一大口茶,才喘出一口气儿来,顺了顺胸口,也跟着附和:“是啊,你才多大的年纪,就这么说?依我说,这世上大好的男儿多得是,不说远处,但是我们……” 还没说完,就被云书岳打断:“你哥哥说得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可不就是一个?” 他此时也豁出去了,生怕说慢了一步就被筱蓉给拒绝了。 张忠义还没说完的话被他给打断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其实他本来想说“我们都是最好的人选”。而云书岳以为他指的是他,心里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好,没想到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事到临头还是没忘了他,看样子他还是很维护这个妹妹的。 在他眼里。张忠义真的就是筱蓉的亲哥哥啊。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 筱蓉暗自好笑:这两个人这么快就联手了?不过自己有的是理由拒绝了他们。 当即就笑道:“世子爷此话差矣,筱蓉何德何能能入世子爷的法眼。世子爷也不想想,你现在有妻有妾。若是我真的跟了你,可算个什么?” 云书岳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她给摆手制止住了,“世子爷可别做上次的事情,就算是皇上答应了你和刘碧云和离,但是我岂不是和好几个人结怨了?就这一次,我们在狱里差点儿死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呢?” “这个,我自然会查。定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放心吧。”云书岳信誓旦旦地说道,筱蓉自然相信他,可现在不是和她柔情蜜意的时候。 她自嘲地一笑:“何必呢,你我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还称不上有缘人。王府里庭院深深。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本,我,还真是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云书岳越听脸色越沉闷,等到最后,他竟是痛心疾首起来。“我知道,那样的豪门贵族生活并不好过,可若是我放弃了世子之位,你还能答应我吗?” “放弃了世子之位,你还剩下什么?没有了荣华富贵,哪个女子肯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别说了,我对这个真的不感兴趣。”筱蓉说罢就搁下了筷子,起身道:“你们慢慢吃吧,我要到房里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跟着哥哥走了。” 云书岳脸上是大大的失落,他无奈地眼睁睁地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可是不能拉着她不让她走。他知道,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但是他依然不能阻挡她。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还得懂的,何况,喜欢一个人,就要放手,任她自己去选择。 他狠下心掉转头,不再看她的背影,默默地端起面前的酒盅仰头就倒了下去网游之均衡爆炸师最新章节。烈烈的酒烧得他喉咙一阵炽热,可依然遮不住那颗伤透了的心! 张忠义倒是没有料到筱蓉最后竟会决定和他一起走,他还以为他还得费些口舌呢,听到她的话,他真是大喜过望,也端起面前的就被,一口就灌了下去,只是那脸色不同于云书岳的苦瓜脸,而是喜上眉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第二日天还没亮,筱蓉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裹跟着张忠义上路了,云书岳并没有来送她。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都好,省得见了面还尴尬。她不想再看到他哀伤欲绝的脸,估计他更不想见自己装出来的决绝吧。 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筱蓉只觉得心头思绪万千,这一去,势必要亲手杀了仇人,到时候肯定会连累张忠义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虽然拒绝了云书岳跟着张忠义走,可其实是在利用他,是在害他。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到时候希望不要伤他太深! 离开京都越来越远了,耳边再也听不到那些喧嚣的声音,路上偶有行人路过,也都是低头默默前行。 张忠义催马前行,一路上紧赶慢赶,中间只下来吃了一顿干粮。 趁着这点儿空闲的时候,张忠义笑呵呵地问筱蓉:“你为什么不留下来?我看得出那个世子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的。” 筱蓉不答反问:“你想让我留下来跟他吗?” 张忠义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当然不想,你跟着我走,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个长年行军打仗的粗人,竟然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的心思,筱蓉自然知道,只是想想自己不可能满足他的心愿,心里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她幽幽说道:“你知道,外头人都认为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张忠义虽然是个粗犷的汉子,可他并不笨,他自然听得懂筱蓉话里的意味:亲兄妹怎么可能成为夫妻? 他不由沉默了,粗糙的大手拿着一块干粮饼子啃咬着。并不看筱蓉一眼。筱蓉知道,她也伤了他的心了不是吗? 还没等她说一些话来安慰她,他就呵呵笑道:“这个你不要担心,我绝不会让你吃苦受累的。这个名分有什么要紧?等我回去禀明了摄政王,就带着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在那里。没有人会认得我们。自然不知道我们曾经做过兄妹……” 他的设想很好,可是筱蓉心里已经装下了云书岳,自然不能再放他进去了。只能当做听不懂。低头默默地吃着干粮。 很快,他们就起身,一个骑马,一个上车,一路上再无别的话。 大半夜的时候,他们才赶到摄政王营帐所驻扎的山上。跟随着张忠义一直来到了半山坡,才来到一处帐篷外。 张忠义亲自进去点了灯,指着收拾一新的床铺,憨厚地笑着:“山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妹妹先将就着住一夜吧。” 筱蓉打量了一下帐篷里的铺陈,虽然是在荒郊野外,可是里头的东西都是簇新的,眼色典雅古朴,看得出来是用心收拾了。 她露齿一笑道,“谁还背着房子走路啊。我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个地方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看得出来张忠义听了这番话,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高兴。 好好地睡了大半天,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刚睁开眼睛,就听张忠义在外头喊道:“妹妹。你可醒了?” 筱蓉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忙披衣穿鞋下地,打开门,只见张忠义一脸的焦急修仙界农业专家。 见了她,他忙说道:“我义父昨晚上后背上脓疮又发作了,疼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你会医术,能不能过去……” 筱蓉一听,也顾不上说什么,一边走一边扣着纽扣,嘴里说道:“那就快去吧。” 张忠义没想到她这么快速,高兴之余不由问道:“他可是围攻过京城,还曾想把你圈在这里的人,你,难道不恨他吗?” “恨!”筱蓉丝毫不沾泥带水、痛快利落地答道:“只是他现在是你的义父,我不想让你着急上火的。” 张忠义顿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担心了一夜的心就放下了。这么说,筱蓉还是为他着想的,还是为了他的。 到了摄政王的寝帐,筱蓉跟着张忠义低头进去了,摄政王正趴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筱蓉轻轻地走上前,检查着伤势。这个脓疮其实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不过摄政王蜗居在这山头上,心里不痛快,又连吃败仗,心内的火气憋着,硬生生地在背上憋出了一个大脓疮。 望着这个昔日的杀父母的仇人,如今已经老态毕现,花白的头发,疲惫的神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残忍地矫诏,让人夜半杀害了江府所有的人,当然不包括她。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呵呵,真是山水轮流转啊,命运安排得多么巧合,让仇人的女儿给仇人医治。 这样的时机,她怎么会错失?何况这个人不死,天下就一日不宁,百姓们已经厌倦了战争,可他还是不罢不休,让天下的人跟着他水深火热。 探查了一番他背上的伤势,筱蓉就悄悄地退出来。张忠义忙跟上,悄声问道:“怎么样?义父这伤势……” “不打紧,我有一个偏方,专对这种脓疮。”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喜得张忠义连声催问:“到底是什么方子,快说来试试。” 筱蓉就道:“其实也很平常,就是用鹅油擦了,再开一副药吃了,应该就好了。” 当即就跟着张忠义到他营帐里写了一个方子,张忠义立即让人煎了端给了摄政王,又找来一只老鹅杀了,熬出鹅油来,一日三遍地给他擦着。 脓疮外不得发散,内里吃了筱蓉开的药,血脉不通畅,病势越发的凶险了。及至到了晚上,摄政王疼得更加厉害了,已经卧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张忠义急得满头大汗来找筱蓉,筱蓉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正常反应。吃过晚饭,她又去看了摄政王一眼,说道:“疼过这阵子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过了明儿一天就比一天轻了。” 她回到帐篷里却拿了笔墨认真地写起信来。张忠义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就又累又乏,见筱蓉说得没什么留了两个人伺候着,自己就在摄政王外间搭了一张小床睡下了。 到了半夜,摄政王忽然清醒过来,疼得大呼小叫,吓得张忠义急忙赶出来去叫筱蓉,却看到她的帐篷里黑灯瞎火的,以为她睡下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妙,进去点了灯看时,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忙命人四处寻找,急得上蹿下跳的,可终究没有找到。 最终,他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折好的信,但是没有封口,也没有封皮,显然是给他的。 他拆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砰砰乱跳。 ------------ 一百七十一章 追寻 张忠义两手哆嗦着打开了那封信,只见题头上几个圆润漆黑的大字呈现在眼前: “铁牛哥哥: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 看到这儿,张忠义的眼圈儿红了,她还记得自己叫铁牛儿,看来她没有忘记两个人童年的时光。 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他继续往下看: “我本是一品大将军江世昌的女儿,可是江府被摄政王的矫诏一夜之间给屠杀殆尽,我的父母也没能幸免。我跟着乳娘――也就是我们的娘一起逃了出来……” 怪不得关于她的身世娘从来都没有说过呢,原来她不是一般的出身啊。只可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挣扎过来的。 张忠义想起年幼时,长伴着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心里不由一阵温暖:原来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快乐! 筱蓉在信上把自己的身世说明白了,又把摄政王是她的杀父仇人也说了。信的最后,她只用一句话给收尾了:“摄政王和我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未能查探清楚,而今,我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谁,又怎肯援手相助?这和认贼为父又有什么不同?何况他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只是你是他的义子,深受他的大恩。我利用了你,才能杀得了他。这一生,我都欠着你的,你不要再去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的!” 张忠义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滴在洁白的信纸上,洇湿了那张宣纸。 他不敢相信筱蓉就这么离他而去,不舍地把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几番,终于,他相信这就是事实,把那张信纸揉成了一团。 泪眼模糊中,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凄苦,他不停地说着:“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就不能等着我?” 高大的身材站立在月色下。一动不动,直到晨起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才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双肩。 就在此时,摄政王的帐篷那边忽然传来了喧闹声,一片人喊的声响。他心中呆了一呆,意识到摄政王怕是不好了,拔腿就朝那儿跑去。 摄政王已经昏迷不醒,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背上的脓疮大得如同碗口一样,红肿得吓人。却没有破,内里的毒火排不出来,烧得他满脸涨红。不停地说着胡话。 一会儿说“别来杀我啊。不是我干的。”一会儿又说“我要当皇帝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张忠义不由焦躁不安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低声喃喃说道:“义父,孩儿来了……” 摄政王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有了焦距,吃力地扭动着脖子朝他看过来。意识清醒了,他讷讷问道:“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我梦到好多人都来杀我。我梦见阴曹地府,梦见十八层地狱了。啊……牛头马面来抓我了,忠义。快……快救救我。不好,江世昌来杀我了……” 听到江世昌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忠义浑身止不住地抖了一下,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他,终究还得为他犯下的罪孽赎罪的。 面对着空无一物的长胖,他只能喃喃地安慰着他:“义父,孩儿在这儿,没人能杀得了你的官仙最新章节。” 可摄政王的命还是灯枯油干了,黎明时分,他瞪着一双不甘的大眼走了,空留下张忠义怅然地守在那儿。 群龙无首的反军,顿时炸开了锅。这些人本来被摄政王蛊惑地能封侯拜相,可是跟了这么几年,过得什么日子,人人心中有数。 安葬了摄政王之后,这些人就分成了几个派别,嚷嚷着要下山,要回家。 张忠义作为摄政王的义子,自然站了出来。面对着群情激奋的人群,他大声喊道:“义父待我不薄,虽然他走了,可我要为他守孝三年。兄弟们的心思我也明白,今儿我就表个态,想下山回家的,发给盘缠,回去买头耕牛和几亩地,娶一房媳妇,好好地过日子吧。至于想留下来的,我也有个章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下面的人静静地听着,他方才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摄政王虽然是我义父,但是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为,你们也到看到了。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们厌恶战争,当今天子虽然年轻,可甚得人心。若是兄弟们想留,我想为众位谋个前程。” 话说到这儿,谁都听明白了。那些想走的,纷纷站了出来,张忠义说话算话,命人打开仓库,搬来金银宝贝散发了,打发他们下山去了。 那些无家可归的,暂时留在了山上,张忠义已经派人火速把一封信送给京中皇帝,他打算好了,若是当今天子云浩天能同意,他就让这些兄弟们归到朝廷,为他们谋一个生存的地方。 至于他,则留在这儿,常伴青山,为摄政王守孝三年。 若皇帝不同意,他则散尽所有的珠宝,让他们下山成家立业。 …………………… 云书岳自那日和筱蓉不辞而别,就恹恹地回到了庆王府,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任是谁都不见。 庆王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 爷儿两个如出一辙,愁得王妃和刘碧云唉声叹气不止。 只是京中悄悄流传起了谣言:说是庆王世子看中了父亲的小妾,两个人私奔未成,那个小妾竟然弃他而去了。 这话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时人人都认为庆王世子是个不分轻重的荒唐人,不该做这个世子,未来的庆王怎能是如此无德的人呢? 谣言传到云浩天耳朵了,倒惹来他一阵好笑:这个云书岳。自小儿就跟他一块儿习武射箭,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什么品行自己还不清楚吗?怎么在世人眼里就是这副德行了? 当即就把云书岳召唤到宫里,一见面,云浩天就打趣云书岳:“我说老弟,几天不见你怎么这副邋遢样子?难道真的如谣言所传,被一个女人所累?你也太没出息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你上次想休了世子妃、而改立她为世子妃的那个?” 云书岳苦笑起来:“皇上,您都知道了?确实是这个女子。只是你可知道她是谁?” 云浩天愣了愣,又笑道:“听人说年纪不大。怎么,你和她还有渊源啊?” “岂止是渊源?我和她是有缘才对!”云浩天一听这个话,更加惊奇了,连声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云书岳才道:“您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了迷惑摄政王,天天去那海棠苑吗?她就是当年海棠苑伺候人的那个妞妞啊。后来我以为她被大火烧死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她竟然成了刘碧云的侍女……” 原来是她啊。云浩天一想起当年云书岳听说她被大火烧死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若有所思起来罪恶岛。若是真的是那个丫头。他对她那样情深倒也有情可原。 “只是这与庆王小妾私通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云浩天忍不住好奇,非要云书岳说个一清二楚。 云书岳只好一五一十地给他解释明白了。 半天,云浩天才长叹一声:“原来这个女子目的不在你啊。她是为了报仇啊。” 又听了云书岳说到当初京城被围困的时候。都是那丫头在背后出谋划策,云浩天更震惊了:“朕也觉得那个余扬似乎没有这个本事,后来召见过他几次,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哪里会有这等气魄!原来是那个丫头暗中捣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奇女子啊。这么说。当初在落凤镇上的那位女神医也是她了?不然余扬怎么和她串通好了?” 看到云浩天并没有因为筱蓉欺君而大怒,云书岳放下心来,点头道:“是她没错。后来我让人打探了,其实当初在张家寨子的后山上为我医治蛇伤的也是她,那个愣头愣脑的铁牛儿。哦。也就是摄政王麾下第一得力干将张忠义乃是她的哥哥。” “这么说,她还是反贼的家属了?”云浩天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想捉弄捉弄云书岳。于是把脸一板,佯装生气:“这么说,你带人劫狱,岂不是和反贼成了一伙的?” “臣弟只想救了筱蓉,并不因为她是否为反贼的家属。”云书岳一点儿诚惶诚恐的感觉都没有,倒是让云浩天暗暗生起气来:这小子,私自放了人不说,还有理了? 于是脸色一黑,沉声喝道:“云书岳,你别仗着你和朕的交情,就为所欲为?你放了反贼还有道理了?告诉你,你这是犯了谋逆大罪,朕只不过念在手足之情,饶你一命罢了。” 云书岳一点儿担惊害怕的样子,长袍一撂,就跪在了云浩天跟前:“请皇上成全,若是能以这个罪名处置了臣,臣心甘情愿,没有话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云浩天被他那副倔强的样子给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额头:“朕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才这样的。你不是想死吗?朕偏不让你死,留着你,看看你能怎样?” 云书岳只好苦笑,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傍黑时分,一道圣旨下到了庆王府:说是云书岳私通反贼,目无君长,已经被关押在天牢里了。 此圣旨一下,庆王府里的人心情各有千秋:庆王麻木地好像不知道圣旨里说的是什么。 刘碧云则瘫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骂着“都是那个狐狸精害得。” 而王妃,面上悲伤不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到底那些谣言起作用了,可见人言可畏啊。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这就过继一个儿子去,好等着继承世子之位。 ………… 三年后,张忠义被朝廷册封为“虎贲将军”,赐宅邸一座。可是他一天也没有到这座新府邸住过,下了山就骑着马四处寻找筱蓉的踪迹。 云书岳这三年来没有踏进过庆王府一步。只住在郊外的别院里,这个地方,只有云浩天一个人知道。 说起来,张忠义能顺利地被册封,还得多亏了他。当初皇帝把他囚禁在宫里,为了惩戒他一番,故意下了那道圣旨,后来才知道庆王府人心可畏。 王妃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实现。而刘碧云受不了那种守活寡的痛楚,提出了和离。 云书岳直到自己孤身一分,才有勇气去寻找筱蓉。正像筱蓉先前说的,他有妻有妾,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况且她并不想让别人怨恨她。 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可独独没了筱蓉的身影,这三年来,云书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庶不奉陪。 三年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的话,可是她却不在身边了。 他决定,纵算是寻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让她亲耳听到他对她说出那句话来。 于是,他和皇帝告了假,骑上马,只带着两个贴身的侍从,轻装简从地上了路。 一连寻找了几个月,可是依然是杳无音信。 这一日。他驻足在落凤镇后头的山坡上,遥望着下面稀稀落落的村庄,不由感慨万千:这个地方可是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想当年,他和张忠义为了争夺一只獾子大打出手。害得他被一条毒蛇所伤。 而如今,他和张忠义已经握手言和。也知道了张忠义并不是她的亲兄长,可是她却没了踪影。 面对斯景,斯情,他只觉得心胸空虚得难受,若是这一生没了她,他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慢慢地沿着山坡下了山,在山脚下,看到了一座坟墓。坟头上的土分明是才添的,坟前还植了两颗松树,郁郁葱葱的,显然已经成活了。 地上摆着瓜果点心,显然有人来祭拜过了。再看前面竖得墓碑上,字迹已经模糊不能辨认了。想来这座坟头已经有些年头了。 正在发呆间,就见打山下又来了一匹马,马上的人看起来身材高大魁梧,披着一身黑斗篷,威风凛凛地过来了。 云书岳不想和人相遇,赶紧勒马躲到了树林子里。 只见那人一阵风驰电掣地过来了,就停在这座坟头上,翻身下马跪在了坟前,放声大哭起来。 定睛细看时,原来是旧相识张忠义! 没想到这小子也来了。看样子这坟里埋着的是他的亲人啊。 他痛哭了一阵子,才站起身来。云书岳想着好歹也和他相识一场,两个人又都对筱蓉上心,还是出来打个招呼吧。于是就策马出了林子。 张忠义闻听马蹄声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山脚下的树林子里还有人。回头看时,却是云书岳。 云书岳来到他面前下了马,也对着那座坟磕了三个头,张忠义赶忙还礼,两个人不免契阔了一番。 云书岳才问他:“不知道这是你的什么人?” 张忠义则答道:“乃是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么说,你近来倒是常常来祭拜了?”云书岳指着地上的瓜果点心,轻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大孝子!” “我也是刚到,哪能常来祭拜?”张忠义一语未完,忽然就停住了,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瓜果:“这是谁摆的?” 云书岳面上也显出狐疑:“莫非这不是你祭拜的东西?难道你还有兄弟姐妹不成?” 一说到兄弟姐妹,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脸色都变了,转身就翻身上马。 张忠义也被他一惊一乍给弄得呆了呆,口里还说道:“这家伙,发什么疯啊?”只是话还未说完,他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也飞身上马,追随云书岳而去。 路上,两个人像是比试一样,马鞭子抽得脆响,马儿飞一般地前行,惊起了路边大树上的鸟儿叽喳飞去。 ------------ 一百七十二章 选择(大结局) 张忠义终于赶上了云书岳,在他旁边大喊道:“谁先找到她,她就是谁的!” 云书岳抽了马儿一鞭子,回头怒骂:“胡说,她是人,不是东西。这个要由她自己选择!” 两个人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张家寨,迎面就碰上了几个村民抬着一扇破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精瘦汉子。 几匹马挡住了去路,惹得那些村民们一阵不耐烦:“快让开,这个人快不行了,我们要带他找神医去!” 两个人一听顿时浑身紧绷起来,这个神医,会不会是……? 他们相视了一眼,牵着马就跟着那些人。 张忠义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以前瘟疫,村民们可都搬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回头见云书岳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由一阵怒火攻心:“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总跟着我干嘛?” 云书岳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许你走不许我走啊?” 跟着那些村民来到了张忠义的原先的家里,只见一道篱笆墙被修缮一新,原先破落的小院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另外还盖了三间茅草屋。几个小丫头穿红着绿地在院子里忙活着,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想往里挤进去,可那些排队的人不让了,纷纷嚷着:“这里都是有规矩的,不然神医娘子生气了谁都不给看了。” 他们只好在后头排队,前头人一个个地进去了,夕阳西下时,才轮到他们。 云书岳窜上前一步,却被张忠义给拽了回去。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打个不停,就听屋内一声莺声燕语:“想打出去打,这里还有病人呢。” 一个少女,面上蒙着面纱,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却在见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咦”了一声。忽然就转身进去了。 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就出来对他们大声说道:“娘子今儿累了,不能再看病了。”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眼睁睁地看着正屋的门给关上了,两个人像个傻子一般愣在了门外。 云书岳一拍巴掌,咳声叹气:“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呀?刚轮到我们怎么就不给看了呢?” “你没听人家丫头说了神医娘子累了?既然累了保重身体要紧,自然不能再看了。大夫也是人,自个儿的身体也得顾不是?”张忠义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着。 “那这还是你家的院子呢,你怎么也不问问为什么不让你进了?”云书岳急于想见筱蓉,不由怂恿撺掇着张忠义。 张忠义一听也是啊。这可是他家的屋子啊,凭什么不让他进去啊? 当即就拍门大喊:“喂。这是我家,我要住进来。” 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妇人的面孔,原来就是余扬娘子,她笑模笑样地回道:“这位公子,这屋子我们已经买下来了,您若是不信。我这儿还有地契呢。先前这村子的人都逃出去了,这无主的房子都被官府给卖了。” 张忠义此时真像吃进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自己的家竟然被人给卖了,连他都进不去了? 可是他也不能怎么样,要说凭着他们二人的地位,就算是把屋子里的人给打出去也不为过。可里头是筱蓉啊,张忠义一想到是筱蓉住在自己家里,心里也就平衡了。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有这个家的。不然,为何不选别的地方,偏偏选了他家。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美滋滋的,转身就往外走。他就不信,自己的诚意打动不了她,反正这些日子他也没别的事儿,每日里都来这儿守着吧。 云书岳见他往外走,不由着急喊着:“喂,你这小子,这就走了吗?” 其实少一个人对他来说倒是好事,但是见张忠义就这么放弃了,他竟然忍不住要劝他。 张忠义回头朝他神秘地一笑,并不理会他,大踏步往外走。 云书岳心里有数了,这小子定是有什么奇招也说不定。算了,自己反正和他是竞争对手,管他有什么招数呢,他只要坚守在这儿就可以了。 打定主意之后,他不急不躁地吩咐两个随从从马背上取下一顶牛皮帐篷,就预备在院子里撑起来。 谁知道屋里有人看见了,出来一个小厮:“我们家姑娘说了,这里是病人来往的地方,不能堵了路。要想撑帐篷,到外头大路上去。”就把云书岳给轰了出去。 云书岳虽然满肚子气愤,可也不能怎么着这个小厮,毕竟人家姑娘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啊。 只好忍着满肚子的气带着两个随从来到村头的大路上,只见张忠义已经在两棵大树之间搭了一个简易的千秋,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上面晃荡着。 云书岳不由“哧”笑了一声:这小子,图省事吗?要是晚上下了大雨看他怎么过。 也不理他,自己指挥这两个随从搭起了帐篷,又支起了锅灶,烧上了开水。 张忠义盯着三个忙成了一团的人,心里暗笑:“我说你这是带着家出来的吗?一个大男人家,还婆婆妈妈的,实在是不像话。实在受不了这个苦的话,赶紧打道回府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你懂什么?”云书岳不甘示弱地还口:“你倒是轻巧,等夜里试试还这么惬意再说。身子好了才有精力见她,就你这个邋遢样,见了她,她还不得烦死你。” 两个人斗了一阵嘴,也就各自歇下了。天色暗了下来,张忠义拿出随身带来的干粮啃着,望着云书岳主仆三个稀里哗啦地喝着白粥,不由一阵眼馋:这小子,到底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晚风习习,住在大路边上倒也不冷,云书岳和衣躺在了帐篷里,身上还盖了一床毛毯,身子底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只觉得惬意无比。 张忠义自来行军打仗惯了的,躺在千秋架上也不觉得什么。况且夏日的夜晚。吹吹晚风倒觉得舒服。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睡下了。及至半夜的时候,忽然几个明闪掠过,一阵狂风猛地吹过来,吹得张忠义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就翻身坐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夹着邪风打在了他的身上,只觉得生疼。 望了眼那边黑沉沉的帐篷,张忠义再也顾不上许多,几个箭步就窜了过去,掀开了帐篷的门帘就闯了进去。 里头睡着的几个人并没有动静,张忠义倒是纳闷了:这几个人怎么睡得这么沉?按说身上都有功夫。尤其是云书岳,他可是和他两军阵前对垒过的。怎么也不见他有一点儿动静? 正想着,就听暗地里一声嗤笑:“怎么?外头冷了还是下雨了?” 张忠义这才知道人家并没有睡死,而是知道他是谁,看这样子,云书岳也算是个大度的,并没有要赶他出去的意思。 他放心地走到云书岳躺着的地方,也顺势躺了下来。笑道:“还是你小子有先见之明,莫非你会观天象不成?不然怎么知道这天要下雨,早早地支上了帐篷?” 云书岳听得噗嗤一笑:“你这人,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哪会观什么天象啊?不过是出门在外,哪有背着房子走路的道理,能舒适一会儿是一会儿。不像你,哪儿都能睡一觉,我倒不是吃不得这个苦,而是怕身子坏了。顾不上去看筱蓉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却硬生生地没有说出来。 张忠义也听得若有所思,两个人一时沉默了。听着帐篷外被雨点打得啪嗒啪嗒的,两个人都走了困,各自都思索着怎么赢得筱蓉的欢心。 第二日,天气放晴,两个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收了帐篷,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往筱蓉那儿去了。 还没到地方,就被巷口的车水马龙给惊呆了,原来这些人都等着来看病的。 云书岳望了一眼,前面还有好几辆马车,车身都是清油漆成,阳光下闪闪发亮。跟随的家人都穿着绸缎衣裳,可想而知那主人定是身份不低。 就连这样的人都来了,看样子筱蓉在这三年里已经闯出一片天来了。 他想到那个忙碌的身影,唇角微勾,这个小女子,真是不同寻常! 日上三竿的时候,篱笆院门打开了,走出一个面容端正的大丫头,她手里拿着一叠小纸条,挨个儿发,谁知道轮到云书岳和张忠义的时候,却偏偏不给他们两个。 云书岳和张忠义不由恼怒了,大声责问:“为何不发给我们?” 那丫头不卑不吭地答道:“姑娘的这小纸条都是给生病的人的,你们没有病,自然不给!” “我们怎么没病了?我们这里都是病。”云书岳拍拍胸脯,点着心脏那个地方。 那丫头嗤笑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笑道:“姑娘说了,若是你们再在这里瞎折腾,就要让人打出去。去去,别在这儿瞎搀和,到一边儿去。” 后头的人一听这个话,立刻群情激奋,都吆喝着:“没病别在这里碍事,我们排队都排不上呢。” 气得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无可奈何,却又不能冲进去,万一冲撞了筱蓉,这辈子再也不能原谅他们可怎么是好? 只好呆呆地在一边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热闹不堪。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若是他们也是那些病人该多好啊,至少能让她亲手诊治! 两个人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路边,支起了帐篷。夜色降临时,两个人生了一堆火,打了几样野味,放在火架子上烤着。 云书岳感慨地一笑:“没想到我俩是在这个地方不打不相识,又是在这个地方等着同一个人!” 张忠义深有感触:“正是,若不是那一次打架,我们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呢。说不定你也不会认识筱蓉,更不会来和我抢了。” “喂,喂,你说话怎么不凭良心?谁抢谁的还不知道呢?”云书岳暴怒起来,恨不得抽出一根烧糊了的木棍子戳他一下。 两个人吵吵闹闹了一阵子,最后张忠义才搓着手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们两个人在这儿打破了头也没有用,最终还是筱蓉说了算。也许。我们两个她谁都没看上呢。” 一语让云书岳也低下了头。他讷讷说道:“是啊,我们两个窝里斗没有用,哎,听天由命吧。” 第一次,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无奈! 第三日天还没亮,张忠义一个人就独自骑马出去了。云书岳望着他高大魁梧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日上三竿的时候,两个侍从抬着胳膊被砍了一刀的云书岳急匆匆地来到了筱蓉的门口,两个侍从大声地喊着:“让一让,这里有一个重伤的病人。” 丫头探头出来一看又是他们。正要关门,却听侍从们喊道:“快。来救救我们家主子,他受伤了。” 丫头细细看了一下,果然如此,她无奈地进屋回禀了,筱蓉听了之后冷笑连连:这是想用苦肉计吗? 不过人已经抬到她这儿了,不让进来也不行了,只好让人抬了进来。 刚放在床上。门外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男声大喊:“神医娘子救救我啊,我的腿断了。” 筱蓉皱眉,这才来一个断胳膊的又来了一个瘸腿的,怎么这么巧? 结果让丫头出去一看,却是张忠义,伏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这两个人,为了见自己一面。把自己伤成这样,至于吗?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都被放在了床上躺着,筱蓉蒙着面纱给他们清理着伤口,见伤口太大,只好进行缝合。 可是痛恨两个人的诡计,她故意不给他们喝麻药汤,硬是生缝下去。疼得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叫苦连天。 筱蓉故意问道:“很疼吗?” 云书岳咬牙抽着冷气,挤出一丝苦笑:“不疼,不疼,只要有你在,怎么着都不疼。”还没等他说完,筱蓉又是一针下去,后半截话被他的叫唤声给掩下去了。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两个人的伤口,筱蓉交代了丫头小厮的注意事项,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到外头透透气。 坐在门口的木头桩子上,她陷入了沉思,这两个人摆明了是来打擂台来的,看样子自己不给出个结果来,两个人是不会走的了。 其实她内心里喜欢的是云书岳,可是又怕伤了张忠义的心,这该如何是好呢? ……………… 转眼一月有余,云书岳和张忠义都好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天天和筱蓉见面,只是她从来都不拿下那张面纱,让人看不到她的真实面目,更别想去探查她的内心了。 两个人心里打鼓,不约而同地想道:莫非她有喜欢的心上人了? 夜晚时分,两个人都忐忑不安,连饭也没好生吃。 夜深人静时,筱蓉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静静地坐在木桩上,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夜色温柔,夜风凉爽。月光如练,照得满院子里亮堂堂的。 云书岳和张忠义两个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张忠义说道:“我们两个要么是对手,要么就什么也不是。你先去探探话吧,万一是你,我就放心了。” 云书岳不由诧异:这家伙不声不响的,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好笑地问道:“为何是我你就放心了?难道你不难受吗?” “难受肯定是有的。只是你对她的心和我一样,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她的选择,我得尊重!” 云书岳被他的话深深地感动了,只拍了拍他的肩头,就走出了屋子。 筱蓉听到身后的脚步轻响,并没有回头,而是幽幽问道:“是来问我的选择的?” 云书岳有些尴尬,摸了摸脑袋,笑道:“你真聪明!” “那么,你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筱蓉一脸的平静,转过脸来,隔着面纱静静地望着云书岳。 和三年前相比较,他似乎更沉稳了,也更英俊了。让她每看一眼都有一种小鹿撞胸的感觉。 “当然想了。都三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子了。”云书岳笑道,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不愿意让我见你的脸,也就罢了。” “如果,我说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呢?这三年来,我的脸要是被毁了,你还坚持和我在一起吗?”筱蓉依然那么笃定,仿佛说得是别人的事情。 云书岳不由笑了,拉过她的手,说道:“不管如何,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幽邃,就像是一泓湖水,一眼望不到底,但是清澈得透明。 这一刻,筱蓉知道自己的心被俘虏了。她双手捧了脸低低地呢喃着:“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只是我觉得这样,铁牛儿哥哥会受不了的。” 这么说,她答应了? 云书岳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的命会这么好,苦苦等候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听到她的愁苦,他面色也一沉,半晌才沉吟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感情的事,图的就是两情相悦!” “他说得没错!”张忠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近前来,筱蓉和云书岳也都站了起来。 夜风吹过,张忠义的面庞有点儿模糊,可他的声音却坚定异常:“好妹妹,我遵从你的选择。若是你还肯认我这个哥哥,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的!” “若是这个小子欺负你,”他看了看云书岳,才道:“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把他锤扁喽!” “铁牛哥哥……”筱蓉深情地呼唤一句,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ps: 文文完结了,感谢各位亲们的支持与鼓励,希望在下个文里再相会!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一百七十二章 选择(大结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