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话说女主 女主的设定一开始就是本地土著。原本的题材是泼妇养成~,一个千金大小姐在周围环境演变之下的泼妇之路。后来发现此路不通,就渐渐演变成了扮猪吃老虎的女强。 不管怎么说。 我的女主不重生不穿越,是踏踏实实的土著,也许女主的身上有一些迷还未解开,但是大家要记住,她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成亲三年也不过才十九岁,对吧?我没算错吧?撒花鼓掌! 十九岁的年纪,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额,扯远了。 重新强调一下,女主是土著,是在孝经,女则女戒等等教条之下的产物,固然女主有时候会很强势,可是她到底是这样教导出来的女子,有些事情是根深蒂固的,例如孝,古代讲究的是一个愚孝,我书中列举出来的几个古代的案例就是其中的代表。 那是父母把你打死,你也不能反驳半句的年代,所以对于齐丁氏的所作所为,柳白鹭只有忍耐顺从一说,虽然有时候会阴奉阳违,可是大致上也是走不成“孝”那个圈子的。 而男主呢? 也是不重生不穿越,婆婆与儿媳妇之间,丈夫儿子永远是夹板,若是不能够好生调和,便只能躲开了。 齐裴云是土著,纵然再能干,对于母亲,对于那个时代之下推崇备至的愚孝,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另外呢,就是读者群了,我是个笨人,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会跟人沟通,假如愿意的话,可以加qq群,那是个读者群,可是建群至今也只有几个朋友在,进来的就都是朋友了。笑眯眯,我不会一直都在,或者一直都说话,但是只要看到你们的留言就会尽可能的回复。 我没有什么,只有真诚。谢谢你们。 qq群号,安心的小窝169222065 ------------ 第一卷 新婚不燕尔 ------------ 第一章 孤男寡女 热气氤氲,肤滑如脂。 乌黑的长发盘起,以一根桃木簪子固定,柳白鹭伸手抿了一下耳边垂下的一缕湿发,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了水中。 直到快要透不过气来,她方才抬起了头,伸手去摸搭在浴桶旁的帕子。 没有? 柳白鹭的背脊僵直了起来,她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皂角的气味忽然间被什么味道冲散了,她下意识的耸了耸鼻子,是很熟悉的血腥气。 有人进来了! 一滴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滴落进水中,她用手紧紧抓着浴桶的边缘,心思急转。 叫?还是不叫? 不叫,万一对方是亡命徒,自己这般死在家中,名节已毁,自己倒是死了干净,可是父母却要被人戳脊梁骨。 可若是叫,这梨花巷的房子紧密狭小,此刻万籁俱寂,惊动了四邻,自己一样名节俱毁! “咯哒。” 柳白鹭心思电转之间,只听后窗微响,一阵冷风随之灌了进来,她倏然睁大了双目,只看到那窗子打着窗棂不停的晃悠,偶尔飞进雪花来,她惊讶的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小姐,有事儿吗?” 在外间做活的霜降听到动静,问道。 “没事,你忙你的吧。” 柳白鹭下意识的直接回道。说完了,想要出来穿衣服,才想起自己用来擦身子的帕子被人拿走了,也幸好那只是大块的白色棉布,没有绣任何的东西。 她想了一想,起身拿起换下来的亵衣亵裤胡乱擦了一擦,伸手去拿干净的衣裳,赫然发现放在最上面的葱绿肚兜上有几点血迹,她猛然想起刚刚闻到的血腥气,连忙垂头往地上看去,在浴桶附近发现两滴血迹。 她拥着衣服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窗外寒风呼啸,厚厚的积雪从夹道里堆到了窗口,窗前的雪堆上,一大滴血迹穿透了雪层落在了最下面的雪层上,纵然天色阴暗,那红色的血迹趁着皑皑白雪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柳白鹭打了个哆嗦,转身跑到浴桶旁边,舀起一瓢水重新推开窗户将水浇到了雪堆上。 她仿佛听见了细微的“刺啦”声,像是玉娘用滚油浇进了一碗红彤彤的辣椒里,自己就像是那辣椒,煎熬着被烫的红的发黑。 一阵风吹来,柳白鹭猛然松了手,贴着墙壁滑落到了地上,冰凉粗糙的砖石划伤了滑嫩的肌肤,她吃疼方才记起自己什么都没穿。 转身拿起衣物,便听到外面一阵呼喝声,接着脚步声杂乱,呼喊叫嚷声一片。 她心中疑惑,手上却很快速的穿着衣服,肚兜脏了不能再穿,下意识的将肚兜扔到了脏衣服堆里藏起来,一手拿着亵衣亵裤一手用瓢舀了水浇在地上几滴血迹之上。 “咯哒!” 刚刚合上的窗子一声轻响,柳白鹭浑身汗毛倒竖起来,水瓢“咚”一声掉在地上,她连忙抱着衣服蹲了下去。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听不到霜降的声音,难道是出去了?什么时候? 柳白鹭蹲在地上动也不动,眼睛瞅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在两步之外的袄子。 “咳!” 一声闷咳从身后传来,柳白鹭意识到那人就在自己身后,连忙抱紧了衣服转过身去,前面被她用衣服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藕臂环着双肩支撑着衣服,她悄悄的往后挪去,没几下就碰到了身后的几案,只听“叮”一声响,也不知道什么被打翻了,清新淡雅的茉莉香瞬间盈满了屋内,驱散了淡淡的血腥气。 “帮我。” 齐裴云按着肩头,额头的冷汗一颗颗的往下掉。 柳白鹭看着他这样心头的慌乱镇定了下来,这人去而复返,外面又有人,想来是要捉拿这个人才对。既然他要出言相帮,自然不会对自己不利。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容我将衣服穿好。” 齐裴云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再看看眼前抖着身子的柳白鹭,勉力走到浴桶旁边翻身掉了进去,伤口的血迹顺着水飘散开来,他费力在浴桶里的小座上坐好,道:“不必了,你进来。” “什么!” 柳白鹭抓着衣襟猛然抬头,瞪着浴桶里面色苍白的齐裴云。 “小姐,小姐,您沐浴完了吗?”霜降推门而入,在外面放下了什么东西,道:“官兵搜查匪寇,快到咱们家了,小姐,您穿好衣裳了吗?” 柳白鹭沐浴向来不喜欢人伺候,霜降没有命令也不敢进来。 可是此时她能叫人进来吗? 不能,因为浴桶里的齐裴云亮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柳白鹭摇了摇头,扬声道:“我快好了,你,帮我端一叠点心来。” 吃点心? 霜降心头有些纳闷儿,如今府里的日子不大好过,小姐一向节俭惯了,少有半夜要点心的时候,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应了关门出去。 听得脚步声远去,齐裴云收了匕首,对柳白鹭喝道:“还不快进来!帮我遮掩一下我就走。” 饶是柳白鹭再镇定,她的脸也不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跟一个男子共处一个浴桶?无论如何自己的清白算是毁了!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冷笑一声,低声道:“你若是进来,帮我遮掩了,官兵一走,我立时就走。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若是不进来,我现在这般也无法躲得过去,若是有人搜查进来……” 齐裴云言下之意很是清楚,横竖她的名节今日就是毁在了这里。柳白鹭咬紧了唇,最后心一横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跨进了浴桶,面对着他缓缓蹲了下去,浴桶中本有一个小座位,却被齐裴云给占了,她也只能如此。 院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齐裴云盯着迅速被水沁湿的素白亵衣,哑声道:“你沐浴难道要穿衣裳?” 柳白鹭死死抓着衣服掩着身形,一双妙目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低声道:“那些人未必进来,就是要进来,我也得来得及放下。” 齐裴云笑了笑,头往后靠在了浴桶边儿上,缓缓闭上了眼,自己果真没有赌错呢,真真是个有胆色的。 柳白鹭心中紧张的听着外头的动静,霜降的父亲开了院门,脚步声杂乱,来的人似乎很多,直接就有人过来拍门来了:“开门!开门!” “这是我们小姐的房间,几位官爷,是不是就可以不必搜了?” 霜降端着点心过来,连忙阻止了没耐心的官兵推门的动作。 带头的张三道:“今日捉拿的是要犯!亡命之徒,不让我们进去搜,万一你们小姐被杀了呢?” “啊!” 霜降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就推开了房门,手中的点心盘子往冲着门的圆桌上一扔,就要往内室里跑。后面的脚步声跟上,霜降立时惊醒过来,转身拦人:“不能进!” “门都开了为何不让进!”张三挥舞着明光闪闪的刀,不耐烦道:“跑了钦犯你们担待的起吗?” 柳君阁披着衣裳匆匆过来,对着张三躬身一礼,道:“这位官爷,这是小女的闺房,实在不便男子进入,还望官爷通融一下。” “老爷,小姐在沐浴。” 霜降极为机灵的跑到柳君阁身边小声说道。 柳君阁神色一凝,万一真的是有钦犯,自己女儿在里面凶多吉少,可是若是没有,这么多的男人闯进去,女儿一样是名节尽毁。这可怎么是好? 柳苏氏松松挽着头发披着斗篷匆匆过来,见到这幅架势,连忙道:“老爷,不如让妾身进去看一看,若是有什么不对,妾身再让官爷们进去。”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若真的性命攸关,柳苏氏也宁愿女儿失了名节,哪怕日后出家青灯古佛一世,也比没了命的强。 张三闻言皱起了眉头,道:“那可不成!万一里面真的有人,你将人藏起来了呢?说不得你为了你女儿的名节做出什么事儿来,不成,我找个人进去找找!” 说来也是柳家的运气好,这个张三算是个规矩的,并不仗势欺人,他在这日日寻街,对这梨花巷的人倒也熟悉,转头就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离开片刻就带着一个身材肥硕的妇人回来了。 “林嫂子,今日要麻烦你了。” 张三对着林大家的拱了拱手,道。 林家嫂子朗声一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我家三个丫头在屋子里睡觉,还不让你们进去瞧了一眼吗?这点儿事儿。” 张三一探手,看了一眼柳君阁,道:“这不是京里出来的吗?规矩大。” “哎呦喂,规矩大能在成亲前跟人私定终身?还非要人家再三上门求娶,为难够了,架子拿足了才答允求婚。如今啧啧,”林家嫂子不屑的撇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柳苏氏,自己也是半夜起来,还不披一件袄子就出来了,装模作样,“哎,罢了,我就进去瞧一眼,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洗澡嘛,被人瞅一眼就怎么了?谁小时候没见过啊?啊?” 张三跟着笑道:“那可不是?到了夏天,咱们镇外的那条小溪可是热闹的紧。” 林家嫂子大手往张三的肩膀上一拍,笑道:“你媳妇踹你屁股上那一脚好了?” 林家嫂子此言一出,众人立时都哄笑了起来,张三面色微赦的转头瞪了众人一眼。 张三是有名的妻管严,刚成亲没多久就让媳妇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淤青了好多天,偏巧他下河洗澡被路过的林家嫂子看见了,当成笑话一样在熊唐县里头讲了许多年。 知道张三要恼,林家嫂子推开挡着们的柳君阁夫妇快步进了内室。 柳苏氏不放心,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 第二章 完璧 以屏风隔开的狭小沐浴间里,柳白鹭死死捂着胸口与身下的衣服,她如今是顾得上面顾不得下面。 一进水,衣服便漂浮了起来,露出了丰润滑腻的腿来,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将衣服压下,只是肩头的衣服没了束缚,立时便滑落下来,露出圆润香肩。 柳白鹭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希望林家嫂子赶紧过来,查完了,就走。可是只听那林家嫂子进屋后一转脚,去了花厅。 这间东厢房一共三间,中间狭小的空间是客厅,左边是卧房,右边是花厅。花厅里放置了一个百宝阁,一张罗汉床,靠着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绣架,窗前摆放了数盆不知名的花草,在这冬日里竟然长得郁郁葱葱。北墙前是一张书桌,书桌之后是满满一架子的书籍。 这地方虽小,布置的却是着实的雅致的紧。 最最让林家嫂子移不开眼的不是那价值千金的书,也不是百宝阁上看着精美无比的瓷器雕刻摆件,而是窗前绣架上的一副山水图。 烛光辉映,真真是让人觉得这水在流动,树叶在摇曳,山中亦是有着珍禽异兽掩映其间。 柳苏氏寸步不离的跟在林家嫂子身后,一边还怕她从女儿房中偷东西,一边转头看向卧房那边,外面闹腾的这么厉害,女儿怎么还不出来?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也应该穿好衣裳了吧? 这花厅一目了然根本就藏不下人,林家嫂子偏偏留恋在此,转头看到柳苏氏的目光,笑道:“柳太太,你若是不放心,就过去跟你闺女说一声吧。反正这屋子里也就你我二人,若是有什么事儿,我权当不知道好了。” 柳苏氏被林家嫂子这么一激,倒也顾不得忧心,索性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看着林家嫂子,道:“没关系,你慢慢看。” 林家嫂子粗糙的手摸着那副绣了一半儿的山水图,眼睛落在了那放到一旁的细如毫毛的绣花针上,她捻起针来眯眼去瞧:“哎呦呦,到底是大家出来的,这么细的针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这线,咦线呢?啊!在这里,我差点儿看不见呢,怎么这么细?” 林家嫂子的看着飘荡在银针尾端的细线,一呼一吸之间,那线便漂浮了起来。 若是以往,柳苏氏应付林家嫂子那是手到擒来,可是今日事关女儿名节,她也淡定不下来了,柳苏氏拧着帕子含笑道:“那线是要用上等的丝线分成十六份。手艺最好的,分成十六份的丝线每一条都是一样的粗细。” 林家嫂子讪笑一下小心翼翼的将针放了回去,这东西,若是不小心粘在自己身上,扎到了可就不好了。她又环视了一下屋子,叹道:“你们这里好东西真是不少。” 柳苏氏的笑容僵硬了起来,拿起帕子掩口咳了两声。 偏生这林家嫂子听不懂,仍旧东看看西瞅瞅。 这浴桶本不是很高,只到柳白鹭的腰际,圆桶的浴桶空间极为狭小,她尽力缩着身子,不让齐裴碰到自己。 就这么半蹲在浴桶之中,时间一长,她的腿就麻了,偏生那林家嫂子还不进来,柳白鹭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脚,却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 柳白鹭猛然惊叫一声。 齐裴云的伤其实并不重,只是疼的厉害,加上流血过多,他早已有些神智不清,乍一进入这温水当中,脑子立时就迷糊了起来,只是到底还是保持着警惕心,柳白鹭乍一叫,他立时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往水里滑了进去。 柳白鹭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齐裴云滑进去,然后鼻子一酸,才察觉到磕在了浴桶边沿,她疼的眼泪鼻涕一把的,立时就伸手捂住了鼻子。 “白鹭!白鹭!你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柳苏氏跳了起来,三两步跑进了卧房。 林家嫂子眼睛也是贼拉亮了起来,大步一迈,竟是比柳苏氏快了半步进去。 张三的刀本是收了起来,此时一听里面有人叫起来,立刻抽刀而出,一把推开拦着门的柳君阁带头冲了进去。 *** 别家此时也都搜查完毕,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相携而入,两人的目光在院子里雕工精美的抄手游廊滑过,最后盯在了敞开的正房门口。 正对着门的墙下摆放了条案,上放着细颈长瓶,瓶子上面没有丝毫的花纹,却在灯火之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条案前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旁是两张圈椅,那月牙扶手两端饰以精美的花纹,端庄凝重。搭着绣工精美的椅搭,这布料不见得多好,可是这在灯火下,那椅搭上的花却是活灵活现。 桌子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壶茶碗,那大盖碗儿是她们平日里不怎么见过的,自然也就分不出好坏来。 先前张三等人堵着东厢房的门,李家嫂子等人看不见这里的样子,只好在游廊下将正房好生看了又看,待到东厢房传来惊叫,张三等人冲进去之时,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对视一眼,齐齐往东厢房跑去。 柳君阁拦不住张三,还拦不住两名妇人?他往门口一站,怒道:“都回去!” 李家嫂子哪里理会她?一双眼往屋子里一瞟,就看见了桌子上那碟子点心,她捅捅王家嫂子,低声道:“看见没?那点心,在千味楼可是要卖五百文一斤呢!这家人不是被抄家了吗?” 五百文足够她们一家七八口人一个月的开销了,王家嫂子眼神闪烁道:“破船还有三分钉呢。哎,你家二小子不是还没定亲呢吗?他家姑娘刚刚被退亲了,你不试试?” 李家嫂子瘪了瘪嘴,道:“人家哪儿是姑娘?那可是小姐!大家千金,怎么会看上我们家老二?” 王家嫂子掩口笑道:“你是怕人家小姐不是完璧之身吧?” 李家嫂子嗨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大自然:“这有什么呢?咱们这里,寡妇再嫁那是常事儿,这也不过是被退亲。我就是怕人家看不上我们家老二。柳家小姐被退亲的时候咱们不是在呢吗?人家周家还打算将柳小姐抬回去当姨娘呢。” 张家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两人身后嗤笑道:“正房夫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姨娘,啧啧。”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权当眼前的柳君阁是透明的,这柳君阁本是太子太师,书香传家,又怎跟这些三姑六婆打过交道?他此时被气的浑身发抖,却硬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霜降可是不管那么多,她寒着一张小脸儿怒斥道:“你们这些个三姑六婆,平日里说别人家的事儿也就是算了,今儿个怎么嚼舌根子嚼到我们家小姐身上来了?我们家小姐来这里三年连门都没有出过,你们见都没见过,怎么就这般红口白牙的辱人清白?” 李家嫂子哎呦呦的笑了起来:“我们那儿辱人清白了?我们说什么了?你们家小姐是被人退亲了是吧?那周家也说了,是你们小姐看上了人家周公子,才强取豪夺的。” “他们那时为了退亲往我们家小姐身上泼污水!我们家小姐可是京城第一名媛!京城谁人不道一句‘娶妻当娶柳白鹭’?当年我家小姐不过十二的年纪,那求亲的媒婆都踏破了我家的门槛!皇子皇孙都有,那周家少爷,若不是看他心诚,我们家老爷岂能答应?” 霜降气的满面通红浑身颤抖,上次周家的桂嬷嬷退亲,她就想指着桂嬷嬷的鼻子骂了,只是当时被小姐给拦住了,任由周家人颠倒黑白,此时又怎么能否容忍乡野农妇对小姐的污蔑! 王家嫂子往门里瞟了一眼,人太多,屋子里地方不大,一些兵丁便留在了卧房门口,她掩口笑道:“那是以前,现在么,呵呵……” 花厅到卧房,与门外到卧房的距离差不了太多。 七八个人就这儿一拥而入的闯进了狭小的浴室。 柳苏氏比林家嫂子慢了那么一点儿,又比张三快了那么半点儿,她在跑的时候已经反手解下了披风,她又比林家嫂子熟悉这屋里的事物,一进去便直奔了浴桶那边,将披风围在了柳白鹭的肩头。 待林家嫂子的目光转向了浴桶,张三等人冲进来的时候,就见那样一个美人儿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众人。 没有期待中的美人儿出浴图,可是这样裹在带青色披风之下,泡在浴桶之中的美人儿更是让人的眼睛都挪不开来。 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饱含泪水惊恐无辜的看着众人,满头的秀发因着刚刚那一下滑落几许下来贴在了脸颊处,为这张清纯干净的脸平添了几许娇媚。 柳苏氏紧张的看着柳白鹭,颤声道:“白鹭,发生了,什么事?” 柳白鹭身子斜斜的倾在浴桶边沿,因着一手捂着鼻子,胸前的衣服早就不知道滑落去了哪里。 水过了这么久已然凉了下来,那凉丝丝的水波带着继续发丝在她胸前撩拨着,柳白鹭的面色发白,她想动一动,离开身下那个人,可是腿不知怎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来,看着母亲紧张的双目,她按下了别的念头,微微摇了摇头,松开了手,哭诉道:“不小心滑了一跤,碰到了鼻子,母亲,好疼。” ------------ 第三章 美人儿出浴 一丝微光从斗篷与浴桶的缝隙之间透入,照的黑暗的浴桶之内水波潋滟,柔软纤细的腰肢在水波中荡漾,这么一丝微光更衬得肌肤如雪滑腻。 也不知道女子身上本来就香甜,还是水中加了什么东西,就这般隐在水中,他似乎也能够闻到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不似青楼女子的百花争艳般的热烈,更不是窑子里那劣质刺鼻的脂粉味儿,更不是母亲或者哪家小姐那馥雅芬芳的味道。 而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甜。 齐裴云微微闭上了眼,不由自主的将头往上仰了一些,不是他想轻薄人家姑娘,是他快要透不过气了,反正这边有披风挡着,他漏个鼻子出去透透气也不会被人瞧见。 额头渐渐浮出了水面,柳白鹭的一丝秀发触到了他的眼皮,微微的有些痒,他动了动脑袋,一丝异样的触感让他僵直住了身体,一丝鼻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柳白鹭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那人在做什么! 她在水下的手倏然松开来一转手捏住一块肉就拧了起来。 柳苏氏着急忙慌的检查女儿的脸,见她猛地脸红了,便转头看向了跟着进来的张三等人,寒着一张脸,道:“这屋子就这么大的地方,能不能藏人看的可是清楚的很了,你们可以出去了吧!” 张三早就将这狭小的浴室看了一圈儿,着实是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窗户也推开来看了,不到两尺的小夹道连个人都藏不下,他把目光转向了柳白鹭,盯着浴桶,道:“还请柳姑娘先出来。” 柳白鹭眨了眨眼,看到柳苏氏对她使眼色,愣了片刻,面色倏然发白,她泪盈于睫,颤声道:“你们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吗?你们真的要逼死我吗!” 美人儿垂泪,本应该是极为美的,本应可以蛊惑人心的。 可是张三却是不为所动,只沉声道:“还请柳姑娘出来。” 柳苏氏搂着女儿含泪道:“你们也欺人太甚!我们老爷如今这样,就可以任由你们欺凌了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张三对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道:“正是有王法,所以才要搜上一搜,莫让贼寇走脱了。” 林家嫂子看着披在柳白鹭身上的上好织锦缎斗篷,笑道:“柳姑娘,你如今也穿上衣服了不是?就这般站起来,我们谁也看不到不是?姑娘还是别那么矫情了。这边关跟你们京城可大不一样。寡妇再嫁那是常事,便是女人偷汉子,只要丈夫不追究,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柳白鹭惨白着脸看着林家嫂子,转目再看一个个瞪大了眼准备看美人儿出浴的张三与众位兵丁们。 这些与驻扎在城外的永定军不同,这些人是熊唐县的守备军,守卫着熊唐县的安危,平日里仗着身份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惯了的。 虽然不会很过分,可是遇到漂亮姑娘言语调戏是少不了的,这会儿有机会看一个美女出浴,而且还是曾经名动京城的名媛淑女出浴,又有谁舍得离开?便是站在外面进不来的也都探了头进来要看,一扇屏风就这么在众人的拥挤下摇摇欲坠。 因着地方狭小,张三就站在浴桶一步远的距离,手握长刀垂在腰间,明晃晃的刀尖正对着浴桶。 柳白鹭将屋子里的人环视一圈儿,直觉的怒气蹭蹭蹭的往上升,纵然柳苏氏暗地里掐了她的胳膊,她还是忍耐不住地豁然起身一探手就抓住了那明晃晃的刀刃。 一条洁白莹润的藕臂猛然探出来,那纤细的手在刀下微微颤抖,一滴滴的血顺着刀刃儿滑到了刀把上,张三吓了一跳,猛然就松开了手。 “白鹭!” 柳苏氏吓坏了,柳白鹭这般一动作,整条右手臂与半个肩膀就这般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这名声真真的就毁了! 十指连心,柳白鹭岂能不疼?只是怒火已然盖过了疼痛。 她咬着牙将刀提起来放到了浴桶之上,转而伸手握住了刀把看了众人一眼:“你们要看着里又没有藏人,可要看的清楚了!” 语毕,她提起刀来冲着浴桶之中一顿猛扎。 “白鹭!” 这样的不管不顾让柳苏氏白了脸,哀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 柳君阁及时冲了进来接住了柳苏氏,可是看着柳白鹭的动作,他也险些站不住脚。 这般数十刀下去,上好的织锦缎斗篷被扎成了透明窟窿,如今柳白鹭是在里面站着,若是扎到了自己可怎么好?而且,而且她生生的露了一条手臂与肩膀在外面! 柳白鹭含愤挥着刀,一刀一刀狠狠的捅在了斗篷上,每一刀都让下面的齐裴云胆战心惊,却又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在边关生活了多年,自是知道这里风气极为开放,对于女子也没有那么苛刻与挑剔,可是尽管如此,张三等人在这里看到她一条手臂不算什么,可若是自己从浴桶里出来,可真真的就毁了她的名节了。 柳白鹭终究是名弱女子,手上又有伤,含恨之下也只勉力捅了二十余刀便疼的将刀掉落在地上。 张三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柳白鹭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斗篷眼见被捅成这般模样,便是柳白鹭自己不受伤也难吧? 他连忙上前去将刀捡起来,对着柳君阁拱了拱手,勉强笑道:“柳爷,得罪了。我们走!” 诸位兵丁意犹未尽的转头看向柳白鹭,却见她那白花花的藕臂已然被柳苏氏脱下袄子给遮挡住了,不禁悻悻的跟着张三走了。 林家嫂子看着破碎的斗篷,忍不住上前抚摸那镶嵌在边缘的灰色毛皮,颇为惋惜的叹道:“好好一个斗篷给弄成这样了。哎,你们还要不?不要的话我拿回去改一改,补一补,给我闺女用。上面的毛是什么毛?怪软和的。” 柳苏氏急急切切的撕下了自己的中衣下摆给柳白鹭包扎手,哪儿顾得上搭理林家嫂子? 柳君阁却是转身送人去了,今夜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家嫂子见没人理自己,窃喜起来,紧紧抓着斗篷就开始往外拉扯。冷不丁的,拉不动了,她一抬头,对上柳白鹭那双冰冷的眸子。 柳白鹭紧抿着唇,道:“这斗篷不能给你。” 林家嫂子不肯撒手,这好东西可遇不可求呢,她手上用力,道:“这东西都破成这般模样了,想来你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再要了,与其扔了,还不如便宜了我不是?” 柳白鹭死死抓住身前的斗篷,不让林家嫂子拽动分毫:“这斗篷补一补还能用呢,我们为何要扔?” “真真小气!” 柳白鹭的死犟脾气林家嫂子算是见识了,就为了什么名节,就把这好东西毁成了这样,真真是糟蹋东西。要她说,裹着这斗篷出来就怎么了?别人什么都看不到不是? 林家嫂子依依不舍的松了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浴室,又在霜降防贼一般的目光下将柳白鹭的卧室狠狠的打量个遍,方才出了门。 外头的李家嫂子见她出来了,连忙跑上去问道:“刚才张三她们出来了,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也不说,你跟我说说呗。” 林家嫂子咳了一声,在李家嫂子,王家嫂子与张家嫂子等人的目光中骄傲无比的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太子太师家里头的就是不一样,你们说说,这不是抄家了吗?按说当是比咱们家还不如的,可是这,屋里的摆设啧啧……” 林家嫂子摇头晃脑起来,吊的李家嫂子拧着她的胳膊道:“好了,好了,走,去我家喝杯茶去,咱们慢慢说。” 张家嫂子笑道:“我去家拿瓜子儿去,横竖睡不着了,咱们聊天儿去。” 王家嫂子跟着说道:“我今儿个蒸了一些点心,走走走,去我家去。李家嫂子拿上拿上你们家茶叶,我回去烧水去。” 林家嫂子觑了众人一眼,掩口笑道:“你们家老头子呢?不怕他们找别人暖被窝去?” 李家嫂子一瞪眼:“他敢!我不骟了他!” 柳苏氏心疼的看着柳白鹭手上的伤口,眼睛似是不经意间扫过破破烂烂的披风,搂着她的肩膀就要往外扶:“白鹭,快快出来,母亲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水下有一个人,怎么能让母亲在这里?柳白鹭摇摇头,道:“母亲先出去吧。女儿先穿衣服。” 柳苏氏面色微微一僵,担忧无比的道:“这怎么可以?你受伤了,这手可是招不得水的。你打小就爱干净,不喜欢人近身,贴身的衣裳也要自己洗,可是你现在不能沾水,你不要霜降伺候,母亲帮你穿衣,你还嫌弃母亲脏不成?而且你刚拿着刀乱戳一通,万一身上有伤可怎么办?” 柳苏氏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柳白鹭若是再坚持下去就要引人疑心了,可若是就这般出来,她又怕柳苏氏看到了里面的人。 正在犹豫之间,她忽然感觉到身下水波流动,她身下的衣裳被人动了动,她不再坚持,犹豫,用受伤的手轻轻一拨,披在左肩头的披风滑落而下。 ------------ 第四章 名节 柳苏氏的目光一凝,笑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帮她拿衣服,却在看到藏在衣服下沾血的肚兜之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装作看不到一般将肚兜扔到地上,拿了外衣披到柳白鹭的身上,拥着她出了浴室。 齐裴云将头慢慢抬起,摸了一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真真是被那个丫头吓得一身的冷汗,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泡在水中这么久已然有些发白了,若是再被那个丫头刺上几刀,这条小命可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齐裴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怎么弄得,刀刀从上面进来,每一次不是差一点儿扎到他身上,就是贴着浴桶擦下去,有一刀还贴着他的背脊下去,吓得他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毫无声息之后方才从水中一跃而起,这一动之下,又扯动了伤口,他咧了咧嘴,看看早已湿透的帕子,俯身捡起地上的葱绿肚兜捂住伤口转身推窗,低头就看到夹道里被热水浇过的雪堆,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一脚踏在窗棂上翻身而出。 “咯哒。” 窗户轻响,跟着门被人咿呀一声推开来。 柳君阁面色冷峻的盯着尚且有些晃悠的窗户,随手捡了一块抹布将地上的水渍与窗户前的脚印擦干净,而后扔了抹布转身而出。 子时。 柳苏氏看着柳君阁叹道:“老爷快些歇下吧,明日里还要去军营,这么大的雪,只怕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 柳君阁抹了一把脸,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柳苏氏在床边坐下,握着柳君阁的手,道:“老爷放心,白鹭那边我会好好看着她的。白鹭既然选择隐瞒,那这件事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不是吗?只要我们不说,一切都……” 柳苏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那件浴室就那么大点儿,柳君阁也进去看了,那个人真的就藏在了浴桶里面,无论如何,女儿名节已毁。 柳君阁将柳苏氏搂进怀中,长叹一口气,待她哭够了,方才说道:“就这样吧,我们歇着吧。” 柳白鹭回到房间就急匆匆的跑去了浴室,却见浴室早就被霜降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她急忙叫过霜降来,问道:“我的肚兜呢?” 霜降从花厅过来,回道:“小姐的肚兜都是自己洗的,奴婢不敢动的。” “你没见过?”柳白鹭心中猛然升起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霜降目露疑惑,问道:“奴婢没见过。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柳白鹭咬紧了唇,霜降追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柳白鹭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歇着去吧。” “哦,奴婢告退。” 霜降放下心中的疑惑屈膝回花厅休息。 柳白鹭极为忧心,只怕柳苏氏发现她浴桶里面藏了人。她生来便有些爱干净,甚至有些干净的过分了,小时候便不说了,大了,一天也至少要换三套衣服才可以。 以前,她的贴身衣服由奶娘打理,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可是柳家败了以后,她嫌霜降的娘亲玉娘洗衣服不够干净,便开始自己学着洗衣服,到现在她的贴身衣服都是自己洗,肚兜亵衣亵裤之类的都不会让霜降与母亲动手。 现在肚兜不见了……要么就是那个男人拿了,要么就是母亲收了起来…… 柳白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很想跑去正房问一问母亲,却又不知道若是母亲反问了,自己要怎么回答,毕竟丢的是肚兜这么贴身的东西,昨儿个房里的人又那么多…… 万一是那些官兵拿了呢? 柳白鹭的脸倏地惨白,手一松,桃木梳子“铛”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花厅那边刚刚躺下的霜降连忙披了衣裳过来,问道:“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柳白鹭忙重新抓了梳子在手中,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你歇着吧。” “是。”霜降很奇怪的看了一眼柳白鹭,一步三回头的回花厅去了。 柳白鹭熄了灯躺在床上瞪大了双眼,无眠。 *** 张庭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齐裴云笑的喘不过气来:“真是太佩服你了,我家在左手边,你怎么跑去右手边了?那是我家斜对门!还不是正对门!” “我怎么知道,”齐裴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齐裴云见张庭还是止不住的笑,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张庭手忙脚乱的接了,又连忙手忙脚乱的扔回去:“咿!这东西你怎么能给我呢?你还是好好收着留着讨老婆用吧。” 葱绿的布兜头将他罩住,齐裴云用手扒下来,方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件肚兜!他面色尴尬的将肚兜塞进被子里,呐呐道:“那个,我当时着急,也没看,就用这个捂着伤口了。那个……” 张庭使劲儿咬牙忍着笑,将一堆的瓶瓶罐罐放到托盘上,端到床前,粗鲁的扒下齐裴云的衣服,看着他肩头上的伤啧啧有声:“你这伤势怎么弄的?去哪儿泡了半个月过来?你再晚几天过来多好?我撒上一些盐巴可以直接烧烤了。哟!这儿怎么乌青乌青的?哪个楼里的姑娘这么下狠手?” 齐裴云一贯出入青楼楚馆,胸口茱萸处出现一块淤青,张庭倒也没多想。 想起刚刚那旖旎风情,齐裴云脸一红,鼻血险些又掉下来,他咬牙切齿的一枚蜡丸扔到被子上,道:“还不是今晚弄得!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张庭将蜡丸给他塞回去,低着头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却也不忘继续八卦:“我刚才可是听说张三那些人去搜柳家小姐的闺房了,还听说那柳小姐在沐浴?哎,亏得是张三他们去,要是去的是老纪,这柳家说不得得破财免灾了。”说到这里,张庭灵光一闪,指着齐裴云的胸口结结巴巴道:“你这个淤青该不会是……” 齐裴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顾左右而言他道:“今天这不是灾吗?好端端的去人家小姐闺房里搜人去。”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不再追问,处理好了伤口,扶着齐裴云起来,拿纱布开始给他包扎伤口:“这也难怪,你都在这里的呆了快十年了,怎么还不知道这里的习俗?这边关民风开放,可是不比你们京城。这里每年都有灾祸,若是人人都那般的守规矩,哪儿还有命在?我母亲不就嫁了三次吗?这不是?前儿还有人过来提亲呢,我母亲倒是不愿意再嫁了,多麻烦不是?” 张庭的母亲嫁了三次,三个丈夫都死了,这若是在京城或者南南边儿,那会让人说是克夫的命格。可是在这边关,几乎每年都有战乱,死个个把人是常事了。寡妇再嫁莫说三次,便是四五次也是常见的。 齐裴云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他低了低头,散落的长发遮挡住了半边面容,他咳了一声,道:“那柳家人是自京城来的?”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道:“可不是?才来了三年,听说他父亲以前是太子太师。” 太子太师? 齐裴云一愣,然后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张庭:“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张庭纳闷道:“伯父不是因为得罪了太子才被构陷发配了边关吗?我还以为你不大喜欢听他们家的事儿,就没跟你提过。” 齐裴云重新转过头去,闷闷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个,你回头跟街坊们说一声,这柳家小姐的事儿不要瞎议论。” 张庭嗤笑道:“不议论她们议论谁啊?搬来了三年,里里外外的就见那个厨娘玉娘带着丫头霜降进进出出了,偶尔还能见到那个白姨娘,别的女眷可是都没有露过头。而且听说柳家虽然被抄家了,可是家底儿厚着呢,家里穿金戴银的好不奢华。” “你打哪儿听来的?”齐裴云回想他进屋那惊鸿一瞥,别的倒是真没看出来什么奢华来,倒是柳白鹭好像不小心打破了什么东西,闻着似乎是香露的味道,是西边那边过来的东西,那东西可是不便宜,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被子里面的肚兜,手感柔滑,真的不是寻常的衣料。 张庭摇头道:“你说说,同样是被抄家,你们齐家怎么就穷成了那样?柳家倒是有银子在这里置办一个铺子,一处宅子,听说柳家大少爷还去了学堂当先生。” 关于这个齐裴云似是不想多说,只道:“五皇子是个仁厚的。那事儿你别推了,我可就是交给你了,别让闲言碎语的流出来。京里出来的姑娘到底跟这里的不一样,重规矩,有个风言风语的可得抹脖子。” “至于吗?”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 齐裴云很认真的点头,这边关与京城真真差的太多了,他初来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母亲也很不适应,到现在方才勉强接受了这里的一些习俗。 张庭叹了一口气,这若是不让街坊议论柳家小姐,可真是难啊…… *** 柳白鹭就这般睁眼一直到天色微亮,不等霜降过来叫起,她已经披了衣服下床开始梳头。 晚来的霜降倒也不纳闷儿,见柳白鹭已经穿戴好了,自去厨房提热水过来伺候柳白鹭洗漱不提。 当柳白鹭披了披风踏出房门之际,正看到对面西厢房里出来的秦氏,她微微一顿,遥遥对着秦氏屈膝,后者点了点头,拉着儿子柳宗泽的手往正房走去。 柳白鹭走到了正房门口,方才与秦氏正式见礼:“嫂嫂早安。” “小姑早。”秦氏笑着颔首。 柳宗泽乖巧的躬身见礼:“姑姑早。” “宗泽乖。”柳白鹭笑着去摸柳宗泽的头,冷不防秦氏把柳宗泽往后一拉,柳白鹭的手落了空,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秦氏看着柳白鹭包扎好的伤口,皮笑肉不笑道:“小心着点儿,可别碰到了伤口,脏了,可就不好了。” ------------ 第五章 说亲 秦氏似意有所指,柳白鹭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变,手却垂了下来,拢在了衣袖里。 “来了就赶紧进来,别冻坏我乖孙子了!” 柳苏氏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柳白鹭上前一步打了帘子,唇角含笑眉目疏离地对秦氏道:“嫂嫂先请。” 秦氏看了一眼高高掀起的门帘,撇了撇嘴角:“有丫鬟都不会用。” 柳白鹭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道:“大嫂请。” 秦氏心中有气,瞪了柳白鹭一眼牵着柳宗泽的手进了屋子。 秦氏进去后,柳白鹭并没有放下帘子,而是转头看着抄手游廊上的柳梓枫柳梓陌两人,含笑道:“二弟,三弟,你们快着些。” 原本缓慢踱步的两人听到柳白鹭的催促立时快步上前来,到了门口柳梓枫对柳白鹭施礼后进去,柳梓陌却瞅着柳白鹭嘿嘿笑了几声才进去,柳白鹭收了笑容,放下了帘子进屋。 正房明暗五间,中间客厅,左手边是花厅与柳君阁夫妇的起居处,右手边则是两位姨娘白氏韩氏的住处。 韩氏与白氏早已起床,白氏在内室伺候柳君阁夫妇穿衣洗漱,韩氏则去了厨房帮忙,这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只依靠玉娘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所以每日的三餐都由玉娘,韩氏与霜降一同完成。 柳白鹭等人在客厅立足,等了不过一刻钟,柳君阁与柳苏氏掀帘而出,在主位上落座。 秦氏牵着柳宗泽为首,以下依次是:柳梓枫,柳梓陌,柳白鹭。 五人齐刷刷的请了安,落了坐,白氏为几人奉上茶水。 秦氏揽着柳宗泽,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晌后,她咳了一声,道:“公公,婆婆,上次相公休沐回来,说他那里有一位先生想要求娶咱们白鹭。儿媳听相公说了,那位先生一直都在书院教书,是景仁二十三年的秀才,如今三十有一了。人长得那是一个相貌堂堂,去岁他的妻子病逝了,留下一双儿女,大的呢,七岁,小的呢,才两岁。” 秦氏似是没看到柳君阁与柳苏氏不悦的面容径自兴冲冲的说着:“咱们家是遭了罪了,三代内不能出仕,可是小姑是女子,出嫁后夫家也不在此列,相公说,那位,那位冯秀才脾气很好,很温和,小姑的性子有些倔强,与那位冯秀才倒是极为相配。对了,冯秀才有一个两进的宅子,家里只一个老妈子伺候一双儿女,再无别人了,人口简单干净。公公,婆婆,怎么样?” 秦氏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君阁与柳苏氏,见两人迟迟不答话,又把目光中转向了一旁垂目而坐的柳白鹭,眼神微闪,又对面露迟疑的柳君阁与柳苏氏说道:“儿媳也知道公公婆婆有些顾虑,那冯秀才是个鳏夫,我们白鹭嫁过去当继室委屈了些。上次相公回来跟儿媳说过,儿媳一口就回绝了,小姑虽然被人退亲了,可是到底曾经是京城里有名的名媛淑女,不能给人当继室的,可是……” 秦氏顿了一下,继续打量柳君阁与柳苏氏的脸色,她自然不会说是她主动说要为小姑说亲事,所以柳梓宣才说起了冯秀才,更不会说这个冯秀才是柳梓宣否定了的,只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她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道:“昨儿个夜里的事情儿媳也听到了,奈何儿媳是女子,不方面出面,当时也只是在玉娘的帮助下躲在了屏风后面让人搜了屋子。您瞧,儿媳都怕名声有损,半点儿不敢在人前露面的,可是昨儿个夜里却是那么多人看到了小姑在沐浴,小姑又刚刚被退了亲,这个时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不是?还不如趁着现在赶紧把亲事定下来。那冯秀才异常仰慕相公的才华,想要相公指点指点,想来小姑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的。” 秦氏含笑看着柳君阁与柳苏氏,这两个人越是沉默,秦氏心中越是高兴,他们沉默,足可见在思量这桩亲事,只要这桩亲事成了,那冯秀才是个鳏夫,柳白鹭出嫁便不会有太多的嫁妆,到时候柳苏氏的嫁妆可都是她的了! 秦氏说了那么多,只说对了一件事儿,那就是若是在昨日之前,她提起这件事儿,柳君阁与柳苏氏绝对不允许她再说下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柳苏氏的面容犹犹豫豫,还是柳君阁镇定一些,他咳了一声,道:“这事儿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谈。梓宣明日休沐是吧?等明日他回来了再说。现在,先吃饭。” 秦氏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一次成功,她笑眯眯的应了,拉着柳宗泽起身。待柳君阁与柳苏氏起身往花厅去了,她方才走到柳白鹭身边低声道:“小姑,你好好考虑一下,那个冯秀才真的不错的。” 柳白鹭勾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她低头恭顺地答道:“婚姻大事,自当父母做主,嫂嫂逾越了。” “长嫂如母嘛。”秦氏有些尴尬的笑道。 柳白鹭看了秦氏一眼,又看向花厅,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光彩,她笑道:“母亲还在,不知嫂嫂这个‘长嫂如母’作何解释?” 柳白鹭一向拙嘴笨舌不大会说话,可是她想噎人,也绝对能将人气个半死。秦氏一时得意忘记了这点,被柳白鹭这句话噎的满脸通红。 秦氏与柳白鹭想来不大对盘,早年还好,两人客客气气的,没什么争执与不快,来到这熊唐县以后,这两人的矛盾便凸显了出来。 柳苏氏调解了许久,都无法,也只能耐着性子由着她们了,好在两人最多拌拌嘴,柳白鹭又懂事,处处忍让,也就过去了。 本想着过段时日柳白鹭成亲了,去了京城,这一切都好了,若是能够借着周家的势力翻案,或者让孙儿日后出仕也就可以了,谁能预料到那周家竟然退了亲事呢? 柳苏氏叹了一口气,看向秦氏的目光除了不满之外,更多了几许无奈,她对柳白鹭招了招手,道:“白鹭,快过来帮忙摆饭。” “是。” 柳白鹭含笑应了,快步走进花厅,从霜降手中接过食盒开始摆饭。 当日晚间,柳家大子柳梓宣休沐回家,听闻父母问起冯秀才的事情怔愣了半响,然后方才迟疑着点了头,将冯秀才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 柳君阁与柳苏氏也没说别的什么,只让他再好好探看一下冯秀才的人品问题。 柳白鹭当做一切都不知道,只是闷在房中继续绣花。 她的嫁衣早已完成,如今绣的是被面。 大红的云锦绸缎入水一般柔滑,上面桃红柳绿,鸳鸯交颈,合欢花开。 被面上别的都已经绣完,就剩下了一对交颈鸳鸯的半只还未绣完。 前段时间周家的人过来退亲,她就将那套被面收了起来,绣起了山水图,可是从前几日开始,她不知怎么又将这套被面拿了出来。 柳白鹭心不在焉的分着丝线,极细的丝线在细长的手指下分成均等的细如毫发的丝线。 霜降端了一杯茶进来,看到柳白鹭这般摸样,连忙上前将她手中的丝线收走:“小姐,这上等丝线所剩不多了,您这般心不在焉的,万一分坏了,可真真就可惜了。” 最上等的云锦,自然要用最上等的丝线来绣,这样的丝线是出自江南的彩线坊,采用的祖传秘法抽丝染色,在能够保持丝线的坚韧与恒久不变的艳丽色泽之时,它的价格也非常的贵。 一簇丝线是十根相互缠绕,一把丝线是十簇丝线,这样一把丝线,要价一两银子。 是其它丝线的十倍之多。 柳白鹭眼睁睁的看着霜降将丝线收起来,心中不由叹息。 柳家被抄家是毫无预兆的,正如谁能够预料到太子会谋反呢? 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他为何要谋反呢? 太子谋反,皇帝一连抄了许多人家,柳君阁是太子太师,太子谋反,无论他是否知晓,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柳家被抄了。 不过幸得柳君阁为人正直诚恳,在朝中交游广阔。那日前来抄家的人也是柳君阁的好友,是以格外的手下留情。 抄走的都是柳家的银钱地契摆设,而柳家的女眷的东西一律原封不动的让她们带到了熊唐县。 这其中除了柳苏氏与秦氏的嫁妆,还有柳白鹭的胭脂水粉以及几大箱子的衣服首饰。 可是如今这一大家子的人,里里外外都要花钱,两个庶弟还没有成亲,日后也要另置了宅子与他们成亲之用。 柳君阁在军中喂马,所得的银饷不过是够他一人吃喝,家中所有开销都落在了柳苏氏的肩头上。 这样的丝线,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有了吧? 柳白鹭盯着那对绣了一半的交颈鸳鸯,目光有些恍惚起来,甚至都不知道霜降何时退了出去,更不知道屋子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 直到她眼前一花,在绣架上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她方才惊的猛然站起转身。 “你……” 柳白鹭紧紧捂着嘴,瞪着眼前让她毕生难忘的男人。 这个男人好大的胆子,三番四次的闯入人家闺房,那日里还……以至于柳白鹭隔着蒙面巾也能将他认出来。 “额,我们又见面了。” 齐裴云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来。 ------------ 第六章 意外之吻 齐裴云不敢置信的瞪着柳白鹭,将要拉下蒙面巾的手也顿了下来,还不等柳白鹭发问,他飞快的转身穿窗而出,在柳家门口瞪了半响,正想再往前迈一步,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他抬头左右看了一眼,无法,只得又纵身跃进了柳家。 瞪着去而复返的齐裴云,柳白鹭咬紧了牙关,多年的教养让她时刻谨记维持好自己的形象,不能动怒,更不能叫出来,不然惊动了别人,这女子闺房之中出现一个男人,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齐裴云无赖之极的笑了笑,道:“那个,我借个地方躲躲。” 柳白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指了一下书桌,齐裴云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柳白鹭愣了片刻,霜降推门而入,看到柳白鹭的面色不对,急忙上前来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柳白鹭重新坐回绣架前,找借口把她给支开:“这个被面我不想绣了,你收起来吧。” “那么换那副山水图?”霜降不敢多问。 柳白鹭想了想,道:“也好。” 霜降点了头,上前去将绣架上的被面拆了下来,将这个硕大的绣架收起来搬了出去。 霜降刚出门,“哒”一声轻响从房顶传来,柳白鹭抬头看去,一些灰烬从房顶落下,迷了她的眼。 柳白鹭拿了帕子擦着眼睛,真是奇怪,搬来三年了,从来没听过猫叫,这附近应该没有人养猫吧?那么是谁在房顶上?鬼鬼祟祟的。 这般想着,柳白鹭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同样鬼鬼祟祟的那个他!上次见到他,他是受着伤的,这次不知道受伤没有,万一受伤了…… 柳白鹭的脸刷的白了起来,上次他是躲在浴桶里面,血流在桶里并不十分明显,今日若是受伤或者上次的伤口裂开来,这血流在屋子里面可是不好清洗! 柳白鹭急忙跑到书桌前蹲下去看着躲在桌下的齐裴云,道:“你有没有受伤?” 那种急切又惶恐的摸样逗得齐裴云笑了起来,他一脸无赖样:“你在关心我?” “你胡说什么!” 柳白鹭急了,忘记了控制音量就这般叫了起来。 房顶上面的声音去而复返,齐裴云面容峻冷的撇了一眼柳白鹭,那一瞬间,柳白鹭几乎以为他要杀了自己。 然而,下一秒钟,柳白鹭再也镇定不下来了,因为齐裴云的脸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猛然间眼前一黑,眼中只有那黑乎乎的蒙面巾,而自己的柔软的唇瓣被人狠狠的粗粝的摩挲着。 “唔!” 柳白鹭吓坏了,伸手就去推齐裴云,却被齐裴云及时抓住了手腕,她瞠大了双目,看着齐裴云眼中自己的倒影。 齐裴云轻轻的一推,柳白鹭便跌倒在了地上,齐裴云的手巧妙的一用力,身上的夜行衣被他甩了下来,一身细棉布靛蓝的棉袍映照在烛火下,反射出朦胧的光芒。 不过几息的功夫,齐裴云往后一退,松开了柳白鹭,一把拉下被他翻到眼上的蒙面巾,趁着她呆愣愣的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进了卧房,仍旧从上次的地方穿窗而出。 “小姐,东西拿来了。”霜降抱着不到三尺长的绣架推门而入,看不到柳白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进了花厅,“小姐?小姐?” 霜降先把绣架放了下来,正准备转身去卧房看看柳白鹭在不在时,眼睛无意间扫过一旁的书桌后似乎有一片衣角,她快步走到书桌前,看到柳白鹭呆愣愣的坐在地上,连忙上前去扶起她:“小姐,你怎么了?” 柳白鹭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添了一下唇,故作镇定道:“刚刚有一只猫从窗外过去,吓了我一跳。”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霜降转头四下看着,忽然就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纳闷道:“奇怪,怎么忽然这么冷?哪儿来的风?” 柳白鹭直觉的抬头去瞧,只见头顶上方一块瓦片被掀开来,冷风正是从这里灌进来的。柳白鹭的脸瞬时煞白。 之前听到房顶上有动静,应该是有人踩到了瓦片,那人是在追刚刚进来的那个黑衣人吗? 那个黑衣人突然亲自己是要躲避别人吗? 那黑衣人不是朝廷钦犯吗?要是追他的是捕快,自己的名声…… 柳白鹭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又无力的滑到在了地上,可是当她看到桌子下面的东西时,又立刻站了起来,强作镇定道:“霜降,房顶上的瓦片坏了,你去问问你爹家里有没有瓦片,赶紧补上。” 霜降也看到了房顶上面的洞,她夜里是要睡在花厅值夜的,若是不补晚上受罪的可是自己,她连忙应了,转身出去找人去了。 柳白鹭在霜降前脚踏出花厅,便弯腰将那夜行衣捡了起来胡乱团了团跑到客厅,将门闩上,然后跑进了卧室,她下意识的将夜行衣塞到床下,却又想起了霜降知道她爱干净,每日里床下也是要打扫的。 她将夜行衣拿了出来,想要塞到床铺下面,可是一想起这夜行衣是男人穿过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抵触。她又抱着夜行衣走到衣柜前,又不愿意把这脏衣服跟自己的衣服放到一起。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她最后将夜行衣扔到地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包袱皮出来将夜行衣团团裹住了。然后她抬头看了看房梁,估摸了一下高度,便将妆台前的圆凳放到了桌上。 柳白鹭将裙摆塞在了腰间,咬了咬牙抱着包袱爬了上去。 站在圆凳上,柳白鹭掂高了脚尖刚刚好可以把包袱放上房梁,她看着隐在暗处的包袱,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柳白鹭爬了下来,打开门之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不成要说动父母搬家? 这只怕行不通,再怎么搬都是在熊唐县内,父亲柳君阁是被贬至此的,没有君命,不得擅离。 柳白鹭颓丧的坐在了没擦过的圆凳上,心潮翻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霜降进来请柳白鹭出去,她的父亲要上到房顶去补房顶去。 柳白鹭拿了披风问道:“母亲可休息了?” 霜降说道:“夫人还没休息,老爷今晚在白姨娘屋里歇着,小姐尽可以过去。” 柳白鹭犹豫了一下,道:“今晚我跟母亲一起睡,你自便吧。” “是。” 霜降应了,帮着柳白鹭收拾了被褥一同去了正房。 柳苏氏正在花厅角落的观音像前念心经,见柳白鹭进来看了她一眼,继续合上眼默默诵经。 柳白鹭示意霜降将被褥抱进去,自己拿了蒲团在柳苏氏身边盘腿而坐,闭目跟着默默诵念。 半个时辰后,柳苏氏停了下来,柳白鹭也跟着停下,然后起身扶起柳苏氏两人到了后方靠墙的罗汉床上坐下,柳白鹭斟了茶捧到柳苏氏面前:“母亲喝茶。” 柳苏氏将手中的念珠挂在手上,接了茶水,笑道:“今儿个怎么想起陪我来了?” 柳白鹭脸上恰到好处的温暖笑容带了几分娇憨,道:“女儿房间的瓦片不知怎么掉了一片,向伯已经去修补了,女儿便想着跟母亲休息一晚,母亲不会赶女儿走吧?” “怎么会?”柳苏氏看着这个聪明乖巧的女儿,笑道:“自打你三岁以后,就很少跟母亲一起睡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柳白鹭含笑道:“是在三年前。” 那一年,柳家被抄,父亲被贬,正是柳家最最落魄的时候。 柳苏氏的笑容收敛了,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看着柳白鹭有些憔悴的面容,心疼道:“母亲一直没跟你谈谈,你跟母亲说,你还念着周家少爷吗?” 柳白鹭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面容明显带了几分落寞,随即被她用完美温婉的笑容掩饰了下去。 那速度极快,似乎让人觉得眼前一花,可是,知女莫若母,柳苏氏微微叹息,拉着柳白鹭的手,道:“在母亲面前你不用这般端着了。母亲拘着你,是怕你那鲁莽的性子闯祸,却不料拘的你太过了,在母亲面前也不说实话了。” 柳白鹭唇角上扬三分,笑不露齿,道:“母亲说哪里话?被人退亲,女儿心中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毕竟女儿没有错,却平白背上了那不良的名声。” 柳白鹭对于周家避而不谈,柳苏氏却是以为女儿还念着周家公子周卫青,她微微皱了眉头,说道:“那周家公子,你若是真的想……我记得桂嬷嬷说过……” “母亲!”柳白鹭微微提高的声音打断了柳苏氏的话,她含笑道:“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母亲不清楚吗?为人做小可不是女儿做的了的,更何况咱们柳家的女儿何时要屈居人下了?就是嫁给谁,也是要当正房嫡妻的。” 柳苏氏安慰的笑了笑,可是很快又忧虑起来:“可是前几日的事情……我这几天让白氏出去打听了,外面……外面的话不是很好听。” 柳苏氏不打算瞒着柳白鹭,这里不必京城,京城中宅子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要她想捂着,女儿绝对听不到半个字的闲言碎语,可是这梨花巷左右都是薄薄的一堵墙,大清早的就可以听到隔壁一条街上的叫卖声,若是有人在外面说了闲话,也都瞒不过自家女儿。 ------------ 第七章 有一有二就有三 与其让她以后从别的地方听来胡思乱想,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白氏说,那天晚上张三来咱们家搜查,出去后穿了许多闲言碎语,说的都很难听。母亲不愿相信,就亲自出了趟门,在外面的茶馆儿里,母亲听到了许多的传言,不过白鹭,你放心,母亲听着那意思,那天晚上官兵搜查了许多人家,还有些好人家的闺女都是穿着肚兜在床上都被人掀了被子。那些人也不过是占些嘴上的便宜……” 柳苏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自己先红了眼圈儿,若是在京城,一个女子不要说被人看到了光着的半个膀子,就是传出那样的闲言碎语,让人在口头上占些便宜,也是毁了名节,无法嫁个好人家的。 柳白鹭抿了一下唇,牙齿重重的在唇间划过留下一串细白的痕迹,她笑着偎在柳苏氏的身边,说道:“相信女儿的人,自然会对女儿好。不信女儿的人,女儿也没必要理会不是?母亲放心好了,无论如何,女儿都不会委屈自己的。大不了女儿不嫁了,守着母亲一辈子。” “又说傻话!”柳苏氏转过头去拭了一下泪水,回头看柳白鹭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丝毫看不到半分的伤感,她搂着柳白鹭笑道:“你呀,只怕到时候就烦了我这个老婆子喽。” 柳白鹭笑着撒娇道:“怎么会?女儿怎么会烦母亲呢?女儿可是要守着母亲一辈子呢。” 柳苏氏欣慰的搂着柳白鹭的肩膀,心中却是拿定了主意要给女儿好好寻一门亲事。谁不想女儿幸福呢?若是女儿真的嫁不到好人家,她倒是愿意留女儿一辈子,可是秦氏那个人,却是容不下白鹭这个小姑子…… 自打那天过后,柳苏氏白日里便带着柳白鹭开始左邻右舍的串门,可是毕竟生活习惯存在着差异,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又不相同,柳苏氏与柳白鹭两人很难跟左邻右舍打成一片。 几日下来,在大家的眼中,越发觉得柳家的人难以相处。 这样的评价自然而然的传入了柳苏氏的耳中,她忧心忡忡的问柳君阁:“难道真的要咱们的女儿去当填房?” 柳君阁皱眉道:“着实不成就从军中找吧,那些人不会在意那么多。” “军中?”柳苏氏很明显的不情愿,军中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的大老粗,自己如花娇嫩的女儿怎么能去伺候那些人呢? 柳君阁叹道:“原本梓宣让我瞒着你呢。那些传言传进了冯秀才的耳朵里。冯秀才虽然是土生土长的熊唐县人,可是骨子里却跟这些熊唐县的人不一样,毕竟是读书人的风骨,很是尊崇儒术。” 言下之意便是冯秀才很在意女子的名节,柳苏氏气恼道:“我家女儿怎么不好了!什么时候容得他一个穷酸秀才如此挑三拣四!” 看着妻子气的都哭了起来,柳君阁无奈道:“如今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我们挑三拣四了。好在边关比京城开放许多。边让白鹭去军中转一转吧。我们不能给白鹭挑一个好的,至少也要她喜欢的。” “可是老爷,”柳苏氏心中还是十分顾虑,“军中可都是男人,白鹭一个女子进进出出的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每天中午去给我送饭,送了饭就回来,来回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这熊唐县有军队驻扎,也没有个强盗匪寇什么的。那些流氓混混的,也因为有军队在不敢太过放肆。”柳君阁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更何况白鹭这个性子,在这里可是要吃亏的,还是以前那样的好……” 此时的柳白鹭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父母规划好了,她仍旧在自己的房中绣花,从日出到日落,用了晚饭,便拿了一本心经来开始练字。 上好的笔墨纸砚早已收了起来,如今她用的不过是最最普通不过的纸笔了。 一个一个漂亮的小篆在纸上落下,柳白鹭的心逐渐平和下来,到了后来竟是心无旁骛起来,待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才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头也不抬的说:“霜降帮我研墨。” 今日的心态不错,她要接着再抄写一部经书,好在几日之后跟母亲一同上香的时候散与他人。 话说完,她终于察觉出了一丝不对来,柳白鹭缓缓的直起了身子转过头去。 “啪”一声轻响,竹管的细小毛病掉了下去,毛笔在纸上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柔软的毛在纸上划过了一道异常优美的弧线。 齐裴云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他别过头去,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扔到桌上,说道:“我来是还你这个的,那个,后会无期。” 说完,他也不待柳白鹭有什么表示,就蹿向了卧室,一闪身跑了。 柳白鹭呆呆愣愣的看着桌上的葱绿肚兜,脸忽儿通红如血,忽而惨白如纸,忽而漆黑如墨,她捂着心口,睫毛颤动如羽翼,最终却是一口气没上来噘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白鹭人中一疼,她悠悠醒转,在看到满面担忧的柳苏氏时,她下意识的挂起了完美的笑容:“母亲。” “乖囡,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柳苏氏握着柳白鹭的手问,不过这么几息的功夫,她竟然觉得是那般的漫长,真怕女儿就这么醒不过来了。 柳白鹭转目看了一眼周围,这是在花厅的罗汉床上,她的目光在桌上扫过,看到那一抹葱绿之时,面色微变,随即笑道:“女儿没事,就是忽然一阵头疼,就昏了过去,大概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吧。” 柳苏氏心中微微盘算了一下,暗道,不可能啊,可是仍旧不放心,说道:“白鹭,不如,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柳白鹭不愿让柳苏氏担心,便点了点头。 柳苏氏连忙叫了霜降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霜降面色怪异的看了一眼柳白鹭,然后屈膝退了出去。 柳白鹭装作没有看到霜降那一眼,只不断的往桌子上瞄去,生怕柳苏氏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柳苏氏察觉到柳白鹭的目光,顺着一瞧,面色就变了,她快步走到桌边抓起了肚兜,轻轻一翻,没有血渍,她皱起了眉头,道:“你那肚兜怎么在桌子上?我去给你收起来。” 柳白鹭抿着唇,看着柳苏氏进了内室,心中百转千回。 片刻后柳苏氏红着眼睛回来了,她拍了拍柳白鹭的手,笑道:“你放心,万事有母亲给你做主,若是有什么难事,尽管跟母亲说。” 柳白鹭强笑道:“女儿有父亲疼着,母亲宠着,能有什么难事?倒是女儿的事让母亲忧心了,是女儿的不孝。” 柳苏氏转头啐了一口,愤愤道:“这是周家没那个福分!那周家小子我看着也不是个好的。你不嫁过去正好,不然日后少不得受他们家排挤,你放心母亲给你找个好的,疼你的。” “母亲!” 柳白鹭适时红了脸,不依的偎在了柳苏氏的怀中撒娇。 因着是晚上,大夫比较难找,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霜降才领着大夫进来。 柳苏氏本来想着要拉上帷幔让大夫诊治的,还是让柳白鹭给拦住了:“母亲,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也该当入乡随俗。这些虚礼,不要也罢。” 柳苏氏闻言,盯着柳白鹭好半响,方才叹了一口气,拿了一方丝帕出来将柳白鹭的衣袖挽了一挽,将丝帕盖到手腕上,不漏一丝肌肤方才让霜降叫大夫进来。 大夫把了脉,在柳苏氏急切的目光中含笑道:“无妨,不过是急怒攻心,加上心中郁结方才会导致忽然晕厥。只要放开心怀,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中自然无事。” 柳苏氏追问道:“不用开些药?” 大夫想了一想,道:“罢了,既然你要开药,那么就开一些温补调养之物吧。心思郁结,易导致葵水不调,睡眠不好,面色暗沉,嗯,温补,宁心的药丸就好。” 大夫说着就打开药箱拿出了两瓶子药来细细交代霜降如何用药。 见大夫没说别的什么,柳苏氏方才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女儿的葵水晚了几日是因为这个啊。 送走了大夫,柳苏氏看着柳白鹭满屋子的书以及窗下的绣品,对霜降吩咐道:“把绣架收起来,这几日别让你家小姐劳累了。还有,书也收起来,可不能再劳神看书了。” 柳白鹭看着柳苏氏如林大敌的摸样,失笑道:“母亲,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您让女儿做什么呢?” 柳苏氏盯着霜降将绣架收起来,口里说道:“那就下棋。”说完,又摆了摆手,道:“不成,下棋也是劳神,那就弹琴,对,练练琴,然后每日中午给你父亲送饭去。明日由梓陌带着你去几次,以后就你自己去了。” 柳苏氏说着,便想起了柳君阁跟她说过的话,如今看来,还是应该让女儿多出去走一走,多多接触人,若是看的多了,自然就会把那晚的事情忘记了。 ------------ 第八章 如此缘分 在柳苏氏看来,柳白鹭之所以晕倒,是拿着那个肚兜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所以她刚才说是去把肚兜放起来,其实是进去把肚兜给弄坏了,若是霜降看到了,自然会把肚兜扔掉,这比自己忽然拿去扔掉更加不引柳白鹭的注意。 为了女儿,她真是煞费苦心啊。 “什么?”乍闻要去军中,柳白鹭惊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母亲,那可是军营!进进出出都是男子!” 柳苏氏含笑道:“不怕不怕,我听梓陌说了,平日里也有许多女子去军中为父亲或者兄弟,相公送饭的。你不是特例,不用害怕。” 即便是如此,柳白鹭还是觉得心中难以接受,若是每日里跟着母亲左邻右舍的去做客便也罢了,如今却是要去那男人最多的地方…… 看着女儿满脸的不情愿,柳苏氏心头一软,差点儿跟她说不用去了,可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她心头是有气的,若不是自己这些年压得太过了,早在周家退亲之际,女儿便会冲上前去将来人暴打一顿,可是现在这样…… 那天桂嬷嬷可是说了不少的难听话,女儿竟然都生生的忍了下来。若是以往,她会觉得自己把女儿教导的很好,可是现在,她不禁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翌日。 不到午时,柳白鹭就裹着厚厚的衣服,与柳梓陌两人一人一个食盒准备给柳君阁送饭去。 秦氏倚在西厢房门口,看着柳白鹭身上披着的灰鼠里斗篷,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随即她手中拿着帷帽款款步下游廊,走到柳白鹭身前,说道:“军营人多口杂,你送了饭就回来,别东张西望的,若是惹了麻烦,带累了家里可就不好了。这个帷帽是我年轻时候戴过的,送你了,记得可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秦氏的话语冷飕飕的,柳白鹭也不在意,规规矩矩的笑着行礼接过了,让霜降帮自己戴上,然后跟着柳梓陌一同出门了。 柳家如今只一匹马,每天由柳君阁骑着来往与军营,柳梓宣则在程晖书院当先生,因着书院在熊唐县外的山上,他便住在了书院里,每旬休沐三天以便回家。 柳白鹭与柳梓陌要送饭,便要步行多半个时辰到熊唐县几公里外的军营中去。 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雪,在城中还好,出了城,官道上一片泥泞,柳白鹭踏着木屐没多久袜子便湿了,裙摆更是沾上了点点泥土。 柳梓陌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柳白鹭的衣摆,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柳白鹭拎着食盒,这里面是他们三人的午饭,双层的饭盒,最下面一层固定了炭炉,以便暖着上面的饭菜,她手里拎着的是一盅汤并一大碗的白饭,柳梓陌手中的却只是两盘菜,一壶酒并几张薄饼。 一大盅汤便沉甸甸的让她拎不动了,更别提一大碗的白饭了。 柳白鹭吃力的跟着柳梓陌的脚步,又不敢走的快了将汤撒出来,撒出来还是小事,万一浇熄了下面的炭火,饭菜冷了,军营里热饭菜可是个麻烦事儿。 永定军的军营位置偏僻,出了熊唐县在官道上走两公里之后便转向一跳小道,这条小道直通军营,一路上有不少的明哨暗哨。 柳白鹭紧追慢追,她的速度还是比不上柳梓陌的长手长腿来的快。在从官道转向小路的时候,她已然看不见柳梓陌的身影了。 柳白鹭拎起厚重的裙子想要赶紧追上去,冷不防跳出来两个手持陌刀一身甲胄的士兵。 柳白鹭早就听母亲提起过这些人,也不害怕,略屈膝见礼道:“两位军爷,小女子是马夫柳君阁的女儿,今日来为我父亲送饭来了。” 军营中有专门驯养马匹的马夫与士兵,也有像柳君阁这般专门的罪臣负担洗马喂马之人,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 军营中,罪臣是不能够吃军粮的,所以他们的饭菜都由家中人送进去。 这两人专门在这里守卫,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听闻柳白鹭如此说,便收起了陌刀,一人对柳白鹭伸出了手,道:“腰牌。” 军营重地,不是谁都能够进出的,送饭的自然要有腰牌在手才可顺利进出营地。 可是柳君阁的饭一向由柳梓陌来送,腰牌在他手中,现在柳梓陌走的没影儿了,柳白鹭又上哪儿弄腰牌去? 纵使有长长的纱帘遮着她的面容,柳白鹭的笑容依旧恰到好处的恬淡,温和,她笑道:“我的弟弟刚刚过去了,不知两位军爷可否把他叫回来?他叫柳梓陌,以前便是他日日送饭进去的。两位军爷日日守卫在这里,想是对他极为熟悉的。” 这大冷的天,谁愿意跑那一趟?两位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来,其中一人说道:“既是没有腰牌还是请回吧。” 另一人看了一眼柳白鹭手上的食盒,笑道:“若是你放心,便这食盒交给我,一会儿我换班的时候帮你带进去。” 柳白鹭眉尖微蹙,那人说话太过尖锐,她如何答都不太好。若是给了,这饭菜必然落进他们的肚子里,若是不给,那边便是不放心这些士兵。 她正在思忖要怎么回答才会得体,身后猛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她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两步,却不想那马儿竟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柳白鹭谨守规矩的走到路边,低着头准备让那人先过去。 谁知那人竟然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柳白鹭从帷帽下面看过去,那一双深蓝云纹锦缎棉靴分外眼熟,柳白鹭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微微侧了身子装作看不见。 周卫青看着熟悉到陌生的身影,喉头数度滚动,最终只挤出了两个字来:“白鹭。” 柳白鹭勾起的唇角微微垮了下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去正对着周卫青轻启朱唇:“柳氏,见过周公子。” 对柳白鹭再熟悉不过的周卫青脸色微变,以前,她见到自己也是这般的对白,可是声音却是那般的柔情似水,带着几分的羞怯,让人从心里痒了起来,可是今天,这声音带着几分淡漠,甚至多了几分疏离与气恼。 周卫青的拳头紧了紧,上前一步低声道:“不知你可有时间与我谈一谈?” 柳白鹭往后连退了三步,方才挺直了背脊声音清脆不容拒绝道:“我还要给父亲送饭。更何况男女有别,我与周公子之间更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不要有所接触了吧?以免他人误会就不好了。” 周卫青不愿柳白鹭躲着自己,急切的又上前一大步,灼灼的目光恨不得穿透帷帽,看清楚她面上的神色:“白鹭,你可知道,那不是我情愿的。一切都是我父母自作主张,你放心,只要你等我一年半载,我定会迎你过门。” 迎她过门? 柳白鹭嘴角浮现一抹讥笑,随即消失与那中规中矩的笑容之下:“周公子请慎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本是再合规矩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背后非议父母是为不孝,难道周公子不怕御史参你一本么?” 周卫青闻言反而一喜,他伸手去抓柳白鹭的手:“我就知道你还关心着我。你放心,那方家小姐是个温柔贤良的人,定然也是可以容人的,待我大婚之后……” 他的话还未说完,颇风之声便传了过来,一道鞭影冲着他的身子就抽了过来,周卫青反应极快的往后猛退了数步,站稳后他看向挥鞭子的人。 那人一身细棉布靛蓝袍子,面容俊美浑身上下却带着几分匪气。周卫青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用鞭子抽过?他怒目而视喝道:“你是何人?怎么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 柳白鹭裙下的脚在周卫青伸手的时候已经抬起,就是这一鞭子不下来,她也能够躲过去,此时意外的被人解了围,她不由得收回了后撤的那只脚,抬头看去,只这么一眼,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 那一双眼睛!就是他!就是他! 齐裴云把马儿横亘在周卫青与柳白鹭中间,手中呼呼甩着马鞭,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个大人物不会与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计较吧?” 张庭瞅了一眼周卫青哈哈笑道:“齐兄尽管放心,你面前这个可是户部尚书的长子,京卫指挥使司经历,才十七岁就已经是七品的官儿了。你呢?十八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你太失败了!” 被好友讥讽了,齐裴云恼怒的往后挥了一鞭子,奈何这鞭子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愣愣的绕过了张庭,往旁边的时策身上飞去。 时策不慌不忙的一拨马头,让过了鞭子,口中却哇哇乱叫:“我说齐裴云!你不会功夫就不要乱挥鞭子!人家周经历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我可是个小心眼儿的,小心我在你饭里下巴豆!” “你敢!”齐裴云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周卫青,随意的拱了拱手,道:“不知是经历大人,多有得罪,你不会见怪的哦?好了,好了,好狗不挡路,赶紧让开,让我们过去。” ------------ 第九章 一家人 周卫青三番两次被这个齐裴云与他的同伴挑衅戏弄,心中便窝着一团火,此时在被人指桑骂槐的,他心中更为不痛快,他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让路呢?” 柳白鹭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个叫做齐裴云的男子,脚步往后退了又退,站到了雪地里。 齐裴云没有理会周卫青的叫嚣,头也不回的说:“柳小姐,别站着雪堆里啊,怪冷的。把你冻坏了,整个熊唐县的男人都得心疼死了啊。” 齐裴云肆无忌惮地调笑让柳白鹭白了脸,她下意识的往周卫青那边看去,果见周卫青变了脸色,她咬着唇拎着食盒低着头,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周卫青倏然拔出了腰里的佩剑,指着齐裴云怒道:“白鹭也是你这等地痞无赖可以欺辱的吗?快快向白鹭道歉!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齐裴云看着那把剑呵呵笑了起来:“我好害怕啊!你堂堂的经历竟然跟一个地痞无赖见识?我请问你,这位柳小姐与你什么关系?还白鹭白鹭的叫人家的闺名?我若是坏了人家的名节,你就是坏了人家的清白,咱们半斤八两,谁也比不过谁。” 周卫青转头去看柳白鹭,偏生齐裴云的马将柳白鹭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柳白鹭那紧握着食盒的泛着晶莹光芒的双手,一滴泪水滴落,在手上四散飞溅,周卫青将剑柄握的咯吱咯吱响,他举剑就往齐裴云身上刺去。 齐裴云身后一直没出声的身材结实的武曾飞身而起,一脚踹向周卫青手中的长剑。 周卫青虽然生气,却还没被气的彻底失了方向,他见机的很快,见武曾出手便知这一脚若是踹过来,他的剑必然要飞出去,便转身收剑,仍旧从另一个方向刺了出去,不过这一次,他冲着的却是齐裴云胯下的骏马。 武曾一急已然落地,身无兵器的他有些吃亏,可是他却不在意,一双拳头舞的虎虎生风的击向周卫青的太阳穴。 周卫青无法只得回身自救,一剑将武曾逼退之后又挥出一剑,仍旧刺向齐裴云胯下的马,想要将他逼下马来再动手。 武曾还是没有去硬碰硬,拳头仍旧往周卫青的要害上招呼。 “住手!” 两人打的正热闹,不知从哪儿传出一名子女的叫声,那声音带着几分惊恐,担忧以及凄婉,但是无比的动听。 两人同时住了手,下意识的去看柳白鹭,然后便转过头去看向官道上。 其实已经很明显,若说柳白鹭要阻止,一开始就出口了,这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那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另得柳白鹭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官道那一头一架华丽无比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车旁边跟着书名护卫,其中两人快马奔至周卫青身边,将他护在了身后。 马车颠簸而来,还未停稳,就从里面爬出一位青衫少女来,因着马车的颠簸,少女的头发有些散乱,却绝对无损她的美貌,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担忧的在众人面上寻索了一圈儿,很快定格在了周卫青的脸上,她的人也立时飞奔了过去。 跑到周卫青面前,她忽的又止住了脚步,细白的手伸出,又放下,红润的唇瓣微微颤抖着,还没开口,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周公子,你有没有受伤?伤到哪儿了?严重吗?” 说完,她不待周卫青回答,转身去找柳白鹭,看不到她,又走了两步,见柳白鹭在齐裴云的马后躲着,便快步过去扯着柳白鹭的衣袖,低泣道:“柳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闷,可是这婚姻之事并不是我与周公子的意思。柳姐姐就是心中有气,尽管冲着我来好了。柳姐姐千万不能让人对周公子动手啊!他是周家唯一的希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周伯母可怎么活啊?柳姐姐,你快让这些人走吧。周公子过来不过是想看你一眼,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根本就没有给柳白鹭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把污水泼在了柳白鹭的身上,那一双手紧紧抓着柳白鹭的衣袖,带着几分惧怕的颤抖,仿佛下一刻柳白鹭就会命人杀了她一般。 柳白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用力将袖子从少女的手中抽出来,往后又退了两步,开口之时,声音已然平静无比:“方小姐言重了。这些人是谁我并不认识。我不过刚巧遇到了他们而已,方小姐要求,还是去求一求这位公子的好。” 方小姐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满脸痞气的齐裴云,见他的目光赤裸裸的打量着自己窈窕的身影,下意识的微微转了下身,将自己最美好的角度呈现在他的面前,她再看向齐裴云时正对上对方戏谑的目光,她猛然察觉出不妥来,面色一白,转头又去拉柳白鹭的衣袖,没想到柳白鹭已然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委委屈屈的看着柳白鹭说道:“柳姐姐,周公子在这熊唐县人生地不熟的,谁会招惹他?柳姐姐,你就行行好,放过周公子吧。” 柳白鹭轻声一笑,冷淡疏离:“方钰,方小姐,我已然跟你说过了,这些人我并不认识,也不是我找来的。你找错人了。” 方钰仍不放弃,她往前迈一步,冷不丁的脚一凉,她低头看去,自己漂亮的绣鞋上沾了不少的泥土与雪花,刚刚还不觉得,此刻那雪水渗进了鞋子里,冰了脚,方才察觉出凉来。 她再看向站在雪地里的柳白鹭,犹豫了一下没有再上前去。 “小姐,您的披风。”方钰的丫鬟嫣红抱着披风过来,帮方钰穿戴妥当。 “小姐,您的手炉,”柳绿将包着蜀绣牡丹花纹锦缎的手炉塞到方钰的手中,看了柳白鹭一眼,道:“小姐,外面冷,还是上车吧。至于柳小姐的事情,想来周公子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什么给我一个交代!”方钰的声音猛然尖锐了起来,她紧紧抱着手炉盯着柳绿一字一句道:“你可是记得!是我对不住柳姐姐,我们应该给柳姐姐一个交代!给我掌嘴十下!” “是,奴婢错了。” 柳绿不敢分辨半句,挥起手来冲着自己脸就抽了下去。 十个巴掌,每一个打下去都响亮无比。 周卫青想要迈步上前,武曾如影随形的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往柳白鹭身边走上半步,他只得远远的看着她,柔声道:“白鹭,你看,方小姐多么大度,御下也极严,日后你放心,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帷帽下的眼睛染上几许复杂神色,柳白鹭讥讽地勾起嘴角,声音平静的提高了食盒,道:“饭菜要凉了,若是让父亲挨饿,就是小女子的不孝了,还望两位军爷行行好,让小女子进去吧。” 柳白鹭直接无视了所有的人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士兵身前。 纵然一手拎着沉重的食盒,脚下是厚重的积雪,棉袜也早已被积雪湿透,可是柳白鹭的身姿仍然异常的优雅动人,裙摆上的脏污也只是因为裙子太长,拖地而沾染上的泥土,并没有行走之时溅上的泥点子。 反观方钰的裙摆上,不过下车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然溅上了几许泥点,这其中固然有因为她跳下马车又急行而溅上的泥土,可是到底是比柳白鹭显了几分狼狈。 方钰偷偷睃了周卫青一眼,他脸上的焦急与恼恨让她的心微微刺痛起来,她捏着帕子拎着裙摆仪态万方的走到柳白鹭面前,在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之后,唇角的笑容又上扬了几分,她仰着脸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还多的柳白鹭,含笑道:“柳姐姐,不如我们进城一起吃个饭吧?有话咱们一家人关起们来慢慢说。” 柳白鹭侧头微微抬高了下巴,掩住心底里的不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方小姐请慎言。我与你不是一家人,与周公子更不是一家人。而你与周公子还未成亲,更不是一家人,若是让他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我素行不检,品行不端,与你我的闺誉皆有损伤。” 柳白鹭的话让齐裴云诧异的将她打量了好几眼,被人这样羞辱,即便不指着方钰破口大骂,也该冷言讥讽吧?怎么她还是这般的温言软语? 这个女人他不过见了三次面,却处处牵动着他的心,方钰方才的话一出口,齐裴云的手就按上了腰间,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方钰也是气的不轻,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变形了,却仍旧努力让自己柔声道:“你与周公子定过亲,我现在与周公子也是未婚夫妻,说一家人又有什么不对了?而且周公子对柳姐姐念念不忘,婚事更是往后推了三年。” 说到这里,方钰满面委屈的看了一眼周卫青,这一眼那般无怨无悔,那般深情厚谊,这一眼,让周卫青的心柔软了下来,他看着柳白鹭,苦苦哀求道:“白鹭,你就同我一起回去吧,你放心,方小姐定然容得下你。” ------------ 第十章 惺惺作态 方钰不给柳白鹭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柳姐姐,您看看,周公子一直都惦记着您呢。而且如今你我都不小了,不能再拖着了。” 方钰的身子颤抖了起来,眼圈儿红红的:“祖母的身子不好,就是我等得三年,也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等上三年,所以家人都希望我早些完婚,不然,以后周公子可能反要再等上我三年。柳姐姐,周公子如此惦记你,你今后进了门,除去这个正妻之位,别的只怕什么都不缺。我不求别的,只求可以早日出嫁,以圆祖母心愿。” 方钰卑微到了泥土之中,仿佛是那最不起眼的尘埃,而柳白鹭是那枝头上骄傲高贵凤凰,引领百鸟争鸣,四方来朝。 柳白鹭微微侧头轻嗤一声,那声音低的距离最近的方钰都没有听到,齐裴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一男一女,已然让他没有半分耐性,他打马上前,对两位士兵说道:“这位柳小姐我认识,你们放她过去,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齐裴云似乎跟他们极为熟悉,他一开口,两位士兵便嘻嘻哈哈的让开了路。 柳白鹭转身对齐裴云微微屈膝道谢:“多谢公子。” 齐裴云眯起眼睛色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摸着下巴道:“真要谢我,给我弹一曲如何?最近柳小姐在熊唐县可是有名的紧呢。听说你以前是京城第一名媛?这个京城第一名媛是个什么名堂?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家楼里的姑娘?” 齐裴云越说越远,柳白鹭的胸膛起伏数次,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眼前的帷帽,仿佛这就是齐裴云,就要把他千刀万剐了一般。 张庭拍马上前几步,对齐裴云低笑道:“这京城第一名媛,是九年前兴起的,那个时候京城名媛的评比是通过每年三月三女儿节在宫中各家年满十二岁以上未出嫁名媛之间评比出来的。在这一日,大周各地的青楼花魁也可入宫参加。只是这花魁必须经过验明正身为处子之身方可入宫。” 张庭似是极为清楚这京城第一名媛的评选,张口便娓娓道来:“每年甄选十名青楼女子入宫,然后有各地的名门闺秀一起,比拼的是女子四艺。琴棋书画,以及妇言妇德妇容妇功。还有厨艺,掌家理事等等。一共十项比拼,全部的成绩要全部排在第一位,并且被与会的评审五成以上通过,方才可以算的第一名。” 张庭伸出手来,细数道:“第一届,据说第一名只拿到了五项第一,第二届只有四项,再以后几届的第一名大多都是五到六项拿第一,第五届的时候,第一名因为不得评审的喜欢,在最后一节输给了综合排名第二的千金,最后两人的成绩颠倒了过来。第一名媛的评选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已定亲女子与成亲了便不可再参加,说穿了,也不过是在选秀之外一次变相的为圣上填充宫妃的一种手段罢了。每年评选完毕,都会有几位参赛名媛被选入宫中或者指给王孙贵族。” “柳小姐是第六届的第一名,而且是唯一一个拿到了十项第一的名媛千金,更是获得了全部评委的一致通过,成为了京城第一名媛。柳小姐的获胜引得京城中无数的名门子弟竞相追捧,皇帝也有心指婚,只是碍着前太子,便没有动作。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与周家的公子定了亲。可是即便如此,当年京城里还是流传了这么一句话,叫做‘娶妻当娶柳白鹭’。” 张庭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把目光定在了柳白鹭的身上。 一个陌生人对她做出了这么高的评价,这让柳白鹭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张庭,转目之间却又对上了齐裴云灼灼的目光,她蹙了下眉头,横竖士兵已经给她让了路,柳白鹭也不愿意搭理这些人,索性迈步就走。 张庭却又开了口,道:“当年第六届的时候第二名正是眼前的方小姐,当是她的成绩是三项第一,两成评审支持。第二年,柳小姐就因为其父亲的关系来到了边关,自然是无缘当年的名媛之选,方小姐本以为这次没了柳小姐的存在就可以拿第一,可惜凭空杀出来一匹黑马,多年来从没有青楼女子可以拿到第一,却在前年第七届的时候,由一名青楼女子拿到了。去年同样也是这名青楼女子拿到了第一,当年就嫁给了一位侯爷为正妻。今年,方小姐方才拿到了第一。” 张庭毫不掩饰脸上的戏谑之色,齐裴云更是长长的“哦”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对于方钰来说无疑是狠狠的冲着她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她磨着牙齿,瞪着逐渐远去的柳白鹭,终是忍不住大步跑上前去拦在了她的前面。 柳白鹭无奈的看着面容有几分扭曲的方钰,声音中带了几分的不耐烦:“方小姐,你想做什么?” 方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卫青,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来,道:“柳姐姐,我们这么不远千里而来,你就不说招待我们一下吗?” 柳白鹭无声的勾起一丝冷笑,声音仍旧是带着几分温度的柔情似水,却又冷淡而疏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我跟方小姐是朋友。” 柳白鹭伸手掀了一角的纱帘,只让方钰看到了她那一双冰冷凌厉的眸子:“方小姐抱着怎样的心态,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如此隐忍为哪般,我也知道。所以,方小姐,你不用在我面前这般惺惺作态。” 柳白鹭手一松,白色纱帘轻盈落下,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她不再理会呆愣住了的方钰,脚步轻移往军营方向而去。 “白鹭!” 始终不能够从武曾面前脱身的周卫青见柳白鹭走了,立时就慌了起来,立时飞身而起,这一次,武曾没有再拦着他,他心中一喜,往柳白鹭的背影急追过去。 “砰!” 周卫青眼前一花,似是多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往旁一闪,却撞在了树上。 幸亏他功夫好,反应也快才没有跌倒在地上出丑,可是这也足够引起齐裴云的嘲笑了。他摸着被撞疼的鼻梁,一点都想不明白刚刚明明没有冲着树这边过去的,就是躲开什么,也不应该撞到树上才对。 齐裴云等热笑的开心,方钰却是心疼坏了,她拿着帕子跑到周卫青身前,眼睛仔细的检查着他的鼻梁,一双手想要摸摸周卫青的身子,看有没有伤到哪里,却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不敢上前,她只得用双眼表示自己的关心道:“周公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周卫青摇摇头,一只手捂着鼻子,看了一眼稳坐在马儿上的时策,刚刚那个影子,似乎是这个人吧?周卫青又看了一眼时策,确定了刚才眼前闪过的影子是穿着与时策一样颜色的衣服,他眉头一皱,看向了齐裴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竟然聚集了这么多高人? 柳白鹭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得这人如此相护?这般想着,周卫青的眼睛又往柳白鹭消失的地方瞟去。 张庭看了一眼天色,摇头道:“齐兄,已经晚了,快些走吧。” “好,走吧。” 齐裴云看了那边的两人一眼,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夹紧了马腹打马而去。 柳白鹭双手吃力的拎着食盒快步行走着,长长的裙摆拖在雪地里,摇曳出一道华丽的弧线。 齐裴云远远的就看到了那美丽妖娆的身姿,他冲着时策抬了抬下巴,努了努嘴。 时策冲着齐裴云挤眉弄眼了几下,在马儿快到柳白鹭身边之时,屈起了拇指食指放进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陡然而起的哨声让柳白鹭顿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身后几骑快马。 张庭猛然一挥鞭子,鞭梢带着风声从柳白鹭的身前扫过,重重的落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带着翻飞而起的帷帽飞快疾驰而去。 柳白鹭美丽精致的面容盛满了惊诧与愤怒,就这般露在了齐裴云的面前。 齐裴云勒住了马儿,看着柳白鹭表情丰富的面容笑道:“这才像个人样嘛。说别人惺惺作态,我看真正惺惺作态的人是你吧?” 齐裴云的话利刃一般插进了柳白鹭的心中,她咬着唇瞪着他,一个字都不敢吐出口去。 这么都不生气? 齐裴云摩挲着下巴,是不是还要如上次那般她才会生气或者不知所措或者害羞呢? “齐兄!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了么?” 百米之外的时策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们,大声调笑。 齐裴云晃了晃马鞭,嗤笑道:“温柔乡也该是你家姐姐才对!这个可是个刻板的小老太婆!” 说完,他一弯腰用马鞭勾起柳白鹭的下巴瞅着她的面容啧啧有声:“好一个美丽的小老太婆!哈哈!” 齐裴云大笑了几声,趁着柳白鹭还没发怒,收了鞭子打马远去。 当年爬树掏鸟窝的小女孩,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可是当年的盛气凌人却被深深的掩藏了起来,让这人少了几分生趣。 *** 柳白鹭眼里的泪水随着齐裴云的离去滚落了下来,搬来了这里三年,便是上元节,中元节以及下元节,甚至是三月三女儿节,七夕乞巧节,母亲都不让她出门半步。 原来是这样啊…… 这就是边关的日子吗? 这就是边关百姓们的生活吗? 这就是边关女子所要面对的一切吗? 面对他人的羞辱似的嘲笑,讥讽? 面对这些所有所有的令人羞耻的事情被人挂在嘴边当做聊天问候一般的言谈吗? 冷风徐徐吹来,脸上的泪水吹干了又流,流了又被吹干,直到柳白鹭被脸上干硬的皮肤惊到了,方才慌忙拿出帕子来匆匆擦脸。 “白鹭!白鹭!”说好了来送饭的是姐弟两个,结果只到了一个,柳君阁心急如焚的想要出来找柳白鹭,奈何一时半会儿的脱不开身,待他有空了,匆匆赶来,却只见疾驰而去的齐裴云等人以及低头拭泪的宝贝女儿,柳君阁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一边叫着柳白鹭一边快步跑到她的跟前,张口就想问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话到嘴边却又改成了:“白鹭,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被梓陌欺负了?这个柳梓陌!看我回去不打他的屁股!” ------------ 第十一章 长姐如母 柳白鹭不想父亲担心,索性顺着柳君阁的话抽噎了几声,委屈道:“女儿连路都不认识,三弟还把女儿仍在了半路上,女儿心里害怕,又委屈,就哭了,父亲可不要笑话女儿。” 柳君阁伸手接过柳白鹭手中的食盒,把半路上捡到的帷帽递给她,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我刚才看到你的帷帽了,又闹脾气给扔掉了?” 帷帽在百米之外的前方,又怎么可能是她扔掉的?柳白鹭笑笑,顾左右而言他起来:“三弟也只不过是调皮,父亲说教几句也就罢了,若是罚的重了,回去少不得韩姨娘会哭闹一番。二弟是管账的好手管着家里的铺子,素日里虽说是两人轮流来给父亲送饭,可是到底还是三弟来的多些,韩姨娘本就颇有微词,再因为女儿之事受罚,这家里更加不得安宁了。” 韩姨娘是长辈,柳白鹭本不应该说她的是非,韩姨娘这人素日里脾气很好,可若是对上了柳梓陌,便半分理智皆无,柳梓陌说那苹果长在土地里,她是绝对要从土里挖出一箩筐苹果以为儿子证实他所言非虚的。 所以平常大家都很少去招惹柳梓陌,横竖他是庶子,有没有出息都无关紧要,只要不闯祸,家人就随便他了。 柳君阁想了想,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么回去父亲便让他去书院念书如何?虽然咱们家三代以内不能出仕了,可是到底还是要学些知识,好做人。” 柳白鹭微微含笑并不搭话,柳君阁便顺势转了话题,柳白鹭一路微笑着与柳君阁有问有答的走近了军营。 临到近前,柳白鹭重新戴上了帷帽,柳君阁塞给她一块腰牌:“之前忘记给你了,以后来送饭拿着这个,不然会被人挡在外面的。” 褐色桃木腰牌上是永定军军号以及将军康以邦的旗帜雕刻。最下面是一行小字:“马夫,柳君阁*饭。” 这个带着饭字的腰牌,便是柳君阁的送饭专用的腰牌了,柳君阁自己的腰牌与这个一样,只是没有后面那个“饭”字。 柳白鹭攥紧了腰牌,在进军营的时候给守卫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马棚在军营的东北角,进出极为的方便。马棚不远处就是校场,马棚后方放置粮草的后面便是军营的大厨房。 粮草是军营之中的重中之重,所以这里除了位置险峻更有重兵把守,虽然每个进来的送饭的家眷不会被搜身,可是同样的,是不允许高进马棚与粮草附近的。 在这里,专门搭有有一处棚子以供马夫用法与送饭之人的休息之地。 柳白鹭带着帷帽走进了休息的棚子,她本来有些紧张,可是在看到棚子里有两三个女子之后,便松了一口气,接过柳君阁手中的食盒走到柳梓陌所在的桌子旁开始摆饭。 柳梓陌双手环胸哼声道:“走那么慢,害得父亲担忧,真是不懂事!” 柳君阁怒道:“还不是你不等你姐姐!她一个女人能走多快!要不是你,她也不至于被外面的守卫拦了大半天!” 柳梓陌不服气道:“那她怎么不走快一点!这么冷的点还慢腾腾的,真是有够慢了!明明都告诉她出门要穿棉靴,偏偏爱干净,穿了木屐,这么冷的天路上那么泥泞,穿着木屐怎么走路!又怎么能走的快!” 柳白鹭低着头默默的盛好了饭放到柳君阁面前,又无视了柳梓陌的埋怨转身四下去瞧。 在看到棚子边上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之时,她走过去对着少女微微屈膝,笑道:“这位姑娘,请问,在哪里可以打到热水?” 少女闻言觑了柳白鹭一眼,嗤笑道:“一个马夫而已,怎么会有热水用?” 柳白鹭蹙起了眉尖,道:“可是用饭前要先洗手啊。不用热水怎么洗?” 少女不耐烦的转身用下巴点了点已经开吃的柳君阁:“你看看,都已经开始吃饭了。你还找什么热水?这么讲究,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 柳白鹭闻言转头一看,可不是?柳君阁与柳梓陌两人已然拿筷子夹了饼放到米饭上开始吃了。 柳白鹭眉尖微蹙,仍旧是对少女道了谢,转身走到柳君阁身边。 柳君阁抬头看向女儿,说道:“你该饿了吧?快些用饭,吃完赶紧回家去,你鞋袜都湿了,不然该生冻疮了。” 柳白鹭仍旧一动不动,柳君阁的目光看向了柳白鹭的手,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寻了一个粗陶大碗就在不远处的雪堆里盛了些干净的雪回来,看看食盒里面的小炭炉还热着,便把陶碗放到了食盒里,不一会儿,陶碗里面的雪化了。 柳君阁对柳白鹭说道:“洗洗再吃吧。” 柳白鹭默默的掏出了帕子在陶碗里面打湿了拉过柳君阁的手,轻轻的为他擦拭起来,待为柳君阁擦干净了,方才自己净手。 柳梓陌看着柳白鹭这般作为,嗤笑道:“姐,这不是咱们京城的太子太师府,用得着这么讲究吗?还是你想着嫁给周公子为妾?继续那荣华富贵的生活?” 刚刚被方钰跟周卫青两人还有那齐裴云等人莫名其妙的羞辱一顿,柳白鹭心中早就窝了一团火,此时又被自己的弟弟这般嘲笑,她板了脸叱道:“三弟!我的名声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父母在这里吃苦受累,我们做儿女的就能够去享福了吗?二弟会经商帮着家里打点铺子,我会绣花可以卖些绣品,你呢?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现在连姐姐都开始打趣侮辱了是不?你的四书五经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去书院念书去!我会让大哥看着你!咱们家不求你博取功名,可是你不能长成一个不懂孝道,不懂礼义廉耻之人!” 柳白鹭的脾气一向极好,柳梓陌甚少见到柳白鹭发脾气,便是秦氏拿了她心爱的首饰,讥讽了她什么,柳白鹭都是笑笑,最多就是板了脸不理人。今日这般怒火中烧的呵斥别人,在柳梓陌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他被呵斥的愣了一愣,随即涨红着脸怒道:“姐姐这般斥责别人,也是淑女所为吗?” “够了!”柳君阁一拍桌子,柳白鹭是怕回头他说出让柳梓陌去念书一事让韩姨娘跟他闹,所以才把此事提出来,一肩担下,柳君阁岂会不知?现在一个懂事的女儿,一个无理取闹的儿子,柳君阁自然偏袒女儿更多一些:“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你敢对你母亲这样说话就是不孝!回去给我去祖宗牌位前跪着去!” 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吓得柳梓陌什么都不敢说了,只低着头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打算回去以后去找姨娘跟柳君阁说项,开玩笑,这么冷的天,那祖宗牌位又在库房,那里可没有烧地龙,不冻死他才怪!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引起他人的侧目,最多也不过是往这边瞧了一眼便转头继续吃饭。 柳君阁见柳梓陌老实了,便对柳白鹭说道:“快快坐下吃饭吧。” 柳白鹭含笑应了,将帷帽摘下来细心的放好。 她这一摘帷帽,整个棚子里立时便净了下来。但见她脸如满月肌肤细滑,一双桃花眸子沉静如水,鼻子高挺鼻尖圆润小巧,只一双红唇有些微薄,可是唇角却是微微上翘,这是一张不用笑都让人看着分外赏心悦目的脸。 柳君阁为柳白鹭盛了饭,柳白鹭笑吟吟的伸出双手接过,这么一笑,她的脸颊上多了两个酒窝,更显得美丽了几分。 而那一双手,细长白皙,指甲也修剪的恰到好处,她的手指细长,指甲若是留的太长,便会让人觉得太过妖娆,若是太短,又不大好看,她指甲并没有如别的女子那般染上红艳艳颜色,反而是极为浅淡的粉红,指甲磨的异常的圆润,看了便极为舒服。 站在棚子边儿上的少女不经意的回头,也被柳白鹭给吸引了过去,这名少女长得算不上顶顶漂亮,可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这胭脂水粉的往脸上一抹,加上衣服首饰,这少女也是分外的明艳动人,再加上这少女眉目之间那分飞扬自在之态,更是为她添了几分颜色。 少女对自己的样貌一直是很自信的,此时看见柳白鹭,不禁自惭形秽了几分,脚下精致的牛皮小马靴在地上踢了踢,她一转身大步走到柳白鹭桌前在她身边坐下,直愣愣的问道:“你叫什么?住哪里?你这么漂亮这妆是怎么化的?” 从没有人用这般的开场白与自己说话,柳白鹭愣了一下,便是这么几息的功夫,少女已然不耐烦起来,她蹭的站了起来,说道:“不愿与我相交便是了,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上我们这些商人!商人怎么了?商人也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没有商人,你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你们用的了那些舶来的胭脂香水吗?你们见得了钟表吗?没有商人,你们的书从哪里印?你们的纸从哪里来?你们知道哪儿的毛笔最好吗?你们知道哪儿的砚台最好吗?你们知道哪儿的墨条研出来的磨最细腻吗?” 少女说道最后已然是高高的抬起了下巴,骄傲非常的看着众人,这些话可是齐哥哥用来反驳一个秀才的话呢,可是将那个秀才说的哑口无言。 ------------ 第十二章 无赖 柳白鹭被少女抢白了一通,也没生气,只是放下了碗筷皱起了略微粗重的眉头,她的面相大气美丽,这么一皱眉竟是有那么几分威严,一下子令的少女的气势硬生生的消去了几分。 柳白鹭看着少女毫无心机的模样不禁好笑,对上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跟她说什么规矩呢?她启唇笑道:“我姓柳,不知小姐贵姓?” 要认识别人,起码要先自我介绍才对,柳白鹭与无形中教导了少女,少女的父亲是个商人,骨子里虽然非常重男轻女,可是因为少女出生之时为他的父亲带来一大笔的生意,从此后他父亲的生意更是顺风顺水越做越大,所以少女在家中备受宠爱。 她虽然是庶出女儿,却是连祖母嫡母都不敢教导分说半句,此时柳白鹭这般形似说教的话语让她恼怒起来:“我叫应莫!” 说完了,她气呼呼的转身走了,没几步,又依依不舍的折回身来,看着柳白鹭娇嫩的容颜,问道:“你脸上怎么这么白皙?” 柳白鹭眨了眨眼,笑道:“我也不知呢。” 柳白鹭说的是真话,应莫却以为她在敷衍自己,跺脚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漂亮些罢了!” 柳白鹭看着应莫离去的背影纳闷儿起来,转头问柳君阁:“父亲,她这是怎么了?” 柳梓陌在一旁插嘴道:“你没看到她脸上的脂粉很厚吗?尤其是脸颊上,她脸上有斑呢,许是在这里风大,太阳大,晒出来的,她看到你脸上白皙无暇自然好奇了。你又不说,她自然不高兴了。” 柳白鹭默然了,她生来便不喜欢用那些胭脂水粉,便是用,也都是自己调配的,这些方子京城无论哪家都有,没什么稀奇的地方,竟然就让人这般追问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柳君阁见她沉默下来,道:“这位应小姐是应大老爷的掌上明珠。应大老爷每年会穿过大草原去往更西的地方往关内贩卖一些香料等稀罕东西。应大老爷在这熊唐县与永康关是出了名的富户了。在这样的人家里长大,性子难免骄纵一些,听说这个应小姐看上了什么人,整天跟着那人东奔西跑的,你以后离她远一些便是了。” “是。女儿记下了。” 柳白鹭起来垂首恭敬的应了。 纵使同意女儿多出来走走多接触接触人,可是柳君阁还是不愿意让女儿同行径这般肆无忌惮的人来往。 用了午饭,柳君阁便不再多留女儿,可是又怕她只穿着木屐挨了冻,想法子弄来一双棉靴自己穿上,将自己脚上的靴子给了柳白鹭。 大大的靴子穿在柳白鹭的脚上极为的不合适,她低头看着柳君阁脚上露在外面的黑乎乎的棉花的靴子眼圈儿一红:“是女儿没用,若不是女儿,父亲也不会这般。” “傻孩子,快回去吧。若是觉得对不起父亲,便给父亲做你拿手的菜肴可好?”柳君阁笑笑,开始赶人了。 柳白鹭带上帷帽拎起了食盒与柳梓陌一同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却看到几个极为熟悉的人,其中还有一身艳丽服饰的应莫。 应莫跟在齐裴云身侧仰着脸看着他,笑的极为的开心,也不知道齐裴云说了句什么,应莫的脸便红了起来,那似嗔还羞的神情让军营里一众士兵看直了眼。 齐裴云看到正要出门的柳白鹭,扔下了应莫快步走过来,嬉皮笑脸道:“柳小姐要回去了?用不用我们护送你?那方,方什么来着?是叫方小姐吧?我觉得那个方小姐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个什么周公子,万一他们还堵在路上怎么办?你岂不是回不了家了?” 他一靠近,一股子香味儿就传了过来,那股子味道似有若无,跟应莫身上的很是相象,柳白鹭微微皱了下眉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心中却也纳闷儿,这么一个人怎么就能够这么进出军营,还半夜里被官兵追捕呢? 应莫不甘心自己被忽视,又见齐裴云对柳白鹭那讨好的笑容,那心里跟打翻了一缸子醋似的,她快步上前拉着齐裴云的袖子,娇声道:“齐大哥,你跟柳姐姐认识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时策嗤笑一声,道:“你是裴云什么人?这么管着他?” 应莫回头瞪了时策一眼,脸红红道:“我喜欢他!不成吗?” “呦呦呦,还没过门就管上了啊?”时策戏谑的冲着齐裴云吹了声口哨,分明嘲笑他被个小母老虎给缠上了。 齐裴云不理他,再接再厉的跟柳白鹭说话:“柳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带着帷帽呢?” 齐裴云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时策就叫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柳小姐了?你怎么知道她长得漂不漂亮?” 齐裴云轻蔑的撇了他一眼:“你是猪啊?忘得这么快,就在刚刚张庭打掉了她的帷帽呢,你没看见?” “有吗?”时策想了想,还真是没想起来。 张庭在后面摸了摸鼻子,看着齐裴云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柳白鹭不愿意搭理他们,私心里,她是想离得这几个人越远越好,她脚步一转,绕过了齐裴云往外走去。 偏生齐裴云不愿意放过她,快步跟上她,笑道:“喂喂喂,你说句话啊,难不成刚刚被那个什么方小姐给吓哑巴了?” 柳白鹭恶狠狠的冲着帷帽瞪了一眼,本以为隔着纱帘他看不到,没想到齐裴云却笑了起来:“哟,小美人儿生气了呢。” 刚刚柳白鹭给了柳梓陌难看,柳君阁又因为她要罚自己跪,这会儿见她被这样一个无赖人缠上了,心中颇为快意,见齐裴云没拦着自己的意思,径直自己走开了。 柳白鹭这个时候方才急了,她快步绕过齐裴云,冲着柳梓陌的背影叫道:“三弟!等等我!” “唉,柳小姐别走啊。”齐裴云一把抓住了柳白鹭的胳膊笑道。 应莫怎么肯让齐裴云碰一下柳白鹭?她当即就跑上前去一把拉开了齐裴云的手,瞪着柳白鹭道:“谁让你勾引我家齐大哥的!你快走!” 柳白鹭冷冷的撇了一眼应莫,那目光穿透了薄纱,让应莫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柳白鹭一甩衣袖,从容的绕过齐裴云走了。 伊人早已远去,齐裴云却仿佛看不够似的舍不得移开眼睛,惹得应莫不停的在他面前上蹿下跳:“齐大哥,齐大哥!” 张庭摇头失笑,用胳膊撞了撞时策,示意他上前去叫齐裴云,时策是个没脑子的,可不代表真的笨,他嘻嘻笑着拉着张庭的手,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吧?这个柳小姐跟裴云什么关系?我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张庭抽回了手看他一眼,似是咒语一般低语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时策也不在意,胳膊一伸,搂住了张庭的脖子,追问道:“我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张庭摸着下巴道:“那柳小姐住我家隔壁,裴云的那点儿小毛病你是知道的。嗯?” 时策联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来,长大了嘴巴看着张庭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庭对他点点头。 武曾突然说道:“只怕不是一次吧?” 张庭耸耸肩,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事情。 武曾看了看张庭,再看看不明所以却笑的很开心的时策,大步走上前冲着齐裴云的肩头就是一巴掌下去:“快走吧!” 那一巴掌极为的响亮,应莫心疼的跳起来冲着武曾吼道:“下手这么重,你不会轻点儿啊!齐大哥可不会功夫!被你打伤了怎么办?” 武曾嘿嘿一笑,不理应莫,快步出去在一旁的树林子里牵了马出来。 齐裴云被他这一下打醒了,接过武曾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 应莫追着齐裴云寸步不离的站在马儿旁边,仰着脸儿道:“齐大哥,你送我回去吧。” 齐裴云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勾起嘴角笑道:“是你让你家马车跟丫头走的,这会儿又要我送?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应莫噘了噘嘴,然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笑道:“我那天偷听到父亲说开春了要去白人国呢,你要不要去?” 穿过西边鞑靼人的地盘,极西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白,大周这边一般叫他们是白人国度。 齐裴云双目一闪,弯下了腰去,凑在应莫耳边低低的道:“哦?不知这次要贩卖些什么?我银子少你是知道的,我可得好好合计一下,怎么用最少的银子赚取最大的利益。” 与心上人距离这么近,还这般耳鬓厮磨,应莫的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她一开口,声音竟是那般的柔情似水:“我父亲说,这两年那边贩卖茶叶与丝绸的颇多,这些东西有些不大值钱了,他想着要贩卖一些瓷器过去,可是瓷器又不大好带,正自头疼呢。” “原来如此,”齐裴云眸中闪过一丝利芒,他微微垂了一下眼睑,再次睁开来便带了几分慵懒,无赖,他笑道:“多谢莫儿妹妹了。” 齐裴云说着,伸手一抓,将应莫拎了起来,她脸红红的,等着与心上人共乘一骑的美妙,谁知她却发现自己离齐裴云越来越远,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坐在别人的马上,而齐裴云已然带着张庭与时策策马远去。 应莫转头便看到背后一脸憨厚的武曾,气的挥舞着拳头冲着齐裴云的背影喝道:“齐裴云!” 武曾嘿然一笑,一夹马腹,马儿毫无预兆的蹿了出去,吓得前面的应莫连忙抓紧马儿的鬃毛,同时还不忘冲着武曾的小腿踹上一脚以示恼怒。 ------------ 第十三章 污蔑 柳白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进门向伯便说柳苏氏在正房等着她。 柳白鹭看了一眼向伯有些担忧的面容,心中暗暗纳闷儿,待进了正房,看到柳梓陌大喇喇的坐在一旁,韩氏站在柳苏氏的身边抹着眼泪,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她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霜降,还没来得及开口,柳苏氏一拍桌子冷声道:“还不跪下!” 柳白鹭摘下了帷帽,淡淡的撇了一眼柳梓陌,沉默的拎着裙摆跪了下去。 柳苏氏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着实太多,柳白鹭吃不准柳苏氏说的是哪件事,所以只是低着头闷不吭声。 柳苏氏却以为柳白鹭被自己问的哑口无言,她气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还知道自己错了!那天官兵进来搜查,以至于后面传出不好的流言蜚语,我都不在意,毕竟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今天呢?那地痞无赖缠着你,跟你说话,你怎么不躲开?还跟他们有说有笑的!你嫌你现在的名声太好了吗?” 柳苏氏一下一下的拍着桌子,全然忘记了让柳白鹭去送饭的是自己,忘记了这里是边关,忘记了这里的民风与关内不一样。 柳白鹭抬头看了一眼柳苏氏,没有反驳,只道:“母亲息怒。” 秦氏闻风溜达了进来,先对着柳苏氏见礼,然后看着柳白鹭啧啧有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今日出去一趟我还给你送了帷帽过去,怎么就被人给盯上了呢?难不成戴着帷帽也有人能够看到妹妹的相貌不成?” 柳梓陌忽然插口道:“母亲,今儿个儿子可是听那几个地痞无赖说之前就跟姐姐见过呢。” 一刻钟以前是见过,几天以前甚至更早以前也是见过。 柳梓陌这句话说得太有技巧了,一下子将柳苏氏的怒气撩拨了起来,她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正想发怒,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颓然坐倒在了凳子上,揉着额头无力道:“你弟弟的话,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梓陌诧异的看了一眼柳苏氏,似乎对她没有立时发怒很是奇怪。 韩氏却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她这样的身份,确实不能多说什么。 那在内室收拾屋子的白氏却是忍不住了,嗤笑道:“还用说什么?三少爷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秦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叹道:“妹妹,你真真是让嫂嫂寒心呐。” 柳白鹭抬眼从秦氏脸上扫过,最终定在了柳苏氏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在半路上被三弟丢下了。在距离永定军的军营路上遇到了守卫的士兵,士兵问我要腰牌,我没有,就耽搁了一会儿。” 柳白鹭顿了一下,还是开口将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却是隐瞒了一些话:“正在这个时候,方小姐与周公子来了,我们说了两句话,正巧遇到了三弟口中的地痞无赖,那些人要到军营中去,并且说服了守卫为我放行。所以他们才会说我们之前见过。” 柳苏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柳白鹭的目光便柔了几分,低声道:“孩子,快起来吧。” 霜降上前一步准备扶柳白鹭起来,柳梓陌却忽然开口道:“这不对吧?那其中一人好像还见过姐姐的面容呢,这是怎么回事儿?” 柳白鹭抿了抿唇,对柳苏氏道:“因着刚刚下过雪,道路不大好走,所以女儿走的往中间了一些,有人路过不小心用鞭子打掉了帷帽,所以才被他们看到了。” 柳白鹭说着示意霜降将帷帽拿给柳苏氏看,在帷帽侧面着实是有一道鞭痕,连下面的白纱都被鞭子带的挂脱了丝。 “好了,好了,母亲信你,快快起来。” 这下子柳苏氏更加没有什么话说了,她这般生气其实不过是被柳梓陌与韩氏几句话撩拨了起来,兼之这段时间外面传的话太难听,她真怕柳白鹭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这般震怒,此时知道一切不过是场误会,便对柳梓陌所说的什么“跟地痞无赖打情骂俏”之类的话不放在心上了。 柳梓陌是什么人,她这个当嫡母的还不知道吗? 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是清楚。 柳苏氏亲自扶起了柳白鹭,转头瞪向了柳梓陌:“下次不要再这般大惊小怪的!你那个脾气也该收敛一些了!” 柳白鹭看也不看柳梓陌一眼,笑盈盈的扶着柳苏氏回到座位上坐下,轻言细语道:“母亲说的正是呢。父亲也说三弟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三弟,刚刚在军营,父亲可是说过,让三弟跪祖宗牌位,去书院念书呢。” “这怎么可以!”柳梓陌还没叫,一直沉默着的韩氏跳了起来,她颤声道:“库房阴冷,山中清苦,梓陌身子不好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柳白鹭瞅了秦氏一眼,含笑道:“韩姨娘这话说的。山中清苦是清苦一些,可是却可以让人修身养性长长学问。更何况还有大哥陪着三弟不是吗?” 韩氏蹿到了柳梓陌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道:“当年生梓陌的时候,我难产,他快没了命,所以身子骨才不好,连念书也不能太过劳神,大夫说了要好好养着,去了山上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补养身子?还有那祖宗牌位是万万跪不得的!” 柳白鹭闻言好笑道:“三弟跪不得祖宗牌位?韩姨娘这是什么话?难道祖宗当不得三弟一跪吗?”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韩氏哑口无言,呐呐半响放弃纠缠这个,只道:“梓陌不能上山!他可是我的命根子!不能离开我半步的!” 柳白鹭与柳苏氏对视一眼,今日之事柳苏氏是真的不打算退让半分了,这个柳梓陌着实不能够留在家里了,柳苏氏对韩氏道:“梓陌难产,梓宣也是早产了一个半月,这两个小时候不都是病秧子吗?你看看来到边关以后,梓宣去了山上,这身子骨不是还好好的没事儿了吗?韩氏,你不用担心。” 事关自己的夫君,秦氏也与柳苏氏站到了同一阵线:“韩姨娘多虑了,夫君每每回来都说山上空气好,住着也舒心,若不是我要代他在母亲身便尽孝,他便要接我一同去书院住呢。而且来年宗泽也要去书院念书了。程晖书院可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秦氏说的是实话,这程晖书院极为有名,只因程晖书院不只是百年书院,这数百年间更是出过数百个举人,上百个进士,三个状元郎,数十个榜眼探花。在大周朝那是响当当的口碑。 程晖书院里面的先生也都是极有学问的,向高傲的冯秀才,也只能在书院里为小孩子启蒙,柳梓宣曾经在翰林院呆过,这样的经历方才能够让他进的书院,而他本身的学问使得在书院中有一席之地。 想柳梓陌这种连一本幼学琼林都背不下来的,进了书院只会被放到启蒙班里,若是一两年后的考核不过的话,他便会被送回家中。 但是即便这样,也够丢人的了。 程晖书院的启蒙班里可是只收七岁以下的孩子,并且是什么孩子都收,那里是真正的不论出身地位,哪怕是下九流行当出身的孩子都收,只要你成绩好,能在三年一次的大考之中大放异彩,便能够继续在书院留下。 让柳梓陌这个十一岁的去跟五六岁的孩子一同念书?他可不肯! 今天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把柳白鹭与柳苏氏得罪惨了,也不去求他们,只露着韩氏的腰哭诉道:“姨娘,姨娘!我不要去念书!我不要去念书!姨娘,我不舒服!好冷啊,我头疼,我头晕,姨娘,你看看我是不是出汗了!我大冷天的又出汗了,我不能去啊,姨娘,我会死在山上的。” 柳梓陌一边哭诉着一边把韩氏的手往自己的额头上放,韩氏一摸,果然满手的湿滑,这可把她吓坏了,一边让人去叫大夫,一边哄着柳梓陌:“霜降!快去叫大夫!放心放心,我们不念书,不念书。” 霜降看了一眼柳白鹭,见她点头,方才退出去让向伯去叫大夫进来。 秦氏看了一眼在韩氏怀里一边哭一边得意洋洋的柳梓陌,颇觉得没意思的对柳苏氏行了礼退了出去。 韩氏哄着柳梓陌,竟是把他弄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柳白鹭看向颇为头疼的柳苏氏,叹道:“母亲,三弟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柳苏氏点头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再怎么混账,好歹咱们家也养得起,如今这样的境况,以后他成家了,总不能还让我们养着他。更何况他为了一时快意,竟然连你都敢污蔑,再留着他,真不知以后闹出什么事来。” 柳白鹭抚平柳苏氏紧皱的眉头,安慰道:“三弟本性并不坏,只要好好教就好了。” “但愿如此,也是当年我心软,若是抱到自己跟前教养就好了。” 柳苏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柳梓枫就是柳苏氏一手带大的,虽然没有带的如柳梓宣那般才华横溢,到底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所以这白氏尽管有些跋扈,对柳苏氏那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的。 这个柳梓陌,却是因为韩氏难产之后伤身,不能够再生育了,柳苏氏看她可怜才没抱走,可是如今却被韩氏养成这般模样。 ------------ 第十四章 心有灵犀 大夫来的很快,是韩氏惯用的那个,他为柳梓陌看诊了三年了,很得韩氏的信任。 大夫为柳梓陌把了脉,看向韩氏的目光带了几分无奈,他说道:“柳公子没有大碍,姨娘放心便是。” “那为何他一说要念书就不舒服?”韩氏死死抓着柳梓陌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死了似的:“还会出虚汗,发冷,头晕,头疼。” 大夫暗自摇头,说道:“那么老朽便开一剂方子给柳公子用吧。只是要谨记,柳公子体虚,虚不受补,还是不要大补的好,要温补。” 大夫开了方子,霜降又被韩氏支出去抓药去了。 柳白鹭同柳苏氏避在花厅之中,得知大夫没有借机开些贵重的药材,她摇头道:“姨娘这么折腾三弟的身子,也不怕折腾坏了。” “说过她多少次了,就是听不进去,”柳苏氏叹道:“以前请得起太医的时候,成天的让太医过府开药,就是没病,也要用些温补的药来吃,殊不知是药三分毒。老三小时候身子本就极为康健,是她成日里补成了这样。来到这熊唐县本以为会好一些,没想到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好在没遇上庸医,不然你三弟的命得交代进去了。” 柳白鹭握住了柳苏氏的手,安慰道:“母亲且放宽心便是。这次父亲狠下了心,必是要送三弟去书院的。三弟,起码会收敛一些的。” 柳白鹭并不善于说谎话,不过好在柳梓陌迄今为止也不算太坏。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柳苏氏方才注意到柳白鹭脚上竟然穿着一双男子的靴子,初时她吓了一跳,不过在看到这靴子是柳君阁的之后便放下心来,拍拍柳白鹭的手,道:“你今日辛苦了,明日让霜降陪你一同去,记得换上靴子,可别再穿木屐了。” 柳白鹭含笑道:“女儿记得了。不过家中事忙,霜降还是留在家中帮着玉娘多做些事吧。横竖这熊唐县一向太平,女儿的安全无虞。” 柳苏氏却仍旧惦记着柳梓陌所说的话,担忧道:“可是那些地痞无赖也忒让人头疼了。你的性子母亲是放心的,可是人言可畏,就怕那些人死缠烂打。” 齐裴云吗? 柳白鹭微微侧头想了想,不禁笑道:“母亲多虑了,那些人也不过讨一些嘴皮子上的便宜罢了,更何况母亲不是说了么?边关民风便是如此,我们也管不了那许多,纵然带着霜降去,若是遇到他们,霜降可以捂着他的们的嘴不让他们说话吗?还不如以后女儿见到他们就远远绕开的好。” 柳苏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放了柳白鹭回房,又吩咐玉娘烧水过去让柳白鹭泡脚,等吩咐完了,又想起柳白鹭的衣裳大多都在库房锁着,又拿出了钥匙来去库房里面翻找一些厚重的大毛衣裳以及靴子。 柳白鹭脱下湿冷的棉袜,看着冻得木然了的脚趾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生冻疮,不然可就麻烦了。 她换上棉鞋,看到棉靴上有些地方已然破旧了,便拿起来转进浴室,打算回头刷洗一番缝补一下。 一进浴室,她便愣住了,只见靠墙的长几上放着一个白釉的小瓷盒,也不过两寸许的样子,可是这东西却不是她的。 柳白鹭放下靴子,上前去拿起瓷盒,正想着是谁放进来的,便听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柳白鹭将瓷盒收进了袖子里,转目看向狭小的浴室。她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窗户上,在窗台上,有两个泥泞的脚印。 “小姐,热水来了。” 柳白鹭盯着窗户,道:“放到床边就可以了。玉娘你忙去吧。” “是。”玉娘将兑好热水的洗脚盆放到床边,便退了出去。 柳白鹭听到关门声,方才出去寻了抹布过来将那脚印擦干净了,又转身在屋子里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她发现书架上的书乱了很多,柳白鹭上前去细细查验,竟是少了几本书,却是《夷岛志略》《大唐西域记》《水经注》《吴船路》之类的地理图集,书籍以及游记等书。 那些书都虽然不是孤本,可也是手抄本,都是父亲柳君阁辛辛苦苦寻来的,极为难得,竟然这般被人给拿走了。 柳白鹭死死咬着唇,她知道这是谁拿的! 掏出袖中的瓷盒,她想要扔出去,却又好奇这人送了什么过来,禁不住扭开一瞧,竟是一盒白色的药膏,这是冻疮膏吗? 柳白鹭再看盖子,之间盖子内侧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小字“洗脚,抹,冻疮”,这样的字竟是比柳梓陌的都不如,柳白鹭禁不住笑了起来。 汲着鞋子走到卧房开始泡脚,热热的水舒缓了木然的脚趾,烫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泰了起来,柳白鹭微微闭上了眼,一双白嫩的小脚开始在水里踢了起来。 水声哗哗,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 柳白鹭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盯在自己的双脚上,连露出半截的小腿,也被人放肆的打量了起来。 她立时便松开了双手,厚重的棉裙垂落到了水盆里,迅速被打湿贴在了腿上。 “倒是警觉的紧。”齐裴云从房梁上跳下来,手中抓着一个包袱。 柳白鹭看了一眼齐裴云手中的包袱,纳闷的抬眼看了一下房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把衣服藏在了那里? 齐裴云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嘿嘿笑道:“你说在我们两个是不是心有灵犀?我就偏偏躲在了你放东西的地方。” 柳白鹭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在这人的面前,她始终不能够保持镇定,她将手中的瓷盒扔向齐裴云,冷声道:“这个你拿走!” 齐裴云反手一捞,将瓷盒捞在手中,拧开盖子瞧瞧,疑惑道:“这东西挺好的啊,”他又看了看柳白鹭泡在脚盆里的棉裙,促狭一笑:“小娘子莫不是要等着我给你擦药吗?如此盛情,我怎么好推却?” 齐裴云说着就往前几步伸出手去欲掀柳白鹭的裙子。 眼见着那只大手越发的近了,柳白鹭顾不得湿哒哒的裙子,身子往后一退,脚一缩,洁白的脚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飞溅的水珠带着一丝滑腻落在齐裴云的手上,他不由自主的捻了一下手指。 柳白鹭盯着齐裴云的手指面色通红的蜷缩起了脚趾,刚刚她的脚趾竟然碰上了他的指头!而且他的手指上竟然没有半点儿薄茧,细腻光滑的仿若女人的手。 自己在想什么! 柳白鹭猛然摇头,将刚刚的念头赶出脑海,她别过脸去,对齐裴云道:“请你赶紧出去!” “生气了啊?” 齐裴云没劲的摸了摸鼻子,柳白鹭眼角余光瞄到他抹鼻子的手指就是刚刚擦过自己脚趾的那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她一叠声的催促道:“你赶紧走!” “好好好,我走,我走。”眼见着美人儿恼羞成怒了,齐裴云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屏风后面的时候,看到手中的瓷盒,又将它扔给柳白鹭:“这个你用着,保证你不生冻疮!” 白瓷盒咕噜到柳白鹭的脚边,她拿起来反手就要冲着床侧的窗户扔出去,不知为什么,又收了手。 因着柳君阁为人正直,所以在朝中知交故旧不少,当年抄家的时候,看着是将柳家给抄空了,其实暗地里留下了不少的东西。 例如柳苏氏与秦氏的嫁妆,与柳白鹭的十几箱子衣服首饰以及众多的书籍,其它的摆设之类的太过扎眼的东西连同房产地契等则一并抄没了。 所以当柳苏氏拿出一套织锦缎金丝银线绣就的袄裙并两双全新的小鹿皮靴子的时候,柳白鹭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推拒道:“母亲,这太扎眼了。” 柳苏氏看着这些东西,着实是有些扎眼,寻常百姓穿个牛皮已然不错了,小鹿皮的东西确实是她们现在的境况不能够穿出去的。 “可是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更何况现在家里的银子也不宽裕,梓枫,梓陌两个虽然小,可是也该备下两处宅子,聘金等银钱。”柳苏氏很是忧心,当年留下的银子虽然多,可是一经不起这般的坐吃山空,二,她们是被抄家,得世交保全才可留的那些银两,自当低调行事。 可是她又怕女儿冻着了,当年给女儿备下的陪嫁大多数都被抄走了,只余下了积年存下的衣料以及首饰等物,她拿出来的这衣裳与鞋子东西原本是打算给女儿添妆用的。 柳白鹭含笑将那一套织锦缎的衣裳叠好,放到一旁,道:“母亲不必如此抛费,这套衣裳怎么也值得十几两银子,女儿拿它去换三双棉靴,父亲和大哥也该换双新鞋子了。” “白鹭,这可是你的嫁妆!”柳苏氏心疼的看着女儿,“都是母亲不好,没有保住你的那些嫁妆。若是早知道会有那样的事情,母亲就不会把银子都买成田庄铺子。” 柳白鹭将小鹿皮靴子放进柜子里,回到柳苏氏身边坐下,摇头笑道:“母亲也是为了女儿好,当年京城的田庄铺子分外便宜,母亲怕女儿出嫁了手中没有银钱,所以才置下了那些东西。至于后来之事,我们都是被太子牵连,被圣上……” ------------ 第十五章 嫁衣 “白鹭!”柳苏氏厉声喝止了柳白鹭后面的话,她起身出去关上了房门,回转回来拉着柳白鹭的手,低声呵斥道:“我以前教导你的都忘记了吗?凡事多听多看少说话!要说话至少也过三遍脑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这太子也便罢了,圣上又岂是我们可以非议的?” 可是我说的是实情啊。 柳白鹭有些不服气的低下了头,柳苏氏一看,就知道女儿没听进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罢了,罢了,念叨了你这么些年了,性子倒是收敛了,可是这开口还是这样。” 柳苏氏拿恨铁不成钢的悲伤摸样让柳白鹭慌了神,她匆匆忙忙起身拽着柳苏氏的衣袖道:“母亲莫恼,女儿也就是在家中才这般毫无顾忌,在外面女儿可是尽量少开口的。母亲,女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什么脾性,您还不知道吗?” 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柳苏氏怎么会真的恼了她?她拍拍柳白鹭的手,笑道:“我没生气,你不是要换靴子去吗?这衣服就不要动了,拿我这个镯子去,多换两双,你们备着些好换着穿。” 柳苏氏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这镯子并不怎么好,若是放在以前,柳苏氏是绝对不会戴的,可是现在,好东西不方便带出来,便都她藏了起来准备留给儿子女儿。这东西纵然不好,也值个几十两的银子,换下来也够她们一家一年的开销了。 柳白鹭将镯子推了回去,笑道:“母亲,您还是将这个收回去吧。这些日子左邻右舍的都上门来拜访,您也该有件首饰撑场面。” 这里住的都是贫苦人家,这一个镯子大概可以抵得上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了,这样一个镯子戴在手上,不是惹人眼吗? 柳苏氏想了想,叹道:“算了,这镯子我也收起来,你嫂子那边我回头也去告诉她,让她少带些金银首饰,可别太过惹眼了,让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柳家可以保住这么多的银钱物事,还不是因为那些故交好友的缘故?可是若是她们太过张扬,难免引起有人心人的窥伺,到时候失了银钱事小,带累了帮助她们的人,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柳白鹭说话直不经大脑,可是不代表她蠢笨,柳苏氏如此一说,她便明白过来,点头道:“女儿也将素日里用的东西都收敛一下,只留几件银首饰与镀金琉璃的簪子便好了。” 柳苏氏含笑点头,催促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对了,让向伯跟着去,免得你被人给骗了。” 柳白鹭抿唇笑道:“既是如此,还不如去找二弟,让他帮忙呢,他在这上面可是个人精。” “白鹭,这不合适。”柳苏氏摇头,道:“你二弟守着那米粮铺子,本没有多少进项,他又是个心思重的,若是你巴巴的去了,他还以为家中极为缺银子,为自己不能帮家中解忧而心烦意乱。” 柳白鹭道:“是女儿思虑不周了,那铺子收益不好本不在他,这铺子是我们这样的罪臣家眷开的,去的人本就少,他就是再有才能也施展不开。” 柳苏氏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柳白鹭的手,离开了她的房间。 柳白鹭找了块布将那一身衣服包好了,想了想,又打开了衣柜捧出了一套正红的衣裳。 这套衣裳云锦织就,屈裾的衣襟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裙摆上繁花盛开,一条裙子摊开在床上,竟似是铺了一床的鲜花,馨香扑鼻。 广袖的大氅尾摆拖地,以鸾凤和鸣之姿在背部交颈缠绵。 长欲坠地的广袖上,是凤尾竹文,红杉绿竹,格外的醒目,雅致。 柳白鹭抚摸着上面的刺绣,这是她一针一线绣了整整三年方才完工的,那三年时间,她险些把眼睛给弄瞎了。 可是,嫁衣绣好了,亲也退了。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细心的将嫁衣叠好,寻了一个精致的锦盒装起来,带上帷帽叫了向伯陪同她出去找当铺去了。 熊唐县大大小小一共五家当铺,从踏进第一家之时的犹豫不决,到后来的满怀希夷,柳白鹭的心情跌宕起伏,她抱着锦盒抬头看眼前这最后一家“风记”当铺。 这风记当铺是熊唐县最小的当铺,因着规模小,收的也大都是贫民百姓的锅碗瓢盆或者包金包银的不值钱的物件,所以一直惨淡经营着。 向伯对柳白鹭低声道:“小姐,这个当铺虽然小,可是价格很是公道,在永康关也是有几家分号的。” “不赚钱为什么还要坚持开下去?”柳白鹭有些不明白。 向伯笑了笑,道:“我们家米粮铺子不也不怎么赚钱吗?” 这一句话说的柳白鹭哑口无言,是啊,纵然赚的不多,好歹是有些收入的,好歹也是可以贴补家用的。 正在柳白鹭站在当铺门口犹豫的当口,方钰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她看着车外牵着马痴痴凝望柳白鹭的周卫青,眼底有不明的光芒闪烁,随即,她轻轻开口道:“周公子,您看看柳姐姐如今生活这样艰难,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爱慕周公子,家父非要公子退亲另娶,柳姐姐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公子,我这就回京让父亲退亲,您跟柳姐姐成亲吧。” 方钰言辞恳切,眸光之中的深情厚谊满满的溢了出来,让人不忍直视,周卫青别开目光,艰难的开口道:“不必了。” 方钰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爬下了马车,站在周卫青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似是要把他的面容刻印到骨子里。 在她的目光下,周卫青的脸一点点的红了起来,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周卫青的面色变了变。 方钰忙低了头拭泪,轻声细语道:“我看到柳姐姐了,她当是遇到难处了,我去看看,周公子,您就先不要过去了,毕竟柳姐姐现在还不大想见到你。” 中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柳白鹭着实是躲着他的,所以方钰这般说周卫青也没多想,便点了头。 嫣红垂首道:“小姐,让奴婢跟着去吧。” 方钰摇了摇头,低低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这也不远,不碍的。若是你们去了,柳姐姐看着你们,大概又会想起从前的事情,会不高兴的。” 翠竹叹道:“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今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也难怪她会伤心了。” 柳绿掌了嘴,脸颊红肿的厉害的缩在明轩后面嘀咕道:“难怪她不给小姐好脸色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闭嘴!”方钰猛然喝斥道,她微微侧了头叱道:“刚刚那十个耳光还不够吗?柳姐姐是怎样一个清高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子事就这般斤斤计较起来?我自己过去!你们都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 “是。” 柳绿捂着脸,生怕被责罚,忙不迭的应了,往后缩的更加厉害了。 方钰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一身粉色织锦缎衣裳的她走在这样的小城镇中分外的显眼,走动之间衣裙上的花朵摇弋生姿,更是惹人侧目。 柳白鹭一侧头面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方钰,她的眉尖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随即牵出一抹笑来:“方小姐。” 似是没有看到柳白鹭的疏离,方钰亲亲热热的上前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又看到她怀中的锦盒,不由问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打过了招呼,也算是客套完毕了,柳白鹭不愿与她多说话,抬脚就往当铺进。 见她不理会自己,方钰急急拉住了柳白鹭的胳膊,盯着她怀中的锦盒,道:“柳姐姐就是不说,我也猜到了,这里面大概是姐姐的衣裳首饰吧?家中竟然如此艰难了吗?柳姐姐怎么不跟我说呢?” 柳白鹭撩起了纱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跟你说?你会给我银子花吗?俗语说,救急不救穷,你帮的了我一时,岂能帮着我一辈子?难不成我这辈子缺钱都可以找你要吗?” “姐姐怎么这样说话?”方钰那细长的柳眉皱了起来,无限委屈道:“妹妹也不过是想帮姐姐一把,姐姐说话怎生这样难听?” “怎么?我说话很难听吗?”柳白鹭微微眯起了眼,唇角勾笑道:“那么我便向妹妹道歉了,不过对于一个抢了我婚事的女人来说,我真的不能说出来什么好听话。妹妹若是真的觉得对我不住,那么便给我几万两银子使使如何?” “几万两!”方钰的声音陡然拔高,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周卫青看着柳白鹭皱起了眉头,方钰转头看了一眼周卫青,低声下气地放低了声音弯下了高贵的腰肢,道:“柳姐姐,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拿得出来?更何况婚姻又岂是银钱可以左右买卖的?柳姐姐心中有气,我知道,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姐姐可以找到好婚事?姐姐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京城第一名媛,难不成要嫁给一个市井之徒?日后就缩在边关这样的一个小地方生儿育女?即便姐姐肯这样,可是姐姐就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 第十六章 不清不楚 方钰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姐姐与其在这样的小地方庸庸碌碌终生,还不如答应了周公子,为他的妾侍。若是姐姐担忧孩子的前程,姐姐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让姐姐成为贵妾,日后姐姐生了孩子一定记在我的名下让姐姐教导,我不插手半分,日后还可让孩子与嫡子一般好继承家产。好姐姐,周公子对姐姐那般的深情厚谊,定会千百倍的疼宠姐姐的。姐姐若是还有顾虑,我便去说服周伯母,让周家三媒六聘的过来迎娶周姐姐,除了正房的位置,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给柳姐姐!” 方钰的声音有些高,引得本就对她们注目的行人更加靠近这里来听他们说话,柳白鹭盯着方钰,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这一路走来,竟是人人都知道她是柳君阁的女儿,那个被士兵闯进了浴房看到了手臂的柳小姐,委婉些的,就说她皮肤如何的好,相貌如何的俊俏。更多的却是说她这样的美人儿,这样的皮肤,这样的烈性脾气,娶回家去新婚之夜在床上会是怎样的风情。 再加上她去了几个当铺,只给她的这套在京城里价值千金的嫁衣出了二十两的银子,她心中更是憋屈的厉害。 她想骂人,想将眼前的方钰狠狠的骂一顿,可是在心中搜遍了词语,她也不过是挤出来这么一句话来:“方小姐,抢了我未婚夫的是你,你现在来我这里哭诉做什么?装可怜吗?你那么喜欢他,你怎么不嫁过去当妾侍?非要抢到手了再来这里哭哭啼啼的装贤良?你这是在彰显你的大度,还是想逼死我一劳永逸?” 柳白鹭凌厉的眼神让方钰猛然噤了声,她瞪着杏核大眼不明所以的瞅着柳白鹭,消瘦的肩膀在冬衣下竟是那般单薄,尖削的下巴上那一滴泪珠儿挂着,颤颤巍巍的欲掉不敢掉。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这么一个小美人儿给弄哭了?”齐裴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柳白鹭的身后,她转头看去,却见他从当铺里踱步而出,对着方钰笑道:“这是方小姐?哎哎哎,说起来咱们真是有缘啊,你还记得我吗?就在中午,咱们在官道上见过面,小姐还跟我说过几句话呢,小姐那柔婉动人的身姿真真是让人难忘啊。” 齐裴云冲着方钰一阵挤眉弄眼,仿佛两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曾经发生过旖旎无边的暧昧一般。 方钰气了个倒仰,她欲破口大骂,却发现齐裴云以一种保护着的姿态站在柳白鹭身前,她忽然就笑了起来,轻声细语道:“这位公子怕是忘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是见过面,可是那个时候你可是护着柳姐姐呢。呀!柳姐姐怎么都不肯跟周公子走,难不成是看上了他不成?柳姐姐,这是何时的事呢?不会是在退婚以前吧?” 方钰惊讶的掩住了口,入水眸子在柳白鹭与齐裴云的脸上转了一圈儿,转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周卫青。 周卫青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走到柳白鹭身前,颤声问道:“他有什么好!” 柳白鹭低垂着头不说话,似是默认了方钰的话,没人看到她紧咬的唇中血腥一片。 她的默然让周卫青连连点头,一双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 时策大吼一声:“有杀气!” 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拽着武曾跳出来挡在了齐裴云身前。 齐裴云摩挲着下巴斜睨着周卫青,骄傲无比的说道:“就凭我没有未婚妻这一点就比你强!以后她可以不用屈居人下,所出的孩子也不是庶出。妾通买卖你可知晓?” 齐裴云的话让周卫青哑口无言,他的拳头很想挥到齐裴云那张万分可恶的脸上,可是…… 周卫青的目不转睛的盯着柳白鹭,只希望从她口中吐出哪怕一个“不”字,他就一定将这个齐裴云打的满地找牙,甚或者让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她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只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齐裴云的身侧,让他以保护着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 “周公子。”方钰怯怯的叫了一声周卫青,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周卫青低头看着方钰尖削的脸庞,以前,她可不是这么的瘦,曾几何时,她竟然瘦成了这样? 那捏着他衣袖的手指,似乎能够看到暴突的青筋以及细细的血管。 见到周卫青看向了自己,方钰笑了起来,刹那间光彩动人,她羞涩的迎着周卫青的目光勇敢的笑着,然后转向了齐裴云,怯弱的缩了一下脖子,抓着衣袖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她道:“这位齐公子,你可知道柳姐姐以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自己一个二进的大院子,里面的摆设暂且不说,单单伺候的人就有三五十个。衣服首饰那些个杭绸蜀锦都是常穿的,金银首饰不屑带,珍珠翡翠珊瑚才配的上柳姐姐的气质。吃的更不用提,单单一道清炒菜心就要十几道工序。柳姐姐如今家中虽是落魄了,可是到底多年的生活习惯是改不了的。我请问齐公子,你可以给她这样的生活吗?你爱慕柳姐姐便要一心的让她生活幸福,为何不让她来到周公子身边过她以前的生活呢?” 方钰的话引起了围观众人的赞叹,她这个正室未婚妻,还未进门就尽心尽力的为夫君张罗着纳妾室了,这其中固然有一些人赞赏她的宽容大度,可是更多的却是对方钰的话嗤之以鼻。 出来买菜的林家嫂子刚刚过来,她人缘儿好,往这里一站,就有人跟她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甚或连几人的对话都只字不差的说了。 此时听了方钰的话,林家嫂子的大嗓门嗤一声笑,不屑道:“我这个什么都不懂乡野村妇还知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柳小姐岂会不懂?更何况你可有这么好心?且不说别人,我是不肯跟人分享我的丈夫的,老姐妹们,您们肯吗?” 林家嫂子一声问,众多人纷纷叫了起来:“他敢!看我不骟了他!” “拧下他的头来当球踢!” “让我弟弟揍他!” “一个就够我受的了,再来一个我还活不活啊!”这个是一个惧内人的真心话,竟然也引起了不少的男人附和起来。 林家嫂子得意洋洋的看着方钰,笑道:“看吧,都不肯让自己的丈夫纳妾呢。更何况刚才齐家小子也说了,妾通买卖,谁知道你会不会现在说的好听,等着进门以后就跟那应大商人家的主母一样将小妾拎着脚给卖了?” 所谓的应大商人就是应莫的父亲,她的嫡母也是这边关赫赫有名的妒妇,林家嫂子如此一说,刚刚纷纷附和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了起来。 方钰看看那些人,再看看林家嫂子,一瞬间脸色有些惨白起来,她抓着周卫青的衣袖仓皇道:“周公子,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巴掌大的小脸儿布满了委屈,方钰在京中的名声那是极好的,温婉良善,纤弱温顺。周卫青与她见面不多,却都是极为愉快的经历,周卫青自然是相信方钰的,更何况,她是自己的未婚妻,自己必须相信她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周卫青轻轻的将方钰的手指掰开,在她信任又忐忑的目光中牵着她的手转身默默离去。 林家嫂子眼见着自己气走了那样贵气的人,扯着大嗓门就笑了起来,笑够了,她转头看向柳白鹭,蒲扇似的大手拍着她的肩膀,笑道:“齐家小子是不学无术了点儿,可是他家也是京里出来的,他人也不错,你们也算得上是,那个狼,狼什么来着?” “郎才女貌。” 有人提醒道。 林家嫂子扭头道了声谢,对柳白鹭笑道:“对对,郎才女貌郎才女貌!” 柳白鹭看着林家嫂子的大手,眼底里闪过一丝无奈,刚刚她有话反驳方钰并且可以将齐裴云的话也澄清了,可是林家嫂子一出现,那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去,现在她在这么一说,自己的名声可真就是完了! 向伯怎么肯让自家小姐嫁给一个地痞无赖?可是齐裴云今日如此说了,大家更加以为两人之间有私情,向伯想了想,上前一步拨开林家嫂子的手,对着周围的人团团作揖,道:“小老儿多谢诸位为我家小姐解围,更谢谢齐公子相助,可是我家小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小姐的终身还是要依靠我家老爷夫人的。” 向伯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齐裴云说的,重重的咬住了“媒妁之言”四个字,齐裴云岂会不明白?可是他此时却没有成亲的心思,只得摆摆手冲着大家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今日承蒙那位方小姐,让我见到了两位京城第一名媛,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我这个出身怎么能配的上柳小姐呢?为了解围,我不得不对柳小姐无礼了。还请柳小姐勿怪勿怪。大家也不要乱说啊。这京城里出来的人家规矩都大,大家体谅着点儿,体谅着点儿。” 四周的人群在齐裴云的劝说下散了开来,至于会不会乱说却不是齐裴云可以保证的了。 柳白鹭松开了唇,冲着齐裴云扬唇一笑,满嘴的鲜血此时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她就这般定定的瞅着齐裴云,忽然两眼一翻,往前栽了下去。 齐裴云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柳白鹭手中的锦盒掉落,大红的衣裳从锦盒里散落开来,交颈缠绵的鸾凤柔情似水的注视着两人。 ------------ 第十七章 一荣俱荣 柳白鹭悠悠醒转的时候,已是深夜,柳苏氏坐在床头已然哭肿了双眼。 “母亲。”柳白鹭张口唤道,这一开口自己就吓了一跳,这嗓子竟是疼的厉害,嗓音哑的都听不出来是否是自己的声音了。 “快别说话,”柳苏氏赶紧拿帕子拭了泪,扯出一抹笑来道:“霜降!把药端进来!玉娘,快快!粥!药不能空着肚子吃!” 柳苏氏这一出生,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秦氏裹着白狐披风踏进门来,看看柳白鹭的脸色,啧啧道:“妹妹可是醒了,再不醒来,母亲便要杀上京城找周家要一个交代了。” 柳白鹭在柳苏氏的搀扶下靠坐起来,神情淡然地看向秦氏:“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秦氏面露担忧,眼底里却尽是看好戏的神情,道:“妹妹被周家退了亲,嫂子知道妹妹心中不快,这事儿也一直憋在心里不说。今日在街上遇到方小姐与周公子,方才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只是妹妹年纪轻轻的竟然吐了血,若是伤了根本,可不得找周家要个说法?” 秦氏的话说的柳苏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柳白鹭拿起帕子为柳苏氏拭泪,嗔怒道:“嫂子说话还请注意着些!吓坏了母亲怎生是好?什么吐血?我不过是被气急了咬破了唇罢了。请来的大夫又不曾细瞧,怎知我口中被咬破了?” 柳白鹭说着就翻了自己的唇给柳苏氏看,柳苏氏忙止了眼泪,在看到柳白鹭下唇内侧血肉模糊的一片之时,又掉起了泪,还忙不迭的吩咐霜降:“去拿金疮药来!快去!我箱子里那瓶土黄葫芦瓶,就是那瓶!” 霜降不过刚刚进屋放下药,又匆匆跑了出去,上次柳白鹭手受伤用的就是这金疮药,是以霜降很轻易就将金疮药找到拿了过来。 秦氏一看那金疮药,心里止不住的泛酸:“母亲果然偏疼妹妹多些,去岁宗泽额头受伤母亲都没舍得拿出这瓶子药来。” 柳苏氏亲自端了水让柳白鹭漱口,眼见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口里还这么多的血,心疼的不得了,再听到秦氏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这金疮药用了不留疤痕,白鹭是女孩子,自是金贵一些,宗泽一个男孩子留个疤有什么要紧的?你未出嫁的时候亲家母不是把你捧在手心里?” 秦氏也算是出身名门大家,这权贵人家里,女儿家都是娇客,纵然是庶女也都是锦衣玉食的养大的。 柳苏氏一句话讲秦氏说的哑口无言,她愤愤的瞪了柳白鹭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在门口遇到了往屋里张望的柳梓陌,不情不愿的住了脚一步一步跺回卧房,道:“母亲,三弟求见。” “他来做什么?”柳苏氏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时辰,道:“你父亲快回来了,让他一会儿找你父亲说吧。” “是。”秦氏行了礼,到门口跟柳梓陌将话说了。 柳梓陌却是不敢跟柳君阁讨价还价的,在门口央磨秦氏:“嫂子,就帮我再传一次话吧。” 秦氏不耐烦的从门口另一侧出去,道:“母亲都说了,有事找父亲说。女儿家的闺阁也是你进得的吗?” 柳梓陌不服气道:“那前几天张三他们不是在妹妹沐浴的时候进去了吗?还看到了妹妹的胳膊,怎么?这会儿妹妹躺在床上我就不能见了?” “三弟!”秦氏纵然不喜欢柳白鹭,可是到底明白这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立时转身喝止了柳梓陌,怒声道:“你真该跟你哥哥好好学学!” 柳梓陌却别过了头去往内室张望着,口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妹妹今天都吐血的病倒了呢。我若是去了书院,谁给父亲送饭吃?难不成让父亲啃冷馒头不成?我还是不去了,等着妹妹好了再说。” 秦氏撇了柳梓陌一眼,冷声道:“你去不去书院的我可管不着,可是你可别在外面胡说八道,坏了妹妹的名声,柳家又有什么好处?还能有人敢把自家女儿嫁进来?你还能讨得到媳妇?” 秦氏说完,一甩衣袖转身欲走,却看到院子中站了两人,秦氏面色一变,随即快步走到院子正中屈膝道:“儿媳见过父亲,见过康将军。” 康以邦点了点头,侧过了脸不去看秦氏。 柳君阁冷着脸瞪了柳梓陌一眼,问秦氏:“白鹭怎么了?老三怎么说白鹭吐血了?” 秦氏欠身道:“今日妹妹出去一次,是林家嫂子送回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儿媳也不知道,不过向伯是跟着妹妹出门的,想来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妹妹吐血一事,不过是妹妹气怒,咬破了唇罢了。” 柳君阁点了点头,却没让秦氏去叫向伯来问话,只道:“康将军送节礼来了,你去清点入库吧。” “是。”秦氏屈膝应了,又对康以邦屈膝告退,然后去叫了白氏陪同,方才去了门口。 梨花巷的宅子门都比较窄,大一些的车就进不去,康以邦送来的节礼不少,是以秦氏跟着白氏在街坊四邻羡慕的目光中开始清点节礼,然后让向伯与玉娘一同将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家去。。 林家嫂子站在门口,瞅着那成娄子的青菜羡慕不已:“康将军对你们家可真好,每年年节送节礼不说,端午节,中秋节也常常送东西来。” 秦氏笑了笑,抓起一大把青菜就塞进了林家嫂子手里,道:“今日多些嫂子施以援手,送我妹妹回来,这些东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怎么会,怎么会,这大冷天儿的,这可是个稀罕物。”林家嫂子岂会不明白秦氏的意思?这是要她不要将齐裴云抱住了柳白鹭的事情说出去,不过这说不说的,大家都看到了,她就算不多嘴,也会有人知道,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笑眯眯地忙用袄子将青菜裹了,然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多嘴的。” 秦氏放下心来,又对着林家嫂子施了一礼方才回身继续跟着白氏清点东西。 林家嫂子得了便宜,那边李家嫂子眼红道:“也不知道这军营里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青菜。” 白氏斜了李家嫂子一眼,嗔笑道:“嫂子若是想吃,直说便是了。说来我们也是沾了老爷的光了,老爷素来在朝中名声不错,与康家也有旧交,所以康将军才会年年送节礼过来,不过是世家之间的一些本分交往罢了。” 白氏说着,抓了一大把的韭菜塞给李家嫂子,然后又对秦氏说道:“大奶奶,不如婢妾去给每家都送一些?” 这都是往年的惯例,柳家得了节礼便会拿一些稀罕又不算贵重的东西散与街坊四邻,秦氏点了头,白氏回身去厨房拿了一个菜篮子,回来各色蔬菜都装了一些给梨花巷的邻居们挨家挨户的送菜去了。 这边柳君阁听闻宝贝女儿受伤了,不好再留康以邦,拱手道:“将军,老朽家中有事,今日不方便招待将军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康以邦的眼睛看向了东厢房,然后不动声色的转回了目光,含笑道:“柳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受伤了,我理应问候一声。” “这……”柳君阁面色不定的看了一眼康以邦,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那先请将军等候片刻。” “无妨。”康以邦含笑点头。 柳君阁告了一声罪,请康以邦去正房喝茶,自己换了衣裳,才去东厢房看望柳白鹭。 有些话柳白鹭不愿意说,可是霜降毫无顾忌的将从自己的父亲向伯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君阁,末了,面色气愤道:“老爷,方小姐与周公子真真是欺人太甚!” 柳君阁却是怔愣半响,叹道:“是我连累了你。” 柳白鹭连忙瞪了霜降一眼,坐直了身子,含笑道:“父亲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女儿没事,倒是父亲该放宽心才是。大夫说的都是唬人的,退亲一事女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不过是听了方钰的那些话被气到了而已。女儿的脾气父亲还不知道吗?” 听着她这么说,柳君阁倒是放宽了心,想起康以邦还在客厅等着,便道:“康将军听闻你受伤了,要来看看你,你要不要见?” 康以邦? 柳白鹭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名字她是极为熟悉的,可是对这个人的印象却极为淡薄,她纳闷道:“康将军为何要见我?” 柳君阁抚着胡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康将军忽然提到你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也不好让人拒绝。” 康将军不过比柳白鹭大五岁而已,说是看着长大,另外一种潜义词便是两人“青梅竹马”了,柳白鹭心头微生不悦,却也知道柳君阁为何要进来问自己一声了。 她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女儿还是去见一见的好。还请父亲去告诉康将军,捎带片刻女儿便过去。” 能出去见客再好不过了,可是柳君阁还是担心女儿的身体:“你的身子可以吗?” 柳白鹭:“不过是一时生气晕过去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这么会儿也就好了,更何况女儿刚刚喝过了药,父亲且放心便是。” 柳君阁仔细看了柳白鹭的脸色,见她精神不错,面色也红润许多,便放下心来出去了。 柳苏氏搀扶了女儿下床,道:“若是体力不支便不要勉强。” “我没事的,母亲。”柳白鹭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没见到自己的那个锦盒,心中暗道不妙,等霜降给她拿了衣服过来穿衣,她一模中衣的衣襟,发现一丝异样,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按下心中疑惑,由着柳苏氏与霜降为自己穿衣装扮。 ------------ 第十八章 盘算 柳白鹭择了一身素净端庄并不打眼的棉布衣裳穿了,头上的首饰也换了素银嵌普通宝石的。 柳苏氏看在眼里不同意道:“康将军也不是外人,跟我们家常来常往的,你也不必委屈了自己穿的这么素净。” 柳白鹭含笑道:“好衣裳还是留着以后穿吧。现在省着点儿总没错。” 柳白鹭的意思是日后万一有个急用钱的地方,那些崭新的衣服首饰还可以拿出去变卖,可是若是穿了,就值不了多少银子了。柳苏氏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她要留着成亲以后穿,遂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以后穿便以后穿。我们快过去吧。” 霜降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柳白鹭跟在柳苏氏的身后往正房走去,一路上却是在思索这个康以邦为什么要见自己。 康以邦是圣上最宠爱的康贵妃的嫡亲弟弟,又是家中的老来子,一向最得康家的宠爱,照理说背人这般捧着长大,不长成纨绔子弟都对不住家人对他毫无原则的疼爱,不过康以邦却成长为一个极为优秀的世家子弟,并且十五岁就要进军中历练。 康以邦的母亲康周氏自是一百个不肯,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上战场呢?不过儿子坚持饿了两顿饭,康周氏便屈服了随他去了。 在夫人的哀求下,康大人原本安排了许多人在军中暗自襄助,谁知那康以邦竟然说服了姐姐康贵妃,走关系私下换了调令,竟然胆大包天的一个人跑来了战事最多的永康关。 这一呆,便是五年。 这五年时间,康以邦从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如今的统领永定军的将军,这其中凭借的全是他的个人实力。 康以邦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又是青年将领,人长的也又不似一般武将那般方正刚硬,他反而长得偏俊秀一些,一看便似一个文弱书生。 当年康以邦刚刚立了大功,不过升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可是康以邦竟是比别的将士们与世家子弟们更受各家名门闺秀的喜爱,一些人家甚至不顾矜持地直接上康府提亲去了。 可是康以邦却至今未婚,听闻连一个心仪的姑娘也没有,可是把康家父母急坏了,每次康以邦回京,贵妃娘娘也会借故招京中名媛贵女们进宫,变相的为康以邦相看。 柳家与康家算是故交,可是因着男女有别,柳白鹭又一向被父母拘的紧,印象当中她与康以邦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这会儿就要过来看自己来了? 这三年中,柳白鹭也是病过的,可是康以邦都没有什么表示啊。 难不成是要为五皇子拉拢父亲?柳白鹭想到了朝政之上,可是父亲已经如此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柳白鹭想不明白康以邦此行的目的,索性也不再多想,只低垂了头跟随柳苏氏进了正房,跟在柳苏氏的身后屈膝见礼,母女两人同时开口道:“柳氏见过康将军。” 看着柳白鹭袅袅婷婷的进来,康以邦的眼底闪过一丝炙热,却在听到柳白鹭的自称之时泛上了几许凉意。 柳白鹭似是察觉到什么,眉尖微蹙,态度却更加的恭敬了,可是康以邦周身上下的气息却越发阴冷了起来,好半天,才听到他冷冰冰的话语声:“起来吧。” 柳白鹭起身搀扶了柳苏氏在左手边的首位上坐下,自己低眉顺眼的站在柳苏氏的身后,却不想康以邦说道:“柳小姐还在病重,不必如此多礼,快快坐下便是。” “多谢将军。”柳白鹭屈膝谢了,侧身坐在了柳苏氏的下首,仍然不敢随意抬头。 康以邦端着茶,看了一眼柳白鹭的发髻,再转头看了一眼将屋角的烛台点亮的霜降,垂目道:“听闻柳小姐病了,我这刚好又在柳家,若是不问候一下于礼不合,却没想到惊动了柳小姐出来相见,实在是抱歉。” 贸然求见才是于礼不合。 柳白鹭暗自嘀咕,却仍旧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冲着康以邦的方向略略欠身,道:“多谢将军挂怀。不过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劳烦将军担忧,是小女子的不是了。” 烛火飘摇,康以邦眯着眼看来看去只看到柳白鹭的发髻与一个下巴,他转手将茶碗放到桌上,起身道:“既然柳小姐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着的好。柳世伯,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老朽送将军。”柳君阁连忙起身相送。 柳白鹭与柳苏氏也赶紧起身屈膝相送,待康以邦出了正房,柳苏氏直起了身子纳闷的低语:“这个康将军是个什么意思?把人叫出来说这么一句话就完了?” 柳白鹭看了一眼康以邦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许是刚想起来军营中还有要事待办吧。” 这边两人心中嘀咕,那边柳君阁也是纳闷儿不已,待出了门,康以邦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柳君阁,问道:“柳小姐的婚事?” 柳君阁抬眼看了一下康以邦,有些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方道:“周家无故退亲,小女有些伤心难过,老朽也觉得眼前是多事之秋,还是稍缓为好。” 康以邦点了点头,道:“那些流言我会派人处理,柳世伯请放心。” 这话更让柳君阁心中不安了起来,他又看了康以邦一眼,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来,遂只好道谢:“劳将军费心了。” 康以邦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马鞭高高杨了起来,落下的瞬间,忽然说道:“明日我让马车过来接柳小姐。” “唉?” 柳君阁没弄明白康以邦什么意思,一身风便带走了康以邦以及那些士兵们。他站着门口左思右想的想不明白,那纳闷儿之色让对门一直看热闹的张氏看到,嗤笑一声,道:“柳大老爷,人家怕是看上你家闺女了吧?” 柳君阁惊讶道:“咦?这怎么可能?” 张氏掩口笑道:“怎么不可能?你家女儿长得那般花容月貌,就是我这个女人也得动心了,何况康将军那样的少年俊秀?” “这不可能。”柳君阁摇了摇头,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进了家门。 张氏眼见着没热闹可以看了,便拍拍身上浮土也回家了。 夜里,柳君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弄得柳苏氏也跟着失眠了:“老爷这是怎么了?” 柳君阁索性披衣坐了起来,将康以邦的奇怪行径说了:“康将军以前可没有这般过啊。而且怎么就过问起了白鹭的婚事?” “是不是康将军对白鹭有意思?”柳苏氏爬了起来,又惊又喜道。 柳君阁讶道:“你也这么想?” “康将军这般不是对白鹭有意思吗?”柳苏氏反问,干脆也披了衣裳坐在了柳君阁的旁边,掰着手指细数今儿个康以邦的不对劲,最后又总结道:“以前康将军上门从来不提白鹭半个字,可是现在白鹭退亲了,他却表现出了关心,难道不是对白鹭有些意思?唔,康将军,倒是个年少英才。”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柳苏氏已然将康以邦定为了女婿人选。 柳君阁忍不住泼她冷水道:“康将军可是康贵妃的嫡亲弟弟!也算得上是国舅爷了,康贵妃又是谁?宫中唯一的贵妃,五皇子的生母,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前太子被废以后,圣上可是还没有定下太子人选,更何况如今宫中并没有皇后,康贵妃上面的皇贵妃是圣上遣邸之时的侍妾,只有一女,皇贵妃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五皇子虽然不是长子资质平庸,可是母贫子贵,日后如何还很难说。” “你不要以为康将军至今未婚是由着他的性子来的,还不是贵妃娘娘对自家亲弟弟的婚事另有打算?圣上如今身子骨正是康健,贵妃娘娘既想着拉拢朝臣,为五皇子夺嫡增加筹码,也要防着圣上疑心,这其中的尺度着实不好把握。” “这里面怎么这么多事儿?”柳苏氏的心真真的被这一盆凉水浇的凉了半截,她依偎在柳君阁怀中,担忧道:“难不成让白鹭这般拖着?”不等柳君阁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不成,可不能这样,不若我去求了父亲去?大哥的嫡子咏哥儿还没有说好人家,我嫂子虽然是个刻薄的,可是有我父母亲在,他们的身子骨也一向硬朗,帮着照看白鹭几年的功夫也是有的。待他们百年了,白鹭也就在府里站稳了脚……” 柳苏氏越盘算越觉得此事可行,忍不住掀了被子下床。 兀自沉思的柳君阁忽觉一凉,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柳苏氏已然念念有词的站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了。柳君阁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呢?” “给我父亲写信!”柳苏氏随口答了一句,再也不理会柳君阁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柳君阁看着兴冲冲的柳苏氏叹了一口气,她嫂子那般刻薄,当年都容不下她这个小姑子,此时又怎能容得下对自己儿子毫无助益的白鹭? ------------ 第十九章 不清不楚 这边夫妻两个合计柳白鹭的婚事,那边柳白鹭却在心疼今日丢了的嫁衣,她反复追问霜降好几遍:“向伯真的没看到那锦盒?” 霜降用力的点头,答道:“奴婢问过父亲好多遍了,父亲说,小姐昏倒了,他着急万分,也就忘记看了,待齐公子抱了小姐叫了马车让林家嫂子送回来,父亲才想起小姐手中的锦盒不见了,父亲回去找过,也问过别人,都没有看到。小姐锦盒里面是什么?” 柳白鹭神情呆了一呆,轻轻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若是没有了也就算了。夜深了,你歇着去吧。” “是。”霜降伺候了柳白鹭宽衣,松发,方才告退回花厅去。 柳白鹭躺在床上,捏着衣襟里翻出来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翻来覆去的是怎么都睡不着,那可是她绣了三年的嫁衣,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到底是要当出去的东西了…… 只是这般不明不白的丢了东西,又莫名多了一百两银子,她怎么都想不明到底是谁塞进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不对!是齐裴云! 柳白鹭坐了起来,当时只有齐裴云抱着自己有机会塞银票了,只是他为何给自己银子呢?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也只有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了。 柳白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房顶上。 齐裴云蹲在屋脊之上,将一块瓦片轻轻的放回去。 时策冷不丁的出现在他身后,闷声低笑道:“怎么?又走错了?” 齐裴云转头瞪了他一眼,脚步笨拙的从房顶跃下,踩着墙头东倒西歪的走到巷子那边的墙上跳了下去。 时策“哎?”了一声,忙不迭的去追他,不过两个纵身,便在站在了齐裴云的身边,抱怨道:“我说你这轻功怎么着也得学学不是?若不是你轻功这么烂,上次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被人追的这么狼狈。” 齐裴云恨声道:“还不是你?闲着没事叫什么叫?叫春吗?不是你引来大笔的追兵,我们至于那么狼狈吗?” 齐裴云的一顿吼让时策乖乖闭上了嘴巴,低着脑袋踏进了张庭的家门。 齐裴云落在后面转头看了一眼柳家的宅门,皱起了眉头,那个丫头,怎生变化这样大? *** 昨儿个柳梓陌在康将军面前不敬长嫂,又污蔑亲妹妹在后,便是准备跟柳君阁哭诉一番的韩氏,也自动噤声不再提起,当即就帮儿子收拾了行装第二日随同向伯租了一辆车亲自送儿子去程晖书院。 柳白鹭的身子本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了一晚也就恢复如常了。到了中午,柳苏氏打算让柳梓枫去送饭,却被柳白鹭给拦了下来:“二弟每日里忙铺子的生意,颇为辛苦,还是不要如此奔波劳碌了,让女儿去就好。” 柳苏氏是一百个不放心:“万一路上再遇到那些人怎么办?” 柳白鹭失笑,正要说话,玉娘进来禀道:“太太,小姐,康将军派了马车来接小姐。” 康将军? 柳白鹭与柳苏氏蓦然惊诧的互视一眼,昨天的话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儿个就派了马车过来。 柳白鹭想了想,对柳苏氏说道:“母亲,如此不明不白的受人恩惠不好,女儿还是推了吧。” 柳苏氏却是心疼女儿多一些,那康将军无论从什么方向看来都是良配,而且康将军也是有担当的男人,若是真的要迎娶柳白鹭,相信也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给兄嫂的信已经寄出去了,可是柳苏氏还是希望给女儿多些的选择机会,她柔声劝慰道:“给你父亲的饭菜比较多,食盒太沉了,还是坐车去吧。即便你不想麻烦康将军,也还是过去亲口跟他说比较好。” 柳白鹭看着柳苏氏,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可是她却并不想这般跟人不清不楚的,这若是传出去,对她闺誉不好,可是看着母亲那希夷,担忧的目光,柳白鹭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任由霜降帮她穿上大毛衣裳,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出了门。 马车是很普通的青棚马车,在外看来很不起眼,这条梨花巷里有些人家要出远门有时候也会雇这样的马车,所以也没有引起左邻右舍的窥视。 待柳白鹭出了门,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儿不知道从哪儿飘了过来,这让她烙印在骨子里的香气让她怔愣了片刻,她掀了帘子马车里却没有丝毫香气,那么香气从哪儿来的? 再看马车的布置表面上朴实无华,可是柳白鹭知道,这马车布置的是极为的舒服,绝对不会感觉到颠簸,并且车厢的角落里生了炉火,将车厢里烧的温暖如春。她略一打量,将食盒放上马车,脚踩矮凳,刚想上马车,就被人给叫住了。她收了脚,疑惑的转身看向来人,见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不禁问道:“请问?” 来人手中拎着一个包袱,对着柳白鹭拱拱手,道:“可是柳小姐?” “我是,请问老伯有何事?”柳白鹭略略屈膝还了一礼。 来人笑道:“是这样的。我是风记的掌柜。昨日里我当铺里的伙计在门口捡到了这个锦盒,因着看里面的东西做工精良,便想据为己有。昨儿个大半天与今儿个这一上午的时间,进当铺里来问这件东西的也不少,给的价钱都很高。昨儿个我不在店里不知道此事,今儿个过去了方才听说,险些让那小子将这个东西卖出去。” “我们商人虽然以利为先,可是不该是自己的东西也不该强占不是?我今日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这东西是柳小姐的。已然问过无数家了,既然小姐有意,我也将契约带了来。若是小姐不改初衷,便签字画押,这东西便是我们风记的了。若是小姐想要将东西留下来,那么我便物归原主。” 时近午时,梨花巷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风记掌柜站在这便说了半天却是没有透漏半个不该说的字,却也将自己的意思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柳白鹭看着掌柜手中的包袱,一时感慨万千,她说道:“可否让我瞧瞧?” 风记掌柜双手捧过了包袱,柳白鹭接过,告了一声罪爬上了马车,在车夫好奇的目光中放下车帘,打开了包袱。 精致华美的衣裳纤尘不染,一看便知是细心的处理过了,柳白鹭抚摸着上面精美的刺绣,好半天才将盒子盖上,包袱包上,掀起了车帘对风记掌柜道:“劳烦把契约拿来一瞧。” 风记掌柜闻言连忙从袖袋里面掏出契约并印泥盒子来双手捧给柳白鹭,后者接了,放下车帘将那契约好生看了,一张再也普通不过的死当契纸,这一套放在京城价值千金的嫁衣,在这里也不过只值一百两银子。 柳白鹭犹豫了一下,打开印泥按下了手印。她掏出一条帕子,仔仔细细的将手指上的印泥痕迹擦的干净了,方才将一式两份儿的的契纸留下一张细心的折好贴身放了,另外一张连同包袱一起捧出去给风记掌柜:“劳烦了。” 风记掌柜接过包袱,将契纸看了看,然后直接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捧给柳白鹭。 柳白鹭接了,道了谢便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刚刚已然耽搁了一会儿,已然有些晚了,现在手里又有了银子,当是先去买两双靴子的好。自己脚上穿的是半旧的棉鞋,至于以前的靴子,早已然小了不能穿了。 那被柳苏氏找出来的两双鹿皮靴子,还是早年按照她的脚的尺寸放大来做的。 这边柳白鹭一走,那边林家嫂子就凑了上来,看着风记掌柜手里的包袱,道:“这是昨儿个柳小姐掉下的东西?我记得是件红色的衣裳?让我看看?” 风记掌柜对林家嫂子拱了拱手,笑道:“抱歉,这东西已然有客人定下了,出价五百两银子,可不能随意给人看。” “五百两!”林家嫂子惊叫了一声,将左邻右舍的都叫了过来。 王家嫂子拢了拢微乱的发丝,嗔道:“鬼吼鬼叫的什么?什么五百两?” 李家嫂子刚刚也看到了,直接问道:“风大掌柜,你说说,这到底什么东西值五百两银子?” 风掌柜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目光,有些后悔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嘿然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柳小姐的一副绣品罢了。” “让我们看看呗。”张家嫂子拿着铲子冲着风掌柜挥舞了几下。 风掌柜紧紧抱着包袱,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那可不成!那可不成!这东西金贵着呢,勾坏半点儿丝线可就毁了。” 风掌柜退到了比较安全的地方,转身撒腿就跑。 李家嫂子啧啧有声道:“五百两银子,一副绣品,也不知道谁家有那个闲钱。” 林家嫂子倒是想起了柳白鹭绣的那一副山水图,赞叹道:“到底是京城出来的小姐,那手艺,只怕她的辛苦费也有百八十两银子吧?” 林家嫂子这么一说,众人的话题又转移了开来绕着柳白鹭那几可点石成金的手开始议论了起来,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对视一眼,以往要好的两人竟然都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目光。 柳白鹭顺顺利利的给全家所有人都买了一双牛皮靴子,自己将靴子换上之后,余下的都让店家送到家里,便让车夫往永定军军营而去。 有了马车,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纵然柳白鹭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还是在差半刻午时正的时候赶到了军营。 在门口,她跳下了马车,拎着食盒往马房走去,还没到马房,她便发现了一丝异样,昨日里的棚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顶大帐篷,她心中有些焦急,他们不会是把棚子给撤了,以后就让父亲在马房或者露天吃饭吧? 待她见了柳君阁,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是康将军让支的帐篷?” 这上百年的传统竟然让康将军给打破了? ------------ 第二十章 理直气壮 岂止是柳白鹭想不透,这里所有人都想不透彻。 这军营马房之中的马夫,个顶个的都是朝廷栋梁,至少曾经都是,一个个的人精似的,却都弄不明白康以邦此举是何意。 但是,更多人将目光放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这些马夫之中,官职高的,有如柳君阁那样的太子太师,也有曾经的兵部尚书,礼部侍郎,官职低的也有曾经的状元公,御史,小小县令等,这些人虽然都是罪臣,可是有些是实打实的犯了大罪,有些人却是被人构陷的。 康以邦是康贵妃的嫡亲弟弟,康贵妃虽然受宠,可是她的五皇子却是资质平庸之辈,这样的人若是在朝中拉拢朝臣,必定太过醒目了,而且依着五皇子的才智,那些人也不会忠心于他,可若是由康家人帮着这些罪臣翻案…… 一切结果都会不一样了。 前太子被废已经三年,圣上却迟迟没有立下新的太子,这也难怪一向安分的康贵妃与五皇子也坐不住了…… 柳白鹭一边摆饭,一边打量着帐篷里的摆设,又侧耳倾听众人的私语之声,这帐篷之中燃了一个大火盆,上面吊着一壶水,角落里放置了两个铜盆供人梳洗之用,还有一些粗陶大碗放在一个陶罐旁边,那陶罐里面难不成是茶叶? 果然,有人去到桌边拿了陶罐往铜壶里抓了一把茶叶,然后挂到火盆上煮茶,间或有人过去自己提了壶倒茶喝,帐篷里一时茶香四溢,虽不是什么好茶,却也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劣质茶叶,看来康以邦还是抛费了一些银子的。 用了饭,柳白鹭便向柳君阁打听康以邦的作息时间,要他陪自己去推却了马车,却不想柳君阁说道:“不单单是我们家有马车坐,别人家也有。” “怎么会?”柳白鹭惊讶万分,刚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有马车也跟着进来,可是她以为那是其他人自己雇的,根本没多想,现在看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康以邦本没有别的想法?亦或者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是为了替五皇子拉拢朝臣? 柳白鹭环视一圈儿帐篷,没有看到应莫心中微感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只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些人的低语声中。 柳君阁起身去倒茶水,柳白鹭连忙起身接过陶碗去倒了茶端过来,只听柳君阁说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不止是中午送饭,早上来的时候,也有人是坐了马车来的。我们大家都相互问了一下,但凡是腿脚不便利的,上了年岁的,或者是家中送饭之人是稚童或者女子的,康将军都派了马车接送。我们这里一共三十多人,一共有五人是马车接来的。送饭的却是有十人乘坐马车而来。” 这么一算就是十五人,那马车是十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这样的马车在熊唐县租一天是一百文。若是康以邦省一些,完全可以用十辆马车,其中五辆早上接了人过来,中午与晚上还可以分别再跑一趟。 十辆马车一天下来就是一两银子的费用,加上这帐篷里面的柴炭,茶水,一天只怕也要几百文。 康以邦作为一个将军,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却要拿出三十余两来帮助这些罪臣? 或许对于康以邦或者康家来说,这些银子不过是小数目,可是如今圣上身子康健,这些罪臣是终身都要老死在军营里的,一两年倒还罢了,难不成还要耗上十年二十年? 柳白鹭想的很多,这帐篷里面的人想的更多,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暂且这般受着也就是了,横竖康以邦还没有说出缘由来,更何况,他们的情况,再坏也不过一死了,不是吗? 柳白鹭回去跟柳苏氏简单一说,柳苏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微微有些失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父母的身上,盼着可以将柳白鹭嫁回娘家不用再在边关受苦。 谁料当天下午,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亲自上门儿来为自家儿子提亲来了,这两人前后脚来的,每人都拎着四色糕点,几尺的衣料,柳苏氏还没问这两人来干什么的,这两个就先吵了起来。 先是相互揭短,后来就开始问候起了双方的祖宗十八代,到了最后更是大打出手。 柳苏氏也从这两人的话里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忙不迭的就叫了白氏与秦氏一同将这两个人轰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就算完了,谁知道第二天这坊间就流传了柳家的女儿多么多么的矫情,多么多么的不懂礼数,饶是这样,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还是不约而同的前来提亲。 这次两人倒是错开了时间进门,手里更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只一个劲儿的夸自己的儿子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聪明会照顾人,一双眼睛更是在屋子里瞄来瞄去的。 柳苏氏本不欲得罪街坊四邻,便耐着性子听人说,可是一次两次的柳苏氏还可以忍受,次数一多,她的耐性也随之耗尽,一日在王家嫂子上门之时,她反驳了几句话,王家嫂子讪讪的就走了,柳苏氏本以为她就此死心了,谁知道几天以后,这整个熊唐县的人都听说了柳家小姐能赚钱,一双巧手绣的绣品就值上百两的银子,争相上门来提亲来了。 柳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柳苏氏干脆让向伯关了门,那亲自上门来的,吃了闭门羹,许就回了,可是媒婆却是索性搬着凳子坐在了柳家门口。 这其中固然没有柳白鹭什么事儿,可是看着母亲如此被人打扰,她到底也是烦不胜烦。 “小姐,快快歇了吧。”霜降看了一眼身后的罗汉床,那是一万个想要躺上去睡觉,可是谁让自家小姐还在练字呢? 柳白鹭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一旁正在抄写的佛经,笔下不停的道:“还有两页了,一会儿再歇着吧。” “是。”霜降无法,只得继续掩口打呵欠,然后去剪了灯花。在柳家如今别屋里用的都是油灯,只有有客的时候才点上蜡烛,偏生只有柳白鹭这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蜡烛。 秦氏吃味,以柳宗泽要念书为由也想在自己屋子里点上蜡烛,偏生被柳君阁以“罪臣之子不得出仕”为由驳回了,并告诉秦氏,柳宗泽只在白日里念书就可以了,横竖不参加科考,不必那般的劳心费神。 写下最后一个字,柳白鹭放下笔来活动活动手腕,霜降赶紧上前帮着柳白鹭捏捏肩膀,又出去打了洗脚水放到卧房。 自从上次在夜里沐浴被搜查之后,柳白鹭便将沐浴时间改在了午后,现在给柳君阁送饭回来,一路劳累,沐浴一下正好祛除疲劳,是以夜里她只需要洗脚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觉还是被齐裴云给吓到了,今日一进到卧房,柳白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头对霜降说道:“你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霜降是巴不得赶紧睡觉,闻言不疑有他的屈膝告退了。 柳白鹭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特别连房顶与浴室也看了,没有人才走到了床边坐下,她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那人没来?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屋子里这股子若有似无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 疑惑归疑惑,累了一天了,柳白鹭也想早些歇息,便弯了腰准备脱鞋,猛地,她后背汗毛竖了起来,她倏然转身,在看到藏在床帐之后的那个人时,除了些微的诧异,再无其它神情:“你怎么又来了?” 看着柳白鹭那皱眉厌恶的样子,齐裴云伤心的捧着心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这般被人调戏,本应怒火中烧的柳白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你闯入女子闺房,便这般的理直气壮不成?难不成你经常闯进女子闺房吗?” 这一句话似乎戳到了齐裴云的痛脚,他眼神闪烁道:“那个,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借几本书的。” 说着他从床上跳下,柳白鹭赶紧让开,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道:“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你再给我找几本。” 齐裴云快手快脚的打开包袱,将最上面的一张纸抖了抖,上面罗列了好几本的书,柳白鹭接过一瞧,皱眉道:“这些书我这里不大全,须得去哥哥与二弟还有父亲的书房去找。你且等一等可好?” 齐裴云点点头,道:“那我明日再来。” 柳白鹭下意识的点头,发觉不对,连忙开口道:“可别再躲在我床上了。” 说完这句话,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齐裴云已然转身一溜烟儿的蹿了,柳白鹭追过去,只看到浴室的窗户在那里晃动,她好半天呐呐道:“我本不应该让他来啊!怎么就答应了帮他找书呢?哎呀!还有银票没还给他呢!” 柳白鹭恨恨的跺脚,顺手就将那张纸撕了粉碎,转身洗脚去了,待洗完了脚,她思来想去又怕齐裴云明日里进来拿不到书了胡闹,这等流氓地痞无赖可是不管那许多的,万一真的闹将起来说什么都晚了。至于银票,她夹在书中给他就好,相信他一看便也明白了。 她将那些碎纸捡起来,一张一张拼好,记下上面写的书名,然后丢到炭盆里烧了。 正当柳白鹭想要宽衣解带休息之时,齐裴云竟然去而复返,他挠着头看着满面薄怒的柳白鹭,道:“那些人你们不必理会,也不过是一时好奇心罢了,过几日就会消停的。对了,那个康以邦不是个善于之辈,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说完,齐裴云不等柳白鹭回答就走了,柳白鹭反而纳闷儿起来,自己跟康以邦也没什么交往啊,为什么要离他远些? ------------ 第二十一章 绰绰有余 无论多么讨厌齐裴云,可是柳白鹭不得不承认竟然让他给说对了,熊唐县的人们不过热情了十余天的功夫,关于她的一切非议以及提亲之事便归止于尘嚣了。 在这些事情刚刚尘埃落定之时,熊唐县的风记当铺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风掌柜不可谓不熟,他带着尊重敬仰之意郑重地行了大礼之后方才问道:“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康以邦,他环视了一圈儿几近简陋的当铺,踱步到门边粗陋的凳子上坐下,一撩袍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闻你前些日子收到了柳小姐的刺绣?” 风掌柜拿不准康以邦的意思,寻思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答道:“是收过一件,不过很快就转卖了出去。” “哦?卖给谁了?”康以邦眉梢一跳,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风掌柜抹了一把冷汗呵呵笑道:“这个,小人还真是说不好,这其一,本是行里的规矩,其二,来人不过是一个下人,穿的衣服也很普通,面色也生的紧,那人要的也急,小人要了五百两银子,都没有还价就付了银子将绣品带走了。” 康以邦紧紧盯着风掌柜,见他双腿打颤,似是要晕倒了一般,便笃定他定然不会对自己撒谎,便继续问道:“可知那人口音?” 风掌柜仔细想了一想,道:“一口的京片子,不过似乎带了点儿南边儿的口音,具体是哪儿的小人倒是听不出来了。” 康以邦微微阖目,却是想起了周卫青与方钰两人。周卫青跟随父母曾经在南边上任,而周卫青的母亲也是南边的人,难不成是他? 康以邦走了以后,风掌柜转身去了后院,后院是个小小的二进院子,他一路进了二进,在东厢房门口停下,敲了三下停了,又敲了两下,里面方才有人说话:“何事?” “主子,康将军来问那件嫁衣。”风掌柜在门口躬身道。神态比刚才在康以邦面前更加的恭敬了几分,甚至还有些许的敬畏。 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在风掌柜以为里面的人走了的时候,里面的人忽然开口道:“那锦盒之中是嫁衣之事还有几人知晓?” 风掌柜道:“那日铺子里只小人一人,所以我们这边只有小人知道,至于外面是否有人趁乱看见了,小人却是不知。” 里面再次没了声息,风掌柜却仍然恭恭敬敬的微微弯了腰在门口等候着,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方道:“康将军今日过来之事想来会有有心人打听相传,你就去说,端和公主要出嫁了,所以康将军在四处寻找合适的贺礼。好了,你退下吧。” “是。”风掌柜应了,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不几日,便是连柳白鹭都知道了康以邦在为端和公主搜寻贺礼之事,并且还专门去了风记当铺询问她的那副绣品。 端和公主是皇贵妃的女儿,因着端庄和雅,颇得皇帝的喜爱,而又因着当初皇后在世之时端和公主是由皇后亲自抚养,她的身份无形中自然又高了几分。 皇贵妃一生无欲无求,唯独对这个女儿过分的偏爱,她的婚事便是皇帝都要靠边站,一切要自己说了算。丈母娘挑女婿,那是极为苛刻的,皇贵妃尤甚。 端和公主年方十二之际,皇贵妃就满京城的寻找合适的人选,偏生这个不满意家世,那个不满意人品,他长得不够高,你长得不够俊,那位有些油嘴滑舌了,这位又太过木讷了。 来来去去的竟是将端和公主蹉跎到了二十岁,方才定下亲事,将端和公主许给了郑国公的嫡次子。 郑国公家一门忠烈,且不说嫡次子的人品学识如何,端看皇贵妃的挑剔,也知道查不到哪儿去。这皇贵妃选择郑国公家最最重要的原因,一是郑国公夫人早逝,后来也没有续娶,国公府里没有婆婆要伺候立规矩,二来则是国公府的长媳端和公主未来的嫂子是书香世家出身,性子格外的温和柔婉。 而因为端和公主嫁的是嫡次子,家中传宗接代之事压不到他们身上,管家重任也落不到端和公主的头上,日后端和公主进门,只需要跟着夫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这事也是这几个月的功夫定下的,婚期则在来年开春的三月三,在这边关竟是还没人知道这样的消息,若不是这次康以邦大肆采购贺礼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端和公主竟然要出嫁了。 当柳白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苏氏也接到了父母的来信,她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下子将信拍在了桌子上,震的碗碟跳个不停。 韩氏吓得忙不迭的去寻抹布来擦从碗里溅出来的茶水,白氏却是好奇的拿过信来细细看了,半响,她叹道:“大夫人也太过分了。当年小姐名声正盛之际,那么多人上门求娶,大夫人也跟着凑热闹过来。夫人生怕大夫人将对自己的怨愤转嫁到小姐身上,没有答应,没有想到大夫人竟然记恨上了。明明知道父母之命不得推托,却这般快速的为哥儿定了亲事,却又说可以让小姐嫁过去为平妻。官宦之家哪儿有平妻?大夫人不怕被人笑话,我们还担心小姐过去被人欺负呢!” 白氏与韩氏都是柳苏氏的陪嫁丫鬟,所以管柳苏氏的娘家大嫂叫大夫人。 柳苏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对白氏道:“将那信烧了吧,千万不要让白鹭知道了。” “是。”白氏应了,将信与信封一同扔到了炭盆里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三人却是没料到,那秦氏竟然在窗外偷听! 秦氏看看窗子,再看看东厢房,冷然一笑转身踱步去了东厢房,她径直推门而入,看到柳白鹭坐在窗前绣那副山水图之时,依着百宝阁笑了起来:“妹妹还有闲情雅致绣花呢?” “嫂嫂。”柳白鹭懒得搭理她,却不得不起身胡乱行了礼,不待秦氏说话,便又坐了下去,从头到尾,她的手里都捏着那根细如毛发的针。 秦氏看着那副活灵活现的山水图,叹道:“多么手巧的一个丫头,却不知以后便宜了谁家的儿郎。” 柳白鹭见她说话没头没尾的,不由皱眉道:“嫂嫂有话请直说。” 秦氏笑道:“还是你这样直爽的脾气对我的胃口,那我就直说了,你猜猜我刚才在母亲屋里听到了什么?” 柳白鹭撇了秦氏一眼,不搭话。 秦氏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妹妹的这桩婚事可是愁煞了母亲,妹妹可知道?前不久母亲竟然写信回去要把妹妹嫁给哥儿,舅母与母亲不合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母亲为了妹妹竟然低声下气的去求舅母,哎,可怜母亲一片苦心,谁知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母亲的信呢,刚进了家门儿,舅母便给哥儿定下了亲事,哎……” 秦氏一声长叹,眼底含笑的看着柳白鹭的脸色倏然变白,她霍然起身就要往正房跑,秦氏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笑话,现在让她过去,岂不是让柳苏氏知道了自己听壁脚?到时候还不得挨骂啊? 她满面担忧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嫂嫂这可是偷听来的,既然是偷听来的,就该烂在肚子里,如今跟妹妹说了,已是不该,妹妹难道还要去找母亲询问吗?母亲要怎么说?你还要让母亲伤心一回是吗?妹妹,依我看,这事儿你就装作不知道算了,若是你有那个孝心,就从这些人里选一个嫁了吧。这可是你哥哥在书院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寒门子弟,个顶个儿的有才有貌。” 秦氏说着从袖袋里抽出一个小折子来扔到了绣架上,然后拍拍手走人了。这个小折子是昨儿个柳梓宣让人捎带回来的,说要给柳苏氏瞧瞧,给柳白鹭挑一个佳婿,秦氏却是自己先看了一番,待看完了,天也就晚了,是以今日她便去送这个东西却没想到竟然在窗下听到这样的事情。 柳白鹭捏着针盯着那展开的名册好一会儿,低头又视而不见的绣了几针,可是终究再难定下心来,她将针插在了布上,拿起了名册。 将名册一一折好,她重又打开来从第一张开始看起。 排在第一的仍旧是那个冯秀才,柳梓宣除了注明冯秀才的出身家庭背景之外,还特别写明了他的两个孩子的性格与冯秀才的性格喜好,并且说明,虽然冯秀才介意柳白鹭如今的名声不好,可是他这个人是个是非黑白分明的人,若是日后跟柳白鹭成了亲,日日跟着她在一起,定然能够明白柳白鹭的好,也定能对她好。 之后的便是几位书院的青年俊秀,也不知道是柳梓宣知道妻子秦氏会从中捣乱,所以没有写那些家世很好的,还是觉得柳白鹭这样还是嫁给寒门子弟比较好一些,总之,后面全都是一些寒门子弟,家世最好的,也不过是富商之子,古来士农工商排名最末,虽然柳白鹭是罪臣家眷,可是出身配一个富商之子那是绰绰有余了。 柳白鹭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册子,最后合上了册子微微闭了眼,难道就真的要在这些人里选一个吗? 周卫青,当年真的很不错,细心,温柔,体贴,最最重要的是会把她捧在手心里。 周家开始提亲的时候,他就打发了通房,日后他虽然谨守规矩,可是却会抓住一切可以见她的机会见她一面,给她带一些外面很新奇的东西,例如,她从来没吃过的冰糖葫芦,例如她从来没见过的臭豆腐,例如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吃过的棉花糖,再例如,小巧的风车,还有推起来吱呀吱呀响的木头小推车,也有沾水就可以吹响的勺子,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用蜡做成的小鸭子。 一切的一切,即好玩儿又新奇,她总是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却还是矜持的不与他多说半句话,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可以看着她的笑容呆愣半天,那个时候她便会骂他一声“呆子”然后掩面走开。 这幅山水图,还是周卫青画过的图稿,只因她说想看看外面的山水,却一直不得机会,他便在三月之间在京畿各处奔波画了数幅山水图送来,并且许诺,日后成了亲,一定带她走遍大周的山山水水。 ------------ 第二十二章 虚惊一场 景仁二十五年冬,腊月二十八。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雪格外的多并且大,腊月二十五的一场雪,下了足足有一尺厚,人人都窝在了家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而因为军营之中给罪臣们安排了营帐,有热水炭火供应可以热饭菜,柳君阁便自己带了干粮,不让柳白鹭去送饭了。 这几天虽然晴了天,可是竟然格外的冷,雪也没有化多少。 隔壁张庭的母亲张家婶子原本住在永康关,在那里前后嫁了三次,三任丈夫都是普通人,却都是死在了鞑靼的铁骑之下。所以张家婶子搬到了战事比较少的熊唐县。即便如此,每到冬天,张家婶子都格外的忧心,例如这几天,张家婶子不停的念叨鞑靼人要来了。 白氏听到这个消息,将身上的皮袄紧了又紧,手里抱着炭炉嗤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出个门都冻死个人呢,鞑靼人会打过来?他们不怕冷吗?” 在熊唐县三年,倒是听闻永康关打过不少仗,可是这熊唐县前有永定军拱卫,旁边又有康定关,康定关是重要关隘,驻兵二十万,距离此处快马加鞭三天路程。而为了随时驰援永康关与熊唐县,其中五万大军驻扎在了距离熊唐县一天半路程的一处山上,易守难攻。 这三个地方不论哪里出现战事,都可以保证另外一边快速驰援。所以这么多年来,鞑靼人也只敢派兵骚扰边关,打打饥荒,却从未能够拿下这两个关隘。 柳白鹭听了,眉头紧锁的看了一眼柳苏氏,见她面色平静,便不由放下心来。 但凡大户人家,都有密室来存放贵重东西,柳家即便到了这样的小地方也没能改变这习惯。不过这宅子窄小,倒是不能弄密室,不过以前的主人却是挖了地窖的。这倒是省了她们再挖了,不过地窖有些狭小,也仅仅可以放一些柳白鹭与柳苏氏秦氏的贵重的首饰银钱与一些珍本的字画等物。 到了晚间,柳君阁却没有回来,柳白鹭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不安了起来,待到了就寝的时候,原本约定的齐裴云没有出现,柳白鹭咬紧着唇,从浴室后窗下方摸出一个小包袱来。 齐裴云过来的次数多了,柳白鹭也就习惯了,可是仍旧是怕被人瞧见了,更何况就算不让他来,他只怕也会偷偷的来,与其冒着被人瞧见的危险,还不如想个折中的法子。 在柳白鹭看来,齐裴云多次过来也不过是看中了她这里藏书颇丰,所以柳白鹭便让齐裴云在窗下订了钉子挂上一个小葫芦,齐裴云还来了书,就挂在外面并用纸条写上书名放到葫芦里,待他走了,柳白鹭才会推窗拿了书与葫芦进来。 上次齐裴云留了话,说二十八晚上会过来拿书,柳白鹭将书包好了,挂在窗户外面。他还说,若是他来了,便是当晚没事,若是他没来,则要她小心门户。 小心门户这四个字她还是明白的,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只是小心门户那么简单。 张家婶子的儿子张庭成日里跟齐裴云混在一起,只怕鞑靼人要来了的话并不是她的直觉,而是齐裴云想对这些人示警吧? 联想到齐裴云出入永定军多次,并且她多次看到齐裴云进出康以邦的营帐,柳白鹭不敢大意赶紧收拾了东西跑去正房,她正想敲门,却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说,难道说她私下里跟外男来往?若是当真这般,只怕母亲能让自己立刻吊死在祖宗牌位前。 咬了咬牙,柳白鹭转身去了西厢房。 程晖书院早在腊月就给家离这里远的学子放了假,本地的学子也在腊月二十放假归家了,如今书院里只有一些勤学苦读准备参加来年科考的学子在捧卷苦读。 柳梓宣因着学问好,对于京城的人际关系以及地方乃至一些人的喜好十分清楚,所以被书院的山长留在学校指导这些学子,每年都要到年三十才能回来,而那些学子们,则留在书院或者好友家中过年。 因此今晚西厢房里只有秦氏与柳宗泽两人。 秦氏一向睡得早,听到敲门声本不欲起来,没想到那声音竟然越发的执着起来,还特意跑到了窗下来敲窗子。秦氏满心怒气的问道:“谁?” “嫂嫂,是我,白鹭,你开门,我有话说。”柳白鹭满心焦急,没工夫计较秦氏不佳的语气。 秦氏披了衣服站在窗前闷声闷气道:“有什么话说!” 柳白鹭急切中瞪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压低了声音,道:“嫂嫂,我总觉得心中不大安稳,这段时间我去给父亲送饭,总见到张婶子家的儿子出入军营,还去过康将军的帐篷,我看到不是一次两次了。张婶子又说鞑靼人可能会在最近打过来,你说会不会就在这几天啊?” “什么?”秦氏原本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想教育一下柳白鹭出门在外要注意行止,不要随意乱看,可是细细思索也咂摸出味儿来了,张家儿子见的是康将军,不是别人!说不得会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更何况今日父亲也没有回来,以前每当有战事的时候,父亲都会留在军营之中的。秦氏想到这里,豁然开了窗子,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她也毫不在意:“你再细细的说一遍。” 柳白鹭将自己的怀疑重新说了,又着重讲了自己是几次看到的张庭出入康将军军帐,腊月二十五以前进出军营又都看到了什么,末了,她低声道:“嫂嫂,我心中着实不安,我只盼着这是虚惊一场。” 秦氏到底比柳白鹭年长,思虑更多,她将身上披着的袄子穿上一边系上扣子一边说道:“不,只怕不是虚惊一场,我去将宗泽弄起来,你去叫醒二弟,向伯,让他们准备准备。糟了,你哥哥在山上!” 柳白鹭连忙安慰秦氏,道:“嫂嫂放心,大哥不是说过吗?鞑靼人一向不去进攻书院的,书院反而是最安全的!” 秦氏被她提醒也想了起来,胡乱点了头,转身去叫柳宗泽,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过完年,便跟着柳宗泽一同去书院住着。 柳白鹭拎起裙摆,回去叫了霜降起来,命令她去将向伯玉娘叫起来自己跑去瞧了柳梓枫的门。 柳梓枫还没睡,很快就开了门,听了柳白鹭的话,扭头穿了衣服,将账册等物抱起来就跟着柳白鹭去了正房。 她们这边来来回回的早就把正房的柳苏氏等人吵醒了,所以当柳白鹭敲了正房的门时,白氏韩氏两人已然穿戴整齐的候着了,柳苏氏则靠在床上看着一涌进来的柳白鹭,秦氏等人:“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看了一眼秦氏,秦氏上前将柳白鹭的猜测说了,道:“母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柳白鹭也是紧张万分的看着柳苏氏,点头道:“母亲,我心中一直极为的不安。”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之事,人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柳苏氏也有过这样的直觉,今天她同样感到有些不安,不过这份不安倒是没有那么浓烈,所以被她压了下去,现在听女儿跟儿媳都这么说,她也有些慌了起来。 柳苏氏还未起床,柳梓枫便留在了花厅,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母亲,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柳苏氏赶紧披了衣服,韩氏白氏两人赶紧上前伺候柳苏氏穿衣服,韩氏蹙着眉头心不在焉的念叨:“梓陌还在山上,也不知道梓陌怎么样了,山上可都是文弱书生,真的要打来了,可要怎么办啊?梓陌的身子不好,怎么能惊得起打呢?山上可有躲的地方?真是糟糕,他走的时候还管我要些银子呢,我觉得山上没有要花银子的地方,就给了他五十两,若是多给一些,那些人会不会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不伤他的性命?” 韩氏念叨的柳苏氏的心愈发的烦躁起来,她瞪了韩氏一眼,冷声道:“闭嘴!梓宣还在山上呢!怎么不见我那么担心?你拢共才多少银子?就给了他五十两!就是银子多,更让他死得快!那些人看他拿出一两,就想要二两,三两!到时候拿不出更多,他反而得死!” 韩氏被柳苏氏一顿呵斥立刻噤了声,可是那原本在眼圈儿里打转的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 柳苏氏气的狠狠剜了她一眼,打开了白氏给她挽头发的手,自己随手挽了个圆髻就掀帘而出,一边往花厅的罗汉床上走一边问柳梓枫:“有什么话你尽管说,知道的,不知道的,道听途说的,自己猜测的,都说出来听听。” 柳梓枫在外面自然能够听到更多的传言,可是他本身个性就有些腼腆,不然也不会做不大铺子的生意了,纵然熊唐县的人对于犯官家眷心有抵触,可若是会跟人打交道再凭借柳梓枫的才能,这铺子自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柳梓枫听了柳苏氏的话,好好的想着这几日听到的事情,最终却徒劳无功道:“儿子终日坐在内堂,外面都有伙计照看,儿子倒是没有听到什么议论。只是在今儿去铺子里时好像隐约听到远处有大批人马的动静,有人说可能是永定军出去操练了,可是现在听姐姐与嫂子这么一说,儿子也觉得有些可疑之处。” ------------ 第二十三章 城破 向伯也说道:“老奴与玉娘去买菜的时候也听人隐隐说起永定军似乎有些异动。有人说大概是永康关即将有战事了,老奴猜想,是不是只是永康关有战事?毕竟我们熊唐县很久没有战事了。” 柳白鹭轻轻摇头,对于向伯的话很是不赞同,可是这话她却不能现在说出来吓人,也许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呢? 既然人都叫起来了,也就不再回去歇着了,人人都偎在了正房的花厅里等消息。玉娘不放心,去厨房拎了菜刀出来,向伯也拿了柴刀。 霜降想了想,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一根棍子来杵在了门口。 柳白鹭陪伴在柳苏氏的身边翻着佛经,有一句每一句的低声念着,偶尔错了一两句,却是谁都听不出来。 秦氏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柳宗泽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细长入鬓的柳眉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后来的紧张不定,直到子时过去,丑时到来,众人的情绪逐渐放松了下来,屋子里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白氏呵呵笑着强忍着呵欠,道:“都这么晚了大概也不会来了。” 韩氏也忙不迭的跟着点头。 秦氏怀抱使劲儿揉着眼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的柳宗泽,怨愤的看了一眼柳白鹭,若不是她,至于这么折腾孩子吗? 柳白鹭却仿佛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只低着头诵念经书。 秦氏这一记眼刀没有收到效果不说,连一个回应都没有,不禁有些气恼,正想开口讥讽两句柳白鹭的草木皆兵,就听外面一阵大乱。 向伯原本依着门框睡着了,却被这一阵乱给惊得跳了起来,直觉的举着柴刀就往外冲幸亏被玉娘拉住了,细细叮嘱他几句方才放人走了。 柳白鹭放下了书,侧耳细听,就听外面有人喊: “鞑靼攻城了!” “起来抗敌!” “全都起来戒备!” …… 叫喊声锣鼓声响成了一片,没多久柳家就有人敲门了,向伯没敢开门,只在门里厉声喝问:“谁!” 林家嫂子扯着大嗓门儿道:“鞑靼人攻城了!都去城门上帮着守城去!” 向伯惊了一跳:“啥?还得我们去守城?那些士兵呢?” 林家嫂子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梨花巷帮着守北城门!快点儿!” 向伯一愣,还预备问什么就听有人在叫林家嫂子,林家嫂子应了一声又冲着门里喝了一句“快点儿”就跑了,不过眨眼儿的功夫,整条梨花巷从寂静到喧嚣再到寂静无声分外的快速,此时就只能够听到外面的喊打喊杀声。 向伯不敢耽搁赶紧返身回去将林家嫂子的话跟柳苏氏说了。 柳苏氏闻言沉吟了片刻,道:“听林家嫂子的意思,这百姓帮着守城是这个地方的习惯或者传统,甚至哪里的住户去哪里帮忙都分派好了。既是如此我们是要在这里长久的居住下去的,不出人的话只怕不好,可是我们家中大多都是女眷……” 柳苏氏看向了向伯,向伯年岁大了,柳梓枫的身子骨文弱,更何况还是个十二三的孩子,出来做生意已是勉强又怎能出去杀敌?她叹了一口气,实不知该如何安排。 向伯看了一眼玉娘,一咬牙,道:“太太,就让老奴去吧,老奴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动弹。少爷就留在家里,万一我们不敌鞑靼军队,少爷还可护送太太小姐一同出去。” 柳梓枫却是少有的主动刚强道:“母亲,姨娘,儿子去!” 白氏的面色一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柳苏氏,口中心疼道:“二少爷……” 韩氏却是上前抓住了柳梓枫的手,道:“二少爷!婢妾全靠您了!您一定要守住啊!” 人家生母跟嫡母都没有说话呢,韩氏这个姨娘就凑了上去,气的柳苏氏抓起桌上的茶碗就扔了出去,一下子砸到了韩氏的腿窝,韩氏腿一疼冲着柳梓枫就跪了下去,柳苏氏恶狠狠道:“将韩氏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是。”玉娘应了上前去搀扶韩氏,韩氏疯了一般的扭着身子不愿去,今晚这般乱,要是被锁起来,可是连逃的机会都没了。 白氏似是没听见,那一双眼睛似是长到了柳梓枫的身上,将他看了又看。 玉娘弄不动韩氏,霜降也上前去帮忙,两人这才七手八脚的将韩氏驾到了她的屋子里将门锁了起来。 白氏对上柳梓枫那坚定的目光,向来刚强的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柳苏氏说道:“太太,就让二少爷去吧,他是您带大的,他的脾气您最清楚不过了,他说去,定然会有自己的思量。” 柳苏氏定定的瞧着白氏,见她神情中隐藏着哀伤,不由劝慰道:“你放宽心就是,梓枫怎么说也是你肚子里的肉,他的本事你再清楚不过了,他不会有事的。”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柳梓枫欢喜的对着柳苏氏与白氏叩头道别。 向伯到底年纪大,心思细腻,待柳梓枫磕完了头,道:“太太,既然二少爷也要去,这家中便都剩下了女眷,以老奴看,不如将一些笨重的家具挪到门口,带老奴与二少爷出去了,玉娘与霜降便将家具挪到门后,以抵挡贼寇进入。” 柳苏氏只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向伯立时与玉娘一同去找笨重家具,最后将库房里两只硕大笨重的楠木衣柜搬了出来,这两个衣柜本是柳苏氏的陪嫁,这里的房间小放不下,更何况柳白鹭的嫁妆少了许多,柳苏氏便想着用这两个衣柜当做柳白鹭的嫁妆。 现在情况危急,柳苏氏见搬出了这两个衣柜也没说什么,只让两人小心着些,将柳梓枫也叫过去帮帮忙小心磕着碰着了。 两个衣柜并排放到了大门后,向伯与柳梓枫一人拿着柴刀一人拿着柳苏氏从库房里翻出的一把长剑出门了,柳白鹭与玉娘霜降还有白氏四人一同费力的将两个衣柜退到大门后堵住了大门,方才回去等候消息。 到了凌晨,外面喊打喊杀声还未停歇,纵然众人困得厉害,却谁也没有说回去睡觉。就连柳宗泽也仿佛知道了什么,强撑着直打架的眼皮陪着众人坐着。 外面猛然间有铁骑声传来,柳白鹭心中咯噔一下,猛然站了起来,放在膝头的佛经掉落在地,她快步走到正门口看着微微泛白的天际,侧耳听外面的喊打喊杀之声逐渐停歇下来,街头巷尾的又开始了喧嚣,往日里这样的喧嚣宁静祥和,今日听来却仿佛是那催命的钟鼓,让柳白鹭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柳苏氏坐不住,走到柳白鹭身边,低声问:“怎么样?” 柳白鹭惨白着脸摇头道:“大概是城破了。” 熊唐县作为一个小镇,却是边关重镇,所以防卫上面做的很是全面,这里的城墙建设与守护的士兵竟然比关内任何一个城都还要完善,士兵更是一个个的骁勇能干。 柳白鹭的话音还未落,柳家的大门就被人拍的震天响,林家嫂子的大嗓门儿也传了进来:“柳家的!赶紧躲起来啊!城破了!” 柳苏氏抖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玉娘站在廊下高声回了一声“多谢”外面就没什么动静了。 柳白鹭强自镇定,搀扶了柳苏氏起身,忙道:“母亲,去地窖里躲一躲吧!” 秦氏转目看了下这么些人,焦急道:“地窖里哪儿有那么多地方?” 是啊,她们原本没有意识到这里会有战事,所以地窖挖的并不大,里面放了些贵重物品之后就有些转不开身了。眼下这么些人,可是不能够全部进去的。 霜降去抱柳宗泽,快言快语道:“大奶奶,此时说这些做什么?您跟太太还有小少爷赶紧进去就是了,我们在外面抗敌。” “那我呢!”关在自己房间的韩氏惊了一跳,尖叫着拍门,柳苏氏不愿平白惹一条人命,命了玉娘将门打开,门一开,韩氏疯了一般的往外跑。 白氏却是惨白着脸扶着门框盯着大门呐呐道:“梓枫还在外面,梓枫还在外面,不成!我要把门打开!让梓枫进来!” 柳白鹭转身腾出一只手来拽住往外冲的白氏,冷声道:“姨娘!林家嫂子都回来了,二弟怎么可能有事?许是知道家里进不来所以躲起来了!姨娘可别添乱才好!” 白氏不依仍旧挣扎着要往外冲,柳白鹭给玉娘使了个眼色,玉娘将菜刀往腰上一别,上前去就扭住了白氏的胳膊压着她往库房走去。 库房祖宗牌位的供桌下就是他们新挖的地窖,众人拜了祖宗,说明了缘由,柳白鹭扶着柳苏氏在一处箱子上坐下,与霜降一同合力将供桌移开,转身搀扶了柳苏氏下去,秦氏抱着柳宗泽还来不及动作,韩氏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秦氏气的直跳脚,也赶紧跟了下去。见韩氏一个劲儿的往最里面钻,秦氏一把将柳宗泽塞进柳苏氏的怀中,就去拽韩氏,韩氏身子领活的跟条鱼一般纵然被秦氏抓住了,也是使不上力,无法拽她出来,秦氏一扫往日对妾侍姨娘的尊敬,讥讽道:“你不过一个姨娘,往里面躲什么躲?还不快出去!一个奴才还敢跟主子抢地方!” ------------ 第二十四章 寻死 “奴才也是人啊!奴才也怕死啊!更何况我还是姨娘!是你的长辈!有你这样对长辈的吗?”韩氏扯着嗓子叫着,素日里的温顺也抛到了一旁。 柳白鹭听到里面的闹腾,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推开压着白氏要进去的玉娘,蹭蹭蹭的步下地窖,上前去冲着韩氏就是一巴掌:“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今日闹成这样!明日我就把你提脚卖了!”她又转头看向秦氏,冷声道:“嫂子!你算也是名门大家出来的,跟一个奴才见识什么!不听话直接打断她的腿!这都什么时候了?闹什么闹!你让她出去,她这个贪生怕死的!真真有人来了,她指定要带人闯进来!” 柳白鹭说着就又冲着韩氏的腿上踹了一脚,疼的韩氏蹲在地上不住的嚎:“祖宗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柳家这些孩子!不敬长辈啊!” 柳白鹭不去管她,转身出去在库房寻了一条绳子抛下地窖同秦氏一起将韩氏捆了,又撕下她的衣摆塞到嘴里,这才安生了下来。 原本担忧儿子的白氏听柳白鹭说要卖了韩氏,立时就乖乖的不再挣扎了,玉娘也识趣的放了她,待柳白鹭将韩氏捆好了扔到角落里,柳苏氏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作孽啊!” 柳白鹭知道柳苏氏说的是韩氏,也不答话,只阴着一张脸让白氏下来,里面已然没有了可站的地方,白氏下来也只能站在阶梯之上。柳白鹭侧身从狭小的阶梯上往外走去,柳苏氏一惊,上前一步问道:“白鹭!你去哪儿!” 柳白鹭看了一眼地窖的门,道:“女儿出去,与霜降她们一同抗敌,女儿再怎么说也是年轻人,比姨娘们力气大些。嫂子还要看顾宗泽,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这后娘总比不上亲娘不是?” 柳苏氏被柳白鹭的话吓到了,她拨开白氏挤了过去,抓着柳白鹭的手颤声道:“好孩子,你跟娘说,是不是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 柳白鹭这话里话外就是上去寻死去的,柳苏氏不由想起了那个带血的肚兜,抓着柳白鹭的手就又紧了起来。 白氏也跟着劝道:“小姐,不若让婢妾出去吧,婢妾就这一条贱命,也没什么好怕的。” 秦氏皱眉道:“妹妹,就是被退亲了,被人瞧见了,也不值得丢了这一条命吧?” “小姐,少奶奶说的对,”站在外面的玉娘跪在地上对里面道:“奴婢听人说,那林家嫂子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有次鞑靼人破城,被人给糟蹋了,可是林家嫂子并没有寻死觅活的,而是在之后每次鞑靼人攻城的时候都拎起刀来上前杀敌,这才与林家大哥相识,成亲。小姐,这边关有许多女子都被人糟蹋过,可是人家活的好好的,小姐,您不过是被人看了胳膊,没事儿的啊。” 林家嫂子的事儿算不得什么秘辛,知道的人不少,只是从没有人提起过,这里的人成亲,也鲜少有人去验落红的。毕竟在这样战乱频发的地方,保住命就不错了,又哪儿有那么多的功夫去哭诉那根本不值什么的贞洁? 可是,不要说林家嫂子,就是柳白鹭这般被人瞧见了一条白花花的胳膊,她也得自绝与人前,或者干脆出家去。 柳白鹭几乎被说中了心事,强自笑道:“看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动了那起子心思了呢?好了母亲,我没事儿的……” 柳白鹭眼神闪烁,说着说着就推了一把柳苏氏,柳苏氏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白氏,白氏抵在了墙上扶住了柳苏氏,待两人站稳了脚,眼前却是一黑,地窖的门竟然被关上了。 “白鹭!” 柳苏氏惊叫一声摸着墙壁就往上爬,爬到门口处使劲儿的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动。 柳白鹭合上了地窖的门,转头命令呆愣住的玉娘与霜降:“快帮我把供桌抬回来!” 霜降忙不迭的应了过去帮忙,玉娘也爬起来一同将供桌整理好了。 柳白鹭最后锁上了库房的大门,摸了摸头上的铜镀金的簪子,这柄簪子的尖端是特意打磨过的,格外的尖利,她拔下了簪子握在手中,与霜降玉娘一同回到了正房,端坐在了主位上。 微微泛白的天际倏然出现一片血红,柳白鹭心头一惊,不由的站起来走到廊下抬头看去,只见外面的天空火光漫天,各种惊呼救命之声不绝于耳,柳白鹭掩口,一声惊呼还在嗓子里,就听隔壁院墙的大门被人踹了开来,许多人一拥而入,紧接着“砰砰”声从自家大门上传来。 玉娘与霜降两人下意识的将柳白鹭挡在了身后。 无数的鞑靼军大声笑着闯进了梨花巷,见门就入,见东西就抢,许是附近居民隐藏的及时,鞑靼人并没有在这里看到住户。 一名鞑靼小头领跑到柳家大门口,看着门前挂着的“柳宅”小牌子笑了起来,指着牌子跟别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众人哄然一笑,上前去拍门,拍了几下察觉到里面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小头领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摸着小胡子对众人挥了挥手用鞑靼话说道:“门从里面关着,里面肯定有人!” “汉人的漂亮小姐。”有人应和起来。 小头领眯着眼睛笑道:“大君最喜欢汉人小姐,丫头们就我们分了,小姐给大君!” 门还没破开,鞑靼人就开始分赃了。 柳白鹭在门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心提了起来,她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是这个宅子就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而且若是她们躲了起来,那些人说不得会找去库房,看到母亲她们就不好了。 上前去拍门的几人眼见着拍不开就开始用肩膀去撞门,斑驳的木质大门早就被撞开了轴,因着后面两个笨重的大衣柜门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小头领见状对旁边的伸摆了摆手,那人将自己手中的火把递上,小头领见状劈手将火把夺过扔到地上骂道:“防火烧坏了小美人儿怎么办?猪脑子!爬墙!” 数人齐刷刷的应了,看了一眼一人多高的院墙,几人走到墙边站定了,双手在腰前一搭,另几人后退两步猛地上前踩着墙边人的手,底下的人一使劲儿,上面的人就借力跃上了倒座房的房顶。 几人一上房顶,就看到了站在抄手游廊下的三人,此时天光微亮,远处大火漫天,映照的这一片也是亮如白昼,柳白鹭躲在两人身后,美丽的脸庞无比的镇定,飞扬的桃花眼冷冷的注视着跳上房顶的几人。 那几人叫了起来扭头对着底下的小头领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然后其中两人跳进了院子,吓得霜降与玉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待看到那两人跑去大门的方向,方才稍稍松一口气,之后几乎是立刻的,两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刚刚门外叽里咕噜的有人说话,她们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现在人进来了,她们要怎么办? 霜降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柳白鹭,却见她满脸的镇定,眼中透漏的光芒冰寒彻骨。 柳白鹭早已将簪子拔了下来攥在了手心里,若是那些人来了…… “砰!”一声,早已崩坏的大门在失去支撑下倒了下去,霜降浑身一颤,玉娘赶紧伸手扶住了女儿,两人纵然吓得腿脚发软,却还是挡在了柳白鹭身前不动分毫。 小头领帅人跑进了院子,看到游廊上的柳白鹭眼睛都直了,他咽了一口口水,手一挥就要让人上前去,却听到外面喊杀之声震天响,小头领一愣,转头看去。 门口一鞑靼人跑了进来,满身是血的跪在小头领面前道:“永定军打回来了!他们太狡猾了!” “什么!”小头领惊叫一声,急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全部大军!”鞑靼人说道。 小头领神色不定,已然有人找到了厨房,从里面搬出了数袋米面蔬果堆放在院子里,鞑靼士兵们纷纷道:“我们撤吧!大君让我们抢了粮食就走。” 这些人说话又快又急,又是鞑靼语,柳白鹭听不懂,却可以从小头领与众人的神色中还有外面的动静猜出大概是有援军到了,她神色一松,满面的寒霜一去,那冰寒的桃花眼立时勾人摄魄的水汪汪一片。 小头领原本略显犹豫的脸看着柳白鹭的水眸坚定下来,他咬牙道:“无论如何,把这个女人带回去!” 小头领的手冲着柳白鹭一指,鞑靼人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去。 柳白鹭身后是单薄木质房门,窗户等地方也都是木质,纵然她们躲进屋子里,鞑靼人也能一脚将门踹开,躲进去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自己无处躲藏。 几名鞑靼士兵冲了上来,霜降大叫一声挥舞着棍棒就打了上去,玉娘会些拳脚,但也只是早年学的花拳绣腿,好制服内宅妇人而已,可是此时生命被威胁,玉娘竟然发挥了十成十的本事,一把菜刀挥舞的密不透风,鞑靼人一时竟无法攻上前去。 柳白鹭冷眼看着鞑靼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见着霜降与玉娘力竭,她倏然举起了手中的簪子,冷声道:“住手!” ------------ 第二十五章 进去了 小头领拼着外面的大军压境,要的就是柳白鹭这个活生生的美人儿,这样一个绝色献上去,不说升官的问题,单单只牛羊就要获得多少啊! 小头领自然不愿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赶紧命令人住手。 霜降与玉娘失了对手,浑身的力气便似抽干了一般瘫软在地,想起自家小姐,又都齐齐转过头去,这一看立刻便魂飞天外,两人连滚带爬到柳白鹭脚边抓着她的衣角哀求道:“小姐!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小头领闻言也跟着用蹩脚的汉话说道:“对对,不要想不开!” 说着他对身后的人摆手,就有那精通汉话的人出来对柳白鹭劝道:“小姐还是跟我们走吧。草原大君是个英雄,跟着他,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柳白鹭不说话,只拿眼瞪着他们,手上却越加用力了两分,尖利的簪子划破皮肤,殷红的雪从白皙的脖子上滑落,看得人触目惊心,但是也越发的让小头领坚定了要把她拿下献给大君的决心。 这般美丽刚烈狠辣的女子,大君一定很喜欢! 小头领的眼睛艰难的从柳白鹭细嫩的脖子上移开,舔了一下唇,哑声道:“活着多好?为什么想不开要寻死呢?当上的大君的女人,你会住在最华丽的帐篷里,戴上最华丽的首饰,吃最好的饭菜,拥有草原上最多的牛羊!拥有草原上最好的男人!你还寻死做什么?快,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柳白鹭扬起了头,将脖子的伤口露了出来,伤口不大,却是直接划破了血管,血咕咕的往下流淌,她的头有些晕了起来,她不由颤抖着手的攥紧了簪子,冷声道:“鞑靼与大周势不两立,我若是去了鞑靼,那么便是叛国之罪,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什么叛国?”柳白鹭的话让小头领听不懂,怎么一个女人就叛国了呢?外面喊打喊杀之声越发的逼近这里,小头领心中焦急,看了看自己这边的距离,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叽里咕噜的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了众人身后,小头领继续对柳白鹭大声说道:“你还是把簪子放下吧,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就是死了,我们也得让你的丫鬟婆子陪葬!” 小头领的威胁却没让柳白鹭退让,反而让霜降与玉娘两人一个拔下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一个提刀准备抹脖子。 三个女人这般齐刷刷的摆出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架势,着实把这些鞑靼士兵吓住了,他们倒是见过敢跟鞑靼人拼命的汉人女子,也看到过跪着哭着求着他们放过自己的汉人女子,也看到过不堪受辱之后愤而自杀的汉人女子,却没有看到过这般敢拿自己生命来威胁他们的汉人女子。 小头领禁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这是威胁我们吗?” 柳白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声音,森然一笑:“女子名节不容他人玷污,纵死不从!” 那般决绝的摸样让小头领吓了一跳,看着柳白鹭的手越发的用力,他连忙对着身后一挥手。只听铮然声响,一支利箭从小头领后方射来,擦着小头领的额发往柳白鹭的胳膊而去。 利箭来势汹汹,柳白鹭根本来不及反应,箭已然到了眼前,她眼睛一闭,愤然往旁边挪了一点,原本对准她胳膊的箭支直指咽喉! “叮!”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却只听到那一声响,柳白鹭倏然睁开眼去,就见那支箭与一柄刀落在霜降脚边,她额角落下一滴冷汗,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一股让人厌恶又熟悉的香气,她下意识的往东厢房看去,只见房顶上站着三人,最中间,是那永远笑的让人想狠狠给他一圈的齐裴云,他身边两人正是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武曾与时策。 柳白鹭的手垂了下来,扯起嘴角对着房顶上的那人笑了笑,还未想好如何跟人道谢,就听大门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只见大批的永定军一拥而入,鞑靼人面色一变,小头领立刻大步往游廊上冲去,想要掳劫了柳白鹭当人质。 “武曾!” 齐裴云见此情况惊得魂飞天外指着柳白鹭大叫了一声。 时策飞身而起,轻盈如一只燕子般在小头领刚刚迈出两步之时站在了柳白鹭身前,武曾慢了两步,在小头领手里的弯刀高高举起距离时策的鼻尖只有一线之隔时,提刀格挡住小头领的弯刀,与他打了起来。 柳白鹭见机的快,早在时策挡在身前之时已然拉着霜降玉娘后退进了屋子,时策往后退了两步挡在了门口。 这么会儿子功夫,鞑靼士兵与永定军对上了,双方打的异常激烈。 小头领领着几人千方百计要绕过武曾闯进屋里挟持了柳白鹭,奈何武曾的功夫极高,往那门口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之勇。 齐裴云站在房顶上看着底下众人,在看到柳家大门口的康以邦时,眉头皱了一皱。 康以邦进门后抬头与齐裴云对视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齐裴云摆了摆手,却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倒在了房顶上往下滚去,从房檐掉落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房檐,这才避免了掉在地上摔成泥饼子,可是如今这寒冬腊月的,屋顶的瓦片格外的冰凉,纵然他有力气,这手也要被冻僵了。 他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一时慌了起来,扯着嗓子吱哇乱叫:“以邦兄救我!” 康以邦见他这般模样,看了一眼院中差不多已然伏诛的鞑靼士兵,慢慢踱步到齐裴云下方,抬头嗤笑道:“你自己下来啊。有时策这么个好师傅教你轻功,我看看你学会了多少?” “操!我要是学会了,还能吊在这里吗?还用这么没脸的求救吗?快救我!别他妈唧唧歪歪的!”齐裴云的脸都白了,破口大骂起来。 康以邦板了脸,转头道:“求人救命也不会说句好话。” 齐裴云的手抓不住了,低头看康以邦正好在自己身下,一时间计上心来,他使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身子往后微微一荡,松开了紧抓着瓦片的手。 “砰!” 没有丝毫防备的康以邦被从天而降的齐裴云压爬在了院子里。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亲兵之下,就这样被齐裴云压了个狗啃屎。 康以邦的脸色分不出是被压青的还是气的发紫,他要紧了牙关怒道:“齐裴云!” 齐裴云还在晕晕乎乎当中,听到这一声叫,一个翻身利落的跳了起来,看到地上趴着的康以邦,脸上就笑的跟朵菊花儿似的,弯腰趴在了康以邦面前嘿嘿笑道:“我就说嘛,凭咱们俩的交情,以邦兄怎么会对我置之不理呢?看吧,以邦兄嘴是硬了些,说话也不好听,可是还不是在下面接着我?给我当肉垫?哎呀,以邦兄这份大恩大德小人真是无以为报啊。可惜我不是女人啊,要是我是女人肯定就以身相许了啊!不过,不如这样吧。舍妹还未定亲,就让舍妹代为偿还救命之恩如何?咦?以邦兄,你怎么还趴在地上不起来呢?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我擦!是谁敢伤了我兄弟!我让武曾灭了他!” 齐裴云噼里啪啦这么多句话都不带喘气儿的,这真真就是说话的功夫,那边也打完了所有鞑靼士兵全部或抓获或伏诛,一人都没有逃掉。 康以邦被齐裴云砸了这么一下,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汉子,就这么砸在身上,是个人都受不了,他趴在地上任由齐裴云炮仗似的说了一通话,他自己连气儿都喘不顺了,更别提说话了,只能拿着眼刀狠狠的往齐裴云身上飞。 时策猛然大吼一声:“有杀气!” 康以邦与齐裴云眼前一花,时策已然拎着武曾蹲在了两人身前。 齐裴云摸着脑袋四下张望:“哪儿?哪儿有杀气?鞑靼人都制住了,哪儿有杀气?对了?柳小姐呢?” 时策转头对着正房门口点了点下巴:“院子里男人太多,柳小姐关上了屋门。” 齐裴云“哦”了一声,又纳闷儿道:“你说有杀气,哪儿呢?” 张庭慢步从门外踱了进来,看着地上满心怒气每处发的康以邦,笑道:“你若是再不把康将军扶起来,我想等会儿你就要被他的怒气杀死了。” “啊!以邦兄!我忘记了,我忘记了,你看看我这个记性!”齐裴云拍了一下脑子,笑道:“我这就扶以邦兄起来。” 齐裴云说着就扶起了康以邦,一站起来,康以邦瞬间觉得胸口好受了许多,他使劲儿吸了几口气,挣脱齐裴云的搀扶,又狠狠瞪了他几眼,一瘸一拐的往正房走去。 柳白鹭在屋里看到了外面的一切,对齐裴云差点儿掉下来颇为诧异,他这身手一点儿不像常常翻墙越户爬进自己房间的那个齐裴云啊!不过这倒是齐裴云的私事,柳白鹭倒也没打算戳穿他或者质问他什么的,那样反而显得两人有什么问题似的。 正自思索间,面前的房门被人敲响,柳白鹭抬眸一看,门外正是康以邦,她张口欲说什么,却听康以邦在外面说道:“柳小姐,我要进去了。” ------------ 第二十六章 还想要 柳白鹭眼睁睁的看着康以邦的手放在门上准备推门,可是外面那么多的士兵,她还没有戴上帷帽,现在躲进花厅也晚了,更何况康以邦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恩人如此态度有些不恭敬了。 “我也要进去!”齐裴云嬉笑着将手放在了门扉上,与康以邦呈左右之势一同推开了门。 柳白鹭猝不及防,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才避免被门碰到。 霜降赶紧上前一步将柳白鹭挡在身后,同时瞪向进来的两人,道:“您二位进来的也太快了吧?这孤男寡女的,你们不怕流言蜚语,我们小姐可是在意的紧。麻烦你们出去,等奴婢请了太太过来,再当面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 康以邦冷着脸命令道:“让开!” 那军人特有的杀气一瞬间散发出来,霜降腿都软了眼泪也哗哗的往下掉,偏偏还强自撑着站在柳白鹭前面。 齐裴云笑呵呵的勾着康以邦的肩膀拍着他的脸道:“瞧瞧你,成天拉着一张脸,多吓人?把人家小丫头吓哭了不是?来来来,你看我的。” 齐裴云冲着身后摆摆手,走在最后面的张庭将房门关上,杜绝了外面士兵们好奇的目光。 自己的脖子落在别人手里,康以邦格外的不舒服,他想要挣脱,却无奈刚刚被齐裴云砸了那么一下,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全身上下疼的厉害,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任由齐裴云将他夹着凑到霜降近前。 齐裴云仗着自己比康以邦高了一个头,几乎把他压得在霜降面前弯了腰,这才笑眯眯的对霜降说道:“你瞧瞧,我们怎么说也是你们小姐的救命恩人不是?你们小姐不当面给我们斟茶道谢这说不过去吧?不过你们小姐受伤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你带着你们小姐赶紧去上药。对了,那个,那个谁谁,去把你们太太找出来,外面没事儿了,不用躲了。” 齐裴云指着玉娘吩咐了一声,玉娘急匆匆的看了霜降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便转身匆匆而去。 霜降笑着对齐裴云曲了曲膝,转身去扶柳白鹭。 柳白鹭对两人欠身笑道:“那么我就失陪了,两位请稍候。” “柳小姐请自便。”齐裴云笑眯眯的对柳白鹭挤了挤眼。 康以邦淡漠的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齐裴云却是自来熟一般在屋子里东转转西转转。 柳白鹭也不在意,由霜降搀扶着进了柳苏氏的卧房。 齐裴云看着看着,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跳到康以邦跟前,双手撑着他座椅的扶手几乎是脸贴着脸的涎着脸笑道:“你上次给我用的药挺好的,也没有留疤,还有没有?” 康以邦皱着眉头一把推开齐裴云的脸,哼声道:“上次你让时策从我这里偷走了一瓶,现在还想要?” 齐裴云的脑袋往后仰了仰,略有些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无赖样让人更想捅上他一刀,偏生他不自觉,还把脸往上面凑:“柳小姐不是受伤了吗?她那么一个大美人儿,留下疤痕多可惜啊?你就把那瓶子伤药贡献出来呗。” 康以邦阴沉着脸扫了一眼齐裴云那堪比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白玉盒子来,玉是选用的上等和田玉,玉质莹润细腻光滑,入手便有些微的温润之感。 齐裴云一把将玉盒抢了过来,不等康以邦发飙就往后跳了开去,轻功不好的他竟然一跳出去一丈远,他摩挲着盒子嘿嘿笑道:“听说如今柳大人家里过的挺艰难的,这药送给柳小姐,等着用完了卖了这个药盒也能帮上柳家的忙了,起码给柳小姐置办一批像样的嫁妆还是可以的。” 从地窖里出来的柳苏氏还没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她眉头一皱,抬头看见屋子里长得流里流气的齐裴云,不可否认,这齐裴云长得是好,可是浑身上下就没有让人看着顺眼的地方,也不是说他衣服没穿好,头发没梳好,反正就是让人横看竖看的不顺眼。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一方面是想看看柳白鹭到底伤的多重,一方面也是看着这个人面相不好,怕给柳白鹭带来什么麻烦。却没想到,她还没迈进门去,就看到齐裴云蹿进了花厅。 柳苏氏着急了,拎起裙子就跑了进去,她脚步一转就要往花厅进去,却看见了康以邦,连忙对着康以邦屈膝见礼:“妾身见过康将军。” 康以邦点了点头,随口道:“不必多礼。” 柳苏氏心中惦念女儿,起身就冲进了花厅,卧房的门没有关着,她一眼就瞧见了依着门框而立的齐裴云。 她快步上前去,努力调整好声音,说道:“妾身见过恩公,多谢恩公救了起身全家,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日后妾身定当偕同夫君登门致谢。” 柳白鹭听到母亲的声音原本在齐裴云那灼灼的目光下有些局促的表情一瞬间松懈了下来,看的齐裴云的眼睛一亮。 齐裴云也直起了身子,难得的一本正经的转身对着柳苏氏作揖行礼:“小可齐裴云见过伯母。” “齐裴云?”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柳苏氏下意识的重复了一边,随即恍然想了起来,问道:“可是齐震齐大人的嫡长子?” “正是。”齐裴云含笑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柳白鹭,对柳苏氏道:“小可从康将军那里拿来一盒药,是宫中御赐下来的,用上了不会留疤,所以拿来给柳小姐。既然伯母来了,小可便去客厅等候。” 齐裴云说完便向客厅走去。柳苏氏却开口问道:“不知你父亲现在可好?” 齐裴云的脚步顿住了,然后转身含笑道:“家父身子……”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家父自打前年起就一直病着,这段时日越发的差了,大夫说,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了。伯母若是有空,就过去看看家父。家父一直……” 齐裴云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却看着柳苏氏神色有些复杂的略略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去。 柳白鹭听着两人的对话颇为好奇,待柳苏氏进了门,便问出了口:“母亲跟柳公子认识?” 柳苏氏示意霜降手上稍慢些,待看清楚了柳白鹭伤的并不重,伤口也止了血,方才道:“你外祖母与齐公子的祖母是手帕交。你们小时候还常在一起玩儿来着。” “有吗?”柳白鹭仰着脖子让霜降为她缠绷带,却是有些记不大起来见过齐裴云:“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柳苏氏心疼的看着柳白鹭衣服上的血迹,口中笑道:“齐家的小子比你大三岁呢,更何况在景仁十五年的时候,齐大人就因为得罪了太子被罗织了罪名发配到了边关。这么多年了,你自是记不大清楚,不过母亲却是记得你小时候顽皮爬到树上下不来,还是他想法子把你弄下来的呢,可是你呢?转头却怨他多管闲事,碍着你看树上的小鸟下蛋了。” 这么糗的事儿啊。 柳白鹭的脸红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太子已经被废了,既然齐大人的罪名是被人罗织的,为什么还没人为他翻案呢?” 其实柳白鹭更想说的是,齐裴云日日出入永定军,看样子跟康以邦很是熟悉,那么依着他跟康以邦的关系,在京中游走一下,为齐大人脱罪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吧? 柳苏氏嗔了柳白鹭一眼,道:“圣心难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好了,你就不用出去了。我出去陪着康将军与齐家小子坐坐就好。” 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从“齐公子”变成了“齐家小子”,看来当初两家关系应该算是和睦的。 比自己大三岁,那么齐裴云没有理由不记得自己啊,这人那般对自己难道是报当年的仇?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柳白鹭摸着脖子上的伤,对于齐裴云多次出入她的闺房也不是那么介怀了。 齐裴云望眼欲穿的盯着卧室的门口,等柳苏氏出来,身后却不见柳白鹭时很是失望的窝在了椅子里。 白氏端了茶过来为两人上茶:“请用茶,寒舍粗鄙,请不要在意。” 韩氏在出地窖之后仍旧被捆了手脚堵了嘴仍在了库房里,柳苏氏是打定主意回头就把韩氏给卖了的。 齐裴云接过茶来,也不顾烫,掀了盖子刮了刮浮沫就一饮而尽。 康以邦却是看都不看那虽然精致却算不上上品的茶具一眼。 柳苏氏整了整衣服,走到两人面前再次郑重的屈膝道谢:“妾身谢过两位对我们全家的救命之恩。” 康以邦抬了抬眼皮,睃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起身道:“职责所在,不用多谢。既然柳太太无事,我便走了。” 康以邦说着走到齐裴云跟前一探手就拎起了齐裴云的衣领,将他拎离了椅子,拽着往外走去。 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康以邦又转回头来看着柳白鹭,道:“柳小姐今日的行为令人钦佩,却不敢苟同。” 柳白鹭疑惑的看着康以邦,道:“将军此话何意?” 康以邦沉声道:“事情还没到最后关头,柳小姐就想着自决与人前着实不智。柳小姐才貌过人,那些鞑靼人抓了你定当好生招待,想法子把你送到大君面前邀功请赏,所以柳小姐的性命与清白一时无忧,柳小姐根本不必在此时此刻寻死。” “难道还要等人去救?”柳白鹭看着康以邦,很是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康以邦点头道:“自然是要等我去救。” 若是普通女人,听到这话当是欣喜若狂的,最起码也会喜不自禁,柳白鹭却觉得事情有蹊跷,没这么简单。 她本是个简简单单的姑娘,却被闺蜜好友背叛戏耍过,之后就长了心眼儿,更在母亲的教导下要将别人的话翻来覆去嚼几遍品出一些意思来方才作罢。 康以邦的话初时听来令人感动,细细品味却不是那回事儿了。 被低自己一个头的人拎着后衣领着实不雅观,齐裴云挣扎了好几次却挣扎不脱,见康以邦只顾着跟人说话,他哇哇乱叫道:“人家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又不是什么总督千金,公主郡主什么的,值得你挥军去救吗?你说的倒是轻松,也不想想人家那时候是有多怕!别以为你那点儿鬼心思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是一清二楚!” 柳白鹭极为意外的看向狼狈不堪的齐裴云,这人竟然看的这样透彻。 康以邦的私心被人揭穿,恼怒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那你放我下来!”齐裴云扭着身子想方设法要还自己自由。 “谁让你压在我身上来着!”康以邦恶狠狠抬头瞪齐裴云,他的胳膊必须抬的高高才能将他拎起来,饶是如此,齐裴云的脚也拖着地脚步踉跄的跟着他往外走。 齐裴云嬉皮笑脸道:“你就那么站在我下面,殷殷切切的看着我,担忧我的安危,我可不能让你失望不是?所以我就跳下来了。” ------------ 第二十七章 建功立业 齐裴云与康以邦走了没多久,满身是血的向伯与柳梓枫回来了。一向有些内向甚至说害羞怯弱的柳梓枫竟然满脸的兴奋,在白氏团团将他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受伤之后,他跪在了柳苏氏的面前:“母亲!我要去参军!” “参军?”白氏被吓了一跳,顾不得尊卑张口就问:“你想什么呢?怎么要想去参军?刀剑无眼,而且你的身子骨这么的瘦弱,又是那样的性子,到了军中怎么与人沟通?” 白氏急的是眼睛都红了,柳梓枫却知道要参军的关键还在柳苏氏的身上,是以并没理会自己的生母,只仰头看着柳苏氏,眼睛里少见的坚定执着,甚至带了几分狂热:“母亲,儿子并不弱!儿子今天杀了三个鞑靼人。鞑靼人多年来劫掠我大周边关,杀害我黎民百姓,儿子如今有能力保家卫国,请求母亲允许儿子上战场,为国杀敌!” 柳梓枫可以说是柳苏氏一手带大的,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性?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叹了一口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你的嫡母,却不是你的生母,这么重要的事情,当是你生母白姨娘与老爷做主才是。只要他们答应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一条。若是不答应你参军,你不能偷偷的跑去,让家人担心。而你若是参军了,我与老爷必然不会为你走关系,托门路的让你平步青云的高升,更何况我们是罪臣之家,你的升迁必然要比他人坎坷很多,日后若是建功立业,得不到应有的奖赏,也不应心怀怨愤。” 柳苏氏条条框框说的极为的清楚,柳梓枫面色有那么片刻的犹豫,显然觉得付出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有那么些的委屈。可是他很快就想通了,自己是柳家人,以前享受了柳家所带来的荣耀,现在也要接受这身份给他的一切,并且用自己的努力来为柳家寻回以前的尊荣。 罪臣之子三代以内不得出仕,可是这说的却是不得参加科举。朝廷律法上可是没有说不得以军功谋取功名。这也是皇帝默认乃至默许的一种罪臣之家重新崛起的方法。 这种方法虽然有弊端,那就是极有可能有人因为对朝廷怀恨在心,在手中握有权利之后利用手中权力来进行报复,可是因为皇帝又在这上面做了许多的条条框框,所以至今也没出过什么麻烦就是了。 把这一切都想通了,柳梓枫的眼神更加坚定了,他斩钉截铁道:“儿子上战场是为了杀敌,而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升不升迁的儿子不在乎!委屈不委屈的,儿子也不在乎!” 柳苏氏的眼圈儿红了,转过头去拭泪。 白氏却是抱着柳梓枫嚎啕大哭了起来。 柳白鹭见这几人谁都说不出话来,便上前去低声让柳梓枫扶了白氏回他自己房间说体己话去了。那边她们一走,柳苏氏便抓住了柳白鹭的手,连声叹息:“真真是苦了你们了。若是柳家还在,何至于此。” 柳白鹭知道柳苏氏这是想起了周家退亲之事,她表情轻松的笑道:“看母亲说的,这朝政党争之事,尤其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更何况那京城有什么好?条条框框的圈着人也怪难受的。如今来到这里,虽然住的地方狭小一些,出门也不便宜,可是到底比京城里面松快许多。” 柳白鹭的话说的极为实在,柳苏氏对柳白鹭的体贴懂事很是窝心,她拍拍柳白鹭的手,道:“好孩子。今日你受惊了,快些歇着去吧。” “是。母亲也歇一会儿吧。”柳白鹭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转身就进了厨房。 今日鞑靼人过来就是为了粮食,虽然后来因为康以邦带人将那些鞑靼人捉拿了,可是粮食却因为打斗而损失了不少。柳白鹭进厨房的时候霜降与玉娘已经清点完了存粮,见柳白鹭进来,霜降便上前说道:“大米与小米各剩下半袋,面粉却是全都不能用了,菜也还余下一些。腌渍的腊肉等物也都不能吃了。” 柳白鹭略点了点头,问道:“还可以吃几顿?” 玉娘道:“米可以再吃半月,菜也就今天一天了。” 柳白鹭想了想,道:“店里的损失还没有盘点出来,不过想来应该是损失惨重。今日就算了,明日玉娘跟向伯一同去永康关买些米粮回来。等店里的损失清点了,再去康定关运些米粮回来。” 柳家的米粮杂货铺子一般都是从康定关进来的货,因为康定关的战事相对与永康关来说少一些,所以粮食价格比较稳定。 玉娘应了,想起之前柳苏氏说过要把韩氏发卖了,问道:“小姐,韩姨娘怎么办?” 柳白鹭垂目想了想,道:“她毕竟是父亲的人,而且还为柳家诞下一子,母亲越过父亲处置了他毕竟不大好,怎么也得要一个交代才是,我看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当晚,柳君阁匆匆从军营赶回,知道柳白鹭因为掩护柳苏氏等人受伤了,好好地把她训斥了一顿,然后立即让向伯去敲了熊唐县牙婆家的大门,将韩氏以十两银子的价格直接卖给了牙婆,并且吩咐牙婆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远远的给卖了。 当知道柳白鹭是被齐裴云带人给救了下来,柳君阁颇感意外,齐裴云他是在永定军里面见过几次的,只是远远见过,并没有深交更不知道他就是齐裴云,现在听说他就是齐震的儿子齐裴云时,大为惊诧:“我记得齐家小子小时候很是机灵,怎么现在成了那般模样?我还听人说,齐家小子在永康关是出了名的小混混,地痞无赖,整日里混迹青楼楚馆不说,还招惹了一个千金小姐日日缠着他,为了他还专门买了一块送饭的牌子,只要知道齐小子去永定军,她一定跟过去。” 柳苏氏叹道:“好好的孩子,若是留在京城,指不定也是个贵介公子哥儿,青年才俊呢。” 柳白鹭不敢苟同的嘀咕道:“也许是纨绔子弟呢。” 柳苏氏转头瞪了她一眼,对柳君阁道:“梓枫这孩子要去参军。朝廷对罪臣之子参军的态度,老爷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可是到底会受许多委屈。” 对于柳梓枫要去参军,柳君阁颇为诧异,不过男人的眼界到底与女人不一样想的也深远许多:“既然他愿意就让他去吧,男人也要在沙场上历练过才算成长。梓枫这样的脾气,进军中历练再好不过了。” 既是柳君阁都同意了,柳苏氏便不再持反对意见,就等着柳梓枫说服了白氏之后点头帮着打点行装了。 晚饭前,柳梓宣带着柳梓陌从书院回来,没见到自己姨娘,柳梓陌好一顿闹腾,最后被柳君阁给关了禁闭,一家人才好好的吃一顿饭。 柳梓宣在听秦氏说了白日里的事情之后,一颗心是后怕的厉害,他几乎是照着柳君阁的原话把柳白鹭给训斥了一顿,然后看着柳白鹭包扎严实的脖子,问道:“会不会留疤?” 秦氏看了一眼柳白鹭,口里泛酸道:“怎么会留疤?齐公子从康将军手里索要了一盒康贵妃赐下的上等伤药。那药就不必说了,那装药的盒子可是价值连城。” “你眼皮子何时这样浅了?”柳梓宣瞪了秦氏一眼。 秦氏委屈的低了头,却也知道在公婆面前不能驳斥夫君,让夫君没脸。若说在以前,她跟柳白鹭再怎么闹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相互置气,今日这般眼皮子浅的可真是头一回,谁让现在生活大不如前呢?自己膝下又是个儿子,以后还会有儿有女的,怎能不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所以秦氏也越发的小心眼儿起来。 柳白鹭摸了摸脖子,淡笑道:“大哥不必挂心,妹妹的伤不碍的。” 柳梓宣见柳白鹭真的没事,便与柳君阁说起了话:“今日的事情向伯告诉我了。怎么康将军就这么巧带人赶回来了?” 说起这个,柳君阁满眼的赞叹,佩服:“康将军不愧是少年英才。原来今日之事是康将军故布疑阵。前段时间军中收到线报,说鞑靼准备挥军去永康关劫掠。可是康将军却觉得其中有不妥,于是昨天便佯装去永康关抗敌,却在半路上停了下来休息。到了半夜,果见熊唐县被鞑靼人进攻。康将军就回来驰援,顺便揪出了鞑靼人埋在熊唐县的细作。” 柳白鹭却是皱起了眉头,对于康以邦的做法颇为不赞同:“如此说来,康将军是拿着熊唐县所有的百姓当做鱼饵了不成?这上万条人命在他眼里就不是命了吗?” 今天凌晨这一仗下来,且不说熊唐县的驻军死了多少,也不说熊唐县一共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单单梨花巷二十余户人家,就死了五人。 柳梓宣瞪了柳白鹭一眼,叱道:“妹妹出去可别这么多。在战场上,这种以人命为饵之事多得是了。若是照妹妹这么说,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柳梓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服了白氏让他参军,之后这大半天都在翻找家中所有的兵书史册,闻言接着说道:“大哥说的对,大姐你可不知道,有时候一场战事为了迷惑敌军,将数万将士拿去做饵的都有。更有人为了掩护大军撤退而主动去当饵引开追兵的。” ------------ 第二十八章 燃眉之急 柳白鹭反唇相讥道:“若是你上战场了,让你去做饵,你愿意吗?” 柳梓枫毫不犹豫的回道:“当兵自然该令行禁止。将军如此吩咐定然有他的用意,自己去送死可以完成整个战略部署,又有何不可?” 一向有些唯唯诺诺的柳梓枫居然这么大方干脆的反驳起了长姐的话,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白氏更是掩口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梓枫,然后又被他话里的意思吓到了,抓着柳梓枫的手哀求道:“算姨娘求你了,日后若有这样的事情,你让别人去吧,你可是姨娘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柳梓枫拍拍白氏的手,安慰道:“姨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柳白鹭暗自摇头,仍是觉得康以邦过于残忍。这黎民百姓又不是康以邦的兵,为何要配合他的战略部署了?为何要牺牲普通人来成全他的军功? 一家人正在说话,向伯敲门进来,捧上一张烫金帖子,道:“老爷,太太,康将军明日要过来拜望。” 柳君阁接过帖子打开一瞧,上面的名目竟然是带着太医过来探病?军营中何时有太医了?柳君阁将手中的帖子转给了同样好奇不已的柳苏氏,柳苏氏一瞧却是喜上眉梢,悄悄的看了一眼柳白鹭之后便对向伯说道:“好生准备吧。康将军说明日晚些时候来,怕是要在这里吃完饭,明日去永康关置办一些吃食回来。” “是。”向伯应了下去。 柳白鹭心中纳闷这个康以邦这个时候过来是做什么?毕竟刚刚抓住了细作当要立时审问顺藤摸瓜的查出鞑靼到底在大周安排了多少细作,又是如何部署的才对,来她们家做什么呢? *** 第二天便是腊月三十,因着鞑靼人这一闹腾,整个熊唐县过年的气氛都添了几分哀伤,可是到底是大节下的,除了那些需要办丧事的人家,家家户户的都强撑起笑脸来重新置办年货。 一大早的,林家嫂子就敲开了柳家的大门,送上了一条腊肉并四五条熏鱼,坐在柳家的正房客厅里看着柳家那气派的摆设,林家嫂子笑道:“知道你们没什么准备,吃的用的定然被人给糟蹋了,现在大节下的,又是这么个境况,外面只怕不大好买,我就给你们送点儿过来,东西不多,也是个意思。” 柳苏氏连忙道谢,并让玉娘去装一小食盒的点心过来,笑道:“您费心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回礼的,前儿个做了些点心收了起来,幸亏没被人糟蹋了,您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吧。” 林家嫂子连忙起身道谢,又道:“听说你家丫头的针线不错,若是可以,就指点指点我家丫头的针线?” 林家嫂子的闺女才十岁,不大,却也到了该学针线的时候了,这京里的闺阁小姐们,哪个不是刚会走就开始拈针拿线的了? 给柳白鹭找些事情做倒是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如今只要想想昨儿个的事情,柳苏氏的心里就一阵后怕,生怕柳白鹭再升起轻生的念头,连忙点头答应了:“什么指点不指点的,若是有空,只管叫你家姑娘过来就是了。我们白鹭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有人跟她一起玩耍也是好的。玉娘,去叫小姐过来。” 柳苏氏说着就扬声唤人。 不多时,柳白鹭进来了,一进门就被林家嫂子拉住了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那大嗓门震得柳白鹭的心咚咚直跳:“真真是个好姑娘,昨儿个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你可真行!比我年轻的时候都强!不过孩子,这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论什么时候可不要想不开。” 柳白鹭被林家嫂子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只是胡乱的点着头,脑袋微微的往后仰,眉尖微蹙,她这幅摸样让林家嫂子变了脸色,一把甩开柳白鹭的手,哼声道:“到底是京里出来的小姐,嫌弃我脏不是?” 柳白鹭不明白林家嫂子什么意思,纳闷道:“嫂子这是说什么话呢?” 林家嫂子别过身去,拿眼角去瞄柳白鹭,道:“我的事情你们想必也听说了,这事儿,在你们京城是浸猪笼还是骑木驴?或者是……” 听林家嫂子越说越直白,不适合柳白鹭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听,柳苏氏连忙打断了她,一边给柳白鹭使眼色,一边道:“你这是什么话呢,白鹭可没那个意思。我们倒是佩服你的紧呢。” 柳白鹭此时方才明白过来林家嫂子别扭个什么劲儿呢,连忙上前抓住林家嫂子的手,笑道:“看看嫂子说的。我怎么会嫌弃嫂子呢?” “那你往后躲!”林家嫂子恶狠狠的问道。 柳白鹭耳朵嗡的一声,眉头又皱了起来,忍着没往后躲去,她强笑道:“还不是嫂子说话声音太大了,震得我耳朵疼。” “真的?”林家嫂子不相信。 “还能有假不成?”柳白鹭失笑,在林家嫂子身边坐下,笑道:“我是京里出来的。京里闺阁那些规矩我是烂熟于心的。所以对于边关的一些事情有些不大习惯,不大明白为何要这样。可是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极为勇敢的。因为活着永远比死了还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人死了,一了百了,人活着,要面对的事情更多,要考虑的事情更多。记得的事情更多,日后年年月月都要被一些不想记得的事情苦苦折磨。心胸豁达之人,如嫂子这般的,笑一笑也许就过去了。心思细腻复杂之人,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在痛苦中度过了。” 柳白鹭的话说到了林家嫂子的心坎儿里,她拉着柳白鹭的手就聊起了体己话。 柳苏氏看在眼里,也没有插嘴,到底柳白鹭的性子直爽,脑子转的也慢些,在京中或许会被人利用,跟不上别人那弯弯绕绕的心眼儿,还是比较适合这里的人的。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教养出来的闺女,难道真的要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的地方度过余生?每日里柴米油盐的算计着维持生计? 这边柳白鹭与林家嫂子聊得正热闹,王家嫂子,李家嫂子,张家嫂子相携进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篮子,或是十几个鸡蛋,或是自家腌制的咸菜,熏肉等物。也都不贵重,却解了柳家的燃眉之急。 她们看见林家嫂子在倒也没多大的意外,三人齐刷刷的绕着客厅花厅走了一圈儿,又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看了看,赞叹了好半天便跟林家嫂子坐在一起聊天去了。 昨天的事情她们也知道了,免不了要教训柳白鹭一番“生命为重”,让她以后凡事看开。 如此一个上午过去,整个梨花巷里所有的住户都给柳家送来的一些吃食以供过年所需,便是那几户需要办丧事的,也送来了一些米面等物。 林家嫂子见柳白鹭一脸纳闷儿,笑道:“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了,粮食什么的都藏了起来,明面上的,也不过三五日所需,所以损失并不大。倒是你们,刚刚搬来没多久,又没有经过战事,没有经验,所以我们可以猜出你们没有多少吃的,就送来了。倒是也不白送,日后谁家有个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你们可得去。例如那几家这几日办丧事,柳老爷在军营里得不了假也就罢了,你大哥是个先生,倒也不必插手这些忌讳的东西。不过你家的向伯玉娘还有霜降那个小丫头,倒是可以过去帮忙,如果可以,最好主家也派个人过去,这街里街坊的,你们过去的都是下人,也未免有些人心里别扭了。对了,还有拜祭的时候别给太多的礼钱,免得将来人家还不上。” 别看林家嫂子五大三粗的,嗓门儿又大,却是个心思细腻的,把柳白鹭想到的没想到的都给说了。 柳白鹭连忙道谢,道:“还是嫂子细心,我就想不到那么多。” 林家嫂子嘿嘿笑道:“你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些个人情往来,倒也不是我心细,你们呆的久了也就知道了。” 为了感谢林家嫂子的提点,柳白鹭特地送了一对荷包给林家嫂子,一个她带,一个她家闺女带。荷包用的是极为普通的提花棉上面简单绣了兰草图案,用彩线细细的勾了边儿,又打了颜色鲜艳的络子,可把林家嫂子稀罕坏了,一个劲儿的念叨“这得值好些银子吧”,一边把荷包挂在了腰上,准备出去跟人显摆。 到了申正,齐裴云带着拎着酒菜的时策武曾还有张庭四人敲开了柳家的大门。 柳白鹭听说他们来了,隔着窗户往外瞧,见这四人都不曾空手,不禁对着霜降笑道:“你瞧瞧,今儿个晚上的饭菜可不就有了?只怕这过年的年货都置办齐了。” 从今儿个一大早,柳家就没断过来人,霜降与玉娘也就没有时间去永康关置办东西,霜降不禁有些怨气,刚刚还念叨着今晚康以邦来了没有饭菜招待呢,这就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霜降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半天,欢笑道:“果然呢。这一家一户送点儿东西过来,咱们就都有了。只是,咱们回些什么礼好呢?库房里倒是有些尺头,可是那些都是好料子,送人怪可惜的。那些料子不好的,送出去合适吗?” 柳白鹭却是想到了送什么东西出去,她对霜降吩咐道:“你去库房把那个两尺见方的吉祥如意纹箱子拿来。” 霜降应了,很快就把箱子搬了过来,她问道:“小姐要这个做什么?” 柳白鹭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各式各样的荷包,有红缎地松鹤延年葫芦形荷包,白纱底铺绒绣龟背纹荷包。菱形的帕袋,扇形的荷包,心形的荷包,还有一些拼色荷包,将一些细碎的上好料子的布头拼接到一起,在以卓绝的绣工缝合,缝好之后,那接线处形成的自然纹理让整只荷包天衣无缝。 ------------ 第二十九章 及时 霜降在一旁看了,察觉到柳白鹭的目的,不由说道:“小姐,这些可都是小姐那些陪嫁的衣服上的余料做的荷包。小姐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做来送给周家的人呢。现在送给这些粗鄙的街坊四邻,她们懂得欣赏吗?还不糟蹋了好东西?” 柳白鹭抚摸着荷包,一个个的挑拣出来,道:“这些东西固然费了许多心思,可是这些街坊四邻的不也为我们费了心思吗?她们虽然粗鄙,不懂礼数,甚或说话做事也不大讨喜,可是到底是最为淳朴的人。相信她们也会欣赏我这些东西的。更何况她们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拿回去以后定然会珍藏起来,自己的心血被人那般珍而重之的存放起来,不必送给他人随意糟蹋的强吗?况且,我现在跟周家也没关系了。” 这箱子里一共三五十个各式各样的荷包,柳白鹭很是细心的略过了雅致的不选,特地挑选了二十多个巴掌大寓意吉祥如意福寿延绵等的各色荷包。 霜降找来了硬硬的草纸来准备折纸盒子,只是这种草纸表面粗陋,并不十分漂亮,她皱了皱眉,道:“小姐,是不是寻一些粗花布来包上?” 柳白鹭看了看霜降折出的盒子雏形,摇头道:“不用了。家中没有那种布,而且粗花布的价格只怕也不便宜,不值得,还不如你在盒子上面画些花草呢。” 霜降跟了柳白鹭许多年了,别的不敢说,倒是会画上两笔画儿,也有几分灵气,听柳白鹭这般说,她也可以显摆显摆自己的画技,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手中折盒子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柳白鹭又捡了一只拼色荷包出来,吩咐霜降:“这个是给林嫂子家的姑娘的,你包的细心些。嗯,听说那姑娘叫林琳,你就画一丛竹子吧。” “是。” 霜降干干脆脆的应了。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柳白鹭抬头往窗外看去,竟是康以邦带着亲兵过来了。十多名亲兵,每人手中捧着四五个盒子,摞了二尺多高林家嫂子的大嗓门儿在巷子里回荡,想来是这样浩浩荡荡的人马又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围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白鹭总觉得康以邦在行走之间似有若无的往自己这边瞧,她悄悄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靠在了罗汉床的扶手上,过了一小会儿,听到父亲柳君阁与康以邦的说话声,她不禁又转头往外看去,冷不防康以邦转过头来,那目光似是透过了窗子上的薄纱紧紧盯在了她的脸上。 柳白鹭的心不知怎地一紧,砰砰的跳了起来,她低下了头,面色有些苍白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哟,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啊!”齐裴云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倏然出现,猛地就勾住了康以邦的脖子。 柳白鹭猛地抬头往外看去,齐裴云那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勾着隽秀纤瘦的康以邦的脖子,后者冷着一张脸,猛然迸发出浓烈的杀意来。 “有杀气!”时策拎着武曾从房里蹦了出来。 两人身量差不多高,武曾却是比时策魁梧不少。这两人站在更加诡异的齐裴云与康以邦身边,这两对组合让柳白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 似是听到了她的笑声,康以邦与齐裴云不约而同的往东厢房看了过去,齐裴云夹着康以邦的脖子嘿笑道:“你小子倒是勤快。” 康以邦嗤之以鼻:“你也不差。” 齐裴云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咬耳朵:“都审出来了?” 康以邦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都交代了,我这边过来,那边派人去抓人。” “你这是掩人耳目啊,”齐裴云拍了拍康以邦的脸,松开了他的脖子,转头对着柳君阁拱手道:“世伯,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样笑闹惯了的,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柳君阁早已调适好了自己的心情,侧身让路:“康将军,齐世侄,请。” 直直看着窗外的人影消失,柳白鹭方才掩了唇角的笑意,低下头去整理着匣子里的荷包。 察觉到柳白鹭不对劲的霜降看看那从正房进进出出的亲兵,对柳白鹭暧昧的笑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头也不抬的问:“什么怎么了?” 霜降掩口笑道:“刚才小姐看着窗户发呆,可是想念康将军了?昨日里康将军来的可真真是及时,恰好救了小姐呢。康将军那般英雄一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小姐呢。” 脑子一向转的有些慢的柳白鹭极为敏感的抓住了“及时”与“恰巧”两个字,她心头不禁疑惑起来,难不成康以邦对自家有什么目的不成?时间掐的这样好,难道是想让自己一家感恩戴德,然后让父亲投向五皇子的阵营?可是父亲现如今已然没有了官职在身,又是罪臣,与五皇子又能有何助益?父亲又是被太子一案牵连的。太子是谋反之罪,父亲翻案的机会微乎其微,五皇子资质平庸,康贵妃又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那么聪明的女人会做这等无用功吗? 柳白鹭皱着眉头一时陷入了沉思,霜降却是看着以为自家小姐是害羞了起来,心下暗暗记着,一会儿回头要说给母亲去听,让母亲转告太太,说不得真的会促成这桩婚事呢。 小姐出嫁,自己是陪嫁丫头,日后便会脱离这样的苦日子了吧? 柳白鹭还没有料到,自己一时的分神竟然为自己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柳家平静了许多年,今日竟然又热闹了起来,霜降在这里没有忙多久,便被玉娘叫去了厨下帮忙做菜,留下了柳白鹭一人在屋子里折纸盒子。 好在这东西简单,不到半个时辰就折好了,她又自己去研了墨,捡了一支最细的狼毫笔来开始在盒子上作画。细小的笔尖在盒子上划过,不过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丛兰花或者一支杜鹃,一枝牡丹出来。或婉约,或妖娆,或挺拔如松,或随风扶柳,小小粗略的盒子竟然因为这寥寥几笔画作带上了几分灵气。 正房。 康以邦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如今的朝政局势上面引,偏生柳君阁滑的似条蛇,总能将话题再带回军营里面的日常操练或者马匹的饲养上面去。齐裴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偶尔接到康以邦几个求救的眼神,插上几句话,把话题带到康以邦这边,然后继续闭口不语。 张庭却是跟柳君阁聊得愉快,无论是哪一方面的东西,他都能够插上几句嘴,偶尔还可以反驳康以邦几句话,偶尔也支持几句,总之这正房客厅里面是聊的热火朝天。 白氏将康以邦带来的茶叶泡了一道又一道,康以邦还是没能把话题带到正题上来。 “齐大哥!齐大哥!”少女清脆热情的声音响起,不过眨眼儿的功夫,一团烈火闯了进来。 齐裴云头也懒得抬一下。倒是武曾站了起来,笑道:“应小姐。” 来人正是应莫,她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儿,对着康以邦屈膝见礼后就蹦蹦跳跳的跑到齐裴云身边弯腰看着他,嗔怪道:“齐大哥来了熊唐县也不跟我说一声,今日我去给伯母送节礼才知道你来这里,快马加鞭的好不容易才在天黑前赶来了。” 应莫如此旁若无人吱吱喳喳的一顿叫,让齐裴云很是头疼,他拍拍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道:“快去拜见此间主人,柳世伯。” 若是平常,应莫绝对是不会多看这个老头子一眼的,更别提拜见了,不过她想来对齐裴云的话唯命是从,她笑盈盈的应了,走到柳君阁跟前屈膝道:“小女应莫见过柳世伯。” 竟是跟着齐裴云的称呼一起叫了,柳君阁微微皱了下眉头,看齐裴云没有什么表示,便试探道:“快快起来。齐世侄,这是哪家小姐?” 齐裴云懒洋洋的靠着椅子以手支头,下巴冲着应莫点了点,道:“她是应大商人的千金。我跟着应大商人一起做一些小生意,这就认识了。” 齐裴云的话说的简单明了,可是却把自己抬到了根应大商人一个辈分,直接就跟暧昧不清的应莫划清了界限。 应莫不依了,转回身扯着齐裴云的衣袖就撒娇起来:“齐大哥这是什么话啊?我父亲你就叫伯父就好了啊,什么应大商人的?难不成你还是看不起我的出身不成?” 齐裴云懒洋洋的笑笑,却不回话,任由应莫在这里晃他的胳膊。 内室的柳苏氏听着外面的动静,沉默了片刻叫了白氏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白氏点了头,出去对应莫说了几句话,应莫竟然应了,脚步轻快的跟着白氏出了正房,往东厢房而去。 东厢房门口,白氏对应莫笑道:“应小姐请稍等,待婢妾进去通报一声。” “哪儿这么麻烦?”应莫剜了白氏一眼,径直推门而入,她的两个丫鬟自发的留在了门口,其中一人对白氏嘱咐道:“快去给我们小姐倒茶。” ------------ 第三十章 你知我心 哪儿有客人如此吩咐主人家的? 白氏心中嘀咕这应家人没有教养,却不能让人看轻了柳家,她含笑看了一眼东厢房,再看一眼正房,对两人说道:“应大商人家的家教果然不错。” 其中讥讽之意不言而喻,两个丫头气的不轻,可是人家这明里是在夸应家,就是说破大天去,自己这边也不占理,更何况那齐裴云在正房,若是让齐公子知道自家小姐的丫头在别人家里闹将起来,给小姐没脸,自己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此事是有过先例的,两个丫头只得气鼓鼓的看着白氏一摇一摆的走了,可是两人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小姐要柳家好看! 外面的说话声已然让柳白鹭回过了神,她提着笔看着了一眼进来的应莫,抿了下唇,低下头去继续在盒子上画画。 应莫在客厅没见到人,转头便走进了花厅,几步跨到书桌前,看着一桌子的粗制的纸盒子,问道:“你做什么呢?” 柳白鹭头也不抬道:“画画。” “有在这上面画的吗?”应莫随手拿起一个盒子,看了一眼笑道:“画的倒是不错,在外面也能卖些银子。” 这般无礼的话让柳白鹭微微蹙了眉头,她停下笔来抬头看应莫,道:“我还要忙一会儿,应小姐请自便。” 说罢又低下头去继续作画。 应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了绣架前,低头看上面的山水图。 自从上次柳白鹭晕倒之后,柳苏氏便让霜降将绣架给拆了,可是柳白鹭到底闲在家里没事儿做,又让霜降把绣架支了起来,兴致来了,便绣上几下,以至于本来只需要几日便完成的绣品拖到今日还没绣完。 应莫看了一会儿,又踱步到了柳白鹭的跟前,凑在她身边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瞧。 柳白鹭被瞧的不自在,只能停下了笔,看向应莫,问道:“应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应莫歪头好生把柳白鹭一通打量,嘟嘴道:“你是怎么保养的?皮肤这么好?” “有吗?”柳白鹭摸了摸脸,将手中的笔在笔洗里面仔仔细细的洗干净了,含笑道:“不过是寻常的保养法子罢了。也没什么稀罕的。” “那你抄给我一份啊。”应莫急急的说道,似乎忘记了上次两人见面之时发生的不快。 柳白鹭看着应莫一会儿,方才说道:“我给你抄一份便是。不过应小姐是不是喜欢吃一些辛辣之物?” 应莫下意识的去摸额头上几个闪亮的大包,她敷了好多粉都遮不住,反而脸色更加难看了,索性就洗了脸,上了淡妆,把头发放下来一些挡着:“你怎么知道?” 柳白鹭薄唇轻抿,含笑道:“我闻到了一些味道。” “啊!”应莫赶紧捂住了嘴巴,随即想起了什么,问道:“味道真的很大?” 柳白鹭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不如我让人拿些晒干的薄荷来给你?” “这管用吗?”应莫死死捂着嘴巴,生怕被人闻出来她中午吃了生大蒜与大葱。应大商人的女儿竟然喜欢吃这种东西,而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 柳白鹭含笑不语,说是让人拿,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大嫂秦氏是女眷,不方便见客,留在自己房间里,大哥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她也只能自己去拿,顺便端回了茶水。 窈窕的身影在院子里穿梭来回,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齐裴云慵懒的眯着眼瞧着外面,转目之间看到康以邦端着茶碗定定的瞧着门外,不禁坐直了身子,问道:“以邦兄,不知我的银子何时给我?” 康以邦收回视线,很是奇怪的看了齐裴云一眼,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颠了颠扔给了齐裴云:“你瞧瞧,够不够。” 齐裴云笑嘻嘻的打开荷包来,见里面装着数十颗银锞子,二三十颗金锞子,他拣出几颗金锞子颠了颠,闷头算了好半天,最后郁闷的将金锞子装回去,挠头扔给了张庭:“我算不清楚,你帮我算算,这值多少银子?” 张庭接过荷包,也不避讳,直接就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里面竟然还滚出一颗拇指指头大的珍珠来。 康以邦眼尾余光瞄到这颗珍珠一愣,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却不想齐裴云眼疾手快的将珍珠抓在了手里,大笑道:“还是以邦兄知我心啊!我缺银子,你就送珍珠来,这怎么也能值上五百两银子吧?等我跑一趟西边儿,怎么也能赚上一千两银子!老婆本可是有了。” 时策耳尖的听到一个词,立时八卦起来:“你有目标了?哪家姑娘?回头我带你翻墙头幽会去!” “老子幽会你掺和个什么劲儿!”齐裴云伸长了脚隔着张庭去踹时策,够了一下够不到,就悻悻的收回了脚。 时策嘿嘿笑道:“兄弟不是帮你把把关吗?看看比应大小姐长得可好?不然你怎么能舍得这个金山银山呢?” “切!”齐裴云比了个下/流的的手势不再理会时策,只眯眼瞧着手中的珍珠。 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齐裴云给说了,康以邦也只有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珍珠坐了回去,转头对看着这些人的柳君阁解释道:“前几日的事情还是裴云兄弟意外得知,方才告诉了我。说起来,为了此时,他还遭到了官府的追捕,受了伤。所以管我要些银子补养一下。” 柳君阁诧异的看向了齐裴云,不由的想起了上次官兵搜查之事,他强自按下抓着齐裴云问个清楚的冲动,惊异的看着康以邦,问道:“鞑靼人竟然买通了官府?是谁?还有谁被买通了?既然熊唐县他们安插了人,保不齐永康关,康定关也会有,定要将要他们连根拔起!以除后患!” 康以邦点头道:“世伯放心,我自有分寸。” 以康以邦的心计与本事自然可以把此事办好,自己倒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柳君阁失笑点了点头。 张庭已然将桌上的银钱清点清楚,他对齐裴云说道:“银子一共有三十两,金子五钱的十颗,一两的十颗,二两的五颗,大概值二百五十两银子。” 齐裴云爱不释手的摩挲着珍珠,随口道:“你们把钱分一分,看是拿回家还是跟我一起做生意。” 张庭看了时策与武曾一眼,时策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照旧就是了。” 武曾憨厚的笑道:“俺娘让俺拿些银子回家。” 张庭便将金子都装了起来,把银子分成三份自己拿一份,另外两份给了时策与武曾,道:“那这三十两银子我们分一分,余下的你拿去做生意便是。” “好。”齐裴云将荷包随手塞进了怀里,看着手中的珍珠,对康以邦笑道:“你可真是舍得,这么好的东西就跟银子装在了一起,也不怕划花了。” 康以邦不在意道:“这本是给柳小姐磨成粉敷脸用的,自然不怕划花了。” 齐裴云嗤笑起来,将那颗珍珠抛上抛下的笑道:“你可真是舍得,就是不知道贵妃娘娘舍不舍得将这颗珍珠磨成粉了。” 康以邦笑了笑不去接话,柳君阁却是看着齐裴云手中的珍珠皱起了眉头。 “用最上等的珍珠磨成粉?”饶是应莫财大气粗,在这张方子跟前也是忍不住咋舌。 这方子上的东西其实再普通不过了,可是就这珍珠一项让应莫心疼不已,她解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让柳白鹭看,问道:“这样的珍珠磨成粉不成吗?” 应莫手上戴的是北方的淡水珍珠,这串手链是米珠手链,每颗珍珠跟大米一般细长饱满光泽莹润,小小的手链在手腕上绕了足足五圈。 柳白鹭瞟了那手链一眼,含笑摇头:“只是淡水珍珠,不够细腻光滑。更重要的是年份不够,功效也就比不上东珠。” “东珠不也是淡水珍珠吗?”应莫不服气的问。 柳白鹭很有耐心的解释道:“你手上的珠子是人工饲养的蚌,里面的珍珠也是人工植进去以后只经过短短数年便形成这样的珍珠,即便是磨成粉末也不会太过细腻。可是东珠却是自然生长而成,少说也有十来年的功夫才能形成一颗这般大小的珍珠,真真的要那些指头大的珍珠,自然比这样的珍珠效果更加显著。” “指头大的珍珠!”应莫低呼,这样的珍珠她也只在嫡母房中见过一两次,嫡母宝贝的什么似的,都不让人多看一眼,如今听这柳白鹭话里的意思,竟是常常拿这些东西敷脸? 柳白鹭含笑点头。 应莫不禁嘀咕道:“真真是浪费呢。” 柳白鹭却道:“这应小姐就有所不知了,用来磨成粉的珍珠都是有瑕疵的,例如有划痕或者不够圆润,光泽不够好,才被磨成粉末,真正的好珠子都要拿来做成首饰呢,谁舍得磨成粉去?” 应莫不敢苟同道:“那也值得不少银子呢。” ------------ 第三十一章 那件事 柳白鹭想了想,道:“三年前,京城一两东珠粉的价格大概是二十两银子吧。南珠的话还更贵一些,不过南珠的效果更显著。” 她应莫一个月的月银才一两银子,二十两她一年下来都买不起,合着柳白鹭的意思是让她用东珠还是便宜的了,更贵的没写上! 应莫生起气来,一拍桌子,怒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柳白鹭纳闷儿的看着应莫,不明白道:“应小姐此话何意?” 应莫怒道:“你们这些世家小姐,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端着自己的架子!还以为这里是京城呢!还以为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吗?” 柳白鹭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薄唇紧抿,蹙眉道:“不知应小姐此话何意?应小姐问我要方子,我都一一照实说了,应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应莫瞪着柳白鹭,甩着手上的珠链不服气道:“这一条链子都要十两银子呢!为何说这链子不成?” 柳白鹭轻轻摇了摇头,不愿意接话,应莫气急了甩着手中的珠链往柳白鹭的脸上扔了过去。 “有杀气!” 一道影子带着一股子香气袭了过来,柳白鹭侧头闪避,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转目一瞧,那细白的珠链被时策抓在手里,他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不是武曾,而是齐裴云。 齐裴云笑嘻嘻的将手中的珍珠扔给柳白鹭,道:“那,给你敷脸用的。” 指头大的珍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不是纯白色,而是微微泛着一点点的米黄色的光晕,这东西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柳白鹭随手接了,眯眼瞧了瞧,嗤笑道:“这东西怕不是你的吧?” 齐裴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一手拍开了时策抓着衣领的手,转头对应莫说道:“看到没?京里的姑娘家都是用这等珍珠敷脸的。你呀,就配用这种小米珠子,还不快拿回家去磨了敷脸?看你脸上的疙瘩雀斑,多厚的粉都挡不住。” 齐裴云一进门就站在了柳白鹭身边,身子有意无意的护在了她的身前,这样守护者的姿态让应莫眼中喷火,她劈手夺过时策手中的珠链扔到地上用脚用力的去踩:“我才不稀罕这种东西呢!东珠!我让我父亲给买去!” 说完,应莫转身就跑。 柳白鹭摩挲着手中的珍珠,过了一会儿,将它递给齐裴云,道:“多谢。” 齐裴云看了看柳白鹭的手,原本冲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嘴里,他笑嘻嘻的抓住柳白鹭细白的手,将她的手指轻轻一推,握住珍珠,嬉笑道:“这东西送你就是给你的了。我怎能再要回来?” 长了这么大,柳白鹭第一次被男人握住了手,她面红耳赤的不知道如何开口,只使劲儿的往回抽自己的手。 “白鹭。”柳苏氏站在门口冷冷的注视着齐裴云毛躁的爪子,可是一想到刚刚在卧房听到的话,她又强自忍住了,上前去拉着柳白鹭的胳膊,齐裴云顺势就松了手。柳苏氏冷冷的撇了齐裴云一眼,道:“齐公子,请至客厅用饭。” 刚刚还叫“世侄”呢,这会儿就改“公子”了,看来柳苏氏是真的恼了他,齐裴云有些心虚的笑笑,一边连连往后退,一边笑道:“梓宣兄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说罢扯着时策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院子里,康以邦正跟柳梓宣说话,一双眼睛时不时不动声色的瞟一眼东厢房,待见到齐裴云窜出来,方才继续跟柳梓宣说话。 齐裴云一出来就跳到了康以邦的背后,勾着他的脖子对柳梓宣打招呼:“梓宣兄何时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柳梓宣戏谑道:“你是看到我回来了,才一溜烟儿的跑去白鹭的房间吧?这脾气真真是一点儿没变,怎么样?你们两个有没有打起来?” 刚刚他可是看的清楚,自己一进院子,齐裴云跟康以邦就迎了出来,原本以为这小子是要见自己,谁知道就蹿进了妹妹的房间,感情是拿迎自己当借口了。 齐裴云的下巴搁在康以邦的头顶,探手冲着柳梓宣的肩膀来了一拳,道:“你家怎么教姑娘的?挺有意思的一孩子,现在跟个老太太似的没有趣味。” 柳梓宣瞪他一眼,挥了挥拳头,怒道:“怎么?有意见?我们打一架如何?” 齐裴云赶紧抓着康以邦的肩膀,把自己的脑袋缩在了他的肩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柳梓宣,道:“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你。” 柳梓宣嗤笑一声,收回了拳头,指了指门外,道:“外面有一个姑娘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门口,问她话也不说,就站在那里,是不是找你的?” “她还没走!”齐裴云险些跳起来,推着康以邦道:“以邦兄,你来帮帮忙,把那丫头赶走可好?” “我为何要帮你?”康以邦往旁边躲了躲,却没真的躲开齐裴云的手。 齐裴云使劲儿勾着康以邦的脖子,两人脸贴着脸,一张口,他的呼吸就喷在了康以邦的脸上:“我们是好朋友嘛。大不了,那件事我答应你啊。” “那件事?”康以邦眼睛一亮。 齐裴云用力点头:“对!就是那件事!” 柳梓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闹不明白这两个人打什么哑谜,他看向了时策,那家伙更别提,神游物外的样子。 柳苏氏赶走了齐裴云,不声不响的看着柳白鹭。 柳白鹭乖乖的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犹带两人体温的珍珠双手捧给柳苏氏:“母亲。” 柳苏氏捏起了珍珠瞧了一眼,道:“这我收起来,一会儿还给齐公子。” 柳苏氏说完,欲言又止的看着柳白鹭,好半天后,她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你就在房中用饭吧。” “是。”柳白鹭恭恭敬敬的应了,送柳苏氏出去之后,提笔再去作画,怎奈心中一直平静不下来,她索性收了一桌子的纸盒子,换上一叠宣纸,一本心经,抄写了起来。 柳苏氏一出门就听到了柳梓宣的话,她想了想,叫住了欲出门的康以邦,含笑道:“既是客人上门,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我还是将人请进来的好。” 那件事康以邦墨迹了齐裴云许久,他都不答应,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怎会放过,他忙笑道:“那名女子着实缠人的紧,伯母今日给了她面子,日后不定如何纠缠裴云兄弟呢。就是为了裴云兄弟,伯母也不该让人进来。” 柳苏氏盯着齐裴云冷然一笑,后者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果然,柳苏氏快步往门口走去,口中道:“今儿个可是年三十儿,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弃了家人追了过来,对人自是情真意切,这样的好姑娘断断不可如此怠慢了。更何况大节下的,天又这么晚了,让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外也不是个事儿,回头传出去,得说我们柳家失了礼数。我还是叫人进来,回头你们怎么办是您们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说话间,柳苏氏已然快步出了门。 康以邦快走了几步,却被柳苏氏的身子挡了一下,他自然可以用蛮力将柳苏氏弄开,可是柳苏氏到底是长辈,又是女子,纵然心中着急,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苏氏跟应莫搭上了话。 相对于康以邦脸上的阴云密布,齐裴云的脸色可以说更加的精彩,等柳苏氏带了应莫进来的时候,他已然一溜烟儿的跑去了柳梓枫的房间,跟他探讨一下到底去哪个军营比较好。 饭菜一共摆了两桌,客厅一桌,柳君阁,柳梓宣,柳梓枫,康以邦,齐裴云,时策,张庭,武曾在客厅。另一桌则摆在了花厅里,柳苏氏与秦氏,柳宗泽作陪,应莫居下首。柳白鹭则留在了自己的房间用饭。 众人各怀心思的用了晚饭,原本齐裴云是想着今晚死皮赖脸的留在柳家的,奈何应莫跟着,他不好在这里留着,用完饭便告辞了,同时策,武曾一同带着应莫快马加鞭的赶回永康关的家中陪同父母守岁过节。 人走茶凉。 柳君阁换了家常的衣裳,盘腿坐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 柳苏氏收拾好了外面,拍着身上的浮土进了房间,一坐在炕上,她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柳君阁岂能不知妻子在想些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对柳苏氏道:“不如你过去问问白鹭,看那天的人是不是齐家小子。” “问?怎么问?”柳苏氏苦笑,想起齐裴云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恨得牙根儿疼:“这件事白鹭根本就瞒着我们,明显是不想我们知道。今日我们过去问,不是揭她伤疤吗?更何况,白鹭承认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找齐家老头儿要说法去!”柳君阁的话是半点儿不客气。 柳苏氏摇头,道:“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知我知的,你这般一闹过去,合着就是我们白鹭失贞在先了。齐家那位的脾气你也见识过,向来是个不讲理的。她又跟我不对付,这事儿成不成且另说,她定然是会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的。” 柳君阁想想也是,他叹道:“这世上怎的有如此小心眼儿的人?因着一件子虚乌有的事儿就抹黑了你不说,还将你们姑嫂的感情给搅合了。” ------------ 第三十二章 床铺凌乱 熊唐县的这个年过的沉闷压抑,大年初二,熊唐县主簿一家被康以邦以涉嫌通敌卖国的罪名带走了,二月二龙抬头之日,熊唐县县令以怠忽职守的罪名被罢官免职。 阳春三月。 座落在大周东北方的熊唐县还是很冷的,若是在京城,这个时节柳树早就抽出了嫩芽。 柳白鹭仍旧日日给柳君阁送饭,从一开始带着帷帽,到后来出入见得人多了,帷帽拿下来之后,众人对她的美丽的容貌已然习惯,再也不会引起围观了,她方才习惯了下来。 柳家年后有两件喜人的事情,第一,便是柳梓枫去了康定关的军营从军,至于说为什么没有选在离家近的永定军,却是因为柳君阁在永定军,罪臣父子同在一个军营,是个忌讳。 第二,就是秦氏有孕了。 进门这么多年,秦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人丁未免单薄了许多,若放在以前柳家鼎盛之时,柳梓宣身边少不了纳几个妾室通房为柳家开枝散叶。不过现在柳家连吃饭都有问题,自然没有多余的银子去养妾侍通房。这也是秦氏迄今为止没有抱怨柳家败落的一个原因之一。 自打年三十后柳白鹭就没有见过齐裴云,据说是刚刚过完年初二就跟着应大商人去了关内采购东西,以期可以在春暖花开之际往西边走一趟贩运些许货物赚些银两。 齐裴云自是没有什么本钱跑这生意的,也不过是因为他精通那些番人的语言,为人又极为圆滑,很会跟人打交道。所以应大商人聘用他当翻译,他便利用这份便利来回夹带一些私货罢了。 而应大商人的宝贝闺女应莫,因为是应大商人的摇钱树,聚宝盆,以至于应大商人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应莫呢?又看上了穷小子齐裴云,以至于齐裴云走哪儿,她跟哪儿,所以这次去关内采购东西,应莫跟着去了。 柳白鹭能够知道这些,全仰赖与林家嫂子,据林家嫂子说,张庭也常常跟着齐裴云东奔西跑的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柳白鹭的那副山水图早就已经绣好了,她还没想好是卖了还是收起来,就被一直盯着她的康以邦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买了去。柳白鹭原本想要拒绝,不过康以邦一个“为端和公主准备新婚贺礼”的理由就将她的嘴给封上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绣品在京中是个什么样的行情,更何况柳家现在确实缺银子,便将绣品卖了出去。 这段时间,她闲来无事都会教导林家嫂子的女儿林琳绣花,林琳方才十岁,可是却在帮着家里干活了,白日里没时间过来,便会在每日晚饭过后过来学习。 柳白鹭细心的教导着林琳画花样子,忽然一丝极为浅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飘了过来,她皱了下眉头,对林琳道:“你先画。” “嗯!”林琳抓着笔趴在炕桌上点头。 柳白鹭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霜降在帮玉娘的忙,没空过来,她进了卧房,顺手关上了卧房的门。 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厌恶来,她皱眉道:“梁上君子还没当够吗?” 齐裴云摸着鼻子从房梁上跳下,想来吊儿郎当的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白鹭嫌弃的扫他一眼,忍着气道:“一个大男人成天弄得香喷喷的。你也不怕熏到别人。” “你能闻到?”齐裴云极为诧异的问道。 “什么?”柳白鹭反问了一句,问完了方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指浴室的屏风,冷声道:“你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唉,怎么说我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吧?怎么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不认账了?还要赶救命恩人出去?”齐裴云原本打算走的,可是柳白鹭说了这话,他反而不愿意走了,撩起衣摆冲着那张香喷喷软绵绵的床就坐了下去。 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床铺塌陷进去一个角,齐裴云青色衣角上面沾染的灰尘在素色的床单上留下了印记。柳白鹭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大步上前拽起齐裴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赶紧给我走!这里是我的闺房!” 齐裴云一百五六十斤的大男人怎么会被柳白鹭随随便便拽起来,可是他就顺势起来了,就这么站在了柳白鹭的面前,低头就可以看到她额头的青筋与脖颈上面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看着跟一只炸毛鸡似的柳白鹭闷声笑了起来,不待柳白鹭发飙他就挣脱了柳白鹭的手从浴室的窗户蹿了出去。 脏乱的床铺,空气里残留的异香,再再提醒了柳白鹭,那个人又回来了! “柳姐姐,你怎么了?”听到这边动静的林琳推开虚掩的门,见一向笑意盈盈的柳白鹭怒气冲天的摸样吓了一跳,怯生生的问。 稚嫩的嗓音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柳白鹭抿紧了唇,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努力定下神来,唇角挂上浅淡合宜的笑容,对林琳笑道:“没事,看到一只老鼠而已。” “哦,我家有老鼠药,要不要给姐姐拿一些过来?可管用了!”林琳仰着头对柳白鹭献宝。 *** 齐裴云跳下柳家墙头,瞪着依着墙的时策满心羞恼:“你丫故意的吧!” 时策耸耸肩,无奈道:“我肚子疼拉肚子,又不是我的错。” 齐裴云哪儿能相信?转头质问老实人武曾:“你也是帮凶!” 武曾纳闷儿道:“不是你要先走的吗?” 被这两人算计了!齐裴云转头狠狠的瞪着柳家的大门,柳家斜对面就是张家,这条巷子里住户家的大门都是差不多的,他磨了磨牙,道:“不用说!这一定是张庭的主意!” 时策与武曾都是粗人,时策有些花花肠子,却没多少头脑,唯一有可能让他上当的就是今天借口要早点回家看娘亲的张庭了! 被戳穿了,时策与武曾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嘻嘻哈哈的去瞧张家的大门。 齐裴云摸着鼻子瞪着两人的背影转头再看看柳家的大门,他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最后不知道丢了个什么东西进柳家的院墙,然后拍拍手进了张家大门。 自打齐裴云走了,柳白鹭是怎么都觉得自己家里似乎多了一些异样的香味,这股子香味同几个月前的一模一样,不过几个月前的香气却没有这么明显,这次的味道有些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如此过了数日,柳白鹭终于忍不住问霜降:“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霜降有些奇怪,却还是在屋子里到处走了走,闻了闻:“没有啊。” 柳白鹭皱起了眉头,这跟那个人身上一样的味道着实让她心中堵的慌,她挥退了霜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了浴室的后窗前,这里的味道比较大一些。 她推开了窗子探头往下看去,冬日里的积雪早已融化,这里堆积了隔壁人家飘过来枯烂树叶树枝以及腐烂几近成泥的梧桐花。 在一堆的腐烂物中,她看到了一个细白如同珍珠一般的绿豆大小的圆球,香味似乎就是从这个东西上散发出来的。柳白鹭关好了窗子,出了门,站在东厢房与墙壁的小夹道前看着夹道又脏又乱的,立时便驻足不前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呢?”秦氏坐在游廊上依着美人靠晒太阳,见柳白鹭站在墙壁半天不动,问道。 柳白鹭转头看向秦氏,先是遥遥对她屈膝一礼,然后问道:“嫂嫂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今天的阳光很好啊。”秦氏答非所问。 柳白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秦氏的鼻子向来很灵,尤其是怀孕之后,有时候她在自己屋子里焚香,只选那味道极为清淡雅致的香料,秦氏在西厢房也能闻到,并且判断出其中有麝香,然后让她将香给熄灭。 孕妇不能长期闻到麝香,她后面那东西是什么?里面万一有麝香可怎么好? 柳白鹭虽与秦氏不合,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柳家的,她可不想秦氏有什么意外。 柳白鹭唤了向伯过来,指着她浴室窗口的位置说道:“向伯,那里有一个白色的,珍珠一样的东西,你去把它给我捡回来。” 柳苏氏在屋子里听到动静出来,见柳白鹭这般吩咐,问道:“白鹭,发生何事了?” 柳白鹭看着向伯进去了,方才转身走到柳苏氏身边见礼,又重新与过来的秦氏见礼,方才道:“女儿这几日一直闻到这院子里有什么味道。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问霜降,霜降也是不知。嫂嫂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女儿觉得奇怪,就四下找寻,结果在床后发现了一样东西,所以让向伯去拿出来。” 秦氏听了面色一变,看着柳白鹭就埋怨上了:“我有孕闻不得香。以前家里地方大,你爱用香就用,我也管不着你,可是现在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还随意用香,想害了我的骨肉不成?” 柳白鹭认真的看着秦氏,唇角仍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嫂嫂。少量的麝香对胎儿是无害的。所以我才敢用香。若是麝香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女人不孕小产,我也就不会捣鼓那些香了。更何况嫂嫂肚子里的是柳家的骨血,我身为姑姑,怎么可能残害自己的亲侄子?而且自从嫂嫂有孕之后,我屋子里再也没有点过香,那些麝香我也霜降放到了铺子里去了。” ------------ 第三十三章 老一辈儿的那些事儿... 前面提过,柳白鹭这人极爱干净,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洁癖,而是她的鼻子特别灵,一丁点儿的味道都可以闻的出来。所以那些一般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在她这里都觉得极为的浓烈。 既然柳白鹭不喜外面那些香料脂粉的味道,那么便只有自制了。所幸世家大族最不缺少的便是各式各样的香料方子,她只需将喜欢的方子拣出来让丫鬟研制就可。更何况柳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家中更是少不了一些古书典籍。柳白鹭又是个爱看书的,便翻出了一些香料的制作法子,只捡了自己喜欢的几味研制出来。 以前家里人多,这些东西自然不用她自己动手,可是现在她只有霜降一个丫头使唤,便只能自己动手制香了,好在她之前为了制香专门研究过里面各种香料的药性搭配,不然还真的不敢碰麝香这种东西。 霜降极有眼色的去为三人搬了凳子来放到廊下,道:“太太,少奶奶,小姐,今儿个太阳正好,何不就在这里晒晒?” 秦氏看了看这里与那边夹道的位置,到底忌讳,扶了柳苏氏坐下,便道:“母亲,儿媳身体不适先回房了。” 什么身体不适的只是借口,柳苏氏没有放在心上,却也关切了几句:“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及早说。如今不同以往,可要加倍小心这些。你放心,我从现在开始就寻找可靠的稳婆,保证你日后生产顺顺利利的。” “是,多谢母亲挂怀。”秦氏屈膝,在柳白鹭的屈膝礼中退了下去。 柳白鹭目送秦氏回了房,方才在柳苏氏身边坐下,这刚落座,便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向伯正在夹道里摸东西,玉娘在准备午饭,霜降跑去开了门。 柳白鹭看了眼天色,道:“今日这车夫怎么这么早?” 作为罪臣的柳君阁等人是全年无休的,过年这几日特享了康以邦特别供给他们的午饭,年初六过后,继续用车接送送饭的人。 接柳白鹭的马车一向是午时初刻到,可是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两刻钟,这来的也太早了吧? 正在思索之间,霜降带进来一个人,却是一名三十许的瘦弱妇人,这妇人面色憔悴,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鬓边的白发竟然比年长她几岁的柳苏氏还要多。 “太太,小姐,齐家丫头求见。”霜降带人走到了近前,见礼后说道。 柳苏氏盯着来人,好半天才认出来:“你是小游?” 对于柳苏氏还能记得自己并且认出自己来,方小游明显很是惊讶,感激,她含泪叩头道:“正是奴婢,正是奴婢,小姐还记得奴婢呢!奴婢真的很开心!” 柳苏氏忙指着霜降让她扶方小游起来,叹道:“还叫什么小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方小游在霜降的搀扶下站起来,拿袖子擦着眼泪,一双眼睛看着柳苏氏,将她好一通打量:“太太过的好,奴婢就放心了。” 柳苏氏却很是敏感的抓住她话里的意思,皱眉道:“怎么?你女儿都十三了,还没扶成妾侍?” 方小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她连忙低头,左手拉着右手的衣袖去擦眼泪。洗的出了毛边儿的衣袖在动作之间卷了起来,露出了胳膊上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疤痕。 柳苏氏一惊,顾不得许多,起身走到方小游面前,抓起她的左胳膊就捋起了她的衣袖。方小游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这样将手臂上的伤露了出来。 柳苏氏满眼的心疼:“你怎么伤成这样?这伤怎么还不止一处?是谁打的?” 方小游强自把胳膊从柳苏氏手中挣脱,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强笑道:“什么打的?奴婢打小粗手笨脚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成日里不是摔了这个就是碰了那个的。奴婢这是摔的,摔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磕着碰着?说出去谁信啊? 柳苏氏知道方小游这是替某人隐瞒,不由叹了口气,主母无论如何责罚妾室通房都是合理合法的,这里并没有她置啄的余地,她也不在意方小游那脏兮兮的衣服,拉着她的胳膊走上游廊将她按在了凳子上,忍不住叹道:“当初多么伶俐的一个人儿,竟然被折磨成了这般摸样。可恨她当初放了那么多人出去,为何独独不放你呢?” 方小游牵扯着嘴角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素色请柬来,顾左右而言他,道:“奴婢今日是替老爷送请柬过来的。老爷想请柳大人柳太太过府一叙。” 齐震要见自己? 柳苏氏满心疑惑的接过帖子,下意识的嘀咕道:“她竟然放你过来送帖……” 柳苏氏的手僵住了,手中的帖子尚未完全打开已然滑落到了地上。 柳白鹭见柳苏氏不大对劲,抓住了她的手,连声唤道:“母亲,母亲?” “啊?”柳苏氏回过神来看着柳白鹭。 柳白鹭关切道:“母亲,您怎么了?” “我没事儿。”柳苏氏摇摇头,弯腰将请帖捡起,翻开一瞧,上面正是齐震的字迹,只是以往那刚劲有力的笔触如今已然带了几分苍老无力,她将帖子看了又看,嘴唇开了又合,却没再说上半句话。 方小游却是看出了柳苏氏的顾虑,犹豫,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旋即又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连忙端正了坐姿,拉扯着衣袖不安地低声道:“老爷病了好些日子了,就想着见一见柳老爷柳太太。我们太太这段时间不在家,所以奴婢才过来相请。” 柳苏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嗔笑道:“你也不把话说完了,看把我给吓的。对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齐家在永康关,要过来怎么也得一天的功夫。” 方小游垂了头,看着自己满是尘土的鞋子不说话。 柳白鹭却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方小游的鞋子与裙摆,悄悄拉了下柳苏氏,在她耳边低语道:“母亲,她只怕是走过来的。” 柳苏氏顺着柳白鹭的目光就看到了方小游磨破的鞋子与有些泥泞的裙摆,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她讶然道:“你没有雇辆车吗?” 方小游摇头,呐呐道:“老爷病重,花光了家里的银子。” “怎么会?”柳白鹭低呼,显然是想起了齐裴云给她的那颗珍珠,后来柳苏氏把珍珠还给了齐裴云,林家嫂子不还说齐裴云拿了好些银子做生意去了吗?怎会没银子看病? 柳苏氏显然也想到了,她往方小游身边挪了挪,问道:“你们家里确实没银子?” 方小游摇头:“没有银子了。太太这次就是去康定关的亲戚家借银子去了。” 柳苏氏愕然,齐丁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去借银子!齐家已然窘困到如此地步了吗?那么齐裴云做生意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柳白鹭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听人说齐公子跟应大商人做生意来着?他手里就没有银子吗?” 方小游的身子猛然一颤,立时慌张的站了起来,道:“那个,帖子我送到了。我们太太后日回来。请太太务必这几日过府一叙。奴婢,奴婢告退。” 方小游胡乱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已然察觉出不对的柳苏氏岂能让她走?一双手紧紧抓着方小游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胳膊,连声问道:“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儿子有银子做生意没银子给父亲看病?这齐家何时出了这样的不孝子!” 柳苏氏质问的话语带了几分颤抖。柳白鹭惊诧的看着柳苏氏,母亲极少这般生气,总是小时候自己调皮不懂事,母亲也没有被气到这般情形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小游拼命往外抽着自己的胳膊,低泣道:“小姐,您就放了奴婢吧!老爷本不让奴婢说的,小姐,奴婢求您了,就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您放了奴婢吧!” 方小游那枯瘦的手指拼命掰着柳苏氏的手指,柳苏氏下了死力气,怎么会容她轻易掰开?柳苏氏恨声道:“就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才要管一管!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姐!您就别问了!奴婢过来就是送帖子来的!老爷时日无多,就想见一见小姐,小姐过去便是了,有什么话问老爷便是了。不要为难奴婢了。”方小游挣不脱柳苏氏的钳制,索性跪了下来哀求道。 梨花巷这边的隔音并不大好,左邻右舍的只有那么一堵墙,这边先前的动静还不算大,方小游一打算走,柳苏氏紧张之下忘记了控制音量,声音便高上了两份,隔壁家的林家嫂子抓着一把青菜就冲了进来,看到这阵势就愣住了:“大妹子,这是怎么了?” 瞧这称呼乱的…… 柳白鹭叫她嫂子,她叫柳苏氏大妹子,她闺女林琳又叫柳白鹭姐姐,不知道您乱了没,反正我是乱了…… 斜对门儿的张家门打开来,齐裴云看着柳家方向皱起了眉头。 张庭掏了掏耳朵,问道:“如果我没听错,那是你们家姨娘的声音吧?” “她不是姨娘。”齐裴云冷着一张脸迈步出门。 ------------ 第三十四章 老一辈儿的那些事... 这边柳苏氏苦苦追问,方小游无论如何就是不说,林家嫂子的大嗓门儿已然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了齐裴云的不孝,一见齐裴云出现在张家大门口,立刻就对他指责起来: “太不孝了!父亲病重,有银子不给父亲治病!” “人渣!” “不孝子!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 柳白鹭扶着柳苏氏隐在人群后看着齐裴云,眸光沉静冰凉。 向伯找到了那一颗形似珍珠的东西,不敢耽搁,捧了来交给霜降,霜降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方才放在帕子上托给柳白鹭:“小姐,东西找到了。” “你先收着。”柳白鹭微微侧头吩咐,眼睛始终不离齐裴云,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张异于以往那漫不经心的严肃脸庞,柳白鹭莫名的就相信了她,她咳了一声,对柳苏氏道:“母亲,她不说便不说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齐世伯的为人父亲再也清楚不过了,父亲不是常常夸赞齐世伯么?也许齐世伯如此自有他的用意呢?更何况,齐世伯已然病了许多年了,也许是齐世伯不愿意继续医治,耗费银钱呢?毕竟人没了,家人还要生活下去,难道要家人负债累累的生活下去吗?母亲,您设身处地的想想,或许就明白了。” 柳白鹭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林家嫂子想起自家那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就叹了一口气:“哎,如果我病到倾家荡产都治不好,我宁愿不治了,也好过让儿子在自己没了以后要饭的好。” “是啊,是啊,给孩子拉下那么大的窟窿,孩子以后可要怎么活啊。”王家嫂子说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倒是宁愿就那么活着,钱没了可以再赚啊。”张家嫂子明显不认同。 李家嫂子似是有切身之痛,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与其日后被人嫌弃,还不如早死早好。我听张婶子说,齐老爷可是病了好多年了,齐家原本也算是有钱的,这日日人参鹿茸的补着,身子也没养回来。” 李家嫂子的母亲早年病重,儿子媳妇孝顺啊,那时候可是有口皆碑的,倾家荡产的给母亲治病,后来人好了,却是瘫在了床上,还需要药养着,时候短还没事儿,这成年累月的下来,孝顺儿媳成了弑母的杀人犯,这样的结果谁都无法承受。 李家嫂子的大哥在媳妇伏法之后就带着孩子们搬走了,至今杳无音讯。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着实不少,李家嫂子话音一落,众人便都沉默下来。 林家嫂子看看阴沉着脸的齐裴云,拍了拍手,道:“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街坊四邻的从齐裴云身边鱼贯而出,齐裴云没有动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柳白鹭,许久之后方才遥遥对她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中午送饭的时候,柳白鹭跟柳君阁说了齐震病重并且要求见柳苏氏一面的话,柳君阁想了片刻,说:“专门派人来一趟,只怕有什么要事说,也不用等我了,一会儿你回去,就雇辆车,跟你母亲去永康关。” “可是要到了,不都半夜了吗?”柳白鹭还记得方小游是昨儿个傍晚从永康关赶来的,自己这边过去,就是快一点,傍晚也进不了永康关,永康关到了亥时就要关城门了,难道他们要在城外夜宿一宿? 柳君阁淡淡道:“齐太太后天回来,你们若是今晚去,明天上午在那里呆半天,下午就可回来。若是明天过去,后日一早启程,说不得要与齐太太遇到,我们两家,还是少见为好。” 为什么? 这话柳白鹭没有问出口,在柳苏氏说起齐裴云之后,柳白鹭也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两家人的关系不是听不错的吗?怎么就要避着人些了? 柳白鹭回家之后,柳苏氏竟然已经准备好了行礼,车也雇好了,柳白鹭强自按下心中的惊讶,跟柳苏氏说了柳君阁的吩咐。 柳苏氏眼底闪烁着感动,道:“那么我们就快些去吧。我让向伯雇了一辆好车,大概可以在城门关闭以前赶到永康关。” 因为家里还需要有人照料,所以柳白鹭只带了霜降随同柳苏氏一起去永康关,同行的还有方小游。 那天方小游似是而非的言论之后,让柳苏氏对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却又因为两人认识多年,认为方小游是关心则乱,也就没有太过追究她污蔑主子的事情。 方小游是齐家的下人,就算齐家谋反,方小游去告发,她也是有过无功,更别提毫无事实依据的往自家主子身上泼污水了。照理说,这样的人就是齐裴云将她打死,也不会有人为她说半句好话。可是今天齐裴云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她,更确切的说就是根本就当做没有这个人一般。 柳苏氏给足了银子,车行业给了最好的车夫跟马匹,这一路快马加鞭的,竟然赶在了戌时末进了永康关。 柳苏氏正准备让霜降去找客栈落脚,方小游怯生生的道:“太太还是住齐家吧,太太身边也没跟什么人,客栈人龙混杂的,只怕不太干净。” 柳白鹭爱干净的毛病正是柳苏氏遗传下来的,这个说法确实戳到了柳苏氏的软肋,她们来的匆忙,除了一两件换洗的衣服,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带,若是住到客栈里,那些被褥不定什么人盖过。 柳白鹭看了一眼方小游,想到齐裴云那冰冷的目光,含笑道:“母亲若是觉得客栈里的被褥不干净,我们便去买上两床,回头带回家便是了,也值不了多少银子。霜降,去找客栈。” 柳白鹭径直吩咐了霜降,眼角余光冷嗖嗖的撇了一眼方小游。 方小游瑟缩了下,垂下眼睑呐呐道:“在锣鼓巷有一家客栈,还算干净,锣鼓巷东边两条街的铜锣巷三十号就是齐家。” 柳白鹭对霜降点了点头,霜降跳下了马车,一路小跑着去买被褥去了。 永康关与京城不同,夜里没有宵禁,只在亥时关闭城门,所以这大街上还算热闹,马车便有些难行了。 当马车从拥挤的人群中慢悠悠的晃到客栈的时候,霜降已经订好了房间收拾好了等着了。 一行人都没有用完饭,柳白鹭本来想着先用饭,然后梳洗一下就歇息的,毕竟若是在家中,这个时间早就就寝了。不想那方小游不知对柳苏氏说了些什么,柳苏氏进房间没多久就出来要去齐家。 “母亲,深更半夜的,只怕不妥吧?”柳白鹭拦住了柳苏氏。 柳苏氏眼圈儿红红的,对柳白鹭摇头道:“我过去瞧瞧,你自己在客栈里小心些。” 柳白鹭拧眉,纵使她脑子转的不够快,此时也察觉出一丝不妥来,方小游这是为了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让柳苏氏过去? 她察觉到不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捂住了肚子哀哀叫了起来:“母亲,我肚子疼,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她们站的地方是客栈二楼的走廊,来来回回的人不多,可是柳白鹭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相貌又是极其的美丽,早已吸引了不少的人看过来,现在她再这么哀哀的一叫唤,看过来的人更多了些。 这些人里不乏目光贪婪污秽之辈,柳苏氏是绝对舍不得女儿自己留在客栈中的,没办法,她只能扶着柳白鹭对方小游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我再过去,霜降,让人叫大夫来。” 方小游有些焦急,可是看看柳白鹭,只能一个人回了齐家。 不多时,霜降叫来的大夫,柳白鹭不过是装的肚子疼,大夫自然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也不过是是开了些补身子的药就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霜降就直接去退了房间,将东西收拾好了放到马车上,柳白鹭随同柳苏氏一同敲开了齐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方小游,她看到柳苏氏身后的马车,脸色就僵住了,呐呐道:“太太这就要走?” 柳苏氏含笑道:“自是要早些回去的,不然抹黑赶路也是有些怕的。” “是谁?”齐裴云拎着一支饭勺出现在了方小游身后,看的柳白鹭是一愣。齐裴云见是柳苏氏,低头整了整衣服对柳苏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伯母来了,快请进来,父亲已等候许久了。” 方小游将路让开来,柳苏氏迈进了门,看到齐裴云手上的大勺子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往内走去。 柳白鹭扶着柳苏氏,对齐裴云点了点头。 齐裴云看到霜降手上拎着的礼盒上前一步,道:“东西交给我吧。” 方小游一惊,连忙上前去接,笑道:“这怎么能让少爷来拿?还是给奴婢吧。” “嗯?”齐裴云瞪了方小游一眼,吓得方小游退了下去。 霜降倒是没多想,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齐裴云,道:“齐公子,这里是五两血燕,三两虫草还有一根百年人参,齐公子请收好。” 齐裴云闻言一愣,原本以为不过是普通补身的药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怕是柳家压箱底的东西吧?这些东西拎在手里,瞬间有些沉甸甸起来。 ------------ 第三十五章 老一辈那些事儿(3) 柳白鹭被留在了客厅里用茶,上茶的是齐裴云的庶妹,齐裴安,柳白鹭特地看了她几眼,只见她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梳着的双丫髻明显看出来发质干枯毛躁。 方小游原本是站在卧室门口的,没多久就借口出去了。 柳白鹭低眉垂目的坐着,没多久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气,她一抬头,便看见齐裴云端了饭菜进来。 齐裴云对她笑了笑,问:“你可用饭了?” 柳白鹭的眼睛在托盘上扫了一眼,一碗稀粥,三个巴掌大的碟子,里面是一个小炒青菜,一个肉末鸡蛋羹并一碟子咸菜,她微微点头,道:“我们用过了,你请便。” 齐裴云点了点头,对齐裴安说:“你去吃饭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是。”齐裴安似乎很怕齐裴云,瑟缩着肩膀行了礼,一溜烟儿的溜了出去。 看着齐裴云去敲卧室的门,柳白鹭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我听说伯母明日回来?” 齐裴云转身看她,似笑非笑道:“原本是今日的,不过现在是明日了。” 柳白鹭挑了挑眉头,看着无比正经的齐裴云一时间有些不大习惯,她毫无顾忌的打量让齐裴云心生调戏,也不管有丫头在场,捧着托盘踱步到柳白鹭身前,弯下腰来瞅着他:“怎么这么看我?我是不是长得很帅气?貌似潘安?不不不我觉得我比潘安好看。” 瞪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庞,柳白鹭浑身发热的往后靠了靠,想给霜降一个眼神,可是眼睛却似是被那双幽深的眸子吸引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霜降到底是尽责的丫头,利用自己小巧的身子挪进了两人之间,对齐裴云笑道:“齐公子,齐老爷在叫您。” 齐裴云看着霜降那杨柳小细腰,嗤然一笑起身推门进了卧室。 “父亲,请用饭。”齐裴云搬了炕桌放到炕上,将齐震扶起来,准备喂他饭。 齐震却推开了他的手,道:“你先出去,我有话给你柳伯母说。” 齐裴云看了柳苏氏一眼,也不避讳道:“父亲,方小游那个丫头也该打发了。” 方小游迄今为止都只是个通房,自是没有资格让齐裴云喊一声姨娘,所以叫她丫头也不为过。 齐震疑惑的看向齐裴云,齐裴云却不多说,只道:“母亲本今日回来,儿子昨儿个夜里送了信,母亲推迟至明日方回。” 齐震倏然明白过来,齐裴云是前天到家的,在家里不过呆了一会儿就送了他母亲去康定关,然后转去了熊唐县。而齐震前日是由方小游伺候的,也是方小游告诉的齐震齐氏后日回来,而不是原本定下的昨日。 他沉思了片刻,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齐裴云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柳苏氏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他到了客厅,径直就坐在了柳白鹭对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把玩着,道:“送来的东西太过名贵了。” 柳白鹭微微一笑:“我们两家是世交,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 若是以往,这些东西固然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却是极为珍贵了。 齐裴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阖了双目靠在椅背上,一只茶碗在他手中翻来翻去。 柳白鹭以往见齐裴云,都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摸样,这般没有任何表情样子让他的模样正经了不少,看着也顺眼了许多,看着看着,柳白鹭就忘记了挪开目光,直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她方才低了头,看着手里的帕子。 齐震咳了几声,看着桌上的饭菜毫无胃口。 柳苏氏递过一杯茶,含笑道:“你有个孝顺儿子。” 孝不孝顺的,从细节处就可以看出来,刚刚开门,齐裴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拎着炒菜的勺子站在门口,这表示他在家里做饭是做习惯了的。君子远庖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再怎么落败,男子也是毕生不会进厨房半步的。所以齐裴云可以为齐震做饭,再再显示了他的孝心,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 “为何不请大夫来看看?”柳苏氏问:“小游说你们家有银子。” 齐震接过茶来捧在手里舍不得喝,闻言只道:“我们没有银子。” 柳苏氏纳闷,齐裴云的银子不就是齐家的银子吗?不待她问出口,齐震又道:“我这病拖拖拉拉的好几年了,大夫都说看不好了。横竖也就这样了,家中纵然有些银子,只怕也经不起我折腾。裴云还要娶妻,我怎么也要为他想想。” 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柳苏氏放下心来,又问:“大夫说还有多久?” 齐震无所谓道:“谁知道?几年前就说了一两年的功夫。你瞧瞧,现在都好几个一两年过来了,且拖着吧。” 柳苏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来:“昨日里小游过来说你时日无多,可把我吓了一跳。” 柳苏氏的担忧不是假的,齐震笑了起来,目光紧紧凝在柳苏氏光洁的脸庞上,道:“看来他对你不错。” 柳苏氏含羞一笑,道:“老夫老妻了,也就那样了。” 齐震眼底闪过一抹痛楚,道:“说来,那也不怪小游,这些年,因为你我,她吃了不少苦。” 柳苏氏沉默了下来,皱眉不解道:“即便她吃了许多苦,却为何这般对我?” “为何!你说为何!”方小游豁然闯了进来,指着柳苏氏怒道:“因为你的缘故,太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生了孩子不抬姨娘也就罢了,齐家败落了,养不起那么多的妾室就都放了出去,为何偏偏只留下我!为何只留下我!跟着来这个鬼地方!每年每年打仗,一有危险,太太就把我推出去!日子过的比以前的丫头还不如!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我是你救的!就因为我是你的救的!” 柳苏氏愕然看着方小游,满面的不明不白让方小游吃吃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是不是?你不明白,”方小游卷起了自己的衣服,指着伤痕累累的身子,道:“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么一个女人,傻乎乎的,怎么就那么让老爷惦记,惦记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太太去康定关做什么?太太不是去借银子了,而是去为少爷相看媳妇去了。老爷当年娶不到你,就想着让少爷娶了你的女儿,老爷多痴情?嗯?生病了,都是呢喃着你的名字。” “我六岁被你救起,送到了老爷身边,我们三个青梅竹马,我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多好?你跟老爷吟诗作对,我在旁边为你们端茶送水,谁知道你竟然负心薄幸的嫁了别人!老爷那一病就是半年!躺在床上半年起不来!若不是老太爷与老夫人以命相逼,只怕这被子老爷都不算再娶亲了!” “太太进门的时候不知道这些,只看到老爷对我好,嫉妒我。所以就处处针对为难我,我被太太寻由头打板子,打了个半死,老爷都不多看我一眼!我第一个孩子,就被太太这么打掉了!那是个儿子!是齐家的长子啊!” “后来,太太知道了老爷喜欢的是你,而老爷之所以对我另眼相看,就是因为当年你救了我,我是你送到他身边陪伴他的!我是你送过来的!所以别人都走了,她把我留在身边折磨我,日日夜夜的折磨我!如果老爷对我上心也就罢了,这些苦我也能忍,可是老爷对我身上的伤视而不见,视而不见啊!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替你受这些苦!凭什么!” “我还没了一个儿子!那是个儿子啊!若是我有那个儿子,我现在也可以跟着儿子出去住了,不用再在这里受苦受累,都是你!都是你!当年你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救我!” 齐震除了齐裴云这个嫡子,还有三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庶子,都在前两年成亲然后分家另住了,三个庶子的母亲也吗,蒙了恩典搬了出去随同儿子一起住。 柳苏氏在方小游凌乱的话语中渐渐理出了头绪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看齐震,再看看方小游,喃喃道:“你是说,因为我救了你,而齐大哥喜欢我,所以齐太太报复我不成,就把你留在身边日夜折磨?所以你恨我?所以你明知道今日齐太太回来,还让我今日过来。只怕昨晚让我过来,是想着让左邻右舍的看见了,然后污蔑我的清白吧?今日若是再让齐太太看见,依着她的性子,只怕要闹到全天下都知道了是不是?” “自然是这样的,呵呵,看时辰,太太改回来了。”方小游吃吃笑着,状若癫狂。 柳白鹭早在方小游闯进的时候就退了出去,这关系到长辈们之间的事情,她一个晚辈不适合去听。 齐裴云却是在客厅里面没有动弹,直到此刻他才冲着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齐裴安喝道:“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齐裴安赶紧跑上前去拽方小游的胳膊,低声道:“我们快走吧。少爷生气了。” 显然“少爷”两个字对方小游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她原本挣扎的身子在这两个字出来后安分了下来,乖乖的被齐裴安带了出去,躲进了耳房里去。 ------------ 第三十六章 老一辈儿的那些事儿(4) 柳白鹭见人出来了,赶紧拎着裙子跑进了屋里,她先对齐震屈膝行了礼,然后看向了柳苏氏低声道:“母亲。” 迎上女儿关切的眼神,柳苏氏扯起嘴角笑了笑,再看齐震,有些东西她还真不知道,现在听方小游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当年许多她想不明白的关节,此刻也一一透彻了起来。 当年她定了亲,却不见齐震过来相贺,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却没有深究,后来听说齐震病了,她还命人过去探视过,结果连齐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就被人给挡了回来。 再后来,听说齐震跟人定了亲事,三月内就要完婚,结果却在定亲第二天收用了身边的丫鬟,齐家本来要把丫鬟卖了,齐震却死活不愿意,这才让那丫鬟留了下来,那个丫鬟,正是方小游。 再后来,新上任的齐夫人就常常来柳家陪她玩儿,她一开始只觉得这个嫂子真真的贤良淑德,对她也是很喜欢,可是却没有发觉,自己的亲嫂嫂一日日看自己不顺眼起来。 终于,原本定在一年后的亲事在嫂嫂的撺掇下提前成亲。 再然后,她成了亲,有了身孕,却听说齐震成亲许久却没有孩子,齐家老太爷老夫人急的什么似的,找了许多大夫上门去看诊。结果齐太太没有问题,那么就是齐震的毛病了,后来却听说方小游不知怎么掉了孩子。 既然能让自己的丫鬟怀孕,怎么主母就没有孩子了? 此事一出,齐太太哭成了泪人,原来成亲数年,齐震始终没有碰过齐太太。 这件事情当时在极小的范围里流传,一开始,柳苏氏还很内疚,以为齐震是太过在意自己送去的那个丫鬟方小游,方才不碰齐太太,毕竟齐震是那么一个重感情的人,她却从来没想到齐震竟然对自己深情至此。 她一直以为齐太太齐丁氏对自己的敌意是因为方小游,所以始终避讳着齐家,却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 此时再看向齐震,柳苏氏心虚极为复杂,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白鹭又低声唤了一声,道:“母亲,我们该走了。” “哦。”柳苏氏忙不迭的站起来,往外走。 齐裴云慵懒的起身依着椅子道:“伯母慢走。” 柳苏氏胡乱点头,又不放心的说:“照顾好你父亲。” “是。”齐裴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扫了一眼柳白鹭。 刚才方小游的声音那么大,柳白鹭不可能没听到,可是她只能装作没听到低眉顺眼的扶着柳苏氏走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齐裴云走进卧室,见炕桌上的饭菜没动,不声不响的端起了碗拿着勺子舀了饭菜往齐震嘴边送。 齐震目光复杂的看着齐裴云,不张口,齐裴云也不缩回手去,就这么定定的将勺子举在他的嘴边。 儿子生气了,齐震叹了一口气,张口将这勺饭吞下,刚想说话,又是一勺饭塞了进来,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碗饭喂完,齐裴云丢下碗转身就走了。 片刻后,小姑娘进来将桌子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齐震看着自己枯瘦长满老人斑的手指,只怕这门亲事真的不成了。 回去的时候因为不赶时间,直到傍晚柳白鹭与柳苏氏才到家。 此时柳君阁已经回来了,见妻子失魂落魄的回来,看向了柳白鹭,柳白鹭微微摇头,道:“还是母亲跟父亲说吧。” 柳白鹭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极为复杂的,真的不知道两家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当年母亲与父亲相识是因为英雄救美,不得已碰了母亲的身子,虽然光天化日之下只是轻轻的抱了一下,可是这一下也足以成为母亲嫁给父亲的理由,更何况父亲出身不错,两家门当户对的,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只是柳家跟齐家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霜降端来了饭菜,见柳白鹭在那里发呆,以为她在想今日方小游提的亲事的事情,便劝解道:“小姐放宽心,太太是断不会答应齐家的提亲的。” “嗯?”柳白鹭不明白霜降为何提起了这个。 霜降却是自顾自的说道:“依着奴婢今儿个听到的,齐太太怕是恨极了太太,若是齐老爷提议要让小姐嫁过去,齐太太必定是不肯的,那方小游不是说了吗?齐太太去了康定关相看,此去说不定就定下了,小姐不必忧心。更何况依着小姐的相貌才情,该当嫁的也不应该是齐公子那样的人。” “齐公子又是怎样的人?”柳白鹭看向了霜降。 霜降打了水来给柳白鹭净手,道:“齐公子虽然长得不错,可是无才,家中也困顿。且不说齐老爷是不是要齐公子为他治病单单他手里有银子却罔顾父亲的病情去做生意就已然不孝了。更何况父亲病重,他还出远门,就不怕发生什么事情吗?这样一个不孝之人,又是个地痞无赖,没个正经的活计,着实不是良配。” “是吗?”柳白鹭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对于霜降的话却是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柳君阁听了柳苏氏磕磕巴巴的把齐家的事儿说了,不禁失笑道:“你想多了。” “真的吗?”柳苏氏眼巴巴的瞅着柳君阁,道:“我真的不知道齐大哥还对我有过那样的心思,如今看来他只怕还没有死心,还想着让白鹭嫁过去,这可怎么是好?” 柳君阁佯怒道:“你就是知道他的心思又如何?难道你就不嫁给我了吗?” 柳苏氏满心的担忧被柳君阁这似真似假的醋意逗得笑了出来,她面色微红的剜了柳君阁一眼:“说正事呢,白鹭的婚事可怎么是好?若是齐大哥坚持要齐裴云迎娶白鹭……,若是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还好,可是现在一听,方小游只因为是我救过的人,然后送给了齐大哥她就能那样整治方小游,白鹭可是我的女儿!她要怎么对我女儿!” 柳苏氏面色有些苍白的看着柳君阁,显然是想起了那日康以邦说过的话。 柳君阁安慰道:“那天不一定就是齐裴云,你忘记了?齐裴云身边还有好几个人呢,也许是张家的张庭,也许是时策或者武曾,这几个人虽然都不怎么样,可是我看着也不是那等作恶多端的人。” 柳苏氏还是无法安心:“不如我去问问白鹭?” “你别闹了!”柳君阁低喝一声,道:“此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你急吼吼的跑过去问,你想让女儿怎么样?若真的是齐裴云,你真的舍得让她嫁过去?还不如不问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日后若是齐家拿这件事威胁,反正东西已经回来了,我们抵死不认就是了。” “那,就这样?” “就这样!”柳君阁斩钉截铁的说。 对于自己的夫君,柳苏氏还是极为仰慕信赖的,既然他这么说了,就真的放下心来。 柳君阁虽然安抚了妻子,可是心里却盘算了起来,要尽快将柳白鹭的亲事定下来,只要赶在齐家开口之前,就一切都好说了! 第二日,柳白鹭顶着一对黑眼圈起来,因怕柳苏氏看了担心,遂在脸上敷了粉,可是到底是掩不住满脸的倦意,待去给柳苏氏请安的时候,柳君阁与柳苏氏脸上的疲倦,也再再显示了这两人一夜未眠。 秦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吃吃笑道:“妹妹昨儿个怎么一宿没睡?面色这样憔悴?啊,对了,我昨儿个听说周公子的婚事提前了,就在六月,难不成妹妹在想着准备什么贺礼?” 周卫青要成亲了? 柳白鹭一惊,却是没心情跟秦氏打机锋,微微打了个呵欠垂头不语。 柳苏氏却是看了女儿一眼,与柳君阁担忧的对视之后,对秦氏道:“你妹妹昨儿个陪我跑了一天,自是累了。至于周家,他家跟我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以后周家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了,用饭吧。” 发卖了韩氏,柳梓枫去了军营,柳梓陌与柳梓宣在书院,这家里一下子就清净了许多。 柳家的铺子不赚钱,原本有柳梓枫打理,倒还是可以维持一下,现在柳梓枫不在,柳苏氏原本打算盘出去,可是秦氏不愿意,柳苏氏就交给了秦氏打理,横竖这产业以后也是要给柳梓宣的,现在也不过提前交割了罢了。 柳苏氏的心情不好,纵然有柳宗泽这个宝贝孙子在席间说笑,她也是提不起半分的兴致来。 一家人默默的用了饭,柳白鹭扶了柳苏氏起来准备送柳君阁,却听向伯在外禀道:“老爷,太太,康将军求见。” 康以邦?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柳白鹭心中疑惑,就往大门方向探头看了一眼,因着屏风的阻隔除了康以邦与一两个亲兵的身影倒也看不到什么,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与秦氏一同告退回了自己房中。 一回房便是满室清新淡雅的香气,这股子香气似有若无,偏偏总是萦绕在鼻端,让人心情舒畅,她问过霜降等人,都说没闻到这股子味道,便是因着有孕嗅觉敏锐的秦氏,也只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味道而已。 柳白鹭不知怎么,就将那颗香丸拿了出来,这几天还没好好看过这东西呢,今日得了空,且得出去找人看看认不认得这个是什么东西,这般的奇怪。 ------------ 第三十七章 亲家母 柳白鹭发呆的当口,霜降悄悄的溜了进来,满面含笑的看着柳白鹭,道:“小姐,您猜猜康将军过来是做什么的?” 柳白鹭收起手中的香丸,眉尖微蹙,正色道:“康将军来做什么,与我无关,你别说,我也不想听。” 霜降巴巴的过来就是邀功来了,柳白鹭不听怎么能行?更何况康以邦那样的少年将军又有谁不爱的?她权当自家小姐是女儿家的害羞,自顾自的说道:“奴婢见康将军是带着各色礼物来的,所以上了茶就留在了客厅里。果然,康将军来是有要事呢。” 霜降故意卖了个关子,可是看自家小姐低眉垂目的漠不关心的摸样,不禁泄了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听到的都说了出来:“康将军是来提亲的,想要纳小姐为侧室,这康将军如今还没有成亲,就来求娶小姐,看来是对小姐用情至深,现下康将军还没有正室,小姐过门以后先生了儿子,自然就高了别人一头,等正房夫人进门了,小姐也不必惧怕,更不用矮人一头。更何况康将军现下求娶了小姐,日后必是捧在手心里疼宠的,自然不会让小姐被人欺负了去。” 霜降越说越是欢快,甚至将柳白鹭的未来都规划好了,柳白鹭却不为所动,仍旧低眉垂目的翻开手中书籍,霜降就有些急了起来:“小姐,奴婢说康将军上门提亲呢。您怎么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 柳白鹭放下书,看着霜降,缓缓说道:“婚姻大事,自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深闺女子,只需要读好女四书,孝敬父母,紧守规矩礼数便是了。还有,霜降,你是我的丫头,在外面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代表着柳家,所以以后你出去要少说话,多听多看,知道吗?” 这是怪她多嘴了? 霜降从柳白鹭开始训斥之时,就跪了下去,柳白鹭话音未落,她便叩头道:“奴婢省的了。” 柳白鹭轻轻一笑,道:“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但盼你知道事情的轻重。好了,你下去吧。我歇会儿。” 霜降轻轻舒了一口气,自家小姐果然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她恭恭敬敬的应了,谢了恩起来,一转身就眉开眼笑的出去了。 柳白鹭拧眉细细思索着,母亲常说她性子直爽,甚至有些傻气,容易被人撩拨,所以遇事让她不要先答应,凡事多听听多看看,多想想,若是想不通透,就找人说说。 今日之事,难不成真的是康将军看上自己了? 她从书桌里摸出一把银嵌宝石的琉璃镜子来,光滑的水银镜子照的人纤毫毕现,镜子里的人儿桃花眼里星光点点,一头乌发油亮光滑,略显方正的脸正是夫人们喜欢的摸样,端庄大气。 “娶妻当娶柳白鹭”这话不是白说的,她也当得起这句话,可是她却不认为康以邦在正妻尚未进门之时便真的要娶了自己去。 康贵妃是不会允许康以邦如此做的。康以邦的婚事是要拿来为五皇子铺路的,若是在新人进门前就有了侧室,这不是给人添堵吗?那合作还会愉快吗? 柳白鹭的手指敲在桌上滴滴答答作响,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想通透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她竟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儿父亲也会看的通透,这门婚事大概是不成了。 “白鹭。”柳苏氏满面忧色的推门进来。 柳白鹭连忙起身去迎,见了礼后,两人坐在了花厅的罗汉床上。 “母亲可有什么事?”柳白鹭捧上了茶问道。 柳苏氏打量了下柳白鹭的脸色,问:“霜降可有跟你说过?” 柳白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柳苏氏如此一看,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叹道:“若是以往,母亲必是舍不得你去做小的,可是如今……” 柳苏氏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柳白鹭。 柳白鹭含笑看着柳苏氏,道:“母亲有话尽管直说便是。” 柳苏氏想了想,便将昨日夜里夫妻两人的谈话尽数告诉了柳白鹭,末了,又说了自己的担忧:“齐家那个孩子我看是个好的。可是齐丁氏到底是恨我的。我就怕你过去了受委屈,所以这门亲事就没有点头,那方小游的话我也全当做没听见就算了。可是既然齐老爷有这个意思,我们不能不防,若是齐丁氏这次去康定关给齐世侄定了亲还好说,若是没定亲,依着齐丁氏的性子,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柳白鹭垂目想了想,道:“齐太太既是恨了母亲,自然就不愿意女儿这个眼中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母亲尽管放心便是,那齐太太是不会答应此事的。” “但愿如此,”柳苏氏道:“我与你父亲也是心中拿不定主意,所以先拖住了康将军,言说过几日给他答复,你看……” 柳白鹭垂眸含羞道:“婚姻大事,自是听从父母安排。” 那羞涩的笑容恰到好处,可是那笑到底有没有到达心底,柳苏氏是看出来了,这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岂能不明白她的性子?可是现在的事情已然由不得她们了。 世事总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而往往会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来一个出人意料的神转折。 柳苏氏以为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可是第二日一大早,在面对前来问回话的康以邦与浩浩荡荡而来的齐丁氏时,柳苏氏险些晕了过去。 前两日还唯唯诺诺的方小游趾高气昂的跟在齐丁氏身边,齐丁氏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总之是声势浩大的来了。 柳苏氏不知齐丁氏所来为何,只能带着柳白鹭与秦氏先迎了出去。 齐丁氏与柳苏氏年龄相当,可是看上去竟是比柳苏氏老了十来岁,眼角下垂的厉害,唇上的法令纹似是刻进了骨头里,笑起来显得人格外的刻薄:“哎呀,都是一家人,亲家母何必这么客气,还出来相迎?来,让我看看白鹭,这几年越发出落的漂亮了,真真是惹人怜爱。” 口里说着不要多礼,太过客气,可人却站在那里,等着柳白鹭见了礼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的跟前。齐丁氏的手劲儿极大,拽的柳白鹭一个趔趄,齐丁氏厚重的大手在柳白鹭全身上下胡乱掐了一通,最后落在了柳白鹭的屁股上,狠狠的掐了一把:“大屁股,好生养。” 柳白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柳苏氏面色难看的将柳白鹭拉回自己身后,对齐丁氏正色道:“齐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白鹭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何时跟你们家定亲了?” 梨花巷的人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像柳家这样的人家的热闹,更加让人趋之若鹜,齐丁氏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梨花巷,这里的人们就都走出了家门,随着齐丁氏站在了柳家门口。 齐丁氏左右看看,似是对有这么多人看着很是满意,她点了点头道:“亲家母这话就不对了,白鹭难道没跟你说起过吗?哎,也是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也是有的。” 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柳苏氏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强笑着对齐丁氏说:“今日康将军也在,有事我们进去说吧。” 齐丁氏连连点头,自来熟的招呼着左邻右舍,道:“哟,康将军也在啊?那就正好了,今儿个这个大喜事儿,康将军做个见证也好,大家伙也都进去吧,这大喜的事儿,合该都乐呵乐呵不是?” 齐丁氏盯着柳苏氏笑的人心发毛的仰首阔步的进了门。 柳白鹭手心冰凉一片,她下意识四下寻找,却看不到那个令人讨厌的身影。熟悉的香气似有若无地在鼻端萦绕,她下意识的将那颗香丸拿了出来,扔到了门角落,扶着柳苏氏快步跟上齐丁氏进了门。 在康以邦面前,齐丁氏还是知道些许规矩的,一行众人互相见了礼,仍旧是康以邦坐上首位置,齐丁氏毫不犹豫的就占据了右手首位。 柳君阁无法,只得坐在左手边第一位,柳苏氏居第二位,其他街坊四邻的或坐或站挤了满满一屋子。 齐丁氏也不多废话,指着方小游就说道:“这丫头昨儿个跟我说了些话,我原本不相信的。可是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更有证据在手,我也不得不过来了。咱们大户人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白鹭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愿意委屈了白鹭,这不?昨儿个连夜买了这几个人过来充场面,亲家母,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齐丁氏说的这些话等于没说,可是齐丁氏明显的来者不善,柳苏氏也不愿这么多人围着看,便道:“齐太太,这本是你我两家之事,还是我们关起们来说的好。” 齐丁氏轻轻一笑,斜眼看了一眼柳苏氏,亲亲热热的开口道:“这本是大喜事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要关起门来说呢?小游,你上前来说一说。” ------------ 第三十八章 纳妾 柳苏氏张口欲言,方小游上前一步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柳白鹭眼尖的发现,今日方小游的衣服似是好了许多,头发也盘了起来,还多了几样首饰,这已然不是通房丫头的打扮了,只听方小游说道:“奴婢是齐家老爷的通房丫头,伺候齐家一家老小,少爷的衣食住行也由奴婢一应管着。少爷常年在外的,这屋子里久不住人,年前少爷来了一趟熊唐县,带回去许多脏衣服,奴婢去收拾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个肚兜。” 方小游捏着帕子掩唇而笑,暧昧的眼神在柳白鹭身上溜来溜去:“那个肚兜葱绿色的,质地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哪个少年不风流?奴婢也权当看不见罢了。可是呢,那肚兜却是上好的贡缎做的,是宫里头赐下来的。大家也都知道,这样的东西在这熊唐县可是个稀罕物不是吗?奴婢就留了心,细细查看上面的绣花。这绣花也很简单,是金灿灿的菊花,半开未开,颜色娇嫩,阵脚细密,针法卓绝。这样的东西别说熊唐县,就是在这边关三五个城镇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针线的。” “奴婢思来想去的,这个肚兜的由头就找到了。到了这个时候,奴婢还是想着,就这么算了,毕竟这是少爷的私事,若是少爷有意娶妻,自会跟老爷夫人说不是?这事儿上万万没有奴婢置啄的余地。可是呢,奴婢却是在那肚兜上面看到了血迹!这可是不得了了,奴婢本想着拿肚兜去跟太太禀报,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可不能奴婢过去多嘴,这是少爷的事情,自是少爷去说最为合适了,更何况,万一是奴婢猜错了,可就麻烦了不是?之后奴婢就没再见过那肚兜了。奴婢本想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也好。人家青青白白的姑娘家不可能做这种事儿不是?也许是奴婢想左了呢。” “就这样有一段时间相安无事,奴婢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前些日子奴婢给少爷打扫房间,竟然发现多了好些本的书。奴婢蒙老爷恩宠,识得几个字,也认得一些字迹,那上面的字正是女儿家的字迹呢。奴婢算算日子,心里觉得不大好,再也不敢怠慢立刻就禀报了太太。太太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本书是哪儿来的,上面的字又是谁写的。” 方小游的眼睛落在了柳白鹭平静无波的脸上,唇角泛起了一丝怪异的笑。 柳白鹭心中翻腾不已,她怎么就忘记了?怎么就忘记了?这么久以来齐裴云跟她借了无数本的书,她自己本身有看书做标注的习惯,给齐裴云拿书的时候也都有仔细检查过,怎么会漏掉一本呢? 多年的修养让她面不改色,柳苏氏却没有这么好的定力,她冷着脸盯着方小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大好!柳苏氏按耐住翻腾的心绪没把这句话问出来。 方小游轻轻一笑,拍了拍手,齐丁氏带来的丫鬟婆子们每人捧着一只纸盒子鱼贯上前,七八个人将盒子摞在了柳苏氏面前的桌上,方小游笑道:“柳太太,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奴婢再明说了吧?这里是定亲所需一应物事。您看看都是照着规矩来的。虽然没有在京中时候那般讲究,可是这礼数上,我们齐家是分毫不差的。” 齐丁氏补充道:“纳妾而已,这礼数我们齐家可是按照娶妻之礼来的。若是日后让儿媳知道了,我也不好做。这可是看在齐柳两家多年的交情,我才这般给你们面子。” “砰!”柳君阁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瞪着齐丁氏:“你把我们家白鹭当什么了!我们白鹭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能够让您们如此污蔑!” 秦氏撇了一眼柳白鹭,暗暗着恼,这位真真不是个省心的,她再看看桌上这些东西,又怎么能跟康以邦带来的相比?她眼珠子一转,对一直没说话的康以邦说道:“康将军,昨儿个您过来不是提亲呢吗?父亲和母亲说要好生商量,今日就要给您答复呢。您这刚过来,父亲母亲都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康以邦抬起了眼皮,睃了一眼柳白鹭,又淡漠的看了一眼齐丁氏。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他那冰冷的眼眸让齐丁氏浑身战栗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站起来,可是眼睛在看到柳苏氏状似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时,恨意瞬间占据了上风,她重又坐下,冷冷一笑,哑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康将军是自己前来提亲,怕是要纳了柳家丫头吧?若是放在昨天以前,我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可是如今……” 齐丁氏冰冷的目光盯在了柳白鹭的身上,眼睛蛇一般从她的身上滑过,黏在了她的肚子上。 柳白鹭被这种黏腻的感觉骇的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就往柳苏氏身后躲了躲,将身子整个躲在了柳苏氏的椅背之后。 齐丁氏桀桀的笑了起来,转身对着康以邦就行了一礼:“妾身在这里向康将军赔礼了。这柳家丫头注定是我门齐家的人了,因为她的肚子里极有可能已经怀了我齐家的骨肉!” 柳白鹭再也忍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指着齐丁氏怒道:“你齐家因何空口白牙的辱人清白?” 齐丁氏从袖袋里抽出一杯书来摔在了柳苏氏旁边的桌上,嗤笑道道:“我有没有辱人清白你最清楚不过了,你看看这上面可是你的字迹?” 柳白鹭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本书,冷然道:“齐家柳家恩怨由来已久,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报仇而故意找人模仿我的笔迹来栽赃陷害?” 齐丁氏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若是这是本别的书,我也就真的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呢。可是这本书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这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本,再无第二本的,不信你可打开去瞧。 那本书一扔到桌上,柳苏氏的脸色就白了,这本书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是当年齐震游历天下之时写的游记,上面不仅仅有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简单的地图以及山水人物画。 一笔一划都出自齐震之手,这本书耗费了齐震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完成,原本是要送给柳苏氏当做定情信物的,谁知书还没完,柳苏氏已然定了亲。再之后,这本书就成为了柳苏氏成亲的贺礼,齐丁氏自然是见过这本书的,所以才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柳君阁看柳苏氏的脸色就明白了过来,他也无话可说了,这样的证据确凿,他们说什么全部已然无用。 柳白鹭惨然一笑,上前一步拔出了簪子抵着自己的咽喉:“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只有以死还我的名声!” 尖利的簪子狠狠划向了咽喉,距离她最近的柳君阁闭上了眼睛,康以邦却是垂着眼手指微动指尖从衣扣上扯下金灿灿的扣子,扣子尚未发出,从庭院里飞进一片叶子来,嫩绿的叶子带着一丝清香划向了柳白鹭的手腕,霎时鲜血迸飞,这一下子竟然直接划破了她的血管! 柳白鹭手上吃疼,簪子叮当一声掉落地上,柳苏氏扑上去抱着柳白鹭,一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帕子给她裹手,奈何这划的太深,血怎么也止不住。 林家嫂子见机的快,一嗓子就嚎了起来:“王家的!快!快去叫大夫!” 王家嫂子腿脚快,人又站在外面,听了这话转身拔腿就跑。 康以邦抬起眼皮看向了门外,这里这么多的人把屋子里里外外围了个密不透风,这一片叶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他转向了东厢房的屋顶,不远处一颗梧桐树隐隐见绿,吊着的花儿散发着隐隐的香气,屋顶上,齐裴云与时策并肩而立,到底是谁呢? 两人的目光对上,一个森冷,一个淡薄,随即康以邦调开了目光。 齐裴云眼眸微缩,撇了一眼侍立在齐丁氏身后的方小游,那一眼中的冰冷与康以邦的目光何其相似! “我们下去吧。”齐裴云淡淡道。 时策不情不愿的搂住齐裴云的腰,没办法,谁让他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呢?拎着领子显然极为不合适,可是搂着腰…… 时策无奈的纵身带齐裴云下去,口里抱怨道:“有门你不走,非要爬墙,真是麻烦。” 齐裴云没有说话,落地后淡漠的脸上便换了吊儿郎当的神情,他推开人群往里挤去。 方小游看着手忙脚乱的柳苏氏,嘲讽道:“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就自尽吧?这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不是?” 柳白鹭双目通红的瞪着方小游,恨不得上前去撕吃了她! “我说过,我的房间不用你收拾,你是怎么进去的?”齐裴云慢慢踱步进来,目光森冷的盯着方小游。 方小游瑟缩了一下,随即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随即又挺起了胸膛看着齐裴云笑道:“少爷,如今奴婢已是老爷的妾侍了,论身份,您该称呼奴婢一声姨娘。” “你算哪门子的东西!”齐裴云随手抓过桌上的茶碗冲着方小游的脑袋就扔了过去,热热的茶水浇了她满头满脸,坐在她前面的齐丁氏也未能幸免的被溅上了一些茶水,头发上也落了一片茶叶,齐裴云走到柳白鹭身边异常温柔的拉起她的手看她的手腕,口里吩咐道:“霜降,去给你家小姐拿金疮药来。时策!你下手也忒狠了!万一留疤了可怎么是好?” 时策无辜的看着齐裴云,表情异常的委屈。 ------------ 第三十九章 你若安好 方小游胡乱拍着身上的茶水,齐丁氏已然恼怒起来:“贱婢!还不给我擦干净了!” “是,是,是。”方小游连忙上前帮齐丁氏擦拭,眼角余光瞄到齐裴云毫无顾忌的去拉柳白鹭的手,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浑身狼狈了,在齐丁氏耳边道:“太太,您看,要说两人没有私情,谁信啊?您不是一直恨着柳苏氏吗?等日后她的女儿进了门,您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让那个女人的女儿端茶送水的伺候自己可以想见未来自己的日子会是多么的惬意,不,不止端茶送水这么简单!昨天就不该买人进来!回头立刻就卖了去!家里的活计都让她一个人做! 端洗脚水,洗衣做饭,倒夜香,刷马桶! 齐丁氏狞笑着,在齐裴云小心翼翼的给柳白鹭上药的当口就站了起来,走到了柳苏氏身边,对她笑道:“你看看这小两口,多么合适的一对儿?你还不赶紧答应了让我们抬回去?不然日后出了什么事儿,后悔也就晚了。” 齐丁氏意有所指的看着柳白鹭的肚子,柳白鹭尚未着急,齐裴云笑了起来:“母亲,你儿子我是个色中饿鬼不成?我承认我对柳小姐有意,我们原本就是青梅竹马,那本书是我们儿时互赠留下的。至于说什么肚兜之类的,那不是妹妹的肚兜吗?我想是方小游这个丫头给看错了,我们家原先也富贵过,说不得是方小游手里有些上好的衣料给妹妹做个肚兜什么的。绣工么,这就更好说了,这个方小游以前跟过柳太太,柳小姐的刺绣还不是柳太太教的?她的刺绣技艺,母亲可是知道的。” 既是贡缎,齐家以前便也会有这种东西,葱绿色的,齐丁氏细细回忆似乎自己压箱底的就有这么一匹好料子,她的面色微变,看向方小游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怨毒。 “方小游!”一声冰冷的呵斥从院子里传来,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人群缓缓分开,让开了一条路,武曾与张庭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齐震进来,齐震谁也不敢,只盯着方小游痛心疾首道:“二十年前,你路遇盗匪杀了你全家,是柳太太不顾生命危险护下了你。后来柳太太因为一些事情不便将你留在身边,就给了我。本意是让你在我身边好好当差,谁知你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恩将仇报!我与太太成亲多年无子,对我,你说太太心里有人,不愿为我养儿育女,对太太,你说我对柳太太有意,不愿她生下我的孩儿,逼迫她服下避子汤!” “后来事发,又是你找来的稳婆说太太仍旧是处子之身!我当年就怀疑了你,谁知你竟然将此事推到了跟你关系密切的小路身上,我错信了你!”齐震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睛紧紧盯着方小游,直把她看的心虚的低下头去,“小路还没等我问话就‘畏罪’自尽了,之后几年,你仗着我对你的宠信为妾室们送去避子汤,若不是太太发现的及时,我的几个儿子都要遭到你的毒手!你这个狠毒的恶妇!太太因何那般对你你心中自是有数,如今却要栽赃到柳太太与柳小姐身上!今儿个我就要将你杖毙于此,以谢污蔑柳家之罪!” 短短几句话之间形势来了一个大逆转,齐丁氏惊喜交加的看着齐震,呐呐道:“老爷……” 齐裴云深深的看了一眼齐震,对武曾时策道:“还不快动手?” “哦。”两人急忙应了,上前去拧了方小游的胳膊。 方小游瞠大了双目瞪着齐震,张口欲辨,齐裴云对时策使了个眼色,时策立时抓了方小游掖在衣襟上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方小游呜呜几声就被带了出去。 齐裴云高声喊道:“拉远点儿!” “知道啦!”时策不耐烦的回了一声。 柳白鹭眉尖微蹙,心中隐约觉得不大妥当,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应该是被杖毙的。可是…… 她低头看着被齐裴云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手,微微叹息,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会善了。 齐震见人带下去了,强自撑着病体走到柳苏氏与柳白鹭跟前躬身一礼:“都是我家教不严,以至于让方小游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我向柳太太与世侄女赔礼了。” 柳白鹭连忙闪身避开,齐震再怎么说都是自己长辈,受他这一礼却是不该。 柳苏氏坦然受了这一礼,却是没有说话。 齐震也知柳苏氏这下子是将自己怨到骨子里了,不过,这也算是自己的幸运了吧?能这般被她记着也是好的,他不禁有些感谢起方小游来,如不是她这一闹腾,自己也不一定会再见到柳苏氏。 齐震叹了一口气,额头滚落了豆大的汗珠,齐丁氏连忙将齐震扶着就近坐了,齐震道:“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眼见着就要入土了,却看不到儿子成亲生子,心里着实有些遗憾。早年我就想着让裴云与白鹭成亲,可是那个时候,两个都还小,再之后,我被贬至此,我们两家身份上差别太大,我就没想过此事了。” “前近几年忽闻柳兄因太子之事被牵连至此,我原本想要上门探望,可是无奈身子不允许,就搁置了下来。世侄女被退亲之事我也听说了,当时就想着要上门来提亲,好给裴云做媳妇,只是不巧,后面又病重,又被耽搁了下来。也不知这算不算好事多磨,只是今日闹成这样实在非我所愿,我原本是打算正正式式的过来提亲的。既然今日这样了,我不给柳兄一个交代,只怕世侄女无面目见人,不如今日我们就趁此机会将亲事定下如何?” 齐震说完,眼睛忍不住看了一眼柳苏氏,就这么一眼,让刚刚陷入幸福的齐丁氏猛然惊醒过来,什么方小游嫉妒,因爱成恨,那都是假的吧!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那个女人的女儿当他的儿媳妇! 不过…… 齐丁氏垂下头,掩去了眼底的阴狠与算计。 柳苏氏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柳君阁,而柳君阁却是看向了康以邦。 这几个人犹犹豫豫的摸样让林家嫂子腻歪,她大手一拍,笑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既然是被人冤枉的,说清楚就没事儿了嘛。现在你们想嫁女儿就嫁,不嫁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这有什么呢!”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若是在京城,无论是否误会,柳白鹭的名声算毁了,无论生死,或者是是否嫁给了齐家,这辈子她都抬不起头来,可是她们忘记了! 这里是边关! 女子的贞洁在生命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在边关人们的眼里,生命远远比那劳什子的贞洁更加的珍贵! 柳苏氏感激的对林家嫂子笑了笑,而后对柳君阁微微摇了下头。 柳君阁便对齐震拱了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要再商议一下。” 许久都没出生的康以邦站了起来,对着柳君阁执了晚辈礼,道:“既然是个误会,那么世侄我就还有求娶柳小姐的机会。伯父,世侄对您的女儿倾慕已久,想要将她聘为侧室,世侄已然写信禀明父母,不日就会收到回信,还请伯父缓上几日,世侄一定三媒六聘抬她入府,日后也定当敬她,爱她。” 爱之一字出口,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康以邦,想不到这个素来严肃的少年将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白鹭的心里觉得更加的别扭起来,尤其是康以邦似有若无的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更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这真真正正的让她从心底里抗拒着康以邦。 从头到尾,齐裴云都没有松开柳白鹭的手,所以当那温热柔软的手陡然变凉的时候,微微抬眼,正对上康以邦那阴冷的目光,那是蛇类盯上猎物之时的目光,阴冷狠毒,让人打心底里泛出丝丝寒意。 齐裴云下意识的握紧了柳白鹭的手,扯着柳白鹭上前一步,跪在了柳君阁的面前。 柳白鹭被扯的一个趔趄,不得不跟着他跪了下去。 齐裴云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方小游说的话,有些是对的。” 一语惊四座!柳白鹭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双手死死扯着齐裴云的手期盼他不要说下去。 齐裴云转头柔情似水的看着柳白鹭,深情款款道:“若是过去,这件事烂在我的心里我都不会说出去,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一直一直就想着,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可是今日,你受伤了,你被人如此污蔑,你被人求娶了,我心如刀绞,什么不在乎你在谁的身边,只盼着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狗屁!你在我身边安好,便是晴天,这才对!白鹭,我爱你,真的真的爱你。你一定疑惑,我们只不过见过几次面,我怎么就如此对你情深不悔?今日,我就要告诉你,其实,早在你去军营之前,我便见过你,见过不止一次!” ------------ 第四十章 定亲 柳白鹭怔怔的看着齐裴云,脑子一向转的慢的她居然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听齐裴云缓缓说道:“那日我得了消息,熊唐县有奸细里通卖国,我便去了县衙里打探消息,不想惊了贼人惹人追杀。各位想必已然想起是哪一日的事情了。不错,就是那一日,我闯进了柳小姐的闺房,原本我离开了,可是衙门里的巡捕和守城士兵搜了过来,我不得已就又躲了回来,我刚刚躲好,你们就闯了进去,我看到了柳小姐的勇敢,镇定,坚贞不屈。似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就该娶回家去好好疼爱,莫说当妾侍了,就是以后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我也会觉得委屈了她。至此以后,我便常常偷偷的过来瞧她,怕她恼我,我都躲在墙头上,不敢出声,原本以为自己” 齐裴云虔诚无比的看着柳白鹭,口气认真,坚定,他看了一眼齐丁氏,又转向了齐震,与柳君阁,道:“父亲,世伯,请同意我们的婚事,成亲后我一定会对白鹭好!” 齐裴云真真切切的话语让柳君阁与柳苏氏犹豫了起来,婆母能够跟着柳白鹭多久?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好夫君护着,纵然在齐丁氏手中吃苦,也不过是一时的,更何况,看样子齐丁氏也仿佛是被人给蒙蔽了。 康以邦面色阴沉的盯着齐裴云,手冲着柳君阁一拱,就要开口,院外却响起了一阵掌声。 林家嫂子心中是奇怪啊,今儿个这柳家的热闹可真没白看,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的人,这会儿又来人了,难不成也是求娶柳白鹭的?她不禁打量了柳白鹭几眼,是个漂亮姑娘,身段儿好,脸蛋漂亮这些别提,听说还是极爱干净的,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对大家小姐出身的人来说是极为不易了。 更何况还有那一手好技艺。这梨花巷里最能赚钱的张庭与李家商户一年下来也赚不到五十两银子,偏生柳白鹭一幅绣品就可以赚一百两! 这般想着,林家嫂子往外看去,但见一人着她从未见过的华贵的锦缎衣裳,身后跟着两个极其漂亮衣着鲜亮精致的丫鬟,四个目露精光腰佩长剑的锦衣侍卫款步往正房而来,林家嫂子眼尖的注意到,那两个丫鬟手中捧着的锦盒也是价值不菲的,更别提里面装着的东西了。 “五……”柳君阁反应的极快,起身整理衣着就要拜下去。 康以邦也是明显一怔,显然并不知道那人会来这里。 倒是齐裴云半点儿不意外,还顺带着拦住了欲行礼的柳君阁,笑嘻嘻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礼,五爷不过是路过此地顺带来看看罢了。” 柳君阁岂会不知齐裴云的意思?下拜的动作止住了,却仍在五爷进来的时候拱手做礼。 齐震也在齐丁氏的搀扶下勉力起身行礼。 康以邦也反应了过来,上前两步行了礼。 柳白鹭因着跪着倒是免见礼的麻烦,柳苏氏等人也起身见礼,林家嫂子等人虽然都是粗人,却也知道这个“五爷”大概是来头不小,不然也不会让康以邦见礼了。前来围观的梨花巷众人们随着柳苏氏不伦不类的见了礼,然后很是乖觉的退下了,不退不行,这个五爷身上的气势非凡,康以邦的杀气她们还可以顶上一顶,可是这个五爷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严让他们心中极为的不舒服,还是离开为妙。 柳家瞬间安静了下来,五爷在上首位坐下,含笑道:“大家不必如此多礼,我是因为私事过来的,大家不必如此拘谨。” 众人在五爷的示意下了落了座,偏生齐裴云就是扯着柳白鹭跪在柳君阁身前不起来,柳白鹭无法也只能陪着他跪着,只是如此一来,就像是她跟齐裴云已有私情,在请求父母亲成全一般。柳白鹭的心中极为的别扭。 五爷见齐震一副孱弱的样子,不禁关切道:“齐大人的身子怎么样了?我这次带了太医过来,让太医为齐大人好生诊治诊治。”他又转向了齐裴云,埋怨道:“齐大人病的如此重你也不跟我说一声,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这次机会没了下次去就好。齐大人的病可不能耽搁了。” 有了五爷这句话,齐裴云便放下心来,膝行转身对着五爷叩头道:“多谢五爷。” 五爷摆了摆手,见他还跪着,不禁失笑道:“我说你这是做什么呢?” 齐裴云几分无奈,几分期盼的看着五爷,道:“我这不是看上人家小姐了吗?而且今儿个我家丫鬟过来闹了一阵,也坏了柳家小姐的名声,我不得勉为其难的娶了人家吗?” 五爷又笑又气道:“既然看上了,何来的为难?” 齐裴云无辜道:“我本来是想着等过段日子时机成熟了,正正经经的上门提亲,今儿个这么一闹腾,只怕我未来岳父恼了我,可不得为难了吗?” “那你也不用勉为其难!”五爷恨铁不成钢道:“让你多读书,你偏不,看看你说的这话!‘勉为其难’,柳大人会把女儿嫁给你才怪!” 齐裴云嬉皮笑脸道:“那就劳烦五爷为我说句好话了。” “五爷。”齐裴云话音刚落,康以邦就硬邦邦的叫了一声。 五爷转头看他:“什么事?”还不等康以邦回答,他“呀”了一声,道:“瞧我这记性,竟是差点儿忘记了,我来的时候母亲让我告诉你,你的亲事定下了,是福伯公府嫡出二小姐。这位二小姐可是才名在外,相貌也是极为出挑的,她还是去年京城名媛的第三名呢。母亲说亲事定在了今年九月末,你赶紧抽空回去把亲定了,然后早早完婚,让舅舅舅母抱孙子。” “谢五爷。”五爷一句话将康以邦的话堵的死死的,哪儿有刚刚定了亲就纳妾的?这也太荒谬了不是?康以邦起身谢了,阴冷的眸子却扫了一眼齐裴云。 柳白鹭身上莫名一寒,一抬眼就看到了康以邦那阴狠的面容,她心头一凌,连忙低下头去,继续低眉垂目的当个透明人。 柳白鹭怕他康以邦,可不代表齐裴云怕,他毫无所觉的恭喜了康以邦,又转头殷切的看着五爷。 这幅哈巴狗的模样让五爷真想踹他一脚,他嗤笑道:“你这幅摸样,是想让我开口?” 齐裴云猛点头,那力度再大半点儿就能把他的脖子给点断了。 五爷摇头失笑:“你呀你!真真是打算无赖到底了不成?罢了,罢了,我便替你求上一求。柳大人,你看,裴云对柳小姐一往情深,您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吧。不然这个无赖可得整个屎盆子往柳小姐身上扣。” 屎盆子?现在她柳白鹭的名声还算得好吗?屎盆子?这真真不用了。 柳白鹭暗自腹诽,眼角偷偷瞄了一眼五爷无论怎么笑都那么恰到好处的笑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柳白鹭这样的笑容学了十几年了,却只能维持一个无论何时看着都极为淡然的微笑,却做不到五爷这般,无论是无奈,失笑,不屑或者严肃都是那般的恰到好处的面容。 这样的人,说好听了,是休养好,说难听点儿,就是带着面具过活,所不同的是,柳白鹭的面具太过单一,而五爷明显高级很多,修炼也到家,各式面具信手拈来,还会让人如沐春风,恰到好处的从心里到身体上的舒服。 柳君阁无奈地看向了柳苏氏,今儿个若是五爷没来,任由齐裴云如何的闹腾,他都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可是如今有五爷的开口,那自然就极为不一样了。 正在柳家人犹豫的当口又有人进了柳家大门,这次来的,却是柳家的大公子,柳梓宣与柳梓陌还有一个年约三十许的文弱书生。 这才是真正的书生,同面容俊逸,身子骨儿结实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康以邦不同,这个书生身形瘦弱,风一吹,单薄的长衫贴在身上,仿佛随时都会羽化成仙似的。 因着身边跟了这么一个文弱书生,今儿个柳梓宣是乘坐了马车回来的,马车直接到柳家的门口,他们下了马车就进了家门,也没听真切外面左邻右舍的议论声。 因此柳梓宣见到上首位上端坐的物业就先是一阵疑惑,然后方才反应过来的上前要见礼,可是在看到跪在柳君阁身前的齐裴云与柳白鹭的时候,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常年在外,自是知道外面风传的齐裴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这架势…… “还不快见过五爷!”柳君阁怕柳梓宣在外人面前戳穿五爷的身份,出生提醒道。 柳梓宣连忙拉着柳梓陌对着五爷行礼:“见过五爷,见过父亲,母亲,齐世伯,伯母。” 柳梓陌跟着柳梓宣一一见了礼,这几个月在书院里他过的着实不怎么样,加之韩氏的被卖对他打击极大,所以这段时间竟是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柳梓宣见完了众人,将那书生拉到了身前,同五爷介绍道:“五爷,这是程晖书院的先生,我的同僚,冯秀才。冯兄,这是五爷,这是我父亲,母亲,齐世伯,伯母。这是内子。” 柳梓宣将人齐齐介绍了一圈儿,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落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 ------------ 第四十一章 鳏夫与寡妇 冯秀才随着柳梓宣的介绍一一跟人见了礼,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柳梓宣身边,半句话不多说。 倒是五爷对这个冯秀才极为有兴趣的摸样:“哦?这人原本叫什么?” 柳梓宣看向了冯秀才,冯秀才这才道:“回五爷话,小人原本姓冯,因着父亲想着我可以考个秀才光耀门楣,所以就给我取了名字叫秀才。”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五爷击掌而笑,真真是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了:“照你这么说,若是你祖父期盼你父亲成为状元,还会为你父亲取名状元不成?” 冯秀才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只不过这笑看起来有些勉强或者说有些假,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先父名讳探花。” “哈哈!”五爷噗嗤笑了起来,真真是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太厉害的后果就是给口水呛到了,捂着嘴咳嗽不止,两个丫鬟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迅速的一个泡茶,一个拍背一边为他清理眼角的泪水与前襟上的口水。 却原来这两个丫头捧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五爷出门在外所用的物事,只见那盒子里除了茶碗茶叶以外,还有一个精巧的八宝攒盒,五爷咳嗽稍好,其中一个丫头就打开盒子从中捏了一颗蜜饯给五爷。 齐裴云不满自己被忽视,冲着五爷嚷嚷道:“别笑了,别笑了,我的事儿还没完呢,您就跟柳大人说说,让他把闺女嫁给我吧!” 冯秀才闻言惊异的看向柳梓宣,问道:“柳兄不是说,伯父伯母同意了,让我来家里提亲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柳梓宣尴尬的看看冯秀才,再看看柳君阁,偏生柳君阁拉着一张脸,柳苏氏明显刚刚哭过,这里谁也不能给他说清楚怎么回事儿,他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秦氏,对冯秀才告了一声罪,过去拉着秦氏细声问起了缘由:“你不是来信说父母亲答应了让白鹭嫁给冯秀才吗?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勉强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母亲与齐家的渊源你可知道?” 柳梓宣不同别人,观察极为敏锐,及早就知道齐丁氏对柳苏氏的敌意,此时秦氏这么一说,他在转头看一眼齐震与齐丁氏,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他皱眉道:“齐家?” 秦氏点头,将方小游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末了,低声道:“妾身原本是不信那方小游的话的,可是妾身暗自观察,在方小游提起肚兜的时候,妹妹倒是面无表情,母亲却是有些不大对劲,是以……前段时间妹妹不是常常找夫君借书去看吗?以夫君看来……” 秦氏点到为止,柳梓宣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微一变,看向齐裴云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柳白鹭跪的膝盖有些疼,她悄悄的挪了挪地方,眼角忍不住往冯秀才哪儿撇了一眼。那冯秀才面色蜡黄蜡黄,没有半点儿血色,露在外面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还隐约可见青筋暴露出来,春天的风有些大,这风一灌进来,冯秀才就忍不住掩口咳上一两声,看得出是极为压抑的。 大哥说这个冯秀才小有薄产,看来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柳白鹭这边心中偷偷思量,殊不知她的小动作都被齐裴云看在了眼里,他顺着她眼角余光一瞄,嘿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怎么?你想嫁给这个鳏夫?” 柳白鹭脸一红,抬眼偷偷看了一下柳君阁,很明显,齐裴云这句话声音虽然压低了,可是近在咫尺的柳君阁却是听到了,柳白鹭心念一动,红着脸道:“鳏夫有什么不好?家里有孩子,嫁过去即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也不用承受生产之时的痛楚,我几位姨娘都是难产没的呢。”柳白鹭说着战栗了下,随即又道:“更何况孩子都大了,也好带些。再者,你瞧瞧,”她以袖掩手,悄悄指了指冯秀才:“这个鳏夫可是个病秧子,过几年没了,我自己带着孩子,没人管束岂不是好?最最好的就是,那鳏夫家中再无长辈,他族中的亲眷八竿子打不着的,爱如何过日子都可以。” 柳白鹭语调极其轻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美好的生活。 齐裴云讶然道:“你竟是这么想?” 柳白鹭看着齐裴云很是认真的点点头,眼角余光也没漏了柳君阁的沉思之意。 齐裴云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儿,讥讽道:“你一口一个鳏夫,以前的规矩哪里去了?” 柳白鹭捂着头嘟囔道:“今儿个都被你们欺负成这般摸样了,我再规矩下去岂不是任由人宰割?还不如嫁了那鳏夫去呢。” 齐裴云冷冷一笑,已有所指道:“傻子,你以为嫁了鳏夫就没事了?” “什么意思?”柳白鹭面色刷的一白,整个人似被人吊在了半空中浑身上下使不上半分力气的任人摆布。 她是个极为骄傲的女子,自然也觉得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来娶她,疼她,爱她。人人视那京城第一名媛为最难摘下的桂冠,因为你即便考核为优,也难以讨得所有评委欢喜,只要有一人不喜,从中做些手脚,这第一之位便会旁落她家。 可是她柳白鹭不仅十项第一,更加得了所有评委的赞扬与支持,这些她夺来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成为了她骄傲的本钱。 皇子皇孙算什么?还不是得乖乖过来排队求娶于她?她为何会选周卫青?不光是她笃定了周卫青会看在她抛弃皇子皇孙而选择他的份儿上而善待与她,更是因为周卫青对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的梦想便是连公主之尊都不敢渴求的。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人和颜悦色,恩恩爱爱,柳白鹭也不敢奢求,可是因为周卫青这一句话,她有了期盼。 是的,周卫青是她自己选的。 她虽然性子直,有些傻气,可是却是个极为有主意的人,所以柳苏氏也不敢私下给柳白鹭定了亲事,但凡是上门来求娶的,都会一一跟柳白鹭分说清楚,若是可以,还会寻机让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一眼来人。 这在京中也是允许的。 那个周卫青也是个会抓住机会的,就这般当着许多人的面,许下了这个诺言,所以柳白鹭才会点了头。 柳家被抄家之时,柳白鹭恍然无助,不顾父母的阻拦在外奔走,正是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真傻,真真的傻,那些所谓的闺中密友,只能够分享彼此的秘密拿出去八卦,却不能够在人有难的时候拉上一把。 而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疼宠有加的未婚夫呢?躲在家里避不见面!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女子的无能为力,因为那时,是大哥的奔走,方才使得家中的银钱得以保留。 之后周家来人退亲的时候,柳白鹭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有眼无珠,那个周卫青! 柳白鹭恨他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只能客气有礼的跟他打招呼说话。 如今,自己如那提线的木偶,再次被人操纵在了手里,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别人听不到,可是康以邦这个坐在柳君阁对面的习武之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神色一动,转头对五爷道:“五爷,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还是婚姻大事。柳大人一向都是位言而有信之人,既然柳大人答应了冯秀才,我们也不能够逼着柳大人毁诺不是?” “这个……”五爷吐出口里的瓜子儿,为难的看向了齐裴云。 齐裴云却是装作没看到,只定定的看着柳白鹭,两人的手还牵在了一起,瞧着格外暧昧。 在外人看来,齐裴云是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可是柳白鹭却从他眼底看出了几丝提醒与警告。柳白鹭微微阖上双目将今天的事情细细想来,又把齐裴云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细细咀嚼半响,猛然,她抓住了什么,一抬眼眸光犀利的看向了秦氏。 这一眼让秦氏莫名的哆嗦了一下,她不自觉的往柳梓宣的身边靠了靠。 柳白鹭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将话语在心中过了三遍,方才缓缓开口道:“五爷容禀,今日之事小女子有话要说。” “哦?”五爷稀奇的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柳白鹭一眼,兴味盎然道:“说来也是,这事关你的婚事。若是在京城,估计也没你说话的地方,可是我听说这边关与京城可是大不相同,对女子的拘束极少,你说来听听,我看看你这个京城第一名媛这几年蜕变成什么摸样了?” 柳白鹭心中白了五爷一眼,只怕这位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当初她拒绝他的求亲,可是让这位好久都下不来台呢,想想自己当年真是大胆,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五爷对自己表现出了一点儿好感,自己都干蹬鼻子上脸的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然后冷嘲热讽了一番呢。 想起往事来,柳白鹭脸上就有些发烫,柳苏氏教导了她好些年,好不容易将性子控制住了,可是有时候还是免不了得意忘形或者被人撩拨了起来冲动一次,倒是这几年在这个地方,没了那些个勾心斗角,她反而可以按下性子来好好的磨一磨自己,可是看今日的情境,似乎安安分分谨言慎行的,也不能够让她趋吉避凶了。 ------------ 第四十二章 我怎舍得 柳白鹭再次将话语在心底里过了一遍,开口道:“按理说,婚姻大事,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一个女儿家在听到此事时当回避以示规矩礼法。可是今日之事由不得小女子再继续沉默下去。方才小女子一直冷眼旁观,所以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小女子的父母自是为小女子好,婚姻大事自然也会知会小女子一声,可是直到今儿个为止,小女子也没听父母说过要为小女子定亲的事情。所以方才这位冯公子说什么,是父亲让大哥找他过来商议定亲之事,小女子心中存疑。请问冯公子,既是商议定亲之事,为何初次上门半点儿东西都没带?即便是做客别人家,至少也会带一些东西过来,更何况是拜见未来岳父岳母?上门提亲?” 这句话问的冯秀才愣了愣,今日之事确实是他失礼在先,之事现在被人这样提及,他随即涨红着脸道:“我这人极重规矩名声。原本柳兄说他妹子是个好的,我心里也是极愿意的,可外面的传言着实让人觉得难堪,虽然外面的传言不可尽信,可是到底不是空穴来风,我便想着先借此机会上门瞧上一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柳白鹭微微点头,沉吟片刻方道:“这么说来,你今日是上门相看,并不是上门提亲?”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争辩的,只是被柳白鹭这般挑明了说出来,冯秀才面子上极为下不来,他一甩袖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可是柳白鹭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小女子方才已然说过,父母是极为爱重小女子的,若是亲事定下来,等着提亲,自然会只会小女子一声,但是小女子并未听闻父母如此说过,请问冯公子,您真的是听我大哥说的吗?” 冯秀才恼怒道:“我一个先生,教书育人,自然要以身作则,我还会说谎不成!” 冯秀才如此反应,正落实了柳白鹭的猜测,她微微点头,成竹在胸的看向了柳梓宣,含笑道:“大哥自是事事为了妹妹好,妹妹心领了,也记下了。但是此时妹妹敢问大哥一句,父亲果真要将妹妹许配给冯公子?如此大事,父亲就这般告诉了大哥?” 柳梓宣直觉反问:“为何不会这般说?以往有什么事也是你嫂子写信说与我的听的啊。父亲极少写信与我。” 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妻子会欺瞒自己,所以才会有此一问,柳梓宣问完,也反应了过来,他直接就看向了身后缩着身子的秦氏。 大概这辈子除了挤兑柳白鹭就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秦氏被这一眼看的极为心虚,柳梓宣这一看就明白了,他恼怒起来,妻子不喜柳白鹭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也只是以为女人之间的小矛盾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假传父母之命,潦草定下妹妹的亲事! 纵然不打女人,柳梓宣此时也恨不得扇她一耳光,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得不给妻子留面子,想必妹妹柳白鹭也是觉得如此才没有问柳君阁,而是问了他吧?思及至此,他一撩衣摆就跪在了柳君阁的面前垂首道:“父亲,是儿子不好。儿子这段时间以来见父母为妹妹的亲事烦扰,儿子想,冯兄本是忠厚老实之人,虽然是个鳏夫,可到底人是极好的。妹妹嫁过去断断不会受了委屈,便假意对冯兄说父亲已然同意将妹妹嫁过去,让他上门提亲。儿子只是想着若是父亲见了冯兄,也会觉得他是个好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柳梓宣将事情一肩担了下来,秦氏如何不感动?可是这是自己的错,如何能让夫君为自己承担?她上前一步想要跟柳君阁坦白,可是却被柳梓宣的眼神制止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君阁抬起脚来往他的心窝子上踹了一脚。 秦氏猛地扑了过去抱住跌倒在地的柳梓宣哭道:“你这是何必……” 柳梓宣忍着胸口的疼,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这一脚也没有下死力气,只是有些闷闷的罢了,可是却踹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柳苏氏见儿子被踹,心疼的直掉泪,可是今日之事又着实让她痛心,便只能转过头不去看他。 柳君阁气的浑身直发抖,指着柳梓宣怒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你觉得好就好了?你妹妹觉得不好那就不好!你觉得秦氏好,我还觉得外面要饭的婆子好呢!我给你纳进来当姨娘可好!” 柳君阁焉能不知这其中的猫腻?自家儿子是个老实的,定是秦氏这个女人从中作梗!可是儿子既然担了下来,他也不能戳穿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指桑骂槐起来。 秦氏心中愧疚不敢反驳,那冯秀才却是满面怒容,愤然道:“柳兄!枉我对你那般信任!你却如此欺瞒于我!如此人家,不结也罢!” 冯秀才语毕甩袖而去。 好半天,柳梓宣方才缓过气来,他没有去看冯秀才,而是看向了柳白鹭歉然道:“妹妹,是大哥不好。” 柳白鹭含笑摇头,道:“大哥是为了妹妹好,妹妹怎会不知?大哥放心,妹妹不会记在心里的。” 齐裴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笑嘻嘻道:“这求亲的人都走了,白鹭是不是就可以嫁给我了?” 齐震也殷切的看向了柳君阁,道:“柳兄放心,齐家不会让侄女受半分委屈的。” 柳君阁没有答话,而是不放心的看向了齐丁氏。 齐丁氏扯出一抹欢喜的笑来,道:“从此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亲家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对白鹭的。” 这就改了口了,事情也就定下了。 康以邦盯着柳白鹭与齐裴云纠缠的手神色暗沉。 一直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儿的五爷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今儿个这个大喜事儿不能不庆祝不是?我也不要求什么山珍海味了。我记得柳小姐的厨艺是一绝不是?当年在京城的名媛评选上我有幸尝到过一次,至今念念不忘啊!柳小姐今日可否展示一下手艺?” 柳家父母还没答应,五爷已经发了话,柳君阁还能如何,只能长叹一声,弯腰将齐裴云拉了起来殷殷嘱咐道:“你可要好好对白鹭。”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别的不说单单跟刚刚的冯秀才比起来,这齐裴云可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她搂着宝贝女儿柳白鹭含泪道:“我们白鹭可就交给你了,你若是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定不饶你。” “我怎舍得。”齐裴云极为不正经的道。 赶走了冯秀才,柳白鹭心中很是茫然,她怔怔的看着齐裴云,难道真的就要嫁给这个地痞无赖了不成? 直到过了几日,齐家过来下了小定定下了明年五月的婚期,柳白鹭帮着柳苏氏拟定嫁妆之时,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是神思恍惚的,柳苏氏见她这般,也不难为她,摆了摆手让她休息去了。 却没料到这日她去给柳君阁送饭,刚刚出了城门就被人给堵在了官道上。 马车骤然而停,柳白鹭猛地一晃险些栽出去,她还没定下神来,眼前一花,香风扑鼻的就进来了一个人来。 应莫满面怒容的瞪着柳白鹭,恨声道:“你有什么好!齐大哥那样为你低声下气的!不就长得好看些吗?你能给齐大哥带来什么!” 柳白鹭坐稳了身子,很是奇怪的看着应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的,应小姐这般来质问我不是有些奇怪吗?” “你说这话哄谁呢!”应莫鄙夷的道,随即又愤然道:“你去打听打听!现在整个熊唐县谁不知道你柳白鹭那天挺身而出相护情郎?谁不知道齐大哥对你的情深意重!” 应莫说着说着哭起了鼻子,她一抹眼泪冲着柳白鹭就挥过去的手:“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柳白鹭蹙眉躲过了应莫,看着她再次扬起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皱眉极为认真地解释道:“当日的事情你大概还没听全了,那天的事情到最后,我不嫁给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柳白鹭将当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自然掠过了秦氏的算计与她与齐裴云的窃窃私语,应莫却是不信的,哭着道:“你当我傻子么?你当我傻子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着眼泪跳下了马车。 柳白鹭眨了眨眼,叹了一口气,按说这个应莫还算可爱,只是被惯得太厉害不知深浅了,只是现在被应莫一闹腾,她忽然真真实实的觉得,自己要嫁给齐裴云了啊,那个地痞无赖?唔,想想他那个人也还不错嘛,只要想起那天齐裴云那么深情的眼眸,柳白鹭的脸微微有些泛红。 很显然,柳白鹭还没意识到这个“地痞无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单纯的以为齐裴云对她的那些行径已然算是地痞无赖了。 不过,很快,她便见识到了这地痞无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会这般被人唾弃鄙视,才会成为一个贬义词。 ------------ 第四十三章 找男人 四月初的半夜里,睡梦中的柳白鹭被人给掳走了,待她醒来之时却是在马车之上,她惊恐的看向四周,在看到应莫的时候,反而放下心来,这样性子耿直的女子,当是不会对她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 “你醒了?”应莫抱膝看着柳白鹭,打了个呵欠。 柳白鹭掀帘看了眼外面,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焦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父母发现我失踪了会着急的。” 应莫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放心,我留了书信下来,说是齐大哥把你带走了,明儿个夜里就送你回去。好了,你睡吧。” 应莫说完就别过头去看向了窗外,柳白鹭心中极为恼怒,可是这个时候自己能够做什么?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是可以跳车逃走,可是逃走之后呢?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若是白天还好说,可是现在是夜里!就是出去了,也绝对找不到回家的路。 柳白鹭无法,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回去,也不知应莫给她下了什么药,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勉强跟应莫说了几句话躺下来眼睛一闭,竟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脸上微凉,睁开眼睛,头已然不再昏昏沉沉,反而因为凉水的缘故清醒了许多,这似乎是客栈? 不等她多想,应莫见她醒来,直接示意丫鬟捧上了一盆水来,道:“洗洗脸,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柳白鹭心中疑惑,却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脸换了衣裳。 待她换好了,方才发现这竟是一身男装,浅蓝色的袍子用料及做工都比较考究,最重要的是,这是男装!而且丫鬟们也没给她束胸,一身男装胸前鼓鼓囊囊的看着极为怪异,等柳白鹭出了房门,方才发现应莫竟然也换了男装,一身白衣趁着应莫有些英气的面容竟是格外的好看,假如,没有胸前那团肉看着会更加顺眼。 见柳白鹭出来,应莫的视线就落在了比自己大了不止一号的胸脯上,嫉妒的她狠狠的瞪了那个地方几眼,方才没好气的说:“跟我走!” 柳白鹭很是听话的迈着小碎步跟着应莫的大步流星往楼下走去。 这期间,柳白鹭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透应莫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可是随着应莫的脚步穿过寂静的街道,远处的声乐声也隐隐传来,空气里那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也漂浮了过来。 柳白鹭终于意识到应莫带自己去了那里,等着站在了那条繁华的花街之上,柳白鹭的退不争气的软了,她这样的名门闺秀,素日里出个门都有限制,来到熊唐县之后三年更是足不出户,最近出门也只是军营家两点一线。 别说这青楼,去酒楼饭馆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应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柳白鹭带着最后一丝期盼明知故问。 应莫鄙夷的看了一眼柳白鹭,道:“我带你来见齐大哥。” 让你看看齐大哥的能耐!让你看看身为齐大哥的女人要做些什么!让你看看你配不配得上齐大哥! 应莫一把拽住柳白鹭的手,扯着她就往最大最繁华的花楼而去。 柳白鹭使劲儿想要挣开应莫的手,可是应莫东奔西跑的,早就练就了一把子力气,柳白鹭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秀又岂是她的对手?只能脚步踉跄的被她拽着走。 这一路过去,站在花楼门口的龟公与在大街上开赌的,或者游走在街上的小混混见到应莫,莫不大叫一声:“嫂子好!” 这极大的满足了应莫的虚荣心,可是一想到那正主就在自己手里攥着,应莫的心情无端端又恼怒了起来,别人叫的倒是好听,可是到底是凑热闹的呢,这楼里跟齐裴云相好的姑娘别人也会叫一声“嫂子”呢! 柳白鹭这样的绝色出现在这种地方,无疑蜂蜜之于蜜蜂,那吸引力是极大的,无数的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垂涎万分的,柳白鹭绝对的相信,若不是应莫拉着她,此时她定然已经被这些人围住…… 越来越多的目光让柳白鹭极为不自在起来,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掩住了胸口,低着头快步跟在应莫的身后,只顾着害羞无措的她没注意到应莫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脚下一拌,撞上了应莫的后背。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偌大的厅堂灯火通明,厅堂正中是一高约一人的舞台,围着舞台四周散落数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中间空出了极大的空地,这些地方散落着数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或抚琴或吹箫,凑出的乐曲应和着舞台上进着抹胸紧身到几乎透明的裤子的舞者的节拍。 数不清的男人女人搂抱在一起相互哺喂饭食酒菜,柳白鹭视线所及,至少有七八个男人的手都伸进了女人的衣服里作怪,在一些比较隐蔽的角落里,竟然有人当场苟合了起来。 胭脂香气酒香气充斥在整个大厅里,呛得人喉咙直发痒,可是这些远远不及那些人带给她的冲击力,柳白鹭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柳白鹭发呆的当口,靠近门这边的许多人也发起了呆来,那刚刚从一侧楼梯上下来的锦衣男子看着柳白鹭直接就流下了口水,自动无视了应莫的存在上前来就去勾柳白鹭的下巴:“哟,这是哪儿的小美人儿?我怎么没见过?新来的吗?” “啪!”作恶的毛手被应莫拍开。他这才看到是谁带了柳白鹭来的,他讪讪的收回手,笑道:“原来是你带的人,是你的丫头?卖我如何?” 应莫嗤笑一声,道:“怎么?你家里的妾侍还不够多吗?也不怕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那人讪笑一声耸耸肩道:“就会拿我父亲压我。得,得罪不起你,我走成吧?” 那人说走就走毫不含糊,柳白鹭好奇的转头看去,那人真真是走的头也不回,潇洒的紧。 应莫见柳白鹭回头看人,心中一动,笑道:“怎么?看上了?那人是卢煌县令的儿子,不学无术的紧,家里侍妾极多。不过对女人倒是极为温柔体贴,你若是喜欢,我为你引见引见?” 柳白鹭猛然摇头,正色道:“我定亲了呢。” 应莫翻了翻白眼,扯住一个龟奴问道:“齐大哥呢?” 龟奴鞠躬哈腰的笑道:“齐爷在老地方。您自己去还是小的带路?” 应莫摆摆手,道:“我自己去。” 应莫扯着柳白鹭穿过重重桌子往里走。 纵然桌子之间的空隙极宽,可是柳白鹭仍旧不可避免的被碰触到或者碰触到别人,她只能尽力抬高手,深吸口气,从桌子之间穿梭过去,在经过舞台之时,舞者正扭着不盈一握的腰肢步下舞台,看到柳白鹭,舞者眼睛一亮,白嫩的胳膊就缠上了柳白鹭的脖子。 柳白鹭一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求救的看向应莫,谁知应莫却松开了她的手站在一旁看着。 柳白鹭就这般僵直着身子看着舞者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跳舞。 衣着暴露的美女舞者,姿容美丽端庄身着男装的柳白鹭,这样的组合刺激着人们的眼球,一瞬间底下的人欢呼了起来,银子铺天盖地的冲着两人就砸了过来。 柳白鹭被银子砸中了额头方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一把推开舞者疾言厉色道:“做什么呢!正经点儿!” 被推开的舞者顺着她的力道脚下旋转离开,对她的话也不在意只是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倒是周围的人们嬉笑了起来,其中有人嚷道: “进了这个地方,哪儿还有正经的?” “你这是来找你男人的吧?” “哈哈!走跟去看看!是谁这么倒霉,让自家女人找上门儿来了!” “听说前儿个彭家的过来砸了场子呢!真真没看见啊!这次的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上个月成家的还抓花了一个姑娘的脸呢……” …… 客人们嬉笑的开心,这楼里的老鸨却是满嘴苦涩,在这样的地方开青楼,三五不时的就会有人打上门来,虽然最后都会赔些银子了事,可是闹出事儿来毕竟不雅观,更何况若是弄坏了东西,修整不要时间?万一姑娘的脸花了,那可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这般想着,老鸨冲着龟奴使了个眼色,人是应莫带来的,老鸨不能把人怎么样,可是派人跟着还是可以的。 柳白鹭早在这些人的言语中白了脸,跑过去抓住应莫的胳膊道:“我们快走吧。” “你是在求我?”应莫心情极好。 柳白鹭微微蹙了眉尖,她一甩手,道:“我可以回客栈去!” 她笃定了应莫带自己过来定然是让自己去看什么事情见什么人,目的没达到,她是不会放自己走的。果然,两人对持半响,应莫对柳白鹭无法,暗自嘀咕了句什么,扯着柳白鹭的手仍旧往里面冲去。 ------------ 第四十四章 妙人儿 应莫似乎对这个花楼很是熟悉,一路遇到的人或跟她笑谈几句,或远远躲开了去,却没几个人露出惊诧之色。 对此,柳白鹭极为奇怪,在京中,闺阁女子莫说进青楼,就是从烟花柳巷附近经过,也会觉得污了自己的视听,连接近都不曾,更别提什么进入青楼了,这种地方,只要沾上一沾,那定然是让整个家族蒙羞,陷整个家族的女子与万劫不复之地。 正在柳白鹭思索之时,迎面而来的两人让她惊诧的瞪大了双眼,旋即立刻低下头去以袖掩面躲在应莫身后。 “敢背着老娘来这种地方!别以为出了熊唐县老娘就逮不住你!” “我这是谈生意。” “我呸!谈生意不能去家里?非要来这种地方!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那不是周老板喜欢这楼里的姑娘吗?我包下来那个姑娘给他,自然可以让他从我这里多走一些货。” “真的?” “我还敢骗你不成?” “那你腿上怎么还坐着一个!现在给我回去!你烂心烂肺的死鬼!也不看看是谁给你老娘送终,谁给你生儿育女,竟然来会这些个狐媚子……” 得,好不容易绕出去,又绕了回去。 那声音渐行渐远,柳白鹭方才敢抬起头来,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只问应莫:“刚刚过去的是李家嫂子跟李大哥?” 应莫回头白了她一眼:“你们梨花巷的邻居你都认不清楚还问我?” 柳白鹭闭上了嘴巴,还想再问什么,应莫却停了下来。 因为有前车之鉴,柳白鹭警惕的打量了下四周,这里曲径回廊的特别多,在回廊上一个又一个数不尽的房间穿插其间,房间之中的空地上遍植花朵,在这极北之地,许多地方的树木都没有抽芽,这里却是百花盛开,香气扑鼻。 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丝熟悉的香气,这股子味道在她初进花楼的时候就似有若无,可是外面的气味儿太混杂,她一时间忽略了。到了这里香气竟然清晰了起来,难不成齐裴云在这个房间? 柳白鹭来不及多想,后背被人一推,身子猛然往前倾,撞了进去。 “啊!” 柳白鹭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只听身后应莫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齐公子,您叫的姑娘来了!” 柳白鹭此时方才知道自己被应莫给涮了! 她踉跄着扑倒在地上,甫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惊艳的眼眸。柳白鹭赶忙爬起来,转身就跑。 “哎,姑娘别跑啊!”这很明显是齐裴云的声音。 柳白鹭心中莫名大定,她扒着门,停住了脚步,顿了片刻,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轻掩上了房门,柔声道:“奴家不过关门而已。” 柳白鹭的声音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清甜柔美,而是清脆带着些许刚正,此时刻意放柔了些许,竟然也是极为美妙动人的。 屋子里的喧闹与丝竹之声顿消,旋即一人朗声大笑了起来,道:“这妈妈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一个妙人儿?我怎么不知道?还穿着男装,有意思!有意思!快快转过身来我瞧瞧。” 齐裴云却有些笑不出来,柳白鹭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此时这温柔的声音没有让他的心跟着柔软起来,却凭空抖了三抖,他突然跳起身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闪到柳白鹭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迅速的回座位搂着柳白鹭坐在自己的腿上。 先前开口那人愣了愣,不满道:“齐兄弟,这个姑娘可是我先看到的。” 齐裴云把头柳白鹭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下巴低着她的发顶,笑道:“曾兄难道没听到那老鸨儿说这个姑娘是我叫的吗?” 箍在腰间的手极紧,柳白鹭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明显感觉到齐裴云笑声之下的寒意,以及那份杀意。柳白鹭皱了下眉头,张口冲着眼前的衣服就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的极重,而且咬的地方也十分巧妙,正正咬在了齐裴云胸前的茱萸之上。 齐裴云的俊脸蹭的一红,忍不住就轻轻叫了一声。 曾进瞅着齐裴云这般销魂的摸样,冷笑道:“齐兄不是说找我有事商量吗?怎么?这点诚意都没有?” 曾进的目光落在了柳白鹭的身上,那窈窕的身段,刚刚那惊鸿一瞥间的绝美容颜再再撩拨着他的心。 齐裴云低低一笑,低下头去蹭着柳白鹭的鬓边,道:“曾兄的帮派最近过的不怎么样吧?” 曾进闻言心中一跳,再次看向齐裴云之时,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因为永康关,康定关以及熊唐县有大批军队驻扎,在这三个地方,小混混虽然多,可是到底没有形成帮派势力,而在这卢煌县却是不一样了。 卢煌县在熊唐县的西南面,是除了永康关以及康定关以外在北边这条线上最为繁华的城镇,而又因为这里没有军队驻扎,一些在永康关与康定关混不下去的小混混们便流窜到了卢煌县。 时日一长,各种矛盾频发,有道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几十上百年下来,这卢煌县的帮派势力按照东西南北划分成了四方势力,而就在几年前,位于北方的曾进与西方的路家结成姻亲,分化了东,南两处势力之后将南边的势力吞并,而东边的势力因为是这卢煌县立时最最悠久的帮派,根基牢固而一时半刻无法攻克。 曾进知道齐裴云想要整合卢煌县地下势力为他所用,而齐裴云又与永定军的康以邦将军交好,为了避免齐裴云被东边的势力拉拢过去,所以先下手为强的与齐裴云接触。 谁知后来曾进从东边那边的细作打听来了消息,东边根本没有与齐裴云合作的心思,而齐裴云原本是打着要灭了东边势力之心才来卢煌县的。 从求人到被人求,这心态转变让曾进对齐裴云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 可是齐裴云又岂是吃素的?他这个后来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让曾进吃了好几次瘪,不得已,曾进才答应了与齐裴云相见,商议如何将东边的势力从卢煌县赶走,然后这卢煌县的势力又要如何分配的问题。 见曾进明显愣住了,齐裴云心中一笑,低头在柳白鹭耳边低语:“你怎么来了?” 柳白鹭那一口咬下去,竟然咬出来齐裴云一声状似呻吟的叫声,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立时就松开了口,此时齐裴云这般问,她怒从心头起,又不管不顾的低头咬了一口,听到齐裴云的闷哼声,极为满意的松开了嘴,低声埋怨道:“还不是你惹下的桃花债。” “什么?”齐裴云没怎么听明白。 柳白鹭瞪着齐裴云胸口衣服上两个湿湿的牙印,嘟囔道:“睡到半夜里,我被人掳了出来,醒来一看就在马车上了。是应莫应小姐把我弄出来的,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这里是哪儿我都不知道,只能按着她的意思来,所以我就换了衣服被她带到了这里。” “应莫不是跟着她父亲去康定关了吗?”齐裴云下意识的说道。 “你不信我!”柳白鹭瞬间被惹怒了,谁半夜里被人掳走不会生气?不生气的那是圣人!她人气吞声的到了现在,自己的未婚夫婿竟然相信别的女人!柳白鹭凶巴巴的瞪着齐裴云。 齐裴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昨儿个一大早应莫就跟着……” “你还叫她名字!”柳白鹭一把将齐裴云推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她也知道应莫带自己过来定然是有阴谋的,可是事到临头,理智告诉她要忍耐这是应莫的计策,自己生气了一定会中计的,可她却偏偏忍不下去,话还是脱口而出:“你既然喜欢她,你去跟她好了!干嘛找我!” 柳白鹭一站起来,坐在齐裴云右手正位的曾进眼睛都直了,刚刚衡量出来的得失也被他抛之脑后,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儿,若是弄上了手,那东边的势力还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缓上几年好了。 曾进嘿然笑着,起身就去拉柳白鹭手,一边笑道:“小美人儿,齐兄有个凶巴巴的红颜知己,他又不懂风月,美人儿还是跟着我吧,保证让你舒舒爽爽,如何?” 那只蒲扇似的大手还没挨上柳白鹭的衣角,柳白鹭便一翻手躲了开去,满面薄怒在看到齐裴云紧张又愤怒的面容之时忽然一笑,一转身对着曾进娇笑道:“爷也太心急了些。” 柳白鹭是极美的,她素日里都是那般温婉的笑容,雍容端庄,此时这般穿着男装英姿飒爽地嫣然一笑,艳丽无双,魅惑诱人。 饶是曾进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女,看着柳白鹭这般美丽妖娆,他也是忍不住张了嘴,连哈喇子流了下来也未察觉。 齐裴云看着这样的柳白鹭,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儿,小时候的柳白鹭是极为调皮并且不服管教的,再次相见,她端庄,刻板,他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而她一个深闺女子,又被柳苏氏那般教导多年,又是从哪儿学来这样魅惑人心的手段?她费尽心机学这个为了什么?是为了魅惑前未婚夫吗? ------------ 第四十五章 老婆没了 看着曾进那般呆傻的样子,柳白鹭抿唇而笑,这般矜持的笑容又让见惯了风月女子的他心痒难耐,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的气度,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 这卢煌县虽然大,可是那真正的世家之女身上的大家气度是万万没有的。 莫说曾进,就是屋子里几个陪酒的妓子也是看直了眼睛,不知楼里何时来了这样气度雍容高华的姑娘。 一直没有出声,打横作陪的张庭此时方才看到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人的真面目,他心中惊讶之余,看着曾进的反应,心中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 曾进摸了一把口水,起身就去拽柳白鹭。 齐裴云长臂一伸,重新把柳白鹭揽在了怀里,白皙的手指一捏柳白鹭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 柳白鹭的脑子“轰”然一声炸开来,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对现在发生的事情还反应不过来。 曾进一瞧,不干了,这明显还是个雏儿啊!就这么被齐裴云先下手了?他一拍桌子,几近空荡的房间里不知道从哪儿蹿进来十几个手提大刀的劲装大汉来,这些人一进来,曾进就后悔了。 齐裴云身后站着的是谁?是康以邦!永定军的康将军! 可是人进来了,声势起来了,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人都走了,他嘿然一笑,对齐裴云道:“齐兄,这个小妞就让给我了。卢煌县的事情好说。只要日后吞并了东城,你做什么,我都当做没看到,你让我们做什么,也都好商量。” 这是之前齐裴云提出的条件,可是曾进总觉得自己吃亏了,这地盘打下来就是自己的,还不能自己说了算吗?可是现在有了这个美人儿,他却不想那么多了,地盘钱财算什么?可都是比不上这个绝色啊! 齐裴云目光在这些大汉身上一扫,目光森然:“你这是在威胁我?” 曾进一脚踏在了凳子上,指着柳白鹭,道:“我这是在跟你谈生意。” 曾进看着柳白鹭的目光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欲望,那种势在必得的决心让齐裴云的心情格外的差。 他冷哼一声,一掀桌子,同时带着柳白鹭轻飘飘的往后移闪,原本进了十几个劲装大汉的屋子里又多出了数十个衣着各异的人,两拨人一照面,提刀就砍了起来。 带头的是时策,这厮百忙中看了齐裴云一眼,见他带着美人儿飘然远去,不由惊讶道:“哟喝,今儿个这是超常发挥啊。” 张庭闲庭信步的跟在武曾后面躲避刀剑,闻言笑道:“心爱的女人被人窥觑了,不快些跑,老婆都没了。” 齐裴云抱着柳白鹭闷头往外冲,出了屋子直接几个兔起鹘落出了花街,站在一处民房的房顶上。 柳白鹭被齐裴云抱在怀里心砰砰直跳,直到此时,她方才细心回想刚刚的事情,过了好半响,她发现齐裴云还没有动,推了推他,低声道:“放我下来。” 齐裴云低头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底下的漆黑一片的民房,将她放在了屋脊上,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扶着她。 屋顶上的瓦片不算光滑,可是对于柳白鹭这个闺阁小姐来说,还是不易站稳的,她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见齐裴云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禁问道:“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你还知道?”齐裴云的怒气一闪而逝。 柳白鹭却敏感的知道他是极为生气的,她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去,呐呐道:“我也知道应莫带我过来准没好事,可是就是忍不住跟你吵,你居然信她不信我。” 她这是吃醋了? 齐裴云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冰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纹,绷着脸道:“你还知道你错了啊?” 柳白鹭不服气的抬头瞪他:“如果不是你招蜂引蝶,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那般理直气壮的摸样终于让齐裴云怒急而笑起来,他抬手揉了揉柳白鹭的发顶,道:“你这一趟要让我添不少麻烦,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额……”柳白鹭想想,自己确实有些理亏,可是自己也是被人设计的好不好?难不成还要她留在那里任那人调戏不成?想了想,她道:“你能不能把你要做的事情跟我说说?也许我可以出个主意呢?” “你成吗?这可是大男人的事情。”不是齐裴云鄙视她,而是她这个性格,这个直绷绷的脑神经可以想出什么惊采绝艳的方法来? “小看女人不是?”柳白鹭眯起了眼睛。 齐裴云耸肩道:“不是小看女人,是小看你,你那冲动易怒的性格休养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多大长进。” 谁知道遇到你就不灵了呢?柳白鹭暗自腹诽,却又不满道:“我冲动易怒,但是我又不是傻子。” “这话也有些道理。”齐裴云张目四望,见没人过来,只能无奈的拉着柳白鹭在屋脊上坐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跟你说说。这个卢煌县是给康定关,永康关,永定军三地驻军运送粮草的必经之地。不过这数百年以来卢煌县的帮派势力庞大,给运送粮草带来许多不便,固然可以从卢煌县绕路运送,可是要凭空多出两天的时间。若是平常倒也无所谓,但是遇到战事,便要争取节省更多的时间。” “这次康将军想要整合卢煌县的帮派,就是想着日后打起仗来可以方便一些。可是卢煌县的帮派从我大周朝建立以来被朝廷整合过多次,每次不出几年总会分崩离析,究其原因就是双方不信任,合作上总是出现阴奉阳违。康将军便想着由我出面协商,避过官方,这样中间有人缓冲一下,自然就可以将事情办得圆滑一些。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帮派对于官府发自内心的抵抗与不信任。” 柳白鹭关心的问题最为实际,这关系到她日后的生活质量与她辛劳与否:“你做这些给你做少银子?” “哟,还没成亲就管起家来了?”齐裴云伸手挂她的鼻子。 柳白鹭一把拍开他的毛手,嗔道:“快说,后面还有吧?” “还有什么?”齐裴云本就不欲多说,这事儿柳白鹭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不是?更何况他刚才说的已然够机密了,难道还堵不住她吗? 柳白鹭眯眼笑道:“你装傻是吧?” 不知怎么的,柳白鹭这般眯眼看他,齐裴云心头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举起了双手,道:“好吧,好吧,我跟你说。如今卢煌县只剩下了两大势力。今天这个色胚是曾进,是北城区的扛把子,他同时还是西城区路家的女婿。这路老爷说来也奇怪,明明那么有钱势力又大的一个人,这辈子竟然只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儿,再也没有纳妾,花酒都不喝了,更遑论在外过夜呢?路老爷的妻子因为难产坐下了病根儿,在她女儿十岁的时候就走了。这个女儿被路爷当男孩子养大,言道日后路家的一切都是要给女儿女婿的。他也不要求女婿入赘,只要日后的儿孙们有一个姓了路姓就好。” “两家联姻之后迅速的消灭了南城区的势力。而东城区的势力因为是百年基业,根基庞大,所以曾进不知道如何下手,才会拖到了今天。我也是在最近才知道了东城区那边的破绽,才约了曾进出来详谈。” 柳白鹭对于什么势力之类的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敏感的抓住了几个词“独生女,当男孩儿养着,岳丈一辈子没有纳妾,入赘,随母姓”,最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色胚”。 柳白鹭自信一笑,将想到的法子在心中过了几遍,含笑问道:“你的目的是卢煌县的地下势力?” “正是。”齐裴云点头,期盼的看着柳白鹭,这么快就能相处应对法子吗?他不指望她想的法子有多管用,只是看到她这般帮自己,心中极为的欢喜。 柳白鹭继续问道:“那么是谁管就不重要了是吧?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听你们的话是吧?” “是。”齐裴云继续点头。 柳白鹭奸诈地笑了起来,应莫!让你算计我!我可不是白白被你算计娱乐的起的! 再次将那想法在心中过上一遍,她缓缓开口道:“曾进好色,路家只那么一个宝贝闺女。岳丈可以为逝去的妻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自然不喜女婿这么花心。” “你错了,那路老爷前儿个还给曾家送去了十名美姬。若是不喜女婿,岂会这么做?”齐裴云不以为意道。 柳白鹭却是笑了起来:“他这是讨好女婿呢,还是给女儿添堵呢?不管是哪个,这个行为在我看来,都不是赞同曾进在外面疯,而是觉得曾进总是在外面,还不如家里多些美婢,将人留在家里的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找出破绽来。” “如何做?”齐裴云还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对于齐裴云明显的不屑与不相信,柳白鹭没有多想,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注意,只专心一致的回想刚才自己的那个主意,将它更加完善的说出来:“做法很简单,挑拨离间!” ------------ 第四十六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此话一出,原本不该抱什么希望的齐裴云却仍旧是极为失望,一直注意着她表情的柳白鹭问道:“怎么?你们试过?” “自然试过,那曾进是个油盐不进的,我安插进去的人说什么都挑拨不了他们内部的关系,”齐裴云半是头疼,半是钦佩的说道:“这样的人可以让底下人那么信任,也是个人物了。” 柳白鹭斜觑他一眼,道:“你应该没试过我说的法子。” “什么法子?”齐裴云是彻底绝望了,他原本就不该寄望与闺阁女子能够有多么好的主意。 柳白鹭垂眸极为缓慢的开口道:“既是独生女,那么自小自是极为娇惯的。这从路家不断往曾家送人就可以看出来。想必那个路家小姐也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物。你为何不从这方面下手?” “哦?怎么下手?”这倒是一个方法!齐裴云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他们只着眼与曾进帮派内部,而忽略了这里! 柳白鹭微微侧头戏谑道:“我是个女人,懂得什么呢?还是你们想法子吧。” 额,这是生气了? 齐裴云笑眯眯的看着柳白鹭,片刻后搂着她的腰声音婉转道:“你就告诉我吧,好么……” 最后一个字拖了长长的尾音,那声音颤的柳白鹭心里麻痒痒的,他这是在撒娇吗?柳白鹭的脸红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是找个女人,让曾进休妻。”说完这句话,她想起刚才曾进那猥琐的目光,心头恶心,冷声道:“曾进虽然是个人物,可是到底是个色迷心窍之人。若是你去寻一个绝色女子,人又聪明懂事体贴贤良一些的。家里的夫人又是个成日里跟他吵架的,这两相对比下来,曾进自然知道孰优孰劣,到时候闹将起来要休妻,不,曾进不会傻的要主动休妻。可是这个传言我们却可以散布一下。” “路家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两家人就有了裂痕,你们再下手就容易许多。”柳白鹭眼底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齐裴云没有忽略她眼底那一丝神采,追问道:“可是这样所耗时日颇久,而且那样的女子并不好找,若是寻找青楼女子,为了银钱,日后可会背叛我们的。” 柳白鹭的眼角微微扬了起来,若不是两人离的近,齐裴云又一直注意着她,自然会忽略了她这略显得意的表情,只听柳白鹭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平缓说道:“若是想要快一些,自然就要利用上一些人了。你要知道如今曾进缺什么。” “缺银子,缺权力。” 此权利非彼权力,对于齐裴云回答的六个字,柳白鹭相当满意,她笑道:“人手里的权力大了,自然就想着要更多的利益。曾进自然也不会例外,不然也不会肖想着东城区的地盘了。让我猜猜,东城区之所以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屹立百年之久,只怕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还是朝中有人吧?你们这次想要扳倒的只怕是另外一位。” 如果说之前齐裴云对于柳白鹭的话不抱期望的漫不经心,现在就是惊讶乃至于惊喜了,柳白鹭竟然可以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 柳白鹭紧接着笑道:“我记得应大商人的生意也是做的极好的。可是却是缺少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能靠上官府固然好,可是若是靠上这些黑,道势力,自然也是可以的。而曾进在这卢煌县盘踞多年,自然有自己的门路,若是有更多的财力支持,那么打通官府那边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白鹭的话已然点的异常明显,齐裴云脑子急速转动,一个计划瞬间已然形成。 柳白鹭看着齐裴云变幻莫测的面容,轻声问道:“不知你们要对付的是谁?” 齐裴云也没打算瞒着柳白鹭,径直道:“是诚王。” “诚王?”柳白鹭扬起了眉头,很是不可思议。 诚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先帝爷的亲侄儿。先帝当年能够以平庸的资质当上皇帝,全赖睿智的诚王让位,先帝故而给了诚王免死金牌,哪怕是犯了叛国的大罪,诚王一家仍然可以免死。也因此造就了诚王儿孙的嚣张跋扈,尤其是诚王的孙儿,在京中更是横行无忌。 只是谁要动诚王呢?柳白鹭蹙眉不解。 齐裴云点头,道:“诚王的一个得宠的小妾正是这东城区帮派的千金小姐。” 柳白鹭点头沉默不语,齐裴云在刚刚想到的计策在心中过了几遍,猛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柳白鹭心中战栗道:“你,不会是为了报复应莫吧?” “嗯?”柳白鹭满脸无辜的看着齐裴云,眼底却是带了几分挑衅之意。 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被曾进这样的人缠上,哪怕是在这个不在乎名节的边关,只怕应莫日后也不好说亲了,因为谁也不敢得罪这些帮派势力! 齐裴云舔了舔唇,张望了半天,道:“怎么他们还不来?” 对于他故意转移话题,柳白鹭并不在意,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哦?你还想被人追杀不成?” 齐裴云摇头,皱眉道:“张庭他们应该过来接我才是啊。” 柳白鹭极为诧异,道:“怎么?你这么大人了,还需要人接?”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齐裴云紧紧闭上了嘴巴,他这样不言不语的,柳白鹭反而更加疑惑起来,她忽然耸了耸鼻子,今天齐裴云身上是有些香味儿,不过却是青楼里那股子廉价胭脂的味道,那种似有若无的清雅香气并没有夹在其中,不过,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极其清淡,她闻了好几遍才闻的出来,想来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时间长了,香气有些散掉了。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齐裴云,那种探究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齐裴云不说话,柳白鹭也不说话,就这么双手抱膝,枕在胳膊上侧头瞧他。 那双桃花眼在月色下水波潋滟,加之身着男装,今日的她别有一番韵味,齐裴云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远处公鸡打了第一声鸣,天边也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附近的人家逐渐有了动静,两人再呆在房顶上,只怕就被人给发现了。 被柳白鹭这般盯了一个晚上,齐裴云再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我,那个,我记不住路。” “噗!”柳白鹭没忍住笑了起来,“路痴?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是呢?” 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柳白鹭记得不多,不过有柳苏氏提醒几句,也就可以想起一些大致的事情来。 齐裴云涨红着脸瓮声瓮气道:“那时候进进出出不是都有人跟着吗?” 也是,谁家的少爷小姐身边没几个丫头小厮的?陌生的地方走丢了容易,熟悉的地方再走丢可是没办法了。 柳白鹭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迷路了吗?” 齐裴云点头:“说好了让时策等我的,他却先跑了,他以为我只是分不清楚左右,却不知道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全靠着密香来辨识方向。那日从张庭家里出来,匆忙之间将香点错了地方,所以错入了你的闺房。” 柳白鹭问的是小时候自己与齐裴云第一次见面之事,没想到这家伙自动招了上次误入闺房之事,她掩下眼底的笑意,继续问道:“我在我房后发现一枚香丸,是你的吗?” 齐裴云惊诧道:“你知道那是香丸?那是我特意配制出来的,除非有一门引子,不然是闻不到那股子味道的。” 柳白鹭轻咦一声,道:“我是可以闻到那股子味道的。只是不知是哪个引子?” 隔壁街上传来了叫卖声,天色也逐渐泛起了亮光,齐裴云看看天色,叹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总在这个地方不是个事儿啊。” 柳白鹭看看下面的稀少的行人,闷声笑了起来。 齐裴云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愈发这样,柳白鹭越发笑的厉害,最后忍不住竟然笑出了声,此时下面民房里的主人已经醒了,听到笑声大叫了一声:“谁!” 吓得柳白鹭连忙捂住了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齐裴云,示意他赶紧带她走。 齐裴云也不敢耽误,搂着柳白鹭的腰飞身而起,在几处屋脊上轻盈掠过,然后落在了一跳僻静的小巷里。 齐裴云看着陌生的地方,懊恼道:“昨日里香用完了,不然也不会如此狼狈。” 柳白鹭翻手拿出一支白瓷瓶子来,瓶塞拔开,一股子沁人心扉的香气扑鼻而来,齐裴云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你怎么把它带在了身上?” 柳白鹭道:“还给你啊,省的你再爬错墙了。” 齐裴云摸摸鼻子,接过瓷瓶,道:“这一枚香丸只需一点点便可保持两月余的香气,这够我用上百余次了。只是现在我们怎么回去?” 柳白鹭白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就走出了小巷,一路听着不远处的叫卖声找到了主干道,然后叫了一辆车回到昨日里投宿的客栈。 昨日里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店小二对这个记忆犹新,所以当柳白鹭进来之时他格外的殷勤:“客官,您回来了?还是要昨晚那间房?” 柳白鹭听出了店小二的言外之意,不由诧异道:“昨儿个退房了?” ------------ 第四十七章 突袭 “是是是,”店小二忙不迭的回道:“昨儿个您二位一走,您的丫鬟就退房了,不过您放心,您的房间还跟昨儿个一模一样,没有收拾过呢。” 昨儿个大半夜的谁都困,更何况都那个时间了,也没几个人过来投宿,店小二就偷了懒,没有去收拾。 柳白鹭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进了房间,柳白鹭检查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昨儿个是被应莫从床上掳来的,身上自然只穿了中衣中裙,为了穿男装方便,中衣中裙就一起脱了下来。 那三梭布的中衣中裙上虽然没有绣什么花纹标记,可是到底是她的针线,若是被人拿去利用了就不好了。 她将衣服胡乱包了起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齐裴云。 齐裴云随手摸出一角银子扔给店小二:“你做得好。” 店小二忙不迭的谢了,接了银子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走了。 柳白鹭对齐裴云道:“昨日应小姐留了字条,说是你带我出来的,这会儿自然要你送我回去了。” 这点齐裴云自然无法推辞,更何况这才清晨,若是让柳白鹭自己回去,他也不放心。 柳白鹭被应莫掳走不过半刻钟,起来起夜的霜降就发现了,屋子里的迷香点的不太多,起夜的霜降察觉出不对劲就去卧房看了一眼,发现柳白鹭不在了立刻便魂飞天外。 她也没敢惊动人,立刻悄悄的去敲了柳苏氏卧房的窗户两人隔着窗户低声将话说了又将留下的纸条给柳苏氏看了,柳苏氏也不敢惊动别人,立刻叫霜降按捺不动,待到寅时末,柳苏氏匆匆忙忙起身去了东厢房。 霜降是在屋子里跪了一个晚上,将小姐看丢了,她责无旁贷。 柳苏氏让她起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想那齐裴云身边能人无数,你便是醒着,估计连你也掳走了。只是这孩子,深更半夜的带走白鹭做什么?两人都定了亲,难道这一时片刻都等不得?” 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算来还有一年多的功夫,若是此时出了什么岔子而提前成亲,柳家还不被人给笑死? 越想,柳苏氏的心越疼,不成!这事儿得遮掩着,等两人回来了,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然,去熬一些避子汤? 柳苏氏急的是团团转。 霜降倒是还记得要紧的事儿:“太太,字笺上说小姐要到晚上才回来。今儿个早上与午饭怎么办?” 早饭若是柳白鹭不出现,只怕会引人生疑,别人倒也罢了,那个秦氏却与柳白鹭不对付,先前可以假传父母之命,让冯秀才上门提亲,这次知道了,不一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柳苏氏想起此事来就恨得牙痒痒,那件事之后她缓过劲儿来就审问起了秦氏,却偏生被儿子给拦了下来,言道:“此事是我不查,秦氏纵然有错,儿子也有错。而且秦氏为柳家生儿育女,现下又有身孕,也不便惩罚。” 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柳苏氏打定了主意,就是现在饶了秦氏,等着秦氏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定然找个借口让秦氏跪上几天祖宗牌位! 强自安奈下不定的心神,柳苏氏道:“便说小姐来了月事,身子不方便,在房中用饭,老爷那边,让他带些干粮过去,现在军中也有热水,将就一下也未尝不可。” “是。不过,奴婢倒是没什么事情,老爷那般辛苦,吃干粮也不大好,不如让奴婢去送?”霜降垂头掩住眼底的一丝兴奋,问道。 柳苏氏皱眉道:“你每日里要忙的事情极多,可以腾出来时间吗?” 玉娘负责府里的一日三餐,并厨房,秦氏卧房的洒扫,以及给姨娘白氏,秦氏做衣裳。柳苏氏的衣裳则由白氏负责。 霜降则要负责正房,东厢房,倒座儿,院落里的卫生以及柳苏氏白氏秦氏的衣服浣洗之责,闲暇起来还要给家里人做鞋子,如今秦氏有孕,她又要帮着秦氏做一些针线,每日里一睁眼就开始忙,到夜里睡下方止。 以前这些事情是十来个丫鬟的活计,如今都落在霜降一人身上,若说有空闲时间,那真是笑话。 霜降却是毫不犹豫道:“奴婢辛苦一些也无妨的,总不能委屈了老爷。” 霜降说的也是,而且横竖也只这一天的功夫,柳苏氏便点了头。 霜降得了命令,欢快地出去找正在做饭的娘亲,玉娘,传达柳苏氏的吩咐,让她准备饭菜去了。 坐马车出城原本是极好的选择,可是柳白鹭忘记了,昨儿个夜里她与齐裴云刚刚得罪了这里的地头蛇,想要出城没那么简单。 柳白鹭雇来的马车看似没有问题,可是当她下令要出城的时候,马车却把他们带去了北城区一处僻静的地方。 车夫一句“出恭”已然去了半刻钟了,四周围安静的吓人,柳白鹭方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往齐裴云身边凑了凑,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齐裴云把玩着手里的香丸,笑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个引子是什么吗?我告诉你,这东西只需要用一次,日后就可以一直闻到这股子味道了。” 齐裴云说着,就拉起了柳白鹭的手,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 柳白鹭忘记了危险,惊讶道:“世上竟然有这样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不然山海经怎会有记载?”齐裴云侧耳听着外面,方圆五十米之内无人,所以可放心说话,他笑道:“山海经有云,耳鼠,兽,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飞,食之不采,又可以御百毒。” 柳白鹭蹙眉道:“你用的是它的哪部分?为什么我可以闻到呢?” 齐裴云眨了眨眼,想起小时候的一起恶作剧,闭口不语,过了片刻,道:“这东西其实很常见的,长得极为可爱,改日里我捉一只给你玩儿。” “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会闻到的呢?”柳白鹭心中觉得不妥,追问道。 我会告诉你要吃耳鼠的口水才可以闻到吗?我会告诉你吗? 柳白鹭可是有洁癖的! 他怎么会告诉柳白鹭小时候见她在树上睡觉,自己捉了耳鼠来亲她的嘴!他怎么会! “你告诉我啊。”柳白鹭还是觉得不安,心里直发毛,双手不由抓着齐裴云的胳膊追问。 鼓囊的胸脯贴着齐裴云的胳膊,他心神一荡,险些就说出来。 “咻!” 弓箭铮然声响,齐裴云一弯腰将柳白鹭压在了身下。 柳白鹭看着近在咫尺的齐裴云直觉去推他,猛然一声响,她倏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齐裴云背上的利箭,那个位置正是自己的背部,若不是齐裴云将自己扑倒,这会儿受伤的就是自己了! 周围杂乱的脚步声让柳白鹭惊醒过来,她尚且来不及反应马儿就嘶鸣一声,马车晃动了一下猛然翻倒,柳白鹭下意识的将脑袋埋进齐裴云的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 纤细的腰背撞在车厢之上,狠狠的将两人弹起来,齐裴云的腰紧接着撞在车厢上又弹了回去,柳白鹭的背第二次没有撞在车厢上,反而撞上了车座,座位侧面的棱撞在背脊上,剧烈的疼痛让柳白鹭皱眉闷声了一声。 马车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方才停下,柳白鹭顾不得浑身疼痛,紧张的揪着齐裴云的衣服问道:“你没事儿吧?” 齐裴云吃力的扯出一抹笑,刚想开口说话,却将柳白鹭的头按在怀里用尽力气滚了一圈。 “哆哆哆!” 几支利箭穿破车厢而入,齐裴云眼中寒芒一闪,手摸上自己的腰扣上了铜质腰带扣。 “啊!” “裴云兄!你还没死吧!” 惨叫声伴着时策的叫声响起,齐裴云松了手重新将柳白鹭抱在怀里,高声道:“你们再迟一步就给我收尸吧!” 柳白鹭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只紧张的看着齐裴云,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受伤?” 齐裴云扯出一抹笑来,道:“这么摔,怎么会不受伤?” “啊?你哪里痛?”柳白鹭一紧张就上下其手起来。 柔软的小手在身上摸来摸去,齐裴云全身上下痒的不行,他扭着身子避开柳白鹭的手,没想到两人的身子却贴的更紧了,一股无名火从小腹下三寸之地升腾而起,他按住柳白鹭的手,哑声道:“现在没事,再摸下去,保不住要受伤了。” 小腹上抵上了硬硬热热的事物,柳白鹭好奇的想要伸手摸下去,口中紧张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有箭射到你了?什么东西抵着我?你不要骗我!” 这连珠炮的问题让齐裴云愣住了,愣是忘记阻挡那只作乱的小手。 细长的柔软的手指握上关键之处,那东西在掌心里跳了一跳,柳白鹭的脑子轰然炸开来,脸红的似是能够滴出血来。 她没有成亲,但是定过亲,对于男女之事纵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柳苏氏早就给做了一些预防,男女之事也是略知一二。 刚才紧张之中她没有想起来,现在一摸到这东西,再怎么迟钝也想的起来了! 爽就一个字! 齐裴云销魂的面容就这般暴露在了张庭等人的眼中。 ------------ 第四十八章 敬畏 柳白鹭戴着帷帽,逃一样钻进了家门。 齐裴云浑身不自在的看了一眼满脸坏笑的张庭等人,硬着头皮跳下马车,跟在柳白鹭身后进了门。 秦氏挺着肚子从房里出来,正好看到柳白鹭冲进院子,她一怔,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白鹭?你不是来了月事不方便吗?” 柳白鹭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的看着秦氏。 齐裴云追了进来,闻言摸了摸鼻子,道:“我听说白鹭身子不舒服,就带她去看大夫。” “我怎么没看到你出去?”秦氏脑子转的极快,眼神不善的看着齐裴云,你玩儿归玩儿,要是闹出什么大事来,影响到了柳家的名声,那她可跟她们没完!大夫可是说了,她肚子里这一胎是个女孩儿,女孩儿的名声尤为重要,若是有柳白鹭这么个不守贞节的姑姑,自己的女儿也别想说个好亲事! 秦氏想的极为远,如今的皇帝虽然盛年,有个十几二十年好活,可是十几二十年后呢?到时候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己的儿子定然要去参加科举的。柳宗泽那么聪慧,即便考不上状元,一个榜眼探花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好好选一门亲事,日后可以为哥哥的助力! 这边关对于女人失贞一事是大方一些,可是那些个官宦人家,还是极为在乎此事的! 柳苏氏在屋子里听到动静忙不迭的打开房门,先是在柳白鹭的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瞪了一眼齐裴云,才对秦氏说道:“你如今身子重,也嗜睡一些,就是在你睡着的时候出去的。” 秦氏看着柳白鹭身上崭新的衣裙,张口还想说什么,柳宗泽出门而来,对着柳苏氏柳白鹭见礼之后,拉着秦氏的衣角,道:“母亲,我饿了。” 柳苏氏见到宝贝孙子,狠狠的剜了秦氏一眼,快步走到柳宗泽身边拉起他的手,笑道:“宗泽乖,跟祖母去屋里玩儿会儿,饭菜一会儿就得。” “嗯!”柳宗泽乖乖的点点头,看看柳白鹭,道:“姑姑不舒服,去休息。” 柳白鹭冷然的面容在柳宗泽面前也瓦解下来,她含笑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见。” 柳白鹭目送了柳苏氏拉着柳宗泽去了正房,秦氏也甩下了不满的目光挺着还不怎么明显的肚子转身回房。 这一家子,除了一开始给予齐裴云的那一眼之外,竟是谁都没有理他。 齐裴云挺没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转身打算溜走,没想到玉娘百忙之中抽身在厨房露了个头,道:“齐少爷,太太让您去茶房喝口茶等等。” 茶房原是大户人家里面待客用的地方,不过这“客”通常是指来往报信的世家之交的下人们或者是身份不够去客厅等候之人,如今这齐裴云已是柳家的女婿,却还是被叫去如今并不存在的茶房,不能不说是给了他难看。 齐裴云知道自己理亏,摸摸鼻子一转身就看到向伯站在身后对他做出请的姿势。齐裴云跟着向伯进了屋子,说是茶房,不过是向伯与玉娘两口子住处的外间客厅。 向伯把齐裴云让进了客厅,自己就往门口一站,对他不理不睬起来。 至少来壶茶,来点儿点心吧…… 齐裴云摸着饿瘪的肚子腹诽,原本是可以赶在巳时之前回来的,没想到出了点儿意外。 在卢煌县救了他们的,除了张庭带的人之外,竟然还有东城势力郑家的人。 郑家派人来跟他谈判,拉锯了近两个时辰后不欢而散。 *** 永定军军营。 康以邦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正在操练的士兵,眼角余光将军营门口停下的马车一一收入眼中。 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进入眼帘,他眉头一皱,怎么不是柳白鹭来送饭? 若是在京城,定了亲的女子都会深居简出,如非必要场合尽量就不出门,可是柳家现今并不一样了,所以每日里还是柳白鹭过来送饭,只是今日怎么换成了她身边的丫头? 康以邦对身边的副将嘱咐了一句,缓步走下点将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霜降吃力的拎着一个大食盒进了军营,她极为奇怪,以前柳白鹭拎着两个中等食盒,两个食盒可比这个大食盒重的多,她一个小姐怎么拎的动呢?难不成有人帮她? 霜降转头回望,送她来的马车已经进了路边的林子里,车夫没有丝毫出来帮忙的意思,而这军营里四处林立的士兵更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偶有巡逻的士兵经过,看她的目光跟盯着贼子一般,又怎会上来帮忙? 不过一想起一会儿可能会见到的人,霜降浑身是力,她一咬牙,拎着食盒快步往马棚走去。 “你们小姐怎么没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纵然冰冷没有丝毫情感,霜降还是亮了双眸,腾出一只手来抿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她微微抬首露出自己优美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疏离的笑,道:“小姐今天不大舒服,所以没能来。” 康以邦看着霜降,一时间那让人魂牵梦绕的面容好似就在眼前,他摇了摇头,冷声道:“你怎比的上她!” 霜降呼吸一窒,不服气的咬着唇,嘟囔道:“那我也没有半夜与人私会去。” “你说什么!”康以邦猛然抓住霜降的肩膀。 巨大的手力让霜降险些将手中的食盒给扔了,看着眼前那张俊美无比的容颜,她鬼使神差的说道:“小姐,小姐被人给掳走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康以邦冰冷的声音让四下里的士兵们心头都颤了一颤。 霜降努力压下心头的惧怕,脑子使劲儿的转着:“奴婢昨儿个半夜里去看小姐,谁知道小姐竟然不在床铺上。昨儿个夜里是奴婢亲自服侍了小姐睡下的,怎么会不在呢?奴婢心里害怕,就四处去找,最后在枕头下发现一张纸笺,是齐公子掳走了小姐。” 霜降小小撒了个谎,那纸笺就在床上显眼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枕头下。 感觉到肩上的手越发用力,在担心自己的骨头会不会被对方给捏碎的同时,霜降也迅速的在心里构建了一些话,说谎其实跟抽丝差不多,只要找到开始的线头,后面的就都顺应而生了:“小姐自打定亲之后便一直郁郁不乐,太太让小姐绣一些嫁妆,小姐也几乎没有动什么针线。奴婢担忧小姐,曾经问过小姐为何而郁郁,可是小姐并不告诉奴婢。” 康以邦眸光微亮,那齐裴云掳走柳白鹭,大概就是为的此事吧?齐裴云与他相交多年,他的性子康以邦极为清楚,若是柳白鹭心中没有他,他定会千方百计让柳白鹭对自己动心。 康以邦眉头忽然皱了起来,阴着脸,招来自己的亲兵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名亲兵领命而去。 霜降看在眼里,暗喜自己赌对了,她也知道要适可而止,她对着康以邦告了退,再也不耽搁的往马棚而去。 临近傍晚,康以邦的亲兵回来了,听到亲兵的回报,康以邦的面容微霁,却仍旧有些不大放心。 那名亲兵跟了康以邦十来年了,见他神色不定,试探道:“柳小姐今日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对呀! 康以邦双拳一击,赞赏的看了一眼亲兵。 *** 如坐针毡。 小时候顽皮烧了老祖宗的房子,差点儿连祠堂都烧了,齐裴云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真是太糟糕了! 柳苏氏就不说话,从用饭开始就拿他当空气,若不是柳宗泽偶尔跟他说几句话,以及柳苏氏那偶尔飘过来的目光,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空气了呢。 战战兢兢的用了饭,秦氏带着柳宗泽回房了,柳白鹭也回房休息去了,柳苏氏与白氏两人一坐一站的在客厅之中陪着齐裴云。 静! 除了三人的呼吸声与白氏偶尔略显不耐的动动腿脚之外再无其它动静,齐裴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中午的饭菜大概是咸了些,唔,也辣了些,饿着肚子的齐裴云顶着压力吃了两碗饭才撂下筷子,至于汤,真的没人盛给他,他也不敢开口去要。所以当白氏给他上了一壶清香四溢的茶之后,齐裴云是极为兴奋的。 可是迎着柳苏氏的目光,他不敢动,便只好这般坐着,眼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凉了下来,空气里那股子沁人心肺的茶香慢慢消弭与无形。 屋子里的光线一点一点暗淡下来,白氏早就耐不住这般站着,出门去寻左邻右舍说闲话去了。 屋子里只有柳苏氏与齐裴云两人,这样更加另的齐裴云坐立不安。 尤其是他太渴了! 嗓子从一开始的干燥到现在的火烧火燎,他恨不得将桌子上的一壶茶全都灌进嘴巴里,可是他不敢! 若是以往,他真的没什么不敢的,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可是这是他未来的丈母娘,是柳白鹭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便打从心底里敬畏了起来。 对,就是敬畏,而不是尊敬! 这是两个概念。 日落黄昏,天边火烧连云的万丈霞光也驱不散屋子里沉闷的气息,就在齐裴云的神经就要崩溃之际,柳苏氏开恩了:“你走吧。” ------------ 第四十九章 有杀气 齐裴云再也忍受不住,拔腿就想跑,却还是耐着性子给柳苏氏行了礼,然后默不作声的拎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对着壶灌了一肚子之后脚底抹油的溜了。 仓皇狼狈的背影让憋了半天的柳苏氏摇头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她忽然皱眉捂着肚子寻净房去了。僵持了这大半天,柳苏氏自己也着实憋坏了。 张庭从未见过齐裴云这般狼狈,他几乎是飞进了院子里,一头就扎进了放在厨房门口的水桶里。 听到动静的张婶子从屋里探出头来,一瞧就惊到:“那是我洗菜余下的糟水!” 齐裴云的身子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湿淋淋的头发顺着脸往下滴滴答答的流水,他狠狠的摸了一把脸,道:“无妨。” 时策赶紧拎了茶壶过来塞进齐裴云手里,武曾在门口问道:“可要备水沐浴?” “好。”齐裴云点头。 武曾大步流星的走到厨房旁的井边,三两下拎起一桶水来兜头往齐裴云的身上倒去。 冰冰凉凉的井水让齐裴云再次怔住了,时策大吼一声:“有杀气!” 下意识的就拎着武曾的衣领跃上了房顶。 *** 康以邦跳下马来,接过亲卫手中精致的礼盒。 现在还不到戌时,柳君阁今天又是轮值,所以康以邦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过来。 敲了门,顺利进入柳家,天际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地平线下。 柳苏氏正在房中给柳白鹭拟定嫁妆单子,当初抄家,她的嫁妆因为故交的放水因而保留下来,田产铺子等太过眨眼的东西或抄没或暗中变卖换成了银钱。 这些银子不多,却也有上万两之多,柳苏氏打算全部给女儿带走。 柳白鹭却是看着这些银子暗暗吃惊:“母亲还是将银子留给大哥吧。更何况日后二弟三弟成亲也需要银子置办宅院。” 柳苏氏摇头,道:“这些银子我都留出来了。在这熊唐县,宅子并不算贵,十几两就可以买下一处一进的宅院。至于娶亲,咱们这样的人家,大门大户的也不愿意嫁过来,小门小户的,所费银子不多。我也跟林家嫂子打听过了,找媒人,定亲,聘礼等等下来,咱们往大处操办了,给足女方家面子,也不过抛费几十两银子罢了。” 乍闻娶妻竟然花费如此之少,柳白鹭寂然一惊,但是这些银子…… 她仍旧摇头:“母亲,这不合适,还是留给大哥吧。女儿只带些衣服首饰就可以了。” 柳白鹭的嫁妆从她出生起,柳苏氏就开始置办储存了,单单是名贵衣料都有四大箱子之多,余下的珍宝首饰真是数不胜数,若不是抄家被抄走一部分,这些东西还会更多。 柳苏氏只是不愿:“这些东西是给你傍身的。亲家母的心思莫测难辨,若是你嫁妆少了,未免会被她看轻了去。” 那日里齐丁氏虽然允诺了会对柳白鹭好,可是经历过了那样的事谁都不会放心,更何况那方小游最后虽然没有被杖毙,可是到底也是远远的发卖了去,齐家可是有方小游的女儿在,柳白鹭过去齐家,不光有一个婆婆要应对,还要小心小姑子。 柳白鹭见柳苏氏神情坚决,知晓自己若是再推辞,柳苏氏也断断放心不下,只好点了头,但是她将那足足八千两的银票分出了一半出来,道:“齐柳两家都是罪臣之家,日后只怕都要窝在熊唐县或者永康关度日了。这八千两银子在京城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这里却是一笔巨款。女儿带着这么多银子也没什么用。您刚刚也说了,二弟三弟娶妻也不过抛费不到百两银子,女儿嫁过去之后便是一家人什么都不做,这四千两银子也足够女儿无忧无虑过这一辈子了。” 柳苏氏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这些银子自打来了熊唐县之后,除了买宅子与铺子用了百多两之外,其它的基本没怎么动用过。关于自己留下了多少银子,只怕连柳君阁也不知道。 压箱底的银子数目定了下来,两人开始梳理其它的嫁妆。 柳家是被抄过家的,纵然有许多私产,却也不能摆在明面上,不然晒嫁妆的时候只怕会让有心人记下,带来些麻烦。 哪些东西是可以拿出来让人看的,哪些东西需要提前或者晚些拿过去,又有那些东西不能录进嫁妆单子里两人细细的商量着,一样一样添减。 柳苏氏嫁妆上的东西,例如名贵首饰之类的,倒也不必避忌,全都录入,而这些年存下了珠宝玉石,却只能回头让柳白鹭再带过去。 其它诸如名贵衣料器物摆设,有些扎眼,只好不录进去,好在这些东西虽然名贵,却也不值多少银子,不怕齐丁氏贪了柳白鹭的嫁妆,倒是那四千两的压箱底银子,柳苏氏只录入了两千两,余下两千让柳白鹭作为私房钱存起来。 这些都算完了,柳苏氏又嘀咕了起来:“是不是置下一些庄子铺子?我观齐裴云没有什么正经活计,经商有赚有赔,不能全指着他,还是收些地的稳妥。” 熊唐县周围的地价便宜,倒是不用再动用什么别的银子,柳苏氏只从素日里所用的银子里抽出了一百两来,想了想,又抽出来几张银票来,道:“也是要卖地,不如一同买了算了,日后老二老三成亲,也是需要的。” 以前初来熊唐县,柳苏氏有所避忌,没有大手笔的置办东西,如今三年过去了,又是嫁女儿的时候,她可以明目张胆的置办一些,若是别人问起,便说是她变卖一些首饰便好。 打定了主意,柳苏氏将所有需要的物事都写下来,打算改日同柳君阁商定了,再行动手。 两人正忙着,玉娘进来禀道:“康将军来访。” 康以邦? 柳白鹭母女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不过康以邦可不是她们可以怠慢的,柳白鹭不便出去见客,柳苏氏便迎了出去。 一番见礼后各自落座,康以邦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道:“听闻柳小姐身子不适,我特意带来一些阿胶,血燕等补品过来。” 康以邦说完再不说话,柳苏氏看着桌上的锦盒,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后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道:“多谢康将军。” 康以邦绷着一张脸,想起亲卫教的那些话就有些说不出口,眼角余光瞄到在花厅忙碌的柳白鹭,康以邦一咬牙,刻意将声音放柔了许多,带了几分遗憾道:“我仰慕柳小姐多年,早年柳小姐与人定亲,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去岁柳小姐被人退亲,明知不该,心中却是极为愉悦的,因为自己有机会可以与柳小姐长相厮守。因为怕唐突了佳人,我到了今年才敢开口提亲,却没想到……” 康以邦摇头叹息不已,柳苏氏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满脸不悦道:“康将军此话何意?” 康以邦张了张嘴,目光瞟向了门外。 门外那名亲卫抚额无语,这话是要说给柳白鹭听得好不?怎么说给人家母亲了?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 白氏端了茶水进来,见此状况含笑道:“康将军这话说的有些晚了,若是早些时日说给我们小姐听,定然有些效用的,现如今我们小姐已经定亲了,将军再说这话,可就不免让人多想了。” 白氏的目光极为不善,她是个奴才,纵然是个姨娘,却也摆脱不了奴籍的身份,因此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大不了挨一顿打,不过柳苏氏向来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最多也不过跪跪祠堂了事。 康以邦的脸上闪现一丝恼怒,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如此奚落过!他霍的站起身来,杀意四起。 白氏摸了摸胳膊,奇怪的看了忽然起身的康以邦一眼,道:“将军可是觉得有些冷?婢妾也觉得忽然冷了许多呢。” 康以邦的嘴角抽了抽,对着柳苏氏随意拱了拱手,道:“告辞。” 康以邦一走,屋内的温度顿时回升,白氏看看面色不善的柳苏氏,耸耸肩头,端着刚刚沏好没动过的茶回自己房间了。 *** 齐柳两家虽然是故交,可是因为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对于规矩礼法也是极为看重的,之前虽然有过口头约定,可是四月初一过去,齐震还是正正经经的找了媒婆上门提亲。 之后就是三书六礼:下聘书,礼书,迎亲书,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除了之后到了成亲之日的“亲迎”其它都一项项依足了规矩,虽然齐家的条件所限,并不能下多么丰厚的聘礼,可是那一次次用心的准备与一件不差的各色礼物也给足了柳家人脸面。 其中齐丁氏不闻不问不插手的态度让柳苏氏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当初定下的婚期是来年三四月份,请期之后便正式定下了婚期,在来年的正月十五,除了那一天是个好日子之外,来年一整年便再无别的好日子了。 柳白鹭年岁愈大,等不得了,齐震的身子骨不成,更是等不得于是婚期便这么定了下来。 这么三书六礼的过下来,转眼就到了八月。 临近八月十五,已经定了亲的两家人照例是要走动的,齐丁氏备下了各色礼品,虽然并不贵重,可是却可以看出准备之人有多么费心。 ------------ 第五十章 嫁妆平妻 应莫这段时间极为不爽,因为她被人给盯上了。 那人正是卢煌县的曾进,应大商人对这个卢煌县帮派领袖的突然示好惊喜万分,应莫却是由曾进指明要娶自己而猜到了曾进所来必定是柳白鹭的教唆! 真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应莫想尽了法子也不能说服父亲拒绝这门亲事,便只好让父亲咬定了让曾进娶自己为妻。 应大商人也不是个傻的,女儿嫁过去若是个妾侍,随时都会被主母拎脚给卖了。那曾进呢?称霸了卢煌县一段时日,纵然只有四分之三的地盘――他已经将妻子娘家的地盘也看做自己的囊中物了。 自己这样的一个人物,出去寻欢作乐不是常事吗? 可偏偏家里那位醋劲极大,闹得曾进也想着要换个媳妇,所以与应大商人一拍即合。 曾进想休妻,路家会同意吗? 所以这两家人闹了起来,也让应莫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齐裴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里呆在卢煌县,应莫不敢去那狼窝,便每日里去齐家报道。 这日她从家里搜刮了一些补品拎来了齐家,看到齐丁氏收在桌上的各色礼盒,笑问道:“伯母这是给谁的节礼?好生丰富。” 齐丁氏的嘴角下拉,道:“给柳家的节礼,毕竟是亲家了,这节礼上不能疏忽。” 察觉到齐丁氏的不悦,应莫眼神一闪,凑到齐丁氏的身边撒娇道:“伯母,齐大哥何时回来送节礼去呢?” 齐丁氏伸出食指来点了一下应莫的额头,嗔笑道:“你就知道你齐大哥。” “伯母……”应莫娇羞万分的搂着齐丁氏的胳膊撒娇:“您是柳家小姐未来的婆婆,总不能您去送节礼去吧?不等这齐大哥回来怎么成?” 齐丁氏撇了她一眼,道:“你打量我不知道呢?最近被人逼婚了吧?”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整个边关几个城都知道了应家小姐被卢煌县的地下霸主曾进逼婚之事。 应莫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了,嘟着嘴在一旁坐下,道:“伯母还是别提这事儿了吧。我都快烦死了,我喜欢的是齐大哥,又不是那个武夫,偏生父亲还要我嫁过去,是个帮派帮主又怎么了?那么好/色/花/心的一个人,我才不要。” 齐丁氏看着应莫,目光微闪,她摇头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你前脚被曾进提亲,后脚裴云就扎进了卢煌县不出来,他那几个朋友也都跟了过去,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应莫一脸的不解。 齐裴云跟曾进的事情他并不完全知晓,只是知道他们之间有合作,现在难道不是跟曾进在谈合作的事情吗? 哎,上次多好的机会吧,可惜却失败了,不然齐大哥厌弃了柳白鹭,自己正好补上,多好? 齐丁氏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起来:“你跟你齐大哥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在那里,我看得见,也都记在心里。你这次被曾进逼婚,你齐大哥怎么忍心让你跳进那火坑?你齐大哥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整合了这永康关多少的游侠儿?这次他去卢煌县就带走了那些游侠儿,想来是要杀了那曾进,以免你跳进那个火坑。” “真的?”应莫双眸一亮,不敢置信的问。 “那是自然,”齐丁氏点头,随即又为难起来,目光闪烁道:“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怎么想的,我全都知道。只是如今定了柳家那个丫头,日后你进门少不得低她一头。不过我想着日后你们可以一起进门,不分大小。” “凭什么!她一个罪……”罪臣两个字差点儿冲口而出,应莫硬生生的止住了,齐家也是罪臣呢,她咳了一声,道:“她除了长得比我好看,哪儿点儿比我强了?住的那破地方,嫁给齐大哥又能有什么助力?父亲当初可是说了的,给我置办嫁妆要花五千两银子呢!日后还会提携齐大哥……哎……” 说到最后,应莫想起了现在自己还被曾进逼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五千两?”齐丁氏的嘴角拉了下来,这个数字连她嫁妆的零头都比不上呢,可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齐丁氏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五千两倒是个大数目,只是不知道能够采购些什么东西。” 在这边关物资匮乏,尤其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以及木料和上好的工匠。 应大商人专做最西边那些金发碧眼人的生意,每年都会耗费半年的时间从鞑靼部穿过去到最西边,贩卖过去最为廉价的丝绸茶叶,换回昂贵的香水,自鸣钟,各种香料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在齐丁氏看来,那些东西固然稀奇,可是到底没有那些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有底蕴。 应莫得意洋洋道:“父亲专门给我准备了四匹云锦,十匹蜀锦,五匹宋锦,两架苏绣屏风。还有两只和田玉的簪子,一对碧玉镯子,对了,还有各色皮子一箱……” 应莫罗列了十几样名贵的珠宝首饰,最后又道:“父亲还会给我两家铺子呢。” 齐丁氏暗自摇头,一言不发,皮子放在京城是金贵,可是在这边关却是随处可见,值不得几个钱。 这样的态度让应莫心里有些打鼓,这可是自己未来婆婆,她的意见很重要!应莫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齐丁氏淡笑道:“倒是极为丰厚,只是……柳家那丫头的嫁妆也不少,你这样在她面前会抬不起头的。我可以做主让你当平妻,可是你自己不争气,日后也会无端端矮人一截。” “她不是被抄家了吗?能有什么好东西!”应莫不服气的道。 齐丁氏起身进了内室,被外面动静打扰到的齐震翻身看着齐丁氏皱眉道:“你做什么?” 齐丁氏耷拉着嘴角,道:“你别管。” 齐震冷着脸道:“之前我维护了你了,你可别不知好歹!你若是敢让白鹭受委屈,我断断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齐丁氏冷冷一笑,转身抱着一方匣子出去了,一看到应莫,她如沐春风:“这是柳家的嫁妆单子,你瞧瞧。” 能有什么好东西?应莫浑不在意的打开盒子,拿出那巴掌大的小折子,一翻开,就先愣住了。 这嫁妆单子有二十多页,前面单单目录就有四页之多,分别为:家具,摆设,书籍,衣服,首饰,布料。 这些是大致的分类,底下还有各种各样的细分,家具里面的格式桌椅板凳屏风等物,还有锅碗瓢盆。摆设里面又细分了各式各样的东西,零零总总有上百样之多。 虽然摆设之类的东西都是常见的,可是里面偶尔出现的“汝窑天青釉纹樽”“哥窑青釉葵瓣口盘”“官窑白瓷茶具”等等东西,件件都是方圆数十个城镇买都买不到的东西。 至于布料,宫缎各色各种花样各十匹,这样笼统的计算让应莫看直了眼睛,衣服就不说了,单单一套花丝红宝石头面就完败了她所有的首饰。 更别提最后的压箱子银子两千两了。 看到这里,应莫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这要多少银子……柳家不是被抄家了吗?” 齐丁氏将嫁妆单子漫不经心的收好,道:“这算的了什么?还有许多东西太过扎眼没有写上去。我想着压箱底的银子只怕还会更多。当年我成亲的时候,母亲可是将攒了一辈子的东西都给我用上了。别的不说,压箱底的银子给了六万两,私下里又偷偷塞给我三万两银子。要不是后来被抄家……” 齐丁氏唏嘘不已,应莫已然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了,太震惊了!压箱底的银子都有这么多!这可是抵得上父亲大半身家了! 看着应莫的脸色,齐丁氏心中得意万分,此举还不能让应莫的嫁妆多出一万两来? “不可能……”应莫喃喃道,不知道在说齐丁氏近十万两的压箱银子不可能还是柳白鹭那么多的嫁妆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应莫一跳,她转头一看,却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齐家,在大街上自言自语起来,发问的却是康以邦,她连忙行礼:“见过康将军。” 康以邦点头道:“齐兄现在在哪儿?” 对啊!齐裴云在卢煌县帮自己扫除后顾之忧呢! 应莫眼睛一亮,先前的颓丧一扫而光,欢快的说道:“齐大哥在卢煌县呢。” “哦?”康以邦微微挑眉,眼底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跃跃欲试,他待要走,抬头看了一眼应莫来时的方向,问道:“你可是从齐家出来?” “嗯。”应莫点头一点儿不在意康以邦骑着马居高临下的样子。 康以邦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不可能?” 应莫本不欲说,但是一想康以邦也算是天潢贵胄,名门出身,对于这些事情应该知道,便将与齐丁氏的对话全部都说了,末了,问道:“京里女子出嫁都是这么多的嫁妆吗?” 应莫的嫁妆若是也写成那样的册子,只怕只有寥寥几页吧,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东西了? 新媳妇还没进门就想着要给儿子娶平妻?看来齐丁氏不喜柳白鹭啊。 康以邦忽然意识到这点,原本不打算跟应莫多说的他跳下马来,道:“京中规矩大,别的不说,一年下来,家居摆设至少都要按照季节更换四次,所以柳小姐的嫁妆算不上多,只能是勉强够用。” “这么麻烦?”应莫不理解,她闺房的东西虽然常换,却是因为不喜欢那般的摆放所以要换,却不知还要这么烦琐的按照季节去换。 ------------ 第五十一章 如火如荼 康以邦眼神闪烁,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东西在大户人家都很常见,柳家可以保存下来也不稀奇。” “那还有一些汝窑哥窑瓷器呢。”应莫无限嫉妒的说道:“还有花丝首饰,镶嵌的宝石之名贵就是我母亲珍藏起来的首饰都比不上,压箱底的银子有两千两,好像还有几幅画,其中一幅是前朝的张大家的画。” 应莫作为商人之女,还是有几分眼力的,不过对于那些古籍字画就不怎么清楚了,这幅张大家的画,还是因为父亲特别提过多少次,她才记下这么一个人的。 “哦?”康以邦神色动容,脑子同时急速的转动起来,半响,他阴桀桀地笑了起来。 被他这莫名一笑吓得心惊胆战的应莫此时方才想起眼前这人是谁,慌忙行了一礼一溜烟儿的跑了。 *** 梨花巷,柳家。 柳白鹭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怔怔的看着苦苦守在门外的身影。 已经一整天了。 八月虽已入秋,可是天气却炎热的紧,周卫青站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如火骄阳正好炙烤着他的全身。 看着阳光逐渐消失在屋檐下,柳白鹭长长一叹:“你这是何必。” 周卫青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的看着紧闭的门扉,仿佛可以透过厚厚的门板看到里面的心上人一般:“退亲,定亲,非我所愿,如今成亲,亦非我所愿。” 柳白鹭蹙起眉头,道:“如今你已成亲,我也定亲,你若是为了我好,便当再不往来。” 再不往来! 轻飘飘的四个字如鼓如雷敲击在周卫青的心上,他面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下:“你便如此恨我?” 门内幽幽一声长叹,让周卫青的心紧紧揪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子一晃,险些坐倒在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日后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若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去京城找我便是。” 周卫青面容悲戚的从身上摸出一枚玉佩来上前两步放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默默的转身离开。 东厢房的门一直到晚饭前才打开,柳白鹭看着那枚圆形玉佩,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收起了玉佩。 柳白鹭定了亲,小她三岁的柳梓枫柳梓陌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不过因为两人年纪还小,倒也不着急,倒是白氏,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寻摸着哪家的女儿好,以盼早日给儿子定下来。 日子就这般一日日的过去,柳白鹭每日里悠闲无比,齐裴云却是忙的焦头烂额。 他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过柳白鹭了,自打上一次在柳家跟柳苏氏这个未来岳母枯坐大半天之后,齐裴云再也不敢踏进柳家大门半步,若是想柳白鹭了,便只有趁着她去给柳君阁送饭的时候见上一面。 不过现在他却是忙的很,卢煌县的三大势力,郑家,曾家,路家打破了以往的平静,在小小的卢煌县掀起了腥风血雨。 齐裴云原本想要隔岸观火,可是后来却发现这样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便也参合到了这次的动乱之中。 每天天一擦黑,便是各方势力涌动之时,齐裴云并没有占据某个地方作为根据地,而是带着一众精锐打游击战,这也是柳白鹭出的主意。 对于男人而言,齐裴云还是比较倾向于稳扎稳打,大开大合之势,柳白鹭的法子却是轻灵有余,守成不足,这跟她的性子有直接的关系。 她是想着,反正齐裴云他们的目的旨在破坏,并不想要卢煌县的势力,那么就没有必要把大把的人力物力投放在占地盘上,还不若就这般以骚扰为主,钻三方势力的空子以坐收渔翁之利。 齐裴云与张庭商量参详了许久方才定下用这个法子,这两个月来真真是收益颇多。 首先,三方势力死伤颇多,而齐裴云所带的百人精锐竟然无一人阵亡,只有少数几个人受了些轻伤。其次,因为人少,所以耗费的银钱也不多,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了。 最后,却是三方势力对他们的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人太少,并不足以对他们任何一方势力形成威胁,所以没人在意他们。 齐裴云不禁想,若是他们大张旗鼓的进驻卢煌县,只怕至少会遭到曾进与路家联手阻击吧? 临近八月十五,齐裴云的心有些焦躁起来:“什么时候能打完?” “怎么?赶着见你媳妇了?”张庭调笑道。 齐裴云撇了他一眼,哼声道:“没女人的人是不懂得我这种相思的。”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闷笑,武曾却说道:“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回去算了。” 张庭摇着扇子看着举棋不定的齐裴云,道:“依我看,伯母定然不会告诉你给柳家送节礼的时间,所以你还是提前回去的好。” 没错,齐裴云就是想借着送节礼的功夫去见见柳白鹭,虽说在柳白鹭出去送饭的时候也可以见面,可是在外面人多眼杂的,更何况那个车夫还是康以邦的人,有些话总归说不出来。 此时被张庭这么一提醒,齐裴云跳了起来,自己母亲自己清楚的紧,这事儿她还真的做的出来! 齐裴云火急火燎的就往外冲,房门打开,他跟人撞了个满怀。 时策连忙施展身形往后飘去,看着齐裴云问道:“你做什么去?” 齐裴云纳闷儿的看着时策:“你这般着急又是为什么?” “对了!差点儿忘了!”时策一拍脑门儿,道:“被你这么一撞,我险些给忘了!我得到消息,今晚三大势力会进行一次大的冲突!” “什么?进来说。”齐裴云将回家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又在卢煌县耽搁了许久,以致竟然让他再次见到柳白鹭之时,两人已快成亲。 *** 八月十五平平静静的过去了,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了八月底。 这天骄阳如火如荼,是这几年来熊唐县最为炎热的秋季、 天气的反常让人的心里也烦躁不已,柳白鹭的佛经抄写了一遍又遍,却仍旧静不下心来。 白氏在自己房里依依呀呀的唱着什么,柳苏氏呵斥了她好几次都没用,只好自己避了出去。 柳白鹭捏紧了笔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的将笔扔进笔洗里去。 “小姐,不如奴婢去说一说白姨娘?”霜降忙上前去帮忙收拾桌子。 柳白鹭烦躁的抓起一本书来刷刷的翻着:“母亲的话她都不听,你的话她又能听进去几分?” 霜降闻言不由羡慕的往正房方向看了一眼,柳家以前有四五位姨娘,白氏无疑是过的最为滋润惬意的,她可是连主母都不怕呢!自己若是可以做到白氏那一步…… 可是…… 霜降不禁叹口气,现在想那些也没用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白氏那悠悠扬扬的声音间或传进来。 “砰!” 外面一声巨响,柳白鹭一惊跑到窗前往外看去,不会是敌袭吧?可是去年不是刚刚重挫了鞑靼人吗?怎么这个时候还…… 柳白鹭还没猜出更多的状况,汹涌而入的金甲护卫们让她呆住了。 这幕情景太熟悉了! 金甲护卫在狭小的院子里分两列站定,一名身着云燕官服之人踱步而来,在他身后整齐跟着二十名金甲护卫。 柳白鹭呆愣愣的看着这些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儿。 霜降呐呐道:“难道又要抄家不成?可是来的怎么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 当年柳家抄家来的便是这些金甲护卫,这些金甲护卫拱卫京畿安全,却也会参与官员抄家一事,因为直接听命与皇帝,所以忠诚度极高,也没多少人敢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贪墨抄来的东西。 都察院负责监察文武百官,如今柳君阁已是戴罪之身,又不是官员,为何会是都察院的人带着金甲护卫而来? 没等柳白鹭疑惑多久,佥都御史已然冷森森的开口:“柳君阁何在?” 刚刚被这一连串的人马惊住的向伯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我们家老爷上工去了,现在还在军营里。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咦?一个罪臣还用的起奴仆?看来传言非虚啊!”佥都御史撇了一眼向伯,眼睛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打量了一番,又看了一眼向伯,他以前进出过柳家,自是认识向伯,他冷声道:“柳家的下人不都被发卖了吗?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向伯恭恭敬敬的弯腰答道:“回大人的话,老奴是太太的陪房。” 律法没有明文规定抄家之时要留下女子的陪嫁,可是这已然成了众人所默认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非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不然无论谁被抄家,都会有一些人放水,让其带走一部分钱财的。 佥都御史眼神一闪,冷声道:“近期有人弹劾朝中一些官员利用抄家之际私自放水,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本官今日过来便是调查此事,你们柳家被抄家之时,可有人趁机索要财物藉以放水?亦或者,有人侵占柳家财物否?” 向伯擦了一把汗,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没有。” “哦?”佥都御史冷冷一笑,道:“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搜过了才算。给我搜!” ------------ 第五十二章 横扫一空 “慢着!谁敢乱来!”柳白鹭陡然出声,推门而出。 端庄明艳的她纵然一身朴素的衣裙,仍旧让所有人看直了眼睛,佥都御史眯了眯眼睛,盯着柳白鹭鼓鼓囊囊的胸脯笑道:“柳小姐,此事不是你可以参与的,还是让开的好。” 柳白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暖和熙,却又带了几分疏离,她脑子急速转动,出口的话语却是极为的缓慢,她说道:“这位大人,我父亲母亲都不在家,纵然要搜,也要禀明父亲母亲才是。如今家中都是女眷,我嫂嫂又怀了身孕,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传出去对大人的前程可不大妙啊。” 柳白鹭的话让佥都御史沉默了一下,随即他又笑了起来,道:“我的前程柳小姐就不必担心了,我说要搜,自然就是现在就搜的。” 柳白鹭的脸沉了下来,冷声道:“大人!我们家中都是女眷,您带着这么多男子冲撞进来已是不合规矩,圣上让您调查朝中官员,难道也包括让您骚扰家中女眷不成?” 柳白鹭这话若是柳君阁还是太子太师之时还会奏效,之时此时这种身份之下说出来,徒惹了佥都御史的嘲笑。 金甲护卫们整齐划一的去到各个房间门口侍立,只等着一声令下便可进门。 秦氏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牵着柳宗泽开了门,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纵然心中打鼓,却也只能强撑着开口:“柳家虽然落败,我秦家却还在,御史大人还是三思的好。” 秦家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可是在朝中也是有一定势力的,若是以往,佥都御史也会忌惮三分,可是如今嘛…… 他阴仄仄一笑,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手中赫然一枚金牌,钦差金牌,见金牌如见圣上! 柳白鹭与秦氏脸色同时一白,双双跪下。 白氏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衣着整齐的开了正房的门,在看到佥都御史手上的金牌之时,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佥都御史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据说这个柳家很是富足呢…… *** 当佥都御史带着金甲护卫扬长而去之时,面色煞白的秦氏捧着肚子哀声叫了起来。 柳白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赶紧扶着秦氏往狼藉遍地的屋里去。霜降玉娘两人率先一步冲进屋子里,玉娘抄起笤帚快速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开,霜降将倒了的桌椅板凳搬开。 黄花梨的架子床上只余下了几块木板,奢华的丝绸棉被被划了好几刀仍在地上。 秦氏看到屋子里除了桌椅再无其它完好的东西,心提了起来,目光怔然转向床榻,破碎的床板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她陡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她的衣服!她的首饰!她的银子!她暗自私藏起来的房地契! 柳白鹭可顾不上那些,床坏了,可是一旁的美人儿榻却是完好无损的,她搀扶着秦氏在凌乱的榻上坐下,寻来了被褥在榻上铺好,扶着秦氏躺下来。 白氏伺候过柳苏氏生过两胎,自己也生过孩子,连忙跟了进去在秦氏的肚皮上一阵摸索,片刻后她面色不好的道:“少奶奶要早产了!我去叫产婆,霜降,你去找太太回来!玉娘!烧热水!向伯!你去找大少爷!” 连大哥都要叫回来! 柳白鹭一惊,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 白氏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女人生孩子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少奶奶又是受惊之下早产,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就生下来。” 霜降玉娘两人得了命令立刻就转身出去了。 白氏说完转身就往外跑,柳白鹭看了一眼被搜刮一空的屋子,赶紧叫住她:“我们还有银子可用吗?” 白氏怔愣住了,是啊,他们还有银子吗?佥都御史带着金甲护卫抄走了他们所有的财产,便是藏在祖宗牌位下的地窖也被他们掀了开来,将里面的东西搬了个空。 正房五间屋子,东西厢房,便是连向伯与玉娘夫妻俩的房间他们都没有放过的搜刮一空! 白氏转头看看在床上疼的满头是汗的秦氏,一咬牙,道:“我回房看看,许能剩下些东西。” 柳白鹭点了点头,道:“我也回房看看。” 可以剩下值钱东西的希望极为渺茫,这点从秦氏的屋子里就可以看出来,柳白鹭冲进了东厢房,刚才的动静不小,可是碍于那道金牌,她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书籍从客厅蔓延到花厅里,可以想见当时是怎样一种乱像,柳白鹭看着满地的书心头一跳,眼睛盯在斜靠在倒地书桌上的书架上,她抬起脚来想要去花厅,西厢房陡然传来秦氏的尖叫。 柳白鹭脚步一转,冲进了卧室。 卧室同样被人翻的乱糟糟一片,柳白鹭顾不得去查看损失,径直扑上桌上自己的妆奁匣子。 精致的妆奁匣子三个空荡荡的小抽屉在外面晃悠着,柳白鹭将抽屉全部拉出来,手抹上了最底下的暗格。 没有东西!怎么会没有东西! 母亲给她的两千两私房银子因为不会录入嫁妆单子里,所以她早早就藏在了妆奁匣子的暗格里,这个妆奁匣子也不过是做工精致了些,绝对算不上好东西,里面放的首饰也都是银镀金或者铜镀金的,一点儿都不打眼,所以柳白鹭笃定这些东西不会被人给搜走。 可是现在这些算什么! 银子不见了! 柳白鹭颓然跌倒在地,毫无焦距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卧室,忽然,一丝金光映入眼帘。 柳白鹭一怔,随即手脚并用的往那丝金光之处爬去。 在床架的角落里,一支金耳环闪闪发光。 柳白鹭欣喜的抓起耳环,来不及打量屋里是否有别的剩余就被西厢房传出的呼痛之声惊的跳起来冲出门外。 东厢房门一开,正房门后的白氏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暗自数了三下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柳白鹭与白氏先后冲进了西厢房,美人儿榻上,秦氏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她面色惨白的抓着柳宗泽细嫩的小手。 柳宗泽才五岁多点儿,虚岁也不过六岁,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他的手被秦氏抓的生疼也不觉得,只是心惊胆跳地听着秦氏那一声声的哀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只一叠声的叫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见柳白鹭进来,他连忙追问道:“姑姑,母亲不会死吧?” 柳白鹭强自镇定,她去拉柳宗泽的手,奈何秦氏抓的太紧,她掰不开,她一着急,冲着秦氏厉声喝道:“你儿子的手不要了吗?” 秦氏从疼痛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白嫩的小手在自己手中已然变形,她猛地松开手,只见那小手青紫红肿一片,秦氏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张口想要安慰儿子,一拨疼痛袭来,到口的话化为一声痛呼。 柳白鹭将吓得呆滞了的柳宗泽抱起来往外走,一边轻抚他的背脊一边低声安慰道:“宗泽不怕,不怕,你母亲在给你生小妹妹呢,宗泽去跟玉娘一起烧水可好?你母亲需要用热水呢。宗泽长大了,可以帮助母亲了,是不是?等小妹妹生下来,你还要帮着照顾小妹妹呢。” 对于未知事物的害怕被柳白鹭温言细语的描述抚平了心头的惊慌,柳宗泽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玩具”吸引住了,他搂着柳白鹭的脖子,眼角挂着泪水,吸着鼻子问道:“姑姑,小妹妹好玩儿吗?” 柳白鹭心中喟叹,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柳宗泽这个孩子还能笑得出来吧? 将柳宗泽安抚好了,交给玉娘带着,柳白鹭匆匆赶回西厢房,白氏正在低声安慰着秦氏,柳白鹭看了一眼秦氏,生孩子她不懂,不过看秦氏还有力气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白氏见柳白鹭进来,连忙问道:“可有银子?” 柳白鹭点头,从荷包里掏出那枚金耳环来。 细细的金链条下悬挂了一颗绿豆大小的金豆子,她将耳环交给白氏,道:“这是个实心的耳环,怎么也有一分重,也不知够不够。” 白氏放下心来,一手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贴身里衣的衣角,那里有她私藏的私房银子,在柳家被抄家之后她便一直带在身上,也幸得如此方能保留住这些银子。白氏接过耳环来,连连点头:“够,够,够,我这就去叫人。” 大户人家的习惯,在秦氏甫一诊出有孕,便请了三四位稳婆定期过来查看,以预防生产之时稳婆不知产妇情况而抓瞎。 柳白鹭不懂那些,在白氏出去之后是拿着帕子给秦氏擦汗。 秦氏疼的浑身上下似要被撕裂开来,她一向看柳白鹭不顺眼,这个时候见到她在眼前晃,强忍住了疼痛咬牙切齿道:“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有什么用!给我滚!” 这个节骨眼上,柳白鹭也顾不得生气,扬声叫了玉娘。 玉娘抱着柳宗泽到了门口,便将他放下进得屋去,柳白鹭起身将帕子交给玉娘,低声道:“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懂得那许多,你来看着吧。。 ------------ 第五十三章 一无所有 柳苏氏回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当她被霜降找到,得知家中情况之时惊得险些晕厥过去,陪同她一起采购东西的林家嫂子一把扶住了她才没有让她当众失态。 家中被再次抄家,儿媳妇又难产,柳苏氏连忙将定下的东西全都给退了回去匆匆赶回家中。 “啊!哇……” 一声凄厉的尖叫伴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传出,刚刚走到家门的柳苏氏脸上一喜,连忙跑去西厢房。 白氏正在给婴儿清洗身子,稳婆在榻边检查着秦氏的情况,柳苏氏走到白氏身边正要说话,稳婆冷不丁的叫了起来:“不好!大出血!快请大夫!” 白氏手一抖,婴儿险些落进水里。 柳苏氏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歪往后倒去。 赶进来的柳白鹭一把扶住柳苏氏,对霜降吩咐道:“你照顾母亲,我去请大夫!” 紧随柳苏氏过来的林家嫂子闻言,道:“这熊唐县没人比我清楚,我去请,你们家应该有人参,先吊着点儿。对了!草木灰!先用草木灰!” 林家嫂子一叠声的嘱咐完了转身晃动着结实的身躯离开。 柳白鹭看了一眼柳苏氏,见她幽幽醒转,连忙跑出去弄草木灰去了。 柳宗泽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慌乱忙碌的大人们,柳白鹭出门险些撞倒他,稳住身形后就将柳宗泽拉在了自己的身边随时照看。 人参?现在柳家没有人参了!一颗参毛都没有! 柳家迅速聚集起了左邻右舍们,生育过的各家女子们齐齐挤在了西厢房,由其中年长的几位一叠声的吩咐着要做的事情。 柳白鹭就这么带着柳宗泽来来回回,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有人叫道:“人参!快拿人参!” 柳白鹭浑身虚弱的扶着门框,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人参没了。” “那快去买!”此时的人们已然忘记前几个时辰她们从门缝里看到的金甲护卫从柳家抬出的众多物品。 柳白鹭木然的点了点头,一手拉着柳宗泽往东厢房走。 康以邦在柳家门口跳下马来,一手接过亲卫捧上的盒子快步进了院门,看到柳白鹭呆愣的身影,他上前一步挡在柳白鹭跟前,道:“你还好吗?” 柳白鹭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康以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屈膝见礼:“见过康将军。” 康以邦看了一眼西厢房,道:“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听闻柳家有难,就过来了。这是我刚刚采购到的人参,给你救救急。” 正好就在附近? 还有人参? 柳白鹭的脑子前所未有的好使! 她接过人参打开一瞧,这是一株百年老参,有道是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株人参没有八两也有七两多! 柳白鹭抿了抿唇,屈膝谢过后将柳宗泽往前一送,道:“家中忙乱,顾不得看顾侄儿,还请将军带着侄儿去客厅相侯,待大嫂安好,小女子与母亲再来一同致谢。” 被她这般交付重托,康以邦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很快遮掩住了,牵着柳宗泽的手,道:“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世伯,想来不用一个时辰便可回来。” 柳白鹭捕捉到了康以邦眼底那一抹神采,她垂下眼睑,捧着人参转身进了西厢房。 百年老参的效用很好,奄奄一息的秦氏有了几分生机,硬生生的撑到了大夫过来,挽回了一条命。 眼见着秦氏好转了,柳白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站在西厢房床前看着正房,纵然看不到康以邦,她也能够感觉到彻骨的冰凉。 假如,她没有猜错,假如,她没有猜错。 “白鹭,”柳苏氏送走了所有来帮忙的左邻右舍,看着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孙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转身去叫柳白鹭:“康将军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还是过去道谢吧。” 两刻钟以前,柳君阁已经赶了回来。秦氏这边他帮不上任何忙,而家里哪儿哪儿都乱糟糟的一片,柳君阁也只能在客厅陪着康以邦聊天。 柳白鹭收回神思,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装跟着柳苏氏去了客厅。 柳君阁与康以邦相谈甚欢,从鞑靼各部之间的微妙关系,到各部的治理,再到鞑靼各部的出产情况,聊到军事,先皇之功,当今时局,再到如今朝堂上哪些可堪大用,哪些可以下放,又有哪些贪官污吏可以先后收拾或者以暴制暴。 若是以往,柳君阁绝对不会对康以邦说这些,可是今天,柳君阁像是打开了的话匣子,侃侃而谈。 柳白鹭甫一进门,就正好听到柳君阁对现如今几位皇子的评价。她眉头一跳,看了一眼专注聆听的康以邦,心头那个被她扔到一旁的假设之事又萦绕了起来,并且随着柳君阁的话语声,疑惑越来愈大越来越多,逐渐的形成一个阴谋! 柳白鹭寂然一惊,俏脸儿发白。 一直暗中注意着柳白鹭的康以邦不顾打断柳君阁的话,问道:“柳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柳白鹭狠狠的咬了下舌尖,丝丝缕缕的血带着些微的麻痛让她强撑笑容:“不过有些累罢了,无妨。” 那笑容淡漠疏离,是康以邦极为熟悉的笑,可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今天这笑容中又多了几分排斥,康以邦心中多了几丝疑虑,却很快被打散,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 柳白鹭有些坐不住,强撑着陪着康以邦聊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霜降紧跟着柳白鹭,见她满面疲惫,轻声问道:“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不如奴婢给您做些东西吃?” 还有吃的吗? 柳白鹭抬眼看了一下霜降,摇了摇头:“你去把我房间收拾一下,我把这些书整理整理。” 柳家的藏书颇多,其中大半都在柳白鹭这边,至于学术性的四书五经等等却在西厢房柳梓宣的房里,柳白鹭这边虽然都是些诗词游记等等杂学,可是珍本古卷特别的多。 柳白鹭脑子乱糟糟的,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用动脑子,女人无才便是德,纵然读再多书也都没用。 诗词歌赋什么的略通就好,哪怕作诗很好,对于那些外面的事情也是少知为妙的好。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深深的烙印在她的骨子里,可是那次夜晚跟齐裴云的侃侃而谈让柳白鹭从精神到身体都无比的舒泰,得到齐裴云的赞同,她更是无比欢喜。 谁说她傻?她聪明着呢! 可是今日,柳白鹭才真真切切的察觉到自己是真的傻呢,从头到脚,彻头彻尾的傻! 柳白鹭双眸逐渐亮了起来,手下收拾书籍的动作快了许多,很多刚刚露出头绪的事情在她的梳理下逐渐清晰明了。 待最后一本书归位,柳白鹭的眸子暗沉暗沉,幽深森然的可怕。 “小姐……”霜降推门而入,毫无防备的撞上那一双眸子,她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 柳白鹭眼睑垂了垂,唇角的笑容七分温暖三分疏离的淡淡扬起:“嗯?” 这样梳洗的笑容让霜降深深相信自己刚才就是看错了!她重新进来,道:“太太叫您。” 柳白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仍然有些狼藉的花厅,吩咐道:“把花厅收拾一下。” “是。”霜降暗自舒了一口气,快手快脚的收拾了起来。 柳白鹭见了礼,在柳苏氏身边坐下,看向了柳君阁:“不知父亲母亲叫女儿过来有何事?” 柳苏氏拿起桌上一张纸,递给柳白鹭,叹道:“你看看。” 细棉布两匹、锦缎五匹(均有损坏)、金首饰-无、银首饰-簪子一对、耳环五对、臂钏一只、翡翠首饰-碧玉压裙一件、珊瑚珠子-两颗、根雕摆件十件,瓷器摆件-无…… 这一张上的东西柳白鹭无比的熟悉,来到熊唐县这三年,她几乎日日里都要帮着母亲管家,现在这张纸代表了什么她几乎可以立即猜到。 柳白鹭掩下眼底的震惊,唇角浮起温暖和煦的笑来,道:“母亲,我们铺子还在。” 是啊,那些人没有找到铺子的地契,因为那铺子的地契被柳苏氏随手仍在了抽屉的角落,那些人以为是废纸一张,所以没有动。 她含笑掩住心底的愤怒,道:“母亲,只要有铺子,我们用心经营,还是可以吃喝不愁的。” 柳苏氏看着女儿,心底满满的愧疚:“你的嫁妆……” 嫁妆单子已经送去了齐家,现在柳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置办嫁妆,柳家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不说,柳白鹭日后嫁过去可是会受委屈的。 柳白鹭岂会不明白柳苏氏的担忧,她灿然一笑,摇头道:“母亲不必担心,伯父伯母会明白我们的苦衷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短视之人,女儿不会有事的。” 柳苏氏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柳君阁,柳君阁微微颔首,对柳白鹭道:“你回去歇着吧。从明日起,你就要绣嫁妆了。” 以前柳白鹭的嫁妆都绣好了,并不需要准备什么,可是今日佥都御史的到来不光带走了柳家值钱不值钱的物事,就是柳白鹭绣好的床单被面等物也都横扫一空。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柳白鹭实在坐不下去,她在门口站了站,转身出门。 ------------ 第五十四章 砝码 “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柳白鹭微微愕然。 张婶子笑容慈祥地道:“他们去哪儿一向不跟我说,这八月十五团圆节都没有回来,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你且耐心等一等就是。” 柳白鹭笑容掩不住的苦涩起来,她起身告辞。 张婶子将她送出门外,安慰道:“你放心,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够预料的。那齐家小子是个明白人,断断不会难为你的。” 柳白鹭笑了笑,回了家。 其实她找齐裴云不是为着嫁妆的事,而是心中的那个猜测,齐裴云跟康以邦打交道已久,对他的脾气秉性当是极为清楚的,若是告诉他自己的猜测,齐裴云定然可以分析出康以邦真实的目的来。 可是齐裴云竟然不在。 柳白鹭一整晚辗转反侧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去想清楚明白。 她心眼够多,但是心机不够深沉,性子也直,容易被撩拨,一旦有什么事就要立刻去做。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的她完全做不到! 所以母亲才会磨着她的性子让她凡事三思而后行,多听多看多想,少说少做。 柳苏氏的训练很有成效,在京城,柳白鹭就是沉稳的代名词,鲜少有人知道,她是那么容易被人撩拨。 多想想,再多想想。 也许是自己想左了呢。 可是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柳白鹭闭着眼,一直到天亮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霜降亮起了油灯,柳白鹭被灯光刺的微微眯了眼:“几时了?” “戌时正了,小姐可要吃些东西?”霜降站在床边含笑问道。 柳白鹭睁了睁眼,又闭上,片刻后细微的鼾声响起,霜降看了一眼柳白鹭,见她睡得香甜,便轻手轻脚的放下床边帐幔退了出去。 好累…… 柳白鹭皱着眉头,素日里觉得极为悦耳的鸡鸣之声此时听来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她以臂掩着眼睛,叫道:“霜降!” “来了!”霜降捧着一叠干燥的尿布,匆匆跑到卧室,屈膝一礼后,道:“小姐,热水已经备好,您可以起床梳洗了。厨房有热粥,稍后奴婢就帮您端来。” 柳白鹭的目光落在霜降手中的尿布上,胳膊也从脸上放了下来,撑起身子,问道:“今儿个是姐儿洗三礼,可有人来?” 霜降面色微怔,呐呐道:“昨儿个老爷太太就去了永康关,今儿个还没回来。” 去永康关? 柳白鹭瞬间明白过来,齐丁氏那日那般的咄咄逼人,柳白鹭可不相信她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正大光明羞辱母亲的机会!父母去永康关,不知为了自己要受齐丁氏多少气! 极快速的梳洗完毕,柳白鹭将自己前日带的翡翠镯子装进一个盒子里,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来。 这只镯子与荷包前日被她戴在了身上才幸免于难,现在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荷包里是两角碎银子与几十个铜钱,若是以往,这只镯子也只配添盆的,可是现在……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收拾好,起身出门。 临近中午,柳苏氏与柳君阁还没回来,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左邻右舍的都来参加洗三礼来了。 柳白鹭看着拎着一篮子鸡蛋的林家嫂子与后面或拿鱼,或拿着尺头的李家嫂子,王家嫂子等人,鼻子就是一酸。 林家嫂子朗声笑道:“我今儿个可是来讨红鸡蛋吃的!你可备下了?” 王家嫂子指着林家嫂子手里的一篮子鸡蛋,笑道:“你这不是鸡蛋吗?自己拿回去染红了吃!” “这怎么能一样!”林家嫂子眼一瞪,再转向柳白鹭的时候,笑的春风满面:“快别愣着了!赶紧准备去吧!今儿个这梨花巷的人可都要过来相贺的,这红鸡蛋赶紧的准备,还有酒席!也不用太麻烦,四个小菜,下一锅面条就可以了!” 林家嫂子说完,也不待柳白鹭有所反应,眼睛在柳家的院子一转,一拍头,道:“差点儿忘了!这需要人手!来来来,我们帮帮忙!” 林家嫂子拎着鸡蛋就往厨房去了,李家嫂子将尺头塞到柳白鹭手里也匆匆忙忙的进了厨房。 之后进来的人也有几个去了厨房,其余的人却是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桌椅板凳,碗筷等物迅速的在院子里支起了四张八仙桌。 正房四扇大门洞开,宽阔的大厅里摆了三张桌子,花厅里一张,空无一物的仓库里,祖先牌位已然被挪到了最里面,那里摆上了两张桌子,东厢房的客厅与花厅各一张,便是连向伯玉娘的房间里也摆上了一张桌子。 柳白鹭从头到尾都是在傻傻呆呆的看着,她也在家中宴过客,也知道这些事情要做起来非常简单,可是统筹调度却极为繁琐,这从桌椅摆设,帐幔熏香,到点心水果蜜饯饭菜等等各个方面都不容有失,其中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这些左邻右舍们,竟然极为快速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妥当。 今日柳家没有准备饭菜,可是各家各户送来的洗三礼却很实际,这家一筐青菜,那家一篮鸡蛋,他家几尾鱼,我家几斤肉的就撑起了整个宴席。 用完午饭,吉时一到,所有人蜂拥进了西厢房。 秦氏大出血伤身,身子极为虚弱,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她仍然记得今日是洗三礼,看着这些蜂拥进来的粗鄙之人迅速的在客厅忙碌,设上香案,供奉了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又在自己床头上供奉了“炕公炕母”神像,秦氏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 金黄金黄的洗三盆被稳婆拿了出来,柳苏氏不在,柳梓宣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也赶不回来,主持仪式的便成了白氏。 白氏万分肉疼的往盆里扔了一百个大钱,洗三礼就正式开始。 柳白鹭数了数手里的铜板,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个,她上前将铜钱放进去,左邻右舍的也开始往里放东西,真真是放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枣儿,桂圆,栗子等等喜果,也有扔几个铜板的,一时间水声叮咚乱响。 秦氏让玉娘扶了她坐起,看着洗三礼进行,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禁不住想起儿子柳宗泽洗三之时的盛况。 秦氏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吃力的开口问道:“大少爷呢?” 柳白鹭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秦氏开口连忙走了过来,问玉娘:“嫂子说什么?” 秦氏的声音特别低,玉娘竖起耳朵也不过听到了两个字,她说道:“奴婢只听到了‘大’‘爷’两个字。” 柳白鹭立时便明白过来秦氏是想找大哥,秦氏昏昏沉沉了两日,今日脑子不过稍稍清楚一些便想起了大哥,她一叹,在床边坐下,道:“程晖书院距离这里比较远,前日向伯就去了,想来今日就可以回来了。” 程晖书院再远,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按理说也应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这样一算时间,应该昨儿个夜里就回来了,怎会现在都回不来?柳白鹭心中焦急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是吗?”秦氏看着柳白鹭冷冷一笑:“只怕是你不想让你大哥回来吧?” “嫂嫂这话什么意思?”柳白鹭蹙眉。 秦氏看着完成洗三礼的稳婆将婴儿包好,那边早就蠢蠢欲动的林家嫂子等人一拥而上的去抢盆里的红枣,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柳白鹭仍然不明白,秦氏却不欲多说,推了推玉娘示意她扶自己躺下,然后吃力的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洗三礼结束,左邻右舍们开始散去,柳白鹭按下心头疑惑起身送客。 一出西厢房的门,柳白鹭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满脸惊讶。 林家嫂子袖手站在柳白鹭身边,笑道:“没见过这样的吧?” 柳白鹭笑道:“没见过,很是奇怪。” “奇怪?”林家嫂子不明白。 柳白鹭侧头想了想,笑容里不知不觉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道:“以前在京城,要想的事情很多,就像今日的洗三宴,这桌椅摆放客人落座的安排就很麻烦。小到一双筷子,大到厅中摆什么桌子,什么椅子,焚什么香,什么人爱吃什么菜,这一桌宴席要如何摆放,都要一一考虑到了。似今日这般简单却又热闹的情况却很少见。因为京中勾心斗角太多,无论怎么安排,一个桌子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合之人,如何控制住宴会上这些人不吵起来就极为头疼。” 林家嫂子吓了一跳,惊讶道:“不就吃个饭吗?哪儿这么多学问?爱坐哪儿坐哪儿便是。更何况过来不就是吃顿饭吗?哪儿那么讲究?还筷子?桌椅?能坐能用不就结了?” 柳白鹭微微摇头,没有经历过那种生活的人不会懂得这其中无声彰显的一个家族的身份地位与尊荣,也不会知道这样的布置可以显现出一名女子的素养与持家之能。 一场完美的宴会,可以为任何一位女子增添嫁入高门的砝码 ------------ 第五十五章 提前 “妹妹!”柳梓宣面色疲倦地冲进院子,看到柳白鹭便先叫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关切问道:“你有没有受伤?父亲母亲呢?” 柳白鹭含笑摇头。 林家嫂子扫了柳梓宣身后一眼,颇为诧异的张了张嘴,然而,这不是她可以插口的事情,转目一看院子里的东西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说了两句话告辞了。 柳白鹭此时方含泪道:“家中一切安好,父亲母亲去了永康关,嫂子诞下了侄女,今日正好洗三,等着大哥取名呢。” 柳梓宣此刻纵然再想看到妻儿,也耐下性子询说道:“向伯说家中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抄走了。父亲母亲去永康关怕是为了妹妹嫁妆之事。妹妹出嫁一事不能怠慢,更何况当日定亲之时闹出那样的事情,妹妹没有丰厚的嫁妆,嫁过去只怕会被人小看了。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一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柳梓宣从腰间解下荷包,塞到柳白鹭手里。 一入手,柳白鹭便知道这银子怕是有四五十两之多,她吸了吸鼻子,把荷包塞回去,道:“大哥,嫂子难产伤身,这些银子还是给嫂子补补吧。” 柳梓宣摇摇头,推回柳白鹭的手,道:“你嫂子的身子你放心。我岳母早些日子来信说,等着你嫂子生完孩子要接她回京城住一段时日。岳母必会为你嫂子调养身子的。目前还是你的事情要紧。” “大哥……”柳白鹭面目凄然,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在鬼门关滚了个来回,现在竟然要依靠娘家来调养身子,这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大的耻辱,大哥竟然为自己可做到这一步…… 柳梓宣笑了笑,拍了拍柳白鹭的肩膀转身进了西厢房。 柳白鹭低头看着手里的荷包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尤其是当西厢房传来柳梓宣与秦氏的争执之声时,她哭的更加厉害,可是她的眼底却浮现一抹坚决,前所未有的坚决! *** 傍晚,面色疲惫的柳苏氏与柳君阁回来了,得知左邻右舍在今天的洗三礼上帮了大忙,忽略了这件事的两口子立刻拖着疲惫的身躯挨家挨户的去道谢。 柳家一家子都在忙碌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院子的角落里,怯生生的站着一个娇俏柔弱的身影。 当所有人都空了下来的时候,花厅里正在摆饭,柳白鹭站在东厢房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方才发现院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她目光一凝,走到在井边洗衣服的霜降身边,问道:“这人是谁?” 霜降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此时洗衣服方才也算得上喘息片刻,闻言只抬头看了一眼,道:“奴婢听父亲说,好像是大少爷回来的路上救的姑娘,因为无家可归所以就带了回来。” 柳白鹭略点了点头,又蹙眉道:“带她回来做什么?我们家里现在这样……”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可是又不能放任不管,她转目看了看,倒座儿那边已经腾不出来房间了,进门跟柳苏氏与柳君阁说了。 这两人回来还没来得及跟儿子见上一面,自然对院子里多的这个人不清楚,此时听柳白鹭如此说,不由都犯起了难。 柳白鹭却道:“无论如何,人是大哥带回来的,还是由大哥决断吧。如今天色已晚,而且听大哥的意思,大嫂的母亲也快要过来了。不如将仓库收拾一下,祖先牌位放到正房暖阁。仓库给那位姑娘用。等着大嫂母亲派人过来,也有个住的地方。” 仓库里的东西被搬一空,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祖宗牌位,而正房暖阁是韩氏的住处,如今空着,那房间不能给那个姑娘住,也不适合待客,便只能如此了。 柳君阁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柳白鹭便退了出去亲自将祖宗牌位请过去。 晚饭很快摆好,一直没出西厢房的柳梓宣此刻方才抽身出来见过父母。 一进门,柳梓宣便跪在了柳君阁面前,叩首道:“儿子不孝,这几日未能在家,让母亲妹妹受惊了。” 柳苏氏连忙起身去扶柳梓宣,含泪道:“你便是在,对方有圣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柳梓宣坚持不起身,当日自己若是在,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可是家中一干女眷之下有个男子撑着,心理上便不会如此饱受煎熬,便是秦氏,只怕也不会吓得动了胎气而早产。 柳君阁摆了摆手,道:“你若是真的心中有愧,日后对你母亲孝顺点儿,对你妹妹好点儿,对儿媳敬重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君阁意有所指的话柳梓宣没有听明白,却是记下了要孝顺母亲,对妹妹好点儿,他立刻便道:“儿子知道家里发生这一变故,日后妹妹只怕要受委屈。我们家还有一家铺子,母亲说过要留给我的。现在我不要的,给妹妹做陪嫁吧!” 柳君阁盯着柳梓宣的面容,见他真心实意的是要把这铺子给柳白鹭,颇为欣慰的笑了起来。 柳苏氏却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昨日她与柳君阁马不停蹄的赶到永康关,为的就是嫁妆一事,嫁妆单子若是没有送过去还好说,可是现在送过去了,更改嫁妆也要知会亲家。 本来娘家陪送多少东西,婆家是没有置啄的余地,可是到底是关系到日后柳白鹭在齐家的生活,并且嫁妆已经定下,再更改,未免让齐家小看了柳家,并且还会将柳家的把柄递到齐家手上,日后齐丁氏整治起柳白鹭,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齐丁氏果然没有那么好说话,乍一听嫁妆减少,立刻就要退婚,还是齐震撑着病体出来严词说要休妻,齐丁氏才安分下来,但是却要齐家剩下的唯一的铺子。 柳白鹭岂会不知柳家现在的境况?她头摇得如同泼浪鼓般,不住口的拒绝:“这怎么能行!现在家中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家铺子,如今在嫂子的经营下已经小有盈余,现在家里这么艰难,怎么能把这家铺子给了我?更何况大嫂会同意吗?” 柳苏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终究是心疼女儿多一些,她道:“白鹭,你就收下吧,不然你大哥不会安心的。至于你嫂子那边,你不用担心,母亲会去说服她的。” 齐丁氏的话她还是说不出口,女儿不知道也好。 柳白鹭看着母亲悲苦的面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她问:“可是齐家说了什么?” 柳苏氏身子一颤,摇头道:“你安心备嫁便是,这些许小事你不用操心。” 然而柳白鹭却是倔强的看着柳苏氏,心知女儿脾气的她差点儿就要将齐丁氏的话脱口而出,向伯却匆匆进来,禀道:“老爷,太太,齐家派人来了。” 齐家来人? 柳白鹭眼底浮现一抹坚决,若是齐家咄咄逼人,她宁愿再次被退婚也不要父母为了她而受任何的委屈! 柳梓宣看了柳君阁一眼,见他点头,起身站在了柳君阁身后,对向伯道:“让她进来。” 很快,一抹瘦弱的人影出现在门外,柳白鹭目光一凝,这人是齐裴安?齐裴云的庶妹,方小游的女儿齐裴安。 柳白鹭皱起了眉头,看着怯弱胆小的齐裴安屈膝见礼,然后哆哆嗦嗦的开口:“母亲,母亲让我,来说,说一声,说是婚事提前。” “提前?”柳苏氏与柳君阁对视一眼,柳苏氏诧异道:“为何如此匆促?” 在齐家时两方那般激烈的争论,齐丁氏步步紧逼,也没说要把婚事提前,然而她们前脚回家,后脚齐裴安就追过来说婚事提前,这算怎么回事?难道齐家要再次刁难柳家吗? 柳白鹭冷冷注视着齐裴安,缓缓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伯母的意思?” 齐裴安身子一颤,懦懦道:“是,是母亲的意思。” 柳白鹭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是你来说?伯母哪怕雇一个人过来说也比你来的强。” 柳白鹭着实怀疑齐裴安的目的,可是落在齐裴安的耳朵里却是觉得柳白鹭看不起她这个庶出的,她的眼里迅速的聚集了泪水,哽咽道:“父亲,父亲身子不好了,所以,母亲说提前成亲。” “什么?”柳苏氏霍地站了起来,她跟齐震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裴安摇着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住滚落:“我,我不知道……今天您走了以后,父亲母亲便吵了一架,我害怕就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母亲就让我过来了。” 柳白鹭的眼睛落在了齐裴安的手上,一道鲜红的血痕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她上前一步拉起齐裴安的手撸起她的衣袖,只见那瘦的只剩骨头的胳膊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新伤旧伤痕迹交错纵横。 再看齐裴安的手,抓在手里竟是比霜降的手还要粗糙得多,柳白鹭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柳苏氏与柳君阁低声商议着,因着已经请了两天的假,他也不能保证明日一定可以陪着柳苏氏再去一趟永康关,不过好在柳梓宣回来了,明日由柳梓宣带着柳苏氏往永康关跑一趟也可以。 ------------ 第五十六章 冲喜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虽然柳苏氏与柳梓宣一同去了永康关还没回来,可是柳白鹭却知道,只怕婚事真的要提前了! 嫁妆被人搬空了,父母与大哥倾尽全家之力为她筹备婚事,她怎能再为父母增添烦恼? 两日两夜的不眠不休,柳白鹭绣出了一副绣品“化蝶”,绣品极为简单,只一截枯枝,一只蛹,可是只要把绣品翻过来,就可以看到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与一朵娇艳的花朵。 正反两面透光看去,蝴蝶栩栩如生,仿若正在舒展绚烂的翅膀展翅高飞。 柳白鹭用的是月影纱,这种纱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极为名贵,可是以前,却也不过是用来糊窗户,做帐幔的。 这一块月影纱,正是她从帐幔上裁下来的,整个帐幔现在都被她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照这样的速度,每两天一副小图,一个月至少可以出十五幅,这些东西拿出去卖…… 柳白鹭眸光闪动,豁然起身将绣品包好,换了件外出的衣裳一个人出门去。 “这东西好是好,可是熊唐县这样的地方,出得起银子买这种东西的可是不多,不若你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绣庄的掌柜一脸惋惜,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的绣品包好还给柳白鹭。 这已经是第几家了? 柳白鹭接过绣品转身便走,几乎每家都是这样的答案,便是给出了银子的,也不过是两幅绣品一两银子。这样的价格在熊唐县来说不可谓不高,可是就她这样的手艺,这样的价钱还是太低了些。 又走了一段路,柳白鹭忽然站住了脚,看着眼前的当铺,低头想了想,迈步进去。 “这根本不值几个钱。”朝奉将手中的月影纱一扔,嘲笑道。 柳白鹭敏感的看着朝奉多看了月影纱一眼,只这一眼,她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抓着月影纱头也不回的出了当铺。 风掌柜今日在酒楼谈生意,目光不经意的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轻轻咦了一声。 对面的赵掌柜顺着风掌柜的目光看下去,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了。” “怎么说?你认得柳家小姐?”风掌柜看向赵掌柜。 赵掌柜摸着一撇山羊胡,避开了柳白鹭不谈,只道:“前几日,应大商人发出了一条命令,严禁熊唐县,永康关的所有商家收柳家出来的东西。” “应大商人?”风掌柜诧异道:“堂堂商会会长,为何对付这样一个小女子?” 赵掌柜摇头晃脑道:“这你就不知了吧?应大商人的宝贝女儿,应莫不是看上了齐家的齐裴云了吗?就是柳小姐的未婚夫。这些年应大商人把他带在身边,也未尝没有栽培的意思,可是这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的了,却被人横空夺走了,这应大商人岂会善罢甘休?” 风掌柜眸光一闪,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赵掌柜得意一笑,对着风掌柜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一成!” “不成,半成!”风掌柜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我不过区区好奇心,你就如此漫天要价,真真是个奸商。” “我奸?我不奸,你的东西谁敢要?更何况……”赵掌柜看了一眼楼下远去的身影,没再多说,他也没打算要的那么多,见好就收,道:“前段时间我听闻圣上要追查官员贪污舞弊一案,这本是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知道就有人引到了大理寺寺丞主办的一次抄家之上,说是有家属喊冤,说那次抄家这个寺丞中饱私囊,他们家的传家之宝本不应该在被抄之列,却被这个寺丞给搜走了,并且不在被抄没的物品名单之上。” “大理寺寺丞不过从六品官,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何时管抄家之事?追查下去,却发现这个寺丞确实因为一次人手不足而参加过一次抄家,并且还是在刑部侍郎主持的一次抄家之中打了下手,就是这一次,贪墨了人的传家之宝。可是一个寺丞又怎会有这样的胆子?再追查下去,就牵扯出许多人,圣上震怒之下命人从圣上登基之后参与过抄家的官员全部审查,这一查不要紧,却牵连出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这其中,就有在抄家之时,仗着世交放水的。抄家流放,本意是给犯官惩罚,可是这些人却给那些犯官留下足够多的银子安稳度日,谁会静思己过?又怎么会受到惩罚?最可恶的是这些人阴奉阳违,当皇命如此好糊弄。于是圣上震怒,命人彻查所有被抄家的犯官家的境况。若是过的艰苦也就罢了,若是锦衣玉食,罚没家中财物算是轻的,重的,可能要重新判刑。” “这……”风掌柜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赵掌柜的门路他还是极为清楚的,所以对赵掌柜的话他深信不疑,半晌后,他皱眉道:“如此一来,当初提议彻查此事的官员岂不是得罪了朝廷众多官员?这么多年来,参与过抄家的人数不胜数,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手干净,这么一查,岂不是人人都暴露了出来?” 赵掌柜摇摇头,道:“这就是对方聪明的地方,提议这件事的,是监察御史,不过是因为发现一处河道的修缮有问题,因而上书要查治理河道官员是否贪墨,然后牵引出来的事情,要说这人也算的无辜了。” 风掌柜沉默了下来,只听赵掌柜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应大商人做的手脚,可是这应大商人若是有如此智谋,也不会缩在永康关这样的地方,不过倒是这个应大商人趁势打击是真的了。” 风掌柜却是觉得其中有些不妥,他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其中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便道:“我先失陪一会儿。” “无妨,你自便就是。”赵掌柜也不多问一句,只自斟自饮起来。 柳白鹭在街上转了许久,这么多家店铺委婉的拒绝,让她已经闻到了几分阴谋的味道,可是她始终想不透,康以邦既然已经把柳家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要他此时伸出援手,柳家必定感恩戴德,可是他为何要让所有的商家联合起来不许收她的绣品呢? “柳小姐。”风掌柜远远的叫了一声。 柳白鹭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来人有些面善,等着他近前了,方才想起来此人是谁,她连忙见礼:“风掌柜。” 风掌柜打量了下柳白鹭,道:“不知小姐可有时间一叙?” 若是以往,柳白鹭断然不会跟一名男子单独相处,可是如今这是在熊唐县,对于这些在京城足以损毁一名女子名声的事情,在这里却是再寻常不过,她只不过略一犹豫便点了头:“不知风掌柜有何事?” 风掌柜左右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有家茶楼,他道:“不如我们去茶楼里说话?” “嗯?”单独去?若是在大街上,柳白鹭倒是不惧,可是去茶楼,她却犹豫了起来。 风掌柜上前半步,低声道:“有关前几日的事情。” “好!”柳白鹭瞳孔一缩,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风掌柜也算心细,没有要雅间,却在二楼要了用屏风隔开的座位,这样的地方保留了足够的隐私,周围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柳白鹭极为满意。 要了茶点,柳白鹭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掌柜的知道些什么?” 风掌柜也不卖关子,将自己刚刚听来的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道:“依我所见,这其中只怕是应大商人做的手脚,虽然他不会有这样的计谋,可是若是在御史来熊唐县之后参上一脚却是不难的。” 柳白鹭的眼睛眯了起来,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真的是应家?是应莫? 风掌柜看向了柳白鹭放在桌子上的帕子,道:“刚刚我在酒楼见柳小姐从当铺出来,难道是想卖什么东西?” 柳白鹭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把风掌柜的话在嘴里咀嚼了两遍,然后抓住了“卖”这个字眼,她不愿再费时思考,径直说道:“掌柜知道些什么还请一并相告,小女子对掌柜的恩情没齿难忘。” 语毕,柳白鹭起身对着风掌柜深深一礼。 风掌柜连忙起身避开,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结一善缘罢了。柳小姐不必如此多礼。”风掌柜说着,似是生怕柳白鹭再多礼,道:“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应大商人下了命令,严禁永康关以及熊唐县的商家收柳家出来的东西。” 见柳白鹭面露疑惑,风掌柜道:“应大商人是永康关的商会会长,熊唐县因为距离永康关比较近,所以也归永康关的商会管辖。我这个当铺规模小,够不上资格进入商会,加之前几日我在外地正忙,今日方回,所以没有收到消息。” 柳白鹭敛目沉思,半晌后,问道:“不知康定关……” 风掌柜知道柳白鹭的意思,摇头道:“大概康定关也不会收你的东西了,康定关的商会会长跟应大商人有生意往来,这个小小的要求,那边的商会定然不会拒绝的。” 柳白鹭也知道自己这对于那些商会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用这个小小事情卖别人一个人情也无可厚非,可是她仍旧止不住的愤怒起来。落井下石做到这一步,真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 第五十七章 致命伤 风掌柜见柳白鹭面色阴沉,知道她定是生气了,他起身给柳白鹭倒了茶,指着桌上的帕子转移话题道:“不知柳小姐这件东西可否给在下一观?” 柳白鹭仍旧在沉思着,闻言也不过点了点头便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风掌柜也不见外,伸手将帕子拿过来展开,当看到那栩栩如生的绣品时,不禁赞道:“妙!妙!妙!” 一连三个“妙”字仍然表达不出他的心情,他将月影纱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月影纱轻薄透明,大户人家通常用来糊窗户,做帐幔,夏日里也会用来做外面穿着的纱衣,这幅化蝶绣在这样轻薄的月影纱下更显功力。若是料子厚实了,许多针线可以藏在布料中间,可是这月影纱极薄,藏线法是用不了的,所以可见其珍贵之处。 风掌柜爱不释手地对着窗外的阳光仔仔细细的看,然后在这差不多七寸方正的月影纱上画了个圈,道:“这若是做成象牙骨扇,定能卖一个颇高的价钱!” 柳白鹭眸光一闪,含笑道:“若是风掌柜喜欢,我便送与掌柜了。” 风掌柜摩挲着月影纱,不过沉吟片刻,便道:“不知柳小姐有何要求?” 柳白鹭抿唇一笑。她赌对了!风掌柜可以得到那些消息,便证明他与一些大势力有关系,就算关系不近,但是起码可以触摸到那些豪门世家的外围。自己的绣品在那些权贵眼中是有多么的珍贵自己心中明白。所以她抛出了这个诱饵,风掌柜果然上道! 柳白鹭缓缓道:“风掌柜能将应大商人的事情告知小女子,想来不惧应大商人的势力。那么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哦?”风掌柜挑了挑眉梢,这名女子,倒是有些意思。 *** “小姐,康将军求见。”霜降的脸上带着几分红晕,笑道。 柳白鹭揉着额头,摆摆手道:“母亲与大哥都不在,我一个定了亲的女子不适合见外男。” “小姐,这里与京城不一样。”霜降极力劝说。 柳白鹭的目光扫过霜降头上精巧的银簪子,上面的虫草栩栩如生,她冷然道:“这只簪子不是你的吧?” 柳家所有钱物都在前几日被洗劫一空,霜降的私房自然也不例外,这样精巧的东西那些人会放过?霜降心头一跳,面色白了几分。 柳白鹭冷声道:“我们柳家的人什么时候眼皮子这样浅了?一件东西你就把你的小姐卖了不成?” 霜降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跪了下来,顺手将簪子摘下来,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康将军。” 霜降起身匆匆跑出屋外。 柳白鹭凝视着霜降的背影,目光冷然,片刻后,霜降手捧锦盒回转,屈膝道:“这是康将军让奴婢交给小姐的。康将军说,得知齐家要退亲,将军为小姐万分痛心,特送上玉佩一枚。” 柳白鹭垂下眼睑,翻开锦盒,里面是一枚圆润的玉佩,说是玉佩也不尽然,这是一块和田玉籽料,糖色的表皮包裹着泛着油光的籽玉,玉质油润细腻带着几分凝实感,握在手中温润绵和。 玉的糖色部分被雕刻成了莲花,线条简单,花纹美丽,在莲花之后是一尊佛陀拈花而笑。 柳白鹭蹙起了眉头,之前的事情若是应大商人搞得鬼,那么康以邦的可疑就去掉了,可是康以邦如此对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在今天之前,柳白鹭以为康以邦要把柳家逼上绝路,然后让父亲投靠与他,为五皇子夺位增添筹码。而康以邦在军中对那些罪臣如此优待,只怕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可是…… 柳白鹭眼神迷茫,若是在此事以前,柳家在京城还算有些关系,算得上可以帮五皇子一把,可是现在…… 若真的是康以邦做的,这不是削弱了柳家的影响力吗?也更进一步的削弱了那些罪臣的影响力,她今日出去可是听说了,整个熊唐县所居住的罪臣家中都被御史抄没了一遍,原本富裕的如今一贫如洗,穷困的便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他们这些罪臣有什么利用价值?还不是以前的旧关系?若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日后康以邦想法子帮助其中几个被人陷害的翻案,日后定然是一大助力,对于五皇子一脉也是更加忠诚。 若真是康以邦做的,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对!就算是康以邦做的,他也不会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不然他又缘何可以坐到如今的位置? 柳白鹭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己想左了吧。 不过,既然是应家做的,那就不要怪罪自己心狠手辣了。 柳白鹭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没人知道,那次齐裴云与柳白鹭第一次见面,她爬那么高只是因为那树上的小鸟在她的衣服上拉了一泡屎,那件衣服是她帮母亲洗的,她第一次为母亲干活呢!就被那只小鸟坏了事儿! 当时她准备做什么呢? 唔,被齐裴云打断了,不过在这之后,她命人将鸟窝给桶了,里面的小鸟儿煎炸了吃了。 这在别人看来绝对的是心狠手辣,可是对于柳白鹭而言,却是极为的快意。 也就是在这之后,柳苏氏才动了让她修身养性的心思。 性子爽直些对于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着实不是大毛病,一名女子如此心狠才是致命伤! 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霜降说的对,这是熊唐县,不是京城。 只怕穷极一生,她都无法重回京城,过以前那样的生活,那么,自己还怕些什么呢? 应莫,卢煌县大乱让你躲过一劫,这一次,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 一条消息如野火燎原一般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传出。 初时不过几人听到,且当笑话或者八卦来听听,后来当知道的人超过数十个的时候,这件传闻便初具雏形。 再然后,当所有的商家都在议论此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然变了。 “给我查!查清楚是谁搞的鬼!”应大商人怒不可遏,他在永康关盘踞多年,始终没有当上会长,去年因为鞑靼人入关,而当时的商会会长恰好逗留在熊唐县而遭难,五年一选的商会会长不得不提前举行,他费尽财力物力才当选了商会会长,这还没做热乎呢,就有人敢惹到他的头上! “是!”应大商人的心腹管家领命而出。 恰巧从正厅路过的应莫察觉到父亲的怒火,越发小心翼翼的溜出门外。 应家的马车在城中横冲直撞,应莫心急如焚,恨不得马车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之前布下那么多的网,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本以为齐家会退亲,哪儿想到柳家来了两次,竟然把婚期提前了! 今日是两家商定婚期的日子,她要赶紧过去阻止! 齐家所住之地有些偏僻,那里是整个永康关中最为庞杂的所在,这里大多数是罪臣以及罪臣之后,也有一些地痞流氓在这里占下无主之地生存。 即便是永康关的女子,除非是住在这里,其他人绝对鲜少涉足这附近半步,而应莫来这里无数次了,除了一开始被一些人调戏过,再之后便没人再敢动她分毫。 应家财大气粗,家中的车夫都是好手,一路疾行下来,穿街过巷的遇到拐弯之处速度丝毫不减。 再有两条巷子就到齐家了,应莫放下车帘,忽然“砰!”一声,马车晃了一下,应莫皱眉怒道:“怎么回事儿!” 外面没人回应,应莫忽然感到不妙,她还未及站起,马车中钻进一人来,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柳白鹭坐在柳苏氏身侧,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剥着瓜子。 因为妹妹的婚事与妻子早产而请了一个月假的柳梓宣坐在罗汉床对面的圆凳上,手上拿着大红的喜帖:“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十月十五,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柳苏氏看着柳白鹭,道:“你也该赶赶嫁妆了。” 这几日家里把银子凑了凑,也不过凑出不到一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在别人家绝对可以将女儿风光大嫁了,可是柳苏氏怎么想都觉得女儿委屈了。 柳白鹭含笑点头,道:“母亲不必忧心,这几日女儿已经赶出了几床被面了。” 柳白鹭的绣技出神入化,既然赶时间,她就摒弃了那些线条繁复的花样,换成寓意吉祥如意的线条图案,这类图案简单,易绣,一床被面紧赶慢赶两日的功夫就得。 柳白鹭不由掩口打了个呵欠,刚刚还催促女儿的柳苏氏便露出几分不忍来:“若是累了就歇歇,让霜降帮忙绣点,可别熬坏了眼睛。” 柳白鹭摇头道:“女儿不累,倒是嫂子那边要好好照顾着,难产伤身大哥也要多多照顾。” 柳梓宣不大明白的看着柳白鹭,道:“难道我现在还不够照顾吗?晚上都是我看孩子的。” 柳家现在没钱了,以前备下的乳母自然也就请不起了,秦氏自己喂养孩子,基本上她除了给孩子喂奶都是在昏睡中。夜里孩子就由玉娘照顾,若是哭闹的紧了,玉娘哄不下,便是柳梓宣去照顾。 都说抱孙不抱子,柳梓宣这行径让他以前那群狐朋狗友知道了,定然笑死他的。 ------------ 第五十八章 无关 柳白鹭看向窗外那抹正在打扫院子的纤细人影,道:“朱姑娘来了也有段时日了,不知大哥要如何安排?” 正如向伯所说,朱姑娘是柳梓宣匆匆回家的路上从悬崖峭壁上救下的。山路难行,许多不熟悉山路的人极容易掉下旁边的悬崖下,朱姑娘一家人就是不认识路,在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 朱姑娘运气好,被树枝挂住了,在听到有人路过的时候呼救,才被柳梓宣所救。 提起朱姑娘,柳梓宣就头痛无比:“朱姑娘说她们一家只有她们三人,父母掉下悬崖没了,她无家可归只能跟着我了。” 柳白鹭揉揉额角,前几日朱姑娘出去讲父母的尸骨找到厚葬了,之后便自动自发的回来了,柳家现在还真没有余粮多养一个人。 “不如给大小姐当陪嫁呗。”一旁忙着飞针走线的白氏忽然开口道,“咱们家可没有多余的银钱再养一个人,不过嘛……”白氏眼睛在柳梓宣身上溜了一圈儿,道:“若是大少爷打算将朱姑娘收房,就另当别论了。” 柳梓宣脸一红,面色尴尬起来。 柳苏氏倒是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对,柳家如今人丁稀少,秦氏的身子骨又不适合生育了,梓宣着实该纳一妾室。只是现在我们家着实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养一个人。这事儿还得缓缓。” 白氏面色一喜,将针别在了布料上,看着柳苏氏道:“若是大少爷不要的话,不如给二少爷?” 柳苏氏犹豫道:“梓枫是个好孩子,当配好人家的女儿。” “嗨,”白氏毫不在意的摆手道:“朱姑娘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们家如今这情况,还想着娶谁家女儿不成?有的娶就不错了。更何况婢妾看这位朱姑娘是个有眼色的,心性坚韧,又能干活。最重要的是,她屁股大好生养。” 额…… 柳白鹭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柳梓宣,开口解围,道:“姨娘。朱姑娘是大哥救下来的,也不是卖给我们家了,若要人家嫁进来,也要问过她的意见不是?” “这倒是。”白氏将手中的绣绷放进针线篮子,起身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 看着窗外的白氏将朱姑娘追问的直躲她,柳白鹭不禁笑了起来:“姨娘真真有意思。” 柳苏氏跟着看向窗外,笑了笑,又转头看着柳白鹭皱眉道:“你这几日又出门了?” 柳白鹭含笑点头,道:“不过办些小事罢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柳苏氏寒声道:“给我把女四书全都篆抄一遍!抄不完不许出门!” “是。”女四书的内容不算多,可是全部抄完也需要一些时日,这明显是便相拘着她在家了。不过柳白鹭倒是不在乎,起身恭恭敬敬的应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光华。 *** 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应大商人最最宝贝的女儿应莫被人绑架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初时人们不过以为是普通的绑票,绑匪要了赎金也就罢了。 然而一天后,绑匪那边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有心人就着之前的流言分析出一些事情来。 第一,绑匪为什么要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绑人?要知道这个应大小姐可不是个安分的主,成日介的东跑西颠的,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一次城,在城外绑架不比在城内便宜?由此可见,那些人等不及了。 第二,绑架后没有立刻索要赎金,说明这赎金还没有商量定到底索要多少,这样不像是有目的的绑架,或者说是对方对赎金并不感兴趣。 第三,为什么以前没有人绑架过应莫?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几点不光别人想到了,应大商人也想到了,于是开始在商场上寻访,素日里就有仇怨的,那是直接上门要人,背地里对人家做过手脚的,便旁敲侧击的询问或者暗中调查。 如此的动作挡不住有心人的探查,应大商人如此作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商会会员们开始质问应大商人上任数个月来所作所为是否有收受回扣,中饱私囊之事。一些人甚至怀疑起了几次与京城那边没有成功的大笔交易与几次送往京城的货物中途被劫一事都与应大商人有关。 有了怀疑就有人去查,而有些事情在摸到一条线之后顺着将所有的东西都拎了起来,便发现了一些人听闻之事。 *** “柳小姐高才。”风掌柜敬上一杯茶,道:“老朽以茶代酒敬小姐一杯。” 柳白鹭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在家中被母亲拘了大半个月,今日借口采买一些东西才出得门来,她抿唇一笑,道:“若是没有风掌柜推波助澜,此事也没有那么快成功。” 风掌柜摇摇头,道:“还是柳小姐棋高一着,寥寥几句话下去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柳白鹭含笑不语,那些流言是她让风掌柜的散布的,她就不详细,应大商人经营这么多年,一点儿违法犯忌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如今应大商人当上商会会长,看似风光,其实想要把他拉下马的人大有人在,而他们却只需要一个引子…… “那应家小姐?”风掌柜想起什么,试探的问。 柳白鹭不明白的看向风掌柜,道:“应家关我什么事儿?” 风掌柜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跟柳小姐无关,跟我也无关。” 柳白鹭含笑点头,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让人身心愉悦的。 风掌柜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轻轻往前一推,道:“这是鄙人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柳小姐笑纳。” 柳白鹭眼皮一抬,心头诧异:“这是……” 风掌柜笑道:“这是鄙人在永康关的茶肆,经营了多年,虽然地方小,利也微薄,倒也是鄙人一番心意。” 柳白鹭略一犹豫,就收了下来,风掌柜定当是在这次对应大商人的商战之中获益良多,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手笔的给出一间茶肆来。看来惨淡经营的风记当铺也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而至于她为何一开始就会挑上风掌柜,而不是别人,大概是因为那日看到齐裴云从当铺里出来,所以才觉得风掌柜为人比较可靠吧。 柳白鹭一回家就去了西厢房。 秦氏靠在床头逗着怀中的女儿,见柳白鹭进来就别过了头去。 柳白鹭也不在意,将手中的纸直接递了过去。 秦氏斜眼一瞧,立刻就坐直了一把抓过那张纸来冷眼看着柳白鹭:“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白鹭垂下眼皮,不咸不淡道:“没什么意思,这间铺子本就是母亲留给大哥的,我现在还给你。” 秦氏冷冷一笑,将地契塞到枕头底下,道:“莫不是你看我母亲快来了,所以害怕了?” 柳君阁获罪,柳家那些族人迅速远离了柳家,这几年来也断了来往。 可是秦家却不一样,女儿是母亲的命根子,秦夫人对于秦氏的接济那是毫无保留,若不是柳家是罪臣之家,不能够太过扎眼,秦氏定然不遗余力的在熊唐县给女儿弄一处大宅子,布下众多奴仆。 柳家成如今这样,若想恢复成以前的摸样,只怕要依靠秦家,不过这要看柳君阁的意思了。 柳白鹭浅淡一笑,道:“嫂嫂多想了。只是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是不会去要的。” 柳白鹭说完起身便走。 秦氏看着柳白鹭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头继续逗着怀中宝贝女儿。 朱姑娘到底是没有答应白氏的提议嫁给柳梓枫,可是柳家如今也不能够养闲人,朱姑娘直接付了五两银子的租金,要在柳家住一年。 朱姑娘因是居家搬迁过来,所以手中有不少的银子,加上之后寻到父母的尸身的同时,也找到了家中细软,便将所有值钱的物事全都变卖了,换成银钱贴身放着。 一名女子带着这许多的银子,去哪儿都不会让人放心,而柳梓宣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她留下来帮助柳家做些事情也无可厚非,柳苏氏也觉得若是将朱姑娘赶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事儿,那不是害了人么?所以便同意朱姑娘留了下来。 亲家母要来,柳家也不能失礼,便将柳梓枫的住处收拾出来给朱姑娘暂住,原本充作库房的房间收拾布置一新等待亲家母的到来。 柳白鹭对此视若无睹,只专心绣自己的嫁妆。如今八床被面六床铺盖只绣完了一半,还有一半需在半月内绣完,然后让左邻右舍来帮忙缝被子。 至于嫁衣,现在赶制也有些来不及了,只能过段时日从成衣铺子里去买,对此柳白鹭有些惋惜,却也没有法子。 日子就这般流水般过去,期间秦氏的母亲秦夫人过来,素日里好说话的她这次对于柳家挑剔了起来,衣食住行没有一处没意见的,柳梓宣见不得母亲受委屈,与秦氏商议斗嘴一晚,第二日,岳母带着秦氏出去另租了房子住下。 这期间,秦氏生怕朱姑娘生出什么别样的念头来,可是朱姑娘却再老实不过,除了找柳白鹭要些东西,帮忙绣嫁妆之外便足不出屋,倒也让人放心不少。 到了九月底,秦夫人迫不及待的带着秦氏与外孙子孙女回了京城疗养。 十月初,齐裴云匆匆赶到熊唐县见了柳白鹭一面,留下了一个锦盒只道她成亲当日打开便走了。 ------------ 第五十九章 洞房花烛 十月十五,大吉,诸事皆宜。 天不亮,柳白鹭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沐浴过后由林家嫂子开始绞脸,要说林家嫂子也是个有福之人,父母公婆儿女俱全,一双儿女又颇为争气,林琳不过跟柳白鹭学了几个月的刺绣已然小有成就了。假以时日,就算达不到柳白鹭的水平,在这熊唐县十里八乡的也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柳小姐,前段时间应大商人的女儿被绑架你知道吗?”林家嫂子看出柳白鹭的紧张,口中咬着绳子问道。 柳白鹭绞着手,脸上的汗毛被细细的线卷起,拔出,疼的她直吸凉气:“听说过,应小姐找回来了吗?” 一旁帮忙的李家嫂子叹气道:“应大商人这次真真是完了,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应家全完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应小姐的下落。” 柳白鹭眨眨眼,把眼眶的泪水逼回去,问道:“应大商人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听说还有官府插手?” 李家嫂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先前只是有人说应大商人利用商会会长的身份中饱私囊,为己谋利。后来就有商会的人去查,原本也都是商场上的事儿,说了我也不懂,后来却是听说查出来应大商人早年有几桩生意做的不怎么干净,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杀过人?哎呦呦,丧尽天良哟……” 柳白鹭含笑听李家嫂子念叨着,眼底却浮现了一丝冷意,应莫居然不见了…… *** 当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红色锦盒打开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华贵的云锦上凤凰于飞,精美的刺绣让人移不开眼睛。 柳白鹭更是红了眼圈,立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嫁衣可真漂亮。你从哪儿买来的?怕是不便宜吧?”林家嫂子惊叹道。 柳白鹭吸了吸鼻子微微点头,由霜降伺候着将嫁衣穿上。 她有想过这东西可能是头面,或者其他首饰书籍摆设之类,只是断断没想到这竟然是自己卖进风记当铺的嫁衣。 当时风掌柜说这嫁衣有人出重金买下了。难道是他?可是齐家不是没银子了吗? 外面鞭炮齐鸣,红彤彤的盖头盖了下来,也暂时按下了她心头的疑惑,柳梓宣进来在她身前蹲下,柳白鹭轻轻环住了他的肩头,出嫁了。 齐裴云望眼欲穿的看着东厢房,待柳梓宣背出了柳白鹭,他快步上前一把就将柳白鹭抱了下来,柳梓宣尚且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齐裴云极为快速的拜别了父母转身将柳白鹭抱上了轿子。 “新郎官儿等不急了啊!”前来观礼的人们哄笑了起来。 柳苏氏也莞尔一笑,被齐裴云这般迫不及待的一闹腾,心头的不舍倒是冲淡了不少。 抚着衣服上再也熟悉不过的花纹,柳白鹭对于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齐裴云对她如此上心,日后就算齐丁氏为难与她又如何?有他护着,想必齐丁氏也不敢太过过分,至于说伺候婆母,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只要自己谨守本分,只怕齐丁氏也不会怎样。 热热闹闹的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柳白鹭将帕子绞的都变了形,眼前红彤彤的一片逐渐向上抬起,在烛光下,颜色更加鲜艳几分的新郎服出现在眼前,柳白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上挪,随着盖头挑落,那张嬉皮笑脸的让人想扇上一巴掌的面容映入眼睑,她羞涩一笑,垂下头去。 真美。 除去这两个字,齐裴云再也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佳人,从今以后,这是他的妻。 他是她的夫。 两人就这般怔怔对视着,任凭媒婆与喜娘们嘻嘻笑着将她们拉过来,拉过去的忙碌着。 一句句吉祥喜庆的话儿从她们口中说出,两人只是木然的应着,此时此刻,这两人眼中再无旁人。 终于将所有的仪式进行完毕,齐裴云也被喜娘们推出了门外,在房门关起的一刹那,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歉意。 齐家族中这次只来了齐铮齐莫氏夫妇,这两人高了齐裴云一辈儿,齐莫氏也不好在这里多呆,略坐了一坐就出去了。其他祖宗来人尽都是主母身边得力的婆子,都是下人,纵然现在齐震这一房落败了,可是历来主仆有别,这些人在齐莫氏说走的时候也跟着退了出去。 拥挤热闹的新房一下子就剩下了柳白鹭与齐裴安两人。 柳白鹭目光含笑的看着瑟缩在角落里的齐裴安,语调温柔道:“过来坐。” 齐裴安缩了缩肩膀摇头。 柳白鹭目光微沉,无端端的想起了方小游,可是方小游是方小游,齐裴安是齐裴安,纵然是母女,可是这齐裴安胆小如鼠的模样又能对她如何? 既然对方不过来,柳白鹭也懒得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一大早起来就被人折腾来折腾去的,她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招来霜降让她去寻些吃的,柳白鹭就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 一行四骑在夜色中疾驰,大红的衣裳在夜空中翻飞,衬着胯下黝黑的骏马端得上是鲜衣怒马。 素日里不羁的面容此刻萧杀一片,眼底卷起的风暴似乎可以消灭一个世界,脸上的寒霜凝结,在这个并不寒冷的日子里卷起细密的冰凌。 张庭空出一只手来搓了搓僵硬的面颊转头看了一眼肃然的齐裴云:“你可以不过去的。” 齐裴云薄唇紧抿,默然不语。 熟知他脾气的张庭知道,这定然劝不住了,可是……唉…… 新婚之日,洞房花烛夜,竟然出了那种事情…… 齐裴云眼底闪过一丝歉意,手中的马鞭却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马儿嘶鸣一声,夹着一股冷冽气息飞驰远去…… 白鹭,等我。 *** “小姐,小姐。” 柳白鹭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霜降,再看自己,鲜红的嫁衣紧紧裹在身上,她盘膝坐在炕上,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她试探地将腿伸出来,早已僵硬麻木的双腿从骨头缝里传出一阵阵刺疼之感。她身子一颤,歪倒在了霜降怀里。 柳白鹭微微喘息,蹙着眉头忍受那股子麻痒痛之感,待好些之后,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霜降道:“子时了。” 柳白鹭侧耳听了听外面,早先的喧闹已然不再,她皱眉道:“外面散了?” “散席了,”霜降捧了一杯茶过来,道:“已经散席一个时辰了。” “相公呢?”柳白鹭喝了一口茶,舔了舔干燥的唇。 霜降将茶碗放回去,道:“奴婢没见姑爷呢。” 柳白鹭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窗外,起身道:“帮我宽衣。” “小姐,不如,奴婢去太太那里问一问?”霜降帮着褪去她头上的钗环,小心翼翼的收起来。这些是柳苏氏最后一点首饰了,因为那日带着这些首饰出门,才可以幸免于难。 柳白鹭垂下了眸子,微微摇头:“院子就这么点大,看也看的清楚。婆母对柳家本就有意见,此时找过去无异于自取其辱。” 霜降气鼓鼓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有谁在新婚夜扔下新娘子就跑了的?小姐,依奴婢看,这只怕是齐太太的诡计,她记恨太太,所以才让她儿子娶小姐进门,然后让小姐守活寡!”说道这里,她眼底浮现一丝兴奋来,看着柳白鹭小心翼翼道:“小姐,反正还没圆房,不如咱们和离归家吧,老爷太太会为小姐做主的!” “不可。”不可否认,柳白鹭有那么一丝的动摇,可是,嫁过人的,哪怕没有圆房,可是在新婚之夜被新郎抛下,传出去是她这个新娘子有问题! 更何况,齐裴云若是出门,依着齐震对母亲的心思,对自己也应该是百般维护才是,齐裴云不在,齐震定然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知晓,如今齐震没有跟自己说,只怕是身子…… 柳白鹭微微蹙眉,这事有些麻烦了。 霜降眼底闪过一丝羞涩,道:“小姐是那么好的人,姑爷不珍惜是他的损失,小姐若是和离了,还有大把的人等着娶小姐呢。” 柳白鹭不语,紧抿的唇却显示出了她的倔强。 霜降暗叫糟糕,自家小姐性子拗起来,可是宁愿在齐家守活寡,闹得齐家鸡犬不宁的主!她连忙开口再劝:“小姐,为了些许小事赌上自己一辈子,可是不值啊!更何况齐家老爷被流放边疆,却没有被逐出族,可是齐老爷与齐家人这辈子不能离开边疆,回祖籍也就成了空想。小姐是正妻,按理当是要录入族谱的。齐家如今又是这种态度,万一不能够录入族谱,小姐的身份可就说不清了!” 纵然成亲了,正妻的名字若是不录入族谱也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齐丁氏心黑一些,柳白鹭这个正妻极有可能沦为妾室。 柳白鹭微微阖了眸,张开手臂让霜降为她宽衣:“今日族里来了人,明日只怕可以录入族谱。” “那齐太太那边……”霜降焦急道。 柳白鹭呵斥道道:“她是我的婆母,你今后要称呼太太!再说错了,我掌你嘴!” “是,奴婢知错。”霜降心中不忿,却仍旧跪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不到卯时,柳白鹭便睁开了眼。 “嫂嫂起来了么?”齐裴安的声音在外面适时响起。 柳白鹭看向了刚刚穿好衣服的霜降,微微点头。 霜降忙去开门,道:“见过小姐,我们奶奶已经起了。” “那请嫂嫂赶紧去正房伺候母亲起床,然后做早饭。”齐裴安也不进门,就在门口胆怯的快速说完转身就跑了。 霜降已是怒火满腔:“新媳妇头三天不立规矩不干活!她不知道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柳白鹭起身让霜降拿衣服过来,淡然道:“婆婆是长辈,我们理当孝顺,你不得无礼。” 霜降不服气的捧了衣服过来,鼓着腮帮子瞪着衣服出气。 柳白鹭眼底闪过一丝奇怪,这个霜降,可不是这么个沉不住气的人呢,到底怎么了? 按下心中怪异之感,柳白鹭快速的穿上衣服,随手挽了发髻梳洗过后快步进了正房。 卧房里,齐震缠绵病榻多年,屋子里萦绕着浓郁的药味儿。 齐丁氏穿着中衣坐在床前拿着帕子仔细的给靠坐在床上的齐震净脸。 柳白鹭踏进房间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齐丁氏的动作熟练而温柔,看向齐震的目光更是满满的缱绻情深,柳白鹭微微低了头,轻轻上前两步,屈膝见礼:“儿媳见过婆婆,公公。” 齐丁氏没有理她自顾自的给齐震擦脸。 齐震却是瞪了齐丁氏一眼,对柳白鹭说道:“快快起来,昨日休息的可好?” 柳白鹭面无表情的垂眸,拎起衣摆毫不犹豫的就跪了下去:“儿媳没用,昨儿个夜里相公根本就没有进房间,相公去了哪里,儿媳一无所知,儿媳未能够令相公满意,令得相公厌弃,请公公责罚。” 柳白鹭一开口,就将责任揽上了身,吓得霜降赶紧去拉柳白鹭,她可是把齐丁氏的得意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果然!齐丁氏手上动作依旧,出口的话却恶毒无比:“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还要你做什么!真是没用!你怎么不跟你母亲学学!你母亲把你父亲看的死死的,身边就那么两个妾侍不说,如今还发卖了一个,倒是好本事!” 孝字大过天,长辈的话不能反驳。 唐因话录有记,刘敦儒父亲心情不好喜欢拿鞭子抽打人见血方能心怀欢畅,刘敦儒便宽衣受鞭而面色不改。 柳白鹭对于这些关于孝悌之类的话本记得滚瓜烂熟,如今婆母不过区区言语刁难,她尚且可以忍受,可是齐丁氏却出言辱及母亲,却是不能忍! 柳白鹭垂了下眸,旋即唇角含笑轻轻抬了眼皮扫了齐丁氏一眼。 便是这状似轻蔑的一眼让齐丁氏震怒起来,抓着齐震胳膊的手不自觉的下了死力气,怒道:“你这是何意!” ------------ 第六十章 族谱 柳白鹭抬目看向齐丁氏,唇角仍旧是那一分淡漠,三分温暖,六分无知的笑容,道:“婆母说什么?儿媳不明白。” 齐震病了多年,身子孱弱,怎能经得起齐丁氏盛怒之下的一捏?他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齐丁氏怨毒的目光,哼声道:“你弄疼我了!” “妾该死。”齐丁氏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旋即快速起身诚惶诚恐地跪在脚踏之上。 齐震洞彻世事的目光在齐丁氏的发髻上扫过,再转向柳白鹭之时就带了几分温柔,慈爱:“昨儿个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吧。原本要到过年回祖籍祭祖之事才能将你录入族谱,可是如今我们是戴罪之身,不便离开永康关,所以族中便来人在这里将你录入族谱,是我们齐家委屈了你,希望你别嫌弃寒酸。至于裴云的事,你放心,等他回来,我定让他为你赔罪。” “儿媳明白,儿媳告退。”柳白鹭垂着眼,毕恭毕敬的施礼退了出来。 “老爷,她们还没圆房,怎么能录入族谱呢?不如等圆房再说吧。”屋内传来齐丁氏的声音,柳白鹭侧耳倾听,旋即转身离去。 齐家到底境遇比柳家好上一些,父亲已然被逐出了宗族…… 柳白鹭心中喟叹,然而回到空荡荡的新房,她的面容重归于平静,看的一旁的霜降找个理由躲了出去。 *** 辰正,齐家正房。 这次齐裴云成亲,宗族之中来人不多,只族长嫡长子齐铮与其妻子齐莫氏,还有一些其他各房派来的有头有脸的婆子。毕竟这熊唐县这样的地方不是谁都想来的。 柳白鹭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在霜降的搀扶下面色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的进了正房,她微微抬眼,将屋子里众人纳入眼中。正对房门的墙上,挂着宽六尺余,长一丈的族谱,族谱前长条桌案香烛贡品蒲团一应俱全。 香案左侧齐震在齐丁氏的搀扶下勉力站着,右侧齐铮与齐莫氏肃手而立,各房派来的丫鬟婆子们雁翅排列两侧。 柳白鹭在霜降的搀扶下较弱无比的上前见了礼。 齐莫氏咦了一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十七侄儿去了哪儿?今日录入族谱可是大事,可容不得胡闹!” 齐震咳嗽了一声,道:“康将军今天凌晨派人来叫了裴云过去。” 齐铮微愣,随即问道:“可是因着昨儿个康将军为来之故?” 齐裴云跟康以邦有交情,并没有刻意避着众人,是以大家都觉得昨儿个齐裴云成亲,康将军应该是会过来吃喜酒的,哪成想他先头派人来说军中有要事,不便前来,今儿个齐裴云就去了军中,齐铮难免会多想。 齐震打了个哈哈,道:“大概是过去喝酒去了吧。” 谁家会天不亮就喝酒?而且还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就把人给拉走了?齐震明显不想说,齐铮也聪明的没有去问。 齐丁氏今儿个早上刚刚触怒了齐震,这会儿不敢多开口,她给右侧首位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这婆子是族里三房太太的得力婆子,姓元。元婆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柳白鹭,然后对霜降说道:“今儿个录入族谱,也要象征性的祭祖,你去把你们小姐的元帕拿来。” 元帕便是新婚之夜垫在新人身下的白色帕子,承接女子初夜落红之物,这件东西关系着女子的清白与娘家其她女子的闺誉,重要无比。所以规矩重的人家会将此物呈献祖宗,一般大户人家也会交由婆母收起来。 柳白鹭闻言面色不变,只低垂着头做娇羞状。 霜降却是白了脸,不住的拿眼风去看柳白鹭,希望她能给个暗示,然而柳白鹭始终没有动静,她急的都快哭了出来。 元婆子面色一变,满面肃然的看着齐丁氏,道:“九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儿?” 齐震是族中的九房,是以在祖宗称九爷,齐丁氏为九太太。 齐丁氏面色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柳白鹭,往后退了半步躲在了齐震身后。 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让元婆子冷笑出声,转头看着柳白鹭将她好一通打量:“常听人说京城第一名媛柳白鹭端庄贤淑温婉恭谦,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才第一天过门就让婆母对你如此惧怕!难不成真的是仗着母家比齐家高贵不成?” “白鹭惶恐。”柳白鹭立刻提了裙摆跪了下去。话语,面容,规矩都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半分的不是来。 看着柳白鹭战战兢兢的模样,齐丁氏心中得意万分,冷不防头顶一凉,她一抬眼,对上齐震冰冷的眸子,浑身不由自主的一颤,连忙敛了笑容做低眉垂目妆。 齐震从齐丁氏脸上移开目光,看着元婆子,道:“元妈妈费心了,这是我们九房的事情,就不老三房插手了。” 被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元婆子不禁有些气短,可是捏了捏袖袋里那锭银子,她又有了些胆气,自家太太吝啬无比,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得几百钱的赏钱,今儿个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儿,就平白得二两银子! 她轻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笑道:“可是这元帕是大事!我们齐家容不得不贞洁的女子。”说到后来,元婆子的气势也足了,挺胸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柳白鹭:“你的元帕呢?没有元帕,便休想登上齐家族谱!” 霜降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低垂着的头掩住了眼底的一丝欢喜。 柳白鹭仍旧低眉垂目的不吭声,在知悉了公公与母亲之间的情谊之后,她已然将宝压在了公公身上,果然,齐震神色冷峻的开口了:“三房还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看来我要告诉三哥让他整顿一下内宅了!” 元婆子打了个哆嗦,缩了脖子。 沉默半响的齐莫氏笑容晏晏的看了看元婆子,再看了看齐丁氏与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柳白鹭,道:“九叔,纵然三房逾越了,可是她说的到底是正理,这元帕之事不能小视。” 齐震压下心中翻腾血气,扯出一抹笑来,道:“既然嫂子出言相询,我也不瞒嫂子了,昨个还没开始敬酒,康将军就派人来将裴云叫走了,至于因为何事,却是不方便多问。所以这昨日个夜里并没有圆房,自然也就没有元帕之说了。” 他怎么能这样! 齐丁氏震惊的看着齐震,新婚之夜无论什么原因,丢下妻子出去都足以丢尽齐家的脸面,他竟然就这样说了出来!还是当着族中人的面! 齐铮含笑道:“难怪昨晚就没看到十七侄儿,九弟也是,早些说了,不就没事儿了。好了好了今儿个也没什么人,见礼什么的就免了吧,直接拜祭祖宗录入族谱吧。” 齐铮对齐莫氏使了个眼色,齐莫氏上前一步示意柳白鹭在蒲团上跪下。 柳白鹭轻提衣摆起身,款步走到蒲团前盈盈下跪。 “大伯!”齐丁氏盯着齐铮提起的笔,不由出声。 “给我闭嘴!”齐震低斥一声,吓得齐丁氏连忙退回,他对齐铮点了点头:“麻烦大哥了。” 齐莫氏紧紧盯着柳白鹭的动作与眉眼之间,待她跪下了,她转头对齐铮微微点头,齐铮暗自松了一口气,示意她继续。 柳白鹭低眉垂目的听着齐莫氏告祭祖宗,然后三支香送到自己面前,她接过香来拜了三拜,香被人拿走,过了片刻,齐莫氏搀了她起来。 柳白鹭抬眼看向族谱,之间九房分支上齐裴云的名字旁边写着:“妻,柳氏。” 柳白鹭微微勾了勾唇,终于录入了族谱,也不枉她今日撩起齐丁氏的怒意,让齐震警惕起来。 齐莫氏拍拍柳白鹭的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荷包来塞到柳白鹭手里,笑道:“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东西,你先收着,等回头有机会回祖籍,我给你好的。其他各房的人也都没来,那些个奴才不懂事,你别怪罪,等日后有机会,狠狠敲她们主子一笔就是。” “多谢大伯母。”柳白鹭端庄温婉,略带几分羞涩的笑着接了荷包,转手交给霜降收起来,然后退后半步行礼,正式见过齐铮与齐莫氏。 其他各房来的都是奴才,虽然代表了自家主子,却也受不得柳白鹭一礼,也就省了她的事儿,不用一一拜见。至于齐莫氏说的什么日后回祖籍,倒是希望渺茫了。 柳白鹭也不在意,横竖这些族人日后与她干系不大,自然也就不用去用心结交。 仪式举行完毕,齐震再也撑不住了,脸上露出几分倦怠之色,他对齐铮道:“还请大哥去偏厅歇息,我身子不成,须得回卧房歇息。” 齐铮关切问道:“可用请大夫?” 齐震摆摆手,无所谓的笑道:“无妨,老毛病了,歇歇就好。” 齐铮也知道齐震的病情,见他如此说,便点了头带着齐莫氏去了偏厅。 齐丁氏本意是阻拦了柳白鹭入族谱的,因为齐铮今日下午就要启程回去,若是今日没录入族谱,日后如何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可惜了! “你很失望?” 齐震幽幽的声音从旁边窜起,冰凉的气息顺着耳朵就钻进了心里,齐丁氏一哆嗦。对于齐震她是极爱的,到了后来,却不知怎的变成了敬畏,对就是敬畏!她从骨子里畏惧齐震! 齐丁氏勉强牵出一抹笑来,道:“大喜的日子,裴云成亲了,妾身怎会失望?” 齐震冷冷一笑,道:“你打量我不知道吗?家里余下的那几两银子,你应该是拿去给了那元婆子,让她羞辱儿媳吧?” ------------ 第六十一章 病危 ------------ 第六十二章 嫂夫人 膘肥体键的马儿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只要它速度慢上那么一星半点儿,那指头粗的鞭子便会狠狠的吻上它性感丰满的臀部。 柳白鹭眯着眼睛看着远远在望的卢煌县,长出了一口气,现在酉时未到,她应该还有时间去找人,只是……要怎么找呢? 马儿在官道上四蹄如飞,柳白鹭手一翻,从腰带里摸出那枚香丸来,指甲从香丸上刮过,带起一片薄薄的碎片,尾指轻弹,碎片落入城门角落里,点似有若无的幽香缓缓散发开来。 会宾楼上,曾进佳人在怀,听到街上路人惊呼声,一探头就看到了街道上疾驰而过的美丽身影惊讶万分:“是她!来人!给我抓住她!” “帮主,这是大白天。”辛护卫提醒道,“这段时间我们闹得太厉害了,守备大人已然下令,若是白天在城中闹事,不管谁的脸面,一律斩首示众!昨天清晨因为来不及撤退,我们已经被斩了十人了!” 卢煌县与熊唐县一样,直接归永定军调度,驻守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千人军队,守备之职由千总兼任。 曾进犹豫了一下,可是一想到马儿上那英姿飒爽的倩影,就恨不得立刻看到她骑在自己身上摇弋生姿高/潮/迭起时的面容,他冷哼一声,道:“不过一个女人,你还想弄出多大动静?” “是,属下明白!”曾进话音甫落,辛护卫已然明白过来,施礼之后迅速退下。 *** 柳白鹭快马在城中主干道疾驰而过,最后在最大的客栈迎宾楼下马。 一路疾驰下来,健壮的马儿已然累的口吐白沫,黄褐色的马臀上,一道道血印赫然醒目,店小二将马儿牵进去的时候看柳白鹭的眼神都变了。 “一间上房。”纵然手里银子不多,柳白鹭也不想亏待了自己,更何况一名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还是谨慎些的好,普通房间周围三教九流不定什么人呢,还是上房干净些。 让店小二去打了热水进来,将香丸弹出一点在门口,柳白鹭这才拿出自己的帕子开始洗脸。 一丝异样的味道蹿进鼻中,柳白鹭拧帕子的手顿了一下,直起腰来转身就要去开窗户,脚却冷不丁的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一只布袋兜头套了下去,辛护卫推开后窗,看也不看的将柳白鹭扔了出去。 下面立刻有人闪身接住了被套上布袋的柳白鹭,扔到了旁边的马车上,旋即,马车驰离了客栈后院。 辛护卫掩好窗户,将门口的迷香粉末清理干净,床铺柳白鹭根本没有坐过,也省的他整理了,辛护卫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屋子,转身关上门大摇大摆的离开。 *** 熟悉的香气忽然钻进鼻孔里,昏迷中的齐裴云倏然睁开了眼,守了他大半夜的张庭立刻起身问道:“你可是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齐裴云按上了肩膀,昨天大意了,被人抽冷子捅了一刀,那刀子蓝幽幽的淬了毒的,当即他就不省人事了。不过他现在没功夫管这个,盯着张庭问道:“你们谁带了我的香丸出来?” 张庭知道齐裴云分不清楚左右,不过多年相处下来,也可以隐约猜到他的路痴毛病应该比想象中的更严重,所以他们三人身上都带着齐裴云配制的香丸,以免有不时之需。 这次来卢煌县时间紧任务重,张庭自然不会忘记带香丸,他点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齐裴云耸动鼻子闻了闻,道:“扶我起来。” 张庭犹豫了下,齐裴云立刻就自己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待要站起,头一阵眩晕,险些再躺回去,张庭连忙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了。 齐裴云示意他扶着自己到窗边,推开窗户他闭上眼仔细闻着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几息之后,他倏然睁开双目,凌厉的眸光一闪而逝:“白鹭来了。” “什么!”张庭吓了一跳,卢煌县正乱着,曾进又是见过柳白鹭,万一被撞上了…… 不得不说张庭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 齐裴云无端端的一阵心悸,他的香丸配制有数十种不同的香气,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功用,便是给张庭等人的也都是不同味道的香丸,而特地留给柳白鹭的香丸,正是现在闻到的这股清新淡雅的味道,他捂着伤口,道:“我们才成亲第二天,白鹭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定是家中有什么事了!” “你们婚事提前,是要给伯父冲喜,该不会是伯父……”张庭想起了婚礼上齐丁氏一脸为难的对众人的解释婚礼提前的原因,也察觉出几分不妙来。 齐裴云挣脱了张庭的手,一步步挪回床侧屏风前拿起衣服费力披上,一边说道:“我要出去找白鹭。” “现在出去太危险了!不如让手下出去找?”张庭拦住他,明知无法说服,却还是开口阻拦。 齐裴云摇头,声音透着几分暗哑:“他们不认识白鹭,更何况白鹭也不会跟你们来。更何况,那味道只有我闻得到,你们也不见得可以找到她。” 张庭仍然拉着他,道:“嫂夫人长得那么美,来到这里一定有不小的动静,大家出去打听一下就好了,你的伤还没好,毒药还有残留,还是别乱动的好,万一出事了,嫂夫人岂不是自责?” 一句话戳中了齐裴云的心,但是他仍旧不放心道:“你带人去。” “好好好,我带人去,你回去躺着,不出半个时辰一定给你带回来消息,若是半个时辰后仍然找不到人,你再去不迟。”张庭扶着他回到床边。 齐裴云说什么也不肯坐下,只依着床柱靠着,张庭也只能由着他了。 齐裴云莫名的觉得心里不安,这份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情绪也越来越烦躁,整颗心像是被蚂蚁爬过,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一股焦躁来。 小成熬好了药端了进来,滚烫的药汁沁的碗也烫手的厉害,他不过将碗从托盘放到桌上,便烫的摸着耳朵直跳脚:“大哥,喝药了。” 齐裴云没听到。 “大哥,喝药了!”小成跳着脚到齐裴云身边大声道。 齐裴云回过神来,看着床头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在小成瞠目结舌中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大哥,药烫……”小成的话随着药碗放下挤了出来。 齐裴云却一无所觉,仍是半垂双目思索。 已经过去两刻钟了,现在不过是下午酉时三刻,柳白鹭从永康关过来,就是快马加鞭,也要辰时到前后出门,若是驾着马车过来,到了天黑都到不了卢煌县。 所以柳白鹭定然是骑着马来的!一路形色匆匆,她定然不会或者来不及戴上帷帽或者蒙上纱巾,她姿容出众,莫说这个小小的卢煌县,就是放眼整个大周,除了皇上的后/宫中的妃嫔公主们,还真没几个人比的上她。 这样一个女子一骑快马冲进卢煌县,定然会引起轰动。 不得不说齐裴云很是了解柳白鹭,当第一个来报信的人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时间慢慢的过去,第二个来报信的回来,道:“大哥,迎宾楼的店小二说三刻钟前有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要了一间上房,要了一盆热水,然后再也没有出过房间,时三哥已经去探过了,房间里面没人,只发现了一条浸在水里的帕子,对了,那妇人是骑着马来了,小的将马儿牵了过来。” 报信人捧上一条帕子,又指了指门外。 帕子折的整整齐齐,看得出来还特地拧干过,最上面帕子一角上绣着三支随风摇摆的柳条,新嫩的枝叶上,一滴露珠几欲滴落。 齐裴云将帕子紧紧捏在手心里,扶着报信人的胳膊就站了起来,小成连忙上前来与报信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出了门。 院子里,本该精神烁奕的骏马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马儿的臀上一道道的鞭痕触目惊心,齐裴云轻轻拂过鞭痕,马儿嘶鸣一声往旁边躲了开去。 他嘴唇微抖,一个念头猛然蹿进了脑海里,他转头问小成:“曾进在卢煌县有几处据点?有哪处是特别安全的?” 嫂夫人来到卢煌县一事大家都知道了,齐裴云如此一问,小成立刻反应了过来,径直说道:“他的房产倒是不少,处理大哥知道的三处之外,还有四处,其中特别安全的两处,一处在城外,是个别院,一处在东城区。” “东城区?”齐裴云惊讶道。 小成用力点头,道:“这是小的今儿个刚刚得到的消息,确定来源可靠。” 小成是土生土长的卢煌县人,从爷爷辈儿开始就在这道儿上混了,打听消息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齐裴云对他的话极为相信。 “你可知道具体地方?”齐裴云盯着小成问。 “知道!”小成点头。 “我们去城东!”齐裴云毫不犹豫道。 报信人犹豫道:“可是我们手头没人,武曾哥带人埋伏在西城区,余下十几人都出去找嫂夫人了,大哥是不是等一会儿?” 齐裴云摇头:“来不及了!” ------------ 第六十三章 女人滋味 柳白鹭醒的很快,还没睁眼,就察觉到一丝不对来,她被人给捆起来了!她谨慎的没有动,快速回想刚刚做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到卢煌县,客栈,洗脸,香气! 对!就是一股香气! 那是迷香吧?真不好闻! 对于卢煌县的势力,柳白鹭听过齐裴云介绍,现在再细细思索起来,便知晓绑架自己的或许是谁,她想通透之后没有动,继续将事情的前后梳理了一遍,沟沟角角的漏洞都找出来,自己又可以用什么方法逃生。 现在她没有听到周围有什么别的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可是她没有动,只静静的躺着,保持呼吸的均匀。 一刻钟后。 “广兄弟,那位还没醒?”有人问道。 柳白鹭眼皮子一跳,声音隔得有些远,难不成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努力动了动手指,还好,没有绑太紧,手指够不到什么地方,手背与手腕轻轻一动,仿佛触到了什么,那感觉柔软丝滑,应该是锦被。 “这都两刻多钟了,还没醒。”广姓男子说道。 听说习武之人都特别的耳聪目明,柳白鹭屏住了呼吸,将手缓缓恢复到之前的摸样。 “我说兄弟,你见过那妞儿没?”先前那人问道。 “啧,你个小色鬼,还是赶紧走吧。等帮主来了,你可吃不完兜着走!”广姓男子调笑道。 小色鬼“嘿嘿”笑了几声,推了推门,门锁“咣咣”晃了两下,小色鬼叹了口气,又东张西望的看窗户:“那妞儿在什么位置?我桶个窟窿瞅瞅去,听说这个妞可是京城第一名媛!全大周有名的美女!” 广姓男子眸光一敛,拉住了小色鬼的胳膊问道:“谁告诉你的?” 小色鬼摸着下巴眼睛有些发直:“还不是前段日子帮主带回的那个女人?” “那个大商人的闺女?她不是刚刚小产吗?”广姓男子惊奇道。 小色鬼嗨了一声,道:“这女人还不都那样?一开始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不愿意,等着成了帮主的女人,还不是挖空了心思邀宠?我说,快让我看看这京城第一名媛是不是没得倾国倾城?” 广姓男子还算守规矩,拉着小色鬼就往外走:“你还是老实点儿吧,真为这一眼吃板子可不值得。更何况,真的想见,等以后帮主收了她,还怕没见的机会?” 小色鬼使劲儿拖着广姓男子的手不肯迈动一步,眼巴巴的瞅着屋门,道:“你就让我看一眼吧,这种极品女子可遇而不可求!要知道,这种京城里出来的小姐,没被征服的时候最有味道了!那气质,那身段儿,那看人的眼神儿,那求饶的姿态,啧啧,若是被我们帮主的魅力所折服,日后少了那一股子味道,唉……” “什么味道?”广姓男子显然有些被说动的意味。 小色鬼舔了舔唇,眯着眼睛陶醉道:“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你知道我上青楼为什么只肯找那些刚刚进去的而且死活不同意卖身的女人吗?” “我哪儿知道?”广姓男子索性松开了手,鄙夷道:“我倒是知道你有个外号,叫,雏儿终结者。那些不肯乖乖就范的女子到你手里折腾一晚上,第二天立马老老实实的接客了。帮主名下的青楼不都交给你打理了吗?” “哈哈!”小色鬼得意洋洋的仰首大笑。 柳白鹭在屋里听着,心越发的下沉,不过可以确定的,就是屋里没人! 她睁开眼睛,瞬间又闭上,这屋子里的摆设太炫目了,简直要闪花人的眼睛,包金的家具,金摆件,鎏金熏炉,鎏金烛台等等在夕阳的余晖下越发的闪闪发光。 再次睁开眼睛,柳白鹭眯着眼将屋子打量个遍,自己身下是拔步大床,雪青色月影纱帐幔静静垂在两侧,身下是大红色的锦被,再往外看,所有的摆设都中规中矩,除了太过银光闪耀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卧室外是花厅,再往外隐约可见两排官帽椅与包金的小几,那边应该是客厅了,客厅另一边就看不清楚了,不过想来这里应该是一间五间的正房。 屋外小色鬼与广姓男子还在东拉西扯的闲聊,说到女人,小色鬼也不说急着见她了,拉着广姓男子聊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绕了回来:“所以说,兄弟,你还是让我看一眼吧。” 广姓男子也是被他烦的有些怕了,摆了摆手,道:“卧室的窗户开着,你小心点儿,别让人知道!” “我跟谁说去?说出去帮主能宰了我!”小色鬼摸了一把口水,脚步轻快的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柳白鹭赶紧闭上了眼,不多时就听到窗户被人推开的轻响,她只觉得一缕微光照在脸上,几息之后光芒不复,她微微睁开了眼,下意识的往窗口瞄去,却发现那窗户似乎有一条细小的缝隙! “你们也不把窗户封上?也不怕那小妞儿跑了?”小色鬼过足了眼瘾,回到广姓男子身边说道。 广姓男子嗤笑一声,道:“一个千金小姐,让她撒丫子跑,我们在后面走快点儿也能追上,封窗户?你太看不起我们了!对了那妞长得怎么样?” 被小色鬼一轮洗脑,广姓男子也好奇了起来。 “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小色鬼摩挲着下巴摇着头心满意足的走了。 “呸!”广姓男子不满的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外面重新归于平静,柳白鹭放松下来,动了动腿,还好,没有被绑上,她用手肘撑着床铺勉力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上,衣服只是有些皱,还算是齐整的很。 柳白鹭没再动,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然后一点一点的将有些僵硬的腿挪下床,许久一个姿势未变,除了腿,连被绑缚的胳膊也出现了酸麻感。她在床沿坐着慢慢恢复体力,背在身后的手一点一点的抽动腰带。 那枚香丸她就塞在了腰带的一个小暗袋里,不过动了数下,光滑的香丸便露出了头,她一侧身,香丸落在了床上,滚了几下落在床内侧。 柳白鹭计算了一下距离,起身往后坐了坐,然后一个后仰,躺在了床上,那枚香丸正好就在她头侧,她转头用嘴衔住了,一点一点的起身。 浓郁的香气在嘴里化开,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重新起来之后,她俯身将香丸放到床沿,扭身用手抓住香丸,以指甲刮了一点儿碎片下来。 做完这些,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柳白鹭干脆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窗户果然留着一指宽的缝隙,柳白鹭侧身看了看,一弹指,碎屑打到了窗棂上掉到了窗台上的花盆里。 柳白鹭看了一眼花盆,一点点的碎屑落在黑色的泥土里并不怎么显眼,她再侧了侧身,刮下一点碎屑,弹指,碎屑顺利的飞了出去,落在了窗外。 一切弄完,她转身要回床上继续装作昏迷,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香丸抠了一大半下来屈指弹了出去。 香丸划了一条白色的弧线飞进了抄手游廊下方的院子里,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柳白鹭将余下的一点香丸塞到衣袖里,快步走到床边重新躺下。 她刚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柳白鹭赶紧闭上眼睛,蜷起了双腿。 “帮主,柳小姐还没醒。”广姓男子开了门。 曾进搓着手进门,闻言转头瞪了辛护卫一眼:“不是让你小心点吗?用了那么多迷香,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广姓男子点头哈腰道:“帮主若是想,现在也可以啊,更何况她不能动弹,岂不是任由帮主摆布?” 曾进眼睛一翻,趾高气昂道:“我怎么会用那种下作手段!更何况,不能动弹又有什么趣味?老子享受的是征服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儿的过程。呸,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也不懂!” “是,是,是,小的不懂,小的不懂。”广姓男子的头都要低到地板里去了,不住的弯腰点头。 辛护卫掐指算了算时间,“咦”了一声,道:“帮主,时间不对。” “怎么了?”辛护卫跟了自己很多年了,对于辛护卫的伸手曾进抱怨归抱怨,却还是极为相信的。 辛护卫道:“算时间,她早该醒了,帮主,你在这边等一下,属下过去看看。” “她一名女子,难道还能伤了我不成?”曾进嗤笑一声,挥手让辛护卫后退。 辛护卫不放心道:“帮主还是小心为上。昨夜我们不是用淬毒的匕首暗算了齐裴云吗?难保她们不依葫芦画瓢来报复一番。” 曾进冷笑一声,道:“报复?也要他有那个命!那毒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从西边得来的,中毒后发作缓慢,若是没人解毒还罢了,安安稳稳的过几个月就没事了,若是有人解毒!哼哼!” “帮主大人有人解毒会怎么样?会立刻死了吗?”广姓男子好奇问道。 曾进站在了卧室门口,得意非凡:“若是有人解毒,这毒药就会在人的身体里潜伏下来,功夫越高的人,反制也就越厉害。等日后他再同别人动起手来,毒药顺着经脉流进心脏,整个人都会疯狂起来,沦为杀戮恶魔!他会不停的想要杀人,杀人,杀人,等他体力耗尽,就会恢复理智,不过这只是第一次,等半刻钟以后,他会继续疯狂杀人,杀人,然后清醒,恢复理智,只要他有一点点力气,他就会拿起刀去杀人,他想自杀都没有时间……哈哈……齐裴云口口声声保护边关百姓不受欺负,我看他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杀了平明百姓又是怎样一张嘴脸!” 太毒了! 柳白鹭眉心一跳,呼吸乱了起来。 “帮主小心!她醒了!”辛护卫敏感的听到柳白鹭呼吸不对,立刻拉着曾进往后退了两步。 ------------ 第六十四章 荣华富贵 既然被人看破,柳白鹭索性也不装了,她睁开双目扫了一眼屋内三人坐了起来。 几缕头发垂落下来,略显狼狈的样子竟然让她的美貌平添了几许诱人的媚态,像是春睡方醒的仙子一般撩人心弦。 曾进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他一抹嘴对着辛护卫与广姓男子摆摆手,道:“你们退下。” “可是帮主,万一这是个圈套。”辛护卫仍旧不放心。 曾进满不在乎道:“她一个千金小姐,就是身上带着刀剑,又能把我如何?你们出去。” 辛护卫沉吟了一下,对广姓男子点了点头,两人施礼退了出去。 柳白鹭端坐在床沿冷眼看着曾进。 冰冷的眸光与端庄的摸样非但没让曾进失去半丝兴趣,反而越发兴致盎然,他搓着手,嘿嘿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儿啊!无论什么表情都是那么的让人沉醉。真想看看你在我身下婉转娇吟的摸样。” 柳白鹭抿紧了双唇,眼睑低垂一言不发。 曾进也不在意,一撩衣摆就在柳白鹭的身边坐下,道:“难道你还想着齐裴云来救你不成?我告诉你,齐裴云死定了!” 柳白鹭眼睫颤动,看着曾进靠过来,往旁边挪了挪。 曾进看着柳白鹭鼓鼓囊囊的胸脯,道:“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就是或者也是生不如死,你还是跟了我吧,我保你过上从前荣华富贵的日子。” 柳白鹭轻蔑的撇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知道那种荣华富贵是什么样的吗?你以为穿金戴银就是荣华富贵了吗?你是白身,见了县令要下跪,我若是跟了你,见了县令夫人也是要低人一等的。更何况,我一个千金小姐,你要我当什么?当妾室?” 她嗤笑一声,道:“宅门儿里的手段你是没见识过,莫说是你,就你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儿的妻子,到时候她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曾进闻言反而笑了起来:“我正不想要她呢,你若是有法子让她死的无声无息我也乐意,更何况,我倒是喜欢你这心狠手辣的样子。” “心狠手辣么?”柳白鹭垂眸一笑,道:“再说荣华富贵,世家大族的底蕴我不提,也不说我可以贵到哪里去,但说一个富字,燕窝鱼翅熊掌什么的你也供得起,这我就不说了,每季所穿的绫罗绸缎也都不说了,单单说首饰,宫里最新出的花样子,你有吗?花丝首饰你能给我几套?每个季节都要有相应的首饰来搭配衣服,花丝首饰每季至少要准备四套,各种翡翠,玉石,珍珠手链手镯都要最最好,最最顶级的,且说我头上所戴的这只簪子,你可以给我几支?” 曾进的眼睛随着她的话语看向了她的发髻之上,一支葱翠欲滴的簪子斜斜固定住了乌压压的秀发,阳绿色的簪子没有做任何的修饰,圆润如珍珠的簪头已然给它增添了无数的光彩。 “柳家不是被抄家了吗?”曾进的面色不自然了起来,显然他之前夸下的害口是绝对无法达到了。 柳白鹭勾了勾唇角,道:“被抄的时候这只簪子在我头上戴着。” 其实这只簪子是柳苏氏的,柳白鹭快成亲了,柳苏氏高兴,出门的时候也忍不住打扮了一番,戴上了几件首饰,也幸得这样才保下了几样值钱的首饰,这些东西全都给柳白鹭添了妆。 今日是认亲大礼,纵然来的人不多,柳白鹭也悉心收拾过一番。 纵然曾进的家财可以买上百十支这样的簪子,可是让他来花这个银子让女人戴在头上,他还真是觉得牙根儿疼,更别提那一年四季,至少石榴套的花丝首饰了,他咬着牙恶狠狠道:“女人哪儿有挑三拣四的余地!我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 柳白鹭轻蔑一笑,慢条斯理道:“曾帮主为一方枭雄,怎能空口白牙的哄一个妇人?您不觉得这不合您的身份吗?” 曾进脸色变了又变,柳白鹭不过区区几句话就撩起了他的怒火,他耐性皆无,一把抓住柳白鹭的肩膀就去撕扯她的衣服,凑得近了,一股子别样的幽香钻进鼻间,曾进暴躁的心立刻平复了下来,他抚摸着柳白鹭的脸庞,细腻的触觉让他舍不得放过每一寸肌肤,俯下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又嗅:“真香啊,这是处子幽香啊,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柳白鹭死死咬着唇,垂目看着曾进的手一点一点的摸上她的衣领,忽然,她眸光一闪,双手飞快的抬起,穿花蝴蝶一般在曾进的头上绕了两圈,两手用力一拉。 “解药在哪儿!” “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曾进丝毫没有抗拒之力的落在了柳白鹭的手里,他鼓着眼睛仰头瞪视着柳白鹭,刚刚还抚摸着如玉肌肤的手现在被绳索连同脖子勒到了一起。 柳白鹭手上迅速将绳索打结,一双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定在了不远处百宝阁上金光闪闪的三足鼎上。 “帮主!不好了!齐裴云带人打进来了!”广姓男子与辛护卫闯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目瞪口呆。 那个原本被双手反绑的弱女子此刻用绳索勒住了自家帮主的手与脖子,那一抬手凌厉的目光哪儿是个千金小姐该有的? 辛护卫拔剑而出飞身进入卧室,指着柳白鹭道:“放了帮主!”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各种喊杀逃命声不绝于耳,柳白鹭很干脆的松开了手。 “咳咳……” 得到自由的曾进一翻身就把柳白鹭压在了床上,柳白鹭眸光冰冷的注视着他,不必她提醒,辛护卫就上来拉曾进,一边快速的将绳索解开,道:“帮主!齐裴云打进来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这里的?”曾进惊讶异常,这处宅子是他灭掉一户外来者之后拿到的房契,之后他一直没有去衙门里办理过户,反而派了人乔装改扮进来秘密打理,若是齐裴云知道了这里…… 曾进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辛护卫可想不了那么多,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一把就把曾进拉了起来,道:“帮主!我们快走!” 曾进转头看向了柳白鹭,道:“带上这个女人!” “是!”广姓男子的眼睛始终盯着柳白鹭瞧。 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名媛,面相端庄,却有那么一双妖娆的桃花眼,身临险地,还那么镇定装睡,挣开捆绑反把帮主给绑起来。 如今知道自己打不过辛护卫更逃不走,干脆乖乖顺从,机智果敢,有大局观,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广姓男子捡起床上的绳索,柳白鹭很是自觉的伸出了胳膊,她的双手掩在了长长的衣袖下,这让以为可以碰触到佳人肌肤的他很是失望。 手重新被绑上了,柳白鹭起身就说:“走吧。” 额? 广姓男子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的在前面带起路来。 出了门,柳白鹭就看到曾进在指挥着人撤退,她略一思索,便走到了曾进身后站定。 曾进极为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不哭不闹的女人,转过头去继续指挥着众人。 “帮主,救我。”娇滴滴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子香风扑进了曾进怀里,女人梨花带雨的抬起头来看着曾进,眼角余光却关注着他身侧的柳白鹭。 柳白鹭眸光微缩,应莫!竟然是应莫!她怎么跟曾进走到了一起?对了!刚刚有人提起什么大商人的小姐,难不成是她?小产?柳白鹭的目光在应莫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 来不及思索,曾进一抓柳白鹭的手腕,扯着她就往后跑去,刚刚迈步进花园,柳白鹭便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花园子并不大,曾进很快就来到了后门,一开门,他立刻就把柳白鹭挡在了身前。 狭窄的巷子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便是墙头上,也立了数十人搭箭弯弓。 齐裴云在小成的搀扶下靠在马车车辕上,他笑眯眯的盯着曾进,道:“曾帮主,我们又见面了。” “你怎么找来的?”曾进现在万分痛恨那个出卖他的人! 齐裴云咳了几声,道:“我怎么找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命。” “我的命?哈哈!”曾进大笑一声,扼住柳白鹭的脖子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的老婆吧,啧,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就真的那么舍得在洞房花烛夜将她抛下跑来卢煌县,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你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多好看呐?嗯?你还要不要你这个处女老婆了?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了……哈哈……” 曾进仰天长笑。应莫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看不见踪影。 齐裴云面色微变,目光从曾进身上转到了柳白鹭身上,红色的指印在白皙的下巴上格外的醒目,微乱的发,微开的领口再再让人想入非非。 柳白鹭面无表情的看着齐裴云,忽然两人目光对上,柳白鹭垂下了眼睑,这样的表情更加让人多想起来。 小成犹豫道:“老大,兄弟们……” 既然已经这样,救不救人就不重要了吧…… 柳白鹭忽然笑了起来,端庄的面容上这样娇媚一笑,格外诱人,她双手微动,绳索便脱落下来,她拎着绳子甩来甩去的,媚眼如丝的看向曾进:“帮主,我说过了,你看看,这根本就没用嘛。” ------------ 第六十五章 假药 她的动作更加显示了她是与曾进串通起来演了一出戏码,要逼迫齐裴云就范。 小成的面色已经变了,可是其他人却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齐裴云咳了几声,哑声道:“这个女人本就是我娶来给父亲冲喜的,你若是喜欢,拿去好了,用完记得还我就是。” “你倒是大方!”曾进全身紧绷了起来,刚刚在屋里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不过短短一瞬间,自己手下这个女人就反客为主的将自己给制住了。明明让人给她捆上了,这不见任何动作,她又把绳索给挣开了,还说了这么一句话,难不成她是想…… 曾进低头看了一眼柳白鹭,正好看到她给齐裴云使眼色,曾进暗叫一声坏了,手连忙就往自己胸前摸去。 柳白鹭眸光一闪,转身就按住了曾进的手,娇声道:“帮主痒了么?妾身帮你挠挠。” “老辛!”曾进大叫一声。 辛护卫反应极快,曾进话音未落,他已然提剑刺向了柳白鹭,柳白鹭避也不避,反而微微动了一下,将自己的身形暴露了出来,她的一双手已然摸进了曾进的怀里。 找到了! 柳白鹭眼睛一亮,就要退开,手腕却一痛,她脚下一转,避开了曾进的匕首,却撞上了辛护卫的剑。 “噗嗤”轻响,剑刺进了她的胸口,曾进也挥舞着匕首上来意图将她的手砍断,抢回她手里的东西。 右手上鲜血滴滴答答,柳白鹭换了左手抓住瓶子,脚下飞快的往门外跑去。 只要一步! “砰!” 箭支倏然离弦!曾进抓过广姓男子挡住箭矢,一个弯腰贴地滚了出去。 “噗噗噗!” 箭支入肉之声不绝于耳,柳白鹭头也不回的扑向齐裴云,小成上前一步要拦,齐裴云喝道:“回来!” 小成不甘不愿的退到一侧,眼睁睁的看着柳白鹭扑在了齐裴云怀里。 手腕疼的柳白鹭的头上直冒冷汗,她颤抖着将手里的瓷瓶塞到齐裴云的手中:“吃,吃……” 话未说完,人已经贴着齐裴云倒在了地上。 “大哥……”小成看看齐裴云,再看看柳白鹭,不知要怎么做。 齐裴云弯腰试图抱起柳白鹭,无奈伤势未好,使不上力,只能坐在了地上将她上半身揽在了怀里,捏紧了药瓶看向门内。 如雨箭矢已经停下,受伤的曾进被人压着出来,一个身形瘦小的人从门内闪身而出,见到齐裴云就跪了下来:“见过大哥。” “辛苦了,这是什么?”齐裴云将沾血的瓷瓶递到这人眼前。 若是柳白鹭清醒,一定认得这个声音,就是那个吵着要见她的小色鬼。 看到这个瓶子,小色鬼面色一变,齐裴云想起了什么,道:“这就是你传信说不让我动手的原因?” 小色鬼连连点头,道:“我听曾进说过,他搞到了一种特殊的毒药,功夫越高的人,所受的伤就越大,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所以就先传信给大哥。今日我偷听到,说这毒药若是不解还好,若是没有用对解药强行解毒,就会让人疯狂杀人,并且无法自杀。” 齐裴云脸色刷的就白了,瓷瓶在手里越攥越紧。 小色鬼道:“这个就是解药!我看到过曾进珍而重之的将它藏起来,刚才大哥带人来的时候又特地带在了身上,想来是要要挟大哥的。大哥快吃解药吧。” 齐裴云倒出药丸来张口就要吃,斜刺里忽然扑出一个人来,时策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拦住了,那人撕心裂肺的喊道:“不要吃!那药是假的!” 齐裴云转头看去,却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应莫! “你怎么知道药是假的?”齐裴云看了一眼怀中的柳白鹭,问。 应莫抹了一把脸,哆哆嗦嗦道:“是曾进绑架了我去,这几个月一直逼迫我与他成亲,我不肯,他便拘着我。因着我老实又是个女子,他也不曾多加看管。今儿个齐大哥带人来救我,曾进带人逃走的时候去拿解药,我偷听到他说,这解药是两份的,一份假的,一份真的,真的那份他出门就随手扔到了池塘里。我,我去捞了上来。” 齐裴云这才注意到应莫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头发上还沾着些许水草,也幸得如今天冷,她穿的多,才不至于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应莫摊开沾满淤泥的小手,嫩白的手上带着些许血迹,混合着污泥与脏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武曾擒住了曾进过来,“喀嚓”两声,一脚踢断了他的腿,扭断了他的胳膊扔到了地上。看到应莫浑身湿哒哒狼狈不堪的被时策抓着,连忙上前去将人抢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你没事儿吧?” 满是汗臭儿的衣裳披在身上让应莫皱起了眉头,可是看着齐裴云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按压下心头的厌恶,哆嗦着手又将瓷瓶举起来:“齐大哥,快吃解药。” 齐裴云看着怀中生死不知的柳白鹭,手上的解药是她拼了性命拿来的,而应莫手里的也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捡回来的。 曾进忍疼抬头,看到应莫手里的瓷瓶面色一变,这极为细微的变化自然落在了齐裴云的眼底,他转目看向在应莫来时就躲起来的小色鬼,见他微微点头,便探手将应莫手里的瓷瓶拿过拔开瓶塞倒出解药吃了下去。 曾进的眼睛晦暗下来,认命的趴在了地上。 应莫眼尖的瞥见了一闪而逝的小色鬼,脸上杀机顿显。 药效发挥的极快,几乎是一下肚,齐裴云便感觉到些微的变化,他扶着柳白鹭起身一用力,竟是将人给抱了起来,他俯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对匆匆赶来的张庭点了下头,道:“这里交给你了。白鹭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好,你放心便是。”张庭点头,指派了几个人帮衬着他。 *** “大夫,内子伤势如何?” 齐裴云自己还让李大夫把着脉呢,就焦急的询问柳白鹭的伤势。 张大夫听了医女的检查,摸着一把胡须,笑道:“你放心,没有刺到太深只是血流的多,所以看上去有些严重罢了。我已经让医女给上了药,过不几日就会好了,只是要留疤了。” “人没事就好,何时会醒?”留疤不留疤的齐裴云倒是不怎么在意。 张大夫笑道:“齐太太最近劳神颇多,只怕要多睡一会儿,不用担心。” “多谢。”齐裴云放下心来。 李大夫也收了手,道:“据说你中过毒,我这里也看不出来,不过你的伤势倒是要好生休养。” 齐裴云摸出一把匕首并那两瓶子解药放到了桌上,这是武曾从曾进身上搜出来的,也是这把匕首伤了他,让他中了毒。之前当着曾进的面,他并没有真的吃下解药,为的就是看曾进的反应,那个人太奸狡,难免做什么手脚。 李大夫是张庭找来的,所以齐裴云很是信任。 李大夫仔细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两瓶子药,最后拿过自己的药箱走到角落里一阵子捣鼓,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方才拿着两个瓷瓶回来,道:“可以说这两个都是解药,又都不是。” “此话怎讲?”齐裴云问道。 李大夫颇为佩服道:“制药之人心思细腻,这两种解药,要分别服用方可解毒,”他拿起沾血的那瓶,道:“这个服用两颗,”又拿起沾了淤泥那瓶,道:“这个服用半颗,错了,跟体内的毒药一中和,那便是致命的毒药。” 齐裴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有谁能够想到这解药还要这样吃法?不管是谁,到手应该都是吃一颗的,谁会想起来吃半颗? “多谢。”齐裴云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李大夫行了一礼。 李大夫将配好的解药奉上,笑道:“医者本分,勿需多礼。” *** 好疼。 柳白鹭紧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智清醒起来,有什么事是她忘记了的?很重要,很重要,柳白鹭努力去想。 “齐裴云!”终于被她想了起来,柳白鹭猛然弹坐起来,叫道。 “我在,我在。”依着床柱,昏昏欲睡的齐裴云惊醒过来,抓着柳白鹭的手,一叠声的问道:“你可是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胸前火辣辣的疼,柳白鹭皱着眉头捂住伤口,问道:“几时了?” 齐裴云看了一眼沙漏,道:“亥时中,快子时了。你先躺下歇歇,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齐裴云说着就要扶着她躺下,柳白鹭推开他,摇头道:“父亲病危,我们得赶紧回去。” 齐裴云闻言身躯一阵,一叠声的喊道:“来人!” “在!”小成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柳白鹭依偎在齐裴云的身上,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给我们备马车,我要回永康关。”齐裴云搀扶着柳白鹭下床,从屏风上拿过披风给她披上。 小成微愣,道:“可是您跟嫂子都受伤了!” “我要车!”齐裴云盯着小成强调。 “是。”小成只得应下,匆匆出门。 柳白鹭受伤颇重,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偏生卢煌县那边抽不出人手来,只能是齐裴云这个伤者带着柳白鹭一路往回赶。 **** 张庭看着布置华丽的别院,对时策道:“找找值钱物事,有多少带多少,一刻钟后离开,不要耽搁。” “是。”时策应了一声,对武曾道:“我们走!” 武曾看了看满身泥水瑟瑟发抖的应莫,犹豫起来。 张庭见状,对小色鬼道:“色鬼,你照顾着应小姐。” “是。”小色鬼虽然不大情愿,却也恭敬的应了。 应莫看着张庭等人消失在远处,收起了可怜相,看着小色鬼眼中杀机顿现:“你跟裴云哥哥说什么了?” 小色鬼嗤笑一声,道:“我能说什么?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声,已然是残花败柳了,就不要再纠缠着大哥。” 应莫冷笑一声,小色鬼提防的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前不久他可是亲眼看到应莫为了争宠自己摔了一脚,肚子里一个多月的胎儿就这么没了,对自己都那么狠,这个女人的铁石心肠可想而知。 “快撤!” 前院打了个唿哨,时策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是敌袭!郑家来人了! 小色鬼猛地上前一步,扯住应莫的手拉着她就往前院跑,纵然不想管她,可是大哥吩咐下来,他必须照办! 跑了没多远,他后心一疼,低头看去,只见一截短刃透胸而过,他转过头去,正对上应莫嗜血眸光。 应莫搅动手中匕首,看着小色鬼滑了下去,听到远处脚步声,连忙将匕首扔到了一旁草丛里,拔脚往前跑。 武曾从抄手游廊飞驰而来,看到应莫眼睛一亮:“你没事儿吧?” 应莫飞扑进武曾怀里,颤抖哭泣:“小,小色鬼,被人杀了……” ------------ 第六十六章 什么叫狗血 从卢煌县到永康关没有什么岔路,柳白鹭强撑着到了拐弯的地方指给齐裴云,让他一路走到头便晕了过去。 永康关是齐裴云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到处都有他留下的暗香印记,倒也不惧迷路。 车马疾驰,颠地柳白鹭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涌血,前面赶车的齐裴云也不好受,毒气刚清除,伤口却未愈合,藏青色的衫子早已被血迹浸透。 天色刚刚破晓,马车便赶着城门洞开之际驰入了城内。 再次被疼醒,柳白鹭勉力爬起,掀起车帘往外瞧去,家门就在眼前,并没有可怕的白色,她蹙眉躺了回去,不过片刻,马车停下。齐裴云掀了车帘弯腰将她抱了出来。 柳白鹭拍拍他的手,道:“放我下来。” 齐裴云看了她一眼,没有听她的,抱着她就进了家门。 柳白鹭身子僵直,将头略微低了低,双掌却是抵在了齐裴云的肩头,让自己不那么贴近他的身子。 齐裴云脚步一顿,随即大步流星的往正房走去。 霜降在回廊下煎药,看到柳白鹭被齐裴云这么抱进来,丢下手里的扇子就迎了上去,走的近了,被两人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小姐,姑爷!您这都是怎么了?” 柳白鹭摇摇头低斥道:“不要管我,去煎药,一会儿去叫大夫来。” “是。”霜降连忙应了,又看了一眼面色冷然的齐裴云退了下去。 齐丁氏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迟迟不见齐裴云进来,扬声道:“说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母亲,儿子回来了。”齐裴云应了一声,快步进门。 柳白鹭使劲儿推了齐裴云好几次,他都不把她放下,她只好放弃挣扎安安分分的手了双手,果不其然,一进卧室齐丁氏看着被齐裴云抱着的她恨不得立刻就上前去把她给扒下来。 齐震随时可能断气,或许还有些遗言要交代,齐铮与齐莫氏便留在了齐家没有去客栈,昨夜歇了一宿,今日不到卯时便又过来守着了。 看到齐裴云这么不顾礼仪规矩的将柳白鹭抱了进来,齐铮面色一变,呵斥道:“你父亲病重,你还在这里你侬我侬的,像什么话!” 齐裴云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抱着柳白鹭对齐铮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大伯父,内子受伤了,不便行礼还请见谅。” 藏青色的衣衫沾上血迹不怎么显眼,此时齐裴云一说,齐丁氏再凝目看去,可不是血迹么?他一把抓住了齐裴云的手,对着柳白鹭质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柳白鹭不知怎么回答,转头看向齐裴云。 齐裴云摇了摇头,抱着柳白鹭走到一旁的榻边弯腰想要把她放上去,腿却一软,整个人栽倒在榻前。 柳白鹭被重重的摔在榻上,震的刚愈合的伤口裂了开来,她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白鹭!”齐裴云惊叫一声,喉头一甜,扑倒在了柳白鹭的身上。 昏昏沉沉的齐震听到齐裴云的声音,提了最后一口气勉力睁开眼来,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伸出双手胡乱抓着,叫道:“裴云!裴云!” “裴云,你父亲叫你!”一方是儿子,一方是丈夫,齐丁氏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听到齐震的叫声,她扯着齐裴云让他起来,她一介妇人又有几分力气?还是齐铮不顾忌讳,过来帮了一把,将昏迷的齐裴云扯到了床沿,齐丁氏连忙抓住齐裴云的手塞到齐震手里:“裴云在这里,裴云在这里!” 齐震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攥着齐裴云的手,倾起了身子不管不顾的俯在“儿子”耳边,喃喃道:“告诉族长,我要休妻!” “齐震!”齐震在她耳边的道出口的临终遗言让齐丁氏身子一震,没想到他强撑着等齐裴云回来,竟是要叮嘱这个!她惊怒过后慌乱的看向齐铮,却见齐铮眼底震惊,随即他便别过头去佯装看不见。齐丁氏松了一口气。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齐震说出这句话之后便无力倒回枕上,头一偏,已然是没了气息。 *** 柳白鹭的身上忽冷忽热,头昏脑胀的她很想再多睡一会儿,奈何外面哭声震天的不说,还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胳膊也不知被谁给拉住了,半截身子也似乎被谁给抱着,与人拉扯着。 “哪儿有公公过世了,儿媳妇还躺在床上睡大觉的道理?还不让你家小姐起来守灵去!”元婆子蒲扇似的大手紧紧攥着柳白鹭的手腕往下拉。 “我们奶奶受伤了!什么叫做睡觉!”霜降死死抱着柳白鹭的身子,可是她人小力微,怎么是元婆子的对手,柳白鹭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霜降怒道:“我们奶奶是齐家明媒正娶的!什么小姐!你一个奴才也配这么侮辱我们奶奶!” 元婆子嘿嘿一笑,道:“还没圆房的大姑娘,一进门就克死了公爹,相公也生死不知,这样的女子谁敢要!丧事办完了不休了她都是婆母心慈!还不赶快去守灵!” 霜降俏目一瞪,喝道:“你放手!谁不知道老爷是被太太气……” “住口!”柳白鹭终于睁开了眼睛,费力的挤出了两个字打断了霜降的话,她无神的双目逐渐汇聚了几分光彩,眸光冰冷的扫了一眼霜降,随即看向元婆子的手:“元妈妈,你逾越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个眼神,已然让元婆子心生畏惧,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柳白鹭撑起了身子,看了一眼雪洞洞的屋子,摸着床铺上的草席,再想起刚刚听到的元婆子的话,已然知晓齐震去世了,她扶着床柱站好,轻轻舒展了双臂:“更衣。” 身子孱弱,面色憔悴,却有着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霜降已然去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过来:“小姐先吃些东西吧。” 柳白鹭没有接,目光淡然的看向元婆子,无悲无喜:“几日了?” 元婆子下意识的要屈膝回答,腿刚刚弯下随即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咳了一声,道:“今日小敛。” 柳白鹭微微颔首,对霜降道:“父初丧,三日内不得饮食进水,今日方才第二日,你拿下去吧。” 霜降捧着粥碗,看着柳白鹭眍了的双眼嘴唇懦懦,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柳白鹭的目光转向了元婆子身后几个捧着素服白衣的丫头。这些人都是元婆子带来的,她打算让柳白鹭去守灵,自然不会落下为她预备下的丧服。 按制,明日大殓之后才会穿上斩衰丧服以示哀悼并接受宾客吊祭。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随后在柳白鹭冷然的目光中悄然上前服侍柳白鹭穿衣。 柳白鹭又问:“少爷呢?” 元婆子答道:“十七少爷仍然昏迷中。” 柳白鹭眉尖微蹙,继续问道:“谁去奔的丧?谁主持丧事?” 元婆子答道:“奔丧之事是大爷派人去的。主持丧事的是大奶奶。” 齐莫氏? 柳白鹭眼神微闪,道:“我初为人妇,许多事情都不懂,让大伯母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元婆子在柳白鹭的气势之下乖顺无比。 柳白鹭垂首检视了自己的衣着,并无不妥之处方才抽出了帕子捂着脸呜咽着出了门。 此时方才辰时,深秋的天气不仅凉,而且冷,初一出门,柳白鹭便打了个寒颤,随即快步往正房而去。 厅上小敛刚刚完毕,齐丁氏在几个婆子的搀扶下跪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 柳白鹭进门便跪了下去放声大哭。 齐丁氏抬起头来看着柳白鹭,猛然起身就扑了过去揪着她的头发怒道:“你个丧门星!克父克夫的贱人!我瞎了眼才会让裴云娶你进门!” 柳白鹭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屋内的人,齐铮一脸哀容的站在左侧,右侧,齐莫氏掩面哭泣似是没有看到这边,齐裴安缩着肩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周围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已然过来帮着劝解,更多的人却是在看热闹。 这一眼扫过,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她已然就势跌倒在地,任由齐丁氏打骂,不过几下,她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丝丝血迹顺着丧服浸透出来。 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柳白鹭本就是绝色之姿,如今一身粗布麻衣,不显寒酸,却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现在在齐丁氏的全脚下伤口重新裂开,鲜血喷涌在衣服上更添了几分悲戚之色。 齐莫氏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她对自己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众人上来替换下邻居们,齐莫氏也过来劝道:“弟妹,不能让九弟走的不安宁啊。” 齐丁氏浑身一震,抬眼看了一下齐铮,随即老老实实的被人驾到一边去了。 齐莫氏看着柳白鹭身上的血迹,皱眉道:“你这孩子,都这样了,怎么还出来?” 柳白鹭在霜降的搀扶下起身,拢了拢头发对着齐莫氏微微屈膝致谢,道:“父亲过世,不能为父亲守灵是大不孝,侄媳年轻力壮,这点伤势还可以撑得住。” 齐莫氏见柳白鹭如此说也不多劝,只道:“那你回房上了药再过来吧。” “是。”柳白鹭低眉垂目的应了,然后又对着齐丁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方才在霜降的搀扶下回房。 一进房门,霜降的嘴就管不住了:“太太也太过分了!” “啪!”柳白鹭一个耳光甩在了霜降的脸上,目光森然的瞪着她,道:“管好你的嘴!” “是。”霜降委委屈屈的应了。 柳白鹭盯着霜降,好半晌张开双臂让她帮自己宽衣上药,口中缓缓说道:“但愿你记住才是。” 柳白鹭甚少这般严肃,素日里都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霜降被她凌厉的目光吓到了,一边懦懦的点头,一边帮着她宽衣上药。 ------------ 第六十七章 盘算 昨日日本应是回门礼,可是因着齐家的丧事,这回门便不了了之了。 当天傍晚,柳白鹭收到了柳苏氏托人少来的伤药,她看向了霜降,一定是她想法子知会了母亲。 至于这明显是宫中流出来的伤药,她不想追问来路,只让霜降给她上了药,便去灵堂值夜了。 这一日的时间,柳白鹭已经摸清楚了整个丧礼的流程。 今日小殓,明日大殓,大殓之后方才是亲朋好友上门吊唁的日子,所以尽管得知女儿受伤的柳苏氏很想过来看看柳白鹭,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好贸贸然的过来。 齐铮是下一任族长,齐莫氏是宗妇,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两人一一过问。是以齐铮与齐莫氏的意思是停灵七日便可下葬。 可是齐丁氏却以齐震以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为由,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更何况齐裴云现在陷入了昏迷,生死未知,好歹也要等着齐裴云醒来,可以参加葬礼了才可下葬。 齐丁氏跟齐铮一日争执之后,争取到了十八日的停灵日期。 柳白鹭微微垂目看着眼前铜盆里的烟袅袅上扬,今夜她要守夜到子时,然后由齐裴安过来接手,而她自己则要去抄写一张金刚经来作为明日大殓之时的经被覆在齐震的尸身上。 然而,齐丁氏已经着人去请了慈济寺的和尚过来做法事,柳白鹭可不认为齐丁氏会用自己这个“丧门星”所抄写的经书做经被。 子时很快就到了,在西厢房照顾了齐裴云大半夜的齐裴安打着呵欠的来了灵堂。 柳白鹭起身看了一眼身子孱弱的齐裴安,低声问道:“你大哥的伤势如何?” 今日一整天,她都找不到一个人问上一问,如今齐裴安送上门来,她自是不会放过。 齐裴安缩着肩膀,呐呐道:“大夫说,是近日来太过劳累,加上伤势未愈方才会昏迷不醒,倒是没有大碍。” 柳白鹭听了,便明白齐裴云为何会昏迷不醒,他受伤暂且不说,之前中了那么歹毒的毒药,之后的虽然说是解了毒,可是到底伤了身子,加上连夜奔波,不病倒了才怪。 “你去守灵吧,你大哥那边,我去照看便是。”柳白鹭说完,又吩咐了霜降将笔墨纸砚拿去西厢房,便抬步出门。 掀了帘子,一阵冷风倏忽刮来,她滚烫的身躯顿时舒服了许多,然而,她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西厢房原本是方小游与齐裴安的住处,本就简陋的屋子因为丧事收去些摆设后添上了几分冰冷。 齐裴云身上盖得,身下铺的都是细棉布的被子,柳白鹭的指尖从柔软的棉被上滑过,然后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的手掌碰触到冰凉的额头,她不禁舒服的舒了一口气。 齐裴云忽然之间睁开了双眼,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柳白鹭。 她吓了一跳,目光下意识的躲闪之后又迎上了他的目光,却没想到齐裴云的眼睛又闭上了。柳白鹭定了定神,帮他掖了掖被子之后又去开了窗户,冷风飕飕的灌了进来,柳白鹭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皱起了眉头。 齐铮与齐莫氏虽然在这里帮忙,但是入夜便回了客栈,只留下三五个仆妇以供使唤,然而,这几个人是族长家的下人,又得了齐丁氏的吩咐,又岂是柳白鹭使唤得动的?她想了又想,最后关上了窗户。 柳白鹭来到了八仙桌前,看着摆好的笔墨纸砚,问道:“明日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明日大殓,有许多事情要做,按理来说现在就应该忙起来了,当年祖母过世,她可是看着母亲在大殓之前忙了足足三个日夜没有合眼,今日怎生这么安宁? 霜降一时被问的蒙住了,道:“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准备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白鹭微微一笑,道:“无事。” 齐丁氏那般对她,她也不必为齐丁氏操心那么多,至于对于齐震,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看着那大大的一张白纸,柳白鹭眸光一闪,将笔洗里的水倒掉,拿起一柄裁纸刀,对着手心便是一刀。 霜降一惊,连忙拿帕子出来,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柳白鹭轻轻推开霜降的手,看着血一滴滴的流进笔洗之中,道:“默写经书。” “小姐!”霜降焦急的跺着脚,古时确实有孝子刺血为长辈以血写经书以示孝道,可是这过世的只是小姐的公公,小姐何必这样做?“您还发着热呢!” “无妨。”柳白鹭看着血流了不少,方才抽了帕子裹住伤口,提笔开始默写。 这些年各种各样的经书她抄了不少,金刚经更是抄了不下百卷,默写起来行云流水不见一丝凝滞。 第二日,不到卯时,柳白鹭连续在手心里割了三道血口,方才将经书抄写完毕,她看着渐渐干涸的字迹,对霜降吩咐道:“你看好这个,我回来以前不要让人动。” “小姐去哪儿?现在还早啊。”霜降追问。 柳白鹭淡淡道:“做好你的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天虽未亮,然而这条巷子里已然有人起身干活了。 柳白鹭看到隔壁的周奶奶挎着篮子出来,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周奶奶。” “哦?”周奶奶对于柳白鹭的印象并不好,一个克夫克父的女人还是离远点儿的好,更何况柳白鹭这样年轻貌美,一双桃花眼即便板着脸也是勾人的紧,“这个时候,你不守在灵堂,你出来做什么?” 柳白鹭目中含泪,道:“我刚刚进门,未来得及为父亲做几套衣裳,趁着现在上街去给父亲置办几套衣裳好叫他老人家路上穿。” 昨日里周奶奶也是上门帮过忙的,齐家准备了什么也十分清楚,现在听柳白鹭这么一说,看她的眼神便柔和了几分,道:“是个有孝心的。你刚嫁过来,不知道地方,我带你去吧。” “多谢周奶奶,我帮您拿着篮子吧。”柳白鹭说着便伸出了手去。 白色的细棉布帕子上满是血迹,周奶奶吓了一跳:“你手上这是……” 柳白鹭收回了手,拉了拉衣袖遮住,道:“我给父亲抄的经被,只是今日母亲请了慈济寺的大师过来做法事,许是还有慈济寺的方丈抄写的经被,也不知……” 柳白鹭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昨日里齐丁氏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依着齐丁氏对柳白鹭的恨,这经被不用说也用不上了。 新进门的媳妇用自己的血为公公抄写经书,周奶奶听着已然放下了成见,拍着胸脯道:“慈济寺的方丈大事法术再玄妙,也比不上儿媳妇的一片孝心,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母亲同意用你的经被!” “多谢周奶奶。”柳白鹭感激不尽的赶紧行礼。 柳白鹭乖顺无比的跟着周奶奶,一路唇角含笑,眉眼含悲,既不过分悲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也不会给人过分愉悦让人觉得她为公公的去世而开心。 柳白鹭一路上不大说话,温顺乖巧的模样特别讨人欢心。 由于时间还早的很,街上除了米粮铺子别的铺子都没有开门,柳白鹭蹙眉道:“今日就是大殓了,若是买不到衣裳……” 周奶奶拍着胸脯道:“我给你介绍一家铺子,这可是永康关的老字号了,价格公道东西也好,老婆子我的寿衣都在他家定下了。” “多谢周奶奶。”柳白鹭忙不迭的道谢,只是这一路走来她本就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周奶奶见状,关切道:“怎么?你身子还好吧?” 柳白鹭微微摇了下头,叹道:“不碍的。” 齐裴云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子跑了,这事儿早就被街坊邻里的传来传去的当笑话说了好多遍,而齐裴云前几日与柳白鹭双双受伤归来,随即齐震断气,这事儿可是让大家唏嘘不已。 所以头一天来帮忙办理丧事的邻里们没有看到柳白鹭与齐裴云这对小夫妻也都心知肚明的没有多问。 到了寿材铺子,周奶奶板着脸特别对于掌柜交代道:“这可是个老实孝顺的姑娘,公爹没了,家里忙不过来,便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给公爹置办衣裳,你可不能漫天要谎欺负小姑娘。” 于掌柜笑道:“这怎么可能?我的铺子您老还不知道吗?您就放心吧!这位太太,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衣裳?要几套?” 柳白鹭沉吟了一下,齐震以前官职不低,最理想的便是给他买一套官服,可是齐震毕竟是戴罪之身,且不管这里有没有官服,这买回去就是逾越了。 她盘算了好久,才道:“一套朱子深衣,另,四季的衣裳鞋袜各四套。料子都要最上乘的,您就按照这个价格置办吧。” 柳白鹭摸出了一锭约五两的银子放到了桌上。 于掌柜一看眼睛就亮了起来,没口子的道:“好好好,我这就为您去准备。” “慢着!”内室的帘子掀开,柳白鹭抬首看去,一位三十许的妇人瞪了掌柜一眼,让元掌柜缩回了拿银子的手,她缓步出来,冷目盯着柳白鹭,道:“这样不孝,克夫,克父的女人,我们店里不做你的生意!” ------------ 第六十八章 反戈一击 柳白鹭嫁过来不过三日,这不孝的名声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不用问,她自己心里也极为清楚,那妇人说着就把银子塞到了柳白鹭的手里,把她往外推攮。 周奶奶在一旁看不过了,上前拉住了妇人,劝道:“于家的,你听我老婆子一句话,你再赶人不迟。” 于家的看看周奶奶,再看看柳白鹭苍白的小脸,包裹的密密实实还往外沁血的手掌,撇了撇嘴,松开了手,却仍旧堵在了门口,道:“看在周奶奶的面子上,我就听您说道说道。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值得人可怜的地方不成?” 这个时间天还没大亮,街上行人不多,但是出来的都是些来买菜的妇人,一看这里有热闹可看,一个两个的都围了过来。 柳白鹭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偏生她站的笔直,面容端庄,纵然一双桃花眼增添了不少的媚色,可是在他人看来,这也是个端方的妇人。 周奶奶道:“齐家老爷病了好几年了,这永康关谁不知道?齐家小子的婚事本来是定的明年,现在匆匆忙忙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因为齐老爷不行了?所以呀……” 于家的冷哼一声,打断了周奶奶的话,道:“可不是么?刚定亲,就不行了,昨儿个成亲,今儿个就没了,不是丧门星是什么?如果不跟她定亲,这齐老爷还不定活多久呢。” 边关之地,每年因为贬而来的各地官员不在少数,这里的百姓习惯称呼那些人为老爷,齐震是看管城门的,为人正直又喜欢帮助人,所以在这永康关还是很有人缘的。 周奶奶被元家的呛的没了声息,不禁叹了一口气。 柳白鹭仍旧安安分分的站在那里,见没人说话了,便看了一眼天色,又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双手捧到于家的面前,恳切道:“于嫂子,公公今日大殓,不能没有衣裳随葬,还请元嫂子匀给我一些衣裳,我出双倍的价钱。” 银光闪闪的银子在灯光下让人眼花缭乱,于掌柜的在里面道:“家里的,我们做我们的生意,别人家如何,不管我们的事儿,还是卖给她吧,毕竟人丧事为重,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于家的一听就不乐意了,冲着柳白鹭的脚下呸了一口唾沫,道:“你说我为难她?一个不孝的丧门星,我凭什么为难她!” “咦?这不是齐家新奶奶吗?”一人背着药箱排众而出。 柳白鹭凝目一瞧,来人正是李大夫,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叫什么呢?瞌睡了,便有人送来了枕头,真真是再让人舒心不过了,她站在台阶上,对着李大夫微微颔首:“李大夫。” 李大夫看着柳白鹭直摇头:“你为了救你相公,中了一刀,这伤势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乱跑了?” 柳白鹭转头看了一眼于家的。 李大夫刚才在外围听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柳白鹭这一眼,他瞬间明白过来,他步上了台阶,看着元家的,道:“你这人怎的用心如此险恶?齐奶奶刚嫁过来,这不孝之名从何而起?刑克?我是大夫,给齐老爷看了好几年的病了!他的身子骨儿我再清楚不过!年前我就告诉他,他命不久矣。并且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不然随时会丧命。” 周奶奶听出点儿味道来了,好奇道:“齐老爷脾气那么好的一人,怎么会随意动怒?更何况大喜的日子上哪儿动怒去?” 李大夫眼一翻,道:“我哪儿知道?我就是听说这齐奶奶是齐老爷拖着病体专门去求娶来的。得得得,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齐奶奶,赶紧跟我走吧,我去看看你相公,再帮你把把脉。” 李大夫的话说的极为明白,这个新媳妇是齐震这个当公公的亲自挑选的,那么气死他的自然不会是新媳妇,齐裴云呢?熊唐县闹的那一出三男争妻之事永康关的人也略有耳闻,这父子同心了,那么气死齐震的还会有谁呢?这答案已然是呼之欲出了,众人看向柳白鹭的目光就不禁带了几分同情。 “可是衣服……”柳白鹭欲言又止的看着于家的。 平白无故的被人抢白了几句,于家的肚子里憋着一股子委屈,她回头瞪了于掌柜一眼,道:“还不快按照齐奶奶的吩咐准备!”再看看围观人群的脸色,她今日要是不给个解释,她这铺子可就开不下去了!她看向了柳白鹭,没好气地道:“你是怎么得罪了你亲戚家的婆子?这话可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知道的人可多着呢。” 柳白鹭微微摇头,径自捧上了双份的银两,道:“还请于嫂子费心。” “好吧,你且先回去,我这就收拾好了,亲自送去。”于家的赶紧接了银子,巴不得赶紧让柳白鹭走呢。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便都散去了。 柳白鹭跟周奶奶道了别,低眉垂目的跟在李大夫身后。 走了没多远,李大夫忽然笑了一声,道:“今儿个可是被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利用了。” 柳白鹭不接话,只跟着李大夫走,他快,她就快,他慢,她就快。 李大夫也是个话多的,安静了没多大会儿,又絮絮叨叨开了:“从你成亲那天起,就有人说你不孝了,气走相公,不敬翁姑,更是把公爹气的卧病在床。我就想着,这齐裴云是个好的,他母亲怎么那么恶毒?这么对付自己的儿媳妇,有意思吗? 柳白鹭不搭话,不过她心里极为明白,齐丁氏若不是想让齐裴云休了自己,便是想要自己身败名裂,日后好磋磨自己。如今自己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却不知她的下一步又是什么呢? 果不其然,柳白鹭还没进家门呢,就听到了齐丁氏在院子里跳着脚的骂:“你个狐媚子!丧门星!一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偷汉子了不成!公爹没了也拴不住你的腿!” 齐家门口已然聚了不少的人,都在那里看热闹。 李大夫已经停住了脚步,他眼角余光瞥见柳白鹭挺直了背脊脚步不停的往门口走去,无奈的一摇头,得,今儿个真的要被人给当枪使了。他赶紧加快几步,一把推开人,大声道:“让让,让让!大夫瞧病。” 人群被分开了一条线,众人回头,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眉眼风流,体态端庄。 柳白鹭目不斜视的进了门,看着在院子里跳脚的齐丁氏,便在院子中央站定,盈盈施礼:“儿媳见过母亲。”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当家的要儿子娶你为妻,我答应了,定了亲,他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的!这刚成了亲,就咽气了!我儿多好的一个孩子!就出了一趟门,回来就生死不知了!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齐丁氏状若疯癫的指着柳白鹭骂道,口里的唾沫星子离得远远儿的喷了她一脸。 柳白鹭仍几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态度端的是乖顺无比,可是口中却对迎出门来的霜降吩咐道:“大伯与大伯母来了么?”见霜降摇头,便道:“快去请大伯与大伯母,一会儿父亲大殓,需要他们二位的主持。另外来相帮的街坊邻居安排可妥当了?” “是,奴婢这就去请大老爷。街坊邻居相帮之事莫大奶奶都安排好了。”霜降一板一眼的答道。 齐铮还没继承族长的位置,在家中也只是爷的称呼,齐莫氏便是大奶奶,到了这里,自然也就是这般称呼。 打发走了霜降,柳白鹭又叫来了瑟缩在角落里的齐裴安。 齐裴安似是极怕齐丁氏,一步一挪的过来了,还躲在了柳白鹭的身后。 柳白鹭也不在意,只低眉垂目的缓缓问道:“棺木可都准备好了?被褥铺好了?入葬的衣裳我已经着人送来了,陪葬的东西呢?可都一一点验好了?登记造册?母亲吩咐治丧十八日,亲朋好友可都通知到了?明日就要有人上门吊祭了,供桌之后应吊起帐幔隔开,我与你陪同母亲在里面跪灵,可都准备好了?一应待客吃用可都备下了?” 柳白鹭问一条,齐裴安答一条,是或者不是,声音极为的低微。 然而柳白鹭的声音却不大不小的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得见,听得清楚。 齐丁氏一个人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柳白鹭这个新婚媳妇却在安排公爹的身后事,相比而言,齐丁氏这个未亡人兼婆婆的所作所为便让人齿冷了。 柳白鹭吩咐了数件事让齐裴安忙去,又叫过了齐莫氏留在这里帮忙的几个婆子,将一应事务一一细分下去,事无巨细的程度让原本带着几分轻视的婆子应答之间也带了几分恭敬。 柳白鹭也没指望对方对自己如何的敬重,只盼着她们不出错儿的办好差事罢了。 都吩咐完了,她看向一旁的李大夫,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李大夫不是要去给相公诊脉吗?” “哦?哦,是是是,我这就去。”李大夫一叠声的应了,背着药箱往西厢房而去。 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柳白鹭还是稳稳的屈膝垂目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在齐丁氏面前,齐丁氏也半刻不停的骂了半个时辰呢了,自己的话出去听不出半个响儿来,就好似一圈打在了棉花上,这外面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了,她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拢了拢头发便嚎哭一声转身奔向了屋里。 柳白鹭揉揉额角,转头看向西厢房,恰好李大夫推门出来,见她还这么着,便道:“你婆婆也进去了,赶紧起来吧。” 柳白鹭微微摇头:“母亲没叫起,我便不能起。大夫,相公的伤势如何?” 李大夫道:“无碍,不过是余毒未彻底清除,加上多日劳累,所以才会昏睡不醒,只要吃药好好调理一段时日就好。” 李大夫留下一张方子前脚刚走,后脚,齐铮与齐莫氏便进门了。 柳白鹭听到脚步声,身形不变,直到齐铮与齐莫氏走到近前,方才出声道:“侄媳见过大伯,大伯母。” 两人原本打算装作看不见进屋去,谁知柳白鹭却出声叫住了人,齐莫氏僵硬着笑容回转过身,道:“你做错什么了?你母亲罚你在院子里?你这样,还不如跪着舒坦些。” 柳白鹭勾了勾唇角,道:“今日一早起来,侄媳才知道父亲的衣服没有准备,是以便出门给父亲买衣裳去了。因着天色太早,这几日母亲又太过劳累,便没有知会母亲。惹恼了母亲是侄媳的不对,侄媳回来跟母亲见礼,母亲不叫起,侄媳便不能起。” ------------ 第六十九章 死不瞑目 齐莫氏跟柳白鹭本就没什么交情,与齐丁氏的交情也不过尔尔,见柳白鹭这般说,也懒得理她,轻哼一声,转身进门。 柳白鹭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屈膝半蹲在院子里,她见霜降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便拿出了李大夫开的药方,吩咐道:“将我写的经被拿出来。再按这个方子抓药煎给相公吃。你今日什么也不用忙了,只需照顾好相公便可。” “是。”霜降恭恭敬敬的应了,接过药方细心折好,然后回房捧出卷起的经被交与柳白鹭。 柳白鹭昨日里还发着烧,又是一夜没睡,初初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疼,几项加起来,不过片刻,她已然满头是汗。 前来帮忙的人络绎而来,慈济寺的大师也在院子里摆开了阵势开始念经超度亡灵。 柳白鹭这般杵在院子里极为的碍眼,长久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让她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来,丝丝鲜血浸透了并不厚重的白色长衫她也不自觉,只低眉垂目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纹丝不动。 天色大亮,将家中收拾完毕的周奶奶前来帮忙,进门就看到柳白鹭这般杵在那里,她疾步上前:“你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抬首看着周奶奶勾了勾唇角:“周奶奶。” 她胸前的鲜血赫然进入周奶奶视线,周奶奶心中一急,一把扯住了柳白鹭,入手的灼热让她惊住了:“你都这样了!还不快起来!手怎么这样烫!” 柳白鹭眸光闪烁,摇摇晃晃的捧高了手里的经被,仰首看着周奶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道:“经被……” 刚刚吐出两个字来,她已然软软的倒了下去,周奶奶惊呼一声,跟着弯腰跪在了地上,扯着她胳膊的手顺势将人搂在了怀中。 此时,于家的带人来送衣裳,见到这情况快步进来,问道:“周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奶奶将柳白鹭交到于家的怀里,道:“这孩子连夜用自己的血写了经被,那齐家的竟然不用!老婆子倒要看看她凭什么阻拦孩子的一片孝心!” 周奶奶扶着老寒腿摇晃站起,手一松,经被滑落在地顺势舒展开来。 暗红色的血迹配上刚硬的笔触书写的金刚经映入众人眼睑,便是一旁的慈济寺善盛大师也微微动容。 善盛大师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将经被捡起:“这般虔诚,是谁所写?” 周奶奶打了个稽首,道:“是齐公的儿媳妇。” “难得,这份孝心着实难得,大殓就要开始了,我这就将经被送进去。”善盛大师连连点头,将经被小心翼翼的卷起就进正屋去了。 那边有善盛大师操持,周奶奶便回转身跟着于家的一起将柳白鹭抬进了东厢房。 头刚刚碰到枕头,柳白鹭便醒了过来,她摸了摸滚烫的额头,迷迷糊糊的问:“可是开始了?” 周奶奶帮她将夹棉的粗布被子掖好,道:“快了,快了,你先歇歇,我给你叫大夫。” 柳白鹭睁了眼,一看是周奶奶,连忙坐了起来,道:“多谢周奶奶。”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躺回去。”周奶奶按住柳白鹭的肩膀就往下压。 于家的也道:“伙计们把衣服给你送来了,你放心吧,让你那刁钻婆婆挑不出半个理来。我这就给你叫大夫去。” 柳白鹭抓住周奶奶的手,摇头道:“公公大殓,我身为儿媳不去送一程,是为大不孝,周奶奶,于嫂子,我没事的。” 摸着她滚烫的手,周奶奶的眼圈儿都红了起来:“你这是发着热呢,怎么过去?” 柳白鹭强撑着下地,道:“我没事的,周奶奶,于嫂子,今天的事情麻烦您二位了。我就先过去了。” 柳白鹭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周奶奶在后面瞧着心下不忍,快走几步将她搀住了,于家的跺了下脚,也跟着上前搀扶了她。 柳白鹭在两人的搀扶下挺直了背脊,脚步刚刚迈出门去,便听到了正房里齐丁氏尖利的嗓音:“我们老爷好歹也是二品大员!你就让他穿这种衣服!什么?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就换这些东西吗?你当我们齐家好欺负是吗?” 柳白鹭看向了于家的,果然,被人诋毁自家的东西质量不好,她的脸色也变了,柳白鹭没吭声,却是悄悄的挣开了于家的搀扶。 于家的大步迈进门,瞪着齐丁氏道:“我们家的衣裳怎么了?你可是看好了!这可是最上等的松江布!五百文一匹!这番布,织花这般精美,只怕也只有贡品可以比的上了!一两银子一匹!十三套衣裳看在你家儿媳妇孝顺的面子上只收十两还便宜你了!” 齐丁氏嫌弃的撇撇嘴,指着一件袍子上的暗色花纹,道:“你可知道贡品什么模样吗?你瞧瞧这上面的麒麟,这是麒麟吗?这是驴还是马?” 于家的嗤笑一声,道:“哟,还当着你是二品夫人呐?这衣裳上绣麒麟可是只有一品大员才能的,饶是你还是二品夫人,这麒麟你也是穿不得的。你可要看的清楚了!这是驼!” 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大周朝对于各阶级的服饰管理极为严苛,虽然还达不到前朝那般商人不得着锦缎之说,可是对于一些吉祥瑞兽的图案,也是极为有讲究的。 麒麟这种瑞兽,普通人家可以雕刻镇宅或者悬挂玉佩,可是衣服上却是不允许出现这种东西的。 再例如孔雀纹样,不仅只能由三品大元才可穿得,民间普通首饰若是做孔雀样式,也只得三尾孔雀羽,五尾为朝廷命妇所用,六尾以上则是宫中妃嫔公主所用。 官吏民间衣裳帐幔不得用玄,黄,紫三色,然而在这一方面,朝廷也是较为宽松的,只要不是正色,偏色也是可用的,例如较为明快的鹅黄,浅紫,粉紫,银黑,偏黑色的藏蓝,也是可用的。 例如柳白鹭给齐震定的深衣,便是银黑撒花镶红边的。 于家世代经营寿材,对于这些忌讳极为清楚,怎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齐丁氏被于家的抢白了一通,噎的她说不出话来,转目看向后面的柳白鹭,立刻就扑了过去:“你这个丧门星!没良心的小蹄子!老爷拉下脸来千求万求的把你娶来,你就是这么对老爷的?十两银子就想把他给打发了啊?” 齐丁氏本不想柳白鹭入族谱,偏生被齐震一力促成了,自己的丈夫年轻时候惦记着别的女人,老了老了,一条腿都迈进棺材了,还护着那个贱人的女儿,齐丁氏如何不恨? 元婆子等人在齐莫氏的眼神下眼疾手快的将齐丁氏拉住了,任她如何挣扎也只是停留在柳白鹭身前两步处。 柳白鹭挣脱了周奶奶的搀扶,面对齐丁氏的质问也不作反驳,只是盈盈见礼,双目淡淡的扫了齐丁氏一眼,垂眸道:“母亲,吉时快过了,您再这般下去,只怕父亲会在九泉之下不安的。” “你还有脸提老爷!”齐丁氏被柳白鹭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激怒了,指着柳白鹭的鼻子道:“若不是你!老爷怎会在婚礼过后就一命呜呼!你这个天杀的扫把星!我怎么会同意老爷让你进门!” 柳白鹭垂手肃立静静听着齐丁氏的训斥,女子的谦良恭顺在她身上完美的体现出来,等齐丁氏说完,她继续重复道:“请母亲开始为父亲大殓。” “你不要叫他父亲!你不配!”齐丁氏似是没有听到柳白鹭的话,只仅仅揪着她不放。 柳白鹭再不开口,只拎着衣摆缓缓下跪。 “阿弥陀佛!”善盛大师唱了一声喏,道:“施主,时辰不早,该举行仪式了。” 慈济寺的善盛大师在永康关一带颇有盛名,善盛大师开了口齐丁氏也不好再闹下去,她恶狠狠的瞪了柳白鹭一眼,亲自去放置于东阶的棺木旁将几套新衣连同新的被褥一一铺上去。 不得不说,柳白鹭办事还算稳妥,这衣裳选的也好,而那一套深衣虽然不如官服,却也让齐丁氏心中稍稍舒服了些。 柳白鹭仍然低眉垂目的跪在那里,只是她衣衫上的血迹让她本就消瘦的身形显得极为单薄,发着高烧的她面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忽冷忽热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着摆。 “砰!”跌跌撞撞跑进门的齐裴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柳白鹭,他不顾虚弱的身子扑在地上搂住了柳白鹭:“你身子这么烫,怎么不去休息?” 柳白鹭微微摇头,看向了灵床。 齐裴云怔忪住了,昏迷几日了,今日听着齐丁氏的对柳白鹭的辱骂而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齐震裹在一十九套衣服里,因着多年病痛而消瘦的身子看上去壮实了不少。然而,那紧闭双目裹在枯皮之中的面容,再再显示了这些年他所受过的苦难。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父亲!” 看到父亲的尸身,纵然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时也该明了了,齐裴云悲叫一声,冲着灵床就扑了过去,放声痛哭。 柳白鹭也掏出了帕子俯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与齐震认识不久,若说悲伤,那是假的,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公公,若是一点儿也不伤心,那也不对,总之她也只能这般竭尽全力的哭了。 很快,齐丁氏将棺材里打点妥当,齐铮指挥者人小心翼翼的把齐震放进去,又让人去架着哭的快要背过气儿去的齐裴云,齐莫氏也让人把柳白鹭搀扶到棺木侧面跪着。 善盛大师带着弟子们在一旁念经超度,待尸身停放稳妥,他将供奉在棺木前的经被捧起,走到侧面展开经被,道:“施主,这是您的儿媳以自己身精血抄写的经被,有了这一份孝心,您可以瞑目了。” 齐丁氏本挨着棺材哭个不止,一听这经被是柳白鹭所抄写的那份,立刻就挣脱元婆子等人的搀扶,厉声道:“用了她的经被老爷才是死不瞑目!” ------------ 第七十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齐丁氏这句话想当的严重,完全就是诛心之语。 众人看向柳白鹭的目光立刻就变了。 柳白鹭一句话也不反驳,只用帕子捂着脸痛哭,她裹在手上沾血的帕子与胸口沁血的衣服让人不忍苛责,可这齐丁氏到底什么意思? 探究的目光在柳白鹭与齐裴云两人的身上打量个不停,齐裴云豁然站起,虎目含泪的看着齐丁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悲声道:“母亲!儿子求您了,让父亲走的安宁一些吧!” 一句话,形势大逆转,清晨李大夫在于家铺子外的话大家此刻已然知晓,现在再听齐裴云这句话,这齐震明显是齐丁氏给气死的啊! 齐裴云的无心之语让齐丁氏瞪圆了眼睛忘记了说话,当善盛大师在齐裴云的示意下将血书经被盖在齐震身上之时,她怨怒以及的看向了柳白鹭。 那个女人,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心!自己的儿子,向着那个女人的女儿!自己的丈夫,也因着那个女人的女儿而死,并且到死都要护着她!还要休妻以免她日后被自己欺负! “哈哈哈!苏慕云!你好狠!”齐丁氏仰天长笑,气息戛然而止,整个人猛然往后倒去。 柳白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着齐丁氏倒下,便起身飞扑,正正好垫在了齐丁氏身下,百三四十斤的身子砸在她的背上,立时让她的伤口崩裂开来。 刚刚抓药回来的霜降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冲了进来。 齐裴云也是吓了一跳,上前去扶起了齐丁氏,探了探她的鼻息与脉搏,确定她不过是怒急攻心而昏厥了,方才交给元婆子。 柳白鹭咬着牙强撑着身子起来,颤声问道:“相公,母亲如何了?” “无妨。”齐裴云转头看着柳白鹭,再看看齐丁氏,并未出手相扶。 柳白鹭倚在霜降身上,胸口的血汩汩而下,侵染着白色衣衫,她对着齐裴云柔柔的笑了笑,眼睛一闭,再次晕了过去。 “叫大夫!”齐裴云再也不能漠视,一把接住柳白鹭大叫道。 众人慌乱成了一团,齐莫氏一叠声的吩咐人将齐丁氏送回房间,安抚前来帮忙的左邻右舍以及宾客,齐铮招呼着人将大殓进行下去。 柳白鹭身上一时一时热,伤口也极为难受,被伤痛折磨着的她睡得也不安稳,然而,尽管再怎么痛,她的唇角也是微微扬起的。 柳苏氏到底是没忍耐的住今日就赶了过来,本不欲上门的,可是听说这齐家乱成了一锅粥,便厚着脸皮过来了,看着女儿嘴角的笑容,再记起周奶奶对今日事情的讲述,柳苏氏拉着柳白鹭的手直掉泪:“傻孩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一个贤孝的虚名,你这又是何必?” 柳白鹭幽幽醒转,看见柳苏氏便笑了笑,低低道:“您知道女儿受不得委屈的,如今有了这样的贤孝的名声,日后她再怎么刁难女儿,在外面散布流言,也总会有人站出来为女儿说话。众口铄金,若是女儿此时不为自己挣得好名声,日后她与左邻右舍说了些什么,女儿就是有口也辨不清了。” “我这几年就白教你了不成!”柳苏氏看着女儿醒来,笑嗔了她一句,然后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明日再来,你听我的,别再拧着性子来,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婆婆,凡事忍着些,总不能落人口舌。” “是,女儿记住了。”虽然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可是柳白鹭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可不是么?齐丁氏一心算计自己,没想到被自己倒打一耙还气的快要疯癫了,心情能不好吗? “你呀!等葬礼完了,每日给我抄写经书!我可是给你陪嫁了不少的经书,每个月十本!一本不许少!”看着女儿得意的样子,柳苏氏恨铁不成钢,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偏生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 “是,女儿记住了。”柳白鹭恭顺的应了。 新丧三日做儿女的为守孝不可进食饮水,然而柳白鹭身子虚弱,柳苏氏着实不放心,命霜降捧来了白粥,亲自喂了她喝了一碗,方才不放心的叮嘱了又叮嘱才走。 柳白鹭送走了柳苏氏,自觉精神尚好,便依着大引枕坐起来,将霜降叫到床前问话,得知今日的大殓除了慌乱之外进行的还算顺利,她便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有了今日之鉴,太太自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柳白鹭剜了她一眼,让她拿一卷经书过来捧着发起呆来,没多久,齐裴云推门而入,柳白鹭撇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齐裴云站在床边盯着柳白鹭的发顶,好半天不说话。 “噼啪” 油灯轻轻爆了一声,屋内一时间昏暗下来,柳白鹭抬头想叫霜降拨一拨灯芯,却发现齐裴云还站在那里,背着灯光的他看不清楚面色,她叹了一口气,将经书放在身边,也不让他坐,只道:“有事?” 齐裴云不说话,转身剔了灯芯,擎着油灯走到床边,弯腰看着柳白鹭。 灯火摇曳。 伤病并不损她绝美的容颜,美丽的桃花眼眼尾上挑,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带着惑人的风情。偏生脸庞方正,刚毅,薄唇略微一抿,便带了几分倔强。 柳白鹭也不回避,就那样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隐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我真是错看了你。” 久久,久久,齐裴云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一路灯火摇曳,拖着他的背影而去。 屋内霎时一片黑暗,回过神的柳白鹭仰首望着帐顶,你倒是把油灯给我留下啊…… *** 许是大殓那日闹得太厉害让齐丁氏丢尽了脸面,之后她安分了下来,由元婆子陪着守在灵堂,该哭哭,该吃吃。 过了三日,柳白鹭的身子大好了,穿上了斩衰孝服跪在灵堂开始守灵。 因着齐家地方小隔不开,而且这边关之地没有太多的讲究,是以柳白鹭便陪同了齐裴云跪在了供桌右侧,她下首是齐裴安,对面左侧是齐丁氏。 按照齐莫氏的安排,柳白鹭与齐裴安本应跟齐丁氏跪在一起,不过柳白鹭见齐丁氏看自己不顺眼,便也不欲往前凑,顺着齐丁氏的挤兑的话语就跪在了齐裴云身边,至于齐裴安,基本没什么存在感,也就没人管她了。 齐家的亲朋好友并不多,齐家族人远在南方,十八日的时间根本不够一个来回,是以除了前三五天还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祭拜之外,其余时间便再无一人登门了。 这期间,知府杜大人亲自过来拜祭过两次,而杜夫人也上门数次,柳白鹭心中纳罕,却也没有多想。 这日是齐震过世十七天,明天就要下葬了,眼看着天色渐黑,一些东西也该收起来,或者准备一下,以免明日下葬之时手忙脚乱。 柳白鹭作为儿媳妇,又有伤在身,也没人给她派什么事情做,每日里天亮过来守灵,夜里则由齐裴云与齐裴安两人轮流守在灵堂。 “有客拜祭!”门口传来通传声。 柳白鹭没有抬头,直到一袭银白衣摆停在自己面前,她还了一礼,见那人还不走,方才诧异的抬起头。 康以邦? 柳白鹭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旋即看向身侧的齐裴云。 “节哀顺变。”康以邦道。 齐裴云道:“多谢康兄,还请偏厅用茶。” 康以邦摇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忙,卢煌县那边还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没法子这么容易拿下。对了,你要想一下日后卢煌县那边要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派人盯着,更何况黑白不两立,总是用兵镇压着也不是法子。” 听着康以邦的问题,齐裴云陷入了沉思,自己虽然也想经营,可是他手里的人并不多,东城区郑家人也不是吃素的,现在那些人没闹起来是忌惮康以邦的军队,若是他们撤走了……这些还真是问题啊。 柳白鹭本能的不喜康以邦,是以他一出现,她便低眉垂目的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谁知康以邦说完了话,人却没走,径直站在了柳白鹭的身前。 柳白鹭眉头微蹙,转头看向身边的霜降,谁知这丫头关键时刻竟然不在。她意欲起身,不料康以邦却弯下了腰来,她这一起来,正好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唇边。 “你跟我很是相配呢。”康以邦呢喃。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里,柳白鹭涨红了脸往后仰了仰身子,低斥道:“将军请自重!” 康以邦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柳白鹭愤怒的瞪着康以邦的背影,偏生一双桃花眼破光潋滟,撞进刚刚回过神的齐裴云眼底,他霎时冰冷了双眸。 “伯父!您怎么不等着莫儿来看您一眼啊,莫儿还没叫您一声父亲啊!” 一声哭嚎划破了寂静的灵堂,柳白鹭下意识的看向齐裴云,正对上对方冰冷的目光,她连忙别过脸去看向来人。 只见一身粗布麻衣的应莫电射而来,一进门就扑倒在了灵堂前伏地痛哭。 柳白鹭看着应莫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斩衰服,裳前三幅,后四幅,胸前缀一块长六寸宽四寸的布条,硬纸而成的冠,三寸,麻绳缠头谓之“武”,耳侧垂下的麻绳谓之“缨”,头部腰部各缠以单股双股黑麻,谓之“絰”,脚穿草鞋,手持竹杖。 而应莫呢?除了“冠”,“武”,“缨”,“絰”,草鞋与拄杖之外,便与她身上的斩衰分毫不差! ------------ 第七十一章 路祭 这般打扮,一进门又口呼“父亲”,这是打着在灵堂上就让齐家认下这个妾侍吗? 柳白鹭眯起了眼睛。 齐丁氏也看清楚了应莫的装扮,如今应家败落了,应大商人落狱了,也不知如何了,应莫一个庶女,又能有什么价值?她本不欲搭理应莫,不过在看到柳白鹭微微眯起的眼睛之时,连忙起身过去扶起了应莫,摸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就过来了?你父亲呢?可好?” 齐丁氏丝毫没提起应莫失踪之事,她自己也聪明的没说,仿佛这段时日她一直都在应家为应大商人奔波一般,摸着眼泪道:“家中东西都变卖了,我找了所有的人,也没能进去见上父亲一面。”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一个女孩子家为了父亲东奔西走的。”齐丁氏一句话拍板定钉,给应莫这段时间的消失找到了理由。 应莫连连点头,道:“这段时日忙坏了我,一回来就听说伯父的消息,这才匆匆回家换了衣服赶来,伯母别怪我失礼才是。” 应莫说着,红着脸低下头去。 齐丁氏笑了起来,拉着应莫就回到了自己刚才跪着的地方,道:“怎么会怪你?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应莫扶着齐丁氏重新跪下,自己一撩衣摆也要往下跪。 柳白鹭看了一眼应莫,伸手捅了一下齐裴云。 齐裴云顺着柳白鹭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三魂飞了七魄,那位置可不是应莫这个外人可以跪的!他跳了起来,扯着应莫的手往偏厅走,一叠声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那个色鬼呢?” 应莫颤抖了一下,顺着齐裴云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胳膊,依着他的身子,道:“他,他死了,你走的第二天,郑家就来人了,他为了保护我死了,好可怕啊,裴云哥哥。” 齐裴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柳白鹭,见她仍旧低眉垂目的跪在那边,不知怎的就没有抽回被应莫抱住的胳膊。进了偏厅,他才趁着坐下之际抽回了手,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坐。” 应莫乖乖坐了,眨巴着眼看着齐裴云:“裴云哥哥,父亲如今下了大狱,我又离家多日,回去只怕嫡母不容我,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段时日?” 齐裴云看着应莫身上的衣裳极为刺眼,她的目的已经表达出来了,若是真的让她住在这里,只怕以后再也甩不脱了,他往火盆里丢了一叠冥纸,嗤笑道:“怎么?你要与我无媒苟合不成?” 饶是齐裴云说的话不好听,应莫还是脸蛋一红,娇羞无限垂头嗔道:“裴云哥哥肯如此委屈我么?” 齐裴云心情正自不好,闻言叱道:“你算哪根葱?” 应莫面色一白,看了看齐裴云,再看看柳白鹭,她敢肯定,柳白鹭被曾进掳走一事谁都没有告诉齐丁氏,她今日过来一方面是吊祭,一方面就是想在灵堂上揭穿这件事,污了她的清白,可是她想起刚才柳白鹭清冷的眸子,她心里直突突,万一柳白鹭知道自己,若是自己说了柳白鹭之事,保不住她再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不成!得找个机会除掉她! 应莫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面上却强笑道:“我知道裴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齐裴云觑她一眼,不欲多说,起身道:“既是拜祭了,你便走吧。对了,你穿着衣服容易让人误会,还是换下来吧,那个裴安!给应小姐拿件衣服换!” “是。”在外面忙碌的齐裴安连忙应了一声,小跑进偏厅垂手站在应莫身侧。 “裴云哥哥!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应莫跺了跺脚,对上齐裴云那戏谑的眸光,恨恨的转身就跑。 “应小姐!”齐裴安低呼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柳白鹭抬头看了一眼应莫的背影,不声不响的低下头去。 齐裴云从偏厅出来,在柳白鹭身边跪下之际看了她一眼,却无法从她平静的面容下读出什么。 柳白鹭一如既往的沉默,自从那晚之后,她便如此,似是恢复到了以前齐裴云没有出现过的日子那般,沉静如水。 次日的葬礼齐莫氏的操持下办的热热闹闹,张庭等人不知为何没有过来,张婶却是代表张家来路祭,送了一送。 柳苏氏与柳君阁也带着柳梓宣与柳宗泽设了路祭,柳苏氏不放心又让玉娘跟着照顾柳白鹭,以免她哭的背过气儿去,或者不该哭的时候哭个没完,该哭的时候没有动静,落人口舌。 而应莫,更是在柳家的旁边大张旗鼓的设了路祭,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假花假果人面兽,乐舞百戏极为的热闹奢华。 杜知府亲自带了人祭祀,路祭设的简单,却拖儿带女的极为隆重。 “小姐,康将军在前方设了路祭,听说极为奢华,比应小姐这个还要豪奢呢。好像还请了老爷生前的故交来主祭呢。”霜降看了一眼窗外应莫设置的路祭,眼珠子一转,语带兴奋的在柳白鹭耳边低语。 柳白鹭看了霜降一眼,淡淡道:“康将军与相公相交甚厚,设路祭很合理。” 见自家小姐不为所动,霜降有些焦急起来,口不择言道:“小姐就不下车道谢还礼吗?” 柳白鹭侧头疑惑的看着霜降,这个丫头,这是怎么了? 玉娘着急的拽了霜降一下,嗔道:“死丫头!你说的什么话!这是小姐该出面的吗?” 柳白鹭上上下下打量着霜降,晕生双颊,眸泛春水,双目瞬也不瞬的盯着车外,见她看过去,便连忙底下了头。柳白鹭垂了眸子,道:“你往里坐一坐。” “是。”霜降流连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康以邦,不情不愿的往马车里挪了挪。 柳白鹭垂着眼,前面的马车上坐着齐丁氏与齐裴安,齐裴云为齐家唯一的儿子,更是在队伍最前列,康以邦设路祭跟自己没关系,此时若是自己露面,可不是坐实了自己与那康以邦有暧昧! 车队在康以邦设的路祭前停了下来,主祭率众跪迎,宣读祭文,祭毕,齐裴云哭谢之后与康以邦说了几句话,车队继续缓缓而行,待柳白鹭的马车路过康以邦身边之时,车帘霍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柳白鹭微微低着头坐在窗前,一双妙目哭的红肿,惹人垂怜,这般诱人的模样落在路人眼中,俱都倒抽了一口气,待看到掀开窗帘的是丫鬟打扮的人之时,众人看向康以邦的目光也不一样起来。 柳白鹭根本没想到霜降会忽然掀开窗帘,她豁然回头瞪着霜降,旋即扯过霜降的手,厉声道:“你既是如此放不下康将军,那你便跟了他去吧!” 语毕,柳白鹭扯着霜降的手腕一使力,竟然将她从车侧扔了出去,正正砸在了康以邦的脚边。 “速行!” 因是丧事马车行的本就缓慢,前面似乎又有人路祭,马车便停了一停,此时车夫听到柳白鹭的吩咐,也不敢多问,直接一挥马鞭,将马车赶得往旁边偏离了一些,险些超过了前面齐丁氏的马车去。幸得前面动了下,车夫拨转马头,继续跟在了齐丁氏马车之后。 柳白鹭拉下车帘,却又豁然打开,远处,周卫青一身白衣迎风而立。她抿着唇,轻轻放下了车帘,单薄的棉布车帘随风轻轻摆动,她面沉如水。 *** 康以邦看了一眼远去的送葬队伍,低头对上了霜降含羞的面容,道:“恭喜你,好事将近。” “什么?”霜降面色一喜,一双水眸看着康以邦含羞带怯,可是她旋即想明白了,康以邦说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她面色刷白:“小姐不会这么做的!” 康以邦冷哼一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次回去之后若是可以将两人离间,我定然许你一件事。” “奴婢别无所求!只求为奴为婢伴随与将军身边!”霜降猛然抬头,瞬也不瞬的瞧着康以邦道。 康以邦随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又道:“若是事情败露了……” 霜降叩首道:“奴婢知道怎么做!” 说完她便立刻起身,看了一眼早已消失的丧仪队伍,起身往城门口疾奔而去。 *** 玉娘小心翼翼的看着柳白鹭,张口想说什么,却也觉得自家闺女做的不对,懦懦了几下没有开口。 车行数里,柳白鹭的脸色缓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白色车帘,淡然道:“霜降年岁不小了,该找婆家了。” “是,多谢姑奶奶。”玉娘连忙跪了下来。 柳白鹭看了玉娘一眼,道:“霜降跟我嫁到了齐家,本应在齐家找婆家,可是齐家是没有下人的,那么便只能外嫁。柳家养了霜降数十年,吃穿住暂且不说,教导她便费了许多的心思。玉娘,你可得帮着挑个好人家,好付得起赎身银子。” 柳白鹭话一出,玉娘便吓的满头冷汗,似是她们这样的家生子儿,生生世世都是伺候人的命,若是出去做平头百姓,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若是以往,给霜降配个家生子儿,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赎身银子,可是现在要外聘,自然需要银子赎回身契。像霜降这样的丫头,赎身银子怎么也得二十两上下,在永康关这样的地方,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五两银子,也够普通人家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婚礼了。 谁会拿二十两银子来买一个丫头? 柳白鹭可不管玉娘是如何想的,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好半天,她又幽幽开口:“若是霜降就此跟了康将军不回了,也总比跟了别人强。” “她断断不敢的!”人往高处走,纵然玉娘再想霜降攀高枝,也不敢在柳白鹭面前表露出来。 柳白鹭无可无不可的勾了勾嘴角,轻轻掀了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马车已经出了城,再过不远就是墓地了,她抽出了浸了姜汁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泪水立刻哗哗地往下掉了起来。 待到了地头,哭的不能自抑的柳白鹭被玉娘扶下马车,这让预备着找茬的元婆子熄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参加葬礼。 柳白鹭脚步蹒跚的走到齐丁氏身边,与齐裴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跪在坟茔前伏地痛哭。 齐铮指挥着众人安放棺木,陪葬器具,最后奉上香烛纸钱,纸扎幡栋,轿马,伞扇,仆役,侍从等物在坟茔前焚烧。 柳白鹭在玉娘的提示下收了眼泪扶着齐丁氏起身,一同走到坟茔前以左至右绕着坟茔走上一圈,齐裴云则从右至左绕着走一圈。(男顺时针,女逆时针) 期间,便是齐裴云与齐丁氏两人都没有掉一滴泪,生怕眼泪落在了棺木上,让逝去之人走的不安宁。 最后,由齐裴云亲手捧上一捧土,齐铮招呼着助葬者起土堆坟,丧礼便告一段落了。 柳白鹭搀扶着齐丁氏回到马车上,吩咐了齐裴安好生照顾她,便坐上自己的马车,头也不回的回城了。 城门处,一身白衣丧服的霜降伏跪在路边。 ------------ 第七十二章 套儿 柳白鹭抬眼看了下玉娘,玉娘感激万分的对着柳白鹭叩了头,叫停了马车,霜降见状连滚带爬的上来。 “奴婢知罪。”一上车,霜降便在车辕跪了下来。 柳白鹭抬了抬眼皮,往后靠在车厢上闭目不语。 霜降与玉娘一内一外的跪着,除了初初时交换的一个眼神,谁都不敢动弹。 车夫是临时雇来的,不是齐家的人,自然不会乖乖地柳白鹭的号令,见人上去了,一挥马鞭便快速追上前面的马车,早些完事儿还可以出去再跑一趟赚些钱呢。 马车在齐家门口停下,柳白鹭还未起身,霜降就已经爬了下去,卑微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以背脊做脚踏。 玉娘心疼女儿,却也只能随着下车站在车旁伸出手来扶柳白鹭。 柳白鹭站在车辕上,冷眼瞧着霜降倔强的脊背,还没见过这等架势的周奶奶等人围了一圈儿,瞪着柳白鹭。 柳白鹭垂了眼睑,扶着玉娘的手,裹在草鞋之中的玉足轻轻探出踩在霜降的背上下了马车,甫一站定,她一甩宽宽的衣袖,道:“随我去迎母亲下车。” 纵然一身粗布麻衣,柳白鹭也穿出了雍容华贵的气势,挺直的背脊,微微扬起的下颚,一双眸子淡然无波,就是那般的尊贵,就是那般该用奴仆做踏脚的贵人。 霜降爬了起来,弓着腰跟在柳白鹭身后碎步走到前面齐丁氏的马车前跪下。 柳白鹭撇了一眼霜降,略略躬身,道:“母亲,请下车。” 齐丁氏本就是打着等柳白鹭来了,让她扶自己下车的,刚才外面鸦雀无声,她也没有露头去看,此时一掀车帘,赫然看到霜降在下面伏跪着,便愣了一愣,不过齐丁氏到底也风光过,这样的阵仗就算没用过,也见识过,不过眨眼儿的功夫便恢复了正常,搭着柳白鹭的手下了车,末了,还看了霜降一眼,想起刚才元婆子报过来的话,眼珠子一转,道:“白鹭,这奴才也是人,你做的太过了。” 周奶奶在一旁跟着道:“是啊,这人怎么能当个物件使呢?” 齐丁氏附和道:“周奶奶说的是,就是这丫头做错了什么事,你打一顿也就算了,当众折辱她,这不是大家所为。” 柳白鹭双目瞬也不瞬的看着齐丁氏,果然就在周奶奶“咦”了一声,问道:“她犯了什么大错,要打板子?”之时,齐丁氏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柳白鹭拂了拂衣摆,在齐丁氏开口前慢条斯理的吐出了几个字:“对先父不敬。” 齐震刚刚下葬,霜降便对他不敬,按理来说这样的过错足以将霜降杖毙了,区区五个字,堵得齐丁氏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脸色涨的通红,刚刚元婆子说霜降跟康以邦相谈甚欢,看着霜降的模样似是对康以邦有意。 齐丁氏就想着拿住霜降这个错处,指摘柳白鹭家教有亏,好日后拿捏了柳白鹭,谁知却被柳白鹭给抢白了去。 周奶奶“啊”了一声,没了声息。 柳白鹭睃了齐丁氏一眼,再看地上瑟缩着肩膀的霜降,眯了眼睛,这个人再也不能留了! 本以为她回来便是回心转意了,谁知一回来就给自己下套儿。公公新丧,尸骨未寒,儿媳妇竟然大肆用下人并且踏背而行,就是在京中,也只有王公贵族等人才会如此行事!这是要让自己在永康关留下嚣张跋扈之名吧? 柳白鹭盈盈对着周奶奶施礼告别,转身扶住了齐丁氏的胳膊,淡然道:“母亲,该回了。” 看着柳白鹭古井无波的面容,齐丁氏心底里无端端的生起气来,只是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且看以后怎么整治她! *** 东厢房,柳白鹭依着大引枕闭目假寐,这些日子来虽然宾客不多,丧事也不用她操持,可是每日里守灵哭灵却及耗费精力体力,再加上守丧只能吃些清淡之物,她明显疲惫许多。 门帘被人掀起,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仅仅随着来人带进一阵风来。 柳白鹭闭着眼,轻声问道:“何事?” 齐裴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要将霜降赶出去?” “嗯?”柳白鹭睁了眼,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心思却快速的转动了起来,好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此话何意?” 若是在以往,齐裴云定然是觉得柳白鹭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再是多年前自己熟识的小女孩,柳白鹭的犹豫,加上刚才霜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更加让他肯定了一件事:“霜降不能走。” “哦?”柳白鹭挑了挑眉头,薄唇轻抿:“我若是硬要打发她走呢?” 齐裴云一撩衣摆在炕沿坐下,道:“父亲刚刚过世,你就让陪嫁丫鬟出嫁,这不妥当吧?” 柳白鹭嗤笑一声,几种回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个还算温和的回答:“霜降是犯错被撵出去的,她家里拿了银子来赎人,日后便不是齐家的人了,齐家的丧事自然也跟她无关了。” 齐裴云没说话,只拿眼斜斜的觑她。 柳白鹭不明所以,这拿着无辜的桃花眼眨呀眨的瞅着齐裴云。 这样瞅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齐裴云便丢盔卸甲的逃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柳白鹭撑着下巴盯着门的方向一时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喷嚏声。 柳白鹭微微皱眉,丧事已了,一进门,玉娘就主动要求离开,不等柳白鹭点头同意,便匆匆而去。齐铮等人更是早早就收拾好了行礼命自家马车停在城外,齐震刚刚下葬,之后还有反哭之祭,虞祭等也都不参加了,更是连城都不用回直接就南下了。 如今齐家家中不过是齐裴云,齐裴安,齐丁氏与霜降几人了,此时此刻会在她门口打喷嚏的,除了霜降真是不做二人选。 “你怎么在这里跪着?大冷的天,赶紧进屋去。”是齐裴云的声音。 柳白鹭倏然坐直了身子,轻轻推开了一线窗户往外瞧。只见霜降衣衫单薄的跪在院子中央,一身白衣孝服的齐裴云站在她侧面一脸关切的样子。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再过几日便可飘起雪来,外面的寒冷可想而知。 似是察觉到有人偷看,齐裴云利索的脱下了外衣给霜降罩上,他身上的是斩衰孝服,单薄的麻布衣裳并不顶多大的用,却让霜降羞红了脸。 柳白鹭紧抿着唇豁然放下了窗子,空气仿佛也随着窗子的落下被抽走了,一时间她胸闷的厉害。 霜降将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双手捧高了,道:“姑爷,奴婢蒲柳之姿,命贱如土,当不得姑爷如此疼惜。” 齐裴云也不强迫她非要穿着,将衣服随手拿在了手里,漫不经心的问道:“康将军常常去你们府上?” 霜降疑惑的看着齐裴云,道:“姑爷与康将军是故交,难不成不知道康将军早已心有所属了吗?” 人就是这样,在没人提醒的时候觉得凡事都好,可是一旦有人说出了点儿什么,正正拿针扎在了你的心坎儿上,那么过往的种种,以至于一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再加上自己的揣摩,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浮出水面。 康以邦以前年年往一户人家送节礼,起先齐裴云并不知道是柳家,待后来知道了,也不过是以为康佳原本是柳家的故交旧友,所以才奉家长的命令如此行事,可是如今想来,只怕康以邦早就看上了柳白鹭了吧? 那个时候柳白鹭还有婚约在身,可是为什么康以邦频频上门? 康以邦以前一直都在边关,甚少回京,便是过年也几乎不回去的,难道是一见钟情? 看着齐裴云面上浮现愠怒之色,霜降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再接再厉道:“我们小姐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 话语点到为止,霜降将康以邦与柳白鹭两个人串了起来,齐裴云收起了不羁的神色紧紧盯着霜降,双眸似利刃一般要将她剖开,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 霜降心头一跳,低下头去,憋着气让自己的脸红起来,道:“奴婢心悦姑爷已久,不忍见姑爷被蒙在鼓里,其实,其实,我们小姐与康将军早已两情相悦,可是柳家如今家世不好,所以康将军不能许以正妻之位,我们小姐又不肯伏低做小,所以便故意引了您与冯秀才上门提亲,就是想让康将军着急,好许以正妻之位。” 霜降说的又快又急,仿佛担忧齐裴云被柳白鹭骗了一般。 齐裴云来回踱着步,面色急变,倏然,他定下了脚步,盯着霜降,忽而大笑起来。 霜降低低的垂下头去,这下子,齐裴云笑的更加大声了,他一甩衣袖,大步进了东厢房。 柳白鹭看的清清楚楚,见齐裴云一转身,脸上又是那种吊儿郎当之色,不禁勾了勾唇角,转身看着齐裴云进门来,一屁股坐在炕上。 柳白鹭捧了茶过来,默不作声的将茶放在他手边,然后打开衣柜慢慢的将衣服首饰出来。 齐裴云在一旁看了极为好奇:“你做什么?” 柳白鹭不说话。 齐裴云有些不安起来,颠儿颠儿跑到柳白鹭身边,打躬作揖的道歉:“对不住了,刚刚是我不好,没有问清楚就对你发火。” 柳白鹭仍旧不做声,只来来回回的拿着衣服,也是刚刚成亲,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倒也省的她翻找,来回几次,只不过拿出了三五套衣服,她又去墙角打开了箱子。 ------------ 第七十三章 孝道 柳白鹭越是不理他,齐裴云越是心跳跳,他黏在柳白鹭身后,腆着脸笑,还不忘趁机挑起她的秀发来闻上一闻:“你的头发真香啊。” 耐不住齐裴云的缠磨,柳白鹭顿住了脚转头瞪他,顺手将滑落的头发塞进发髻里。 见她还是不说话,齐裴云无赖的伸手抱住了柳白鹭,道:“你别生我的气了。你那个丫头着实不能留了,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来挑拨咱们夫妻关系,是我错了,听信别人的话。可是那也不能怪我啊,谁让我这么在乎你呢?一听说你跟别人有什么暧昧,我这心里就跟打翻了一缸子醋似的,酸的人心惶惶的。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心里着实不好受,才会对你发了火,你就别气了我吧?” 柳白鹭抬头看着他那副故作委屈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嘴角,就这么一下,也让齐裴云乐的不能自抑:“你笑了,你笑了,我就说嘛,你不可能那么小心眼的。” 见他抱着自己不撒手,柳白鹭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提醒道:“我要收拾衣服,你先放开我。” “为何?”齐裴云问道,顺着柳白鹭的手就看到了她捧着的衣服,这都是素色女式裙装,再转头看向床,上面整齐叠着的也都是素色的女子衣裳,他的手不由的收紧了,紧紧箍住怀中的杨柳细腰:“你这是做什么?” 柳白鹭用衣服裹着手抵着他的胸膛,道:“父亲过世,按制,我们要守孝三年,这期间,我们还是分房睡吧。” 齐裴云的手倏然松开,低头看着柳白鹭的发顶,好半晌咬牙道:“好!如你所愿!” 话落,转身而出。 柳白鹭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旋即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起了衣服,待一切收拾完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她探头看了看外面,夕阳西斜,没有往日里火烧云一般的景象,天色暗沉沉的吓人,明日里怕是有大风雪了吧? 柳白鹭皱了皱眉头,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去。 在这边塞之地,一入秋,天气便凉的紧了,地上更是湿冷冰凉的厉害,霜降忍着腰腿的酸疼,恭敬无比的伏跪在地上。 柳白鹭冷眼瞧着她这摸样,再看了一眼没有关上的大门。 齐家三十号位于铜锣巷中间一户,来往邻里颇多,虽然有影壁遮挡着,可是若从特定的角度,还是可以从外面看到门内,尤其是霜降所跪位置的。 她垂目思索片刻,迈步往外走去。 霜降连忙膝行堵住柳白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小姐谅解!” 柳白鹭看也不看霜降,脚步一转欲绕过霜降,谁知她竟然就抱着了柳白鹭的一条腿,哭诉道:“求小姐谅解!” 柳白鹭垂头看她,黝黑的眸子里映射出霜降梨花带雨的面容,霜降怔了怔,手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柳白鹭一得自由就抽回了脚,抬脚推着霜降的心窝子踹了下去。 这一脚踹的极狠,竟是把霜降踹的倒跌出去两三尺,捂着心口半晌喘不过气来。 柳白鹭一眼都懒得看她,一甩衣袖出了门,这里她不认得谁,便拐进了周奶奶家中。 周奶奶在准备晚饭,见柳白鹭俏生生的立在过道里,连忙走上前去,问:“可是有事?” 柳白鹭点点头,屈膝一礼,面带惋惜凄楚,缓缓说道:“周奶奶,白鹭有一事相托。” 周奶奶是个极为热心的人,对柳白鹭的印象本就不错,此时见她有事相求,又极为懂规矩的知道自己身上有孝不进门来,见了自己还行了一礼,这可是大家出来的小姐呢,对自己如此有礼,连忙一叠声的答应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老婆子我定然倾力相助!” 柳白鹭感激一笑,又施了一礼,语带焦急,痛心道:“我的丫头犯了错事,我们家如今又是这般光景,我若是留下她来,只怕她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毕竟跟了我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忍心看她受苦,所以想着让她母亲给领回去,日后也好找个好人家给嫁了。当个平头老百姓,总比为奴为婢的强不是?可是您看,我们家现在这般模样也抽不出身来,所以想劳烦周奶奶跑一趟,去锣鼓巷的客栈寻一个叫玉娘的人,让她过来将她女儿带回去。” 周奶奶连连点头,又问:“这玉娘可是你们家的下人?” 柳白鹭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苏家的奴仆,随着我母亲嫁入了柳家。” “哎呦呦,”周奶奶笑的满脸褶子,道:“这家生子儿脱籍可是不容易吧?你到底是个心善女子,放心,我这就叫我家三儿跑一趟去。” 柳白鹭忙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拉着周奶奶的手将铜钱塞进去,道:“还要劳烦去买一罐蜂蜜回来,母亲操劳多日,只怕精神不济,如今身上有孝,家中开不得荤,蜂蜜兑水,也好让母亲补一补。这余下的钱,就给您的孙儿买些零嘴儿吧。” 一罐上好的蜂蜜也不过二十文一罐,柳白鹭这把铜钱足足有五十文,周奶奶想要推却,可是这一到手就可以赚三十文啊!这可是要他家老大忙活大半个月啊! 周奶奶一犹豫,柳白鹭已然屈膝离开了。 柳白鹭一进门,就看到霜降仍旧跪在原地,她撇了一眼霜降,倒是颇为执着,不过这可是用错了地方。若是今日霜降没有来挑拨离间这一招,她倒也可以留霜降个一年半载的,再风风光光的把她给嫁出去,可是如今,却是片刻都留不得了。 柳白鹭脚步一转,从西侧径直去了厨房。 齐裴安正在忙着做晚饭,见柳白鹭进来,连忙丢掉手里的炒勺,瑟缩在一旁低声道:“嫂子。” 柳白鹭点了点头,问:“可用帮忙?” 齐裴安将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杏核大眼掩饰不住的惧怕。 柳白鹭也没真想动手,问了一句便转身出去,到了正房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迈步进去。却见齐丁氏坐在厅里,怔怔的对着尚未拆掉的灵堂发呆,而齐震的灵位就在靠墙的长几之上。 柳白鹭站在齐丁氏身后,转身想走,却不料齐丁氏猛然回过头来,她反应也不慢,立刻就转回身,敛衽屈膝:“见过母亲。” 行动快速,动作标准,行动之间并未带起多大的风来,便是耳上的耳环都没有多大的晃动,让齐丁氏挑不出半分错儿来。 事实上,柳白鹭往门口一站,齐丁氏便察觉到了,她故意没有回头,只待柳白鹭回身离开,她便转头训斥柳白鹭不孝之罪,谁知她反应竟然会这么快!齐丁氏寒着脸等着柳白鹭,正想说话就看到了院子里跪着的霜降,到口的话便改成了:“你那个丫头虽然犯了些许错误,可是我们家到底是缺人使唤的时候,你让她起来吧,现在天凉,冻出个好歹来,不能干活不说,还要花银子请大夫。” 柳白鹭微微欠身,道:“多谢母亲教诲。不过这个霜降胆敢对父亲不敬,儿媳已是留不得她了,若是家中需要人做活,儿媳可以再买一个丫头进来,调教一下便可。” 齐丁氏觑她一眼,柳白鹭要赶霜降走,她倒是想留下了,这么一个人,给柳白鹭添添堵也好,她道:“你父亲是个宽宏大量之人,那霜降也不至于犯下何种大错,你就留下她吧。” 柳白鹭垂首道:“母亲,霜降容不得。” “怎么?父母之命不可违,这就是你这个京城第一名媛的孝道不成?”齐丁氏冷哼一声,道:“还是说你并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母亲来尊敬?” 齐丁氏一发火,柳白鹭连忙跪了下去,姿态做的低低的,让齐丁氏不满的心思平复许多,柳白鹭慢条斯理道:“人都说,长者为先,死者为大。这几日父亲丧事,家中甚忙,偏生霜降这个丫头偷懒不说,今日更是对父亲不敬,这样一个丫头,白鹭可是不敢留,万一日后母亲有个灾病什么的,儿媳指使不懂霜降,不是耽误了母亲病情吗?” “你这是咒我!”齐丁氏一拍桌子,怒道。 “儿媳不敢,”柳白鹭声音平平毫无感情的说道:“儿媳只是提醒母亲注意身体,您若是病倒了,相公身子刚刚痊愈,不能再劳心劳力了。” 柳白鹭字字句句的咒她病,又将她的宝贝儿子拉出来挡着,齐丁氏气的指着柳白鹭手直抖:“你,你……” 霜降冻得瑟瑟发抖,冰凉的地面刺的腿上麻痒难当,久跪之下膝盖又疼,刚才柳白鹭踹她那一脚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如今她是全身都疼,她再也支撑不住,心一横,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正房跑,闯祸了又如何?康将军会救她的!康将军答应了她会让她陪伴与他! “小姐!”勉强跑了几步,霜降腿一疼扑倒在了门口。 柳白鹭微微侧头,看着趴在地上的霜降微微蹙了下眉头。 霜降迎着柳白鹭的目光,心头微微一喜,道:“小姐,您爱干净,天天要沐浴的,奴婢给您烧热水去!” 柳白鹭茫然的看着霜降,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丁氏嘿嘿一声狞笑,道:“丧服之内不得沐浴,你父亲过世不过百日,你竟然日日沐浴不成!” ------------ 第七十四章 败露 柳白鹭此时也组织好了言辞,淡然一笑,道:“《礼记。曲礼》有云:居丧之礼,毁瘠不形,视听不衰,升降不由阼阶,出入不当门隧。居丧之礼,头有创则沐,身有疡则浴,有疾则饮酒食肉,疾止复初。不胜丧,乃比于不慈不孝。” “你还知道!”齐丁氏冷笑道,心里已有千百种法子来磋磨她! 柳白鹭眨了眨眼,迷茫的看着齐丁氏,道:“儿媳身上有伤,‘身有疡则浴’,儿媳只是每日里烧水擦拭伤口周围罢了。更何况用过晚饭之后还有反哭之祭,所有人都要沐浴净身,示意对逝者尊敬。母亲,难道您不沐浴吗?” 柳白鹭语气诚挚,不明白的看着齐丁氏,后者被柳白鹭的话气的一阵悲一阵怒,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便再无了声息。 柳白鹭浅淡一笑,略欠了欠身转身出门。 趴在地上的霜降咬着牙,柳白鹭太过小心谨慎,原本她以为回来以后求个情就可以留在柳白鹭的身边,也不用太久,十天半月的慢慢来总是可以离间成功的,谁知她竟然不给自己半分机会! 柳白鹭没有回东厢房,反而出了门看向周奶奶家,不过片刻功夫,周奶奶三儿子回来了,柳白鹭对他略略点头,便避进了影壁内,很快周奶奶进来了。 柳白鹭连忙迎上前去,屈膝道:“家中不便招待您,请见谅。” “这么什么的。”周奶奶笑着扶她起来,将一小罐的蜂蜜塞过去,拍拍柳白鹭的手,道:“三儿过去瞧了,客栈里的人早就走了。” 柳白鹭微微皱了下眉头,母亲说过会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的,难不成是玉娘说了什么让母亲回去了?她旋即恢复笑脸来,道:“麻烦周奶奶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个,你那个丫头还要吗?”周奶奶指着立在正门口的霜降问道。 柳白鹭摇头,道:“不能要了。” 周奶奶瞧着霜降,左瞧右瞧的觉得颇为顺眼,她拉着柳白鹭的衣袖往一边挪了挪不让正房那边可以看到,低声道:“那个,既然你不要,就让她嫁给我三儿吧?我三儿你刚才也看了一眼是个老实孩子。” 柳白鹭怎么可能任由霜降生活在自己身边?柳家养了她十几年,一个康以邦就让她吃里扒外了,再留在身边迟早是祸害。她面露难色,道:“周奶奶,您看,我们家……” 齐家现在正在办丧事,这婚嫁之事着实不该提起,周奶奶尴尬的笑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柳白鹭送了周奶奶出去,径直去了厨房,吩咐齐裴安烧热水供大家沐浴之后便回了东厢房。 齐裴云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从来没生过气一般:“你就别搬出去住了,我保证我会老老实实的还不成吗?” 柳白鹭转头看他:“父亲丧事还没办完,你还有心思笑出来?” 齐裴云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道:“不然呢?父亲病了好些年了,好几次都差点儿没了,每每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我有时候就希望他若是就此去了,以后会不会就不这么痛苦了?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没有能力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还要让他遭受病痛的折磨,我还这么想着让他死去。到了后来,也就看开了,父亲也说过,这么痛苦的活着,真真就不如死去。伤心,也是有,可是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那些孝经,礼记里面说的什么居丧之礼都只是形势罢了,又有多少人为了虚名而守着这些礼仪?那些人心里就真的对逝者尊敬了吗?那么过日子,也只是折磨活着的人罢了。” 柳白鹭沉默以对,走进卧房却看不到自己收拾出来的衣裳,她不禁问道:“我的衣服呢?” 齐裴云搂着柳白鹭的腰肢就坐在了床沿,道:“我给你收起来了,我们不用分房睡的。虽然我不赞同那些形制,可是该守的我一定会守。” 柳白鹭拍开他的手起身去找东西,对于齐裴云的话并没有回答,反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自己为何要收拾衣服了。 找出了霜降的卖身契,她转身就出去了。 齐裴云坐在床沿,撑着下巴看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啪!”柳白鹭拉起霜降的手,将她的卖身契拍到她的手上,道:“你的身契,你现在走吧。” 霜降眼眸一片慌乱,可是在想到就可以去陪伴康以邦了,她又兴奋起来,双眸含春道:“我去收拾衣服。” 齐裴云站在东厢房门口,斥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这里哪儿有你的衣服!赶紧给我滚!” 一向嬉皮笑脸的齐裴云发起怒来很有几分威仪,霜降吓了一跳,转目看向了柳白鹭,乞求道:“小姐……” 柳白鹭一拂衣袖根本就不理会霜降,袅袅婷婷的走了。 霜降几近绝望的看着柳白鹭的背影,再看东厢房前齐裴云依着门框的肃杀面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好半天之后,她捏着卖身契冲出了齐家。 反哭之祭本应在一回家就举行,可是一来齐铮等人都走了,二来齐丁氏不愿那么早安置灵位,便暂时将齐震的牌位放在了正厅。 到了晚间用完饭,众人沐浴更衣之后,齐丁氏坚持着仍旧将牌位安置在中堂客厅,待一些归置好之后,思索了一个多时辰的齐丁氏看着柳白鹭笑了起来:“居丧守制有许许多多的规矩忌讳。你们年轻人不太懂,白鹭索性就跟着我学学吧。” “是。”柳白鹭很是乖巧的应下了。不是她不想推拒,而是这种事情根本不好推拒,并且她若是不跟齐丁氏一起住,便要去面对齐裴云,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个在新婚之夜就抛下自己的家伙。 “母亲,这不合适吧?”齐裴云强烈反对,虽然因为守丧什么都不能做,可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娘子睡觉却是可以的吧?难道连这个也要剥夺? 齐丁氏点头:“很合适呢。并且你父亲过世,我一个人很不习惯,你就让白鹭陪我一段时日吧。你也长大了,不能陪在我身边尽孝,白鹭却还是可以的。” 一个“孝”字大过天,纵然齐丁氏没有说什么理由,齐裴云也是只有遵命的份儿,他歉然的看向了柳白鹭。 柳白鹭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见儿子顺从了,齐丁氏满意的点点头,还没娶了媳妇忘了娘,还不错。她对柳白鹭道:“你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就过来吧。” “是。”柳白鹭屈膝道:“儿媳告退。” 看着柳白鹭转身出去,齐裴云也急急忙忙的告退:“儿子也走了。” 齐裴安瑟瑟缩缩的站在角落里眼角不时的往齐震的牌位瞄去。 齐丁氏跟没齐裴安这个人儿似的,见儿子儿媳都走了,便起身回了卧室。 齐裴安在中堂战战兢兢的往卧房瞄了一眼,然后腿脚快速的走到长几前捻起一枝香来点燃,快速插上,口中念念有词:“父亲,娘亲不能亲来,女儿代娘亲为您上香,父亲放心,娘亲过的很好……” 齐裴云急急切切的重回东厢房,看着来回忙碌的柳白鹭,问道:“你早就知道母亲会让你去正房吧?” 柳白鹭看了齐裴云一眼:“将心比心罢了。”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白鹭微微一笑,清浅淡漠:“你不需要知道。好了,我走了。” 那略略有些疏离的态度让齐裴云极为不舒服,他看着柳白鹭忽然从一旁摸出来一个包袱扔到地上:“这是那个丫头的衣服,怎么处理?” 有道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可是这齐裴云的脸在柳白鹭看来也跟孩子差不多,刚刚还好好的,这就生气了。她也不在意,低头弯腰去拿包袱,然而手却立时顿住了。 这是…… 成亲第一天齐裴云就溜之大吉了,而齐家也没有为霜降准备住的地方,霜降便还像原来那般住在了东厢房的花厅里。 这段时日柳白鹭忙于丧事,自己身上又有伤,霜降便在卧房陪着她一起安歇,所以霜降的包袱就在这里。 包袱捆的很松,齐裴云一扔就散开了,在一件大红折枝牡丹纹的肚兜下面,一叠银票散落开来。 柳白鹭蹲了下去,将银票从肚兜里抽了出来。 齐裴云也注意到了,大步走过来蹲在柳白鹭的身侧,看到这些银票极为惊讶:“这是,这得有上千两银子吧?” 柳白鹭寒着脸点头:“整整两千两的银票。” 柳白鹭的惊讶齐裴云看在眼里,显然这些银子不是柳白鹭的,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白鹭将银票细细叠好折起来,起身道:“还记得我们柳家再次被抄吗?我将这两千两银票放在了首饰匣子的夹层里。谁知这些银票却不见了,当时我就奇怪,首饰匣子空了,抽屉都在上面挂着,可是最底下的夹层里却没有东西。如今想来,定是霜降提前给拿了。” 柳白鹭重重的咬在了“提前”两个字上。 齐裴云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若是我,东西拿了,绝对不会将抽屉给你塞回去,这是在掩饰啊。” 柳白鹭踩着大红的肚兜,将银票揣了起来:“我走了。” 咦?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齐裴云连忙问道:“那小蹄子就这么饶过了?” ------------ 第七十五章 磋磨 柳白鹭站住了脚,回身看着齐裴云,道:“柳家家财有多少,知道的人并不多,父亲的故交旧友断然不会自己供出来曾经徇私舞弊过。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是婆母所为,可是细想起来又不对,之后我从别的地方知道这事儿应家参了一脚,便联系到了应莫身上。应莫与婆母关系密切,说不得是婆母无意间泄露了,所以让应莫接着朝中清洗的机会找到下面的御史告状。” 说到这里,柳白鹭看着手中的银票讥讽一笑:“现在看到这些,才知道自己所猜测的竟然错的离谱。只怕是霜降这个丫头吃里扒外,将家中之事捅了出去。只是这事康将军有没有参一脚我还不知。” 齐裴云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白鹭,问道:“若是康兄参与了呢?是不是康兄就跟应大商人一个下场了?” 迎着齐裴云洞彻人心的目光,柳白鹭没打算瞒他:“终有一天要他付出代价!” 齐裴云略微皱了皱眉,灭掉一个应大商人都带给他颇大的麻烦,若是康以邦也给灭了……他有些无奈,却是拍着柳白鹭的肩膀笑了笑,不再说话。 柳白鹭也没有在意,康以邦是五皇子的人,如果所料不差,齐裴云也在给五皇子效力,真要让他帮着自己把康以邦给灭掉,也不太现实。 柳白鹭抱着衣服进了正房,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支孤零零矗立的香,她看了一眼西厢房,迈步进门。 齐丁氏侧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枕头。 柳白鹭打眼一瞧,这还是齐震生前用过的,之后都是忙乱,这些东西也没有动过,她上前见礼后,道:“母亲,这些日子天亮,这被褥也该换了,不若儿媳帮您换了?” 齐丁氏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头。 柳白鹭将自己的包袱放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挽起袖子将被褥都扯下来,换上新的被褥。 齐丁氏在桌边坐着,看着地上的被褥,道:“你一会儿把这些洗了,好生收起来,以后都不要再用了,我要好好留着。” “是。”柳白鹭恭恭敬敬的答着,弯腰抱起被褥来就出去了。 现在是亥时正,深秋的夜格外的冷,柳白鹭打了个冷颤,到厨房看了看,竟是没有剩下一点儿热水,她点了柴火正欲烧水,齐丁氏已然掀了窗子,道:“还烧水?哪儿那么娇贵?这柴炭不要钱是吗?” 柳白鹭冷目瞧着齐丁氏,后者越发的恼怒,叱道:“还不快洗干净了!” 齐裴云披着衣服从东厢房出来,看着院子里的木盆被褥等物问道:“这是做什么?” 齐丁氏瞪了齐裴云一眼,道:“你的伤还没好,赶紧早些歇着去!明日还要进行虞祭呢!” 齐裴云没听齐丁氏的,反而看向了柳白鹭。 柳白鹭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瞅着齐裴云。 那双桃花眼盛满的信任让齐裴云的心软了下来,他对齐丁氏道:“母亲,白鹭的伤也才刚刚好呢。” 齐裴云不求情还好,一求情,齐丁氏反而哭了起来:“老爷啊,你走的怎么那么早呢?你睁开眼看看呐,你刚走,你这宝贝儿子就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你还不如把我给带走了呢……” 铜锣巷的房子虽然比熊唐县梨花巷的房子好上一些,可是隔音也是没什么差别的,寂静的夜里齐丁氏这么一嚎叫,很快就有人家亮起了灯光,更有人叫道:“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柳白鹭完全没有意识到,齐裴云不过帮自己说了句话,齐丁氏竟然是这般反应,眼见着齐丁氏的声音越发高昂,说的话也越发的不中听,她瞪了一眼齐裴云。 被柳白鹭冷淡疏离的浅笑或者面无表情伺候了许久的齐裴云乍一见这充满活力的一眼,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可是想到自己的母亲,他头疼的道:“母亲,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老爷啊!你……”齐丁氏的嚎叫戛然而止,她看着齐裴云,道:“你这意思就是可以如我的意了?” “您请便。”齐裴云眼不见心不烦,对柳白鹭抛了个抱歉的眼神就转身回屋了。 齐丁氏看着柳白鹭阴森森一笑:“还不快洗衣服!” 柳白鹭对着齐丁氏敛衽屈膝,道:“儿媳遵命。” 挽起衣袖将手伸进冰凉刺骨的水里,柳白鹭全身一个战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洗了不过一件衣服,双手已然红肿麻木了起来,她转头看了一眼正房,门前的白灯笼随风摇曳,窗户也已经关上了。 柳白鹭捡了一块小石子投在窗户上,没有反应,她轻哼一声,掏出自己的帕子来在水中浸透了,拎着帕子进了东厢房。 看着床上睡得颇为香甜的齐裴云,柳白鹭磨了磨牙,亏得母亲让自己抄写了十来年的佛经,不然今日定然跟齐丁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忽然,齐裴云的眼睫颤动了下,柳白鹭轻声而笑,拎着水淋淋的帕子来到齐裴云的肩头上方,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将帕子拧紧了帕子。 冰凉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没盖被子的肩膀上,齐裴云一个激灵,再也装不住了坐了起来,低叫道:“你做什么!” 柳白鹭将帕子扔到齐裴云身上,道:“去洗衣服。” “什么?”齐裴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白鹭盯着齐裴云露齿一笑,道:“母亲要在明天天亮之时看到被褥干净整洁的晾在院子里,现在,我累了,麻烦相公去洗一下。” “啊?”齐裴云大张着嘴巴盯着柳白鹭,还是没反应过来。 柳白鹭的耐心就要告罄,她看着齐裴云默默数了三下,然后猛然伸手将还在愣神的他拽下了床铺。 “噗!” 一声闷响,齐裴云眼睁睁的看着柳白鹭翻身上床,和衣而卧,对着自己粲然一笑:“夫君,麻烦你了哦。” “好!” 那灿烂,生气勃勃的笑容让齐裴云脑子一晕,浑然不觉自己答应了什么,直到双手泡进冰凉的水里才猛然醒悟,可是他也只有唇角含笑的认命洗起了被褥来。 柳白鹭并没有睡得很实,当齐裴云的脚步声传来她便睁眼坐起:“洗完了?” “嗯,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看着柳白鹭眼底的血丝与明显尖了的下巴,齐裴云的心就疼了起来。 柳白鹭没有说话,低着头汲上鞋子踢踏踢踏的就往外走。 浑然不理的样子让齐裴云有些奇怪,他一把拉住了柳白鹭,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鬼上身?” 柳白鹭看了他一眼,不理会只是挣脱了他的手往外走。一开门,清清冷冷的空气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转头看了一眼齐裴云,道:“我刚醒,不愿意说话,还有,若我是鬼上身了,你为上我身的会是谁?” 柳白鹭撇了一眼呆愣住的齐裴云,走到院子里就着灯光仔细看过了晾在院子里的被褥,见洗的还算干净,掩口打了个呵欠踢踏踢踏的又往正房走去了。 轻轻推开了正房的门,柳白鹭看着正对着门口的齐震牌位屈膝一礼转身进了卧房。 屋里没有点灯,柳白鹭依靠着窗外的灯笼勉强看到黑洞洞的地上灰扑扑的铺盖,走进了再看齐丁氏,拥着被子满面疲惫,这段时日来她也瘦了不少,一头黑压压的头发更是白了不少。 柳白鹭悉悉索索的将被褥铺在了美人儿榻上宽衣睡觉,她倒是不担心齐丁氏半夜里折腾她,毕竟忙碌了这些日子,劳心劳神的,齐丁氏也非常累了,夜里就算有心折腾柳白鹭,只怕也没那个精力。 一觉到天亮,尚不到卯时,柳白鹭自动醒转,她将被褥收好,拿起昨日里准备的素衣素服来,却在看到一侧屏风上搭着的一套斩衰孝服之后拿起了昨日里换下的孝服穿好,轻手轻脚的出去。厨房里齐裴安已经在做早饭了,柳白鹭见状,问道:“烧了热水吗?” “已经烧上了。”齐裴安连忙退到了角落里瑟缩着说道。 柳白鹭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齐裴安紧张的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柳白鹭见不得这般畏畏缩缩的人,也懒怠理她,见水热了,拎了一壶就走了。 自己梳洗完毕,齐丁氏也悠悠醒转,柳白鹭连忙上前去,屈膝道:“母亲。” 齐丁氏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目看了一眼柳白鹭,淡淡点头:“还算不错。百日内着孝服,百日后换素服,还有,百日内不许沐浴洗头。” 霜降的话齐丁氏记得牢牢的,柳白鹭爱干净,百日不许沐浴洗头,还不难受死她! 柳白鹭面容平静的屈膝应了,然后问道:“母亲可要洗漱?” “嗯。”柳白鹭的乖巧让齐丁氏觉得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不情愿地泄了气由着她服侍着穿衣洗漱。 很快,齐裴云也知道了齐丁氏的这个规矩,虽说也有人为了表示孝道而在孝期内终日着孝服的,可是现在即便是京里,也只是在虞祭前不沐浴罢了,百日不沐浴,这人还不臭了? 齐裴云看向了柳白鹭,对上那一双平静如深渊的眸子,他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 第七十六章 出服 两年多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悠然而过,这期间齐丁氏想过无数的法子来磋磨柳白鹭,却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最终她所能做的,也只是依仗着长辈的身份让柳白鹭伺候起夜用饭,半夜穿街走巷的去买点心与她,或者洗衣做饭了。 其余的,她就是想着鸡蛋里头挑骨头,可柳白鹭曾经是京城第一名媛,琴棋书画暂且不说,管家理财,洗衣做饭也都是一把好手,完美的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而在这两年里,柳白鹭抽空去看了风掌柜送给自己的铺子。没想到这家铺子看似小巧玲珑,却是一家极旺的铺子。 齐震的丧礼因为有齐铮在,按照族里规矩,这丧礼是要族里出银子的,而齐震又因为是戴罪之身,不知道何时才可迁回祖籍,因而暂时安葬在了永康关。这其中所花费的近百银两都是齐铮出的钱。 所以柳白鹭出嫁之时所得的一些私房银子包括从霜降那边搜来的银两,一部分拿去买了几十亩田地,一部分留起来做急用,另一部分全部投进了茶馆里,经过这两年的整顿,茶馆的收入比之以前高了两成。 至于为何柳白鹭不拿银子给齐裴云做生意,哼,齐裴云有银子做生意却没银子给父亲看病,那银子是他的吗?更何况齐裴云跟康以邦走的那么近,这银子最终流向不用猜也知道,她可不想出银子给五皇子添臂力,更不想给康以邦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 而应莫,东奔西走了大半年,耗费精力无数,最终也没能将父亲救出来,只能任由各方商家施压将父亲关在牢狱之中。而她,对于齐裴云还是不死心,仗着商家之女的身份,对于各地尤其是西边那条线的熟悉,几乎整日的黏在了他的身边。 这不,去岁入秋,齐裴云与其他商家组了商队去西边跟白人做生意,应莫也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 转眼又到过年时节,景仁二十八年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慢悠悠的晃了过去。 刚过完正月十五,刚停了四五日的雪又飘了起来,棉花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不过片刻,刚刚清扫干净的院子又铺满了一层白白的雪花。 瘦小的齐裴安这两年长得飞快,身子如柳条儿一般,光见个子不见肉,真个人瘦的跟张纸似的,擎着大扫把在院子里风吹一吹,她晃三晃,若不是那支扫把在,说不得她就得被风给刮跑了。 柳白鹭坐在炕沿儿绣着花儿撇了一眼窗外,对对面闭目假寐的齐丁氏道:“母亲,裴安快十六了吧?” “我哪儿记得那么多?”齐丁氏眼睛也不带睁的,道:“有功夫管别人,还不如你去打听打听为何裴云还没回来。走的时候刚秋天,说好了过年回来过年回来,这不,上元节都过了,还不见人影。” 柳白鹭皱了眉头,她始终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再看一眼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忽然想起了景仁二十五年的那场大雪,那年也是刚刚过完年,正是二十六年的正月,鞑靼人攻入了熊唐县。 柳白鹭忽然捂住了心口,熊唐县不会有事吧? 看着那细如毫毛的针刺入了刚刚绣好的粉嫩桃花瓣里,齐丁氏猛地坐直了身子,道:“你小心点儿!这可是要送给我侄女的生辰礼!扎坏了可赶不上了!” 柳白鹭浅浅一笑,道:“母亲放心,定能赶得上五月间的生辰。” 柳白鹭重新低下了头去继续绣着,若不是要为齐丁氏的侄女绣一座炕屏做生辰礼,只怕现在在外面扫雪的就是自己了。 只是,她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心里不安起来。 齐丁氏却是看着那粉嫩的颜色动起了心思来:“等裴云回来就除服,你给我准备了衣服没?” 齐震过世,按制她们要守丧三年,其实算起来是二十七个月,景仁二十六年十月十七齐震过世,出服时日便是景仁二十九年正月十七,算起来就在明日了。 出服也不用多大的动静,择吉日将家中的白灯笼等摆设之物换成喜庆一些的东西就可,至于穿的衣裳,也都可以摒弃素服,换上例如嫣红柳绿之类的颜色了。 柳白鹭挑出一丝细线,道:“给母亲备下了三套衣服,一套姜黄,一套钳紫,一套枣红,不知母亲要穿哪套?若是不满意,待过了四月,儿媳再为母亲做新衣。” 齐丁氏听出了一些味道,问道:“你手头有银子?有银子为何不给裴云做生意用?为何还让裴云去借?若是自家有银子,何至于白白给别人赚了钱?” 齐裴云这次出门说是有大宗生意,可是手头银子不多,特别向钱庄借了三千两银子,若是赚了钱回来,只怕大部分的钱都要去还钱庄的利钱了。 柳白鹭看了齐丁氏一眼,隐藏了嘴角的一抹讥讽,思索片刻方才答道:“儿媳手头的银子不过三五十两,给母亲做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给相公做生意却是杯水车薪。” 齐丁氏没兴趣的撇了撇嘴,柳白鹭的嫁妆单子她看过,上面有一处茶寮,她去看过,小小的地方能赚什么银子? “那给我做四套杭绸的衣裳,我要上等料子,你可别拿普通料子糊弄我。对了,裴云也要准备几套好衣裳,他总在外面东奔西跑的,衣服不好可不成。”齐丁氏靠回了大引枕上。 “是。”上等的杭绸一匹布要四五两银子,做上四套衣服,可得抛费二三十两,柳白鹭眼都不眨的答应了。 齐丁氏顿时一种无力的感觉,这两年她真是被柳白鹭这绵软的性子弄得半点儿脾气都没了,不管她吩咐她做什么,都软绵绵的答应了,回头做的好好的,到好似自己是恶人了一般。 若是如刚刚成亲那段时日那般,柳白鹭偶尔反驳几句,露出几分着急的神色,齐丁氏倒是有些成就感,这般死水一般,怎么打骂磋磨都是一个表情的柳白鹭让齐丁氏倍感无力,无趣。 一夜辗转反侧,柳白鹭怎么都睡不着。 齐丁氏的睡眠永远都是那么沉,柳白鹭起身数次站在窗口推窗往外瞧都没能惊动她半分。 子时刚过,地皮猛然颤动,柳白鹭寂然一惊,三年前的那一夜她不敢忘记,当时的地面也是抖得这般厉害! 柳白鹭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转身就跑到了床前大叫道:“母亲!母亲!敌袭!” “什么?”齐丁氏猛然翻身坐起,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之后又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就掩口打了个呵欠,道:“睡吧,睡吧,不碍事的。” “可是万一城破了怎么办?”柳白鹭还是不放心,熊唐县整个县的人民被当做诱饵一事已然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齐丁氏嗤笑道:“永康关若是那么容易攻破,康以邦就该自刎谢罪了。好好睡吧,真要城破也得过几日了,更何况外面既然打了起来,还能出城逃命不成?” 看着齐丁氏无比镇定的翻身睡去,柳白鹭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外面。 其实不能说齐丁氏有多么镇定,而是在永康关这样战乱频发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大仗小仗经历多了,都已经习惯了,就是这两年,鞑靼人小规模的骚扰也是不断,而今晚这样的半夜偷袭更是每隔一两年就会发生一次,初初几年齐丁氏着实害怕过一阵子,每次敌袭都会听风就是雨的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不过这么多年了,永康关一共只被破了两次,且每次不到一个时辰康以邦必然会带着永定军将鞑靼人赶出永康关。 所以像柳白鹭这般提心吊胆的还真的没什么必要。 齐丁氏睡得安慰,柳白鹭却拿着佛经念了整整一晚。 天亮之后,雪停了,齐裴安来叫柳白鹭出门买菜,在市场上,耳边是城门外马蹄声急,喊杀震天,眼前是熙来攘往的人群,让柳白鹭知晓了,这些人真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战乱,对这样的敌袭已然麻木了。 纵然对战乱打从心底里恐惧,柳白鹭还是很快的调适好了自己的心情,随同齐裴安买了菜回家。 一进门,柳白鹭就翻身紧紧的关上了大门,厚重的门闩也落了下来,她一转身就看到了齐裴安眼底闪过的一丝讥笑,再仔细一瞧,齐裴安缩着肩膀垂着头,哪儿有半分别的摸样? 莫非,是她看错了? 刚刚过午,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远处攻城之声不绝于耳,柳白鹭坐立难安,可是看到镇定的齐丁氏与照旧做活的齐裴安,她又强自按耐住,捧着一卷佛经默默念诵。 外面这一打,足足打了五天五夜,城里的气氛从最初的镇定若素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十天后。 鞑靼人仍旧没有撤走,齐丁氏这才慌了起来,扯着柳白鹭的胳膊道:“你不是有个茶肆吗?快去外面打听打听到底什么情况!” 柳白鹭也有些心焦,她点了头回房拿披风准备出门,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行人慌乱的惊叫:“鞑靼人围城了!” ------------ 第七十七章 围城 齐丁氏砰一声跌倒在地上,她们不怕城破,城破了,康将军很快就可来援,可是围城……她尚且记得来永康关第一年的时候,也是鞑靼人围城,足足围了两个月,才在杜大人的各方的努力下将鞑靼人给赶走。 可是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生活中水深火热之中,永康关的存粮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待围城两个月后,有些人甚至开始吃人! 她在柳白鹭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来,道:“快快!收拾东西去,去知府府!”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知人善用,这永康关的知府杜大人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危难之时也可以指挥驻防官兵抗敌,但是他也极为的有分寸,不该自己说话时绝对不多说半个字。 杜大人在永康关驻守了数十年,可以说永康关每次都可在灾祸之后迅速恢复,民众繁荣昌盛,全都要归功于杜大人的治理。 柳白鹭帮着齐丁氏收拾衣裳,一边问道:“杜大人会收留我们吗?” 柳白鹭没来过永康关自是不知道那些事,跟何况她们是罪臣之后,知府未必愿意收留她们。 齐丁氏没回答她,只顾着翻箱倒柜的将自己值钱物事塞到身上,又对柳白鹭说:“赶紧把你的银钱也收拾一下,对了,给我做的新衣还有裴云的衣裳也拿上。” “是。”柳白鹭应了一声,将包好的包袱放在床上,转身快步去了东厢房,将自己与齐裴云的衣裳都收拾了三四套出来装上,又拿了两袭披风,其余的都包裹了藏到了床底下。 至于值钱的物事,也不是齐丁氏多么关心柳白鹭,而是现在的家用都是柳白鹭在出,若是柳白鹭没了银子,岂不是要动用她自己的银子吗?齐丁氏才不乐意拿自己的银子养活柳白鹭与齐裴安这两个小贱人。 柳白鹭极快速的收拾了衣裳,一出门齐丁氏就将一个硕大的包袱扔到了她身上,她踉跄着接住了,转头看到齐裴安拎着小包袱瑟缩在角落里,走过去一把拉住她,将齐丁氏的大包袱挂在了她竹竿儿似的胳膊上:“快走!” 三人冲出了家门,铜锣巷的居民们也都慌乱了起来,疯了一般的跑出去耗尽所有的银子去买粮食蔬果囤积在家中。 柳白鹭随同齐丁氏往知府府的方向跑去,街道上举着刀枪巡逻的士兵络绎不绝,路边的粮食铺子门口还有几个士兵把守着,以免引起众人哄抢。银楼等铺子也都大门紧闭,派上了士兵把守。 柳白鹭见到这种情况心略微定了下来。三人一路脚步踉跄的跑到知府府,柳白鹭本以为会被拦住,没想到齐裴安上前去不过说了几句话,三人就被人迎了进去。 二门处,杜夫人杜王氏领着女儿杜霜迎了三人,杜王氏对着齐丁氏微微颔首:“齐太太。” 齐丁氏笑着上前屈膝见礼:“见过杜夫人。” 柳白鹭也忙上前见礼:“齐柳氏见过杜夫人。” 杜夫人笑着拉住柳白鹭的手,看了一眼她衣裳上的绣花,道:“你就是柳白鹭?果然是名不虚传,摸样长得好,这绣活也好。” 柳白鹭温婉一笑:“杜夫人谬赞,不过是众人捧的罢了。” 杜霜上前来挽住了柳白鹭的手,笑道:“早就听说姐姐的大名,却一直没机会得见,今日有机会,姐姐可要好生指点指点我的绣活才是。” 柳白鹭笑道:“指点不敢说,这段时日住在府上多有叨扰,我也免不得打扰杜小姐安宁。” 杜霜见柳白鹭谦逊温婉知进退,倒也高兴得很,连连点头,道:“不会打扰的,母亲,不若就把他们安排在我隔壁的院子可好?” 齐丁氏闻言有些不太乐意,住的太近,她倒是不好吩咐柳白鹭做事了,她可不想落个恶婆婆的名声,但是现在这种形势,还是住的与主人家近些安全,便看向了杜夫人。 杜夫人略有些犹豫,她目光落在了柳白鹭衣服上精美细致的刺绣,简简单单的浅绿色线条勾勒出细致繁复的花纹来,居丧守制这衣裳也可以做的这般漂亮且不打眼,真真是难得。 她遂点了头,道:“便如了你的愿了,只是你可不要打扰了齐太太休息。” “多谢母亲。”杜霜兴冲冲的猛点头,已然拉着柳白鹭去一旁说话去了。 齐丁氏对杜夫人道:“这次多亏了有你,不然裴云不在家,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杜夫人笑道:“齐太太说着话可就见外了,当初是齐老爷救了我家老爷,如今我们所做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齐丁氏含笑点头,很是理所当然的摸样。 杜夫人见她这般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女儿那边。 柳白鹭一边与杜霜说着话,一边主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齐丁氏那般神色,不动声色的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只做工精细的石青色丝绸葫芦形荷包来,道:“这是我素日里闲来无事做的,用的料子不好,你别嫌弃。” 柳白鹭绣工卓绝,整个大周无人能出其右,小小一只荷包极为的不起眼,却真的让杜霜欢喜起来,她双手接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后揣在了怀里拍了拍:“真真是太好看了。” 看到杜夫人赞许的眼神,柳白鹭垂眸微微一笑。 在知府府一路行来,来往的仆妇丫鬟俱都是面色平静,并未见半分慌乱,柳白鹭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普通民众或许不知外面的情况,可是知府大人定然是知晓的,如今府中这么平静,想来这次围城没有她想象中的严重。 然而,柳白鹭想的还是太过于美好了,围城第二日,鞑靼人开始进攻,第十日,城中官兵伤亡巨大,然而康以邦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鞑靼大军后方也没有任何军队驰援的迹象。 城中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情况她们一无所知,杜大人与守备商量之后派出一支由士兵伪装成的百姓队伍从西城门这处鞑靼军较少的地方突围出去求援。 柳白鹭忧心忡忡,杜霜却安之若素的在她房中学习绣花,一边安慰道:“柳姐姐放心啦,康将军那边定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所以才来不及驰援,待父亲派出的人找到康将军,不日定可解围。” 说起康以邦,杜霜双目晶亮,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柳白鹭看在眼底,对于杜霜略微警惕了一些,霜降跟了自己那么多年都能为了康以邦不惜挑拨他们夫妻感情,保不住这个杜霜又会在康以邦的挑唆下做出什么事来。 到了晚间,杜霜又给柳白鹭带来了消息,设法出城的士兵们安全离开,只等着康以邦那边的消息了。 *** 齐裴云抬首看着远方的阴沉沉的天空,身后的帐篷里钻出一娇小的人儿来捧着斗篷给他披在了肩上,应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裴云哥哥在看什么?” 雪片子如棉絮一般遮挡着远处的天空,然而,低压云层却给这纯白的天空天上了一丝阴霾之色。 齐裴云指着远处灰扑扑的天空,道:“这雪只怕还要继续下下去。” 纵然是担忧的面容,他也是那般的令她心醉神驰,应莫的眼睛舍不得从齐裴云的脸上移开半分:“下雪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应莫巴不得这雪继续下呢。她们商队还没走到白人的地方就开始下雪,然后这一路上大雪几乎都没有停过,到了白人的地方,便也快过年了。她本想着留在白人的地方过了年再往回走,偏生齐裴云惦记着家里,要赶在正月末以前回去。 齐裴云皱起了眉头,道:“我们如今是在阿尔泰部,阿尔泰部是个极为和善的部族,其可汗乌托更是爱好和平,不喜征战。可是你看看,阿尔泰部可还有男人?” 应莫也意识到了不对,看着远处偶尔进出的抱着孩子的女人们,道:“难不成……” 齐裴云点头,转身进了帐篷,对着正在烤火的张庭说道:“我们要立刻启程回去了!” 张庭早就看出了不妥来,闻言指着外面,说道:“你看这么大的风雪,纵然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半个月以后了。还不若在此等待,看看康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齐裴云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看到了身后的应莫,他面色一寒,道:“快出去!” “我帮你们倒茶。”应莫无辜的看着齐裴云,又道:“我也可以帮着出谋划策的,不要看不起女人。” 出谋划策? 齐裴云不其然的想起那晚柳白鹭对他侃侃而谈之时的神采飞扬,又看了眼应莫,轻笑一声,摸着下巴轻蔑一笑,道:“你?你可不行,还是出去吧。” “裴云哥哥……”应莫哀求的唤了一声,眼睛往武曾的身上飘了过去。 武曾见状起身道:“就让应小姐留下吧,这一路过来她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齐裴云看看应莫,再看看武曾,耸耸肩,在张庭身边坐下,两人对视了一眼,道:“随便好了。” ------------ 第七十八章 没有之一 然而他们没在谈及兵事,只计算着这次回去可以赚的多少银钱,张庭等人又可分到多少辛苦费。 张庭看了一眼应莫,凑在齐裴云耳边低声道:“往年你都不给自己留一些银子,如今娶妻了,也该存些钱了吧?过了正月你便出服了,日后有了孩子可是不小的花销。” 齐裴云摇摇头,浑不在意道:“白鹭手里有银子,不用担心。” “你这是打着吃软饭呢?”张庭瞪眼,这可不是齐裴云的风格啊。 齐裴云摸着鼻子笑道:“我乐意。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缺银子,能多省出一些是一些。” 张庭诧异道:“难不成就缺你那几百两银子不成?” 齐裴云正色道:“几百两银子可养活上百名士兵,如今朝廷那边……” 齐裴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张庭也瞬间明白过来,如今朝中局势纷乱,各位皇子各展其才朝中大臣们也纷纷依靠与各方势力,五皇子明面上韬光养晦,其实背地里小动作也不少,可是纵然无数银钱砸下去,也没能在兵部与户部站住脚。永定军的五万大军,这军饷必不可少,可是康以邦是五皇子的人,这永定军的军饷没被拖欠克扣是不可能的。 张庭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也没大度到将自己所得辛苦钱扔进去的道理,毕竟自己还有母亲要养活,齐裴云与五皇子相交莫逆,两人之间只怕早就有什么协定在了。 夜半,风雪依旧。 乌压压的天空中猛然传来鹰啸之声,一只白头鹰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一头扎进了帐篷群中。 齐裴云捏着细长的竹简,上面篆刻的信息尚未看完,他的面色已然阴沉如外面的天空。 张庭打了个呵欠拥被而起,一蹦一跳的走到齐裴云身边探头看去,这一看,他也惊住了:“竟然围城了!这是多久的事儿了?” 齐裴云看向了白头鹰,难掩心中焦急:“这只鹰是康兄的,从永康关过来只需三日的功夫,现在算来永康关遭围已是二十多天了。” 张庭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为何阿尔泰部没有人,他道:“几年前熊唐县一役阿尔泰部都没参加,这次倾尽全族之力过去了,看来是为了这个大动作啊。” 齐裴云急的在原地转圈圈:“永康关遭到攻击的前一天康定关遭到攻击,康兄驰援了康定关,待那边形势稳定之后永康关已经被围了十多日了。白鹭刚刚来到边关不过几年,没见过战乱,这可怎么办?” 张庭一只手抓住被角,一只手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嫂子贵为京城一名媛,怎么也有些见识,不至于被这样的阵仗吓到的。” 齐裴云苦笑摇头,一双铁拳捏的咯吱咯吱响,道:“你不知道,京中的闺阁小姐们,这一辈子见过的血大概也就是被针扎到一点了。永康关被围,粮草不足,前线上撤下来的伤员,这样的阵仗,莫说是白鹭,就是武将之家的女儿,见到了也会心生寒意的。更何况,若是城破,依着白鹭的脾气,定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庭张了张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齐裴云了,只好拍拍他的肩膀,拥着被子坐在篝火前盯着那支竹简陷入了沉思。 齐裴云在帐篷里呆不住,转身掀帘而出。 白头鹰眯着眼睛神情闲适地站在帐篷中一根绳子上,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沾满雪花的羽翼。 雪下得极大,齐裴云走出没几丈整个人已然被雪花所覆盖,他漫无目的的在雪地里踱着步,想要寻一个破解之法,鞑靼人在这偏草原上大大小小有上百个部落,不是每一个部落都那么好战,这也给了商队们去西方白人那边做生意的机会。 可是那些并不好战的部族并不多,并且都不怎么强大,最小的部族只有数千人,最大的,也不过如阿尔泰部这般几万人而已,这与拥有数十万人口的达延部落相差甚大。 而达延部落可汗达莫汗也是每次进攻大周的主要兵力以及发起人,没有之一。 齐裴云站住了脚,再往前不远处就是阿尔泰部乌托可汗的大帐了,如今阿尔泰率兵与其它各部去攻打永康关,大帐里的王妃不能做主,能够做主的大王子阿拉亚才六岁。 猛然,他眼睛一眯,看向大帐周围。 因着风雪大,阿尔泰部又一向与人为善,周围除了野兽也不会有人进攻这里,所以除了最外围的警戒,各个帐篷之间并没有派兵巡逻。 那么在大帐外徘徊的几个人影是谁? 齐裴云第一时间躲了起来,绵绵风雪之中,一丝寒芒一闪而过。 他躲在阴暗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渐渐的,整个人似是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只一双冷眼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大帐周围围了不下三四十人,每人俱是一身黑衣,手提刀剑,乍一看似是中土人士,然而,那异乎寻常弯曲的尖刀与魁梧的身影出卖了他们。 寒风呼啸,刀芒闪烁,那几十人同时举起了刀剑大喝一声杀了进去,这一声喝,惊动了附近的和衣而卧的守卫,几乎是立刻的,数百人挥刀而至与黑衣人拼杀了起来。 阿尔泰部的精锐力量都被带去了永康关,留在这里的不过是最为普通的守卫,纵然人多,却也打不过这些黑衣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守卫损失惨重,大帐前的雪地被滚烫的鲜血侵染融化,蔓延成一条血河。 守卫们越来越少,有几人趁机钻进了帐篷,里面立时响起了惊恐与惨呼之声。 就是现在! 齐裴云脚尖轻点,整个人如一只鹰跃起顺着风合着雪花往大帐飘去。北风凌厉,他身上的雪花飘忽而起上下盘旋在他身侧,顺风而至的齐裴云犹如天神降临。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满身雪白的人,只见他双臂一震,浑身雪花盘旋飞舞,双掌一推,雪花夹着凌厉的风势冲向黑衣人,正对着雪花的黑衣人躲避不及被片片雪花切割在身上,如凌迟般的疼痛让他们惨呼出声。 “不是汉人!”一名守卫以鞑靼话叫了一声,显然黑衣人出现之时说的是汉语。 “天神降临!”被杀戮之声惊醒的牧民们看到这幅景象,纷纷跪拜下去。 齐裴云勾唇一笑,闪电一般掠进了帐篷,一名黑衣人手抓着阿拉亚挥刀而下,他揉身上前凭借一双肉掌拍开刀刃将阿拉亚抢回。另一旁王妃也陷入了危急,齐裴云脚步一转,狂风吹起帐篷几人往这边电射而来,他肃然的面容嘿嘿一笑,无赖样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高高扬起的手也转而抓住了王妃的胳膊,凭借自己的后背挡下了一刀。 “有杀气!”时策大吼一声将武曾丢了进来。 武曾尚在半空中,手中大刀已然挥舞下来铮然声响架住了齐裴云身后那一刀,他吼道:“躲起来!” “你们可来了!”齐裴云怀抱阿拉亚,一手拉着王妃以蹩脚的轻功在大帐之内躲避着黑衣人的进攻。 有了时策武曾两人的加入,占据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齐裴云也松开了王妃,将阿拉亚护在怀里,眼见着武曾擒住了最后一人就要下刀,他连忙叫道:“留活口!” 武曾的刀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停住,然而黑衣人却顺势一扑,“噗嗤”一声轻响,伴随着清脆的断骨声,黑衣人脖子呈现诡异的角度歪了下去。 此时外面的守卫们也解决了战斗,守卫队长快步进来跪在地上道:“哈克守护不利,请王妃责罚!” 王妃平平伸出手来往上一抬,道:“此事容后再议。”然后王妃转向了齐裴云,行了一礼,道:“来自东方的勇士,多谢您的搭救。” 齐裴云嬉皮笑脸道:“真的要谢的话,拿出点儿诚意来啊。” “啊。”王妃惊讶的张大了嘴,旋即笑道:“请说。” 齐裴云多次从这条线路上经过,与王妃也有过几面之缘,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谈,不过王妃对于齐裴云的脾气也是略有了解,加上草原上的人大都直来直去,齐裴云这般大喇喇的说出自己的需要,倒也让王妃心生好感。 齐裴云指了指帐中诸人,道:“可否让人回避?” “好。”王妃答应的很痛快,一挥手帐内只余下了几个人。 齐裴云在王妃的示意下与众人席地而坐,他先问向了哈克:“外面那些黑衣人可有检查过?” 哈克卷着舌头/操/着异样的口音说道:“两个活口,自裁,鞑靼,六人,其余,汉人。” 虽然简短,却说的很明白,外面那些人都是派来的死士,袭杀不成便直接自裁以防泄露机密。 齐裴云点头,看向了王妃,道:“我听说那些黑衣人是围住了大帐之后大喝一声才开始进攻的?既然是偷袭,为何要暴露自己的目标?大帐之中只你们几个女人,他们杀进来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人不知更加简单?再看他们之中的人手,鞑靼人六个,我若是没有猜错,那六人正是功夫最高的吧?” 哈克点头,目露敬佩后怕道:“很高。” ------------ 第七十九章 火炮 张庭已然明白了齐裴云想说什么,他接着说道:“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挑拨离间之计也太过简单。那些汉人只怕是别人收买来用来送死的,最后把这件事嫁祸给我们汉人,不说日后如何,单就现下,我们已然走不出阿尔泰部了。” “到底是谁这般狠毒!”王妃紧搂着儿子阿拉亚满面怒容。 齐裴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很简单,从他们身上入手就可。” 鞑靼人自小会将部族的图腾纹在身上,每个部族的图腾不一样,这些人既是鞑靼人,便好分辨了。 哈克闻言大步走到尸体身边,刷的拉开了尸体的衣襟,胸前没有纹身,割开袖子双臂也没有,哈克与王妃对视一眼,翻转了尸体将衣服往下一拉,尸体的肩背上,赫然是龙之九子之一的囚牛图腾! 齐裴云眸光一闪,一个计策已然在脑海中成形,他指着那囚牛图腾,道:“这是谁下的手,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可是,可是他为何……” 齐裴云以指蘸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形图,猥琐一笑,道:“如今各部族的兵马都被达延部的达莫可汗拉去了永康关围城,永定军为了给永康关解围,定然会派兵攻打,若我是达莫,定然会让其它部族先顶上去。一来不会消耗自己的力量,二来,等着战胜归来,没有了男人保护的部族还不是任人欺凌?” 王妃浑身战栗,惊惧交加。 哈克到底明白一些,追问道:“为什么还杀王妃?” 齐裴云不再解释,目光中转向了张庭。 张庭含笑说道:“这是为了转移仇恨,达莫想的很美好,一方面削弱各部族的势力,一方面派人暗杀部族继承人栽赃给汉人。等他得胜归来,那些没了主人的部族又有谁会追究他将部族勇士当做挡箭牌一事?倒是他接收各部族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甚至你们会更加的感激他,为他卖命,更加憎恨汉人,视汉人为终身的仇敌。” 张庭的解释震惊了所有的人。 “我擦!”时策骂了句脏话,后面再也说不什么来了。 武曾瓮声瓮气的道:“杀回去!” 王妃纵然恐惧,可是到底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初时的震惊过去,她已然想到了其中一些问题,她问道:“那么除了我们阿尔泰部落,是不是别的部落也会被人偷袭?” 齐裴云点头道:“有可能,临近部落就是哈卡斯部落,王妃最好快些派人过去看一看。” “好,我这就派人过去!”王妃点头,然后用鞑靼话对哈克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齐裴云久在这里行走,对于鞑靼话也可以听懂,听着王妃的命令,他暗自点头,倒也没有急昏了头。 哈克出去点兵去了,齐裴云也不好在这里久坐,与张庭等人一同告辞出去。 几人刚刚掀开了帐帘,不远处一行人提刀疾驰而来。 哈克一惊,道:“哈卡斯的人!” *** 已经一个月了。 柳白鹭捏着针线看了一眼窗外。城中的储备粮食在半个月前已经告急,杜大人施以雷霆手段从粮商富户家中“借”了粮食出来,每日巳时与戌时正在城中设的八个粥棚放饭。 如今就连知府府也要从那里带饭过来吃。五天前,粘稠的粥变成了稀粥,相信再过不久都要喝没几粒米的清汤了。 而城中的士兵在这些日子里伤亡惨重,如今不光是外面,就连知府府也被征用来当做伤员养伤之地,柳白鹭与齐丁氏更是搬到了杜霜的院子里,将她们原来所住的院落留给伤员。 杜霜起身添了一碗茶,道:“大概过不得几日,我们也要去照顾伤员了。” 知府府里的下人们都在照顾伤员,帮忙包扎伤口喂药之类的,就是齐裴安也被叫去帮忙了。 柳白鹭看了杜霜一眼,问道:“你尚未定亲,就这般出去照顾伤员,只怕不好吧?” 杜霜无所谓的道:“我是在永康关长大的,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若是让我去京城或者南下去往中州各地,只怕我也会不习惯的。母亲也没想着给我挑个书香世家去嫁,所以那些虚礼不守也罢。” 柳白鹭惊讶的张开了嘴,片刻后方才闭上了,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到时候真的要自己去,可怎么是好? 正自思索之间,外面锣鼓声响,柳白鹭与杜霜一愣神,凝神细听:“鞑靼人攻城了!鞑靼人攻城了!兄弟们拿起你们的刀枪保卫你们的家园!保卫你们的妻儿!”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鞑靼人攻城都会有这样的锣鼓声响与动员之声,然而这次格外的不同。 杜霜拧眉对柳白鹭道:“只怕这次是总攻了。” “怎么说?”柳白鹭放下了针线,双手微微颤抖的撑着桌子,问道。 “你没听外面说吗?以前只是提醒攻城了,如今却是让人拿起刀枪,这是……”杜霜没有说下去,却看向了窗外。 柳白鹭也看了出去,琉璃的窗子格外的透亮,远处城门方向硝烟四起,攻城器械嗡嗡声竟是听得格外清楚。 “砰!” 脚下的地面抖了三抖,柳白鹭看向了杜霜,见她面色惨白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火炮。”杜霜舔了舔唇,道:“是守城火炮,每门火炮只有一百发炮弹,打完了,就没了。” 正说着,外面又是“砰砰砰”几声连响,琉璃的窗子震得哗哗作响,不知第几声的时候,琉璃“砰”一声被震碎了,晶莹透亮的琉璃散落了一炕,然而谁都没有去主意。 杜霜彻底怔住了:“听这个动静,大概不止是我们的火炮,鞑靼人从哪儿弄得火炮!” “快!救助伤员!”杜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多久,杜夫人闯了进来,看了柳白鹭一眼,一把扯起了杜霜:“跟我帮忙去!” “唉!”杜霜应了一声跟着杜夫人就出去了。 柳白鹭犹豫了一下,丢下绣品快速跟出。 远方硝烟弥漫,空气里漂浮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 柳白鹭跟着杜霜到了隔壁院子,伤员源源不断的抬了进来,她只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别过头去干呕了好几声。 杜霜见状,回头拍着她的背,轻声道:“这都是火炮炸伤的,你要坚持一下,一会儿这样的伤员还会更多。” “快来帮忙!”杜夫人在屋内吼了一声。 柳白鹭转目看去,素日里温婉有加的杜夫人此时雷厉风行的摸样丝毫不逊于林嫂子那股子爽利泼辣劲儿。 看一眼刚刚抬进来的断了一条腿的伤员,柳白鹭拉了杜霜一把,道:“我没事儿,我们进去吧。” 这个院子里原本的伤员挪到了倒座儿房里,正房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收了起来,地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伤员抬进来就在杜夫人的指挥下抬进了内室,不多短短一刻钟,内室已然放慢了伤员,接着中堂也放满了。 杜夫人看了一眼伤员,对杜霜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你的院子一会儿说不得也得腾出来。” “是,女儿明白,您放心。”杜霜点头。 柳白鹭看着杜霜,惊道:“那可是你的闺房!” 杜霜俏目一寒,道:“城都快破了,闺房又有何用?” 柳白鹭闭上了嘴巴,跟在杜霜身后进了内室。 华而不实的架子床早已搬了出去,换成了单人的床板,齐刷刷的排了五张床,旁边的炕上并排躺着六名伤员,把一张火炕挤得满满的。 杜霜看了一眼墙边,那边几张床上的伤员已有人照顾了,她一撩裙摆,跳上了炕,沿着炕沿走到中间,转头看到柳白鹭还愣在炕边,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帮忙!” “哦。”柳白鹭应了一声,却不知要如何上去,站在炕沿上看着杜霜的脚轻轻一挑,放在了伤员的腿下。 杜霜撇了一眼不知动弹的柳白鹭,低下头去拍拍伤员的脸:“醒醒,醒醒,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杜大人家中。”伤员睁开涣散的眼睛,呢喃了一句。 杜霜点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剪刀来,道:“你的腿受伤了,我现在要剪开你的衣服为你包扎,你忍着点儿。” “嗯。”伤员低低应了一句,眼睛又闭上了。 柳白鹭瞠大了眼看着杜霜利索的将伤员的裤腿剪开,往两边一拉,露出被炮弹碎片炸的血肉模糊的大腿。 血咕咕的往外淌着,伤口的皮肉翻卷起来,露出里面交错纵横的经络,可怕的是这伤口不只是一处,而是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有十几处!而那伤员竟然吭也不吭一声。 莫说是他,就是这满屋子的伤员,也没多少人哭爹喊娘的叫疼,只是偶尔传来一声闷哼之声,那是着实忍受不住了,方才发出的声音。 “水!”杜霜头也不抬的说。 柳白鹭转目看了一眼,就在床头的桌上一应伤药用水俱全,她连忙在一盆水上搭上棉布捧到了床头。 ------------ 第八十章 药 杜霜看了柳白鹭一眼,伸手拿过棉布沾了下水开始清洁伤口。 血水顺着伤者的腿流在炕上,周围的衣服也湿成了一片,见状,杜霜毫不犹豫的一扯,将破破烂烂的裤腿都给扯了下来。 陌生男子的大腿暴露在柳白鹭眼前,她愣了一下,立刻闭上了眼睛。 “药!”杜霜叫道。 柳白鹭反应极快的转身,却忘记了自己闭着眼睛,手中还端着水盆,转身就撞到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叮叮呤呤”的脆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柳白鹭猛然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与散落在地的药物傻住了。 杜霜百忙之中看了一眼,瞬间就怒了,她呵斥道:“不会帮忙就一边儿站着去!别碍事!晴儿!晴儿!过来把药收拾一下!” 晴儿是杜霜的贴身丫鬟,前几日就出去帮忙了,此时听到杜霜的召唤,过了片刻带着东西匆匆过来,看看地上的药粉,再看看端着水不知所措的柳白鹭,撇了撇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起碎瓷片归拢到一起,又用小筛子将地上的药粉细细的筛去细小的瓷片,盛在小碗里捧给杜霜。 柳白鹭转目一瞧,见杜霜将药粉洒在伤口上,不由开口道:“这药粉脏了,用了会出事儿的。” 杜霜不愿意搭理她,晴儿爬上炕帮着杜霜处理伤口,口中道:“如今永康关被围,出不去进不来,药根本不够用!不给他们用这个,难道等死不成?” 毫不客气的话语让柳白鹭红了脸,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一开始就蒙了,此时自己闯了大祸,忙道:“我还有些银子,我去买些药出来!” 晴儿轻嗤一声,道:“全城的药都被老爷征来了这里,就是药铺里尚有存货,那也是给伤员用的,你要还能买到半点儿伤药,我给你赔罪!” 柳白鹭看着满屋子的伤者,再看看杜霜一扫平日里的温柔恭顺,动作利索,目光冷峻,分明是极为果决干练之人。她咬了咬牙,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杜霜看着柳白鹭的背影,嗔道:“你看看你,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外面又是那么乱,出了事怎么办?” 晴儿不满道:“谁让她将药都打碎了?什么京城第一名媛?中看不中用,我看还没小姐好呢,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又机智勇敢不输男子,日后谁娶了小姐可是有福了。” 杜霜抿唇一笑,道:“你可别这么说,这也是在我们边关,若是去了京城,我这样的女子怕是为她们所不齿呢。更何况那京城第一名媛也不是什么虚名,我看她不过是被吓到了而已,等着她缓过劲儿来,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切!”晴儿递过纱布,道:“我才不信呢。” “信不信由你,还有,不许学我!”杜霜瞪了她一眼。 两人虽然聊着,手下却并不慢,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处理好了两名伤员。 杜霜来到第三位伤员身边,这人也是被碎弹片所伤,只是伤的更为严重,肠破血流的。饶是晴儿这些年在杜霜身边帮忙医治过不少伤员,此时也是不忍目睹。 杜霜却面色不改的将伤员胡乱塞回去的肠子拉出来,接过晴儿递过来的小盆子,将肠子放在酒里清洗,然后再塞回去,看着硕大的伤口,她直皱眉头:“若是有阿莫西林就好了。” “阿莫?是谁?小姐,这人是鞑靼人吗?为什么有他就好了?这话可别让被人听见!”晴儿赶紧叫道。 杜霜横了晴儿一眼,道:“快帮忙穿线!再废话我把你嘴缝上!” *** 柳白鹭拎着裙摆快速跑出了门,在看到院子里指挥者前来帮忙的百姓的齐裴安之时,她愣了愣。 那个素来怯弱,畏缩的女孩子此刻指挥若定,出奇的,众人也都颇为服她,完完全全的令行禁止,院子里伤患众多,救治却是在齐裴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柳白鹭很快回过神来,快步从齐裴安身边穿过回到杜霜的院子。 进了暂住的东厢房,柳白鹭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齐丁氏,齐丁氏听到动静不过睁眼瞧了瞧她,然后闭上眼继续睡去。 柳白鹭顾不得她,匆匆一礼拿了银子就跑了出去,没看到齐丁氏嘴角那一丝诡异的笑容。 一路出门,柳白鹭从最开始的震惊,不忍直视,到最后的淡然处之,再到踏出知府府大门之时看到有位伤者跌倒在地还帮忙扶了一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在永康关生活了两年多,对于这个地方她一点儿都不陌生,可以说是大大小小的街巷已是极为熟悉了。因为齐丁氏只能在立规矩一事上刁难一下柳白鹭,其余的却是无能为力了,尝试了多少次,最后齐丁氏开始变了法子,指定要吃某个地方某个人做的某样东西,白天夜里变着法儿的折腾柳白鹭。 洗衣服劈柴挑水什么的体力活儿,柳白鹭可以到了晚上齐丁氏睡下了把齐裴云弄起来让他去做,可是这个吃的东西,不论白天黑夜,只要齐丁氏开口,那必然是等着吃,柳白鹭半点儿做不来假,不过区区一个月的功夫就把永康关跑遍了。 柳白鹭没有乱跑,直接去了永康关最大的药铺保和堂,一进门,迎面出来一个小妇人,她看到柳白鹭就笑了起来:“齐家的,你不会来找我的吧?回去告诉你婆婆,外面都打成这样了,谁有那个闲工夫给她做绿豆糕吃啊。且回去吧,等打了胜仗,别说现在这个时间了,就是你再子时来敲门,我也给你做。” 柳白鹭抿唇一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道:“劳烦您了,着实是母亲年岁大了,身子不好,吃不下去东西,又爱吃你的做的绿豆糕,便常常半夜打扰,着实过意不去。” 小妇人抿了抿鬓角的碎发,道:“我没事儿,横竖不过在家里做。倒是你,成日介半夜里出来给你婆婆买东西吃,回去路上可得小心。虽然杜大人是个好官,可是你长得这么美,又是妇人家走夜路,保不住有那好色之人起了贼心。” “多谢提醒。”柳白鹭含笑道。她半夜起来给齐丁氏买东西吃,自然不能让齐裴云闷头睡大觉,他那蹩脚的轻功跟三脚猫的功夫,做别的不行,保护保护自己,骗过齐丁氏的眼睛倒还是可以的。 小妇人摆了摆手道:“也是你积了那样一个恶婆婆。哎,算了,不说了,我家小子发热,我拿了药赶紧回了。” “路上慢些。”告别了小妇人,柳白鹭进了药房。 保和堂素日里人就比较多,如今战乱,这里的人更多,源源不断的有伤者抬进保和堂的后院,一些伤势较轻的,拎着刀剑一身杀气的自己进来,就在堂上让人包扎好了转身举着刀又冲出去了。 柳白鹭绕过众人走到柜前,看着学徒忙忙碌碌的称药抓药,她抓住间隙问了一句:“有金疮药吗?” “没了,您看看,这都不够用啊。”学徒手中利索的将药打包,又问道:“您家里有人伤到了?不很重的话就自己抓一把草木灰。如今知府大人已经发话了,金疮药之类的止血药都要先给前线下来的伤员。” 学徒说完再也不理会柳白鹭,转身忙去了。 柳白鹭咬着唇,想着被自己打破的至少六瓶伤药,那都是足有四寸宽,七寸高的细瓷瓶子,若是用来救治伤员,少说也能救上上百人。 可是…… 草木灰,草木灰! 柳白鹭眼睛一亮,草木灰是一些草本植物的根茎灰烬,止血效果非常的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储备一些这种东西,虽然对于现在这种大面积的伤口草木灰没有什么大的效用,可是聊胜于无,更何况学徒也说了,现在金疮药之类的止血药根本就不够用! 她略一思索,转身出了门,拎着裙摆飞奔回知府府。 柳白鹭一进门,晴儿就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样?你没买到吧?我就说了,这个时候伤药是极为珍贵的。” 柳白鹭不理她,走到正在低头忙碌的杜霜面前,问道:“不知知府大人有没有囤积草木灰?” “草木灰?”杜霜头也不抬的为伤者缝合着伤口,晴儿拿着帕子时不时的帮她擦汗,以免汗水滴落到伤口里。 柳白鹭点头道:“草木灰是常用的止血伤药,如今伤药不够用,我们可以用草木灰给那些伤的不重的人止血,伤药集中起来给伤重的人。” 杜霜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个提议,道:“不成!草木灰不干净,会让人感染的。” 柳白鹭不明白,道:“草木灰一直都是止血用的,我嫂子难产大出血很多止血药不管用,用了草木灰才好。草木灰也只是让愈合的伤口难看些罢了,又有什么不干净的?” 杜霜将线剪断,示意晴儿给伤者包扎,她直起腰来抬高双臂扭动着身体活动僵硬酸软的腰肢,道:“草木灰不是炮制出来的草药,燃烧的灰烬里面难免会带着些不干净的东西,日后若是伤口发炎可就麻烦了,所以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柳白鹭着急的一跺脚,还没想出来反驳之语,身后有人拍手说道。 ------------ 第八十一章 做人不要太无耻 “齐太太说的是。来人去搜集草木灰!传令下去,现在开始,伤药集中起来救治重伤员,其余的先用草木灰止血,然后再上药。”知府杜大人领着人出现在门口,一边检视着伤者的情况,一边对杜霜说道:“霜儿,如今不光永康关被围,康定关那边鞑靼人也在城下虎视眈眈,康将军怕康定关也被围了,便与康定军一同驻守。另外熊唐县外也有数万的鞑靼大军蓄势待发,若是康将军带军来驰援永康关,康定关必然被围,熊唐县也会在鞑靼人的铁骑下被踏为平地。我们只能撑着,伤员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了。” 杜霜看着杜大人,好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就先用草木灰止血,用烈酒洗过才可上药包扎。” “好。”杜大人点点头,这样也是一种节约的法子,他见这边伤员安置的极为妥当,又问柳白鹭:“外面那个女子可是齐家的丫头?” 柳白鹭点头,道:“是我家小姑。” “很不错的女子,可许了亲了?”杜大人忽然问道。 柳白鹭一时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齐裴安已经十五了,着实该说亲嫁人了,可是齐丁氏却半点儿都没有为齐裴安说亲的意思,难道要她在家里当老姑娘吗? 今日齐裴安的表现她也看到了,比自己不知要好了多少,若是知府大人过问,说不得可以帮忙寻一门好亲。 柳白鹭略一沉吟,便道:“尚未定亲。” 杜大人摸着胡子看向院子里来来回回忙碌的齐裴安,又问:“不知齐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柳白鹭面色顿时尴尬了起来,没有回答。不过杜大人也明白了过来,暗自摇头。 杜霜岂不会知道自家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她拉着杜大人走到一旁低声道:“父亲,齐家小姐可是庶出,母亲断断不会同意大哥找个庶出的妻子,更何况这个齐家小姐身子孱弱面色蜡黄,身子骨定然好不到哪儿去,这么瘦弱的姑娘,日后成亲生子还不要了命去?退一万步讲,这个齐家小姐是个好的,就算齐公子跟康将军关系好,可是齐老太太是那样一个人,齐老太太会允许齐公子帮助我们吗?女儿日后出嫁可以不挑家世,可是你忍心让大哥这一辈子就留在了边关?母亲可是打着为大哥在京中找一位家世好的名媛,为大哥日后铺路呢。” “你呀你,一个姑娘家,成日介的把这个挂在嘴边,日后怎么找得到婆家。”杜大人爱民如子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唠叨,操心百姓,更加操心自家儿子的婚事。 见杜大人这般说,杜霜便知道父亲放弃了这个想法,笑着哄道:“好啦,好啦,这个节骨眼上,您这个父母官还在操心儿子的亲事,让人知道了多不好?快快出去忙吧。” 送走了父亲,杜霜看着院子中神采飞扬的齐裴安,她其实不是介意齐裴安的身份,而是素日里那么唯唯诺诺恨不得变成隐形人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成为这么干练的女子? 只略一思索,杜霜便明白了齐裴安今日如此作为的原因,只怕是要为自己找一个好夫婿吧?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说亲的年纪,可是齐丁氏却没有半点儿为齐裴安找婆家的意思。柳白鹭呢?极为典型的大家闺秀,三从四德,表现的极为到位,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庶出的小姑子平白得罪婆母? 数年隐忍,今日选择了合适的时间地点展现出自己的才能,这份心机,这份耐性,杜霜可以肯定,是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的。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放在自己家中,杜霜怎么能够放心? 而一个常年被嫡母欺压的庶女,又是如何学到这些东西的? 这也是杜霜不能不在意的地方。 *** 包扎好的伤员不能移动,可是还有不少的伤员源源不断的送来,柳白鹭没了初时的慌乱,此时也跟在杜霜身边帮着忙前忙后,除了不会亲自动手接触伤员以外,别的倒也可以帮得上忙。 直到子时,柳白鹭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房间睡下,很神奇的,夜里齐丁氏竟然没有折腾她让她帮忙起夜,端茶倒水。 一连忙了数日,柳白鹭进步极大,从一开始的不敢看,到后来可以帮忙一些伤轻的包扎上药,已是让晴儿刮目相看了。 这一日,堪堪在子时之前躺回了床上,柳白鹭闭着眼睛轻轻呻吟一声,忙碌了一天的身子骨儿总算是可以休息片刻了。外面攻城之声依旧,虽然比白日里小了许多,可是仍旧断断续续的传来,不过这并不影响柳白鹭的睡眠,甚至在头一沾枕的瞬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猛然之间,大地一阵晃动,柳白鹭猛然惊醒,抓过袄子就披在了身上。 比她警惕多了的齐裴安已然推开窗子去瞧,柳白鹭转目看去,只见远处阴沉沉的天际火红一片。 鞑靼人又放火了! 齐裴安抿着唇,道:“鞑靼人破城了。” “什么!”饶是这段时日锻炼出来了胆子,柳白鹭还是被吓的打了个冷战,她快速的穿衣汲上鞋子走到床边推齐丁氏:“母亲,快快起来,城破了!” 睡得极为踏实的齐丁氏没有动弹,柳白鹭毫不犹豫的揪着齐丁氏的衣襟扬起手来狠狠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啪!” 在外面传来的各种混杂在一起哭爹喊娘的叫喊声中,这个耳光格外的响亮。 齐丁氏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随着她的醒来,她脸颊上,一个漂亮的五指印也浮现了出来。 趁着齐丁氏还没反应过来,柳白鹭一把将齐丁氏拽起来,一边说道:“母亲!城破了!赶紧起来!裴安,快帮母亲穿衣裳!” 柳白鹭的一声“城破”让齐丁氏魂飞魄散,她慌乱的将压在枕头下的首饰匣子抱在怀里四目张望:“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守得住的吗?” 柳白鹭也不回答,只与齐裴安两人迅速的帮齐丁氏穿上衣裳,在翻身拿梳子的时候,柳白鹭很是不经意的将铜镜倒,扣在了桌子上。 梳子沾上头发一梳到底,到不了底的,柳白鹭也是蛮劲一用,瞬间扯下了无数的头发挂在了梳子上。 柳白鹭将梳子上的头发往下一撸,顺手扔到了后方的炭盆里,一时间刺啦声作响,焦糊的气味被屋子里的熏香冲淡半点儿不闻。 齐裴安目瞪口呆的看着柳白鹭流畅的动作,难不成齐丁氏头发日益少了,就是这么来的?这…… “你在做什么!我头发都掉了!说过不让你给我梳头的!”齐丁氏捂着头皮叫疼。 柳白鹭笑容不待一丝瑕疵的温婉笑道:“没掉,您看看梳子。” “那这是什么!”齐丁氏抬起血淋淋的手指,上面还带了几根没被梳子梳下去的头发。 额,用力太大了,都出血了。柳白鹭笑容不变,道:“鞑靼人攻城了,您不小心碰到头了,快走吧!” 柳白鹭将齐丁氏的细软塞到她怀里,转身飞快的穿上衣裳。拿着自己的细软转身拽着齐丁氏的胳膊就往外冲。 门一开,正对上杜霜敲门的手,她看着三人一身衣裳穿戴妥当,连忙收回手,道:“城破了,快随我一同去大牢。” 为了提审囚犯方便,更为了防止有囚犯在提审的路途中被人劫持的状况发生,大牢都是在距离衙门不远的地方,距离知府衙门也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去大牢?”柳白鹭问道。 见柳白鹭只是疑惑,并没有异样的神色,杜霜点头道:“永康关除了城墙,最坚固的地方就只有大牢了。” 诚然,为了防止有人劫狱,各地的大牢都是最为坚固的。 柳白鹭也不废话,扶着齐丁氏就随着杜霜疾步往外走,走不远,就见到伤员们被人抬了出来,放到了马车上。 一排十几辆马车,这其中连官府徽记的知府乘坐的马车都用来拉伤员了,其中两辆精致漂亮的马车也被抬上了伤员。 齐丁氏知道那两辆马车是杜家的马车,连忙问道:“伤员都乘坐了马车,那我们呢?怎么走?” 杜霜自己拎着一个包袱,道:“自然是跑过去了,也不远。” 齐丁氏手一抖,道:“城破了,外面都是鞑靼大军,你让我跑过去?我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跑得过那些凶残的鞑靼人!老爷啊!你瞧瞧你救得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的白眼狼啊!只顾着自己逃命把我给丢下了啊!” 齐丁氏一开口,杜霜就怒了,俏目一瞪,道:“怎么?齐老爷是我父亲救命恩人不假,可是我们这些年报恩也足够了吧!齐老爷病重,所费银两花去无数暂且不说,如今齐老爷走了,你身为遗孀也不能就这么挟恩以报吧!做人要知足!你若是要一条一条清算的话,那么好,齐老爷救了我父亲,我身为女儿以身抵债,这次围城解困之后我还你一条命!但是,你要把我们家花在你们家身上的银子都还回来!” 杜霜这一顿夹枪带棒的将齐丁氏的嘴巴彻底堵上了,齐震病了许多年,所花费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以往,这些银子齐丁氏还不放在眼里,现在莫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百两银子她也是拿不出来的。 “我要你命做什么。”齐丁氏讪讪一笑,看着杜霜叉腰蛮横的样子,再看柳白鹭这个笑面虎,她脑子灵光一闪,道:“好啊!那就清算一下!你以身抵债,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是那么心狠之人,我也就不要你的命了,你看看,柳白鹭过门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我也不能不为我们齐家考虑,不如你就进我们齐家门来,只要你生下儿子,我就让你当平妻。至于嫁妆,你们这样的人家,嫁妆怎么也得准备个一两万两银子吧,我也就不要了,你人进了我们齐家门就成了。” ------------ 第八十二章 血性 柳白鹭素来知道齐丁氏是个口无遮拦的,与齐震数年的同床异梦已经让她的心理彻底扭曲了,齐震去世后,更没有人可以压得住她,真真是想什么说什么了。 往日里齐丁氏说话也很难听,可是今日这话可是超出了以往所有的水平,简直无赖之极。柳白鹭可是知道了齐裴云那般无赖是承继自谁了。 而且齐丁氏之所以这般说,只怕是想让杜霜日后来制衡自己吧? 她也不看看杜霜是什么人,这么一个心气高的人,自然不会去当人妾侍。 柳白鹭心中笃定,只笑吟吟的扶着齐丁氏看笑话。 杜霜被气的笑了起来:“我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亏我不是你儿媳妇!我若是你儿媳妇定然下毒毒死你!” 齐裴安身躯一震,抬头看了杜霜一眼,然后快速的低下头去,掩饰了眼底一丝异样的光芒。 “好生歹毒的一个女子!也不知日后哪家人会娶了你去祸害自家!”齐丁氏指着杜霜的鼻子手直颤。 远处,杜夫人快速而来,她身边晴儿不住的说着什么,等她上的前来,什么也没说,拉住杜霜的胳膊,扬起手来就挥了下去。 齐裴安快速上前一把抓住了杜夫人的胳膊,她常年做活,力气自然不是杜夫人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妇能比的,她对杜夫人笑道:“夫人,鞑靼人就要过来了,现在可是不生气的时候,还是赶紧带着大伙撤吧。此事不可闹大。” 齐裴安暗中对杜夫人使了个眼色,杜夫人听着身后丈夫指挥若定的声音匆匆而来,会意的点点头,对齐丁氏道:“齐老太太,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母亲,我们快走吧。”柳白鹭适时说道,同时奇怪的看了一眼齐裴安,刚刚的齐裴安真的太不同了,难道这场战争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齐丁氏现在在盛怒中,齐裴安如此做,日后她就不怕齐裴安更加磋磨她吗? 杜大人腋窝下夹着一双鞋,一边跑一边往脚上套袜子,见众人杵在这里,连忙道:“还不快走!杵在这里做什么!” “你生的好女……”齐丁氏看到杜大人过来,一喜,连忙就控诉起了杜霜,杜大人是个忠义之人,只要她说起要杜霜嫁过去,他纵然不舍,也定然是肯的!当年齐震可是因为救他才落下了病根! “母亲!”柳白鹭暗地里掐了齐丁氏一把,惊叫道:“您的脸上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见鬼了!这手指印怎么来的!” “哪儿呢?哪儿呢?”齐丁氏极为爱惜自己的容貌与头发。她当初让柳白鹭为她梳头,柳白鹭是梳了,可是笨手笨脚的扯掉了她好些头发,后来她也就不让柳白鹭梳头了。刚才若不是破城的消息让她胆寒,她定然要追究柳白鹭的。这会儿一听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立刻就怕了。 杜霜看向了柳白鹭,对她挤了挤眼,道:“可不是呢,刚才还没看到,这会儿怎么一个巴掌印呢。” 齐丁氏浑身一个冷战,转头四下里看着,一叠声的道:“哎呦喂!这堂堂的知府府里竟然有鬼啊!快走!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柳白鹭垂眸勾了勾唇角,对着杜大人,杜夫人屈了屈膝,扶着齐丁氏快速离开。 杜大人往脚上套着鞋,问道:“刚刚发生了何事?” 杜夫人对自家老爷的脾气极为清楚,知道了这事儿,定然让女儿赔礼道歉去,万一齐丁氏再提起让女儿做妾一事,他定然会答应的!她怎么肯让闺女入哪个火坑?自然是摇头道:“许是被吓到了吧。” 杜大人转目看向了晴儿,此时杜府的下人们都去帮忙疏散伤员了,留在这里的就她一个。杜大人问:“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晴儿飞快的看了一眼杜霜,忙不迭的点头:“是,是。” 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她那点儿脾气杜大人岂不知道?他板着脸训斥道:“定然是你惹得齐老太太生气了!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齐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尊敬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尊敬!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哎呀,父亲,女儿您还不清楚吗?不就拌了几句嘴吗?别小题大做了,”杜霜忙不迭的搂着杜大人的胳膊撒娇,“大不了等战事完了,您罚女儿跪祠堂好了,现在赶紧去指挥抗敌去吧,受苦受难的人民就需要您来援救了!” 杜霜大义凌然的一拍杜大人的肩膀,将杜大人给逗乐了,更何况现在也不是教训女儿的时候,他摇摇头,飞快的跑出去了。 *** 百姓们一窝蜂的往大牢方向涌去,柳白鹭扶着齐丁氏尽量沿着道路边走,不跟那些百姓们发生半丝碰撞。 人群骚乱,哭喊声迭起,柳白鹭转头看着远方的炮火,目光不经意间在人群中扫过,一名老人被人撞到在地。 “爹,爹……” 扶着老人的男子弯腰去扶,周围的人也都停住了脚或者从老人身边绕过,却不料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队伍停顿了,听着远方的炮火声心惊胆战的拼尽全力推挤,那些原本停住脚步等老人起来的人也被挤得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而去,就那么片刻之间,又有数十人被挤倒,后面的人不想倒下只能踩着倒下的人往前走。 “救命!救命!” “停下!不要走了!有人摔倒了!” …… 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响成一片,可是纵然前面的人想停下,却也停不下来了,不过一眨眼儿的功夫,倒下的人再也没能起来,青石板上,一个个沾满血肉的脚印蜿蜒走远。 柳白鹭惊的忘记了走路,冷不防被人撞到了肩膀,踉跄两步站好后,她立刻扯着齐丁氏用力往边儿上挤,顺手拎起了长长的裙摆,避免被人踩到了而倒下被人就这么踩踏而死。 到了大牢附近,柳白鹭发现拥挤的情况好了很多,衙役们擎着刀游走在道路两边,房顶上,百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着下面的百姓。 队伍里但凡是有人不顾一切的往前冲的,引起了骚乱的,一律被弓箭手射杀。接连射杀了数人,便再也没人敢冒头了,一个个的在衙役的安排下进入大牢。 永康关数百万民众,避难点肯定不止这么一处,不过眼前的百姓就有近十万之众,这个小小的牢狱可得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柳白鹭很快就扶着齐丁氏在狱卒的引领下进了大牢,一直往最里面走,越过外面关押的囚犯往最里面的审讯室走去。 牢里的囚犯大部分都撤走了,这种时候还被关押在这里的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并且牢中多加了十人看守,柳白鹭的眼睛扫过这些人杀气的腾腾的脸上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杜大人来了,杜大人来了!” 纵然百姓们被武力震慑住了,不敢冲动,可是到底心里还是怕的,可是此时一听杜大人来了,众人仿佛都有了主心骨一般。柳白鹭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变了,身边人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很快,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柳白鹭也不得不停下来扶着齐丁氏转身看着外面。 可是人太多了,柳白鹭踮起脚尖也只能隐约越过乌压压的人头看到杜大人的额头,她索性不那么费力的去瞧了,只低眉顺目的站着。 杜大人看着拥挤的人群,大声道:“鞑靼人兵临城下,我们被围困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大家担惊受怕。今日,城破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妻儿!都要死在鞑靼人的铁骑之下吗?不!我们要奋起反抗!保卫家园!保卫我们的妻儿!兄弟们!还能拿得起刀枪的跟我一起出去杀敌!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鞑靼人知道我们大周不是好欺负的!杀破鞑靼人的胆!让他们不敢再来侵犯我们大周边境,残害我大周子民!” 杜大人右手握拳朝着空中奋力一击,简单的话语挑起了所有人的血性,众人拥挤在狭窄的通道里振臂高呼: “保卫家园!保卫妻儿!”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破他的胆!” …… 杜大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关在牢中的重刑犯,目光森寒,道:“你们这些死囚犯!素日里的所作所为杀你们一千次都不为过!杀普通老百姓也值得你们炫耀吗!现在,鞑靼人的铁骑就在眼前!想想你们家中的老母亲!想想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若还是个男人,这牢笼,这铁鞭还没把你们的血性消磨干净!就随我一起杀出去!不为别的!杀出重围!你们的罪,我做主免了!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往日里叫嚣着自己多么勇猛的人,是否比的上这些被你们屠杀瞧不起的老百姓!” “草!谁说老子没血性!不如那些只知道哭爹喊娘的老百姓!老子拼了!放我出去!”关在最里面的满面刀疤的大汉晃动着牢门,一双细长的眼睛长在那张大方脸上释放着嗜血凶芒。 有人带头,十多名穷凶极恶之徒纷纷响应,一个个的摇晃着牢笼,震得牢门上方的土簌簌而下。 师爷站在杜大人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不妥吧,这些人可都是判了刑,要秋后处决的啊。” 杜大人握紧了拳头,转头道:“永康关都快守不住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若是可以退敌,这点过失圣上自然忽略的。”他一挥手,道:“开门!” 狱卒在数位士兵的保护下走到最里面的牢门前一一打开牢门。 柳白鹭心里暗中赞叹杜大人的机智与胸怀。 这一仗若是胜利了,纵然皇帝不会怪罪杜大人私放死囚之罪,可是若是杜大人被那些迂腐的御史们参上一本,皇帝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理,来一个功过相抵,杜大人这次的功劳就要被抹杀掉了,而且有了这样的“不良”记录,日后杜大人想要升迁可是难上加难了。 ------------ 第八十三章 你儿子不行 可是如今除了放这些人出来,别无他法,城中的青壮大多被征调入伍,这段时日以来士卒们死伤无数士气低迷,若是有这些暴戾之徒带领,也可以振奋一下士气。 正在思索间,眼前忽然一黑,柳白鹭抬起头来,赫然是那张布满刀疤的脸,那双绿豆似的眼睛将柳白鹭扫了个遍,他晃着帮着铁链的手哈哈笑道:“没想到永康关还有这等货色,小娘子,你是谁家的人?老子回来了去找你快活快活。” 柳白鹭哪儿见过这等阵仗?被吓的白了脸,抓住齐丁氏的衣服就躲在了她身后,齐丁氏更害怕,双腿抖个不停,若不是齐裴安扶着,她早就吐露到地上了。 “快走!废话什么!”狱卒推了那人一把,那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之后经过的人都好奇柳白鹭的相貌,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不过柳白鹭已然在齐丁氏的背后蒙上了手帕,纵然只露出那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也是极为的惹人瞩目了。 柳白鹭笔直的站着,虽然有着帕子的遮挡,这是这股子风姿仍然是让许多人侧目不已。 可是如今正值生死关头,那些人刀尖上舔血惯了的,到了这个关头,奋力一争就可活命,谁不争着去?也不过随着刀疤汉子言语上调戏了几句就走了。随着这些死囚的离开,近十万百姓之中又出走出了将近四万多人的青壮男子,更有甚者,十二三岁的孩童也都要出去杀敌,拦都拦不住。 两刻钟后,杜大人带着新集结起来的人出去抗敌去了,停止的队伍继续往里前进。 柳白鹭跟着人群到了审讯室,但见审讯室北墙整面洞开,微弱的光亮从下面透上来,这下面竟是个地窖! 柳白鹭扶着齐丁氏缓缓而下,越走越是惊讶,这地窖约有两丈多深,通道极长,弯弯曲曲的跟迷宫一样,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处一丈方正的一处洞穴,里面安置了大概十来个人。 走了半刻钟之后,柳白鹭随着另外一些老弱妇孺安置在了一处洞穴内,柳白鹭心里暗自盘算,却也算不出这地窖有多大来,只从隐隐听到的马蹄声,喊打喊杀之声才可判断出这处地下避难所起码站了五分之一的永康城大小。 耳际隐隐有风吹过的感觉,柳白鹭不动声色的转目打量洞穴,在洞穴上方看到了大概四五根拇指粗细的管子露出头来,风从上面吹进,想来应该是通往地面用以透气的吧,地面上的声音也是从这里隐隐传来。 洞穴地方不大,只能容人盘腿而坐,柳白鹭解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棉袄来铺在地上,齐丁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嘟嘟囔囔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也不知道早些让人进来,让人担惊受怕的。” 柳白鹭继续掏出棉袄来垫着坐下,对齐丁氏的抱怨充耳不闻。 柳白鹭靠着洞壁,阖上了眼,她实在太累了,子时不到躺下的,还没睡着就城破了,被迫起来,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她早已精疲力竭了,不一会儿,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白鹭醒了,这般坐着睡觉,脖子都僵硬了,她没睁眼,只小幅度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旁边却已有人醒来低声的说着话:“杜大人真真是料事如神啊。” 有人急切的追问:“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得意道:“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话说就在五年前啊,杜大人抓了一个强盗,那强盗可厉害了,手底下有两三千人,连官银都敢劫呢!杜大人抓了他以后关在牢里,重兵看守,没想到这强盗里面也有能人,竟然在城外挖了个地道,一直从城外横跨了大半个的永康关挖到了牢里。不过那强盗不知道牢房的位置,挖偏了。被人给抓住了。当时狱卒想要把这地洞掩埋起来,杜大人赶到了,听闻此事之后让人把这个地道给扩大,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那在知府府里帮佣的远房姨表姐说,这可是杜大小姐给出的注意呢。说是以后万一鞑靼人打来了,也好有个藏身之地。看看,现在就派上用场了吧。” 又一人好奇起来,细细的声音加入了聊天:“照你这么说,这地窖不是通往城外吗?我们为何不直接出城呢?” 那人道:“嗨,当初那群强盗挖地道,直接就把口子开在了护城河的下面,距离护城河也没多远,你想出去?去吧,一露头指不定被谁给宰了呢。” 细细地声音问道:“杜大人怎么不把地道加长一些呢?这样我们也好逃命啊。” “嗨,”那人道:“这我哪儿知道?” 柳白鹭此时已然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站起来,借着厚重的裙子的掩护活动着快要麻掉的双腿。杜大人为什么不把地道加长,她却是知道的。她这两年抽空看了永康关的地理志,永康关外面的土地疏松,不适合挖地道,若是挖了,只怕没多久地面就会陷下去,得不偿失。 阳光透过管道照射进来,洞穴里面有些许的亮光,便熄了油灯。 只是不知道几时了,柳白鹭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重新坐了下来。 一旁的齐裴安已经醒了,柳白鹭看了她一眼,见她安安分分的坐着,抿了抿唇,便靠在了洞壁之上。 过了一会儿,齐丁氏饿的醒了过来,摸着饿瘪了的肚子她又埋怨起了杜大人办事不周到,不派饭过来。 她的抱怨立时引起了洞里其他人的围攻,人人指着齐丁氏的鼻子说她忘恩负义,杜大人在外面抗敌,她们在这里舒舒服服的避难,居然还埋怨大人。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她还不是好汉,齐丁氏本就理亏,她被人抢白了几句也就熄声了。 柳白鹭从头到尾只默不作声的闭目假寐,被众人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齐丁氏戳着柳白鹭的脑门儿骂道:“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婆婆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帮忙!我要你这个儿媳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呢!我饿了!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快去啊!” “是,母亲。”柳白鹭屈膝恭恭敬敬的应了,转身柔声跟人道歉让人让开路往外走。 这洞里纵然有通气的管道,可是毕竟是在底下极深处,这里人又多,纵然是外面极冷,这里也是闷热闷热的。 齐丁氏的心情极为不好,见柳白鹭磨磨蹭蹭的,抬腿就冲着她的腿窝踹了一脚:“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想饿死我吗?” 柳白鹭脚下一个踉跄,抬起的脚很神奇的避过了下面的一条腿,险而又险的夹在他人两条腿中间不满三寸的空地落地,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扑在了一个老妇人的身上。 “哎哟!”那老妇人膀大腰圆的,满肚子的肉软乎乎的,被柳白鹭这么一压,嗷嗷的叫了起来,她一边将柳白鹭拉起来,一边冲着齐丁氏喷着唾沫星子:“儿媳妇就不是人了吗?儿媳妇就这么让你欺负不是?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还折腾人!折腾死这个乖儿媳妇你就高兴了不是?回头给你儿子娶一个悍妇,天天磋磨你你就高兴了!” 柳白鹭低着头连连道歉:“您没事儿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帮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老妇人拍开柳白鹭的手,叱道:“你也是,这么漂亮的小妇人也不会对付婆婆。婆婆的心头肉就是儿子!你勾着他的儿子跟她对着干!看她敢动你分毫!” 柳白鹭不搭话,只低着头听训。 齐丁氏却跳了起来,指着老妇人的鼻子骂道:“我们家的事儿管你什么事儿!你知不知道这个小贱人的母亲嫁人了还勾引别人的老公!这个小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丧门星!进门就克死了自己的公公!我儿子也中了毒险些去了……” 柳白鹭苍白着脸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说是谁呢,大老远的就听着耳熟,齐家的,站边儿去!我替你教训你婆婆!”周奶奶拎着一桶粥过来,她在斜对面派饭,听到齐丁氏说话立刻就赶了过来,饭勺在手中飞舞着,饭粒齐刷刷的甩了齐丁氏满头满脸:“你还有脸别人!你也不撒泡尿尿照照你自己,娶了这么好的儿媳妇那可是齐家祖上烧了高香了,你居然还往人家身上泼污水?人家母亲勾引你丈夫?我倒是觉得是你想勾引人家相公不成,所以娶了人家的闺女好生磋磨才是!” 周奶奶的大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饭馆儿,价廉物美,颇为受欢迎,周奶奶也常常去店里帮忙,所以在这永康关认识的人极多,她的话众人也都是颇为信服的。再加上柳白鹭从头到尾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摸样,更加让人相信齐丁氏是个恶婆婆,至于什么丧门星之类的话,齐震病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常常带病守城门,是以克死公公的说法也是没人信的。 柳白鹭低着头看着周奶奶手中那桶热气腾腾的粥,开口帮齐丁氏解围:“周奶奶,大家都饿了,我帮您派饭吧。” “就这种恶婆婆,你还替她解围?”周奶奶嗔了柳白鹭一眼,转头去叫抬着馒头与饭碗的同伴。 齐丁氏这几年可是没少跟周奶奶吵,她低头抓起柳白鹭一件衣裳就往身上摸,口中骂骂咧咧:“我家老爷病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就在她过门第二天就走了?嗯?若她是个好的,我儿子也不会连洞房都没进!” 齐丁氏的话引起了众人哗然之声,老妇人上上下下的瞧着柳白鹭,点头道:“看着倒是像个姑娘,哎,我说,不会是你家儿子不行,所以羞于圆房吧?” ------------ 第八十四章 心上人 “大家吃饭了。”柳白鹭双手捧着粥笑意盈盈的送到老妇人面前,那丝丝缕缕的香气在升腾的热气之下越发的让人觉得饿了起来。 齐丁氏伸出手去抢粥,口中骂骂咧咧道:“我还没吃呢,怎么能轮得到别人!小蹄子忒不孝!” “这是给我的!”老妇人可不想退让半分,抬手就去拍齐丁氏抓住粥碗的手。 此时柳白鹭已经松开了手,转过了身去,只听得一声惨呼,她转头一瞧,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尽数倒在了齐丁氏的手上。 “母亲!”柳白鹭惊慌万分的过去,脚下不知被谁一拌,整个人往前扑去,老妇人眼疾手快的闪身避开,柳白鹭就这么将齐丁氏扑倒在地。 “哎呦!” 齐丁氏被撞得头晕眼花,后恼勺磕在了洞壁上,更是让人眼前发黑。 “母亲,您没事儿吧。”柳白鹭赶紧爬起来,将齐丁氏扶起,长长的眼睫垂下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快意。 “你个小蹄子!你是故意的吧!”齐丁氏捂着后脑勺气的可是不轻,每次跟柳白鹭置气她准没好下场,可偏偏柳白鹭又离得她远远儿的让人抓不到把柄,“你个丧门星!” 柳白鹭委委屈屈的瞅着齐丁氏,看着她手上红彤彤一片,道:“母亲先歇息,儿媳给您找烫伤膏来,裴安,照顾好母亲。” 齐丁氏的辱骂她充耳不闻,要是齐丁氏每说一句话,她都生气的话,她柳白鹭早就被活活气死了,不过这些年捐出去的佛经倒是不少,给她积了个好名声。 柳白鹭将齐丁氏交给齐裴安就跟众人道歉出去了。 走没多远,就看到领着人派饭的杜霜,柳白鹭赶紧上前去见礼:“杜小姐。” “齐太太,”杜霜还了一礼,见柳白鹭略显狼狈不由问道:“可是有事?” 柳白鹭有些为难地道:“这个时候实在不该劳烦杜小姐,可是,家婆手被烫伤了,若是不医治的话……” “哦?”杜霜挑了挑眉头,转头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粥桶,粥是热的没错,可是也没到非要用烫伤膏的底部吧?再看柳白鹭沾满泥土的衣裳与衣裳上的饭粒,她明白过来,道:“烫伤膏可以匀一些与你,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柳白鹭含笑道:“但说无妨。” 杜霜也不绕弯子,道:“你也看到了,目前我们人手短缺,你跟齐小姐要过来帮忙医治伤员。” “好!”柳白鹭答应的干脆,眸光微闪又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家婆素来喜爱吃辣,不知可否有辣子或者麻椒?” 杜霜微讶,这个…… 不过她还是很快点了头,道:“我这就派人给你送过来。” “多谢。”柳白鹭屈膝谢过,便陪着杜霜一同派饭,没多久,杜霜的丫鬟送来了伤药与辣子,柳白鹭再次谢过便回去了。 柳白鹭一迈进洞口,便听到齐丁氏的抱怨声:“贱人生下的就是贱丫头!一身的贱骨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轻点儿!想疼死我吗?柳白鹭个小蹄子!还不回来!这白粥白面馒头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吃啊!想饿死我吗?杜大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柳白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嘴角扬到恰到好处的弧度,走到齐丁氏面前,先行了一礼,道:“母亲,烫伤膏给您拿来了。您爱吃辣子,我帮您要了些,不过您手上被烫伤了,最好不要吃。” 柳白鹭对齐裴安使了个眼色,齐裴安连忙捧上了白粥。柳白鹭接过齐裴安的活计,看她将齐丁氏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将药膏细细的抹上去。 柳白鹭的手劲轻柔,齐丁氏伤的也并不重,虽然整个手被都被烫红了,却也只出了两个水泡,这还是齐丁氏养尊处优没做过伙计,若是换成齐裴安这种皮粗肉厚的,只怕也只是红一阵子就好了,根本不用什么烫伤膏。 “母亲,请用饭。”齐裴安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个小碗,将辣子放到小碗里面端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齐丁氏手上的水泡垂下了头。 齐丁氏抿了抿唇,道:“把辣子端走!” “是。”齐裴安低低应声,可是这里地方狭小,又能放到哪里去? 柳白鹭用帕子擦了擦手,道:“给我吧,我也爱吃这个。” 红彤彤的辣子放在白面馒头上红白相映格外的好看,老妇人看到柳白鹭吃的香甜,禁不住挪了过来,道:“给老婆子点儿。” 柳白鹭抿唇一笑,将自己的馒头放到帕子上,接过老妇人的馒头掰开往里面夹了些辣子递回去。 齐丁氏看着直吞口水,手里的白面馒头干巴巴的没有味道更家难以下咽了,她索性将馒头递了出去:“我也要吃!” “是。”柳白鹭恭顺的给齐丁氏夹好辣子双手捧回去,又道:“母亲,刚刚儿媳去寻杜小姐要烫伤膏的时候,杜小姐说要儿媳与裴安一同出去帮忙救治伤员。” 你们去了谁伺候我? 齐丁氏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然而却又很快的改了口,点头道:“那你们去吧。” “是。”柳白鹭匆匆吃了饭站起身来,看向齐裴安,道:“你快些。” “哎!”齐裴安答应着,匆匆扒了两口饭,将柳白鹭的饭碗一同收拾了起身,不知怎么,她身子一晃,没起来反而一手按在了齐丁氏被烫的手上。 “作死啊你!”齐丁氏猛地抽回了自己手,顺手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在了齐裴安脸上。 齐裴安捂着脸委屈的看了齐丁氏一眼,连滚带爬的跑了。 “嘶!真疼!”齐丁氏甩着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那两个绿豆大的水泡被齐裴安这么一按竟然给破了,水泡下浅粉色的肉上沾了一些红色的粉末,齐丁氏想不出来这是什么,片刻后这点伤口却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她疼的直骂道:“齐裴安你个小娘皮!老娘让你在家伺候老娘一辈子!竟然敢给老娘我抹辣椒面儿!” 齐丁氏的怒喝声在地道里传出去老远。 齐裴安脚步一顿,看着前面脚步轻快的柳白鹭,一跺脚快步跟上,侧头看着她问道:“大嫂,你很开心?” 柳白鹭神色一敛,看着齐裴安亮晶晶的眸子,含蓄笑道:“妹妹这话什么意思?” 齐裴安摸着脸颊,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帮大嫂对付母亲,可是大嫂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 “对付母亲?妹妹说的什么我不明白。”柳白鹭眉梢一挑,问道。 齐裴安见她装糊涂,咬牙切齿道:“那个老不死的整日里这么折腾你,你就没有半分怨言吗?” 柳白鹭正色道:“《礼记》有云: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斗讼律》又曰:诸詈祖父母、父母者绞,殴者斩,过失杀者流三千里,伤者徙三年。若子孙违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殴杀者,徙一年半,以刃杀者,徙二年,故杀者各加一等。即嫡、继、慈、养杀者,又加一等。敢问妹妹,你的对付又是何意?” 齐裴安两辈子没读过书,对于柳白鹭所言也只是听懂了个大概,上一世就因为一个“孝”字,杜霜被折腾的很惨,现在听柳白鹭如此说,她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却又努力问道:“难不成你就甘心如此被她磋磨?” 柳白鹭不欲回答,款摆衣袖,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道:“何谓好亲事?” “嗯?”齐裴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自信的挺起了胸膛,目光灼灼的看着柳白鹭,道:“杜大人的大公子,杜衡!” “哦?”柳白鹭挑了挑眉头,没有掩饰眼底那一丝讥笑之意:“你是一介庶女,他是知府大人的嫡子,我们是罪臣之后,杜公子前途无量,只怕你去做妾别人都怕被你牵连。” 齐裴安不甘的看着柳白鹭,捏紧了拳头不忿道:“凭什么!那应莫不还是应大商人最宠爱的女儿吗?为何要心心念念嫁给大哥?” 柳白鹭嗤笑一声,停住了脚步,这里是一个转角,附近十米内没有开凿洞穴,她看着齐裴安缓缓说道:“这些年母亲没有教过你什么,相信方小游也没交过你什么。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士农工商,商人自古属贱籍,却是下九流的行当,不然吕不韦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帮助秦质子脱身?还不是想着依靠着朝廷脱离贱籍?” “我朝虽说没把商人列入贱籍,可是商人到底比别人低了一等,我们虽是罪臣之后,可若论出身,应大商人拍马都赶不上!再说应小姐,她在家里是庶女,虽得父亲宠爱,可是亲事却是捏在嫡母手中的。应太太是个容不下人的,若不是应小姐的生母有些手段,只怕应小姐也活不到这个年纪。” “应小姐比你聪慧,知道要巴结谁,有应大商人护着,应太太不会随意给应莫找一门亲事。可是你别忘了,应大商人是个商人,其次才是个父亲,若是有巨大的利益在前,就是把应小姐许配给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为妾侍,他也是肯的。应小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紧紧缠着你哥哥不放。而如今应家败落了,应大商人在牢中生死未卜,应小姐又失踪过一段时日,你以为应太太不会趁此良机除了她?你以为这几年应小姐频频跟着你大哥出去是为了什么?她是真的看上你大哥了吗?她是没有退路。” “你真冷血!”齐裴安咬着唇瞪着柳白鹭,应莫有多喜欢齐裴云她最清楚不过了,甚至未来还会为齐裴云险些失去生命,这样的深情付出怎么会是把大哥当成了救命稻草?而且,那时候的应莫可还是大小姐!那时候的应大商人的生意可是扩至了京城!对了!京城! 齐裴安眸光闪烁地绞着手指道:“大哥不是为五皇子做事吗?大哥未来未必不能帮父亲翻案,就凭借着大哥与五皇子的关系,杜家也不会不接受我的。” 柳白鹭目光一寒,冷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齐裴云与五皇子之间的事情只怕齐丁氏都不大清楚,可是齐裴安却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柳白鹭不由的警惕起来。 一向镇定自若的柳白鹭紧张起来了,齐裴安莫名的放松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指,道:“我知道的很多,若是大嫂可助我一臂之力,我可免除大嫂被大哥休弃,甚或,我可帮大嫂将大哥的心上人给赶走!” ------------ 第二卷 可爱的魔鬼 ------------ 第八十五章 皇后 心上人! 柳白鹭震惊莫名的往后退了一步。 成亲将近三年的时光,纵然一开始恨他新婚之日就逃离了洞房花烛夜,可是柳白鹭不是个不明理的,齐裴云去做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恼了他一些日子,也在齐裴云的厚脸皮讨好之下谅解了他。 在孝期两人不能圆房,可是毕竟是成亲的夫妻,齐裴云又是个无赖,怎会放过占便宜的机会?多少个两人相伴出去买点心的夜晚,齐裴云拉着她坐在别人的房顶上两人相拥卿卿我我;多少个夜晚她安然酣睡,他将齐丁氏交给她劈柴的活计一夜完成;又有多少个夜晚,她坐在月色下看着他洗衣。 感情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时光之中渐渐积累起来,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出服之后便圆房,可是,心上人? 他竟然有心上人! 难不成挑选新婚之夜去卢煌县就是不想与她成亲吗? 不然,为何不能过了那一夜再去?不然她也不会被齐丁氏百般刁难,百般辱骂她是丧门星了。 可是,那些两人亲密的日子又是那般的真实,闭上眼睛,她便觉得他就在她的身边,两人相偎看月。 柳白鹭咬着唇胸膛起伏不定。 从未见过柳白鹭如此失态,齐裴安兴奋异常的看着柳白鹭,关于柳白鹭,她所知着实不多,不过却知道这是一个传奇一生的女子,杀伐果决。然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大家闺秀,聪慧,孝顺,隐忍。也就刚才说起应莫的时候的冷血才如前世那般一模一样。 “若是我说,你日后有机会当皇后呢?”齐裴安上前一步,在柳白鹭耳边低语。 柳白鹭瞠大了双目抚着胸口看着齐裴安,低喝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齐裴安挺直了身子淡然笑道:“是不是乱说,这要看你了。” 齐裴安倏然住嘴,眼底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皇后!皇后!若柳白鹭日后真的是皇后命,那么自己若是将柳白鹭留在齐家,而不是如上一世那般被人要去当妾侍,那么大哥会不会…… 那么自己就是公主了!长公主! 齐裴安鼻翼颤动着,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柳白鹭此时却已镇定了下来,她扬起手来狠狠一把仗甩在了齐裴安的脸上,厉声道:“做好你的本分!你若是安安分分的,我自会想法子给你找门好亲事,可是你若是还如此管不住自己嘴,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白鹭转身大步离开。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脸上挨了两巴掌,齐裴安的脸颊很快肿的老高可是她依旧是兴奋,甚或者是亢奋的。 长公主啊! 长公主! 自己成为了长公主,复仇什么的还算个事儿吗? 她要康以邦跪下舔自己脚趾! 齐裴安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上一世,她唯唯诺诺,只知道一味的唯嫡母马首是瞻,什么都不敢做,什么话都不敢说,结果被齐丁氏留在家里当了个老姑婆,若不是齐丁氏,自己早早的嫁了人,只怕康以邦也不会迁怒了自己,进而让自己送了命! 还好,她满含怨愤的重生了。 虽然有些晚了,生母被赶出了齐家,父亲也莫名早逝了,可是这不重要,不是吗? 她还记得上一世很多事情!凭借这些,足以让她给自己一个好未来,好前程! 上一世,父亲是在去岁才过世的,比这一世足足晚了一年。而柳白鹭,早在前年的冬月当了五皇子的妾侍,而柳家一家也因为五皇子的插手而削了罪,搬回了京城。 然后就是今年的鞑靼人围城了。 将近三个月的战乱被大哥一举击溃,而在齐丁氏躲在杜家之中时,因为齐丁氏的抱怨而让杜大人将杜小姐定给了大哥为妻。 战乱之后,康以邦与大哥一同受封,齐家一家也迁回了京城。 之后就是襄助五皇子登基,大哥与康以邦一同受封正四品明威将军,之后没几年,因为五皇子不,皇帝对大哥的信任让康以邦产生了嫉妒之心,更因为大哥支持当时由妾侍爬上皇后位置的柳白鹭所生之子为太子,而不支持康家送进宫的贵妃之子,而陷害了大嫂杜霜弑母,从而让大哥陷入了癫狂之中。 大哥与杜霜极为恩爱,不然也不会在应莫拼了命救他还无动于衷了。 为了给冤死的大嫂复仇,大哥利用所有权势的疯狂报复康以邦,然而,这终于引起了皇帝的忌惮,最终在康以邦的挑唆之下,齐家被满门抄斩。 而,她,齐裴安,正是由于目睹了康以邦与大嫂的贴身侍女的苟合而遭到了毒手,若不是被人发现的早,她也不能苟延残喘至齐家被抄斩。 虽然这一世的许多事情的发生与上一世不尽相同,可是大致上还是对的。 起码这次鞑靼大军围城是真的! 大哥在此之后就会立功,然后就是父亲的案子被五皇子上奏获准翻案而举家迁入京城。 而杜衡呢? 因为杜大人在此次之中立功颇大,提升为康定道道台,统辖康定道治下的永康关,康定关,绥远关以及各个城镇。 杜衡也获准入金甲护卫为百户! 金甲护卫可是由皇帝亲自统帅,只听命与皇帝的天子近臣! 齐裴安看着柳白鹭逐渐远去的背影面色变幻不定,那可是上一世的皇后!皇后!皇帝讲究天命,不知皇后可讲究? 不! 一定讲究! 自己可是重活了一世的人,而这一世,柳白鹭嫁入了齐家,是不是代表者齐家就是日后的皇族! 就算不是也要是! 齐裴安紧紧握着拳,若不是五皇子不信大哥,也不会早就齐家的悲剧,康以邦!五皇子!你们等着! 数条通风管道在顶上直落而下,地道里细微的声音在管道出口听着格外的清晰,霜降依靠着墙壁听着外面的杀戮之声轻轻笑了起来,皇后? *** 柳白鹭面色阴沉的沿着地道快速奔走,皇后什么的,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心上人! 齐裴云的心上人! 齐裴安在齐家多年,对于齐裴云的了解定然比自己多,她说齐裴云有心上人,那么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齐太太!”忙碌中的杜霜见柳白鹭路过出口,径直往另一边去了,赶紧出声叫住她。 “杜小姐。”柳白鹭习惯性的扬起笑容来走到杜霜面前见礼。 杜霜不耐烦的回了一礼,道:“以后我们见面不用行礼来行礼去了,忒的麻烦。赶紧来帮忙。这里的伤员都是处理好伤口的,你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宿,齐小姐跟我上去医治伤员。” “好。”柳白鹭接过杜霜递过来的小册子翻看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杜霜拉着刚刚跑来的齐裴安的手就往上走。齐裴安侧头看着杜霜,笑问道:“杜小姐这样的家世,怎么去学医了?” 上一世的杜霜可不会这些呢。 杜霜别过头去,道:“这又不是什么医术,不过帮忙上上药处理一下伤口罢了,这些年永康关战乱不断,不用学便也会了。” 很合理的回答,齐裴安笑笑没再多问,紧跟着杜霜一同上去一人负责几人的开始忙碌起来。 杜霜给的小册子上很条理分明的写明了几号洞穴里面住几个人,伤重的住在哪一部分,伤轻的在哪一部分,又要安排几个人照料等等都一清二楚。 柳白鹭只需要照着指挥人往里面抬人就好,极为的简单。 就这般又忙碌了几日,伤员越来越多,柳白鹭也不得不上去给杜霜打下手,这一天人多的杜霜根本顾不过来,她转头对身后的柳白鹭说道:“这几日你看的也不少了,一些伤轻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我?”处理伤员要有肌肤的接触,柳白鹭着实做不来,直觉的就要拒绝,可是在看到又有几位伤员抬进来后便闭上了嘴。 如今上面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康以邦已经派兵来援,可是鞑靼人占据着永康关的城墙,一方面要对抗城中杜大人组织起来的反抗一方面又要对付康以邦的兵力,左支右拙之下才给了柳白鹭等人的喘息,饶是如此,战斗也是愈打愈烈,众人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眼前的伤员胳膊上被人砍了一道,血汩汩的往外流,这样的伤势只要止了血,休息半日便可继续上阵杀敌了,柳白鹭不过犹豫的片刻功夫,那血已经将伤员的半截衣袖连同裤子都给湿了。 柳白鹭赶紧抓了一把草木灰扔了过去,然而草木灰飞扬而落,一大半落在了地上,一小半粘在了衣袖上,伤口上根本没有落下多少。 伤员微微合着眼闭目喘息,柳白鹭看着那伤口提起了剪刀,却仍旧下不去手去。 “唉?是你这个小娘子?快快快,给我包扎一下,我这就去杀敌!”壮硕魁梧的刀疤汉子在柳白鹭身侧一屁股坐下,激起尘土飞扬。 柳白鹭转目看去,这刀疤汉子正是那日里要秋后处绝的重刑犯里出来的,他还言语调戏过自己,单单看了这么一眼,她就低下了头去,手里的小剪子仍旧对着那伤口不敢动弹。 “哎,我说你磨蹭什么呢?快点儿,看见没?伤在了胸口上,要是我慢那么一眨眼儿的功夫,当场就得倒下。”刀疤汉子拍着胸口炫耀着,见柳白鹭不理会自己,带着血的手一把就抓住了柳白鹭的手腕扯着她看过来。 ------------ 第八十六章 退路 柳白鹭一惊,手中的剪刀一下子就扎在了伤员的伤口上,她低呼一声想要上药,奈何手被刀疤汉子抓着,她一转头,面色一白险些晕过去。 只见刀疤汉子身上一刀伤口从左肩右下划至肋骨处,那血流的比身边的伤员还要多,刀疤汉子黝黑的面庞此时也隐隐泛白了,柳白鹭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上前去一把扯开刀疤汉子的衣服,盯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抓起一把草木灰就糊了上去。 柳白鹭的手打小便悉心保养,这两年在齐丁氏的折磨下做了不少的粗活,可是一到夜里她仍旧坚持着保养,所以她的手指不但没有变的粗粝,反而格外的柔软细滑。 刀疤汉子不禁闭上了眼睛,陶醉道:“哎呦喂,这小手真真让人销魂啊,就是不知道……” “闭嘴!”柳白鹭厉喝一声,一双桃花眼如刀子一般瞪了一眼刀疤汉子。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发火,刀疤汉子愣了一下,旋即杀猪一般的大叫了起来。 按照杜霜的吩咐,先用草木灰止血,然后烈酒清理伤口,可是柳白鹭不过撒了一把草木灰,见刀疤汉子管不住自己的嘴,眼睛一扫碗里用来清洗伤口的酒,端起来凑到火边轻轻一晃,碗里的酒灼灼地烧了起来。 柳白鹭看准时机一口吹熄上面的火,趁着热就将酒给倒了上去。 刀疤汉子扯着嗓子嚎着,看向柳白鹭的眼神儿都变了。 “这是怎么了?”杜霜听到动静匆匆跑过来。 柳白鹭将碗放下垂眸一笑,道:“没事,我有些害怕,所以下手重了一点儿。” 岂止重了一点儿啊!!! 刀疤汉子泪流满面的爬到杜霜面年揪着她的裙摆,道:“杜小姐,您帮帮我吧。” 杜霜看看柳白鹭,再看看刀疤汉子,认出来他就是那个要秋后处绝的重犯,这个人可是杀过上百人的!勇武之极,心狠之极,当初为了抓他父亲可是愁白了头发,这柳白鹭到底怎么人家了? 怕柳白鹭真的惹怒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遭到报复,杜霜点点头,赶紧让刀疤汉子跟自己走了。 柳白鹭对杜霜点头致谢,回过头去继续医治刚才的伤员。 那伤员此时已然不敢闭着眼睛休息了,双目瞪着柳白鹭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退,恨不得将自己给嵌进墙里去。 没有了最初的顾忌,柳白鹭处理伤口起来格外的快,并且因为多年刺绣的功底,她下手极为的轻柔,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半分不适伤口已然处理包扎好了。 战事越发的吃紧,从一开始的轻伤休息半日,到后来轻伤不处理,除非重伤才回来包扎,若是可以动弹,包扎完就要立刻提刀上去遇敌,纵然不出监牢的大门,柳白鹭也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妙。 天气越发见暖,数十万人窝在地道里不见天日,地道里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极为的难闻,更何况那闷热的空气让许多人都病了,莫名的发着高热。 柳白鹭皱着眉头,问杜霜:“病了几个了?” 杜霜也是愁眉不展:“大概有一百多人,都转移了出去,在这里终究不利于养病,只是不知还要打多久,我担心鞑靼人找到这里来。” “一共几个入口?”柳白鹭也正自担心这一点。 “十处,散步在城中各处,若不是有这些地道,只怕我们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只是可惜当初建造地道的时候我没有想周全。”杜霜暗恨。 “哦?”柳白鹭背靠着墙壁闭目休息,战事越吃紧,她们反而闲了下来,因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没命了,自然不用回来包扎伤口了。 “若是可以留下数个通道通往外面,再在一些百姓家中建造夹层,以及出口,我们只需派遣一些弓箭手躲在暗处偷袭就好,保管鞑靼人来多少杀多少!”杜霜握着拳,自己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柳白鹭摇摇头,道:“就是你想到了,只怕这也不好办。依你之见的话,这留下的出口一定要多,最好家家户户都要有。只是地下通道四通八达,谁放心自家有这么一条别人随时可进自家的地道?” 杜霜想了想,也对,若是被那人利用来偷情,那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真真会被人给骂死了,更何况这永康关地质疏松,根本不适合挖地道,当年自己也是想尽了法子才挖出了永康关五分之一的面积出来,不然将这个永康关整个地下变成一座地下城市也是不难的。 唉。 两人正自发愁,忽然有人惊叫了起来,柳白鹭与杜霜对视了一眼,匆匆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那是齐丁氏的声音,柳白鹭蹙眉沉思,可别是又跟别人吵了起来。 还没等两人走到地方,只见人群一窝蜂的涌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齐丁氏,柳白鹭赶紧迎上去,问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齐丁氏推开柳白鹭急道:“着火了!着火了!” 柳白鹭踉跄一下在杜霜的搀扶下站稳了,一股浓烟随着人群滚滚而来,柳白鹭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看着拥挤的人群大声道:“大家别慌!慢点儿往外跑!别绊倒了!” 前几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柳白鹭不想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一边大叫着,一边在奔跑的人群里拽住前几日一同帮忙照顾伤员的几个妇人想让她们帮忙疏散人群。 可是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候谁又理她? 也只有周奶奶带着两个儿媳妇站了出来帮着柳白鹭疏散人群,而杜霜眼看着不对便跟着人群往前走,打算从外面叫人来帮忙维持秩序。 柳白鹭与周奶奶几人贴着墙壁站着,饶是如此还是被人带的不断往前挪动,后面的浓烟很快到了眼前,周奶奶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不行了,我们得出去了。” “好。”柳白鹭也没打算为了救人把自己给搭进去,遂点了头拉着周奶奶跟着人群往外跑。 “不要出去!大家不要乱!不要出去!”杜霜在出口处大声嘶喊着。 “不出去难道被烟熏死吗?你让开!”一人推开了杜霜拔腿就往外跑。 柳白鹭跟着人群跑出了地道,抓住了杜霜问道:“怎么回事儿?” “外面只怕有埋伏!” 杜霜话音未落,外面“砰砰砰”弓弦与惨叫之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 “有埋伏!” “救命!” “赶紧往回跑啊!” …… 听着外面的动静,柳白鹭心头一跳,问道:“我婆婆呢?” 杜霜摇头:“没看见。” 柳白鹭一跺脚,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老婆子! 她转身就往外跑,然而此时一窝蜂的往外跑的人纷纷转身惨叫着往里退了回来,柳白鹭被人一拥挤便进了一旁没有关上的牢房里,这里躺着的都是无法动弹的重伤员。 她转身一瞧,那蹲在角落里不住的大喘气的不是齐丁氏是谁? 柳白鹭松了一口气,走过去道:“母亲。” 齐丁氏抬头瞪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让人欺负不说,还差点儿被人给熏死在里面!你倒好,在外面好好的也不知道进去救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里面!” 死在里面最好。 当然这话柳白鹭可是不能说的,她只将齐丁氏扶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有人叫喊了起来,她转目看去,只见数十鞑靼士卒弯弓搭箭的逼迫着冲出去的人进来,而在最前面,有几人扶着被射了满身箭支的亲身尸体痛哭失声。 其实在杜霜冲口而出之时,柳白鹭已经明白,这是鞑靼人的计策,既然已经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并且放了烟逼人出去,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放过这次可以大肆屠杀大周百姓的机会。 鞑靼人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柳白鹭一句都听不懂,她只随着齐丁氏一起蹲在了牢房的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隐隐的有人拉自己的衣服,柳白鹭转头一看,见杜霜猫着腰从伤员之间的间隙迈过来,她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地方让她进来。 齐丁氏正自紧张着,见到杜霜过来眼睛一亮,抓着她就叫了起来:“你是杜大人的闺女,他的掌上明珠!他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这里一定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吧?你带我们出去!” 齐丁氏长长的指甲透过衣服嵌进了肉里,抓的杜霜直皱眉头,她看着齐丁氏因用力而青筋暴露的手背,忍痛道:“这里没有退路。”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齐丁氏盯着杜霜,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承诺道:“你还为那个妾侍的事情生我的气不是?没事儿!回头我就让裴云休了柳白鹭,这几日她天天往外跑不守妇道,早该休了她去!你放心,等休了柳白鹭,你就是我的儿媳妇,我家裴云你见过的对吧?我们裴云那么好的人应该配更好的女子……” 柳白鹭低垂着头仿佛没听到齐丁氏的唠叨,杜霜却面色尴尬的看了一眼柳白鹭,对她道:“齐太太,我……” “我习惯了,无碍的。”柳白鹭浅浅一笑,道。 这么风轻云淡的样子让杜霜皱了皱眉头,再看齐丁氏,她用力挣脱自己的手,道:“我说没法子就是没法子!” 齐丁氏见无法出去,立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杜知府的女儿在这里啊!你们抓了她一定可以要更多的银子粮食!” ------------ 第八十七章 牡丹花下死 柳白鹭眉心微蹙,出手如刀对着齐丁氏的颈侧切了下去,高昂的声音戛然而止,然而一切都晚了。 柳白鹭轻轻的将齐丁氏放倒在地上,目光从她已然有些溃烂的手背上扫过,缓缓站起身来。 “在这里!”人群被鞑靼士卒推开,一个汉人装扮的男子点头哈腰的引一位盛装粗狂的鞑靼人进来。 杜霜收回惊讶的目光,面色平静的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柳白鹭身前。 可是柳白鹭比她高了多半头,她怎能挡得住? “大王子,这就是杜知府的女儿,杜霜,您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水灵的紧?”那人操着一口流利的鞑靼话,在说道“杜霜”的时候奇异的卷舌音让人知晓,这人名叫乌达是鞑靼人留在永康关的细作。 来人正是达延布的大王子布达拉,他那双浑浊的双目如狼似虎一般盯在杜霜身上,杜霜长得很漂亮,虽无柳白鹭的端庄柔美,却是英气勃勃,此刻她对布达拉怒目而视更添几分别样风情,这样活力四射之人更能够吸引喜爱暴力的鞑靼人的目光。 “她身后的柳白鹭更美!” 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柳白鹭心头一跳,那布达拉眼睛一亮,伸手拽住杜霜的胳膊往旁边一拉,人整个都呆住了。 这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一袭白衣如雪,乌发如云,鬓边一对白玉飞天掩鬓更衬得肌肤雪腻无暇,红唇紧抿,桃花眼尾微微上挑,一双水眸隐隐含情。偏生她又生了一张端方的脸,再加上那端庄的气质配上一双无论怎样都含情的桃花眼,让布达拉想起了汉人的一句俗话: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想着这么一句话,布达拉浑身燥热起来,这样的端庄,那样的桃花眼,动情起来又是如何销魂的摸样? 他一甩手将杜霜甩到一旁,大步上前去抓柳白鹭的手。 柳白鹭厌恶的看着布达拉身上脏污的血迹,脚下一滑,竟是避开了布达拉的手。 哟! 布达拉最是喜欢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他搓了搓手上前继续去拉柳白鹭。 “休想动我们大周子民!”地上原本无法动弹的伤员瞬间弹跳而起,正正扑在了布达拉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上嘴就咬。 “啊!” 布达拉一心调戏美女,根本就没把地上的伤员放在眼里,这一变故猝不及防,莫说是他,就是他身边的护卫也没反应过来,听到他一声叫,几个护卫拔出弯刀“噗噗”数声砍在了伤员身上。 柳白鹭看着伤员缓缓从布达拉身上滑落,逐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然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这些要好生休养数日才可站起的伤员竟然在此刻一跃而起,赤手空拳的与布达拉的护卫打在了一处。 身为大王子的布达拉更是众人招呼的对象,然而这些重伤员的垂死一扑又怎能打的过鞑靼这些精兵强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十来名伤员在柳白鹭面前一一死在了鞑靼人的刀下。 柳白鹭紧靠着墙壁,看着倒下的伤员们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小美人儿是我的了!”布达拉摸了一下脖子,没见血便浑不在意地大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显然已经吓傻了的柳白鹭,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柳白鹭细致的脸颊用蹩脚的汉话说道:“小美人儿不用怕,我来疼你。” “大王子,这个呢?”乌达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同样有些吓到的杜霜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自然也是我的!”布达拉另一只手抓住杜霜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扯到自己的身边大步往外走去。 外面尽是鞑靼士卒,百姓们瞪着布达拉是敢怒不敢言,更多人则是看着鞑靼人手中弯刀上不断滴落的血迹瑟瑟发抖。 布达拉浑浊的眼睛扫了一圈儿不住颤抖着身子的百姓们,仰头大笑着扯着柳白鹭与杜霜扬长而去。 乌达看着柳白鹭窈窕的身子摸了一把口水,转头就看到躲在人群里的齐裴安,身板儿虽然瘦弱,也比不上柳白鹭与杜霜的姿色,可是却比身边的一群面色蜡黄满面皱纹的中年妇人美的太多了。 “不要!”齐裴安惊叫之下被乌达抓住了胳膊,周围有人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一旁鞑靼人的刀剑就挥了过来,那人赶紧缩回了手,再也无人敢动弹半分。 齐裴安惊慌的张目四望,前一世虽则有烟熏,可是鞑靼人还没来得及过来就齐裴云已经带兵杀到,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柳白鹭踉踉跄跄的被布达拉拽着往前走,猛地一出门,外面灿烂的阳光让多日未见光线的她眯了一下眼。 “放下她们!” 一声爆喝夹着刀风而来,布达拉瞳孔微缩,松开了柳白鹭与杜霜,拔刀招架。 一得自由,柳白鹭拉着杜霜连步后退,她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那个刀疤汉子,只见他孤身一身挥舞着大刀逼的布达拉连连退后,左支右拙的招架不住,一旁上前帮忙的护卫们一个个的都倒在了刀疤汉子的刀下。 “放箭!”布达拉瞅准了机会大喝一声抽身后退。 “哪里跑!”刀疤汉子大叫一声纵身跟上,可是却想起了自己身后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半空中脚步一转飞身扑向了柳白鹭与杜霜。 柳白鹭瞠大了双目看着刀疤汉子在自己面前站定,铺天盖地的箭支呼啸而来,她忘记了闪躲,“噗噗噗……”连续不觉的箭支入肉之声响彻耳际,甚或有些箭支透胸而过,一蓬鲜血在刀疤汉子胸前炸开,滚烫的鲜血溅了柳白鹭一脸,她恍然回过神来,刀疤汉子已然扑倒在了自己脚下。 刀疤汉子撑起了上半身,看着毫发无伤的柳白鹭扯出一抹笑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啊!”杜霜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柳白鹭将她抱进了怀里,转目看着弯弓搭箭的鞑靼大军。 密密麻麻的黑色箭头对着自己,柳白鹭满目惊恐,却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背脊,她,不能退缩! 布达拉步上铺了虎皮的步辇,转身看着吓坏了的两个小美人儿一挥手,道:“把她们带过来!” “是!”两个士卒应声而去。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城外驰来,那人一袭白衣,额上一抹红色发带紧扎。 乌达紧紧抓着齐裴安走到布达拉身边道:“大王子,那是大周的和谈使。” 两军交战,除了挂免战牌,投降之外,还有和谈,而和谈使正是在这场战争中担任了重要的绝色。 一场战争死伤无数,所以和谈使背负着众多将士的生死荣辱,是以大周和谈使的衣服便是粗布麻衣,额缚红色发带,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和谈使的衣服也从最开始的粗布麻衣演变成了后来正正式式的白色细棉布官服。 “来了正好,可以好好谈谈了。”布达拉摸着唇上的胡子笑道。 柳白鹭却是看着和谈使动容不已。 那是周卫青! 周卫青是会些拳脚,可是他的拳脚功夫也只能对付几个地痞流氓,对上这些杀人如麻的鞑靼人只怕在这些人手下都走不了一个回合。 而和谈使虽然看着无上荣光,可是却随时有送命的危险! 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只是对于君子而言,鞑靼这种蛮不讲理的强盗怎会遵循这个道理? 纵观古今,被鞑靼斩杀的和谈使多不胜数,十之八九是有去无回! 杜霜此时也平静了下来,摸了一把眼泪,看柳白鹭脸上满是血迹,便抽出帕子给她擦脸,顺着她的目光一瞧,问道:“这人是谁?” “周公子。”柳白鹭不欲多说,心里却暗暗奇怪,依着周卫青七品京卫指挥使司经历的官职,纵然和谈使不是个好差事,也轮不上他才是。他是怎么讨到这个和谈使的? 杜霜也不多问,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刚刚不过是被吓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不过她见柳白鹭这个古板的千金小姐居然比自己还快速的镇定下来,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两个鞑靼士卒走到杜霜与柳白鹭身前,也不多说,直接站在两人身后厉喝道:“走!” 柳白鹭看了一眼杜霜,再看了一眼周卫青,没有动。 周卫青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但是他只控制着自己看了柳白鹭一眼便快马赶到布达拉面前跳下马来躬身见礼:“大周和谈使周卫青见过大王子。” 乌达冷笑道:“大周标榜自己是礼仪之邦,你这个小小的和谈使见到我们大王子不下跪,这就是你们大周的礼仪吗?” 周卫青不卑不亢道:“礼仪之邦只对礼仪之士,鞑靼化外之民,自是不用以礼相对。” “说得好。”杜霜双眸晶亮的瞅着周卫青低叫一声。 柳白鹭抿着唇看着周卫青背到身后交握的双手,他在紧张吧? 布达拉惦记着柳白鹭与杜霜,一心想着将两人弄回去快活,对周卫青的无礼也没放在心上,听了乌达的转述之后直接摆了摆手,道:“说吧,你们大周给多少东西让我们退兵?” 布达拉根本就没想过要占领永康关,他们不过是缺少粮食过来拿罢了,拿完就走,要这个城做什么?管起来还麻烦。 乌达将布达拉的话翻译成汉话。 周卫青道:“那你们又拿出多少银两来赔我们死去的士卒?” ------------ 第八十八章 不懂爱 “嘿?还跟我谈起了条件?”布达拉不耐烦了,他将脚踩在凳子上的虎皮上,胳膊放在膝盖上指点着柳白鹭这边,道:“还不快过来!墨迹什么!” 站在柳白鹭身后的两个鞑靼士卒应了一声,直接推了柳白鹭一把。 柳白鹭往前踉跄了两步,跟着杜霜一起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一滴汗水从周卫青额头上滑落,他本想拖延时间,可是布达拉显然不想跟他谈,一咬牙,他脚步一滑,挡在了柳白鹭身前,道:“大王子,我们现在是在和谈,若是大王子有诚意和谈,还请大王子先放了我们大周子民。” “我若是不放呢?”布达拉嗅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似乎还有两名女子的幽香,想起柳白鹭那柔滑肌肤的触感,布达拉脐下三寸便躁动起来。他舔了舔手指,嗜血而笑:“难不成你还想兵戎相见?好啊,我就陈兵在这永康关,看你们大周拿什么兵力来跟我百万大军抗衡!” 鞑靼数百万大军将永康关团团围住,康以邦的大军到达已有数日,却仍旧久攻不下,若说兵戎相见,实在是有些牵强了。 周卫青捏紧了拳头,低声叹息:“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柳白鹭垂眸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圣上,圣上将永康关百万百姓的性命交托在你的手上,你当拼尽全力去与布达拉谈判。” 而不是在这里儿女情长。 柳白鹭的冷情让杜霜倒抽一口凉气,她拉拉柳白鹭的手对周卫青笑道:“她刚刚吓坏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卫青转头看了柳白鹭一眼,低低一叹:“她的脾性我还能不清楚么?罢了,罢了……” 周卫青连连摇头,待转头面向布达拉之际,他的气势陡然一变,振臂道:“你们鞑靼聚集各部士卒才凑出了百万大军,而我们大周,只一处永康关就有数百万的百姓!你可以胜利一时,可是你会胜利一世吗?今日纵然你屠尽了永康关的百姓,明日我大周便可聚集数十个百万军队陈兵鞑靼的大草原之上,到那时,大王子,你还有几分胜算?” 听了乌达的转述,布达拉看着从牢内出来的乌泱泱的人群嗤笑道:“就凭这些老弱妇孺吗?” “老弱妇孺又如何?逼急了谁都可以上阵杀敌!”周卫青转身一指身后数万百姓,道:“他们的丈夫儿子大都死在这次战乱之中,你要试试他们的力量吗?你要试试他们的复仇之心吗?你要试试她们的怒火吗?” 原本怯弱恐惧的百姓们被周卫青的话一激,看向布达拉的目光霎时便如狼似虎起来,只要想起阵亡的丈夫儿子亲友们,他们的心中便悲愤不已。 周卫青又指向了布达拉身后的鞑靼士卒,道:“你号称百万大军,可是你可知道,你分兵五十万去攻打康定关,早在数日前就已经被康将军击溃,五十万大军尽数逃回了大草原,你现在手中兵力不过三十多万,我们大周十万大军加上数万百姓足以让你留在大周的土地上永远回望你的家乡!” “你!” 布达拉对于周卫青的话无从反驳,并且鞑靼士卒里有不少人懂得汉话,此时将周卫青的话一一转述下去,军心渐渐动摇起来。 布达拉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听了乌达的转述眼珠子乱转,最后,他把目光定在了周卫青身后露出的衣角之上,道:“要我退兵也可以,除了粮食布帛之外,我还要她们!” 布达拉粗短的手指直指柳白鹭与杜霜二人。 周卫青没料到布达拉还惦记着她们二人,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可是布达拉的条件着实诱人。 他刚刚所说的大周十万大军至少虚报了一半,毕竟康定关刚刚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还需要军队驻守稳定民心,熊唐县外还有十万鞑靼士卒虎视眈眈,那边也不得不派兵盯着。 而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战乱康以邦手底下能有七八万人就不错了,现在在外面的人最多也不过五万之众,这些人对上三十万鞑靼大军无异于飞蛾扑火。 用两个女人换来百万百姓的安全,换来数万将士的性命,着实划算。 换还是不换?周卫青的心中剧烈斗争着。 空气中,一丝似有若无的幽香在杀戮与血腥之气下飘散开来,虽然浅淡,却持久弥香。 柳白鹭往杜霜身后看了一眼,忽然从周卫青的背后出来,挺直了背脊目光冷然的盯着布达拉,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大周一向规矩礼法森严,我是已嫁之人,还请我寻到我的夫君讨一纸休书,然后大王子再按照三书六礼将我迎娶进门。” “白鹭!”周卫青低叫一声,双拳捏的咯吱咯吱响。 柳白鹭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镇定。 布达拉听了乌达的转述哈哈一笑,道:“这好办,你说说你丈夫的名字,我直接将人杀了便是,至于说什么三书六礼,只要你跟我回了草原,自然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乌达大声复述着布达拉的话语。 柳白鹭眉尖微蹙,一双桃花眼数不尽的风情万种:“你不尊重我吗?” “我自是尊重你的。”布达拉最是见不得美人儿垂泪,此刻柳白鹭这般委屈无限的摸样让他口干舌燥起来,柳白鹭说什么他都能点头答应。 柳白鹭轻轻摇头,长长的羽睫之上泪珠儿轻颤:“不,你不尊重我。你若是尊重我,不会这般草率,不会屠杀我的亲人来满足你的私欲,更不会勒索侵略我的国家来让我无家可归,更加不会要杀了我心爱的人将我禁锢在你的身边,你,不懂爱。” 布达拉眼睛紧紧盯着柳白鹭一张一合的小嘴儿,一边幻想着一会儿吻住这张嘴狠狠的蹂躏一番,一边听着乌达的转述。 “大王子!有埋伏!”布达拉的侍卫长最先发现不对出声示警道。 “什么?”布达拉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乌达一抬首方才看见周围的房顶上不知何时站满了大周的士兵,弯弓搭箭的对准了他们,乌达叫道:“她在拖延时间!大王子!我们被包围了!快撤!” “保护好她!”齐裴云一声爆喝,弯弓搭箭,两支箭矢连珠发射向了柳白鹭身后的两位鞑靼士卒。 “呃……” 两位鞑靼士卒扑倒在地,身后羽尾轻颤。 柳白鹭拉着杜霜的手就往后跑,只要随着百姓们重新进入大牢里就安全了! 可是布达拉岂会容她们跑了?他一边指挥者人抵挡不知何时摸进来藏在房顶的弓箭手们,一边叫人去截住柳白鹭与杜霜。 数名擎着刀剑的鞑靼士卒迅速围拢过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柳白鹭盯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尖面色煞白。 周卫青拔剑而出,劈开两个鞑靼士卒大喝一声:“快走!” “杀!”鞑靼士卒大喝一声三五人将周卫青围住,举刀拼杀。 柳白鹭目光在房檐之上扫过,见齐裴云专注的拉弓盯着布达拉,她拉着杜霜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过了劈砍而来的弯刀,她看着那柄弯刀目光微闪,劈手过去,却从鞑靼士卒手腕滑过,柳白鹭一慌,收回了手继续拉着杜霜后退。 周卫青的功夫不过是花花架子,用来对付流氓地痞倒是可以,但是对付这些浴血疆场的士卒们却是有些不够看了,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他已多处受伤,他见柳白鹭又退了回来,不禁焦急道:“快跑啊!” 柳白鹭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鞑靼士卒,目光盯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身上,她将杜霜拉到自己身后,往前迈了一步,继续见缝插针的劈手去夺鞑靼士卒手里的刀。 杜霜见状,松开了柳白鹭的手返身跑到鞑靼士卒的尸体边儿上拔下另一人的佩刀,然而有人落单,鞑靼士卒岂会放弃?举刀就围了过来,杜霜心里又怕又苦,原本想着要给柳白鹭找把刀,可是没想到自己却被人给围了。 柳白鹭身姿轻盈的在数人的围攻下险而又险的躲过挥舞而来的刀剑,她又试探了几次空手入白刃,最终生涩的手法逐渐娴熟了起来,在两次差点儿夺到鞑靼士卒的刀之时,那几人也谨慎起来,将柳白鹭圈在了中间围而不攻。 柳白鹭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杜霜,见她一脸紧张地拎着一把刀被鞑靼士卒围在了中间。再看周卫青,左支右拙的十分危险,她蹙了下眉头,转头看向了房檐。 此刻城中大乱,愤怒的百姓们纷纷扑在了鞑靼士卒的身上,四五个围攻一个的也能将一个鞑靼士卒扑倒在地,夺了兵刃将其斩杀在地。 鲜血在身上爆开,有人癫狂有人恍然,更有人晕倒在地。 布达拉仓皇而逃,转头看到乌达手里还拉着一个女人不由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带着一个累赘!把她给我杀了!” “是!”乌达应了一声,拔刀而出。 齐裴安纵然听不懂鞑靼话,可是看到这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心提到了嗓子里,她不要死啊! 明晃晃的刀高高举起,刀芒在阳光下闪耀,齐裴安瞪着刀刃电光火石之间几个字冲口而出:“皇后在……” ------------ 第八十九章 英雄救美 “咻!” 一支箭插在乌达的胸口,微颤的羽翎让齐裴安哑声,乌达松开了紧拉着齐裴安的手,往后倒去。 齐裴安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此时的鞑靼军已经被攻进城的大周军队吓破了胆,没人顾得上她,齐裴安很轻易的逃了出来,闪身进了路边一家店铺,关紧了大门捂着嘴不敢出声。 “大王子!大王子!不好了!阿尔泰部,哈卡斯部带头反了!”城门外一位鞑靼士卒带着这个消息飞奔而来。 “什么!”本想撤到城外与大周军队决一死战的布达拉听闻此事如丧考妣,阿尔泰部与哈卡斯部虽然不大,可是两个部族的战士骁勇善战,以一当十,是难得的精兵强将,父王这次将各部的大军都调过来其实是有着私心的,难不成那件事事发了? 布达拉满头冷汗,原本还算有序的撤退在那个士卒的一嗓子嚷嚷下立刻都乱了起来。 进城的这些士卒们有些是布达拉的亲信,有些却是各部的勇士,此刻听闻这个消息,俱都停驻了脚步,有那阿尔泰部与哈卡斯部的与达延部的人站的近了,达延部的人立刻便挥刀相向。 刚刚还并肩战斗的兄弟顷刻之间便翻脸,这样的变故许多人没反应过来便中刀倒地。 “达延部心怀不轨杀了我们的妻儿!大家伙上啊!杀了达延部的杂碎们!”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吼了一声,几乎是一眨眼间,鞑靼大军便乱了起来。 看着互相残杀的鞑靼大军,齐裴云收回了弓箭。 张庭站在齐裴云身侧,含笑道:“你这招挑拨离间真真不错。” “若不是他们都有私心,我也不会成功,只可惜有些晚了,若是可以再早一些,白鹭也不用受此委屈。”齐裴云眼底阴云密布。 张庭愣了愣,想起了刚才柳白鹭为了拖延时间而说出的话,再想想这几年齐丁氏的所作所为,他叹了一口气,笑道:“若不是这样,我们也见识不到小嫂子的胆色。小嫂子好像还会些拳脚,你教的?” 齐裴云挂怀着柳白鹭,道:“我回去看看。” “好。”张庭看了一下远处的战场,此刻他们已然不用插手,任由鞑靼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再收场就好。 *** 所谓蚁多咬死象,有了百姓们的加入,那些鞑靼士卒们根本就不够看的,顷刻之间,留下断后的数千鞑靼士卒或被擒获或被百姓们杀了,最后只剩下了围着柳白鹭与杜霜的十几人。 这十几人见形势不对,以刀逼迫着柳白鹭往杜霜身边走,柳白鹭知道这几人是想着合到一处好博一下生机,然而她也需要一把刀,所以便很顺从的往杜霜那边走去。 周卫青在百姓的帮忙下杀了几个鞑靼人,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抬起剑来,道:“放过柳小姐与杜小姐,饶你们不死!” 几个鞑靼人显然听懂了汉话,互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绕着舌头,说道:“你,说话,算话?” 周卫青一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是大周的和谈使,说话自然管用。” 几个鞑靼人一喜,转头商议了起来,然而其中却有几人不愿意,指着柳白鹭与杜霜激动的说着些什么,一双手用力的挥舞着。 柳白鹭看着这几人,思虑半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杜霜的刀始终没敢放下,她倒转刀柄,捅捅柳白鹭低声问:“他们在做什么?” 柳白鹭舔了下唇,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几个人大概是想拿了我们去鞑靼王子面前领功。” “啊?”杜霜的面色惨白,那个布达拉一看就是个酒囊饭袋的好色之徒,若是跟了他还不若死了算了。 柳白鹭垂眸想了想,低声道:“刀给我,一会儿我说冲,你就往外冲,周公子会接应你的。” “那你呢?”杜霜不傻,刚才看柳白鹭躲避之时的脚步便知道这人会些功夫,便将刀瞧瞧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不用管我。”柳白鹭掂了掂刀,她学过一些防身的功夫,可是到底这么多年没练过,更因为身份的问题没跟人动过手,所以到底能不能行她心里也没底。 鞑靼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正在此时,传来了鞑靼人内讧,阿尔泰部与哈卡斯部率众叛变的消息,原本就持不同意见的诸人此刻争论的更加激烈。 柳白鹭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几人,待同意放人的一方动手的那一刻,柳白鹭也动了,同时喝道:“快走!” 柳白鹭的脚步一滑,刀尖上挑,刺入了面前一位鞑靼人的腹部,她愣了一下,旋即咬牙抽刀,鲜血“噗”一声喷溅出来,瞬时染红了她的衣衫。 杜霜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柳白鹭紧随其后。 “别想走!”鞑靼人又岂会放走这只肥羊? 坚决不同意放人的一方直接冲出了两人追了过来,柳白鹭后背似长了眼睛一般,猛然转身举刀招架劈砍而来的两柄刀。 “铮”然声响,柳白鹭的胳膊被震得发麻,脚下也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堪堪接住了这两人的攻击,她弹不开两人的刀,便顺势收刀,脚步一滑往一旁盘旋出去,轻盈的身姿如一只蝴蝶翩然起舞,衣服上的血迹成为了这只白色蝴蝶唯一的颜色,绚丽夺目。 两名鞑靼士卒紧追不舍,柳白鹭跑了两步继续转身迎敌,然而她的动作生涩地紧,尤其是两人的对手? 眼见着柳白鹭支持不住了,周卫青才从震惊中醒来,他连忙提剑迎上,拦下其中一人。 柳白鹭轻松了许多,仰仗着灵巧的步伐闪避着鞑靼人的攻击,此刻也有人反应了过来,挥刀过来帮忙。 既是有人帮忙,柳白鹭便不愿逞强,准备抽身而退,然而那鞑靼士卒却不愿放过她,硬拼着挨上一刀追了过来,柳白鹭没料到对方这般死缠烂打,大惊之下举刀便刺。 “噗!” 薄薄的刀刃擦着肋骨刺入了胸膛,一腔热血喷薄而出,柳白鹭瞠大了双目呆呆愣愣的看着死在自己手下的鞑靼士卒缓缓倒下。 “小心!” 天外飞来一箭,柳白鹭呆呆愣愣的不知躲避,周卫青吓得魂飞天外,毫不犹豫的飞扑过去挡在了柳白鹭身前。 “白鹭!”撕心裂肺的一声吼,齐裴云疾奔在屋檐之上,凭空一个转折往柳白鹭方向电射而去,然而在看到周卫青飞身挡箭之后,面色微变,浑身杀气四溢的一折身,双脚互踏循着箭支去势的方向飞身而去。 匍匐在房顶上的人完全没料到会有人追过来,他反应也快,立刻起身飞往鞑靼大军方向而去。 齐裴云站在屋檐上弯弓搭箭“咻咻咻”三枚连珠箭射出,然而那人的身形几个转折避开了箭矢,身形一个俯冲,陡然加速消失在了鞑靼大军之中,齐裴云看着那人的背影微微皱眉,旋即返身而回。 康以邦晚到了一步,站在房顶上问道:“嫂子被人刺杀了?” 齐裴云点头,说道:“那人身形有些奇异。” 随即他比划了一下,康以邦捏紧了拳头,问道:“不是鞑靼人?” 齐裴云点头道:“虽然逃去了鞑靼的军营之中,不过那身形并不像。”他看了一眼下面,皱了皱眉头,道:“我下去了。” “好。”康以邦虽然很想跟着一起下去,可是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裴云将柳白鹭拥入怀中。 *** “噗。” 箭支透体而过,箭尖上一丝血肉微微颤动着,似是他那颗火热的心脏在她眼前跳动。 这是第二个为她挡箭的男人,周卫青是为了情,那么那个刀疤汉子呢?他是为了什么? 柳白鹭怔怔的看着周卫青,他对着她笑,轻轻道:“你不让我来,可是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来看你,一眼又一眼,总是看不够。你不会怪我吧?” 柳白鹭含泪摇头,这样的深情,她又怎能怪责? “夫君!”一声饱含情深的呼唤传来。 柳白鹭循声望去,方钰一身大红衣衫飞奔而来,娇俏的脸庞满是担忧,她的身后四名丫鬟,两名妾侍打扮的女子疾步跟着。 方钰飞扑在了周卫青的身上,含泪道:“夫君,妾身来迟了,您怎样了?” 那一箭本是冲着柳白鹭的心口而去,周卫青高了她半头,是以那支箭只穿透他的肋骨而过,并未伤到要害,饶是如此一支箭在身前颤巍巍的也格外的吓人,方钰这般不管不顾的飞扑在他身上,将那箭支又撞进了身体里,只半截箭头露在外面。 周卫青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竟是晕了过去,原本不重的伤势竟也有隐隐加重的迹象。 柳白鹭往后退了半步,身后熟悉的香气传来,她心头安定,紧绷的背脊也放松了下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齐裴云心头那一丝不快散去,伸出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没想到她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的怀里。齐裴云赶紧低头看她:“受伤没有?” 柳白鹭扯出一抹笑来,微微摇头,道:“不过是有些累了,无碍。” 柳绿看周卫青的面色有些不大对,赶紧在方钰耳边低语了几句,方钰面色急变,转头瞪了柳绿一眼,嫣红一拉柳绿,道:“小姐,奴婢去请大夫。” 方钰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柳白鹭,见到她一身白色孝服,梳着妇人的发式偎在齐裴云身边,更是泪如雨下:“柳姐姐,夫君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就不领情呢?你看看,夫君新纳的妾侍都跟你眉目相似,你怎能辜负夫君一片深情?” ------------ 第九十章 休妻 柳白鹭对方钰的话语无动于衷,却是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周卫青,见他唇色发青,转头看了一眼齐裴云。 齐裴云会意,对方钰道:“周大人看着有些不大妙,周太太是不是赶紧将他送去医馆?康将军的大军已经将城内的鞑靼人肃清,这会儿保和堂也应该开门了。” 战后最先开门的地方往往就是医馆,在这永康关更是如此。 方钰拭着泪,对周卫青道:“夫君,妾身送您去医馆。”她又伸手招来了两名妾室:“古氏,孙氏,快快扶了老爷上车。” 古氏孙氏两人上得前来,柳白鹭打眼一瞧,这两人竟然与自己有三分想象,而那古氏,眉眼之间与自己更像几分,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与浓重的眉毛,她蹙了下眉头,往后靠了靠。齐裴云顺势揽紧了她。 周卫青被古氏与孙氏这么一折腾又醒了过来,他看向了柳白鹭,又看了一眼齐裴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任由古氏孙氏两人扶上马车。 方钰眼泪汪汪地看着周卫青的背影,转向了柳白鹭,似悲还怨道:“夫君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他这般惦念你,你是不是应该跟去看看?” 柳白鹭神色疲惫的摇头,眼底的不耐已然有些掩饰不住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稍候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夫君自会上门道谢。我也会略备薄礼让夫君一同带去。” “你就这般薄情寡义么?”方钰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白鹭。 不远处周卫青命古氏掀起车帘,道:“玉儿,不得为难柳小姐。” 方钰委屈的看了一眼周卫青,屈膝一礼,转头再看柳白鹭之事满脸哀怨:“自打成亲后,夫君心里都是你,书房里到处都是你的画像,你就这般忍心避而不见?” 方钰说着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塞进了柳白鹭的手里,转身小跑上了车。 柳白鹭看着手中的册子厌烦的叹气:“真真麻烦。” “麻烦就不看了。”齐裴云可不乐意柳白鹭看这个,伸手就将册子夺了过去,问道:“母亲呢?” 柳白鹭也不在意,指了指大牢,道:“在最里面一间牢房里。” 齐裴云看着她的面色,问道:“可还能坚持的住?” 柳白鹭无奈一笑,道:“无论如何也得去接回婆母不是?” 齐裴云含笑道:“辛苦你了。” 柳白鹭轻轻摇头,站直了身子,道:“我们进去吧。” 战争已然结束,百姓们都回了家中安置,牢中的伤员们也在狱卒的帮助之下抬去了军中的医馆。 齐丁氏早就被人给弄醒了,她就坐在刑房之中听着打扫牢房的狱卒说着外面的事情,在听到柳白鹭说的“讨一纸休书”之时,她阴阴的笑了起来。 那狱卒不住口的赞叹着:“齐老太太,你的儿子儿媳都是好样的!我听人说啊,那鞑靼的大王子那时候带了十万人马进城呢,周将军的人并不够,所以齐公子就说虚晃一招,让一千弓箭手秘密上房顶,另外再有两千的普通士卒上来虚张声势。可是当时时间紧迫,鞑靼王子差点儿就发现了,是您的儿媳机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才得以将兵力布置完毕。” 大牢里此刻空荡荡的,那狱卒的声音在门口就听见了,柳白鹭臊的满脸通红,她转目看向齐裴云,问道:“可是你安排的?” “那当然!”齐裴云洋洋得意的凑在柳白鹭的耳边问道:“娘子可要给我些许奖励哦。” “呸。想的倒美。”柳白鹭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刹那间的万种风情让齐裴云看的呆了去。 柳白鹭推了他一把,嗔道:“看什么呢?” “看我家娘子呗,成亲三年了,还没到手。”齐裴云抹了一把口水,万分委屈无奈。 柳白鹭面色通红地瞪了他一眼,一跺脚往里快步走去。 齐裴云赶紧跟上,在柳白鹭耳边说了句什么,气的柳白鹭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齐裴云顿时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柳白鹭心一软松了口,却被齐裴云抓住了机会在脸上亲了一口。 柳白鹭看了一眼牢房,气鼓鼓的瞪他,这里还有人呢! 齐裴云却不在意,搂住她的肩膀往前走。 柳白鹭不肯,齐裴云偏要搂着她,两人顿时闹在了一处。 不过就在快到刑房的时候,柳白鹭赶紧挣开了齐裴云的手,低眉顺眼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摸样跟在齐裴云身后。 齐丁氏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霎时间准备对齐裴云诉苦的话吞了回去,指着柳白鹭就说道:“儿子!你给我休了这个淫娃荡妇!” 齐裴云抱歉的看了一眼柳白鹭,抓住了齐丁氏的手焦急问道:“母亲,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还不是那个老不死的!跟我抢饭吃!接过打了碗,烫到了,还有齐裴安那个贱蹄子,对了齐裴安呢?她不会趁机跑了吧?哼!外面这么乱她也敢跑!最好被鞑靼人给抓住了!”齐丁氏被齐裴云一打岔,就想起了许久没见的齐裴安,不禁又记恨起了她来,“这个小贱人,巴不得我死呢!我手上这伤跟她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将辣子弄到我的手上,我也不至于这样!” “母亲,现在鞑靼大军已经被打败了,逃回了大草原,我们回家了。”齐裴云扶起了齐丁氏笑道。 “也好,回去赶紧给我休了柳白鹭!”齐丁氏看着柳白鹭阴森森的笑。 齐裴云看了一眼柳白鹭,摸了摸鼻子,道:“母亲,儿子还有事同杜大人,康将军商议,先告退了,白鹭,送母亲回家。” 齐裴云给柳白鹭使了个眼色败退而去。 柳白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对齐丁氏道:“母亲,儿媳带您去看大夫。” 看着柳白鹭小心翼翼的摸样,齐丁氏心中颇为快意,她得意洋洋的点头,道:“那好吧,就让你最后表表孝心好了,今后你不是我齐家的人了想表也没地方表去了,毕竟一个被休弃并且当众说出那种话的女人谁还敢要?” 柳白鹭仍旧低眉垂目的小媳妇摸样,看的一旁的狱卒直心疼,刚才在他在外面可是看到柳白鹭的英姿了,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媳妇,哪怕是儿媳妇,也要好生的捧在手心里疼着,哪儿还舍得说半句重话?这个齐丁氏,真真是人心不足! *** 永康关城墙。 杜知府看着远方绝尘而去的鞑靼大军,抚须笑道:“贤侄这次可真真是打在了鞑靼人的七寸上啊!鞑靼各部斗了起来,我们大周边境起码会有三五年的安稳日子过了。” 齐裴云笑道:“岂止三五年?此次鞑靼大军损失惨重,各部的王子也被达延部杀的差不多了,依晚辈看怎么也要休养十年的功夫。” 齐裴云其实还布下了一颗棋子在鞑靼,不过此刻却不宜说出来,不过可以保得永康关十年安稳,他心中也是极为得意的。 看着他一脸喜色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杜知府叹道:“若是齐兄还在,看到你这样只怕也欣慰得很了。” 提起逝去的父亲,齐裴云心里极为不好过,别看他素日里嘻嘻哈哈的,可是这心底里却着实放不开:“我愧对父亲。” 杜知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当年的事情你父亲也跟我说过,不怪你,你为五皇子做事为的是天下事,更何况那些银子没有半分是属于你的,你若是动用了,只怕你父亲也不会原谅你。” “这些年多谢伯父援手。”齐裴云整理衣襟,恭恭敬敬的对杜知府行了一礼。 杜知府扶起了他,道:“当年是你父亲救的我,我如此做不过报恩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一会儿写了折子给圣上,你定能够特赦回京的,许多事情,回了京城就好办许多,起码齐兄也可落叶归根了。” 因着齐震戴罪之身,就是死了也不能回祖籍安葬,齐裴云若是可以回京,翻案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自然齐震的尸骨也可以运回祖籍安葬。 齐裴云的眼圈儿红了起来,极为不争气的抹了一把泪。 杜知府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倒是娶了一个好妻子。好了,出门在外这些日子了,还是赶紧回去见见你母亲,妻子去吧。” “是,裴云告退。”齐裴云行礼后往后退了两步方才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齐裴云知礼的摸样,杜知府摇头直叹可惜。 “杜大人这是可惜什么呢?”康以邦从另一侧上的城墙,问道。 “康将军,”杜知府转身行了一礼,笑道:“裴云是个好的,可惜他娶妻了,不然我的霜儿与他也是良配。” 康以邦笑了笑并不接话,只道:“我今晚就要递出折子,不知杜大人何时可将折子写好?我也好一并递上去,这次永康关损失惨重,需要朝廷拨发大笔银子来休养生息。” 杜知府想了想,道:“下官这不比你们军营,城中各处的损失都要好生计算,将军若是不嫌下官慢的话,且等上一晚,明日一早下官派人给您送去。” 康以邦道:“无妨,我一会儿让人去贵府门口候着,你什么时候写完给了他就好,早一刻送去,银子早些送来,百姓们也可早日安稳度日。” “那就麻烦康将军了。”杜知府拱手笑道。 *** 柳白鹭扶着齐丁氏出了大牢,两人值钱的物事都贴身藏着,至于衣服,从杜家出来极为匆忙,也都落在了杜家,此刻杜家只怕也忙,不便过去,柳白鹭便带着齐丁氏觑了保和堂,拿了药之后想法子雇了一辆车回家。 还没到铜锣巷,齐裴安便跌跌撞撞的回来了,柳白鹭掀帘一瞧,见她衣衫完整,连忙让她上车,问道:“你可还好?” 齐裴安惊魂未定的点头,再看齐丁氏之际仍旧带了几分畏惧。 齐丁氏冷哼一声,道:“还知道回来,还算可以。我说,你没被人怎么样吧?若是贞洁有损趁早自我了断了,免得污了我齐家的名声,日后裴云不好说亲。” 说亲? 齐裴安瞪大了眼睛瞅着柳白鹭这又是怎么回事? ------------ 第九十一章 敲打 柳白鹭只垂了眸子往里挪了挪给齐裴安腾地方,对于齐丁氏的话却不做理会。 看着柳白鹭那么顺从,甚至有些卑微的态度,齐丁氏心里特舒畅,脚一抬,就放在了柳白鹭的膝盖上,道:“给我锤锤。” 柳白鹭低眉垂目的给齐丁氏捶腿,齐裴安也安安分分的坐在了一旁。 这两个一如既往的小受气包的摸样更加让齐丁氏心怀舒爽,只是一想到日后要给儿子娶了杜霜那个略显泼辣没礼数的丫头,齐丁氏心里又有些不大舒坦起来,不然,不娶杜霜了?那个应莫不是挺对自己胃口吗? 对!娶应莫,然后把杜霜纳进来,知府的嫡女,日后对裴云也有好处。 齐丁氏心里暗自盘算,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应莫是商人之女,且不说商人出身低贱,这应大商人还是戴罪之身,不妥不妥。 且不说齐丁氏的盘算,柳白鹭却在思索着这次齐裴云会不会借机回京。 而这些天她一直忙着,没时间去找找茶馆里的活计,思量了片刻,她道:“母亲,儿媳想去茶馆看看。” “去什么去?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过来跟你这个东家说道说道茶馆儿里的损失,我看呐,这里面的人是趁着这次机会卷了银子跑了。”齐丁氏剜了她一眼,开始碎碎念:“早就跟你说过,这茶馆儿里的人要用自己人,我给你荐了好几个,你一个都不用,现在好了吧?而且你那个茶馆也赚不了几个银子,照我说租出去收些租子多好?非要费心费力的自己去管,也没时间伺候我这个婆母,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柳白鹭低着头不说话,齐丁氏更加上劲的念叨着:“这小小的永康关,喝的起好茶的又有几个?你就把那好茶里面掺上一些劣质茶叶谁又喝的出来?偏偏你死心眼儿都用上等茶叶,这得贴进去多少银子?我跟你说,如果这次茶馆儿里有人死了,你报到官府去,官府会发抚恤银子的,你可是半分都不能出!” 柳白鹭仍旧不搭话,齐丁氏冷哼一声,道:“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衡量我不知道吗?你别想回头再给贴银子!回去就把账本给我交上来,日后我帮你看帐,管着铺子!” 柳白鹭还是不说话,齐丁氏便生气气来,道:“你别以为裴云护着你,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到底是他的母亲,违逆母亲的命令就是大逆不道,他又最是孝顺不过,更何况你这次还毁了名节,你放心他定然不会再护着你了。” 柳白鹭一直不温不火的样子让齐丁氏极为恼怒,可是即便都放出了这样的狠话,柳白鹭仍旧是一副恭顺的摸样,齐丁氏满肚子气没出撒,顺手就抄起了车里的枕垫砸了过去。 柳白鹭微微往后一倾,枕垫砸在了齐裴安的身上,齐裴安一惊条件立刻就跪了下去。 “哼!”齐丁氏冷哼一声,背靠着车壁闭了眼。 齐裴安瞧瞧的抬起头来,见齐丁氏似是熟睡了,又看向了柳白鹭,她仍旧是那副不惊不喜的摸样,心里不由纳罕。 上一世,她有幸见过柳白鹭几次,那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女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看着是一个爽朗的人,然而行事却极为的心狠手辣,据传五皇子妃并几个侍妾都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想起那些传言,再看看现在波澜不惊,无论何种场合都挂着无懈可击的合适的表情的柳白鹭,齐裴安心里就是一阵胆寒。 不经意间,柳白鹭抬了抬眼皮,那极为随意的一眼让齐裴安缩了缩身子,垂下了头。 柳白鹭极为不喜齐裴安看人的那种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似是知道什么,又似是在害怕着什么,总之让人心底里极为的不舒坦。 见她这般的识时务,柳白鹭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了眸子继续不轻不重的帮着齐丁氏按摩。 马车缓缓停下,柳白鹭示意齐裴安去掀车帘,不料齐裴安的手还没碰到车帘,那车帘就刷的被人拉开,应莫一身红衣巧笑倩兮的看着车内,道:“伯母,莫儿看您来了。” “应莫啊。”齐丁氏睁开了眼睛看着应莫见她一身光鲜的,便笑道:“你这是从哪儿弄得一身衣服?怪好看的。” 那是一套红色的骑马装,衣料看起来很光滑的样子,不过比起云锦来可就差的远了。 柳白鹭只瞧了一眼就垂下了眼,起身往外走。 应莫却堵在了外面看着柳白鹭笑道:“柳姐姐,这衣裳好看吗?这是裴云哥哥送我的呢,对了,我还让裴云哥哥给你也买了一套,回头我们一起骑马去吧?我们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骑马装,看着多好看呀。” “是啊,一对儿姐妹花。”齐丁氏笑眯眯的接口道,似乎已经忘记了她要齐裴云休妻的事情。 柳白鹭看了她一眼,道:“应小姐,还请让一让,母亲在外多日,该回去休息了。” 应莫撇了柳白鹭一眼,挺了挺胸脯,道:“柳姐姐莫生气,裴云哥哥不是不记得你,而是他太忙了才需要我来提醒一下。” 柳白鹭似笑非笑的瞅她,直把应莫看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将地方让开,她才收回了视线跳下马车,转身道:“母亲请下车。” 齐丁氏在柳白鹭的搀扶下跳下马车,看到院门大开着,不由问道:“难道我们家被鞑靼人给搜了?” 应莫挤上前来,将柳白鹭挤到一旁挽着齐丁氏的胳膊笑道:“怎么会?是裴云哥哥觉得城中不安全,让我在城外看着货物候着。我见鞑靼人退兵了就带着东西过来了。钥匙也是裴云哥哥给的,伯母放心,家里没丢东西都好好的。” 齐丁氏送了一口气,道:“幸好幸好。倒是麻烦你了。” “怎么会?我倒是希望裴云哥哥天天麻烦我呢。”应莫娇羞一笑,道:“伯母,我们回家吧,家里许多天没住人了,我刚打扫了一遍呢。” “哦?真是好孩子。”齐丁氏满意的笑的见牙不见眼。 柳白鹭瞧了眼门的方向,笑道:“真真是辛苦应小姐了,不辞辛苦的将家里打扫干净了,居然还能让衣服这么干净。” 即便被揭穿了,应莫也浑不在意,扶着齐丁氏就进了门。 武曾正拎着一桶水拿着抹布站在廊下擦窗棂,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齐丁氏就嘿嘿一笑:“伯母,大嫂。” 齐丁氏点点头,转头嗔怪的看了一眼应莫,后者吐吐舌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柳白鹭颔首还了一礼,转身对齐丁氏道:“母亲,儿媳为您煎药,您先回房休息片刻。” “好好好。”齐丁氏笑眯眯的点着头,拽着应莫进房,一边低声道:“这几日的事情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你父亲大概要放出来了。” “当真?”应莫眼前一亮,父亲不在家,嫡母对她与生母百般刁难,若是父亲出来了一切都好办了。 “自然,杜知府连死囚犯都放了,岂会不放你父亲?”齐丁氏将前几日的事情说了,然后叹道:“只是可惜没看到你父亲。” 应莫含羞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伯母,我见裴云哥哥这次弄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您不去看看?” “这个……”齐丁氏有些犹豫,以前齐裴云甚少往家里带东西,就是带了过几日也很快就送走了,她是连见都没见过。 应莫“哎呦”了一声,道:“这都是裴云哥哥自己花银子买来的东西,伯母难道不能自己挑的吗?再说了,裴云哥哥这些年可是积攒下不少的家底了吧?为何不换间大宅子请几个人来伺候伯母?” 齐丁氏咳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老爷病着,可是没少花钱,这银子都砸进去了。” 幸得这些年杜大人花银子给齐震看病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齐丁氏才得以搪塞过去。 “哦。”应莫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伯母,我们去看那些东西吧。” 应莫拉着齐丁氏跑去了花厅,指着地上团团放着的十几个大箱子道:“裴云哥哥让我送到别的地方去,可是现在鞑靼人刚走,城里这么乱,别的地方能安全吗?我就让人拉到了这里来,您看看这个。” 应莫打开了一口小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近百只指头肚大小的琉璃瓶子,一打开箱子便有一股极为好闻的味道飘散开来。 *** 柳白鹭在厨房煎药,齐裴安自动自发的进了厨房,武曾干活很是实在,厨房的锅底都给擦的锃明瓦亮的,齐裴安找了食材之后就开始准备饭食了。 柳白鹭看了她一眼,道:“日后那什么皇后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为何?”齐裴安不明白。 柳白鹭放下手中的扇子正色道:“这是犯忌讳的事情,妹妹若是不怕杀头尽管出去说去。” “我看,怕杀头的是你吧?”齐裴安嗤笑一声,对于这个以前让她又敬又畏的女人鄙夷到了极点。 柳白鹭轻笑:“妹妹或许还没弄清楚吧?你说了,皇后是我,对吧?我既然有皇后的命,那么当今圣上年轻力壮,太子也正值少年风华,几位皇子呢?也才与我一般年纪,若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我便会成为几位皇子互相争夺之人。当今圣上也不是个糊涂的,为了避免手足相残,直接将我召进宫也是可以的。而曾经作为我婆家的齐家呢?只怕会被圣上一笔抹去吧?” ------------ 第九十二章 起兵 柳白鹭分析的丝丝入扣,不过却是掠过了圣上也极有可能杀掉她来避免几个儿子为一个女人而手足相残。 齐裴安虽然活了两世,却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念过什么书,这些道理自然是不大懂的,柳白鹭几句话已然让她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 柳白鹭重新拿起了扇子看着小炉子的火候,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来,你便说当时在说戏文便是了。” “有人问起?”齐裴安直觉地反驳,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嗤笑道:“差点儿被你糊弄了过去,你既是皇后命,为何我不会是公主命?为何我大哥就不能当皇帝?”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柳白鹭扔下了扇子豁然起身盯着齐裴安一字一句道:“你是疯了吧?我不追问你那个皇后之说从哪儿来的,但说你大哥当皇帝,你以为当皇帝很容易吗?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天下太平。且不说起兵之后天下多少百姓民不聊生,但说起兵一事。起兵需要人为你大哥卖命吧?你大哥手里有几个人?就武曾张庭等人?好吧,这些人有勇有谋是个人物,可是起兵起兵,没有兵你从哪儿起去?你说募兵?哈!募兵需要银子,银子又从哪儿来?没银子没兵的,谁替你卖命?康以邦是你大哥好友?你别做梦了,康以邦的外甥是五皇子,你以为他会放弃五皇子来帮我们?只怕我们刚刚揭竿而起,那边康以邦就能带一百士卒将你大哥给灭了。” 柳白鹭几句话彻底堵死了齐裴安的幻想,看着她带呆愣愣的摸样,柳白鹭轻轻一笑,坐回去继续煎药。 *** “皇后?!”康以邦猛然站起,又惊又喜的看着霜降:“你确定没听错?” “没有。”霜降很肯定的点头,满目崇拜的看着康以邦:“奴婢按照您的意思一直躲在永康关,围城之后也听您的话没倒出乱跑,躲进了住处的地窖里,没想到那地窖竟然有一处通风口,那日奴婢就是在那里听到的齐裴安与小姐说话,齐裴安所说的就是‘皇后’!按照她的意思,小姐是皇后之命!” 皇后之命,皇后之命。 康以邦眼神闪烁,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忽然停住了脚步盯着霜降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虽然不明白康以邦如此做的目的,不过霜降还是乖顺的应下了,看着康以邦那书生般俊俏的模样,再想起他瘦弱之躯之下的爆发力,面颊上红晕氤氲,她双目娇媚的似是可以滴出水来,娇声道:“将军,您辛劳多日,奴婢为您按按肩膀松乏松乏吧。” “也好。”康以邦岂会不知霜降打的什么主意?弯腰将她抱起扔到一旁的榻上刷刷两下将她单薄的衣衫撕破,撩起衣衫一抽腰带便压了下去。 干涩的通道被滚热的坚硬所填满,纵然没有前戏疼的厉害,霜降还是露出了享受的笑容,轻吟出声…… *** 柳白鹭将药晾的刚可入口的适宜温度,放上一小碟蜜饯便端着去了正房。 一进门,她便愣住了,供桌旁边一尊尺余高的西洋钟滴滴答答的响着,西洋钟上镶嵌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金光闪耀。 花厅里,百宝阁上也尽是各种各样的白人国过来的奇珍异宝,其中一株用猫眼石打造的宝石树都快闪花了柳白鹭的眼。 “母亲,该用药了。”柳白鹭不过片刻之间便镇定下来,上前行礼后将药放在齐丁氏身边,双手捧起了药。 齐丁氏翘着兰花指接过药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柳白鹭却被她手指上鸽子蛋大的金刚石给惊到了,她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东西,那是在太子妃的手上,贵妃的手中也有一颗,成色比这个好多了,可是即便是齐丁氏手上这一颗也是价值不菲! “母亲。”柳白鹭神色不变,呈上了蜜饯,眼睛却在屋子里的箱子上扫了一眼,再睃一眼应莫,旋即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的一摸幸灾乐祸。 伺候齐丁氏用了药,柳白鹭便借口做饭出了门,一出门,她便看到了匆匆进来的齐裴云,见他一脸急色,她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我的货不见了。”齐裴云十分焦急,这些东西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要直接运送进京给五皇子的,其中几样东西是要用来给皇贵妃做生辰礼的,这若是丢了,麻烦可真真是大了! 柳白鹭含笑道:“你别着急,你去问问武公子,说不得他知道在哪儿。” “武曾来了?”齐裴云很是诧异。 “大哥。”武曾拎着水桶从东厢房后侧绕出来。 齐裴云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呢?” 武曾挥挥手里的抹布,憨厚的笑道:“应小姐说那些货物放在别的地方她不放心,让我将货物送过来,顺便将房子打扫了一下,大哥,你看,可还干净?只是大哥的卧房我不便打扫,嘿嘿。” 齐裴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柳白鹭的肩膀,道:“回头跟你说话,先帮我招待一下武曾。” “好。”齐裴云与张庭等人关系极好,有时会直呼其名,也有时以兄弟相称,柳白鹭早已见怪不怪了。 齐家院落小,没有倒座儿房,正房客厅现在不方便让武曾进,柳白鹭便将武曾请去了东厢房客厅,之后让齐裴安去上了茶。 正房。 齐裴云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子,看到那座钟就愣住了,再进了花厅,看到齐丁氏手上硕大的钻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儿子见过母亲。”齐裴云沉声行了一礼。 应莫跳下了罗汉床蹦蹦跳跳到齐裴云身边挽他的胳膊笑道:“裴云哥哥你可是回来了。” 齐裴云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应莫的手,冷声道:“我让你把东西送到风掌柜那里去,你拉回家里来算什么意思!” 应莫脸上的失落一扫而过,面对齐裴云的质问,她委屈道:“那风掌柜是开当铺的,东西放到他那里算怎么回事儿?而且哪里都没有家里安全不是?” 齐裴云冷哼一声,眼睛继续在屋子里打量,在看到卧房妆台上那一盒子的香水之际,脸都绿了。 “伯母……”见齐裴云不理会自己,应莫委屈的看向了齐丁氏。 齐丁氏正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听到应莫的话头也不抬道:“哎呀,刚刚回来就发脾气,也不知道问问你母亲我这几日可曾受了委屈。” “有白鹭在,母亲不会受到委屈的。”齐裴云大步进屋将盒子抱进怀里,再环视屋内一周,看着那些昂贵的装饰品,咬牙道:“母亲,这些东西儿子带走了,其余的,您想要就留着吧!” 说完,他转身大步出去,也不顾齐丁氏在后面呼天抢地的喊着“娶了媳妇忘了娘。回来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亲娘还没个物件儿重要……”之类的话,就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武曾!” “到!”武曾嗖地从东厢房冲出。 齐裴云吩咐道:“去辆车,将东西送到风掌柜那里。” “是。”武曾应了一声转身嗖地就跑了。 柳白鹭走到齐裴云身前,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盒子,又看了一眼门内,齐丁氏还在不断的哭嚎着,间或传来应莫轻柔的安危之语。 柳白鹭微微蹙了下眉头,道:“稍安勿躁,母亲一直知道你这些事情的重要性,万万不肯去动你的东西的。” “我知道。”齐裴云的牙齿磨的咯咯作响。 柳白鹭轻轻搭上齐裴云的手,低声抚慰道:“我那里还有两千两银子,若是母亲那边的东西要不回来,你先拿去顶一顶吧。” 成亲近三年的时光,齐裴云做什么也没瞒着柳白鹭,是以她很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以及用途,想必这些东西的进出都有一本详细的账目,这次因为齐丁氏的关系少了那么多的东西齐裴云怎么也要想法子补上。 “委屈你了。”齐裴云疼惜的看着柳白鹭道。 柳白鹭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夫妻啊。” 不过区区几个字已然让齐裴云从心底里熨帖了起来,他反手握住柳白鹭的手低头在她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份珍而重之的深情让柳白鹭红了脸,她轻轻抽回手去低垂着红彤彤的面颊扭身回了东厢房。 看着柳白鹭的背影,齐裴云笑了起来,本以为她会吓到,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事。 家里许久没人,屋子里比较脏,柳白鹭拿了抹布开始打扫屋子,换做以前这样的事情她是断然不会去做的,可是这几年在齐丁氏的调教下她却是各种活计一把罩了。 打扫了卧室,再将床铺以及帐幔全换掉,柳白鹭倚着床柱歇了口气,外面的饭菜香气传来,她却有些昏昏欲睡的不想动弹半分,算了,今日应莫来了,齐丁氏大概不想叫自己吃饭了,还是先歇歇吧。 柳白鹭的眼皮子越发的沉重了,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顺着大引枕就躺在了床上,眼睛一闭就沉沉的睡去了。 别,别过来! 不要过来! 我不想杀人的! 你们别来找我! …… 柳白鹭紧皱着眉头睡得极不安稳,天地间阴暗一片,无论她如何跑,都见不到半分光亮,从广垠的草原跑到蜿蜒的地道,总觉得有人在追着她,耳边不住的滴滴答答的声音似是鲜血喷涌而出,热乎乎的黏在自己的脸上。 ------------ 第九十三章 圆房了 (慎入) 不要! 谁拉住了她的手腕! 柳白鹭尖叫起来,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说不出半个字,尖叫卡在了喉咙里,恐惧蔓延在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颤抖起来。 “不怕不怕,我在,白鹭,我在,醒醒,好吗?”齐裴云心疼万分的吻上她紧皱的眉头,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腕,以期抚平她的惧怕。 原本以为她是坚强的,所以才在忙完所有事之后才回来,没想到她也是那般的脆弱,需要人好生疼惜,好生抚慰。 绵绵密密的吻从眉眼滑下,轻柔爱怜地落在苍白的面颊,挺直的鼻尖,然后停驻在柔美的唇上细细辗转吸允,丝丝缕缕的香甜在两人唇齿间来回缠绵,他伸出了舌轻柔的抵开紧紧咬合的贝齿,滑进她的口中与那丁香小舌纠缠在一起。 齐裴云的目光一直盯着柳白鹭的面容,见她面颊开始泛红便离了她的唇渐渐往下,细细密密的吻在了她的下巴上,在白皙的颈上轻轻啃咬,一点一点的咬起一层皮肤,唇齿轻轻厮磨而后放开往下挪一点点,鼻尖蹭在刚刚咬过的皮肤上,灼热的气息喷出带起身子层层叠叠的战栗。 “唔……” 柳白鹭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无边无际的黑暗散去,脑海中混沌一片。 听到这一声低吟,他似是受到了鼓励,头一侧,舌头卷着她粉嫩的耳垂舔舐,趁着她娇吟的瞬间滑进了耳廓里带出了她长长的呻吟声。 抬起头,见到她眼睫微颤,齐裴云知道她应当是醒了,就禁不住笑了起来,薄薄的唇扬起了高高的弧度,眼底的狡猾揭示了他解下来的行动。 繁复的盘扣在他的唇下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开,单薄的衣衫滑开露出了里面嫩绿的肚兜,鲜嫩的绿色衬着如玉的肌肤让人垂涎三尺。 “咕嘟。” 齐裴云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虽是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人剥干净了,可是他按耐着心头的冲动,双手仍旧按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滚热的唇贴在了肌肤上咬住了肚兜的系带,舌头从嫩滑的肌肤上滑过挑起系带一头轻轻一拉,系带解开,他咬着肚兜上沿将肚兜一点一点往下褪去。 粉嫩的樱桃随着柳白鹭急促的呼吸剧烈的颤抖着,脸颊从柔软的丰盈上滑过,齐裴云险些把持不住。 不,不能急,慢慢来。 他抬了一下眼,额,看不到了? 这怎么能行?他抽出腰带来将柳白鹭的双手捆在床头,伸手一翻。 “哗。” 这个…… 那火辣辣的画面让齐裴云脸颊通红,再看看紧闭着双目的柳白鹭,那微微战栗的身躯上颤抖的红缨,素日里端庄的面庞被动情的嫣红晕染,分外妖娆。 可是,接下来真的要那样吗? 齐裴云又看了一眼床头。 这是他让张庭想法子弄来的,他只是想学一学,可是没想一开始就弄这么高级,这么刺激的东西啊。 可是…… 这里全都是那种异常让人觉得尴尬非常,又万分想试试的画面,齐裴云的目光看向了床头的一方匣子,这是一起送过来的,想起张庭那暧昧的笑容,他忍不住舔了下舌,伸手将盒子打开。 三五只形状各异的瓶子,七八个各种形态的小东西,其中一个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晓是哪种东西,他禁不住拿起来往自己身下比了比,还好,自己比它大。 柳白鹭闭着眼紧张的等待齐裴云的下一步动作,然而她就这样被解开了衣裳捆缚了双手被晾在了那里。 耳边不断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齐裴云的“原来是这样!”“还可以这样!”“这怎么可以!”“会坏掉吧!”的惊奇声,柳白鹭的紧张被好奇心所取代。 她瞧瞧的睁开了一条缝,入目的东西让她小嘴微张,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 ***! 出嫁之时母亲给她看过这些东西,也有那样的肚兜钱币以及小册子压箱底,可是她只在出嫁前一夜看了看就再也没碰过,眼前这东西,之时封面就火辣辣的让人心底里燥热起来。 她别过了脸去,羞涩的不敢去看。 齐裴云见她醒了却是兴奋起来,举着手中一个小瓶子嘿嘿笑道:“我们试试这个?” 柳白鹭干脆侧了身子不去理他,然而她却忘记了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齐裴云给剥的差不多了,这么一翻身,露出了她完美纤细的腰肢,齐裴云的眼睛都绿了,手一甩,将书给扔了出去,扑倒在了柳白鹭身上。 从瓶子里倾倒了一些液体在手上顺着裸露的腰肢逐渐下滑,察觉到她立刻紧绷的身体,齐裴云一手搂着她的腰肢缓缓往上攀沿,一边用唇在她颈后亲吻。 柳白鹭逐渐放松了起来,可是随着那一双手的位置不断下移与上移她再度绷紧了身子,上面无法驱赶那只作恶的手,便用双腿紧紧绞着下面的手不让他往前寸进分毫。 努力了几次,齐裴云都无法将手再往前半分,他干脆将手往后退了一点,伸出了拇指来在她的股沟之间轻轻滑动。 “呃……” 从紧咬的唇齿之间溢出一丝吟哦来,柳白鹭羞得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这么一个动作便让她将丰润的臀部往后挪了片刻,顶上了身后的火热,齐裴云舒服的长出一口气,拇指也顺势在她身后的秘洞口轻轻一滑。 “呀!” 柳白鹭惊叫出声,下意识的就挺直了身子,下半身成功逃离了齐裴云的魔掌,上半身却在他大手的挤压下泛起了酥麻的感觉,这份感觉从上到下流窜至四肢百骸,她禁不住摩挲了一下双腿。 齐裴云的手还在她的双腿之中,岂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的手指顺势来到了那处桃源洞口,带着剥茧的手指在洞口轻轻一勾,无处溪水潺潺而出。 “唔……” 柳白鹭又没忍住地呻吟出声,瞬间便羞的自己无地自容,她干脆咬住了棉被将呻吟声堵在喉咙深处。只是身子随着齐裴云的手指越发敏感的厉害,尤其是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愈加让人麻痒难耐。 身体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棉被堵着口鼻愈加无法呼吸,那种将要窒息的感觉随着体内手指的律动轰然在脑子里炸开,当她快要昏厥的那一刻,再也忍耐不住的将棉被掀开张嘴长长出了一口气。 “哦……” 那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声音让齐裴云再也忍受不住,抽回手来迅速将自己扒了个精光,将尚在眩晕中的柳白鹭翻过来提起她的双腿直捣黄龙…… *** “水。”柳白鹭迷糊糊的被渴醒,费了好半天力才吐出了这么一个字。紧接着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出去,过不多久,一杯温热的水送到唇边,她下意识的张开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喝完了,她抿了抿唇继续睡了过去,然而,没多久,已然累的手指都无法弯曲的她又被人给弄醒了,浑身燥热难当的她下意识的往身边的热源贴近,两团火热的身躯不知第几度的交缠在了一起。 *** “砰砰砰!” 柳白鹭疲惫的不想动弹半分,然而敲门声不绝于耳,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夕阳的余韵照射在窗前,她微微一惊,双手撑起了身子,却又在下一刻软倒在床。 “再休息一会儿。”齐裴云伸手将挣扎起身的柳白鹭揽在了怀中,他也是疲累的紧,半分不想动弹。 “母亲,没有动静。”齐裴安眼泪汪汪的看着齐丁氏。 齐丁氏最是见不得她这般摸样,好似她要将她怎么着似的,不耐烦的挥挥手,她道:“滚!” “是。”齐裴安如蒙大赦的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西厢房,然后隔着门缝儿往东厢房那边瞧。 “柳白鹭!你够了吧!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你不想伺候我这个婆婆直说!也不用这么羞臊我吧!大白天的跟我儿子白日宣淫,你不要脸面,我还想出门见人呢!”齐丁氏走到窗户前捅破了窗户纸骂道。 柳白鹭面色一百,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齐裴云,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三天三夜!你行啊你!” “娘子,是我的错,我错了,你多担待。”齐裴云娴熟的翻身而起跪在了床上搂着柳白鹭的腰肢求饶:“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母亲一般计较,多忍忍,有什么不痛快冲着我来。” “懒得理你!”光裸着的身子贴着自己,不光身后的人有了变化,自己心里也痒痒的,柳白鹭嗔了他一眼,伸手去捞衣服,这才发现地上扔了好些个床单被褥,她不禁愣住了:“这,怎么,怎么乱……” “都湿了。”齐裴云嬉皮笑脸的跳下床去给柳白鹭找了药丸来塞到她口中,又送上温水:“来把这个吃下去,保准不过一刻钟就生龙活虎。” 伺候柳白鹭吃了药,他又忙着去找衣服,净房里烧上热水让她好沐浴,全然不顾齐丁氏在外面轮番的换着词儿的骂,只一心要把柳白鹭给服侍好了。 三年的相处,对于柳白鹭的脾气他不敢说很是了解,可是也是比较清楚的了,母亲是长辈,柳白鹭再怎么不满意也不会明刀明枪的作对,但是依着她的脾气,只怕会背地里搞出些什么来,所以他这般讨好她只想着让她稍稍消气,不要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 第九十四章 宠溺 他也想警告母亲不要再对柳白鹭如此,甚至想法子换处大宅子,将母亲与柳白鹭分隔开来,让母亲好生休养,可是自己是家中独子,不可能与母亲分开另过。 他更怕助长了柳白鹭的气焰,看自己站在她这一边从而报复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猜忌自己的妻子,可是无论任何一种可能,他都要掐灭在萌芽里,尽量让两人少争执或者让柳白鹭消消气。 服侍了柳白鹭穿衣服,齐裴云将梳子塞到她手中,自己胡乱将衣服套上,连忙去开门,拉着齐丁氏回到正房,道:“母亲,白鹭是我的妻子,日后会是您嫡亲孙子的母亲,您不能这样对她!” “我怎么对她了?你不看看这几日她都做了些什么!婆母等着她伺候呢,她倒好,日日拉着你白日宣淫,这是一个贤良的妻子应该做的吗?”儿子维护了那个女人,齐丁氏怎么肯?她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提起这几日的荒唐,齐裴云面红耳赤起来:“母亲,这几日是我拉着她的,您别怪她。” “她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护着她?”齐丁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齐裴云,见他面容消瘦又心疼道:“我儿出去了那么多日子,辛劳了几个月,一回来她这个当妻子的也不知道给你补补身子,一味的想要将你给掏空了。呸!衡量着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吗?还不是怕我让你把她给休了,想要早日怀上我们齐家的种?我呸!她柳白鹭生的孩子我不会认的!裴云,你赶紧把她给我休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她……” “齐太太在家吗?” 齐丁氏的喋喋不休在这一声问之下戛然而止,齐裴云如获救星一般赶紧去开门:“谁呀?” “齐公子,我们小姐前来拜访。”晴儿站在门口笑意盈盈见了礼说道。 “快快请进!”齐裴云连忙侧身让过,见杜霜进门,笑着施了一礼,道:“杜小姐。” “齐大哥。”杜霜还礼,笑道:“我昨日里就上门了,可是老太太说齐太太不在家,所以我今日又来了,不会怪我唐突吧?” “不会不会。”齐裴云笑的见牙不见眼,领着杜霜就往东厢房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里面乱糟糟的无法见人,连忙又一转身,道:“那个,内子刚刚午休起来,还没收拾好,不如先去客厅一坐?” 杜霜何等聪明?她眼睛不过瞥见齐裴云脖子上的吻痕,便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再听听齐丁氏在客厅里不住口的叨叨,便笑道:“齐大哥,嫂子可是个好女人,你可不能辜负了嫂子,让嫂子受委屈。” 杜霜话里的意思齐裴云如何不明白,只是他苦笑道:“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妻子,你要我怎么做?无论如何都会得罪其中一个,我都不得安宁。” 杜霜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好法子,其实她的法子多的是,无外乎是将齐丁氏想个各种各样的由头给关起来不见外人或者齐裴云带着柳白鹭搬出去住,婆媳两人不相见。 可是这等法子只怕不适合齐家的情况,更不适合这里以孝为天的情况,她也只能闭口不语。 来到了客厅,杜霜给齐丁氏见礼,见她扭过身去不搭理自己,也不在意,径自找地方坐了。 齐丁氏仍旧拉着齐裴云的手吩咐道:“你可一定把她给休了!这若是放在京城,漫说碰一下,就是看一眼,她也是名节有损的!这些日子她不知道碰过了多少个男人的身子,按理来说是要浸猪笼的!你还不把她给休了!母亲再给你找一个好的!” “呦呦呦,照伯母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要浸猪笼了?”杜霜可不是齐丁氏的儿媳妇,更不是她的儿子,说起话来没有忌讳,听着不爽便开口驳斥道:“救治伤员怎么就有损名节了?国难当头之际,还把那些个规矩礼法放在眼里,若是都照着规矩礼法来,这些伤员根本不该我们救治,而是都送去医馆!让医馆那几个大夫救治!可是伤员何其多,大夫又有几个?等着大夫救治,这孟婆汤都进肚子了!那些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儿郎,难不成就要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伯母说我们做错了,救错了人,我且问你,我们救的是保护我大周子民,悍勇不畏死的士兵,我们怎么错了?我们不救他们,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吗?他们没有死在鞑靼人的铁骑之下却死在了我们的冷漠中,你夜里睡得安稳吗?不,不,不,你也不用睡了,因为没有那些为国为民的士兵,我们大周早就不复存在,早该在鞑靼人铁骑到来之际,你也就命丧黄泉了!都成鬼了,你还用睡吗?” 杜霜冷笑一声,拂袖道:“那些士兵是大周的功臣,我们救治伤员也是大周的功臣,我请问伯母,你又做过什么来心安理得的享受大周士兵的保护?你又做过了什么值得齐大嫂那般尊重对待?哦,对了,你生养了齐大哥,可是你也仅仅只有这一点罢了。你的儿子是宝,齐大嫂就不是宝了吗?柳家生她养她,难道就是来送给你糟蹋的吗?伯母啊伯母,若要人敬之,必须以己敬之,莫要仗着你长辈的身份胡作非为,天理昭彰,你小心遭报应!” “你胡说什么!”齐丁氏还是很惧怕报应的,不由得有些怕了。 杜霜笑了起来,挤了挤眼看着她还包扎着的手,道:“这可不是报应吗?伯母,你好生想想,是不是每次对齐大嫂撒过气,你就会倒霉呢?嗯?” “你,你,你信口胡说,什么,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才不信!”说是这么说,齐丁氏却极快的起身溜进了卧室。 杜霜看着齐丁氏狼狈的身影哈哈大笑了起来,昨日里她来过一次听到齐丁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就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么一打听可是不得了,这个齐丁氏竟然常常这样,不过也仅仅是骂几句罢了,更过分的她也不敢做出来,只因她曾经罚过柳白鹭一次跪,回头自己出门就莫名其妙的摔倒了。 后来还害过一次柳白鹭雨夜出去买东西结果高烧,没几日齐丁氏便遭了周奶奶一盆冷水病倒了,一来二去的,齐丁氏自己便就怕了。 杜霜转目看了一眼供在供桌上的齐震灵位,听说柳白鹭是齐震钦点的儿媳,只怕齐丁氏也是觉得是齐震的警告而有所收敛吧? 再看齐裴云哭笑不得的样子,她笑道:“齐大哥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齐裴云连连摇头,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你,经你这么一闹,只怕母亲也就歇了要我休妻的意思了。虽然我不会为了母亲几句话而休妻,可是应付起来也是极为头疼的。” 杜霜噗嗤一笑,道:“这男人呐,就是受着婆婆与媳妇的夹板气,既然调和不好,那就当受气包吧。” 齐裴云跟杜霜也算是极熟了,开起玩笑来也没什么分寸:“那你日后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杜霜眨眨眼,笑道:“我呀,我才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呢。我找男人,就要身家清白,事业有成,父母双亡!” “你……”齐裴云看着杜霜失笑起来。 齐裴安躲在厨房,看着爽朗的杜霜一时有些怔忪,杜霜虽然也是直爽的性子,可是却没什么口不择言啊,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大家闺秀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柳白鹭在房中梳洗好了,又休息了片刻方才起身。不得不说齐裴云给的药极为管用,不过这么会儿功夫,虽然全身还是觉得有些酸软,但是已然可以好生走路了。 听着客厅那边的动静她并不想出去,于是就收拾起了房间,这三天三夜的功夫两人也不知缠绵了多少次,那小匣子里的物件除了一两个格外羞人的,他们几乎全部都试了一遍。 柳白鹭一边面红耳赤的整理房间,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将床铺收拾干净,脏衣服脏被褥也都拆开来,便听到了客厅之中齐裴云与杜霜的笑语之声。 她开了窗户循声望去,但见夕阳余晖洒在门内三尺处,两人一坐一站在阳光之中,杜霜的笑容爽朗大方,即便露出了牙齿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雅或者唐突,而齐裴云看着杜霜的目光也是带着几分宠溺。 无端端的,她便想起了齐裴安所说的心上人。 柳白鹭眉头微蹙,公公齐震救过杜大人,这些年为了公公的病情,两家没少走动……这么算来…… 她轻轻咬着唇,片刻后松开,笑容满面的去取了最好的茶去了厨房。 齐裴安一见柳白鹭进来,连忙往后躲了躲,然后笑道:“嫂嫂可看见了?” 柳白鹭微微垂着眼皮,含笑道:“看见什么?” 齐裴安伸手指了指正房,道:“嫂嫂可别装傻,刚才我可是看见嫂嫂偷看了呢。” “哦?那又如何?”柳白鹭唇角含笑,姿态优美的拎起水壶开始泡茶。 ------------ 第九十五章 失望 留下满心疑惑不解的齐裴安,柳白鹭端庄浅笑地端着茶水出了门。 仍旧是一身白衣,却因初做了妇人而带了几分娇媚之气,那双桃花眼更是春情荡漾,却又因是初为人妇,眉宇之间还有几分少女的清纯,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美态呈现在柳白鹭身上,使得原本就光彩夺目的她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齐裴云是早就看直了眼,他快步出门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笑道:“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柳白鹭含笑觑他一眼道:“婆母传召,我岂敢不应?” 齐裴云满心愧疚道:“委屈你了。” “我们夫妻一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伺候婆母本是我应当应分的。”更何况齐丁氏也没在自己手下讨到多少便宜。柳白鹭垂眸而笑,如今齐丁氏的名声已坏,她糟践自己半句,就会有人帮自己回她十句,而自己不过故作委屈,便可赢得所有人心,算起来,在这场婆媳斗争中,这齐丁氏其实早就败了。 夫妻二人旁若无人的说了两句话,柳白鹭又嗔怪的瞪了齐裴云一眼道:“就知道拉着我说话,怠慢了杜小姐。” 说着,柳白鹭从齐裴云手中夺过托盘端着进屋笑道:“让杜小姐见笑了。” 对于柳白鹭这种故意显示恩爱的模样,杜霜心知肚明,却也无心去捅破,在她看来这再也正常不过了。她只含笑调侃道:“你们感情真好。” 柳白鹭羞涩一笑,放下托盘,道:“杜小姐快请坐,尝尝我泡的茶如何。” 杜霜大喇喇的坐下,道:“我这人不懂茶,你拿好茶招待我是糟践了。” 相处过一段时日,柳白鹭知晓杜霜的脾气,现在再看她的做派,柳白鹭便知晓刚刚是自己小心眼儿了,她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些日子你帮了我不少,着实该好生谢谢杜小姐才是。” “叫我杜小姐就见外了,”杜霜看了一眼齐裴云,道:“我跟齐大哥也不是外人,若是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妹妹,我唤你嫂子可好?” “这自然是好。”柳白鹭打从心底里欢喜起来。 眼瞅着这两个女人在那里认了亲戚,齐裴云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一下。” 柳白鹭含笑点头。 杜霜却站了起来,叫住了齐裴云,道:“等一下。”她又对柳白鹭道:“嫂子,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对了,这是你放在我们家的衣裳,我帮你带来了。还有嫂子的茶寮那边没了两个伙计,我已经让父亲先行处理过了,不过嫂子身为东家也该出面料理一下才是。” “多谢。”柳白鹭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也跟着起了身。 杜霜看着晴儿将两个包袱放到凳子上,道:“那我就走了,齐大哥,我找你还有些事情。” “好,边走边说。”齐裴云虚虚一礼,道。早先因为担心柳白鹭,他只是让人将货物转移了就匆匆回来了,而今天起床的时候柳白鹭在他的身上塞了两千两的银票,现在他要赶着去处理那批货物的事情。 柳白鹭含笑看着齐裴云与杜霜的背影远去,嘴角逐渐耷拉了下来。 齐裴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柳白鹭身后,探头看了一眼正房,低声笑道:“嫂子,你瞧瞧,我说的不错吧?” 柳白鹭皱皱眉头,撇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 小夫妻俩缠绵三日三夜竟是刺激了齐丁氏,她命令柳白鹭依旧在正房卧室值夜,以便夜里伺候她。 可是齐裴云食髓知味的怎么肯?不用柳白鹭给他递眼神便去齐丁氏跟前又求又撒娇的将柳白鹭留在了东厢房。 然而,齐丁氏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每到夜里两人兴致正浓之际,她便去敲东厢房的门要柳白鹭过去伺候,或者要她出去买些点心回来。 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齐裴云素来是个不羁的,柳白鹭表面上三从四德,女则女戒遵守的一丝不苟,然而骨子里也是个叛逆的。 以至于每每夜里去买点心都成了两人夜宿客栈,让齐丁氏在家等至天亮才吃的上点心。一来二去的,没折腾到柳白鹭,自己的身子骨儿先受不住,也就歇了这些小心思了。 过得一两日,柳苏氏前来探看柳白鹭,因着齐丁氏的关系,柳白鹭没让母亲进门,在锣鼓巷的客栈租了一处院落给她住下。 得知柳白鹭没事,却又因为救治伤员让齐丁氏抓住了把柄,柳苏氏万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自家女儿向来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柳苏氏还是比较放心的,在见到女儿女婿感情甚好之后,柳苏氏便放心的回了熊唐县。 这几年茶寮纵然赚钱,却始终是个小进项,而这一次战乱茶寮损失不小,更兼之死了两个伙计,柳白鹭便拿出了几十两银子抚恤。再加上给齐裴云的两千两银子,柳白鹭手头竟是只余下了一百来两银子傍身。 此时战乱刚过,一切都在恢复之中,漫说酒楼茶肆这些消遣之地,就连米粮铺子的人也不如往日里红火,更别提柳白鹭这个只有一处小门脸儿,连个雅座儿都隔不开的二层小茶肆了。 不过短短数日,茶肆一直都在赔钱,柳白鹭本想着租出去收些租子算了,可是这永康关刚刚经历了战乱,人人都在忙着养伤,重建家园,谁有心思开店? 无奈之下,柳白鹭也只能让茶肆开着,惨淡维持。 待柳白鹭处理好家中的一切,齐裴云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之后,他们两个才想起了周卫青,然而,此时的客栈里早已是人去屋空了。 *** “皇后?皇后在永康关?你没听错?”布达拉看着伏趴在地上的乌达,问道。 乌达当时被人射中了心口,不过他命大,那箭刚好射歪了,所以捡回了一条命,他刚刚醒来便跑到了布达拉面前邀功:“是,乌达以草原神的名义发誓,绝对没有听错!当时那个女人想要说‘皇后在’,不过那一箭射来,那女人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乌达猜着那女人是不是想说皇后就在永康关?” 布达拉兴奋地跳了起来,这次永康关大败,而趁机吞并其它部落的计划也失败了,父汗正不高兴,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父汗定然会开心的! 布达拉跳了起来,兴冲冲的往王帐走去,刚到门口,迎面一人掀帘而出,那人看到布达拉行了一礼,道:“大哥。” 布达拉倨傲的点点头,道:“六弟,你又来了?” 这人正是达延可汗达莫的小儿子,布吉司,他转头看了一眼大帐,道:“父汗这两日不太开心,我来配父汗说说话。” 布达拉大笑了两声,道:“六弟长大了,不再是拖着鼻涕让我带你飞高高的小孩子了,都知道孝顺父汗了,很好,很好。” 肩膀被布达拉拍的生疼,一连两个“很好”很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布吉司却仍旧笑的灿烂:“大哥来了,想必父汗更加开心。” 布达拉哈哈一笑,又使劲儿拍了布吉司的肩膀两下大步进了大帐。 身后帐帘放下的声音与布达拉请安的声音同时响起,布吉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色阴沉的回头看了一眼大帐,快步往远处走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如今大周已经没有皇后了。”达莫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眼底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他年岁愈大愈是觉得精力不济,这次集结各部攻打永康关,其实是想着借机一统大草原,好给大儿子留下一份基业,可没想到马失前蹄,没在永康关讨到便宜不说,那几个部落也都给反了。 若不是这次在永康关一役中各部损失巨大,现在草原上也不会这么平静,不过达莫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用不了多久,那些人便会一拥而上的来攻打达延部。 早年觉得大儿子骁勇善战,正可继承自己的位置壮大达延部,可是现在想想,这个大儿子却极为鲁莽自负,胆色是有,却少了几分机敏,更兼之贪功冒进,日后若是继承了达延部,只怕也只会带着达延部到处征战,而不会顾忌部落,想法子休养生息。 达莫年轻的时候也崇尚武力,认为只有武力才可征服一切,然而随着达延部的不断壮大,他才知道,休养生息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布达拉却是没看到达莫的神色不对,更是不知道达莫的心思,也没注意到达莫说的‘大周没有皇后’,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如今虽然是我们败了,可是永康关也死了不少人,正是防卫松懈的时候,我们可以派一队勇士冲进永康关将那个皇后给抢过来!到时候大周还不是任由我们开条件?” 达莫的失望已然掩饰不住的浮现在了脸上,他疲惫的在榻上躺下,道:“我说过了,大周现在没有皇后。” “额?没有?”布达拉一愣,旋即道:“也许这个是民间新选出来的皇后呢?还没进宫呢?这样算起来……” “胡闹!”达莫一拍桌子,打断了布达拉的美梦,他沉声道:“你以为大周与我们草原部落一样,喜欢谁家女子就抢来当王妃的吗?大周的皇后之位可是众多名门世家争抢的宝座,你以为永康关这样的地方会出一个没有任何势力背脊靠山的平民皇后?” 布达拉反驳不出半个字,却仍旧狡辩道:“那乌达说了,他亲耳听到那个女人说‘皇后’”。 达莫冷笑一声,道:“大周的人狡猾如狐,她也许是想法子脱身信口胡说的。” “那我让人将那个女人抓起来问不就知道了?”布达拉霍的站起身来,已经自己拿定了注意:“若是胡说的,就把那女人抓来当奴隶,若是真的,我们正好可以抓了皇后来跟大周谈条件!” 布达拉说着已经匆匆对着达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见这个大儿子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连礼数也怠慢了,达莫不禁一阵心凉,旋即想起布达拉说的话,他摇了摇头叫人进来,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的儿子,他的安危自己不能不在意。 布达拉回到自己帐中,看了一眼坐在马扎上面色有些苍白的乌达,问道:“你可能远行?” 乌达虽不知何事,却还是起身道:“原为大王子所驱!” “好!我给你一百人,你带人去永康关把那个女人抓过来,问一问她,那个‘皇后’到底什么意思!”布达拉命令道。 “是!”乌达心里有着片刻的犹豫,然而口中却极为快速的答应了下来。 ------------ 第九十六章 孕 车马辚辚,眼见着永康关愈来愈远,周卫青依依不舍的放下了车帘,靠在了大引枕上合上了双目。 方钰眼圈儿微红的盯着周卫青,道:“爷何必这样急匆匆的赶路?爷的身子还没大好,若是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妾身怎么跟婆母交代?” 方钰本就纤瘦,这段时日下来巴掌大的小脸儿显得更加的瘦小,苍白,周卫青抬眼看着她,叹道:“你又何必跟来?” 方钰抽出了帕子按压着眼角,道:“妾身真真是不放心,这个和谈使也不是什么好活计。爷一心想要,妾身便说动了父亲给您,可是妾身却没想到差点儿让爷把性命给搭上。妾,妾这心里……呕……” 方钰本楚楚可怜的低语,然而没几句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竟然干呕了起来。 周卫青费力的抬起了身子,道:“嫣红!快!看看你们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用周卫青吩咐?方钰一出现不对,嫣红柳绿两人便忙活了开来,端茶的端茶,拿蜜饯的拿蜜饯,不过片刻之间便伺候了方钰漱了口,润了喉,含了一颗蜜饯。 柳绿看着方钰有些苍白的面色,口中小声嘀咕着:“这怎么跟古姨娘一样?” 周卫青耳朵异常敏锐,一听便急声问道:“古氏怎么了?” 柳绿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看向了方钰。 方钰眼珠子一转,面色有几分欢喜几分羞涩地道:“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心急赶路,没让大夫好生为两位姨娘诊治,来的路上古氏身子不舒坦,后来交了大夫,大夫说已然有孕一个多月了。妾身听了心中极为高兴……” “有孕了为何还让她来!”周卫青没听下去劈口便责备了起来。 方钰委屈的眼圈儿都红了,口中不住的道歉:“是妾身的不是,爷别生气。” 柳绿见自家小姐受了委屈,连忙道:“爷不知道,我们小姐是让古姨娘就地休息,然后等着我们返回之时再接她的,可是古姨娘就是不肯,拿着子嗣开玩笑硬是跟着小姐去永康关。” 柳绿这儿一解释,方钰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周卫青忙不迭的起身将她搂在了怀中,连连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你。” “妾身……呕……”方钰拭着泪水,刚想说什么,心口一沉,又是一声干呕。 周卫青看着嫣红柳绿伺候着方钰漱口,皱眉道:“你这么吐下去可是不成,一会儿路过卢煌县找个大夫为你把把脉吧。” 方钰摇头道:“还是赶紧赶路吧,妾身无事,想来也只是吃坏了肚子罢了。” 柳绿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听了方钰的话忽然说道:“小姐,不对呀,你的月事晚了十日呢!” 乘坐马车从京城快马加鞭的过来,餐风露宿地只需多半个月的功夫,方钰闻言心头一跳,不禁冷汗直流。 周卫青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看着方钰的脸色细一想,连忙扬声道:“停车!停车!” “爷,什么事儿?”马车缓缓停下,小厮周克在外面问道。 周卫青一叠声的吩咐道:“你去附近看看这里哪儿有大夫,叫一个过来,要妇科千金的大夫。还有,让古氏上这辆马车,她那个太过于颠簸了。” “是。”周克领命而去。 刚刚还因为周卫青的细心体贴而感动的方钰在听到周卫青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色一僵,然后勉强笑道:“是妾身不对,竟是忘记了这点。” “没事,以后多多注意就好。”周卫青点着头,掀开了车帘看着古氏被丫鬟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了后面的马车。 刚才还是万般柔情,现在就注意起了别的女子,方钰咬着唇看着周卫青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嫣红连忙送上帕子,低声安慰道:“小姐,爷对您还是挺好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方钰听了心头反而更委屈起来,挺好的?挺好的能在新婚不过百日就纳了妾侍?挺好的能在正室夫人尚未有孕的情况下就停了妾侍的避子汤? 成亲三年有余没能有孕,方钰别提多着急了,就是婆母也是各种补身的汤水不间断的往她屋子里送,可是肚皮就是没动静。好在古氏与孙氏两人的肚皮子也没动静,这不是女人的问题就是男人的问题了不是?正因为如此,方钰才免了婆母的刁难。 此时能怀上了,方钰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偏偏这开心没维持多久,又被周卫青跟亲手打破了。 眼见着古氏上的车来,她强笑道:“妹妹可是来了,都是我不好,眼见着夫君受伤,生怕夫君休息的不好,没让妹妹来车上,是姐姐的不是。” “妾惶恐。”古氏是良家子聘为妾室,是为良妾,地位上比丫鬟提为的贱妾高了不少,所以自称为“妾”。 古氏虽然这么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瞅着周卫青,那股子欲语还休的风情即便是方钰也是觉得极为诱人。 周卫青自更不必说了,伸手拉着古氏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她是主母,照顾妾侍是应当应分的,你也不必自责。” 古氏低垂了头,羞红着脸睃了一眼方钰,然后往周卫青的身边靠了靠。 这样的小动作落在周卫青眼中,他皱眉看了一眼方钰,却见对方只不过转过头去干呕去了,不禁暗叹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方钰一向贤良淑德,又最是温婉体贴不过了,自己不该这样疑心她的。 没多久,周克将大夫请了来,隔着车帘号了脉道了恭喜。 此时方钰才真真切切的高兴了起来,一双水眸看着周卫青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周卫青也极为开心一叠声的道:“赏!赏!” 古氏看了一眼方钰,瞧瞧拉了拉周卫青的衣袖。周卫青连忙又道:“大夫,这里还有一个人,你把把脉,看看?” 大夫看着伸出车帘外的皓腕上流光璀璨的镯子,怔了片刻,连忙上前把脉,片刻后,道:“这位太太的脉象平稳,无碍。” “可能赶路?我们还要回京。”周卫青没注意大夫的称呼有问题,只忧心胎儿的安危。 大夫沉吟了片刻,道:“孕期前三个月最最紧要,两位都才有孕,稳妥起见还是不要赶路的好,即便要赶路,这车马也要备好,尽量不要颠簸,每日里慢些倒也无碍。” 周卫青点了头,准备让人送大夫走,一直没吭声的方钰忽然道:“夫君,既是大夫来了,不若让大夫给孙氏也看看,妾身看着她近几日精神不大好。” 周卫青略一思索便点了头,方钰是以柳绿带着大夫去后面的马车上。 没多久柳绿领着大夫回来,许是柳绿嘱咐过什么,只听大夫说:“这位孙姨娘的脉象还不甚明显,不过依老夫看来也是有几分的像有孕了。不若几位在前面的卢煌县略歇息几日,再请大夫好好诊治。” 成亲三年没有孩子,周卫青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可是现在一来就来了三个,不能不说他是极为开心的,他一叠声的叫赏下去,又名人将孙氏请到自己的马车上来。 这马车虽然宽敞,可是坐着六个人也挤的厉害,嫣红柳绿两人只好下车去到后面跟几个二等丫鬟挤一辆车去了。 待到了卢煌县又请了大夫诊治,所有大夫诊治的结果都是三人有孕了,周卫青别提多高兴了,这边方钰不放心周卫青的伤势,又让大夫给他把脉,周卫青嘴里也不闲着,吩咐道:“我先让钦差车驾回去,我们在这里歇上两个月待你们胎气稳了再走。” 方钰却是不同意,道:“夫君受伤的事情只怕公公婆婆已然知晓,若是迟迟不见夫君回去,只怕两位老人家会担心。大夫也说我们的身子结实,不碍事。夫君若是不放心,便聘两位大夫沿路照顾着,咱们轻车缓行倒也便宜。” 周卫青沉思了片刻,也是归心似箭,道:“也好,照你说的办,不过还是再休息两日再走。” “是。”方钰应了便转头嘱咐柳绿等人去客栈租个院落等事。 周卫青看着方钰容光焕发的摸样,不禁有些愧疚:“这些年苦了你了。” “只要夫君好,妾身便好。”方钰羞涩一笑。 忙碌了这么久,周卫青也没歇着,精神便有些不济,方钰瞧了,连忙道:“夫君不如先去车上歇着,待房子收拾好了,妾身再叫您。” 给周卫青把脉的大夫也说道:“周老爷先前中过毒,幸得解药来的及时,也对症,所以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别的倒也不碍,虽是如此,可到底是伤了心口,还需好生调养。” 大夫说着给开了调养的方子,又顺便将之前几位大夫开的保胎药的方子挑拣出来几张适合方钰等人的让人去抓药。 周卫青闻言看向了方钰,含笑道:“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这条命怕是交代在这里了。” 方钰勉强笑道:“出京之时父亲不放心,让人送来了解毒丸,不然妾身也是无法的。” ------------ 第九十七章 淫贼 齐丁氏要休妻一事因为杜霜的插手而不了了之,而除服礼也在圆房后的第二日就办了。 齐丁氏心里不痛快,变着法儿的折腾柳白鹭,这日趁着齐裴云出去,齐丁氏借口茶水太烫,直接将一碗温热的茶泼到了柳白鹭满头满脸,让她跪到了院子里。 四月中北方的天气开始转暖,然而地上却还很凉,柳白鹭不过跪了两刻钟已然觉得透骨的寒凉从膝盖沁了全身。 齐丁氏坐在客厅里,好整似暇的饮着茶水斜目看着柳白鹭,柳白鹭跪了两刻钟,她便看了两刻钟,茶水也饮了三盏。 虽然极不愿意动弹,但是齐丁氏还是不得不起身去了净房。 看着齐丁氏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柳白鹭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来,暗自数着数。 像是铜锣巷这样的人家,净房都是在影壁之后单独辟出来,全家共用的,然而齐丁氏多年养成的习惯,让院子里的净房成了齐裴安专用的,而她自己却将耳房与卧室打通了充作净房。 柳白鹭成亲后自然也是将净房设在了卧室,马桶更是用香灰添了底,屋子里闻不到半点儿异味儿。而这些马桶,每日里有专人过来收走,然后换上新的马桶。 “……八,九,十!” “啊!”净房里一声惊叫传出,柳白鹭嗤笑一声,也不起身,斜目看向了闻声而出的齐裴安。 “这又是怎么了?”齐裴安看着柳白鹭就打了个哆嗦,别人不知道这个嫂子的可怕,她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柳白鹭眨眨眼,笑道:“我怎么知道?我还被母亲罚跪,就劳妹妹过去探看一下如何?” “哦。”纵然是两世为人,可是齐丁氏与柳白鹭两人她都得罪不起,齐裴安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净房。 周奶奶听到这边的动静,抓着一把韭菜就跑了进来,看到柳白鹭身上的茶渍就问:“可是你那婆母又折腾你了?” 柳白鹭含笑道:“婆母心情不大好。” 周奶奶点点头,又问:“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叫,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茫然摇头,又关切道:“不知呢,婆母让我跪在这里,婆母不叫起,我也不敢起来,所以只小姑进去看了。” 周奶奶嗤笑一声待要说话,就看到齐裴安扶着齐丁氏从净房里出来。这打眼儿一瞧,周奶奶就捂着鼻子笑了起来,笑声地对柳白鹭道:“这真真是自己作死呢,”周奶奶使劲儿忍着笑,大声吩咐道:“白鹭啊!看你母亲这狼狈的模样,可别摔到哪里了,快去叫大夫去!” “是。”柳白鹭连忙爬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齐丁氏张着嘴喊都喊不住,忽然又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一阵恶心,弯着腰就吐了起来,吐够了,哆嗦着手指着齐裴安,道:“到底是你还是柳白鹭给屋子里的地上抹了松香!” 齐丁氏惯用的皂角是松香皂角,她进门方便,刚刚脱了裤子正要坐下,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身后的马桶也倒了,裹着香灰的屎尿霎时间就淋了她半身。也正因为摔倒了,才闻到了地上的那一股子松香味儿。 齐裴安连忙摇头,刚想说不知道,又道:“太太昨儿个夜里要沐浴,沐浴之后就不见了松香皂,我以为是用完了,就没在意,是不是昨儿个夜里掉到地上的?” 私下里,齐丁氏向来不让齐裴安叫她母亲,也不让齐裴安自称女儿,是以齐裴安便这般说话。 齐丁氏低头看着自己满身脏兮兮的,也不顾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更没注意到周奶奶就在院子里看着,只一叠声的吩咐道:“快去你屋里给我准备热水沐浴。” “是。”齐裴安恭敬应了,搀扶着齐丁氏进了西厢房,将她身上的脏衣服脱了,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沾水将她身上的脏污擦干净了给她裹上被子,方才出去烧水。 那周奶奶看了齐丁氏的狼狈摸样早就忍耐不住的溜出去寻人说话去了,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整个铜锣巷的人都知道,因为齐丁氏无缘无故的罚了柳白鹭跪,自己就摔了一脚被马桶浇了满头满脸的屎尿。 街头巷尾一时都是欢快的笑声: “这次还算不错了,上次不是摔断腿了吗?” “是呀,躺了足足一个月呢,后来也是两三个月没出门。” “还想着她那次老实了呢,又出外招折磨儿媳妇,后来不是害的她自己发烧了吗?” “好像还有一次她的头发都掉了呢,差点儿秃了吧?” “若不是白鹭心肠好,烧香拜佛的求来了神药,那齐丁氏还不得成了秃子?” …… 街坊四邻们越是议论越是高兴,齐丁氏还没沐浴完就从薄薄的墙壁听到了隔壁的高声谈笑,她气的一把抓过为自己擦澡的齐裴安,尖利的指甲捏着她的一块皮肉就拧了好几圈儿,疼的齐裴安不敢叫又不敢哭,眼泪汪汪的咬着嘴唇盯着齐丁氏,眼里的恨意半点儿都掩饰不住。 齐丁氏瞪着齐裴安,道:“你恨我么?恨我么?哈!恨吧!你娘敢抢我的丈夫,我就让她的女儿没有丈夫!” “轰!” 齐裴安的脑子霎时间炸了开来,两世的怨愤积累起来让她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理智,面色狰狞的伸出手去按住了齐丁氏的头。 “砰!” 齐裴安尚未用力,西厢房的门被人踹开来,闯进了一群黑衣蒙面人。 带头的人看了一眼齐裴安一挥手一群人一拥而上,手掌一伸,在齐裴安脖颈之后用力劈了下去,齐裴安尚且来不及反应就晕倒了。 带头的黑衣人一摆手,立时有人上前一把搂住了齐裴安,一群人看了一眼在浴桶之中光裸着身体的齐丁氏,又看向了带头黑衣人。 带头的黑衣人用略显别扭的汉话道:“走!” 看着一群黑衣人后撤,早就吓傻了的齐丁氏猛然尖叫了起来:“有贼啊!” 糟糕! 来人正是乌达一行人,此时听到齐丁氏尖叫,他一挥手仍旧是汉话说道:“杀!” 黑衣人抽出了剑来,挥舞着又进了西厢房。 “有贼啊!” “抢劫了!” “杀人了!” 不过这么片刻的功夫,左邻右舍们居然纷纷将齐家围了起来,一些妇孺爬上了房顶捡着放上的瓦片往下投。男人们拿着柴刀就冲进了齐家大门意图与黑衣人一决生死。 柳白鹭领着大夫不紧不慢的赶回铜锣巷,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家喊打喊杀的,有人看到柳白鹭过来,连忙喊了一声:“齐家的!你婆婆在家沐浴,招了淫贼了!” “啊!”柳白鹭张大了嘴巴,纵然再怎么努力,再怎么默念心经也止不住嘴角的上扬。 倒是那大夫反应极快,转身跑到巷子口儿对着街上大吼一声:“有淫贼!” 永康关的每一条街上至少都有十名士兵巡逻,现在战事刚过,杜大人狠抓永康关的治安管理,所以在每条街上拍了三十名士兵分区域的巡逻,极大的遏制了一些小混混趁乱敛财的想法。 此时大夫一声喊,距离铜锣巷最近的一队士兵抽出刀来,眨眼间就冲了过来,喝问道:“在哪儿?” “齐家!”大夫利索的让路往前一指。 齐家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就是不用指路也能知道是哪家出了事儿。而正在这条街上巡逻的其它士兵听到消息也立刻提刀赶了过来。 柳白鹭此时已经抑制住了笑意,满面担忧的用帕子压着眼角快步跟在士兵后面往齐家走去。 乌达的心里现在只能用一个“苦”字来形容了,大王子布达拉给了他一百的精锐,拨了千里马让他在前几日就到了永康关,经过短短几日的观察,他得知齐裴云每日夜里必回家,而每日也只有白天他们才有机会将齐裴安掳走。 因为混进永康关很是顺利,加上要掳走的也只是一个女人,更何况齐裴云走了之后齐家也就剩下了三个女人,这附近的住户又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这就让乌达产生了轻敌的心理,只带了十多人过来,其余的一部分留在城内随时警戒策应,一部分在城外接应。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永康关的民风竟然如此彪悍,连孩童都会站在房顶往自己的身上扔瓦片。更没有想到的是巡逻的士兵来的如此之快,乌达打了一声呼哨召唤周围的同伴,然而等士兵来了三十几人自己人还没到,他心里一沉,也顾不得隐藏身份,用鞑靼话大声道:“突围出去!” 说着,他抓着扛着齐裴安的黑衣人两人挥舞着刀剑往外闯去。 柳白鹭在外围看到齐裴安竟然昏迷不醒的被人扛着的时候心头一跳,暗叫不妙,她咬唇思索片刻,却没有什么好法子,一转头却看见了又过几面之缘的杜衡匆匆过来,她一咬牙跑了上去指着乌达那边道:“杜公子,我家小姑被他们给掳走了!” 杜衡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拔剑飞身追了过去。 刀光剑影之间之间杜衡瞅准了机会抓住了齐裴安的肩膀,乌达前来为的就是齐裴安,岂会轻易放手?他拉着身边的人往后一拽,避开了杜衡的剑,却没料到自己撞上了后面士兵,一柄利剑透心而过。 没了牵制,杜衡手中的剑往前一递,刺进了黑衣人的胸口,同时左手一提,抓着齐裴安的肩膀就往后退,岂料刺啦一声响,眼前白花花一片,惊艳了他的眼。 ------------ 第九十八章 疯癫 谁都没有料到,齐裴安的衣服如此单薄,被杜衡这么一抓,上衣应声而裂露出了大半的美背撞进了杜衡的怀中,而杜衡的手下意识的去搂齐裴安的纤细的腰肢,却不料齐裴安本就昏迷之中,没有半分意识,身子直接就滑了下去,杜衡的手便抓住了齐裴安娇小而圆润的胸脯,可就是这样才没有让齐裴安胸前的衣服下滑走光。 柳白鹭愣了片刻,旋即快速脱下自己的外氅快步上前披在了齐裴安的肩膀之上,同时从杜衡手中接过了齐裴安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身上,眼睛又在围观的人群里扫视了一圈,为难的看着杜衡:“杜公子……” 杜衡也是面红耳赤地不知如何应对。 柳白鹭看出他的尴尬心中一动,对他说道:“杜公子,婆母还被人困在家中,还请杜公子带人营救。” “好!”可以逃离这些暧昧的目光,杜衡求之不得,答应一声便飞身而去。 杜衡带人过来了,人们也就不再紧张了,此刻人群中已然有人笑道:“齐家小娘子艳福不浅啊,撞进了杜公子怀里。” “唉,我看是你想撞进去吧?可惜呀,人家看不上你。” “你说什么呢!老娘有什么不好的?不必那干巴巴的干豆角强?” 柳白鹭睃了一眼那说话的人,见她挺着饱满的胸脯,脸上的雀斑星星点点,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你们说,这齐家小娘子会不会赖上杜公子?” “为何?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吗?” “这齐家不是京城出来的名门世家吗?这种人家最最在乎名声了,漫说被人抱了满怀,就是掉个帕子被人捡到了也是坏了名节,要嫁给那人的,你们说这齐家小娘子会不会寻死觅活的嫁给杜公子?” “就她?哼!” “杜公子只怕也看不上她吧。” …… 听着周围的议论,再看看怀中的齐裴安,柳白鹭心中一动,齐裴安的相貌仔细看来也是清秀可人的,若是好生保养一番,脸上多些肉,面色白皙红润一些,定然比现在强上几分。 而齐裴安又极为能干,抛却了身份,却也是配得上杜衡的。 柳白鹭正自沉思之际,杜衡也带着人将那些黑衣人给抓住了,他带着人从柳白鹭身边经过之时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齐裴安,对柳白鹭抱拳道:“齐太太,这些都是鞑靼人,我要带回衙门交给父亲去审问,齐太太可有意见?” “你们公事公办就好。”柳白鹭含笑点头,又问道:“不知我婆母如何了?” 柳白鹭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杜衡的脸色就黑了三分,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闷声笑了起来,杜衡咳了一声,那些人才收敛了笑容,却仍旧有人不时闷咳出声。 真是丢人! 杜衡恶狠狠伸脚踹了一下身边的士兵,对柳白鹭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慢走。”柳白鹭看着杜衡落荒而逃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可是杜衡没走多远又跑了回来,柳白鹭看着他问:“可还有什么事?” 杜衡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齐裴安,道:“齐小姐的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说完,杜衡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柳白鹭扶着齐裴安,抓紧了她身上的大氅,转头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大夫,道:“不知先生可有法子将她弄醒?” “不难。” 大夫上前掐了一下齐裴安的人中,只听一声嘤咛,齐裴安睁开了眼睛,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楚是柳白鹭,又察觉出身上有些不对,连忙低头去看,身上的大氅有些宽大,她的手在里面一阵摸索,立时白了脸:“嫂子。” “没事。”柳白鹭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你只怕要心想事成了。” “嗯?”齐裴安不明白的看着柳白鹭,不过她知道柳白鹭一向不会空口白牙的说胡话,便也安下心来,她说自己没事便没事吧。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然散的差不多了,周奶奶远远的看见柳白鹭就快步走了过来,还未开口,人已然笑的直不起腰来。 柳白鹭含笑看着周奶奶好不容易直起腰来,方才道:“周奶奶可有什么喜事?” 周奶奶拍着手打算说话,然而想起刚才的情景,又摆了摆手,哎呦哎呦的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周奶奶的大儿媳妇匆匆过来,看到柳白鹭也是未语先笑,还是二儿媳妇忍住了笑,道:“齐太太还是快些回去吧,等你回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与自家大嫂一同搀扶起周奶奶回家去了。 柳白鹭与齐裴安对视了一眼,齐裴安面色忽然白了,然后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看着柳白鹭好奇的目光,低声道:“鞑靼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沐浴。” 啊! 柳白鹭张大了嘴巴,嘴角勾了勾,旋即紧紧抿住了唇,可是那不断上翘的眼尾却出卖了她,眼底的欢喜也似是飞上了天际,无比的愉悦。 “柳白鹭!你死哪儿去了!”齐丁氏恼羞成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柳白鹭转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大夫,道:“劳烦您快些。” “好,好,好。”这大夫也是齐家惯用的,素知齐丁氏的脾气,闻言跟着柳白鹭的脚步也快了几分。 柳白鹭一迈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血粼粼的地上心中极不舒服,不过好在前段时日见识过不少血腥场面,这些尚且可以忍耐,她看了一眼齐裴安,道:“你先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将院子洒扫一遍。” “好。”齐裴安点了头快步回了西厢房。 柳白鹭带着大夫急匆匆的进了正房,一进门就看到齐丁氏一身白衣披散着湿哒哒的头发跪在了齐震的牌位前。她略一犹豫,快步上前跪在了齐丁氏的身侧低声道:“母亲,大夫来了。” 齐丁氏的身子一颤,连滚带爬的爬到了供桌前的八仙桌下,一边挥着手,道:“快让他走!快让他走!” 柳白鹭起身走到八仙桌前跪下,担忧道:“这怎么行?刚才母亲摔了一跤,现在又被那些鞑靼人给吓到了,怎么也得让大夫把把脉开副药不是?母亲,快些出来吧。” “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我们搬家!搬家!”齐丁氏将头埋在膝盖里双手抱头的叫嚷道。 柳白鹭犯难的看向大夫,又看看齐丁氏,叹了一口气:“母亲……” “母亲!您没事儿吧!”齐裴云飞奔而来,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柳白鹭,然后看向了桌下的齐丁氏。 “你来了,你回来了!”齐丁氏从桌下爬出来扑进了齐裴云的怀中,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挥舞着双手:“让大夫走!我不需要看病!” “白鹭,怎么回事儿?”齐裴云是听到有人说齐家出事了,才赶了回来,也没机会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事,自然可不能任由齐丁氏这么将大夫轰走。 柳白鹭看了一眼大夫,走到齐裴云身边低声道:“母亲不小心摔倒了,我便出去请大夫,回来就听说家里遭了贼人。裴安被人掳走,被杜公子救了回来,现在惊魂未定,家中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齐裴云皱着眉,看看怀里明显被吓到的齐丁氏,犹豫了一下将她从怀里拽了出来,道:“母亲,还是让大夫把一下脉吧。” “是啊,母亲,您先前摔倒了,也不知道伤到什么地方没有。”柳白鹭也跟着劝慰,又给齐裴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将齐丁氏按在了椅子上。 或许是儿子来了,又或许是柳白鹭始终没有提到她是在沐浴的情况下家中招了贼人,总之齐丁氏这次没有挣扎,而是安安静静的让柳白鹭挽起了衣袖放在了桌上让大夫把脉。 过了片刻,大夫起身道:“老太太无碍的,只是惊吓过度,吃些凝神静心的丸药便可。” “真的无碍吗?”柳白鹭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已经有些一惊一乍的齐丁氏。 大夫沉吟了片刻,摇头道:“这身体上是无大碍了,不过依老夫看来,老太太这情况有些不大对,你们先让她吃着这些药,若是过几日还这般,那这就是疯了。” “疯了!”齐裴云不敢置信的看看大夫,再看看怀里不住胡言乱语的齐丁氏。 “这个,老夫也说不准,也许是一时,也许……”大夫不再多说,摆了摆手,拿出了两瓶子药丸。 柳白鹭接过大夫递过来的药丸,付了银子送了大夫出去,回来后便看到齐丁氏抱着齐震的牌位坐在地上喃喃说着什么。 齐裴云看了一眼进门的柳白鹭,心头一动,对她招了招手。 柳白鹭随着他出去,疑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齐裴云一条眉头。 面对这疑似质问的口气,柳白鹭有些生气道:“我该知道些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母亲的病跟我有关吧?” 齐裴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这几日那些人的议论在他脑海中频繁闪现,他捏紧了拳头,忍着怒气,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调皮的爬上了树,我把你给弄了下来。再后来我很好奇你在做什么,就又偷偷的进过几次柳家,终于被我发现你所做的事情。之后你便被你母亲罚了禁闭,你的性子我再也清楚不过了,母亲如此对你,你心中能没有半分怨气?” “哈!”柳白鹭嗤笑一声,盯着齐裴云,眸光冰冷:“《女诫》有云: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从命,勿得违戾。纵然我内心不服,也只能依礼行事,偶有违之,也是耍一些小聪明,何事挟私报复了?更何况你见到的只是小时候的我,我如今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不知道‘忠孝礼义’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 第九十九章 交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能如此忍气吞声?”齐裴云仍旧盯着柳白鹭,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你敢说你没有背后搞些小动作?母亲常常莫名受伤你敢说跟你没半点儿干系!” 柳白鹭是他的妻,他不想怀疑她,可是齐家就这么大点儿,齐裴安是个胆小如鼠的,断断不敢对齐丁氏如何,柳白鹭虽然表面处处顺从,可是却是个睚眦必报之辈,若是自己的妻子伤害了母亲,他要如何去做? “呵呵……” 柳白鹭吃吃笑着,目光冰冷而悲伤的盯着斩钉截铁质问她的齐裴云,好半响后她将手中的药塞到齐裴云手中拂袖而去。 看着柳白鹭毅然决然的背影,再看看厅里抱着父亲牌位状若疯癫的母亲,齐裴云满心焦躁。 柳白鹭出了门,却不知道要去哪儿,在街上转了几圈儿发现身后竟然有人跟踪!她心中一动,脚步一转去了知府府。 此时距离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了,知府府里也基本恢复了往日的境况。 柳白鹭一到门口,门子便将她迎了进去并去通报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名小厮引了柳白鹭进门。 到了二门处,杜霜一身嫩黄衣衫等在那里,看到柳白鹭就快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听我哥哥说你家里遭了贼,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柳白鹭含笑道:“我正是要找你哥哥。” “哦?”杜霜心中一动,笑道:“什么事?能跟我说一说吗?” 柳白鹭看了一眼四下,道:“还是去你房里说吧。” “好。”杜霜爽快的点头,又吩咐人去看看杜衡什么时候有空让他过来一趟。 在永康关男女大防并不怎么厉害,是以杜衡进内宅见客也不是不可以的。 到了杜霜的住处,两人落了坐,看着杜霜遣散了下人,柳白鹭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今天的事情你既然听杜公子说过了,想必对于我婆母的事情也知道了。我思来想去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所以想请杜公子帮忙让我见一见那些抓起来的黑衣人。” “什么蹊跷?”杜霜没有大包大揽下来,只问道。 柳白鹭侧头想了想,整理好了思绪方才说道:“是这样的,今日婆母不小心在净房跌倒了,将衣服弄脏了,所以才去沐浴。就在沐浴的时候那些鞑靼人进了齐家。我不知道那些鞑靼人为何要来齐家掳走小姑,可是我可以肯定,那些人中,有一个不是鞑靼人。” “这话怎么说?”杜霜急忙追问道。 柳白鹭抿了抿唇,道:“他们既然胆敢进城在大白天的公然掳人,便是经过调查的,知道我们家白日里只有三个女人在,所以才会在白日里过来。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我要去一个地方掳人,起码也要给自己留些退路才是。如此分析,再加上我曾经听到鞑靼人打过一声呼哨,想来是在召唤同伴,可是直到鞑靼人被俘都没见有人过来救援或者帮忙,如此想来,那些人应该是被人给调开或者解决了。所以我过来是想问一问你大哥,这几日城里有什么异样。” 杜霜听了柳白鹭的分析不住的点头,眼神也极为兴奋:“你婆母被那些黑衣人给看光了,她常常拿你不贞来说话,看她这次怎么给自己解围!” 柳白鹭苦笑一下,道:“我婆母疯了,所以我才过来的。” “呀?真是……”杜霜拍掌打算叫好,随即想起来这也不是应该叫好的事情,只得将手放下,见柳白鹭的面色不对,又问:“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婆婆疯了你不高兴?不对呀,你婆婆那样的人应该不至于为这样的事情给疯了呀,难不成就是其中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杜霜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柳白鹭看了杜霜一眼,点头道:“正是多出来那一人。婆母的性子我极为清楚,若说因为今日之事受些刺激还说得过去。可是若是疯癫,只怕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原来如此。”杜霜点了点头,又问:“你可想出来是谁了?” 柳白鹭犹豫了一下,没说。 两人的交情还真没到互诉心事的地步,既然柳白鹭不肯说,杜霜也不追问,直接扬声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两人聊起了别的。 两人从上次被围城救治伤员,到后面的管家理事,刺绣技艺,再到京城的第一名媛评选,足足聊了两个多时辰杜衡才姗姗来迟。 柳白鹭连忙起身与杜衡相互见礼。 杜衡的脸色还有些尴尬,他见柳白鹭面色严肃的样子,不由忐忑道:“不知齐太太过来所为何事?” 柳白鹭抿了抿唇,道:“不知那些黑衣人可审问出什么结果来了?” 杜衡松了一口气,道:“问出来了,那些人都说达延部大王子布达拉的手下乌达看上你的小姑,所以带人过来掳人。” “哦?”柳白鹭眉头一挑,想问你相信吗?可是旋即便想到了前些日子齐裴安所说的事情,心头一动,没再说话。 杜衡仔细看着柳白鹭,见她面色微异,知晓她定然知道些什么,皱眉说道:“齐太太要是知道什么还请配合我们才好。毕竟鞑靼人做事凶狠,这次不成功,只怕日后还会再找机会。” “哦。”柳白鹭淡淡一笑,看着杜衡道:“日后只怕不会找到我们家了。” “这话什么意思?”杜霜有些不明白的看看柳白鹭再看看面红耳赤的大哥,忽然张大了嘴,皱眉道:“即便是我大哥为了救齐小姐而有了肌肤之亲,可是这在永康关根本不算什么的。” 杜霜目光灼灼的盯着柳白鹭,拜齐丁氏所赐,当初柳白鹭在熊唐县被人看去了胳膊与肩膀的事情在这永康关也不是什么秘密。 柳白鹭浅浅一笑,看着杜衡道:“当时我的情况与你的情况不一样,我是被人看去了胳膊,而我家小姑,却是被你扯坏了衣裳,光裸着半个身子靠在了你的怀里,更何况还被你……” 柳白鹭含蓄的没有往下说,不过杜霜也是听明白了。 这样的话就有些大条了,杜霜也是无话可说了,纵然永康关对男女大防看的不那么严苛,齐裴安再找婆家也不是那么难,可是到底是杜衡占了便宜,若是杜衡拒不承担责任,说到底都是杜家的不是了。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杜衡不愿承担,现在最多就是遭人非议,可是若是日后杜衡在朝为官,说不得这件事就会成为政敌诋毁杜衡,阻碍杜衡升迁的把柄与阻碍。 这件事上杜衡与杜霜都做不了主,而杜衡又是当事人,更不好开口说什么,杜霜沉思良久,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还需大哥与父母亲商议过在做结论。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你或者齐小姐的意见。” 柳白鹭垂眸思索片刻,然后看着杜霜道:“我家小姑向来怯弱,一向也没什么主意,不过她这人性子有些轴,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只怕也没想过有别的出路。” 柳白鹭话里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杜霜眉头一拧,跟杜衡对视了一眼,起身道:“我去跟我母亲说一下,你跟我大哥先聊一聊。” 正好柳白鹭也有些话想私下里跟杜衡说,遂点了头,待杜霜出去了,杜衡也遣散了屋子里的下人,只留了一个可靠的贴身小厮,柳白鹭才开口道:“我想去见一见那些黑衣人。” 杜衡思索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也可以放你进去,不过日后只怕那些人还会再来找你们家的麻烦?” 柳白鹭饮了一口茶,道:“这话我刚刚说过了,杜公子也请放心日后只怕那些人也不会来找我或者说是找齐家的麻烦。我既然想去见那些黑衣人,自然有我的理由。我请问如若是杜公子是这些黑衣人,会只带这么一些人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永康关掳人吗?” 杜衡之前心头一直有些疑虑,现在听柳白鹭这么一说,立时便觉得茅塞顿开,闭目想了很久,道:“我先出去一下。” “好。”柳白鹭倒也干脆,没问杜衡要去做什么,直接点了头。 杜衡对柳白鹭拱了拱手,转身便走了。 杜衡一出去,便进来了几个小丫头收拾着茶具点心,又为柳白鹭重新上了茶便静静的退到了外间候着,柳白鹭便端庄娴雅的坐在那里嗑瓜子儿,一颗一颗的剥开放到小碟子里,到了极多的时候再一颗颗的捻起细嚼慢咽的吃。 这样的吃法杜家的人还真是头一次见,她们也见过一些大家小姐极为优雅的吃瓜子儿,也是这般一颗颗的细嚼慢咽,可是怎么看着都没有柳白鹭做的这么幽雅娴静,更没有她这般流畅自在。 柳白鹭这一坐就做到了天黑,晚饭时分,杜家似乎觉得现在不好跟柳白鹭见面,便在杜霜的院子里摆了一桌饭菜由杜霜作陪两人一同用饭。而杜夫人与杜大人两人则在自己房中商议儿子的婚事。 待用过了饭,柳白鹭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儿来,她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漱口水漱了口,问道:“今儿个知府府外可有可疑的人?” “可疑之人?”杜霜有些不大明白,她看了一眼柳白鹭,却也没多问,直接招过了晴儿让她去门房那边问一下。 不多时晴儿回来,回道:“回小姐的话,门房那边说,今儿个下午后门与前门都有几个货郎叫卖东西,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 第一百章 解惑 柳白鹭眉梢一挑,问道:“可是一个卖针头线脑的,一个梳头的,一个卖头油的,还有一个卖孩子玩的小玩意儿的?” “咦?齐太太倒是知道的清楚。”晴儿笑道。 柳白鹭的神情反而严肃起来,道:“我今日从家中出来这几人就在铜锣巷附近,我在街上走了一圈儿,这几人轮着跟着我,我过来的时候并不是直接来的府上正门,而是后门。我知道后门那里住的都是附近人家家中的下人,若是货郎过去,定会被人叫住看些东西。等我进了巷子,发现那几人停下之后频频往我这边张望,我才多了些心。” 杜霜起身道:“不行,我得跟父亲说让人把他们抓进来好生询问,别再是鞑靼人的奸细了。” 杜霜说走就走,柳白鹭也没拦着,由着丫鬟们将桌子收了,自去花厅坐着去了。 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杜霜又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她一进门就说道:“你猜的果然没错,那些人是受人指使过来的,好像是一个什么秀才。” “秀才?”柳白鹭眉头微皱,想不出自己得罪过什么秀才。 “是冯秀才!”杜霜一击掌想了起来,见柳白鹭神色微动,问道:“这冯秀才与你认识?” 柳白鹭也不隐瞒,将当日冯秀才上门提亲之事说了,之后半晌垂头不语。 杜霜在那边念叨道:“我想一定是那冯秀才求娶不成所以怀恨在心,雇了人跟踪与你。可是,今日之事跟冯秀才又有什么关系?” 柳白鹭微微阖眼,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的串起来。 齐丁氏摔跤,请大夫,鞑靼人上门,齐裴安被掳,齐丁氏疯癫。 不,不对! 柳白鹭摇摇头,鞑靼人上门是有预谋的,那么便是鞑靼人预谋,齐丁氏摔跤,请大夫,鞑靼人趁着家中无人上门掳人,齐丁氏疯癫。 可是疑点有三: 一:鞑靼人为何要掳走齐裴安? 二:鞑靼人真的只带了这么些人吗?有没有帮手?有帮手的话,那些帮手哪里去了? 三:齐丁氏真的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刺激就疯癫了吗? 不,绝对不会。 相处三年,柳白鹭不敢说对齐丁氏了解的透彻,可是却也知道齐丁氏断断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疯掉。 大夫是自己找来的,那位大夫的医术在永康关也是响当当的,更何况今日是自己临时将大夫请来的,齐丁氏断断没有机会买通大夫。 那么,齐丁氏是怎么疯的? 柳白鹭紧锁眉头,连杜衡进来都一无所觉。 看到柳白鹭低头沉思的样子,杜衡低声问杜霜道:“她怎么了?” 杜霜拉着哥哥往一旁走了几步将刚刚的发现说了,杜衡想了想转身出去又寻那几个货郎威逼利诱地问了些话,待他往回走的时候,门房那边有人通报:“少爷,齐公子在门房找您,不,是找我们家小姐。” “哦?”杜衡心中诧异,齐丁氏不是疯了么?齐裴云现在来找自家妹子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道:“走,我跟你过去看看。” 杜衡到了门房,一见窝在椅子里的齐裴云就吓了一跳,今儿个齐裴云出城的时候他还见过来着,那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么憔悴?他上前问道:“齐兄,你这是怎么了?” 齐裴云抬起眼皮瞧了杜衡一眼,道:“怎么是你?算了,你也一样,我家娘子可是来过?” “齐太太?”杜衡更加惊讶,难道柳白鹭过来没跟齐裴云说?他对身后的下人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待门关上了,他坐在齐裴云身边,问道:“齐太太不见了?” 齐裴云摸了一把脸,道:“我跟她有些误会,她一赌气就出门了,本以为她回了娘家,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可能,我去过茶肆,那里的人说没见过她,别人也没见过。思来想去,她在这永康关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就过来问问看。” 这个…… 杜衡一时间有些迟疑,齐裴云正巧一抬头看见了,跳起来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见过她是吧!你见过她!她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杜衡一见被猜到了,也不再瞒着,点了头。 他还没开口,齐裴云就冲了出去,杜衡一声“可是……”留在了嗓子里,出口化成了一缕风。 齐裴云冲出了门房的大门迎面就撞上来一个人,他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了,定睛一看,惊讶道:“应小姐?” “裴云哥哥,”应莫脸蛋红扑扑的看着齐裴云,她可是看着齐裴云出来才跑出去的,真真的被她撞到了怀里,只是太短暂了,应莫极为留恋那种气息,不禁又往前靠了靠,道:“找到柳姐姐了吗?” 齐裴云点点头,手臂伸地直直的拒绝应莫靠近,见她站稳了立刻松手又往后退了一步,道:“大概就在杜家。” 齐裴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应莫不高兴的噘了嘴,口中却为柳白鹭开脱:“裴云哥哥,她们说的你都别放在心上。长期被人欺负,想要反抗报复是人之常情,可是柳姐姐的人那么好,又温婉贤淑,更是京城第一名媛,每年舍出去的经书也不少,断断不会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伯母的病应当是意外才是,我认得好些永康关的名医,我一一请去家中为伯母瞧病,一定可以治好伯母的。” 齐裴云看着应莫,两人认识起码有七八年了,可以说应莫几乎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脸上一星半点儿的情绪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此时的应莫脸上虽然是担忧的,可是眼底却隐藏着一丝兴奋,那是一种要达到目的的期待。 想想这些日子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齐裴云没有再急着去找柳白鹭,反而站在原地沉思了起来。 杜衡出门就看到齐裴云跟应莫面对面的站着,应莫那含情脉脉的目光,齐裴云沉默不语的架势,让杜衡以为柳白鹭出走只怕是因为应莫的关系,他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悄没声儿的从墙角给溜儿了。 柳白鹭想了很久想不明白,起身便走到了书桌前,提起笔来。 杜霜见状,连忙上前帮忙磨墨,她很想知道柳白鹭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事情已经在柳白鹭的心中过了无数便,她又沉思了片刻方才提笔开始写。 鞑靼人来永康关,摔跤,请大夫,鞑靼人上门掳人,疯癫。 疑点: 一:鞑靼人为何要掳走齐裴安? 二:鞑靼人有无帮手,帮手去了哪里? 三:一点儿刺激就致人疯癫了吗? 柳白鹭写完这些便放下笔来,站在桌前盯着这张纸沉默不语。 杜霜侧头看着不明白道:“柳姐姐,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不觉的,杜霜对于柳白鹭的称呼已然从“齐太太”“嫂子”变成了“姐姐”。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其中的变化来。 柳白鹭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关键没想通透。” “哪里?”杜霜再看看纸上所写,这第一第三她不明白,不过第二倒是觉得那些鞑靼人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刚好有事绊住脚了所以没出现的狗血理由,那么就是……她眼睛一亮:“有人把那些帮手给料理了?” “关键是谁可以做到。”柳白鹭说着看了杜霜一眼,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不知道那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杜霜点头:“是啊,到底谁有这么大的势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永康关在杜知府的治下不敢说是夜不闭户,可是到底是没有什么帮什么派存在的,最多也就是一些溜门撬锁除了杀人放火别的什么都做的街头小混混流氓之类的,更别提有那些可以吃下穷凶极恶的鞑靼人的势力了。 杜霜看着纸上的字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她猛地打了一个响指,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柳白鹭连忙追问道。 话一出口,杜霜就后悔了,她看着柳白鹭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柳白鹭就最后一条想不通透,若是最后一条想通了,前面的所有事情也都能够想的透彻,她急忙追问道:“杜小姐到底想起来什么不妨直说。” 杜霜犹豫着道:“这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凭证,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说古籍应该没问题吧?那种东西在现代极为稀缺,这大周朝应该不常见吧,“说是有一种毒蘑菇,吃了可以致人疯癫。” “毒蘑菇?”柳白鹭眉梢一动,已然转身要走了。 “柳姐姐去哪儿?”杜霜连忙问道。 柳白鹭沉吟道:“这几日我们所用的饭菜都是经过我的手,并没有用过什么蘑菇,更何况饭菜他们几人都有吃,没理由只婆母一人疯了。现在想来,只怕将蘑菇里面的毒提炼了出来,然后由其中一人混在了鞑靼人里趁机进入了齐家,或者在那之前进入了齐家,而那毒,要么是用在了婆母沐浴的水中,要么是饮用的茶水或者是抹在什么东西之上刺伤了人将毒带进去,我要回去看看。” “那柳姐姐路上小心。”杜霜连忙起身相送,又道:“不若我让人套车送姐姐回去可好?” 柳白鹭略一迟疑便点了头,毕竟自己出来时间很长,若是有人将证据销毁,可就麻烦了。 柳白鹭与杜霜匆匆往前院赶,刚刚转过前院穿堂的抄手游廊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痴痴对望的两人。 ------------ 第一零一章 幕后黑手 看着应莫,柳白鹭心中一动,紧皱的眉头已然舒展开来,难怪许久没见应莫,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脚步只略顿了一顿,便快速冲着应莫冲下了游廊,一阵风一般撞在了应莫的肩膀上,将她撞了一个踉跄之后恨恨的瞪了齐裴云一眼,伸手将他推开跑出了门外。 “白鹭!”齐裴云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要追出去,不想应莫嘤咛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走开!”齐裴云厉声呵斥,将应莫从怀中拽出来甩到一旁就追了出去。 齐裴云追出去没多远,就看到柳白鹭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他一闪身躲了起来,看着柳白鹭被那人拉上了马背疾驰而去。 齐裴云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回了杜家。 一进门,应莫就跑了上来,丝毫没有刚才被齐裴云甩开之时的愤怒,只心疼的看着齐裴云问道:“裴云哥哥可是被伤到了?柳姐姐也太不懂事了,裴云哥哥不过是担心伯母罢了,便这样对裴云哥哥。” 此时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淹没在地平线下,齐裴云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是语气温和道:“你陪我跑一天了,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别样的温情让应莫的脸颊羞红起来,她低垂着头道:“我不累。” 齐裴云仍旧温声细语道:“你先回吧,改日我去找你。” “好!”得到了承诺,应莫欢快的应了,跑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齐裴云,此时杜家的下人们提着灯笼将抄手游廊之上的灯笼一一点亮,明亮的烛光摇曳不定地投射在齐裴云的脸上,她忽然觉得他离她好远却又好近。 看着应莫跑开,齐裴云转身看向杜霜之时,表情严肃,道:“白鹭跟你说了些什么?” 杜霜却是看了一眼仍在门口痴痴回望的应莫,撇了撇嘴,道:“你还是先打发了自己的麻烦再说。” 齐裴云心知应莫没走,却也不在意,只追问道:“白鹭被人带走了,你若是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怕白鹭会有危险。” “当真?”杜霜惊诧道。 躲起来的杜衡也跳了出来,在看到齐裴云再认真严肃不过的表情时,兄妹两人对视了一眼,杜衡道:“此事说来话长。” 杜衡请了齐裴云去他书房里,与杜霜一起俩个人将柳白鹭来了以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一细说了。 齐裴云认真听着,手指扣在桌上滴滴答答的敲着,等杜霜说了柳白鹭是回家找证据之时,他猛然站了起来,对杜衡道:“白鹭有些事情没跟你说,是觉得不能够信任与你。可是我与她不一样,你我是一同长大的,对你的脾气再也了解不过,我信任你,将事情说给你听,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杜衡早就察觉出其中定有蹊跷,此时齐裴云肯说,他自是忙不迭的点头:“我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吗?尽管放心便是。” 齐裴云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今日的事情,仔细算起来当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我与白鹭的局。而鞑靼人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至于做这个局的人,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康以邦无疑!” 齐裴云一拳重重落在了桌子上,将杯盘碗碟真的乱跳。 杜衡兄妹也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着齐裴云,道:“他这样做有何好处?” 齐裴云看了两人一眼,道:“这也没什么好瞒着你们的。康以邦看上了白鹭,求娶不成,所以一心想要我休了白鹭,之前他已经下过几次手了,不过因为五皇子的原因,我也不好跟他撕破脸皮。至于冯秀才,不过是康以邦拉出来的替罪羊而已。冯秀才家境贫困,又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哪儿来的闲钱雇人盯着白鹭?更何况他盯准了白鹭的行踪又能做什么?” 杜衡闻言连连点头,道:“鞑靼人那边我去审问了,他们一共来了一百多人。只是我们只抓住了十多人,那十几人中有一人不是他们的人,不过可惜却自裁了。” 齐裴云冷笑一声,道:“一百鞑靼士兵进入永康关地界,康以邦能不知道?定是有他暗中放行,这些人才进来。那个自裁的人只怕也是他派进去的探子,也许他最初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可是当他知道了这些人的目的之后,只怕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工作,不然他们岂会傻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至于其他人,想来已经做了康以邦的刀下鬼了。” 杜衡此时疑惑道:“康将军那人不像是个会为了一个女人使出如此下作手段的人啊。跟何况一个女人而已。” 杜霜却是笑道:“大哥这就有所不知了,情之一字最是难解,等日后大哥落入情网便知了。” 杜衡仍旧不解,不过妹妹如此说了,他便不再辩驳。 齐裴云继续道:“杜小姐也说了,怀疑家母是中了某种蘑菇的毒而疯癫的。鞑靼人既然志在掳人,那么便不可能多此一举的将家母弄疯,一刀结果不是更加省事吗?所以这其中的栽赃嫁祸之意再明显不过。我听闻家母疯癫,第一想到的便是白鹭是否不堪母亲的欺压而报复?而我之所以这般想,是因为最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称赞我的妻子。” “哦?为何别人夸柳姐姐,你却会怀疑她呢?”杜霜着实不解起来。 齐裴云摇头叹道:“也是我不该怀疑白鹭,她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会怀疑她呢?” “哎呀,你快说重点!”杜霜拍着桌子催促道,说人好话怎么还能适得其反了? 齐裴云道:“那些人都在说,听闻我母亲又如何欺压白鹭了,白鹭又是如何的好脾气这般忍耐,若是换了谁谁谁或者换成了自己,一定背地里报复如何如何。一两人说也罢了,若是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此说,我不能不多想。更何况白鹭本不是表面这般温婉的性子。再加上每次家母对白鹭不好之后,家母总会倒霉。这一结合起来,我也就多心了起来。” “这还是你不相信柳姐姐。”杜霜为柳白鹭叫屈起来:“你们是夫妻,当是最了解对方的性子,岂能因为旁人的几句流言蜚语就互相猜忌呢?” 齐裴云虽然在杜霜与杜衡的话语中分析出了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康以邦,可是这最关键的一环他始终想不通,此时杜霜这么一说,他击掌道:“对呀!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什么?”杜霜不明白。 齐裴云摇头道:“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康以邦可以设下此计,定然是对我与白鹭的脾气秉性极为清楚才是。我与康以邦相交多年,他对我了解并不奇怪。可是他怎么对白鹭的脾气也那般清楚?康以邦常驻永康关,而白鹭却是在六年前才来到了永康关,在此之前两人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白鹭素来在人前又是温婉谦恭贤良淑德之人,而她的另一面,若不是我小时候见过,也会被她的表象所迷惑。可是康以邦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的意思是,柳姐姐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杜霜明白过来,将齐裴云的话重新组织起来,道:“正因为康以邦知道柳姐姐睚眦必报,所以就让人在你周围说那些话。你也是了解柳姐姐之人,所以听多了,便也觉得柳姐姐肯定会对伯母的所作所为进行报复。而这次鞑靼人的到来提供了一个良机,所以康以邦就设计让你觉得是柳姐姐将伯母给弄疯了,想让你休了柳姐姐,他好去接手?” “嗯,可以这么说。”齐裴云点头。 杜霜看看齐裴云,再看看满面惊讶的杜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着实不明白这个世界肿么了! 柳白鹭都嫁人了,那康以邦还这么纠缠着有意思吗? 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将女人的贞洁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吗?对一个成亲的女人也这么念念不忘,那个康以邦真的这么专情?真的这么死心眼儿? 人家夫妻俩恩恩爱爱的,他将人家拆散了,纵然将柳白鹭抢到了手里,可是空有一个躯干,没有灵魂没有心,他要来何用?摆着看吗?还是只是看柳白鹭好看所以发泄欲望呢? *** 柳白鹭紧紧抓着马脖子上的鬃毛,身子前倾避开康以邦不断贴近的身体,大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康以邦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跑的飞快,他的身子压得更低一些了。 “谁?”柳白鹭不得不伏趴在了马背上,搂着马儿的脖子尽量避开康以邦。 原本一切的事情她都只是猜测,直到出了门看到了康以邦,她才确信自己的猜测,原本她不欲跟康以邦走的,不过她也很想知道康以邦为何百般设计自己。 难道是真的对自己有情? 这次的挑拨离间,不能不说康以邦做的漂亮,可是两人以前从未见过,他到底是从哪儿了解的自己?若不是那么了解自己,他断然布不下这个局! 马儿在永康关的大街上疾驰而过,因着刚刚经历了战乱,永康关的夜市上并没有多少人,饶是如此,这样的快马也惹得行人纷纷避让。 不过眨眼儿的功夫,马儿驰出了永康关,往南疾驰而去。 ------------ 第一零二章 师傅?师兄? 柳白鹭伏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起伏康以邦的胸膛或远或近的贴近她的背脊,一丝丝男性气息带着一缕异香传入鼻端。 柳白鹭眉头微皱,随后转头盯着康以邦的眉眼仔细的瞧。 察觉到她的目光,康以邦只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一挥马鞭,马儿吃疼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柳白鹭的眉头皱的更深,她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一声叹息从空中飘散开来。 “吁!” 康以邦勒紧了缰绳,马儿骤然停下,他一甩马鞭跳了下去转头看着柳白鹭。 柳白鹭缓缓直起了身子,在看到眼前的地方之时有些许的迷茫,她转头看向康以邦伸出的手,眨了一下眼,再看看远处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眼圈儿微红。 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目光坚定。 柳白鹭对康以邦伸出的手视若无睹,径自跳下了马。 康以邦也不在意,伸出的手往前一引,道:“请。” 柳白鹭迈步上前,走的近了,才发现那门口挂的是“柳府”的牌子,她转头看了一眼康以邦,迈上了门口的台阶。 “吱呀。”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子一看柳白鹭立刻含泪跪了下去:“大小姐!” 随着门子这一声叫,整个宅子的奴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齐刷刷的在柳白鹭面前跪下。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更是互相搀扶着在柳白鹭前面跪了下去:“大小姐。” “大小姐!”四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冲到了柳白鹭跟前,一双眼睛将她浑身上下看了又看,忽然跪了下去嘤嘤哭了起来。 “花管家,奶娘,”柳白鹭看着这些人,心头微动,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上前去叫着每个人的名字,将人一一扶起:“清澄,黄衫,紫烟,蓝墨。” 蓝墨不等柳白鹭去扶,自己就跳了起来,抱着柳白鹭满面激动:“小姐!真的是您!康将军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们还不相信呢!真的是大小姐!” 柳白鹭反抱着蓝墨眼泪也是直往下掉,这些人,都是以前柳家的下人,家生子,世仆。 黄衫与紫烟也是喜形于色,欢喜的紧,清澄却看了一眼康以邦,踟蹰着不敢上前。 康以邦面色微变,上前去拍了拍柳白鹭的肩膀,道:“还有一个人,你一定会想见到。” “谁?”柳白鹭问着,已然看向了前面的客厅。一人白衣飘飘的坐在中堂之中惬意的饮茶,岁月似乎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仍旧那般的翩然如仙。 柳白鹭笑了,发自内心的欢笑从她唇畔溢出,她松开了蓝墨等人的手,往客厅跑去,前几步尚且有些生涩,到了第六步,人已然离地飞进了客厅。 “臭丫头!终于想起我来了!”那人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在柳白鹭飞进客厅之后才起身将她抱住。 柳白鹭止不住的笑着:“你怎么来了?这么多年了,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那人将柳白鹭放下来,宠溺的看着她:“我一个跑江湖的,自然要少跟你们这些官家打交道。” “那你还收了康将军做徒弟呢。”柳白鹭转头横了一眼康以邦,这一眼,娇媚,单纯,欢乐还带着几分撒娇与嗔怪,直让康以邦看呆了去。 那人看看康以邦,再看看柳白鹭的妇人发式,叹道:“我本以为你会嫁给康儿,却没想到……” 柳白鹭转目看了一眼康以邦,面容之间竟然有几分羞涩:“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康以邦含着几分宠溺笑道:“你应该叫师傅。真是没规矩。” 柳白鹭嘟起了嘴巴,不依道:“我又没有正式拜师,为何要叫师傅?他才不是我师傅呢。” 柳白鹭哪儿有半分大家闺秀,第一名媛的风范?完完全全的就是撒娇卖痴的小儿女姿态,这样的姿态真真是在柳苏氏面前都甚少有的。 那人看了一眼康以邦,拉着柳白鹭在桌前坐下,道:“算了,不叫就不叫吧,我也没想过要收你为徒。” “哼!”柳白鹭骄横的瞪了一眼康以邦,转身又偎在了那人身上道:“这么多年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哪儿去了呢,现在怎么想起我来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人捏了捏柳白鹭的鼻子,道:“当年我受了伤,让你这个小丫头误打误撞的给救了。在你们家养伤就养了两年多,也是这两年让我想了许多。所以等伤好以后,我就去将那些凡尘俗事给了了,找了一家道观出家了。” “什么?”柳白鹭震惊万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人,相别数年重逢,她还没注意到他竟然穿着一身道袍,他原本就如谪仙一般,风姿卓然,这一身白色道袍,宽袍大袖,发束玉冠,更是如仙子谪落凡尘。 “贫道忘尘。”忘尘笑嘻嘻的打了个稽首,那不正经的样子浑然忘记自己是个道貌岸然的道士。 “你怎么能出家呢?”柳白鹭柳眉微蹙的瞪着忘尘。 忘尘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康以邦,道:“你们师兄妹,不是,算了,反正你们的事呢,我是不搀和了,我来呢就是想看看你,现在人看到了,我也就走了。” 真真是说走就走,忘尘话落人已然起身飘然往外而去。 “你去哪儿?”柳白鹭疾步往外追。 然而忘尘袍袖一甩,人已然飘然而起踏空而去,只余余音袅袅:“去该去之处。” 柳白鹭脚尖在地上轻点,人已然跃上了房顶,然而,忘尘的身影已然远去,再也看不见。那么多年没见面,这才见了一面,话还没说几句呢,人就走了。 柳白鹭看着远方的星空,一声长叹。 “师妹,”康以邦站在柳白鹭身后,轻拍她的肩膀道:“师傅已经走了,你不必伤心,日后他若是高兴,说不得还会再来。” “我不是你师妹。”柳白鹭收回了目光,转身跃下房顶。 康以邦跟着跃下,对清澄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小巧的匣子随手扔给清澄,道:“这间宅子本是我为你准备的。现在房契地契还有他们的身契都在这里,你收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康以邦倒也干脆,见柳白鹭还是不搭理自己便走了。 柳白鹭见康以邦走了,转目再看这院子里的人,竟全部都是以前柳家的人,没有多一个也没有少一个,她上前去拉住奶娘的手,问道:“奶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被发卖了吗?怎么来的这里?几时来的?竟也不去寻我?” 直到此时,奶娘才可以好好看看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姐,她将柳白鹭看了又看,又摸着她仍旧细嫩的手,笑道:“姑爷没让你受委屈。” 柳白鹭羞涩一笑,道:“奶娘,我们去客厅说话。” “好好好。”奶娘已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就这般被柳白鹭拉着手去了客厅落座。 清澄等人上了茶水守在了柳白鹭身边,也是不眨眼的盯着她瞧。 柳白鹭看了众人一眼,道:“清澄等人留下伺候,别人都自去忙吧。” “是。”花管家与奶娘是两口子,留下奶娘一人说话也是一样,他便带着一应仆人下去忙去了,客厅里只留了清澄四人与奶娘陪柳白鹭说话。 柳白鹭道:“奶娘,这几年你们过得如何?” 奶娘连连点头,道:“还好,还好。当年小姐慈悲,放了老奴儿子出府,柳家被抄之后,我儿就去官府赎了我们老两口儿出来同住,这几年虽比不上府里,到底儿子儿媳孝顺,过的也舒心。前两年康将军将我们找到,说是找到了老爷夫人,要我们过来伺候,我们便过来了,那时候这个宅子就已经建好了。只是过来之后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小姐,康将军也不露面,只拘着我们在这个宅子里一应吃穿用度倒是不缺,只是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柳白鹭眉头微皱,又看向了清澄,问道:“你们也是?” 清澄上前一步,道:“奴婢来的最早,是三年前来的。那个时候宅子初具规模,康将军依着奴婢的回忆为小姐将绣阁建的跟以前一摸一样。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柳白鹭多看了一眼清澄,没理她,只低头翻了翻清澄递过来的盒子,里面房地契上都是自己的名字,至于说身契,却是少了花管家与奶娘的,还有蓝墨,紫烟的。 她转头看向了蓝墨:“你呢?” 蓝墨道:“奴婢前两个月才来,具体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 黄衫与紫烟两人分别是一年前与半年前来的,都比清澄晚了许久。 问过了这几人,柳白鹭又问:“那么其他人呢?这几年你们有些也该成亲生子了,怎么说来便来了?家中同意吗?” 清澄犹豫了片刻,道:“康将军让奴婢讨了一纸休书出来。” 蓝墨却道:“奴婢半年前才生了大儿子,在家将养了一段时日才过来。康将军也说要奴婢和离来着,奴婢不乐意,可是又想小姐,所以就过来瞧瞧,若是小姐需要奴婢,奴婢便让外子带了孩子过来,若是小姐不要奴婢了,奴婢便回家去。” “你这是良家子了?”听着蓝墨这么说,柳白鹭微微惊讶,若还是奴籍,断不能说走就走的。 蓝墨笑道:“奴婢运气好,遇到了一户好心人家,奴婢年岁到了就放了奴婢出来自行婚配。” 柳白鹭眉尖一动,转目看想了黄衫紫烟两人,这两人俱都是妇人发式,想来也是嫁过人的。 黄衫姿容艳丽,笑起来别有风情,本是柳苏氏养来给柳白鹭日后当通房的,只听她道:“奴婢被人买回去当小妾去了,康将军找上门去,主母便放了奴婢出来。” 也没说过的好不好,不过看她的气色,当是在那家过的不好,不然如今也不会这般开心了。 紫烟一身素衣素服道:“奴婢也是被主家放了出来,过门没多久夫君就过世了,去岁婆婆也没了,奴婢倒是无牵无挂。” ------------ 第一零三章 真正的情敌 柳白鹭看着众人一一点头,再看这客厅,果然与家中的一模一样,就连蜡烛都是她惯用的那种花色,不过…… 她眉头微皱,道:“我闻着康将军身上的熏香似是前些年我送的,可是都这些年了,那些熏香的味道早该变了,为何还是那股味道?” 清澄笑道:“是康将军央求了奴婢做的。” 柳白鹭眉头微挑,看了清澄一眼,后者连忙垂下了头去。 柳白鹭看了一眼沙漏,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小姐今晚不如在这里歇息。”清澄连忙道。 “哦?”柳白鹭浓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清澄,道:“我如今已然成亲,就是没成亲,也不该在外过夜才是,你这是何意?” 清澄咬着唇,道:“奴婢不是看天色已晚了吗?” 柳白鹭轻笑一声,道:“天色再晚,这也不是我的家,更何况依着我的身手,你以为我会被人如何?” 清澄一怔,呐呐了两声看向了蓝墨。 蓝墨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姐还是回去的好,不然日后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对康将军也不好不是?清澄姐姐今儿个累了一天了,先去歇息吧,我送小姐出去就是。” 蓝墨一向是个稳重的,清澄一听,虽然不服气,却也只好应了。 柳白鹭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蓝墨,后者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扶着她的胳膊便出了门。 紫烟笑道:“我去让人备马。” 到了大门口,一匹枣红骏马已然备好,柳白鹭牵了马,笑道:“那我走了,改日我带着夫君过来瞧你们。” “好。”蓝墨等人屈膝送行。 柳白鹭略一点头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虽然时辰已晚,可是今儿个月色极好,倒也能够看的清楚路,柳白鹭一路疾驰,只希望永康关晚些关城门。 *** 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而柳白鹭又被那人带走了,齐裴云反而不着急了,康以邦那人虽然阴险狡诈,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过,从他使出的种种手段来看,他还是希望柳白鹭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在一起的,所以对于柳白鹭的安危,他还是放心的。 与杜衡杜霜兄妹两人谈过之后,齐裴云觉得,那种情况下,往浴桶或者茶水里面下药都是不现实的,或许毒药是下在了兵器之上,便又跟着杜衡去了牢里找到了那具康以邦手下的尸体,在尸体上摸索一阵后却一无所获。 齐裴云想了想,看向了杜衡,后者也想起了什么,立刻再次提审了鞑靼人,一轮鞭子下来,那些人也只说见过有人往齐丁氏的脸上撒过一些什么。 齐裴云心中一动,重新回到尸体边儿上查看那人的手指,最终在大拇指与中指指缝里面找到一些细微的微微偏黄的粉末。 齐裴云用匕首将这些粉末刮下来,又在黑衣人的腰带里面找到了些许粉末,两种分开包好以后,他道:“杜兄,我先回去了。今日之事还望保密。” “齐兄尽管放心。”杜衡只要一想到齐裴云有可能是自己的大舅哥,便有些尴尬起来,再想起那瘦弱到让人心疼的身子,他的面颊一红,连忙别过了脸去。 齐裴云心中有事,倒也没注意那么多,收好药粉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他道没有直接回家,家里有齐裴安看着呢,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杜知府也极为上心的在铜锣巷附近加强了警戒。 就在齐裴云出了大牢之后,有人在永康关外十里的乱葬岗上发现了近百名的鞑靼士卒的尸体,在家中商议儿子婚事的杜大人连忙赶去了乱葬岗。 *** 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永康关,一进家门,柳白鹭便看到了在客厅端坐的齐裴云,她跳下马来将马儿拴在影壁后的马桩之上,疾步进了客厅:“母亲怎样了?” “无碍,”齐裴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先用饭再说。” 说着,齐裴安已然端上了饭菜,如今的她已然不似以前那般怯弱畏缩,多了几分落落大方,看着倒也顺眼了许多。 柳白鹭匆匆吃了饭,便随着齐裴云回了东厢房,对于之前的事情,两人谁都没提齐裴云对她的误会以及应莫的事情,直接将两人的发现详详细细地说了,碰头分析情况。 最后对于康以邦为何会对柳白鹭这般念念不忘,齐裴云提出了疑问。 柳白鹭看了一眼齐裴云,解释道:“那年我九岁,父母拘束的厉害,我便夜里偷偷流出去玩儿,谁承想半夜里在花园子里救了一个人。当时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直接就把人藏到了花园里的密室之中,每日里去给那人送饭菜。后来便是康以邦偷偷溜进我们府里找人,那时他蒙着脸,我险些被他给杀了,幸亏那人及时出现相救,之后我才知道,康以邦是那人的徒弟,不过当时那人是中毒,不易挪动,便一直留在我们家密室里面养伤。因为有康以邦在,我也不用时时去后花园送饭,那人一呆就是两年。” 回忆起过去,柳白鹭神采飞扬:“这两年里,我从未见过康以邦的真面目,不过却是由着他与那人一同传授了一些拳脚功夫。后来那人伤愈走了,康以邦也没再上门。我想,若是康以邦对我有情,应该是那个时候的事了。因为当时那人玩笑说要我嫁给康以邦。我以婚姻之事当父母之命为由拒绝了,那人就要收我为徒,我没答应。” “那人是谁?为何不说他的名字?”齐裴云对于柳白鹭口中的“那人”极为在意,忍不住截口问道。手也不自觉的摸了一本小册子出来,柳白鹭却没有注意到那本册子正是周卫青所绘。 柳白鹭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连忙低眉垂目的收敛了神情,道:“他叫什么也没跟我说,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事,叫他都是‘喂’,今日我见了他,才知道他出家了,道号忘尘。” 忘尘? 齐裴云皱了下眉头,这人的名字怎么那么熟悉?难道是他! 齐裴云问道:“忘尘可是喜穿一身白衣,行事风流不羁,会制毒,喜爱饮酒之人?” “你怎么知道?”柳白鹭的脸上难掩惊讶。 “见过几次。”齐裴云不欲多说,翻开了手中的小册子,扉页之上一名少女巧笑倩兮。 有些话想对你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时想要看你一眼,却又怕打扰了你的生活。 可是 我就是这么想你。 这是写在画像之旁的话,非诗非词,却扣人心弦,他再往后翻,一男一女立于梨花树下,女子一身绯色衣衫,艳丽无双,男子银白的衣裳俊俏飘逸,眉眼之间与忘尘那般相似。 见齐裴云低着头不说话,柳白鹭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心中惊讶至极,正巧此时齐裴云抬起头来,柳白鹭连忙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齐裴云心一沉,捏着手中的册子恨不得将它撕碎,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看着柳白鹭,道:“然后呢?” 齐裴云的声音平静以及,柳白鹭看了齐裴云一眼,心里莫名忐忑起来,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忘尘后来不告而别,我的功夫也因为没人指点而搁置了下来,现下除了骑马与一些轻功技巧,别的也都不会了。至于康以邦,似乎从忘尘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去了熊唐县,我也几乎没有见过他。只是不知为何他要纳我为妾侍,我的脾性他既然了解,便该知道,我不是甘于妾侍的人。” 齐裴云冷笑一声,道:“万一他本不打算娶妻呢?” “此话何意?”柳白鹭皱眉道:“康家那样的人家岂容嫡子不娶妻?”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声音平平道:“康家子嗣众多,他的大哥二哥早已有了嫡子,他作为老幺,自是不用为家中的香火犯愁。而康以邦的婚事,则是贵妃娘娘手里的筹码,五皇子登基之事,谁可以利用,便娶了谁家的女儿。” 柳白鹭不明白道:“这不是一样要娶妻吗?” 齐裴云一指柳白鹭,道:“你在京城那么多年,难道对于京城那些名媛千金以及贵妇们选择媳妇的标准不知道吗?以康以邦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能够配得上他,并且也可以让康夫人满意?” 柳白鹭一想,这京中着实没几户人家的嫡女可以嫁得康以邦,如今皇帝身体康健,家中有人品贵重嫡女的重臣,自是不用去站队,自家女儿也可以挑选合意的夫婿而不是沦为家族的牺牲品。而那些急于巴结皇子的,自然也不必康家牺牲一个嫡子来拉拢他们。值得康以邦许以嫡妻之位的,或许是有,但是人家不一定愿意嫁。 所以康以邦这个嫡妻之位形同虚设,若是等着五皇子登基了,那还用拉拢大臣?依着康以邦的脾气,就是终身不娶,康家人也不能拿他如何。 看着柳白鹭沉思的面容,齐裴云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半晌,见柳白鹭不说话,他冷笑一声,道:“如何?后悔了?嫁我这么一个罪臣之子,还累的后代不能为官,为你挣一个诰命。若是嫁给康以邦,哼……” ------------ 第一零四章 提亲 齐裴云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已然很明白。 柳白鹭却仍旧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抬首茫然的看着齐裴云,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听见?”齐裴云根本不相信她没听到。 柳白鹭皱眉回想,仍旧想不起刚刚齐裴云说过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事情。既然康以邦对我念念不忘为何当年不上门提亲?忘尘走的时候我快十一了,第二年我参加的京城第一名媛评选,之后求亲的人络绎不绝,那时候康家的人却是没有露面的。而且依着当时的情况,康以邦拉拢我父亲不是正应该吗?” 当时的柳君阁不说位高权重,可是在朝中也是极有威望的,而那时的五皇子正当年少,若是让五皇子拜了柳君阁为师,对于五皇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大助力! 可是…… 柳白鹭想起了出门之时蓝墨对自己的低语,眸光闪烁,她盯着齐裴云,问道:“景仁二十二年到二十三年你跟康以邦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康以邦才不过十三四岁,而他是十五年进的军营,在那之前,康以邦在哪儿? 柳白鹭对康以邦的过去显然也是打听过的,唯独这两年的功夫没人说得清他去了哪儿,又是为何进的军营。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见她不再提起忘尘,心中暗道自己多心了,商场上那种尔弥我诈怎么能够用在夫妻之间呢?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还是信任与沟通吧? 他低头又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不得不说周卫青的画工极好,将柳白鹭的神韵勾勒得跃然纸上,他早就想撕了这册子,可是又舍不得。过了一会儿,他将册子合上又塞进了怀里。 “你留着它做什么?”柳白鹭见状皱了皱眉问道。 见她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齐裴云拉过她的手,道:“因为画的是你,所以舍不得。” “油嘴滑舌!”柳白鹭俏脸儿一红,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回来也就由着他了。 齐裴云笑嘻嘻的挪到柳白鹭身边,将她揽在了怀里,开始上下其手起来:“景仁二十二年到二十三年,那两年我跟康以邦都在鞑靼。你也知道,鞑靼部幅员辽阔,北至极北苦寒之地,南至炙热之地,整个鞑靼各部加起来不比大周国土少多少。虽然我们对他们统称鞑靼,可是他们之间却细分了许多种族以及国家,西南之地与大周一向交好,南边儿虽然偶有侵犯,可是那边多瘴气,他们人也少,练兵不易,在森林之中我们大周或许不是对手,可是若是将他们引到我们大周之境,那些人也就是上了案的鱼,任我门宰割了。” “所以相对而来,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北方这些鞑靼部了,其中以达延部尤甚。那几年我们在达延以及西南之地游历绘制地形图,也是因为这些经验才让康以邦一进军营便凭借对于地形的熟悉在几场对鞑靼的战事之中立下了大功而连连往上升。我们回来大概是二十三年六七月份,那个时候你大概定亲了。” 二十三年。 柳白鹭一扬眉,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丝念头,她不禁说道:“你说,当年,我父亲的案子是不是跟康以邦有关?” “什么意思?”齐裴云嘴里含糊道,他的唇已然贴上了柳白鹭细白的颈项。 细细密密的麻痒从脖子处往全身蹿去,柳白鹭往前弯腰躲开,却不知道他的手何时摸上自己的胸前,这一弯腰,却是将自己饱满的胸部塞进了他的手里,察觉到他火热的手掌揉捏着自己的柔软,她不禁娇喘一声,道:“我们在谈正事呢。” “我做的也是正事。”齐裴云的另一只手顺着光滑的背脊就滑了下去,轻松解开裙子与中裤的系带摸上了她浑圆的臀部。 “你,你……”柳白鹭咬唇忍住那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酥麻之感,努力将话题往正经的地方带:“你与康以邦相识的久,想必对……他的脾气,也,甚为,了解……拿开你的手……”柳白鹭难耐地去拍在胸前作恶的手,没想到这一拍才知道自己的衣裳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胸前作恶的手已然换了地方,自己一掌拍下去竟是落在了齐裴云的头发上,随着他的啃咬,那落下去的手不自觉的插进了他的发间,想要推开,却又想将他的头按在那里不要起来,抑制着喉咙里的吟哦,柳白鹭努力道:“我今天见到了……以前的……家仆……得知,一些事情,你,你,帮我分析一下,当年,太,太子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不会牵连到我的,我的父亲,我们家,是不是……唔!” 空虚的下身猛然胀满,柳白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齐裴云那得意的目光,极为无奈的将双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齐裴云吻上了她的唇,将口中的话送了过去:“当年的事情还要问过岳父大人才会知晓,今晚,我们忙些别的。” 夜已深,月也瞧瞧的拉过了一朵云彩挡住了下面那羞人的一幕。 *** 第二日一早,齐裴云便找了大夫来家中照拂疯疯癫癫的齐丁氏,自己则雇了一辆车与柳白鹭一同往熊唐县,半路上,他拐去了一家不起眼儿的药铺,没多久他便阴沉着脸出来,上车后一马鞭狠狠抽在了马背上。 “怎么了?是不是母亲的病不大好说?”昨夜一夜疯狂后,齐裴云便将发现毒药以及将毒药送去别人想办法解毒的事情说了,这会儿过去想来就是问结果去了。现在看他脸色不好,柳白鹭也不禁追问了起来。 齐裴云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没结果。” 柳白鹭皱了皱眉,勉强笑道:“没结果就是好结果。大夫不是说了吗?母亲这病……” 后面的话柳白鹭没再说,其实她倒是觉得齐丁氏就这样下去挺好的,虽然要费心照顾着她,可是到底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折腾自己了。 柳白鹭的意思齐裴云岂会不明白,对于她这种想法,虽然有些不大高兴可是他又不愿意看到柳白鹭被自己母亲折腾,思来想去,他叹了一口气,挥马鞭的力度又加了几分。 “咦?齐兄这是去哪儿?”杜衡在街上巡逻,看到齐裴云不禁叫住了他。 “吁!”齐裴云勒紧了缰绳,道:“去一趟熊唐县。” 杜衡看看齐裴云,耳根泛红道:“那个,我父母说今日要去你们家,你看……” “哦?”齐裴云转头看向了柳白鹭,这事他昨天怎么没听说过? 柳白鹭从车中探出头来,俯在齐裴云耳边低语了几句,齐裴云转头看向了杜衡,戏谑道:“你这小子,我说今儿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原来是要娶媳妇了。” “嘿嘿,”杜衡摸了摸头,道:“既是你们要出去,我就跟母亲说一下,你们看就在前面的酒楼说话如何?” 齐裴云顺着杜衡指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先过去。” “好。”大概两家极熟了,杜衡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便直接应了一声调转马头远去。 柳白鹭却微微蹙了眉头,道:“约杜大人在酒楼谈事情,只怕不妥当吧?” 齐裴云不在意道:“无妨,更何况我们家现在哪有也不适合让杜大人过去。” “也是。”柳白鹭想了想便不再多言。 到了酒楼,齐裴云要了个雅间让柳白鹭先上去,自己在门口迎了杜大人夫妇上去。 柳白鹭与杜大人见了礼,分了主次落座,齐裴云叫了饭菜上来,几人客套之后,杜大人开口道:“昨日犬子为了救令妹,不小心扯坏了令妹的衣裳。虽然这件事我们杜家也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可是到底应该负上一些责任。” 齐裴云嘻嘻笑问道:“这负责可是分了好多种呢,不知杜大人是指……” 杜夫人笑道:“我们的意思是想向齐家提亲。” 提亲两字一出,柳白鹭便笑了起来,道:“说起来,我们齐家的身份在这里,只怕辱没了杜家。” “不碍,不碍,”杜大人摆摆手,显然夫妻二人已然商量好了:“依着犬子的能耐,也不需岳家来扶持,相反,娶妻娶贤,这才是我们看重的。” 杜夫人早先也不同意儿子娶这么一个儿媳妇,可是架不过杜大人的坚持,也跟着笑道:“裴安这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乖巧伶俐,我也喜欢。” 乖巧?伶俐? 是做活利索,胆小如鼠吧? 柳白鹭笑着点头,道:“小姑是个能干的。” 杜夫人道:“你们这是要出去?” 柳白鹭看向了齐裴云,后者道:“去熊唐县有些事,顺便去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杜夫人点点头,看看齐裴云,又看了看柳白鹭,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不知你婆婆……” 柳白鹭含蓄道:“精神不大好,大夫说要好生休养。” “那就好,那就好。”杜夫人这次是真心笑了起来。虽然她想要个家世好的儿媳妇,可是家世好的,脾气也大,自己弹压不住,这齐裴安怯弱,好拿捏,她最顾忌的齐丁氏又疯了,没了添乱的亲家,挺好,挺好。 ------------ 第一零五章 奏折 杜家有心,齐丁氏疯癫了不能做主。长嫂为母,柳白鹭不反对,齐裴云也没意见,所以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只等着柳白鹭从熊唐县回来,杜家就派人上门提亲,如无意外,最近两三个月就让他们成亲了。 一切事情敲定了,齐裴云送杜大人杜夫人出来。 杜大人看着杜夫人上了马车,忽然想起一事来,他看了一眼左右,拉着齐裴云到了僻静处,道:“我听衡儿说,康将军欲对你们不利?” 齐裴云想了想,道:“这只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鞑靼人乃至其他人无关,杜大人尽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杜大人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怕与康以邦结怨,只是怕两个人斗起来不顾大局让鞑靼人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道:“遭了,奏折!” “奏折?”齐裴云问道。 杜大人看着齐裴云,叹道:“这次战事的奏折是康将军帮忙送进京的,既是康将军与你们有仇,难保康将军将你的功劳给摘出来,只怕你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回京不大容易了。” 齐裴云闻言皱了皱眉头,眼底里风云诡秘,不过片刻之间,他便笑道:“无妨,大丈夫建功立业不在一时。” “你能想开就好。”杜大人安慰的拍了拍齐裴云的肩膀,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杜大人请。”齐裴云看着杜大人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出事了?”柳白鹭一直远远的看着二人,见齐裴云面色不对,上前问道。 齐裴云点点头,道:“今日只怕要失礼了。” 柳白鹭含笑道:“无妨,你自己小心一些便是。” 齐裴云点了点头,两人一同上车赶往熊唐县。 因着心中有事,一路上两人只顾着闷头赶路谁都没有说话,刚过了午时便到了熊唐县,估摸着这个时辰家里该用了饭,柳白鹭便与齐裴云一同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在齐裴云的搀扶下柳白鹭下了马车,齐裴云拎着给柳苏氏等人买的礼物敲了门。 “来了!”开门的是白氏,看到柳白鹭两人便笑了起来,扬声道:“太太,姑奶奶与姑爷来了!”说着她让开来,笑道:“快快请进。” 柳白鹭笑着对白氏施了半礼,道:“白姨娘,这段时日父母亲劳您照顾了。” “嗨,小姐这可是折煞婢妾了。”白氏连忙避开来,又伸手接过了齐裴云手中的礼盒,笑道:“姑奶奶姑爷快快进去吧,太太总是念叨着您们呢。” 齐裴云笑道:“前段时日的战事着实骇人,不知二弟可还好?” 说起前段时日的战事,白氏的脸就白了几分,后怕道:“那段时日真真是吓死婢妾了,日日都恨不得冲上战场将二少爷给拉回来,不过还好,二少爷这次立了大功了,虽然没有升职,可是却调到了将军帐下,日后升迁也就容易了许多。” 柳白鹭闻言心中暗叹,只怕其它立功的都有不小的嘉奖,偏生柳梓枫留在了将军身边,说好听点儿是离将军近了,日后近水楼台,有什么好事将军定然会第一个想起他。说得不好听了,就是将军将人留在身边监视起来。毕竟从军以后是要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的,总是跟在将军身边只怕没有什么机会上战场了。 柳白鹭忍不住看了一眼齐裴云,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只见他点了点头,对白氏笑道:“跟着将军也好,学学行军布阵的本领也好。” 白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老爷也是这么说呢。” 说笑间便进了正房,一见明显瘦了一圈儿的柳苏氏,柳白鹭立刻红了眼圈儿,疾步上前就跪在了柳苏氏脚下:“母亲!” 虽说前段时日母女两人也见过面,可是因着齐丁氏的关系没能畅谈,这次柳白鹭回来,柳苏氏总算可以好好看一看女儿了。 “你怎么回来了?”柳苏氏起身就去扶柳白鹭。 “母亲。”齐裴云一撩衣摆,也在柳苏氏的身前跪了下来。 “好好好,都快起来。”柳苏氏一手一个的去扶二人。 齐裴云赶紧起来,又同柳苏氏一同扶了柳白鹭起来。 白氏此时已然上了茶悄悄退了下去。 柳苏氏只抓着柳白鹭的手看个不停,好半天后忽然问了一句:“可有身孕了?” 额? 柳白鹭羞的红了脸。 齐裴云嘻嘻笑着,道:“母亲,我才从西边回来不久,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些吧。” 柳苏氏一愣,旋即也想了起来,柳白鹭与齐裴云刚刚成亲就开始守孝,齐裴云也是在上个月才从西边回来,自己着实心急了,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我着急了,是我着急了。这次回来打算住几日?亲家母的身子可好?” 柳白鹭看了齐裴云一眼,见他点头,遂道:“昨日里家里出了些事情,婆婆的精神不大好。” 接着柳白鹭将昨日的事情大略说了,只掠过了与齐裴云的一些小别扭不提,后面关于康以邦的分析等也不提,只道:“女儿怕母亲听到风言风语的担忧,所以亲来跑一趟,而来也是许久没见母亲了,心中挂念。”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亲家母病了,你自该在床前伺候才是。”虽然心疼闺女,但是谁家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柳苏氏也只能这么说。 齐裴云笑道:“正是日后白鹭会忙一些,恐没空回来,所以我才带她回来看看母亲。” 见女婿这么护着自家闺女,柳苏氏满意的笑了起来。 齐裴云又看了柳白鹭一眼,对她点了点头,道:“母亲,白鹭陪着您说话,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晚上回来陪您与父亲一同吃饭。” “好。”柳苏氏点了头,示意柳白鹭去送一送齐裴云。 柳白鹭送了齐裴云回来又与柳苏氏闲话了好一阵子。 柳苏氏再次仔仔细细的问了齐丁氏的病情,听闻这病不大好治,叹了一口气,又笑道:“这样也好,日后没了婆母的掣肘,你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柳白鹭端庄温婉的笑着,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婆婆的,母亲放心。” 看着女儿这一板一眼的摸样,柳苏氏的心底里很不是滋味,她别过头去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道:“霜降那孩子呢?自打你赶了她出来,我们就没再见过她了。” 柳白鹭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她。对了,母亲,当年父亲那件案子,母亲还有印象吗?” “你父亲的事情?”柳苏氏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查到了太子欲图谋反,一下子许多人都下了大狱,许多人托你父亲奔走,可是当时你父亲是太子太师,自顾尚且不暇,又哪儿有功夫管得了别人?” “那就是说,父亲不是一开始就被抓走了?”当年柳白鹭被柳苏氏拘束着,对外面的事情跟本就是一无所知。 柳苏氏点头道:“正是。大概是太子被抓之后三天还是四天的时候,当时的大理寺就带着金甲护卫包围了我们家,紧接着所有人都下了大狱。之后的事情你知道我也知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了?” “哦,没什么,就是想起来,问一问罢了。”柳白鹭随口搪塞过去,看来母亲也不知道什么,可是蓝墨说当年的事情跟康以邦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康以邦都做了些什么,但是蓝墨一向是个稳妥的,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便有根据。 可惜当时没机会多说,现在自己也不适合再回去,那里的人虽然都是柳家的旧人,可到底跟自己分别了六年之久,如今柳家的情况跟以往不能比,也不能保证这些人都还对柳家忠心耿耿。 母女两个虽然许久未见,固然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柳白鹭昨天受惊不说,昨儿个夜里还被齐裴云折腾了一夜,今儿个一大早起来赶路,早就疲倦的厉害,柳苏氏见她频频掩口打呵欠,便让她休息去了。 东厢房在柳白鹭走了之后就被秦氏借口屋子里地方小,住不开为由拨给了柳宗泽住,柳白鹭便歇在了柳苏氏的屋里。到了晚间,齐裴云从外面回来,柳君阁也回来了。 到了晚饭时分,大半日没露面的秦氏不情不愿的抱着女儿带着儿子出来。 因着秦氏在,柳白鹭也没提齐家的事情,只叙这天伦之情,等用完饭,各自散了,柳白鹭才随同柳君阁去了卧室,与齐裴云一起将之前发生的,略去两人不快的事情,其余的都详详细细的一字不差的说了。 包括柳白鹭当年救过忘尘之事也一并吐出,并且交上了那装着房地契与奴仆卖身契的匣子。 柳君阁打开匣子,将里面的身契拿出来一张张的看了,基本上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之外,其余的都在这里了,他不禁道:“当年你救了人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为父跟那人聊过,知晓他的为人这才当做没看见。只是这康将军怎么会对你存着这种心思?” “父亲都知道?”柳白鹭极为诧异此事。 齐裴云看着她笑道:“毕竟是自己家中,父亲身为一家之主,这事不知道就奇怪了。” ------------ 第一零六章 风光旖旎 “父亲……”柳白鹭动容地看着柳君阁。 柳君阁笑道:“当年你被你母亲拘束的紧,那事我看着也没什么,便也由着你了。只是没想到那个黑衣少年竟然是康将军,”他弹了弹手里的身契,叹道:“这些人虽是我们家积年的老人了,可毕竟人心思变,而且我看着许多上了年岁的人都没来,想来不是没了,就是被什么拖住了或者看破了康将军的心思不愿意过来。”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柳白鹭道:“蓝墨说,康以邦为了让她们无牵无挂的,提出让他们与夫君和离或者讨一纸休书,不过四个丫头里,除了清澄之外,其他人倒也没有如了他的意。” 齐裴云摇头道:“你们还是不够了解康以邦,他这人做事想来不择手段,更不允许手下的人三心二意,他若是真的想要拉拢你手下的人,蓝墨等人的亲眷还在不在还真的很难说。” 柳白鹭皱眉低喝道:“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齐裴云失笑。 柳白鹭知他不会在这上面说些大话欺瞒自己,她看了齐裴云一眼。 知她担忧什么,齐裴云道:“你放心,我今儿个吩咐人过去保护他们。” “多谢。”柳白鹭颔首一笑,恰到好处的饱含了七分感激,三分含蓄。 柳君阁看着齐裴云嬉皮笑脸的腻歪在自家女儿身上,不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小子素日里看着放荡不羁,倒也有些正经主意,正经事体。 柳白鹭又问柳君阁:“父亲,当年的事情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柳君阁细细想了想,道:“当年的事情因为事发突然,我也没发现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柳白鹭追问道。康以邦虽然与她有旧,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自己的生活陷自己与险境,自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柳白鹭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随即察觉到齐裴云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滑动,一丝丝的战栗从背后传来,她腾地红了脸,转头瞪了齐裴云一眼让他老实点儿。 齐裴云岂会听话?那只手在柳君阁看不到的地方已然悄然滑进了柳白鹭的腰下,正自一点一点地将被她压在臀下的衣摆抽出,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她的腰际,贴着裙腰往下滑。 柳君阁自然不知道齐裴云竟然胆大包天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事体,他只看了一眼坐姿越发挺拔端庄的女儿,道:“当年我也派人去打听过的,都说太子这件案子牵扯不到我的身上,圣上也与我暗示过,太子是太子,我是我,日后还需我再教导其他皇子的学业。可就在圣上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不知怎的,我就被下了大狱,在牢中也没人提审,只是单独将我关了起来,不几日就直接与你们一起被送来了这里。说来奇怪,太子一案中,不光在狱中只有我一人,就连来熊唐县的,也只我们一家。” 柳白鹭与齐裴云对视了一眼,俱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肯定。 柳君阁看到两人的眼神,不由道:“这么说,真是康以邦做的手脚?可是这……就为了白鹭?” 齐裴云却笑嘻嘻道:“莫说是康以邦,就是我,为了得到白鹭也会不择手段。” “纵然我会恨你?”柳白鹭微微挑眉。 “那也比你的忘记我的好。”齐裴云的手成功入侵柳白鹭的臀部,瞬间就顺着那一线缝隙滑了进去。 “齐裴云!”柳白鹭呼吸一窒,险些呻吟出声来,她一转头恶狠狠的瞪着齐裴云。 柳君阁没多想,只道这两人感情深厚,遂摆摆手道:“行了,夜深了,你们回吧。” 唔…… 齐裴云有些意犹未尽的在柳白鹭的身上捏了捏,抽出手来,摸了一把鼻子,嗅着上面的体香,笑道:“那么我们就告退了。” 齐裴云的动作让柳白鹭羞红了脸,胡乱对着柳君阁与刚刚进来的柳苏氏行礼告退。 柳苏氏道:“东厢房给了宗泽住,你们今晚先住在梓枫房里吧,房间白氏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先前出去齐裴云已经在客栈租了房间,不过既然柳苏氏如此说,他们也不便出去,便应了下来。 齐裴云搂着被自己弄的浑身绵软的柳白鹭告别了岳父母回到了柳梓枫的房间。 被褥之类的一眼便可看出是新的,屋子里还备下了浴桶,里面热气氤氲,让齐裴云的心都飘了起来。 他直勾勾的盯着柳白鹭粉红的面颊,道:“娘子,为夫为你宽衣沐浴。” 柳白鹭羞臊地厉害,却仍旧努力维持端庄的姿态,道:“为妻先为夫君宽衣沐浴。” “还是为夫先来。”齐裴云笑嘻嘻的去解她的衣裳。 柳白鹭连忙一个闪身避开,昨日里将轻功捡回来之后,竟然不知不觉的用上了,这么一步就飞出了老远。齐裴云亦步亦趋的跟着,柳白鹭便滑开了步子绕着浴桶跟他转圈。 毕竟多年未曾习武,不过一会儿,柳白鹭便娇喘连连,满头细汗,齐裴云看在眼里忽然停下了脚步,张开手臂,笑道:“那么便如娘子所愿。” “这是为妻应当的。”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柳白鹭却是从未伺候过齐裴云沐浴。 她红着脸走到齐裴云身前,看了看他的腰带,便欲转去他身后解腰带,谁知齐裴云双手身子一低,将她扛上了肩头,纵身一跃,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一时间春色满屋。 屋子里的温度越升越高,一旁灯火飘摇,两人的身影越缠越紧,越加难以分割。 “叩。”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窗棂上,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吃下自家漂亮娘子念头的齐裴云丝毫没有察觉到。 柳白鹭却打了个激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人。” “不去管他,”齐裴云在她胸前忙碌着,一手捏着椒乳,口中含着另一头的红缨,另一只手早就滑了下去,在那桃源深处作恶。 “你……”一个字出去,柳白鹭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瞬间迷蒙了起来。 “哒。” 又是一个东西敲在了窗棂上。 柳白鹭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谁知身下那只手叩住了体内一块软肉轻弹“唔……”,一声压抑的吟哦从喉咙中吐出,她再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仰着头撑着齐裴云的肩膀,绷紧了身子来抵抗或者说是享受那股子令人战栗的快感。 粉面含春,语声娇媚,柔软滑腻的身子动情之后染上了一抹粉色,看得人目眩神迷。 齐裴云看了一眼窗外,手下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薄唇从她的身上一直一直的往下滑,留下了一串鲜红的印记。 摸不到齐裴云的肩膀,柳白鹭的双手抓住了浴桶,迷离的双目看到齐裴云的头沉在了水里,紧接着,身子下面一暖,一股异样的感觉蹿往了四肢百骸。 他,他竟然用嘴,亲自己那里! 羞涩,感动,刺激…… 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刹那间达到了巅峰。 柳白鹭身子轻轻颤抖着,纤细的脚绷的紧紧的,好一会儿后,她方才屋里的松开了手任由身子垂在了浴桶之中。 “哗!” 齐裴云从水中露出头来,看着柳白鹭这般慵懒的模样就得意的笑了起来:“娘子,为夫功力如何?” 柳白鹭已无力说话,只拿那泛水的桃花眼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可是这样的她岂有半分威力?不过是更加让齐裴云得意罢了。 他俯下身去在柳白鹭唇边一吻,道:“我抱你出来,快些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等我回来。” “我帮你穿衣。”柳白鹭强撑着就要起来,谁知腿一软,又坐回了浴桶之中,她歉疚的看着齐裴云,道:“相公。” “我在,我自己来就好。”齐裴云抓着帕子在身上胡乱擦了一下,套上衣服就把柳白鹭抱了出来,放她坐在凳子上,随手抓过一件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弯腰捧起她纤细的脚来细细擦拭,柳白鹭的脚很小,不过比他手掌略长一些,脚纤细如弓,指甲粉嫩饱满,若不是还有事,他定然要好生赏玩一番。 按下心中的骚动,齐裴云在她脚上又摸了一把,方才为她套上鞋袜,然后在她膝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柳白鹭的身子极为敏感,这会儿被齐裴云这般玩弄自己的脚,又有些动情起来,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齐裴云翻窗出去,带起的冷风让她清醒了不少,连忙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强忍着疲惫与酸软的身子换上亵衣亵裤躺床上沉沉睡去。 过了子时,齐裴云才匆匆赶了回来,风光旖旎的心思在看到那人说起那件事情之后被浇了一个透心凉。若他跟五皇子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他们没有那般深厚的交情,若不是五皇子这么多年对齐家,对他父亲的照顾,齐裴云真想立刻就撂挑子不干了,就在家守着柳白鹭,守着那不怎么赚钱的茶寮过清净日子算了。 齐裴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吵得柳白鹭也醒了,撑起了身子迷蒙着眼睛看着他,道:“怎么还不睡?” 齐裴云一翻身,正撞进了柳白鹭香软的身子上,她原本就倦极,被这么一撞就倒在了床上,那未系紧的衣带松了开来,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 “娘子……”齐裴云咧嘴一笑,一个饿虎扑羊就压了上去。 ------------ 第一零七章 渔翁 柳白鹭还没睁眼,便已察觉到阳光刺眼,她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这一看已然日上三竿了。 她转头看看搂着自己腰睡得正香的齐裴云,再看看自己满身深深浅浅的印记,气恼的伸脚踹他,可是她被齐裴云折腾了一宿,此刻哪儿有半分力气?这一脚上去还不够挠痒痒呢。 不过却真的把齐裴云给弄醒了,他睁了一下眼被照射进来的阳光一刺激,连忙又闭上,问道:“几时了?” “日山三竿了!”柳白鹭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用足了力气将他踹离自己身边,裹着被子下床穿衣。 “这么晚了?”齐裴云也是一惊,连忙跳了起来。 见他赤身裸体的就下了床,柳白鹭赶紧别过脸去,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他妻子,理应伺候他穿衣,又忍耐着羞涩转过身来低着头拿着衣裳走到他跟前:“夫君,妾伺候您穿衣。” “唉!”齐裴云特喜欢柳白鹭这种有别于往常端庄的羞涩妩媚的摸样,笑嘻嘻的伸展了手臂让她为自己穿衣。 此时的柳白鹭也不过刚刚穿了亵衣靴裤,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免不了又让齐裴云上下其手的占了一番便宜,待两人全都穿戴梳洗好了,也快午时了。 柳白鹭红着脸,微微垂着头开了门,去了正房。 白氏正坐在廊下绣花,见两人出来便笑道:“太太在念经,现在距中饭还有一段时间,姑奶奶姑爷要不要先用些点心?” “好。”柳白鹭含着三分浅笑,端庄的轻提裙摆上了游廊,进屋之后直接去了花厅。 齐裴云亦步亦趋的跟着柳白鹭,见柳白鹭进去之后就跪在了柳苏氏身边陪着她念经,他东张西望一番之后也在柳白鹭身侧跪下跟着念了起来。 不过柳苏氏与柳白鹭两人念的是《清心咒》,齐裴云却是“南无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等等胡乱念了一通。 柳白鹭在一旁听了,伸脚踢了他一下,他这才老实的闭上了嘴,却跪没跪像的歪在了蒲团上,没一会儿,又盘腿坐了起来,双手合十的装作老和尚念经一般摇头晃脑。 没多久,盘的双腿有些麻了,他干脆将腿伸直了在柳白鹭面前晃着脚,一会儿两腿相叠,一会儿脚尖相碰,一会儿脚跟对脚跟,一会儿脚趾耸动,带着那双薄地靴子做出这各种形态来,害的柳白鹭险些笑出来,最后不得已只得闭上了眼睛不理他。 齐裴云在这边搞怪,柳苏氏也念不好经,勉强告一段落之后,她笑着看了一眼齐裴云。 柳白鹭连忙扶柳苏氏起身,齐裴云也一个翻身起来去到另一边扶她在罗汉床上坐下。 白氏早就摆好了茶水点心在炕桌上,柳白鹭捧了茶给柳苏氏,一转身就被齐裴云抓住了双手,拿着打湿的帕子为自己擦手。 柳苏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着实安慰。 *** 康以邦手中握着绶封他为正四品明威将军的金灿灿圣旨,笑看着五皇子:“这次有劳殿下了。” 五皇子摆摆手,轻笑道:“你也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康以邦将圣旨好生收好,看了一眼五皇子身边的少年。 五皇子会意,转头对着少年道:“九弟,你先出去玩。” “好。”少年正是九皇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普通人家早已算是半个大人了,可是九皇子被母妃宠的厉害,还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听了五皇子的话也没在意,蹦蹦跳跳的就走了,临出门还拽了一个守在门口的侍卫带路。 康以邦在五皇子对面落座,道:“殿下也知道,我为了等她浪费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功夫,如今就快到手里了,却被齐裴云给抢了去。我这口气可是咽不下,如今我不过是抹杀了他的功劳,还算便宜他了!” 五皇子盯着康以邦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这事你知道分寸就好。如今朝中形势对我不利,户部那边我插不进手,需要的银子都要从齐裴云这里出,凡事你就忍耐着些。” 康以邦眸光闪烁,道:“若是我有人可以帮殿下赚钱呢?” “哦?可比得上齐裴云?”五皇子探身问道。 这些年来,齐裴云表面上看着不甚光鲜,可是却暗地里帮着五皇子赚了不少银子,若是没了齐裴云,五皇子还真头疼,可是若有人可以替代…… 康以邦拍了拍手,一女子从里间款步而出,看到五皇子眼睛便一亮,旋即盈盈拜倒在五皇子脚下:“民女应莫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一看是应莫,不由诧异道:“怎么是她?” 康以邦笑道:“是她,也不是她。殿下不要忘了,齐裴云是跟着谁才能够打通西边那条线的,若是没有那人,齐裴云有再大的经商才能也使不上力。” “你是说应大商人?”五皇子眼睛一亮,看着应莫的眼神就热切了起来。 康以邦点头道:“正是。当年我们因为要隐秘行事,所以才选了齐裴云来做这件事。可是如今跟那时不一样了,殿下在朝中初展才能,门下有几个门客也是应当,此时选用应大商人,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那裴云那边……”五皇子迟疑道:“怎么说他也是我救命恩人。当年那般对他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现在再将他的差事撸了……” 当年?被两人遗忘了的应莫心头微动,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康以邦道:“殿下放心,臣不会让殿下难做的,西边仍旧交给齐裴云,应大商人跟着殿下回京,在京畿一带开辟商路,日后殿下有什么吩咐也方便不是?” 五皇子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如此甚好。” 康以邦对应莫道:“还不快谢恩?有了五皇子撑腰,日后你那嫡母也不敢把你如何。” “多谢殿下,多谢康将军。”应莫连连叩首,眼底兴奋异常。这件消息若是带回家去,父亲定然对她另眼相看,嫡母也不敢动她分毫了!至于齐裴云跟柳白鹭,有五皇子的支持,她还怕达不成心愿? 康以邦送了五皇子去休息,回来见应莫还没走,想了想,对她嘱咐道:“这次你进京,我交给你一件事。” “将军但请吩咐。”应莫信心满满的道。 康以邦点了点头,道:“这次进京,你找到齐丁氏的娘家,就说齐丁氏疯了,是被柳白鹭弄疯的。” “这个……”应莫只不过迟疑了片刻,便想好了在丁家的说辞,不过……她抬首道:“不知我有何好处?” 康以邦冷着一张脸道:“放心,定让你称心如意。这封信你带着,交给丁家的人,丁家定然奉你为上宾。” “是。”应莫双手接过信来,敛目一瞧,信封的两头都用火漆封着,想要拆开看是不大可能了,不过…… 应莫眨了眨眼,她有的是办法。 康以邦撇了应莫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这封信也不惧她看,怕的就是她不看。闹得那些人窝里斗最好了,他正好渔翁得利。 *** 柳白鹭陪同柳苏氏用过了午饭,才有时间问齐裴云昨儿个发生了何事,他的不开心,她身为妻子自然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齐裴云一脚翘在椅子扶手上,胳膊撑着另一边的扶手歪在椅子上把玩着并不精致的小茶碗,笑道:“能有什么事?五皇子亲来颁旨,康以邦升了正四品明威将军,后日圣旨到永康关,绶封杜大人为康定道道台,统辖康定道治下的永康关,康定关,绥远关以及各个城镇。杜衡封百户,进金甲护卫营。” 柳白鹭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过来一会儿,见齐裴云没再往下说,方才察觉出一些不对来,她抿了抿唇,问道:“可是没了你的功劳?” 齐裴云嗤笑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扔到桌上。 “砰”一声响,显示里面的东西不轻,柳白鹭拿起荷包先看绣活,精致大气,典型的宫中绣技,料子是江南进贡的贡缎,精致华丽。打开荷包,里面黄灿灿的金瓜子儿,她抓了一把随手一划拉,这不是皇子们日常拿来赏人用的吗? 柳白鹭垂下了眼睑,将金瓜子儿又扔了回去,随着“哗啦啦”的响声,她将荷包捆好,随手扔到了屋子角落里去:“夫君既是不喜欢,咱们就不要了。” 齐裴云一怔,旋即笑了出来:“也对,既是不喜欢,我就不干了。那个,娘子,成亲这么久,还没陪你出过门,走为夫陪你逛街去给你买些衣服首饰。” “哪儿有银子啊?”柳白鹭嗔了他一眼。 齐裴云笑嘻嘻的蹭在了她的身上,笑道:“我知晓娘子手中有些银子的,今儿个就当借娘子的,我保证回了永康关就找个活计。” “你会什么?”一边被齐裴云拥着往外走,柳白鹭一边拿眼剜他。 齐裴云只嬉笑着不说话,一只手在柳白鹭身上胡乱摸索,一只手则神不知鬼不觉的摘下了她腰间的荷包。 这大白天的又是在院子里,柳白鹭一边努力维持端庄的笑容与身姿,一边要躲过他作恶的手,谁知这齐裴云竟然变本加厉的将手滑进了裙子里隔着亵裤捏了一把她丰满的臀。 “啪!” 柳白鹭终究没忍住,伸手在齐裴云的手上拍了一巴掌,这一拍才发现他手上的荷包竟是那般眼熟:“齐裴云!” ------------ 第一零八章 贼子 多年的修养没让柳白鹭大声叫出这三个字来,可是这咬牙切齿的味道也让齐裴云一个激灵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你站住!”柳白鹭一跺脚,低喝一声追了上去。 齐裴云转身对着柳白鹭晃悠着手上的荷包,嘿嘿笑了几声一个转身又跑了。 柳白鹭疾步跟在后面,手轻提裙摆,白玉禁步叮当作响,可是疾步之间去不闻裙摆呼呼之声,更是见不到脚上那双绣花鞋,只见裙裾飞扬,飘然若仙。 齐裴云蹦蹦跳跳地拎着荷包的系带将荷包转的哗啦啦响,他的速度不快不慢,刚好可以让柳白鹭够到衣角,却偏偏抓不住人,急得柳白鹭直跳脚。 一出街角,迎面过来一人,齐裴云眼疾脚快的躲开了,后面的柳白鹭却没那么幸运,一头栽进了那人的怀里。 五大三粗的林家嫂子将柳白鹭接了个正着,扭头再看齐裴云,哈哈笑道:“你们小夫妻俩闹什么呢?” 柳白鹭跺脚道:“他拿了我的荷包!” “嘿!大男人怎么能花女人的银子?你等着我给你追回来!”林家嫂子将菜篮子塞进柳白鹭的手里,一撩衣摆,将褙子的衣摆塞进裙腰里,一手抓着裙摆,拔腿就追。 看着林家嫂子的背影,柳白鹭略一沉吟,叫了起来:“贼子别跑!还我银子!” 虽然下意识的放开了嗓子,可是柳白鹭的声音依旧不大,不过她周围的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人们纷纷叫喊了起来“抓贼啦!”这一叫不要紧,几乎整条街上的人都动了起来,冲着齐裴云就冲了过去,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拦下他。 齐裴云的功夫如何暂且不论,但是这些不会拳脚的普通人怎么能够拦得住他?只见他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插,每一个人能够摸得到他半片衣角。 九皇子出了军营就甩脱了带路的侍卫,他算不得宫中最小,最受宠的皇子,却也因为母妃是仅次于皇贵妃,贵妃之后的虞妃,在宫中也是无人敢欺的。一般人家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可由于他没受过什么磨难,是以小孩心性比较重。 他从来没离过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皇陵,这次好不容易央磨了母妃与父皇出来,岂会让人碍手碍脚的跟着自己? 好在他也不是没出过门的,自己一个人常常出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也知道出门要带银子的道理,所以在官道上就截了一辆牛车来了熊唐县。 熊唐县虽小,可是对于只在京城那一亩三分地转悠的九皇子来说就是极为新鲜了。 京城所没有的特色小吃,街边摆着的各色毛皮,小小的摊子上就有极为油光水滑的整张狐狸毛皮,价钱也便宜,才几十两银子。 九皇子一高兴,就包下了整个摊子上所有的毛皮,付了银子高高兴兴的扛着个大包袱就走了。 忽然,他听到有人喊抓贼,定睛一瞧,那往自己跑来的可不就是手里晃着个钱袋的家伙吗?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贼! 九皇子背着包袱往路中间一站,大喝一声:“站住!” 齐裴云兴高采烈地逗着柳白鹭,却没想到这丫头坏心的引来了几乎一条街的人追捕他! 他一边跑着跳着一边回头瞧,在避过了数个人之后猛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直觉的脚下一滑就要借轻功离开,没想到那人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喝了一声,小擒拿手出来就要擒住自己。 齐裴云反应也快,反手就上了大擒拿手,两人片刻之间就过了十余招。 九皇子越打越是心惊,自己的功夫自己知道,当初怕宫中的陪读侍卫们恭维自己,他可是自己在京城隐姓埋名的偷偷打过地下比赛的,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寻常十来个人近不了身,就是金甲护卫营的人上来,他也能撂倒两三个。 眼瞅着打不过,九皇子眼珠子一转,去抓齐裴云的手腕喝道:“看你相貌堂堂的,怎生做起了鸡鸣狗盗之事?我观你身手不错,不若进入军中为国效力可好?” 齐裴云嗤笑一声,灵活绕过那人的手,翻手将他的手腕拿住了,正待开口讥讽,眼角却瞥见了对方衣摆下一抹金色,他眸光一瞬,再看那人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他仔细盯着那人的脸不禁问道:“小九?” 九皇子一愣,看着齐裴云好半天试探道:“齐大哥?” “是你啊!”齐裴云笑了起来,松开了抓着九皇子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贼!原来还有同伙!”追捕齐裴云的百姓们见有人跟齐裴云打了起来,原以为是路见不平的英雄,结果这俩人聊了起来,这不是同伙吗? 林家嫂子此时追了上来,一见百姓们摩拳擦掌的架势连忙上前去挡在了齐裴云面前,道:“这是柳家的姑爷,跟他家娘子闹着玩儿呢。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齐裴云在熊唐县不能说是家喻户晓,可是也有些人认识他,此时林家嫂子这么一说,众人打眼一瞧,可不是柳家的姑爷么?大家伙儿纷纷笑了起来: “两口子闹别扭了?” “这拿当家的当贼抓,可是头一次听到。” “你小子是不是逛青楼被抓到了啊?” “我看像啊,你看看他脚步虚浮,眼下青黑的,可不是操劳过度的征兆吗?” …… 各位“行家里手”笑嘻嘻的说着自己的见地,林家嫂子一瞧柳白鹭过来了,连忙拍了拍手,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可别胡说八道去,柳家姑奶奶脸皮薄,可经不起你们的玩笑。” “李娘子就经得起了吗?” “是呀,是呀,前儿个见你去麦地里去了,见谁呀?” 林家嫂子不甘示弱地一瞪眼,道:“不是见得你吗?怎么着?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那说话的是个妻管严,他走哪儿媳妇就跟到哪儿,这会儿媳妇不在跟前就满嘴胡话了。林家嫂子话一出口,那人的媳妇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拧着那人的耳朵就骂了开来:“我刚走开一会儿你就给我勾搭人了啊?林家嫂子什么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得上吗?你也就配我这样的!” 柳白鹭此时也跑了过来,一听那妇人的话就看了过去,但见那妇人斜眉歪眼的,倒是身段儿窈窕极了。那男人是个驼背瘸腿儿的,偏生生了一副好相貌,这俩人要是把头换一换,那也是个绝色,偏生世事就这般弄人,一个那样的脸绝妙的身姿,一个绝美的脸,却是个残废。 林家嫂子年轻的时候到底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如今人老珠黄了也壮硕了不少,可是比那妇人却好看许多。 林家嫂子哈哈一笑,哄着众人散了,又对柳白鹭道:“你男人不是帮人做生意挺能赚钱的吗?怎生就穷的花你的银子了?” 柳白鹭无奈一笑,含蓄道:“做生意不是有赔有赚吗?” “啊!东家赔银子了?这怎么说的?唉……”李家嫂子了悟一叹,旋即又道:“可是当初你们当家的跟着应大商人不是赚了不少吗?张庭那小子只是帮个忙就赚的极多了,你们当家的在那边管事儿自然赚的更多,难道就没存下银子?” 柳白鹭眸光闪烁,欲言又止的看着林家嫂子,最后一叹,看了一眼齐裴云,又看了一眼林家嫂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又垂下了头轻声一叹。 永康关的事情林家嫂子不知道,不过林家嫂子也是当人儿媳妇的,见她这般便明白了三分,问道:“可是你家婆母?” 柳白鹭抬首笑了笑,这笑依旧温婉端庄,可是却有说不出的苦涩蕴含其中。 林家嫂子理解的拍拍她的手,转头瞪向正跟九皇子聊的热乎的齐裴云,道:“齐家小子,我们白鹭可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任由你娘折腾人!做男人有时候得拿出些男子气概来!自己媳妇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李嫂子……”柳白鹭轻轻拉了拉林家嫂子的衣摆,看了一眼齐裴云,道:“我婆婆病了。” “哦……”林家嫂子恍然大悟,又想起了当日柳家一门三求娶之事,呸了一声:“该!” 柳白鹭一怔,眨眨眼看看面色不大好的齐裴云,再看看林家嫂子,道:“嫂子,您不是还有事儿吗?” 林家嫂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柳白鹭递上的篮子之后恍然道:“对呀!这个时候买菜便宜,我赶紧买菜去了,再晚菜都晒蔫儿了。” 林家嫂子一边叨叨着一边转身往菜市场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拍着额头道:“我忘记拿钱了!哎呀!看看我这记性!刚才都走到菜市口儿了,想起来忘了拿钱赶回来的。” “嫂子,这里有些铜钱,您先拿去用。”柳白鹭转头瞪了一眼齐裴云,后者乖乖的送上荷包,柳白鹭摸出了十几文钱塞到林家嫂子手里。 “唉,那成,回头我给你送家里去。”林家嫂子也不客套,数清楚了几个铜板后对柳白鹭挥了挥手。 “成,您快去吧。”柳白鹭笑容满面的送走了林家嫂子,转过身去敛衽对着齐裴云与九皇子屈膝道:“妾见过九殿下,见过夫君。” 对于柳白鹭竟然认得自己,九皇子颇为惊讶:“你认得我?” 柳白鹭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不若家去如何?” 九皇子一脸委屈道:“我知道你是怕外面乱,我有个意外。可是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们怎么也得让我去酒楼吃顿这里的特色菜吧?” 十三四岁的男孩算得少年了,可是九皇子却是一副娃娃脸,圆圆的脸皱起来跟包子似的,让人忍俊不禁。 ------------ 第一零九章 绊子 柳白鹭看了一眼齐裴云,她心有顾忌,齐裴云却没有,长臂一身,勾着九皇子的脖子就把他拉到了身边。 九皇子叽哇乱叫的抗议,谁知齐裴云的胳膊跟铁钳似的,夹得他动弹不得,他一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腋窝,伸手就挠了过去,齐裴云受不住痒,力气一泄,就被九皇子挣脱开来。 “别跑!”看着九皇子跳跃而去的身影,齐裴云迈步就追。 柳白鹭轻轻扯住了齐裴云的衣角,齐裴云便不追了,转头对着柳白鹭笑道:“娘子好生聪慧。” 柳白鹭看了一眼四下,道:“只是让夫君失了面子。” “面子值个几斤几两?”齐裴云背转身去,看着柳白鹭,倒退着走,满不在乎道:“娘子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做生意赔了银子,日后也没人敢跟我一同去西边了,西去路途遥远,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去得的。康以邦那边不便拨出人来,五皇子倒是有心派人给我,可是他身边一向没几个人,倒也抽不出来人,如此一来,五皇子也奈何我不得。我也乐得轻松,在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柳白鹭面色一红,啐了他一口,道:“口无遮拦的,谁给你生孩子了?” “你呀,说不得现在依然有了小宝宝了呢。”齐裴云的目光热切的盯着柳白鹭的肚子,道:“你给我生个女儿吧,就叫乐颜,我要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柳白鹭面色烧红,知他从来不正经,便立刻转移了话题:“杜大人放了那么多的犯人出来,圣上还给他升了官,难不成朝中没人为难杜大人?” 齐裴云嗤笑一声,回转身来拉着柳白鹭的手道:“怎么没人使绊子?这就是他们用下的绊子。” “嗯?”大庭广众的被他这般牵着手两人并行极不和规矩,柳白鹭试了好几次挣不脱他的手,再看街上也没人注意他们,便随了他,只是齐裴云的话她有些不明白。 齐裴云的尾指刮着柳白鹭柔嫩的掌心,道:“康定道下辖永康关,康定关,绥远关,昱岭关,秦岭关五个大小关隘,看着这个康定道的道台风光无比,可是其中危险重重。在永康关,这里的驻军与康以邦都跟杜大人一条心,若是有急事,杜大人也可代永康关的守备下达命令。可是康定关呢?康定关一向都是驻守的将军说了算,康定关的知府除了断断街坊邻居吵架的案子,便是街上的小偷小摸被抓到了,都要交给驻守将军处置。” “绥远关的守军两万,知府是个武将,与驻军守备水火不容。其它几个关隘大小问题极为复杂,其中在五个关隘中间最靠前的昱岭关守军十万众,虽是守军的将军说了算,可是那里是大周与鞑靼互市通商所在,朝中许多权贵在那里都有生意,虽然仗打起来波及不到那边,可是像上个月那般的阵仗,昱岭关是要闭市紧锁城门的。这样一来就耽搁了商家的生意,他们可不管打仗不打仗,只要有银子赚,除了通敌卖国他们什么都敢做。秦岭关虽然最小,可是周围山脉绵延万里之遥,最是难以防守。要是永康关是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秦岭关就是季季一小战,一年一大战。” “这五个关隘之中,任何一处出了问题,罪不在将军,守备,却都要拿道台问罪,就是因为道台掌管了这五个地方的粮道,河道,工道,这仗一打起来,全靠着道台疏通道路,筹备运送粮草。粮草何来?战事吃紧之时可以就地征召,可是征了粮是要还的,也可以不还,不还的话百姓就要闹事。还了,粮从何来?” 对上柳白鹭疑惑的眼神,齐裴云嗤笑道:“粮食还不是要靠京中拨发?京中不给,他如何还?道台之上还有总督,可是这个总督却是三皇子的人,杜大人是从永康关出来的,永康关的驻军是康以邦麾下的永定军,我父亲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在边关为五皇子做事虽然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总督,杜大人身上早就被打了五殿下一派的标签,杜大人上任之后还不被总督排挤?只怕杜大人上任不久就要被总督派去治理秦岭关的河道了,秦岭关又是什么地方?河道从何而来?这一入深山,便生死不知啊。” 齐裴云重重一叹,道:“你可知这康定道的道台十年中换了几人?”不等柳白鹭回答,他便伸出一手来翻了一翻,道:“十二人,一年一换还有余,这其中不是秦岭关大乱死于乱军之中,便是不服总督管制被总督设计弄死,再不然便是战乱之中借了粮还不出,被圣上追究罪责而死。这其中固然有京中户部不作为之事,可是京中户部关系错综复杂,只要走走关系推托了责任便不了了之了,这道台死了也是白死。而且杜大人的公子杜衡也被调入了京中,看着风光,不过是一人质尔。” 齐裴云话音落地,柳白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直到进了酒楼,被齐裴云按在了椅子上,小二上了酒菜,她还是没有将齐裴云的话全部消化掉。没想到一个道台竟然这般危险! 杜大人不过跟五皇子擦点边儿竟然就被人算计至此,此时京中夺嫡之势已然如此刻不容缓了吗?杜大人尚且如此,那么齐裴云呢?他刚才不是说他为五皇子做事在那些皇子之中不是秘密吗? 柳白鹭忽然抓住了齐裴云,担忧的看着他。 似是知道她的担心,齐裴云拍拍她的手,看了一眼在窗前看景色的九皇子,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康定道总督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是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别人的。更何况我不过是为五皇子赚些银子,这些银子三皇子还不看在眼里,留着我也是为了日后打击五皇子罢了。” 柳白鹭舒了一口气,旋即又想到了杜霜,虽然对齐裴安所说的“心上人”耿耿于怀,可是杜霜极对她的脾气,若是杜大人有个好歹,杜霜那样的女子定然会想方设法为父报仇,她不由问道:“那么杜大人呢?杜大人不会出事吧?” 齐裴云似是嘲讽一般地笑了笑,道:“你尽管放心,五皇子虽然在户部安插不下人,可是这边关却有不少人手,如此拉拢杜大人的好机会他岂会放过?除非杜大人深入险境,不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拨不出人手随同齐裴云经商,却拨的出人来保护杜大人? 柳白鹭疑惑的看了一眼齐裴云,垂眸暗自思索。 窃窃私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在聚精会神欣赏着熊唐县景色的九皇子耳朵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九皇子虽然贵为天潢贵胄,可是没有丝毫架子,柳白鹭端庄娴雅,虽然秉承了训条甚少言语,可她偶有所言,那副心直口快的摸样倒让九皇子颇为欣赏,很快两人便聊到了一起,倒把齐裴云给扔到了一边。 得知柳白鹭是景仁二十二年第六届的京城第一名媛,也是在那次的比试中见过自己几次,所以认得自己,九皇子格外兴奋,喋喋不休的说起了近几年的京城第一名媛评选。 柳白鹭听得格外认真,间或说几句自己的意见,犀利的点评一针见血,让九皇子拍手称快:“若是评选的时候你当评委就好了,看那些虚伪的女子怎么装下去。” 柳白鹭掩口而笑,道:“这也是在边关没有那么多忌讳,若是在京中,妾身也不敢如此对殿下说话。” 九皇子闻言皱眉道:“那些女子刻板,肤浅,说的没半句真话,笑得也假,真真无趣至极,你以前也是那般吗?” 柳白鹭含蓄笑道:“京城第一名媛可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还选她作甚?”九皇子嘟囔道:“还让我从中选妃,我才不要那些话都不敢说的女人呢。” 柳白鹭闻言笑道:“殿下也该议亲了,纵然现在不成亲也要慢慢相看,殿下身份贵重,皇子妃的位置重要无比,怎么也要细细挑拣。这挑挑拣拣的过程怎么也得三五年的功夫,到时殿下十七八岁,怎么也该成亲了。” 九皇子张大了嘴,惊愕道:“要怎么久?成亲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柳白鹭失笑道:“怎么会?男子娶妻,讲究贤良淑德,人品为首要,其次看生养,再看家世,父母亲品行,姐妹族亲品行,最后看掌家理事。这其中掌家理事虽然放到最后,可是日后成亲女子掌内宅之事,内宅不乱,夫婿方可仕途平顺。而父母族亲品行也影响了此女子品行,纵然此女子人品再好,有那不靠谱的亲眷,日后也是惹祸的祸端。女子找婆家,何谓找婆家?就要看那婆母是否和善。” 说到这里,柳白鹭顿了顿,睃了齐裴云一眼,笑道:“女子出嫁从夫,日后就是夫家的人了,日日夜夜伺候婆母夫婿,这婆母若是和善,日子自然是好过的,婆母若是刁蛮,那可就是跳进了火坑了。找婆家找婆家,看准了婆婆,才看夫婿,夫婿要一表人才自然最好,可是不乏那表里不一之人,这相看,打听,几次三番下来可不得费工夫?有那疼女儿的人家,打从女儿一落地就开始为女儿的未来打算了,那是真真恨不得把别人家的儿子抱回来可着自己的心思养一个女婿呢。” 九皇子听罢,看了看齐裴云,笑道:“柳大人也是这般么?” 柳白鹭面色一红,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齐裴云却道:“这法子好,日后我若有了女儿,就买几个男孩回来自己教导。谁哄得我闺女高兴,我就把闺女嫁给谁!” ------------ 第一一零章 妒 齐裴云这话说的忒傻,有九皇子在,柳白鹭不好拿他如何,却也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那绯红的面颊,含情带刀的桃花眼直接就让齐裴云酥了半边身子,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柳白鹭被他看的心慌意乱,生怕在九皇子面前惹笑话连忙起身站到了窗前。 一骑快马由远极近,柳白鹭看着那人不由“咦”了一声。 “谁家女子?”九皇子也来到了窗前,正好瞧见了那人从窗前经过,一骑枣红高头大马,一身黑色劲装潇洒利落,头上秀发没有梳成双丫髻,却绑了两条大辫子,乌黑的头发在身后飘荡,格外的惹眼。 “杜大人的嫡女。”柳白鹭心中一动,低声道。 “吁!”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杜霜在冲过酒楼之后勒紧了马缰,转头回望,看到柳白鹭站在窗前,她笑着对柳白鹭招了招手,几颗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柳白鹭微笑颔首回应,杜霜立刻拨转了马头冲到酒楼下,不过片刻之间柳白鹭便听到“蹬蹬蹬”地声音,几乎是立刻的,雅间的门被人推开。 她款步上前迎向了杜霜,见她满头是汗,忙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笑道:“你怎么来了?” 杜霜道了声谢,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道:“我是来找齐大哥的。” “哦?”柳白鹭眉尖微动,微微一侧让开了身子,笑道:“裴云就在这里,先喝口茶吧。” 杜霜在齐裴云身边一屁股坐下,见面前有一个茶碗,将碗盖掀开,端起茶杯就将茶倒进口中。 那是九皇子的…… 柳白鹭一句话没说出来,茶已然入喉,她只好对着满眼好奇的九皇子歉意一笑,重新拿了茶杯给九皇子倒了茶放到一旁,又给杜霜续了一杯。 齐裴云问道:“找我何事?” 杜霜一开始没注意,现在歇过来了,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有一人,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柳白鹭垂了一下眸子,忽而笑道:“放心,这不是外人,你说便是。” 杜霜疑惑的看了一眼齐裴云,见他迟疑之下点了点头,便道:“我父亲就要被升为康定道的道台了,他想问问齐大哥的意见。” 柳白鹭眉梢一挑,看向了齐裴云,他的消息是五皇子亲自说的,而杜大人远在永康关就知道了这圣旨的内容,看来他在京中也是有些关系的。 齐裴云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九皇子,见他又趴在了窗前看风景,便道:“你既是知道这个消息,便也知道你大哥进了金甲卫营,要进京了。若是问我的意思,我倒是觉得,你与你母亲还有你大哥一同进京的好。” 柳白鹭闻言心中一喜,她本想着让齐裴安嫁过去之后就想法子将杜霜弄进京,没想到齐裴云倒是帮了这个忙,这倒也省下了自己去费心思了。 “为何?”杜霜很是明白这个道台的难做,是以急忙问道:“我与我母亲在不是可以相互有个照应吗?而且大哥进京也不是什么好事。” 齐裴云却道:“进京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事,却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危,你既然知道你大哥在京的意义,你父亲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用多说,所以京城绝对安全。你们若是回京,你父亲定然可以放心的在这里施展拳脚,更何况日后若是他在这里有个万一,你们在京中也可周旋一二,有什么消息也可尽快传来。毕竟你们不是囚犯。” 杜霜是个聪明的,齐裴云稍加点拨她便明白过来,遂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赶紧回去了,明日钦差就要上门宣旨了。” “好。路上小心。”齐裴云点了点头。 杜霜感激的看他一眼,又对柳白鹭道:“白鹭姐,我走了。” “路上小心。”柳白鹭点头,杜霜说要回去之际就快速的将桌上的点心拿帕子包了,又问门口的店小二拿了一壶酒,几张油纸快速的将桌上的烧鸡,肘子包了塞到她怀中,道:“这些吃的拿着路上吃。” “我还真没吃午饭呢。谢了。”杜霜毫不客气的就抓着油纸打开来就这么啃了一口肘子,另外的东西都塞到了衣服里,将胸前撑的鼓鼓囊囊的。 九皇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杜霜,眼底里兴味盎然。 柳白鹭看在眼里垂眸笑着送走了杜霜,回过身来就瞧了齐裴云一眼。这一眼冷飕飕的,让他凭空打了好几个冷颤。 九皇子看着杜霜下了楼,又跑到窗前看着杜霜利索的翻身上马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留给自己一溜儿烟尘。 待再也看不见杜霜半点影子了,九皇子才抱怨道:“你们怎么不留下她来?” 齐裴云撇了他一眼,道:“没看到人家有急事吗?” 齐裴云语气不敬,九皇子也不生气,只是爬在窗口探出了身子往外瞧。 柳白鹭盯着面前那杯茶不言不语,齐裴云还在想刚才柳白鹭那冷飕飕一眼的意思,眼角余光瞥见九皇子的身子都快掉下去了,不耐烦道:“掉下去可没人救你,你就看吧!” 不过是斥责九皇子的话语,然而落在柳白鹭的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她又撇了齐裴云一眼,一直弯弯的嘴角也放平了,盯着白瓷茶碗似是能够盯出一朵花儿来。 “九少爷!” 窗外一声喊,九皇子险些真的掉下去,看着站在楼下的数个护卫不禁气恼道:“你们怎么这么快!” 护卫们连忙上得楼来,一推门几个护卫将齐裴云与柳白鹭两人围了起来,护卫队长疾步走到九皇子身前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请殿下严惩!” 九皇子踹了护卫队长一脚,道:“赶紧滚!赶紧滚!你们围着白鹭姐做什么?赶紧滚!滚滚滚!都给我滚!” 九皇子明显心情不好,护卫队长带着一个脚印起来,对护卫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对着九皇子施礼,而后又对柳白鹭与齐裴云施礼,道:“得罪了。” 齐裴云耸耸肩,也没有还礼的意思,道:“无妨。” 护卫队长奇怪的看了一眼齐裴云,这人是谁?好生没礼,殿下站着他竟敢坐着。 虽然有太多疑问,护卫队长还是没有多嘴,带着人就退了出去,却也没走远,直接把这间雅间隔壁两间包下,又亲自带人守在了雅间门口,还派人去了楼上以及对面布庄排除可疑人物。 好好一次出行被这些人给搅合了,加之刚刚见到一个可心的女子自己还没看够,还没跟她说上半句话就走了,九皇子的心情极为不好,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思呆下去了。 满桌子的饭菜除了柳白鹭给杜霜带走的那些,其余竟是半点儿没动的留在了那里。 送走了九皇子,柳白鹭张口就要回去,可是想起雅间里面那桌饭菜,再想想家中如今的情况,转头叫过了店小二让他将雅间的饭菜都打包了带回去。 可以包的用油纸包了几包,带着汤汤水水的则用食盒装了起来让齐裴云拎着,这食盒自然是不用付银子的,过得几日给送回来便得。 经九皇子这么一闹腾,两人都没了逛街的心思,柳白鹭更是闷声不坑的跟在齐裴云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齐裴云转身去拉柳白鹭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不由皱眉道:“你怎么了?” 柳白鹭规规矩矩的屈膝半礼,道:“妾当跟在夫君身后,并肩牵手而行于礼不合。” 柳白鹭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错,就是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是温婉和煦端庄无比,可是齐裴云看着那笑容就是那般的刺眼,他也不走了,转头看着柳白鹭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白鹭抬首看了齐裴云一眼,不明白道:“夫君此话何意?” 齐裴云道:“杜霜来了以后你就不对劲了,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齐裴云,杜霜,他叫她杜霜,这般直呼其名。 其实她不该这般生气的,女子当温柔和顺,以夫为天。 此时的她算得什么呢? 妒忌吧? 妒,为其乱家也。 贤达不妒,贤达不妒…… 柳白鹭在心中默念这几字,却发现毫无效用,她又捡了几首烂熟于心的《妒妇赋》默诵。 “夫嗜悦美好,憎厌颓丑,凡人之情也。” “忽有逆其妬鳞,犯其忌制,赴汤蹈火,瞋目攘袂。” …… 柳白鹭不搭理他,齐裴云也兀自生起了闷气,自己在前面闷头走着,可是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柳白鹭,见她低着头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就侧耳细听,乍一听那几句话没反应过来,又听了几遍之后哑然失笑,自家娘子这是吃醋了? 一明白了这么个事儿,齐裴云美的要飞上天去,拎着食盒围着柳白鹭直转圈圈。 柳白鹭低着头没看见他,一个劲儿的默念那几首《妒妇赋》告诫自己妒的可怕后果,可是最终还是没用。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乎他。 是的,正因为在乎,所以没了理智,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听不到。 纵然理智不断告诉她,两个人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事情或者情思,可是就是因为齐裴安的一句“心上人”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齐裴安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是她又不愿意多说,纵然说了,也是“皇后”“公主”之类的惊人之语,唯恐隔墙有耳,柳白鹭也不敢多问。 “娘子,你吃醋了?”齐裴云蹲在柳白鹭身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她风云变幻的脸庞好奇问道。 ------------ 第一一一章 彩衣娱亲 看着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摸样,柳白鹭心里头的怒气怎么压抑都压抑不住,莫说《妒妇赋》了,就是《大日如来咒》都压不住! 她伸手扭着齐裴云的耳朵咬牙切齿道:“那杜霜与你什么关系?” “哎呀!”齐裴云叫了起来,随着柳白鹭手的旋转他也蹲在地上转圈圈,不转不行啊,疼啊! “快说!”柳白鹭咬牙问道。 “娘子你先放手啊。”齐裴云疼的快跳脚了,她们已然回到了梨花巷,却还没回柳家,这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就因为他一声叫已然聚集起了人。 林家嫂子手里抓着一把菜站在门口一瞧,嘿嘿笑了起来:“哎呦喂,柳家小娘子驯夫呢。” “大家快来瞧瞧啊!这大家闺秀撒气泼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刘嫂子跟着笑道。 眼见着出来了这么多人,柳白鹭耳根烧红,松开了手狠狠瞪了齐裴云一眼:“回家收拾你!” 丢下这一句话,柳白鹭拎着衣摆飞快的往柳家跑去。 齐裴云揉着耳朵跟街坊邻居打着招呼,一手拎着食盒与油纸包撒腿就跑,在家门口追上了柳白鹭,空着的那只手顺手就拍在了柳白鹭的翘臀上。 “齐裴云!”惊天动地一声吼,柳白鹭这次真真是恼羞成怒了,外头那么多街坊邻居瞧着呢,他就敢轻薄自己! “到!”齐裴云答应的也快,反应也快,那个“云”字还在天空中飘着,他“到”字就落了地,人也蹲了下来,一手捂着耳朵可怜兮兮的看着柳白鹭告饶:“娘子轻点儿,疼。” “你给我进去!还不够丢人现眼呢?”柳白鹭抬脚就踹,真真不带半分犹豫的。 齐裴云顺势就一个翻身真真的就“滚”进了柳家大门。 玉娘才从屋里出来,见到一个人“滚”了进来着实吓了一跳。 白氏站在影壁侧看看柳白鹭,再看看嬉皮笑脸的齐裴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氏怀抱女儿站在院子里瞅了一眼刚进门的柳白鹭,对玉娘叱道:“看什么看!还不把人关上!丢人现眼!”又对怀中的女儿温声细语道:“乖囡可别跟你姑姑学,这泼妇摸样可是要不得,你日后可要找个好婆家呢,可不能找个无赖泼皮。” 秦氏一顿指桑骂槐,骂完就走。 柳白鹭轻轻弹了弹衣摆,嗤笑道:“口多言,为其离亲也。” 此为七出之一,纵然是边关这样不忌规矩礼法的地方也会要求女儿将这七条烂熟于心,更遑论秦氏这出自世家的名门闺秀了。 若是婆母有意,完全可以借七出任何一条让儿子休妻。 秦氏怔在原地,咬着牙转身对柳白鹭略屈膝表示歉意,旋即掀了帘子进屋,“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白氏看了一眼西厢房,对柳白鹭笑道:“大奶奶也忒不知忌讳了,姑奶奶放心,待大少爷回来婢妾定当告知,让大少爷好好教训大少奶奶。” 若是以往,柳白鹭定然息事宁人,教导白氏不可多言,不可挑拨大哥夫妻关系等语,可是这次她没开口。 白氏看在眼里笑眯眯的道:“姑奶奶快进去吧,太太该等急了。” 柳白鹭迈步就走,冷不防齐裴云叫道:“娘子……” 柳白鹭一回头,没看到人,再一低头,齐裴云蹲在自己后面,一手捂着耳朵仍旧可怜巴巴的瞅着自己。 柳白鹭忍耐不住闷笑出声,低声道:“都进家了,你做戏给谁看?” “娘子不生气了?”齐裴云仍旧小心翼翼的瞅着她,她刚才一声不吭的摸样真真吓死个人。 柳白鹭闻言一瞪眼,吓得齐裴云连忙跳了起来嘻嘻笑道:“是是是,都进家了不做戏了,不做戏了。” 白氏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姑爷,姑奶奶,您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又跟戏子扯上了关系?咱们家虽然败落了,可是戏子那是下九流的行当,咱们可不能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白氏这是一听“做戏”就吓到了,以为俩人学那戏子去了,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仗着年长就教训了起来。 柳白鹭含嗔瞪了齐裴云一眼,齐裴云连忙笑道:“我们这不是打算彩衣娱亲吗?白姨娘可别多想。” 白氏疑惑的看了一眼柳白鹭,见她连连点头,便也不多言,带着两人往正房而去。 外面的动静柳苏氏早就听见了,不过却是坐在客厅之中等候两人进来,待柳白鹭一进门,等她见了礼方才问发生了何事。 柳白鹭岂会实话实说?就照着齐裴云“彩衣娱亲”的说法说了一遍,言说是为了给齐丁氏治病,柳苏氏这才作罢。 见两人回来一身尘土,柳苏氏便打发他们回房歇着去了。 柳白鹭看着齐裴云关上房门又跳了过去,扭着齐裴云的耳朵咬牙切齿的问道:“杜霜与你什么关系?怎么就直呼其名了?” “轻点儿,娘子。”如今没人看着,柳白鹭可是下了十足的力气,齐裴云疼的直咧嘴,还不问什么答什么?“我跟她不过因为父亲的病见过数次而已。而且两家又是那样的交情,素日里太客气不是生疏了吗?”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来往就没个避讳?”柳白鹭今日是豁出去了,贤妻什么的,待解释过了这个再当也不迟! “在这边关谁忌讳那么多?而且我们见面的次数真的不多,两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齐裴云连忙伸出双手来,想了想不对,又翻了一翻,嗯,这样十来年的功夫见二十多次差不多了吧。 柳白鹭拧眉道:“我可是听说你们有什么暧昧,嗯?” “哎呦喂,我的娘子唉,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齐裴云蹲在地上努力侧着头看着柳白鹭,看了一会儿差点儿眼睛抽筋儿,索性就跪在了地上抱着柳白鹭的双腿叫屈:“我可是只对娘子你一人念念不忘啊,别的女人我是真的就没多看过一眼!” “真的?”双腿被人抱着,灼热的呼吸熨帖在两腿之间让柳白鹭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当真!”齐裴云也察觉到了柳白鹭的异样,心神一动,连忙顺杆爬的在她身上上下其手起来:“娘子这是听谁说的?我猜猜,说得出这样的话的,必然是对我们家熟悉的,而可以让你相信的,必然不会是外人,张庭等人不会在你面前多嘴,更何况这段时日你们也没怎么见过面。那么就是齐裴安了?她为何这样说?” “我哪儿知道?不若回头你去问她。”柳白鹭的身子极为敏感,略备撩拨身子已然软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天色,忙推了齐裴云一把,道:“别闹了,快起来,父亲快回来了。” 齐裴云嘿嘿一笑,双手抓着柳白鹭的衣服就跳了起来,搂着她就滚在了床上,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歇会儿。” 说是这么说,齐裴云的一双手却已然滑进了柳白鹭的衣服里去,柳白鹭生怕齐裴云把持不住,一把推开了他一边掩着衣服一边跑了出去。 齐裴云瘫倒在床上,一直笑着的眉眼染上了一抹忧虑,到底是什么毒呢?要怎么解?若是解了,母亲又会为难白鹭,若是不解,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又怎能看着母亲受那样的罪。 到了晚间,柳君阁回来的时候后面竟然还跟着无数的“尾巴”,康以邦并五皇子九皇子带着一众护卫们都来了。 柳家没有接到消息,毫无准备,齐裴云对几人也不客气,直接就把中午的剩饭剩菜让玉娘热热,再照着家里现成的菜炒了两个就端上了桌。 柳苏氏表示这样不合礼数,柳白鹭却道:“母亲,我们家可没多少银子了,这些人真真要去酒楼叫些饭菜来,没有十几两银子怎么成?若是叫些小菜,还不若这些剩饭剩菜呢,好歹也是一两银子一桌的。” 中午的饭菜是九皇子出的银子,所以点的菜也紧着一些地方名菜上点,不过中午那间酒楼也不是多少,顶天也就是五两银子的花销,这一两银子一桌的饭菜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五皇子在看到那一桌子的剩饭剩菜之时脸都黑了,康以邦的面色也很精彩,倒是九皇子很是坦然的坐在了那里,提起筷子就吃,边吃边笑道:“今儿个想吃些熊唐县的小吃偏生那些护卫来的太快,害我没吃到,没想到柳大人竟然给我备下了,真真贴心啊!” 九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趁人不注意跟柳白鹭使了个眼色。 既是九皇子不欲揭破与柳白鹭见过的事儿,柳白鹭也乐得装糊涂,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是应当回避的,若不是人手不够,她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待饭菜上妥,柳白鹭伺候了柳君阁,齐裴云,九皇子净手,便打算退下去,谁知五皇子说话了:“怎么?伺候了小九就把我给忘了?别忘了,我还算你们半个媒人呢。” 柳白鹭撇了五皇子一眼,轻描淡写道:“殿下慎言,您堂堂皇子那是上九流的上流,这媒婆可是下九流的行当,您可不能自跌身份。” ------------ 第一一二章 罚 这媒人与媒婆虽然只一字之差意思也是一样的,可是听在别人耳里可是天差地别。 谁都保过媒,谁都当过媒人,可是说自己是做了那下九流的行当谁也不乐意不是? 五皇子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康以邦及时起身道:“殿下,白鹭这人心直口快,您不要介意。” 竟然对自己直呼其名,五皇子又是这般的态度,这是打算撕破脸皮了吗? 柳白鹭眉头微皱,上次的事情他们手里没有证据,说是康以邦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可是康以邦此举无疑是把自己推倒了前面,开始正面交锋了? 柳白鹭垂了眸子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对周围异样的目光直接忽视了。 齐裴云哈哈一笑,道:“白鹭说过你们算是师兄妹,没想到你这个半吊子师兄这么护着这个师妹。” “哦?还有这种事?”五皇子眸光一闪,神色略微不悦的看了一眼康以邦。 九皇子兴致勃勃的问道:“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师兄妹?可有什么渊源?” 齐裴云笑着一指柳君阁,道:“岳父大人当年教过康将军,内子与康将军可不是师兄妹吗?” “这么说来我就是齐太太的师弟了?”九皇子眼睛一亮,跳到了柳白鹭跟前盯着她的脸猛瞧:“齐太太真真漂亮,可惜嫁的早了。” “殿下这话何意?”柳君阁此时已然插不上嘴了,他踹了齐裴云一脚,齐裴云连忙咽下嘴里的野猪肉问道。 九皇子围着柳白鹭直转圈圈,道:“啊!我想起来了!齐太太可是京城第一名媛啊!这样的人嫁给你这个凡夫俗子岂不可惜了?按我说就该送进宫去,这样就可以陪我玩儿了!” 乍一听“送进宫”柳白鹭眉头一跳,险些想掐死九皇子,她连忙低眉垂目挂着合宜的微笑站好,两只手却在宽大的袖子下搅成了麻花。回头找机会要问问齐裴安那“皇后”的说法是哪儿来的,不然总这么被动也不是个法子。 “叮!”一声脆响,康以邦戴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掉了下去,摔了个粉碎。 齐裴云看了一眼康以邦,再看一眼柳白鹭,心中微微诧异。 五皇子敏感的看了一眼康以邦,忽而叱道:“胡闹!齐太太已然嫁人,你说这话是想让父皇打你嘴吗?” “就知道拿父皇压我。”九皇子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不过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有九皇子那句话,康以邦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五皇子也无意多座,略略吃了两口菜便起身准备告辞,九皇子哪儿愿意走?撒泼耍赖的要留下,却被五皇子以明日不带他去永康关,让他就呆在永定军中,待宣旨完毕就启程回京为威胁成功让他乖乖的跟着走了。 送走了诸人柳白鹭便与柳君阁柳苏氏两人言说明日便要启程回永康关了。 自柳白鹭成亲以来,柳苏氏与她甚少相见,齐丁氏以家中有丧事为由,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让柳白鹭回娘家,柳苏氏一介妇道人家又不好频繁出门,是以这次柳白鹭过来,柳苏氏着实想与她多呆几日。 柳白鹭含笑看了一眼齐裴云,道:“母亲,婆母病重,家中只小姑一人,女儿着实放不下心。若是母亲想女儿了,日后可去永康关,不然待女儿有空回来也可。” 柳白鹭说话得体至极,齐裴云听在耳中颇为熨帖。 柳苏氏却红了眼圈,转头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笑道:“你懂事了,母亲很是欣慰。” 柳白鹭眼泛水光,她眨了眨眼,道:“母亲不必挂怀,夫君对女儿甚好。” “好好好。”柳苏氏连连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了齐裴云,道:“今晚让白鹭与我一同歇息可好?我们母女俩说说话。” 齐裴云能说什么?纵然很想与柳白鹭缠绵一晚,却也不得不点头:“听母亲安排。” 之前康以邦与五皇子在,众人都没能好生用饭,此刻众人重新落座,除去秦氏之外所有人都和乐的用了饭各自回房安歇。 柳白鹭帮柳苏氏去了钗环通头,柳苏氏却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往日里柔软无比的手上那层淡淡的薄茧,叹道:“当初便不该让你嫁到齐家,害的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柳白鹭含笑收回手来,拿起梳篦道:“当谁家儿媳妇不是这般?总不能如未出阁的闺女那般娇养吧?而且女儿这些年将手保养的挺好。” 虽然保养手的法子繁琐,花费甚多,可是柳白鹭从来不曾断过保养,虽然如此,手还是比以前粗了不少。 柳苏氏又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这么说不应该,可我还是盼着你婆母的病好不了。这样你虽然辛苦些照料她,可到底不用被她磋磨。”真正诛心的是齐丁氏那些话,而不是晨昏定省立规矩,柳苏氏自然知晓这些年女儿的生活的苦,心里的怨恨:“你也不要恨你婆母,谁家婆婆不是这般?想当初你祖母也算的好的,可我们不也不对付?” “是,女儿省的,母亲放心便是。”柳白鹭知柳苏氏的担心,含笑打下包票。 柳苏氏仍旧不放心:“当年拘着你是怕你惹事,如今拘着你仍旧是怕你惹事。凡事忍一忍,便可平安无事。” 柳白鹭眸光微闪,笑道:“可是当年母亲不也没有忍耐祖母吗?当年您二位可是斗的不亦乐乎。” “瞎胡说。”柳苏氏瞪了柳白鹭一眼,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然清楚,可别跟我打哈哈。” 柳白鹭扯了一抹笑,垂下头去一下一下地给柳苏氏通头发,内宅女子的争斗真真都是杀人不见血,当年母亲与祖母相斗,虽然不曾伤人性命,倒也极为激烈,偶有的几条人命,也都是在自己设计下丢掉的。 这次永康关大乱,她的手上真真切切的染上了炙热的鲜血,初时的惊慌过后,她非但没有更加仁慈,反而多了几分冷血,犯我疆土者,必杀! 柳白鹭眼底杀气凌然,若齐丁氏不是她的婆母,她早让她身败名裂了!至少也得沉塘才算解恨! 齐裴云担忧怀疑她并没有错,柳白鹭着实起过杀心,可是那是她的婆母,她的婆母!可对她生杀予夺的婆母! 透过铜镜,柳苏氏见到了柳白鹭眼底的那抹杀气,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花厅外供奉的观音像道:“给我跪着去!念一晚的《法华经》去!” “是。”柳白鹭乖顺的放下梳篦,敛衽施礼后退了出去,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阖眼低声背诵亘长的经文。 第二日一早,更加端庄沉稳几分的柳白鹭伺候了柳苏氏起床,又回房伺候齐裴云起床。 看着低眉顺眼,面对自己赤身裸体也不曾露出几分羞涩的柳白鹭,齐裴云万分惊讶,他心惊胆战的接连问着:“娘子,你怎么了?” 柳白鹭唇角含着三分浅笑,端庄无比的屈膝道:“回爷的话,妾无事。妾给爷梳头。” 齐裴云拉着柳白鹭手仍旧不放心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成亲三载,柳白鹭虽然一直都是一副端庄摸样,可是却从未这般刻板过,这一板一眼的让人好生害怕。 “妾给爷梳头。”柳白鹭仍旧温柔和顺的低声道。 素日里清脆的声音此刻带了几分软糯,让人听了酥到心底里去,可是齐裴云愈发害怕了,他一把搂住了柳白鹭,道:“娘子,你还是我的娘子吗?是不是岳母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吓到了?不可能啊,最初的三日三夜里你都没做恶梦,之后也没做过噩梦,怎么这会儿这样了?你不会中毒了吧?这可怎生是好?” 齐裴云是急的团团转,一双手在柳白鹭身上摸了又摸,生怕她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柳白鹭一板一眼地重复道:“妾无事,妾给爷梳头。此刻是白日,爷还是不要乱来,乱了伦理纲常就不好了。” 毫无情绪的话吓得齐裴云连忙松开了手,接连后退了几步瞠大了双目瞪着柳白鹭,结巴起来:“娘子……娘子,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我求你别这样了好不好?”见柳白鹭低眉垂目的没有表情,齐裴云又走进了几步,想拉她的手,刚刚碰触到,又收了回来,改拉她的衣袖,可怜巴巴的道:“我什么都交代。我功夫极好极好的,至于师傅是谁我真不知道,不过好像跟那个忘尘有些关系。” 一直小心翼翼注意着柳白鹭面容的齐裴云发现她眼底闪过一抹异彩,他心里泛起了酸水,继续道:“我还路痴,要是了没那些香丸,我出了门保证就找不到家了。娘子,我回去就把香丸都交给你可好?这样你就不怕我乱跑了。对了,娘子,你想知道我跟那杜霜的事是不?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哦。杜霜那小丫头小时候可乖巧了,可是有一次落水了,大夫说她都没救了,却又醒了过来,后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你可知道害她落水的是谁?是我呢,所以她对我从来不客气。” 齐裴云摸了摸鼻子,这事儿莫说杜家人了,就是杜霜都似乎忘记了,不过齐裴云觉得她是记得的,因为她对他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的,但是,他却忘记了,自杜霜死而复生之后对谁都一样。 ------------ 第一一三章 木头人 柳白鹭仍旧不说话,维持着那副表情。 齐裴云心里直打鼓,继续道:“我跟她真的没什么的,自打那一次后,我见到她就绕着走呢。娘子,不要生气好不好?” 见这般还不管用,齐裴云索性扯着柳白鹭的衣袖撒娇起来:“娘子,老婆?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可是你也要告诉我错在哪里我好改正不是?娘子,你就笑一个吧。嗯?” 柳白鹭终于动了,不过却是双目含笑的横了他一眼,旋即又三分含笑的端庄而立。 只这一眼,齐裴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开心心的坐到了妆台前对柳白鹭道:“娘子不是要为我梳头吗?快来快来。” “是。”柳白鹭双手交叠放置腰侧再次屈膝一礼后款步上前,轻轻拿起梳子低眉垂目的帮齐裴云梳起了头。 柳白鹭动作轻柔,让人打从骨子里舒坦,齐裴云闭了眼不自觉的就往后靠在了柳白鹭的身上,他这般,柳白鹭自然不能继续梳头,便扶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见齐裴云不得不坐好后继续给他梳头。 待梳好了头,柳白鹭又端来了青盐,漱口水等伺候他刷牙,净面,而后重新为他正了正衣冠,屈膝道:“爷,可满意否?” “满意满意。”齐裴云从未享受过柳白鹭这么温柔体贴细致的伺候,连连点头,心里美得冒泡。 柳白鹭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掀起帘子微微欠身道:“爷,请先行。” 齐裴云看看柳白鹭,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不过经过刚才他倒是知道她应当不是生气了,便也顺便享受一番这样的服侍,遂仰首阔步的迈步出门。 柳白鹭低眉垂目地站在那里,眼角看着齐裴云的脚步出门,自己也跟随而出,自始至终落后半步地走在他右后方。 柳苏氏端坐在客厅之中,隔着薄纱门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而来,见柳白鹭步履轻柔,端庄柔和,满身的锋芒尽皆收敛,满意的点了点头。 “姑爷姑奶奶来了。”白氏笑意盈盈的打起了帘子。 柳白鹭在齐裴云之后进了门,随着齐裴云款款施礼,行礼之时虽如以前一般毫无错处,却凭空多了几分庄重,几分沉静。 “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给嫂子请安。” 柳苏氏不住点头,柳君阁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看了妻子一眼,阖目不语。 秦氏只怀抱了女儿端坐,佯作看不见,听不见。 “快快起来,早些用饭早早上路吧。”柳苏氏微微抬了抬手。 齐裴云笑嘻嘻的起身,想如往常一般随随便便的坐下,眼角余光瞄见柳白鹭起身后又屈膝一礼道了谢,他才又敛衽躬身道:“谢父亲母亲。” 这次就连柳君阁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来。 齐裴云摸了摸鼻子也不敢擅自坐下了,只侧身站在一旁。 柳白鹭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他的身后。 柳白鹭极美,齐裴云长得也好,只是素日里一副地痞无赖的摸样让人怎么瞧怎么觉得猥琐,此刻他难得地正经起来,站在柳白鹭的身前竟然极为相配。 柳苏氏与柳君阁对视一眼俱都满意的笑了起来。 “摆饭。”柳苏氏看了一眼沙漏,道。 白氏得了柳苏氏的示意掀帘子出去传饭,不多时,她与玉娘一同拎着食盒进来。 秦氏将女儿交给身后给为专门为女儿买来的奶娘,起身去花厅摆饭。 柳白鹭略略一礼,转身进入花厅摆饭。 待摆完了饭她出来叫人进去用饭,用饭之时更是站在一旁帮忙布菜,待柳君阁吃完了,伺候了柳君阁净手,送他出门之后,柳白鹭才在柳苏氏的吩咐下坐下用饭。 柳白鹭的一言一行都一板一眼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纵然秦氏准备了好些话要讥讽她一两句,奈何柳白鹭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气的秦氏用完饭就甩了筷子回房了。 柳白鹭安安静静的用了饭,将桌子留给白氏与玉娘收拾后又伺候了柳苏氏净面,方才道:“天短路长,女儿该启程了。” “去吧,好生伺候婆母,不要淘气。”柳苏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再次叮嘱。 “是。”柳白鹭低眉垂目的挺直了身板儿屈膝应了。 “母亲,小婿告辞,改日有空再带白鹭来瞧您。”齐裴云笑嘻嘻的行了一礼,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日介回娘家忒不像话。”柳苏氏硬起了心肠斥了一句,旋即摆了摆手,道:“八月十五前来一趟就好,回吧。” “是。女儿告辞。”柳白鹭轻提衣摆,款款跪下双手覆额叩头。 齐裴云见状,便也跟着在柳白鹭身边跪下,有样学样的用男子叩拜之礼叩头告辞。 柳家地方小,没地方放马车,齐裴云就将租来的马车放在了张庭家中,今日一早,张庭等人就将马车赶了出来停在柳家门口准备送齐裴云一程。 柳白鹭拎着一个小包袱乖顺的跟在齐裴云身后出了门,乍一见张庭等人立时就拿帕子掩了脸,屈膝一礼后一声不吭的爬上了马车。 张庭见着奇怪,指着晃动的车帘问道:“小嫂子这是怎么了?” 齐裴云耸了耸肩,满脸无奈:“我怎么知道?原来也是那般的行事,可是到底还有些人味儿,这整个人跟个木头似的,忒让人心里没底了。” “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儿?”时策拿手肘撞了下齐裴云。 齐裴云双手一摊,怨道:“我怎么敢?今儿个一早起来还真真是把我给吓坏了呢。” “你不会什么都招了吧?”张庭笑着打量了齐裴云一眼。 “哼!”齐裴云横了张庭一眼,跳上马车一挥鞭子留给三人一脸尘土。 时策愣了片刻恍然道:“等等我啊!我们要一起回去啊!” 时策武曾是在前日尾随了齐裴云过来的,马匹都在客栈,原本他们打的主意是搭一段车去客栈退了房牵马一同回永康关的,谁知道齐裴云竟然先一步走了。 *** 旅途之中最是无聊,之前来熊唐县之时柳白鹭虽然话也不多,可是两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也很快。 可是这次回城,齐裴云无论如何跟柳白鹭说什么,柳白鹭的回应就是“是”“好”“爷所言极是”,连声“夫君”都不叫了。 两个时辰后,齐裴云彻底放弃跟柳白鹭说话的心思了,只一径闷头赶路。 只因心中有事,此时的速度不比来时快,过了午时这路堪堪走了一半。 齐裴云看了眼天色额,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停下了马车,道:“娘子,未时初刻了,要不要歇一歇用些饭菜?” “是妾疏忽了,爷勿怪,妾这就给爷做些吃食。”柳白鹭在车中应道,旋即爬出了马车。 官道两旁是大片的草地与树林,站在官道旁边就可以听到不远处河水潺潺之声,柳白鹭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便从车上拿出一个陶罐往里走去。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这般,极为不放心,跟在她后面进了树林。 柳白鹭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碎石块走到河边,寻了一处浅水之地踩着水中的石块用陶罐灌水。 齐裴云紧紧跟在柳白鹭身边,生怕她掉进去,待她灌满了水,又伸手去接陶罐,没想却被柳白鹭避开了。 她抱着陶罐道:“这等粗活妾来做便可,爷稍等片刻便可吃饭了。” 齐裴云看着今天一天都含着不变的三分笑容的柳白鹭,颓丧的低下了头去:“好吧,你说如何便如何。” “噗通。” 轻微一声响水花四溅,齐裴云警惕的转目四望,却见河水之中数条黑影游曳远去,他眼睛一亮叫住了柳白鹭,道:“娘子稍等片刻,为夫给你捉鱼吃!” 柳白鹭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含浅笑的看着齐裴云将衣摆扎进腰间跳进河水之中,温柔的浅笑正是等待丈夫凯旋归来的妻子那般三分期盼四分担忧,然而她眸地深处却是暗淡无光,毫无神采。 齐裴云手里没有合适捕鱼的东西,不过这河边石子倒是极多的,他随手捡起数枚石子,冲着水中游曳的黑影扔去。 “噗噗噗”数声轻响,七八条鱼翻着肚子飘上了水面。 齐裴云涉水而过,拎起一跳尺余长的鱼转头向柳白鹭邀功,看到她这幅模样开心的笑了起来,然而不过片刻之间他发现了柳白鹭的异样,没趣的低下了头去,摸摸的将鱼儿扔到河边的大石之上,捡起一块薄薄的石片将鱼鳞刮干净了,一条条开剥好了。 齐裴云将开剥好的鱼用草杆串起来拎着走到柳白鹭身边,晃着手中的鱼儿嘻嘻笑道:“娘子你瞧这鱼多肥?我给你烤鱼可好?” 柳白鹭微微颔首,道:“不敢劳烦爷,妾给爷烤鱼吃。” 那含着三分感激四分惶恐,三分无神的笑容让齐裴云彻底变了脸色,一甩手,道:“你是爷,我是爷?我说了算,我来烤!” “是。妾惶恐。”柳白鹭看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齐裴云,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 第一一四章 双胞胎 “哼!” 齐裴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柳白鹭了,径自疾步往外走去。 柳白鹭连忙跟上,走到官道上,她将放在车座下暗格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搬了出来,还弄出了一个小泥炉子一些炭火。 当她将这些东西准备好的时候,齐裴云已然燃起了一堆火来将六条鱼架在火上烤,火上还搭了一个架子,吊着她最先拿出的一口锅,里面炖着两条小鱼。 柳白鹭也不过问,自顾自的将小泥炉子升了起来,煮起了米饭。 不过片刻功夫,烤鱼的味道在空中飘散开来,那鱼汤的鲜香味道也冒了出来,齐裴云洋洋得意的看了一眼柳白鹭,却只见她专心的盯着小泥炉,不由气了起来,起身走到柳白鹭身前一脚就把泥炉踹翻了。 火炭四溅,汤水四溢,柳白鹭快步往后退了两步,仍就不免被火星溅到了衣服上,齐裴云心疼的连忙上前帮忙扑灭她裙摆上的火星,又撩她的衣摆连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被烧到?” “妾无事。”柳白鹭压住了裙摆不让他掀起,出口的话语仍旧古井无波。 “你这女人!”齐裴云见这般她都没有生气,索性不再理她,转身走回去继续烤鱼,眼角的余光却又忍不住的一直往柳白鹭身上瞟去。 柳白鹭站在原地片刻,然后弯腰去将小泥路扶起来,把里面熄灭的炭火拣出来,正在燃烧的炭火也用夹子夹回炉子里。煮饭用的是极小的铁锅,底部巴掌大的样子,煮满一锅粥也勉强只够三四人所用。 粥已然不能要了,柳白鹭默默的提着锅往林子里走去。 见她这般,齐裴云霍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锅就扔了出去:“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我是你的夫婿!不是旁人!你不必用这般的态度对我!” 柳白鹭迷茫的看着齐裴云,问道:“爷,妾做的不对吗?” 仍旧是那恰到好处的迷茫之色,眼底深处还是一成不变的冰冷无神,齐裴云气的跳脚:“不对不对!自然不对!” “那爷想要妾如何?妾慢慢学来可好?”柳白鹭牵起了一抹笑来,无边无际的落寞从她的嘴角蔓延至眼底深处。 虽是这样的孤寂落寞,可她整个人都仿佛焕发了神采,看着她整个人立刻鲜活了起来,齐裴云欢喜叫道:“对对对!就是这般!就是这般?” “这般?”柳白鹭猛然止住了笑意,眼神迷蒙片刻后仍旧牵扯出一抹落寞的笑,可是这次却未达眼底。 “你!”齐裴云瞅着她这副摸样就来气。 柳白鹭却瞪着桃花眼讨好的看着他,那副摸样与每一位试图讨好丈夫的女人并无二致,可是波澜不惊的眼底仍旧让齐裴云失望不已。 “罢了,罢了。”齐裴云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吁!” 一骑快马由远极近,来到柳白鹭身前立刻停了下来,她抬起头一瞧,连忙低下头去屈膝见礼:“民妇见过九皇子。” 九皇子跳下马来,看看前方悻悻烤鱼的齐裴云,笑嘻嘻的对柳白鹭道:“快快起来。大老远的就看见你们了,怎么?闹脾气了?” 柳白鹭微微垂首谢恩起身,对于九皇子的问话却不发一言。 九皇子围着柳白鹭转了一圈,咦了一声,道:“我看你怎么跟昨日里不同了?对了!我刚刚见你好像想要讨好齐大哥啊,不过,我听得母妃说,那样狐媚的法子只通房小妾才用,你是正房夫人为何也露出那样的神情?” 柳白鹭神情明显一鄂,旋即归于平静,端庄无比的面含浅笑而立:“殿下怕是看错了。” “哦,对了,你们烤鱼呢?好香啊,快快让我吃点儿,一会儿五哥来了,我可是吃不着了。”九皇子看了一眼柳白鹭,摇了摇头径自走向了齐裴云。 柳白鹭站在原地低着头,半响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摸摸的爬上了马车抱膝蜷缩在了一角兀自发呆。 *** 接连数日,柳白鹭都是这幅摸样,初初看去并无不妥之处,端庄,温婉,言听计从,从不行差踏错,便是切菜,也都是宽窄一般,没有分毫差距。 可是仔细看来,她便如一具行尸走肉,毫无半分神采,偶然转目之间流转出光华也如昙花一现那般转瞬即逝。 宣旨完毕在永康关逗留的九皇子上门了几次发现柳白鹭竟然变得与京中那些贵女们一模一样之后也不乐意过来了,转而去围着杜霜转悠去了。 而杜家在接旨之后一月内就要启程去昱岭关上任了,虽然杜夫人是要回京城的,杜衡也可以晚一两月启程,可是杜大人却是要参加儿子的婚礼,喝上一杯儿媳茶的。是以接旨第二天杜家就上门来提亲,要求在月内将婚事简办。 齐裴云是外男,妹妹的亲事自然不好亲自操办,长嫂如母,这一切便落在了柳白鹭的身上,不过区区四五日的功夫,柳白鹭便以最少的银钱将所需的一应东西置办妥当,并且让杜家挑不出半分礼来。 而婚礼所需的所有程序也在这四五日的功夫走完,余下的便是到了正日子之时的迎娶了。 这几日间杜夫人对于端庄和顺的柳白鹭是赞不绝口,更是请柳白鹭帮忙教导杜霜规矩,以免回头进京后闹出什么笑话。 柳白鹭没一口应承下来,却让杜霜每日里过来跟着她一同忙齐裴安的婚事,在一言一行中教导杜霜规矩以及掌家理事的技巧。 虽然齐家没有下人,凡事都要柳白鹭一人来操办,可是这其中若是在权贵人家该当如何行事等等都教的一清二楚,短短一月的功夫杜霜受益良多。 到了齐裴安成亲之日,柳白鹭与杜霜俱都一身绯衣的站在一起,远远看去,两人如一对双胞胎一般,一言一行俱都一模一样。 被派来在新娘子娘家帮忙充数的杜霜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她磨牙道:“你日日这样也亏你装的下去。” 柳白鹭轻描淡写的撇了一眼杜霜,道:“笑不漏齿。” “是。”杜霜挤出一丝假笑来,相比于一月前,她的笑容够不上无懈可击,倒也自然柔美了许多。 幸亏齐家的宾客不多,不然杜霜真的要抓狂了,这一个月来,她也看柳白鹭有些不对劲,不过询问多次未果之后,她也习惯了这样仿若三魂少了七魄的柳白鹭。 她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时辰,道:“如今快六月了,今年的第一名媛评选我是参加不了了,不知明年可否参加。唉,你说要是京城第一名媛都是你这般摸样,那还选个什么劲?每日里都看一模一样的笑容,不审美疲劳吗?” 柳白鹭伸手帮杜霜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道:“京中女子大多如此生活,不过若是在家中,也可略放松下。只是小心隔墙有耳,所以君子慎独。” “切。”杜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那样的生活好无趣,我还不如跟父亲去昱岭关呢。” 柳白鹭正了颜色,道:“莫要忘记,昱岭关犹如龙潭虎穴,你在这里会让你父亲分神,还不如去京城。若是凭借你的本是打入京城闺女圈中,日后自然有你的用处。” “那些贵女们可以左右朝政?”杜霜瞠大了双目看着柳白鹭,她还真真的不敢相信啊!就凭着那些木头人? 柳白鹭板正了她的脸,合上她大张的嘴,不知为何,在杜霜面前她便放松许多,也不那么硬挺着装模作样:“她们自然不能够左右朝政,可是若是利用好了,即可当做一把刀也可用来搜集一些消息。莫忘记了,在权贵家中,女儿是娇客,有些什么东西他们也会想法子利用家中的女儿进行传递,从中甄别真假以及利弊是一门学问,这方面我相信你比我在行。” “喔,女人是八卦的聚集地。”虽然杜霜理解有误,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柳白鹭也不去纠正,道:“今日成亲,后日回门礼,大后日你们就要启程了,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京中规矩严谨,你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要看紧了,若是不可相信的不能让她们近身,更不能让她们进你的房间,碰触你的衣物,食物。出门在外丫鬟婆子们都要跟着,越多越好。” “这是为何?京城那么大的地方,难不成还有人会在天子脚下绑架不成?”杜霜问道。 柳白鹭撇了她一眼,道:“你当知道名节对于一名女子的重要。若是有人为了对付你,引开你身边的人,只要一男子与你私下里见面,哪怕只是面对面的站着,你的名节也就完了。” “啊!”杜霜想起来了,她看过那么多的宅斗怎么这会儿就忘记了?“那些贵女们都只会使这么一个手段吗?让人弄脏了衣服,寻一处地方给她换衣,而后偷了她的衣物给陌生男子,或是安排陌生男子在换衣之处。亦或者是陷害人落水,安排男子相救等等,嫁祸污蔑他人名节,或者使手段逼迫他人迎娶?” 柳白鹭嗤笑一声,道:“这手段虽然单一,却最为管用,只要目的达成了,还管用的什么手段?” “无趣。”杜霜咕哝一声,重新挂起了笑容跟柳白鹭当起了双胞胎。 (紫琅文学) ------------ 可爱的魔鬼 ------------ 第一一五章 心力交瘁 柳白鹭沉思片刻,道:“你性子直爽,也容易相信人,甚至比我更不设防,所以进京之后切记与人相交只可说半句真话。” “啊?不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吗?”杜霜诧异道。 柳白鹭觑她一眼,道:“若真是如此,你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么说吧,纵使有朝一日,我进京了,若是我身边的丫鬟婆子找你去某个地方,你也不可一人去,定要带齐全了丫鬟婆子,并且知会他人你去了哪里。而就算你我见面之中,我有事先走了,你也要尽离开所在之地,最起码也不可单独呆在一处房间内。因为你并不知道下一刻会有谁来害你。纵然我不会害你,也保不住有人借我的名头或者借了我的手来害了你。” “人人都要防着岂不是交不到朋友了?”杜霜泄了气,真真不想进京了。 柳白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认真道:“这些话你必须记到心里,死死记住了!在京中,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信任!” “哦,记住了。”杜霜有气无力的答道。 柳白鹭点点头,继续道:“回到京中,你若是想要寻人帮忙,就去找周卫青周公子,他身边的小厮周克是可以信任的。不过若是周夫人派人找你,你万万不可相信。” “你不是说京中无人可信吗?这周公子与你又是何关系?”杜霜双目晶亮的看着她追问道。 柳白鹭眼神黯了黯,道:“是我之前的未婚夫。他这人实心眼儿,有些死板,所以极为可信。” “听你这意思,他那夫人是不可信的,似乎还跟你有叙吧?都说这男人呐,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不过是他前未婚妻,你就那么自信他不会被他夫人笼络了心去对付你?”杜霜笑着挪揄道。 柳白鹭一时间怔住了,她皱眉半晌,道:“也罢,还是不要找他了。总之你在京中小心,京中的贵女们有些可以相交,有些认识就好,有些要远离,回头我写给你吧。” “好啊,好啊。”杜霜真真是有些怕了柳白鹭了,不管何时都能对她说教一番。 齐裴云迎了人进来,远远的就看到与杜霜说笑的柳白鹭,这一个月来柳白鹭始终都是那副摸样,他无论如何戏弄或者想法子气她,都得不到半分回应,也就杜霜来了之后她才鲜活几分。 这,莫非那日岳母跟她说过些什么? 齐裴云想着,心中一动,今日岳母会过来,不若到时去问问看如何解开这个结。 母亲身上的毒毫无起色已然让他心力交瘁,再面对一个木头一样的柳白鹭,他真是疯掉了。 说话之间第一次催妆已然到了,柳白鹭见宾客来的差不多了,便去了西厢房看齐裴安梳妆。 很第二次催妆到来,柳白鹭连忙让喜娘给齐裴安穿戴好了,又将自己准备好的荷包塞到齐裴安的手里,道:“这是我今日刚刚拿到的银锞子,到了杜家别吝惜银子。” “多谢嫂子。”齐裴安连忙起身行礼,她知道杜家那样的地方,就是有人宠着,也会有人看银子行事,更何况自己这样出身的,还不见得可以博得丈夫与婆婆的欢心,所以银子尤为重要。 这次成亲杜家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柳白鹭又自己添了五十两为她置办嫁妆,如今这一包散碎银锞子怎么也得有十几两。齐裴安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上一世是杜霜那个嫂子对自己好,这一世是柳白鹭这个嫂子对自己好。 柳白鹭含笑扶她起来,道:“不必多礼。盖上盖头,新郎官儿可来了。” 一句话让齐裴安红了脸,她摸索着将藏在怀中的一样东西拿出来,借着柳白鹭为她蒙上盖头之际塞进她的衣袖里,并捏了一把她的胳膊。 柳白鹭心中一动,看着齐裴安被喜娘扶着坐在床上,自己退了出去摸了摸袖袋里的东西,她笑了笑,转身进了正房。 今日齐裴安成亲,齐丁氏却疯疯癫癫的,纵然这样,她还是齐裴安的嫡母,齐裴安成亲她不能不出来。 柳白鹭打开紧锁的卧室门,看了一眼搂着齐震牌位嘿嘿傻笑的齐丁氏,上前去扶起了她,柔声道:“母亲,今日是您大寿,父亲命儿媳大办,您赶紧梳洗了去吧,宾客都来了呢,您听听外面的鞭炮声,可热闹了。” 齐丁氏一喜,拍着手笑了起来:“夫君对我最好了,那些个狐媚子这会儿定然躲在什么地方咒我呢!一会儿让她们都过来招呼客人。” “是。”柳白鹭笑着应了,转身去找了一套枣红牡丹纹织锦缎的衣裳。 齐丁氏站了起来,她看了手里的牌位一眼,咦了一声,道:“夫君在外面为我做寿,我怎么能抱着这个呢?可是,这个东西是什么?这上面写的是……” 柳白鹭赶紧将牌位拿开,把手里的衣服塞到她手里,问道:“母亲看这套衣服可好?这是裴云特特给您找来的上等衣料。” “可是云锦?”齐丁氏欣喜的摸着上面精美的绣花,喜滋滋道:“还是我儿孝顺。知道我喜欢什么。” “是,您穿上吧,夫君在外面等着瞧您穿上这衣服的。”柳白鹭帮齐丁氏宽衣。 齐丁氏却猛然抓住了柳白鹭的手,面目狰狞道:“夫君?你叫谁夫君?能叫他夫君的只有我!只有我!” 齐丁氏疯癫之后力气倒是不小,抓的柳白鹭手腕生疼,她微蹙眉尖小心却用力的将齐丁氏的手指掰开,含笑道:“母亲,我是您的儿媳啊,我的夫君不是裴云吗?” “哦,对,你是我儿媳妇。”齐丁氏点点头,任由柳白鹭服侍着她换衣裳,忽然又抓住了叫道:“不对啊!我儿还小呢!什么时候成亲了!说!你是哪个狐媚子!是不是方小游!还是苏慕云那个小贱人!” 柳白鹭眼儿微眯,笑道:“我叫丁云霞。” “对对对!你是丁云霞那个小贱人!你个狐媚子!胆敢勾引我夫君!我做个小人儿扎你!我扎!扎!扎!”齐丁氏转身爬到床上胡乱摸索着,片刻后摸出了七八个白布娃娃来,每个布娃娃上面都扎满了银针,写着人名并生辰八字。 齐丁氏从中挑出一个写着“丁云霞”的布娃娃来拿着银针就往娃娃的头上扎去:“我扎花你的脸!看你怎么勾引我家相公!” “白鹭,进门了,母亲还没收拾好?”齐裴云推门而入,看到齐丁氏又拿着布娃娃扎来扎去,连忙上前去抢过她手里的娃娃,对柳白鹭道:“你怎么还没把这些收拾掉?这巫蛊之术让人看见了是要烧死的!” 柳白鹭面容平静道:“上次那些妾亲手交给了夫君,是夫君亲手烧毁的。这些是母亲新做的。” 齐裴云闻言低头去看,一看到上面的名字就感到一阵晕眩,这不是母亲的名字吗?她怎么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上去了?这针线自己确实是自己母亲的无疑,他按了按额角,将床上的娃娃都收起来,道:“帮母亲换衣裳。” “是裴云来了?我儿,你父亲要为我做寿呢,你看看我穿这衣裳好看不?我这妆,这发式如何?”齐丁氏抓住了齐裴云将他扭向了自己。 齐裴云转头一瞧,这说话的功夫,齐丁氏竟然已经将衣服都脱了,穿着大红的亵衣亵裤,脸上涂的五颜六色,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苟。 “白鹭姐姐,点儿。”杜霜进了门,看到齐丁氏这般模样愣了愣,随即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可是在看到齐裴云不善的面色之后连忙忍住了。她使劲儿抿着嘴看向了柳白鹭,却见她面无表情的捧着衣服站在齐丁氏旁边,她不禁佩服起柳白鹭的心性来,这份忍耐的功力真真深厚! 齐裴云看到杜霜进来,如见救星一般,道:“你帮着白鹭给我母亲收拾收拾,我先出去。” 纵然是亲生儿子也不便见到母亲这般模样,齐裴云连忙将齐丁氏交给两人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柳白鹭看着齐裴云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齐丁氏疯癫的摸样,轻嘲一般笑了起来。 杜霜上前去拧了帕子给齐丁氏擦脸,一边对柳白鹭道:“白鹭姐姐,我可真真佩服你,她以前那般对你,你还这么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她,若我是你,早就不伺候了。” 柳白鹭含笑道:“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更何况这是孝道,不容违背。” 杜霜对着嘻嘻傻笑的齐丁氏做了个鬼脸,道:“什么孝道?剜肉割肝,毁容守制就是孝了?这也太折腾人了,更何况孝顺是放在心里的,不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剜肉割肝真的可以治病便也罢了,若是治不好,这长辈的病没好,自己先倒下了这可是大不孝。而长辈们最希望什么?还不是儿女过得好?因为自己过世而让儿女们受苦受难,谁泉下有知会安宁?依我看,自己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开开心心乐乐的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一六章 牛角尖 这种新奇的论调柳白鹭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不禁轻轻摇头,道:“若真的是你说的这么简单,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命儿女了。” 看着杜霜没心没肺的笑容,柳白鹭还是羡慕的紧,生长于边关的她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性子也比京中贵女们开朗的多,只是如今一旦进京这种天性也会被扼杀了。 两人帮着齐丁氏穿了衣裳,收拾干净出了卧房。此刻一对新人已经等在了客厅之中准备拜别父母。 齐丁氏疯疯癫癫,还以为是在寿宴,看着那一对穿着红衣的人笑嘻嘻道:“这是谁家孩子,穿的真真喜庆,赏,赏。” 柳白鹭不理会她,看了一眼齐裴云。 齐裴云点头,喜娘便在那边叫道:“拜别父母。” 杜衡搀扶着齐裴安,两人依着形式叩拜。 齐裴云代行父职,训诫道:“戒之,谨之,无违尔舅姑之命。” 柳白鹭代行母之职,再三训诫:“勉之,谨之,无违尔闺门之礼。” “谨遵教诲。”齐裴安大礼叩拜。 齐裴云站在一旁轻轻点头:“时辰不早了,归去吧。” 女子出嫁,又称“归家”,归于夫家之意,又为回家之意。 柳白鹭看着一对新人远去,仿若看到自己当年成亲之时,不由转头看向了齐裴云,这一眼万语千言,柔情无限。 享受了她一月有余冰冷如木头招待的齐裴云乍一见如获至宝,连忙抱住了她惊喜道:“娘子,你肯理我了?” 柳白鹭面颊一热,看了一眼四下,嗔道:“宾客都在呢。” “对对对,对对对,我们回头私下里聊。”齐裴云激动的猛点头,想去招呼宾客,又怕放开了柳白鹭的手她会如之前一般对他,便牵着她的手往待客的东厢房而去。 “咳。”柳苏氏站在东厢房门口看着两人轻咳一声。 柳白鹭连忙挣脱了齐裴云的手往后退了半步,遥遥对着柳苏氏一礼。 齐裴云见状,再也不愿忍耐,大步走到柳苏氏面前躬身见礼后,道:“母亲,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苏氏犹豫了一下,见齐裴云面色不善,以为柳白鹭又惹了什么事,不由皱眉道:“可是白鹭做错了?” “自然!”齐裴云咬牙切齿道。 柳苏氏身子一颤,目光看向了客厅。 柳白鹭敛眉垂目的静静肃立,然而她的手却在衣袖里微微颤抖。 柳苏氏一声叹,低声道:“白鹭生性倔强,可是心地良善,纵然嫉恶如仇,可是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要谅解才好。” “啪嗒。”一滴泪水落在了衣袖上,旋即不住滴落。柳白鹭察觉到身边有人,连忙别过头去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抬首见是杜霜,笑道:“要回了吗?” 杜霜侧首看着柳白鹭微红的眼,笑道:“准备回了,你这是怎么了?” 柳白鹭抿唇含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夫君见妹妹出嫁,心中不,生怕日后受了欺负。” “怎么可能?”杜霜拍着胸脯笑道:“大哥要是欺负嫂子,我定然帮着嫂子揍他!若是大哥胆敢纳小妾,我剐了他!” 柳白鹭嗤笑一声,道:“这世间男子都三妻四妾,不纳妾怎么可能。” 一双桃花眸子泛着点点水光,这一笑之下百媚横生,放佛日月都失去了神采。 齐裴云看的痴了去,不由自主的走到柳白鹭身边,挽着她的手低声道:“娘子,这些日子你可吓坏我了。” 柳白鹭反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是我钻了牛角尖了。夫君勿怪。” 女儿之前那般,柳苏氏看着也心疼,当娘的谁不是盼着儿女身子康健,开开心心?可是她怕柳白鹭一气之下闯下大祸不免口气重了些,如今见女儿想开了,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是再看两人并肩而立,想要斥责不合规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见杜霜似乎有话与柳白鹭说,便对齐裴云招了招手,道:“裴云,走跟我说说话。” “是。”齐裴云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柳白鹭的手,跟着柳苏氏去了正房旁一间闲置的耳房中说话。 杜霜转头看着柳白鹭笑道:“你前些日子可真真不好看,虽然端庄的紧,可是怎么看怎么假。” 柳白鹭微微颔首,歉然道:“让你们忧心了。” 杜霜有心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这到底是人家家中的私事,便口风一转,笑道:“若是齐大哥要纳妾,不知白鹭姐可否愿意?” 柳白鹭目光一凌,这些日子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将一丝杀机隐在了眼底,只淡然笑道:“愿意不愿意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你可明白?” 杜霜有些泄气,瘪了瘪嘴没再说话,好半天后低声道:“那我走了。” 柳白鹭看出她有心事,想了想,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杜霜点头,垂头丧气道:“母亲说了,进京后要给我相看。准备明年将我给嫁出去。可是京中规矩大,我着实不喜欢。早年我也不觉得我会进京,没想到……你说,你们京中的男子身边是不是从小就安排下了通房丫头?那些丫头以后要当通房,当姨娘吗?媳妇都没娶呢,就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这成亲后怎么能够一条心?” 柳白鹭知她这是惧怕嫁人,不由笑道:“这你尽管放心,那些通房在成亲前大多都会打发掉。如若真的情分不一般,在成亲前也会送去庄子上,然后寻合适的机会接回来,也不会让新娘子脸上难堪的。再说了,妾通买卖,更何况还是一个丫头?” 杜霜咕哝道:“不是还有长者赐不敢辞吗?” 柳白鹭点着她的脑门儿失笑道:“你就不会找个错处吗?你这丫头,素日里挺机灵的,这会儿钻起了牛角尖来了。而且就算你明年嫁人,也还有一年多的功夫,回去慢慢忧心去吧。” “哦,那我走了。”杜霜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去。 一直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晴儿破天荒的对着柳白鹭恭恭敬敬的敛衽施礼,而后起身速的追着杜霜去了。 这耳房是个杂物房,也没个地方坐,不过现在齐家哪儿哪儿都有人,倒也只有这里最为安静了。 柳苏氏也不在意,进门后看着齐裴云掩上了房门,便追问道:“白鹭如何惹你生气了?” 齐裴云一撩衣摆就跪了下去,吓得柳苏氏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去扶他:“有什么话起来说。” 齐裴云梗着脖子道:“小婿不起。小婿不知白鹭犯了什么错,岳母大人要那般惩罚与她。整整一个月白鹭都不开心,面上虽然笑着,可是却毫无神采,小婿无论如何逗她,她都不开心。处处跟我讲规矩,讲道理,小婿真真不知她哪儿错了。岳母,日后白鹭再做错了,你别罚他了,罚我吧!她这般如同行尸走肉,着实让小婿心疼。” 见齐裴云说的是这事,柳苏氏松了一口气,手上使力,道:“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岳母不答应我就不起!”齐裴云开始撒泼耍赖。 他一个成年男子,纵然不用功夫,柳苏氏也扶不起他,更何况柳苏氏顾忌着男女有别以衣袖裹着手来扶,手上也没用几分力气,听他如此说,柳苏氏叹了一口气,索性收了手,道:“你们成亲三载,白鹭的脾气你也当了解了一些。她这人脾气拧,凡事又爱藏在心里不说。脾气也冲动,最不能够受人撩拨,而且这人也记仇。” 柳苏氏将柳白鹭的缺点一一数落,最终总结四个字:“冲动易怒。” 齐裴云为柳白鹭辩解道:“她其实挺好的,温和,心善,对母亲也好。”柳苏氏这么说他也明白过来她在担忧什么了,所以齐裴云重要强调了最后一点,又道:“我知道岳母大人为了白鹭费了不少心思。您也是为了她好。可是您也要相信她,相信您多年的教导不是?白鹭如今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乱来的。您若是再拘着她的性子,那般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何意义?” 说道这里,齐裴云不禁想起了这一个月来仅有的两次鱼水之欢。 以往只要他轻轻一碰她,她的身子就会极为的柔软,滚烫,如一尾游鱼一般在他的怀中挣扎扭动,吐气如兰撩的人心痒难耐。 而如今呢?他一碰,她就浑身僵硬,任由他如何施为,她都咬唇忍耐一副端庄之象。 他以前常听闻人说家中妻子形如木头,床笫之间不会动一动,更加不会叫出声来不说,身子还僵硬无比,着实无趣。他只以为是那些人眠花问柳的借口,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看着柳白鹭那般艰难忍耐似乎在完成一件让人觉得羞辱的事情般的姿态,着实让他兴致皆无。 柳苏氏怔了怔,叹道:“如今谁家女子不是这样?我若是不拘着她,她岂能有那厩第一名媛的称号?当年柳家被媒人踏破门槛的盛况如今在京中也是让人津津乐道。抛去此不说,我不管她,难不成让她就那般长下去,日后无法无天?” 回忆起第一次与柳白鹭见面所见到的事情,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齐裴云缄默,确实,她这脾气若是不拘着,只怕仇人遍地跑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一七章 信 柳苏氏转身在一只箱子上坐下,叹道:“她三岁之时去别人家做客,只因主人家一个丫头背地里说她娇蛮,回头那丫头居然被人用火烧了头发,若不是发现的,只怕这条命就得丢了。四岁之时,她房里一丫头手脚不干净,我们打一顿撵出去便也罢了,她背地里让人去把那丫头的双手给剁了舌头给绞了。你见她的时候她是几岁来着?六岁左右?我也记不得了,只因一窝鸟雀在她洗的衣裳上拉了一泡屎,就把鸟窝给捅了,这还不算,还把所有鸟雀都给弄死了,给我们炖了一锅汤喝。” “你道她嫂子为何跟她关系不好?她嫂子嫁进来的时候那也是温良贤淑,两人虽有些不对付,大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就因为她嫂子手下一个丫头口出恶言,她就剪了人家的舌头。那个时候我还是日日拘着她让她诵经念佛便做出这等事体,我不得不想法子让她更加安静本分一些。若是不如此做,日后她长成恶妇,还有谁会要她?人人都会戳着她脊梁骨骂她!你可知道,她那般容易相信人,性子又冲动,多次被人当成枪使,若不是她身边的丫头机灵,数次化解,她别说厩第一名媛,就是参加评选都不让去的。” 齐裴云可不相信柳白鹭会这般蛮不讲理,他辩解道:“她那样做定然事出有因,断断不会只为口角之争,只为小偷小摸之事那般对人下狠手。” 柳白鹭站在门外,生身母亲都不相信自己,对自己没信心,可是她的夫君却那般信任自己,她伸手推门而入,转身关上门后跪在齐裴云身边,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对柳苏氏道:“母亲,您总说我早慧,早年的事情我也记得一清二楚。当年那丫头是丁家人,她污蔑母亲与人有染,所以女儿才会出手警告,那时候人也是女儿叫过去的,不然烧死她也不会有人知道。女儿房里的丫头手脚不干净,你可知她偷了什么?她偷了母亲给女儿做的小衣要拿出去,女儿审问之下得知她吃里扒外,要偷母亲贴身之物出去,可是母亲身边防范甚严,无从下手,才从女儿这里偷取母亲亲手所制之物。母亲还记得那窝鸟雀,可是母亲没想想,那在后花园墙根儿底下的鸟雀在我们家筑巢许多年,从弄脏过任何人的衣物乃至吃食,为何偏偏那次女儿为了表孝心,给母亲洗衣物就将一泡屎落在了母亲的衣裳上?” “那是有人知晓女儿没什么耐心,若是这衣物脏了,说不得一气之下就将衣物给扔了,当时女儿也是抱着这个想法的,可是将衣物扔了女儿就后悔了,那衣物料子极好,纵然脏了,捐出去给善堂也是好的,犯不着扔出去白糟践了。所以女儿就去寻那衣服,谁知却被人给偷偷拿走欲弄出柳家去。女儿便杀鸟敬猴以示警告。谁知那人狗胆包天,屡次再犯,女儿便想法子让父亲撵了她出去。” 听到这里,柳苏氏已是泪流满面,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东西她不知晓,她低头拭泪,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可是当年你父亲的通房丫头莺儿?” “正是。”柳白鹭点头,道:“那莺儿与父亲青梅竹马,本打算日后当姨娘的,谁知母亲进门后父亲对母亲情深意重,数年都不曾纳过通房,所以怀恨在心,也正因如此才被人给利用了。” 柳白鹭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齐裴云,垂下头去。 齐裴云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他震惊无比道:“可是我母亲主使?” 柳白鹭看看柳苏氏,看看齐裴云,点了点头,道:“这也是婆母为何百般不喜我,想要休弃我的原因。” “那她为何又要答应这桩婚事!”柳苏氏一拍腿,气的直发抖:“不喜我柳家人,便不与我柳家来往便是!这般糟践我女儿是为何!” “岳母,娘子,对不起。”齐裴云能说什么?那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他垂下头去,想要找解药的心熄了下来,那解药难寻,这般也好,也好。 柳白鹭笑了笑,道:“还能为何?还不是为了让柳家身败名裂?女儿的性子她定然是知晓的,只待逼的女儿忍无可忍之后行那不孝之事,到时候就可逼的夫君以‘不孝不悌’‘恶妇’等名声休了女儿出去,届时岂不是狠狠打了母亲的脸?当年母亲在京中可也是贵妇典范,家家户户的婆母都拿母亲与她们家的儿媳妇比较。” “那些事情怎么都没听你跟我提过?”柳苏氏泪流满面,自己的女儿孝顺的让人心疼,自己却时时怕她闯祸,总是拘着她。 柳白鹭笑道:“无论母亲让女儿做什么,都是为了女儿好,女儿懂得。” “白鹭。”柳苏氏扑在了柳白鹭的身上,抱着女儿嘤嘤哭了起来。 柳白鹭看了一眼齐裴云,后者连忙起身退了出去,悄悄掩上了门。 母女两人多年的心结解开,柳白鹭对母亲说了很多很多,柳苏氏也是满心的愧疚,自己扼杀了女儿多少童真与欢乐,然而柳白鹭并不介意。 若是照着她原本的性子走下去,她整个人锋芒毕露,加上她良好的家世背景,与早年那般容易相信人的天真无邪,真真会被人给卖了都不自觉,如今这般很好。 到了晚间,憋了许久的齐裴云终于尽享鱼水之欢,柳白鹭被折腾的浑身酸疼,别说动动手指了,便是眨一下眼都嫌费力。 “咦?这是什么?”齐裴云起身为她擦洗身子,看到了地上隐在衣服一角的一封信。 柳白鹭有气无力道:“裴安给的。” “哦。”齐裴云捡起信来放到她枕边,拧了帕子开始为柳白鹭擦身。 柳白鹭红着脸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察觉到刚硬的手握着细柔的细绢从自己私密处滑过,刚刚平复的身子又隐隐战栗了起来,然而她早已筋疲力竭,齐裴云虽然同样意动,却也强制压了下来,匆匆帮她清理完了将水倒掉。 柳白鹭转头看到枕边的信,不免想到之前在熊唐县之事,原本打算回来就问一问齐裴安的,可是却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如今想起,齐裴安又出嫁了,那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呢? 她抬眼看到齐裴云打算熄灯,连忙出生唤他:“且慢,你过来看看这封信写了些什么?” “好。”齐裴云将油灯拿到床边,打开了信封,只看了一眼,他便惊住了。 柳白鹭起不来身,见他这般连忙问道:“说了些什么?” “你看。”齐裴云将信塞到她手中,转身出门。 柳白鹭用尽力气抬起手来,匆匆看过后也是惊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齐裴云此时进来,道:“外面无人,你相信她的话吗?” 柳白鹭咬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齐裴云沉思道:“裴安不识字。” 不识字更别提念书写信了。 可是这信上的字迹柔婉中带着几分刚劲,虽然尚且稚嫩,却有几分风骨,没几年的功夫也写不出来这样的字。 柳白鹭想了想,道:“我有几次见过她在厨房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可是她是跟谁学的?” “裴安自小就被母亲拘在身边,绝无机会读书识字。”齐裴云道。 “会不会是她出去找人代写?”柳白鹭试探地问,旋即又摇头道:“这样的东西写出来,是大逆不道的,若是被人抓住了,满门抄斩都是轻的,她定然是自己写的。” 柳白鹭原本也不相信信上所言,可是齐裴云如此一说,她不得不信了,她又仔细辨认了信上的字迹,点头道:“正是裴安的字迹。” 齐裴安的信中说,她本是数年后的人,因着含冤而死所以才含冤而生。她原本是打算要复仇的,可是一觉醒来她发现世事改变了许多,她根本没敢动手也没敢改变什么。 可是就算她什么都不想改变,可是很多事情也在悄无声息地变化。 例如柳家的败落,上一世,柳家虽然被下狱了,可是由五皇子出手将柳君阁保了出来并且官复原职。 例如柳白鹭竟嫁给了齐裴云,上一世,柳白鹭是嫁给了五皇子为妾,在五皇子登基之后被封为皇后。 例如父亲齐震的去世,上一世,他还有一两年的寿命。 例如杜霜性格的转变,上一世,杜霜虽然也是个爽利的,可是到底是个大家小姐,远没有这位这般荤素不忌。 例如这次大战根本没有持续这么久,最后城虽然破了,可是却没有火熏地洞。 其中对于柳白鹭上一世的事情,齐裴安写的最多,然而却又因为她始终被齐丁氏拘在家中,所知所闻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不过最终说的,她最后被封为皇后,却是言之凿凿! 齐裴安似是怕柳白鹭不信她的话,最后又列举出了不久之后永康关会发生的不大不小的事情,例如隔壁周奶奶家的大儿子何时会碰破了头,谁家的孩子何时丢了,谁家何时又添了个女儿等等。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一八章 孕(1) 之后的几日,铜锣巷发生的数件事情一一证实了齐裴安信上所言,是以在齐裴安三朝回门的时候,柳白鹭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慎重。 然而齐裴安什么都不愿意说,行事也小心谨慎了几分,言说过几日待杜大人赴任之时,她与杜衡,杜夫人,杜霜四人也同时启程进京。 柳白鹭思虑过后忽然想起那晚鞑靼人掳劫齐裴安之事,那些人只怕就是为了齐裴安而来,至于那些人为何会掳劫她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关于齐裴安信上所言之事,柳白鹭与齐裴云相商了一段时日,觉得关于皇后之说不用在意,信中所说她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人,纵然真的当上了皇后,只怕也是树敌无数,颇为无趣。 至于齐裴安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端看日后了,更何况这根本是她一人之言,信者只怕也不多。 至于齐家的灭门之祸,柳白鹭的意见是不要再为五皇子做事,然而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不说两人相交多年的情分,以及五皇子在齐家危难之时的出手相助,但说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本拜托五皇子。 只怕今日说了不为五皇子做事,明日就会被杀人灭口。 为此,齐裴云仍旧坚持之前的意见,便是他蛰伏在家,依靠柳白鹭的茶楼度日,至于这些年他手下积攒的一些人,虽然看着多,然而真正能够被他所调遣并且指派信任的也只有百人之多,这百人一应生活用度不是一个小数目,然而齐家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养这些人,齐裴云思量再三想要将这些人解散了,柳白鹭却不同意。 她表示自己刺绣可以赚很多银子,若是以齐裴云的人脉将那些绣品卖出,便足以养活这些人了。虽然她要想办法隐藏自己的针线痕迹绣的会比较慢,可是为了躲避五皇子的耳目别无他法。 齐裴云不知这些人留着有什么用处,柳白鹭却不说,只让齐裴云留人。 齐裴云拧不过柳白鹭,便也只好答应了。 忙完了这些,柳白鹭又想起了康以邦建的那件别院里柳家的下人。那些人的身契都在自己手中,既然康以邦说别院自有出产可以养活那些人,柳白鹭便不用操心那些人的生计,只将四大丫鬟叫了过来,问清楚了她们的意思,最后让蓝墨回乡,其余无牵无挂的三人留在别院之中。 花管家与奶娘年纪大了,只想着与孩子们共聚天伦,答应康以邦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无法拒绝,又想看看旧主所以跟了来。是以柳白鹭接了他们二人去柳家住了几日,之后与蓝墨一同回乡了。 其余的下人,清澄问过了他们的意思,愿意回乡的,柳白鹭发还了卖身契,愿意留下的,她也说明了自己没有银子养他们,日后凡事都要自食其力。此言一出,要走的人十之七八,最后剩下的人加上清澄也不过十几人。看似对柳家忠心耿耿,然而柳白鹭真正不敢用的人却是他们。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是六月末。 这一日,柳白鹭坐在院子里绣花,齐裴云在一旁吭哧吭哧卖力的洗衣服,边洗嘴里边不停的叨叨着什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晚上吃什么来了:“娘子,天天青菜豆腐的我都吃腻味了,今儿个晚上给我炖红烧肉好不?” “不好。”柳白鹭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 “娘子,我想吃肉。”齐裴云将衣服洗的“刷刷”作响,仿佛以此可以表达自己的怨念。 “我不想吃。”自打那一日与柳苏氏解开了心结,柳白鹭行事做派与以往大不相同,虽然还会秉承着旧日的训诫遵循一些利益规矩,可是说话上到底没了什么顾忌,直来直去的自己也痛。 “娘子,我们都半个月没吃肉了。”齐裴云可怜巴巴的用湿哒哒的手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你看,我都瘦了。” 柳白鹭头也不抬,带了几分不耐烦道:“我不想吃。” 通常情况下,只要柳白鹭露出这种不耐烦的口气,都代表她没什么耐心了,齐裴云乖乖的洗起了衣服,没一会儿,隔壁的饭菜香气传了过来,他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道:“周奶奶家在炖肉呢。” 柳白鹭也闻到了一股子肉味儿,她眉头一皱,捂着嘴就跑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吓得齐裴云连蹦带跳到她身边轻轻为她拍背,急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呕……”柳白鹭根本就没空回答他,隔壁的油烟味儿混杂着饭菜香气传来,素日里格外的好闻,今儿个一闻肚子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齐裴云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叫了起来,道:“莫不是怀上了?这段时日来我可是日夜耕耘啊!想来也该有了!” 什么日夜耕耘? 柳白鹭惨白着脸白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他好像要补足那一个月没碰她的遗憾一般,日日夜夜的折腾她,若不是还有齐丁氏要照顾,柳白鹭敢肯定,齐裴云定然将她绑在床上数日不下床。 “呕……”心口刚刚舒缓一点儿,柳白鹭还没直起腰来,又一阵香味儿传来,勾的她心口一沉弯腰又吐了起来。 这可把齐裴云急坏了,他跳着脚道:“我跟周奶奶说,让她别做饭了!” “你回来!”柳白鹭抓住他的衣角,嗔怪道:“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周奶奶不吃饭,咱们也不吃饭了不成?呕……”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都听你的。”柳白鹭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干呕,齐裴云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又问:“我去请大夫?” 柳白鹭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去回。” “你自己可以吗?”齐裴云不放心。 柳白鹭抚着心口,道:“这又不是什么病,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去吧。” “好!”齐裴云一口答应了,正欲出门,又想起了什么进了正房,推开卧室的门看到母亲齐丁氏抱着父亲的牌位痴痴傻笑,有些不放心的将卧室的门锁上了,出来想了又想,干脆将正房的门窗全部锁上。 柳白鹭看在眼底,纵然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可是嘴角依旧止不住的上翘,刚刚苍白如纸的面容也泛上了一抹诱人的粉红。 看时间已然到了饭时,柳白鹭进了厨房,可是没想到昔日里并不觉得如何的厨房如今一进去就有一股子呛人的油烟味儿,这味道大的她在里面都站不住脚。 柳白鹭站在门口看着近在咫尺的灶台,她刚刚已经进去过三次了,每次第一次勉强将柴火塞进了灶里,第二次将火打着了,第三次将火烧的旺了,可是这第四次她无论如何进不去了。 给锅里添水需要时间,可是她在里面呆不过须臾功夫便要出来透气,不然便会吐出来,她肚子里吐的只剩下酸水儿了。 “娘子!我回来了!让大夫给瞧瞧!”齐裴云推开了家门,笑的春风得意。 柳白鹭站在门口看着齐裴云,摸着瘪下去的肚子道:“我饿了。” 那种可怜兮兮的神态让齐裴云的心都酥了,他步走上前去扶了柳白鹭回东厢房,道:“我去做饭,娘子好生歇着,一会儿你做菜便是,我都给你洗好切好了。” 一听要进厨房,柳白鹭那一双桃花眼水亮水亮,带着一丝后怕与不情愿道:“我进不了厨房。那里面的味道我受不了。” 望着那双水眸,齐裴云连连点头:“好好好,今儿个咱们从外面叫饭吃,日后我学做菜,你不用下厨,你想吃什么?” 柳白鹭咬着唇道:“炒鸡蛋,炒圣女果,还有一碟子辣子。再一个小咸菜几个清淡的小菜,嗯,不要葱姜蒜。” 她要的菜很普通,可是其中的圣女果是上贡之物,在这边关之地却极为难寻,齐裴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道:“你稍等,我去把灶里的火熄了就去买来,你先让大夫把脉。” “好。”柳白鹭乖乖的点头。 柳白鹭挽起了衣袖,在手腕上覆了丝帕让大夫把脉,很,大夫便道喜了,柳白鹭喜形于色,不住口的问着孕期要注意的事情。 大夫摸着山羊胡笑道:“无妨,只要不吃寒凉之物,一般无事。” 柳白鹭疑惑道:“麝香等物呢?” 大夫失笑道:“谁会没事儿把一大块麝香放到身边?放心,一般说来无事,若是体质弱的倒还需要防一防,不过老朽观齐太太身子健壮,倒也无碍,若是不放心,便不用香料便可。” “多谢。”柳白鹭笑盈盈一礼,道:“请您稍后,我去拿诊金。” 柳白鹭奉了诊金,然而大夫却没走,她心中好奇,却也不好多问,好在大夫自觉,去了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柳白鹭上了茶水便收拾了绣品回房绣花了,约两刻钟后,大门被人打开,柳白鹭兴冲冲的出去,看着拎着食盒进来的齐裴云期盼的问道:“我的饭呢?” 齐裴云对大夫点了点头,拥着柳白鹭进房,将饭菜一一往外拿。 柳白鹭眼巴巴的瞅着食盒,不时舔一下唇,眼瞅着七八道小菜端出来,就是不见圣女果,她瘪了嘴:“圣女果呢?”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一九章 孕(2) 齐裴云给柳白鹭盛了饭,捧到她跟前,道:“我跑了好几家饭馆儿,都没有圣女果,其中一家说是明儿个才有,不如你等等,明儿个咱们再吃?” 柳白鹭乍一听要明天才有的吃,心里止不住的委屈,那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开始往下掉,吓得齐裴云手忙脚乱的将饭碗放下,拿帕子给她擦脸:“你这是怎么了?大夫!大夫!来看看啊!” 柳白鹭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齐裴云,道:“我要吃圣女果。” “可是现在没有啊。”齐裴云一阵无奈,“我连知府府都去问过了,新上任的知府没有换下府里的厨子,他那里都没有的。” “我要吃。”柳白鹭觉得很丢人,居然就为了个圣女果就哭鼻子,可是她就是觉得委屈,待她一看到大夫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更觉得丢人极了,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齐裴云着急的看着大夫,连声问道:“大夫,您过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大夫刚刚已经听到两人的对话,闻言笑着摇摇头,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有孕后的正常反应。孕后这妇人的情感格外丰富,加之各种嗅觉味觉以及听觉灵敏异常,所以跟往日里不大一样,也有人孕后性情大变的,也有人孕后吃以前所不喜欢吃的东西的。老朽还看到过有人孕后特别稀罕炭火,差点儿吞炭的。” “啊……”齐裴云看着从来不知道撒娇卖痴的柳白鹭一阵头疼。 大夫的话不仅没让柳白鹭不好意思起来,她反而更加理智气壮起来,揪着齐裴云的衣角就晃了起来,语气也从之前的撒娇变成了陈述句的坚定:“我要吃圣女果。” 绝美的容颜,娇滴滴的神情配上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就好像昨日夜里哀求着自己的摸样,齐裴云心荡神驰之后只觉的头疼:“可是现在没有啊。” “我要吃嘛,好不好?”柳白鹭现在只想吃那一种东西,仿佛怕齐裴云跑了似的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大夫哈哈一笑,道:“我家中倒是种了一株圣女果,不过只结了三颗果子,还青着,若是不嫌弃就过去采摘吧。” “真的?”柳白鹭双眸晶晶亮的盯着大夫。 那副如狼似虎的样子让齐裴云赶紧挡在她身前,然后拉着大夫就往外跑,出了门,他跟柳白鹭一般开始问起了孕后的注意事项,最重要的是关于日后自己的“福利”问题。 齐裴云给她找圣女果去了,柳白鹭等的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她抓了抹布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抹了一遍,齐裴云才回来。 一听到开门声她就扑了过去:“圣女果呢?” 齐裴云立刻就将手伸出去,三枚青色的鹌鹑蛋大小的果子躺在他的手心,看着就酸。 “咕嘟”柳白鹭吞了一口口水,将手中的抹布往齐裴云怀里一塞,抢过果子就用桌上的茶水洗过,也不待水干,一口就吞了下去。 尚未成熟的果子又涩又酸,柳白鹭的脸都皱到了一起,可是她还是津津有味的吃着,吃完一颗第二颗又塞了进去,待第二颗吃完,她依依不舍的看着第三颗,想了好久,寻了一个锦盒出来,郑重其事的将果子装进了锦盒里好生收了起来。 齐裴云看着奇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万一我明儿个还想吃怎么办?”柳白鹭瞅了他一眼,安安分分的做到饭桌前吃饭去了。 齐裴云失笑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酒楼,已经跟她们说了,明儿个的圣女果我全要了,日后也每日里让她们送一盘过来,你放心好了。” “真的?你真好!”柳白鹭一听就跳了起来,冲着齐裴云脸上吧唧就是一口,蹦蹦跳跳的跑去将最后一枚圣女果拿出来一口咬了下去。 齐裴云看着直咧嘴,见柳白鹭若无其事的将果子吃了,他方才盛了一碗饭,又拿了一个稍大的盘子将每样菜拨了一些进去,去正房给齐丁氏喂饭去了。 吃完饭,柳白鹭看着空荡荡的盒子哀嚎一声,真真丢人啊!刚刚那是自己吗?眼见着齐裴云就回房了,她刺溜儿躲进了卧房,蒙着被子睡觉去了。 待齐裴云回来见到她这幅摸样,只安静的帮她脱了鞋子,自去吃饭去了。 柳白鹭这一觉竟然就睡到了晚上,一觉醒来竟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盘子的圣女果,追问之下得知是齐裴云趁着下午的功夫让人从卢煌县弄来的,格外的开心。 抱着这一盘子圣女果,柳白鹭没用一个时辰就都吃完了,吃了果子再吃了饭,原本以为睡了一个下午不会再想睡的她竟然沾枕即眠。 睡到了半夜,柳白鹭心口舌根一阵发沉,她一翻身来不及爬下床,“哇”的一声就吐在了齐裴云的被子上。 齐裴云被这一声惊醒,乍一见这阵势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柳白鹭又是“哇”一声,又吐了他一被子。 柳白鹭赶紧去推齐裴云:“给我倒水去。” “哦。”齐裴云掀被而起,先将柳白鹭扶下了床,让她在妆台前坐好给她拿了痰盂又去倒水。 柳白鹭抱着痰盂足足吐了一刻钟方才缓过劲儿来,她就着齐裴云的手喝了一口水,正想说可以睡觉了,忽然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她一低头,“哇”一声,刚刚喝下的水伴随着肚子里的酸水又吐了出来。 吐了好半响,方才好点儿,她一起身,又闻到了那股子味道,她挣扎着爬起,将妆台上的两个妆奁匣子都打开来胭脂水粉的都倒了出来。 “你在找什么?”齐裴云看着奇怪,追问道。 柳白鹭对着痰盂又干呕了一阵,根本就没工夫回话,她在一堆瓶瓶罐罐中一阵翻找,最后抓着数个小瓶子拿到了眼前,这一近前,她又忍不住的一顿干呕。 她肚子里早就没有半点儿东西了,这会儿在怎么恶心也只是往外吐空气,吐口水而已。 齐裴云看着她手里几个瓶子惊讶道:“这是我的香丸,有什么问题吗?” “难受。”柳白鹭将几个瓶子塞进齐裴云的怀里,指着门外,道:“我闻不得。” “哦!”齐裴云抱着瓶子就跑了出去,他本想放到西厢房,想到大夫说有孕的人嗅觉格外的好,便又跑了出来,寻了一个匣子将瓶子都装好了,又拿旧衣服裹的严严实实的,在院子里的井边挖了一个坑,将东西都埋了进去。 待他回房的时候,看到柳白鹭疲惫的趴在妆台上吓了一跳,待检查后发现她只是睡着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床上狼藉一片,他连忙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扯下了地,换了新的被褥,小心翼翼的抱起柳白鹭将她放上床,盖上被子。 柳白鹭睡得极沉,躺好之后也只是在枕头上蹭了蹭又不动了。 齐裴云抱着脏兮兮的被子出去先将脏了的被子拆开,将被套上面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后放进盆里用水泡着,其余的先堆在了门前。 待一切忙完,齐裴云想着柳白鹭肚子里的宝宝,只剩下傻笑了,好半响后,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自家门前还放了辨别位置的香丸,连忙跑去将藏在门后的香丸挖出来。 永康关是他时常呆的地方,所以这里用作认路的香不似别的地方只弹一点儿末,而是放置了一整颗香丸,这样一颗香丸至少可以保持数月香气缭绕不散,是齐裴云认路的法宝。 挖出来了门口的,他想了想,将放置在邻居家门口的香丸也都一一找了出来,最后他一路走一路收,不知不觉竟然将铜锣巷乃至锣鼓巷的各色香丸共计百余枚都收了起来。 柳白鹭只觉得睡得极是香甜,一觉醒来,她又饿了,还没睁眼,她就叫了起来:“夫君,我饿了。” 等了好半天没有人应声,柳白鹭奇怪,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竟然是空的,床铺凉凉的显然没人睡过,她起身看向窗外,卯时不到,他能去哪儿? 柳白鹭披了衣裳下床,见厨房与正房都黑着等,她不由奇怪,难不成是张庭把人叫走了?不会呀,起码他会跟自己说一声的。柳白鹭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忽然,她想了起来! 她耸耸鼻子,在家中一向缭绕的各种清雅香气全都消散无踪,她暗道坏了!她闻不得那些香丸的味道,他该不会是将家中所有的香丸收走以后还要收走别的地方的香丸,然后迷路了吧! 柳白鹭赶紧披上了衣服顺着铜锣巷找了出去,整条铜锣巷中都没有以往那种熟悉的味道了,她心下感动,脚下却是走的更了。转过铜锣巷,她站在路口闻了闻,忍着恶心顺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味儿走去。 所有的香气汇聚在了锣鼓巷,柳白鹭站在巷子口看着坐在一家客栈门前的齐裴云笑了起来。 坐了大半宿的齐裴云惊觉有人过来,他一转头,见是柳白鹭,连忙跳了起来,叫道:“你闻不得那种味道!别过来!” 柳白鹭扬唇笑了起来,她足尖轻点离地一尺余,身子轻飘飘地似一阵风飞进了他的怀里,她紧紧的抱着他,紧紧的,永远不愿撒手。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零章 丁夫人 厩。 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再看看手中的信笺,皱眉道:“你说你是应莫?跟我外甥青梅竹马?” “正是。”应莫进京后并未直接去丁家,而是专门找了康以邦的人,让人请了教引嬷嬷来教导她京中各种规矩礼仪,她性子虽然泼辣,却也是个极为聪慧的,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已然学的有模有样,此刻她低眉垂目,带着一分恭敬,不卑不亢道:“齐公子九岁去了永康关,十岁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经商才能,之后便一直跟在我……小女子父亲身边学习经商之道,十二岁已然是永康关家喻户晓的不世神童。” 应莫并没有将齐裴云为五皇子做事之事说出来,然而丁夫人是何人?在厩这样的地界出生成长,自打会说话起就被教导了对别人说出口的话反复思虑,过滤出其中的真假推敲出其里面包含着的真正信息来。 前几年五皇子大婚异常奢华,皇子成婚都有定制,断断办不出那样奢华的婚礼来。如此联系起来,丁夫人便猜测出齐裴云是在为五皇子做事,不然齐家不会过的那般拮据,更不会延误了齐震的病情,让他病逝了。 她重新看着手中的信笺,眸光闪烁:“这信是何人给你?”她抖了抖手中信笺似笑非笑道:“你可别说是我家姑奶奶写给你的,她的字迹我可是认得,若是你写的,你再亲来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应莫咬着唇,没想到这京中的人与边关大不一样,她想起前段时日收到的一封信,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答道:“小女子来之前伯母受了重伤,这封信是她偷偷让看病的大夫代写后交与小女子的。” 丁夫人拧起了眉头,半晌后失笑道:“我家姑奶奶的脾气我是最为清楚的,那柳白鹭纵然是厩第一名媛,可是为人最是端庄温和不过,这囚禁婆母一事断断是做不出的。更何况我家姑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会被她欺凌至此?” 人说嫂嫂小姑与儿媳婆婆是天生的劲敌,而最了解一个人的并不是他的枕边人,而是他的敌人。 丁夫人一语道破其中破绽,应莫冷汗直流,辩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柳白鹭看着是个好的,却最是黑心不过了。前段时日永康关被攻破,她可是接连杀了好几个人呢,端的是心狠手辣。” 这…… 丁夫人犹豫起来,齐家被贬之后他们虽然与齐家联系少了,可是这次永康关被破,那边的消息传进厩,周卫青的夫人方钰不顾危险千里追夫被传为了美谈,而柳白鹭在城破之后与周卫青联手杀了不少鞑靼人这事儿京中贵妇们之间也是传遍了的,众人纷纷乍舌,原本温柔婉约的厩第一名媛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丁夫人沉吟半晌,问道:“不知我家姑奶奶现在身体如何?” 应莫满面担忧悲戚道:“伯母自从伯父病逝之后精神便有些不济,这次病中又受惊,所以精神有些不大清楚了。” 应莫说的极为含蓄,齐丁氏追问道:“不大清楚是何意?又怎会病中受惊?” 应莫眼珠子一转,及速的说道:“齐太太为昔日厩第一名媛,在那永康关也是第一美人,城破那****被鞑靼的大王子看上要掳走,幸得康将军相救才免于被羞辱,然而鞑靼大王子并未死心,又派了死士去永康关掳人,谁知那日齐太太并不在家,伯母受惊之后神智便有些不清楚了。”应莫顿了一下,又道:“那日是在小女子接到伯母给我的密信之后第二日,第三日,小女子听闻伯母有些神志不清,想要上门探望,然而齐家却没人,小女子怕事情有变,所以匆匆赶来了厩。” 丁夫人凝目看着应莫,她眼神躲躲闪闪,话里也不知有几分真假,不过就她说的来看,怎么像是柳白鹭勾结鞑靼人来害自己婆母?难道真的如信上所言柳白鹭不孝不悌,姑奶奶要将她给休了? 见丁夫人不说话,应莫心中有些慌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她有心再说几句,然而多说多错,丁夫人明显已经起疑,她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多言。 “夫人。”一穿藕荷色褙子的婆子走了进来,绕过地上跪着的应莫将一封信送到了丁夫人的手中。 丁夫人拆开信一瞧,面色变了数变,起身对应莫道:“应小姐不远千里而来送信,我却是怠慢了贵客,起来,来人,把小姐叫出来陪客人说说话。”丁夫人吩咐完下人,又对应莫道:“我还有事要忙,应小姐初来厩不知可有住处?” 应莫起身后又施了一礼,道:“尚未有住处,不过小女子这次进京是随同父亲投奔五皇子而来,目前会暂居在五皇子府。” “呀!真真是罪过,罪过,”丁夫人欲走的身子又折了回来,拉着应莫的手在榻上坐下连声问道:“刚才听你说你父亲是经商的?永康关那边的皮子极多吧?” 应莫含蓄笑道:“父亲不经营皮子,专门从南方运来瓷器茶叶丝绸等物,经鞑靼运往西方白人国。”她看了一眼屋内,指着墙上造型古拙的挂钟笑道:“然后往回运一些钟表,花露水儿之类的物事。”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进京倒是带了不少的好皮子压箱底儿,过段时日便是中元节了,回头小女子送几张好皮子来给夫人做衣裳穿。” “这可怎么好意思。那皮子有什么颜色的?我家女儿就喜欢红色的……”丁夫人拉着应莫热切的聊了起来,直到丁小姐丁洛兰款步而入,她方才起身又对女儿叮嘱道:“这可是位贵客,要好生招待。” “是。”丁洛兰仪态万方的对应莫行了一礼,笑道:“见过应小姐。” 应莫一见丁洛兰进来就已然起身了,方才远观只觉得丁洛兰娇弱堪怜,如今近处一瞧,这丁洛兰相貌并不是多么美丽,然而清秀的眉目配上尖锐的瓜子脸儿,一双眸子漆黑如点墨,里面水波潋滟。消瘦的肩膀与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行动之间如那弱柳扶风让人打从心底里怜惜。 应莫看的发了半天的怔,直到丁洛兰出声她才慌乱地敛衽行礼:“应莫见过丁小姐。” “你们慢慢聊,我有些事去去就回。”丁夫人笑着看向两人转身出了门。 丁夫人接见应莫的地方并不在正院,而是专门辟出来款待一些不请自来又无法推托之人的会客之地。 丁夫人回到正院派人去将在前院书房议事的丁大人叫来,等待的期间她俯首将两封信看了又看。 应莫带来的一封信上尽是诉苦之言,细数柳白鹭种种不是,最后写了齐丁氏还是惦记着哥哥家的甥女,想要齐裴云休妻另娶。 第二封信是婆子送进来的,是齐裴云送来的报忧之信。 自打齐家被贬至永康关,两家便甚少来往,齐丁氏虽有怨言,可这毕竟是她的娘家,每年一封平安信是必不可少的。 前几年齐震病逝,信送到厩齐震便下葬了,丁家派去的人也只能赶在七七之数祭祀一番。而今齐丁氏疯癫了,齐裴云也不得不跟外祖家报信。 不多时丁大人回来,见到丁夫人好生坐在那里就皱了眉头:“又是何事叫我进来?我说了内宅之事我不管,你拿主意便是。” 你不管?不管就有人敢狐假虎威? 丁夫人冷笑,不过现在不是两人置气的时候,她将两封信推过去,又将应莫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末了,道:“依妾所见,应小姐所言之中,只怕裴云在为五皇子做事,所以这些年齐家过得并不好,前几年姑爷病重姑奶奶还曾写信过来要了几位药材与银子。若真的是自己经商,万万不会将银子挥霍一空。只是……” 丁夫人看了丁大人一眼,道:“五皇子怎就这么苛待跟随他的人?” 丁大人看着信,闻言睃了她一眼,道:“妇人之见,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过的虽然清苦,却向五皇子表达了自己拳拳之心,日后五皇子上位,定会厚待与外甥。五皇子素日里木讷温和,真真是看不出,五皇子竟然有次心性与魄力。” 这等朝政大事丁夫人不大懂得她只提醒道:“母亲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成日介念叨着姑奶奶,可是姑奶奶又是如今那副摸样,我们要不要接姑奶奶回来休养?姑奶奶中意我们洛兰,如今我看着裴云虽然落魄,可是他是为五皇子做事,重振齐家自不在话下。洛兰今年十四,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京中的公子哥儿们我都一一相看了,好的呢,家世太好,我们高攀不上,家世相当的没几个好的,纵然有那好的也是定了亲的,还不如裴云呢,更何况是姑奶奶家孩子,日后洛兰嫁过去定然不会受气。” 丁大人难得赞同丁夫人的话,点了点头,道:“万一日后五皇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眼睛却是亮了,开国功臣这辈子是不用想了,可是遣邸之臣日后也会是新皇的肱骨之臣! 他接连点头,道:“把她接回来!你亲自去接!接回来直接送到母亲那里!母亲手里可是积攒了不少的好药材必能医治好妹妹!” “我不去!”丁夫人看着丁大人脱口而出:“我不能去!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这宅子里没有我镇着,那起子狐媚子还不翻了天去!”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一章 禁锢 柳白鹭有孕,齐裴云自是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不几日的功夫就从一个只会烤肉的大丈夫变成了至少会七八个家常清淡小炒的厨子。 用过了晚饭,柳白鹭便会在院子里散步,大夫也说过,有孕后要多多走动才好。 她如今尚且不到三个月的身子,半点儿不显怀,齐裴云却在一旁好生搀扶着生恐她走路不稳当,摔倒了。 柳白鹭抗议了几次无效也便随他去了,走到正房门口之时,她听着里面的动静,含笑道:“母亲用完饭了,你去将碗筷收了吧。” 齐丁氏如今虽然疯癫了,可是却也算省心,日日抱着齐震的牌位在卧房之中,轻易不出门,该吃吃,该喝喝,就是神智不甚清楚,认不清人。 此时柳白鹭站在正房门口,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齐丁氏听了个正着,她霍地跳了起来,抱着牌位冲了出来,看到齐裴云百般怜爱的扶着柳白鹭,双目陡然变得通红,她上前来挥手就往柳白鹭的脸上扇去:“你个小娼妇!趁着我身子不便就爬上了老爷的床!如今还怀了身子!呸!别以为老爷疼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内宅之中做主的是我!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 柳白鹭看着齐丁氏的手挥来,避也不避。 齐裴云见状暗叹一声,上前一步抓住了齐丁氏的手,道:“母亲,我是裴云,父亲已经过世了。” 柳白鹭眸光闪动,芊芊玉指指着她怀中的牌位笑道:“这不是父亲的牌位么?母亲抱在怀中,怎还会认错人?” “老爷!老爷怎么会死?”齐丁氏身子一震,低头看着怀中的牌位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老爷!你还没答应妾身要陪妾身到白头呢!怎么就没了呢……对!对!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日日缠磨着老爷!让老爷迷你迷的神魂颠倒,我明明是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会给了老爷用?那是我送你上黄泉路的,你怎么能够给老爷用!若不是如此,老爷也不会伤了根本!” 齐丁氏双目瞠大,浑浊的眼白包裹着疯狂的瞳仁伸脚往柳白鹭身上踹去。 柳白鹭眉尖微挑,脚下一滑已然后退了两步,堪堪让齐丁氏扫到她的衣角。就这么一点儿的衣角也是让齐裴云冷汗直流,他看着疯狂挣扎着要去追打柳白鹭的齐丁氏,来不及细思她之前的话语,伸手劈在她的脖颈,齐丁氏闷哼一声倒在了齐裴云的怀中。 齐裴云抱起齐丁氏在卧房安置妥当,环顾了屋子四周,将百宝阁上摆放的一辛重铜器,易碎瓷瓶等物俱都收了起来。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妆台之上摆放的三五只铜鎏金的簪子,尖细的簪体堪比尖利的剪刀,他打开了妆奁匣子,将里面簪体尖细的簪子都挑了出来寻了一方匣子装好收进了箱子里,然后将箱子锁了。卧室的两扇大窗也都从里面锁死了,打算回头将窗户封上。 如今盛夏时节,戌时尚且还天光大亮。因着齐裴云怕石凳凉,特意将石桌石凳都套上了套子,石凳上更是放了厚厚的棉垫,坐上去甚是舒服。 柳白鹭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绣花,对于正房的动静充耳不闻,过的片刻,齐裴云出来,她放下针线笑意盈盈的上前去问道:“母亲可安置好了?” 齐裴云点头,道:“母亲如今有些不大清楚,我将卧房锁了起来,暂且委屈母亲一二,待你诞下孩子,母亲也可放出了。” 柳白鹭垂了眼皮口不对心道:“但愿见了孩子,母亲可以清楚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儿,敲门声响起,柳白鹭看了齐裴云一眼微微有些诧异。 齐家一向少人来往,即便张庭等人来了,也是不会敲门,直接扯嗓子喊了,如今这个时间来人是谁? 齐裴云扶了柳白鹭在石凳上坐下,道:“我去看看。” 柳白鹭点点头,重新拿起了针线来绣,如今她绣的是孩子的包被,小衣之类的过一段时日再开始做,更何况孩子的衣裳需时常拆洗,也不必做的如何精细,这包被她倒是下了功夫来绣。 过的片刻,一声惊呼响起,柳白鹭皱了眉头抬头一看,只见一身锦缎的清澄挎了个小包袱跟在康以邦身后进来,刚才的惊呼声正是她发出的。 清澄脚步飞的扑在了柳白鹭的脚下,满目含泪道:“小姐有了身孕怎能动针线?这样劳心劳神的伤了小少爷可怎生是好?” 柳白鹭不吭声,眼波扫了一眼康以邦看向了齐裴云,见齐裴云对她暗暗点头,她眉尖微蹙,起身对康以邦见礼:“见过康将军。” 康以邦上前一步伸出了手来,将要挨上柳白鹭的胳膊之际忽然又收了回去,道:“起来,你有着身子,不必如此多礼。” 柳白鹭撇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齐裴云,道过谢后起身重新坐下,再也不理会康以邦,反而问起了清澄:“你怎么来了?” 清澄转头看了一眼康以邦,道:“是康将军说小姐有孕了,奴婢不放心,所以央求了康将军带奴婢来照顾小姐。小姐,这齐家这么点地方怎么住的开?不若跟奴婢去别院修养吧。我们柳家的下人都在那里,照顾小姐便宜许多。” 齐裴云已然头上冒火,冷哼一声坐在柳白鹭身边冷眼盯着康以邦,似是打算撕破脸皮了。 柳白鹭拍了拍他的手,觑了清澄一眼,道:“我现在嫁入了齐家,自当住在齐家,搬出去算什么事儿?更何况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不用你来伺候。” 康以邦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被,那一针一线都极为熟悉,他笑道:“我听闻最近市面上新出了一种绣品,那刺绣之人堪比齐太太的手艺,我本想寻来给你做针线上人,只是一直打听不到是谁所绣。” 柳白鹭双手交合轻轻放置膝上,缓缓笑道:“天下间能人异士太多,比我强的不知凡几,如今永康关出了一个也不稀奇。” “咦?你如何知道是永康关所出?我并未言说呀。”康以邦一脸惊奇道。 “是吗?”柳白鹭眨眨眼,不明所以道:“康将军难道不是在说永康关?我以为康将军此时此刻提起,这人便在永康关呢。至于说什么针线上人之类的,我们齐家罪臣之家,漫说不能养,养不起,就是有那些个银子,也要怕人惦记了,来个三次四次的抄家,那可是吃不消。” 柳白鹭虽是笑着,说话却是夹枪带棍,康以邦面色微变,摇头道:“师妹这话何意,我可是不明白。” 柳白鹭跟着摇头,渐渐敛了笑容,道:“康将军,我们并无任何关系,请君慎言,免得他人误会,到时我可要找将军算账的。”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起来,清澄连忙道:“小姐,不,太太,就让奴婢留下伺候小姐吧。” 柳白鹭没有立刻答应,转头看了一眼齐裴云方才点头道:“你若留下便留下吧,康将军,我们还有事,您慢走,不送。” 柳白鹭半分不想应付康以邦,刚刚说了哪些话已然是极限了。 康以邦看了柳白鹭一眼,阴冷着眸子盯着齐裴云,道:“五皇子有话传与你。” 齐裴云懒洋洋的依着桌子,眼皮子都不带抬地道:“康将军难道没看见么?我家娘子有孕了,我要照顾着我家娘子,近一两年内就不出门子了。” 康以邦一皱眉,道:“你这是要弃五皇子于不顾吗?” 齐裴云伸出食指来摇了摇,道:“我怎会做此事情?” “那那些人呢?出了一次任务一个也没回来!难不成凭空消失了不成?”康以邦咄咄逼人道。 齐裴云嗤笑一声,道:“你也说是人了,那可都是大活人,都找不到了,我有什么法子?” 康以邦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道:“你莫要张狂,那些人的家人可都在我手中,若是他们敢……哼哼……” 齐裴云耸了耸肩,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现在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想出去了回不来或者回来了,媳妇不见了,这多怨啊。麻烦带话给五皇子,待过两年了,我孩子生一窝了,没人惦记我家娘子了,我就出山。” 康以邦眼睛一眯,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齐裴云笑眯眯地摇头,道:“怎敢,怎敢?你康将军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我们全家都碾死,我怎敢威胁康将军?我只是在诉说事实罢了。”他又伸手指了指清澄,嗤笑道:“这个丫头你送来就是了,我为了让你放心,让五皇子放心,我将人留下,你可以走了,不送!” 齐裴云也摆手送客了。 清澄如今是什么身份众人再也心知肚明不过了,齐裴云之所以将人留下,是因为现在还不到跟五皇子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倒是康以邦这边不用客气,他可是胆敢窥觑自己妻子的人!再忍让下去岂不让人觉得他软弱可欺?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妻子都护不住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唾口唾沫将自己淹死算了。 “你,好自为之。”康以邦冰冷的面容有一丝崩塌,转身速走出齐家后滔天杀气澎湃而出,他是想杀了齐裴云然而五皇子不让,他也没法子。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二章 风月无边 气走了康以邦,柳白鹭也懒理清澄,随手将桌上的针线收起来起身就往东厢房走。 清澄连忙爬了起来伸手要接过柳白鹭手里的针线篮子:“太太,这等活计日后交给奴婢就好。” 柳白鹭一转身,避开了清澄伸出的手,道:“我可用不起你。” “太太!奴婢自幼伺候太太,与太太一同长大,前几年被迫分别,如今奴婢过来就是伺候太太的,太太怎么说这样的话来寒奴婢的心?”清澄樱唇微抖颤声道。 柳白鹭轻嗤一声,道:“我不用你伺候,那,你不是说要帮我吗?我们家老太太如今需要人寸步不离的伺候着,你去伺候她便是了。对了,卧房那边连着一间耳房,里面盘有炉灶,日后你就在那里给老太太做饭,一应用度每日里爷都会给你,你也不必忧心,只需要将老太太伺候好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她说着便进了东厢房的门,清澄迈步欲跟进,柳白鹭忽然转身将她堵在了门外,道:“对了,日后你就住在正房吧,正好方便伺候老太太,还有我们家如今过的穷苦,请不起下人,所以除了你一日三餐之外,什么四季衣裳首饰什么月钱都是没有的。” 柳白鹭砰一声关上了东厢房的大门,看着在眼前颤颤悠悠的门扉,清澄咬着唇,眼底闪过一丝莫名情绪,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她连忙换上一副委屈无比的神情,眼底挂着泪珠转身抬首看着齐裴云:“爷,奴婢以前可是太太最倚重的人了,如今不知为何太太对奴婢有了偏见,还望爷在太太面前为奴婢说几句好话,奴婢对太太的心日月可表。” 齐裴云撇了清澄一眼,见她满脸媚态,清秀的小脸儿竟也有几分惊人之姿,不禁俯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气,笑道:“哎呦呦,这还是个大美人儿呢。你说说,你是你们太太最倚重的人,你想怎么伺候你太太呢?” 男子气息吹拂在脸上,这齐裴云虽比不上康以邦那样的美男子,却也长得极为英俊潇洒,如今这般近距离遭到这样俊逸之人调戏清澄精致的耳朵泛着淡淡的粉色与红彤彤的脖子相映成趣。她垂下了头娇羞无限道:“爷是这个家的天,如今太太身子重,太太又最是重规矩,贤良大度之人,如今太太服侍不了爷必定夜不能寐惴惴不安,奴婢愿意为太太解忧,好生服侍爷。为,为爷,绵延子嗣。” 清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几个字简直几不可闻。 “哈哈!”齐裴云直起身来仰头一声大笑,道:“你这个丫头果然最是贴心不过!” “爷!”清澄满目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齐裴云,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得手!她抿了下鬓边的碎发,风月无边地笑了起来。 齐裴云呼地又俯下身来捏住了清澄的下巴,盯着她的眉眼嗤笑道:“你对你们小姐说你是被休弃的。啧啧,你这样清秀之姿修成这样的无边媚术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又是谁家男儿这么会调理人呢?嗯?” 最后一个字轻吟出声,似是一声轻叹,却让清澄冷汗直流,她软了双腿全靠齐裴云的手捏着她的下巴才得以支撑。 齐裴云摇了摇头,一甩手松开了清澄,道:“照你们太太说的办,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回去。” “是,是。”清澄跌倒在地,又忙不迭的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一叠声的应了下来。“回去”两个字之于她来说似有无边的魔力险些让她丧失所有神智。 齐裴云一转眼,看着紧闭的门扉死皮赖脸的笑了起来,讨好的敲敲门,温柔无比的说道:“娘子,为夫来了,开门让为夫进去吧。” 这般温柔谦卑的摸样让素来看惯了男人高高在上的摸样的清澄瞠大了双目,不敢置信的瞪着齐裴云,身为男子竟然卑微至此!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 柳白鹭在屋里早就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听闻齐裴云这般作怪抿唇笑了起来,瞪了门扉一眼,嗔道:“门可是没锁,你不会自己进来?” 清澄再次瞪大了双眼,这是一向温婉柔顺的自家小姐?这,这,这虽然也是温柔含情的一句调侃,可是换以前小姐的脾气,只会端庄的上前开门迎了人进去!小姐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规矩了? 齐裴云嘿嘿一笑,推门而入道:“我这不是怕娘子心情不好么?” 柳白鹭就站在门前,秋波潋滟般的横了他一眼,嗔道:“我为何会心情不好?难不成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嗯?” 最后一个“嗯”字与刚才齐裴云那一声如出一辙,此语一出,齐裴云立刻揪着自己的耳朵蹲在了地上求饶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我自己拧耳朵,您可别动手,当心动了胎气。” “去,把门关上。”柳白鹭抬脚轻踹。 齐裴云顺势跌倒,手顺势一反将门给关上,隔绝了清澄震惊无比的目光。 柳白鹭回到卧房便歪在了床上,自打有孕来她的性子多变不说,也比以前嗜睡了,动不动就打盹儿,如今这一沾枕,不过眨眼儿的功夫竟是又睡着了。 齐裴云轻手轻脚的进来,见柳白鹭还穿着鞋子,便上前轻柔的将她的鞋袜褪了下来,如玉小脚掌握在手中,他禁不住把玩起来。 一阵阵麻痒送脚趾蹿进了心底里,柳白鹭禁不住摩挲了一下双腿,迷蒙着双目看向了齐裴云,这一看,她惊了一一跳,旋即便掩口笑了起来,然后敛了神色肃穆道:“爷,您这是做什么?如今我身子重,不便服侍您,您何不去找外面那一位?那可是上赶着要伺候您呢,凭着她的本事定然让您舒舒服服的。” “哎呦,这是吃醋了?”齐裴云怪笑一声翻身轻轻压住了柳白鹭,搂着她顺势滚进了床铺深处,手也不安分的摸进了她的衣襟之内。 “当心孩子。”柳白鹭推了数次都推不开也只能由他去了,酡红着双颊提醒道。 “我就摸一摸。”齐裴云委屈无比的看了一眼柳白鹭,不过在如玉的背脊上摸了两下身下已然硬挺如铁,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将手滑至她的小腹上轻轻覆在上面抱怨道:“怀了这么个东西我竟是不能碰你一下,加上生子坐月子,我且得憋上一年呢。我这刚上手才多久呢,太不公平了。” 齐裴云数年以来坚守本心,新婚之夜才与柳白鹭双双破身,之后两人除去闹别扭那一个来月其余的日子里几乎是夜夜缠绵,如今让他禁欲不亚于让鲁智深不食酒肉一般难受。 “嫌憋得慌你可以出去找呀,些去,可别憋坏了。”柳白鹭撑着头看着齐裴云似笑非笑道。 这样的神情让齐裴云心惊胆战,他勉强一笑,道:“我如何敢呐,娘子,我对你的心是……唔……” 小兄弟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攥住,手心的冰凉让它抬头跳了几跳,齐裴云浑身血液加速运转,不过片刻之间小兄弟又壮大了一分,那只柔嫩的小手在其顶端轻轻滑着圈圈,忒的磨人。 齐裴云呼吸紊乱起来,他憋了一段时日,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此刻在这样的温柔乡中又怎能忍受的住?他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身子似是在无声的催促着柳白鹭稍微一些。 柳白鹭调皮一笑,指尖在小蘑菇头上轻轻划过,看着齐裴云的眼神迷离起来,嘴也张开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玩心顿起,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握紧,速上下滑动了几下之后抽出了手来拿着丝帕擦拭着上面沾到的些许透明液体。 正自沉沦在无尽的舒爽之中的齐裴云忽然发现那个让自己那般舒服的小手居然不见了!他睁眼看着柳白鹭,见她含笑拿着雪白的帕子一根一根的擦着刚才还在自己身上弄乱作恶的手指,不知怎的下面没有抚慰便立刻喷薄而出。他张了张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尴尬的看着柳白鹭。 “怎么了?”两人同在一床被子里,刚才一顿耳鬓厮磨早已是身子贴着身子了,柳白鹭岂会察觉不到那喷射在自己腿上的黏着之物?然而她却故作不知,无辜且无知的瞪着好奇的桃花眼看着别别扭扭的齐裴云。 前后尚且没有几息的功夫并且还没抚慰的情况下竟然就泄了身!他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抢过柳白鹭手中的帕子蒙在了脸上嘟囔道:“出去,我将被褥换了。”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这帕子上除了柳白鹭的体香之外还有着自己小兄弟身上的味道,带着一点腥檀一点苦涩,真真不怎么好闻。偏生嘴皮子一张一合的还蹭在了湿湿的帕子上,他哀嚎一声扔了帕子哀怨的看着柳白鹭。 柳白鹭掩口低笑,翻身便下床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她捧着漱口水进来,见床上的水绿被褥已然被扔到了下面,换上了一套大红锦被,而齐裴云则懊恼的坐在桌前瞪着空荡荡的茶壶生闷气。 “夫君漱漱口。”柳白鹭忍着笑上前去递上了漱口水。 齐裴云如见救星般抢过了漱口水一口饮下,在口中涮了又涮方才吐出去而后用帕子使劲儿的擦着嘴,接着再漱口,再擦嘴,就这般接连将一壶漱口水都用完了,唇上的皮也被擦的掉了一层,这才罢手。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三章 敲打 看着齐裴云万般狼狈的摸样,柳白鹭咯咯笑弯了腰,正自开心间冷不防被齐裴云拽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怀中,大手一撩便探进了她的裙子里,七拐八弯的就进了那处幽密之地。 “唔……”柳白鹭的身子极为敏感,她禁不住轻吟出声,眸光泛春却又以双手推拒道:“小心孩子。” “你放心,我此刻不会动你,来,来,来,为了为夫日后的性福生活,你将这个戴上。”齐裴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串儿穿在一起的奇怪物件来,顶端那个才不过黄豆大小,次一个花生米大小,第三个蚕豆大小,第四个葡萄大小,第五个鸽子蛋大小,五个连在了一起,颤颤巍巍的弹性极好。 张庭送给齐裴云的那本****图册柳白鹭也看过一些,此刻一见这个便知是何种东西,她面色绯红,颤抖着身子要从齐裴云身上下来:“夫君……” “嗯?”齐裴云笑的柔情似水,“娘子可要我去找别的女人?” 柳白鹭蹙眉,若是换做以前,这样的事情她考虑都不用考虑,那些个出嫁时压箱子的图册便只是压箱子的,床笫之间也定然是秉承着端庄和顺之态。当年跟周卫青定亲后,她还亲手选了自己成亲后的通房人选,选定的四人,备选的六人,各个都交给了专人调教。 那等魅惑男子的行径只需要她们去做就好,她身为主母只要诞下嫡子便算完成了任务,只要夫君给予自己足够的相对于嫡妻的尊重,日后夫君进不进自己的房间都无所谓。 可是如今,她的夫婿是齐裴云。 是那样的一个无赖,死皮赖脸的赖上了自己,厚着脸皮钻进了自己的心底,让人不能不去在意。 两人成亲将近三载方才圆房,那一日她杀了人,噩梦连连,他便在床上拘了她三日三夜,让她每每力竭而昏阙无暇做恶梦,而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噩梦,因为有这个男人为自己遮风挡雨。 柳白鹭勾起了一抹笑,一只手从他的胸膛蜿蜒滑下,倏然抓住了那刚刚疲软下来的柔软,察觉着它在自己手中变粗变大变硬,她慢慢用力,娇媚而笑:“你敢去找一下试试,嗯?”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命根子被人攥在手心里,齐裴云一叠声的求饶。 屋里的求饶声与女子娇媚的调笑传了出来,早先满目绝望的清澄面色冷静地爬了起来,看着东厢房的门冷笑一声拂袖去了厨房,然而,出人意料的,厨房竟然被锁上了。 锁子是极为精巧的百张千巧锁,是制锁世家张家所处,张家有数百年的传承历史,是以但凡是张家所出锁具俱叫张巧锁,而出自张家嫡系一脉的叫做百张巧锁,这百张千巧锁乃是张家历任家主所制,每任家主一生之中至多只出手百只锁,不多不少一年两只,那是家主一年之中所制千百个锁子里最最精巧所在,故此名为百张千巧锁。 这锁子虽然小巧精致却难住了所有开锁的能工巧匠,更难住了多少被誉为“神偷”的梁上君子,这样一只锁子几近无价,柳家以前有一只,被拿来锁仓库了,然而齐裴云却用它来锁厨房!简直是暴殄天物! 清澄气的浑身发抖,她瞪着那把锁子好半天才悻悻的进了正房。 翌日天不亮柳白鹭便睁开了眼,略微一动便察觉到了体内的异物,她面色绯红的瞪了齐裴云一眼,悄悄下床进了净房将手探进后面将那东西一点一点取出。 “咦?娘子这是做什么?” 齐裴云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身后响起,柳白鹭身子颤了颤,转头瞪着齐裴云红着脸道:“青天白日的,怎能带着这东西随意走动?” “哦,那就是说夜里就可以了?”齐裴云也不在意,伸手接过她手中小小的一串物事在一旁的水盆之中清洗了起来。 “你!”柳白鹭被齐裴云抓住了话中的破绽,又气又羞,此刻再见齐裴云在清洗那东西,常常的手指轻柔抚触,一如昨晚单单仅凭手指便让她癫狂欲飞,她的脸禁不住烧红起来,赶紧别过了头去盯着墙壁看。 “娘子这是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难不成还能把咱家的墙看出一朵花儿来不成?”齐裴云笑嘻嘻的将下巴搁在了柳白鹭的肩头上,丝丝缕缕的香气在鼻端缭绕不散,昨夜的销魂还在眼前,看着那紧抿的红唇,他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起来。 “叩叩叩,太太,奴婢为您炖了燕窝粥,您用些吧。” 屋内风光旖旎,这声音猛地传进来,让两人都变了脸色。 柳白鹭被齐裴云折腾了一宿,身子疲惫,此刻只想好好泡一个澡,她蹙眉道:“家中没有银子,你从哪儿弄得燕窝?” 清澄恭恭敬敬的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道:“奴婢手中有些银子,是奴婢自己买的。” “哦?”柳白鹭挑了挑眉梢,看着齐裴云将净房中的小灶烧了起来,道:“婢仆无私财,你既是我齐家的人,那么你的银子也是我齐家的,我齐家的银子何时让你花了?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太太如今身怀有孕,正是该补身子的时候,奴婢不知何罪之有。”清澄端着托盘跪在了门外。 “哼!砌词狡辩!给我掌嘴!”柳白鹭倚在净房的美人榻上冷哼道。 “是。”清澄略一犹豫,放下了托盘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两巴掌,耳光响亮的紧,她的脸颊生疼生疼的,见里面还么动静,便把一只手挡在了脸颊上两手相击啪啪作响,偶尔将手拿开轻轻扇一掌,不过是光听响儿不见指痕。 柳白鹭晃悠着双脚看着开始冒气的热水,一叠声的催促道:“我身子乏的紧,你点儿。”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齐裴云擦了一把汗,看了一眼外面,道:“那丫头也不是真的打,你做这场戏有意思么?” “她自己作死,关我何事?”柳白鹭横了他一眼。 灶上的大锅中有一根竹管通向了一旁的浴桶,热水沿着竹管汩汩流进浴桶之中,过的片刻,柳白鹭伸手探了探水温,道:“好了,你出去吧。” “我给你做早饭去。”齐裴云看着柳白鹭脱了衣裳,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摸了一把,顺手挑开了肚兜的系带,惹得柳白鹭一声叱喝,他方才抱着脏衣服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又寻了一身新衣放在净房之中方才到卧室之中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一来一回的就过去了将近两刻钟的功夫,他听着外面的耳光声还在,嗤笑了一声低语道:“既是如此不识抬举,我便帮着你家太太好生教训教训你。” 齐裴云大袖轻摆开了门看也不看的就迈步出去,“哗啦”一声响,放在地上的托盘被他踢翻了,他也不看,迈步继续走,“砰!”一声巨响,他踹上了清澄的胸腹之间,一脚就将人踹飞了出去,看着躺在院子中锦绣华裳之上有个硕大脚印的清澄,他仿佛刚刚知晓踹到了人一般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清澄要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咳了数声,艰难道:“奴婢,奴婢见过爷。” “哎呦呦。”齐裴云啧啧摇头,弯腰掐住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的面容细瞧。 清澄低眉敛目,几近眯起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情绪。 “哼。”齐裴云甩开了她,又踹了踹她的腿,道:“我们不喜欢有人跟着伺候,若是半夜里往屋子外面扔个刀呀剑呀的,伤到人就不好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在我们房外等着‘传唤’了。” 齐裴云冲着清澄呲牙,雪白雪白的牙齿似有杀气闪过,清澄睃了他一眼,面上难掩惊诧,她连忙低下头去低低应道:“是。” 齐裴云又呲牙咧嘴的笑道:“你只需伺候好我母亲便是了。你来此的目的我们都心知肚明,我母亲若是有半点儿不测,不光我饶不了你,你也在此呆不了多久,相信康将军也不会放过你。” “奴婢,奴婢定尽心竭力伺候好老太太。”清澄勉强翻身跪在地上叩头,她本就是为监视两人而来,若是被赶走……想起她看到的几个办事不利之人的下场,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齐裴云满意的点点头,晾她也不敢对母亲如何! 他再也懒理清澄半眼,哼着小曲儿走向了厨房,一根金色钥匙在他手中滑过,百张千巧锁发出一声脆响应声而开,齐裴云收好锁子进了厨房。 片刻后,厨房传出了阵阵饭菜香气,清澄惊讶万分的看看厨房再看看东厢房,这一刻,她无比羡慕柳白鹭,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维护她!这个男人竟然为她洗手作羹汤! 她艰难的爬起来,捂着肚子蹒跚走到东厢房门前默不作声的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而后悄悄的退回了正房。 齐裴云那一脚踹的着实不轻,清澄休养了好些天胸腹之间还有一个大脚丫子印,也是自打这之后,她安分了下来,除了在汇报齐丁氏一天情况在柳白鹭面前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之外,再也不敢弄什么幺蛾子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四章 进京 柳白鹭每日里忙的不行,自然无暇他顾,她的绣品拿去昱岭关后销量出奇的好,一条帕子已然从二两银子炒到了五两银子。 “那家店靠谱吗?”想起那日康以邦的试探,柳白鹭心里有些没底。 齐裴云坐在她身后帮她打理丝线,闻言笑道:“你尽管放心便是,那家店是昱岭关的百年老店,几年前我救过他们家少主一命,这些东西我直接送给他家少主拿去店里卖,没人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至于康以邦,也不过是觉得这样的穷乡僻壤应该不至于出现绣工不下于你的绣娘才出言试探。他对你可真是了解。” 柳白鹭用针抿了抿头发,侧头撇了她一眼笑道:“清澄难不成打翻了醋坛子?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儿钻进来了?” “哼哼。”齐裴云侧过了身子给她一个后脑勺儿,然而那通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柳白鹭抿唇一笑,正欲打趣他,却听闻外面有人敲门,两人对视了一眼,齐裴云放下丝线整理了下衣裳走出去,一出门他便看到了站在正房门口的清澄,他低斥一声:“回去!” 清澄一怔,连忙退了回去。 齐裴云瞪了一眼正房方才扬声问道:“谁呀!” “姑奶奶家来人了。”外面有人应道。 “姑奶奶?”齐裴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柳家来人向来都是提前一天使人传个信过来,这般不告而来的会是谁?难道是外祖家?他步过去问道:“可是厩丁家?” “正是姑奶奶娘家。”外面人答,又催促道:“还不赶紧开门。” 齐裴云连忙开了门,看着站在外面的数人与后面的两辆大车疑惑道:“这是谁来了?” 敲门的是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齐裴云,将他当成了门子,道:“来的是你们主子舅母身边儿的田妈妈。” 田妈妈是丁夫人的贴身丫头,比丁夫人大了三五岁,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丁夫人长大的,极为得丁夫人信任。 这几年齐丁氏虽与厩的娘家有来往,可是到底不怎么频繁,丁家似乎也有意避嫌,待他们也不怎么热络。现在丁夫人竟然派了田妈妈过来,这是做什么?齐裴云心头疑惑,不过来的既然是个下人,也犯不着让他来招待,只道:“那还不下车?还等着我去迎你不成?”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小丫头瞪向了齐裴云,道:“这是你们舅母身边得力的人,怎么着也得管家出来迎接一下吧?” “不得无礼!”田妈妈本在车中等候,谁知此时听了齐裴云说话觉得有些诧异,便掀了帘子去瞧,齐裴云这些年变化极大,田妈妈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与齐震相似的眉眼间认出人来,她立刻喝止了小丫头,挪下了马车,走到了齐裴云面前屈膝见礼:“老奴见过表少爷。” “你不是门子吗?怎么是表少爷!”小丫头惊讶的指着齐裴云问道。 齐裴云嘻嘻一笑,混不正经的对田妈妈道:“哎呀,我不过一个小门子而已,哪儿当得起你的大礼?”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教导无方,望表少爷勿怪,老奴这就替您教训这个没眼力介儿的丫头!”田妈妈面色微变,她是丁夫人近身之人,自然知道丁夫人的打算,她忙将姿态放的极低,又顺手扇了那小丫头一巴掌,叱道:“真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连表少爷都认不出来!要你何用!” 田妈妈骂完,见齐裴云笑眯眯的瞅着她,便又抡起了手掌扇了下去。 眼看着田妈妈一脸扇了她四五巴掌,齐裴云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得了,得了,我离京之时才九岁,连你都认不出我了,更何况这个十来岁的丫头?” 这是便想顺着田妈妈的话在骂她自己是狗,若是换做以往,田妈妈一准儿回敬回去,可是如今这般,她也只是自扇耳光道:“是老奴不对,是老奴不对,表少爷勿怪。” “得了,得了。”齐裴云摆了摆手,道:“我们家地方小,养不起那么多人,你直接说你是做什么来的,说完赶紧走人。” 田妈妈顿时愣了一下,他竟然都不让人进门?她看着齐裴云脸上那不耐之色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捧上,道:“夫人接到表少爷的信,得知姑奶奶病了心中焦急,生恐这边关之地没有好大夫,耽搁了姑奶奶的病情,是以想法子进宫拜见了皇贵妃娘娘,求了恩典让姑奶奶进京养病,如今老奴便是奉夫人之命来带姑奶奶回京。” 心中所写与田妈妈所说并无二致,齐裴云心中诧异,那个丁夫人有这么好心?他看向了田妈妈:“舅母担心我母亲?” 齐丁氏与丁夫人关系一般般,丁夫人乍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着实让人怀疑,幸好她有借口,田妈妈笑道:“家中老夫人也成日里念叨着姑奶奶,上个月大夫过来请平安脉,说老太太如今的记性不大好了,再过得一段时日怕是连身边的人都记不住了,夫人生恐日后姑奶奶闻之心伤,便欲接回姑奶奶陪伴与老夫人,另一方面也好为姑奶奶诊病。”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齐裴云听着,心里不断思索,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成亲之时舅母也没来,如今你过来是不是给我娘子带了见面礼了?” 田妈妈闻言一怔,旋即堆起了笑,道:“看老奴这记性,带了带了,就在车上,老奴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田妈妈屈膝后退回了车上,将自己随身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知挑哪个出来的好。 丁夫人怎么会给柳白鹭准备见面礼?她没说,田妈妈自然也就忘到了脑后,此刻齐裴云说起,她少不得要拿自己一件首饰来填补上。她的首饰件件都是丁夫人赏下的,虽然不算上品,却也是极好的东西,送出去哪一件儿她都心疼。 忽然,车帘被人掀开来,齐裴云趴在窗上看着田妈妈手中的首饰匣子笑道:“舅母真是有心了,这首饰匣子真真不错,来给我吧。” 不待田妈妈反应过来,齐裴云伸手就将首饰匣子拿了过去,他翻检着匣子里的首饰连连摇头:“舅母真真小气,这一匣子首饰看着多,却敌不过她一个绞金丝嵌宝镯子,我小时候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舅母可宝贝那东西了。不过,算了,谁让我们现在是穷亲戚呢?她拔根毛儿都能把我们给压死。”他口中念念叨叨嫌弃着,挥手赶人:“让我考虑几日,你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吧,好走不送!”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惊得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又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抢走了东西不说,连门都不让进! 田妈妈气的浑身发抖,就连呼吸都觉得万分痛楚,那些东西都是她积攒下来的珍品!向来随身携带未敢离身半分!没想到就被齐裴云给夺了去!她眸光闪烁,最终强压下怒火呵斥道:“还不走!等着人家留你们喝茶不成!” 柳白鹭看着对面献宝的齐裴云,撇了一眼金光闪耀的首饰,蹙眉道:“她们要接母亲进京?” “你不愿意?”齐裴云反问。 柳白鹭沉吟了片刻,道:“我在京之时便听闻说母亲与舅母的关系不太融洽,我们成亲的时候虽然时间紧张,可是舅母那边按说也可派人来祝贺,可是除了父亲的七七之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上门。便是连节礼也未有过,这样的关系,现在要接母亲进京,着实蹊跷。” 齐裴云似是松了一口气,道:“说是外祖母病了。” “那你的意思呢?”柳白鹭看了一眼齐裴云,问道。 齐裴云挠了挠头,道:“我倒是愿意将母亲留在身边,可是一来你怀着身孕,母亲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一个只怕我们照顾不过来,另一个也怕母亲伤了你。二来,这边关之地着实没有好大夫,为母亲寻不到解药,若是进京,说不得会好一些。”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道:“不若我将茶寮卖了吧,好歹得了几百两银子给母亲做生活之用。” 齐裴云想了想,道:“也好,回头我让张庭,时策与武曾三人护送母亲进京。” 张庭这人是个鬼精鬼精的家伙,时策轻攻极好,武曾的功夫好,三人一同进京路上可保无虞,而他们去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银子送给丁大人。几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到底是他们全部家当,由张庭来操作的话,这几百两银子会达到奇效,说不得可以达到几万两银子的效果。 柳白鹭沉思片刻,看了一眼齐裴云,道:“不若你亲自走一趟?毕竟这么大的事儿你若是不去,日后对你声誉不好。” “我又不做官,要声誉又有何用?”齐裴云满不在乎的笑笑,然而眼底深处却浮现了一抹思虑。 柳白鹭看在眼底闭口不言,然而转身便已准备给母亲写信让她过来照顾自己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五章 婚书 齐裴云说的倒是斩钉截铁,最后到底是不放心母亲一个人上京,便想法子从康以邦手中拿了一个军令以便进京。 齐裴云身为罪臣之子,按理说是不能随意乱跑的,以前四处跑着做生意,一方面是有五皇子护着,另一方面则是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可是进京就不一样了,天子脚下,若是有人想要拿捏他,单单这个不尊圣令随意远离贬谪之地一事便可去了他半条命去。 在此期间,田妈妈只来了齐家一次,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齐丁氏,又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绣花的柳白鹭就走了。 这一眼看的柳白鹭浑身上下的不舒服,她打心底里不喜这个田妈妈。 确定了齐裴云要进京,柳白鹭便为他收拾行装,然而只要一想起田妈妈的眼神,她便蹙起了眉头,那被人惦记的感觉可是真真不好。 “有人在家吗?”周奶奶在外面叫道。 柳白鹭连忙将手中的衣服放下步出去开了门,周奶奶见是她,惊道:“怎生是你开门?你那口子呢?你如今刚有了身子,你那婆婆又不清楚,他怎么放你一个人在家?” 柳白鹭含笑将周奶奶让进来,道:“外祖家来了人要接母亲进京休养,夫君便出去买些东西以便母亲进京所用。至于家中,前些时日买了一个丫头专门伺候母亲,所以无碍。” 周奶奶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好。只是既然是外祖家接你母亲进京,你们还买什么东西?到了京里什么没有?” 柳白鹭打了帘子让周奶奶进屋,给她奉了茶方才笑道:“别人家再有钱也是别人家的,哪怕砸锅卖铁,我也不能让母亲吃人家一口饭菜。” 周奶奶闻言打量了一眼柳白鹭惊道:“久闻你们这些世家大族都有一句话,叫做好女不吃婆家饭,可是说的如此?” 柳白鹭掩口而笑,道:“婆母是回娘家,怎会用这句话?只是那些世家大族都有这样的俗语,女子出嫁会陪嫁一生的吃穿用度,有些人家便是百年后的寿衣寿材都预备下了的。” 周奶奶乍舌道:“这得要多少银子呀。” “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过法,其实要我说呀,人过的开心最重要。”柳白鹭将一碟子蜜饯推了过去,笑道:“您尝尝,这是我腌渍的。” “对对对,”周奶奶捻了一颗蜜饯咬了一口就酸的呲牙咧嘴起来:“这可真真是酸呐,对了,你还有不?我孙媳妇也怀上了,就爱吃酸的,我讨一些回去。” “等会儿我给您一坛子,”柳白鹭连忙捧了茶给周奶奶,让她冲冲口中的酸气,道:“我如今倒是喜欢吃辣的,这腌渍下的蜜饯竟是无用了。” “酸儿辣女,我估摸着你这个应该是个姑娘,姑娘好呀,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周奶奶笑眯了眼,最终叹道:“可是这小棉袄也有不贴心的时候。” “这是怎么说的?”柳白鹭脾气好,周奶奶常常过来找她说话,诉苦。 她这一问,周奶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絮絮叨叨道:“我家姑娘不是嫁给了一个秀才吗?早年说的好好儿的,她剩下的大姑娘给我二孙子当媳妇,这口头定下的婚约自当是生效了。可是如今两个孩子都到了年纪要成亲了,偏生我那姑娘将她大姑娘许给了一个富商的儿子。” 柳白鹭蹙起了眉头,道:“既是定下了婚约,当作数才对呀,为何要悔婚?您就不能找族中之人调解一下?” 周奶奶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睛,道:“我倒是想呢,可是人家有婚书在呢,红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这里只是口头婚约,只要我那姑娘一口咬定没有过这口头婚约,便什么都不做数了。” 婚书? 柳白鹭眉头一跳,似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周奶奶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道:“我那姑娘小时候也是个好的,怎么到老到老就变了呢?若是不喜欢老大家的孩子,直说便是,至于这般先斩后奏吗?我那二孙子人挺好,这些年因为那桩婚事也不知推拒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早知如此,我这第三个重孙子都抱上了。哎,我当初怎么就没有去定下婚书呢?以为是自己的闺女,口头约定就算数了,谁成想还是错算了一盘,哎……” 柳白鹭终于抓住了那一缕念头,颤着声问道:“若是没有婚书,但是名字入了宗祠如何算?” 周奶奶疑惑的看了柳白鹭一眼,诧异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白鹭也不隐瞒,直接道:“我从未见过我的婚书,也从未听说过婚书。” 周奶奶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正房,道:“看来是你婆母从中作梗了,好在她现在疯癫了,不过你还是赶紧查清楚到底有无婚书,若是没有回头赶紧去补上!不然麻烦可是大了!”周奶奶喝了一口茶,道:“早在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见过这样一桩事情呢。那是我们镇上的李大户,李家原本也没那么富裕,是李太太娘家帮衬着才挣下了偌大的家业。” “想当初,李太太与李老爷两人那真真是有名的神仙眷侣,可惜李老爷家境贫寒,李太太娘家看不上,李老爷的娘亲又不是个善茬,李太太出身大富大贵,她甚为不喜。两人后来虽然成婚,可是到底是将自己的娘家与亲娘都给得罪了,因为两家人所阻,所以这两人就没有去官府上婚书。有道是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这李太太娘亲再怎么气,也是家亲闺女,且看李老爷对自家闺女不错,过得两年两家便开始了来往,并且李家扶持了李老爷做生意。这李老爷也是个争气的,不几年的功夫就挣下了诺大家业。” 说到这里,周南叹了一口气,道:“这李老爷的娘亲一瞧这样了,对自家媳妇也就好了起来,可是这婚书的事儿,也就被人给忘到了脑后头去了。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李老爷挣下的家业还没享几天福呢,人就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和偌大的家业,李家族人倒是想吞了这比家财,奈何李太太的娘家势大,他们奈何不得,过的两年,李太太娘家衰落了,自顾尚且不暇。李家人逼上门来,说两人当年是私奔,并未成亲,所以要夺回李家产业。” “李太太不服,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李家人要婚书,李太太拿不出婚书来,李家人便要去官府查档,这一查下来果然是没婚书的,李家人又一口咬定了当初李家人并不允许李太太进门,是李太太魅惑了李老爷,所以李老爷才会千方百计地偷偷为她上了族谱。这没有婚书,就是打官司都是打不赢的。” “那后来呢?”周奶奶说的极慢,让柳白鹭心惊肉跳的忍不住追问。 周奶奶长叹道:“还能如何?都这样了,李太太那是百口莫辩,她一个人又带着三个稚龄孩童,若是不让出家财便会被沉塘,若是让出去了,起码她可以想法子养活几个孩子,所以这李老爷的万贯家财都被李家族人给吞了。没了家财,又被人那般污蔑,李太太就此落下了心病,过的几年眼看着儿子成材,想法子夺回了李老爷的产业,便追随着李老爷去了。”周奶奶拍着柳白鹭的手叮嘱道:“你一定要好生问一问你当家的那婚书的事儿,若是拿不准儿了,便去官府查上一查。” “是,多谢周奶奶。”柳白鹭感激不尽的起身郑重道谢。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直到齐裴云回来周奶奶方才起身告辞。 刚送走了周奶奶,柳白鹭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齐裴云,道:“我们的婚书呢?” “婚书?”齐裴云一愣,道:“母亲说放在你们家了呀。” 柳白鹭气的笑了起来:“哪儿有婚书放在娘家的道理?” 齐裴云皱眉道:“我记得当初母亲说是岳母不放心将婚书放在我们这里,特特的要了回去,说要自己保管。” 柳白鹭拍着桌子恨声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母亲怎会不跟我说呢?我可真真是没听说过这事儿呢!母亲如今神智不清,你去官府给我查一查我们的婚事是否上档了!” 大周对于人口的管理极为严格,每年都会对治下的人口做统计,常住人口,外来人口,暂住人口,等等划分的十分详尽。 而一个地方的人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便需要带着自己身份户籍证明以及官府颁发的通关文书才可,每到一地,若是停留时间超过一年便要去官府上档,不足一年街坊里长处上档,客栈中的客人俱都要按照通关文书上的姓名以做登记。 女子出嫁,例如从熊唐县嫁入永康关,便要在熊唐县销户,并且注明嫁出,再由官府出具婚书凭证。永康关则要在女子夫家上注明嫁入,重新为女子发放新的身份户籍证明。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六章 底线 柳白鹭也不说齐丁氏空口白牙的将众人给哄骗了,直接指使了齐裴云去官府查档。齐裴云在外奔波多年,岂不会明白这婚书的重要性?他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杜大人已走,如今这里新上任的属官是康以邦推荐的钱大人,他如今上任不过月余的功夫,府衙许多事情还没有理清楚,所用之人也都是杜大人之前留下的。 是以齐裴云很轻易的就查出了他与柳白鹭的婚事从未来官府上过档,甚至从未出具过婚书! 齐柳两家过三书六礼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有过婚书的!齐裴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还拿着那纸婚书傻乐了半晌! 柳白鹭听了齐裴云的调查之后,满目悲伤的看着齐裴云,齐丁氏早就有休弃她的打算,却没想到她居然做的这般狠! 若是齐丁氏没疯,如今她怀着孩子,只怕齐丁氏会在她生产之后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借口那还不多吗? “不敬父母长辈”还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吗? “不守闺训”,说的不正是之前救治伤员有过肌肤相触吗? 单单这两条就可以置她于死地了!更何况还是没有婚书的!没有婚书两人等同于私奔! 柳白鹭不怕齐丁氏的磋磨,可是就怕这天外飞来的一招! 以这样的借口被休弃,纵然她不在乎,母亲父亲只怕也是觉得脸面无光,伤心欲绝! 柳白鹭这般一声不吭的望着他,齐裴云心惊胆战,他将手中滚烫的大红婚书塞进她的手中,紧紧抱住了她,亲吻着她的额头不住口的道歉:“白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柳白鹭仍旧那般怔怔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齐裴云更加害怕,像是要将她嵌进骨血之中一般死死搂着她:“你别这样啊,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我知道这次是母亲的错,可是子不言母过,我不能说母亲什么,不过我保证,日后你不会再受她半分气!” 柳白鹭的眼睛渐渐有了焦点,她看着齐裴云重复道:“不再受气?” “是,是,是。”齐裴云连连点头,道:“日后你们再怎么斗,我都不过问!全部装作不知道!” 这已是他身为人子,身为丈夫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装作不知道,那便是柳白鹭当着他的面给了齐丁氏一耳光,他也不会说什么,心中更不会对柳白鹭有半分不满。 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艰难。 难不成还要跟柳白鹭站在一起对付自己的母亲吗? 纵然是母亲不对在前,但是对付母亲,那也是大不孝! 齐裴云可以在外面为柳白鹭遮掩此时,却不能随同她一起对付母亲。 这是底线。 柳白鹭迟疑半响,就在他要崩溃之时方才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只要母亲做的不过分,我便不会伤她身子。” 这也是她的底线。 *** 几日后,行装收拾停当,柳苏氏带着朱姑娘也从熊唐县过来了。 看到朱姑娘,柳白鹭微微一怔,问道:“朱姑娘怎生也来了?” 朱姑娘坐在一旁垂首不语,柳苏氏看了一眼她,叹道:“还不是你嫂子?朱姑娘如今十六七岁了,却还没说婆家,朱姑娘说她早已定亲,可是你嫂子却无法容忍她在家中,几次三番的遣媒婆上门提亲,这是生生的要将她逼走呀。” 出了那婚书一事,柳白鹭对此事格外上心:“如今朱姑娘虽然父母亡故,到底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也轮不到嫂子插手呀,更何况既是定过亲,那便有聘书了,明知她有婚约,嫂子还想再次许嫁,难不成她不怕律法严惩?” 时下成亲要三书六礼,三书是指:定亲之时的聘书,过大礼时的礼书,迎亲之时的迎书。 而定了亲的女子不能够许两家,不然女子的父母或者做主许婚之人便要受到严惩。 柳苏氏叹道:“你嫂子不过是想法子将朱姑娘的身价说了出去,来提亲者便络绎不绝了,她倒是没有半分插手的摸样。父母不在,她自己便可做主许婚,更何况朱姑娘去熊唐县就是投奔夫家的,可是夫家早已搬家了,如今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她若是要等下去,若是日后那边不认了,她也是蹉跎了年岁。不等吧,若是那边真的有什么事暂时脱不开身,朱姑娘万一许嫁了,这一女许了二夫,到头来又是朱姑娘的不是了。” 如此说来朱姑娘是陷入了两难境地,不过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她不过是借住在了柳家,对于她的婚事,他们也没有权利过问。 柳白鹭着实无话了,叹了一口气,道:“西厢房我已然收拾出来了,不若母亲跟我一起住,朱姑娘住在西厢房吧。” “但凭齐太太安排。”朱姑娘到此时方才开口,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看不见半点儿情绪起伏。 当晚齐裴云为柳苏氏与朱姑娘整治了一桌子接风宴,荤素搭配,有菜有汤,卖相也不错,着实让柳苏氏又惊又喜,不免又嘱托了柳白鹭几句相夫教子的话来。 柳白鹭垂首肃立恭听了,一一应了下来,最后还是齐裴云打了圆场几人才能吃得上饭。 至于那站在门口想要进来请安的清澄,柳苏氏是看都没看一眼,待用过了晚饭,朱姑娘回了西厢房,柳苏氏问两人:“既是对这个人不放心,你们为何还用她?” 柳白鹭垂了眸子,并不打算将两人之事告诉柳苏氏,只道:“婆母需要人照顾,请了外人我不放心,这清澄虽然心不正,可到底是个能干的,这些日子也将婆母伺候的很好。” 心不正这个词用的很妙,让柳苏氏一下子想到了别的地方,她看看柳白鹭的肚子,再看看齐裴云,忍不住训斥道:“你也是,自己不方便伺候,还不许别人不成?” 齐裴云老脸一红,在自家岳母眼里自己就是那么欲求不满不成?他连忙道:“是我不喜欢的,我就爱守着白鹭,母亲别怪罪她。” “你都把她宠坏了!”女婿这么冲着自家闺女,柳苏氏心里乐开了花儿,却还是忍不住嗔道:“身为女子,伺候好夫君,为夫家绵延子嗣是第一要务,她几人不能伺候你,自当安排别人伺候。” “母亲!”柳白鹭不依的央求道,却悄悄侧头横了齐裴云一眼。 齐裴云连忙跳出来表忠心,道:“母亲,真真是我不想要的。再者说了,我们家如今这种情况,就是再来一个人也养不起不是?” 想起如今齐家的穷困,柳苏氏也闭上了嘴,但是对女儿卖陪嫁又颇有微词,然而这又不能当着齐裴云的面儿说,只得道:“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拿主意吧,天儿不早了,我回了。” 待齐裴云走后,柳苏氏才会跟柳白鹭住在一起,今晚她跟朱姑娘一同住在西厢房。 一同送走了柳苏氏,柳白鹭在齐裴云的搀扶下回到卧房,柳白鹭将卖茶寮所得的六百两银子与近日所积攒下来的银两共计九百两银子全塞到了齐裴云的手中,道:“这些银子你拿去。” 齐裴云将留下五百两,将剩下的四百两推了回去:“京中什么没有?你还是留些银子傍身。” “不是让你全拿去厩的,”柳白鹭又推了回去,道:“你身边的那些人也需要银子花销,你与张庭他们都不在这里,我也不便让人上门来拿,不然被康以邦发现了行踪便不妥了,所以还是你拿去吧,这几百两银子也够她们过一段时日了。” 柳白鹭如此说,齐裴云方才答允下来,想了想,道:“不若这样,日后你绣品所出的银两,我直接让人交到那些人的手中,这样中间经手的人少一些,也避免被人发现的危险。至于家中的用度,你不必担忧,待我从厩回来,去找些零工做。” “你成么?”柳白鹭娇滴滴的横了他一眼。 齐裴云嘻嘻一笑,道:“怎么不成?最不济去酒楼当跑堂去,不然去哪家当打手也可。” 他本应是站在高处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之人,如今却为了自己甘愿去做那些小工,受人的气供人驱使,柳白鹭的心里说不出的感激,她偎进了齐裴云的怀中,叹道:“我何德何能能嫁与你为妻。” 齐裴云哼哼两声得意非凡道:“你知道就好,日后可要对我好点。” “嗯?我对你不够好么?还蹬鼻子上脸了!”柳白鹭笑意盈盈的看向了齐裴云。 吓得齐裴云立刻蹲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耳朵可怜巴巴的瞅着柳白鹭。 柳白鹭不为所动,老神在在道:“我记得应小姐去了厩是吧?” 齐裴云一怔,提她做什么?他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我记得好像还派人送信让我送她来着,不过当时我们忙着裴安的婚事就没去。” “是不想去还是抽不出来空?”柳白鹭笑着娶他一眼。 “不想!绝对不想!”齐裴云坚定地摇头。 “那进京之后应莫定然会去寻你的,她对你可是不死心呢。”柳白鹭觑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想戴一顶现成的绿帽子,我也不拦着你,应莫那个女子如今只怕已不是先前你认识的那个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七章 不复返 “此话何意?”齐裴云不解问道:“应莫那丫头着实不是个简单的,不然也不会在嫡母的欺压下平安顺遂的长大,只是她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柳白鹭只笑道:“若是从我口中说出,你定然不信的,日后你自己琢磨吧。” 齐裴云再追问,柳白鹭只闭口不言,一径的嘱咐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一路山高水长,就算齐裴云不在厩歇息,来回也得一个月的功夫,加上去时定是缓慢行驶,这没有一个来月是断断到不了厩的,若是在厩耽搁个十天半个月的,这回来天也就凉了。 万一路上再出什么事儿呢?或者京里再有什么事儿绊住了脚,那么是不是就要准备冬衣了?再万一今年天冷的早了,降下大雪了,是不是就会耽搁在半路上了? 这么一盘算,原本收拾好的行装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柳白鹭起身准备再去添些衣物到包裹之中。 齐裴云听着她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好半晌,此刻见她起身连忙将她按住了,笑道:“我去去就回,不会逗留那么久的。你放心便是。” “真的?”有孕后柳白鹭的神经情感格外纤细敏感,一想到他即将远行,要有月余的功夫见不到人,便红了眼睛。 “自是真的,我保证。”齐裴云笑盈盈的将柳白鹭抱在怀中出着主意道:“不若这样,你只给我带三套夏裳,这样到不了天气转凉我便回来了。” “那怎么成?现在都几月了?带夏裳还不冻着你?”柳白鹭狠狠剜了他一眼,又红着眼圈儿叹气道:“你怕是赶不回来陪我过中秋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齐裴云再次保证,然而他自己都料不到,自己竟然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差点儿连孩子的成长也给错过了。 齐丁氏的行礼更好准备,横竖丁家来的马车很多,将齐丁氏的所有穿用收拾了两三个大箱子出来。 田妈妈看见这些东西后皮笑肉不笑道:“哎哟哟,这是打着让你婆母不回来呢。” 柳白鹭垂眸温婉端庄笑道:“您出门一次还带着那么多仆从与箱子呢,我婆母怎么说也是你们主子,两三个箱子你就嫌占地方了不成?既然一个下人都敢对我婆母如此不恭敬,我不能想象婆母进京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不若这样,我婆母呢还是留在永康关吧,这里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家,若是舅妈真的有心,便请大夫来永康关为婆母诊病吧。” 虽然表现的规规矩矩,柳白鹭却是分毫不让的回击了回去,笑话,丁家是谁?跟她可没半点儿干系!若是待她客气,她看在那是齐裴云外祖家的份儿上也会礼让三分,可是若是这般蛮不讲理,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 田妈妈气的浑身发抖,可是柳白鹭说的半分没错,她忍着气胡乱行了个礼就转身上车去了。 柳白鹭嗤笑一声,看着清澄与齐裴云两人将齐丁氏扶了出来,她不放心地对齐裴云道:“母亲神智未清,此一去路途遥远,未免生变你还是跟母亲同乘一辆马车吧。” “好,你放心,我会尽回来的。”齐裴云帮柳白鹭抿了抿鬓边的碎发道。 柳白鹭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柳苏氏,退了一步。 柳苏氏含笑道:“路上小心,不要为了赶路而累坏了身子。” “是,小婿记下了。”齐裴云一撩衣摆跪了下去,叩首道:“还请母亲照顾好白鹭。” “请起,”柳苏氏衣袖一卷,抱住了手将齐裴云托起,道:“你自管放心便是。” “那,小婿走了。”齐裴云道。 “早些上路吧。”柳苏氏含笑点头。 柳白鹭依依不舍的看着齐裴云,若不是身子不便,她真想跟着齐裴云进京去。 齐裴云仿佛要化在了那柔情不舍的眸光之中,最终他狠下心来转身离去,他很想抱她一抱,汲取她身上香甜的气息,然而他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再也不愿离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仿佛要赶赴战场一般的义无反顾的架势让柳白鹭的悲离之情尽消,“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让齐裴云的悲壮成空,他猛然转身飞奔而来,紧紧抱住了柳白鹭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东西每晚都要戴,回来我要检查的。” “你!”柳白鹭面颊泛红的瞪着他,谁料他却哈哈一笑转身飞跳上了马车。她只有愤愤的跺脚以示心中不满,然而那绯红的脸颊却让人想入非非。 齐裴云一走,原本炎热的天气仿佛一下子就凉了,就是夜里她也要多盖一条被子来遮挡从内而外的阴凉。 柳苏氏暖着她冰凉的脚丫叹道:“别人家有孕都是体热,你呢,偏偏浑身凉的厉害。” 柳白鹭偎在母亲怀中蹭了蹭,道:“中秋了,他也不说回来,明明答应了我的。” 柳苏氏帮她顺了顺头发,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我也该回了,不若让朱姑娘在此陪你吧。” 朱姑娘从未透露过真实姓名,柳家人便也这般称呼了。 柳白鹭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也好,不若日后都让她在这里住着吧。回去也是碍大嫂的眼。” 说起秦氏,柳苏氏就叹气:“当初看着也是个好的,怎么长着长着就成这摸样了?” “母亲难道不知这厩贵女的真面目不成?”柳白鹭俏皮地笑了笑。 想起自家女儿人前人后的摸样,柳苏氏失笑起来,道:“罢了,罢了,终究为我们家生了一儿一女,日后若是没有大错就容着她吧。” 柳白鹭垂了眸子,道:“大哥也不知怎么想的,若是大哥的意愿,母亲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柳白鹭的话让柳苏氏想起了齐丁氏的作为,若不是齐裴云护着,说不得现在会是什么境况,婆母插手儿子儿媳的事情到底不好,遂叹口气点点头,摸着柳白鹭的脚还是冰凉,便起身道:“我去给你烧个手炉过来暖暖。” 柳白鹭忙拉住了柳苏氏,道:“三更半夜了,就别折腾了,明日女儿将暖炉寻来便是了。” 天气渐渐转凉,终于,在中秋前一天,柳苏氏离开了,整个齐家就剩下了柳白鹭与朱姑娘二人。 为了节省银子,也怕夜里自己有个什么意外,柳白鹭便让朱姑娘住进了东厢房,同时早早的就将火炕烧了起来。 凉爽的天气,热热的炕头,柳白鹭坐上了便犯懒不愿起来,这身子一日日沉重起来,眼看着天空飘起了今年第一场雪,齐裴云却还是没回来。 厩。 齐裴云一路旅途平顺,于八月初抵达厩,若是他安顿好了齐丁氏便就此离去,说不得会在中秋节赶回永康关,然而丁夫人竟然极其好客,不顾规矩的将他迎进了内宅相见。 本来舅母见外甥相询一些事情也无可厚非,隔着那层层纱帐谁也看不清楚样貌,可是丁夫人这一唠叨就唠叨了大半日的功夫,齐裴云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回答从一开始带的几分恭敬,到后面的不耐烦都挂在了脸上。 “在永康关吃的可好?我听说那里冬天极冷的,可有青菜可吃?”丁夫人问道。 一路舟车劳顿,又跟丁夫人说了大半晌的话,齐裴云干脆斜斜靠在椅背上,将一只脚踩在了椅子之上懒洋洋地提醒道:“舅母,您已经问了我第八遍了,不知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永康关除了战乱多一些,别的半点儿不比厩差。” 帐幔后,一双眼睛瞧瞧的瞄他一眼,又藏在了团扇之后,再瞄一眼,隔着轻薄的纱幔那边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可就是这般,更加容易让人凭借之前的印象才忖度他此刻的表情,再加上他那般惫懒的模样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了,此人便是刚刚跟齐裴云见过一面便退到后面的丁若兰。 被齐裴云抢白了一通,丁夫人有些讪讪的看了一眼女儿,期盼她为自己解围,谁知这个闺女惊这般摸样,不由叹了一口气,强笑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吗?你母亲在边关这些年也不知口味变了没,都爱吃些什么菜?我记得她口味偏淡的是不?” 齐裴云毫不留情面地道:“母亲的口味很重,喜欢辣一些的,咸一些的,不过如今大夫说吃那些不好,舅母还是看着准备的好。对了,这里是四百两银子,以作母亲在府中的花销之用。我知道这些银子还抵不上舅母与表妹一季衣裳的用度,可是这已然是我全部身家了,还望舅母好生照顾母亲,好让我安心在边关为五皇子做事。” 齐裴云毫不客气的将五皇子拉出来做大旗,如今五皇子的声望日渐升高,晾这丁夫人也不敢对他母亲不敬。 从头到尾都没有张口说一个字的丁若兰此时轻笑了起来,声音扩散在空中如猫咪在呢喃,柔软甜糯:“表哥这说得什么话?姑母来我家住,自当由我与母亲好生招待。更何况这里是姑母的娘家,既是家又怎会要银子?表哥把银子收起来,莫生疏了两家的情感。”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八章 故人 丁若兰虽然不是极美的女子,可是凭借这一把让人销魂浊骨的声音却是声动满厩,追求者络绎不绝。 任谁听了她的声音不沉醉其中?偏生齐裴云掏了掏耳朵不耐道:“好好说话,这哼哼唧唧的真真是让人遭罪。” 丁若兰身子一震,看向齐裴云的目光更加迷醉起来。 “行了,若没事,我就走了。”齐裴云站起身来随意拱了拱手就往外走,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人,他下意识一带,就将人搂在了怀中,打眼儿一瞧,心中一惊立刻松开了手将来人摔在了地上。 “齐大哥,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应莫,这段时日一来她常常出没丁家,丁夫人也嘱咐了但凡是她来了便不用通报直接让人进来便是,今儿个得知齐裴云过来,便掐准了时间来了丁家,却没想到这一见面他就摔了自己一下。 帐幔后的丁若兰不待齐裴云回答,便笑道:“表哥今儿个刚来,还没去歇息呢,这不是刚来吗?你没摔到吧?告诉过你了,别总这么毛毛躁躁的,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沉稳。来人扶应小姐起来。” “是。”两名站在门边的小丫头应声去扶应莫。 应莫本想让齐裴云来扶这才赖在地上没起来,没想到最终他还是没出手,她的一双眼睛似是黏在了齐裴云的身上,问道:“齐大哥,你怎的来了厩,伯母呢?伯母身子带着病,你可不能把她自己丢在家中呀。” “母亲无事多谢挂怀,我先走了。”这般赤裸裸的情感齐裴云压根儿无法当做看不见,加上临出门前柳白鹭的殷殷叮嘱,他也不敢多加逗留,脚底抹油就溜之大吉了。 这一路行来虽然路途漫长颠簸,但是齐裴云是习武之人,加之速度又慢,倒是没觉得有多累,看看时间还早,他便去前院叫了张庭等人。 “你何时回去?”张庭慢步在宽阔的厩街道上,问。 齐裴云诧异道:“你不回去?” “厩大有可为啊。”张庭神秘莫测道。 齐裴云却笑了,道:“厩天子脚下,掉下块牌子都能砸到某个皇亲贵族的脑袋。在这里混大不易啊。” “正因为贵人多,所以水才浑,这浑水才好摸鱼。”张庭瞅着齐裴云笑道:“只不过如今要找个靠山才好。” 齐裴云与康以邦,五皇子之间的矛盾几人也知道,张庭更是清楚的推断出几人再无合作的可能。以前齐裴云为五皇子做过那么多的事情,想要抽身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另找一个靠山。 “有杀气!”时策忽然大吼一声,拎着武曾就不见人影儿了。 齐裴云拽着张庭纵身一跃也从原地消失。 一处破旧宅院,满目荒芜。 此处是野猫与老鼠的天堂,每日里在草丛中,花树果树之间追逐嬉戏,然而此刻所有的老鼠与猫都摒弃了前嫌瑟瑟发抖的抱成团儿缩在各个角落里,慌张的看着院子里。 上好的青石板间杂草丛生,几株细小的果树在缝隙之间挣扎出来却又被人踩在了脚下碾压。 “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城南到底是谁的地盘,知道小爷是谁吗?”一白衣少年抖着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干爹是二皇子府门房的表叔,跟我斗!弄死你们都没人敢说半句话!” 虽然被数十号人围着,中间两人却没见丝毫慌乱,蓝衣少年摸着鼻子嘿嘿了两声,对身后那位青衣少年低声道:“唉,咱们可是摊上事儿了。” 青衣少年呲牙咧嘴的摸着嘴角的伤口没说话,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见两人不搭理自己,白衣少年面上无光,一挥手,厉喝一声:“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让他们在我的地盘捣!我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一群十三四的半大孩子拎着木棍砍刀眼泛红光,听得一声令下呼啦啦一声就围了上去。 “这可是跟我们当年差不多少呀。”张庭摸着下巴看着下面那群孩子笑道。 齐裴云眯眼瞧着青衣少年,再看看蓝衣少年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一拍头,道:“这小子怎么光长心眼儿不长个儿啊?” “你认识?”张庭问道。 齐裴云点头,指着那在人群里灵活地左突右冲的青衣少年道:“别看他长得年纪小,那是骗人的,这家伙比我还大了两岁,他爹是功勋之后,家里现在虽然没什么实权,可是却是勋贵之家。” “那蓝衣服的呢?”张庭问道,“他有些眼熟,那气势也不凡。” “九皇子。”齐裴云低声道。 “九皇子?”张庭眼神闪烁,看着下面两人在一群人的围攻下游刃有余,“那白衣服的说是二皇子家的什么人,该不会这次跟二皇子有关吧?” 齐裴云想了想,道:“不会,二皇子生来身子不好,虽然素有才学,可是他一向修身养性,不然下面的几个皇子也不会蹦跶的那么厉害了。” “会不会跟五皇子一样?”张庭摸着下巴问道。 齐裴云摇头,道:“五皇子母亲是贵妃,二皇子母妃却是罪奴,当年是误遭人算计才阴错阳差地怀了龙种,饶是如此,她的家人也没因为她得宠而翻案,她始终郁郁难安,因为她的原因,二皇子先天不足,他的母妃在生下他没多久也就病逝了。二皇子是由宫女抚养长大的,背后没有势力,就是努力,那个位置也不会离他近一步。” 想要夺得那个位置必须手握两种权利,一个是兵权,一个是朝中大臣的支持,两种缺一不可。然而如今景仁帝儿子众多,个顶个儿野心勃勃,之前又出了太子那样的事情,景仁帝对儿子们防心甚重,所以很难有人抓住核心大全。 而兵权与朝臣之中,最重要的却是兵权,如今康以邦的五万大军在五皇子手心里捏着,其它几位皇子手中多少也有些兵力,就是年幼的九皇子的外祖家也是一方大员,二皇子没有人支持,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那九皇子?”弄清楚了几个皇子的势力后,张庭问道。 齐裴云看了他一眼,问道:“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背后的势力都不小,为何是九皇子?” 张庭嘿嘿一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相识与微时,情感才珍贵。” 张庭这人看人一向很准,又思虑长远,是几人之中的智囊,他如此说,齐裴云也没反对,至于时策与武曾,这两人是行动派,让他们往东,不会往西,让他们吃盐,绝对不会喝水。 此刻场中已然到了白热化间断,青衣少年不过一纨绔尔,纵然功夫不错,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还要照顾着九皇子,自然左支右拙,勇猛过后,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九皇子更为狼狈一些,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力降十会,可是刚打退了十来个人就又被人给轮番攻击弄得手忙脚乱起来。 “有种你们一个一个来!群殴车轮战算什么本事!”九皇子气急败坏的护着脑袋叫道,可不能被打到脸,不然麻烦可大了。 “放着我来!”武曾大吼一声,雄壮威武的身子被时策拎小鸡崽子似的拎起抡进了院子里。 数人只觉天空瞬间黑暗下来,接着便被砸晕了过去。 武曾从几人身上爬起,随手拎起一个就扔进了人群中,一下子就砸倒了四五个,再拎起一个扔出去,如此往复,被他砸晕的七八个人都被他扔出去了,将余下的几人全部砸晕了过去。 白衣少年愣住了,看着凶神恶煞的武曾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嗷了一声转身就溜儿了。 这头头都跑了,又来了了这么能打的帮手那群小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跟着脚底抹油溜儿了,武曾也不拦着他们任由人都跑了个干净。 九皇子看了一眼武曾,喜道:“你怎么在这里?齐裴云呢?” “我在。”齐裴云拎着张庭从房顶上跃下,随意拱了拱手,道:“九皇子。” “咦?齐裴云!”青衣少年跳了起来,围着齐裴云蹦跶着:“我靠!你怎么长这么高!不公平!” 齐裴云低头看着他哈哈笑道:“你还是不长个啊!” “骂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吗?”青衣少年跳着脚,然后转头看向九皇子,道:“你怎么是九皇子?” “你没见过我?”九皇子倒是知道青衣少年是勋贵之后,闻言不禁问道。 青衣少年咕哝道:“祖父怕我进宫闯祸,除了小时候去过一次,再也没进去过了。” “你是谁家孩子?”九皇子问道。 齐裴云在一旁插嘴道:“他是武成伯将军的孙子,叫孙承前,大我两岁,今年二十一了?二十二了?光长心眼儿不长个儿,你可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第一次进宫就把端和公主的寝宫给烧了。所以这么多年辅国将军没再让他进过宫。” “我靠!你出卖我!”孙承前跳了起来,“这事儿当年我祖父都压下去了,没几个人知道!你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 九皇子的嘴张成了一个鸡蛋,好半天合不拢:“居然还有这事儿!” “这不都过去那么些年了么?再说了,烧的是一处库房,端和公主更没被你看了去,有什么不能说的?”齐裴云到底是在边关呆的久了,忘记了厩里人言可畏,不过这里好在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说出去。 “那还不是你小子说端和公主漂亮,我才陪着你一起去的吗?你也不想想,是谁绊了我一脚。”孙承前指着齐裴云的鼻子,却因为长得矮没什么气势。 齐裴云呲牙道:“谁让你拿着蜡烛来着?傻子都知道我们在偷看。” “你们……”九皇子此刻无比庆幸齐裴云早早的去了永康关,不然这宫中多少公主得遭殃啊! 当年端和公主正在沐浴,她的寝宫就被烧了,幸亏有宫女护着没被人看去了半点儿去,不然现在的驸马爷就是孙承前了。 这么一个在宫中都敢乱来的纨绔,再当了天子的女婿,指不定把厩翻成什么摸样呢。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二九章 他老婆叫柳白鹭 故人相见,自然有着说不尽的话,齐裴云与九皇子,孙承前找了个地方吃饭,方才知道两人不过是一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想被这几个人给盯上了,被人围堵在了一条小巷子里,夹裹来了这处荒宅。 “这宅子真的没人要?”张庭在桌上划拉着刚才那处宅子的位置。 “那宅子以前是一个镖局,后来不知怎么的,宅子里总是死人,镖局也因此倒闭了,之后就再也卖不出去了。”孙承前倒是对这些门儿清,“怎么?你有兴趣?四进的宅子,因是镖局所用,所以建造的极为简单宽阔,若是改建也容易些。你若是愿意要,我拿下送你也不过千百两银子的事儿。” “这么便宜?”张庭惊了一跳,这样的一个四进的宅子在边关也得一两千两银子,在厩竟然这样贵? 齐裴云笑道:“买得起四进宅子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凡事喜欢讲究个吉利,这宅子死过人暂且不说,还将一个生意极旺的镖局给弄没了,自然没人愿意要。不过如此一算,买下来倒是很合算了。” 孙承前闻言往前凑了凑,问道:“你能回京了?” “怎么可能?是张庭几个想在厩混,到时候还要靠你了。”齐裴云拍了拍孙承前,两人算是发小,虽多年未见感情却依旧。 “放心便是,别的不成,在这厩,吃喝玩儿乐找我就对了。”孙承前勾着时策的肩膀嘿嘿笑道:“时兄弟轻功真好,教教我可好?回头我带你去看这厩最漂亮的小妞。” “最漂亮的在他家。”时策一指齐裴云:“他老婆是柳白鹭。” “我靠!柳白鹭!”孙承前大喝一声,险些掀翻了房顶,他跳上了桌子揪着齐裴云的衣服怒吼道:“老子当年派了十二个媒婆上门提亲都被拒绝了!没想到居然被你娶到手了!说!你是不是偷看人家洗澡人家才嫁给你了!” “你太聪明了……”时策赞叹。 猪一样的队友,齐裴云抹了一把汗。 “我就知道!”孙承前磨着牙恨声道:“周家小子争气,比我有前途,我不与他计较,你小子!哼!” “我比你高。”一句话秒杀。 无数骂人的话语从孙承前心头飞驰而过,他恨恨的松开了手。 齐裴云得意非凡地笑道:“我这不是跟你学的么?你早年要是能进柳家偷看她洗澡,哪儿还轮的上我?” “你这****运!”不提还好,一提起孙承前就一肚子气:“打小儿你就一路痴,我看你不是跑去偷看了,只走错路了吧?柳小姐可真真是怨!哼!” 孙承前仍旧不服气地瞪着齐裴云。 齐裴云挑衅道:“你有本事也迷路给拐回来一漂亮媳妇呀。” “齐裴云!”孙承前又跳了起来,这次一脚就踹上了他坐着的凳子。 齐裴云飞身而起,圆凳被孙承前挑起打着转儿飞向了大门。 “砰!啊!”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惨叫,只见倒下的大门下压着两人,而小小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个黑衣人。 “怎么这么多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张庭不敢置信道:“这不是酒楼吗?人呢?就这样让人闯了进来?” 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吃饭的地方不是酒楼,而是一处私宅,经营的却是酒楼的生意。 三进的大宅子划分成了数个小院用以待客,以保他人私密。 此刻这处小院落已然被十几个手提刀剑的黑衣人围住,齐裴云在凳子飞出的刹那已然搬起了一旁装饰的花盆扔了出去,花盆在半空中忽然炸开,里面的土冲着黑衣人激射而去。 时策也动了起来,拎着九皇子与张庭两人飞身到了房梁之上,准备随时跑路。 武曾抢过了孙承前腰间的剑挥舞着冲了出去,孙承前跳着脚追了出去,然而武曾的功夫比他高出许多,再说了此时这种情况又怎容得他去抢兵刃? 齐裴云赤手空拳的杀进了黑衣人之中,夺下其中一人的大刀随手扔给了武曾,武曾接过将剑还给了孙承前。 这些黑衣人似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各个出手狠辣,且不防守,齐裴云几人虽然攻势凶猛却也被这些人那不要命的打法给弄得左支右拙。 而此时又是在厩地界,齐裴云虽然是拿了手令来的厩,却也不好做的太过,不想伤人命的情况下只有想法子挑断这些人的手筋脚筋才能让这些黑衣人停手,然而这又岂是容易的事儿? 孙承前虽是纨绔,却从未杀过人,此刻更是手忙脚乱起来。 武曾打起来倒是无所顾忌,他力气大,拎着大刀几刀下去就能将一个人的胳膊给剁了,然而好汉架不住人多,打的时间长了也有性力起来。 这一架打了有一刻钟,这里叮铃当啷打的热闹,酒楼却没人过来看一眼。 纵然如此,久攻不下这些黑衣人也有些急了,一些人放弃了齐裴云等人往屋中冲去。 齐裴云等人连忙上前将人拦下,同时断喝一声:“走!” 时策拽着一蓝衣少年冲窗而出。 黑衣人一看立刻抽身而退紧追而去。 齐裴云对武曾使了个眼色,武曾追逐而去,孙承前待要纵身跟去,齐裴云连忙拽住了他,道:“别走。” “九皇子!”孙承前跳着脚叫道。 齐裴云给他使了个眼色将他拽了回去,两人一抬头,九皇子身穿张庭的宽大的袍子蹲在房梁上低头看两人:“都走了?” 齐裴云纵身上去将九皇子弄了下来,道:“青天白日的就派了杀手过来,你最近得罪谁了?” 九皇子想了想,道:“也没有啊。” “那你最近做什么了?”孙承前追问道。 “也没什么呀。”九皇子仍旧想不起来。 齐裴云拉了一把还待问东问西的孙承前,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先走。” 打了这么久酒楼这边没来人,齐裴云心中早就生疑了,这里看似安全,其实却危险重重。 果然,他一开门,对面数支箭破空而来,他迅速后退脚尖一挑,倒在地上的门板晃晃悠悠的堵住了大门。这金蝉脱壳之计竟然不管用! “哆哆!” 羽尾颤抖,门扉晃动,更有一支穿过了薄薄的窗纸射了进来。 孙承前眼疾手的拉着九皇子后退,咂舌道:“你肯定的得罪谁了。” “三哥?前些天我跟五哥在宫里见过三哥来着,三哥说五哥坏话,我不喜欢就顶了他几句。”九皇子面色有些泛白。 齐裴云沉吟道:“三皇子这人一向阴鸷,却冲动没什么耐性,难成大器,不足为虑。” “那其他几位皇子呢?”孙承前好奇问道。 齐裴云耸了耸肩,道:“四皇子是一匹夫已,虽一往无前却无大才。六皇子好色,七皇子贪财,这俩人都没什么威胁八皇子更不用提,依附着六七皇子,拉拢着四皇子,墙头草而已,加之母妃位卑,成不了气候。” 九皇子看着紧闭的门扉眸光闪烁。 孙承前追问道:“那五皇子呢?” “大敌是他,今天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派的。”齐裴云思索片刻说道。 “栽赃嫁祸?”孙承前一挑眉问道。 “也许不是,毕竟三皇子这人就这个性子,谁都不会有怀疑。”齐裴云说的模棱两可,却也不否认这可能真的是三皇子派的人,他捅了捅九皇子,问道:“你的暗卫呢?” 皇子出门身边都会跟着暗卫,加上皇贵妃对九皇子特别疼宠,自己身边的暗卫也拨了两个在他身边。 九皇子讪讪道:“让我给甩了,皇贵妃前些日子被人下毒,她拨给我的暗卫我给送回去了。” 齐裴云抹了一把汗,这几个暗卫回去只怕就没命了,居然能被九皇子给甩开,这暗卫当的…… 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异响,就连远处街道的叫卖声也突然听不到半分了,几人对视了一眼,齐裴云抓着九皇子纵身跃上了房梁,孙承前蹦跶了两下好不容易也攀了上来,几人刚刚躲好,只听“砰”一声巨响,门窗皆被人从外踹开。 “嗖!嗖!嗖!” 无数羽箭飞射而入,若是三人慢上一些,此刻定然会成了马蜂窝。 齐裴云侧耳细听,房顶上有细微的瓦片声响,他指了指头顶,两人会意,都拔出了贴身的匕首来准备从上面突围出去。 “咚。” 一支竹筒闪着微光从外面扔了进来,紧接着是数十只这样的竹筒被扔进来。 齐裴云面色一变,喝道:“走!” 他率先长身而起,脚踏房梁如箭破开房顶冲了出去。 上面的人未料到这里会冲出人来,一愣神儿的功夫三人已然站在了眼前。 齐裴云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一手拎着一人飞身而起。 “砰!” 一声巨响夹裹着热浪从背后冲袭而至,齐裴云下意识的将两人护在了怀里。 “噗。” 齐裴云喷出一口血来,内息断了一下,三人从半空中落下。 “走水了!走水了!”酒楼的爆炸声终是引来了人,附近的住户们敲锣打鼓的前来救火。 赶去丁家报信的张庭时策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齐大哥!”应莫尾随丁府众人而来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魂飞天外。她拼了命的飞奔过去,只见半空中一支箭飞射而来,她纵身扑了过去。 齐裴云护持住了怀中二人勉力落在地上,尚未站定便听到身后利箭破空之声,他脚步一滑横移了出去,回首一看,应莫背插翎羽对着他嫣然一笑:“你,无事就好。” “噗。”齐裴云张口又是一口血喷出,眼前一花便倒了下去。 孙承前手忙脚乱的扶住齐裴云,见时策武曾等人领着官兵与一些护卫们将他们团团保护了起来,再看看对面倒下的应莫,拍着齐裴云的脸颊,问道:“那人是谁啊?你小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齐裴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哪儿顾得上孙承前的调侃?他抓着孙承前的手,勉力道:“不要,告诉,白鹭。” 话未落,人已然晕厥了过去。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零章 谋划 窗外白雪皑皑,柳白鹭看着飘飘荡荡的雪花心绪难安,忽然背后一暖,她回头一看,是朱姑娘给她披了披风。 朱姑娘将暖炉塞进她的手中,道:“外面风大,回房吧。” 暖炉热气蒸腾,很暖了手,柳白鹭却始终有些放不下心来:“裴云一去数月为何还不来信?” “想是有事耽搁了吧。”这话朱姑娘说过了无数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 柳白鹭笑了笑,回房拿起几纸信笺来细看,中秋节齐裴云未能回来,她便派人去了厩,然而那人只传回了京中部分消息,关于齐裴云的却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她知晓那些人是齐裴云的手下断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思给自己传回别的消息来,然而手头这些已然够自己推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了。 八月初,正是齐裴云刚到京的日子,九皇子与一处酒楼遇刺。 酒楼是七皇子的产业,行刺的人抓住了几个活口,滚是三皇子的人,之后不过月余的时间便查出了三皇子多项勾结朝中重臣为己用并且欺压无辜百姓的罪证,此证加上刺杀亲弟弟之事,最终判了三皇子与宗人府终身监禁。 刺杀事故发生在七皇子的地盘上,打斗了大半日却没人过来过问,七皇子也不免被牵连其中,最后被判禁足于自己府中一年,罚俸十年。 而三皇子与七皇子在朝中的势力也经过这一次大换血,其中半数被换成了五皇子的人,少数中庸派占去了余下的十之七八,剩下的均被四皇子的人占去,九皇子也安插了几个人手进户部,这让五皇子气的跳脚。 户部的人五皇子一直安插不进去人手,这次他借机使力,各个要职都拿到了手中,偏生户部几个不起眼儿的职位被他给忽略了,待他想起来了,九皇子的人已经站在了那里上工了。 那些位置虽然不起眼,可是却也手握权利,许多外面递上来的条子与下批的银款,核对等事务都要他们来完成。 若是五皇子拿到这些人可谓是如虎添翼,如今却因为他的疏忽被九皇子拿去了,不能说不气。 三皇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断断不会只有京中那些势力,其中暗中亦有不少产业,朝中争斗已然如此激烈,那些暗中的只怕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了吧? 这些消息极为的机密,只怕是皇帝那边都没有自己这般知道的清楚,齐裴云这些年的经营果真是让人忌惮,也难怪五皇子迟迟不敢动他。 柳白鹭将这些事情思索了又思索,拼凑了又拼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齐裴云敢让这些消息流到她的手中,怕是找到了靠山。 她在京中多年,对于几位皇子虽然不及齐裴云那般了解,却也知道那几位皇子只怕都不会入得齐裴云的眼。 那么难不成是九皇子? 对于九皇子,柳白鹭的印象只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不过鉴于九皇子背后的势力,若是暗中扶持九皇子,五皇子就算知道了,九皇子一来还小,二来虞妃一向是个不争之人,皇贵妃更是韬光养晦,五皇子也不会拿齐裴云如何。若是齐裴云选择跟着别的皇子,只怕五皇子不等上位便会第一个除掉他。 京中可说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齐裴云选择了九皇子也不免被卷进这些争斗之中,五皇子如今虽然不会动他,可是难保日后不会。 他们不能够坐以待毙! 柳白鹭将手中的纸条扔进了炭盆里,拿定了主意:“明日随我回熊唐县。” “柳姐姐,还下着雪呢,你身子重,还是不要奔波了。”朱姑娘看了一眼外面的雪劝道。 柳白鹭坚持道:“我有要事,必须回去一趟。” 朱姑娘叹了一口气,起身道:“那我出去雇车。” 柳白鹭从炕头拿出了一个匣子取出了二两银子给她。 待朱姑娘出去了,柳白鹭来到了齐裴云的书桌前,绕墙而立的书架上除了最常见的四书五经各地堪舆便是各种游记,其中大部分以各种艳史居多。然而将那些四书五经的外壳打开,里面全全都是各种兵法名人传记等书籍。 书桌的暗格里放着齐裴云与一些人的密信,柳白鹭将其找出来翻出了一封字体怪异的信来揣到了怀中。 “白鹭。”康以邦拎着礼物不请自来。 柳白鹭不慌不忙的将信件收好,抬头看向迈步进门的康以邦:“今年的雪这么大,康将军不去想着如何抵御鞑靼大军,成日里往我这里跑算怎么回事?” 康以邦随手将礼盒放在桌子上,撩衣而坐,道:“鞑靼人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会来犯?不过我倒是听说你明日要去熊唐县,不若跟我一同回去?” 柳白鹭勾唇一笑,道:“免了。” “外面雇的车可不大安全,万一出个意外什么的,岂不是对不起齐兄?”康以邦的视线从柳白鹭明媚无双的脸上往下滑,别的女人有孕都变得极丑,偏生柳白鹭愈发的美丽动人,肤色日渐白皙细腻,眼角眉梢俱都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情,高高隆起的肚子被挡在书桌之后看不见,却愈发觉得她胸前的饱满诱人,“我看你的肚子特别大,不会是有什么意外了吧?我上次听军中一人说他姐姐有孕后肚子异常的大,可到了生产之日却迟迟生不下来,最后让大夫一看,可不是怀孕了,而是肚子里长了个肉瘤,啧啧……” “你莫不是想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变成肉瘤?”柳白鹭冷笑一声:“你什么脾气秉性我还不知?莫在我跟前装腔拿势,你喜欢我我管不着,但是你若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与我,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一个女子纵然再厉害又能如何?”康以邦贪婪的看着柳白鹭的冷脸,她生起气来竟是别有风情:“你柳白鹭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纵然你现在跟着齐裴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拿。”柳白鹭毫不示弱的瞪着康以邦。 水汪汪的桃花眼没有丝毫震慑之力,康以邦哈哈一笑转身离开。 柳白鹭却在康以邦离去后皱起了眉头,他这次来是警告自己吗? 是不是自己身边已经被他安插了人?还是他已经监视了自己?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要如何去做?要派谁去做? 她已然等不及要行动,可是身边却无信任之人可用,这可如何是好? 熊唐县她最终没去,然而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到底要如何破解? 待到要给昱岭关送绣品之时,柳白鹭铤而走险的将一封信缝进了一个葱绿肚兜之中在接头之地交给了前来拿货之人,她特特严明了是要给他们少主子身边最得宠的丫鬟,是为她特地做的。 “也不知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可以改一下,我留了地方。”柳白鹭含笑道。 自家少主子身边儿哪儿有得宠的丫头?更何况给女人的肚兜让自己一个男人来送,这也太蹊跷了,来人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接了东西便走了,回去之后将这个肚兜单独留出来给了自家少主,没想到竟然得了些许赏银。 出了绸缎铺子,柳白鹭对朱姑娘道:“等会儿把那幅绣品卖了,许是可以换些银两。” “柳姐姐的绣技真真是好,可是只卖十两银子太糟蹋了。”朱姑娘翻着手中的一副插屏用绣品赞叹道。 柳白鹭笑了笑,如今她精力有限,大多数都拿来绣帕子等小物件给昱岭关那边了,自己这里只得两三个月出一个小插屏或者披风,所得十两银子看似不多,却也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十两银子也可过一个好年了。”柳白鹭含笑道,今日她要更忙一些,待明年生产了,只怕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刺绣了,要积攒下一些银钱来养活那些人才是。 过不得三五天,柳白鹭便收到了回信,她放心大胆的开始布置了下去,此举若是成功,不仅齐裴云可顺利回京,更可将康以邦置于死地。 然而此事干系重大,无异于与虎谋皮,一个弄不好便将陷他们与万劫不复之地,现在只希望齐裴云安排下的那颗钉子有用了。 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开始张贴对联,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息。 柳白鹭嫁过来第一年公公齐震就没了,之后守孝的这两年春节俱都没有热热闹闹的过过,今年除服了,她又怀了孩子,按理说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一个新年了,可是齐裴云却滞留在了厩杳无信讯。 尚未到中午,柳梓枫骑着一骑马而来,带来了柳苏氏亲手做的点心,以及过年所需一应物品。 “这前前后后都送了七八趟了,眼看着过年了,怎么还来?”柳白鹭让朱姑娘将东西收拾进厨房,迎了柳梓枫往东厢房去,一边念叨着:“这刚刚下过了雪,天寒地冻的不说,这行人稀少,路上又滑,万一有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这怀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呢,这都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太婆了。”柳梓枫卷了衣袖裹着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柳白鹭,打趣道。 “养儿方知父母恩。”柳白鹭剜了他一眼,一手撑着腰费力地在炕上坐下,又指了指对面,道:“坐吧,朱姑娘给冲了热茶,你自己倒吧,我这身子一日比一日重了。隔壁周奶奶说极有可能是两个呢,我还得赶着多做些衣服出来。”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一章 新生 “哪儿用的着这么麻烦?”柳梓枫将茶壶放下,拖过了柳白鹭手边的针线篮子,若是以前他断断不会跟妹妹说这些生孩子的事儿,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叹道:“你都这样了,就别再费神了,好生将养着顺利生下孩子才是。衣服嘛,回头我让你大嫂将宗泽与囡囡的旧衣收拾出来给你送来便是。” 柳白鹭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大哥了,也帮我向嫂子道谢。” 柳梓枫在这里用过了中饭,又帮着买了些炭火回来,大部分都堆在东厢房隔开的净房里,取用方便。家里的柴他也帮忙劈了,水也挑了足足两大缸,对联儿灯笼等也都跟着朱姑娘一起挂起来方才离开。 一个孤寂清冷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柳白鹭的身子更加沉重了,便是走几步都艰难。 朱姑娘是客,可以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去也不能当做丫鬟使唤,柳白鹭衡量许久想要去买个人回来帮忙做些粗活。 可是买了小丫头回来做不了什么活计,买个年纪大的,她又生恐康以邦从中做什么手脚踟蹰之下竟是一直都没有买个人来。 期间齐裴云倒是传过几次消息过来,无外乎是安好之类的话语,然而却有一些风言风语渐渐传了回来,说什么齐裴云在厩金屋藏娇了起来,说什么与应莫有些许暧昧之类的话语。 那些话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柳白鹭听来极为气愤:“是谁如此胡乱造谣!” 周奶奶连忙起身抚着她的背道:“你别生气,别生气,是我老婆子多嘴了。许是那应小姐自己传出来的呢?当年这应小姐可是喜欢跟在你家男人身后转悠呢。” “周奶奶,您还是告诉我吧。”硕大的肚皮一阵阵紧绷,里面的小东西开始翻滚了起来,这种感觉不同往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应家回乡探亲的下人。”周奶奶知柳白鹭的脾性,干脆说了出来。 “啊……”柳白鹭着实忍不住了轻叫出声。 周奶奶看着柳白鹭的脸色不对,忙伸手去摸她的肚子,那肚皮一阵紧似一阵的,她掐指一算,喜道:“今儿个可是二月二,龙抬头,真真是个好日子!我算算啊,嗯,八九个月了,正正好,就算早些日子也无妨,小朱!烧热水来!”周奶奶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又安慰柳白鹭,道:“如今天暖了,你去西厢房生吧,也不用污了这卧房。” 柳白鹭苦着脸忍着疼道:“那边我还没收拾呢。” 周奶奶笑道:“没事,没事,我叫人来帮你收拾就好了,你先起来走走,多走走容易生,就沿着炕沿儿来回走,疼的狠了坐会儿。你放心,你现在刚开始疼,到生还有一段时间呢。我去叫人来,你别怕。” 柳白鹭起初也是很害怕的,不过周奶奶自己生过好几个孩子,给这街坊邻里的也接生过好些个孩子,她的话倒是让柳白鹭放了心,挤出一丝笑来点了点头。也正因为有周奶奶在,为了安全起见,她便也没去另寻稳婆来。 她平顺了絮乱的呼吸,在这一波疼痛过后便挪下炕沿着炕沿来回走动,大约两刻钟后,她的肚子又疼了起来,此时朱姑娘端来了饭菜。柳白鹭在她的搀扶下回到炕上靠着箱笼忍着疼数着宫缩的频率。 待不疼了,她的额上已满是汗水,一想到回头坐月子要一个月不能沐浴洗头,柳白鹭便全身痒了起来,她道:“给我端些热水来擦身吧。” 朱姑娘知她素来爱干净,也没多说什么便出去了,不多时便端来了一盆热水。 柳白鹭挪到了净房宽衣在朱姑娘的帮助下擦了身子又洗了头,期间肚子又疼了两次。待柳白鹭绞干净了头发,周奶奶带着人来了,见她这般模样就叫了起来:“我的小姑奶奶唉,你,你可真是……” 周奶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抱着一个包袱指挥着人去西厢房收拾去了,临出门还叮嘱了朱姑娘:“让她多吃些东西!有多少吃多少!” “唉。”朱姑娘应了,开始给柳白鹭剥鸡蛋。 饭菜极其简单,其中按照周奶奶的吩咐加了些许助产的食物,柳白鹭半点儿不剩的吃完又喝了一大碗的蜂蜜水,西厢房也收拾好了,她在朱姑娘等人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西厢房,自己躺在了床上。 此时肚子的疼痛已然缩短到几息一次了,每次大概盏茶的功夫,她努力按照周奶奶的嘱咐一呼一吸不大吼大叫浪费力气。 “开了,开了。”周奶奶又检查了一次,笑道:“应该会很顺利。” 饶是如此,周奶奶还是一遍一遍的帮柳白鹭按压肚子,检查着胎位,并且用特殊的手法帮着胎儿往下滑,以便一会儿骨盆全开了顺利进入产道。 “呕……”肚子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痛,柳白鹭咬着唇,却不想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翻滚她刚刚吃下的东西一下子就涌到了喉头,一侧头便吐了出来。 周奶奶早有准备,她看着柳白鹭的脸色,一见不对立刻道:“盆!” 斜刺里一个盆塞到了柳白鹭的嘴边,正正接住了她呕出来的污秽之物。 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柳白鹭总算觉得舒服许多,还没歇过劲儿来,那疼竟比之前剧烈了许多,周奶奶掀起被子一瞧,叫道:“!脚出来了!这可真是啊!眨眼儿的功夫就出来了!” “啊!”身子仿佛碎成了一块块,柳白鹭再也忍不住的叫了出来,肚子一阵阵紧缩,她如今只想把肚子里那两个小东西赶紧挤出去,太疼了! “哇!”一声啼哭之声响起,细小地如一只猫叫,周奶奶剪了脐带,笑眯眯的将带血的孩子交给一旁的人,对柳白鹭笑道:“是个姑娘,赶紧的使劲儿,还有一个呢。” 柳白鹭转头看了一眼那抱到一旁清洗的小猫儿似的女儿,还没看清楚,肚子又是一疼,紧接着就是无与伦比的轻松,她眼前发花,头晕的厉害,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睛。 周奶奶将脐带扎好剪断,倒提了孩子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哇!”这一声倒是比之前那个响亮许多,周奶奶笑眯眯的抱着光溜溜的孩子走到柳白鹭身边,笑道:“先看一下你二姑娘再睡呀。” 柳白鹭勉强睁了眼去瞧,却只看见了那血糊糊的不足手臂长的小人儿便晕了过去。 周奶奶将孩子交给她人清洗,自己将柳白鹭好生检查了一遍,将那脱落的胞衣抱出来,道:“来个人把这个拿去洗洗炖了给齐太太吃。” “我来。”周奶奶大儿媳妇接了过去。 此时两个孩子都洗好了裹了起来并排放到了一起,一模一样的脸蛋让人分不出来大小来,周奶奶却抱起了其中一个笑道:“二姑娘个子竟比大姑娘大着些呢。” “周奶奶,您怎么分出来的?”有人问道。 周奶奶指着婴儿头顶笑道:“老大三个旋,老二一个。” 众人一瞧,真真是这般,再瞧两个孩子的面容,两个婴儿真真是一模一样,红彤彤的小脸儿尖尖的小下巴,细长突出的眉骨与狭长的眼线,还有那红菱小嘴无一处不可爱。若不是周奶奶指点,还真分不清楚谁是谁呢。 虽然浑身无力头昏沉沉的,然而柳白鹭却没有睡多久就醒来了,看着身边两个小猫儿似的孩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奶奶指着两个让她辨认:“这是老大,三个旋,老二一个旋,现在好辨认,待过的一年半载的留了头发可就不好认了。” 柳白鹭贪婪的看着两个孩子,半眼都舍不得移开:“自家孩儿自会认得的。” 老大不知梦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老二的手挣脱了襁褓努力往嘴边凑,一张红红的小嘴儿也吧嗒吧嗒地,似是在吃什么东西。 柳白鹭纳闷儿道:“他们是不是饿了?” 周奶奶端了水来,用小小的勺子舀了一点儿水喂给了老二,道:“初生的孩子都要饿上半日的。” “哦。”柳白鹭依稀记得柳宗泽初出生的时候就是饿了一段时间的,便不再多言,只盯着两个孩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时不时的伸出手来碰碰她们红彤彤的娇嫩脸颊。 身子上的疲乏让她很撑不下去了,勉强又看了多半个时辰,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了,柳白鹭迷迷蒙蒙的睁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前抱着孩子的柳苏氏,她连忙半撑起了身子,又惊又喜:“母亲,您怎么来了?” “你生了孩子,我怎能不过来照料?”柳苏氏瞪了她一眼,低头再看怀中的婴孩,问道:“可取了名字?” 柳白鹭在朱姑娘的搀扶下坐好,笑道:“本取名叫乐颜,谁知一下子生了两个,余下那个也不知唤作什么了。” 柳苏氏抚摸着静静沉睡的婴孩笑道:“既是如此,便唤作乐茹好了,如花美颜,欢乐天真。” 名字倒是简简单单,柳白鹭却惊讶的看了一眼柳苏氏,由外祖家取名字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多是外祖家比较强势,虽然如此,这样做的人家也不多,母亲这是怎么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二章 孩子 柳白鹭这般想也这般问了出来。 柳苏氏笑了笑,将孩子放进一旁的小床上,接过了朱姑娘端来的鸡汤坐在床沿道:“你生孩子他也不会来,这个丈夫怎么当的?如今他还有什么万万走不开的事情不成?” 柳白鹭眼神暗淡下来,就着柳苏氏的手将一碗鸡汤喝干净了。 柳苏氏为她擦了嘴角,问道:“可请了奶娘了?” 柳白鹭叹道:“如今家中没多少银子,我如今这般也拿不得针线,也没银钱去请,我自己喂便是了。周奶奶说自己喂养的孩子才跟自己亲厚呢。” “你们不跟我亲了不成?”柳家的孩子都是奶娘奶大的,柳苏氏剜了她一眼,扶她躺下:“你再睡会儿吧,奶娘的事情你别操心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雇一个人帮你把孩子奶到一岁还是可以的。” 柳白鹭连忙拉住了柳苏氏的手,道:“母亲,您手中银子也不多,还是留着傍身吧,女儿这里您不用操心了,我自己奶就好。” 康以邦自打上次走了就再没来过,可是柳白鹭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请了外人来,害了孩子可怎么好?这两个可都是她的心头肉啊! 可是这些事情又不能跟柳苏氏讲,柳白鹭只用一些别的话语搪塞了过去。 柳苏氏见柳白鹭坚持,也不敢惹她动怒,便只好点了头,又问:“小名叫什么?” 柳白鹭想了想,道:“周奶奶说过,小孩子叫个贱名儿容易养活,不如老大叫肉包,老二叫豆包?” “你这也算是名儿?”柳苏氏笑嗔了一句,心头的一些担忧暂且散去,与柳白鹭闲话了几句,待看她累了便让她睡去了。 看着两个睡得香甜的外孙女,再看看疲惫的柳白鹭,柳苏氏走到正在仔细叠尿布的朱姑娘身边,叹道:“你本是客,如今却让你做这些,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朱姑娘抬首一笑,道:“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更何况做这些也没什么的,您不必挂怀。” 柳苏氏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床上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一时间失了神。 这一次柳白鹭没睡多久就被周奶奶给弄了起来,将孩子塞到了她的怀里吃奶。她本就丰满的乳房因为怀孕生子变得更加硕大,肉包的一张小嘴儿压根儿含不住那颗出奶水儿的头。 柳白鹭早已被周奶奶的行动惊的说不出半个字来,她脑子转了转还没想到什么呢,胸前一疼,便低头看去。 周奶奶掐着柳白鹭的乳头往肉包小小的嘴里塞,乳头被拽的极长,疼的柳白鹭眼泪都掉了下来,然而努力了半天却也只塞进了一个小角进去。 肉包逮住了这点儿小角便可劲儿的吧嗒了起来,然而此刻哪儿又有奶水?费了半天里她却是哭了起来。 柳白鹭没有想到开奶竟然会这般疼,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周奶奶:“怎生这样疼?” 周奶奶笑道:“哪个女人开奶不是这样?你还好的,有些奶水,换成那些没奶水儿的,要用特殊的手法催奶,那才叫一个受罪呢,你没见你母亲都躲出去了吗?” 听闻都是这样柳白鹭无话可说了,看看喝不到奶嗷嗷哭的女儿,一咬牙,道:“把豆包抱来!” 周奶奶又递上了豆包,这次不让周奶奶动手,柳白鹭自己将乳头挤成一小团塞进豆包嘴里,豆包嘴一张顺利含住了,吧嗒吧嗒的吃了起来。 初时柳白鹭只觉得那头儿上似有千万根针扎一般,刺疼刺疼的,过了一会儿便是连胸前的筋骨都疼了起来,抽抽的她直咧嘴。 周奶奶却是看着豆包喜道:“吃出来了!吃出来了!让豆包吸另一边儿去,肉包来吃这个!” 柳白鹭心疼的看着费力吃奶的豆包,道:“不如让肉包吃另外一边?” 周奶奶想了想,道:“也好。来,朱姑娘帮忙托着。” 如今这家里也没有别人可以帮忙,柳苏氏虽然当了母亲又当了祖母,可却没自己奶过孩子,对这些是一无所知,又因为不忍看女儿开奶时的疼痛早就避了出去,这里也只剩下了朱姑娘。 朱姑娘虽然还是个大姑娘家却也避不得嫌了,上前去将豆包给托住了。 周奶奶上得炕来托着肉包的头从柳白鹭的腋下穿过去,柳白鹭一只手托着肉包的头一只手将乳头塞进肉包的嘴里。 许是饿的厉害了,肉包含住了便不哭了,努力的吧嗒起了小嘴儿,没多久就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来吧嗒吧嗒地吃着不停。 周奶奶帮着柳白鹭正了正身子,将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然后又放了一个大引枕在肉包身下这才松开了托着肉包屁股的手让她躺在大引枕上吃奶。 弄完了这边,她下了炕将豆包也如法炮制地放到大引枕上,拍了拍手,对柳白鹭道:“日后两个都饿了就这么喂了。” 柳白鹭一手托着一个脑袋,刚开始还好,时间一久胳膊就酸了起来,背脊也隐隐发疼,可是两个小家伙吃的开心,她也舍不得就此放开,便这般一直托着。 周奶奶见状,本欲不管,可是一想到柳白鹭这是在坐月子,弄不好就落下了病根儿,只得上前去将豆包抱了出来。豆包依依不舍的呜呜了两声就晃了晃脑袋睡着了。 柳白鹭腾出了手来将肉包抱好了,谁知肉包的嘴一离开那温暖的粮袋就嗷嗷哭了起来,柳白鹭连忙把另一头被豆包咂巴的成了个三角形的乳头塞进她的嘴里。 谁知肉包吧嗒了两口竟然吐了出来,柳白鹭惊奇的将肉包掉了个头,继续让她吃先前那边的,这次不用她往肉包嘴里塞,小家伙晃晃脑袋闭着眼睛就找上了,嘴一张就叼进了嘴巴里吧嗒吧嗒的吃了起来。 周奶奶看的惊异非常:“这就知道挑食了?” 柳白鹭看着心满意足的肉包无声笑着。 孩子的成长是看的出来的,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儿,第一天是个红红的皱巴巴的小猫儿,第二天就变得白皙了一些。第三天洗三的时候睁眼的时间就长了许多,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那浅蓝的眼白映衬下格外喜人。 两个孩子都是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前来参加洗三礼的人各个夸赞不已。 肉包是个爱热闹的,一大早醒来就不睡了,精神奕奕的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豆包却懒怠搭理人的摸样,睁了睁眼又睡了,直到洗三礼上被那水一浇才激灵灵的醒来,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洗三的周奶奶,待洗完了,包裹上了,她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待人都散尽了,欢了大半天的肉包才依依不舍的抱着她的粮袋子睡着了,疲惫的柳白鹭想把她放下,奈何那小嘴巴一离开粮袋,肉包就哭个不停,只要一含上又不哭了。 柳苏氏皱眉道:“这样可不行,日后若是养成了习惯可要抱着你不撒手了,把她放下吧。” 柳白鹭想想也是,这两个孩子呢,日后都得自己带,若是弄一个小粘人精在身边可是不得了,她心一横将肉包从怀中拽出来塞到柳苏氏的怀里。 “哇……哇……” 肉包一离开柳白鹭的怀抱就哭的震天响,连带着街坊四邻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一时间这齐家分外热闹,里面孩子的哭声,外面狗叫声响成了一片。 柳白鹭想要将孩子抱回来,被柳苏氏一个瞪眼又蔫吧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苏氏抱着肉包满地打转又是拍又是哄的。 周奶奶一推门就看到这幅摸样,嗐了一声从柳苏氏怀里把哭的背过气儿去的肉包夺了过来,道:“你这抱着她做什么?” “她总不能黏着白鹭不放吧?一离了怀就不睡了,这噙着睡觉还不把白鹭累坏了?”柳苏氏看着周奶奶将孩子塞回了柳白鹭怀中,又想上前去夺。 周奶奶挡住了她,道:“你这样抱着还不如让她吃呢,难道你能在这里帮忙带孩子?你若是抱习惯了,回头一放下就哭,还不是你家姑娘抱着哄她睡?还不若这样呢,吃着奶,你姑娘也能睡一会儿,岂不轻松?” 柳苏氏怎么不心疼孩子?肉包哭她心里也不舒服,可是为了柳白鹭她生生忍下了,此刻听得周奶奶说着抱着更容易娇养,便只得罢了。 此时外面静了下来,周奶奶一听笑了:“这可真是奇了,听到肉包哭了,我家狗就叫了起来,我听着哭了那么久都不歇着就来看看,这不哭了,狗也不叫了,真真稀奇。” 把个孩子跟狗比…… 柳苏氏真真是笑不出来,僵硬着扯着笑跟周奶奶闲话了几句送了她出去,回头又将睡熟的肉包给抱了出来。肉包这次只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就乖乖的睡了。 柳苏氏将肉包放进小床里盖好被子,回到柳白鹭床前旧事重提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请个奶娘吧。豆包好带,你带豆包,肉包跟着奶娘你带一个也轻省些。” “母亲,不都说好了吗?不请奶娘的。”柳白鹭掩口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道:“女儿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母亲放心吧,女儿困了先睡了。” 照顾两个孩子,说的轻巧,却真真不好办。 柳苏氏照顾柳白鹭出了月子就走了,她本要留玉娘下来照顾柳白鹭的饮食起居,然而柳白鹭却根本不敢用。 玉娘的女儿霜降为了一个康以邦竟然不顾她们多年的情分处处针对与她,玉娘是霜降的娘亲,谁知道会不会为了女儿而对她下黑手? 柳白鹭只能让朱姑娘帮忙洗衣,自己做饭。可是柳白鹭刚刚出了月子,如今天气虽然转暖,可这风到底还是寒凉,朱姑娘岂会允许,千劝万劝的将她给劝回了房里。 “如今我不信外面的人,只得辛苦你了。”柳白鹭拉着朱姑娘满心歉意。 朱姑娘倒是不怎么在意道:“无妨,你大哥救了我一命,我做这些也是应当应分的,你若是心中不安,便教我刺绣如何?” “好。”柳白鹭一口答应下来,她的刺绣技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说是冠绝大周了,原在厩的时候想要拜师学艺的就有不少,可是她柳白鹭又不靠这个吃饭,便一律回绝了,便是谁家有个喜事需要贺礼,她也是懒怠动针线的。 如今朱姑娘既是开了口,柳白鹭有求于人便也不好拒绝,更何况朱姑娘这人她看的也极为顺眼,便答应了下来。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三章 窝心还是糟心 小孩子长得是极的,吃吃喝喝睡睡的也就能爬了,这孩子能动了可不得了,没有半刻闲的时候。 豆包极为乖巧,可是乖巧的让人觉得她是不是没生好,以至于哪儿出了问题,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老大肉包都会翻身了,她却还只是睡,待肉包会爬了,豆包还不会翻身,急得柳白鹭直抓头发。 “你给我回来!”柳白鹭扔下刚刚拿起的针线跳了起来。 “凉起,嘿嘿。”肉包流着哈喇子扭头看了一眼自家气的头冒白烟的娘亲兴奋的往外爬。 “齐乐颜!”柳白鹭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面容扭曲如同夜叉一般,偏生那肉包觉得好玩儿,扭头看了一眼她扭了扭肥嘟嘟的小屁股倒腾着粗壮的小胳膊小腿儿继续往外爬。 柳白鹭虎虎生风的上前一把将肉包拎了起来,冲着她光溜溜儿的小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肥嫩白皙的屁股上立刻就是两个巴掌印起来了。 “细细。”肉包嬉皮笑脸的搂着柳白鹭的脖子“啾啾”两口亲在她的脸上。 柳白鹭就是有多大的气也被这两口给亲的熄了火儿,可是看着肉包刚洗干净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再看看仰躺在床上玩着自己手指的豆包,她捏着肉包的鼻尖直叹气:“一个爱动的让人着急,一个乖的让人头疼,你们就不能互补一些吗?” “凉气。”肉包嫌弃的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将它们伸到了柳白鹭的眼前又指了指远处的铜盆。 柳白鹭认命的将肉包放到了炕沿儿上,端来铜盆拧了帕子为肉包擦身,又禁不住念叨:“这床那么高你怎么下去的。” “细细。”肉包笑得得意非凡,肥硕的小爪子指着床,再指指被她推到地上的大引枕笑得开怀。 柳白鹭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霎时倒抽一口凉气,挥着巴掌就冲着肉包的屁股上打了下去。 “啪!” “哇!” 这一巴掌可不同刚才那两下,一下去那屁股就肿了老高,肉包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朱姑娘赶紧扔下洗衣锤跑进了屋里,看到肉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连忙将她从柳白鹭怀里抱了过来,顺手扯过一床小薄被给她裹上,这还没入夏天气凉着呢。 柳白鹭气的浑身直发抖,指着地上的大引枕就说道:“这炕三尺来高,她不老实,我怕她掉下去围了一圈儿的大引枕,你瞅瞅,我不过扭头去绣个花儿,刚劈开线呢,她就把大引枕推了一地,就自己个儿从炕上摔了下来,若不是正正好摔在大引枕上,这硬邦邦的地面儿岂不摔出个好歹来?还有,我这刚刚给她洗了澡,她就爬出了被窝来在地上爬,这才几月!前些天还飘雪来着,她真真不怕冻着自己了!” 柳白鹭心里头直委屈,自己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丫鬟婆子环伺,要玩儿有人陪她玩儿。说去哪儿就有人抱着去哪儿,要什么就有人送到跟前,绝对没有让她因为玩不成什么而发脾气的时候。就是到了七八岁上,还让丫头婆子喂饭吃呢。 可是自己的女儿呢? 生下来就没人管,朱姑娘是客,帮忙洗洗衣服做做饭已经够意思了,怎么能指着她带孩子?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绣花赚银子,哪儿有功夫陪她玩儿?她倒是想时时刻刻陪着孩子玩儿呢,她有那个功夫吗? 为了多挪出来点儿时间绣花,她在孩子六个月就给他们断了奶,自己吃饭的时候给两个孩子也摆上饭,让她们拿着勺子自己戳着玩儿。 豆包虽然不爱动,可是七八个月就能自己捧着小碗儿喝粥了,更别提肉包了,如今一周岁半个月,还不会走就自己满世界爬着去了。 自己呢?那时候的事情虽然不记得了,可是素来听母亲说自己身边儿的人照顾周到,漫说在地上爬着蹭一身脏了,就是吃饭身上也不会带上半点儿汤汁的。 那时候衣服也是一日换三套,可是那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比肉包刚上身的衣裳干净! 现在孩子都一岁多了,肉包顽皮的厉害,虽不会走呢,可是却开始牙牙学语了,豆包却连翻身都不会,更别提说话了! 母亲说自己六七个月就已经可以清晰的喊出“父亲,母亲”了,九个月就会走了,可那时候是有人专门日复一日的教着,自己又哪儿有时间教女儿呢? 齐裴云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儿,在京中到底如何了她也不知,上个月还传出了齐裴云出入青楼被应莫闯进去给逮回来的“轶事”。 柳白鹭真真是气的牙根儿疼! 她在家辛辛苦苦地带孩子,齐裴云倒好,一去不回了不说,还风花雪月去了! 柳白鹭的眼泪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这一哭,肉包倒是不哭了,张着手要柳白鹭抱抱,柳白鹭将她接过来搂着她坐在炕头掉眼泪。 朱姑娘知晓她心中的苦,安慰道:“齐大哥大概有什么事在京中绊住了脱不开身。我父亲说过,男人都是做大事儿的,不应该被这些家庭琐事羁绊。” “什么做大事儿的?他就是当了薛平贵我也不稀罕,更何况,那薛平贵一走十八年不回家,王宝钏苦守了十八载寒窑只过了十八日的好日子就没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不想要这个妻子,迎回去就背地里下黑手给杀了?”柳白鹭的出身放在那里,京中权贵人家那些暗地里的龌龊可没少听到过,便是自家里也不干净,遂对这一名扬天下的女子叫屈。 “好姐姐,你出去可不敢这么说,那薛平贵可是前朝英雄,你若是这般说了,可得被那唾沫星子淹死。”朱姑娘赶紧提点道。 柳白鹭拿了帕子拭着眼泪,道:“分明就是一个陈世美,不过是比他有些手段罢了,引得世人称颂,凭什么?” 虽是愤愤不平,倒也不再提了,倒是肉包见自家娘亲还哭个不停,就撅起小嘴儿来往她脸上吹起:“呼呼,不特。” “娘娘不哭。”另一个稚嫩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在身边响起,柳白鹭垂头一看,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豆包吸允着手指头看着自己开口说话了。 柳白鹭真真是又惊又喜,将肉包塞进被窝里,抱起了豆包,惊道:“豆包会说话了?” 豆包撇了柳白鹭一眼:“豆包不傻。” 豆包一岁多了还不会翻身,柳白鹭以为她身子有残缺或者是个傻子,常常这么担忧的对着女儿说,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记在了心里。 柳白鹭喜极而泣,打算再给豆包说话,却发现小家伙闭上眼睛睡着了,浓重的眉毛舒展开来竟是格外的漂亮。她搂着豆包亲了又亲,方才小心的将她放在炕上盖好被子。 朱姑娘笑道:“豆包如今开口说话了,姐姐也不必这般日日忧心了。” “可是她还不会翻身,是不是身子骨有问题啊?”一个问题去了,又一个问题来了,柳白鹭真真是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肉包掀了被子爬到齐乐茹跟前奶声奶气的说:“挖,挖。” 一个从没开过口,一开口就吐字清晰,这一个早早就开始自己嘟囔话,却到现在连娘亲都说不清楚,柳白鹭头疼的将肉包抓回来塞到她的被窝里威胁道:“你若是再打扰妹妹睡觉,我就把你放到小床上去!” 小床窄小,对于活泼好动的肉包来说无异于是牢笼,她瘪了嘴闭上了眼。 柳白鹭瞪着她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起身去整理刚刚劈好的丝线,这丝线刚拿到手里就听肉包嘟囔道:“尿尿。” 柳白鹭忍着气将肉包拎起来给她穿上了一个小袍子抱去净房,待收拾好了,也不往回抱,只问:“还拉臭臭吗?” “不。”肉包异常肯定的摇头。 “说定了!回去就睡觉!”瞅着这个满脸认真的小娃子柳白鹭似乎看到了嬉皮笑脸的齐裴云,到底是忍不住磨起了牙。 “嗯!”肉包笑眯眯的点头。 柳白鹭这才将她抱了出去,带着袍子塞到了被窝里,在她的注视下,肉包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平顺了起来,柳白鹭悄没声息的站了起来,刚刚离开了两步远,便听到肉包委委屈屈的说:“水。” 柳白鹭磨着牙去倒了水过来扶肉包起来喂她喝了,然后将水放到了她床头,道:“一会儿渴了自己爬起来喝!我现在去绣花!若是明日赶不出来,你下个月就没有肉肉吃!” 喂养两个孩子极为辛苦,所以柳白鹭早早的就给两人断了奶,豆包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肉包就不成了,如她的小名一样偏爱吃肉,简直是无肉不欢,三四个月的时候牙还没出来呢,就抱着筷子舔上面的肉汤吧唧的特别香,后来稍微大点儿了,就一点一点地吃肉糜,七八个月的时候卤的酥烂的猪蹄这个小不点儿抱着就能啃下去大半个,现在牙出了十几颗了就更别提了,大块儿的红烧肉才是她的最爱,一顿吃上四五块都不够,这小身板儿吹气球似的涨了起来。 也就是豆包不爱动也跟着长肉,若是豆包跟肉包一样是个爱动的,这俩绝对一个胖子一个瘦子对比分明,别人再也不用为分不清楚这对儿双胞胎而头疼了。 不过在柳白鹭眼里即便这俩人都躺在那里用一样的姿势睡觉,要分清楚这对儿双胞胎简直是太容易了,俩丫头虽然都不怎么像齐裴云,可是肉包的神韵简直是跟齐裴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单看着就想让人上去咬他几口! 自从齐裴云搭上了九皇子那条线,那百来人便不用她养活了,她可以全心绣花光明正大的拿出去卖了养家,然而说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这幅三尺长的百花图只有一些细节处处理一下就可以完工了,若是以往这幅绣品她绣上一个月也就得了,可是如今却绣上了小半年,一切都是因为…… “凉气,水,撒。” “凉气,水。” “凉气,尿尿。” “凉气,臭臭。” “齐乐颜!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睡觉!”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四章 回家的路 离家之时妻子刚刚有孕,如今归来却历时几近两载,齐裴云是归心似箭。 半路上他就将康以邦等人甩脱了,然而进了城走没多远他却迷茫了,街道他很熟悉,店铺他也很熟悉,可是他偏偏忘记了回家的路。 站在一条大路口,他四顾迷茫。 “齐乐颜!”一眨眼儿的功夫就看不到了肉包,柳白鹭是魂飞天外! 今儿个是交货的日子,偏生家中米粮也没多少了,朱姑娘去采买米粮,柳白鹭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交货。 豆包好办,用个布兜背在背上她就睡着了,肉包却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半刻不老实的在柳白鹭身上打转,她在绸缎庄交了货拿了银子,想要再买一些衣料给孩子们做衣裳顺便接下一个活计,谁知这肉包趁着柳白鹭看布没有腾出手来揽着她,便从她腿上爬了下去,待柳白鹭将布放下,抱起刚刚解下放到一旁的豆包追出去的时候已然见不到了肉包的身影。 柳白鹭脑子一片空白,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她慌不择路的追了出去,只盼着小家伙是自己贪玩跑去了哪儿,千万不是遇上了人贩子! “嘿嘿。”肉包摇摇晃晃的缩在门口的大石头后面看着柳白鹭疯了一般跑出了绸缎庄捂嘴弯着桃花眼偷笑。 齐乐颜? 齐裴云脑子嗡的一声,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一美貌妇人一阵风似的从绸缎庄冲出,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就跑去了对面的街道。齐裴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绸缎庄的匾额,忽然,他的眼睛被一个小不点儿吸引住了。 鹅黄的绫子小袄上嫩绿色的枝叶飘摇,枣红色的薄棉裤裹着肥硕的小短腿从大石后摇摇晃晃地走到高高的台阶前,小不点儿仰望着高不可攀的绸缎庄,伸出小手来按在了台阶上,上半身往台阶上一压,圆滚滚的身子就滚上了台阶。 小不点儿上的利索无比,齐裴云却看的心惊胆战,他大步走上前去拎起小不点儿来,看到那双水汪汪骨碌碌乱转的桃花眼心里某个地方就软了下来,他正要问小不点儿话,绸缎庄的掌柜冲了出来,看到齐裴云愣了愣,再看到他手上变成小花猫的小不点儿,一声“小祖宗”就叫了出来。 掌柜的抹着汗道:“齐爷,您回来了?你把您家的小祖宗赶紧领回去吧,估计您太太要急疯了。” 额? 他家? 齐裴云还没来得及问呢,一声吼从身后传了过来。 “齐乐颜!”柳白鹭追出了半条街去没看到女儿,想了想立刻跑了回来,那小不点儿人小腿短的断断不会跑这么远,若是被人给拐了……她背脊生凉,只盼着回来找绸缎庄的掌柜凭借着齐裴云跟他家少主的关系来借人去寻,谁知大老远就看到肉包被人拎在了半空中,她的心落了地,无边的怒火却又蹭蹭蹭的往外冒,她将豆包用布兜绑在了背后冲上了台阶一把将肉包给夺了回来,按在腿上扒了裤子对着那肥嘟嘟的小屁股就拍了下去:“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还没学会走就会离家出走了是吗?!” “活该。”豆包睁开有些泛红的眼睛撇了一眼被打的嗷嗷哭的肉包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闭上眼睛在柳白鹭背上蹭了蹭睡了过去。 “凉气!凉气!特,特!”肉包扑腾着小腿儿嗷嗷哭,委屈极了。 掌柜的连忙劝道:“孩子还小,慢慢教,慢慢教,齐太太,这可是大街上,小小姐这样只怕不妥当。” 虽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可到底是个女娃子,被这么脱了裤子在街上打屁股,虽说毁不了清誉,可日后长大了被人说起来到底臊得慌。 “以后还敢不敢了!”柳白鹭落下最后一巴掌,红着眼睛喝问。 “不了,不了,凉气……哇……”肉包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不时抓起柳白鹭的裙摆一边打着嗝儿一边胡乱往脸上抹。 “别打了!都背过气儿去了。”齐裴云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从凶神恶煞的柳白鹭手中抢回从未见过面的宝贝女儿,一边给她提上裤子,又贪婪的去看她背着的另一个小不点儿。 “你算哪根葱?我管教……”柳白鹭的声音猛然消失了,看着站在身边的齐裴云眼中雾气弥漫,这两年的委屈在那张脸化成了眼前的实物后汹涌而上,她跳着脚哭道:“我管教我女儿你凭什么管?你凭什么!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养的!你做什么了!你告诉我你做什么了!” 柳白鹭恶狠狠的冲着齐裴云大吼大叫,昔日端庄的面容此刻狰狞的有些可怕,嚎啕大哭的肉包骤然止住了哭声揪着齐裴云的衣襟怯生生的看着柳白鹭。 沉睡的肉包也担忧的看着柳白鹭的侧脸将小脸儿紧贴在她的背上。 堪堪尾随而来的张庭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状若泼妇的女人,很难与那个昔日笑颜如花温柔无比,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你给我滚!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柳白鹭冲着齐裴云一声大吼,抢过了肉包转身就跑了。 “还不追!”张庭推了一把齐裴云催促道。 “白鹭!”被骂的傻了的齐裴云连忙追了上去。 “你给我滚!”柳白鹭头也不回的越跑越,穿大街过小巷,当年齐裴云将齐家附近两条街的香料都拔除了,这两年间原本布置在永康关各处的香料也因为没有补充而消散了,她知道自己若是多绕几圈很就会将他给甩脱了。 然而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呢?那让自己魂牵梦绕了那么久的人就在前方,那熟悉的体香在空气中盈盈飘洒,齐裴云漫步追逐着,不时对着爬在柳白鹭肩膀上往回看的肉包做一个鬼脸,逗得肉包咯咯直笑。 “幼稚。”被吵醒的豆包翻了个白眼儿俯在柳白鹭背上又睡着了。 “白鹭,我忘了回家的路,你能带我回家吗?”齐裴云到底不愿再这般追逐下去,大步一跨拉住了柳白鹭的手腕。 柳白鹭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嗓音嘶哑:“你说了,会回来陪我过中秋的,最不济回来陪我过年,可是你却连孩子的出生成长都错过了。”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齐裴云想要拥她入怀,可是两人中间隔着孩子,他只能帮她拭去了泪水,不住口的认错。 柳白鹭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流,怎么都擦不干净,齐裴云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低语道:“别哭了,吓到了孩子。” “肚肚饿。”肉包很及时的插口道。 “就知道吃!”柳白鹭凶巴巴的吼了她一句,随手就把肉包塞进了齐裴云的怀里,然后解下布兜将豆包绑在了齐裴云的背后。豆包睁开狭长的桃花眼看了看背着自己的齐裴云又闭上眼睡了。 齐裴云好奇道:“怎么是两个?” “怎么?有意见?”柳白鹭恶狠狠地一句话堵住了齐裴云后面的话语,她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家走。 其实他们已经到了铜锣巷附近,不过拐几个弯就到家了,进了家门,柳白鹭将豆包抱了下来往炕上一塞,豆包迷迷糊糊的伸手拉过被子盖着继续睡,气的柳白鹭跳脚:“睡睡睡!都睡傻了!” “不傻。”肉包爬到了炕上就去掀齐乐茹的被子:“玩。” “才不要。”豆包咕哝了一句闭着眼抢回了被子。 “玩!”肉包大声叫着,妹妹一直都只会睡,现在会说话了,是不是就能陪她玩儿了?她再接再厉的往下扯着被子。 “困!”豆包坚定地吐出一个字,紧抓被子不放。 “玩!”肉包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扯着被子跟豆包拔河。 “去做饭!”柳白鹭推了一把呆呆看着两个女儿的齐裴云,转头对着两个小不点儿吼道:“都给我睡觉!” 娘亲一声吼让肉包蔫吧了,豆包胜利的对着肉包翻了个白眼儿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蒙头就睡,片刻后,她爬了起来,瞪着湿哒哒的被子叫道:“娘亲,姐姐尿尿!” 还没出门的齐裴云转头一看,柳白鹭将整理了一半的布料仍在了桌子上扭头就去收拾两个女儿,床上的小褥子扯掉扔到地上,铺上新褥子,然后抓过被波及的豆包给她脱了衣服塞进被窝。 又抓过了肉包将她给扒光了,柳白鹭弯腰去拿炕头的衣服,抬眼看到齐裴云站在门口喝道:“还不去做饭!要不是你也不会忘记给她们把尿了!” “哦。”齐裴云应了一声,却没动,看着柳白鹭利索的给肉包穿了衣服,又凶巴巴的问她还尿不尿,得到肯定的答复抱着她去了净房,回来后又把豆包从被窝里揪出来强行把尿。 豆包回来就乖乖的睡着了,肉包一句饿了就被了一碟子点心和一壶水自己坐在炕桌前吃了起来。 直到此时齐裴云方才看了一眼忙碌着准备洗衣的柳白鹭转身出去做饭去了。 柳白鹭将所有脏掉的被褥全都拆开来扔到盆里放到井边用水泡了起来,她拍了拍手对着厨房叫道:“豆包肉包两个人一个菜粥一个肉粥,要熬的稀烂,肉也要烂烂的,做完饭把衣服洗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五章 弟弟?爹爹? 齐裴云的归来点燃了柳白鹭心头的怒火,然而她走路之时却也轻了许多,本预计要花上几日功夫打的花样子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弄好了。 此时朱姑娘也回来了,见到齐裴云回来先是愣了愣,旋即自动自发的将买来的东西放入厨房归类后就准备去洗衣服。 听到动静的柳白鹭隔着窗子喊道:“让齐裴云洗衣服!” “哦。”朱姑娘看了一眼正在往正房端饭菜的齐裴云,应了一声后就回自己房中了。 柳白鹭看了一眼推门而入的齐裴云,手中不停的将各色丝线分类捋顺,永康关没有这等上等丝线,这是客人那边送来的,数量有限她要节省着用才能够绣完一幅图。 “饭摆在厅里,豆包肉包的饭放到炕桌上。”柳白鹭随口道,“把豆包叫起来,给她们洗手洗脸让她们吃饭。” “好。”齐裴云很想问一问为什么给宝贝女儿取那样的小命儿,却半句不敢多嘴地应了,摆好了饭就去叫豆包,“乐茹,乐茹,起来吃饭了。” “睡觉。”豆包翻了个身用肥嫩的小手堵住了耳朵。 “乖,吃完饭再睡好不好?”齐裴云闻着孩子身上那股子奶香味儿心都软了下来,闻言软玉的叫着。 “睡。”豆包咕哝了一句。 “乖哦,吃完饭饭爹爹带你出去玩可好?”齐裴云开始诱惑。 “不。”豆包回的很干脆,天大地大什么都没有睡觉来的大。 柳白鹭剜了只做无用功的齐裴云一眼,进了净房抓了一个湿淋淋的凉帕子就站在了炕头:“齐乐茹!你起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齐裴云吓了一跳,连忙将帕子抢了过去,上面的水凉的他都打了个冷战,他不赞同道:“你就不能好好叫她起来吃饭吗?她还小,凉到了怎么办?” “好啊,那你慢慢叫,我去吃饭。”柳白鹭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只埋头吃点心的肉包,叱道:“吃饭!” “吃点心。”肉包笑嘻嘻的回了一句,低头继续去吃。 柳白鹭懒得管她们了,出去叫了朱姑娘过来,两人就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齐裴云看着柳白鹭这般的甩手娘亲真真是无语至极,转头再看肉包,那点心渣子已然掉了满炕都是了,白胖的小爪子伸进粥碗里挑挑拣拣的捏出肉丝来扔进嘴里,又将嘴角的一粒米饭弹了出来。 “乐颜,挑食不好,把饭都喝了。”齐裴云赶紧将手里的帕子拿去给肉包擦手,又将勺子塞进她手里:“你先用勺子吃好不好?一会儿爹爹喂你。” “弟弟?”肉包疑惑的看着齐裴云。 “不是弟弟,是爹爹。”齐裴云纠正。 肉包点头表示明白:“弟弟!” 看着肉包那认真的小脸儿齐裴云抚额,认命地转头继续叫齐乐茹起床:“乐茹乖了,起来吃饭饭了,吃多多才可以长得漂亮呀。” “娘娘叫我美人儿,豆包本来就美美,不用吃饭饭。”肉包没好气的瞪了齐裴云一眼鼓着肥硕的腮帮子又把头给蒙上了。 柳白鹭幸灾乐祸的看着齐裴云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朱姑娘迟疑道:“我们不用过去帮忙?” 柳白鹭切了一声,道:“一走就是那么多年,当我自己在家带孩子容易吗?朱朱,你本是客,却为我辛苦了两年了,也该歇一歇,以后洗衣做饭的活计都交给他了!孩子也给他看着!我让他尝尝带孩子的苦!” 柳白鹭将一块冬笋嚼地咯吱咯吱响,朱姑娘牙酸地摸了摸腮帮子,估计柳白鹭更想咬的是齐裴云身上的一块肉吧?吃完了饭,朱姑娘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柳白鹭悠哉悠哉地吃完了饭,将碗筷一推就回卧房绣花去,路过炕边的时候伸手摸了一下豆包的粥,对齐裴云摆了摆手,道:“去把粥热一热,都凉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肉包吃饭心急,要端来温热的粥,豆包难叫起,要端热粥,待将她挖起来收拾干净,粥刚好可以入口。再看一眼炕桌,那不是两个孩子吃饭专用的炕桌,两个孩子也没有穿上围兜,嘿,吃完饭有的你收拾了。 齐裴云转头去抹粥碗,可不是凉了?再看肉包一小碗粥已然见底了,那一盘子点心也下去了大半,他不由惊到:“你怎么可以吃这么多!万一吃撑到了怎么办?” 柳白鹭忍不住抬头道:“肉包爱动,让她多吃点儿。”她又往豆包那满满的粥碗瞟了一眼,异常无语地道:“豆包吃完就睡,只能给她吃半碗,不然会积食,上吐下泻的可是受不了。” “怎么能够?一个吃那么多,一个吃那么少?”齐裴云异常反对,转身出去热饭,回来的时候仍旧是满满一碗粥。 柳白鹭抓着一把丝线叉腰吼道:“说了不能吃那么多的!” “我就喂那么多!”齐裴云争执道。 叫了那么多遍也把人叫不起来,齐裴云直接了当的将豆包连被子将人给抱在了怀中,拿了勺子盛了一勺饭吹得凉了喂到嘴边:“乖,张嘴吃饭饭了。” 豆包懒洋洋的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就张开了嘴吃了下去,一勺饭下去就闭上了眼睛,不过后面再喂便仍旧是勺到张嘴,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 “你看看她吃得多香。”齐裴云特别的有成就感。 柳白鹭却是看着他那近乎娴熟的喂孩子的姿势胸中火烧火燎,你们齐家的孩子,你们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她将丝线一甩,坐在绣架前瞪着齐裴云。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很好抱了,可是因为豆包的懒,至今都没有爬过,所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软的,如今她昏昏欲睡,那头都有些抬不起来,齐裴云一手放在豆包的脖子后头,大掌正好可以将她整个头部包括脖子都托正了,那肥嘟嘟的小身子裹在被子里放在了自己盘起的双腿上,让她极为舒服的半靠在自己怀中吃饭。 齐裴云是习武之人,自然察觉到两个闺女的不同之处,他不由埋怨道:“你怎么带孩子的?乐茹的骨头都是软的,这头还一晃一晃的。” “那是她困的!素日里可以好好儿的坐着自己吃饭!”柳白鹭真真是听不得这种话,冷笑道:“我不会带,好呀,你来带,从今以后我绣花赚钱,孩子都交给你了,我看看你怎么带!” “好呀,好呀,正好补偿我这两年对孩子的亏欠。”齐裴云连连点头,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虽然有些胖,可是却是个美人儿胚子,再胖的肉脸也掩饰不住那小巧的下巴,再加上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这长大后不论胖瘦可都是个美人儿呢。 “哼哼,最艰难的那一年我都带过来了,现在孩子特别的好带,”柳白鹭冷哼一声,胸膛剧烈起伏,说着说着眼圈儿忍不住红了起来,她抓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看向了绣架,“你慢慢带吧,对了,吃饭中饭要让肉包睡一觉,你负责哄她睡觉,必须让她睡着了!不然肉包不睡觉会闹得豆包睡不好,豆包睡不够半晚上会闹觉,你必须负责哄豆包!” “不都说了我带了么?”齐裴云自知理亏,又见不得柳白鹭掉泪,陪笑道:“娘子辛苦了两年了,也该着我了,您就请好吧。” 柳白鹭冷笑了一声,真真就不管了,专心的分线开始绣花。 肉包吃完了饭,将自己专用小茶壶的水倒进了饭碗里开始吧唧吧唧的拍水玩儿,不一会儿就将桌子弄湿了,一桌子的水沿着桌沿滴滴答答的流到了炕上,就更不用提她的衣服了,两只衣袖全湿了,衣襟前饭粒水渍让好好的衣裳都不能看了。 “齐乐颜,不能玩水。”齐裴云板了脸试图说教。 肉包眨巴眨巴大眼无辜的看着齐裴云:“里死水。” “你说什么?”齐裴云没听明白。 “她问你是谁。”豆包白了他一眼,翻译道。 “我是你们父亲啊。爹爹啊。”原本以为两个孩子对他不认生是因为柳白鹭告诉过他们自己是她们爹爹,现在开来大概是一直都没反应过来,齐裴云有些挫败。 “呼气?弟弟?”肉包几乎爬在了炕桌上好奇的瞅着齐裴云。 “是父亲,爹爹。”齐裴云纠正,低头看看炕桌上的碗,还有两三勺豆包就吃完了,他笑眯眯的将最后几勺饭塞进豆包嘴里,给她擦了擦嘴巴将她塞回了被窝里,转头再看肉包,他笑眯眯的上前刮了一下肉包的鼻尖,道:“你瞧瞧,都把自己弄成小花猫了,就不能好好吃饭吗?” “哼。”肉包才懒得理会他呢,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手脚麻利儿的就将袜子给脱了下来甩到了齐裴云的脸上。 接着就是衣服了,她的衣服都是系带的,而且柳白鹭为了她们自己脱衣方便都没有打死结,只松松挽上了,轻轻一拉系带就开了,肉包双腿一蹬,裤子飞了。然后是上衣,然而她只将上衣脱到了肩膀就再也脱不下了,急的嗷嗷叫:“脱!啊!啊!脱!呀……” 肉包死命甩着两条胳膊可是这衣服就跟长在身上一样就是甩不下来,齐裴云赶紧将她抱过来哄道:“来,爹爹帮你脱啊,不叫,乖,不叫。”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六章 骑大马 “不!不!不嘛……”肉包可劲儿地在齐裴云身上扭着,要自己脱衣服,可是那小手儿拽着衣襟却怎么也拽不下来。 “乖,妹妹睡觉了,乐颜不叫,爹爹帮你脱可好?”齐裴云将肉包牢牢的抱在了怀中温声细语道。 “不!”肉包扯着嗓子嚎着,隔壁周奶奶家的狗立刻就叫了起来,不过片刻间整条铜锣巷的鸡狗都叫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人的喝斥之声,刹那间热闹无比。 柳白鹭撇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齐裴云冷冷一笑,低头八风不动的绣花。 齐裴云的脑门儿上青筋直跳,很想如柳白鹭那般跳起来骂人,可是到底离家多年,抱着这么一个肉嘟嘟的孩子还是舍不得出重口呵斥,仍旧忍耐着保持着和风细雨的口气道:“乐颜不叫了,爹爹帮你脱掉好不好?” “不!”肉包尖叫着使劲儿甩着胳膊。 齐裴云被这声音攻击的耳膜生疼,他皱着眉头瞪着肉包:“那你想怎样?” 似乎看出来了齐裴云的不耐烦,肉包可怜巴巴的瞅着他递出去了一只胳膊,齐裴云松了一口气,帮她扯掉袖子,一边脱掉了另一边就好脱了,肉包一甩胳膊小袄就蒙到了齐裴云的脑袋上,她咯咯笑着爬去了豆包的被窝里跟她挤了起来。 齐裴云叹了一口气,看着肉包闭上了眼睛,便起身将肉包的衣服收拾起来放到一旁,然后将炕桌搬起放到地上,这一弯腰,他就瞧见了在炕尾地上的一张极为不一样的小桌子,那小圆桌比这炕桌小一半,乍一看特别平整,其实桌子中间却是凹下去一些,像是一个极浅的盘子,尤其是边沿处似是多镶嵌了什么东西,弯弯的翘起了只有几张纸那般厚的一圈儿。这样的桌子可以放得稳碗碟,若是有汤水溢出也不会流到外面去。 再看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搭着两件洗的有些泛白的灰色围兜,齐裴云直起腰来看了一眼静静绣花的柳白鹭,这才是两个孩子吃饭的行头吧?不然依着柳白鹭的脾气怎么会让两个孩子弄得一身满炕都是饭菜? 柳白鹭虽在专心绣花,却也在关注着两个孩子,等着齐裴云收拾好了床铺,将脏掉的褥子衣服都抱出去的时候,她便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水水。”以为已经睡着了的肉包坐了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柳白鹭。 “乖,爹爹给你拿水。”齐裴云丢下衣服,嗖地一声就蹿了回来,找到肉包的小茶壶看了看里面的温水给恭敬的捧了回去。 “娘气。”肉包不喝,倔强的盯着柳白鹭。 齐裴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知晓了她这是想要柳白鹭给她端水了,好声好气地道:“你娘亲忙着给你赚银子买漂亮衣服穿,爹爹喂你好不好?” “弟弟是谁?”肉包哼哼唧唧地扭着身子躲着齐裴云喂水,又迷迷糊糊的看着齐裴云,真心不知道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大叔是哪路神仙。 “我是你爹爹,你娘亲的丈夫。”齐裴云笑眯眯的解释道:“别的娃娃都有爹爹,我们乐颜也有爹爹不是吗?” 肉包侧头努力辨识着齐裴云话里的意思,最后还是不明白,伸手就去拧豆包的耳朵:“豆包,弟弟是谁?” “不是弟弟,是爹爹。”齐裴云纠正。 豆包不耐烦的爬了起来,气呼呼的盯着齐裴云道:“没有爹爹!肉包!睡觉!” 说完她一手拽着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炕最里面,熟练的用被子裹着身子就睡了过去。 柳白鹭偷眼这么一瞄真真是瞪圆了眼睛,原来豆包这孩子不是不会,而是懒啊!懒得骨头都软了! “水。”大概是明白娘亲真的不会给自己喂水喝了,肉包认命地就着齐裴云的手喝了两口水,爬到了床里面往豆包身边一躺,咕哝道:“套蚂蚁。” “什么?哪儿有蚂蚁?”齐裴云急了,“这床上怎么会有蚂蚁?白鹭,怎么回事儿啊?咱们屋里怎么会有蚂蚁?” 柳白鹭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儿,道:“你给她掏耳朵。” “乐颜耳朵里有蚂蚁?”齐裴云跳了起来,径直就要往外冲:“这怎么可以!我去叫大夫!” “肉包。”自己的名字屡次被人给“叫错”肉包发出了抗议。 柳白鹭无奈起身,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一根细小的竹枝,竹枝一头卷着细白的棉花,她递给了齐裴云,道:“我哄她睡觉用的,你给她唱歌,叫‘小蚂蚁’,我给你唱一遍,你给她唱个十几遍的估计也就差不多可以睡了。” 柳白鹭咳了一声低低的唱了起来,她的声音低沉柔软,带着几分宠溺绵软让人听着昏昏欲睡:“小蚂蚁,你出来,宝宝睡觉觉儿喂。小蚂蚁,你出来,宝宝睡觉觉儿喂。” “一只小蚂蚁哟,两只小蚂蚁,三只小蚂蚁哟,四只小蚂蚁,蚂蚁蚂蚁爬,爬,天黑黑,蚂蚁回家了,天黑黑,宝宝睡觉觉。五只小蚂蚁哟,六只小蚂蚁,七只小蚂蚁哟,八只小蚂蚁,九只十只小蚂蚁哟排排往外爬,天黑黑,蚂蚁归家了,天黑黑,宝宝睡觉觉。” 一首儿歌简短朗朗上口,柳白鹭拍拍眼皮子耷拉下来的齐裴云,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齐裴云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连连点头,“可是她这么小,真的要掏耳朵?这不好吧?” 柳白鹭摆摆手,嘱咐道:“不是让你真的给她掏耳朵,你在她耳朵外面用这个棉花轻轻的划,她会很舒服,所以睡得一些。” “哦,好,我记住了,你去忙吧。”齐裴云了解的点头,又摸了摸竹枝上面的棉花,确实松松软软的那竹枝也细软,万一真的不小心碰到了里面,也不会疼更不会戳破那娇嫩的皮肤。 齐裴云爬上了炕,盘腿坐在肉包身边,拿着竹枝在肉包耳边轻轻的划,一边划一边唱着儿歌,可是他的声音与柳白鹭的不同,好好的儿歌让他唱的走了音,本来昏昏欲睡的肉包眼睛越发清亮,豆包皱着眉头裹着被子从这一头直接翻滚去了另一头蒙头继续睡觉。 看着滚滚远去的豆包齐裴云极为挫败,他丢掉了竹枝认命的看着精神奕奕的肉包,问道:“你到底如何才肯睡觉?” 肉包侧头想了想,指着炕上的箱笼道:“我要那个!” “这个?”两人就在箱笼旁边,齐裴云一侧身就拿起了箱笼上边的泥陶小人,直觉的这是孩子的玩具。 “那个那个。”肉包仍旧指着箱笼叫着。 “这个?”齐裴云拿起了泥陶小狗。 “不,那个。”肉包拍掉了小狗还指着箱笼。 “是这个?”齐裴云拿起了布老虎。 “那个!”肉包的小脚在炕上捣腾,敲得炕砰砰作响,就是她的脚不疼,也难为那头的豆包丝毫不受影响地睡得香甜。 齐裴云干脆站了起来将箱笼上的数十件玩具一一拿起又放下,一时间只听着肉包稚嫩的声音不断地指点着:“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 那小嘴儿不住口的吧嗒吧嗒的说个没完,可是齐裴云将箱笼上的拨浪鼓,陶土泥人动物,各种柳编小物件折腾了个遍也没找到肉包要的东西,他转身一把将肉包拎了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说:“自己拿!” “这个!”肉包笑嘻嘻的抱起了一方匣子。 那匣子有一尺长半尺宽,雕刻精细,漆色鲜亮,对于见惯好东西的齐裴云来说这真不是什么好物件,可是放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来说,这就是装好东西的盒子,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要拿这个给肉包玩儿。 只见肉包的小肉手在匣子上一同倒腾,不知怎么就打开了匣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精美的盘扣,间或有一些漂亮的头绳,耳坠子发夹等物。 肉包将这些东西哗啦啦地倒在炕上再一一装回去,然后再倒炕上,兴致勃勃的玩着。 柳白鹭撇了一眼皱着眉头睡得不怎么踏实的豆包,只怕今晚是不得安眠了。 事情果然如柳白鹭所料,肉包玩了一会儿匣子觉得没意思,又去闹豆包,可劲儿将豆包挖了起来,拽着她爬到齐裴云身上跟他聊天。 “弟弟?”肉包盯着这个突然闯进她们生活的陌生男人问。 “你是我们爹爹?”豆包双眼闪烁,口气极为不好。 “是啊,我自然是你们爹爹。”左手豆包右手肉包,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齐裴云笑地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像。”豆包摇头。 肉包经常跟着柳白鹭串门,也跟着摇头:“骑大马。” “什么?”齐裴云不明白。 豆包解释道:“丁丁爹爹带丁丁骑大马。” 肉包出去玩了什么见了什么回来都会跟豆包嘟囔,别人不见得能听懂肉包说了什么,豆包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也带你们骑大马好不好?我们家可是有马哦。”齐裴云一听,这简单啊,只要骑大马就可以当爹爹,多简单。 “骑大马!骑大马!”肉包拍手叫了起来,便是一向惫懒的豆包眼里都透脉了一丝向往。 “走!爹爹带你们骑大马!”齐裴云一手一个的将两个宝贝女儿放到炕上给两人穿衣服。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七章 肉包睡觉记(一) 看着眼前喷着热气捣腾着蹄子的高头大马,两个包子彻彻底底的傻掉了。 齐裴云以为是两个女儿太过欢喜所致,立刻就把两个小家伙往马背上一放,自己翻身上马将两个包子揽在了怀里脚一踢马腹,马儿得得得的慢跑出去。 肉包瞪大了眼睛新奇的看着屁股下的马儿,再看看地面,自己竟然可以站的这么高!她欢喜地拍起了手,咯咯笑着。 豆包的瞌睡虫早在看到这匹马的时候就吓跑了,马儿一跑起来她尖叫一声扭头就把脑袋埋进了齐裴云的怀里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马儿的起伏很好玩,悄悄地从齐裴云的怀中抬起头来偷瞄四周渐渐后退的房屋。 看到两个女儿开心,齐裴云也是极为的高兴,他本以为这父女感情要花费一段时日来修复,没想到这血缘关系在这里,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赢得了孩子们的心。 齐裴云策马而行,拐出去几条街之后他冷汗刷刷地往下落,他迷路了! 他原本想去锣鼓巷常去的酒楼里去找将他的马匹送回来的张庭等人,可是走了几圈儿都没见到那家酒楼的匾额,低头看看玩儿的开心的女儿,他只好任由马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齐裴云一一回应,他中午都没有吃饭,此时有心回去吃饭却也不敢问路,当看到路边一家小酒楼时,他勒住了马儿,道:“你们饿不饿?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不饿。”豆包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摇头。 “不饿。”肉包想了想,很是艰难的摇头,又催促着齐裴云:“弟弟,走!” 肉包的声音响亮清脆,惹得满大街的人都看着齐裴云笑了起来,齐裴云满面尴尬地踢了一下马腹落荒而逃。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在外面转悠了一个多时辰了,初时的兴奋过去了,豆包昏昏欲睡了起来,靠在齐裴云的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肉包却依旧兴味盎然,指挥着齐裴云这里那里穿街过巷地走,原本就已经迷路的齐裴云脑子更晕了,原本还期盼着找到回家的路,这下子是真的找不到半点儿路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肉包也有些昏昏欲睡了,眼睛都发直了,眼皮子一耷拉一耷拉的,随时会睡着的样子,偏生见到一样东西就会精神烁奕地叫一声,然后接着打盹儿。 忽然,肉包坐直了身子,指着一扇朱红门扉道:“家。” 她转头瞪着齐裴云,无声地指责他怎么过家门而不入。 额? 齐裴云纳闷儿地看着这扇门,问道:“你没认错?” “好多次。”肉包举着小拳头,掰着短胖的手指控诉的看着齐裴云。 真的从自家门口经过了无数次? 齐裴云瞪着肉包,这怎么可能?自己都认不得路,这么个小不点儿怎么会记得! 反正是到家了,困倦极了的肉包放弃数到底几次过家门而不入,打了个呵欠往后挪了挪靠在了豆包的身上,头一歪枕着齐裴云的胳膊就睡着了。 齐裴云捏着马缰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下来敲门看看。 “咦?裴云回来了?”周奶奶拎着菜篮子一手拉着小孙女笑问道。 “嗯,周奶奶好。”看到了周奶奶,齐裴云放下心来,两手一手一个地抱着肉包豆包两个跳下了马。 他看着周奶奶远去,方才伸脚轻轻踹开了虚掩着的大门,看见影壁上大大的齐字,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刚才出门的时候没带上门就好了,看到影壁他也知道是自己家了不是? 没有了孩子在一旁调皮捣蛋,按说应该可以静下心来绣花了,更何况齐裴云平安归来,没有多带一个两个人的自己真的可以松一口气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不过她也就静心绣了多半个时辰便坐立不安了起来。 豆包几乎没出过门,整日里就在家睡觉,也不知出门适应不适应。 肉包是个静不下来的,谁知道她会不会趁着齐裴云不注意就溜走了,这男人看孩子还真真不让人放心。 而且刚才两个孩子说骑大马,难不成齐裴云真的带着他们骑马出去了? 柳白鹭起身往院子一瞧,先前被张庭悄悄送回来的马果然不在了,她不禁抚额长叹,还真是…… 这一下她更是坐立难安了,豆包只知道睡,不知道会不会在马上睡着了不小心给掉下来。肉包看到喜欢的就愿意乱蹦乱跳,自己好多次都险些抱不住她,也不知道在马背上会不会安分一些,万一她不老实扭地太过了从马背上掉下去…… 柳白鹭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子里团团转。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柳白鹭方才想起一事来,齐裴云是个大路痴!没有他的香料做指引他根本就回不来! 柳白鹭有心去寻香料出来,却又记起当年自己有孕闻不得那些味道,家中所有的香料都被拿去处理了,也不知他到底藏到了哪里。 终于听到大门开了,她连忙跑出了房间,待看到齐裴云肩膀上趴着的两个小不点儿的时候她真真是松了一口气,眼神也柔软了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无声地问:“睡着了?” 齐裴云点头。 柳白鹭惊喜地低语道:“你行啊,以后孩子都给你哄好了。” “没问题。”齐裴云答应地很爽,今儿个回来俩人还没好好聊过呢,争取先表现一下。 柳白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豆包,在她耳边低语道:“豆包,我们到家了,来跟娘亲回床上睡觉觉。” 齐裴云见状有样学样的也在肉包耳边说同样的话,柳白鹭瞥见了压根儿就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了肉包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她无语地看着齐裴云咬牙道:“前功尽弃!” “什么意思?”齐裴云不明白。 柳白鹭白了他一眼,抱着豆包转身进了房间,待把豆包安置好了,那边肉包也清醒了大半,她冲着柳白鹭就张开了手:“凉气,宝宝。” 柳白鹭伸手接过了肉包,把她横着一抱就开始哼起了歌谣:“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好宝宝要睡觉,眼睛闭闭好。” 肉包睁眼看着柳白鹭,就这么被她摇着晃着,眼睛很微微阖了起来,柳白鹭见状松了一口气。 齐裴云凑上前问道:“睡了?” 柳白鹭一记眼刀飞了过去,齐裴云还在纳闷儿自己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就听肉包精神奕奕地宣布:“尿尿!” “把尿去!”柳白鹭将肉包往齐裴云怀里一塞,没好气地道,横竖天黑了,也不打算哄她睡觉了,万一这个时间睡着了,再一醒只怕要闹到后半夜去了,到时候再加上睡眠不足闹觉的豆包……柳白鹭真真不敢想象。 “哦。”齐裴云摸了摸鼻子,乖乖的抱着肉包去把尿,进了净房禁不住埋怨道:“你怎么就不睡了呢?” “细细。”肉包嘿嘿地笑,一双小手儿趁着齐裴云给她脱了裤子把尿的功夫就把鞋子给扔出去了,再一眨眼儿,袜子也飞了。 齐裴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四散而开的鞋袜,再看看肉包晃悠着的两条小胖腿,那薄棉裤也在她两条腿的不断努力下飞离了脚丫,齐裴云屏住了呼吸,生怕那裤子落进马桶里,那洗起来可就麻烦了,待看到裤子落进了马桶旁边的木盆里,他松了一口气,还好,那是洗脚盆。 然而他这一口气在下一刻就又提了起来,眼见着裤子被水渍氤氲湿了,得,这裤子得彻底拆洗了,只是这洗脚盆里的水怎么就没倒掉呢? 肉包看着那湿掉的裤子倒是极为高兴,拍着手叫道:“洗!洗!” 把个尿就进去了大半天,柳白鹭以为肉包在臭臭,待听到这叫声之后她步跑进了净房,看着那木盆叹了一口气,道:“你把她带出去。” “那洗脚盆里怎么有水啊?”齐裴云问道。 “那是肉包的浴盆,她贪玩,一天不知要洗上多少遍,那水是备用的,免得还从外面拎水进来。”柳白鹭极为无奈的解释,顺便瞪了一眼不断叫嚣着要洗衣服的肉包。 肉包好办,晚上睡着就算了,今儿个豆包却是没睡够,晚上肯定要闹觉。这晚上怎么过啊!!! “乖,我们去跟娃娃玩儿好不好?”柳白鹭试图转移肉包的注意力。 “不!洗!”肉包坚决要洗衣服。 柳白鹭温言细语道:“如今天凉,过几日热了,娘亲在院子里给你放个大木桶,你天天泡里面好不好?” “不!”以后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眼下的才最真!肉包坚决不行。 柳白鹭磨了磨牙齿,仍旧笑道:“不如娘亲给你笔,你去画画?” “嗯,好吧。”肉包侧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柳白鹭撇了齐裴云一眼,抱着肉包摇曳而去,临出净房又丢下一句话:“院子里还有一大盆衣服没洗,对了你好像还没吃饭,厨房里有剩饭剩菜,你对付一口吧。” “谢主子恩典。”齐裴云已无力反驳,弯腰收拾起了肉包的衣服,看着那绣工精致的小绣鞋,他心底里又忍不住心疼起柳白鹭来了。 自己不过带了这么点儿功夫就已经受不了了,这一年多来她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环视这间小小的净房,发现里面的摆设都变了样子。 这间净房因是从卧房中隔出来的一间,所以很狭小,里面除了一个烧水的小小灶台就是一个大浴桶,浴桶旁边是马桶,马桶另一侧就是洗漱的地方。现如今放洗脸盆的架子挪到了灶台另一侧,马桶旁边放着一张缩小的罗汉床,小的只能容一个孩子躺下。罗汉床上是一叠裁割整齐地草纸,罗汉床下是一个小小的脚踏,也不知做什么用的。两个孩子的浴盆摞在了一起放在大浴桶前面,而孩子的小马桶就在净房门口处。 小小的地方被挤得满满当当,只灶台前的地方宽敞一些,其余的地方竟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了。 齐裴云的鼻头忍不住泛酸起来,他仰脸眨了眨眼,转身速出了净房,连饭也不吃地坐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洗起了衣服。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八章 包子睡觉记(二) 柳白鹭给肉包穿上了裤子,又围上了围兜,将她吃饭的小桌子摆上,然后去书房拿了砚台,毛笔等物,最后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扔到了桌上,道:“你画画,娘亲绣花好不好?” 肉包迟疑的往院子里看看,又看看柳白鹭,再看看干干净净的炕,一想起在屋子里就可以看到母亲,便兴奋地点头:“好!” 生恐柳白鹭反悔似的,肉包贼胖地小手儿一手攥着毛笔,一手握着墨条就在砚台上吭哧吭哧地磨起了墨,一边磨,她小嘴儿一边念叨:“莫莫莫,磨墨摸,秘密岁教教,娘气羞羞,肉包,花花,一二,七八九十……” 柳白鹭自动忽略了她那天书一般的话语,往砚台上添了几滴清水就自去忙去了。 肉包认真的攥着笔盯着砚台,显然不是第一次磨墨了,很就磨出了一些墨水,她笑嘻嘻的随手将墨条一扔,抓着笔在里面涮了涮就在摊开的书上画了起来。 蘸水的墨条上尚且带着许多墨水,落在了被子上很氤氲出了一片墨迹。 柳白鹭抬头看了看兴致盎然地肉包,齐裴云,哼哼!你等着瞧! 很,一本书就被肉包给糟蹋成了黑乎乎地一团,她翻着再也找不出几张可以落笔的地方的书,意犹未尽的抓着笔看向了浅紫色地小褥子,再看看专心致志绣花地母亲,母亲今天心情似乎很好,那么是不是……她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光线逐渐黯淡了下来,柳白鹭放下针线活动活动手腕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炕上,正好对上了肉包怯生生的目光,她冲着肉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肉包打了个哆嗦,看看桌上炕上以及妹妹的脸上,忽然意识到闯祸了,连忙扔了笔利索地钻进了豆包的被子里在她脸上蹭了蹭闭眼装睡。 待柳白鹭出去提醒齐裴云该做饭回来后见到的就是这般摸样,看着两个包子脸上蹭的墨迹,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见着肉包的眼皮动了动,她又咳了一声,肉包赶紧闭紧了眼,浓黑卷翘的睫毛皱成了一团。 放下绣架与炕之间的帐幔,柳白鹭在里面点燃了一根蜡烛继续绣花,不得不说的是没有这两个孩子打扰,她的速度竟比以前了许多,下针也极为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一声三叹,现在全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 东一道,西一道,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张炕,便是连睡的香甜的豆包肉包两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歪歪曲曲墨迹。 齐裴云看到这一幕不知说什么好,他本以为是柳白鹭故意作弄他的,可是当他走近了,借着朦胧的烛光看到肉包脸上那跟豆包脸上迥异的墨迹便了然过来,再掀开被子看肉包黑乎乎的罩衣跟那黑炭似的小胖手。 看着肉包颤抖不已的眼皮,他哭笑不得地将肉包拎了起来,指着她身上的罩衣道:“你要藏着自己起码把衣服脱了,自己脸上画几道吧?在妹妹脸上蹭的痕迹可是跟画的不一样。” 肉包哭丧着脸瞅着齐裴云,过得片刻间他没有打她或者吼她的意思,立刻就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搂着他的脖子就吧唧亲了一口。 齐裴云本就没有生气,现在肉包这么亲一下子便连他心头那一点点儿的火气都给亲没了,他搂着肉包冲着她的乌漆抹黑的脸蛋就亲了一口,立刻也蹭了自己一脸墨迹,惹得肉包咯咯直笑。 柳白鹭转头遥遥看了一眼齐裴云,唇边不自觉牵出一抹笑来,出口却是呵斥之语:“我饿了,还不去做饭!” “好好好。我把两个孩子收拾干净了。”齐裴云看着帐幔那一头的倩影答应着,回头便看到肉包捂着小嘴儿偷笑,他一个没忍住,屈指在小家伙额头弹了一下,低斥道:“还敢笑!看你做的好事!” “唔……”肉包呜咽一声,眼泪汪汪的爬了下去,跑去炕上拉开炕另一头上的柜门往外拽着床单被褥。 齐裴云看的惊奇不已,然而他哪里舍得让女儿做这些事?才刚刚一岁多的孩子啊!他连忙上去将肉包抱起来,道:“爹爹收拾床,你去看着妹妹好不好?” 肉包咬着手指侧头看着齐裴云,再看看默不作声的娘亲,迟疑着摇头。 “为什么?”齐裴云纳闷儿。 肉包怎么说得清楚?只是坚持从齐裴云身上爬下来,默默地背对着他扯了扯罩衣。 齐裴云给她解了罩衣的系带,肉包熟练地将罩衣脱下,又爬到了炕另一边,自打那天肉包自己把自己摔下床之后,柳白鹭便在炕边儿放了两个小凳子,肉包爬到炕边便转了身倒着往下爬,下了地便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左摇右晃地往净房跑去,几次眼见着就要摔倒了,齐裴云都伸手准备去扶了,肉包却总能抓住什么东西稳住了自己,然后继续往前跑。 齐裴云跟进了净房,就见肉包跑到自己澡盆边,弯腰往脸上撩水,然后用小手胡乱摸了几把,又扭头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洗的干净脸呢?齐裴云弯腰拖着肉包扬起的小脑袋柔声道:“爹爹帮你可好?” “不!”肉包坚决摇头,低头对着水影一瞧脸上还没干净,干脆把脑袋埋进了盆里用力甩头,在齐裴云以为她憋不住的时候,肉包抬起了头很认真的用手在额头蹭了蹭,然后又蹭了蹭脸颊,又从地上的角落里拉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拿起里面一块小小的猪胰子打在手心上,两只小手搓了搓又往脸上抹了抹,然后撩了水在脸上。 最后,她眯着眼从澡盆边儿上拽下一块帕子将脸擦了又擦,然后仰头问齐裴云:“弟弟,干净?” 看着那一块白一块黑的小脸儿,齐裴云真想说“弟弟不干净”,他叹了一口气,弯腰将肉包抱在膝盖上,开始给她洗脸,这次肉包没有拒绝,乖乖的让齐裴云给她洗完,自己滑下了地,重新拽了一块帕子浸了水,两只小手拧巴拧巴,带着淋淋漓漓地水就跑了出去,三两下蹬着小板凳爬上炕,拎着滴水的帕子一下子就扔到了豆包的脸上。 那水极凉,看的随尾而来的齐裴云都浑身一颤,果然,豆包醒了过来,抓下脸上的帕子迷茫地看着肉包。 “洗脸。”这次肉包吐字极为清楚,抓过豆包手里的帕子就在豆包脸上蹭了起来。 一道又一道的墨迹消失,豆包的脸从黑色变白,变红…… 齐裴云看不下去了,上前去将豆包抱了起来,对肉包说:“好了,妹妹已经干净了,你们去床上玩儿,我铺床怎么样?” 肉包摇头,将湿帕子放到炕桌上,撅着屁股将炕桌旁被涂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褥子的一角抓起往中间一扔,然后如法炮制地爬到另一边将褥子角扔到中间。 小小的褥子很就被团成了一团,肉包弯着腰两手抓住小褥子“嗯,嗯”地想要抱起来,奈何人小手短腿短,根本抓不住褥子最下面那一层,努力了半天就是抱不起来。 齐裴云好奇,便就这么看着,既然抱不起来肉包也不抱了,往炕上一爬,撅着屁股就用脑袋拱褥子,如此几下就将褥子拱到了炕边,只听一声“噗通”小褥子掉到了地上。 肉包如法炮制地将豆包盖着的被自己弄脏的小被子也“叠”起来拱到了地上,然后拉着自己找出来的小褥子在炕上吭哧吭哧地铺开来。还别说,铺的还算平整。 最后,肉包拍着豆包的枕头豪气万千的宣布:“睡!” 齐裴云真真是看的目瞪口呆,才一岁多的孩子!自己漫说一岁多的时候了,就是自己会洗脸也是来到了永康关以后才学的,更别说铺床叠被了! 肉包虽然没有叠的很整齐,可是却是似模似样的,这几年,这母女三人是怎么过来的? 齐裴云鼻子酸酸的,他将豆包塞回被窝里转身跑出了东厢房。 厨房中已有饭菜香气传出,他看着来回忙碌的朱姑娘,心中又是一阵歉疚,这个与柳家齐家非亲非故的女子都比自己这个父亲为这个家付出的多,他上前去道:“朱姑娘,这几年辛苦你了。今后洗衣做饭的事情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朱姑娘虽如此说,不过看见齐裴云过来接炒勺便也让了过去,自己解了围裙欲出去。 “朱姑娘。”齐裴云叫住了她。 “嗯?”朱姑娘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能不能告诉我这几年白鹭怎么过来的?”一旁的砧板上有切好的红葱头,辣的人眼睛疼。 朱姑娘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过来?白天带孩子,夜里绣花,就这么一日日的熬过来的。” 一个“熬”字道尽了所有的苦与痛,齐裴云往锅里丢了一把辣子,刺啦一声响,滚热的油烟卷起了冲天的辣气让人眼泪横流。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三九章 包子睡觉记(三) 晚饭时分,齐裴云终于知道要把两个小家伙抱下地来坐着专用的小板凳穿着罩衣吃饭,柳白鹭冷眼看着齐裴云的一举一动,默不作声的吃饭。 朱姑娘看着柳白鹭的神情,轻笑道:“齐大哥回来了,姐姐也轻松了不少。” 柳白鹭剜了一眼齐裴云,气呼呼道:“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他现在回来有什么用?” 带孩子是件极为辛苦但很乐的事情,这一年多来两个孩子生生地把柳白鹭这个大家闺秀折磨成了市井泼妇,对齐裴云的怨也让她成为了怨妇。 见齐裴云抱着豆包开始喂饭,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她们能自己吃,让她们自己吃!” “她们还小,怎能自己吃呢?”齐裴云不赞同,将肉包的碗也放到自己跟前,一人一口的开始喂。 柳白鹭不语,却横了肉包一眼,肉包连忙将自己的碗抱了过去埋头吃饭,同时又悄悄的拿眼角瞄齐裴云。 豆包也从那终年除了吃饭都没怎么睁开过的眼皮子底下瞅他,狭长的桃花眼内乌黑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个不休。 柳白鹭撇了一眼豆包,垂下头去吃饭,待吃完了饭,她继续回去绣花,齐裴云则匆匆扒了两口饭,将两个孩子收拾干净,确定她们可以自己玩儿之后去洗碗然后洗还没洗完的衣服。 刚刚分好了线,柳白鹭便瞥见了相携而来的姐妹两个,她手中不停,问道:“什么事?” 肉包看了一眼豆包,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摇摇晃晃的走到柳白鹭跟前,俩人扶着她的膝盖仰脸看她,豆包问道:“他说是爹爹?”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将针线放下,低头看着两人点头:“他正是你们的爹爹。” “漏单弟弟?骑大马,一样?”肉包含糊不清的问。 “跟狗蛋爹爹一样?”豆包在一旁翻译,两个孩子虽小,却也极为羡慕别人家有爹爹陪着她们玩耍。 柳白鹭含笑点头:“娘亲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你们爹爹有事去了厩,不是不要你们了,现在你们爹爹回来了,狗蛋他们不会欺负你们了哦。” “斗胆坏。”肉包是个好动的,最喜欢出去玩儿。 柳白鹭也常常抱着她出去串门,可是不知道何时开始,肉包就只喜欢在院子里玩儿了,再也不吵着出去了。 柳白鹭咦了一声,问道:“他欺负你了?” 肉包低着头不说话,豆包想了想,道:“狗蛋,娘娘,嗯,说过!肉包,说!” 到底还小,太长的句子组织不起来,不过柳白鹭倒也听明白了,应当是狗蛋的母亲说过她们一些坏话,被肉包记在了心里,至于什么时候说的,柳白鹭仔细想了想,肉包什么时候在外面离过自己的视线?今儿个的且不算,那么就是前十几天的事儿,那天肉包在周奶奶家玩儿,刚好狗蛋跟狗蛋娘也在,后来周奶奶叫了她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大概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吧。 柳白鹭摸了摸肉包的头,对豆包笑道:“都那么久的事情了,难为你记得住。” 也难怪,婴孩本来就不长记性,昨天的事情记住了就不赖了,这豆包成日里只知道睡觉,竟然把这事儿记住了。 “唠叨,烦。”豆包幽怨的看着肉包,吐出了两个新学的字:“话痨。” “你!你!”肉包也知道这两个字不是什么好意思,呲牙咧嘴的叫唤了起来。 “不许吵!”柳白鹭呵斥了一声。 肉包撇了柳白鹭一眼,见她面色严肃,连忙冲着她讨好一笑。 柳白鹭失笑起来,拍了拍两人的头,道:“去睡觉吧。” “套蚂蚁。”肉包可怜巴巴的拉着柳白鹭的手,告状:“弟弟,难听。” 柳白鹭扑哧一声笑了,从“爹爹”降格为“弟弟”齐裴云这辈分跌的真冤,她将肉包抱了起来,一手牵着豆包的手往炕上走,道:“让你爹爹哄你们睡觉不好吗?你们爹爹可是从未哄过你们睡觉呢,你们就不想吗?丁丁的爹爹,狗蛋的爹爹可是都陪着他们玩儿,陪着他们睡觉觉的。” 豆包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使劲儿摇着小脑袋:“难听。” 柳白鹭无奈,虽是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可是要接受从未见过的父亲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她将两个孩子抱上炕,给她们脱了衣服后塞进各自的被窝,在两人的额头上各亲了一下,笑道:“今天肉包很乖哦,自己洗脸,换被褥,还给妹妹洗脸了呢。” 肉包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拉着被子慢慢盖住了脑袋。 豆包白天睡得多了,这会儿纵然躺着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睁着眼希夷地看着柳白鹭。 柳白鹭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又瞪了一眼肉包,吓的肉包刺溜一下整个人都滑进了被窝里不敢出来了。 柳白鹭脱了鞋子躺在两人中间,豆包迫不及待的就去掀她的衣裳,掀不起来咧着嘴就想哭,柳白鹭看了一眼肉包那鼓起来的被褥,怎么敢让她哭?连忙解了衣襟撩起了肚兜露出了白嫩嫩的双峰。 那诱人的红缨就在眼前,豆包呜咽一声伸出肥胖地小手抱住一只雪峰,满足的将脸颊贴上了红缨,在上面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那一边肉包裹着被子挪啊挪,挪到柳白鹭的手边悄悄地探出了头在她指头上蹭了蹭,柳白鹭一伸手,就从肉包另一边的桌子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支细棉布卷的小棍子出来,她微微抬头看清楚了肉包的耳朵,便用小棍子在肉包的耳廓里轻轻滑动,口中轻轻唱着:“一只小蚂蚁哟,两只小蚂蚁,三只小蚂蚁哟,四只小蚂蚁……” 温柔动人的歌谣从屋内传出,齐裴云呆呆看着窗子眼睛酸胀。 他将最后一件衣服搭好,回到井边掘出昔日埋下的香丸,这些香丸密封的很好,两年过去香气竟然没有散去半分,他抱着匣子一步一步走出家门,将香丸散在街上各个角落,指引他回家的路。 *** 那本应是一副香艳的场景,然而看在齐裴云眼中却是那样的温馨,让人心神宁静。 他轻轻上前,似是怕打扰了这么温馨的画面,却又忍不住低声道:“都睡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一句话完毕,一记眼刀冷飕飕的瞟了过来,齐裴云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似是已经睡着的肉包睁着朦胧的睡眼呢喃道:“水水。” 柳白鹭磨了磨牙,齐裴云就是再晚半刻钟进来出声也成啊!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她喝道:“拿水!” “哦。”齐裴云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拿了茶碗倒了一碗水过来。 柳白鹭看着那茶碗问道:“凉的?” “啊?嗯。”齐裴云一愣,旋即点头。 “要温水!”柳白鹭真心火啊。 “好。”齐裴云赶紧回去兑了温水端进来。 柳白鹭微微撑起了身子对豆包柔声道:“豆包放手好不好?娘亲喂姐姐喝水。” “嗯……不要……”豆包呢喃一句,小手将那雪峰捧得紧紧的,脸蛋随着柳白鹭的动作往上抬,鼻尖在那处红缨上流连地蹭了又蹭。 “我来喂。”这次不等柳白鹭吩咐,齐裴云自动自发的将肉包的头托了起来,低声道:“肉包,喝水。” 肉包眼都没睁开,哼唧道:“不是,我,壶。” 软绵绵的声音让齐裴云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不禁求救地看向柳白鹭,后者叹了一口气,道:“要用她的小茶壶。” “哦。”齐裴云赶紧将肉包放下,利索的换了肉包的小茶壶回来,待要抬起肉包的头,柳白鹭立刻用眼神制止了,用手点了点肉包的嘴边,齐裴云会意的将茶壶嘴对准了肉包的嘴,肉包张了嘴吧嗒吧嗒地喝了两口摇头:“不喝了。” 肉包心满意足地在自己小枕头上蹭了蹭,翻个身背对着柳白鹭似是睡去了,不想过了片刻,用小手揉着耳朵叫道:“套蚂蚁。” 柳白鹭伸了伸手,可是肉包离她有些远了,这样是够到了,可是手都抽筋了,她身子挪了一下,立刻惹来了怀中豆包的不满,哼唧了几声更是紧紧捧着自己的宝贝不撒手。 齐裴云见状连忙上前道:“我来掏,你来唱。” 柳白鹭无奈点点头,齐裴云褪了鞋子上炕将炕桌挪开,盘腿坐在了肉包身边,接过柳白鹭手中的布棍子轻轻在肉包耳廓轻划,柳白鹭开始轻声哼起了歌谣,原本哼唧个不停的两个包子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齐裴云也学着柳白鹭的样子用一只手在肉包背后轻轻拍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渐渐感到有些酸了,他也不敢就此停手,探头看了看肉包,见她真的睡着了,方才收了手,轻轻挪下炕伸了个懒腰。 柳白鹭眼角余光瞄见了,再看了一眼肉包,撇了撇嘴没说话。 “尿尿。”正当齐裴云打算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的时候,就听肉包这么哼唧了一声。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零章 包子睡觉记(四) “她不是睡着了吗?”齐裴云抚额叫道。 柳白鹭轻嗤一声,道:“睡着?这才刚刚开始,你且等着吧。” 齐裴云认命地弯腰去抱肉包,不想却被她的小手拍开了,闭着眼睛撅着红嘟嘟的小嘴儿呢喃道:“凉气爸爸。” 齐裴云看了一眼根本没打算动弹的柳白鹭,柔声道:“乖,爹爹把你好不好?” “不好。”昏昏沉沉的肉包吐字极为清楚,立刻就拒绝了。 “乖,娘亲在哄妹妹睡觉觉,爹爹把你。”齐裴云伸手去抱肉包,手还没碰到肉包的身子,肉包脚一蹬,身子一挺,就往里挪了老大一截。 齐裴云看着空荡荡的手,跪在了炕上继续伸手去抱肉包,肉包一个翻身,以脚为中心上半截身子挪到了里面去,给了齐裴云一对儿白白嫩嫩的脚底板。 齐裴云无奈,看着不住翻滚的肉包,又看了看似是睡得香甜的豆包,对柳白鹭道:“不若你去把她吧。” 柳白鹭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退,刚刚离开豆包的小手,那手便又黏了过来,重新抓住了雪峰上的缨红,身子也跟着往柳白鹭的身边儿蹭了蹭。 柳白鹭没敢动,只皱着眉头对齐裴云摆了摆手。 齐裴云无法,只得继续去抱肉包。 小不点儿怎么能躲得过一个大人,多翻了几次被齐裴云给抓住了,她挺着身子直板板地不让齐裴云抱,扯着嗓子干嚎:“凉气,脸去爸爸,凉气爸爸……” 小孩尖锐的嗓音穿透力极强,一瞬间左邻右舍家的狗又叫了起来,吵得豆包腾出来一只手捂着耳朵,两条小胖腿跟八爪鱼似的缠上了柳白鹭的腰。 柳白鹭极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搂着豆包起身挪下了炕,她坐在炕沿儿汲了鞋子对肉包道:“我背你去。” 刚刚还闭着眼嚎啕大哭地肉包忽然就止住了哭声,睁了眼瞅着柳白鹭,齐裴云赶紧把肉包放到柳白鹭背上,肉包手脚并用地将自己挂在柳白鹭身后然后闭着眼在她背上蹭了蹭。 柳白鹭柔声道:“抱紧了,别掉下去。” 然后便起身往净房走去,齐裴云生恐肉包掉下去,一直在后面护着母女三人到了净房。 柳白鹭在那张极小的罗汉床前停下,一蹲下去,肉包就从柳白鹭背上滑了下去,自己脱了小短裤。 柳白鹭便一手抱着豆包一手从肉包腋下穿过抓着肉包的肥腿将她抱到了小马桶上方,待肉包尿完了,她又把肉包放到罗汉床上,肉包自己提上裤子,将两条系带交互绕了又绕。 柳白鹭此时看向了齐裴云,道:“你先出去,我要方便一下。” “我把肉包跟豆包都抱出去吧。”齐裴云说着就上前来接豆包,这手刚刚碰到豆包她便嗷一声叫了起来,那声音真真不比肉包的高音差多少。 柳白鹭使劲儿磨了磨牙,压抑着怒气对齐裴云道:“你给我出去!” 齐裴云连忙缩了手退到净房门口,然后便听到了母女几人的对话: “帮娘亲解了腰带。” “好了。” “往下拉一下,好,肉包真棒,再往下一点,真好,等一下啊,娘亲一会儿就好。” 过了片刻,只听柳白鹭道:“旁边帮忙提一下。真好,谢谢肉包,你真棒。好了!腰带不用系了,来,你帮忙托着妹妹,娘亲自己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齐裴云偷偷往里瞄去,只见柳白鹭弯着腰,一手托着豆包,一手拎着腰带,她嘴角还叼着一截腰带,手口并用地系腰带,而肉包则很认真的托着豆包一双白嫩的脚丫,不时帮着柳白鹭将系带拉一下或者顺一下。 “好了,我们肉包真棒,可以帮娘亲穿衣服了,娘亲好喜欢你。”柳白鹭抱好了豆包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来,娘亲背你回去,这次要睡觉觉了哦。” “好!”肉包用力点头,俯在了柳白鹭的背上手脚并用地将自己挂好了,待回到炕沿便自己跳到炕上一轱辘爬到自己的被窝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柳白鹭则抱着豆包躺下闭上了眼。 从始至终,这母女三人都没有人理会他一下,齐裴云跟在后面心中百味杂陈,这是现在肉包可以帮忙的情况下,那么以前呢?孩子一个月两个月的时候柳白鹭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那时候的孩子还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柳白鹭一人是怎么带的? 家中没有银钱,这两年她又是如何腾出时间来绣花赚钱的?昱岭关的人让他调到了厩,他本以为没有那些人柳白鹭会轻松许多,其实是自己想左了,看似坚强的柳白鹭也是需要人照顾的,也是需要人来疼惜的。 自己真的想错了。 以为家中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他真的错了。 齐裴云依着箱笼滑坐在地上双臂蒙住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肉包猛然一声道:“水水。” 柳白鹭试了试,半边身子跟胳膊已然麻了,那边的炕桌又被齐裴云挪走了,她根本够不到水,便转头叫道:“夫君,肉包要喝水。” “好,来了。”齐裴云在膝上蹭了蹭,起身拿起肉包的小茶壶重新兑了水,这次他没敢吭声地送到肉包的嘴边,肉包张嘴抿了一口便别过了头去。 齐裴云将茶壶放下,看柳白鹭同一个姿势躺了半宿,便脱了鞋子盘坐在她腿边,将她的腿搬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了起来。 齐裴云的力度恰到好处,让柳白鹭的骨头都酥软了起来,她眯着眼强撑着睡意,看着箱笼上忽明忽灭地油灯。 齐裴云见她掩口打了个呵欠,不由低声道:“夜深了,你早些歇着吧。” 柳白鹭看了一眼肉包,见她真的睡得踏实了,又看了一眼怀里的豆包,试探着往后退了退,看着那如影随形的小胖手,叹道:“还要一会儿,豆包白日里睡不好,夜里就这般黏人,有一次黏了我两个时辰,最后起来的时候我的胳膊跟腿都没了知觉。” 此刻万籁俱寂,因生育过孩子,那雪峰竟是比两年前还要雄伟壮观,那一点红缨却依旧红颜动人。 齐裴云看着豆包那一双小手,恨不得立刻将那双肉手换成自己的,不知不觉间,他的手不再揉捏,反而轻轻的轻轻的往上滑去。 柳白鹭疲倦地昏昏欲睡,待那久无人探访地桃园之地忽然遭到入侵,她猛然惊醒,双眸一睁迸发出强烈杀气,下意识地一脚踹了出去。待听到那一声闷哼,她纳闷儿地打眼儿一瞧,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复又闭上了双眼,慵懒道:“孩子在呢。” 柳白鹭这一瞬间的转变让齐裴云心疼不已,自己都回来了大半天了,她还以为是做梦呢,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竟是常常做梦梦到自己回来了不成? 齐裴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肉包,却不料被肉包一手不耐烦地给打开了,看来小家伙睡着了是很难醒过来了,他将肉包抱到一边,自己躺在了肉包与柳白鹭中间侧身将她拥在怀里:“这几年苦了你了。” “无事,你回来就好。”这么半天过去,柳白鹭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叹道:“说说吧,厩有何事让你脱不开身?”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很多,齐裴云不欲全部说出,然而柳白鹭那般了解他,从他闪烁的言辞之中不断逼问,最终齐裴云一叹,道:“我全跟你说了吧。这两年应莫救过我两次,次次都是以命相救,第二次重伤后大夫说她今后恐难有孕,所以当厩中流言四起之时我并未出来澄清。” 所以那些流言就传到了永康关,害的柳白鹭早产,她不满道:“你也太妇人之仁了,这种事是能够姑息纵容的吗?还是你真的打算将她养做外室?” 后半句话已然带了几分冰冷,见齐裴云久久不答,柳白鹭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想,我也不便委屈你那救命恩人,我们还是和离好了,横竖这两年我自己的带着孩子也熬过来了,日后也用不着你,省的你人在曹营心在汉,委屈了你的救命恩人也恶心了我。” “我怎么会离开你?”齐裴云赶忙搂着柳白鹭安抚:“应莫这人刚强,我刚才迟疑是在想我要怎么处理才不会让她伤心。” “哼,你娶了她自是不会让人伤心。”柳白鹭转头瞪了齐裴云一眼。 齐裴云连忙举手表态又是发誓又是诅咒地表忠心:“我对你绝对地忠心不二,这辈子都不会纳妾!” 柳白鹭的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却又很拉了下去,但还是弯着眼睛嗔道:“信你才怪!” 齐裴云摸了摸鼻子,伴着柳白鹭的肩膀往后轻轻一拉,豆包的一双小手滑落在被褥上,她不满地蹭了蹭脑袋,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柳白鹭舒了一口气,伸手欲将肚兜放下,可是那处地方却被一双粗糙的手掌握住,不同于孩子稚嫩单纯依恋的抚触,那手掌的温度微凉,却让自己的体温不住的攀升,她动了动身子,低语道:“孩子在呢。”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一章 寻花问柳 齐裴云长叹一口气,歇了那些心思,只将柳白鹭紧紧拥在怀中叹道:“辛苦你了。” 柳白鹭含笑:“什么苦不苦的,你在厩只怕走不开吧?” 这话语里的埋怨齐裴云怎能听不出来?这还是怨自己没说齐全呢,他低低一笑,道:“康以邦窥伺与你,我岂能轻易放过他?他背地里做些小手脚,我自己也能做些事情并且让他万劫不复!” “哦?你做了什么?”柳白鹭一翻身双眸晶晶亮地盯着齐裴云。 那眸子里带了几分审视,几分威胁与几分忐忑,看着齐裴云眼里却是无比的舒爽,他腾出一只手来枕在了脑后老神在在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说。” “呸!美得你!”柳白鹭啐了他一口转头盯着豆包去瞧,过了一会儿,又道:“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我一赌气就取了这肉包豆包的小名儿,豆包的大名是齐乐茹,是母亲定下的。不若你把这小名儿换了吧。” “换什么换?挺好的。”齐裴云瘪了瘪嘴,明显口不对心。 “装什么装?你不怕闺女长大被人笑话,我还怕呢。”柳白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那就乐颜乐茹吧,这小名儿等闺女大了说给他们听。”齐裴云笑的颇有些幸灾乐祸。 柳白鹭横了他一眼,嗔道:“东拉西扯地说了这么多也没说你到底在厩做了些什么。我可是按着你之前布下的吩咐下去了。这在外拼杀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我只管着内宅就好,你偏生要我做这些。” 还不是你要做的。 这话齐裴云含在嘴里没说出来,心中却着实感激,自己不在家她竟然撑起了一片天,并且还帮自己将事情的进程推进了许多。 他在柳白鹭的脖颈间蹭了蹭,笑道:“有你帮我布置下去了,起码明年我们就能够进京了。” “哦?可是父亲的案子有眉目了?”柳白鹭惊喜地问道。 齐裴云摇头:“父亲的案子扑朔迷离,当年说是太子陷害的,可是始终有人在暗中阻拦调查,我通过九皇子求了皇贵妃,皇贵妃暗中动用了自己的人手都没查到。不过却查出了别的事情。” “什么事?”柳白鹭追问。 齐裴云捏了捏拳头,道:“我本来还为离了五皇子有些内疚,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嗯?”柳白鹭有些昏昏欲睡强打了精神问道。 “我刚进京,便遇到九皇子被刺杀,虽说最后被查出来是三皇子所做,然而那波人里其实来自三处。”齐裴云晃了晃手指头冷笑一声:“三皇子一个,四皇子一个,最后一个就是康以邦!” “这……”柳白鹭晃了晃脑子让自己清醒,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复杂了。” “是啊。”齐裴云把玩着柳白鹭的发丝,眸光深沉闪烁:“那日第一波冲进来的人是三皇子的人,张庭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些人追出去了,就有人进来扔了火药,这是康以邦的人。待我们逃出来追杀而至的是四皇子的人。当时想着所有人都是冲着九皇子去的,事实上也都是,但是我后来想了又想,当时射箭扔火药的都是往我身上招呼的,根本没人理会九皇子一下。” 因为他们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第二波人根本不是预料到九皇子没离开,而是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他齐裴云!人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康以邦万万没想到他这只黄雀后面还有一条蛇! 所以尽管康以邦的手脚做的干净,到底还是被四皇子给查出来的,三皇子的人里有康以邦的人,所以被鼓动了刺杀九皇子,康以邦顺势而为捕杀自己,四皇子在后面想要一网打尽。 算盘打的精妙,可是却没料到他的功夫比他们想象的要好,第二次被刺杀佯作重伤之后他便顺藤摸瓜地将第一处的事情给查了出来,如今他手里有四皇子的把柄。 “所以四皇子可以好好利用?”柳白鹭扬了扬眉。 “对,”齐裴云帮她解了发髻,柔顺的长发在身前铺展开来,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有了这个把柄,九皇子日后就安全了,只要九皇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就跟他脱不开干系!看看四皇子还不顺着我们?”齐裴云冷笑,“康以邦如此有恃无恐,不就是带兵打仗的本领?再加上康家以及康贵妃?贵妃在宫中,虽然可以跟圣上吹吹枕头风,可是圣上不是那起子耳根子软的人,只要扳倒了康家,他再打一个败仗!” 柳白鹭蹙了眉头,轻叹:“若是让人抓住了把柄,只怕里通卖国……” 这自然说的不是四皇子了,齐裴云轻嗤一声,道:“什么里通卖国?是他康以邦自己作死!怨不得我!” 柳白鹭幽幽叹了一口气,俯在了齐裴云怀中,低叹:“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你去了,哪怕是千古罪人,得罪我们的人就要他付出代价。” 幽幽一声长叹,忽忽一载光阴。 家中有了男人便有了主心骨儿,孩子们也很接受了这个可以趴在地上让自己骑大马满院子转悠的爹爹。 “康叔叔!”两岁的齐乐颜在院子里画画,眼角余光瞄到康以邦进门就扔了笔跳了起来。 躺在小小美人儿榻上晒太阳的齐乐茹看了一眼康以邦撇了撇嘴又悠悠地闭上眼睡觉去了。 齐裴云拎着湿哒哒的衣服看着康以邦抱起齐乐颜不悦道:“还不下来!看你那一身的墨!我给你洗衣服不够还给别人洗吗!” 齐乐颜吐了吐舌头从康以邦身上下来,又拉住了康以邦的手看着他:“康叔叔又给我买什么好玩儿的了?” “这个喜欢吗?”康以邦拿出一根玉笛在手上转了一圈儿递给齐乐颜。 小巧的笛子通体莹白,竟是上等地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尾端缀着红缨五福络子,洁白的玉,艳艳地红颇为漂亮。 “喜欢!”齐乐颜可劲儿点头,又伸出了小手道:“妹妹的呢?” “拿,这个估计她会喜欢。”康以邦又掏出了一个尺长不过三指高的镂空莲雕小玉枕。 “谢谢康叔叔!”齐乐颜蹦蹦跳跳地跑到齐乐茹跟前去献宝。 齐乐茹不耐烦地睁眼瞪了齐乐颜一眼,旋即看了一眼康以邦将那小玉枕塞到了自己脑袋下。 看着两个孩子笑呵呵的收下玉枕,康以邦自来熟地在桌前坐下低头看着齐乐颜地鬼画符:“画的不错嘛,有长进。齐兄,你可真是好命啊,得了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两个孩子。” 齐裴云抖着湿哒哒的衣服,霎时间水珠儿满院子飞:“是啊,是好女人,难为康将军这么久还惦记着。” “可不是吗?为了柳小姐的名声,你不在家我也不上门,你回来我才来。”康以邦笑着把玩着笔,眯眼道:“齐兄,柳小姐这两年可是受了不少苦,你就别在外奔波了,省的惹出什么麻烦带累了柳小姐可就不好了。” “我这一天天的就在家洗衣服带孩子,哪儿有空出去?”齐裴云又拎起了一件衣服,水淋淋的也不拧就冲着康以邦抖了起来。 柳白鹭看了一眼窗外,低下头继续绣花,一旁的朱姑娘问道:“姐姐,要不要我出去把大哥叫进来?” “不用,”柳白鹭笑了笑,“他这一年过得挺憋屈的,让他撒撒气吧。” “康将军每次来大哥都这样。”朱姑娘叹道:“被人说惧内,任谁心里都不舒坦吧?姐姐你也是,哪个男人不花心?他不往家带就是了,去青楼吃酒就吃酒吧,你闹上门去多伤大哥的面子?如今这康将军……” 朱姑娘的话没说下去,不过却知道这街坊四邻的对齐家的看法可真真的…… 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女人跟康将军不清不楚…… 想起昨儿个的事情,柳白鹭就忍不住笑,昨儿个周奶奶说看见了齐裴云去青楼了,她拎着擀面杖就跑了过去,将那家青楼给砸了,齐裴云当时怎么来着? 抱着自己的大腿哭着求着不要生气什么的,也亏得他做的出来。 也真真委屈了他。 柳白鹭又叹了口气,看看外面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对朱姑娘道:“劳烦你把孩子们带进来。” “好。”朱姑娘放下针线出去,不多时两个孩子跟在她身后速跑了进来。 齐乐茹这个小懒猫今儿个倒是比齐乐颜勤,跑到柳白鹭跟前就举高了手里的玉枕,道:“就知道那个姓康的没安好心,母亲看!” “就是,母亲,您看。”齐乐颜跟在后面举高了笛子。 柳白鹭接过了玉枕眯眼瞧去,却没看到什么,齐乐茹爬上柳白鹭的膝盖坐在她怀中抱着玉枕在什么地方抠了半天,不知怎的,那原本一体的玉枕竟然掉了一小块下来,她的小手儿进去掏摸了半天掏摸出一张纸来。 将纸塞进柳白鹭的手里,齐乐茹对齐乐颜伸出了手,后者递上笛子,齐乐茹拿在手里一阵捣鼓也不知怎的就在那中空笛子里掏出了只有她指甲盖儿大小的方方正正的印来。 鞑靼字她可能不认得,可是这图腾却是再好认不过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二章 以妾当妻 “要提前动手了!”齐裴云青筋暴露地捏着那张小纸条。 柳白鹭拧眉担忧:“那边准备的万无一失吗?” 依着柳白鹭的脾气真真恨不得立刻提刀将康以邦给砍了,可是如今有了孩子顾虑就很多,自然齐裴云的顾虑也很多,再加上那边也在布置,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齐裴云眯着眼,道:“说不得我要出去一趟了。” “唉?”柳白鹭挠了挠头,“那要怎么出去?隔壁可是康以邦的人。” 康以邦在齐裴云走的那两年看着没什么动作,却不声不响的在这铜锣巷挤走了三四户人家,都换上了他的人,齐家自然也就在康以邦的监视中了。 “那就要靠娘子了。”齐裴云嘿嘿笑着就把手伸进了柳白鹭的衣襟内。 隔着帐幔柳白鹭看了眼外面炕上熟睡的女儿们,嗔道:“你轻点儿。” “谁让你当初不听话,让你带你不带。”齐裴云一只手不规矩,另一只手却从一个盒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在柳白鹭的身下滑动。 “你!”柳白鹭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敏感地绷紧了,双腿紧紧夹住就不让那东西进去。 察觉出柳白鹭的抗拒,齐裴云叹了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啊……若是再让白鹭怀上是不是就可以得逞了? 可是…… 这样又似是对她有些不大尊重。 齐裴云将那东西悄悄收了起来大手轻轻抚上了柳白鹭细嫩的大腿这一次极为顺利的滑进了那处桃园之地,也不过轻轻撩拨了几下便让她溢出了轻吟,齐裴云却仍旧不放过她。 两人成亲五载却是聚少离多,同房更是成亲三年后才开始的,没多久,柳白鹭有孕,自己又进了厩,算起来成亲五载自己只有这一年加上那一两个月碰过自家媳妇,平均到这五年间一个月才几次? 似是要补偿那逝去的几年似的,齐裴云在柳白鹭的身上落下绵绵密密地吻,极尽温柔地让她欢愉,那双手真真是有魔力一般让柳白鹭吊在高空中下不来。 她想要喊他,却又怕吵到了孩子们,紧紧咬着唇憋得涨红了脸挺直了身子,许久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本以为这就完了,谁知那双手又在她的身上点燃了又一轮的火焰。 柳白鹭张嘴就在齐裴云肩膀上咬了下去,一双俏目含春带水地瞅着他:“齐裴云!” “嗯。”齐裴云低低应了一声,分开她几近无力的双腿将小兄弟挤了进去。 “唔……”柳白鹭双眸迷离,刚刚想要说的话也忘记了。 寂静的夜里床铺咯吱咯吱地响,伴随着女子压抑的低吟声一阵阵传了出去。 一大早的周奶奶就神神秘秘地来敲齐家的大门,柳白鹭慵懒的起身穿衣去开门,昨儿个一夜春宵,今儿个起来还粉面含春眸带春水让人看着心里头直痒痒,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力气:“周奶奶早。” 周奶奶拍了拍自己的脸,叹道:“哎,这么个美人儿,怎么偏偏嫁了个那么个混球!” “周奶奶这是什么话?进来。”柳白鹭抬起酸软地腿迈步过去,搀扶了周奶奶摸着她的手道:“周奶奶这是做什么,打坏了自己的脸我可是不心疼的。” “你不心疼我心疼。”周奶奶嗔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连忙拉着柳白鹭就问:“!进去换衣服!” “您这是怎么了?我这衣服挺好的。”柳白鹭低头看自己一身姜黄绣花衣裙,不明白的问。 周奶奶扫了柳白鹭一眼,她本就是个美人儿,穿什么都美,可是一想到刚才出去见到的那人,她就拉着柳白鹭往屋里跑:“听奶奶的话,赶紧去换衣裳!这人都进门了!你还不知道?” “什么?”柳白鹭不明白的问,进屋见齐乐颜醒了连忙上前去问:“醒了?要不要方便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孩子?”周奶奶扯着柳白鹭就往里走,又对迷迷糊糊的齐乐颜喝道:“你不是自己能去吗?自己去!”又对柳白鹭道:“赶紧的!找一件大红衣裳!” 柳白鹭失笑道:“周奶奶,您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是你们家有喜事!”周奶奶点着柳白鹭的额头恨声道。 “啊?”柳白鹭不明白地问。 周奶奶见她不动,自来熟的就去翻她的衣柜,一边找衣服一边道:“刚才我跟儿媳妇去买菜,就看到你男人去红花楼赎那个女人去了!说是要抬回来当二房奶娘!”周奶奶扯出一套红色的衣裙,看着上面艳丽的牡丹花满意地一笑,转身扔到柳白鹭身上道:“换上!” “您,您说什么?”柳白鹭张口结舌道。 “我说!齐裴云要纳妾!”周奶奶大声道。 “他敢!”柳白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自身上滑落的衣裳,一犹豫抓着衣裳就跑进净房换去了。 周奶奶看着炕上迷迷糊糊的齐乐颜去齐乐茹,赶紧上前去将两个孩子挖了起来,耳提面命了一番。 精美的凤尾绣花,牡丹层层叠的地在裙摆盛开,华丽无双。 周奶奶看的眼睛都直了,两个孩子也是看着母亲只拍手叫好看。 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传了进来,周奶奶一叠声的叫道:“好什么好!赶紧找你们姨妈去,我帮你们娘亲梳妆打扮!” “哦。”齐乐茹拉着齐乐颜的手速跑了出去。 柳白鹭在桌前坐下紧张的看着周奶奶哭了出来:“我一会儿要怎么做?” “你刚才的气势呢?”周奶奶拿着梳子点着她的额头。 “我那不是气的吗?”柳白鹭哭丧着脸道:“我刚才换衣服才想起来,这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正常的吗?我……我这是妒呢,七出之条呢。” “就算是纳妾也要正经人家的姑娘,那窑姐儿算得什么东西!”周奶奶啐了一口,手极为利索的挽了一个牡丹髻,一手拨开柳白鹭的首饰匣子看着里面简简单单的首饰道:“你的好首饰呢?赶紧拿出来!” “好!”柳白鹭答应着,起身从衣柜里抱出一个匣子来。 匣子一打开周奶奶就闭了闭眼,旋即从那金光闪耀的首饰里拿起一支三尾孔雀凤尾钗插在了柳白鹭的发鬓间,又把一对绞金丝的镯子套上了她的手腕,左右端详了片刻将她的耳坠子取了,拿出匣子里一对金镶翡翠耳环带上,又插了一支金镶翡翠虫草簪子,拍了拍手,道:“成了!” 此时那吹吹打打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柳白鹭豁然站了起来,冲出东厢房的门却又顿住了脚,看着对面的一双儿女踟蹰不前。 周奶奶推了她一把,道:“些去!真要让那小贱人进门不成?” 柳白鹭踉跄一步拎起裙摆跑到门口,听着外面那吹吹打打的声音她又转头看着周奶奶。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门就被人打开了。 齐裴云一身大红的衣裳笑容满面的看着柳白鹭,见她也一身大红衣裳便笑的更为开心,他转头对着后面大声道:“小蝶,你看看,我说过,我娘子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你看看,她都在门口亲自迎你呢!” 那一顶红彤彤的轿子落在门外,大红的轿帘上绣着鹊上枝头,喜鹊一阵晃动,一女子盖着红盖头被人搀扶下了轿子。 柳白鹭看着齐裴云,再看看那女子轻轻一笑:“小蝶?” “是。”小蝶由丫头搀扶着在齐裴云身边站定,闻言应道。 柳白鹭看着那一身刺目的红色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齐裴云:“她是谁?” “我纳的妾。”齐裴云嘻嘻笑道。 柳白鹭勾唇一笑,双手在小腹前交握微微侧首看着他笑道:“真真是妾?” “真真的。”齐裴云嬉皮笑脸的一挥手就将小蝶的盖头给撩了起来,“娘子,您瞧瞧,这长相标志不?你总说家里忙,我买来给你说话解闷的。” 柳白鹭轻嗤一声,道:“真真是妾?” 这重复问一遍是什么意思?齐裴云疑惑起来,连小蝶也纳闷儿的看着柳白鹭。 那般直勾勾的眼神让柳白鹭眼皮子一耷拉,不屑道:“到底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半点儿规矩不懂,这大红色只正房夫人当得,一个妾侍一顶小轿抬进门就是抬举你了。如今还穿了大红的衣裳,你这是纳妾呢还是打算以妾当妻呢?” 这话说的奇怪,周围一时间没人吭声。 小蝶拉了拉齐裴云的衣裳,怯生生的看着他,这怎么跟前几日那泼妇大不一样了? “这不是纳妾吗?”齐裴云拍了拍小蝶的手让她放心。 柳白鹭撇了齐裴云一眼,嗤笑道:“夫君,您不会忘记了吧?大周律,以妾当妻者杖三十,流三千里。自然可以以资抵刑,可是我们家哪儿来的银子?嗯?” 小蝶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道:“还有这规矩?” “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柳白鹭上下打量小蝶一眼,道:“你这小身板儿的,也不用流三千里了,三十板子下去人就没了,多省事?” 说罢,她转头看向跟出来的周奶奶,含笑道:“真是劳奶奶费心了,转成来告知我一趟,如今这喜酒只怕吃不成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三章 脱不脱 小蝶吓得白了脸,攀着齐裴云的胳膊眼巴巴的瞅着他:“夫君,你……” “叫什么夫君呢?”柳白鹭打断了她的话,“漫说你还没进门呢,就是进门了,这夫君也不是你该叫的。” 就这般站在那里落落大方,没有前日里那般拈酸吃醋地泼妇架势,这气势跟,跟什么似的呢?比戏台子上的皇后娘娘还要端庄娴雅吧?那一举手一投足的尊贵都是自己比不来的。 小蝶瑟缩了下肩膀,躲在了齐裴云身后。 齐裴云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就是个称呼吗?咋咋呼呼的做什么?我纳个妾你还那么多话!进门!什么以妾当妻的?不就是一套衣裳吗?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你让她穿穿不就得了?” 柳白鹭勾着唇冷冷地笑:“这是规矩,这是大周朝的律法,这是大周朝祖宗定下的律法,怎么?你有意见?” “你,你这妇人!”齐裴云一甩衣袖,可是看着小蝶那张清丽无双的脸顿时又有些心软了起来,他看着柳白鹭低声下气道:“娘子,你就让她进门吧,这银子都花了,你不能不让进门不是?再说了,这在大门口也不好看呀。” 柳白鹭一抬眼皮,奇异地笑了起来:“花了银子?” “嗯!嗯!”齐裴云连连点头,比划了一个数,道:“五十两银子呢。” “卖身契呢?”柳白鹭伸出手来。 “什么?”齐裴云不明白。 柳白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这妾进门就得签下卖身契,别说你不知道。” “我,我给小蝶了。”齐裴云低头道。 柳白鹭撇向了小蝶:“卖身契给我我让你进门。” 小蝶眼睛一亮,看着柳白鹭伸出手上那只金灿灿的镯子,想也不想的就把卖身契送上了。 柳白鹭看了看,细心的折好了,塞在荷包里好生收了起来。 周奶奶在后面看的直皱眉,她低声道:“你这就让这小贱人进门了?” “嗯呐。”柳白鹭点头,看着小蝶欢喜的面容,又道:“不过这身衣服太扎眼了,脱下来吧。” “为什么?”小蝶忍不住反驳。 柳白鹭看向了齐裴云,并不说话。 小蝶也瞅着齐裴云。 齐裴云在两人的注视下艰难开口:“这,这就算了吧。小蝶也挺不容易的,就让她穿一天吧。” “你还敢反驳我了是吧?”柳白鹭笑眯眯的说道,转脸儿就厉声呵斥道:“进去给我跪着!” 齐裴云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贴着墙根儿溜进了院子,自己捡了个搓衣板儿就跪在了院子正中。 齐乐颜看着奇怪,跑到齐裴云身边问道:“爹爹这是做什么?” 齐乐茹赶紧上前去拉她起来:“别捣乱。” “哎,可是周奶奶让我们去骂那个小贱人呢。”齐乐颜踮着脚往外瞧,可惜被门洞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朱姑娘赶紧拉住了齐乐颜,低声叱道:“可不能这么说话!都给我进去!” “可是周奶奶……”齐乐颜还想说什么,被齐乐茹给掐了一把,连忙熄了声,乖乖地跟着朱姑娘进屋去了,不过进屋了她也不老实,爬到炕上隔着窗户往外瞧。 “脱吧。”柳白鹭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雪白的帕子上三五只柳条飘飘荡荡,下面鸳鸯成双,她含笑道:“你们那地方出来的不都是这样吗?还是觉得大街上不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这里的人还没你们楼里的人多呢,再说了,你的中衣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比不得你们楼里的衣裳那般漂亮。” 红花楼的衣裳怎能说是漂亮? 那是暴露。 各色的肚兜裹着雪腻的身子,再冷的天气都要穿着一层薄纱在大堂里待客。 小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左邻右舍的隔着门在这边指指点点,另一边的门后几人在低声交谈:“要不要告诉将军?” “说什么?”其中一人低斥道:“让我们守着一个女人也就罢了,如今将军有要事,还要拿这女人的事情烦将军?要我说,这种女人就是祸害!趁早死了算了!” “就是!红颜祸水!”又有人啐道,“我们是兵!是上阵杀敌的!可不是帮人看女人的!瞧这一个女人把将军迷得五迷三道的。” 这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能守在这里的都是康以邦的心腹,对于他的一切几乎尽知,正因为这样,才对康以邦的作为有些不满。 “那就,看着吧。” 门后重归于寂静。 然而门外却正热闹。 周奶奶看着柳白鹭啧啧赞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动声色就将人气的半死,不似她们这些人家,只知道打打杀杀吵吵闹闹的最后闹得是支离破碎。 周奶奶大儿媳嗤笑道:“哟,这个时候害羞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年纪不小了吧?若是规规矩矩的,孩子这会儿都会打酱油了吧?” 二儿媳掩口笑道:“大嫂这话可是说错了,就是在那种地方也是可以怀孕生子的,只是不知道生下来了没,这手上又沾了多少自己的血?” 还有几个男人起哄道:“脱呀!脱呀!痛痛的!” “这脸上的皮肤都那么滑腻了,身上不知怎样啊。” “齐家小子有福气啊!” …… 柳白鹭撇了一眼人群,端庄温婉地笑道:“你脱还是不脱?” 小蝶涨红了脸,一双眼睛使劲儿地往院子里飘,盼着齐裴云出来解救自己,奈何影壁将院子挡的严严实实,她想要挪动一下却又不敢,待四下里起哄声起,她的矜持到底装不下去了,一叉腰道:“我说你今儿个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前个还不是拎着刀去我们楼里喊打喊杀的,今儿个倒是一副贤良的摸样,装给谁看呐?你再装,爷不是也把我给抬回来了?你有本事到底是给我砍啊!” 柳白鹭温温柔柔地笑着,略略点了点头,道:“那日里是我不对,是我冲动了,若是吓到妹妹了,我给妹妹赔罪了。可是这纳妾之礼是记入了大周律的,若是违了这规矩,我怕妹妹这瘦弱的身子骨吃不消啊。” 柳白鹭说罢又看了一眼后面的送亲队伍,人倒是不多,除了吹拉弹唱抬轿子的,也就抬六抬嫁妆的人了,这阵仗算起来竟是比殷实的人家嫁女儿还要隆重一些,她嫣然一笑,轻描淡写道:“我记得我们大周律有连坐一条的。” 律法虽为律法,却也是对人不对事,例如柳家,当初虽被抄家却也留下了万贯家财,若不是之后康以邦的推动,那些银钱足可让她们用上三代。大周律虽有连坐,却也是看事,看人,谋逆大罪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连坐,但是似这等小事却要看知府衙门是怎么判的。 然而,平民百姓哪儿懂得那些? 给小蝶送嫁的都是红花楼里的人,此刻被柳白鹭这么一炸,直接就丢了手里的家伙事儿扑了上去,压着小蝶扒她的衣裳。 “你们做什么!你们不怕妈妈责罚吗?!爷!您救救小蝶啊!”几人捉手的捉手,压脚的压脚,将小蝶束缚地无法动弹,她扯着嗓子威胁几人,又冲着院子里呼救。 一人歉然道:“对不住了小蝶姑娘,您已经不是我们楼里的人了。” “是啊,您是出了门了,却不能连累我们不是?” “相信妈妈也不会怪责我们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下手也不含糊,七手八脚的就把小蝶大红的大氅,曲裾,长裙给扒了下来,便是连脚上那双绣鞋都未能幸免。 柳白鹭没有看小蝶半眼,只转头低声与周奶奶说笑着,待有人唤了她,她方才转头扫了小蝶一眼,见她粉衣白袜,方才点头微笑:“可以了,进门吧。” 柳白鹭轻轻拂袖让开了门。 周奶奶看的目瞪口呆,扯着柳白鹭的衣袖问道:“你真让她进门了?” 柳白鹭低语道:“请放心,我自有法子。” 她又低头对周奶奶低语了几句,周奶奶愣了愣,有些不解她要做什么,却也跟着让开了路,又招过了自家儿媳将嫁妆挡在了门外。 小蝶愤愤地一跺脚瞪了柳白鹭一眼速跑进了院子,见齐裴云在院子里跪着,立刻就扑了上去哭诉道:“爷,您可要为妾做主啊,她竟然让人在大街上脱妾的衣裳。” “娘子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放心便是,她不会对你如何的。”齐裴云嘻嘻哈哈的将小蝶搂在怀里柔声安慰:“我没跟她商量就让你进门了,所以这会儿先让着她让她出出气,等回头了,我给你出气。” 被人如此温言软语地安慰,小蝶也知道顺着台阶下,双眸含泪,含羞一笑,道:“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是。”齐裴云拍着胸脯,豪气万千道:“以前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可见得你一面,如今你进门了,来日方才么不是?” 看着齐裴云的眼色,小蝶双眸泛光,娇柔无比的偎进齐裴云的怀中:“爷……” 柳白鹭迈进院子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她掩口咳了一声,齐裴云连忙推开了小蝶跪的笔直,可是看着小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心软下来,转头对柳白鹭道:“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娘子忒过了些。”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四章 大盛斋 “哦?”柳白鹭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小蝶,道:“我不过维护夫君与妹妹罢了,怎生就是过了?” 齐裴云呐呐两声不敢多言,小蝶见状,连忙将丰润的身子贴了上去,口吐香气在齐裴云耳边道:“爷……” 不过一声就让齐裴云浑身上下酥软起来,他咳了一声,道:“那也是我们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儿,在大街上像什么话!” 柳白鹭笔挺地站着,微风拂过衣袂飘飞:“以妾当妻之罪可大可小,若是有人报官,你我都逃不过责罚,我也就罢了,乐颜乐茹还小,万一受了牵连怎么办?”她转头看向小蝶,上半身微微前倾,道:“若是得罪了小蝶妹妹,我给你道歉。如今天也不早了,你我出去买菜做饭如何?怎么说你也是第一天进门,也该摆桌酒席以示庆祝,顺便给妹妹赔罪了。” 小蝶却有些不大愿意动弹,在齐裴云身上蹭来蹭去道:“姐姐,今儿个可是妾大喜的日子呢。” “你这意思是让我给你做饭?抑或是夫君?”柳白鹭微微一笑,眉梢微挑道:“夫君是个大男人家家的,只管饭来张口便是。我是主母,给一个妾做饭有些说不过去吧?” 换言之就是我跟你一起去买菜都是给你面子了! 小蝶自是听出了言下之意,她娇媚的看着齐裴云,却听他道:“我饿了,万一到了夜里没力气怎生是好?” 掌下的身子是那般的健硕,胸膛是那般的宽阔,臂弯是那般的有力,小蝶依偎在齐裴云的身上真真都要醉了,此刻听闻齐裴云这般说,她的身子都酥软了一半,那处地方也是湿哒哒地黏腻起来,她的手掌在齐裴云的胸膛摩挲着,满面红霞地看了柳白鹭一眼,娇声道:“爷就是体贴人,包了妾身一年余了却舍不得碰妾身一根手指头,非要给妾身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真真是让妾身感动。” “呸!不要脸的东西!小齐不过是嫌弃你脏!”周奶奶站在门口啐了她一口。 柳白鹭却是纹风不动地含笑道:“小蝶妹妹当是知晓夫君的口味很叼的。不过既然小蝶妹妹不愿意去,那么我便自己去便是了。” 小蝶犹豫了一下,连忙起身道:“还请姐姐稍等,我去换件衣裳。” “嗯?”柳白鹭凝目看她。 小蝶心头一跳,屈膝道:“容妾去换衣裳。” “去吧。”柳白鹭轻甩袍袖,芊芊玉手往正房一指,道:“那边的,耳房,去吧。” 看着她的手指着正房,小蝶的心那是一喜,可是一听说耳房就拉下了脸:“妾的嫁妆就有六抬呢,一间小小的屋子怎么装得下?” 柳白鹭轻笑道:“我们齐家是官宦人家,虽则获罪了,却不能丢了读书人的风骨。我们爷喜欢你,让你进门,我也拦不住,但是当妾就要有当妾的自觉。妾无私产,你那些东西自然就不是你的了。更何况,你是那地方出来的,这些嫁妆自然也不会多干净,我看不要也罢。”说着,柳白鹭转身对着周奶奶盈盈一礼,道:“麻烦周奶奶将这些东西都散给街坊四邻吧。若是大家嫌弃这些物件,便帮我送去善堂可好?”柳白鹭转头对小蝶道:“也算是为你积德了。” “好好好!”周奶奶看着小蝶起的铁青的脸接连点头。 周奶奶大儿媳双眼放光的看着被拦在了门外的几台嫁妆,低声道:“难怪齐太太不让这些嫁妆进门呢,原来是嫌脏,不过……这小蝶可是红花楼的头牌,她的嫁妆当是极好的。” 二儿媳抿嘴一笑并不多话。 周奶奶走过来瞪了大儿媳一眼,叱道:“那千人骑万人枕的物件,有什么好的?赶紧地送去善堂去!” 周奶奶摆了摆手,自家几个儿子孙子一同上前抬起嫁妆就走。 红花楼的人不过是受雇与小蝶而已,柳白鹭的话他们自是听到了,不过这些跟他们已然无关了,是以也就让人将东西给抬了去。 周奶奶家如今是四世同堂,小二进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随着孙辈儿们不断地成亲生子,院子眼看就要住不下了,所以柳白鹭才会让周奶奶做这件事,周奶奶将东西抬走,少不得可以留下些许银子买上一两处宅子将家中的子孙们分出去一些。 “那是我攒了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这么做!”小蝶再也笑不出来了,爬起来冲着柳白鹭就冲了过去。 “啪!”柳白鹭反手一个巴掌就上去了,打的小蝶倒退了好几步才在齐裴云的搀扶下站住了脚。 “爷……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啊!这么多年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才攒下的家底儿啊!”小蝶期期艾艾的顺势就倒在了齐裴云的怀中凄凄艾艾地哭诉着。 齐裴云看向了柳白鹭为难道:“娘子,你看……” 柳白鹭轻轻摇头,道:“夫君,让她进门已是我的底线了,莫让父亲在地下不安宁。” “唉……”齐裴云叹了一口气,搂着小蝶轻声抚慰。 柳白鹭看了一眼天色,从周奶奶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道:“给你留了些许衣服首饰,去换了随我买菜去吧,晚了就不新鲜了。” 小蝶依依不舍的看着齐裴云,见他没有挽留的意思,自己的大笔嫁妆又没了,只得乖顺地接过包袱去换衣裳。 柳白鹭狠狠瞪了一眼齐裴云,道:“谁让你起来的?跪着去!” “哦。”齐裴云乖顺地溜儿去重新跪下。 柳白鹭长叹一口气,对周奶奶道:“真真是对不住了,让您看了笑话。” 周奶奶拍拍她的肩膀,问道:“你可有法子应对?” 柳白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含笑道:“劳您担心了,我想想法子吧。” “你们深宅大院儿里出来的总是许多法子,可是可别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周奶奶活了一大把年岁了什么没看过?什么没听过?别看之前知府杜大人家和善美满,却也闹出过几条人命的。 柳白鹭点点头,郑重地对周奶奶一礼:“劳您担心了。” “哎,你这是做什么?街坊邻居的,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周奶奶手忙脚乱地扶柳白鹭起来,“真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对我这么一个老婆子还这么多礼。” 柳白鹭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家的宝贝进京了,守着您也是个宝贝呢。” 周奶奶被这句话说得心中极为熨帖,笑的眉眼都看不见了,若不是二儿媳叫她,她还真不想走了。 柳白鹭送走了周奶奶,掩上门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转身便回房换了一套衣裳。 紫金的马面裙,浅碧色缠枝莲纹袄子,同色系的四合如意云纹云肩带着正红色的璎珞,丝丝缕缕随着身子摇摆,端的是华贵端庄。 柳白鹭一出来,小蝶就看直了眼,心中狂喜万分,真真看不出来啊,这齐家还蛮有钱的,单单那掖在衣襟上一块糖色和田玉浅雕莲花就抵得上那六抬嫁妆!小蝶眼珠子乱转,寻思着怎么从齐裴云身上将自己的嫁妆给找补回来。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柳白鹭扔给小蝶一个菜篮子,去西厢房叫了朱姑娘与乐颜乐茹三人,她拉着乐颜的手对朱姑娘道:“这些你也好生学学。” “是。”朱姑娘含笑点头,出身平凡的她站在雍容华贵的柳白鹭面前竟然没有半分违和感。 柳白鹭拉着乐颜,与朱姑娘乐茹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小蝶拎着菜篮子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跟着,走没多久,朱姑娘首先发现了不对,她疑惑的看向柳白鹭。 柳白鹭含笑指着路旁的面人问道:“你们可喜欢这个。” “我要!我要!”乐颜指着一朵花叫道。 “幼稚。”乐茹白了乐颜一眼,却也忍不住指向了一个提刀的武生泥人。 柳白鹭付了银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在一处摊子挑拣首饰的小蝶,低声问捏泥人的摊主:“不知离这里最近的牙婆是哪家?要信誉最好的那家。” 摊主愣了愣,看着柳白鹭那身华贵的衣衫,再看看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与同样气质脱俗的朱姑娘,笑问:“不知太太是想……” “买两个丫头。”柳白鹭含笑道。 “哦,原来如此,那就去黄牙婆那里吧,听说她家的丫头到手里都先训练过的,买回去直接上手干活了,省不少功夫呢。”摊主笑呵呵的将两个泥人送上。 柳白鹭道了谢递上钱。 朱姑娘皱眉看了一眼小蝶低声问道:“你还要找人伺候她?” “你等着瞧好吧,这可是跟我母亲学来的呢。”柳白鹭俏皮地眨了眨眼。 朱姑娘释然,这柳白鹭是个直性子的人,依着她的脾气大闹一场才正常,今儿个这般还真真是让人跌碎了一地的茶碗。 出去的时候是三大两小五个人,回来仍旧是三大两小五个人,不同的却是,那个小妾小蝶换成了一个拎着两个大食盒一身短打装扮的小二。 好奇的街坊四邻们看直了眼,留下看家的周奶奶大儿媳远远儿的就问道:“齐太太,你们家那个小妾呢?” 柳白鹭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想吃大盛斋的素菜了,一摸荷包银子没带够,我就给卖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五章 卖了 周奶奶大儿媳一愣,待几人走的近了,看清楚了那店小二衣服上绣着的大盛斋的字样,啧啧咋舌道:“那可是一个大活人,你就这么给换了吃食?” “嗐,一个妾罢了,卖就卖了,我那口子若是喜欢,我回头买她十个八个的便是了。”柳白鹭美目流转,眼馋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个食盒:“可是这大盛斋的素斋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今儿个恰好遇上了也是我有缘。” 周奶奶大儿媳呷了一声,道:“我听人说,想要吃大盛斋的菜须得提前几日预定,非达官贵人一般还订不上,你今儿个这是……” “正巧遇上了,说是定的那户人家家中有事吃不了,所以就便宜了我。”柳白鹭笑着迈上了门前台阶,又转头依着门扉对周奶奶大儿媳道:“您若是想吃,我让人给你送几盘菜尝尝。” “那怎么使得?不过我母亲喜欢大盛斋的素鱼。”周奶奶大儿媳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那两个食盒,嘴角都流出口水来了。 “那正合适,我收拾好了给您送过来。”柳白鹭摆了摆手进了家门。 见齐裴云还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跪着,柳白鹭甩着帕子就一摇三摆地走了过去,弯腰对着齐裴云道:“夫君,您还跪着呢?起来,看看我给你买什么来了。大盛斋的素菜,您不是老念叨吗?今儿个我可是见到了,运气好,买了一桌。不过身上银子却没带够,所以就把小蝶给卖了换了这桌菜。小蝶知道夫君喜欢大盛斋的菜,错过了今儿个明儿个可不一定吃得到呢。所以小蝶也是心甘情愿地跟人走了。” “你说什么!”齐裴云霍的站了起来,怒目瞪着柳白鹭。 柳白鹭豪不在意地指挥者店小二将饭菜摆在石桌上,道:“我说,我把你的新小妾换了这桌素菜了。” “你!”齐裴云抖着手指着柳白鹭,又看看那桌子菜,颤声道:“你把她卖给谁了!” “谁呀?”柳白鹭坐下依着桌子以指点头想了想,道:“本来想找个牙婆来着,后来在大盛斋见到了这桌子菜,就随便卖给一个商人了,好像那个商人今儿个就要出城去鞑靼做生意去了吧。” “柳白鹭!你给我等着!”齐裴云跳着脚转身跑进了东厢房,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叫道:“你卖了多少银子!” “五两呀,”柳白鹭拿着筷子拨弄着菜肴,对齐裴云的怒火视而不见:“唉,这菜可真真贵呢,这些银子够我们吃喝好几个月了。” “你个败家娘们儿!”齐裴云气急败坏道:“给我银子!我把人赎回来!” “你敢!”柳白鹭一拍桌子,朱姑娘连忙捂住了两个孩子的耳朵将她们露在了怀里,柳白鹭怒道:“你不声不响的把人给抬回来我给你面子,让她进门!这人进了门就是我的事儿了!我就卖了!你怎么着!” “我要去赎回来!”齐裴云团团转,“你给我银子!不然我……我……” 齐裴云跳起来冲进了东厢房抱着柳白鹭的首饰匣子就冲了出来:“你给不给!” “就是不给!”柳白鹭扬着下巴瞪着齐裴云。 “我去赎她!我不信你这么多首饰不够!”齐裴云搂着首饰匣子就往外冲。 柳白鹭气急败坏指着齐裴云吼道:“你敢!你出去一下试试!你试试!” “我就去了!怎么着吧!”齐裴云停住了脚步,扭头冲着柳白鹭吼道。 “你走了就别回来!纳妾!我呸!你纳回来一个!我给你卖一个!你有胆试试看!”柳白鹭针锋相对。 “看谁硬气!”齐裴云扭头就走。 “有本事你别回来!”看着那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柳白鹭大声道,然而,她却缓缓蹲在了地上呜咽出声。 被吓坏了的齐乐颜齐乐茹两人扑到了她的身上神色惊恐地看着她:“娘,娘,你怎么了?” “不哭,不哭,肉包呼呼。”齐乐颜一着急,说话都不利索的,搂着柳白鹭的脖子就往上吹。 “扑哧”柳白鹭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旋即又忍着笑瞪了两个孩子一眼,齐乐颜莫名其妙的摸摸头看向了齐乐茹,后者眨了眨眼,忽然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爹爹不要我们了……我们没有爹爹了……娘……娘……” 额…… 柳白鹭看着干哭不掉泪顺便还对着自己做了一个“怎么样?我很能干吧?”的眼神的乐茹,哭笑不得。 周奶奶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见到母女三人抱头痛哭立刻就嗷嗷叫地满院子找齐裴云:“人呢?人呢?真的走了?” “是,他怕是不回来了。”柳白鹭凄凄哀哀地擦着泪水道。 周奶奶在她身边蹲下,摸着她的头,道:“好孩子,不用怕,这男人呐,都是嘴上说说的,你看着吧,过不得几日他就会回来的。一个窑姐儿,除了卖皮肉还会做什么?你放心便是。来来来,你今儿个买了这大盛斋的素菜可不能都糟蹋了,打一壶酒,咱们吃酒。” “好。”尽管脸上还挂着泪,柳白鹭还是随着周奶奶起身。 齐乐颜一抹小脸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抱了一小坛子地酒来囤在了地上。 柳白鹭心不在焉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看的周奶奶忧心不已,不过好在给她夹的菜也都在神思恍惚间给吃了。 用过了午饭,柳白鹭便在院子里绣花,两个孩子很是乖巧的没有缠着她,反而跟着朱姑娘去歇息去了。 一片细嫩的叶子在白色的绢布上缓缓呈现,两片三片四片,细长的叶子舒展着枝叶托着一朵娇嫩的花徐徐绽放。 天色渐暗,柳白鹭木木然的用了晚饭,回屋开始收拾行囊。 齐乐颜跟着跑前跑后的问道:“娘亲这是做什么?” “你爹爹不要我们了,我们回熊唐县去。”柳白鹭摸了摸齐乐颜的头笑道。 “爹爹真的不要我们了吗?是不是肉包不乖?”齐乐颜眼圈儿微红,眼见着就要哭了出来。 “笨蛋。”齐乐茹白了她一眼,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件件收拾起来交给柳白鹭收好。 一夜好梦,第二日精神烁熠的柳白鹭着一件米白袄子,姜黄马面裙,素衣素服没有半分纹绣。乌压压的头发挽了一个圆髻,除却一根铜簪子再无半分装饰,她拿了帕子按了按眼角,眼睛立刻通红一片。 一切都收拾好了,她将乐颜乐茹两个挖了起来给两个睡眼惺忪地孩子换上衣服后,拿着帕子就在两人眼角按了按。 “哇……” 齐乐颜受不了,当先就哭了起来。 齐乐茹红着眼圈儿委屈的看着柳白鹭,被她瞪了一眼,立刻低下头乖乖抽泣去了。 柳白鹭挎着包袱一手拉着一个出了门。 西厢房那边朱姑娘刚刚起身,听到动静连忙披了衣裳出来:“柳姐姐这是去哪儿?” 柳白鹭含泪道:“回熊唐县。” “真的要走?”朱姑娘看着两个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地孩子,顿了顿,道:“姐姐等我一等,我跟你一起走。” 柳白鹭摇头,道:“这怎么能行?我嫂子容不下你,见你回去了还得使绊子,更何况我这也得有人看家,你就留在这里吧。” “没事儿,你等我一等啊。”朱姑娘不容置疑地套好衣裳,转身回屋,不过眨眼儿的功夫就拽了一个包袱出来了,满头地长发被她束在了脑后,简单清爽。 柳白鹭见状,只好随她去了,拉着两个孩子出了门,看着朱姑娘锁上大门,她攥着钥匙心中百味杂陈。 “姐姐,走吧。”朱姑娘轻轻拉了拉柳白鹭。 柳白鹭点点头,弯腰抱起了齐乐颜。 朱姑娘抱着齐乐茹跟着柳白鹭的脚步离开了铜锣巷。 尚未走多远,一辆马车停在了柳白鹭身边,她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那华贵的马车内一人探出头来。 “柳姐姐。”杜霜笑颜如花,三年的厩生活也没磨灭了她的性子。 柳白鹭惊讶道:“怎生是你?” “我探亲呢,路过永康关想要见一见你,奈何昨儿个天色晚了,便在客栈住下了,”杜霜掀了车帘就要下车,眼睛撇到柳白鹭手上的包袱,迟疑了一下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道:“姐姐去哪儿,上来我送一送你。” 杜霜过来探亲,必是前往昱岭关,昱岭关与康定关相邻,去昱岭关必定路过熊唐县。 “也好。”柳白鹭略一思索便含笑点头将乐颜递给杜霜,道:“这是老大,乐颜,这是老二,乐茹。” 柳白鹭从朱姑娘手中接过乐茹递给杜霜,然后对朱姑娘笑道:“车上地方不大,你去后面跟杜小姐的奶娘挤一下可好?” 朱姑娘愣了一愣,旋即含笑点头去了后面。 柳白鹭在杜霜诧异的目光下上车,不等杜霜询问便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真真是欺人太甚!”杜霜一圈砸在车厢上,愤愤道:“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困在内宅相夫教子!还不能表现出一丝妒忌!凭什么!” “这都是规矩。”柳白鹭幽幽一叹:“成千上百年的规矩。” “规矩?哼哼!要不了几百年就会打破了!日后一夫一妻,敢偷吃都关监狱去!”杜霜咬牙切齿,似是有切肤之痛。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六章 牵连 “你这是怎么了?”柳白鹭问道。 杜霜悠悠叹了一口气,只懒洋洋的靠着大引枕不说话。 柳白鹭将两个孩子的玩具给了她们,想了想,再看杜霜那少女发髻,微讶道:“你都十八九了吧?还没成亲?” 杜霜脸一红,咕哝道:“成亲做什么,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相夫教子不说,还要困在内宅轻易不得出去,又要跟人分享一个丈夫,成日里跟那些小妾通房们拈酸吃醋的。好好一个人都要被内宅给生生磨灭了。” 柳白鹭瞅着她打趣道:“好大的怨气,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谁敢给我气受呀?可不是我自作自受么?”杜霜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句。 见她不欲多说,柳白鹭也不多问,径自掀了车帘吩咐车夫一会儿顺路买些早餐上来。 车夫一喜,道:“齐太太你可劝劝我们家小姐吧,起码让她好生吃饭不是?” 不多时,外面送进一个食盒,柳白鹭将食盒放在角落的桌子上将里面的吃食一一拿出。 一碟包子,一碟饽饽,一碟子酱菜,一碟子酱牛肉,一盅足够三人喝的燕窝粥,将小小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柳白鹭从桌子下的隔扇里拿出了碗筷来,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两个包子拿帕子给她们擦了手,让她们自己吃去,然后强行将一个包子塞进杜霜的嘴里:“虽不知你受了怎样的委屈,不过这饭还是要吃的,你若是饿坏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更何况本不是你的错,为何要折腾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谁又心疼你来着?我还记得你不是说过吗?自己都不爱自己了,谁还爱你?” 寥寥几句话让杜霜的眼底重聚了活力,她抓住了包子三两口塞进嘴里,含糊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左了。男人嘛,满大家都是,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这个不能为我做到一夫一妻,总有人可以为我做到!” 杜霜豪气万千地一握拳,看的柳白鹭掩口而笑。 车上传出的欢声笑语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便是连马儿的脚步都轻了几分,得得得地踏着晨光前行。 车马行驶极慢,到了午时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不过众人志不在赶路,是以也并不在意,到了午时还兴致勃勃的下了马车,将马车赶到了路边的树林里在里面用饭。 忽然间,大地颤抖了起来,柳白鹭一惊,转目四望,只见官道远处一片乌云席卷而来。 “小姐!敌袭!”随车的侍卫们惊叫一声。 柳白鹭连忙抱起了齐乐颜与齐乐茹转身就往马车上跑,然而那群人来的极,眨眼即到,数百黑衣人人将她们团团围在了马车畔。 杜霜所带的人加上侍卫也不过二十几人,怎能敌得过这数百人? 一侍卫拎着刀挡在杜霜身前低语道:“小姐,我们护着小姐杀出去,小姐往回跑!” 杜霜摇头,眯眼看着这群人,道:“这些人都骑着马,纵然我能乘坐马车逃出去,只怕也跑不了多远,也带累你们受伤,丢命,索性问清楚他们目的为何,若是为财,便给了,若是为人……” 杜霜沉吟了一下,道:“你便带人突围出去,想法子找人来救我。” “小姐!来人身份不明!您若是跟了去,只怕毁了清誉!”奶娘不赞同道。 柳白鹭反而点了点头,道:“我们这群老弱妇孺的倒也逃不走,索性搏上一搏,总比现下丢了性命的好。” 奶娘看了柳白鹭一眼,哀求道:“齐太太,女儿家的贞洁大过天,您还是劝劝我们家小姐,跟着突围出去吧。” 柳白鹭微微摇头,指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剑道:“您看看,纵然我们出去,他们也能把我们抓回去,到时候结果还不是一样?还不若我们不反抗,到时候你们想法子求救。”她看着仍旧不放心的奶娘说道:“永定军就驻扎在熊唐县外,距离这里马不过多半个时辰的功夫,我们不会有事的。” 见柳白鹭也这般说,奶娘一叹,又去跟杜霜表忠心要留在她身边照顾。 杜家的侍卫已然上前去与黑衣人沟通,柳白鹭迎着那些人的目光心头直跳,觉得很不好。 果然,那些人指着她与杜霜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的话。 鞑靼人! 柳白鹭与杜霜对视一眼,两人都曾杀过鞑靼人,并且杜大人抗衡鞑靼数载,手中染血更多。 杜霜飞的对护在身边的侍卫低语了几句,那侍卫也知道轻重速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四下搜寻薄弱之处。 一名精通汉话的鞑靼人站了出来,道:“我们此行只要这两个女人,其余的,杀。” 柳白鹭目光一瞬,对杜霜微微点头。 杜霜手一摆,众侍卫拔刀突围。 “杀!”鞑靼人围杀了过来,十几名侍卫在这数百人之中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四周弓箭弯如新月,具都对准了柳白鹭与杜霜。 柳白鹭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过,忽然,她似是发现了什么,反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咽喉:“住手!” 她的动作让杜霜惊了一跳,待出手阻止,却发现鞑靼人竟然住手了。 那名精通汉话的鞑靼人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白鹭美目流转,道:“你们来,为的就是我与杜小姐不是吗?若是我们成为了两具尸体,不知带回去还有何意义?” “那个,”那人转头与一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回头说道:“那个,不管怎样,我们今天就是要带走你,不过有条件你可以提。” “那好,让我的人赶紧走。”柳白鹭的簪子往咽喉处递了递,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一个红点:“你们要的是我们,跟她们没关系。更何况这里紧邻熊唐县,你们这么多人过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拖延的越久,你们也就越危险。” 事实上根本就拖延不了多少时间,柳白鹭全都是在乍他们,然而这些人却比柳白鹭跟清楚自己的处境,众人略一商量便答应了:“好,我带你们走!” 柳白鹭松了一口气,对杜霜道:“让你的人赶紧走。朱姑娘,你也赶紧走吧。” “不,我跟你一起!”朱姑娘抱着乐茹坚定道。 “乐颜乐茹还需要你照顾!”柳白鹭看着朱姑娘难得严肃起来。 “我们跟娘在一起。”乐茹嫩声嫩气道。小小如她也知道了此时情况的危急。 柳白鹭咬着唇,虽然这些鞑靼人答应放人,可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尔反尔,孩子还是跟在自己身边安心一些,她点了头,再看杜霜那边,除了奶娘之外竟也有四五个丫头要跟着留下。 “走!别磨磨蹭蹭的!”鞑靼人催促道。 柳白鹭却道:“让我看着她们走远了我们再走。” 鞑靼人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点了头。 柳白鹭看了一眼杜霜,微微点头。 十几名侍卫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们马离去,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柳白鹭才在鞑靼人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杜霜歉然道:“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鞑靼人真真的冤魂不散。” 柳白鹭正自想自己的事,听闻杜霜如此说不由回过神来,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杜霜叹气道:“因着父亲的缘故,鞑靼人恨我们入骨,我与哥哥小时候就被鞑靼人掳劫过数次,虽然此次都化险为夷,却也让父亲胆战心惊。父亲也想调离边关,给我们一个安定的日子……可是……唉,如今哥哥去了厩,父亲本以为我们就此安全了,可是就在前几个月,鞑靼人竟然潜入了厩掳走了我的小侄儿!若不是大嫂拼死将孩子救出来……” 杜霜的脸上掩不住的后怕,柳白鹭却听得是心惊胆战,这只怕不是冲着杜家,而是冲着皇后之说来的。 之所以掳劫杜衡的孩子,应该是要避齐裴安说出前因后果来,也不知齐裴安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更不知这消息当初是如何流出去的。难不成是当年在地下有人听到了? 柳白鹭口中安慰着杜霜,心中无数念头闪过,有了皇后之说,她们的性命当可保住了。 鞑靼人夹裹着杜家的马车在康以邦追来之前绝尘而去。 望着远去的那一片尘土,康以邦攥紧了拳头:“去问问那些人都干什么吃的!柳小姐出门竟然也不知道消息!” 他身后的亲兵对视一眼垂首领命而去。 康以邦又详细问了杜家侍卫一些话,沉吟片刻后一道道命令下发了下去。 一幕僚犹豫道:“将军,不过是个女人,如此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康以邦觑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女人,我们都护不住,何谈护住边疆?何谈护住大周?” 一句话将人给噎住了,幕僚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齐裴云已远在千里之外,在他怀中坐着的正是小蝶。 此刻她一身劲装面容冷肃,混不似昨日里那个妖娆美丽的窑姐儿。 到了接应的地点,齐裴云跳下马来,小蝶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往前面的帐篷走去。 帐篷很是破旧,似是这茫茫大草原上最最普通的一户人家。 齐裴云掀帘而入,他看着端坐在主位上饮酒的不吉司拱了拱手,笑道:“小王子近几年过的不错啊。”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七章 不该救 “托你的福。”不吉司连忙站了起来,深邃的面孔上满是笑意,他上前来握拳在齐裴云肩头锤了一下:“你可是有个好妻子啊。” “过奖,过奖,”齐裴云笑的异常得意:“我这是家有贤妻,高枕无忧啊。” “你呀你。”不吉司看了一眼小蝶,伸手让了坐,道:“不知这次急急找我有何事?” 齐裴云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招呼了小蝶坐下,道:“没事,就是过来看一看你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又收了几个妻子。” 与大周的一夫一妻多妾不同,鞑靼人奉行的是多妻制度,不吉司年纪小又不受可汗看重,早年可是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不过这两年不吉司做了几件事得了达莫可汗的青眼,不吉司一跃而起成为了仅次于布达拉的存在,在达延部格外的受欢迎。 不吉司指着小蝶打趣道:“怎么?你也要给我送妻子?” 齐裴云看了一眼小蝶,不置可否道:“这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不吉司哈哈一笑揭过此事,两人又闲话了一阵,不吉司叹了一口气,道:“最近大哥频频与你们那边的康将军暗中接触,不知是否有所行动。” “什么?”齐裴云眸光一亮,不动声色的放下了酒杯。 不吉司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齐裴云,道:“原本我也探查不出来什么,不过前几个月大哥悄悄遣人进京了,我派人暗中跟踪绑了几人问话。齐兄,你可真的娶了一位好妻子。” 不吉司再一次强调。 齐裴云垂了垂眸子,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选的!我的女人自是天上地下无双!” 既然齐裴云不愿意多说,不吉司也不多问,笑呵呵的转移了话题:“齐兄一向在家带孩子,今儿个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齐裴云摸了摸鼻子,伸手就把小蝶搂在了怀里,道:“我这不是想要纳妾吗?内子不让,我跟她吵了一架就出来了。” “哦?”不吉司看了一眼小蝶,有些纳闷儿:“我虽没见过你妻子,却听闻那是个绝色,你这都不知足?” “男人嘛。”齐裴云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不吉司哈哈一笑,指着齐裴云叱道:“真真是不知足啊。” “你可是知足了?”齐裴云冲他挤了挤眼,心满意足的搂着小蝶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不吉司看着手中晶莹剔透地紫色琉璃杯子意有所指道:“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也许不远了。”齐裴云陪着不吉司打机锋。 “哦?齐兄知道些什么?”不吉司追问。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来来来,今日只论风月。”齐裴云举起了杯子并不愿多说,然而越是如此不吉司越是心痒难耐地追问,最后反而被齐裴云套取了几个问题。 夜。 小蝶跪在桌边提笔问道:“真的要暂停所有计划?” 齐裴云点头,迟疑片刻,道:“告诉张庭,准备将所有资料与来往信件印信销毁。” “是。”小蝶虽有疑问却毫不犹豫地下笔书写。 齐裴云手肘撑着膝盖在桌上轻轻敲打:“既然布达拉跟康以邦有联系,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找出证据来将康以邦一网打尽!” 也不用将自己陷于通敌卖国的危险境地,齐裴云一听闻布达拉竟然去过厩,又接二连三的暗示他,便知道布达拉去厩是做什么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康以邦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五皇子呢? 齐裴云陷入了沉思中,人虽然坐没坐相地横在矮榻上,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与以往不同了。 清冷,孤寂,丝丝缕缕地杀气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小蝶不再多问,匆匆写就一封书信连忙退了下去。 子时。 一只灰扑扑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这破败的帐篷外,齐裴云取下一张纸条,瞬间变了颜色。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动静的不吉司披衣出来,看到眼前如山岳一般的男子怔了怔,方才问道。 “你大哥抓了我的妻子。”齐裴云攥紧了纸条,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哦?”不吉司一愣,神色急剧变幻,他上前去接过齐裴云的纸条看了,沉吟片刻,道:“以时间来算,她们应当走不远,我召集人马去截住他们!” “你带路。”齐裴云转身进了帐篷,速穿了衣服,待他出来时小蝶已然提剑站在了帐篷外。 *** 车马一路颠簸,七八个人挤在一辆马车上,那种感觉极为不好。 乐颜乐茹两个还小,没多久便会饿了,尿了,拉了,等等。 鞑靼人自然没有那个耐心,除了吃饭时停留半刻之外,整日里都在赶路。 身后康以邦率领追兵数次欺到近前,然而鞑靼的马儿健硕,脚力不凡很就会将他们全部甩脱。 柳白鹭抱紧了齐乐颜,看着窗外飞倒退的景色,蹙眉道:“已经走了两三日了,这是要把我们带到达延部去吗?” 杜霜也有些不明白他们的目的:“难不成要为难我父亲?可是我父亲只是一个道台,论理来说,那些将军的儿女更有价值吧?” 马车颠簸乱颤,柳白鹭极力稳住身子,窗外一支流矢飞过,她怒道:“康以邦追了这许久都没追上,真真是没用!” “鞑靼人的马匹比我们好。”杜霜为康以邦辩解,又咦了一声,道:“我记得齐公子跟康将军关系极好,你怎生连名带姓称呼他?” 柳白鹭不欲多言,只笑了笑低头问乐颜是否还好。 这马车一路颠簸的让两个不懂事儿的孩子笑逐颜开,两个小家伙只觉得好玩儿,过不得半日,两个小家伙就腻歪了,吵着要下去,然而谁理她们?哭闹了半日发现未能成行,两个人都蔫吧了下来。 听着外面的刀剑之声,柳白鹭心底里有些不安,若是到了达延部,她们被囚禁起来真真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康以邦纵然再怎么对她迷恋也不会贸贸然地出动大军深入鞑靼。 齐裴云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又是不是知道自己被劫,如今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柳白鹭脑子急转,然而却想不出半点儿脱困之法,用饭之际她们也被困在马车上,便是方便,也是给一个马桶,让她们下车后,轮流在车上解决。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逃跑! 匆匆之间,柳白鹭从车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外面的人,鞑靼人起先有两三百人,而康以邦带了五百人追击,如今鞑靼人还有一百多人,而康以邦的人却还有四百人。 论理来说是康以邦占了先机,可是鞑靼人这一路几乎不停歇的奔逃让柳白鹭逃脱的机会更为渺茫。 远处隐隐出现了蒙古包,柳白鹭皱着眉头看着那处地方冲出数百骑马来,马车边十几位鞑靼人夹裹着马车迎向那数百骑,留下其余人断后。 马车与那数百骑汇合,而后一个转折往草原更深处而去。 数日的颠簸让柳白鹭半分精神也无,杜霜接连叹气,又道柳白鹭被自己牵连了,着实冤枉。 从头至尾,朱姑娘竟没有说半句话,柳白鹭看在眼里倒是佩服的紧,如今自己的心里都没底了,这个朱姑娘倒是尚且镇定,只是如今连日奔波朱姑娘已然瘦的脱了形,眼镜也发直起来,也不知是真的镇定还是被吓傻了。 柳白鹭失笑摇头,再看怀中两个沉睡的女儿心疼不已,两个胖墩墩的小包子经过这几日的奔波直接瘦了两圈儿,尖尖的下巴露了出来,一双桃花眼越发的水汪汪的惹人心疼。 经过达延部下的多次转移拦截,康以邦最终追丢了柳白鹭,他毫不犹豫地命令了撤退,甩脱达延部的人便命人回去点齐五千人马要进入草原深处援救柳白鹭。 “将军不可!”幕僚大步而出坚决反对:“不过一女人尔,如今深入达延部无疑是将这五千人命丧于此!” “将军!为了一个女人,这不值得!” “将军!三年前一战虽然鞑靼各部分解了,可是达延部所受损失并不是很大,此一去危险无比!” 康以邦冷眼看着众人,森然开口道:“正是为了一个女人,所以才要去!” 底下众将官一片哗然,这话什么意思? 康以邦耐住性子解释道:“正是一个女人,所以达延部并不会严加防范,更不会觉得我们会为一个女人而进攻达延,所以我们才要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出奇效!”康以邦环视众人,道:“这两年边关战事少,难道你们的骨头也跟着软了吗?被抓走的是谁?是杜大人的千金!昔年杜大人为了保住永康关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介文人尔,也可提刀上阵杀敌!杜大人的千金,在三年前一役中更是亲手宰杀了几个鞑靼人!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救吗?杜大人为我大周为我康定道粮草殚精竭虑贡献良多,难道他的千金我们不该救吗?”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八章 三媒六聘 柳白鹭看着眼前绵延望不到边的蒙古包一阵眼晕,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在临近蒙古包群之时护在马车周围的人散去,只余十余人护送着她们进入蒙古包深处。 柳白鹭怀抱软绵绵的齐乐颜下了马车,察觉到动静的齐乐颜睁开一丝缝隙问道:“娘,到了吗?” “嗯,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好好玩耍了。”柳白鹭闻言安慰着怀中的女儿,又转头去看朱姑娘怀里抱着的齐乐茹。 这段时间以来齐乐茹的状态明显要比齐乐颜好很多,成日里就是窝在朱姑娘怀中睡觉,脸色也比齐乐颜红润的多。 “走!”到了地方,她们周围的人又换了一批,见他们下了马车,便有人催促她们。 柳白鹭看着眼前堪称恢弘地帐篷微微皱眉,她转头看了一眼杜霜,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迈步进去。 布达拉看着眼前这个妖娆的女子,生养过的女人胸脯鼓胀饱满,眉目之间数不尽地风情流转,动静之间也是道不尽的妖娆妩媚让心心旌神摇,他猛地起身冲到柳白鹭跟前笑的异常猥琐:“美人儿,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大王子,此次共抓捕八人,其中有原永康关知府的千金。”此次行动的头领禀报道。 “哦?”布达拉撇了一眼杜霜,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后,摆了摆手,道:“齐太太与这个女人留下,其余的赏你们了。” “谢大王子。”那人跪谢。 布达拉的眼神如一条水蛭一般黏在她的身上,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柳白鹭别过了头,看了一眼惊慌莫名地杜家丫鬟,这等情况下她们都没有求饶尖叫也真真不容易。 柳白鹭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在布达拉的手探过来时,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顺势屈膝一礼,道:“齐柳氏见过大王子。” “美人儿何须多礼?”没抓到人,布达拉也不恼,搓着手看着更加妩媚动人的柳白鹭道:“我早就说过你我有缘,你看看,今儿个我们不是又再见了?” 柳白鹭微微一笑,道:“我也曾说过,娶我们大周的女人要三媒六聘。” “好好好,不过,我们先入洞房如何?”这一笑就立刻让布达拉面色涨红心跳加速了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将柳白鹭压在身下好好温存一番。 柳白鹭侧了头蹙眉道:“这可不好,我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周第一名媛,这位杜小姐也是名门之后,大王子既然心悦我们,也要给我们体面不是?这几个丫鬟是我们使唤惯了的,你给了别人,我们用什么?这背井离乡的岂不是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了?” “哎,这话怎么说的?我可以与你们贴心啊。”美人一皱眉,他的心都要碎了,布达拉的脚步上前,愈加贴近柳白鹭。 柳白鹭拍着齐乐颜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又挪了小半步躲开布达拉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愁绪万千道:“可是大王子会与很多人都贴心的,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与我们贴心的,我们也要人时时刻刻的与我们贴心不是?” 一连串的贴心绕的人晕头转向,布达拉却听得眉开眼笑:“好好好,美人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那个,来什么来着?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柳白鹭甜甜一笑,轻轻抛了个媚眼儿过去,道:“多谢大王子。” “好好好,”布达拉被这一眼瞧骨头都酥了一半儿,他看着柳白鹭微微散乱的发髻与略显疲惫的面容,道:“美人儿可是累了?下去歇歇,等晚些了,我给你准备一个篝火盛会!” “好,多谢。”柳白鹭盈盈施礼,在布达拉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摇动着窈窕地身姿飘然而去。 布达拉给众人准备的帐篷就在不远处,离他的帐篷不过百米的距离,周围侍卫林立防守严密。 柳白鹭暗自留意了那些侍卫,随同杜霜一起进了帐篷。 还好,里面没有留下布达拉的人,而且饭菜热水准备齐全,柳白鹭将没精打采的齐乐颜放在矮榻上,摸摸她的额头,问道:“你还好吗?” “嗯。”乐颜点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柳白鹭问道:“娘,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大草原上,等你休息过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广阔的大草原如何?”柳白鹭摸着乐颜消瘦的脸颊柔声道。 “嗯,我饿了。”乐颜看看不远处桌子上的吃食道。 柳白鹭很是担心饭菜有问题,起身随同杜霜的丫头们一一检查了,待确定了无事后才将烤的金黄流油的羊肉切的碎碎的,加了热水泡了饼子喂两个孩子。 杜霜全身酸疼的是半点儿不愿动弹,靠在自家丫鬟身上由她们给她擦了脸,擦了手喂饭吃,她见柳白鹭照顾两个孩子辛苦,指了一个丫头道:“过去帮帮白鹭姐姐。” “不用了,”柳白鹭转头对她笑了笑,道:“这一路孩子们累坏了,精神也不大好,只怕不愿意让生人靠近。” 也是,这几天两个孩子都缠着柳白鹭,纵然是乖巧的乐茹,发起脾气来也是哄不下的。 杜霜便道:“那么你喂孩子,让丫头喂你吧,早性了早些休息一下。那个,你去问一下可以沐浴不。” 柳白鹭点点头,道:“正是,这一路下来骨头都要散架了,若是可以沐浴便好的多了。” 一直没吭声的朱姑娘此刻看着两人惊奇道:“难道你们此刻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吗?怎么琢磨起来别的了?” 柳白鹭与杜霜相视一笑,道:“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这片蒙古包绵延百里,且不说里面青壮士兵有多少,单单是老弱妇孺也不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们可以抗衡逃脱的。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先让自己休息好了,调整好状态再以图后计。” 杜霜含笑道:“更何况我们现在身心俱疲,就是想法子也没那个力气了。” 柳白鹭点点头,继续专心喂两个孩子吃饭。 不多时浴桶抬了进来,柳白鹭帮孩子们洗了澡,让她们睡下,又让人去找大夫给两个孩子看看身子。 不多时,竟然真的来了巫医,看过两个孩子后表示没有大碍,只是累了,休息一两日就可缓过来。 柳白鹭此时方才真正放心下来,随同杜霜在帐篷的一左一右拉了帘子各自梳洗安歇不提。 临睡前,柳白鹭倒是吩咐了门口的侍卫说她累了,谁来都不见。 数日来没有好吃好睡,今日吃的饱饱的又洗了澡,柳白鹭躺在那并不柔软的床上很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那是天昏地暗,直到被尿憋的着实忍不住了方才醒来。 解决了生理问题,柳白鹭也不困了,看了看在屋子另一角睡得深沉的朱姑娘,她自去洗了脸,又招过了杜家一个值守的丫鬟低声问道:“有人来过吗?” 那丫鬟道:“来了五波人,大王子在门口问了问就走了,之后大王子的几个王妃过来过,不过都被侍卫们拦下了。” “哦。”柳白鹭看了一眼厚重的帘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帐外灯光亮起,远处火光冲天,隔着帐子都能看到那冲天的火光,隐隐有歌舞声传来,柳白鹭微微皱了下眉头,真的办了什么篝火盛会? “美人儿,可休息好了?”布达拉掀帘而入,在看到柳白鹭还穿着那一身素色衣裙之事不满道:“我给你准备了衣裳,你怎么不穿?” 柳白鹭懒洋洋地依着桌子道:“我可不喜欢你们的衣裳,硬邦邦的划的人家皮肤疼。” 布达拉原本有些不喜,可是一听柳白鹭说划伤了皮肤,立刻就双眼放光的扑了过去:“伤到哪儿了?我给你看看?” “哎,大王子这是做什么?”柳白鹭轻盈一拂,宽广的衣袖将布达拉隔绝在了矮榻之前,她仰着脸儿看着布达拉道:“我听着外面热闹的紧,大王子真的准备了篝火盛会了?这可是让我为难了呢。” “你自管去便是,怎会为难呢?”他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那隐在自己身影下的娇俏人儿显得格外地柔美动人。 柳白鹭眨了眨眼,双眸泛泪,道:“您不知道什么叫做捧杀吗?如今我还不是你的人,便获得您如此大的宠爱,这会引起她人嫉妒的。” “怎么会?本王的女人可是各个乖巧伶俐的。”布达拉哈哈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拢在自己阴影中的小女人。 柳白鹭微微低了头去,抬起衣袖在眼角轻划:“大王子可不要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呢。就在我睡觉的时候可是来了好些人要见我。若不是大王子怜惜,派人守护了,我今儿个下午岂能安然酣睡到现在?” “哦?也许她们只是想见一见你。”布达拉仍旧不在意道。 “可是大王子不是说了晚上有盛会了吗?到时候再见也不晚,为何偏偏要在那个时候里见我呢?是不把大王子的命令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我一个汉人背井离乡的好欺负?”柳白鹭再抬头的时候眼睛已然红了,格外惹人怜惜。 布达拉咽了一口口水,弯腰捏住了柳白鹭的下巴,道:“那么你想要如何?” 柳白鹭羽睫轻颤,明亮的泪水轻轻滑落:“大王子要是心疼我们姐妹两个,便按照我大周的规矩来,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做全了,然后择吉日抬我们进门,这样给了我们姐妹足够的尊重,别人也看见了我们姐妹在大王子心中的分量,日后想要动我们姐妹两个也要三思了。”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四九章 两国战争 美人儿垂泪恳求,所求又极为简单,布达拉纵然心急又怎舍得拒绝?更何况从厩那边得来消息称柳白鹭就是那皇后的命!这是当初齐家请高僧算出来的! 布达拉不相信,又要了柳白鹭的生辰八字找族中的大巫来算,虽然算到最后天机难辨,却也得知柳白鹭的命格贵不可言! 就为了“贵不可言”四个字,他也要做到对这个美人儿言听计从! “好好好,我这就去让人安排,那么今晚的盛宴你还去吗?”布达拉问道。 柳白鹭轻揉额头,叹道:“这一路来可是把我给吓坏了,这会儿心头还噗噗的跳,头也疼的紧,我倒是想去,就怕一会儿在席上失态丢了王子的脸就不好了,可是若不去,就真真是辜负了王子的好意了。” 柳眉微蹙,西子捧心,那副娇弱让人心怜的摸样让布达拉心底里柔软起来,忙不迭的摇头道:“怎么会?你去或者不去,我都开心的。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既是你不舒服,我便让巫医过来给你看看,开了药你吃下就歇息吧。” “多谢大王子。”柳白鹭撑着桌子盈盈站起施了一礼。 布达拉有心再跟柳白鹭说几句话,奈何有人禀报可汗找他,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去。 柳白鹭看着晃动的门帘,倚在矮榻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能够拖得几日,不过…… 若是康以邦没有放弃,当是今晚就到了吧。 只是齐裴云何时会来呢? 不多时,杜霜与两个孩子一同醒来,柳白鹭忙去看了两个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精力充足,不过睡了一觉已然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巫医来后,柳白鹭让巫医看了,众位丫头们也都一一让巫医瞧了,基本上除了没休息好有些精神不振外都没什么大事儿。 此时柳白鹭方才放心下来,身子骨儿是最根本的,只要身子好好的,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 用过了晚饭,乐颜彻底恢复了活力,听着外面的歌舞之声闹腾着要出去。 杜霜不放心,拉住了乐颜哄道:“这不是我们永康关,外面的人都不认识,万一把你拐跑了怎么办?” “我们不是已经被人给拐了吗?”乐茹眨巴着眼睛无辜的问。 杜霜被噎了个正着,她看向柳白鹭抱怨道:“你这生的什么孩子啊?鬼精鬼精的。” “小孩子嘛,都这样。”柳白鹭笑了笑,眼底眉梢却掩饰不住那份满意之色。 “娘亲就让我们出去嘛。”乐颜扯着柳白鹭的衣摆央求道。 看着女儿天真的笑容,柳白鹭心头一丝念头电闪而过,她招过乐茹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对朱姑娘道:“我身子倦的厉害,你带她们出去瞧瞧热闹去,若是有人要给她们东西吃,都记下是谁,东西带回来便是,不能给孩子们吃。” “好。”朱姑娘笑意盈盈的答应下来。 杜霜也点了两个丫头跟朱姑娘一同出去:“都听朱姑娘的话,看好两位小小姐,万万不能有半分差池。” “是。”丫头们屈膝应下。 柳白鹭又拉着乐颜千叮咛万嘱咐:“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还有,不要乱跑,跟紧了你朱姨,你如今也不小了,可不能让娘为你操心了。” “是!女儿知道了!”乐颜最喜欢听人说她长大了,是个大人了,立刻开开心心的打着包票:“娘娘放心!女儿一定看好了妹妹!” 柳白鹭含笑点头,又检查了两个孩子的衣裳穿的厚实暖和便放她们走了。 看她那般小心的样子,杜霜失笑道:“这天气转暖了,你也太小心了。” “这不比永康关,自是小心一些为好。”柳白鹭叹道:“孩子还小就跟着我吃了这些苦头,我着实于心不忍。” “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杜霜闻言满心愧疚。 柳白鹭摇头笑道:“你不必如此,想来是那大王子贪恋我等的美色所以才抓了我们过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杜霜笑了笑,到底是没有能够舒展了眉眼。 柳白鹭也不多劝,将布达拉送来的几人的行李打开一一整理了。至于布达拉给他们预备下的衣服首饰,柳白鹭是一件没动,也授意了杜霜不动那些东西分毫。 若是可以,柳白鹭便是连饭食也不愿吃他们的,只是人少几件衣服首饰可以过下去,可是少了吃食却是不能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个孩子玩儿的满面通红的跑了回来。 柳白鹭一手揽住一个孩子,双手并用的给两人脱了外衣,又接过了杜霜递过来的清水给她们喝:“怎么样?好玩儿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好玩儿!好玩儿!”乐颜顾不得喝水指手画脚地道:“有好几个哥哥姐姐陪我们玩儿呢,给我们好多好吃的,不过娘亲不让吃,我就都让人收起来了。她们还问我很多很多问题呢,不过我都没说,娘亲,我做的好吗?” “好。乐颜最棒了。”柳白鹭在乐颜额头上印下一吻,又将水杯塞进她手里:“些喝水吧。乐茹呢?” 乐茹想了想,道:“她们一点儿都不好,娘,我不喜欢这里,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等等吧,你爹爹会来接我们的。”柳白鹭摸了摸乐茹的头,笑道:“有些人就是你觉得讨厌,也要跟她们交往下去,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知道吗?” 乐茹想了想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乐颜却不高兴道:“我不喜欢干嘛要跟她们玩儿呢?我才不呢,哼!他们都欺负妹妹呢!被我给打了!” 小不点儿的话音未落,外面一阵喧哗之音,柳白鹭等人不懂鞑靼话,却也知道那些人没说什么好话,不过尽管那些人闹腾地厉害,却不能有一个人进来。 柳白鹭看了一眼乐茹见她微微点头,便满含笑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乐茹不动声色的拉起了衣袖露出了胳膊上一块淤青,柳白鹭点了点头,扬声道:“何人在外喧哗?” “是嘉文福晋与森吉少爷德玛小姐。”两个侍卫竟然都是懂得汉话的,生怕柳白鹭不懂似的又跟柳白鹭解释道:“我们可汗的可敦相当于你们的皇后,大王子的福晋便是你们的王子妃,不过我们大王子有好几个嫡福晋。这嘉文福晋排行第四。” 柳白鹭微微诧异,她不过略微试探一下,没成想这布达拉倒是对她颇为上心。 “所为何事?”柳白鹭微微一顿,问道。 “福晋说柳夫人的女儿打伤了森吉少爷。”侍卫回到。 柳白鹭冷笑一声拉着乐茹就掀开了门帘,她的出现让外头的人静了下来。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形容不出此女子的美貌,嘉文福晋的面色极为不好看,她的目光又从柳白鹭的脸上移到了乐茹的脸上,小小的女孩子完全继承了其母的容貌,美丽狭长的桃花眼眨呀眨的人心痒痒的。 嘉文福晋打量柳白鹭的时候,殊不知对方也在打量她,那喜怒都放在脸上的摸样让柳白鹭略微放下心来,她含笑上前一步,抱起了乐茹露出了她白嫩嫩的胳膊,道:“福晋只知道过来兴师问罪,可不知先是你的儿子伤了我的女儿,所以他们才还击的。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福晋就这般大张旗鼓地前来问罪,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柳白鹭咄咄逼人的声音让嘉文福晋回过神来,她听了侍卫的翻译,不屑地扫了一眼乐茹胳膊上两寸许的淤青嗤笑道:“我小题大做?你女儿什么身份?我儿子什么反身份?把你们卖了都比不上我儿子!” 听罢侍卫翻译,柳白鹭轻轻拍着乐茹,冷笑道:“你儿子在你眼里是个宝,在我眼里却是个草,你儿子就是死了也比不上我女儿一根毫毛!如今看来打他一顿是轻的了!” “你!”尽管侍卫翻译的时候口气已然换了,词语也斟酌了再斟酌,然而嘉文福晋气的不轻,全身颤抖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来人!把他们绑到马尾上给我脱出去一百里!” 柳白鹭看了侍卫一眼,大声道:“我看谁敢!我是你们大王子请来的客人!可不是囚徒!若是我有个什么意外,你们担待的起吗?” “有什么事我担着!”嘉文福晋也瞪着侍卫,待他话音一落立刻道。 侍卫抹了一把汗,将话翻译给柳白鹭听,然后低声道:“柳夫人还是赔个罪吧,嘉文福晋可是大王子心尖子上的人,连大福晋都要往后站呢。” “哦?”柳白鹭眉梢微挑,转身将乐茹交给朱姑娘,嗤笑道:“你担着?你担待的起吗?你可知我父亲是谁?我父亲曾经是太子太师!京中弟子遍天下,便是如今的五皇子也曾是我父亲的学生,我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父亲断断不会放过你!五皇子也不会放过你!你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吗?” 侍卫一惊,连忙对另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名侍卫贴着帐篷溜了出去,他捏了捏拳头,尽量委婉地将柳白鹭的话译过去。 嘉文福晋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摇头:“我没那么想。”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示弱,立刻又梗着脖子道:“你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大周的皇帝怎会那么糊涂因为一个女人来攻打我鞑靼!我达延部兵强马壮,又岂会怕你们大周?” @!~%77%77%77%2E%64%7500%2E%63%63/ ------------ 第一五零章 依仗 ------------ 第一五一章 歪打正着 ------------ 第一五二章 时机 柳白鹭为难道:“这不好吧?万一让人觉得我是心狠手辣之辈就不好了。更何况你的福晋还是你父亲心腹的女儿,你如此对她,就不怕你父亲对你有意见?” 美人儿一皱眉,仿佛山河都失了颜色,布达拉上前两步在柳白鹭的桌前跪坐下来,道:“没事的,有我护着你,没事的。你尽管放心便是。” 柳白 ------------ 第一五三章 无妄之灾 ------------ 第一五四章 雨中大火 杜霜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一开始上了我的马车,其实不过是想着让我给你做这个见证吧?证明你被康以邦掳走了?然后再想法子以此来扳倒他?” “是的。也不能说扳倒,或者也可以说是以此生事来让他死心。”柳白鹭点头,诚恳道歉:“真是对不住了,连累你受了此无妄之灾。” “哎,来就来 ------------ 第一五五章 谋反 ------------ 第一五六章 找死 “火怎么还没熄灭!”不吉司大步走在最前面,原本的镇定在如今的战局下早已消失不见。 “是火油!不知道是谁将火油全都浇在了粮草之上,大雨也都没能将火熄灭。”来人垂首在不吉司身后快步而行,又道:“我部的粮食初步估计已经毁去了十之六七,若是大火再不熄灭,只怕就要全部焚毁。” 不 ------------ 第一五七章 圣旨 ------------ 第一五八章 英雄 康以邦心中震惊,他没有回答千户的话,接了圣旨展开细看,上面罗织的罪名不过是军中最常见的数项罪名,然而最终也不至于会将他贬为庶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户那一问,齐裴云那些话…… 康以邦心头一震,转头看向了齐裴云。 然而齐裴云此时已然调转了马头一挥马鞭带着柳白鹭等人 ------------ 第一五九章 心甘情愿 ------------ 第一六零章 偏听偏信 这第一名媛就是变相地充实后宫,给儿子们选媳妇儿妾侍的活动,办的好了,还可以拉拢朝臣们的心,尽管近几年皇帝已经很少从名媛中选妃了,但还是很热衷于此。 皇帝拈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点头道:“味道不错,就是有些甜了,你不爱这个的。” 皇贵妃的面上显出一丝羞涩来,道:“端和记得您 ------------ 第一六一章 抠字眼 ------------ 第一六二章 吃醋 “那件事没提。”柳苏氏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懂,你回头问你父亲吧。” 柳白鹭带着满满的疑问看着父亲跟自家夫君送走了传旨的公公,忙不迭的就凑去了他们身边,不等柳白鹭开口问,柳君阁便先安慰起了齐裴云:“你这次动作着实大了些,上面肯定会有所顾忌。可是你这样不赏又不好,所以就接着你父 ------------ 泼妇模式启动中 ------------ 第一六三章 家 第三卷启动泼妇模式 “请问这是齐家跟柳家的车队吗?”还没到城门口儿,马车就被人给拦下了。 齐裴云的脸阴沉的似能滴得出水来,恨不得把那个安排这一路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是,齐家柳家是落魄了,可是还不至于连个客栈都住不起! 眼看着京城在望,柳白鹭看着齐裴云的背影, ------------ 第一六四章 关你何事 ------------ 第一六五章 规矩 ------------ 第一六六章 家 快到家门时,柳白鹭接回了已经玩儿的疯了的两个孩子,给他们整了整衣服,家门已然隐隐在望。 粉刷一新的朱红大门大开,门口的廊柱上悬挂着两幅对联,大门两侧又是一副对联。齐府的匾额高高悬挂在门上让人觉得莫名的亲近。 门前的空地上,数十家仆齐齐站在那里,见齐裴云近前,在管家的带领 ------------ 第一六七章 见外 柳白鹭没说什么,蓝墨的眉头微微一皱,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门口冲着那小丫头低声叱道:“还有没有规矩了?谁允许你大呼小叫的!” 小丫头嘿嘿一笑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蓝墨盯着那丫头的背影,再看看满院子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丫鬟婆子们直皱眉头。 清澄拎着食盒上前笑道:“好了,好 ------------ 第一六八章 鲁国公世子 ------------ 第一六九章 彩绣坊 ------------ 第一七零章 越俎代庖 ------------ 第一七一章 立威 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她自己跟下人的错,可是却又暗藏机锋地指责这是丁家教导不严,因为这些下人都是丁家派来的! 丁若兰的手在袖子里攥紧含笑道:“也是她们没见过表嫂这等天仙似的人物,乍一见难免失神忘记了行礼,便是表妹我见到了表嫂也是暗自惊叹表嫂的如花美颜。” 柳白鹭眼皮一垂,细声 ------------ 第一七二章 世子妃 ------------ 第一七三章 传召 ------------ 第一七四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 第一七五章 太后 东汉·许慎《说文》有云:“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 《五经通义·礼》里亦说:“玉有五德: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 从这些诗句之中可见玉之意义,如今这样一柄完美无 ------------ 第一七六章 恩典 ------------ 第一七七章 不堪 ------------ 第一七八章 看孩子哄老婆 周夫人拉着方钰的手一路进了正房东次间,让丫头们都下去之后周夫人也不啰嗦,劈手就把方钰手里的匣子夺了过来打开来瞧见里面的几纸卖身契等物就气的浑身发抖:“这个狐媚子!真真是阴魂不散!” “母亲!”方钰直到此时方才呜咽一声俯在了周夫人的怀里失声痛哭。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心里 ------------ 第一七九章 立威 冷面孔的邵公公一个愣神齐裴云早就磕完头起来了,他禁不住指着齐裴云笑了两声,旋即收了齐家送上来的辛苦费一甩袖子就走了。 “邵公公您慢走!”齐裴云连忙相送,待送走了邵公公,回来就冲着柳白鹭挤眉弄眼的笑。 柳白鹭横了他一眼,转身将圣旨与玉如意交给蓝墨,走到齐丁氏身边扶了她道: ------------ 第一八零章 皇帝不好当 ------------ 第一八一章 请柬 ------------ 第一八二章 宴席 ------------ 第一八三章 亲戚 ------------ 第一八四章 见面礼 苏老夫人如何不知自己孙女的脾气?虽然心疼孙女,却更是喜欢两个孩子,她连忙对着两个孩子招手:“这就是乐颜与乐茹吧?快来让外曾祖母瞧瞧,你们祖母常常念叨你们呢。” 乐颜拉着乐茹上了台阶,站在苏老夫人面前按照秋纯教的那般一板一眼地行礼:“外曾孙女见过外曾祖母,外曾祖母福寿安康。” ------------ 第一八五章 贞节牌坊 ------------ 第一八六章 添妆 ------------ 第一八七章 廉耻 ------------ 第一八八章 往事 柳白鹭眉头皱起,自打进京后康以邦还没露过面,她本以为可以摆脱了这个人了,没想到又缠了上来:“不见。” 蓝墨无奈道:“奴婢听人说他昨儿个把斜对门那家富商的府邸买下来了。” “那户守财奴?”柳白鹭惊讶道。 斜对门的富商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了,因为这里居住的多事官宦人家, ------------ 第一八九章 不甘 ------------ 第一九零章 强求 ------------ 第一九一章 好狠的心 ------------ 第一九二章 孝顺 巳时末。 宾客已经陆陆续续上门了。 依着如今齐家的身份地位,绝大多数的宾客都需要主人家亲自出来迎接,然而前面正门上只有管家在迎接,二门上只有两个从宫中出来的被赐给柳白鹭的宫女芳眉秋纯迎接。 直到鲁国公世子夫人跟几位在门口遇到的夫人们款款而来的时候,齐丁氏才带着一 ------------ 第一九三章 渊源 ------------ 第一九四章 争议 ------------ 第一九五章 急切 ------------ 第一九六章 夫君怎么看 丁夫人现在也是一百个后悔,这下子女儿唯有进齐府一条路了!可是看着女儿的眼色她更觉得寒心,但这个时候却不是数落女儿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挤出淡然的笑容,看着鲁世子夫人笑道:“我们齐家丁家是亲戚,见了面自是亲亲热热有说不完的话,也难怪鲁世子夫人不懂这个了。” 一剑中心! 鲁世 ------------ 第一九七章 浑水 ------------ 第一九八章 等待 ------------ 第一九九章 为什么 ------------ 第二零零章 战意 ------------ 第二零一章 认打认罚 甜儿带着三个丫头此刻方才进门上茶,点心,都摆好了之后几人又悄悄的退了下去,一同退下的还有孙少夫人几个人的丫鬟。 屋子里一时没有了外人,林夫人坐直了身子瞅着柳白鹭,问道:“你这几年过的如何?可别说那些糊弄人的话,哪次写信你不是报喜不报忧的?” 柳白鹭揉了揉眉心,笑道:“我 ------------ 第二零二章 封口令 ------------ 第二零三章 忘了什么 ------------ 第二零四章 机锋 ------------ 第二零五章 弑母 方钰怒道:“怎么?我一个正房妻子还不得一个妾伺候了?存哥儿病了?病了不得有丫鬟婆子吗?她一个姨娘伺候好爷也就罢了,往哥儿身边儿凑是什么意思?她是生了存哥儿,可是存哥儿是她儿子吗?” “奴婢这就去叫!”柳绿拉了嫣红一下,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即便是官府上档的侧房,生下的孩 ------------ 第二零六章 不用你管 ------------ 第二零七章 没有好处 ------------ 第二零八章 狠心 ------------ 第二零九章 心凉 ------------ 第二一零章 疑虑 先头那人的手也摸住了康以邦的颈部脉搏,尽管已然看到那黑压压的血,知道这人已经死透了,还是很是认真的在脖颈上探了又探,片刻后方才转身跪地道:“回禀圣上,康公子已然身故了。以卑职看来应是中毒而亡,具体死因如何还要仵作查验。” 殿外的金甲卫也有人进来回禀:“禀圣上,卑职率人查验过,承 ------------ 第二一一章 罪名? ------------ 第二一二章 昏庸 ------------ 第二一三章 调查 ------------ 第二一四章 重伤 时间渐渐到了午时,上午该来的人也都来了,没来的这个时间也不会过来了。柳白鹭此刻方才轻松了一些,由蓝墨扶着到灵堂一边的小厅里歇息。 一些关系亲近的,例如林夫人,孙少夫人等人都在这里陪着她,齐莫氏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看这个哭的两眼红肿的侄儿媳妇。 倒是孙少夫人看着柳白鹭红肿的双 ------------ 第二一五章 出事 ------------ 第二一六章 消失 ------------ 第二一七章 一不做二不休 ------------ 第二一八章 青梅竹马 ------------ 第二一九章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