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2凤笙 天色还早,沅城正大街街面上还不怎么热闹,一架黑漆平顶马车在道上哒哒缓跑。 赶车的是城东段家的车把式孙巳,里头坐着段家大奶奶闫凤笙,赫赫有名的段家老大段伯烽的原配妻房。 段伯烽如今辖着东四省,是正宗的一方封疆大吏。 沅城人人羡慕闫凤笙嫁的好,而闫氏巨富,也堪配段总督。 马车跑得很稳。凤笙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丫头春雁捡着趣事说给她听。凤笙听得并不怎么仔细,思绪跟被风捉了似的,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又是一辈子了。 上辈子太长太久,久得叫她疲倦无力。 如今还要从头来过。 “……城北新开了家洋布行,叫庆丰号,生意好得不得了,听说买十尺布,就送一盒胭脂。一尺只要九分钱,比棉布还要便宜一分。昨天玉翠让陈溜带了十尺做被面,我看了,那颜色可俏了。”春雁喋喋不休地说着,“四小姐也说,打算明天去北大街逛,顺道去庆丰号看个鲜。奶奶,咱们要不要也跟着去?” 凤笙摇摇头:“再说吧。” 春雁见她恹恹的,像是晚上没睡好,不敢太劝她。 孙巳把马车赶到闫府门口,在下马狮前“吁”地停了马,跳下车。春雁率先撩开车帘下去,再来扶凤笙。 凤笙下车后跟孙巳说:“先把车赶去马房,把礼盒搬去前厅吧。” 孙巳应下,赶着车去了。 大管家蒋老实让守门的仆妇去后院通报,带着人迎了出来。 “姑奶奶回来了重生之军医全文阅读。” “姑奶奶回来了。” 凤笙道:“爹怎么样?叫姜大夫来看过没有?” 蒋老实道:“起早晴姨太太已经让叫姜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旧疾,得慢慢调养。姜大夫还留了张药膳方子,让老爷照着吃,比吃药好。” 凤笙点点头。 俞程礼病在床上,她就直接去了正院。 穿过前厅,进去是个小园子,沿着抄手游廊绕过假山,就是正房。 姑奶奶回来,除了徐晚晴,俞程礼的两位姨太太都整整齐齐等在门口。 跟前世时一模一样。 见到凤笙,大姨太夏宝珍忙慌慌迎上来:“姑奶奶来得可早,一路上担心坏了吧。” 凤笙喊“姨太太”。 二姨太素梅跟着喊“姑奶奶”,看向凤笙的笑容明显很局促。大概是怕凤笙知道,徐晚晴已经搬进正房好长一段日子了。 不料凤笙早已知道。 进了院子,就听到闫凤业在跟徐晚晴闹腾:“凤业,好好吃饭,不许打扰你爸爸休息。你爸爸正病着呢。” 闫凤业道:“不要,不要,我就要爸爸。爸爸陪我吃饭嘛。” 依稀听到俞程礼的笑声。 一家三口非常开心。 蒋老实低着头,跟凤笙赔笑:“姑奶奶不在家,家里如今也就少爷能叫老爷高兴上一阵。” 凤笙不说话,抬脚进了屋。 里头丫头已经报说“姑奶奶回来了”,俞程礼说“赶紧让姐儿进来”,徐晚晴无比喜悦地说“凤业,你姐姐来啦”。 门帘掀起来,闫凤业的奶娘石妈妈,赶上来朝凤笙见了个礼,堆笑道:“姑奶奶可回来了,老爷少爷三太太都念叨您好些日子啦,可把您盼回来啦。” 凤笙侧身让开,静静地看了她两个呼吸,道:“您老糊涂了,我父亲只有一个兄弟。家里可没有三太太。” 她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睛里的光沉得像汪冷玉。 满屋的丫头仆妇,忍不住倒吸冷气。 这……是她们家姑奶奶? 数月不见,竟像变了个人。 怎会如此? 一时便没人敢接话。 俞程礼在里头咳嗽:“人呢?怎么不进来?” 凤笙看一眼石妈妈,往里走。 俞程礼披着长衫,靠坐在床头,见凤笙进来,问道:“来的这么早,吃过饭没有?” 大丫头秋霞搬了个圆凳在床边。 凤笙坐下道:“吃过了。”喊了“三姨太”,“凤业”。又跟俞程礼说,“刚听蒋叔说,姜大夫今早已经来给您看了脉,留了方子美女娇妻爱上我。您看,是先吃上一阵中药,还是我请段家那边的二叔伯瑞,带您去省城教会医院做个检查?” 因那句“家里可没有三太太”,俞程礼原本还有些不高兴。听凤笙说要拜托段家,千里迢迢送他去省城教会医院做检查,顿时就心平气和了。 自觉还是女儿真心牵挂他,便道:“老毛病了,先试试姜大夫的方子再说吧。”说着话,脸上不由得也带出了三分得意。 晴姨太太看得在心里冷笑,把闫凤业推到俞程礼怀里,俞程礼笑得更加开怀。 徐晚晴笑着跟凤笙说:“你嫁去段家这几个月,过得还习惯吧?婆家不是娘家,你爸爸一直不放心,怕你在那边受了气,还憋着不肯说。” 她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长辈,只是说的话实在不像样。 凤笙不接她的话,跟蒋老实说:“姜大夫给爹开的方子呢?” 蒋老实把收在盒子里的方子找出来。 凤笙仔细看完,道:“家里的虫草还剩多少?” “不多了。怕存多得用不完放陈了。”蒋老实如实道来。 “那我明天跑一趟北大街吧。”凤笙把方子递给蒋老实,蒋老实放回盒子里收好。 俞程礼道:“你才刚回来,怎么还往外跑。” 凤笙摇摇头:“您不知道,普通的虫草好买,青海的野生虫草难得。段家跟济善堂做了几十年交易,我去看看,看能不能碰到好的。” 俞程礼道:“还有这样的事?” 凤笙笑道:“可不是,说起来,从前咱们家怕是尽让人糊弄了。” 俞程礼高兴了,笑着说:“还是丫头最知道心疼我。” 凤笙腼腆笑笑。 徐晚晴一时插不上话,便悄悄推了推闫凤业。 闫凤业缠着俞程礼的脖子撒娇:“还有我,还有我。” 俞程礼拍着他的脸大笑。 徐晚晴看得由衷得意。 她知道,俞程礼尽管真心疼爱闫宛留下的长女,却也打心眼里更偏爱自己的儿子。 晚上俞程礼喝了药,觉得身体恢复得不错,本想早点睡,好好养养精神,不料晴姨太太穿着他最钟爱的西洋露肩裙,掀开被子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这么美丽动人的人儿投怀送抱,俞程礼自问没有拒绝的定力,便搂着美丽的姨太太,在被浪里好一阵欢乐。 完事后,晴姨太太用柔软丰满的胸,紧贴着他磨蹭:“程礼,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俞程礼累得发困,迷迷糊糊地问:“哪件事?” 徐晚晴急得推他:“别睡。” 俞程礼很无奈地打了个哈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晚晴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日昌号跟兴业行那点事嘛。”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凤笙》是新文,风格略有不同,大家多多支持,我会多多更文。 ------------ 3凤笙 提起这个,俞程礼彻底醒了。 “恩。”他翻了个身,敷衍徐晚晴。 徐晚晴猜他忌讳这个,但俞程礼并没有喝止她,不说这事,那就表示他并不真的反感。便道:“不是我偏心,不疼闫宛的女儿。如今凤笙嫁进段家,那就是躺进了金山银窝,是万事不用愁的。闫家留下的家财给凤笙,顶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段家占着东四省呢,还在乎这点小钱?可是程礼,我们的凤业是你的嫡亲儿子。说句私心的话,从来家财就传男不传女。女儿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却是可以给爸妈养老送终的。你疼凤笙,给她找了门这样好的亲事,我不怪你偏心,可你不能不管咱们儿子!” 俞程礼边听她说,边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思量。 他想了一茬,决定先效仿本国铁路开发的例子,暂且搁置不议:“瞎说什么,我还不老,说这事还早呢。” 他不愿意多谈,却也没有把话说死。 徐晚晴不肯让他轻易糊弄过去,掀开被子坐起来,居高临下,恶狠狠盯着他。 俞程礼哪里还顾得上她那吃人死的目光,眼前全是姨太太美好的胴体,白嫩的肌肤,妩媚的风情,一切都让他目眩神迷。 徐晚晴瞪着他:“俞程礼,这些年我尽心尽力跟着你,名不争利不争,抚养你的儿子女儿,自问对得起你,对得起你的宝贝女儿,更对得起姓闫的!”说到这儿,她便有无尽的委屈了,转过身去抹泪,“……我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跟着他爸爸姓俞,反而要认给别人。为了你,我连唯一的儿子都给出去了,你还想我怎么做?你说啊!” 几句话结结实实,戳到了俞程礼的痛处,让俞程礼又气又苦。 儿子不能跟着自己姓俞,他也是万般无奈。 这事实在有些缘故。 闫宛是闫家独女,闫家自祖上起就富甲一方,尤其凤笙的曾祖父,是嘉庆朝时的两榜进士,先后任过嘉庆朝的山西盐道使,江南布政使,到了道光帝时,更一度官拜两广总督,并加授殿阁大学士衔,是赫赫肱骨之臣,三朝元老。 日昌号跟兴业号,便是闫家祖上传下的家业。 一个做票号生意,一个做航运贸易,运丝运茶,说日进斗金都不过分。 可惜闫淮舟膝下荒凉,只有一子闫嗣明。到了闫嗣明这儿,干脆没有儿子,只有凤笙的母亲闫宛。 俞程礼是倒插门的女婿,所生的子嗣便都要跟着姓闫,这确实是他多年来心里头的一处隐痛。 且他是真心疼爱跟徐晚晴的这个儿子,心底早想过为儿子谋划考虑了。 翻来覆去地衡量一番后,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怀里的美丽爱人,舍不得唯一儿子,把徐晚晴拉到怀里:“知道了,这事我会从长计议的。” 见丈夫终于转过弯来了,徐晚晴喜得当即扑进他怀里,使尽招数又是好一番殷勤伺候,俩人来了个梅开二度,简直要让俞程礼难以消受美人恩了霸行九霄全文阅读。 徐晚晴哄得俞程礼松了口,激动得一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穿花纳锦地带上闫凤业逛百货商店去了。 凤笙买了虫草回来,去正院探过俞程礼,见俞程礼眼神闪烁,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愿多留,带上礼盒,去看望她二叔俞程文。 有闫氏提携,俞家这几年也过得渐渐富足起来,在闫府隔壁买了座带花园的中型宅子,虽然比不上闫宅气派,但在寸土寸金的城南,也是数得上的富贵人家。 听闻大姑奶奶回来了,俞程文的夫人廖氏远远地接了出来。 两人携着手进了门,奉上茶,二太太道:“嫁过去这几个月,过得还习惯吧?” 凤笙低着头,羞涩地笑:“都好。”她让春雁把一摞六只礼盒散开,指着其中一个:“今早去药堂给爹抓药,难得碰到店里有野生虫草,便给您跟二叔也带了些。” 盒子里,虫草段口的颜色又深又浓,廖氏断定是好东西,心里喜欢,更觉得几个月不见,这个往日木纳沉默的大侄女,居然这么会做人了,跟从前简直天差地别。 “……经过新开的洋布行,买了几匹新式料子,听说都是省城那边流行的,正好给二妹妹做几套洋装。” 洋布的颜色花样,确实如春雁所说,要比国产的棉布,花俏许多。 “太让你破费了,这个月初我才刚给她裁了几身新衣,她还小,整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见不到几个人,不用穿得太花哨。”廖氏摸着衣服料子,笑得喜滋滋的。 凤笙闻雅知音,笑道:“既如此,那便让妹妹空下来时,去我那儿,陪我说说话。段家有几位适龄的小姐,像二妹妹一样,也喜欢西洋的东西。” 廖氏听得心里说不出的服帖,亲自给凤笙添了茶,赞她“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凤笙就道:“多亏老太太耐烦,肯教我。” 提起段家老太太,廖氏忍不住要攀附:“自然是你们家老太太的规矩最好。” 絮叨了闲话,凤笙便转到了正题:“这次回来,是想问问您跟二叔,大哥哥年后回家,有什么安排?” “这……”二太太隐约觉得凤笙主动提起儿子的事,意有所指,便小心地问,“我跟你二叔整日里眼瞎耳聋的,什么也不懂。依姑奶奶的意思呢?” “其实这些我也不懂。只是听老太太提起,想让二叔伯瑞,去伯烽手下历练历练。”二太太听得心都提了起来。 这可不就是朝中有人好做事的道理么。 倘若俞叔允也能跟段伯瑞似的,到段伯烽辖下任个职,那该有多好。 他日或许能成为第二个段伯烽,封疆裂土,也未可知呢。 这愿望实在是美好得很。 二太太屏息凝神听着。 凤笙继续说:“我不知道您跟二叔对大哥哥是否已经有所安排。是想让他进日昌号做事呢,还是进兴业行。怕您跟二叔一早定下了,便没敢应老太太的话。反而是老太太先跟我提的,问我娘家哥哥什么时候回国,有什么打算没有?” 二太太真想捧起凤笙的脸,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似的,在凤笙那小脸上好好亲上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2更 ------------ 4凤笙 廖氏将凤笙的来意跟俞程文商量,不想俞程文听完,先是感叹起来:“起先我还怕她沉默纳言,不爱与人亲近,如今看来,在段家想是过得不错了。” “能叫段家老太太,主动提及咱们书允,可见凤丫头是真讨了老太太的乖呢。”廖氏得意洋洋的。 俞程文道:“她小小年纪,初为人妇,上有公婆,下有姑侄妯娌,丈夫又不在家,能做到被长辈器重,实在是不容易。” 二老爷文人脾气,爱生愁绪,廖氏却是急性子,等不及问他:“那老爷是怎么打算的?” 二老爷摇摇头,躺在摇椅上想心事。 有些事,他不好跟廖氏说太多,说了也没用。 好比大元帅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皇帝”下马,底下怎么可能不生乱。 段家老大辖四省之地,是从如今的位置上跌落,还是更进一步,谁也说不准。 倘若是更进一步,那书允跟着他,可就…… 这是一步险棋。 俞程文想了又想,一时拿不定主意。二太太显然懂得更少,无从商量。 俞程文想起凤笙的来意,便让人过府去请她。 凤笙用了晚膳过来,被俞程文直接请去书房。 叔侄二人各自捧了茶在手。 见俞程文面带忧愁,凤笙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提议,便道:“二叔若觉得大哥哥不合适走仕途,我便不跟老太太提。” 俞程文摆摆手:“不是。我当初送你哥哥出国,正是为了他有一日能学成归来,为国效力。但眼下这个世道,太乱了。” 凤笙听出他话里的隐忧,放下茶杯,正色道:“二叔的担心我明白。说起这个,我还有一桩事,想先商量二叔。” “你说神仙会所。”二老爷见她神色肃然,也正色起来。 凤笙道:“今天我去逛北大街,见那儿又开了家洋行,卖洋布,二叔知不知道?” 二老爷道:“听你二婶提过。” “我在段家时,不时听他们家的人说,省城,还有附近的许多地方,已经先后开了不少洋行。如今人人都知道洋布便宜,外国银行比本国商号更有保障。再往后,只怕家里的生意会越来越艰难……山西那边,已经接连倒了数家票号,其中还有日升号。” 俞程文惊异于侄女如今的眼界,但他也没有怀疑什么。 连他都能打听到的事,段家不可能不知道。 “应该是京里出了事,山西那边几家,都憋不住了,就打起来了。听说人死的死,逃的逃……唉,赶上这多事之秋,再大的富贵,想要保住也是万分困难的。” 凤笙低着头:“是。我听说的,也跟您差不多。” 二老爷点点头。 凤笙沉默了一会儿,下定主意似的,抬头望向俞程文:“日昌号跟兴业行,是曾祖父祖上就办起来的,实在不该毁在我手里。您看,咱们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 …… 他二人正忙着商量日昌号跟兴业行的前途,徐晚晴也正在为这事跟俞程礼撒气:“老爷的意思,这事还得经手二叔?” “这些年老二一直替我管账,要转账,总要通过他。”俞程礼皱着眉头。 可惜老二处事太方,圆润不足。 倘若直接找上他,让他帮着转移商行的资金,凤笙那边只怕也瞒不住。 想起日升号的事,俞程礼觉得颇有启发。 倘若战事一起,许多账便说不清了。 纵然女儿事后再怎么怀疑、生气,总不至于为了点银钱,跟他翻脸,不认他这个爹。凤笙的脾气他知道,人前只会说好,断然不会说难。 那就只剩下老二那边要劝。 俞程礼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商量徐晚晴。 徐晚晴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想起了俞程礼远在德国的大儿子俞书允,似乎快要回来了,一颗心飞扬起来。 凤笙辞别了俞程文夫妇,回到闫宅,见正房灯亮着,里头一派欢声笑语的热闹,灯光亮煌煌如同白昼,说不尽的喜乐美好。 原本有心去看看俞程礼的病,却一下子淡了心情。 想起徐晚晴居然堂而皇之占据了她娘的院子,心中更觉得恍然。 这个家越来越不像她的家了,像是别人的。 春雁把台灯移到凤笙左手边,让她就着灯火看书。 凤笙问她:“三姨太今天出去了?” 春雁说:“出去了,买回来不少东西,只怕要好几百块。”她拿手比了个圆,“喜儿说这么大颗的珍珠,买了整整一盒。” 凤笙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讽刺。 俞程礼果然打算算计她,算计闫家的产业了,这是要置他们的父女感情于何地? 大概包括俞程礼在内,人人都笃定了她会忍这一口恶气无限曙光最新章节。 秋雁还在说:“她可真是好厚的脸皮,竟敢明目张胆搬进太太院子里!呸!什么东西!” 凤笙心想,徐晚晴连闫家的家产都敢伸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奶奶,她既搬了进去,咱们是不是应该把小库房的物件都挪出来?就怕她见到好东西起了意,变着法子哄了老爷把库房钥匙交给她。” 这倒点醒了凤笙醒,扔了书坐起来。 春雁道:“奶奶?” 凤笙道:“去跟蒋管家说,我想寻块鸡血石,让他开下小库房。” 春雁巴不得凤笙多多上心家里的财物,小跑着出去。 回来时,蒋老实跟了过来,跟凤笙回话的时候,显得很为难。 凤笙再三询问,他才道:小库房的钥匙如今并不在他手里,上个月让老爷拿去了,到今日都没有交给他。 凤笙在心里冷笑,也不想为难蒋老实,只道:“库房的册子还在吧?” 蒋老实答“在”。 凤笙道:“你去跟父亲说,我想寻块鸡血石刻印章。让他给你钥匙,也不必再还回去。先仔细点清东西,少了什么,都报给我。” 蒋老实听她说得很有章程,赶紧去了,心下嘀咕,姑奶奶多半是听说老爷把钥匙交给三姨太的事了。 把库房请点出来也好,免得到时候真弄丢了什么贵重物件,惹出大祸。 可叹他前脚还在庆幸,后脚背心就冒冷汗了。 三件镇宅的宝贝:一枚田黄石雕狮镇纸,一套祖母绿的宝石头面,还有盆玉白菜,不见了。 件件都是要命的东西。 甚至凤笙出嫁,都没舍得放进陪嫁嫁妆里,唯恐一个不慎弄丢半件。 蒋老实的心砰砰急跳,觉得三姨太实在是晦气。眼皮浅,眼光倒一分不差,胆大包天,连闫家的根本也敢动。 可叹老爷还一味娇宠她。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真不敢耽搁了,打着小跑折回去,一五一十,把丢了什么都一一报给了凤笙,都没来得及先跟俞程礼提个醒。 “她!她……”春雁气得眼眶泛红。 蒋老实抬头望一眼凤笙的脸色,低下头不敢再看。 凤笙说:“只怕贸然去说,我爹还不信。让爹自己去库房看吧。叫三位姨娘去前厅,把各房各院的门都锁了,谁也不许进出。你带几个手脚干净的,一房房搜。三件东西,少一件就去巡捕房报案。” 她话说得平稳,蒋老实却听得心惊。 家里小库房遭了贼,丢的还是闫家的镇家之宝,这事闹开了,大老爷三姨太岂不要成为全城笑柄? 可他也不敢不照办。 他把这事报给俞程礼,俞程礼简直不敢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 5凤笙 蒋老实带了两个手脚利索的,不到一刻钟,就把田黄石镇纸跟玉白菜翻了出来。 独独找不到那套翡翠物件。 他将两样稀罕物件,用黄绸缎子垫底的精美礼盒收好,小心捧到前厅,打开给凤笙看。 闫凤业见自己新得的漂亮物件,让人从自己屋里翻出来,送到凤笙手里,立马挣开石妈妈的两条胳膊,冲上去要抢回来。 蒋老师把盒子举得高高的,不住道:“少爷,回头小的给您找更好的,这个动不得啊演化洪荒。” 闫凤业够不着他的手,踢了他两脚,跑去让许晚晴给他撑腰:“妈妈,他偷我的东西。让爸爸抽他鞭子,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徐晚晴拍拍他:“凤业,你乖啊,有你爸爸在呢。”神情委屈地看向俞程礼,“老爷。” 俞程礼恨不得臭骂她一顿。 这时候不道歉,还敢当着下人的面,找他求情。 况且什么东西不拿,偏偏要动那三样。 蠢女人! 满屋子的姨太太仆妇丫头木偶人似的低着头。俞程礼宠爱晴姨太太跟大少爷,姑奶奶是长女,如今闹起来,谁也不想被波及,唯恐来不及远远躲开。 俞程礼清清嗓子。 凤笙知道晴姨太太跟闫凤业是他的心头肉,轻易不会发落,不想再听他千篇一律的息事宁人,转过头去问蒋老实:“那套翡翠首饰呢?” 蒋老实低着头,额头上冒冷汗,声音小得可怜:“是小的不会办差。” 凤笙摇摇头:“不关你的事。”跟俞程礼说,“您看,东西丢了,是不是该去巡捕房报案?” 声音不高,但很稳,很平静。 俞程礼从那对墨玉似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一脸惊讶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女儿跟他记忆里的样子,完全重合不到一块。 小时候的凤笙腼腆、沉默、连话都不爱跟人说,像摆在白釉瓶里的含羞草,害怕面对一切陌生的东西。可是现在,她看起来这么沉稳、大方,有主意,越来越有亡妻闫宛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做父亲的竟一点儿没有察觉。 俞程礼走神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仪,先不急着训诫凤笙,而是公正地“就事论事”:“你弟弟还小,看见东西难免贪新鲜,这事我过后会说他。那套翡翠首饰,应该也没有丢,被忘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我让你姨娘找回来给你。” 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徐晚晴闫凤业。 “我听爹的。”凤笙出乎意料的痛快。 俞程礼之前在心里埋怨她对自己的兄弟无情,为了件身外物,三更半夜,非闹出偌大动静。怪凤笙没有替他着想,将这事遮掩下去。打徐晚晴的脸,不就是打他这个父亲的脸? 此刻凤笙能果断给他台阶下,他就不预备再生长久的气了。 回到房里,俞程礼对晴姨太太的怒气并没有消:“你赶紧把那套首饰还回去。跟凤笙说几句软话,别让她觉得你这个做长辈的不像话。” “我不像话?你的宝贝女儿把我当长辈看了吗?你自己去问问她,是不是在心里瞧不起我?” “胡闹!”俞程礼板起脸,“你还有理?看看你都干了什么!闫家祖上传下来的,能是普通东西吗?凤笙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添妆,你倒好,干脆全揣进兜里了。贪心不足!愚蠢!” 晴姨太太气得发抖,抓住俞程礼撒泼:“我不过拿来用用,你那女儿就喊贼喊得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这么深的心思,拿来对付她亲生兄弟跟太太,她安的什么心?” 俞程礼“啪”一巴掌扇她脸上悠然军师。 晴姨太太捂着脸,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楚楚可怜,美得动人心魄,吃人似的眼光落在俞程礼身上,看得俞程礼又心软又心疼。 一巴掌扇出去,他就后悔了。 可这回晴姨太太确实做得过分,他不能是非不分,否则以后她该更加有恃无恐。 俞程礼板着脸往外走。 晴姨太太伏在床上,嘤嘤哭得可怜,也哭得他心烦气乱。 他决定冷她一冷,让她学个乖。 晴姨太太第二天早起后,知道老爷昨晚歇在了大姨太屋里,轻蔑地撇了撇嘴。她心中笃定,俞程礼对她痴迷多年,最近几年,连女儿几乎都顾不上,这份感情,不是一时半刻消磨地掉的。 她自信并不惧怕年老色衰的大姨太,且存心想让俞程礼明白没她不可,便不打招呼,带上闫凤业跟石妈妈,叫了辆洋车,大包小包回了娘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果然俞程礼神色讪讪的。舀一勺黑鱼汤,说不够浓,夹一筷子羊肉,嫌腥。 家里人都知道他为何心里不痛快。 晴姨太太说是回娘家,跟离家出走无异。 俞程礼吃到一半,干脆扔了筷子。 凤笙也放下手上的筷子,跟俞程礼道,家里都翻遍了,那套首饰依旧没能凑齐,还缺一枚观音坠,问俞程礼怎么办? 俞程礼大感头痛,怨晴姨太太不老实。 他此时并不知道,那枚观音坠,不是被晴姨太太大胆扣下了,而是此刻根本不在她手里,这才急着回娘家。 闫家丢了传家宝,大晚上搜院子的消息,过了没几天,还是在城里传开了。 闫家后宅比起一般富贵人家,又要乱上许多。俞程礼作为上门婿,仗着闫家财势,宠姨太太,宠庶子,是沅城人尽皆知的事,本就上不了台面。 如今又闹出俞程礼得这位姨太太,偷窃闫家传家物,贴补娘家这等龌龊。 有心人便道:闫家巨富,只怕神仙见了也是要动一动心的,何况是个穷人家出身的姨太太。今日是件传家玉,明日指不定就是整个日昌号兴业号呢。 又有人道:哪里是指不定,分明是八九不离十啦。俞程礼不是早有先见之明,将跟姨太太生的儿子过继给闫家了么。 一时整个沅城都哗然了。 日昌号跟兴业号,那得是多少钱呐? 俞程礼日日听外头的闲言碎语,既心虚又头痛。 因为之前对晴姨太太有所承诺,会将兴业行跟日昌号的资金转移出去,留给他们的儿子凤业,眼下因为一块玉,他那点小计谋小心思,像是被戳破的灌汤饺,一下露陷了,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更觉得这资金转移刻不容缓。 好在凤笙一向安分,很听他的话。 他把二老爷俞程文叫去总经理办公室,关了门,直言不讳道:“你让账房轧下账,把能用的资金都调出来,我有急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 6凤笙 俞程文道:“调多少?” “至少……三百万。” 俞程礼略想了想才道。 二老爷听得震惊无比,随即就怒了。 三百万银元? 大哥这是要调走大半的闫氏产业呢。 他自问读书知礼,是个讲规矩的人,对大哥偏宠庶子姨太太,本就不赞同,现在俞程礼竟然真打起了日昌号兴业行的主意,他的脸色便很不好看,心想近来城里一直在传,说闫家的祖传玉,让俞程礼的三姨太顺去了娘家,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只看他大哥如今连凤笙的产业都敢算计,就知道了。 “大哥这么做,让凤笙怎么想?”俞程文无比失望。 俞程礼倒是笑了,很正派有理的样子:“瞎想什么呢?你也跟着外面那些人听风就是雨啊?”他呷了口茶,呵呵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省城新开了家纺织厂,他们东家齐东升,你也认识,跟咱们也打了好几年交道无限之武侠轮回世界。这些年洋布不是盛行吗?我打算投资他的工厂,算算,应该比现在日昌号兴业行更有赚头。” 俞程文将信将疑。 俞程礼道:“年末书允应该回来了吧。他在德国待了四年,正好,回来帮我。” “这事,是不是先商量凤笙?” “嗯。”俞程礼答应得很诚恳,“肯定要说。不过外面的事,她知道的少,未必全懂,我会跟她仔细说清楚……工厂年后就开工,老齐那边等着我拨款。按出资多少给股。我算你一股,书允回来如果肯帮我,也算他一股。家里就你我兄弟二人,总得为孩子们保一份产业。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守着日昌号跟兴业行,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啊。” 这番话他早已翻来覆去,在脑子里圆了又圆,自问并没有破绽。 俞程文也确实听不出有什么大问题,但心中始终存了疑点,坚持让俞程礼先商量凤笙,不赞同俞程礼不声不响就挖掉日昌号兴业行的半壁江山。 俞程礼满口答应。 俞程礼商量俞程文时,徐晚晴的弟媳,跟廖氏沾了点姻亲关系的马氏,借口廖氏过生日,将一尊金佛送进了俞宅。 廖氏用丝帕擦拭亮锃锃的金佛,满脸放光。 二姑娘俞书琴觉得稀奇,道:“马家表姨怎么给娘送金佛呢?” 廖氏眼神闪烁,道她“小孩子不懂”,不许她多问。 俞书琴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便跑出去玩了。 等俞程文算完账回来,廖氏殷勤地服侍他洗脸烫脚。 喝了茶,躺进摇椅里,二老爷彻底舒了口气,道:“今天你过生辰,我本该在家陪你的。” 廖氏道:“又不是整生,老爷也太当回事了。说起来,今天来的这几家里,家里都有待嫁的女儿或侄女,一个个明着暗着跟我打听咱们儿子的婚事呢。老爷你看,是不是先看看?” 俞程文道:“你做主吧。” 提起俞书允,俞程文便把大老爷准备投资纺织厂的打算,说给廖氏听。 廖氏听说自己家有股份可以拿,再想起马氏的那尊金佛,心思顿时活络了。 “老爷觉得这样不好?我倒觉得大哥的想法不错。如今谁不知道洋货好卖?大哥跟人合办工厂,卖洋布,肯定是稳赚不赔。” “话是这么说,可办工厂,哪里是说说这么简单……只希望他能跟凤笙好好商议,股份是小,总不能因为银钱,坏了父女感情。大嫂也只留下凤笙这一个骨肉。”俞程文心中感慨。 廖氏不以为然,觉得俞程文是读书人的酸气,嘴上却劝他:“现成的买卖,别人能做,我们还怕什么,大哥总不至于嫌兜里钱多,平白无故扔出去打水漂吧?”半个字也没提马氏送的那尊金佛,更没有提凤笙明天回段家。 俞程文回想白天俞程礼说话时的神情,也觉得他大哥,是有心要做民族产业,便把一点疑虑暂且压了下去。 廖氏临时改旗易帜,靠向了俞程礼跟徐晚晴,就盼望着凤笙永远被蒙在鼓里。 谁愿意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别人用呢? 亲骨肉,也未必不会翻脸不认人树宗全文阅读。 到了十八这天,凤笙收拾行李,准备回段家。 俞程文不知道她今天要走,正被俞程礼拘在兴业行看账。廖氏便主动过府来为凤笙送行,帮她打点给段家的回礼。 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春雁呼哧呼哧喘着气跑进来,道:“奶奶,二爷来啦。” 廖氏心里嘀咕,这是哪家的二爷。 春雁道:“是伯瑞少爷。” “哎呦,原来是亲家二爷,稀客呢。”廖氏又惊又喜,托住凤笙的手道,“多半是你们家老太太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派了人来接你的。” 凤笙笑得一脸受宠若惊。 段家二少爷段伯瑞,去德国留过学,也是个新派人物。他比凤笙这个大嫂还要年长,只是不愿意被婚姻约束,一直还是单身。 家里因为已经包办了老大段伯烽的婚姻,对其他几个儿子,就相对管得松了。 段伯瑞生的肩宽体长,相貌俊逸,一身白色西洋服,将他衬得风流潇洒无比,见到凤笙,笑嘻嘻地打招呼。 二太太看段伯瑞看得心花怒放,料不到段家老二竟这样俊美。 她悄悄看了眼凤笙,见凤笙除了有些意外,神色始终很平和,便知道所听说的,因为段二少爷在结婚当日代替大哥跟大嫂拜堂成亲引起的那些闲言碎语,是不可靠的。 段二少爷这样的好人品,哪家不肖想? 想起凤笙曾经提过,二少爷日后会在他大哥手下谋职,便更加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女婿人选。 段伯瑞见了凤笙,扬扬手里的盒子,笑嘻嘻道:“大嫂,幸不辱命。” 凤笙说:“辛苦你了二弟。”指着廖氏,“这是我二婶。” 段伯瑞赶紧收起刚刚的懒样子,站直了正色喊廖氏“二婶”,廖氏眉开眼笑的,直道“亲家二爷太客气”,丈母娘看女婿般的喜欢。 因亲家二爷来了,俞程礼跟俞程文,便相继从商行赶了回来。 段伯瑞跟俞氏兄弟开门见山道:“亲家老爷,亲家二叔,我这次来,是专门替大哥,把闫家的东西还给大嫂。” 他把八仙桌上的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一汪翠玉,碧莹莹的色泽,能滴出水来,十分喜人。玉是最上等的老坑冰种,这样的好东西都如今已不知价值几何。 俞程文变了脸色,问凤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闫家的首饰吗?” 俞程礼神情尴尬。 凤笙低着头,大拇指摩挲着盒子里的玉观音,知道明明是人尽皆知糟心事,但为了俞程礼的脸面,她做女儿的,却不能多说。 俞程文看向段伯瑞,段伯瑞道:“是个名叫徐成的,托财务总长,向大哥谋差事。起先大哥并没有留意,后来听说大嫂家里丢了块传家玉,闹得城里沸沸扬扬,才想起那位徐成先生,也是沅城人,赶巧,送的这块玉恰恰被大哥认出来了。”他故意把盒子推到凤笙手边,“大嫂,大哥说了,往后家里无论丢什么,你一概通知巡捕房马局长。没有在咱们自己的地界上丢东西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更。 ------------ 7凤笙 俞程礼笑得讪讪的,他想认出这玉的,必定不是那个连自己女儿面都没见过的女婿段伯烽。估计是家里失窃的事,在城里闹开后,让段家上了心,段家人找到段伯烽,才查出了徐成。 俞程文气得有口难言,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一张老脸脸面无光。 “……徐成已经让我大哥抓了,他在狱中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亲家老爷的连襟。不知道属不属实?倘若属实,大哥看在亲戚的份上倒是可以放人。否则,一顿牢饭总跑不了。”段伯瑞跟俞程礼坦言。 所有人,除了凤笙,都朝俞程礼看过去。 俞程礼笑得更加尴尬,脸涨得通红:“那个,也算不上是连襟。不瞒你说,那不成器的混账,正是我一位姨太太的胞兄……出了这样的丑事,我实在没脸再提。你看,能不能商量商量总督,给他个机会改过自新?” “大哥,大嫂的传家信物,差点丢失在姓徐的手里,徐家是不是应该先给凤笙一个交待?”俞程文眉头皱着,当着外人的面,要顾及俞程礼的脸面,俞程礼后宅的那些事,他也难以启齿。 俞程礼道:“是,我肯定要处置她。但凤业到底是她亲生的,为了凤业,我也不好太难为她这个的生母。” 他不好明说之所以对徐晚晴偏心,是因为对徐晚晴着迷,深陷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只是他不说,谁也不是傻子,都门儿清。 …… 此时徐家并不知道,徐成已经在省城出了事,马氏还在沾沾自喜:“……你那盒珍珠,还有那尊佛,都叫你家二太太收下了。你不知道,她当时欢喜着呢。” 徐晚晴自觉俞家这么十多年,一直在跟着俞程礼闷头捡便宜,所以很有些瞧不起廖氏的小家子气,深觉廖氏比起自己,眼光短了不止百尺,嗤笑道:“她那个人,也就这点眼界。还说什么俞家当家太太,呵少年侦探之谜云最新章节。” 马氏吃吃笑:“穷人装相嘛……你大哥已经去了省城半个来月,只等妹夫这边拨款了……现在的金价已经涨到这个数,啧啧,吓死人不偿命呐。” “嫂子的消息倒灵通。”徐晚晴抓了把五香瓜子,放在嘴边磕,漫不经心的。 银元也好,金条也罢,总归以后都是她跟她儿子的。 想起闫家的财产,她又觉得郁结难解。 俞程礼这回死活只同意拿出闫家一半的家产,剩下一半,不用想,肯定要留给他那个宝贝女儿的。 日昌号跟兴业行,加起来恐怕超过七八百万。 俞程礼只肯把其中三百万拿出来给他们儿子,这个男人,肯定还惦记着前妻呢。 徐晚晴越想越郁闷,扔了瓜子,躺在贵妃榻上不说话。 她想这次过后,无论如何得再哄着俞程礼,把闫家剩下那一半家产全拿出来。 不怪她贪心,都说“有一就又有二”,“有二就有三”,世上的事从来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 “……自从洋人在各地开设了银行,日昌号的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能维持收支平衡已经算很不错……各地管制得越严,兴业行的生意就越难做。光埠头抽税这一项,就能压垮我们。这还只是现在,万一以后仗打起来,谁也不能保证,日昌号兴业行会不会是第二个日升号。”俞程礼道。 俞程文道:“商号这几年确实日见颓势,是该早做应对了。”他问凤笙,“你爹之前跟我说,打算跟人合资,在沪城筹办一家纺织公司,从德国进口新式机器,请洋师傅指导工人。我让人到各地差探过,说一台德国产的纺织机,一天可以织……” 说起新式工业,俞程文便有很多的话。 凤笙听完父亲叔父所说的,点头道:“办纺织厂,我也很赞同。” 俞程礼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定了,又觉得自己小心太过。 女儿对买卖上的事,能了解多少? 最后还不得他拿主意。 俞程文又公开言明支持他,再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爹打算投资多少?”凤笙问俞程礼。 俞程礼道:“大概需要三百万。” 报出这个数,简直吓了廖氏一大跳,表情都变了。 她不由得直愣愣望向凤笙,从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样,意识到侄女竟这样有钱,可叹她还把马氏送她那尊两寸来高的金佛当成了宝呢。 真正的金山银山,可不就在自己对面坐着嘛! 接着她听到凤笙说:“生意上的事,我了解的不多。” 俞程礼笑呵呵道:“不妨事。账面上的事,有你二叔打理,倒用不着我们操心。” 凤笙受教地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跟段伯瑞道:“二弟去过德国,不知道对那些新式机器的行情,了解多少?” 段伯瑞见她问得郑重,便也认认真真地细细道来。 他在德国生活了四年,知道的数据非常详细合理,俞程文频频点头赞同吞天之旅。 “算起来,只是投资一家纺织厂,倒不需要动用三百万资金这么多。省城最近也新开了几家工厂,引进的也都是外国的最新机器。据我所知,一家火柴厂,总共投资也不过四五万银元。至于纺织厂,即便翻两番,也不过二十万而已。亲家老爷倘若有疑问,大可以派人去省城打听。财务厅的丁厅长,是我大哥的老部下,办事周到,必定能替您打听得一清二楚。” 俞程礼脸都绿了,勉强笑着点点头。 俞程文道:“那就由我亲自跑一趟省城吧。”想了想,对俞程礼道,“大哥既然打算去沪开厂,我看,不如把兴业跟日昌的印章,交还给凤笙保管,免得两头奔跑顾此失彼。况且让凤笙满十八后接管家业,也是大嫂临终时的意思。” 明明大厅里无比安静,俞程礼却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响,脑子都被炸开了。 这就是他的亲弟弟! 不帮他,反而这么算计他! 荒谬! 荒天下的大谬! 他不好当着段家人的面,对俞程文大骂一通,就单独叫了俞程文去书房,劈头盖脸地训斥:“凤笙年纪轻,懂什么生意经?怎么管好家里这一大摊买卖?你让她管就是害她!” 他以为发作俞程文一通,可以让俞程文屈服。 可事与愿违,俞程文异常的冷静坚持。 他跟俞程礼讲道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念生意经的。你不给她机会学,她怎么会懂?趁现在你要去上海办新厂,让她先熟悉商号的业务,摸摸门路。再说,做生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当年不也是跟着大嫂的爹慢慢学起来的?” 俞程礼被驳得哑口无言,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也是曾经当过学徒的。 当年是闫宛的爹闫嗣明,看中他做事勤恳刻苦,为人端正磊落,知上进,才做主把闫宛嫁给他。 这原本应该是一桩很美好的姻缘。 可闫宛的个性也太要强了。 她接受的又都是老派的教育,管家管的比谁都严。俞程礼天天在外面接受进步思想的“洗礼”,怎么能忍受妻子天天跟自己指手画脚? 何况他后来还遇上了徐晚晴这样曼妙浪漫的新派女子。 当了近十年的家,俞程礼可不想让女儿成为第二个亡妻,对他这个当爹的指手画脚。再说凤业到底不是凤笙的同胞兄弟,奢望凤笙主动让出闫家一半的家产给凤业,想想也不可能。 俞程文怎么就不理解他当大哥的这番苦心,这点难处呢? 闫家的一半产业,他无论如何得给凤业留着。 俞程礼挥挥手,让俞程文出去,表示自己不愿意再听他啰嗦。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笃笃敲门,俞程礼让进来,蒋管家推开门,道:“老爷,族里来人了。” 俞程礼乍然一听,没反应过来。 蒋管家道:“是老太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 觉得好看,请多多留言支持啊,给我更多的精神动力。 ------------ 8凤笙 这位老太爷,只是凤笙曾祖父闫淮舟的族兄,虽然没出五服,但也隔了三代,论说血亲关系并不浓厚。 不过闫家到现在,长辈中就只剩下这一位年纪最长,所以显得他格外德高望重。 老太爷在俞程礼这儿喝了碗茶,道明了来意:“凤笙今年满十八了,照规矩,嗣明这房的祭田跟祖产,该由她继承。” 族产俞程礼并不放在眼里,他介意的是老爷子后来说的:“凤笙是你的女儿,如今既然已经成人,就应该她孝敬你,而不是叫你当爹的成天为女儿奔波操劳。不能父辈忙得团团转,儿女反倒闲得慌。家业得一代代往下传,才能长盛不衰。” 俞程礼道:“您言之有理。只是凤笙还小,不懂外面生意上的事。我做父亲的,能帮她一天是一天。百年后见到闫宛,也能对她有个交待。” 老太爷奇道:“这是什么道理?大哥十九岁中进士,结交满朝文武。嗣明从小跟着他爹四处奔走,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宛丫头也是个精明人,可惜身体底子太薄,早早去了。她膝下只有凤笙一个,你万万不能惯她……凤笙的私人印章,族里已经替她刻好了,我今天上门来,就是要把东西交给她。闫宛的私章,日昌号跟兴业行的章,一直都是你收着,也一道给她吧。中午我带她祭完宗祠,外面的人以后就该认她了。正好,趁这几年让她多多历练,将来整个家族,还得依靠他们这一辈人。” 老太爷将凤笙喊来,把印章交给她,嘱咐道:“以后行事,当以‘稳’为上,更要以家族利益为重。” “是。”凤笙目视前方,答得平稳坚定,老太爷很满意。 到这儿,俞程礼竟是无路可退了。 原本家业传承,并不需要通过宗族,都是一代传一代,由父传子,再由子传孙,换个私章就行。 偏偏闫家直系传人早过世了,如此只好开宗祠正名。 等徐晚晴知道闫家变了天时,老太爷已经当着闫氏所有族人的面,领着凤笙祭了祖,将“闫凤笙”三个字,刻在上一代当家人“闫宛”两个字下面。 闫家自此要变天了。 …… 凤笙将两张信纸,一叠资料纸,分别塞进两个封套里,贴上邮票,数上十块大洋,让春雁把信送去邮电局。 一封寄给远在德国的俞书允,一封寄给老太爷的曾孙,她的族兄,正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商学的闫学麒。 兴业行跟日昌号的两枚印章,她的私人印章,还有小库房的钥匙,串成一串,搁在写字台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几样东西,除私章外,都不在她手里。 那时候听说家里在上海投资了一家大型纺织厂,她还为父亲相当的振奋骄傲。 没过几年,沅城以及周围的局势就开始日益紧张,日昌号跟兴业行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渐渐资不抵债……最后只能低价卖给外国一家商行。 现在走了条不同的路,必定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了。 凤笙把自来水笔放进墨水瓶里,吸满黑墨水,拿纸擦干净笔头,然后开始练字。 卧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株芭蕉,宽大的芭蕉扇叶浓得滴翠流绿,正是出夏入秋时的好景色女配,再见女配最新章节。 练完一个小时的字,落地西洋钟的指针走到了九点。 春雁送信回来,给凤笙拿了盘削好的水果。她把府里的事说给凤笙听:“老爷让蒋管家去徐家接人了,但没接到。蒋管家脸色可难看,说是让徐家赶出来的。嘻嘻,气不死那女人!” 凤笙笑笑,春雁便继续跟她说闲话打发时光。 这时候蒋管家就中午吃什么来问凤笙。 凤笙说了个爆鹅掌,问了问段伯瑞的起居安排,最后问到徐晚晴跟闫凤业。 蒋老实低着头道:“姨太太家那位大嫂,唉,听说我们是去接三姨太跟少爷的,便将小的几个好一顿骂。小的倒没什么,只是他们家骂得实在难听,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凤笙道:“见到三姨太了吗?” 蒋管家摇摇头:“徐家拦着不让进门。” 凤笙道:“那凤业呢?” “更不让见少爷。”蒋老实面容愁苦,“老爷这几日瘦了许多,姑奶奶要不要过去劝劝?” 凤笙道:“我去看看爹。” 哪想俞程礼已经叫了辆洋包车去了徐家,凤笙去正院便扑了个空,蒋老实尴尬得在心里直摇头,心想老爷真是太过偏袒晴姨太太了。 姑奶奶这样孝顺,一听说他身体不好,天没亮就从段家赶回来,也不见他这么上心的。 而晴姨太偷偷拿了闫家的传家宝,贴给徐家,老爷也没怎么说。 后来事情闹开了,徐家丢了大脸,晴姨太太干脆带着少爷回娘家去躲脏,如今还摆谱,非得让老爷亲自去接她。 太太不像太太,姨太太不像姨太太。 乱了套了。 蒋老实在心里腹诽了一通,深觉族里能及时做主,把家业传给姑奶奶,是再正确不过的。 否则这个家非让晴姨太太闹崩不可。 …… 徐晚晴哭倒在进口的西洋席梦思大床上,恨俞程礼,恨这悲惨的命运,无情的世道。 俞程礼到徐家后,便被拦在了前厅,很有些不快:“晚晴呢?凤业呢?” 马氏刚刚知道丈夫让省警察厅的人抓了,正急得焦头烂额,见到俞程礼,觉得找到了救星,一把拽住他道:“妹夫,晚晴他大哥出事了啊,你认识的人多,帮帮我们,找找警察厅的人吧……你们家姑奶奶,不是嫁了咱们省的段总督吗,让你家姑奶奶递个话,想那警察厅长不敢不放人的……他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我们家晚晴可怎么活?” “哼!”俞程礼的脸色很差,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管徐成,指着马氏的丫头说,“去,让你们姑奶奶带凤业少爷出来见我。” 丫头去后院传了话,悻悻的回来,怯生生道:“姑爷,姑奶奶身体不好,起不来床了。” 俞程礼知道晴姨太太惯会做戏拿捏他,便阴沉着脸去后院。 不料徐晚晴确实病了,躺在西洋双人床上,脸色白得吓人嫡长女全文阅读。闫凤业小小的人趴在她床头,蔫蔫的没有精神,看着特别委屈。 俞程礼心酸莫名,怒气全散,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们母子俩。 闫凤业见到他,从席梦思床上一下蹦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跟妈妈了?” 俞程礼一把搂着这个小东西,心都软了。 这才是他的全部啊。 这时候不用徐晚晴开口,他都会为这母子俩考虑周全的。 他对徐晚晴道:“事情闹到族里,我也不好不把印章交出去。好在凤笙从小到大都很孝顺,轻易不会违背我。你放心,该给凤业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他弄到手。别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熬坏身体,谁来照顾我们儿子?” 徐晚晴道:“我自然事事听从老爷的。可是老爷,我真怕,我大哥他……” 这个女人这么全心全意依赖自己,信任自己,俞程礼又满足,又觉得雄心万丈。 打包票道:“我让凤笙去跟段家说。” 徐晚晴道:“姑奶奶会不会不肯帮这个忙?大哥错手把闫家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也确实伤了姑奶奶的脸面,只怕姑奶奶心里会落埋怨。” 俞程礼正色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严肃,徐晚晴便道:“是凤业看得喜欢,随手拿着玩,不小心掉在我家里,让大嫂捡了。你也知道,我娘家大嫂大哥过惯苦日子了,一辈子见过几样好东西?以为是我随手买给凤业玩的大路货,正好他们急着托人办事,见礼盒里一块玉有点开裂,就先拿去凑数了,想着过后再另买一块给凤业玩。不想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俞程礼沉吟着道:“既然是无心之失,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拍拍徐晚晴,让她放心。 待他接了徐晚晴母子回到家,便立刻叫凤笙去书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通。 凤笙道:“爹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俞程礼道:“段家那边你也跟他们打声招呼,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凤笙顺从地点点头。 俞程礼就提起办厂的事:“只是做小规模的纺织厂,恐怕没办法跟洋人竞争。我想过了,老齐说的不错,只有资金充足了,才能跟洋工厂有一争之力。这些年,我们商号的利益被一再挤压,其实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在里头。洋人动辄投入百万甚至上千万办工厂,不就是仗着财大气粗,钱多一分压死人。” 凤笙料到他会有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早有应对之策,便道:“爹考虑的也有道理。只是日昌号跟兴业行,这几年的收益并不好,二叔跟几位掌柜担心,一次抽空这么多资金,一旦遇上市场动乱,不说新工厂,日昌号跟兴业行就得先垮。” 俞程礼张嘴要反驳,凤笙微微低着头,故意视而不见,道:“今天早上,我已经寄了封信给大哥,托他以爹的名义,跟德国银行签一笔借款。只是一次能借多少德国马克,现在还说不准。” 以他的名义跟德国人借钱?这怎么行?不是与虎谋皮么?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知道,这笔钱是“注定”还不上的。何况洋人可不是吃素的,他敢借一块,就别想少还一个铜子的利钱。 不对,是德国马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慢慢看,多多留言,我会多多更文啊。 ------------ 9凤笙 “给书允的信真寄出去了?”俞程礼来回走了两步,问凤笙。 凤笙道:“寄了。” “你――”俞程礼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都觉得生气,“你怎么自作主张?怎么不跟我商量?” 凤笙道:“一早找过您,您不在。” 嗯? 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 这真是…… “算了,你再给书允追一封信过去,就说不用跟德国人借什么马克,钱我们自己有。”俞程礼道。 凤笙站着不动,俞程礼瞪着她,她道:“日昌号跟兴业号要是倒了,丢的就是几千人的生计……总不能为了家新工厂,不顾这么多人的死活……不敢不肖祖先,更怕闫家因为冒进毁在我手里,日后没法跟娘交待……” 说得更加有理,把俞程礼彻底气伤了。 父女两人闹了不欢而散,凤笙在二十六这天回了段家。 没多久,徐成从省警察厅被放了出来,给徐家带回来一个相当“振奋人心”的消息。 “哎呦呦,我就说段家大爷有头有脸,身边怎么可能没个贴心的呢?”徐晚晴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是哪里人?长什么样?家里做什么的?” 徐成吃饱喝足,剃完牙,呸了两口,道:“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这事省城没几个人不说的。说段督军宝贝得很,现在在督军府里住着呢。嘿嘿,你家姑奶奶倒是嫁了段督军,可也要人家真把他当正式夫人呐。” 一个女人若是连丈夫的身跟心都拴不住,就算有正室太太的名分,也不过是个摆设,还不如姨太太呢。 正房太太多数被扔在家里伺候公婆,姨太太跟着丈夫在人前风光,人后恩爱,这样的例子,徐晚晴听了不少,因此并不以自己是姨太太的身份而觉得没脸,反而觉得自己能拴住丈夫的心,比正室太太强了百倍不止。 “不是段总督吗?怎么成了段督军啦?”徐晚晴翘着法兰西的高跟皮鞋,悠悠地晃。 徐成咂叭着嘴,凑到她耳边故作神秘地说:“山西的陈长羹反了,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督军。现在有点势力的都叫督军。你家姑爷虽然没反,但架不住手里有这个。你说,不叫督军叫什么?” 他伸出大拇指跟食指比了手势。 徐晚晴捂着胸口,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眼珠子转了两转,觉得这是老天都看不过她被闫宛的女儿压着欺负,不叫她跟儿子绝了后路,便鼓动徐成赶紧想法子,找门路去结识那位段伯烽的新宠养条人鱼真麻烦。 她既想给凤笙添堵,又觉得倘若能结交那位盛宠下的新姨太太,必定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好比外面的人求俞程礼办事,总会找到她这儿。 男人能有几个经得住枕头风?都是一样的道理。 这事很快就在闫府传开,又在城里传了开来。 不过事关闫家、段家,还有省城那位段总督,便没几个人敢大声谈论,只当作一桩艳事,在私底下嘻嘻笑着说上两句。 如今爷们宠姨太太,可不像过去大户人家宠小妾,不为礼数所容,反而成了一桩美谈,成了男子追求爱情的一种表率,倘若事不关已,便只会叫人津津乐道。 甚至新闻纸上,都会刊登一些男子携心爱的女子逃家,只为逃脱旧世界牢笼的奇闻轶事,既愉悦了大众,又让时下一批接受了新思想的青年男女们,看得唏嘘不已,甚至于无限向往,不约而同把自己带入那可怜男子或女子的立场感同身受,似乎都觉得只有这样轰轰烈烈的感情,才配称□情。 段家人因为要瞒着凤笙,便不敢把这样的事传到她耳朵里,并严禁下人们谈论此事,半个字都不行。 段老太太更是气得发怒,把段伯瑞叫到跟前来问:“你这次去省城,知不知道你大哥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段伯瑞尴尬地摸摸鼻峰,道:“您也听外面的人瞎说呐?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您不信我说的,难道还信不过您的大孙子吗?” 老太太见他说得敷衍,气得要倒:“好啊好啊,知道我老了,一个个的都敢当着我的面说鬼话了是不是?你是想让我拖着这把老骨头,去省城当面质问你大哥是不是?” “别啊老祖宗,您这么说,爸跟妈听了,非抽脱我一层皮不可。”段伯瑞知道瞒不住了,只好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 原来那位余小姐,是段伯烽在讲武堂时,一位教授他课业的老教授的女儿,从小就跟段伯烽认识,因为今年年初家乡遭了难,父母又相继去世了,只好辗转来到省城投靠段伯烽。 老太太皱着眉:“这是什么道理?女子孤身在外,不去投靠父母双方的亲戚,倒找上了他父亲的弟子?” 段伯瑞道:“兴许人家家里已经没有亲戚了呢,又或者,亲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或者亲戚们也自顾不暇。总不好叫她一个女子在乱世里孤身飘零吧。” “什么或者不或者!”老太太沉下了脸,“再是乱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应该。况且你大哥是有妻室的人。难不成她还想学人给伯烽当姨太太?” 段伯瑞骇笑:“您想到哪里去了。那位余小姐,是位相当独立的新派女子,行事也十分磊落大方。虽然没留过洋,却懂得不少西洋知识,眼界也宽,还画得一手好油画,连大哥都十分称赞。” 老太太越听越心惊。老二伯瑞眼高于顶,这还是头一回听他这么夸一个女子。 这可怎么得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叫了凤笙到跟前,摸着她的手道:“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要不要叫伯烽请个黄毛大夫来瞧瞧他?” 凤笙不知道老太太的满腔心思,说不用,道:“姜太医开了药膳给爹吃,爹说先照着吃完,不行再去省城看洋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逢假日要多多留言哈。 ------------ 10凤笙 老太太嘴上说“这样也好”,却对七姑娘段明月道:“你不是嫌前天买的那双皮鞋没四丫头的洋气吗,正好,我看你大嫂也没什么新衣服,你们姑嫂两个不如结伴去省城逛逛,我让陈溜现在就给伯烽拍份电报,让他到车站接你们。” 凤笙跟段明月都吃了一惊,凤笙惊吓住了,段明月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太太平时不让她们出门,这次实在太意外了。 老太太道:“我这样安排,你们看好不好?” 段明月只差奔过去,搂住她老人家亲上几口,凤笙还木愣愣的没有反应。 “去一趟省城不容易,在你大哥那儿住上一年半载也不要紧。我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去过那儿一次,当年……翠竹街上有家卖烧鹅的,那时候吃着味道就很好……”老太太谈兴很浓,段明月高高兴兴地陪她聊,凤笙安安静静地听,段家人都知道她是个文静性子,老太太并不觉得怪异。 管家陈叔的儿子陈溜上邮电局给远在省城的段伯烽拍了封电报。 老太太交待段家老五段伯景,一路上须好好照顾大嫂七妹。 段明月装满两行李箱的衣物,随时准备去省城开眼界。 傅妈妈准备了一篮子的吃食,给他们路上吃着解馋。 这浩浩荡荡的阵势让凤笙头都痛了。 她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让她去省城见段伯烽。 上一世明明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家里才把她送去省城的。 怎么会提前两年? 她还等着安排好闫家的事之后,再跟段伯烽协议离婚呢。 而此时段伯烽的父亲段承平,母亲赵迎珍,正在陪老太太说话。 “娘,伯烽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外面局势不明朗,还是让他们别出门了吧。”段承平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伯烽身边那个余小姐,你知道多少?” “听说了一些。她父亲是余士先,做过前任两广总督夏和荃的参谋。夏和荃在任时,这个余士先帮了他不少。此人还是很有些才干的,在两广一带也是名声在外。”段承平慢慢道出原委。 “这么说。”老太太道,“伯烽收留这个余士先的女儿,就能要借他余士先的名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段承平的心思被戳穿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赵氏道:“娘,余先生毕竟是伯烽的授业恩师。余小姐既是先师的女儿,伯烽总不好不管她。何况又是失怙女子,难道能叫她自生自灭?” “这些话骗骗别人可以,别拿来糊弄我。”老太太冷笑,“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还瞒不过我。老大媳妇,我问你,你既然怜悯她,怎么不接她到家里来常住?” 赵氏被问住了,只好转去看段承平。 段承平便隐晦地道:倘若京师那位大元帅去了,伯烽未必不能再往上走一步终极狂徒。两广富饶,谁都想吞下这块肥肉。咱们总不能放着大好条件不用,白白便宜别人。 这话倘若让大总统的密探听到,必定会让段承平吃枪子儿。 老太太不耐烦地斥道:“现在的形势是你想占就能占的吗?遍地都是洋人,你能抢得过洋人?” 洋人如今横行华夏,不说寻常百姓,即便是当权者如大总统,也得对他们礼遇三分。这就像原本一个兽群,本来上上下下各自活得相安无事,结果又来了更加厉害的角色,这些原住民们便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了。 “我已经让陈溜给伯烽拍了电报,凤笙过去也好,两个人先熟悉熟悉,总好过做陌路夫妻。小五跟七丫头陪着一块去,后天就动身……我们家伯烽也不小了,得让他们赶快生个孩子才行,老二的孙子都能下地跑了……” 老太太忧心忡忡,怎么也不能放心,恨不得现在就把凤笙,押上去省城的火车,十个月后,就抱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回来。 她年纪大了,连着两晚没睡好,嘴里竟长了疮,人没精神,饭也吃得少,第二天还能坐起来,第三天就起不来了,把家里上上下下吓得不行。 凤笙很快就回忆起了这次去不成省城的关节,也知道老太太的病是虚火,吃点药,几天就能好,便“很不孝顺”地偷偷在心里感谢了老太太。 省城去不成,七姑娘段明月是最失望的。 她把收拾好的两大箱衣物,扔回衣柜,嘟着嘴,心情特别沮丧。 段伯瑞逗她:“是谁惹我们家七小姐生气?说吧,二哥替你出头。” “没事。”段明月把窗台上一盆早菊摘得七零八碎,可不像没事。 段伯瑞道:“哎呦我的妞妞,生气归生气,别糟蹋东西呀。” 也不知道他怎么变的戏法,竟凭空变了枝红玫瑰出来,很绅士地弯下腰献给段明月。 段明月忍不住笑了。 “……难得有机会出去看看,老祖宗却病了。大嫂死活不肯走,五哥也是。他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不孝顺?二哥,我不是――” “是不孝顺。”段伯瑞整个人斜靠着写字台,姿势风流极了,“可谁让老祖宗最疼的就是你呢?家里谁能因为一双皮鞋,叫老祖宗又是忙着给大哥拍电报,又买车票,又让小五保驾护航,还让大嫂作陪的?” 段明月听得眼眶泛红,腾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老祖宗”,一阵风似的跑了。 段伯瑞摸摸鼻子,觉得好笑。 老太太屋里挤满了人,四世同堂,非常热闹。 段伯瑞过去时,段明月正跟段承安的孙子,老太太的曾孙段仲纯,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太撒娇,逗得老太太直乐。 凤笙了然的视线带过他,段伯瑞只好故作不知地笑笑,有些被看穿的讪然。 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安慰段明月,老太太提出让大嫂陪小七去省城,分明是为了大哥大嫂,以及子嗣。 大哥的这段婚姻原本就不叫他看好。 一个出过洋,受新思想教化的男子,被迫娶一个旧时代的女子,对彼此一无所知。这样窘迫的开始,还奢望结出多美味的果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少年们觉得不错多多留言哈。 ------------ 11凤笙 夏热过后,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迎着秋风,小花园里两课茉莉树都相继开花了,花苞花朵挂满枝头,各种颜色都有,淡淡的香飘满了整个段宅。 段伯景把两本画册本,放在凤笙手边的藤编茶几上,道:“你要的画册,我找到了。给你。” 跟风流多情的段伯瑞不同,段家老五是个异常沉闷的人。 “多谢。”凤笙笑着跟他点点头,心无旁骛地挑拣花苞。 段伯景见她还能自得其乐,心里有些不忍。 他今天早上才听母亲说漏嘴,说他大哥在省城公馆里,安置了一位姓余的女子,说是他大哥恩师的女儿,两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 段伯景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母亲赵迎珍却安抚他:“你也要替你大哥想想,她父亲到底对你大哥有授业之恩,如今不幸去世,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你大哥难道能赶她走吗……这只是暂时的,不许你跟你大嫂提知道吗。” 母亲这话,跟他从别处听到的并不一样。 是欲盖弥彰也好,粉饰太平也罢,段伯景无论如何都不能赞同他大哥这种做法,怎么说也是接受过新思想熏陶的人,对大嫂这个已经过门的妻子不管不顾也就罢了,怎么能家中有着太太,还跟别的女子毫无顾忌地亲近? 段伯景斟酌着,问凤笙:“你不想去省城看看?你还没去过那儿吧?” 凤笙摇头:“不想。” 段伯景:“……” 凤笙觉得段五安静得有点诡异,就侧了点脸问他:“小五?有事吗?” “……没什么。”段伯景扭过头不敢看她。 凤笙看得生疑,不再挑拣了,正准备开口,刚好春雁拿着封信回来,在门口喊“小姐有德国来的电报”。 凤笙整个人都高兴上来,便顾不上再问段伯景,拆开信匆匆看起来天界混混最新章节。 自那日她在娘家,给俞书允闫学麒寄了信,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今天终于盼来了俞书允的回信。 电报是俞书允拍来的,内容很简略,他在电报里写:荷兰的离岸公司已经注册,闫学麒出力不少。德意志银行不日将遣派专员,前往沅城核实商行的资产。并希望凤笙能尽可能装上电话机,方便日后联络。 电报是以德文拍出的,凤笙虽然能看懂一部分,但还是特意出门雇了个德意志语通译,让通译又给她讲了两遍。 诸事顺利,凤笙悬了两个月的心踏实了,只有电话这事,让她挺为难。 这时候电话还是很稀有的,管制得也严,除了警察局、电报局这类政府部门,沅城还没有私人家里装过电话机。倒不是用不起,而是没办法牵设线路。 难不成要专门为此去上海常住? 凤笙撑着头,手里拿着管自来水笔,下意识笃笃笃地敲自己的胳膊。 想了想,觉得电话的问题,一时间是没法解决的,便打算回闫家,就此事先商量商量二叔俞程文再说。 实在不行,找个信得过的人常驻上海吧。 再不行,只能她亲自过去了。 至于怎么跟段家长辈交待,长辈们会不会同意,现在还是未知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世上的事不可能总一帆风顺,真想做点什么,不可能不碰上这样那样的难处。好在比起前世,这些难处也仅仅就是难处而已,总会有办法的。 把这些事前前后后琢磨又琢磨,凤笙觉得太阳穴都疼了,便让春雁去拿清凉油。春雁给她太阳穴上擦完清凉油,她还在出神。 …… 老太太病好后,就没再动“把凤笙打包送去省城”的心思。也是巧,正好赶上家里过中秋,逢一家人聚首的日子,老太太总没有把长孙媳妇往外送的道理。 别说凤笙不愿意,老太太自己就不舍得。 去省城的事暂时没了下文,凤笙大大松了口气,请示长辈后,在中秋节后回了趟娘家。在娘家一连待了五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段家这天已经是农历二十五号,秋分都过了。 大早上,街道两边的店面还没有都开张,只有零星几家卖早点的吃食店,为了赶早上的客人,早早开了门。 这次还是孙巳赶车,打马往回赶。 转过桃源街,到了段家宅子前面的八堡胡同,只见一溜水光漆滑,十几辆挂着政府车牌的西洋小轿车头尾相连,从段府大门口一直排到街尾,把整条街堵住了大半。 这阵势让孙巳吓愣了,隔着门帘问凤笙:“少奶奶,咱们家大门前停了好多洋人坐的那种铁盒子呐。” 凤笙掀开窗帘,往外瞧了眼,对孙巳道:“那我们走后门吧。” “唉。”孙巳应着声,把马车转了向。 等凤笙从后门进了段宅,沿着抄手游廊,转完后,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段明月段伯瑞一群人,其中一个赫然是段伯烽恩师的女儿,段伯瑞跟老太太提起过的余汝盈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哦,多多留言支持,我继续码字去哈。 ------------ 12凤笙 凤笙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余汝盈带给她的冲击。 这一刻,时光如江水,轰隆隆地奔走,一下把她带回到近百年前那个上午,她在段公馆大厅里站着,第一次局促不安,又略微心怀期待地,等待见到她丈夫段伯烽,冷不丁见到二楼楼梯尽头,徐汝盈,那时的盈二太太,挽着丈夫段伯烽的胳膊,从大理石台阶上下来。 那一切让她如在深渊,直往下坠。 “大嫂?”段明月挽住她的胳膊,暗暗捏了捏她的胳膊。 凤笙很快就笑了,道:“我不知道今天家里来客人,失礼了。” 段明月提点她:“这位是大哥老师的女儿,密斯余,余汝盈小姐重生之军医最新章节。” 凤笙道:“你好。” 段明月又介绍了沅城本地官员家的女眷,以及省城来的几位女眷,彼此道了“你好”,由于并不熟,只能说说段家的风景,或者省城的风光。 因凤笙刚从娘家回来,洗漱过后还得去见老太太,这会儿倒没法陪他们继续聊,便让段明月先带客人四处转转,让傅妈上了水果茶点,放在段府后面小花园的凉亭里,让大家歇脚的时候用,并一再保证,待她跟老太太问了安,一定回来作陪。 她这样好客,倒让被接待的女眷们格外受宠若惊。 待离开花园那一派热闹,凤笙便收拾心情,把分散的精力收起来,重新开始琢磨她自己那些事。 大哥提议她装部电话,二叔的意思,让她先问过段家,倘若连段家都接不上电话,那么再派信得过的人去上海不迟。 她自己的打算,上海是一定要去的。 以后无论是办工厂,买机器,做贸易,还是以海外公司的名义购买或出售股权,都需要通过外国银行,这是道绕不过的槛,她知道。 她想趁现在局势还算稳,等德国那笔贷款拿到手,就该先打算打算日昌号了……一路想着心事进门,也没留意春雁跟她说了什么,待拿上衣服进了净房,见浴桶里的水满着,心想春雁手脚倒麻利,便脱了衣服泡了进去。一会儿先得去跟老太太、太太问安,还得去后院招待女客,这澡只怕泡不长久。 好在段伯烽一直不在家,老家这边,很少有省城官员家的女眷找上门,而沅城官员家的家眷,即便上门,也有太太赵氏接待,用不着她费心。 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好。 比起上辈子毫无准备,在战火里辗转,几经生死,这辈子已经好太多了。至少眼前还有退路,至少闫家不会在她手里败落。 还能让她把该安排的事安排好,该照顾的人照顾到。 然后离开这儿,一劳永逸。 秋分后,空气里渐渐添了寒意,泡久了就会觉得冷。 凤笙把身体往水里埋了埋。她闭着眼睛,这时候门被推得“嘎”一响。朝外的门已经闩上了,大概是春雁怕她洗太久,水冷了怕她着凉,时不时就要进来探探,脾气是个急脾气,细心起来却又格外细心,是个矛盾的丫头。 春雁究竟陪她多久了? 记不起来了。 似乎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跟着自己。母亲闫宛去世后,父亲俞程礼因为徐晚晴给他生了儿子,一门心思扑在这对母子身上,能够想到她这个女儿的时候越来越少得可怜,最后竟成了春雁跟她相依为命,相对姐妹花。 两世为人,春雁都始终待她如一。 凤笙觉得在水里泡太久了,眼眶泡得有点酸,有点热。 她想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替春雁寻门好亲事,让她幸幸福福过完这辈子,再不用陪自己吃苦经历上一世…… 春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凤笙突然察觉那声音有些异样。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竟是一身深青色戎装的段伯烽。 段伯烽没戴军帽,没戴白手套,连两寸宽的牛皮腰带也没有束,脖子下面松了两颗纽扣,袖扣也解开了,对他来说,这样子已经相当随意了大哥的逆袭全文阅读。 凤笙大声喊春雁。 春雁在门外道:“大奶奶,是大爷,您别怕。” 凤笙掩掩身上的湿衣服,对段伯烽道:“您能不能先出去?” 段伯烽抿着嘴,看了她几个呼吸,然后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搭在屏风尚,转身就走。 凤笙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来见到段伯烽在跟院子里负责杂物的黄妈说话:“再烧一锅水,我要洗澡。” 黄妈心道,刚刚您不是已经要过水了吗? 视线带过大奶奶,见大奶□发竟湿着,猛然就想到了什么,赶紧应声溜了。 她想大爷看着不近人情一个人,倒知道疼媳妇,得赶紧告诉老太太去。 黄妈让厨房又烧了两大锅热水,段伯烽直接兑了冷水,在院子里冲了个战斗澡。黄妈心疼他,就跟凤笙道:“大奶奶,这天凉了很呐,大爷在院子里吹着风冲凉,万一伤风了,可怎么好?” 凤笙觉得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大概是想找机会,让她跟段伯烽多说话,多亲近。但她实在没这个心思。 便对黄妈道:“大爷是行军打仗的人,他们在军营里都这么洗澡,您让我贸贸然过去跟他说,他只会说我是妇人没见识,少见多怪。” 黄妈觉得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哪个当太太的,不心疼自己丈夫哇? 可她偷偷看凤笙,似乎就真的一点儿不在乎。 可是这也不对哇。 大爷这么好的品貌,又这么权势滔天,连大元帅都器重,怎么可能不叫大奶奶上心呢? 黄妈思来想去,见大奶奶始终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觉得依稀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大户人家女儿的教养,便是泰山崩于顶,也不该皱一皱眉头的。 想明白后,便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小小伎俩,实在下乘得让自己都觉得唾弃。 没得教坏大奶奶,让老太太知道,该罚她月钱了。 段伯烽利落地冲了个澡,回到屋里,见更换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摆在床上,不由得看了眼站在写字台旁的凤笙。 这一眼比先前的时候温和了不少。 凤笙边往外走边道:“我先出去。您有什么吩咐的,喊我们一声就行,黄妈跟我们都在外面。” 这个态度,比黄妈对他还要恭敬。 段伯烽心里觉得不喜欢。不过老家给他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女人,既然是长辈眼里的门当户对,似乎也就该是眼前这样。 规矩,文静,性格呆板得毫无特色,甚至于很无趣。 老二伯瑞曾经替他抱怨过,这桩婚姻的不幸。 段伯烽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他出身军营,生活并不安稳,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女人,代替他在家孝顺长辈,跟妯娌小姑和平相处,善待他的兄弟子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孩子们再接再厉,多多留言,我们的故事会慢慢铺陈开的哈。 ------------ 13凤笙 换了身干净衣服,段伯烽让凤笙跟他一块去见老太太,路上问凤笙:“在家习惯吗?” “挺好。”凤笙道。 若是个聪明女子,这时候必定不会干巴巴只回两个字。 段伯烽对自己的太太,还是愿意交流沟通的,但看起来闫家这个女儿,性格确实非常沉闷。 到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见两人一块过来的,便以为小夫妻两人处得不错:“是该这样。成亲的时候你没回来,已经叫你媳妇受了委屈,现在既然回来了,就该多陪陪她。去看看你丈人,他前一阵病了,你媳妇连着回了两趟家……” 段伯烽一一答应。 他只坐了半刻钟,就被姓张名槐的副官请走了。 等他走后,老太太牵着凤笙的手,道:“不用怕他。他是个武将,看着吓人,其实很知道心疼人。” 凤笙低着头说“好”,看起来似乎很窘迫。 老太太想起刚才黄妈悄悄报给她听的那番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老大这次在家能待十天半个月,我刚刚说那些,你别害臊,我也没别的盼头,就想你们趁我还没老得不能动,早点让我抱上重孙。” 提起这个,凤笙心里说不出的尴尬,就耐心陪着说了个把小时话,又去见客人。 小花园的凉亭里,女眷们因为走累了,大都在坐着休息,说完省城近来的流行,便说到了总督夫人。 因众人谁都是头次见到凤笙本人,忍不住便要私下交流交流。 “……料不到是这样好的品貌,听说家里开着商行呢,祖上出过一品大员的,一般人哪里能比?啧啧,可不是跟总督绝配嘛。”海关局长的夫人姓秦,名梅,生得娇小玲珑,脸庞圆圆的有肉,看着是位可爱的女士。 “可不是?没有一点架子,待人说不出的和气。总督大人好福气。” 不知道提到了什么,中途爆发出一阵大笑,聊得格外愉悦。 段明月被指定了招待客人,便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带着傅妈跟几个小丫头,安排茶水果品点心,这头忙到那头,竟是一刻也歇不下来。 傅妈见女眷中有的逛累了,坐在凉亭里休息说话,就建议拿几副纸牌过来,让太太小姐们消遣着玩。 这倒是个好主意。麻将的动静太大,女眷们只怕顾忌面子,不愿意在外面玩。纸牌是最近一直在流行的,人多有人多的玩法,人少也有人少的玩法,玩这个,洋人的花样最多。 让小丫头拿了扑克牌过来,果然一下子受到了欢迎。 段明月这才空下来,边看太太们玩牌,边时不时地四下看看,以防哪个客人没有被照顾到,受了怠慢豪门童养媳最新章节。 一圈扫过去,视线停在正跟她大嫂说话的余汝盈身上。 这位密斯余她一早听说过,也隐约知道一点,她跟自己大哥的暧昧传言,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将她带回家? 叫大嫂怎么想? 难道真像外面传的那样,大哥喜欢密斯余,所以让她住进自己在省城的公馆?甚至,打算娶她做姨太太? 段明月觉得心里别扭极了。 为什么但凡有点权势的男人,都要往家里娶个姨太太呢?连她大哥也不例外。那可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放在心里崇拜的大哥啊。段七觉得自己,对爱情跟罗曼蒂克的憧憬,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更觉得大嫂可怜无比,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却自有一番苦楚,不可为外人道。 “……爸爸在世的时候,一直说,师兄是他平生最为骄傲的弟子……讲武堂规矩大,他们每天都要练习射击,近身作战,负重跑,还要做很多杂务。大家都喊累,想退学,只有师兄什么话也不说,私底下还给自己多加了不少训练。我爸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特别喜欢他的……妈总说师兄看着严肃,其实是个很腼腆的人。有几次我们十二女中的同学,去我们家玩,有一回叫他撞见了,吓得闷头就躲,让妈知道了,笑了他一个多月……” 从另一个女子嘴里,听到丈夫年轻时,不为人知的私隐,尤其这个女子,还跟自己的丈夫关系亲密,凤笙不得不揣测,余汝盈究竟是真的磊落大方到心思纯真,还是想借这番话,表明她跟段伯烽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都跟她现在太在意,她便无比的泰然。 以一个新婚妻子,对丈夫感兴趣,却又不得不克制的矜持样子,道:“这些我都是头一次听说,想不到是这样。” 余汝盈道:“师兄大概是怕说了之后没面子。” 这时候太太小姐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她们。应该是都听说了,段伯烽跟余汝盈的那些传言。 段明月不忍心见外人,对自己大嫂“耀武扬威”,隔着花圃,脆生生地喊:“大嫂,中午能不能多加几道凉菜啊?今天好热。” 女眷们知道,这是段七小姐有意给自己大嫂撑腰,都知情识趣地跟凤笙搭话,让凤笙顺利脱了身。 七小姐却还是余怒难消,忍不住在四小姐回娘家这天,姐妹兄弟几个凑一块玩的时候,抱怨道:“那位密斯余,看起来大方,居然那么没有礼貌!” 段伯瑞道:“密斯余得罪你了?” 七小姐就把白天,余汝盈对凤笙的那番“炫耀之词”,说给段伯瑞听,段伯瑞觉得她女孩多心,道:“她也没说错啊。大哥在讲武堂的时候,确实得了他父亲不少照顾。” “我知道!可是她不该当着大嫂的面,说这些话。叫大嫂怎么想?是羡慕她跟大哥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还是嫉妒她跟大哥关系亲密?” 四小姐段明玉听得咯咯笑,一指头戳在七小姐脑门上:“你知道什么关系亲密。” 段明月气鼓鼓的,段伯瑞看得大笑。 这时候段伯烽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段伯景。 段伯景简直像第二个段伯烽,一样的肩宽体长,气势冷冽,眉眼骨骼锋利得像开了锋的刀,只不过段伯景更稚嫩,像少年时的段伯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更,孩子们先看着。 ------------ 14凤笙 段伯烽边进门,边对段伯景道:“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问张副官史上最牛召唤。” 段伯景低着头不说话。 段伯烽是个我行我素的脾气,并不把他的沉默当回事。 段明玉道:“大哥,小五,说什么呐?” 段伯烽看看段伯景,示意他自己说。 段伯景还是不开口。 段伯瑞道:“怎么?谁惹你了?话都不肯跟我们说?” 段明月道:“你怎么啦,五哥?” 段伯景望着段伯烽的背影,道:“我不想出国。” 他说得很清楚,让段伯瑞几个,想装没听到都不行。 段伯烽点了支雪茄,问他:“理由呢?” 段伯景摇摇头:“没有。就是不想。” 段明玉心思一转,心里有数了,走到酒柜前,给自己跟段伯烽倒了杯威士忌,问段伯景:“小五,你老实告诉姐姐,是不是看上学校哪个女同学了?” 她的猜测,让几个人恍然大悟似的,一齐朝段伯景看了过去。 段伯景被看得满脸通红。 段明玉过来人般笑了笑,段伯瑞气得发笑:“你就为这个闹?” “不是闹!”段伯景瞪着他,气势很足,像头小豹子。 段伯瑞做投降状:“行,是二哥说错了。” 段明月仔细想了又想,想不起来他五哥最近,跟哪位女同学比较要好,忍不住八卦道:“五哥,你看上谁了?凯瑟琳,还是特瑞西?” 这两位,是段伯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学生,家世背景都不错,还作为学生代表,来段府看望过病中的段伯景。 当时负责招待她们的,就是段明月。 可惜她猜错了,段伯景很断然地摇摇头,生怕闹误会。 段明月在他这儿问不出结果,就想五哥一向跟大嫂聊的来,不如去问大嫂。 段伯烽自认为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便不把胞弟青涩的爱情放在眼里,很果断地下了通牒:“给你一个月处理剩下的事,下个月二十九号,我让人送你上油轮。” 段伯景两只手握成拳,握得死死的,打算跟段伯烽抗争到底。 段明玉抓起他的手,拍了拍,道:“好了,四姐有事跟大哥说,你带七妹出去玩吧。”这口吻,竟是把他当成了孩子。 段明玉边以玩笑的口吻说“这个犟头”,边把他跟段明月推了出去。 回头,段明玉跟段伯烽道:“时间提前了,明天就到,这次的价格比上次,又高了一成半,庆翔说德国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段伯瑞摇摇头:“局势稳定,已经是这个价,一旦打起来,只会越来越高。” 段伯烽沉默着。 他叫来副官张槐,让张槐知会余汝盈,说明天带她去新建成的大学参观。 参观新学校不过是借口。 如今陈系、刘系、孟系,各派系在他的地盘上,安插着各式各样的眼线,甚至还有日本密探,德国、英国、美国等的间谍知北游。 他这次既然是专门为了巡视,沅城新建的第一所大学而来,当然要有巡视的样子。 “是。”张槐啪地行了个军礼。他道:“总长,卑职忘了提醒您,您之前已经安排了,明天陪夫人回娘家,是否要通知夫人改期?” 段明玉奇道:“我听庆翔说,他一位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同学,如今在上海德意志银行任职,前一阵子向他问起了沅城闫家。不知道是不是大嫂娘家的商行,财务上出了问题?大哥既然在家,不妨帮帮大嫂?” 段明瑞道:“有这样的事?大嫂瞒得好紧。” 段伯烽道“嗯”,跟张槐说:“不用取消了,明天陪夫人。” …… 段伯烽回到后院,刚踏上台阶,黄妈一脸神秘地凑上来,摆出一副告密的架势,跟他打小报告:“八点多钟的时候,七小姐来过了,缠着大奶奶,让大奶奶替五爷跟您说情呐。” 段伯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暗道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有死心。但他一向说一不二,况且送段伯景出国,是为了段伯景的前程着想。也只有段明月这个天真的丫头,才会以为找人说情,就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过段明月能想到找她大嫂,他的太太说情,至少说明,姑嫂二人处得还算融洽。 看样子是个宜家的女子。 进门后,他见凤笙拿着绷子在绣花,面朝明窗,对着窗外一棵不知道什么树上的花在绣。 窗户开了半扇,秋风带着后面花园里的香味吹进来,把凤笙沐浴后散落的几缕发丝,吹得懒懒散散地飘荡,这份闺阁精致,让段伯烽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个成了亲的男人了。 “您回来了?”凤笙放下绣花绷子,因为也不知道怎么跟段伯烽打交道,干脆问了句大白话。 见段伯烽在脱军装,就喊黄妈:“大爷要洗澡,水好了吗?” 黄妈应着声,一手拎了一只竹篾外壳的保温瓶进来。 等段伯烽洗了澡出来,凤笙没再绣花了,正弯腰在铺床,床是老式的架子床,夏天睡起来会觉得硬,冬天好很多。现在离入冬不远,床上垫得厚,应该不至于不习惯。 其实段伯烽并没有太多讲究,而是凤笙在后来很多年,习惯了席梦思软垫,一下睡回到硬木床,便觉得很不习惯。 关了台灯,在床了躺了没多久,段伯烽把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凤笙身体顿时变得僵硬无比,动也不敢动。 段伯烽的手伸进她衣摆里。 “我不舒服。”凤笙推他。 段伯烽手往上罩住她的酥软:“是那个?” “嗯。”凤笙低着头,心里既庆幸,又紧张,她想自己还是有些运气的,段伯烽几年不回家,老太太又一心一意盼望抱曾孙,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拒绝段伯烽。 段伯烽的手还抓着她,一会儿后,他把手抽出来,凤笙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段伯烽闭着眼睛,说“睡觉”,不再有动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多留言, ------------ 15凤笙 吃早饭的时候,段伯烽道:“听说岳父病了,我今天有空,陪你回去看看。” 凤笙吃惊了一瞬,笑着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大前天才从娘家回来,您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实在不必要特意跑一趟。” 段伯烽看着她,又转移开视线,继续吃饭。 倘若换了别人这么说,他只会觉得对方知情识趣,但不包括被自己的太太拒绝。况且成亲那天他没有回来,这次正需要去认认亲,不想竟不受欢迎。 看来这个太太很抗拒自己豪门童养媳。 春雁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 她想大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当着面,让姑爷这么下不来台呢? 何况姑爷主动提出来陪她回娘家,这不就是要去认亲吗?怎么大奶奶还不同意? 她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琢磨,想了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难道少奶奶知道余小姐的事了? 八成是的。 否则昨晚怎么没见大奶奶跟姑爷…… 春雁觉得心急火燎的,偏偏这事她又出不上力。 大奶奶要是心里别扭着,任谁也说不动啊。 夫妻两人静静吃了早饭,段伯烽刚才在饭桌上受了拒绝,干脆不再征求凤笙的意见,让黄妈把六色礼盒准备好,叫来张副官搬东西上车。 张槐把车开到段府大门口,见段伯烽出来,啪地并拢脚后跟,手抬起来行礼:“总长,夫人。” 段伯烽点点头。 张槐赶紧打开车门,让他跟凤笙上车,心想难得上峰今天有闲情,单独带夫人出门,他可得拿出十二分的殷勤才好。 凤笙先进去,段伯烽跟着坐进车里,对驾驶座上的张槐道:“去榆林街,双桂巷。”正是闫府的地址。 张槐发动车子。 途中见段伯烽面朝前方,目不斜视,夫人则面朝右,自顾望着外面,两人各看各的风景,倒像是彼此有些不对脾气。 闫府那边,闫家人并不知道总督姑爷会上门来。 等车子进了双桂巷,闫府守大门的小斯,远远的看见一辆洋人乘坐的铁盒子,冲他们家奔来,最后竟停在了门口,还以为是哪个洋人要问路呢。 不想车子熄火后,从前面下来一个穿军服、气势逼人的军人,下车后,紧赶两步,打开后座两扇车门,小厮们就看到他们家姑奶奶,从铁盒子里走了下来。 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正要跑上来迎一迎,铁盒子里又下来一个人。也是一身深青色军装,个子高大,肩膀宽阔,气势逼人,像头猛虎,比起先前那个穿军服的,吓人了不止百倍。 几个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姑奶奶怎么跟个军爷碰上的? 一时束手束脚的,都不敢靠近汽车。 凤笙便说:“去帮忙搬东西吧。通知老爷,姑爷来了。” 姑爷? 这是姑爷? 在省城做总督的姑爷回来啦? 仿佛三伏天喝了碗冰水,当差的几个人,跟被仙人点醒了似的,一边不住地跟段伯烽行礼,喊“姑爷好”,一边抢着上来替张副官拿礼盒,另外早有人跑着去后院通知俞程礼了。 一路被迎去前厅,俞程礼等候在那儿,见到女儿女婿,尤其见到女婿,高兴极了,笑容特别灿烂:“凤笙在你们家,受了老太太很多照顾,我心里感激得很。她是个安静脾气,你以后多包容她……上回我那个姨太太的兄弟,实在有劳你费心媚君侧,皇后撩人最新章节。好在你跟警察厅打了招呼,警察厅的人便没有为难他。玉的事只是误会,是凤笙的弟弟拿着玩,不小心弄丢的……” 说到这儿,他便想叫徐晚晴带闫凤业过来,给段伯烽认认。 蒋管家陪在一旁倒茶,觉得这话不像样。 谁都知道,新姑爷今天是上门来认亲的,至少先给去世的太太上炷香,再见姨太太跟凤业少爷吧。 只是老爷恐怕早忘了这事。 姑奶奶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悄悄一看,果然见凤笙脸白了。 万幸这时候二老爷二太太来了,避免了一场尴尬。 二老爷俞程文比俞程礼靠谱许多,跟段伯烽寒暄了几句,道:“侄女婿第一次上门,凤笙,你带姑爷先去给你娘上炷香吧。” 俞程礼这才记起来正事,赶紧让蒋老实领着女儿女婿去敬香。 闫家族里的几位长辈,也趁机一块见了见。 段伯烽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寻常人见了他,不说跪,总得弯半节腰的,只因为是闫家姑爷,待长辈便要格外尽全礼数,让闫家人既虚荣又骄傲,对段伯烽这个新姑爷,更是说不出的满意。 认了亲,晴姨太太带闫凤业,出来见客。 她只知道段伯烽少年时,是在讲武堂念的书,后来又去欧洲留过学,以为段伯烽是个儒将模样的大官。 不想见了本人,却惊住了。 段伯烽穿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上的上将肩章金芒熠熠,他站在那儿,整个人如渊渟岳峙,身后明明没有千军万马,偏偏就像是有千军万马。 英华内敛,气势浩然。 徐晚晴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像回到了少女时,面对自己心爱的男子般,心动不已。 自然“渊渟岳峙”这样的词汇,她是想不到的。 只觉得这个新姑爷,这样权势滔天,还是这么好的品貌,实在是便宜了闫宛的女儿。 段伯烽正跟二老爷在说话,俞程礼见儿子姨太太到了,笑着对闫凤业道:“快来见见你姐夫。”他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段伯烽转过脸来。 闫凤业喊了声“姐夫”,跑到晴姨太太身后躲着去了。 俞程礼自觉儿子很调皮,机灵,聪明,喜孜孜道:“他见了谁都不怕,唯独在他姐夫跟前露怯了,看来还是知道怕的。哈哈。”大有得子如此,夫复何求的架势。 凤笙对于俞程礼一贯偏心闫凤业,偏得无道理可言的举动,习惯到近乎漠然了。而徐晚晴偶尔偷偷看向段伯烽的目光,让她觉得十分别扭。 便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俞程礼挥挥手:“去吧。” 他倒是一心想跟女婿多亲近亲近。 段伯烽却跟着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哦,多多留言,多多码字。 ------------ 16凤笙 二太太正想说:姑爷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去看看大丫头。段伯烽却已经对俞程礼俞程文道了失礼,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俞程礼反应过来后,女婿已经走得没了人影,心里既失望,又觉得没脸,禁不住要生气,但这个气又生得实在站不住脚。 女婿在意女儿难道有错?再往下说,就成了他做岳父的不关心女儿,甚至不想女儿女婿好。 何况从来只有别人千方百计巴结他那个总督女婿,没有他女婿巴结别人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能受段伯烽礼遇,已经是少有的得意事田园闺事。 他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番,二老爷二太太跟着走了。 见晴姨太太不大高兴,道:“总是一家人,以后逢年过节他们总得回来。” 晴姨太太不以为然,心里有了别的心思,便不把俞程礼的话放在心上。 …… 段伯烽出来不见了人,就让小丫头领着,去凤笙在家时住的跨院。 闫府跟段府的格局相差不大,只是凤笙院子里花草多,这个时节,看着依旧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浓绿。 凤笙拿着本书,靠在藤榻上,她待的地方是个敞轩,临池,此刻她在干什么,从很远处便能一目了然。 段伯烽见她半天不动,走过去。 有心想猜猜太太的心事,又觉得没必要。 多半是在想念她过世的母亲。 这是三言两语没法一下开解的心结。 见院子里桂花开得不错,他就折了一根短枝,上面零零散散开着小花,香味很浓。见凤笙一头长发如瀑,又浓又黑,用玉簪挽成纂,他临时起兴,把凤笙发间那根玉簪抽出来,换成桂花枝,把凤笙惊得醒过神来。 见凤笙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段伯烽道:“好点了?” 凤笙低着头:“我没事。” “真没事才好。”段伯烽点点头,让春雁去通知张副官,今晚就歇在闫宅。 春雁欢欢喜喜地去传话。 晚饭凤笙吃得不多,睡得也早,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地,觉察段伯烽在穿衣服。 她坐起来:“您……” 一时张口结舌的,竟不知道自己一下子该问什么。 隐约预感到段伯烽在这深更半夜,外头乌漆抹黑 ,却在穿衣服准备出门,必定是有相当要紧的事。 她想不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段伯烽在为什么事奔波,很快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弯,披上衣服爬起来,道:“我让春雁带您出去。” 闫府再没有比春雁更熟的了,甚至有一条小路,直通后院马房对外的小门,恐怕连蒋老实这个管家都不知道。 趁段伯烽还在扣衬衫纽扣,凤笙叫起来春雁跟她说了说。春雁听说让她从小路把姑爷带出府,也不多问,很伶俐地应下了。 段伯烽衣装整齐地出来,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包住凤笙的手,把她塞回屋里,道:“睡你的,我很快回来。”然后放低脚步声,急匆匆走进了夜色里。 凤笙干脆又在外套下面加了件毛衣,靠坐在窗栏边闭目养神。 深秋夜晚的凉意越来越重,半刻钟后,春雁回来了,在外面小声敲门说“大奶奶是我”,凤笙赶紧让她进来:“送出去了?没碰到人吧?” “没有。”春雁摇摇头,“您放心。” 凤笙被她这句“您放心”,闹得莫名有些心烦。 她知道自己还不至于为段伯烽,担心得整晚睡不着觉古墓玄踪。 可心就是静不下来。 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连段伯烽都没法等到明天天亮再办事。 春雁倒了杯茶塞进她手里,没有注意她在走神:“您快喝点热的驱驱寒,这天越来越冷了,不烧炭盆都不行。” 凤笙示意她也喝一杯,道:“我记得五岁那年,也是个大冷年,听娘说,那年冻死饿死了很多人……” 春雁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太太就坐在您现在坐的地方。您那会儿太调皮了,饭也不肯自己吃,非得让太太喂。” 凤笙言语里也带出了笑意:“是太调皮了……” 春雁知道她一想起太太就伤心,赶紧找话岔开:“要是今年也是个大冷年,外面那些人该怎么办?” 凤笙已经就这事在思考。 先让兴业行在渝城、奉城的掌柜,分别从川省、东三省购粮。 这时候,天津、上海、广州等几个较大的粮食市场,肯定有不少大米庄在急着屯粮了,现在购粮,价钱恐怕不会低,但也不能不买。 实在不行,就让闫学麒在美国购买,走上海港的航运,运回来。 时针走到四点的时候,隔着门,张副官小声拍门喊夫人。 春雁大门打开。 张槐半边肩膀扛着段伯烽,把段伯烽扶到对门的鸡翅木榻上。 头也不回地对凤笙说:“总长受伤了,子弹还卡在里面,你能不能--” “去厨房烧一锅热水。”凤笙边说,春雁边应,“张副官,我在这儿照看总长,你去拿急救箱。” 张槐来不及想她,竟知道车上备着急救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凤笙从针线筐里拿出把剪刀,刷刷几下,剪开段伯烽身上血糊的衬衫,见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孔洞,半穿透了段伯烽的腹部,还在往外冒血,不由得在心里抽了口凉气。 她想这颗子弹会不会击穿段伯烽的内脏? 张槐提着急救箱回来,凤笙问他:“你会取子弹吗?” 张槐正色道:“卑职在校时,念的正是医科。” 凤笙便知道,他敢把受伤的段伯烽带回来,果然不是胡闹的。 春雁端了盆热水进来。 凤笙从急救箱里拿出块医用纱布,蘸水,给段伯烽伤口周围洗了洗血,擦干净后,更显得那伤口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接下来就用不着凤笙了。 张槐取子弹的动作很熟练,上麻药、消毒、取弹头、缝针、上药、包扎,一步一步,做得无比熟练,看得春雁目瞪口呆的,忍不住低声跟凤笙咬耳朵:“这人不是姑爷的汽车夫么?怎么连洋大夫的活也会?” 凤笙摇摇头,指指铜盆,示意她去换一盆干净的热水。 张槐把包扎做完,一下坐到地上,脑门上冷汗全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老规矩,多多留言多多更文哈。 ------------ 17凤笙 凤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段伯烽都受了枪伤。 张槐擦了擦汗,道:“卑职在外面守候。” 他不放心段伯烽的伤,凤笙很能理解,只是后院住的都是闫家女眷,张槐待在这儿,未免要惹嫌疑魔武系统最新章节。 她摇摇头:“去前面客房睡一觉吧,你的脸色很难看……我会隔一小时给他测一次体温,天亮后就让春雁去请大夫。” “不可!”张槐急得乱了分寸,“……卑职的意思是,这儿没有德国大夫,普通的大夫,是不会看枪伤的。” “伤口你虽然处理好了,但万一他接下来发高烧呢?你有好的退烧药?”凤笙问得直白。 张槐哑口无言。 他以为夫人是内宅女子,不懂医药上的事,何况这个时候,学西医的人,总觉得本国的医术,比起西方医药文明,落后了不止一个半个世纪。 他只是下意识地反驳,不想夫人竟然十分懂行。 张槐怀疑,闫家是不是聘请过洋人,专门教授夫人西洋医学。 一支吗啡,至少能让段伯烽睡上一天一夜。 天一亮,姜大夫以“替俞程礼复诊”的名义,半路□雁领到了凤笙跟前。 姜大夫看见躺在床上,正发着低烧的段伯烽,有些不知所措。 凤笙道:“您帮我看看,他烧得重不重?” 姜大夫便给段伯烽摸摸脉,看看他的眼耳口鼻,道:“他是受了内伤吧?”见凤笙并没有露出太多吃惊,不由得低声劝她,“大小姐,如今外面世道乱着呢。今天抓革命党,明天抓土匪,您……别因为好心 ,把自己牵扯进去。闫家这么大的家业,都要您管呢。” 姜大夫给闫府看了几十年的病,医者心性,待凤笙还是很有些亲厚的,忍不住要苦口婆心。 凤笙既觉得汗颜,又为这关怀感动。 姜大夫继续说:“他这伤可不轻,要治好,少说得花上一两个月。” 言下之意,并没有生命危险。 春雁在一旁插话:“怎么能不治?您也不看看这是谁?姜爷,这可是我们家新姑爷。什么革命党不革命党。您快开方子吧!” 姜大夫胡子直抖:“这……怎么会……” 闫家新姑爷,堂堂四省总督,怎么受了伤不送医,反而悄悄让他来治? 这不可能。 必定是这丫头说瞎话。 便要撤手走人。 春雁拦着他,不让他走。 凤笙低着头,小声跟他解释:“不敢瞒您,是因为一些事,我跟他起了争执,不小心伤到了他。您不帮我,我怕回去后对段家几位长辈没法交待。” 看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 姜大夫胡子止不住又开始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说过,夫妻吵架,闹得这么出格的。 可他看凤笙的样子,又觉得她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现如今搞那些个妇女解放,就是为了让年轻女子,学着跟自己的丈夫“大动干戈”终极狂徒全文阅读。 姜大夫很不能理解这股新风气,却也相信了凤笙的说辞。 他不敢怠慢,仔细地又确诊了一遍,拿上纸笔写方子,又觉得不放心,嘱咐凤笙:“这药待会儿我给你抓。一共六服,早晚分两次煎给姑爷喝。要是明天早上人还不能退烧,我再过来。我再开一副养身的方子给你,对人就说你不舒服,我给你开了药,这样不容易招人怀疑。” 并交代春雁,在院子里熬药千万小心,不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大小姐的名声不好不说,更别想瞒住段家。 说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好的小夫妻俩,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犯下这样的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瞒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姜大夫背上药箱,又去给俞程礼看了脉,晴姨太太消息灵通,知道一大早姜大夫让人叫去了凤笙那儿,问姜大夫:“您刚刚去给我们家姑奶奶看病了吧?不要紧吧?” 俞程礼道:“凤笙病了?” 姜大夫吹干纸上的墨迹,道:“还是老毛病,开了几剂保养的药方给大小姐,先吃着,调理一段时间再说。” 俞程礼听姜大夫说得轻松,显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便不再问了。 晴姨太太便讪讪的,觉得凤笙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平时不声不响,专挑丈夫在的时候装病。 她跟俞程礼道:“姑奶奶既然不舒服,姑爷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不如老爷找几个人,陪姑爷玩麻将啊?” 她自觉这个提议很不错。 俞程礼却摇头:“不成。我这个女婿可是留过洋的,未必喜欢这些陈旧东西。” 这时候,姜大夫道:“老爷已经好得差不多,药也不用再吃,只是平时千万得注意,不能受凉,宁可出点汗。” 俞程礼如释重负,预备找几个人,陪段伯烽玩桥牌。他也是听友人说,如今省城的少爷老爷们,都时兴玩这个。 徐晚晴觉得无论玩什么都好,反正都一样是让凤笙被冷落。 可传话的小丫头到了凤笙院子里,却被拦在了月亮门外面,连院子都不让进。只说姑奶奶昨晚身体不舒服,姑爷陪了一夜,现在正在补觉,让老爷不必费心。 恰巧,张副官也正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给段伯烽的电报,像是有正事要谈。 春雁让他去北面的倒座等,隔着一个池塘,面向正房北面的敞轩。 小丫头看出来姑爷有要紧事急等着处理,赶紧回去回话了。 段伯烽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过来。 喊来张副官问话。 张副官事无巨细,一项项跟他汇报,也不忘提起夫人请大夫的事:“卑职查过了,是本地一位老中医,家里往上三代,都在城里行医,且一直是卑职在换药,姜大夫并没有接触过伤口。夫人还说,是她不小心伤的您……昨天下午,夫人让俞二老爷,给荷兰一个账户,汇了十万银元。今早,有位德意志银行上海分行的贺先生,上门拜访夫人。卑职自作主张,找了两个人暗中跟随……”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多多打分哦。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加紧更文的动力。 ------------ 18凤笙 段伯烽心道,长辈们这次的眼光倒精准,一眼就给长房长孙,挑了个能耐的媳妇。 这个太太,也实在让他觉得惊奇。 从前只觉得安静,不出挑,看来还是小看她了五杀联盟最新章节。 张槐还在一个劲说:夫人如何好计谋,让他仅凭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一份旧电报,往正房对面的倒座一坐,立马就把所有人挡住了。 甚至连亲家老爷约总长打桥牌,都叫夫人驳了。 如今谁都以为,总长因夫人身体抱恙,陪了整整一夜的事, 都道总长痴情。 段伯烽道:“这是谁在瞎说?” 张槐站得笔直,一脸无辜:“大家都这么说。卑职不敢乱传。” 段伯烽摆摆手,心情还算不错,并不介意这点玩笑。 这时候他想起张槐说,有一位贺姓人士拜访夫人,便对张槐说:“待会儿你亲自去接夫人,就说我醒了。” 此外还要查明贺姓人士的底细,不用他说,张槐都会查清楚。 …… 日昌号从闫家祖上传下来,已经不知道传了几代人。不走运的是,到了凤笙这儿,恰恰赶上时代的新旧交替,世道又不稳,从前的繁华便一去不复返了。 但也只是比起过去。跟如今本国的许多其他商号相比,日昌号算得上顶挣钱的。何况闫家积富数百年,只怕家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古物,富贵不可估计。这话虽然夸张,也足见闫家底蕴丰厚。 凤笙被俞程文请到日昌号后院客厅,听说上海来的调查人员到了,有些惊喜:“什么时候到的?我竟不知道。” 俞程文说:是昨天下午,已经来总号看过,约了今天上午见面。 到了中午,一辆福特牌汽车停在了日昌号总号门口。 从车里下来了个,穿棕色夹克,手肘那儿打着格子补丁,下面穿着同色马裤马靴,戴一副墨晶眼镜的时髦青年,一时都引来了街上人的围观。 青年不以为意,反而恶作剧地,向人群中的年轻女子,抛了个热情洋溢的飞吻。这么大胆的做派,让看新鲜的人群,轰的一下散成了鸟兽状。 都道想不到遇上了臭流氓! 不要脸! 更有年轻女子脸红到了胸口。 青年进了日昌号大楼。 他被直接迎去了后院的前厅。 凤笙当时正在跟俞程文说话,说到好笑的事,笑得整张脸红扑扑的,那笑容像这个季节,开得正盛的一朵水灵灵的木芙蓉,明艳艳的柔和,让人眼睛都亮了。 贺容清墨晶眼镜下的目光,闪动了一瞬。 他摘了眼镜,跟俞程文握手:“又见面了俞先生。” 凤笙便知道,这人就是上海德意志银行,派来跟他们商谈贷款的调查人。 俞程文把贺容清让到主人位,他只知道贺容清是德意志银行的大班,类似于他在日昌号任大掌柜,并不知道贺容清家里是什么底细。当然德意志银行的规模,并非他们日昌号可以相比。 贺容清很谦让,直道“俞先生太客气”。 俞程文跟他介绍凤笙少年侦探之谜云。 贺容清向凤笙友好地点点头,道了你好,说明了来意:“……我的高祖父,曾经在日昌号当过掌柜,积累了一些资本,后来跟船队,辗转飘扬过海,最后在英国剑桥定居,凭从前的经验,做出了一点事业。这次回来,正好听说,日昌号预备跟我们银行谈一笔贷款,我就毛遂自荐了。” 听说还有这样的巧合,俞程文惊喜极了,料不到日昌号会有这么一场福缘,不由得看向凤笙,见侄女也是笑容满面,便觉得这位贺姓青年,当真是日昌号的福星。 贺容清又说回正事,别的好说,只有资产审核一项,除了要查账,还要抽调库房盘点存银,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 好在日昌号不像兴业行,大部分分号,都集中在沅城周围,最远的地方,坐一天汽车就能到。 俞程文对日昌号的资产一清二楚,自信并没有问题,便建议凤笙:“容清世侄远道而来,他难得回沅城家乡,不好让他住外面的旅店。” 凤笙道:“我让蒋管家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出来。” 问了问贺容清,听说他还带了三名同事随行,心中有数,也一并邀请其他人同去闫家住,贺容清笑得很大方地点点头。 俞程文是文人个性,爱静,却反而喜欢年轻人朝气蓬勃。见贺容清人品样貌各方面都好,行事大方,又不失本性,开朗活泼,一时,连招他为婿的心思都有了。 三个人聊着天,外头负责待客的小子小跑进来,道:“小姐,姑爷派人来接您啦。车已经停在了咱们商行门口,还是位军爷开的车呢。” 贺容清心中愕然。 他只知道闫家小姐,刚接手商行不久,年纪不大,料不到,竟已经嫁人了。 俞程礼倒很乐意见到,侄女跟侄女婿相处融洽,朝凤笙挥挥手:“那你快去,别让那位张副官干等。” 凤笙起身跟贺容清告辞。 贺容清笑道:“正好,我也开了汽车过来。世叔跟凤笙小姐,不妨坐我的车。实在是我不认得路,怕走岔了。” 俞程文觉得这样也好。 让贺容清现在就去富盛旅店,接他的同事,省得他开着车,还要问双桂巷怎么走。 商行大门口,除了张副官,还有两个大头兵,背着长枪,守在小汽车两边。 待凤笙从日昌号大楼里出来,张槐带头,三个人齐刷刷地冲凤笙抬手行礼。 张槐亲自打开后座车门。 凤笙道:“多谢你亲自来接我。我待会儿还要坐贺先生的车,去富盛旅馆接他的同事,你们要不要先回去?” 张槐摇摇头:“卑职送夫人。” 贺容清跟俞程文,原先因为在说话,落后凤笙几步,这时候已经跟上来了。 俞程文跟张副官打了招呼,对凤笙说:“那就我们坐张副官的车,容清那辆车,坐他三位同事正好。” 贺容清说不出反对的话,却留意了张副官一瞬,张副官同样也一眼看清楚了他。 两辆小汽车,先后驶出了中兴路,向富盛旅馆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 ------------ 19凤笙 凤笙跟贺容清谈的,是笔一千万德国马克的贷款,折合银元,差不多三百万元。 张副官跟段伯烽汇报完,段伯烽陷入了沉思。 如今谁都知道洋人不好惹,鲜少有本国商行会向洋人借款。 他的太太倒是开了别人不敢开的头。 德国人……就他所知道的,欧洲眼下的形势,并不比国内轻松多少,或许用不了一年,甚至半年,欧洲就会有一场硬仗。 但这些事,实在又不是他太太这样的内宅女子能知道的。 吃过晚饭,凤笙让俞程礼叫了去。 俞程礼对于女儿,究竟向德国人借多少马克,并不知情,就喊了凤笙过去问。 “……银行审核贷款,有规定的程序。爹现在问我,我真的没办法回答您。”凤笙道。 俞程礼虽然有十多年的从商经验,但对外国银行,碍于语言不通,了解的确实不多。 这事上凤笙不松口,他很快就转移了战略:“凤业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又是你的亲弟弟,怎么说,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他。我想过了年,就送他去省城的教会学校上学。这个事,你跟伯烽说说,请他跟那儿的校长打声招呼。总长的小舅子,洋人总不至于不收。” 凤笙这辈子最不想求的人,就是段伯烽。现下俞程礼要她,为了闫凤业,跟段伯烽开口。 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无言。 “一般的教会学校,通过考核就能被录取。爹不是已经请了家庭教师,教凤业英文吗?您还担心什么?” 俞程礼觉得这个女儿实在太木讷,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为念个书就算完事了?以后凤业不用留洋,回来不用谋差事了?伯烽是他姐夫,让外面的人知道凤业受他姐夫器重,以后他才有更多机会出人头地,你懂不懂?” 这是想借段伯烽的势。 多半是晴姨太太的主意了。 凤笙心里反感,道:“爹如果真想凤业成材,应该教凤业好好念书。靠别人不是长久之计。” 俞程礼如何听得进这些,他自问不是个不懂世情的人,也不怕被人说,借女儿攀附女婿。 何况又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 可惜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个“自命清高”的女儿。 他不甘心,回头把凤笙的反应,说给晴姨太太听,晴姨太太有一番自己的盘算,撺掇他道:“姑奶奶不肯归不肯,依我看,姑爷待我们,还是很亲厚的,不妨我们直接去跟姑爷说?” 俞程礼被她软言软语地磨了半天,正预备放下为人岳父的矜持,去找他那位女婿,却听蒋老实支支吾吾地说,段伯烽在见客,不让人打扰。 俞程礼道:“伯烽有客人?知道是谁吗?” 他以为是省城或沅城的哪位官员。 蒋老实低着头,道:“小的听说,是位姓余的小姐。” 小姐?姓余? 俞程礼皱着眉美女娇妻爱上我全文阅读。 这时候他终于有了点当父亲的自觉:“难道是那个,一直住在省城公馆里的女子?” 晴姨太太正好领着闫凤业,过来找爸爸玩,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身子一折又回去,让石妈把余小姐上门找段伯烽的事,想办法通知凤笙。 石妈不负重托,打听到凤笙去了二老爷那边,派了个叫香穗的丫头,去跟凤笙说:家里来了姑爷的客人,让姑奶奶赶紧回去呢。 凤笙坐着不动。 俞程文不知道内情,便催她快回去。 凤笙不好不站起来。 回去一路上,底下人见了她,一个个表情躲躲闪闪的。 张副官守着院子的月亮门,不让人进去,大有避嫌的架势。 香穗看在眼里,溜回去跟石妈报信:“我们过去的时候,姑奶奶院子外面守着姑爷的副官,见了姑奶奶,有些意外。不过姑奶奶什么也没说,就把奴婢打发了回来。” 石妈把这番话,添油加醋,讲给晴姨太太听:“……姑爷那位当副官的兵,把院门守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那张副官见到姑奶奶,跟见了鬼似的,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太太您说好不好笑,这是防谁呢,防得这么严实?” 晴姨太太比着手,欣赏新买的染色膏,笑得得意极了:“你说防谁?” 石妈朝凤笙院子的方向努努嘴。 主仆两个快活地大笑。 “她不是不愿意替我儿子,跟丈夫开口吗?现世报到了!我看她以后在人前,还装什么硬气!”晴姨太太痛快极了,朝石妈招招手,石妈把耳朵凑过去,两人如是这般地说了一通,俞程礼回来了。 晴姨太太装作并不知情,道:“听说家里来客人啦,老爷?” 俞程礼点点头,不愿意多谈。 晴姨太太趁机道:“您别怪我自作主张啊,我一听说家里来了姑爷的客人,心里就高兴……已经让石妈,去天香楼叫了酒席,中午给客人接风。还请了二老爷,闫家几位长辈陪席,您说好不好呢?” “好什么好!”俞程礼拿眼睛瞪她,“你知道来的是谁吗?就敢这么胡闹!” 晴姨太太睁着双妩媚风情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老爷是怪我?”因受了天大的委屈,趴在梳妆台上大哭起来。 俞程礼被哭得没办法,只好回头去哄她。 过了没多久,石妈顾不得俞程礼跟晴姨太太,正在屋里恩爱,敲敲窗户,战战兢兢喊:“老爷太太”。 俞程礼被打扰了,有些不高兴:“什么事!” 石妈道:“是姑奶奶,要搬空家里的小库房呢。” 晴姨太太比俞程礼先一步惊得跳起来,喊了声“老爷她疯了”,踩上高跟鞋就往小库房冲。 俞程礼沉着脸快步跑着跟上。 小库房外面的空地上,堆了不少红漆刷过的樟木箱子,凤笙拿着账册,开了箱,在一样样比对。对好一箱,让蒋管家封箱上锁,再让两个大兵,一左一右把箱子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哦。 ------------ 20凤笙 晴姨太太冲到小库房外面,看见眼前的场景,浑身如同割肉般疼,心都在淌血。闫家这么多宝贝,在她眼前流失,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都住手!”俞程礼气得发怔,“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她是等不及了,前脚才接手商行几天,后脚就要搬空这个家呢!”晴姨太太的一脸义愤,鼻孔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老爷,三姨太――”蒋老实想替凤笙拦一把。 “你闭嘴!我现在看她有什么话说!”俞程礼瞪着凤笙,只看眼神,仿佛凤笙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仇人。 他想这个女儿已经完全被纵容得无法无天了,今天无论如何得让她知道忤逆自己的下场。 凤笙不预备兜圈子,冷不丁问俞程礼:“日昌号渠城分号那笔坏账,共十五万银元,最后不了了之,不知道爹还记不记得?” 俞程礼被问得嘴角一阵僵硬。 凤笙说:“借款人是省城一家叫‘东阳火柴厂’的工厂,四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间就倒闭了。十五万银元打了水漂不说,差点也叫跟德意志银行的那笔借款毁了。我托人查到了这家工厂的出资人……” 这是四年多前的事,借款人是徐成太太马氏的一位远房表兄,姓彭,而借款给这位彭先生的,正好是俞程礼本人。 事后他以为把账做平,就能看不出破绽,想不到会再叫人翻出来。 俞程礼一张脸憋得通红。 事情既然被捅破了,里头的猫腻自然藏不住。 姓彭的不过担了个虚名,真正得到实惠的,却是徐晚晴的兄弟徐成。 俞程礼当初为了抹平这笔账,着实花了番功夫。 徐晚晴眼见事情败露了,干脆撕开了这些年一直遮挡在矛盾表面的和平面纱:“你的意思,是想绑你爹、我家里人,去见官?如今民国了,讲求的是平权,当初为了闫家后继有人,我跟你爹连唯一的儿子都给了闫家。怎么?拿了好处就想过河拆桥,你们家好妙的心思!我今天就说,这个家里的东西,一大半都属于我的凤业!别说只是十五万,就算是三十万、五十万,拿的也是凤业的!我的儿子是闫家唯一的后人,不给他给谁!我现在就去祠堂问问,是不是任由你抢胞弟的产业,族里也不管了!”她拦着道,“都给我把东西放下!谁再动这个家里的一块大洋试试!敢往长辈身上泼脏水,闫家的好家教啊!” 她已经认定了闫凤业是闫家唯一的男丁,这事连族里也不能反驳,便说得格外理直气壮[gl盗墓]探虚陵现代篇。甚至觉得自己早该豁出去,替闫宛教训这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女儿了! 凤笙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在冰水里泡过的。 她不言语,大兵们得了张副官的命令,一切听夫人的,便继续大摇大摆地把箱子一台台往外搬,谁的阻拦也不理。 晴姨太太觉得凤笙那眼神,大大羞辱了她,且挑战了她在这个家,十年来说一不二的权威,驳了她的脸面。 分明是出嫁的女儿,还敢跑回家指手画脚? 这日子她受够了! 一发狠,朝凤笙冲了过去。 仗着她给俞程礼生了闫凤业,仗着俞程礼这么些年一直对她百依百顺,她相信自己就算给凤笙一嘴巴,俞程礼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何况俞程礼这时候,也未必不是一肚子的怨气。 闫家积累了多少代的家私,竟然叫这个丫头片子,一个别人家的人全拿走了,这口气可叫她怎么忍? 闫凤业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趁场面乱,跑上去狠狠一脚踢在凤笙小腿上。 蒋老实见势不妙,赶紧抱住他,嘴里不住地说:“哎呦我的少爷,这可使不得!” 闫凤业鼓起腮帮子,噗地朝凤笙吐了一大口口水,让个大头兵挡下了。 “叫你欺负我妈!不许你待在我家!你滚!你滚开!” 这话叫人听得心惊,都料不到姐弟两人的感情竟如此浅薄。 徐晚晴被人制住了,便喊俞程礼。 俞程礼阴沉着脸,被凤笙看过来的目光气得发抖。他自问并没有亏待过这个女儿,结果女儿待他竟这样冷漠? 眼看就要爆发一场父女对峙,俞程文扶着颤巍巍的俞老太太过来了。 俞老太太一直住在乡下,这次是听说俞书允快回国了,忍不住要进城来看看大孙子。 廖氏故作惊讶地喊:“哎呦,大哥,这是怎么了?唱大戏呢?” 俞程礼瞪她一眼,对凤笙说,“你奶奶刚到,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这边的动静吵着了。你来扶奶奶。赶紧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让娘先缓缓神,坐了大半天的马车了。” 俞程礼赶紧叫蒋管家安排厢房,亲自过来,要扶俞老太太。 俞老太太撇开他,牵起凤笙的手,眼睛笑眯眯的,仿佛根本没看见刚才那一阵闹腾:“你成亲的时候我病着,没能亲自送你上花轿。这对龙凤镯,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买给我的,我把它带来给你添嫁妆。” 凤笙辞了又辞,老太太坚持要给。 私下时,俞老太太道:“你跟你爹置什么气?”见凤笙低着头,知道儿子一贯的秉性,“你要是为个姨太太,跟你爹闹不痛快,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们爷俩闹得越僵,伤的越是你们的骨肉情分。有我在,难道还能叫姨太太飞上天?大前天刚好遇到你二姨奶奶,她有个表侄女人品不错,我想让她给你爹做填房,后院有个主持的人,这个家才能清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会比较晚,孩子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别忘了留言哈。 ------------ 21凤笙 等俞程礼俞程文过来,俞老太太也是这么说:“你年纪不小了,院子里不能总没有主事的人。你二姨的表侄女秀珍,我看了觉得很好。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 俞程礼道:“这怎么行,她才几岁?” 俞老太太板起脸:“老夫知道疼少妻,哪里不好?再说了,别人不嫌你,你倒还嫌她?你青年丧偶,难道真想跟个姨太太过一辈子?” 俞程礼道:“晚晴生了凤业,不如就把她扶正吧,用不着再娶别人。” 俞老太太知道凤笙跟徐晚晴不亲,真让俞程礼扶正徐晚晴,父女感情只怕要断。 “我们家没有把小妾扶正的先例,你要是不顾你爹、你爷爷、祖宗的名声,非要开这个头,就把她扶正吧。”挥挥手,不愿意再说什么了。 凤笙并不觉得这会是门好姻缘。俞程礼对徐晚晴着迷多年,徐晚晴又给他生了儿子,谁嫁进来做太太都不会好过。 不过这事是老太太定的,她不认为俞程礼会反对。 中途因为兴业行的孙掌柜要见她,凤笙先离开了。 她在前厅,跟孙掌柜说收粮的事。 孙掌柜道:“这一个月,川省、东三省的市面上,米价见天涨,如今已经涨到六块大洋一石,就这样还有人抢,跟不要钱似的。您看,咱们该怎么办?收还是不收?” “收。能收多少是多少,超过九块就停手。”凤笙道。 六块一石的价格,在平时是零售价,看来大米店已经开始抬价了。 而九块大洋一石,差不多就是进口大米的价格了。 好在已经往荷兰的账户上汇了十万银元,让闫学麒直接从美国买米。 “看这天气,今年的米价只会高不会低。不过我担心到时候,保不齐会有洋人往咱们地头上销米。咱们商行一次屯这么多米,要是卖不完,亏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孙掌柜的话里透着隐忧。 凤笙拨弄着算盘,笑道:“做生意哪有不亏本的。就算洋人想压价,也得他们有足够的存粮才行。” 孙掌柜:“也是这个理。” 两人商量了运粮的细节,蒋管家送走孙掌柜,凤笙不愿意管俞程礼后院的事,就兀自回去了。 走出前厅她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贵客,就折回去,跟蒋管家说:“问问张副官客人喜欢吃什么,让天香楼送悠然军师全文阅读。老太太那儿,做几个清淡的菜送过去。我一会儿去商行,不用准备我的饭菜。” 蒋管家这儿应下,那边春雁见凤笙终于回来了,便跟她抱怨:“大奶奶,那个余小姐怎么这样,当咱们家是旅店,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吗?还说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怎么连起码的避嫌都不懂?姑爷--” 凤笙朝示意她闭嘴:“她是总长的客人,你什么也别管。我去换件衣服出来。” “咦?膝盖这儿怎么脏了一块?是他们搬箱子的时候蹭到的吧?”为了“盯紧”余汝盈,春雁一直留在院子里侍候茶水,所以还不知道小库房那场闹剧。 凤笙不愿意多提刚才的事,挑了绣大朵荷花的长裙褂衣穿上。 春雁奇道:“您要出门吗?” 凤笙点点头,这时候张副官敲敲门,说总长请夫人过去。 …… “爸爸毕生的信念,就是想中华有一天不再任人欺凌。可是看如今,虽然已经民国了,世道却似乎还是从前的世道,除了国人多了些时髦的洋玩意,实在看不出有哪里变了……听说两广今年遭了虫害,粮食欠收,只怕又是个灾年……”余汝盈道。 段伯烽沉吟着不说话,但他皱着眉,显然余汝盈刚才一番话,他已经听进去了。 这番话也落进了张副官跟凤笙的耳朵里。 里头段伯烽正在说话,张副官低声跟凤笙道:“汝盈小姐的父亲,是总长在讲武堂时的客座讲习。余老先生一生为民,把总长当作半个儿子培养,余小姐待总长更是亲如兄长。” 凤笙不置可否。 半个儿子,不就是女婿。 她不知道张副官是口误,还是想不到这层意思,又或者,是有意提醒她,别对余汝盈有敌意。 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了转,就不再令她在意了。 里头不再说话,张副官敲敲开着门,跟段伯烽道:“总长,夫人来了。” 段伯烽说“进来”,对张副官说:“你带汝盈去外面转转。” 张副官领着余汝盈出去,错身而过的时候,余汝盈笑着朝凤笙点点头,对张副官说:“去池塘对面看看吧,我看那儿有个敞间,附近开了很多花。” 张副官为难得脚下一顿,回头看凤笙。 她说的是北面的敞轩,而敞轩在倒座对面,连着正房,主人不在,客人轻易是不能进的。 春雁咬着嘴唇,气得要发火。 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着脸皮,在别人家“耀武扬威”的小姐。 春雁转脸看凤笙,凤笙笑道:“余小姐喜欢木莲,前面花园里开了不少。”又对春雁道,“找只竹篮,带把剪刀,你陪余小姐去花园逛逛。” 余汝盈其实是喜欢池塘对面的风景,被凤笙拒绝了,心里不痛快。凤笙让春雁陪她去剪花,才让她觉得舒服了些。 段伯烽是管不到这些小枝小节的,等人走了,对凤笙说:“省城有事等着处理,我打算八号走,你有什么要带的,让底下人收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后台一直贴不上,少年们慢慢看,记得留言,不许霸王哈。 ------------ 22凤笙 八号就是后天。 凤笙心想俞老太太来了,她只怕还得在闫府多待几天,没法立刻回段家。就说:“我的东西不要紧。您急着走,要不我让春雁先回家,给您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 段伯烽道:“不用,让她把你四季常穿的衣服带上,不用多,少了什么,可以在省城买。”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凤笙新换的裙褂,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还是多叫几个人替你收拾。” 凤笙对于省城毫无渴望,她很快就想到了借口:“老太太说,想给爹续娶一房新太太,家里很快就会忙迎亲的事。我现在跟您去省城,到时候还得再赶回来……” 段伯不以为意:“到那天让张槐开车送你。” 凤笙道:“这太麻烦。” 段伯烽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凤笙脑子里木木的,还回不过味来。 段伯烽看着她:“过来。” 凤笙坐过去。 段伯烽起先以为她高兴坏了,才不知道怎么反应,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我这次回去,再来老家不知道哪年哪月。你难道还想一直躲在老家?不见我?”段伯烽很干脆地把话挑明。 凤笙违心地摇摇头。 段伯烽摸摸她的头,倒像把她当成个孩子:“不用觉得去省城后一个人无聊,七妹会陪你。” 言下之意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再没有商议的余地。何况段家长辈那儿,尤其是老太太那儿,凤笙实在找不到理由搪塞。 她知道去省城是迟早的事。 抬头去看段伯烽,她差点脱口而出:我们协议离婚吧。 可是看着段伯烽,又觉得现在说这事根本成不了。 离婚不是光彩的事,段伯烽心高气傲不会答应,段家跟闫家更不会松口。 这桩婚姻关系的本来就不只她跟段伯烽两个人。 凤笙道:“不能再缓缓?” 段伯烽说了句玩笑话:“你忍心我去了省城没人照顾?” 凤笙:“……” 段家,尤其老太太,知道段伯烽准备带凤笙去省城,几乎笑得整天合不拢嘴,段三老爷的太太陈氏向来灵敏,十分讨老太太的好,虽然三老爷是庶出,老太太对老三媳妇却很另眼相看。 三太太道:“我就说凭伯烽媳妇的品貌,只要见上一面,肯定叫咱们家老大舍不得。您看,可不是想什么来什么吗?” 老太太被逗得直笑:“你是做婶婶的,说这话也不嫌臊。” “您这么说我也不怕,左右家里都盼着伯烽媳妇给您赶紧添上一个曾孙呢。”三太太快人快语,利落得不得了。 这话点到了老太太心坎上,老太太作势要打她,边说“年纪越大越不像话”,边笑得停不下来知北游全文阅读。 闫家听说新姑爷要带她们姑奶奶去省城常住,阖府的人,上上下下,除了徐晚晴母子,都高兴得走路生风,两脚不沾地。 凤笙被俞老太太叫去,俞老太太满意极了,叮嘱她:“去了省城后,别因为一些小事跟孙女婿闹脾气,他是做大事的人,偶尔叫你受委屈,也不算什么事。要是有机会,你也问问孙女婿,看能不能给你爹他安排个差事。前朝虽然没了,可哪一朝不是有官身的人好办事、钱财多呢?咱们家,从你太爷爷起,就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偏偏到了你爹,世道变了个底朝天,武不能举,文不能举,竟要拿起算盘跟银钱打交道。算什么事呢?” 凤笙道:“如今并没有士农工商之分,您别多想。” 俞老太太道:“说是这么说,可我看孙女婿就威风得很。还是刚才那些话,你爹不能这么白白虚度一辈子,叫祖宗们失望。” 俞程礼如果真是块当官的好料子,只怕也等不到今天才出仕。 都什么年代了,俞老太太竟然还在惦记祖上那点荣耀。 凤笙只好说:“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等哪天有机会,我跟总长提提吧。” 因为晴姨太太跟凤业,凤笙这几年对俞程礼,也渐渐感情浅了。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免要在她去省城前,提了又提俞程礼的好,直到春雁来喊她,凤笙才得以脱身。 走在路上,春雁笑嘻嘻道:“您看,奴婢来得还算及时吧?” 凤笙笑着瞪她:“明知故问。” 两人相对而笑。 半路上,俞宅的小丫头夏草过来请凤笙。 到了俞程文那儿,俞程文问她:“借款的事,德意志银行的人怎么说的?” 他并不知道凤笙拿家里的古董作保,跟贺容清另外签了一份两千万马克的借款,总共加起来三千万马克,只知道因为渠城分号的事,凤笙一怒之下,把家里库房几乎搬空了。 俞程礼气愤难平地把这事告诉俞老太太,俞老太太气得直骂他为了个妖精不顾大局,年纪简直长到狗身上去了。 话说得难听,俞程文都不好意思跟凤笙提。 凤笙从袖子里拿出那份一千万马克的借据:“已经签了。贺先生看中我们日昌在方圆几大省有数百年的根基,并没有为难我们。” “这就好。你爹他――唉~”俞程礼挥挥手,“以后日昌的账,我会让底下掌柜好好把关。你到省城后,顺便去分号看看吧。这些年省城分号一直让老夏经营得很好,我们也不能薄了他。” “我都知道二叔。”凤笙另外又掏出份文书给俞程礼,俞程礼拿过去一看,不免惊住了。“凤笙?” 这是俞书允他们注册的那家荷兰公司,其中属于俞书允的股权。 “……如今世道不好,我总得为家里人多准备条后路……托大哥学麒哥,注册了这家荷兰公司,沅城这儿一旦打起来,就算去国外躲难,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凤笙慢慢解释,俞程文却直摇头。 凤笙奇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学其他人,办洋人的商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要留言,依据不许霸王哈。 ------------ 23凤笙 俞程文摆摆手:“不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知道,洋人占着我们的地盘,早晚要出事,连新政府都不敢跟他们较劲。” “何况我们自己的商行,养活的总是我们华夏自己人。”凤笙道。 俞程文点点头:“也是。” 凤笙又说起买米的事,俞程文连连点头,两人好好商量了这事。 七号上午,凤笙带着满满几行李箱衣物,跟长辈道别后坐车回段家。 早早的,段老太太就带着家里所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待汽车进了八宝胡同,负责看风的小厮跑回来报信:“来啦来啦,大爷大奶奶回来啦。” 汽车停在大门口,凤笙下车后,老太太拉着她问:在娘家住得好不好?伯烽待她好不好?去省城的行礼收拾妥当没有?准备让哪几个人跟过去? 凤笙说:“都好,就准备带春雁一个,用不着那么多人服侍。” 老太太不乐意,觉得这样有失段家大奶奶的气派。 回头吩咐傅妈:“你跟过去服侍大奶奶的汤水。”又指了身边一个叫碧玉,一个叫翠莲的大丫头,让凤笙带在身边。 碧玉二十三,比凤笙大,翠莲小些,跟春雁同岁,都是十八。 凤笙再三推辞,老太太就说:“伯烽公馆里虽然有下人,但老家带过去,是老家的脸面。再说公馆里的人粗手粗脚,哪有家里的丫头细致?” 凤笙挨不过,只得答应。 三太太打趣道:“伯烽媳妇这还只是去省城,您就忙这忙那,恨不得让身边人全跟过去,要是到时候有喜了,您还不得亲自买张车票赶去省城呐?” “这张嘴,得拿多少金锞子才堵得住?”老太太大笑,随手拨下食指上一枚宝石戒指给她。 三太太喜滋滋地拿在手里冲大家晃了晃,道:“收了您的礼,回头到了省城,我会记得好好照看您的宝贝疙瘩。” “这见钱眼开的老三媳妇,等着讹我的东西呢。”老太太看着大太太二太太,“往后她不在我跟前,做生过节都讨不到我的礼,是她的损失。我是想她赶快走,免得再惦记我别的东西。” 大太太二太太纷纷道:“您一向疼媳妇们。” 三太太扬着眉爽朗地大笑:“哎呦,幸亏您提醒得早。我可记下啦,明年三月逢您做生,今年年末年节里,一定准时回来给您磕头。” 段明月朝她直竖大拇指:“三婶婶这个主意好。” 大太太悄悄瞪她,示意段明月注意规矩。 老太太笑倒在榻上,直骂三太太“是个钻进钱眼里的”。 凤笙听到这儿,问三太太:“三婶也一块去省城?” 三太太点头:“为了让老祖宗放心,我得给你保驾护航呐。” 老太太笑道:“别听她的我是篮球手全文阅读。老三在省城几年,她也该去看看了。伯炎几个小的也得去省城念书。” 三太太以为凤笙担心去了省城后不习惯,就安慰她:“省城其实也没什么稀奇,无非就是东西多点,人打扮得花俏点。要我看,还没有咱们老家好,住着清净。” 老太太频频点头:“是这个理。” 凤笙知道老太太跟三太太这是在给自己鼓气,怕她去了省城露怯,心中感念,很有些不舍。 老太太劝她:“你还能跟我们几个老的过一辈子?别犯傻,高高兴兴跟伯烽去省城。你没瞧见七丫头,这几天快乐疯了,巴不得早点离我远远的。” 段明月红着脸,抱着老太太喊冤枉撒娇,凤笙也看得笑起来。 晚上大太太赵氏特意叫了凤笙过去她屋里,私底下跟凤笙说:“老大年纪不小了,还没一子半女,你这次跟过去,在子嗣上要多上点心。” 凤笙道:“知道了。” 大太太话锋又一转,指指她身后两个少女:“这是你舅舅家的香语,这是你大姨家的苏云,这次也跟去省城陪你。” 两个都是段伯烽母亲那边的亲戚。 大太太的用意,凤笙猜到了一点,不打算掺和,只道:“必定照顾两位表妹。” 大太太一向觉得凤笙木讷,因为从小没有亲娘,家里又有个生下儿子的姨娘,倍受宠爱,所以养成了她现在敢怒不敢言的个性,就不预备对凤笙多做解释。 俞程礼奉行“家丑不可外扬” ,闫家后院那些事,暂时还传不到大太太耳朵里。 八号早上一行人辞别段家长辈,坐车出了城。 到省城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省城风华物茂,洋楼林立,街面上汽车来回穿梭不断,街面出奇的宽阔,不时还传来“铛铛铛铛”的电车声,随着这声音,就会有一辆庞大的电车缓缓驶过。 热闹之余,又有一份不同于沅城的繁华。 段明月发现路面上居然铺着铁轨,电车就在轨道上走,看得一脸新鲜,让凤笙跟她一起看。 凤笙有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也睁开眼朝外看。 余汝盈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笑着对段明月说:“这些还不算什么,改天我陪七小姐去德国饭店看印度舞蹈家跳舞,她们会跳夏威夷呼拉舞。还有白俄的哥萨克舞。” 七小姐段明月连印度人都没见过,别说看印度舞蹈家、夏威夷呼拉舞,或是白俄人、白俄的哥萨克舞。 这些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段明月心想省城跟沅城,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问凤笙:“大嫂,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跳舞吧。” 凤笙点点头,脸色有点白,她像上一世一样还是晕车,好在不严重,只是因为这次走的是长途,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段伯烽低头看看凤笙的脸色,朝段明月摇摇头。 段明月嘻嘻笑:“知道了,我不吵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加更的日子,不许霸王哈。 ------------ 24凤笙 段伯烽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那天晚上的事,是日本人干的,还是孟怀西,或者刘安山、陈作昌,都说不好。 关键是,是谁走漏的消息? 知道这件事的不超过五个人,老二、老四、他自己、张槐、庆翔。 庆翔…… 段伯烽睁开眼睛,跟张槐说:“明天一早去接四小姐,说……夫人跟七小姐来了,让她带两个孩子来公馆见见。” 张槐道:“是,总长。” 段明月喜滋滋道:”大嫂还没见过四姐的一对双胞胎吧?” 凤笙道:“程昱跟程树吗?在老家的时候,常听太太跟老太太提起。” 段明月道:“每年过年,四姐跟四姐夫都会带他们回老家拜年。今年我们来了省城,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啦。哎呀,给程昱程树的礼物还没准备呢。” 凤笙看她很高兴也笑起来。 段伯烽再次闭上眼睛,心想最好别让他猜中。 这时候汽车已经出了闹市区,到了城郊。 段公馆位于省城郊外一处半山腰上,这个季节正好是枫叶大红的时候,远远望去,只觉得整个公馆陷在如浪般的红海里。白跟红的对比,鲜明得靓丽。 入公馆的水泥路蜿蜒向前,两排遮阳蔽日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到公馆的镂空黑漆雕花大门前。 总长回来,两扇铁门开到了底。 听差、丫头、仆妇候在大喷泉旁,排成整齐的一排。 两列荷枪实弹的卫兵守着大门,这阵仗让段明月几个立刻坐直了身体,屏息凝神望着外面。 汽车一辆辆开进公馆,停在洋楼前的空地上。 段伯烽从车里下来,把管家郑长生叫到跟前,给他介绍夫人。 郑长生顺着段伯烽的视线,看到一脸憔悴的凤笙,便恭恭敬敬喊“夫人”,问段伯烽:“总长,夫人的行李是搬去二楼,还是三楼的东南正间?” 上一世凤笙住的一直是三楼朝东南的正间,那是个三面都有窗户的大房间,阳台正对着公馆一楼的玻璃花房,风景不错。 段伯烽不太满意地看了郑产生一眼:“搬去二楼”,对凤笙说,“我出去一趟,有事问郑管家。”说完脚下生风地出门了,应该是真的有要紧事。 他走后,郑管家笑着问凤笙:“夫人一路坐车辛苦,要不要先去楼上歇歇?” 凤笙不打算为难自己,点点头。 郑管家又去看段明月几个,不知道怎么安排这几位年轻小姐。因为段伯烽走得匆忙,他还不知道段明月几个的身份,看看凤笙,觉得夫人脸色不好,年纪也小,似乎不是个能管事的,正巧余汝盈就在附近,便去问余汝盈孙悟空大闹异界。 余汝盈笑得很从容地,依次指着人,让他认识:“这位是七小姐,明月小姐,这二位是表小姐密斯赵、密斯苏,香语小姐、云小姐。” 郑管家便喊:“七小姐,香语表小姐,云表小姐。” 余汝盈道:“这几天我们不在,没出什么事吧?” 郑管家笑道:“您放心,他们一个个当差都安分着呢,总长不在更不敢添乱。” 几个在附近干活的听差听到这些话,偷偷打量凤笙时,心里在想,汝盈小姐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稳重,行事稳妥有章程。 夫人就……不那么爱管事了。 这也不奇怪,夫人年纪小,看起来不比七小姐大多少,以后这个家,只怕还是汝盈小姐管。 “……小的安排几位小姐住三楼朝南那几间客房,您看行不行?”郑管家征询余汝盈。 “怎么不是东南那间?那间大多了。”余汝盈道。 郑管家道:“那个,本来打算收拾出来给夫人住的,但总长走之前,让小的把夫人的行李搬去二楼,所以……” “师兄这么说?”余汝盈噙着眉。 “是总长走之前吩咐的。”郑长生如实道。 余汝盈心想段伯烽对这位古板的夫人倒好,不过段伯烽身上有伤,她想等张副官回来,得跟张副官说说这事,平时张副官要进出主人房给段伯烽换药,凤笙住进去,恐怕不大方便吧。而段伯烽是不在意这些小事的,该让张副官给他提个醒。 待张副官回来,余汝盈如此一说,张副官便很犹豫:“总长的意思,大概是希望夫人能就近照顾。” 余汝盈神情一僵,很快就笑了:“也对。师兄受伤后,一直在闫家养伤,让夫人费心了。” 张副官不作他想:“夫人待总长确实尽心。” 两人在院子里说话,春雁跟翠莲一边布置房间,一边交头接耳地抱怨:“她算什么东西?把大爷的公馆当成自己家么?吩咐这个,指使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正经夫人呢。” 翠莲使劲点头:“大奶奶都没有发话,她倒先跟郑管家安排起来。那个郑管家也不像话,居然她说什么就听什么,狗都没他听话。” 碧玉性子温吞,只听她们说。 “奶奶要休息,你们磨磨蹭蹭说什么呢?”傅妈捧着凤笙平时用的茶具进来,见春雁跟翠莲在咬舌头,忍不住催促她们。 她刚进来,凤笙也进来了,让春雁去找郑管家。 等郑管家来了,凤笙道:“这是跟着我的碧玉、翠莲、春雁。这是傅妈,在老家专门伺候老太太的饮食,碧玉跟翠莲,先前也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因为我来省城,老太太让她们跟着我过来的。” 郑管家喊“碧玉姑娘、翠莲姑娘、春雁姑娘、傅嫂子”,傅妈几个道“您客气”。 郑管家知道夫人初来乍到,看起来也颇讨总长喜欢,便想献献殷勤:“晚饭您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让厨房早点准备着。有中餐,也有西餐。因为汝盈小姐喜欢吃西餐,厨房的林嫂子就跟洋大厨学了几手,连总长都说好,夫人要不要尝尝她的手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少年们慢慢看,多多留言给我动力哈。 ------------ 25凤笙 凤笙道:“都有什么?” 郑管家道:“煎牛扒、烤蓝莓蛋糕、烩鸭肉,是她的拿手活。” 凤笙道:“就烩鸭肉吧……我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要您多提点。” “哎呦,夫人抬举小的了。”郑管家恭恭敬敬的。 凤笙问他公馆电话多少,郑长生报了个号,凤笙拿纸笔记下来。 “省城有没有哪个部门,是专门负责牵电话线的?我想在老家沅城装部电话。” 郑管家道:“这个小的不太清楚。廖副官,应该知道。您看,要不要小的问问他?” “有劳您”。凤笙道。 “夫人先歇着,小的这就去问问他。”郑管家鞠了个躬出去了。 不消一会儿他回来说,“说省城电报厅,管着这个养条人鱼真麻烦最新章节。要不,让廖副官给电报局夏厅长去个电话?” 凤笙道:“不用先问问总长?” 郑管家道:“倒不必,总长管不到这么细的事。小的让廖副官先替您去办如何?” 凤笙同意了。 郑管家便去通知聊副官,给夏厅长打电话。 那头夏厅长满口应下,这头,郑管家笑眯眯地跟凤笙汇报:“夏厅长请您放心,一定尽快安上。” 凤笙奇道:“如今电话不是依旧管得很严么?” 郑管家道:“本来是这样,不过您交待的事,他肯定得好好办。电报局那地儿可是个好地方,夏厅长心里明白着呢。” 郑管家是聪明人,凤笙很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让春雁数了三十块大洋做赏钱。 郑管家接过去,受宠若惊的。 三十大洋,相当于他一个多月的薪资了。 回头就去问廖副官:“您知道咱们夫人家里,是个什么光景么?” 廖副官道:“听说办了两家商行,一个还是票号。” 本国的票号,相当于洋人的银行,这个时节那是相当赚钱的,郑管家忍不住咂嘴。 心想难怪夫人出手这么大方。 “我还听说,咱们这位夫人,是总长家里做主给娶的。这次来省城,老太太不是特意派了身边人,跟过来伺候吗?咱们夫人真是好福气。” 廖副官这次跟段伯烽回沅城老家,对很多事也知道一些,就说:“总长在老家待了十多天,有七八天都在娘家陪夫人。你说呢?” 郑管家等的就是这一句。 原先他对夫人说不上轻视,但也称不上重视,现下他知道,该好好度量度量了。 回头赶紧吩咐厨房,挑肉质最鲜美的“嫩野鸭”做晚饭的食材。 段明月几个,这时候也已经安顿好了。 凤笙本来打算趁时候还早,小眯瞪一会儿,不想楼上此刻却闹了起来。 “天哪,天哪,大奶奶,楼上吵起来啦。”翠莲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简直像个不肯停转的陀螺,凤笙有些不明白,这么咋咋呼呼一个人,怎么混到了老太太跟前伺候? 段明月跟着她进来,道:“翠莲别吓大嫂。” 凤笙问她:“怎么了?” 段明月撇撇嘴:“香语表姐看中一间房,让听差给挪屋子。郑管家说,那是给大嫂你留的,请表姐另外挑,表姐就不肯啦。唉,她也太能折腾了。大哥公馆里这么多房间,她挑哪间不好啊?” 凤笙道:“现在呢?” 段明月道:“她自己要把行礼拎过去,底下人拦着不让,就闹成现在这样了。” 傅妈道:“好好的,香语表小姐怎么想起来换房间?大爷的公馆里千好万好,难道还不能叫表小姐称心?” 段明月讪讪的:“密斯余说,朝东南那间房,又大又宽敞,表姐听说了,觉得放着不用可惜无限曙光。” 几个人便不说话了。 都偷偷去看凤笙。 凤笙居然还心平气和的。 碧玉小声道:“大奶奶,您看要不要?” 凤笙摇摇头,表示她不想管这件事。 余汝盈要做这个人情,就让她去做吧。 只是郑管家却还是把这事捅到了她这儿。 郑管家弯着腰,愁苦着脸:“赵家表小姐硬是要住进去,小的拦不住,可那毕竟是主人房,表小姐住进去,恐怕不像话……” 他看着凤笙,眼神有些闪躲。 大概自己也知道,拿这事找上凤笙,确实让凤笙为难。 “郑管家没事知道听余小姐的,有事才想起来找我们大奶奶,敢情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糊弄我们是吧?”翠莲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浑身硝烟腾腾,根本不把郑长生这个管家的头衔放在眼里,“您要是真管不了这个家,不妨让奴婢替您告诉我们家大爷,或者给沅城拍份电报,也让老太太听听?” 郑管家连呼“哎呦”:“姑娘拿话削我呢,小的可不敢呐。小的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啦。” 他讨好地弯着腰,冲凤笙笑。 凤笙想笑,心想难怪老太太把翠莲给她,原来是个“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的急脾气。 这样也好,省得让别人以为她不管事,就好欺负。 她问郑管家:“这些话,你都跟表小姐说了?” 郑管家摇头叹气:“说了。但表小姐说,现在不是没住人么?还说空着也是积灰。” 凤笙觉得头痛。 赵家这位表妹,实在太容易让人当枪使了。 “公馆里还有别的,大点的房间没有?” “倒是有,但那地儿偏,在公馆最西边,是个大阁楼,位置高,房间也够大,从前一直是四小姐住着的。”郑管家道。 凤笙道:“跟两位表小姐说,主人房虽然空着,但不一定哪天就有人住进去。宽敞的房间只有西边一间阁楼,只能一个人住,看她们谁中意谁搬。还有,跟她们说,四小姐明天回来,应该会留下来过夜。” 一旁春雁冲翠莲眨眼睛,大概觉得凤笙此刻很有当家夫人的气派,便引以为傲,傅妈醒了醒嗓子,提醒她们注意,对郑管家说:“大爷平时不在公馆的时候多,很多事都要您拿主意。您要是实在不能解决,还可以问夫人。往后怎么听,怎么做,您应该都明白了。” “这是自然,是自然。”郑管家心中凛然。 夫人看着不爱管事,但身边一个个的,都不省油呐。 凤笙也在心里感叹。 老太太看来是真怕她一个人没依靠,在省城吃亏。 余汝盈也果然不让人省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熬夜的孩子们有福利了,看完记得留下你宝贵的爪印哈,多多给予动力。 ------------ 26凤笙 段伯烽年纪不小了,大太太就有意让两位表妹给他当姨太太,多生几个孩子无限曙光全文阅读。 这意图很明显,余汝盈看出来了,无心漏一句,就能让段伯烽的表妹跟她生嫌隙,给她添堵。 凤笙不至于被她为难住,但免不了觉得麻烦。她本来只打算在这儿,清清静静待几年,然后一走了之,如果余汝盈总跟她搅和不清,难免会让她心烦。 这时候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先见之明。 段伯烽踩着军靴进来,见到一屋子的人,愣了愣:“在说话?” 凤笙站起来:“您回来了。” 郑管家袖手袖脚站在原地,他是个脑子灵光的,见总长跟夫人说话,知道这会儿没自己什么事,就闭上嘴装木头。 段伯烽走到床前,站着不动,这是他要换衣服的架势。 郑长生抬头去看凤笙,凤笙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走几步过来给他解军服的金扣。 段伯烽微微抬起头,方便她动作:“没休息?” “刚来,有些东西要收拾。”凤笙道。 “那些可以慢慢做。”段伯烽话锋一转,“明玉跟庆翔晚上过来吃饭,让厨房加几个菜。” 凤笙看郑管家。 公馆的事一直是郑管家安排。 郑管家站着装聋作哑。 “那我一会儿跟厨房说。”凤笙只好接了话。 “嗯。”段伯烽的注意不知道在哪儿,眼睛里想着事。 晚上三老爷一家竟然不期而至。 三太太进门来,捧着凤笙的手,道:“我说了,你刚到,又忙又累的,我们别来烦你,你三叔却怎么也不听,还把伯炎几个带来了。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一个个吵得我头痛。” 凤笙跟三老爷问了好,把三太太请到沙发那儿坐下,道:“您不说,我正准备明天去看您呢。伯炎他们要入学,我跟明月备了点礼物。” 三太太嗔道:“你当他们都是那小东西,今天缠着要这个,明天又缠着要那个,简直是我上辈子欠她,这辈子讨债来了。” 这时候三太太口中的小东西明珠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新得的一只音乐匣子,举给三太太看:“翠莲给的,母亲您看。” 三太太道:“翠莲给的,那是谁给的?” “老祖宗给的。”段明珠脆声声地答。 三太太气得大笑:“哎呦,我的妞妞,还惦记着老祖宗呐。不是老祖宗给的,是你大嫂给的。” 段明珠蹬蹬蹬跑到凤笙跟前,拉住凤笙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大嫂我还要小人儿,你上次答应会送给我的。” 凤笙很喜欢她,抱她坐到膝盖上,让春雁去拿,并说:“那本来是我要送给你过生辰的,到时候可就没了。” 段明珠瞪着大眼睛,坐在她怀里,连连点头:“我听大嫂的。” 凤笙跟三太太,被她那机灵的小模样逗得直笑。 段伯炎跟段伯楠听到笑声跑过来,问凤笙:“五哥什么时候到?” 凤笙说:“就这两天养条人鱼真麻烦全文阅读。” 段伯炎跟段伯楠高兴极了。 他们在家的时候,跟段伯景玩得最好,离开老家来到省城,一心一意挂念的都是五哥。 至于大哥段伯烽,那是比他们父亲还可怕的人,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过了一刻来钟,段明玉夫妇到了。 霍庆翔看起来,依旧像记忆里那样老实、本分、待人诚恳。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凤笙,携着段明玉过来,问候了三太太,跟凤笙说:“大嫂是头一次来省城吧?” “这些年一直待在老家,没出来过。”凤笙道。 “那这几天让明玉陪三婶,带您跟七妹到处逛逛。省城好玩的地方不少,吃食也多。”霍庆翔道。 凤笙跟三太太她们道:“老太太说,翠竹街那儿有家店,做的烧鹅不错,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哪天有空,我们去看看?” 段明月不住点头:“行啊,咱们几个先去探探路,回去的时候,再给老太太包几包,解解她老人家的馋?” 段明玉拿指尖戳她:“你个吃货。自己爱吃,别把老太太当你。” 三太太把段明玉搂过去,嗔段明玉:“你够了啊。你在她这个年纪,不也整天求我给你带后街的臭豆腐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真的啊三婶婶?大姐你瞒得真好。”段明月冲段明玉做鬼脸。 段明玉跟三太太处得不像姑侄,倒像同辈:“明明你自己也爱吃,好意思全赖到我头上?” 三太太爽朗地笑:“那是我怀着身孕变口呢,你呢?” 段明玉难得被将了一军,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段明月跟段明珠看她吃瘪,捧着肚子咯咯笑。 “夫人、三太太、四小姐,晚饭好了,是不是现在开饭?”郑管家笑嘻嘻地过来请示凤笙。 三太太跟段明玉都侧目了,看了看凤笙,又看向彼此。 在做眼神交流。 那意思大约是,这么快就让郑长生表面服帖了,看来凤笙、大嫂对新环境适应得还不错。 段伯烽跟三老爷、霍庆翔从书房过来,凤笙让丫头去喊几位小姐。 等了十来分钟,三个人才下楼来。 赵香语打头,穿一条粉色奈良绸蓬松洋裙,荷叶边的领口,边上镶了一圈蕾丝,穿玻璃丝袜跟同色的漆皮皮鞋,脸上画着淡妆,头发盘得卷曲,用玳瑁的水晶发夹别在一边,看起来甜美又可爱,完全像个公使家的洋小姐,哪里还像那个穿绣鞋裙褂,从沅城老家来的赵家表小姐。 凤笙看到苏云也是同样的装扮,但因为她生得没有赵香语美丽,就显得单薄了些。 “表哥,看我的新衣服。” 赵香语拎着裙摆,笑嘻嘻跑过来,拎着裙摆朝段伯烽转了个圈,脸上的笑容如太阳花般蓬勃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慢慢看,记得留爪哈。 ------------ 27凤笙 “嗯。”段伯烽对小姐们的装扮,没有太大的兴趣,看了眼,继续跟三老爷段承和说话。 赵香语被这样无视,羞愤地满脸通红。见大家并不关注她,更加觉得倍受冷落,想跟段伯烽撒娇,奈何段伯烽为人古板,并不喜爱女子说笑,她这番心血,真是俏媚眼抛给了白眼瞎 倒是段明月眼睛瞪得大大的:“表姐?” “七妹。”赵香语矜持地扬扬头,她在段明月眼睛里如愿以偿看到了惊艳,总算缓和了一点因段伯烽造成的失落。 几个孩子跑过来看热闹,段明珠伸手要摸她的裙子,赵香语不自在地往后躲开。 她是段家嫡支长房,大太太的娘家亲侄女,三老爷只是庶出,大太太又曾经许诺,只要生下儿子,到时候就让大表哥娶她做二太太,做平妻。她打心眼里看不上三房的子女,更不耐烦花心思哄孩子。 三太太气得够呛。这些年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大太太,妯娌间没少不对付。她以为离开老家,到了省城,就能清净点,不会再碰上这些个烦心事,想不到没有大太太,倒多了个大太太的侄女田园闺事最新章节。 “……做了烩鸭肉,还有一篓螃蟹,跟年糕一块儿炒,味道很好。”凤笙说话岔开这事,示意郑管家可以摆饭了。 郑管家吩咐丫头摆饭,添趣道:“海关宋局长的太太,说上回在沅城老家,叫夫人费心招待,心里过意不去。这不,刚听说夫人来省城,就千方百计弄了一篓蟹来。” 段明玉道:“天寒地冻吃螃蟹,是稀罕。”斜眼笑着看向三太太,“吃蟹得配酒,当着三叔的面,你敢不敢喝?” 三太太一扫脸上的阴霾,扬着眉道:“就这么一回,你当我真怕他啊?” 两人携手入了座。 因为段伯烽在,一顿饭吃得很规矩。 吃完饭,段伯烽跟三老爷、霍庆翔去了书房。 赵香语花了一下午精心打扮自己,没能像余汝盈夸口的,让段伯烽眼前一亮,心里对余汝盈生了埋怨,招呼也不打,气呼呼上楼去了。 苏云怯生生地跟凤笙告罪:“大表嫂,表姐不是有意的。” 凤笙见她把头埋得低低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便不忍心为难她。 “没事。你们走得近,她要是有心事,你劝劝她。” 苏云很顺从地点头:“我会的,表嫂放心。” 凤笙见她面上有踌躇,似乎还有话说,便问她:“是不是还有事?” 苏云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是,我想……继续念书。” 苏云已经从沅城一家女中毕业,继续念就得念大学。 “有看好的学校吗?”凤笙道。 “在家时,一直听说省城的圣玛丽安大学很好。”苏云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 圣玛丽安女子大学,是英美德日四国合办的,学费贵不说,入学条件也非常严苛。 段明玉道:“你读女中时,学过洋文没有?” 苏云犹豫着点点头:“学过一些德文,跟英文。” 段明玉也是留过洋的,当即考了她一段德文,苏云应对得虽然勉勉强强,但总算不是一无所知。段明玉又考了她语法,这次答得很好,看得出来底子不错,只是听说方面差些。 段明玉跟凤笙说:“底子还好,找个洋家教给她补补,应该通得过。” 凤笙没有犹豫,立刻把这事交待了郑管家,郑管家满口应下。 苏感激极了,眼眶泛红,看得凤笙心里也是老大不忍。 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谁比她更有感触。 …… 赵香语跑回房,脱了余汝盈借她的洋装,扔地上,拿鞋跟使劲踩了一通,因为穿不惯高跟鞋,差点还崴了脚。 苏云跟过来,见她在撒疯,替她捡起来:“表姐这是做什么?衣服惹到你了?” “没什么。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赵香语从屏风后面换好衣服出来,头发还没拆,乱糟糟的。 苏云摇头:“我怎么敢笑话表姐古墓玄踪。是大表嫂,打算过几天送我去省城女子大学念书,我来告诉你的。” 赵香语眉目一竖:“她疯了,居然敢这么跟姑妈对着干。姑妈是让我们来省城做客,她想把你远远打发出去,打算真好。” 苏云道:“表姐……” 赵香语转念一想,又觉得打发了苏云,对自己并没有坏处。 “算了,你不是喜欢读书吗?正合你意吧。” 苏云:“……” 赵香语道:“要是没把握,就别浪费精力了,直接跟表哥说,还不是表哥一通电话的事,看把你紧张的。” 苏云道:“我,不大敢跟大表哥说话。” “嗯。”赵香语下意识扬扬眉毛,“大表哥看着是吓人。” 她想就凭苏云这胆子,给她机会当大表哥的姨太太,也铁定笼络不住大表哥。 心中不免有些自我肯定的得意。 苏云念念不忘,盯着被随意扔在椅子上的衣服:“表姐弄坏她的衣服,让她知道,不怕得罪她吗?我看大表哥对她很和气,不比大表嫂差。” “我怕她?她现在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大表哥的。她家里早没落了,大表哥顾念师生之情才让她住在公馆里,这事姑妈不是早说过了吗?你敢不信姑妈说的。” “不,我没有,我怎么敢呢。” 两个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余汝盈从门口一晃而过。 …… 把三老爷一家送上汽车,安顿好段明玉夫妇,凤笙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去浴室泡了澡,擦干头发出来,段伯烽居然还没睡。房间里飘荡着浓重的雪茄烟的味道,凤笙叫那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 半夜三更不睡觉,站在窗口抽烟,看来段伯烽的烦心事不少。 但让她去安慰段伯烽,开解段伯烽,实在是不可能的。 “您该早点睡。姜大夫说,伤口起码得养一两个月,大夫的话总不能不听……” 她在离窗那侧躺下,占了西洋双人床的一小半,离窗口远远的。 西洋大床就有这个好处,两边都可以自由上下,省去很多麻烦。不像在老家时,她睡内侧,半夜起床,总担心会惊动段伯烽。 公馆是她熟悉的公馆,房间却很陌生。 倘若换了从前,她只会觉得无处不好:浴缸是陶瓷白的釉面,亮得能照出人的脸;浴室里装了黄铜的自来水管,拧开水龙头,热水冷水就出来了,比丫头仆妇们进进出出兑水强得多。 她抬头环视段伯烽的房间,看到了头顶的欧式吊灯,缠枝的黑漆灯架,吊灯是玉兰花样式的。 身上盖着松软的羽绒软被,被面是弹花的云丝棉,头下是软枕,房间里通了暖气管,暖和得像在春秋里。 这本该是很容易让人沉睡的美好环境,可凤笙却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 慢慢看,多多留言哈。 ------------ 28凤笙 迷迷糊糊的,都不记得几点才睡着的。 天快亮时,凤笙被一阵震耳的拍门声惊得一阵心悸,醒过来,身旁床铺空着,明明临睡前段伯烽还在,不到六点,竟然已经出门了? 凤笙披上外套去开门。 门一开,四小姐段明玉穿着睡衣,急冲冲推开拦着她的丫头仆妇,冲到凤笙跟前,张了张嘴,意识到外面还围着公馆这么多下人,终于按捺住了。 这个时候天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演化洪荒。 凤笙关上门,把下人好奇的目光挡在门外,亲自倒了杯茶塞给段明玉。 段明玉端起来连灌两大口,人清醒了些,但睫毛还在一个劲地抖,一脸的心绪不宁:“大嫂,我知道咱们交浅言深,我不该对你提这个要求,可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大哥关了庆翔,我只能来求你……” 四小姐为人要强,从来不肯向人示弱,即使嫁了人,也是四姑爷霍庆翔让着她,敬着她。 她给自己选了个踏实上进的丈夫,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又有好娘家撑腰,这世间的女子,谁不羡慕她好命,生活圆满,婚姻幸福。 “好。只是,让我跟总长开口,我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不,你先跟我说说这事的来龙去脉吧。”凤笙道。 “……上次大哥受伤,是因为有人泄露了大哥的行踪。那晚知道大哥行踪的没几个,我、二哥、张副官,跟庆翔。大哥怀疑那个人是庆翔……”段明玉道。 凤笙很快就想明白过来了,道:“那你呢?” “我?” “你是怎么想的?” 段明玉一脸僵硬,双眼通红:“如果真是他,我会亲自给他一枪。段家从来不养吃里扒外的人!” 凤笙陷入了沉思。 前世的这个时候,霍庆翔有没有遭到段伯烽的拘禁,她根本不知道。那时候她还在沅城老家,对省城发生的事几乎一无所知,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段伯烽天还没亮,就离开了公馆,整个白天都不见人影,一直到晚上,时针走到十一点,还不见他回来。 冬天天黑得早,十一点,外面已经黑压压的没有一点亮光,凤笙久久等不到人,便叫来廖副官道:“您能不能给总长办公室去个电话,问问总长在哪儿?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往公馆打个电话?” 廖副官平时专门负责替段伯烽处理一些非紧要的文件,不像张副官是总长心腹,时刻跟随段伯烽,鞍前马后。 他自觉没有张副官受重用,如今夫人两次有事,两次都找到他,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托了托镜架,郑重道:“夫人稍等,卑职这就去办。” 廖副官踌躇满志,给省政府办公室去了电话,可电话拨过去半天,半天没人应。 他垂头丧气地回来跟凤笙汇报。 凤笙站起来:“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再麻烦您,开车送我去总长的办公室。” “是。”廖副官犹豫了一下,身板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行了个礼。 他亲自开车,把凤笙送到省政府。 省政府大门前,两列卫兵将锋利的刺刀一架,拦下了两人。 “站住!军政府要地,闲人止步!” 廖副官摆出副官的派头,虎着脸道:“小心说话,这是总督夫人!” 把证件掏出来,递给卫兵连连长。 “卑职失敬,参谋长请!”卫兵连连长,看到总长公馆的标志,赶紧朝两人“啪”地行了个军礼,挥手让卫兵放行。 廖副官半低着头,伸手往前请凤笙先行,自己落后半步跟上恐怖幽灵船全文阅读。 卫兵连赶紧派人去通知段伯烽。 省办公厅的小会议室里,段伯烽正在跟幕僚冯珏、嫡系干将方新鹏密谈。 “德国人最近在东欧闹的动静不小,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仗要打了。” 冯三公子冯珏,是省城工会主席冯立德的三公子,现担任省军委会筹备委员。 此人长袖善舞,交际手腕了得,有省城“第一贵公子”的美誉。 “战事一起,德国国内必定生乱。总长不是打算送令弟去德国求学么,依我看,这事还是先缓一缓,看看局势再说。” 段伯烽抽了口雪茄,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坚持非在这时候送段伯景出国。 “新到手的那批军火,都配备下去了?”段伯烽问方新鹏,十一师师长,他的嫡系。 “是。”方新鹏手托军帽坐在沙发上,军姿笔挺像杆步枪,“属下收到消息,德国第一军工所的一名中国研究员,王远博士,曾经参与过mg-18的研发,将于明天下午三点抵达舟山港。陈作昌已经布置了一个连,秘密接应他。” “消息可靠吗?不会又是他们的陷阱吧?”冯珏道。 “一手情报,没有问题。”方新鹏看向段伯烽,征求他的同意。 段伯烽目光微沉,点了点头。 一个武器研究专家,这时节对于任何派系来说,都是相当珍贵的。 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作昌最近的烟土生意倒是做得越来越大了,连越南人都爱跟他打交道。听说他还在边境秘密铺设了一条公路,除了烟土,另外卖一种新货。大帅恐怕还不知情吧。”冯珏笑着冲方新鹏抬抬下巴。 言下之意,万一舟山一事事发,陈作昌到大总统那儿告状,可以拿这事反将陈系一军。 在大元帅眼皮子底下,偷他的银元,陈作昌胆子确实够大。 三个人说着事,直到张副官敲门进来,跟段伯烽说“夫人来了”,段伯烽在瞬间的惊诧后,很快就猜到自己太太的来意了。 冯珏潇洒地吹了个口哨,站起来,整整领带,跟段伯烽道:“那属下先告辞。”指指西洋落地钟,“夫人来得真及时,否则今晚又得错过玛丽女士的精彩表演。先走了。” 他是个风流浪荡的个性,跟段家老二段伯瑞,处得如同靴兄弟般亲密,一同眠花宿柳的“光辉日子”,可以追溯到荷兰高中时代。 省城六公子,冯珏任第一,段伯瑞第二。 可惜段二后来被捉回去替他大哥成亲,这一走,就从此失去了自由。 这寂寞如雪的人生。 冯珏哼着还魂记,双手插兜里往外走,经过走廊,惊鸿一瞥,瞥到一道纤浓合度的侧影。 那女子鼻翼到下颚的曲线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他定了定神,随即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段伯瑞代他大哥,在老家迎娶的那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们,日更是辛苦滴,要多多打分支持哈。 ------------ 29凤笙 段伯烽见太太站在走道里等他,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手这么冷?这么晚怎么还过来?” 凤笙道:“不知道您在忙,打电话也没人接,就想过来看看。有件事――” “如果是明玉的事,就不用说了。”段伯烽打断她。他皱着眉,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痛快,把雪茄摁灭在茶几的玻璃烟灰缸里,不愿意多谈。 凤笙有些难言。 段伯烽见她干坐着不敢说话,道:“明玉跟你闹了?” 凤笙摇头:“她精神很不好,一直担心四妹夫。” 段伯烽闭上眼睛谋策天下全文阅读。 “……四姑娘一向维护娘家,她对段家,对您这个大哥的感情,并不比四妹夫少……倘若事情真是四妹夫干的,不用您动手,她说会亲手处置四妹夫。说段家从来不养忘恩负义的人……您看,为了段家,为了您,她可以牺牲婚姻……无论如何,您别叫她抱憾终生,叫程昱程树没了父亲。” 段伯烽心想女人到底心软。 他睁开眼睛,脸上意味不明:“如果不是走运,上次那颗子弹已经要了我的命。” 凤笙点点头。 “他要不是明玉的丈夫,我也不可能留他到现在。”段伯烽道。 “您确定是他?”凤笙满心惊疑。 “是不是他主动泄密,还要等抓到人,审问了才知道。但事情因他而起是肯定的。”段伯烽道。 因他而起?怎么个因他而起? 凤笙心里翻来覆去,始终想不明白,霍庆翔有什么理由背叛一向器重他的段伯烽,背叛跟段明玉的婚姻。 过了好一会儿,段伯烽道:“明玉轻易不肯求人,头一次开口,就找上你,我不能让她觉得你在我这儿说不上话。明天她问你,就说庆翔如果不是有意,我都会留他一条命,看在她跟两个孩子份上。” 很快,公馆的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开出了省政府大楼。 回到公馆,已经午夜过了。汽车转过弯,爬上坡道,在车前灯的照射下,前方道路上一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凤笙认出那是余汝盈。 段伯烽也看见了,让张副官停车。 余汝盈踩着高跟鞋往这边跑,跑得太快,被绊了一跤,幸好段伯烽扶住她。 “郑管家呢?他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 余汝盈捧着手哈了口热气,抬头冲他俏皮地笑笑:“你别怪他。我偷偷跑出来的,谁都不知道。” 段伯烽皱着眉:“上车再说。” 他把余汝盈扶进副驾驶座。 余汝盈似乎想不到会在车里见到凤笙,道:“师兄带夫人出去玩到现在?” 凤笙笑着摇摇头。 段伯烽没心思揣摩女人间的暗潮汹涌,道:“这么晚还在外面晃,到底有什么事?” 余汝盈回头望着他:“表叔他,好像出事了。“ 这话凤笙听得没头没尾的。 段伯烽却当即让张副官停车,对张副官说:“送夫人回去。“ 他跟余汝盈便相继下了车。 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张副官把车又开起来,见凤笙的脸色跟刚刚并没有不同,似乎松了口气:“汝盈小姐应该是有事跟总长说。“ 凤笙不愿意多谈这个,就说:“明天早上小五的火车到站,定了人去接他了吗?“ “已经定了,总长怕车站人多生乱,让曲参谋带一个警卫排的人跟过去不灭天王。”张副官道。 凤笙点点头,想不起来跟张槐还能什么,就随便说:“张副官是哪里人?” 张槐道:“卑职是江口凤凰县人士。” 凤笙道:“广东那边的?” 张槐奇道:“夫人也知道?” 凤笙道:“我娘家有间商行,做货运生意。在两广也有分号。” 张槐虽然知道闫家富贵,但没料到闫家的生意居然已经做到两广,便道:“卑职还以为江口这样的小地方,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凤笙侧脸望着车外的夜景,笑道:“小地方不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走过千山万水,到最后,其实还是家乡最美。” 她这番话只是百年来的有感而发。 张槐却听得心惊。 “夫人是,想沅城老家了?” 凤笙收回投向茫茫夜色的视线,冲他抱歉地笑笑,也不否认:“被你看出来了。” 张槐道:“其实省城能逛的地方很多。夫人哪天有空了,不妨去外面走走。” 凤笙道:“是有这个打算……你们广东那边,是不是吃的特别多?” 张槐道:“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入流的。夫人喜欢什么,下回卑职回乡给您带些。” 凤笙笑道:“那先谢过你。” …… 十号早上,快中午的时候,段伯景穿着一身精神的学生装,从公馆派去接他的一溜小汽车的第二辆里走下来。 他原先还绷着脸,待见到道路尽头,雕花大门前,段明月在冲他一个劲招手,又看到凤笙,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一同来的,还有段二段伯瑞,以及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士,看起来比段伯瑞都要多三分的风流阅历。 段明月料不到段伯瑞也来了,惊喜地冲过去,一下扑进段伯瑞怀里,搂住他的胳膊不放。 段伯瑞“哎呦哎呦”地装相:“丫头,轻点,想勒死你二哥就直接说。” 段明月笑嘻嘻地喊段伯景“五哥”,回头跟段伯瑞说:“二哥你来了就好,四姐这两天不知道怎么的,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有次偷偷去看她,见她对着鱼缸流泪呢。你说这是怎么了吗?四姐可从来不哭的。” 段伯瑞笑道:“我一来,你就等不及跟我打小报告,不怕四姐知道掐你的脸?” 段明月吐吐舌头。 见段伯景在跟凤笙说话,笑道:“就知道五哥去找大嫂说话了。” 段伯瑞的目光微微一闪。 冯三公子冯珏斜倚着汽车,冲段伯瑞的方向,笑得一脸暧昧:“当了半天的汽车夫,怎么一个个的也不替我介绍介绍?七丫头,几年不见,长高不少,也更漂亮了啊。” “冯三哥。”段明月羞涩地躲在段伯瑞怀里,脸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孩子们多多留言,我继续保持日更。 ------------ 30凤笙 “以前都叫三哥,才几年不见,竟成冯三哥了?七丫头跟我见外呢。”冯珏站直了,整整衣领,风流味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有一双无比勾人的桃花眼。 段明月红着脸,看都不敢看他。 “你可以了,别把心思动错地方。”段伯瑞拍拍段明月,段明月朝凤笙、段伯景那边跑过去神仙会所全文阅读。 走近后,她听到段伯景说:“俞二叔让我带信给你,昨天下午,你们商行的电话已经安上了。这是号码。” 能在两天内把电话装上,沅城电报局确实出力。 凤笙等不及要拨电话回去。 “家里都还好吧?老太太太太怎么样?” “挺好。”段伯景道。 “你学校的事都处理好了?”凤笙道。 “嗯。你呢?”段伯景道。 “什么?”凤笙道。 “来省城后,习不习惯?”段伯景道。 “我都好。”凤笙道。 段伯景见她精神还不错,确实不像过得不好,想了想,还是说:“俞家人如果让你回去,你别答应。” “怎么了?“凤笙道。 “俞二叔说,这两天,俞家三姨太在家里闹,想让你回去。”段伯景看着凤笙,脸色很难看。 恐怕晴姨太太闹得动静不小,没他说的这么简单。 凤笙觉得跟个半大小子说自己娘家的事,实在也不合适,就敷衍他:“我知道了。” 段伯景还不放心,叮嘱她:“你在大哥这儿,沅城的事,能不管就不管。” 这话很天真,凤笙却笑了:“当然。她闹她的,我不怕。” 段明月跑过来,抱住凤笙的胳膊:“五哥干嘛一来就拿这些糟心事烦大嫂。那个三姨太难道还能追到省城来?” 凤笙道:“小五也是给我提个醒。” 段明月道:“大嫂偏心。五哥明明没事找事。我本来还打算,明天让他陪咱们出去逛逛,散散心呢。四姐这几天都--” 凤笙截住她:“你是被闷坏了吧?正好你二哥跟五哥来了。你二哥对省城熟,让他明天带你和小五出去转转。” 段明月道:“大嫂也一块去。” 凤笙道:“我就不了。你刚才没听见,小五说,我娘家商行里装上电话了。我想明天打电话给我二叔,跟他说说商行这个月的账。” 段明月孩子心性,不耐烦听大人的事,就说:“那大嫂哪天有空,我们再一块出去逛。” “你想去哪儿逛?”段伯瑞跟冯珏并肩走过来,一样贵公子做派的两个人,一个穿长衫,一个穿西洋服,如琼枝玉树,春花秋月,不知道谁比谁更赏心悦目。 叫公馆当差的丫头匆匆经过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段明月躲在段伯景身后,呐呐的不好意思开口。 凤笙看得好笑,替她说:“我们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还没出去逛过。二弟你对省城熟悉,明天有空的话,陪明月伯景俩出去转转吧。公馆是好,可就这么大的地方,别拘得她发慌,回头跟老太太哭,说我们都不肯陪她玩。” 段明月撒娇:“大嫂你怎么也欺负我。“ 凤笙拍着她的肩安慰她神职高手最新章节。 其实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多,但此刻怎么看,都像是凤笙比段明月年长了不止一两岁。 少年老成,这点跟段伯景倒像。 冯珏看得好奇,小声问段伯瑞:“你大嫂跟七妹差不了几岁吧。” 段伯瑞道:“她们同岁。” 冯珏眼神毒辣:“难怪你家小五喜欢。” 段伯瑞一改往日的风流浪荡,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别再说。” 冯珏道:“怎么?” 段伯瑞正色道:“我这位大嫂,是旧家庭出来的女子,在老家连家门都不出。刚才你这么说,不小心传出去,带累她的名声不说,老家长辈那儿,让她怎么交待。再说,我大哥对她……原来就没什么感情,你是想让她因为几句流言,连长辈的宠信都丢得一点不剩?这会让她在我们家更煎熬。” 冯珏听得哭笑不得,直摇头。 两人低声交谈,凤笙在问郑管家:“总长中午回不回来?” 郑管家道:“一般不特别交待,总长都是不回来用午饭的。” 凤笙想起昨晚余汝盈特意在路上等段伯烽,应该是有事,段伯烽今天多半不得闲。 “小五跟二弟都喜欢吃螃蟹,宋太太送的一篓蟹,不是还留着一些吗,中午都煮了做香辣蟹。口味重点,他们会喜欢的。二弟的那位友人……你去问问伯瑞,该怎么安排。” 郑管家小道:“那位冯三爷,以前经常跟二爷来咱们公馆玩。他的口味,小的倒是知道的。” 这就好办了。 客人有段伯瑞招待,凤笙也安心公馆上上下下把她当成沅城来的,什么也不懂的旧式女人,忙着让听差给段伯瑞段伯景收拾房间。 她趁空对段伯景:“你四姐这两天不舒服,我已经让春雁去问了。一会儿她要是精神还好,我们就去看看她。” 段伯景不傻,听出这话有蹊跷:“出了什么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难怪二哥要跟过来。” “等见到你四姐,你四姐肯说,她会告诉你。”凤笙道。 段伯瑞要招待客人,凤笙待春雁回来,告诉她四小姐醒着,就带段伯景过去。 段明玉见到段伯景很高兴。 段伯景是长房一支的老幺,从段伯烽到段明玉,没有一个不疼他。 正说着话,丫头在外面说“小姐来了”。 余汝盈提了个玫瑰红镶暗金的描花西点纸盒进来,见到段伯景,熟稔地说:“原来伯景在这儿,师兄刚刚进门就在找你……我是来告诉你们好消息的,那人抓到了,也都招了。” 她让丫头把西点盒子里的点心拿出来,用盘子装好,亲自拿给段明玉,喜滋滋道:“这是大洋商号对面那家西点店洋大厨亲手做的,你最爱的一款起司蛋糕,我跟师兄坐车路过,看到了,就给你带了一块。” 段伯景的脸色沉下来。 这个女人太能生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为了二更,孩子们也要留爪啊。 ------------ 31凤笙 段明玉哪里还顾得上吃起司蛋糕,站起来就往外走。 段伯景道:“四姐,你身体不好,躺着。我去问大哥。”他长腿长脚,几步就赶上段明玉,拦下她,然后迈开大步出去了。 半路遇到正往这边走的段伯瑞,兄弟二人一块折回来。 进了屋,段伯瑞支开所有人,单独跟段明玉,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 究竟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隔天下午,霍庆翔就让段伯烽放了出来。 四小姐两天之内,经历了这么一场上天入地般的磨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实在是件晦气的事寂寞撒的谎。 在饭桌上时,段伯瑞有意要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便笑着提议:“大嫂、七妹跟小五,都是头一回来省城,趁眼下人多,不如这周六咱们办个宴会,请些人过来热闹热闹,怎么样?” 他那安逸的神情,仿佛就都是为了贪图享乐。 冯珏朝他举举酒杯,笑得臭味相投:“我的请帖就用不着派了。”说完“不正经”地朝段明月眨了眨眼睛。 段明月正偷看他,被抓了个正着,羞得满面通红转过脸去,望着凤笙的眼睛里闪耀着雀跃、期盼的动人光芒,既紧张又激动,生怕凤笙不允许她抛头露面。 一同看过来的还有冯珏,笑意盎然地望着她。其他人注意到后,也朝凤笙看了过来。 凤笙侧脸去看段伯烽。 余汝盈道:“今年各地粮食歉收,干脆把宴会办成慈善晚会,师兄你看呢?” “可以。”段伯烽没有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段伯瑞道。 凤笙没有办西洋宴会的经验,余汝盈在这方面倒有些经验,便全权交给她。 得了空,凤笙给沅城去了个电话。 俞程文接到她的电话很激动。 两人说了说商行年底的收益,很快就说到了大米。 “现在的市价,是十一块一石。咱们要不要跟这个价走货?”俞程文道。 “所有的库存加起来,差不多有八十万石吧?”凤笙道。 “八十四万石。”俞程文道。 “看这天气,再往后十来天,一场大雪恐怕跑不了。这样,到时候,在咱们日昌各分号附近,多搭几个粥棚。”凤笙道。 “你要施米?”俞程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凤笙,别怪二叔眼睛盯着银子,这可是七八十万,近百万银元。何况咱们还欠着德国银行三百多万呢。” 何止三百万? 其实是三千六百万马克,按现在的汇率,就是一千两百万银元。 凤笙道:“我已经让贺先生,帮我在上海看地了。等过了年,贺先生那儿有了消息,咱们就开工建厂。先办一家纺织厂、一家面粉厂。与其让爹跟别人合伙,不如咱们自己买地建厂。您看这样好不好?” “好是好……”俞程文还是觉得施米的事,凤笙做得太过武断冲动了。 商人重利是天性。 没有白白把银元往外扔的道理。 退一步说,即便想要行善,三五万不打紧,不伤筋不动骨,但一次扔出去一百万,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 俞程文劝她:“真像你说的,今年是个灾年,咱们这点库存,杯水车薪的,又能救几个人?能救得了一时,能救得了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 凤笙反过来也劝他:”二叔,天灾只是一时。我的确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有几分力出几分,能救一个是一个。或许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就会好了。“ 俞程文眼见在电话里根本劝不了她,急得简直想立刻买张火车票,去省城当面问清楚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全文阅读。 他也不是不讲良心,完全唯利是图,甚至比起大多数商人,已经算是很讲良心。 可他们毕竟还欠着德国银行那么一大笔钱呢。 万一到时候还不上,难道真要把闫家百年的基业,拱手让给洋人? 那是多少代人的心血? 又关系着多少人的生计? 即便凤笙不心疼,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商行在自己手里垮掉? 俞程文心急如火,嘴里都长了泡。 想了两天,实在放不下,干脆带上商行的印章跟钥匙,买了张火车票,去省城找凤笙。 他谁也没告诉,连廖氏都以为他这一趟,是去隔壁市的分号查账。 风风火火赶到省城,打听到去公馆的路线,花两块大洋叫了辆洋包车,拉他过去。可洋包车不比洋人的小汽车,走得慢,路上时不时还得停下歇歇,这么一来,前后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到公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大家伙正忙着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听差进来说,有位俞家二老爷要见夫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三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忙道:“还不快把亲家二爷请进来!” 凤笙也接到传话赶了过来。 家里没有其他长辈,段伯烽不在,三老爷段承和便代替段伯烽,先招待了俞二老爷。 凤笙过去时,段承和跟俞程文正相谈甚欢。 “如今他们小一辈都爱喝洋酒,我就不喜欢,说起来,绍兴的花雕,贵州的茅台,山西的汾酒,哪一样不比洋酒好喝。”段承和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洋人的酒,只有酒味,没有酒香,反正我是喝不惯的。”俞程文道。 凤笙推开门进去,喊“二叔”、“三叔”。 段承和这些年在官场历练,很有眼力,知道俞程文匆匆赶来,事先连个电话也没打,必定有要紧事商量凤笙,就点点头先出去了。 等只剩下他们叔侄俩,俞程文劈头盖脸道:“你要真想做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总得先保住底本。” 凤笙苦笑:“我何尝不想。可今年冬天长,施米不是一两天的事。总不能一边以高价卖米,一边看着人死在我们面前吧。” 俞程文气得着急:“可我们还欠着德国银行钱呢。你知道还不上欠款是什么后果吗?洋人的钱是那么好借的吗?凤笙,你是不是以为,商行传到你手里,你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了?别人喊你一声东家,你不能只口头上应一声,却不对他们负责啊。你知道万一商行被德国人收去了,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饭也吃不上吗?” 俞程文痛心疾首,凤笙却是有苦说不出。 她怎么跟俞程文说,四年后,就算只变卖几件古董,这笔贷款也能稳稳当当还上呢? 俞程文如果追问,她该怎么说? 未卜先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一定继续留爪哈,保持日更。 ------------ 32凤笙 凤笙道:“二叔见过大灾的年景吧?我……小时候总听娘说,有一年大冷,地里不出粮,死了很多人,数都数不过来。河里的水连牲畜都不敢喝,怕染上瘟疫。很多大户家里也都遭了抢。可见真把人逼急了,无论好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如今身边只有二叔帮衬,这次的事,家里、商行只怕都瞒不住,还要您替我周全。“ 俞程文道:”你就不怕底下掌柜们闹事?“ 凤笙道:“他们如果跟闫家不是一条心,只怕也待不长久。” 俞程文道:“那些老伙计呢?很多可都是从你爷爷在的时候,就跟着闫家做事的啊。” 凤笙道:“我知道。他们对闫家忠心,我也绝不亏待他们。有我一口饭,肯定有他们的。您让他们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商行都不会倒。我总会保他们周全的。” “说是这么说,可咱们欠洋人那三百万,到时候拿什么还呢?凤笙,我们做生意,求的是一个稳。不能做事不计后果啊。“ 凤笙摇摇头:”二叔,您放心,我没拿日昌号做抵押。压的是闫家的古董,还有,那块田黄石镇纸……“ “什么!”俞程文惊呆了。 那块镇纸,跟前朝宣宗的宝玺,用的是同一块籽料,都是福建寿山的田黄石,如今想寻一块完整的寿山田黄已经不大可能。 而镇纸上刻的”文正忠定“四个字,是宣宗亲笔书写,作为凤笙曾祖父六次荡海寇有功的嘉奖田园闺事。 先前晴姨太太不识货,把这东西当玩意,给闫凤业玩,实在是她暴殄天物。 俞程文也曾听闻,说宣统帝下位时,什么也不带,只带走一方田黄石的“皇帝之宝“,自此,田黄石更加有价无市。 他忍不住着急:“那你怎么能抵出去?“ 这样的东西,就算砸锅卖铁,都得好好留着,传给子孙后代的。 “您放心,东西我压在花旗银行,还清贷款就能拿回来。没让德意志银行拿去。“凤笙道。 俞程文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施米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凤笙话题一转:“您知道上海天津那儿,很多工厂,先后倒闭的事么? 俞程文道:”是经营不善?“ 凤笙摇头:”不全是。不少是被人一把火,一夜间烧光的。“ 俞程文很吃惊:”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凤笙道:”还不知道……很可能是日本人……“ 俞程文想了想最近几年,日货确实盛行,日本人的工厂遍地开花,发展之迅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外国人在我们地头上作乱,我们自己人再欺压自己人,不是逼他们造反么?世道一乱,再大的家业,也得一朝付诸东流……可这事没这么简单啊,你不愿意赚人命钱,外面多的是人眼红。那么多人眼馋的肉,让你扔出去了,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这事我得好好想想再说,你别再说了。” 两人在屋里说话,却不知道,段伯烽回来后,听三太太说,亲家二老爷来了,便特意过来见上一见,却机缘巧合,听到了这番话。 段伯烽没有进门,转去书房,写了张批条,叫来张副官:“给张思成,让他明天早上十点来公馆见我。” 张思成如今任省财政厅厅长。 张副官拿着批条出去,段伯烽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只玉貔貅。 凤笙…… 闫家怎么会教出这么个女儿? 听闻她幼年丧母,家里因为有个受宠的姨太太,养得她格外本分、木讷。 段伯烽觉得传言果然不实。 那是个胆大、敢为的女子。 从前只以为她遇事机敏。 当然也有女子心慈的通病。 公馆今晚被布置得一片灯火辉煌,五颜六色的电灯泡,用电线牵引,从院子里,一直绕到公馆大门的台阶前。天刚暗下来,公馆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夜色里,公馆坐落在一片橘色光晕中,显得那么明亮、热闹、气派非凡。 一辆辆溜光锃亮的小汽车,穿过大铁门开进来,在庭院里停成很长的一溜。 不断有歌舞笑闹声,从前头传过来。 段伯烽处理了几份文件,郑管家在外头敲门:“总长,二爷说宴会就要开始了,请您过去呢。” 那都是些年轻的少爷小姐,段伯烽懒得去凑那个热闹,跟郑管家说“让他们自己玩”,不等郑管家要走,又问:“夫人呢?” “夫人刚刚带亲家二老爷,去前头跟三老爷、三太太说话了吞天之旅。小的这就去前头,喊夫人过来?”郑管家觉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总长平时除了忙公务,可从来不会问及夫人小姐们。 “算了。”既然在陪长辈,段伯烽就想,待会儿还是亲自过去看看。 这时候外头郑管家在喊“汝盈小姐”。 余汝盈道:“师兄还在里面吧?” “在呢。”郑管家道。 “师兄,是我,给你拿吃的来了。有你爱吃的香辣蟹,先歇会儿吧。”余汝盈道。 书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 段伯烽穿着军装,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余汝盈手里的餐盘,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头也不回地吩咐郑管家,“去,让夫人回来,我在房里等她。” “哎。”郑管家答应着。 再一看,段伯烽已经上了楼,连人影都不见了。 余汝盈有心跟上去,又觉得实在太落痕迹,只好端着餐盘去追郑管家。 她脚程快,很快就赶了上去。 “刚刚听听差说,前头棋牌室的留声机好像不唱了,要不您去瞧瞧?可别怠慢了伯瑞那帮朋友。” “夫人那儿……”郑管家有些踌躇。 “我去说吧。反正我也要回厨房,正好顺路。”余汝盈道。 “那麻烦小姐了。” 两人在走廊下分别,郑管家赶去棋牌室,看留声机是好是坏,余汝盈去厨房。 经过凤笙他们说话的会客室,余汝盈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此刻正忙成一团乱。 负责洋餐点的林嫂子,见到余汝盈,拉住她说:“外头那什么香……不够了,问我要呢。您瞧见郑管家没有?” 余汝盈摇摇头,笑道:“是香槟吧?” “对对,是您说的这个。”林嫂子不住点头。 “着急吗?那我去帮你找找郑管家的人。“余汝盈道。 ”多谢小姐。“林嫂子感恩戴德,觉得终于卸了一桩心事,汝盈小姐实在是善解人意,又漂亮,又能干,也不知道谁家能娶到这样的好媳妇。 余汝盈一通转悠,就是一刻钟。 等段伯烽换好衣服,找过来,凤笙正被段明珠缠着,在玩挑花绳。 段伯烽进来,先跟俞程文问了好,又礼节性问候了在沅城的丈人俞程礼,然后对俞程文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夫人陪您到处走走。“ 他轻易不用跟人这么客套,俞程文忙道:“客气,客气,我这次走得匆忙,家里还不知道,倒不能久留。还是下回再来叨扰吧。” 三老爷跟俞二老爷一见如故,已经约好了下次去后湖钓鱼。 段伯烽这才看向凤笙:“开饭吧美女的贴身神医。” 说完转过身去继续跟俞程文三老爷说话,多余半个字都没有。 凤笙疑惑又吃惊。 这是段伯烽生气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了什么,竟惹恼了对方? 年轻少爷小姐们,在大厅吃西点、喝香槟、跳舞,这边三老爷三太太陪俞程文另开了一桌饭。 饭后,段伯烽接到个电话先离开。 凤笙被段明月拉去大厅,看西洋乐器演奏,看跳舞。 见余汝盈跟冯三公子翩翩起舞,段明月羡慕极了,拽了拽凤笙的衣袖:“走吧大嫂,我们去找二哥,二哥会跳,让他教我们。” 凤笙知道她对冯珏有意,也不点破,陪着去找段伯瑞。 见到段伯瑞,段伯瑞心照不宣地弹了段明月脑门一下:“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知道冯三是个什么“德性”,并不愿意妹妹对冯三用心,可年轻女子一旦动心,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跳完三圈,段明月累得喘着气直挥手:“不行了,我跳不动了,这鞋可真难穿。大嫂,到你啦。” 为了今晚的宴会,她特意换了条荷叶绿的洋裙,穿了双同色的高跟鞋。 凤笙却还是平常的装扮,实在不适合跳洋人的舞,便道:“让你二哥也歇会儿吧。你累了,他难道不累?” 段伯瑞刚才带段明月跳了两圈,一时倒生了兴致,便伸出手,半弯腰,冲凤笙绅士地比了个请的姿势:“大嫂。” 凤笙无法再拒绝,只好走上前。 房间里让暖气管道熏得很暖和,凤笙手心里出了点汗。 段伯瑞以为她紧张,笑道:“有我在,大嫂大可以放心。” “放心吧大嫂,一会儿就算真踩了二哥的脚,二哥难不成还敢喊疼么?是吧二哥?”段明月笑嘻嘻的。 段伯瑞拿她没办法。 他虚搂住凤笙的腰,凤笙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只看外貌,两个人是无比登对的。然而一个穿西洋服,打领结,穿皮鞋。一个却穿着绣花缎子鞋,身上是宽袖长裙。乍一看,未免觉得突兀。 段明月捂着嘴偷笑。 段伯瑞带了她两圈,苦中作乐地笑:“幸好大嫂没穿高跟鞋。” “对不住,踩了你好几脚吧?”凤笙抱歉地抬起头。 段伯瑞低头,视线跟她相撞,微微一顿,很快转开,笑道:“得让大哥付我医药费才行。” 段明月不顾形象地大笑。 三个人过去前厅,见段伯烽在领着三太太跳舞。 段三太太是个机敏人,个子高,瞅准凤笙站的位置,笑着跟段伯烽说:“你今晚可得好好谢谢三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留爪留爪。 ------------ 33凤笙 三太太在段伯烽的顺手推舟下,转到凤笙面前,拉住凤笙的手臂,用力一拽,把她拽向了段伯烽,自己顺势出了舞池。 凤笙被拽得差点没稳住,一头栽过去。 段伯烽扶住她。 凤笙抬眼,看到段伯烽军服的金色领章,还有肩膀上的金色花纹,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那光芒反射在他眼睛里,收缩成一柄利剑,能刺到人心底。 这下实在太突兀,凤笙又才刚学会几个舞步,一下场,立刻就狠狠踩了段伯烽几脚。 段伯烽低声道:“抬头,腰挺起来,跟着我。” 凤笙抬头看向他,彼此视线交汇了一瞬,段伯烽眼睛里的光叫人无法逼视,赶紧侧开脸,越过对方的肩膀往前看。 此时在外人看来,这真是一对璧人,赏心又悦目斩仙。 段明月知道内情,捧着肚子呵呵直笑:“别看大哥面不改色,肯定叫大嫂踩到痛脚啦。” 三太太笑着捏她的耳朵。 段老大戎马出身,是个沉闷严肃的脾气,偏偏又娶了个安静得“过分”的媳妇。让两人跳跳西洋舞,放松放松心情,肯定能增进好感。 临行前,老太太可千叮咛万嘱咐了,让三太太多看着点老大跟老大媳妇。 “……郑管家没跟你说我在找你?”段伯烽的语气不大好。 凤笙见识过他上辈子震怒时的样子,一枪就把匹烈马打死了。 郑管家看来是办坏了他的交待,多半得吃一顿排头。 这还是他没有重罚。 避重就轻道:“也许有事耽搁了。您找我有事?” “嗯,晚上再说……跳得有点模样了。以前学过?”段伯烽道。 “没有。刚刚和七妹,才跟二弟学了几步。“ “悟性不错。“段伯烽的脸色好看了点,”……开始那几脚踏错,夫人是故意的吧?” 凤笙:“……” 两个人贴近了说话,三太太在舞池外,看得眉开眼笑:“谁说你大哥是锯嘴葫芦,我看他跟你大嫂就很有话说。” 段明月挽着三太太:“还是三婶有办法。” 三太太被捧得眉飞色舞。 “……我哪里得罪了夫人?”段伯烽道。 “没有。”凤笙矢口否认,避开他的视线。 段伯烽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正色道:“……不管你对我是什么心思,你我现在已经成亲。过去的人或事,你可以放在心底,但不能让它影响我们的生活。“ 他原本体谅太太年纪尚小,跟自己差得多,在家乡时,甚至或许已经有喜欢的人,如今刚到省城,对公馆上下还很陌生,便觉得自己应该民主些,多给她些时间适应。 结果凤笙不但对他不亲,反而日渐疏离,对他的亲近,更是十分抗拒。 这当然不是段伯烽想要的婚姻,尽管这婚事,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选择,可木已成舟,他接受了,便不希望夫妻两人走到名存实亡的地步。 凤笙望着他,目若点漆。 段伯烽道:“如何?” “我知道了。”凤笙低下头。 眼下事情多,她没那么多精力应付段伯烽的猜疑。 她相信这妥协只是暂时的。 一首圆舞曲到此结束。 两人对视片刻,收回视线。 段明月凑上去:“大嫂,大嫂,你刚刚跳得已经很像样啦。让大哥再陪你多练几次,会越来越好的。二哥说,西洋舞其实一点儿不难学,多练就行了。正好,你学会了可以教我,我也不用总缠着二哥,省得他老嫌我。“ 凤笙在心里汗颜大哥的逆袭全文阅读。 段伯烽对于跳舞,明显不怎么热衷。 她也实在不敢麻烦对方。 三太太在心里大赞七丫头傻人有傻办法,极力赞同:“如今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会跳上一段?你们两个都要学。你大嫂跟你大哥学,学会了教你,两全其美,就这么定了。“唯恐段伯烽不肯答应似的。 “表哥,看我今晚的收获。二表哥的那帮朋友,简直一个比一个大方,都三四百地往外捐呢。现在这箱子里,起码有一万块。”赵香语得意地让听差捧着捐款箱。 苏云跟在她身后,下心地喊“大表哥”。 “谁想出来的?”段明月见捐款箱的正面居然是块透明玻璃,箱子里的纸币、银元看得清清楚楚,很好奇。 苏云道:“是密斯余。” 赵香语见话题的中心,从她身上偏开了,瞪了眼苏云,凑到段伯烽跟前:“跑前跑后,我的脚都磨出泡来了。表哥怎么奖励我?” “问你大嫂吧。”段伯烽指指凤笙,这些小事,他是懒得应付的。 转过身去跟客人说话。 赵香语望着他的背影,撅着嘴,心里失落落的。 三番两次,都没讨到好,可见大表哥有多不在意她。 苏云望向凤笙那边:“大表嫂在跟客人说话呢,我们别去打扰她吧?” 赵香语咬咬牙:“我就不!凭什么我忙了一晚上,她什么也没干,还要让我讨好她?”她想起这几天跟余汝盈学钢琴,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便打算露一手。 只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演奏水准,开始就连错了两个音,再往后,越弹越紧张,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最后还是余汝盈救的场,两人合弹了一曲致爱丽丝,冷却的气氛,才重新活跃了起来。 冯珏手里勾着杯香槟,两只脚随意地交叉,靠着身后的浮雕立柱,看小姐们争风吃醋,看得津津有味。 他跟段伯瑞窃窃私语:“……我一位表兄刚刚回国,如今在银行做事,前不久接了个大单子,你猜,主顾是谁?” 他的视线落向远处的凤笙。 段伯瑞道:“我大嫂?” 冯珏点点头:“一次借德国人上千万马克,你大嫂好气魄。” 段伯瑞道:“多少?” 冯珏道:“银行有规矩,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你大哥恐怕还不知道吧。”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段伯瑞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今洋人在华夏,也是各有纷争。大哥并没有明确表明过亲向哪一派,大嫂跟德国人借款,太容易让人曲解了。 冯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要不要我去告诉你大哥?” 段伯瑞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怎么?怕我离间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我们的剧情是缜密的哈,孩子们慢慢看。 一定一定留言,看我这么勤奋的日更呢。 ------------ 34凤笙 “你能离间什么?”段伯瑞失笑。 冯珏玩世不恭地朝他举举酒杯,示意咱们骑驴看场本――走着瞧吧。 跟段家有来往的一帮世家子弟,手头从来不缺银钱,随便掏掏,就凑足了七八万的法币,还有四五千银元。 “看吧,我就说密斯余能干,她这样的,才真正叫大家出身,大嫂能跟她比么?”赵香语撇着嘴,对凤笙的态度相当不善。 “密斯余确实能干,换了我,想也想不到这些。”苏云道。 赵香语眼神里带着轻蔑,瞥了一眼姑妈家的这个表妹。 这么胆小怕事的一个人,长相普通,还敢大言不惭,拿自己跟大表哥老师的女儿比? 太不自量力了。 她自觉长得不错,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苏云,更想不明白,姑妈既然已经选中她亲近大表哥,怎么还要再捎上一个苏云? 十个苏云这样的也不顶用谋策天下。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儿说悄悄话呢,难怪找不到你们。”余汝盈笑盈盈地绕过餐桌,拉住苏云的手,对赵香语说:“走,我们一块去跟师兄报喜。” “那么大一笔捐款都点清了吗?”赵香语道。 “法币加上银元,差不多有十万块。也不算多,平常师兄跟人玩牌,一局都有这么多。”余汝盈道。 赵香语跟苏云听得咂舌。 苏云红着脸道:“我还没一次见过十万块这么多呢。” “你还真是出息。”赵香语不屑跟她一般见识,挽起余汝盈就走。 三个人带着邀功的心思,把数目报给段伯烽,段伯烽叫来张副官,让张副官开张整头支票,明天交给张思成。 “张厅长明天来公馆吗?”余汝盈道。 “张厅长?”赵香语听余汝盈的口气,似乎对段伯烽的下属都很熟悉,既好奇,又羡慕。 “财政厅的张思成厅长。”张副官跟她解释。 连财政厅的人,都得亲自上门求见大表哥。 赵香语一颗心扑通乱跳。 从前她只听家里人说,大表哥如何如何的权势滔天,如今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权势滔天。 难怪姑妈总说外,头好多人,抢着争着要给大表哥当姨太太呢。 换了谁,谁不想? 可惜大表哥却娶了个再木讷不过的太太。 连余汝盈都不如。 她在心里更加替段伯烽不值。 年轻少爷们小姐玩闹起来不知时日,到了十二点,公馆里里外外还是灯火通明的,毫无散场的迹象。 其实这次只是借募捐的名,一群人聚在一起交际而已。 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不影响此刻的歌舞升平。 回房后,傅妈趁段伯烽在浴室洗澡,悄悄跟凤笙报信:“先前大爷回来时,在屋里等了您好一会儿。我说去前头找您,他却不让。待会儿您亲自问问他,别是真有什么事。” 翠莲捧着干净的被单枕套过来,忍不住要抱怨:“大爷也真是的,让傅妈去前头喊大奶奶一声又怎么了?还怕人笑话啊?” 碧玉吓得赶紧捂她的嘴:“要死啊你!大爷也是你能说的!” 春雁道:“快别捂着她了碧玉姐,我觉得翠莲说得不错,姑爷找姑奶奶说话,难道还见不得人了?如今民国了,我听说很多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天天在外面喝咖啡跳舞打牌呢。跳舞妈妈知道吧?就是男的搂着女的的腰,脸贴着脸,跳到这儿,跳到那儿……” “这像什么话?不正不经。”傅妈听得眉头简直要皱成一座山。 翠莲大笑:“那是您看不穿。刚刚我还瞧见大爷搂着大奶奶在前头跳舞来着。依您说的,这也叫不正经?” 傅妈气得要揪她的耳朵:“瞎说什么!大爷跟大奶奶是成了亲的,怎么能一样!你这张嘴,我早晚得拿针缝起来,满嘴跑火车,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蹦霸行九霄!” 翠莲跟春雁吐吐舌头,不敢再乱议论了。 凤笙捧着本书在手里,翻过去一页,听听笑笑,不当回事。 段伯烽冲完澡出来,床也早铺好了。 凤笙把医药箱拿出来给他换药。 “……你过去在家,上的是女子学校?”段伯烽道。 “没有。爹认为女子学校教的那些,都不是我应该学的,请了针线师傅,跟国文先生,在家坐教……说洋人祸害华夏,洋学正是祸乱的根源,一直不让我碰洋人的东西。” 段伯烽知道闫家表面看来清净,但想必跟段家一样,内宅也有无数的曲折。 何况凤笙幼年丧母,俞程礼的父爱有限。 只怕更是一本烂账。 “算术呢?我看你连医药也懂。” “药理谈不上懂,就是久病成医。算术是跟大哥学了一点……” 段伯烽先前在闫府养伤,见过几次姜大夫给她问诊开药,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想这么娇气一个人,看来还得好好养着才行。 说着话,凤笙收拾了西药箱。 转过身,手就被段伯烽捉住,握了下后就松开。 ”不喜欢?”段伯烽道。 “……不习惯。”凤笙把手拐到身后。 “傻东西。”段伯烽看着她这举动失笑,顺手把她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好。他动作快,凤笙没来得及闪避,就被拉过去,躺在床上。段伯烽闻着她身上的淡香,把手伸进她睡衣里,握住她。 太太长得很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 段伯烽指腹间有硬茧,是经常握枪留下的,凤笙没料到他带着伤就动手,猛地推开他,翻身就下了床。 段伯烽闷哼一声,被推倒在一边。 昏暗的房间里,凤笙低着头,静静站在床前,那情态让段伯烽有些丧气,又有些失望。可他偏不信邪。 太太“死扛着”不愿意,段伯烽气得发笑,慢慢坐起来。他是个高大的体魄,即便坐在那儿,也有种大刀金马的压迫。 凤笙往后退了两步。 她想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搬去三楼住吧。 她不介意跟段伯烽当对表面夫妻,更不介意段伯烽往家里娶几房姨太太,甚至是二太太、三太太……只要不碍着她的日子。 “好了,过来吧。不闹你了。” 段伯烽拍拍床垫,让她放心过去睡觉。 离他痊愈,总还有十来天,这招缓兵之计用得巧。 凤笙一股气,刚好要开口说“我搬楼上去住吧”,整个人就腾空被打横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在外面,发得晚了,孩子们看了洗洗睡吧。 ps: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循环一万遍……(*^__^*) ------------ 35凤笙 “真是娇气。”段伯烽把她放在床上,语气是包容的,甚至带了点疼人的味道。 早上起来,凤笙拿篦子,用茉莉花油兑了水梳头。 段伯烽在淡香里醒过来,看着太太婀娜有致的侧影,墨如鸦翅的长发垂散如瀑,冬天清晨的阳光笼着她,段伯烽看得一时晃了眼。 一会儿后道:“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您醒了。”凤笙放下篦子回头。 “嗯天界混混。”段伯烽坐起来,“来。”招手示意凤笙过去。 凤笙迅速挽了个纂,拿簪簪好。 她坐过去后,段伯烽道:“……伯景暂时不会出国,我打算先送他去中央军校待两年。“ 中央军校在南郊,是省城唯一一所军事院校。 这时候能上军校的人并不多。 除了学费贵,还得有关系,两样缺一不可。 凤笙想到欧洲明年夏天就会打仗,在心里很赞同段伯烽的决定:“五弟那儿,您跟他商量了吗?“ 段伯烽道:”不用管他,我在他这个年纪,就在追随上峰守直奉,要不是怕家里长辈实在舍不得,他现在人早已经在德国。” 他的上峰,便是京城的大元帅。 凤笙知道段伯烽的爹娘疼老幺,就算盼望着段伯景以后有出息,但也不愿意叫儿子吃太多苦。 可段伯烽明显不这么想。 他少年离家,青年立业,到了如今,已界而立,终于功成名就,成了一方枭雄,脾气刚硬,向来说一不二,只有他替别人做主,没有别人违抗他的道理。 凤笙知道段伯景的事,多半就这么定了,还是跟前世一样。 “……您还是先问问他吧,您不是也说,他已经不小了吗?何况他如今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心里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怎么设想周到,也不抵他叛逆时,脑子一热的冲动。您越急着替他做决定,他越容易在心里生反叛的念头。” 段伯景是兄弟几个里,最像段伯烽的。 都一样的争强好胜。 段伯烽其实并不以为然,但太太难得对他有所要求,他不好拒绝,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他让凤笙给他穿军服。 而此时,张思成已经提前来到公馆求见总长。 段伯烽却迟迟没见他。 张厅长是个精明人,知道总长召他来,却不见他,必定有缘故。 便问张副官。 张副官苦恼道:“这事,没有总长吩咐,我实在不方便透露啊。” “参谋长最能揣摩总长心意,还望千万赐教。”张厅长十分诚恳。 张副官嘴上说岂敢,却还是让张思成三请四请,才透了底:“张厅长知道,如今这大米,涨到什么价了吗?“ 张厅长能担任财政厅厅长,走的是大帅的路子,而他之所以能走大帅的门路,不为别的,乃是因为他往上献了位千娇百媚的九姨太,才一举从财政厅处长,升到了财政厅副厅长,再到如今的正厅长。 升迁的速度,跟九姨太的得宠,完全成正比。 张副官道:“今秋粮食歉收,米价只怕会比往年高上一大截了。总长心系民生,大哥不能不分忧啊。” 一声大哥,显得尤其推心置腹。 张思成道:“那以老弟的意思?” “我听说……”张副官如此这样地跟他细细说来如意符全文阅读。 张思成听完,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定。 感激地拍住张副官的肩:“老弟的心意,为兄记下了。大恩不言谢。” 张副官道:“你我兄弟都是替总长当差,何必客气呢。” 彼此心中都明镜般透心亮。 张厅长升得太快,早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有的是人等着拉他下马。 虽然他在大帅那儿,有一份献美的功劳,可谁知道九姨太能得宠多久,谁又能保证九姨太一直得宠呢? 如今他既然已经荣任省财政厅厅长,在总长这儿,便也有了登门的资格。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既然他是在段总督的地头上混饭吃,还是先讨好了总长再说。 大帅的情面太远,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张厅长在张副官这儿吃了颗定心丸,赶紧回财政厅,开了张一百万银元的支票,又十万火急地赶回公馆。 此时段伯烽已经用完早餐,在跟俞程文说话。 往常这个点,他早去了军政府,哪有闲情逸致跟人耗说话的功夫。 张厅长被张副官请进书房,见总长在会客,甚至于纡尊降贵,只坐在客人对面的沙发上,不像平常接见他们一众下属,一直坐的是太师椅,心里更相信了张副官三分,也学军人的做派,脚跟一并挺起肚子,毕恭毕敬地说:“总长,卑职来了。” 段伯烽摆摆手,神情尤为和气,指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张厅长受宠若惊,赶紧弯着腰,在紫檀木沙发上坐了半个屁股。 “不知道总长在会客,是卑职莽撞。” “无妨,是夫人娘家二叔,难得有空,来省城看夫人。我跟夫人也都一直惦记着。”段伯烽道。 张厅长赶紧站起来:“不知道是亲家二叔,愚失礼。” 他一站起来,俞程文也吓得站起来,直说“您客气”。 两人彼此推让了一番,才重新坐下。 张厅长的大胖脸上笑容满面:“俞老先生好福气。总长此次特地回老家接夫人来省城常住,往后只怕要您经常跑省城了呢。” 他跟俞程文的年纪不相上下,却口口声声以晚辈自居,让俞程文既尴尬,又惶恐。 省财政厅厅长,即便动动手指头,都能断了他们商行几千人的生路。 这个人他得罪不起。 别说省财政厅厅长,就算沅城财政局局长、科长,他都照样不敢惹。 态度便也很谦虚。 “……总长,卑职今日过来,是想跟您汇报,如今四省的米价,已经在日日攀升,月月攀升,尤其省城,大米居然已经卖到一毛多一斤,长此下去,卑职只怕绝大多数人都要吃不上饭了啊……”张厅长言辞悲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哈。 日更保持,孩子们列队留爪,保持队形。 以上。 ------------ 36凤笙 “嗯。”段伯烽示意他往下说。 张厅长信心倍增:“如今不仅本国商人急于牟利,合伙哄抬米价,外国洋行更加如此。卑职以为,当务之急,就是趁这股邪风失控前,赶紧稳定米价……以政府的名义,从商家有偿征调粮食……总长如果觉得可行,卑职这就去办。” 他激动得站起来。 俞程文也差点激动得站起来。 政府征调,对于其他商家来说,可能是大大的损失,但对于俞程文而言,却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来枕头,三伏天喝了碗冰开水。 “你管财政,觉得可行就办去吧。”段伯烽一锤定音。 事情定下来,俞程文便有了毛遂自荐的机会:“说起粮食,我们商行倒是存了些,不知张厅长看不看得上?” 张厅长等的就是这个,赶紧打蛇随棍上:“快别这么说,您肯支持政府,欢迎都来不及……俞老义举,利国利民,高风亮节,愚万分敬佩!” 张厅长混迹官场多年,早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万毒不侵之体,说几句夸张的赞美话,实在是小菜一碟。 反倒俞程文被闹了个大红脸。 “那卑职这就去办。”张厅长觉得表够了忠心,挺着胖鼓鼓的肚子站起来,立正,略微弯腰跟段伯烽鞠了个躬,后退两步转身出去。 在门外见到张副官,他把那张一百万银元的支票交给张副官,携着张副官的手晃了晃,道:“今日得贤弟照顾,愚兄感激不尽,来日必当重谢。” 张厅长最擅长的,就是走太太、姨太太路线,之前在大帅那儿走对过一回,叫他连升两级,很是尝到了甜头。 这回竟然能跟总长夫人的娘家攀上交情,他深感老天实在是眷顾自己。段伯烽治下严苛,先前三番两次投不到好,如今竟一下摸到了门道,不容易啊。 悄悄搓了搓手,喜孜孜地出了公馆。 待事情谈妥,俞程文等不及,就把这事告诉了凤笙。 凤笙听后张口结舌的:“……您说,是财政厅张厅长出的主意?” “没错。那位张厅长,人虽然油滑了点,但对上峰、工作,还是相当尽责的。如今各城的米究竟卖到什么价,恐怕粮食厅厅长都未必清楚。这位张厅长倒能张口就来,是个干实事的人。” 他在这儿感叹自己不善识人,却不知道,张思成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全是张副官事先透露给他的。 “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凤笙道。 由政府出资购粮,平米价,远远胜过他们小小一家商行杯水车薪的救助。 其实如今各地政府,明面上虽然还听从京师号令,实际却是各自为政的多。先前陈长羹闹独立,自封督军,京师到现在也没拿出个惩罚的方案。 大帅坐镇直奉,轻易不肯涉险,是其一;关键是,手下大将各有算盘,谁也不甘心牺牲自己的家底,为他人铺路少年侦探之谜云。 何况陈长羹既然敢反,背后少不得还有洋人撑腰。 忠心如段伯烽,也用了个“拖”字诀,把自己从纷争里摘清了。 不怪新闻纸上,有人敢冒大不讳,奋笔直言:如今之华夏,真乃一盘散沙,三明主义之上,更有各地方军的主义。南方大总统空有头衔,苦无实权,实属傀儡,谈何民主共和。 把大总统气得饿了三天。 “那好。待会儿我给沅城去个电话,让孙掌柜先准备着。”解决了这么一桩大心事,俞程文心头的负担落下了一大块。 跟凤笙说起了家里的事:“……你奶奶的意思,无论如何得娶二姨奶奶家的秀珍表姨。已经合过八字,定在明年开春下聘迎亲。事情瞒不住,让凤业的娘听说了,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边说边摇头。 说“闹得不可开交”,已经是他往轻里形容。 其实是徐晚晴威胁俞程礼,不许他娶继室太太,否则就抱着闫凤业跳河自尽。 这可吓坏了俞程礼,差点就要同意不娶。 但俞老太太坐镇闫宅,开口定下的亲事,孝字当头,俞程礼也实在不敢违抗。 便只得将这事暂且压下。 死咬着,不敢随便再给晴姨太太承诺。 徐晚晴有儿子,不甘心被人半路冒出来,压她一头,而且即将进门的继室太太秀珍,是俞老太太的表侄女,年轻娇嫩,很让她担心。 俞程礼倒是承诺她:“她是娘硬让我娶的,我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就算来年进了门,家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的心意,难道会叫你跟凤业受委屈不成?” 晴姨太太并不把他的保证放在眼里,心思一动,道:“说好过了年,就让凤业去省城的教会学校读书,老爷问过姑爷没有?” 俞程礼很尴尬:“不是请了洋家教教他洋文了吗?” 晴姨太太气恨恨地打掉俞程礼在她胸口做乱的手,背过身去生气。 “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俞程礼道。 “我已经听老爷的,不争太太的名分,难道连最后这么点要求,老爷都不肯为我办到吗?”晴姨太太趴在被子里抽噎。 俞程礼见她抖着肩膀,哭得这么可怜,又自觉她跟着自己十来年,连儿子都给自己生了,最后还肯在名分上让步,算起来,实在是自己亏欠她太多,便道:“知道了。明天我亲自跑一趟省城。可以了吧?” “老爷不骗我?”晴姨太太转过身来。 “岂敢。好太太,现在可以不哭了吧?” “谁是你太太?你太太在渠城待嫁呢。”晴姨太太破涕为笑,勾着俞程礼的脖子,把睡衣系带一扯,猫似的叫了声“冤家“。 俞程礼看着她光溜溜的身体,骂了句“妖精”,压上去,一闹就是大半宿。 隔天一大早,俞程礼坐火车到了省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看房子,没时间码更多了,少年们将就着看,等待后续哈。 继续留爪留爪再留爪。 ------------ 37凤笙 一同来的还有闫凤业。 凤笙正跟俞程文商量政府征粮的事,说到一半,听差来报说俞程礼来了,凤笙以为俞程礼收到消息,来找俞程文。 见了面,却知道不是。 “……家里一团乱,你弟弟明年开春还要参加圣约翰小学的入学考,不好因为那些糟心事耽误他……既然早晚要来省城,不如让他先跟着你,在省城住几天适应适应,你们姐弟也好做个伴……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来接他回去。” 话说得在情在理,仿佛凤笙不答应,就是不念姐弟血亲之情。 连俞程文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凤笙听得汗颜。 俞程礼认定她性子软,不会拒绝,她却没能如俞程礼的意,摇摇头:“爹从小疼我这个弟弟,凤业跟着我,出了事怎么办?我恐怕带不好他。” 俞程礼还等着她再解释两句,凤笙却打住不说了重生之军医全文阅读。 俞程礼气道:“又不是要你片刻不离照顾他。不是还有石妈他们吗?再说他住的是他姐夫的公馆,里里外外都有兵呢,能出什么事?” 凤笙看着他,眼神平静,透着不容商量的鉴定。 “不怪凤笙,她也才刚成亲不久,会担心照顾不好凤业很正常。”俞程文打圆场。 然而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凤业若是凤笙同母一胞的兄弟,眼下根本都不用俞程礼腆着老脸开这个口。 俞程礼心想,还是徐晚晴说得对:女生外向,嫁了人,眼里哪里还有娘家人? 便打算不管凤笙,预备直接去跟段伯烽说。 女婿要面子,想来不会拒绝。 何况儿子又只是在这儿暂住。 “你不是去渠城查账了?怎么在这儿?”俞程礼问俞程文。 “来看看凤笙。”俞程文道。 他们在里头说话,外头石妈正战战兢兢护着闫凤业,让他别四下乱跑。 这儿可是姑爷的总督府邸,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扛枪的军爷了呢。 吓死人啦。 那该是真枪吧? 石妈从前觉得闫府跟天堂似的,什么都好,样样东西精致,现在看到总督府,才意识到什么是气派得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公馆里的很多东西,她一辈子别说没见过,很多连名字也叫不上。 前面穿深青色军装,戴白手套的男人,一手拿马鞭,往这边走。 马靴踏着地砖的脚步声,把石妈吓了一跳,她赶紧拉住闫凤业。 “姐夫……” 闫凤业是见过段伯烽的。 石妈还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见到段家姑爷,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姑爷比老爷,威风了何止十倍。 五十倍,一百倍都不止。 光眼神一扫,就能吓得她手发抖,心发虚。 石妈慌里慌张、糊里糊涂地向段伯烽蹲了个福。 段伯烽问闫凤业:“你父亲来了?” 闫凤业点点头,自从上次在家里见过段伯烽,他就打心眼里惧怕段伯烽,躲在石妈身后不敢抬头。 “这事怎么没人告诉我?”段伯烽问张副官。 张副官道:“卑职以为您急着出门,就――” “唔。”段伯烽醒醒嗓子。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多余的解释,一句也懒得听。 “卑职失职。”张副官赶紧认错。 “罚薪两个月。”段伯烽道。 张副官道“是“美女娇妻爱上我最新章节。 段伯烽改道去茶室。 他进去时,俞程礼正在说:“凤业来省城念书,不是一两天的事,我预备开了春,就接晚晴来省城住。省城我不熟,到时候还要麻烦伯烽,帮着置办一栋宅子。” 凤笙道:“省城有专门买卖房产的贸易行,夏掌柜在这儿经营多年,可以托他先打听着。” 俞程礼不以为然:“他?他能找到什么好宅子?” “那爹想要什么样的?”凤笙道。 “……前朝留下的官员府邸,带园子的那种,不是还有很多吗?我也不想住什么洋楼,有套那样的就行。”俞程礼道。 “您这是为难我。”凤笙道。 “宅子都在伯烽手里呢,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俞程礼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 凤笙望着茶杯不说话。 外面张副官推开茶室的门。 段伯烽走进来。 俞程礼跟俞程文忙都站起来。 凤笙知道刚才的话被段伯烽听去了,心里微沉。 俞程礼再不好,也是她父亲。 做父亲的企图劝说女儿,让女婿擅自动用私权,为自己谋私利,这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想找处带园子的宅子,以后凤笙她弟弟凤业在省城,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俞程礼把同样的话转述给段伯烽听。 段伯烽听完后,沉吟着,看向凤笙。 凤笙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让省城分号的夏掌柜帮着先到处找找。” 意思明显,并不同意让段伯烽帮忙。 俞程礼还要再说。 段伯烽回头看看张副官,张副官道:“总长,您约了兰德公使,再不出发就晚了。要不要取消?” 段伯烽摆摆手,站起来,对凤笙说,“夫人既然有了打算,那就先这样。” 他让郑管家打电话给三老爷,请三老爷来公馆陪客。 然后对俞程文说:“麻烦二叔替我招待岳父。有个饭局,不好不去。” 刚刚张副官已经透露,段伯烽约见的是位兰德公使。 既然是洋人的大官,当然不能爽约。 俞程礼连连点头:“用不着招待我,一家人,没这么多讲究。” 他心里对于段伯烽那句“麻烦二叔替我招待岳父”,有些不大舒服。 面上倒也没露。 心想等会儿问问女儿,女婿怎么突然对二弟这么亲近有礼了,是不是俞程文经常跑省城? 难怪徐晚晴一直劝他搬来省城住。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可以看啦。 ------------ 38凤笙 都说亲戚只有越走动,才越亲近,还真是没错。 二弟俞程文,念了一肚子的墨水,做事一派酸儒气,想不到还有突然开窍的一天,知道往总督府跑。 这倒给俞程礼提了醒。 他打定主意,要让儿子在公馆住下,打算私底下再对女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凤笙念着父女情分,多少帮自己的弟弟一把。 并打算放下做爹的脸面,先退一步。 既然女儿不愿意他沾女婿的光,那就先把让女婿替他置园子的心思放下。 看刚才女婿对他二弟程文的态度,说不定以后搬来省城,常来常往,还真能像老太太说的,在政府里谋个差事呢。 俞家往上数四代,历代都有功名,是官身。 未必到他这儿就会没落牛二哥的暖味生活全文阅读。 他可是有个好女婿的。 这边俞程礼怀揣美妙的憧憬,那边段伯烽却在交待凤笙:“带园子的宅子不好找,不妨看看洋楼。那附近洋楼不少。让服侍的人都跟过去,再往家里请个家庭教师。” 一下子,否决了俞程礼两个请求。 俞程礼有种被打了一闷棍的错觉。 他赶紧朝女儿使眼色。 凤笙却跟根木头似的,只知道点头,女婿交待一句,她就“嗯”地应一声。 毫无主见,比听话虫还乖巧。 俞程礼有气不敢撒,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怎么敢跟段伯烽叫板?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凤笙这回的动作比什么时候都快,“遵从”段伯烽的交待,当即给省城分号的夏有才夏掌柜打了个电话,把找宅子的事交待他。 夏有才是个老省城,对省城东南西北都熟悉,跟凤笙说:“那儿是租界,都是一栋栋现成的洋楼,东家要是有兴趣,我待会儿就去贸易行看看行情。” “行。那就拜托您。” “您客气。” 回头凤笙趁俞程文在,问俞程礼:”秀珍表姨过门,爹预备在老家办,还是在省城?” 在闫家的宅子里,迎娶新太太,这确实不像话。 闫家族里知道了,只怕不会同意。 除非凤笙肯点头。 俞程礼待这位即将进门的继室太太,本就没有感情,便道:“在省城。老家的正房是当年我跟你娘成亲时用的。让她住进去,不合规矩。” 让继室太太住进去不合规矩,让姨太太偷着搬进去就合规矩了? 凤笙无心再说他什么。 “……爹既然提起来,我就顺道说了。我想,娘已经离开了十多年,爹也不必再住着从前的院子睹物思人。新太太开了春就要进门,往后常住省城,您跟娘住的正院,不如封了吧。” 俞程礼完全听不出这话里的反讽意味,倒是俞程文看着凤笙,在心里叹了口气。 侄女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因为得不到父爱,就自怨自怜的小丫头了。 俞程礼还在感慨他失去的第一段姻缘:“你娘待我深情……” 确实深情,以至于知道自己身体羸弱,再难生产,不惜先后给俞程礼纳了两房姨太太。 至于晴姨太太,那是俞程礼跟徐晚晴先看对了眼,怀了孕,才不得不抬进家门。 闫宛生前并没有把闫凤业立为嗣子的打算,是她去世后,俞程礼当着全族人的面,哭得几度昏厥,扶着棺木,死活不肯让她下葬,大哭有愧于岳父,没能照顾好发妻,执意要让凤业改姓,认在闫宛名下,给闫宛执孝子礼。 族人怜悯他痛失发妻,便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这桩不合规矩的过继。 反正还有闫宛嫡亲的骨血凤笙呢,家财总不至于落进外人口袋生生不灭全文阅读。 何况凤笙是闫宛的女儿,想来俞程礼会护着她。 哪料到…… “老太太那儿,还要二叔告知一声。”凤笙跟俞程文道。 “你奶奶不用担心。”俞程文道。 闫宛去世后,小件的首饰都收进了小库房,屋里只留着大件家具,一些古董,跟字画。 晴姨太太住进正房,屋子里的格局彻底变了样,换了一批西洋家具。 凤笙少不得要换回来。 她把想法跟春雁说后,春雁道:“这事包在奴婢身上,您放心。” 俞程礼在省城的新宅子置办得很顺利,总共花了一万七千银元,在永华街买了栋三层带花园的洋楼。 夏掌柜办事老道,不用吩咐,也一并把家具置办齐全了。 他拿着整两万银元的单据给凤笙。 凤笙另外开了张两万银元的票据,给俞程文。 “新太太进门,咱们家不能缺了礼数。这是迎亲的彩礼钱,二叔替我交给老太太。我不在家,迎亲的事还要老太太费心。” 俞程礼觉得两万太多了点,但大哥续娶,花多少,怎么花,还轮不到他指指点点。 而凤笙不把这两万块给俞程礼,让他交给老太太,俞程文心里清楚,应该是怕这些钱到了俞程礼那儿,就会叫徐晚晴讹走。 他这个大哥,可是相当偏心的。 “等爹带着新太太来省城,闫家的老宅子,还要您替我照看。”凤笙道。 “这是肯定的。”俞程文道。 俞程礼此时一门心思,还在思索以后怎样跟女婿加深浅薄的翁婿感情,哪里顾得上沅城闫宅的琐碎事。 二十这天,春雁跟俞程礼俞程文一块回了沅城。 没过几天,跟预料的那样,下起了雪。 一下就是五天六夜。 米价随之疯长,飙升到十五块一石,眨眼就能被抢空。 段伯烽也连着六七天没回公馆了。 直到第七天晚上,他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鞋底粘着泥,还没干。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因为这场大雪,短短五天,他就招到了将近六千人,一个旅。闫家那临时多出来的八十余万石粮食,养活一个军三年都不成问题。这几天,底下几个师长,包括方新鹏在内,简直是敞开了肚子在吞人。越往后,只会有更多人来投军。 洗完澡,躺上床,段伯烽在夜色里静静看了会儿自己的太太,手伸进被子里。 他的手握住凤笙,凤笙被惊得醒过来。 段伯烽翻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记得留言哈。 ------------ 39凤笙 凤笙迷迷糊糊地醒来,有气无力地推推段伯烽。 一开口,嗓子哑得吓人:“回来了?” 段伯烽停下动作,打开台灯,发现她脸色红得不正常,摸了摸,那温度高得烫手,摸摸她的手,也是如此,才知道她病得不轻,赶紧翻身下去。 拉了床头铃,叫来傅妈跟翠莲、碧玉。 傅妈进去时,见段伯烽坐在床头,在给大奶奶喂水,惊道:“这是怎么了,大爷?” “让张副官去接诺曼医生,就说家里有高烧的病人。赶紧。”段伯烽道。 郑管家在门外答应着去了。 傅妈便知道凤笙应该得了热伤风。 翠莲跟碧玉立马上前去帮忙。 段伯烽托起凤笙的上半身,让凤笙靠着他,脸色不好看:“这么多人跟着她,怎么还让她烧成这样?” 傅妈几个也是冤枉。 大奶奶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我晚上洗了澡,头发湿着就睡着了。”凤笙糊里糊涂的,还知道接话。 段伯烽听她呼吸里带着声,知道她烧得难受,便道:“知道了。” 碧玉打了盆温水,翠莲拧了块湿毛巾,直接递给段伯烽。 段伯烽愣了愣,接过去,给太太擦了擦脸,把毛巾扔回洗脸盆里。 碧玉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 翠莲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让老爷服侍人。 翠莲又拧干毛巾,递过去。 段伯烽这次连停顿也没有,直接伸手接了。 擦了耳朵脖子,还要往下。 凤笙迷迷糊糊中也觉得尴尬,低声道:“您出去,让她们来吧无限之武侠轮回世界。” 段伯烽皱着眉,坐着不动。 傅妈抿着嘴,笑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要不大爷先去外面客厅渴口水?” 凑近段伯烽低声说,“大奶奶害羞呢。您别让她费力气说话了啊。” 段伯烽只好站起来出去。 不到一个小时,张副官就从德国医院,把诺曼医生载了回来。 诺曼医生给凤笙打了一针,回头对段伯烽说:“目前看来,只是普通的,感冒,总长,放心。” 段伯烽不放心,要留他在公馆住一夜。 诺曼医生是值班的时候,被张副官强行拽出来的,摇头道:“夫人的病,并不严重。明天早上,我还,有个手术。中午我还会过来,给夫人,再打一针,退烧药。” 他这么说,段伯烽便不好强留,让张副官开车送他回医院,定好明天中午再去接他。 诺曼医生觉得这位段总长实在是小题大做。 回头郑管家跟段伯烽打小报告:“这黄毛,也太不识好歹了,您赏识他,那是他祖上烧了几辈子的好香,还敢摆谱。” 段伯烽揉揉眉峰,郑管家立马闭上嘴。 “张槐回来,让他去书房等我。”段伯烽。 “是。小的这就去门口侯着……那,眼下夫人病着,小的给您把三楼的床铺出来如何?” 他说的是三楼朝东南那间主人房。 段伯烽眼睛里的光芒一下变得很锐利。 视线扫过郑管家,郑管家吓得一哆嗦,在心里连扇了自己两嘴巴,心想要你多嘴。 段伯烽自顾自进了房间,丢下一句“当好你的差”,语气生冷冷的。 郑管家更加觉得自己刚才舌头太长,没讨到好,反而惹了一身腥,白担着“精明”的名头混这么些年了。 不过再一想,脑子里瞬间亮了。 总长紧张夫人,他要是能更加讨夫人的好,不就等于讨总长的好吗? 郑管家拉紧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 信心满满地去楼下等张副官。 房间里,碧玉正压低声音,跟翠莲说:“你也太没轻没重了,小心这事让太太知道,罚你板子。” 大太太生在书香之家,为人严肃,礼仪规矩也多。 待底下人更是严苛。 翠莲却道:“我是老太太的人,如今跟着大奶奶呢,就算大太太知道了,要罚我,也得先问过老太太才行。怕什么。” 碧玉没她乐观,心中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老太太过世后,早晚是大太太掌家,整个闫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太太。 如今她们是老太太的人,眼瞅着还得宠,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总有过世那一天。 到时候还有谁护着她们,给她们配个好人家? 可惜翠莲却是个糊涂脾气,怎么劝也不听树宗最新章节。 两个人低着头嘀咕,段伯烽走进来。 碧玉不由得在心里吃惊。 从前无论大老爷,还是二老爷,从来不会在大太太二太太病了的时候,在正院过夜。 她以为大爷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 翠莲见到段伯烽,笑得喜滋滋的,压低声音道:“大奶奶睡着啦,看来黄毛大夫扎的那玻璃针,也不全是唬人。” 傅妈捧着睡衣过来,见这丫头又在胡说,悄悄拐了她一手肘。 “杵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翠莲冲她吐吐舌头。 两个人赶紧溜了。 没过去几个呼吸,傅妈也出来了。 翠莲奇道:“这么快就换好了啊?” 傅妈瞪她:“睡你的觉,话可真多。” 碧玉年纪大,知道得多些,很快就想明白了,脸红上来。 大爷既然在屋里,那就是大爷在给大奶奶…… 想不到大爷看着冷,待大奶奶却用心极了。 段伯烽给太太换了衣服,中途又喂了她半杯开水。 眯了半个多小时,郑管家叫了个丫头来说,张副官回来了。 段伯烽过去书房,交待张副官:明天军政府那边要是有事,就直接报来公馆。 并让张副官给财政厅张厅长去个电话,让张厅长来公馆一趟。 张厅长一大早接到张副官的电话,高兴坏了。 到了公馆,段伯烽这次没再晾他,直接接见了他。 张厅长抓住机会拍马屁:“总长日夜为政务操劳,务必要注意身体啊……卑职不才,人微言轻,不能为总长分忧,实在是愧疚之极。” 段伯烽挥手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都征到多少粮了?” 说起这个,张厅长恨不得掏手帕擦脑门上的汗。 “……倒是收了一些,只不过数目有限……卑职已经勒令各地的米商,务必尽快为政府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只是现在市面上的存粮,确实剩的不多……见米价涨得凶,这家家户户,都疯了似的往家里藏粮呢。” 他当然不敢跟段伯烽说,因为收了商业协会的贿赂,并没有公事公办。 段伯烽却知道他的品性。 本来就没指望他。 他把张副官叫进来:“让曲秋民带一个排,把钟会长请过来。” 曲秋民是省政府办公室的警卫连连长,他去请,钟万山不敢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早吧。 继续保持,别忘了留言哈。 ------------ 40凤笙 说是请,其实就是押解。 张厅长两腿发软。 段伯烽行事有多专横,他只听说过,没见过。 现在看来,难怪外面人一提起扛枪的,就说他们是军痞、大爷,与恶匪流氓不过一黑一白的区别,老百姓见了,两头都怕,谁都不敢惹,尤其是穿军皮的。 段伯烽还是跟随大元帅,上过战场,砍过人头,见过血的。 听说保皇派那帮反贼,十有□,都死在他跟他的兵手上。 为大元帅立下过汗马功劳。 张厅长真后悔收了钟万山那一箱金条。 他战战兢兢地等待段伯烽的问话,段伯烽却只是夹着根雪茄,在看文书。 没有问罪他的意思。 钟万山如预期的那样,被曲秋民带着兵,“请”了过来。 段伯烽让两人陪同,一块去后山练枪。 天寒地冻,下了五六天的雪,后山的积雪埋到人膝盖,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坑。 段伯烽人高马大,还没什么,可苦了张厅长跟钟万山。 前面一排竖好十几个靶,待段伯烽点头,曲参谋一个挥手示意,一排兵列阵站好,举枪、瞄准,砰一阵整齐的步枪声划破天际,震得钟万山跟张厅长差点脚下一个踉跄无限之武侠轮回世界全文阅读。 “还可以。”段伯烽道。 他脱了大衣跟皮手套,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接过曲秋民递上来的鲁格手枪,砰砰砰砰砰砰,连着就是六枪。 弹无虚发,枪枪正中把心。 然后把枪扔回给曲参谋,从张槐手里接过来大衣披上,手套戴上,头也不回地道:“二位要不要试试?” 钟万山、张厅长纷纷道:“总长枪法精准,卑职万万不敢献丑。” 只是献丑,还是幸运的,倘若上峰此刻“一个不高兴”,调转枪头对准他们,他们脑袋再硬,也没子弹硬呐。 这位总长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一队人马再度“跋山涉水”,回到公馆。 张厅长被饭厅里暖洋洋的热意,熏得两耳轰鸣,背心直冒虚汗。 都不敢跟钟万山对视。 钟会长也不比他强,从听差手里接过来热毛巾,擦干脸上的汗。 段伯烽让郑管家摆饭,很友好亲切地跟钟万山说:“也是不巧,夫人病了,只好改天再请你的家眷上门。” 钟万山脑门上一滴汗淌下来。 早饭摆好后,郑管家笑着对张钟二人道:“您二位请。” 两人忙道“客气”。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让她到夫人跟前丢脸?”钟万山道。 段伯烽不置可否,指指白瓷碟子里的鸡蛋羹:“蒸得很嫩,都尝尝。” 郑管家就给每人添了小半碗蛋羹。 段伯烽边吃边道:“筹粮的事,听说有困难?” “不……只是暂时的……”张厅长低着头,眼神闪躲。 “那就好。”段伯烽仿佛完全忘了先前在书房那场对话。 跟钟万山说:“你任商会会长,到时候多配合张厅长。”说起外头的天气,“天气不养人,连夫人都病倒了,外面的日子,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这事还要尽快,一旦闹成大灾,元帅那儿,我段某头一个没法交待。” 两人刚才被软硬兼施地威胁了一通,生怕段伯烽像瞄靶子似的,一枪崩了他们,立刻站起来:“总长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段伯烽让他们不必紧张。 一会儿后,张副官进来,凑到段伯烽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带他们去书房。”段伯烽道。 这顿早饭,张厅长跟钟万山早已吃得味同嚼蜡,恨不得身上多对翅膀,飞离这四处都是卫兵把守的险要地。 逮着机会,道:“总长既有客,那卑职就不打扰了。” “都吃饱了?” “饱了,饱了。” “嗯。”段伯烽站起来,从听差手里拿了毛巾擦了擦手,让张副官送他们出去树宗。 张副官把两人送出公馆,这回竟连个屁都不肯透露。 张厅长跟钟会长便意识到,这次的事恐怕相当严重,一个不好,是真要掉脑袋的。 张厅长连连叹气,追悔莫及:“老弟,这回可让你害苦啦!” 钟万山道:“是是是,是愚弟考虑不周。” 军匪一家,段总长可不是吃素的。 “可惜,夫人病倒了,这几天恐怕都不能见客。”张厅长一拍大腿,大为后悔。 钟会长脑子一转,道:“要不,找找那位余小姐。我听说她……” 外面一直在传,说总长公馆的余小姐,乃是总长的红颜知己、青梅竹马。 张厅长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一拍即合,让钟万山从法国留学回来的侄女钟琴,给余汝盈递拜帖,登门拜访。余汝盈喜爱跟进步女子结交,欣然同意。 两人见了面,聊到投机时,钟琴便将此行的来意,隐晦地跟余汝盈提了提。 余汝盈在心里做了番计较,晚上给段伯烽送夜宵时,跟段伯烽说,“这么说虽然不好,可我还是觉得,这次雪灾,未必不是一个机会……到处都在招兵买马,师兄也该为将来早作打算。” “你想说什么?”段伯烽道。 “我觉得没必要把米价压得太低,现在这个价,买得起的,再往高里走,也照样买得起,买不起的,低一块两块,甚至三块四块,都只能暂时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投军,拿军饷,他们的日子才能维持下去。”余汝盈侃侃道来。 她说得不错,这也是段伯烽眼下正在做的。 话是实话,但段伯烽心里并不乐意她掺和自己的军务。 他站起来:“不吃了。” “不合胃口吗?”余汝盈惊道。 “不饿。”段伯烽让她早点回房。 余汝盈见他情绪不对,不敢再多话,拿上盒子走了。 她走后,段伯烽叫来郑管家,问郑管家,汝盈小姐今天都见了谁。 郑管家如实道:“就见了一位钟小姐。好像是商会会长钟万山家的家眷。” 段伯烽的脸色沉了下来。 直到回房,面色都不好看。 推开卧室通往小客厅的门,他听到翠莲在劝凤笙:“大奶奶,别看书了吧。您身上还烧着呢。” “什么烧着。”凤笙听得要笑,“我什么时候成炭了。” “呸呸呸,奴婢瞎说的。您别跟老太太说啊。”翠莲装模作样地拍自己的嘴。 凤笙随口应了。 翠莲一张嘴闲不住,又凑过去问:“这纸上一个个跟蝌蚪爬似的,您也看得出名堂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撒花庆祝吧。 ------------ 41凤笙 凤笙说,不是蝌蚪,是洋文 。 翠莲又求她跟自己说说,写了些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防段伯烽这么早上楼。 “好点没有?”段伯烽脱了军装外套,挂衣架上。 翠莲早跑得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好多了。多亏您给我请了德国医生。”凤笙道。 “以后别湿着头发睡觉。”段伯烽道。 凤笙这次已经吃了教训,也觉得是自己大意。 段伯烽洗漱后上了床,试了试她的额头,觉得温度降了不少。 亲自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段伯烽更加觉得她娇弱,便道:“洋大夫只会治病,不懂养身。明天让廖副官去接姜大夫。让他给你开点中药,调理调理。” “我真的好多了。”凤笙皱眉。 姜大夫的药她从小吃到大,只想能不吃就不吃女配,再见女配。 “怎么能不吃?你底子薄,现在好好养起来,以后有了孩子,也能少吃很多苦。”段伯烽把她当孩子,说这些话,反而不大忌讳。 凤笙满心的尴尬,转过头去不说话。 段伯烽看得好笑,心想到底还小。 如果不是生在沅城闫家,从小养在深闺,轻易不见人,而是哪个公使家的小姐,经常抛头露面,恐怕早就芳名原播,哪里能像现在,养在深闺人不知。 段伯烽的视线,追随那姣好的面容往下。 他有些庆幸家里做了这次主。 擦了擦凤笙鼻翼的热汗,顺手把她搂过来。 凤笙已经睡着了。 凤笙这病来得快,去得慢。 养了半个月,气色才有所回转。 这样的身体,以后只怕经不住事。 凤笙闲暇时,便问姜大夫:“您看,我是不是该去户外多走走?” 姜大夫会错了意,以为她在为怀孕生子考虑,连连点头:“这自然好。” 段明月道:“不如我们去骑马吧,大嫂。” 太太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娇弱,怎么能骑马呢? 姜大夫听得吓了一跳,劝她们:年轻女子,还是找些温和点的运动吧。 踢踢毽子、跳跳绳,哪一样不比骑马安全。 段明月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玩伴,根本不听劝,拉着凤笙就跑。 两人去找郑管家。 郑管家觉得这事太大,不敢随便应承她们,便报到段伯烽那儿。 段伯烽正在会客。 见的是第三师、第七师的曹胡两位师长。 郑管家说夫人跟七小姐想骑马,段伯烽嘴上说她们胡闹,脸上表情,倒不见得真恼了她们。 曹师长笑道:“若总长不弃,属下这就让底下人牵几匹母马过来。” 母马温和,太太小姐们练习骑马的时候,用的都是母马。 段伯烽朝郑管家摆摆手,不忘嘱咐他:“让她们等两天,不许偷跑去马场。” “小的这就去说。”郑管家麻利地去了。 段伯烽摇着头,跟两人抱怨夫人小姐“不成体统”。 曹胡二人知道他并没有生气,相反心情还不错,纷纷道:“总长爱马,夫人跟小姐也是随了您嘛。” 这是什么跟什么。 段伯烽气得要笑。 说起这几天新招到的人:“……那多出来的八千人,给十一师三千,剩下的,你们一人一半。” 曹师长跟胡师长欣喜万分,直道“总长栽培,卑职不忘”。 曹师长道:“听说元帅最近天天看医生呢,军务都是太子在管,这事真是……” 如今早民国了,哪里还有太子一说? 这帮军痞,名义上革的就是保皇派的命嫡长女全文阅读。 大元帅若真搞一出“禅位”的戏码,底下人,打着“民主共和”的口号,多半会调转枪头,革他大元帅的命。 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然后大元帅这些年贩卖烟土、矿石,手下精兵良将不少。 谁也不敢贸然在老虎头上拔毛。 曹师长又名曹大炮,为人粗犷,不拘小节,当然毛病也多,尤其嘴比脑子动得快,是个祸根。 胡师长咳了咳,低声道:“太子也是替父分忧。” 大元帅的长子,如今担任直奉军第一军总参谋。 哪天大元帅有个三长两短,直奉将是个什么局面,谁都说不准。 段伯烽更不会当出头鸟。 他让曹胡两位师长注意新兵的训练,叫来机要秘书吕良华:“再给京师拍份电报,说明四省近来的困境,请大元帅支援,并问大元帅好。” 电报到了京师,很快就有了回音。 信是以大元帅的名义发出的了:还是让段伯烽稳定四省,绝不能让东南成为第二个山西。 半个字也没提及减免军税。 段伯烽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半天,叫来冯珏跟方新鹏,把电报扔给他们看。 冯珏一目十行地看完,笑道:“太子好气魄,这是要拿您杀鸡儆猴呢。” “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方新鹏道。 “拿我做伐?”段伯在心里冷笑。 外面都道他姓段的对大元帅忠心,结果三封电报过去,得来的就是“绝不能让东南成为第二个山西”。 “……太子新坐上那个位子,有钱没人,急着立威。您跟几位总长,都是元帅当年的直系亲信。几个人里,陈、孟有反心,都不可靠,刘安山比油还滑,他的话,十句有九句不能听……从您这儿下手最快最有效,毕竟您还占着个‘忠’字。”说完又补了句,“这大概也是元帅的意思。这一关过了,来日您是托孤之臣,东南依据是嫡系,不然,恐怕要失去京师那边的信任……看来大元帅病得不轻。” 这也是段伯烽猜测的。 冯珏继续说:“现在表明立场,到时候只会成为众矢之的,给刘孟几个动手的借口,实在不是--” 段伯烽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冯珏说的,跟他想的一点不差。 “还要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段伯烽道。 冯珏想了想,道:“不妨以支持赈灾的名义,在新闻纸上表彰一下各方支持东南灾情的义举。夫人娘家,不是拿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更得有点晚了,保持留言哦。 丢炸弹的少年们,我都看到了,辛苦了哈。 ------------ 42凤笙 新闻纸上,很快连着好些天,大版面刊登了各界赈灾的义举。 从商界,到政界,再到学界史上最牛召唤。 其中就有闫家。 徐晚晴听说后,气得一整天没吃得下饭。 石妈劝她:“如今商行在她手里攥着,还不是她想捐给政府就捐吗?太太何必跟她争一时之气?您有凤业少爷呢,该多看看以后呐。等凤业少爷再大点,老爷还能不把凤业少爷的份都要回来?” 这也是俞程礼一直哄着晴姨太太的话。 “我就是看不过她做好人。呸,装给谁看。”晴姨太太恨恨的。 她倒一点儿没怀疑过俞程礼,能不能兑现承诺。 “管她呢。她要讨好段家、段家姑爷,那是她的事。咱们犯不着跟她争这个。再说,瞎话都是人编的,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人为了拍姑爷马屁,往她脸上贴金?” 徐晚晴觉得石妈这话很有道理。 她自从听俞程礼说,不准备在正房迎娶新太太,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扬眉吐气。 觉得丈夫确实爱她,为了她,连俞老太太都肯得罪。 她让石妈烧了俞程礼爱吃的红烧羊肉,伺候俞程礼吃饱喝足后,道:“我怎么听说,姑奶奶给政府捐了一百多万大洋的粮食了呢?” “哪是捐,那是征用。”俞程礼道。 “征用?” “你不懂,就是政府平价征粮。赚得虽然少点,总好过不给钱白拿。” 徐晚晴听说还有得赚,两眼便放光了,拿高耸的胸部碰碰俞程礼:“那,赚了不少吧?” 这件事并不是俞程礼经手的,俞程礼知道得其实并不详细。 不过在晴姨太太这儿,他少不得要吹嘘:“……光永华街上那栋洋楼,就花了四五万吧。” “呀。”晴姨太太倒抽冷气,“这么多?” 俞程礼拿眼睛瞪她,怪她少见多怪:“三层的洋房,带个大花园,里面的家具样样都是舶来货。又是在租界。能便宜到哪儿?以后这些丢人的话少跟人说。” 晴姨太太在心里喜不自禁,嘴上道:“那你还不是照样给了老太太几万的票子 ,去迎娶渠城那位新太太?” “我连正院的门都不让她进,你还想我怎么做?”俞程礼气了。 “就算这样,也不用把正院封了吧?屋子里这些家具,我可是费了好些力气才置办下的。” “新太太进门,不让住正院,老太太已经对我有一肚子气。再让她知道,你住这儿,却不让太太住,我做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俞程礼越说声音越高。 晴姨太太见他真生出了怒气,便不敢多嘴了。 她哪里知道俞程礼也是色厉内荏。 “就知道心疼你那些破家具。”怕她再纠缠,问自己要迎亲的钱,俞程礼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躲去了老太太那儿。 老太太正在让底下人给她念嫁妆单子,俞程礼来了,她就问:“上次我问你,有没有跟女婿说求官的事,你怎么说了一半就跑。” 俞程礼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哦,那天凤业不舒服,我过去看看知北游最新章节。” “哼!”俞老太太把人都打发出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这几年你是怎么对女儿的,你那姨太太是怎么对她的,我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女儿要是真愿意搭理你,用得着你做爹的三番两次上门去说?”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捧着坨狗屎当金疙瘩,你是越活越没脑子!以为过继个儿子,就能分闫家一半家业?做梦吧!闫宛的女儿不认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她认你,你才是这地界上的太上皇!” 自从上次挪用资产的事败露,俞程礼就渐渐觉出了女儿的厉害。 之后女婿回来一趟,立刻要带女儿去省城常住,更让他觉得女儿“有手腕”。 如今被老太太这么当头一棒,他心里那点飘渺的希冀,顿时散得没了影。 也不是不焦虑:“好歹程文替商行管账,最不济,到时候让他--” 老太太一拐棍砸过去,狠狠砸中俞程礼的手臂:“别拿你那点小聪明祸害老二!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为了个姨太太的种,给老二、书允捅娄子,我会一头撞死在祖宗牌位前,你信不信!” 俞程礼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又被俞老太太嘱咐:秀珍进门后,你赶紧替我生个正经孙子。兴许大丫头还能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多照顾着点他们母子。 俞程礼少不得要应承下来。 老太太私底下又吩咐俞程文:“你大哥鬼迷心窍了这么些年,我对他是没指望了。就想书允回来,能在省城谋个好差事。大丫头那儿,你跟你媳妇要多走动。你大哥无论私底下撺掇你什么,都不用理他。” 俞程文虽然不赞同老太太利用孙女牟利,却也说:“书允要是当官的料,让他自己去跟凤丫头说。您别操心了。” “不操心不行啊。”老太太一脸恨恨地指着俞程礼的院子。 而此时,段明月也在拿着份新闻纸,一字一句读给凤笙听。 “……此等义举,为国为民,兹代表四省百姓,登报表彰日昌、大恒、罗盛、兴业、庆丰……” 段明月念得摇头晃脑,回头抱住凤笙的胳膊:“大嫂你见报啦。” 凤笙哭笑不得:“你哪里看到有我的名字了?” “喏,这儿,这儿,不是有你们日昌跟兴业吗?登了这个,不就等于登了大嫂?你这回想不出名都难咯。”段明月依次指过去。 “我可不要出名。”凤笙摇摇头。 “不要也不行,三哥说大嫂义举,就该让人惦记惦记。咱们可不能犯傻,做了好事还不肯留名。”段明月道。 “这是冯三爷的主意?”凤笙道。 “是啊。聪明吧?别说外面人,要是没这张新闻纸,就是我,整天跟你在一块,也还不知道呢。你可瞒得真好啊大嫂。”她趴到凤笙背上,作势要挠凤笙痒痒。 凤笙左右躲不过。 段明月刚要作怪,就被人提了下去。 她回头一看,惊喜极了:“五哥?你不是在学校?怎么,今天放假吗?” 头一伸,又看到了段伯景身后的段伯瑞跟冯珏,还有她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就有二更哦。 ------------ 43凤笙 她想起刚刚压着大嫂闹腾,怕是让大哥瞧见了。 再看大哥的脸色,眉头果然皱着,赶紧一本正经坐好,理好衣裙跟头发。 没一会儿,郑管家就过来说:“吉祥铺的龚师傅到了。” 并跟凤笙解释:龚师傅的手艺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一直给总长做军服。今天是总长特地让他上公馆来,给夫人裁衣的。 凤笙去看段伯烽,段伯烽放下雪茄站起来,说了声“走吧”,要亲自陪她过去。 郑管家笑眯眯地在前头带路。 走到半路,凤笙道:“商行的事,您看是不是新闻纸上夸大其词了?” 段伯烽示意她自己都知道,进了茶室。 龚师傅在那儿等着。 龚师傅六十多岁,肩上搭着皮尺,笑起来和和气气古尘。 段伯在沙发上坐下,道:“夫人旗袍洋装不多,你看看吧。” 龚师傅心里明白,捧了绸缎料子过来,让凤笙挑。 “……湖丝颜色正,丝饱满,又顺滑。您看,绣个什么颜色的花色呢?”捧起一块海水绿的湖绸,给凤笙看。 颜色确实浓而不艳,很温和。 段伯烽难得有兴致,插了句嘴:“木莲不错。” 龚师傅似乎觉得很搭,笑着点点头,去看凤笙。 凤笙有些尴尬。 她想起来,段伯烽很喜欢自己那件绣荷花的裙褂,便处处想到这个。 随手拿起一块锦缎看。 “这是正宗的川锦,过去都是用作贡品,送进宫去的。”龚师傅就她手上的料子道。 “就是书上说的蜀锦?”凤笙拿起来,凑近了看。 “如今洋布大兴,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好的染布、织布手艺啦。好在丝质还过得去。您手上这匹,是总长特地让人,从川陕那边山上捎过来的。这样的好东西,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也是沾光,还能看一看。” “我知道桐乡、海安、南浔,三个地方的丝很好。”凤笙道。 “夫人知道这个?”龚师傅道。 “小时候刺绣,听师傅说过一点。没您懂的精。” 龚师傅谦虚道:吃的就是这行饭。 两人就衣服的颜色、绣样、走针的花式一一说了,一时倒忘了段伯烽。 段伯烽也不嫌烦,喝着茶,边看报边听他们说话。 外头赵香语、苏云跟余汝盈逛街回来,下了汽车,余汝盈见军政府的小汽车停在院子里,问听差:“总长回来了?” “回来了。”听差道。 余汝盈进去大厅,见段家兄妹、冯家三爷都在,就是不见段伯烽凤笙,笑道:“伯景回来了。二爷、三爷也在。” 两位表小姐纷纷喊:二表哥、冯三哥、五表哥、五表弟、七妹。 冯珏见她们身后跟着仆妇丫头,拎着大包小包,打趣道:“三位小姐今天收获颇丰啊。” “随便买了点东西。”余汝盈道,她心心念念都是段伯烽,又问,“怎么不见师兄跟夫人?“ 赵香语四下瞧了瞧,果然没瞧见两人,也道:“大表嫂该不会又在绣花吧?一天到晚窝在房里绣花,也不嫌无聊。” 绣花是老家女子爱干的事,她如今最爱干的,就是逛百货公司,上咖啡厅喝咖啡,参加晚宴,跟年轻英俊的少爷公子跳舞,偶尔还能在宴会上,秀一段钢琴。 所以提起凤笙爱绣花这事,语气里不免就会带着轻视。 苏云拽拽她的袖子,小声道:“表姐别乱说。” 赵香语瞪着她,让她赶紧松手。 这时候段明月踢着花格子的羊毛地毯,嘻嘻笑起来:“表姐是找我大哥呢?还是找我大嫂?找大哥,向左走,就在茶室被校花逆推之后。要是找大嫂……” 赵香语冲段明月赔了个假笑,话也顾不得听全,踩着皮鞋往茶室去了。 苏云赶紧跟过去。 段伯瑞在段明月头上薅了一把:“你个坏东西。” 冯三看得哈哈笑。 连段伯景都笑了。 段明月虽然小,却不是不懂事,并不是看不出两位表姐,尤其是舅舅家香语表姐的打算,心里十分不齿。 又不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只好说:“她等不及要冲过去,一会儿惊了大哥的客人,可不能怪我。” 余汝盈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这事有猫腻。 果然不到一会儿,两个人就“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赵香语头也不回,直接冲去了后面。 苏云一张脸红得吓人。 段伯景站起来,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两人“大惊失色”至此,打算过去看看。 段伯瑞喊住他:“小五,坐着。” 冯三笑得一脸了然。 余汝盈问苏云:“没事吧?” 苏云摇摇头,不肯开口。 段伯瑞道:“离开饭还早,你们先回房洗漱一下。” 他是风月场里滚过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的老手,两个人这点反应,实在瞒不过他。 冯三站起来,故意摆出不小的阵仗,大大伸了个懒腰,搂住段伯景的肩,回头跟段明月说:“走,三哥教你们开车去。” “真的吗?”段明月稀里糊涂的,听说可以开车,一蹦蹦得老高,什么也顾不得问了,拉段伯瑞起来,“二哥,走,开车去。” 段伯瑞顺势站起来,从后面推了段伯景一把,把不情不愿的段伯景推了出去。 段明月还在说:待会儿让我自己开,行不行。 冯三说:看你的悟性。 待几个人走了,余汝盈往苏云那边走了两步,低声都:“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苏云呐呐的,低着头。 一会儿后,道:“……过去的时候,看见表哥亲了表嫂,大表姐也瞧见了……” 这话如同个惊雷,叫余汝盈半天没能回神。 她嗓子发干:“师兄这么个脾气,居然也学法国人的罗曼蒂克了。” 苏云不说话。 两个人彼此相对,坐了一会儿,回房洗漱一番,去饭厅一看,段家兄妹都回来了。 段伯烽神情自若,正在跟冯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信守承诺了吧。 ------------ 44凤笙 人到齐了就开饭。 饭后,段伯烽难得有兴致,陪夫人小姐们玩牌消磨时光。 中途凤笙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贺容清从上海打来的。 贺容清在电话里说:上海那边,已经看好了两块地,一块在城西,是个废弃的火柴厂,另一块在城南,离码头不远。 两块地,凤笙觉得都不错。 便决定先派个人去谈谈。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亲自去趟沪城。 “……租界这儿,我已经以春雁的名义买了套别墅。前后两栋楼,有个花园,还有喷泉。花园很大,你真应该亲自过来看看。当然,如果你能搬来沪城常住,做我的邻居,我会更加欢迎。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附近有点荒凉。我都怀疑是不是上了贸易行那位邢经理的当,以至于现在只能跟艾伦相依为命。” 凤笙笑道:“艾伦?该不会是你的狗吧?” “宾果。你总是这么机智。”贺容清在电话那头笑。 “只是常识。”凤笙哭笑不得。 通完电话,一回头就看见了冯珏。 冯三爷双手插兜,笑得闲聊似的说:“抱歉,不是故意偷听您跟人讲电话……正巧听到您在说狗,想起我一个表兄家养了条狗,也叫艾伦。” 凤笙对冯珏并不熟悉。 不过她感觉冯珏此刻并不是没话找话。 “我这位朋友姓贺。”凤笙道。 “那更巧。我那位表兄也姓贺,名容清。”冯珏道。 太巧了。 冯三笑容笃定,凤笙心想他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委托他表兄贺容清在上海买地的事。 至于那套洋楼,她曾经特别嘱咐贺容清,千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冯珏大概不会知道。 两人说了些客套话,错身而过。 凤笙借口困,早早回了房。 路上一直悬着心,冯珏会不会把这事告诉段伯烽。 段伯烽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贺容清。 再顺藤摸瓜,查到那套别墅。 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她以为自己可以有计划地逃离这个牢笼,到头来却依旧漏洞百出。 不免有些气馁。 事情很快还是让段伯烽知道了。 冯珏跟他说的是:夫人有心在沪城经营地产。 “有心”两个字,让段伯烽起了警惕。 这时候质问太太为什么是在沪城盘地,而不是在省城,也于事无补无限曙光。 省城多的是无主的空地。 太太却情愿舍近就远。 段伯烽想得眉头皱起来。 回房后,他把军服的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进了卧室。 见凤笙已经洗完澡,擦干头发,在梳头,段伯烽站着看了会儿,上前去,一只手穿过她腋下,抱住她。 凤笙被吓了一跳。 段伯烽手臂用力把她抱起来。 他常年行军打仗,轻而易举就把太太抱上了床。 整个人压上去。 凤笙推了推,只觉得被推的人跟磐石似的,纹丝不动。 急道:“您还……没洗澡。” “一会儿再洗。” 段伯烽手往下伸进她裙摆里,一只手解开她睡衣的盘扣,握住她搓揉,一只手伸下去,揉捏那花核。 床头灯只能照亮房间的一个小小角落。 凤笙偏过头去。 段伯烽道:“我今晚轻点,别怕。” 然而开始的时候依旧艰涩。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凤笙疼得身体弓起来,段伯烽也在心里懊恼。 还是太小了,要是能再长几岁,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直到破开那层障碍,穿过层层叠叠的包裹,走到底,两个人才都舒了口气。 段伯烽擦了擦太太额头的冷汗,视线锁住她,带着她轻轻抽动。 凤笙闭上眼睛。 眼底一片潮红。 段伯烽凑过去要吻她。 凤笙下意识错开脸。 吻落在她耳边,段伯烽不以为意地低声笑了:“傻东西。” 他将身下人撞得雪浪汹涌,闹到半夜才肯停。 用了水,段伯烽把太太抱在怀里。 这个青涩的姑娘,今晚终于成了他的人,心里像是落定了一局棋,安稳不少。 第二天让姜大夫煎了药,喂给凤笙喝,这一觉,凤笙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段家一向三餐准时,这还是凤笙头一回错过饭点。 段明月以为她病了,好几次差了人来问,都被傅妈挡在了门外,道:大奶奶正睡着,一会儿醒了,一定告诉小姐。 段明月听得百思不得其解。 听傅妈的口气,大嫂没病啊,怎么好好的赖床上不起来? 正好三太太过来,她便去问三太太,三太太愣了一瞬,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只道:“别问我,等你大哥回来,问你大哥去养条人鱼真麻烦最新章节。” 三太太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不过老大伤势刚好,就这么迫不及待,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着笑,心想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家那边。 婶婶侄女两个亲亲热热说着话,两位表小姐过了见三太太。 三太太道:“让厨房中午做个当归红枣排骨。” 这是大补的汤。 赵香语正学着城里姑娘在瘦身,道:“三婶怎么想起来吃这个?多油腻啊。” 三太太不理会他,让郑管家照做。 回头跟段明月说:“别一趟趟再打发人去问了,待会儿叫个人,去跟傅妈说,厨房今天煮了当归红枣排骨,让她给你大嫂盛两碗。” 赵香语撇撇嘴:“大表嫂怎么又病了?这身体也太不中用了。” 段明月正色道:“大嫂身体好着呢,你别咒她。” “我就是随口一说。”赵香语敢在苏云跟前摆谱,却不敢得罪段家七小姐。 七小姐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上至老太太,下至兄弟姐妹,谁都疼她惯她。 到了中午,凤笙从浴室出来,看见傅妈在把床单收进匣子里。 一下便明白傅妈在做什么了。 难堪得满脸通红。 傅妈安慰她:“洞房的落红都是要收起来的,这是老家的规矩,大奶奶别臊。” 翠莲把床铺好,毕竟还小,也不太懂,随口道:“我说大爷怎么一大早起来,就让姜大夫煎药呢。难为大爷平时粗枝大叶,还有细心的时候。” 傅妈悄悄掐了她手臂一把,让她闭嘴,走过去给凤笙梳头,有一声没一声地说:“大爷心疼奶奶……也就头一回不大舒服,往后就好了……” 到了下午,整个公馆上上下下终于觉察出了气氛的不同。 夫人好好的,睡了一天,也不见服侍的人怎么紧张。 有点眼力的,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晚上段伯烽难得天没黑就回来了。 几个人见了他,都是一脸的惊喜。 段伯烽问郑管家:“夫人还睡着?” “睡着呢。七小姐让小的差人去问过几次,一直说在睡着。家里有大夫,小的就没多问。”郑管家心里门儿精。 知道夫人是为了什么起不来。 “嗯。”段伯烽点点头。 “您看,晚饭是摆在饭厅,还是大客厅?白天二爷打电话回来,说晚上带几个朋友回来玩。” 段伯烽挥挥手,示意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 摘了手套,脱了大衣,直接去了后面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今天还能还会有更,大家信吗? ------------ 45凤笙 这么早见到段伯烽,碧玉都愣了。 翠莲却在一旁抿着嘴偷笑,心想大爷到底记挂着大奶奶呢。 “醒了?”段伯烽道。 “嗯!”翠莲欢欢喜喜地点头,“大奶奶刚醒,在喝汤呢。” 段伯烽抬脚进去。 太太身体不好,昨晚到后来,他也确实放纵了。 他想起太太今年才十八,跟七妹段明月一样大。 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急了点。 进去后,见凤笙正坐在小饭桌前,一边喝汤,手上还在写着什么。 傅妈在劝她:“您先把笔放放吧,汤要趁热喝才行,炖了一下午了。” “就好了。”凤笙敷衍她。 傅妈拿她没办法,回头看到段伯烽,如见了救星,道:“大爷回来了。” 凤笙赶紧把信收起来。 人也站了起来。 段伯烽按着她的肩,让她坐着,又让傅妈摆饭演化洪荒。 傅妈应承下来。 把空间留给亲密的小两口。 两人边吃饭边说话。 “……你父亲续娶的,是哪家小姐?”段伯烽道。 “是二姨奶奶家的表侄女。”凤笙道。 “日子定了?”段伯烽道。 “嗯。明天开春迎亲。” 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不过年轻女子总希望丈夫从一而终。 这大概就是太太对她父亲的庶子妾室不能接受的原因。 他哪里知道凤笙上一世的种种经历。 桌上七八个菜,一半照顾了凤笙的口味,做得清淡,另一半沾腥带辣,口味很重。 “……当年在讲武堂,有个从川贵来的同学姓朱,平时三餐,无辣不下饭,带着我们也吃上了辣。”段伯烽道。 “您在讲武堂的那些同学,如今都在国内么?”听他提起讲武堂,凤笙便有些好奇。 “有几个去了国外,之后就没再回来。”段伯烽道。 “也许只是难以面对眼前的飘摇。”凤笙心里感慨。 “嗯。”段伯烽不置可否。 他是奉行大丈夫当立于世的。 乱世也好,盛世也罢,哪里没有纷争。 “……我白天一般不在,有事让廖副官给曲秋民打电话。别再像上次那样,半夜三更往外跑。省城虽然安全,也要以防万一。“段伯烽道。 “我听您的。”凤笙点头。 “公馆的账一直是周启在管,平时的花销,有不清楚的可以问他。明天让郑管家带他过来见见。公馆各项开销,都有旧例,用不着一项项过问,让他一个月给你报次账。周启跟了我十来年,人还算沉稳。”段伯烽道。 “我还没管--”凤笙摇头要拒绝。 “不会就学。没有谁天生什么都精通。”段伯烽不以为意。 随意地吃完饭,凤笙要去给他泡茶。 段伯烽拦住她,让傅妈把茶水送进来。 聊着闲话,说到了骑马。 段伯烽道:“这两天先别去后面骑马了。等哪天有空,我亲自教你。他们那点手段,实在不够看。“说得很自负。 凤笙知道他骑术了得,但教自己未免有点杀鸡用牛刀,便道:“只是打发时光。” 段伯烽点点头,道:“在家待得闷,就让她们陪你出门逛逛。“ 太太小姐们都爱逛百货公司,偏偏他的太太跟别人不同,不爱出门,只爱在家绣花。 他凑过去看凤笙手里的绣花绷子。 虽然不懂里头的门道,却也觉得不错,开了句玩笑:“这是要绣成个行家?“ 凤笙被说得红了脸恐怖幽灵船。 段伯烽拨拨她耳垂上的珍珠米,一只手顺着她的长发滑下去。 “让你别去骑马,也是为你好。” “嗯?” “……得好好养几天……” 小两口终于有了点浓情蜜意,傅妈赶紧给沅城老家拍电报,让老太太安心。不想老太太早就三太太那儿收到了消息,喜得不住跟大太太、二太太说:“好啊,好啊。总算老大不是个呆的,知道要好好疼媳妇。” 大太太笑道:“那是老大孝顺您。知道您急着抱长房曾孙呢。” 二太太赔笑:“可不是正应了三弟妹那句,想什么来什么嘛。” 长房跟二房,素来有瓜葛。 当初给段伯烽定亲,大太太满打满算,是想赵家表小姐赵香语嫁进来,姑侄一家亲,没有比亲上加亲更好的。 可惜赵家到现在,早不知道没落到了哪里,老太太听后,坚决摇头不同意:“亲上加亲固然好,可报上不都说,表兄妹结亲对子孙不好么。” “那是他们瞎写,过去那么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也不见有什么不好。”大太太苦劝,“赵家门风严谨,我那个侄女自幼跟着他爹念四书五经,懂事明理。这些年我每次回去,次次都跟我问起伯烽呢。两家要真结了亲,也是他们的缘分。再说了,老话都说,亲上加亲,亲缘不断。” “伯烽不是任人唯亲的人。”老太太道。 彼时二太太娘家有个外甥女,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二太太听说老太太急着在给段伯烽选媳妇,少不得要毛遂自荐:“我那个外甥女,生得跟朵花似的,还留过洋,说一口洋人的话,唧唧歪歪的我是听不懂,不过想来能跟伯烽说得上话。这夫妻啊,明不明理、懂不懂事,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小两口能说得上话。” 便是借自己外甥女留过洋,讥讽大太太的侄女,只会读四书五经,是个老学究。 这时候都以留过洋为美。 老太太信奉家和万事兴,大太太的侄女,她一早派人打听过,听说被家里教得有些小气,不够稳重,实在不是好人选。 至于二太太的外甥女,听着很好,问题是娶进门后,长房只怕要闹得不安生。 段伯烽常年不在家,娶个媳妇回来,说是跟他过,其实还不是婆媳的日子。 二太太的这个人选也不好。 这时候,还是三太太无心带了一句:“我这儿倒有个人选,就是城南闫家的小姐。闫家老太太是知道的。” 老太太惊道:“我怎么听说,他家的女儿还小呢。” 三太太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闫家这个大小姐,听说品貌学识都好,就是……” “三弟妹也知道这话难说吗?”大太太冷笑,转而跟老太太道,“自古‘丧妇长女不娶’,闫家这个女儿,自幼丧母,真娶进门,也不知道吉不吉利,克不克我们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不许不撒花你们。 太辛苦啦。 ------------ 46凤笙 老太太对这事也有疑虑,交待三太太:“你抽个空,替我去访访,看看闫家这个女儿人品相貌究竟怎么样?当真般配,给两人合下八字,确实旺我们伯烽,倒真是桩好姻缘。” 老太太既然有了决定,大太太便不好再反对。 何况闫家富贵,那是在东四省都响当当的。 二太太倒觉得大太太平白捡了桩天大的便宜,回头跟二老爷段承安抱怨:“她还以为现在是皇帝在的时候,娘家一门都是举子老爷呢?嘁,也不看看赵家现在是个什么光景,穷得都叮当响了,还敢把人往段家塞无敌天下全文阅读。” “那也是他们姑侄表亲一家,关你什么事!你小声点!少说一句会死啊?”段承安唯恐二太太说高了让人听见。 “我就说她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怎么了?我的外甥女,要相貌有相貌,要学问有学问,还怕嫁不到好人家?”二太太拍着手惋惜。 本来是桩很相衬的姻缘,不是因为大太太,老太太能退而求其次,让三太太去闫家相看吗? 二太太心里恨得要死。 大太太这边,也在跟大老爷说道:“娘的意思,大概更中意闫家小姐。” “好啊。”大老爷乐得狠狠拍了一下手背。 “好什么!后院连个主母都没有,叫个姨太太养大的,能好到哪里?”大太太撇着嘴冷笑。 大老爷急了,生怕这桩婚事让大太太回了,气得骂她:“无知!闫家是个什么家世,你到底清不清楚?人家祖上可是出过盐道使、布政使,做过总督的!盐道使知不知道?管盐的!布政使呢?两广总督呢!皇帝都给他家老爷子献过表文!这些你不知道!你以为你们赵家,出几个穷酸举人,会点臭墨文书,在沅城有点脸,就傲气了?我告诉你,赵家到人跟前,那就是连提鞋都不配!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是怎么说闫家的?银子垒起来能堆成座山,家里的生意做到西北,往后再数十几代都吃穿不完!你啊你!蠢!蠢呐!“ 大太太被骂得都懵了。 “什么银子堆成山,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这样的富贵!“ “你懂个屁!“大老爷不预备跟无知妇人一般见识,知道这事还拿捏在老太太手里,跺了跺脚,赶紧去母亲院子里打探消息。 老太太却没他这么多花花肠子,就事论事道:“我让老三媳妇去打听了,果真品貌端庄,人沉稳,八字也合,我们就上门求亲。“ 大老爷听得直点头,唯恐合八字的阴阳先生道行不够,特地去沅城东边的六和寺占了一卦。 卜下来的卦主大吉。 这可把老太太乐坏了,催促三太太请了黄司长的夫人,赶紧上门保媒说亲。 接着便是过定、送聘、请期,直到把段家老二段伯瑞从省城捉回去,代替大哥迎了亲。 说起这个,三太太还兴致勃勃的:“那卦是老太太亲自卜的,灵着呢。说起来,三婶我其实才是你们俩的正经媒人,打算怎么谢我这个大媒啊?“ 这事凤笙在老家时,就听三太太提过几次,倒是头一回听她当着外人的面说。 三太太见凤笙低着头,看样子很困窘,有心要糗糗她,凑过去跟她咬耳朵:“老大不知道节制,你不能由着他。“ 凤笙听得汗都下来了。 三太太哈哈大笑。 凤笙找了个倒茶的借口躲开了。 她在厨房旁边的茶室里,看到段伯景一个人,坐在电灯下看书。 挺拔的背影,此刻看来孤单、坚毅。 凤笙推开门,往他手边放了杯茶。 段伯景合上书,抬头见是她,悄悄舒了口气:“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外面陪三婶她们说话吗?” “来沏壶茶召唤萌战记。”凤笙的视线,落在被段伯景压在手掌下的书皮上。 书被盖得严严实实,只漏出几个洋文--théoricienmunisme munisme? 不就是后来广为传之的共产主义? 凤笙心里无比震惊,嘴上说:“……三婶喜欢说笑,我说不过她,就躲出来了。” 三太太嘴利索,一般人确实说她不过。 段伯景把书收进学生装的口袋里,以为凤笙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先前的一丝紧张也消失了,道:“你这几天还待在屋里绣花,没出去玩?” 凤笙摇摇头:“在学骑马,跟七妹一块。已经会上下马了,还能走上两步。” “骑马?”段伯景很吃惊。 他想不到自己只离开不到半个月,凤笙连马都会骑了。 “嗯。”凤笙问起他在学校的生活,“在那儿习惯吗?” “还可以。”段伯景不是很有兴趣谈这个,岔开了话,“中华路上有家书局,我去看过,里面的书很全,你有什么想看的,列个单子给我,我下次放假带回来。“ 凤笙道了谢,思绪还在刚才那本书上。 试探着说:“如果有什么想法不能跟你大哥说,不妨商量商量你二哥。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段伯景被一下问住了。 过了半天,就在凤笙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道:“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去东洋看看,或者法兰西。“ 唯独没有说德国。 这必定跟他在看的共产主义的书有关。 凤笙望着他:“只是去看看?“ 段伯景避开她的视线。 凤笙压低声音道:“你们说的那些新思想,我接触得不多,可我知道,每一次变法、改革,甚至……革命,都是要流血牺牲的……何况,你要革命,知道革的是谁的命吗?过去是皇统,眼下就是,你大哥……兄弟阋墙,你觉得对得起段家吗?“ “你真这么想?“段伯景腾地站起来,脸上有青年意气风发的愤慨,”日本也是后起之国,进入宪政只比我们早几十年,到今天,对比华夏,谁强谁弱?为什么我们只能注定落后,任人鱼肉?是,革命需要流血牺牲,可第一次革命,我们赶走了宣统,迎来了共和的希望,再一次,谁说不能成事?你如果想,大可以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再看看华夏,这政府混乱、买官卖官、军人欺压、鸦片膏遍地,浑浑噩噩的国家。“ 他的声音渐渐高了。 凤笙看着他,道:“你对军人不以为然。可知道,这本就是个强者生,弱者亡的世界。你想革命,会开枪吗?有资本吗?步枪多少大洋一杆?找谁购买?运输的时候走哪个埠头?怎么把东西安全运到内陆?平时手底下人的吃穿用度,怎么解决?外面大米现在卖到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可能写得不符合大家的审美标准,孩子们多多包涵哈。 记得留言留言。 ------------ 47凤笙 段伯景被问得一阵语塞。 两人没能争出个错对,段伯瑞推开门走了进来。 “让我跟他说吧。” 他显然已经全听见了。 神情倒也平静。 凤笙心想他们同胞兄弟,确实更好说话,便把茶壶留下先出去。 她走后,段伯瑞坐下,朝段伯景招招手:“刚刚大嫂问你的话,有答案没有?” 兄弟姐妹们面对段伯瑞,要比对着大哥段伯烽,自由民主得多。 “什么?”段伯景道。 “你二哥我还是很民主的,想说什么随便。”段伯瑞潇洒地翘起二郎腿,摆出耐心倾听的姿态。 段伯景眼睛里透着抗拒。 段伯瑞见他不肯开口,给自己点了根纸烟,往杯子里满上茶,喝了口,道:“那就说说,这一个月在中央军校都学了什么?开始练射击了吧?准头高吗?” “中过几次靶心。”段伯景道。 “不错……不过还不够,知道大哥受伤时,也能一枪崩掉刺客的脑袋吗?”段伯瑞道。 “大哥受伤了?”段伯景声音发沉,“是上次在老家--四姐出事,你这次来省城,都是因为这个?” 段伯景点点头:“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大哥让我看着你,但我不可能一手一脚管着你……你可以埋怨这个世道,可不能不知足,别忘了是因为谁,才有了你现在的一切,有了家族的一切……今天的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随时可以找我……” 如今外面思潮汹涌,什么样的言论都有。 尤其青年学生,十分容易被蛊惑煽动。 只是想不到段家也能出个“进步青年”。 段伯瑞在心里摇头感叹。 真是身在富贵窝,不知人间苦。 最是义气年少时啊。 他把这事,半玩笑半正经地跟段伯烽提了提,段伯烽道:“我送他去军校,就是让他学着怎么跟我唱反调的。”气不过的样子。 “我让人看着他点。”段伯瑞道。 兄弟俩只当这是个插曲,并没有放在心上。 段伯瑞跟段伯烽说完话,推开门,迎面就看到凤笙站在书房门口。 他笑着喊“大嫂”,想了想,道:“事情大哥已经知道了。” “怎么说的?”凤笙道。 “有人看着他谋策天下全文阅读。”段伯瑞道。 凤笙悬着心却没有落下来。 她猛然想起段伯景两年后不告而别,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便道:“要是学校的课业不重,不如给他找些事干。” 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是精力挥洒不完的时候。 闲的时候越多,越容易“胡思乱想”。 段伯瑞觉得凤笙这个主意可行,玩笑道:“大嫂一早想好了吧?” 凤笙被他揭穿了,有些尴尬。 “……老家那边,最好也告诉一声。老太太、太太一向疼小五,只怕会担心他在你大哥这儿吃苦。” “好。这事交给我。” 两人说着话,段伯烽讲完电话出来。 不意料见到凤笙:“怎么没跟她们打牌?” 凤笙摇摇头:“不太会。还是别给她们添乱了。” 段伯烽拍拍她的背,道:“那跟我去骑马。” 问段伯瑞要不要同行,段伯瑞笑道:“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完潇洒地走了。 叫凤笙无语。 段伯烽让郑管家去拿他的大衣,给太太裹上,戴上手套,拉着凤笙去了后院。 马场早在雪停后就清了出来。 段伯烽的战马被拴在木栅栏上,旁边是凤笙练习时骑的母马,正在一边吃草,一边打响鼻。 教授骑术的亲兵杨三见到段伯烽,赶紧立正行军礼。 “总长,夫人。” 段伯烽让他把马牵过来,先扶凤笙上马,跟着脚踩马镫利落地上去,拿马鞭指指百米开外的一根木桩:“比比?” 凤笙在心里滴汗。 她也刚刚才学会跑两步而已。 段伯烽望着她,眼睛里的光芒比平时温和不少:“我在这儿,还能让你摔着?” 军靴磕磕马腹,战马听他指挥,迈开步子走起来。 凤笙赶紧捉牢缰绳跟上。 两人隔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往前踱步。 渐渐的,段伯烽催快了速度,嘴上道:“坐直,脚跟下压别太用力,手抓牢缰绳。跟着节奏起身。马有灵性,知道怎么带着你跑。” 凤笙照他说的,认认真真溜完一个小圈,早不记得是谁先越过那根木桩,鼻子上都出了汗。 之后跑完几个大圈,虽然累,甚至中途有两次差点摔下马,凤笙反而来了兴致。 “再来。”跑得浑然忘了左右。 段伯烽看着太太挺得笔直的腰身,觉得好笑。 竟是个倔强不肯服输的不灭天王全文阅读。 可以。 踢踢马肚子追了上去。 “如何?” “我还可以。” “那就继续。” 两人在马场耗了一下午,差点错过饭点。 前面楼里女眷们还在打牌。 郑管家直接把饭菜送到了房里。 吃了饭,凤笙精神蔫蔫的。 浑身骨头简直如同散了架。 洗漱后躺在床上,段伯烽把她抱到身上,慢慢进入了她。 夜色朦胧,段伯烽亲着她挑逗:“如何?还可以吗?” 一会儿后,不等凤笙开口,带着笑声道:“那就继续。” 这对话让凤笙在夜色里胸闷气短。 段伯烽翻身,把她压到身下。 啪地打开床头灯。 凤笙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要去关灯。 段伯烽捉住她的手。 太太欺霜赛雪的肌肤,胸前的雪浪,漂亮的人,都在那灯光下一览无遗。 段伯烽看得也心动,低头吻住她。 年关一天天近了。 初三这天,春雁办完老家的事,乘火车从沅城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大太太跟赵家舅母。 大太太让听差去搬行礼,问凤笙:“香语怎么样?好好的怎么病了?” 段明月道:“这么冷的天,表姐穿得少,能不病吗?” 大太太道:“那也是公馆当差的不尽心。她身体底子好,一年四季连咳嗽都少有。” 段明月觉得母亲这语气态度,对大嫂太过刻薄,朝凤笙撇撇嘴,示意她不用在意。 凤笙笑笑:“请德国医生来看过,现在人还有点低烧。” 这是故意往简单里说。 大太太不理会,越过她,携起赵家舅母王氏,一同去后面探望病人。 照顾赵香语的小丫头说:表小姐大概是晚上睡得冷,才病下的。 大太太听说后,便要换房间。 她一眼看中了东南那间正房。 把这事交待到郑管家那儿,郑管家简直百愁莫展。 硬着头皮问凤笙:“夫人,您看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哦。 少年们留言很给力,要继续保持哦。 ------------ 48凤笙 “舅太太怎么说?”凤笙道。 “怕是也担心。看赵家表小姐那样,估计得有好一阵才能痊愈。”郑管家道。 “……打个电话给诺曼医生,问问他医院还有没有空房……时节不好,小病也能变成大病,确实不能马虎……” 她让郑管家这么跟大太太说。 郑管家乐得有人接这个烫手山芋,一字不差回给了大太太。 舅太太听得着急。 女儿病得重不重,她比谁都清楚。 其实并不是大病,是女儿贪漂亮,穿少了,外面冰天雪地,怎么能不受凉? 要挪屋子,也是大太太气不过赵香语给家里报信,说上次要房间不得,赵家被狠狠打了脸。 赵香语不满凤笙占了本属于她的位置,自然把事情往夸张里说。 大太太最在乎的,就是娘家的脸面。 便把凤笙怨怼上了。 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公馆里这么多丫头婆子,还不能照顾好她一个人?” “哎呦,太太您误会了,德国医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夫人的意思,表小姐一直好不利索,这气候下,实在不能不当心……外头好多都是先得了伤风,一不小心就转成了肺上的毛病……洋人医院设备齐全,还有懂行的看护。” 大太太觉得这个儿媳妇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 便去跟段伯烽说:“……你表妹病着,她那个房间太小,你舅母想就近照顾,都没处下脚,我想让人给她们挪间房,却被闫氏推了回来,还说要送你表妹去医院住一段。这话传出去,你舅母该多尴尬?当年你舅舅得势时,一直没忘了接济我们,现在她们过得不如我们,我们难道就要嫌弃他们?这像话吗……那几年你出门在外,哪次回来,不是你舅母起早做你最爱吃的灌汤包。几个表兄弟姐妹里,她最疼的就是你,比疼你表妹都多得多,偏偏你舅母是个锯嘴葫芦,做得多,说得少,再怎么受怠慢,连句抱怨也没有……” 这话说到了关键。 老大念旧,大太太心里一清二楚。 果然段伯烽不当回事,叫来郑管家,让郑管家收拾房间。 郑管家一听,心想坏了。 公馆这些细枝末节,总长从来不管,所以并不清楚寂寞撒的谎全文阅读。 他倒是想跟总长分析分析,可是大太太在一旁盯着,他有胆子想,却没胆子开口。 只好把段伯烽的意思,委婉地告诉凤笙。 凤笙停了笔,静静坐了两个呼吸,道:“既然是总长交待的,就照办吧。” 郑管家大概也知道,这事办好办坏,自己都捞不到好。 心里便存了思量。 回头,凤笙带上春雁几个,去永华街看房子。 公馆的汽车夫把她们送到目的地,下车后,春雁给了车夫两块大洋做赏钱,让他先回去,也不用来接人,说她们看完房子自会坐洋包车回去。 汽车夫是个老实人,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开着空车回了公馆。 永华街的房子是现成的,家具夏掌柜一早置下。 连地契跟钥匙都直接交到了凤笙手里。 凤笙拿钥匙开了门。 进去后一看,三层的洋房,装修时新,一色的西洋家具,干净整洁,房间明亮,虽然比不上公馆富丽堂皇,但住简单的几口人,绰绰有余。 凤笙让春雁先把客房收拾一间出来。 碧玉惊道:“奶奶今晚要住下?” 凤笙点点头:“既然来了,先住一晚吧。” “外面不比公馆安全,您一个人怎么能在这儿过夜呢?”碧玉觉得他们大奶奶实在太胆大了点。 “不是有你们?”凤笙随口道。 翠莲跟春雁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咬耳朵。 都知道大奶奶是为了什么“闹脾气”。 也不打算劝。 否则以后随便来个什么亲戚,都能踩到头上来,不乱套了? 还有她们站着说话的份? 何况这件事里还牵扯了大太太。 待客房收拾出来,凤笙叫了辆洋包车,带三个人去翠竹街吃烧鹅。 路过中华路上的番菜馆,看得新鲜,便带她们进去尝鲜。 一顿饭吃了十几块大洋,把几个人吓坏了。 竟比她们的月钱还多。 吃到一半,跟冯家老三遇上了。 冯三爷是带一位叫吕贝卡的女朋友,来这家省城有名的番菜馆吃饭,见凤笙单独一人在外用餐,惊讶之余,过来打招呼。 他跟凤笙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吕贝卡,崔文华,警备厅崔司长的千金。”又跟崔文华介绍凤笙,“这位是总长夫人。” “闫凤笙。叫我凤笙就行。”凤笙道。 冯珏一愣。 他也是头一次听说凤笙的名字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 彼此道了好。 崔文华道:“徘徊飞尽碧天云。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是这个凤笙?” 凤笙点点头:“我母亲爱读这些诗。” 两人聊起了国文。 崔文华道:“三哥也是爱词的人,平时总时不时听他念叨两句。” 冯珏道“哪里”,有些窘迫。 他看出来总长的这位小妻子,是有文墨功底的。 更加因为那晚在军政府意料外的见面,印象太过深刻,面对凤笙,总有些青年男子奇怪的别扭。 不怪表兄对她念念不忘。 两桌人并成一桌聊天吃饭。 吃完饭,彼此告辞后,凤笙带翠莲几个去逛百货公司,顺便买了点穿的用的。 坐车回到永华街,两旁道路上已经亮起了灯。 而此时段伯烽正在跟几位师长商量。 “……何勋邑这个人,我只在光绪三十三年,跟他打过交道,已经隔了六七年……” 何勋邑如今被人们戏称为何财神。 这个人,担任过大元帅的秘书长,做过交通银行行长,如今在京师任财政部长。 这次作为特派员,来东四省,段伯烽地界上,就是要核查四省的财务。 “听说何,平生最好二美,美酒,跟美人……”胡师长道。 “这还不简单,让白玫瑰小蝴蝶一块招待他。不把他拿下,我跟他姓何!”曹市长大手一挥,很具英雄气概。 也是在段伯烽面前,才没冒出“老子”。 “我怎么听说,他喜欢女学生那样的。”胡师长道。 女学生多是雏,可见何部长口味刁钻。 曹市长在心里骂娘。 心想老子从前还当他仁义道德。 原来都是狗屁。 去他娘的腚! “那就给他备两个。”曹师长不当回事。 方新鹏觉得听这两人说话,实在污他的耳朵。 他是正宗的中央军校科班出身,毕业后赴德国进学,四年后归国,让段伯烽看中,招到麾下,任嫡系十一师营长,后升旅长,再升师长。 他手下的兵,配备的都是最新式的德国军械。 他受的是最专业的德国军事教育。 不像胡曹两人,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识字不多,低俗下流,尤其曹师长,简直像头会开口的牲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吧吧吧??? 要留言哦哦哦。。。 ------------ 49凤笙 曹师长在小声跟胡师长说人间四白:”天上的白云,地上的霜,大姑娘的屁股,白菜帮召唤萌战记全文阅读。” 方新鹏听得脸往下沉。 觉得这两个老淫棍太不知检点。 段伯烽道:“那就招待好他,别让他有闲功夫……” 同意了胡师长的建议。 曹师长在心里感慨还是总长做事爽快,不像姓方的小子,寸得慌。 哪天往他被窝里塞个小娘们,看他硬不硬。 接待何勋邑的事,就交给胡师长去操办。 几个人知道总长近来很有心情待在公馆,便不敢打扰,站起来齐刷刷行了个军礼,出去了。 郑管家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 待师长们陆续出来,才敢进去,苦大仇深着脸,对段伯烽说:“总长,夫人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段伯烽一愣:“她出去了?” 郑管家赶紧长话短说:“下午三点多钟,带着春雁几个,坐公馆的汽车去了永华街。到了那儿就不让司机跟了,现在还在外面没回来。都七点过快八点了,怎么逛也该逛完了吧? “永华街?”段伯烽道。 “夫人不久前在那儿买了套洋楼。”郑管家道。 “去看房子了?”段伯烽把军服的外套穿上。 郑管家眼明手快地把大衣跟手套递给他。 段伯烽边穿衣服边往外走。 “难得出门一趟,居然学会夜不归家了。”段伯烽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郑管家却在心里打鼓,提醒他:“……走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大好。” “嗯?” “……您不是让把三楼正房收拾出来么,夫人听后,静了好一会儿……” 郑管家在伺候人上,快练成精了。 段伯烽会过意来。 想起大太太好像是提过,说这事让凤笙推了。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就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闹脾气,离家? 真是出息了。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他让张槐备车。 大太太跟余汝盈、苏云几个正在聊天,听听差说总长要出门,赶紧站起来往外追。 但还是晚了。 只听见夜色里,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还有轮胎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外加一个车背影。 大太太道:“这么晚要去哪儿?公务还没忙完吗?” 郑管家缩手缩脚,站在人群里不说话。 大太太却不放过他斩仙。 把他叫过来:“你肯定知道,你说。” 郑管家不敢瞒她,便简单叙说了缘由。 省去凤笙生气一节。 大太太透心亮,知道儿媳妇是在以退为进,跟自己叫板,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纳闷,从前不声不响一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老大也是,晾她几天,又能怎么样? 居然连夜赶过去! 这不是长她的威风,养她的脾气吗? 段伯瑞回来后,忍不住跟二儿子抱怨:“你会开车,去永华街,叫你大哥回来。他一个男人,不忙正事,围着女人转什么转!” 段伯瑞嘴里念叨着永华街,心里在想大哥在那儿并没有小公馆啊。 “是闫氏,给她娘家在那儿置了处房产。” “闫氏?” “你大嫂。” 两人对牛弹琴了半天,段伯瑞明白过来后,笑道:“大哥跟大嫂在一起,我去像什么话?” 当年迎亲的时候,是他代替大哥拜的堂。 所以在凤笙的事上,他一向格外小心。 生怕落人口实,混淆伦常。 大太太会意过来。 一时也没了话。 “……余小姐这么稳重知礼的,才配得上你大哥。”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看大嫂除了闷点,也未必不好。” “再过两三个月,凑足半年,她那肚子要还是鼓不起来,我就让你爹跟老太太说,你大哥不能总这么膝下空空,就算有个庶出的也好……” 这种封建糟粕思想,段伯瑞懒得听,找个机会遁了。 心里却不由得对凤笙生了点怜悯。 只觉得这个社会,女子命运之坎坷,实在让人感慨。 …… 肩背步枪的大兵,扒着车皮,护住小汽车,进入永华街时,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其中能躲开的赶紧让路。 因为在租界,秩序明显好了很多,大晚上,还有人单独在路上走。 公馆的车子停在永华街十七号大门口,亲兵们跳下车。 一队人把十六号守成了个死角。 段伯烽路上就在想,太太会不会故意耍脾气,在外面玩到很晚,让他好等。 张槐拍了拍门,里面人道:“谁啊?” “卑职张槐,奉命接夫人会公馆。夫人在吗?”张槐道。 片刻后,洋楼里出来个人大哥的逆袭最新章节。 见大门外这么多扛枪的大兵,春雁惊了一跳。 待见到段伯烽,更加不知所措。 段伯烽迈开大步往里走。 进屋后,不意料太太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书。 台灯下,显得她格外宁静。 听到动静,放下书,站起来。 却没像往常,笑着打招呼。 段伯烽想笑,心想还真气上了。 让跟着的人在外面待着,往沙发那边走。 “灯这么暗,当心把眼睛看坏。” 过去后,握住凤笙的手,把她带得坐回沙发上:“晚饭吃了?” 凤笙道:“嗯。” 段伯烽道:“还生气?” 凤笙:“……” 不说话就是还有气。 段伯烽拍拍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记得直接问我……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他并没有把这次当回事。 凤笙低头捧起书继续看。 段伯烽吃了个“闭门羹”,有些尴尬地挠挠眉心。 他没用晚饭就赶过来了,碧玉便去厨房找吃的。 由于食材有限,只下了一锅面,煎了两个荷包蛋。 张槐进来时,见他在吃素面,忙要去中央饭店点菜。 段伯烽无所谓在吃上讲究,摆摆手,吃完又添了一碗。 期间凤笙已经找了个换书的借口上了楼。 段伯烽再上楼的时候,干脆连门都进不去了。 还交待翠莲跟他说:“奶奶睡了,大爷要不先回吧。” 竟是犯起了倔劲。 看着文文静静的人,脾气却不小。 段伯烽揉揉鼻梁骨,觉得头有些大。 懂事的人反叛,比什么都棘手。 他此时只觉得太太是跟自己闹脾气,耍性子。 大概是怕受婆婆钳制。 段伯烽当然也不想她被管得束手束脚。 又觉得这样被拒之门外,实在下他面子。 便让翠莲拿钥匙开门。 翠莲摇摇头:“钥匙在奶奶手里,奴婢这儿只有楼下大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来啦。 要留言,哦哦哦 ------------ 51凤笙 难道是一早有打算的? 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 段伯烽觉得不可思议。 刚想拍门,门却猝不及防打开了。 凤笙道:“您在外面?”跟翠莲说,“去泡杯茶来。” “唉。”翠莲转身下了楼。 段伯烽跟太太进了屋,见写字台上摊上本英文书,拿起来看了看,是讲英国乡绅生活的,都是女人爱看的小说,不觉得奇怪。 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洗浴间里还有毛巾牙刷。 是个要住下来的样子。 再看太太,连澡都洗过了。 凤笙望着他,很坦然。 “真打算在这儿过夜啊?”段伯烽道。 “想先住一晚,还是头一回过来终极狂徒。”凤笙点点头。 “开了春迎亲,是在老家,还是这儿?” 段伯烽道。 “在这儿办。”凤笙道。 “嗯。”段伯烽知道俞程礼要来省城常住,少不得要在省城谋个差事,便跟凤笙说,“你爹搬来省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之前提过几次,准备跟人合作,办家纺织厂。”凤笙道。 “看好地了?” 段伯烽道。 “还没有。”凤笙把先前,俞程礼预备跟人合作,从商号斥资三百万银元的事,顺便提了提。 段伯烽听得谨慎起来。 他虽然不是做实业的,但起码的账一清二楚。 眼下办个火柴厂,只要三四万银元,纺织厂多点,也不过十几二十万。 三百万? 能装备他一个师的德国军械。 “钱财是小,不过投资新产业,等于摸石头过河,确实不能盲目。” 尤其闫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不像上海、四川各地的帮派,没有一本万利的来路,还是得脚踏实地。 “我跟二叔都是这么想的。上次二弟从您这儿给我送玉回去,也跟我们说了省城如今办实业的行情,都觉得三百万太多……爹以后来省城常住,总要有个事做。我让夏掌柜去贸易行听,有合适的就买下来。无论建个什么厂,将来都是一份产业。” 段伯烽并不明白她对未来的打算,只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点点头:“实在找不到,找张槐,让他帮着看看。” 真找张槐,就不是打听打听这么简单。 甚至因为是张槐出的面,外面的人都知道张槐是段伯烽的亲随,自然而然就会把工厂算在段伯烽名下。 这当然不是凤笙的希望。 俞程礼倘若知道女儿此刻的想法,必定气得七窍冒烟。 他最乐意有权势可倚,尤其头顶上是女婿这棵大树,省城哪一个不得给他几分薄面? “我本来打算,在军政府给他安排个闲差,既然你有安排,先这样也好。”段伯烽道。 “他从年轻时候,就拿惯了算盘,实在不适合给政府效力。”凤笙道。 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段伯烽明白她的隐忧。 他那个岳丈胆子不小,行事颇有恃无恐,恐怕会捅娄子。 便道:“那这事当我没提过。” 凤笙说好。 段伯烽见她答应得利索,倒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女人大都亲娘家,也口是心非。 这时候太太刚跟婆婆闹下矛盾,按常理应该更向着娘家才对。 太太倒反其道而行。 这就有趣了魔武系统。 段伯烽在客房新铺的西洋床边坐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摆出一副家常的随意模样。 一只手拉着凤笙的胳膊,把凤笙搂到怀里。 “已经给公馆去电话了,就让香语跟舅母住明玉住的阁楼。娘要是嫌房间小,我们把房间腾出来给她。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跟我闹离家?” 其实哪里是他知道得这么详细,是郑管家留了后手,就等着这一通电话呢。 段伯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觉得太太看着老成,骨子里还是带着孩子气的。 也不生气。 就觉得好笑。 凤笙望着台灯,视线清明透亮,像这个季节屋檐下反射着日光的冰棱。 段伯烽猜测她听了这话很高兴,开玩笑说:“这样,今晚还要不要在这儿住?该回去了吧?” “……不好舅太太跟太太刚来,我就跟太太闹不痛快,家里二叔他们知道了,也会怪我不懂事……只是出来透透气,您实在不用赶过来……”凤笙不看他,像在自言自语。 段伯烽却很能理解似的,点了点头:“娘为人要强,喜欢听好话,这个老太太比你我清楚。” 这就不像他一个无心家事的人,会说的话。 凤笙愣了一愣。 她心里想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在哪里不能活呢? 总不至于像前世那样,还要处处周全,四处委屈。 太累。 她是后半辈子一个人随意过惯了。 也不拿大太太的刁难太当回事。 段伯烽却以为她苦于不被大太太喜欢,心生烦恼。 这倒是个美丽的误会。 “既然是出来透透气,那就住一晚再回去。” 段伯烽让张槐再给公馆挂电话,今晚在永华街住了。大太太那儿,收到消息,知道儿子是这么个脾气,倒没说什么。 舅太太却十分不安,商量女儿:“你现在住的这间房也好,不如别搬了吧。” 赵香语瞪着她:“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您是当舅太太的人,怎么还怕她一个媳妇?” “不是怕她。我们这不是在你大表哥这儿做客吗,做得太过,难保别人不说闲话。人多口杂的。”舅太太苦着脸。 她一来,就把侄媳妇得罪了,心里免不了觉得七上八下。 女儿倒是都也不管。 赵香语恨她平生软弱:“还说不怕?大表哥见了你都笑容满面地呢,她算什么东西!还不是当年段家那个二太太瞎搀和,活活搅得我没能――”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们,想我了吧吧吧 更了啊,要留言啊 ------------ 52凤笙 舅太太惊得喊了声“哎呦”,赶紧去捂女儿的嘴。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赵香语无比泄气,打开她的手:“怕什么!姑妈还在这儿呢!” “瞎说,你姑妈听见了,也不会高兴。小心让人听见。”舅太太道。 “听见就听见!”赵香语把被子掀开,一股气坐起来。 脸烧得红,更显得生气。 “您忘了姑妈答应爹的话了?她要是能生,姑妈也不用替大表哥这么着急!” “这才多久,没这么快知道消息的。”舅太太道。 “还用等?她们家有遗传呢。往上数三代,都是一根独苗传下来。我还听说,她娘早死,就是生完身体一直不好,而且再不能生了。我看她,十有□也会随她娘。”赵香语坚信不出一年,只要凤笙还没有消息,自己就能如愿以偿。 况且如今的二房三房太太们,跟过去的小妾可不一样。 不用在大太太那儿立规矩不说,还能出门宴客。 甚至就有许多少爷老爷,专爱带着二太太三太太,出门会客的例子。 不是一般的有脸。 可见太太们的地位,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泾渭分明了。 等余汝盈跟苏云结伴过来探望,赵香语把舅太太打发出去,看了眼苏云,问余汝盈:“她还没回来?” “没有。”余汝盈摇摇头,“……师兄也去了永华街,你知道吧?” “永华街?”赵香语道。 “听说夫人在那儿给娘家置了套洋楼,花了不少钱谋策天下。”余汝盈道。 这件事舅太太没说。 赵香语心里吃惊,嘴上说:“她既然敢闹,就该领教领教大表哥的脾气。” 余汝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被赵香语以眼神催促又催促,才道:“刚刚张副官来拿了师兄的衣服。还有晚饭那会儿,龚师傅送来的几件旗袍、洋裙,也带过去了……” 赵香语脸色变了。 草草跟两人说了几句,赶紧让舅太太把这事告诉大太太。 大太太知道后,也生气,不过苦于不知道永华街那边的电话,只好把这口气憋到第二天,给段伯烽军政府办公室去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交待段伯烽:晚上接凤笙回公馆,这样住在外面像什么话? 段伯烽敷衍着挂了电话。 回头,继续听胡师长说:何乘下周一早上十一点的火车,抵达省城。届时会安排人清场,并准备了乐队迎宾,师大学生献花。 迎接总统的排场都不过如此。 段伯烽给了胡师长一个赞同的眼神:“不错。” 胡师长抬头,昂首挺胸行了个军礼。 跟段伯烽说:“随行名单里没有何太太,只有一位四姨太,姓方,跟太子在使馆街那儿置的一房外室,是表姐妹,关系很亲密。消息是冯公子打听来的。” 段伯烽想也是这样。 胡师长管兵马,应该还留意不到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 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胡师长道:“何带的是四姨太,我们这边,是由夫人接待,还是?” 这话他确实很难开口。 为表重视,这次迎宾是最高格的。 至于上峰会不会同意让夫人纡尊降贵,接待何的姨太太,他就不敢肯定了。 果然段伯烽在心里冷笑了声,摆了摆手:“去颐和路。” 颐和路那儿有他的小公馆,姨太太梦菲,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坤伶,后来被金屋藏娇,一直住在颐和路的小公馆。 段伯烽让胡师长把接待四姨太的事,安排在这儿。 事情便这么定了。 凤笙这边,也在迫不及待等待堂哥俞书允从德国归来。 时间恰好也在礼拜一。 俞书允乘早上十点半的火车到站。 因为段伯烽从中周旋,凤笙回到公馆后,倒跟大太太“相安无事”了两天。 周一一大早,段伯烽早早出了门。 凤笙原本交待了郑管家,让公馆的汽车夫礼拜一早上载她去车站,结果找到郑管家时,郑管家却不住拍着脸,一连懊恼地自责道:“看小的这烂记性。忘了跟您说,早上总长临时有事,把车都开出去了霸行九霄。小的现在就打电话给车行,给您叫辆成不成?” 这儿离火车站,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也只好如此。 郑管家打电话叫来汽车,不放心,又叫了两个兵跟着。 车子一路通畅,开到火车站。 还不到十点半。 凤笙下了车,春雁跟大兵跟着,经过车站铁门那儿,被拦了下来。 见她身后跟着兵,看守不敢逞凶,道:“前头清场,太太想接人,只能在这儿等。” 凤笙这才注意到,铁栏杆外,涌着大量接亲眷的人,她就是其中之一。 大概嫌他们站在那儿堵着道,就从里面涌出来大约一个排的卫兵,扛着枪,把人群疏散到道路两边,清出一条两辆车走的宽道。 车站里面,依稀有“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迎宾声传出来。 凤笙回头问其中一个兵:“你穿着军服,能进去吗?” 这两个兵,是同乡,大的叫孙柱,小的叫孙石。 孙柱摸摸头,有些为难:“夫人,这些个人有任务在身,认令不认人啊。” 凤笙便知道只能在这儿等“要人”过去,才能接到俞书允了。 不过心里欢快的喜悦,倒没受影响。 春雁见她高兴,凑到她耳边凑趣道:“大少爷回来,瞧奶奶高兴的。” 凤笙道:“一眨眼四年了,也不知道大哥变没变。” 其实她知道俞书允年长后的模样,只是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多想。 人群里,有人不明白为了什么要戒严,在大冷天里等得不耐烦,声音刚高了点,就被大兵手里举起的长枪吓了回去。 这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凤笙却还是觉得时光退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到十一点一刻,车站检票处的铁门那儿,先是出来一列兵开道,分两路,守住出口。 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出来。 隔着十来米,凤笙认出穿军服的那个是段伯烽,另一个人年界四十,穿一身西洋服,面白无须,微微有点中年人的富态,手边挽着位穿秋香色洋装、戴素纱手套、打洋伞,烫着波浪小卷发的年轻女子,是个很时髦的西洋打扮。 段伯烽手边也同样挽着人。 穿玫红色高开衩旗袍、白色高跟鞋,容貌十分艳丽,把旗袍的艳色很好地压住了。 春雁都呆了,胆战心惊地看着凤笙。 凤笙低声说:“待会儿带大哥去翠竹街尝尝那家的烧鹅,恐怕他在外面都吃腻番菜了。” 春雁张了张嘴,没说话。 嘴唇咬得死死的。 生怕一张嘴蹦出什么不中听的,败了凤笙的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哦,早吧早吧。 要留爪哈。 ------------ 53凤笙 一溜小汽车,前后由大兵护卫,开出了省城火车站。 人潮哗啦啦散开来。 凤笙跟着往车站里面走。 她在人群对面,看到了穿灰色呢子大衣,拎着行李箱的俞书允。四年不见,已经从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变得成熟、刚毅许多。 春雁朝俞书允挥手:“大爷,这边,这边!” 凤笙个子高挑,身后还跟着兵,俞书允一下看到了她,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 凤笙也冲他高兴地笑。 俞书允大步走过来,孙柱要去接他手里的皮箱。 俞书允摇头说“不用”,用空着那只手摸了摸凤笙的头,道:“长高不少嘛。” “你是想说,不长脑子,只长个吧。”凤笙偏着头笑,有了点年轻女子的活泼样。 俞书允大笑,弹了她额头一下:“还是这么张嘴。” 两人说说笑笑往外走五杀联盟最新章节。 上了车,俞书允问春雁:“在家没惹你家小姐生气吧?” 春雁扒着车座回头,喜滋滋的:“惹小姐生气的是大爷您。您不在家,可没人打小姐手板心啦。” 俞书允哈哈笑:“她算错数我才罚她。不然今天错一块,明天错十块,后天还不得把你当了换钱?” 凤笙侧过头去笑。 “行了,大哥,饶了她吧。还嫌过去欺负得不够,想把缺了的四年都找回来么。”凤笙道。 俞书允怪她拆台,在她脸上揪了一把。 他从小是个斗鸡走狗的活跃个性,相比凤笙的少年老成,机灵许多。是俞老太太的眼珠子、心头宝。 “老太太知道你回来,早两个多月就在沅城等着了。待会儿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凤笙道。 俞书允笑着摇头,说她是“管家婆”。 到了永华街,放好行李,俞书允给沅城打了个电话报信,然后一行人开车去中央大街吃饭。 那儿有家不错的私房粤菜馆。 凤笙知道俞书允爱吃海鲜,一早定了他们家的席面。 路上俞书允跟凤笙说起他这些年在德国的见闻,期间还去了法国游学,又在荷兰待了小半年。 凤笙听得很感兴趣。 说起在荷兰的生意,春雁问俞书允:“那些洋人真这么横?不让您入货?那您后来怎么办的?” “我说,实在不行,只能打电话跟梅尔公爵求助了。公爵的面子,他们总会赏吧?”见凤笙脸上露出疑惑,俞书允解释道,“是容清兄介绍的。他这个银行家,认识的人不少啊。这位梅尔公爵,跟他们银行也有业务来往。” 凤笙还在纳闷俞书允什么时候跟贺容清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春雁道:“是上回住咱们家那位贺先生?” 俞书允笑他:“小丫头记性不错,看上人家了?” 春雁被糗得满脸通红。 凤笙在心里想,如果春雁能看上什么人,彼此又情投意合,她这儿自有丰厚的嫁妆,要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然而她想起冯三的风流,又有些犹豫。 唯恐贺容清也跟冯三似的,是个风流场里的老油子,春雁又老实,把两人凑成对,她有些不放心。 汽车到了中央大街,绕去馆子后面的小巷子。 下了车,俞书允快步拉着凤笙往饭馆里跑:“吃了四年的面包黄油,这会儿连闻着骨头都是香的。饿死我了。” 凤笙摇着头笑。 心想四年不见,竟然还是这么个德性。 外面看着稳重,其实还是个半大小子。 这时候青年男女间,比之过去,已经开明自由了许多。 两个人手拉手,外人看来也不奇怪。 因为不会开车门,春雁下车便晚了些,只好小跑着去追他们少年侦探之谜云。 刚到门口,迎面撞上个人。 抬头一看,是个年界四十的中年人,胳膊上挽着个西洋打扮的俏丽女子,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年轻得很。 春雁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后面跟着的兵要上前来赶人。 何勋邑很亲切地理理被撞散的刘海,训斥手下:“民主社会,讲究democracy,既然是对外开放的餐馆,人人都能进得。无心之失而已,别吓坏人家。”又对春雁说,“没事没事。” 春雁见此人身着崭新笔挺的白西装,戴金边眼镜,身后还跟着四名副官,架势摆得很像他们姑爷,只怕自己是撞了不该撞的人,赶紧弯腰道歉。 何勋邑的四姨太嫌春雁人长得娇,也太会来事,赶紧让副官塞了点钱给她,跟何旬邑撒娇:“坐了一晚上的火车,早饭都没怎么吃,人家现在都饿死了,您还顾着什么地毛不地毛的。走啦。”拿胳膊拽了拽何旬邑。 何旬邑原本觉得春雁娇俏,便有了说几句话的兴致,倒未必真看上她。 方姨太太一番拈酸吃醋的话,让他很受用,嘴上却说:“不许瞎说,是democracy。” “是是是,都是小女子的错。这会儿能进去吃饭了么,先生?”姨太太娇声笑。 先生在洋文里,有两层意思,就跟太太的用法是一个道理。 都可以指另一半,好比哈妮,或达令。 何旬邑心领神会,拍着她的手呵呵笑:“这回用对了。孺子可教。” 携着姨太太的手进去。 一行人呼啦啦往雕凤画龙的楼里走。 那边凤笙因为长久等不到春雁,怕她找不过来,让俞书允先点餐,回头去找。 下楼时,正好遇到何旬邑一行人上楼。 撞了个面对面。 何旬邑挽着姨太太上楼,瞥到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从姨太太那边跟他们错身而过,一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脚下一顿,后面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方姨太太道:“怎么了?” 何旬邑摸摸口袋,自言自语道:“怀表怎么不见了?难道落在车里了?” 普通的怀表就值好几百大洋,何旬邑的那块更贵,要上千块。 方姨太太赶紧让杨副官去车里找。 何旬邑又凑过去,跟杨副官小声交待了几句。 杨副官听得愣了下,道“遵命”,折了回去。 何旬邑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前走。 找到段伯烽请客吃饭的包间,副官推开楠木雕牡丹的包厢门,他带着四姨太进去。 里面梦菲姨太太笑容满面地请何特派员、四太太就坐,说总长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孩子们讨论得很激烈嘛,要继续保持留言呀呀呀。 ------------ 54凤笙 段伯烽回到席上,见何勋邑跟姨太太已经到了,脱了外套交给张副官,笑道:“让介庭兄久候。” 何勋邑笑着起身,拱手含“燕孙老弟”。 两人握着手,互称表字,倒是个十分愉悦亲切的氛围。 段伯烽请何勋邑上座。 何勋邑知道自已如今是大帅的心腹,以后也会是太子的心腹,推了一回,便不客气,坐了。 张副官出去让伙计上菜。 菜是一早点好的,都是粤系名菜,加了个临时送到的龙筋,加在佛跳墙里,何勋邑口味刁钻,吃得也是赞不绝口。 桌上把酒言欢,姨太太们娇声软语,说笑凑趣,格外雅致。 这边四个人在吃饭,那边杨副官已经将凤笙的“大致情况”打听来了。 说是跟一位俞姓男子,手牵手来饭馆用餐的来到大唐的村官。 这时候青年男女,除非亲兄妹、堂兄妹、小夫妻,连表兄妹也不至于这么大胆行事。 因两人不同姓,杨副官急于表功,便段定这是对小夫妻。 并打听到,俞姓在省城并不显赫,非但不显赫,还十分籍籍无名。 看来只是殷足之家。 这就好办了。 杨副官把打听来的消息,跟何勋邑汇报:“……坐的是车行的车,临时租借的,不像世家出身,省城也没有哪家姓俞……听下人喊两人大爷大奶奶,看来只是旧式人家……” 旧式人家好啊。 不懂民主不懂权利,连个伸张正义的人脉都没有。 何勋邑听得很满意,点点头,让他看着办。 端起酒杯,手指轻点饭桌,跟段伯烽说:“老弟,你这儿可真是块宝地呀,水土养人,尤其养出来的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当属――人间仙境!” 方姨太太撅着嘴撒娇:“先生这是嫌我丑?” 方姨太太比何特派员整整小了二十几岁,此时撅着嘴,无端俏皮了三分。 何勋邑望着姨太太粉嘟嘟的嘴唇,眯着眼睛笑:“太太贤惠,我怎敢嫌弃?” 心中却自有一番想象的美景。 方姨太太啐了他一口。 梦菲给这位新得宠的四姨太杯子里满上酒,笑道:“特派员跟夫人贤伉俪情深,实在是令人羡慕。” 伉俪情深多指原配夫妻,这个词四姨太原本是捞不着的,换个当太太这么说,只会让她觉得讽刺。 不过恭维的人是梦菲,同是姨太太,方姨太太便无比受用。 两人说起各地近来流行的服饰。 何勋邑微微斜了点身体,哥俩好似的,凑到段伯烽耳边,窃窃私语:“刚刚在楼下,见到位佳人,实在绝色,让人看得砰然心动,看来老弟这儿的风水果真遇我。” 段伯烽道:“我这儿,倒一早替介庭兄备好了人选。” 何勋邑眯着眼睛笑,是想照单全收。 一顿饭吃到两点过。 杨副官那儿,早把事情安排妥当。 他是京师派来东四省监督军部工作的毛委员,毛华冬的亲随,曾经跟随毛华冬在京待过一阵,对官员玩弄良家女眷的套路一清二楚。 此次特受毛华冬委派,为何勋邑效劳。 很想在这位大员跟前出出风头。 祭出毛委员的名义,餐馆便没人敢说个不字。 杨副官拿到餐馆的后门钥匙,把饭桌上吃晕过去的凤笙塞进车,亲自开车到附近的中央饭店,开了间套房,把人安置进去。 前脚他刚走,后脚在外面看守的孙柱跟孙石嗅着情况不对,掏出枪,顶着经理的脑袋,一下就把事情的始末问了出来。 吓得心跳都停了我是篮球手最新章节。 边追边联系公馆。 段伯烽这边,不待送走何勋邑,接到了这么通电话,一阵风似的转身出了餐馆,脚步一半携着火,一半裹着冰,一眨眼就上了车。 直奔中央饭店。 到的时候,杨副官已经被孙柱孙石拿下,被反剪手臂压在地上。 段伯烽上去,二话不说,就着他心口一脚下去,把人踢得一阵哀嚎,嘴里塞着东西呜呜直叫。 大约是想求总长饶命。 “人呢?” “在里面。属下不敢擅闯,请了女招待进去看过,说夫人没事。”孙柱道。 他是个机灵人,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一早以恐吓带收买,封了女招待的口。 段伯烽进去一看,见人确实没事,就是吃了迷药,大概还要睡一会儿,便把人抱起来。 出门后交待张槐。 张槐听得点头。 这边段伯烽把太太送回永华街,那边张槐从杨副官嘴里撬出毛委员一房得宠外室的住址,带人悄悄把人捆了,送到中央饭店。 何勋邑喝得七分醉,摸黑进入套房,上了床,把个美娇娘使尽花样办了个彻底。 美得不似在人间。 不到两个小时,收到消息的毛委员急匆匆赶到,让随从撞开门,将床上赤身裸体的两个人捉了个正着。 彼此打上照面,何勋邑脸发僵。 无端让人戴了绿帽子,毛华冬原本气得发抖,来的路上,如此这般发誓,要将对方挫骨扬灰,这会儿奸夫倒是捉到了,却竟然是京师来的上峰。 惊得他一个响天雷,额头上汗都淌了下来。 赶紧立正抬头:“部长。” “唔。”何勋邑穿上衬衫,板起脸,质问毛华冬,“什么情况?” 毛华冬支支吾吾。 何勋邑最恨他这样,气得不行,连绅士的形象都丢在了脑后:“结巴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毛委员一紧张,就有结巴的毛病,能力更加普通。他之所以能被委派来东四省,当这个监督委员会委员,正是多亏了何勋邑。 “……属下接到、接到线报,说段……”说到这儿,何勋邑抬手示意他打住,让随从进来,带走床上的女子。 毛委员只好忽略床上姨太太的风景,待人走了,抹了抹脸上的汗,继续说:“段在两个多月前,从德国,购进了一批军火,共三百万,走的是,舟山港……还劫走了,陈系一位,武器专家……” “有这样的事?”何勋邑惊得声音加高。 很快又冷静下来,开始迅速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了哦。 应该是把之前的补齐了吧。 还不快快留言! ------------ 55凤笙 离京前,大元帅曾特地找他密谈,说段伯烽为人,手硬心狠,让他行事务必留有分寸。 何勋邑把这话记在心里,此刻听毛华冬一说,更觉得段伯烽狼子野心,其心有异。 他迫切地想回京汇报情况。 再一想,又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大帅的吩咐,是让他行事“留有分寸”。 留有分寸…… 这四个字,大有深意啊。 他此行是来检查四省政务,军务那边,没有个正当理由,怎么也插不上脚。 不然就是军政不分。 这有违大元帅的“主义”。 “……十一师,是段的嫡系,那批军械,多半给了,方师,可惜姓方的,年轻孤傲,眼睛里没人,卑职一直,找不到路子,下手……”毛华冬道。 何勋邑点点头:“依你看,哪个人能商量?” 毛华冬道:“二师的,梁申,这个人,卑职,打过交道,有点心眼。” 有心眼好。 多几个这样的手下,姓段的才越发不能安生。 何勋邑让毛华冬联系梁申。 他自己则稳坐钓鱼台。 此时方姨太太正由梦菲陪着在逛百货公司。 “太太总陪我逛,回头,段总长怕是要怪我霸着您不放了呐。”方姨太太人生得普通,却胜在嘴甜,会哄人。 “我陪太太逛街,总长陪特派员说话,哪头都不落下,不是正相得益彰?他怪罪什么?”梦菲道。 方姨太太咯咯笑:“太太好风趣,难怪总长到哪儿都带上您。” 这也是梦菲心里的骄傲。 段伯烽身边的女人犹如过江之鲫,真正能让他上心的,总共不过两三个,安排在几处小公馆,平时谁也见不着谁。 其中她是最受宠的。 也是陪得最多的。 两人把百货公司逛了个遍,梦菲被段伯烽交待了,要好好陪方姨太太,心里有数,知道姓何的多半是去了哪个女人的被窝里风流,便带着方姨太太去逛庙街。 买了很多省城特产。 两人大包小包回到小公馆,本以为段伯烽跟何勋邑在,不想小公馆里除了下人,半个人影也没有来到大唐的村官全文阅读。 方姨太太不大高兴:“特意挪出时间让他忙政务,到现在还不见人,怎么回事嘛?” 梦菲心想姓何的可真是个急色鬼,只顾在女人肚皮上撒欢,也不看看时辰。 嘴上安慰方姨太太:“你别急。他们男人说起事来,哪里顾得上一个还是十个钟头。别管他们,我们去永华街吃番菜,那儿靠租借,有好几家正宗的洋餐馆,还有各个国家的艺术家。”凑近方姨太太,“我最喜欢看玛丽女士跳肚皮舞,美得很,尤其是那身段,别说男人,我是女人也着迷……” 说起身段,两个人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乐趣,抵着头亲密交谈起来。 梦菲陪方姨太太到了永华街,进了家荷兰人开的西餐厅,点了菜,要了红酒,坐下来边看表演边用餐。 因为是洋人的馆子,收拾得便颇有情调。 方姨太太只觉得这顿饭,比中午那顿还让她享受。 两人说着话,门口一个穿军服的男人走进来。 身边跟着个年轻娇俏的女子。 梦菲一僵。 方姨太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认出是段伯烽,带着个年轻女子上了二楼,吃惊地拿手绢捂住嘴,回头去看梦菲。 姨太太们最怕撞见这种事。 然而梦菲不是寻常人,喝了口酒,笑道:“总长今晚倒有兴致。” 方姨太太起先还对她很同情,只是再一想,心就乱了。 段总长带着个女人出来吃饭,她家老何呢? 何勋邑是个什么路子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方姨太太心乱如麻。 梦菲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站起来,道:“总长既然在,不如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自然要的。”方姨太太连连点头,挽住她的胳膊。 两人携手上了楼。 段明月正在看菜单,跟段伯烽说:“大嫂喜欢吃蓝莓蛋糕,带这个回去给她当宵夜。再来份菌菇汤,牛扒就不用了,她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 段伯烽点点头。 “大嫂的大哥跟春雁嘛,就一人一份牛扒吧,再加两份海鲜汤。”段明月道。 段伯烽没意见。 让侍应记下。 段明月给自己跟段伯烽点了餐。 “你大嫂醒后,好好陪她说说话,别吓她。”段伯烽道。 “吓什么?”段明月不明就里。 段伯烽摇摇头,交待她:这事不必告诉大太太。大太太问起来,就说是带她来吃西餐的。 段明月管不到那么多,应了声“好”。 梦菲带着方姨太太走过来,段伯烽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梦菲笑着瞥了眼段明月:“过来吃饭的我是篮球手全文阅读。” 段明月晃着腿,看看梦菲、方姨太太,再看看段伯烽,道:“大哥,我去洗手间。” 段伯烽摆摆手。 梦菲听段明月喊段伯烽“大哥”,心一下松快了,如同落了块巨石。 她知道段伯烽不是个体贴的人,从没个闲情雅致带哪个女人出门逛街吃饭。 起先还担心。 却原来是段家小姐。 那就不奇怪了。 笑着说:“带何太太来这家荷兰餐厅尝尝味。听说今晚还有玛丽女士的表演,实在不想错过。” 段伯烽仿佛完全忘了何特派员的事,交待梦菲好好尽东道之谊,别怠慢贵客。 梦菲望着他,兴致高昂地点了点头。 段伯烽又“亲密”地低声交待了她两句。 方姨太太在一旁看得着急又上火,如同蚂蚁陷在热锅里。 段伯烽越洁身自好,对梦菲越一心一意,越显得何勋邑□熏心,有负于她。 她身家清白、年轻貌美,还在女中学过半年琴,难道比不过一个坤伶? 带着满心的怒气,看完印度人的肚皮舞,方姨太太眼珠都被那印度女人的肚脐眼转晕了。 不知道是哪个小贱人,会不会也学了这么一套,用在何勋邑身上,让那老东西玩得这么乐不思蜀。 方姨太太越想越愤懑,委屈极了,忍不住问梦菲:“您看,能不能问问总长,老何人到底在哪儿?这个点还不见人!算怎么回事哇!” 梦菲欲言又止。 十分为难。 眼神里分明藏着事。 方姨太太被那目光一扫,整个人如同火上浇了油,满腔怒火嘭一下全炸开了。 三求四求,终于从梦菲嘴里套出了何勋邑的下落。 带着人找到中央饭店。 却扑了个空。 这下方姨太太完全没了主意。 赶紧给梦菲打电话。 梦菲安慰了她一通,隐晦地提点她:“……本来这事我不该说,只是太太问到我,我不好装不知道……最近因为天灾,革命党异常活跃,已经枪击了数名政府要员,总不会……” 方姨太太吓得哇地大叫一声。 瘫在地上。 革命党可是死都不怕,专爱要人命的。 何勋邑要是让革命党盯上,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哈。 要留言丫丫丫。 ------------ 56凤笙 方姨太太担心何勋邑遭了革命党人毒手,为自己坎坷的将来,哭得肝肠寸断。何勋邑则在城里一家私娼馆,等着接见梁申。 毛委员不见自己的亲随杨副官,小心翼翼地道:“部长,杨副官?” 何勋邑满心都是怎么对梁申这个段军二师师长诱之以利,让东四省来个窝里反,哪里有心情管个副官,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哥的逆袭最新章节。 毛委员心里却另有一番思量。 心想杨副官多半因为姨太太的事,躲开避嫌去了。 京师,乃至各地的官员,如今对狎戏两家女眷,只有日益大胆,就从来没消停过。 这样天上掉下来的美人恩,毛委员从前也消受过。 不想今天一顶油亮亮的绿毛,竟戴到了自己头上。 心里万分苦逼。 却也只得忍痛做了个把姨太太拱手送出的决定。 女人没了,可以再找。 上峰的垂青,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 想通这点后,心里突然变得透亮无比。 正要跟何勋邑表表衷心,人高马大的梁申,梁师长,不用小丫头服侍,自顾自撩开门帘,像头熊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进来后,抖开吓人的浓毛,跟何勋邑拱拱手,大着嗓门道:“特派员,久仰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也不要何勋邑请,直接拉出把椅子,在对面坐了。 笑着瞥了眼毛华冬:“毛委员也在呐。” “上峰面前,梁师长不可放肆。”毛委员端起架子。 何勋邑亲切地摆摆手:“无妨无妨,民国了,咱们名义是上上下级,但也不必搞前清那套腐败作风嘛。梁师长快人快语,这很好。” 毛委员道:“卑职受教。” 梁师长哈哈大笑。 很快便谈到了正事。 “……大帅,重视将才,梁师长,英雄气概,就没有打算,更进一步?”毛委员极力游说。 “这话怎么说?怎么我听不明白?啊?”梁师长低头掏耳朵。 毛师长见他动作粗俗,油盐不进,急了。 偷偷看何勋邑。 何勋邑比他城府,笑了声,和气得像个学院教书先生:“嗯。先吃饭,吃饱喝足再说不迟。” 示意随从传菜,叫姑娘。 “还是特派员痛快!”梁师长朝外吼了一嗓门,“上个锅子!这他妈什么鬼天气,撒把尿都能结成坨屎,没锅子暖身怎么行!” 北方人爱吃锅子,也爱把汤锅叫锅子。 何勋邑笑道:“你看看你,来南方几年,一身北方的习气没改。像个北方汉子。” 态度之友好亲切,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外甥。 这个话题一开,后面的话便水到渠成了。 三人吃了个饱,请了这家私娼馆的老板娘做戏。 唱《精忠报国》重生之军医最新章节。 到□时,梁师长听得起兴,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大洋,朝天抛了出去,哗啦啦如天女散花,滚得满屋子银光闪闪。 把姑娘们眼睛都晃亮了。 直道:师长厚爱。 梁申乐得低头亲怀里姑娘的嘴,摸臀摸腰摸□,倒把个私娼馆,活生生闹成了个勾栏院。 毛委员自诩文明,心里实在看不上他。 何勋邑却越看越高兴。 这样的莽夫,天不怕地不怕,才有胆子造反啊。 到了深夜,彼此开好条件,何勋邑许诺梁师长东四省总督一职,梁师长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明天十二点前,必定一举端了姓段的老窝。 边说边炫耀地拍拍腰上别的匣子枪,龇着牙冷笑:“只要一枪,老子就能送他上西天。” 毛委员觉得他夸口了:“梁师长可万勿轻敌。须知骄兵必败!” 梁申拔出枪,一下顶上他脑袋。 砰。 枪没响。 毛委员却吓傻了。 这一手快枪,谁也没看清。 何勋邑反应过来后,连叫三声“好”。 心情激动,可见一斑。 刚刚那出《精忠报国》,唱到□时,也不见他如此振奋。 凌晨四点,几个“革命党”人,摸到深水巷私娼馆,把睡死过去的梁毛何三人,绑手绑脚,塞麻袋里,扛了出去。 拐过巷子,扔上车,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这时候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大冬天,街面上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何勋邑被一盆冷水浇得骨头缝里都凉得疼。 将醒未醒,晕乎乎的还没瞧清楚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介庭兄,该醒了。” 何勋邑睁开眼睛,看到段伯烽大手大脚坐在自己面前,他躺在地上,得抬着点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 心脏咯噔一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事了。 “老弟这是什么意思?”何勋邑道。 “不急,先看出戏。”段伯烽一挥手,大兵把浑身酸软的何勋邑提着领子拽起来。 把人提到窗口。 脸抵着窗玻璃。 何勋邑看见外面是个院子,天寒地冻,一堆柴火架着口锅,在风里被吹得东倒西歪,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棵老槐树,树上绑着个人,赤身裸体,冻得直嚎,活像在杀驴。 何勋邑发现,那人是毛华冬。 眼睛都直了。 姓段竟敢草菅朝廷官员美女娇妻爱上我全文阅读! 没王法了!没王法了! “毛委员是不是跟介庭兄说,我跟德国人买了批军械?还劫了陈作昌一名武器专家?”段伯烽道。 “没有,没有的――” “有。”段伯烽道,“他不敢骗何兄。确有此事,我跟你保证。” “老弟――” “可惜,上个月刚抓获了批革命党,今天连累何兄受难,段某也于心不忍。” “段燕孙!你――” 大兵托着枪托,狠狠一下砸中他脑瓜子。 何勋邑脑门上见了血。 段伯烽站起来,往外走。 大兵提着何勋邑跟上。 凌晨四点多,荒郊野外,外面少说有零下十多度。 大铁锅里的水滚开了,噗呲噗呲在冒泡。 段伯烽点点头。 两个大兵戴着皮手套,一人一边扣住耳朵,把铁锅提起来。 朝大槐树那边走。 何勋邑只听到毛华冬一声死嚎。 哗啦啦一声。 毛华冬保持着极度惊惧的表情,死透了。 何勋邑尿湿了裤子。 一刻钟后,“砰”一声枪响,惊得远处树上几只老鸦扑棱着翅膀飞离了枝头。 张槐凑到段伯烽耳边道:“毛何梁的随从一个没留。深水巷那边中了迷药,都被转移了。” 段伯烽点点头。 “姓杨的?”张槐道。 “不留。”段伯烽道。 “梁申还在车上。”张槐道。 “带过来。”段伯烽道。 梁申被带过来,见树上冰着毛华冬,死状恐怖,何勋邑瘫在地上,眉心一个黑洞,血都结冻了,死的不能再死! “姓段的,你敢杀我!”梁申大喊。 “这话何介庭也问过。在我段某人地界上,动我的人,就得摸摸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段伯烽冷笑。 “你一早打算除掉老子!老子不――” 砰一声。 子弹射穿梁申的心脏。 声音彻底断了。 震惊华夏的政府要员枪击案,很快就在国人里传开了。 革命党之猖獗,简直令人闻之色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吧。 ------------ 57凤笙 消息传到京师,太子气得摔报纸,连道“他竟然敢”! 回头跟大帅说:“父亲还觉得段燕孙可信?打狗都得看主算人呢!何介庭是您派去四省调查军务的,如今死在他地界上,难道不该撤他的职?他也不过是咱们家一条狗,父亲何必顾惜魔武系统全文阅读!” “闭嘴!”大帅瞪大牛眼。 陈长羹反了。 孟怀西、陈作昌,一个投靠德国佬,一个靠日本人。 刘安山又是标准的墙头草,谁强挺谁。 都不是好货。 只剩段伯烽,没公开结交投靠洋人,总算还留有余地。 结果却让何勋邑搞砸了。 大帅既在心里埋怨何勋邑办事不利,又深感眼下形势不妙。 思考了一上午,让机要秘书给南方政府拍了份电报。 电报是拍给大总统的。 一方面表达了对革命党击杀政府要员的强烈不满,同时协商大总统,尽快完成军政分府改革,实现华夏之政治文明。 便是要将各省一分为二。 武有总督,文有巡按使。 以求财政大权,不被几个属下把持,从经济上挟持几人。 大总统信奉三权分立,对大帅这一提议欢迎非常。 有忠心的下属提醒他:“京师不过想借您的名义,打击那几员虎将,您何必蹚这趟浑水?” 大总统道:“什么目的不要紧,只要能向民主共和更进一步,我为什么不同意。” 消息登报后,很快在国人间刮起了一股自由民主的风。 冯珏弹了弹大总统的头像,笑着跟段伯烽说:“总统阁下依然坚持信仰啊。” 段伯烽背着手,望着窗外寒风里的风景不说话。 凤笙醒来后,听说京师派来的何特派员,被革命党枪杀在荒郊野外,不免吃惊。 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到里头的曲折。 私下商量俞书允:“贺先生在沪城替咱们看中两块地,二叔已经派人去看过了,确实不错,价钱也不高。我想现在年节下,贺先生事多,待开了春,我们找他牵个头,先从德国买一批纺织机。再招几个技师。机械的事我不懂,还要大哥出面跟他们谈。” 俞书允在德国四年,学了四年机械,颇有研究。 “那我问问容清兄。”说起那天在餐馆的遭遇,“究竟怎么回事,等妹婿来了,还得问清楚。” 他担心是段伯烽的政敌在背后搞鬼。 这么想倒也猜对了一些。 段伯烽那边,梦菲正带着可怜的方姨太太在流泪哭诉。 “老何就这么叫革命党害了,可叫我怎么办才好?那群杀千刀的啊~”方姨太太拿手帕捂着嘴,呜呜地哭。 段伯烽示意梦菲劝劝她,承诺必定给介庭兄一个交待。 不叫何勋邑枉死。 态度少有的和气。 四姨太太悄悄瞥了他一眼,哭得越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寂寞撒的谎最新章节。 回头以无比羡慕的口气,跟梦菲说:“段总长平时看着严肃,想不到是这么通情达理一个人。太太真是好福气。” 眼睛里闪着耀眼的光。 “也是太太面子大。”梦菲道。 “哎呀,快别这么说。”方姨太太捂着胸口,一脸无助。 梦菲在心里冷笑,却也有自己的苦楚。 自从段伯烽回了趟沅城,就再没去她那儿过过夜。 不像以前,一个月总有四五天住她那儿。 这样下去可不行。 瞥了眼方姨太太,迅速下了盘算。 她让喜子守在军政府外面,一见总长出来,赶紧冲上去说:方姨太太回去后闹得厉害,姨太太劝不住,怕是要不好,请总长赶紧过去瞧瞧吧。 何老鬼刚死,四姨太要是真闹起来,只怕有麻烦。 想来段伯烽不会不管。 结果她前脚刚出了军政府,后脚喜子急慌慌跟上来汇报:“总长坐车出去了,奴婢还没来得及按您交待的说呢。” 梦菲咬着牙,心想别是去了春申街吧。 其实春申街那地方,她也只听郑管家说漏过一次,至于那儿住着谁,到现在都没能弄清楚。 段伯烽治家严,身边人一个比一个嘴严,轻易根本收买不了。 段伯烽坐车到了永华街,进门后不见凤笙,问迎出来的碧玉:“夫人呢?” “俞家大爷带了个新鲜玩意儿回来,拉着大奶奶跟七小姐去花园了。”碧玉道。 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带匣子的东西叫什么了。 听说是洋人专门造来摄魂的,好比书馆说书先生常说的照妖镜。 听着就吓人。 正要提醒他们大爷,段伯烽听说太太在外面,已经迈开步子走开了。 虽然是大白天,也有日头,但外头依旧冷。 远远的听到年轻女子的笑闹声。 “哎呀,大嫂你别躲啊,我还没照完呢。春雁,别总挡着大嫂嘛,老母鸡护崽似呐。” “行了,还是我来拍吧。你不会。”俞书允道。 “不。说好让我练手的。”段明月拿着相机往后躲,坚决不放手。 俞书允朝凤笙做了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囡囡,算了,就让她拿你试试吧。拍坏了大哥替你藏起来,不丢人。” 凤笙站在腊梅树下,简直拿两个人没办法。 春雁挡在她身前,一脸紧张。 “七小姐,这东西瞧着怪吓人的。会不会真把人的魂吸走?” 段明月被逗得直笑。 举着相机:“摄什么魂,这是相机,洋人专门造来合影的终极狂徒。一般的商行都买不到。” “那还不是照人的影子嘛。”春雁道。 几个人说着笑话,段伯烽站在立柱旁,视线扫过段明月手里的相机,然后落在凤笙身上。 他听俞书允刚刚亲昵地喊太太囡囡。 心里倒生了些触动。 见了面,打了招呼。 段明月继续拉着凤笙不放她走,俞书允跟段伯烽去客厅说话。 说起那天在饭馆的遭遇。 俞书允道:“也是我大意,她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出门,我还怕她吓着,结果倒还能说笑,看来人大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段伯烽道:“不会再有这种事。” 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俞书允虽然不大满意他这敷衍的态度,但知道这个妹婿在此地位高权重,又不是自愿娶的他堂妹,只怕再怎么计较也是枉然。 便不再存指望。 而里头的曲折,又不是他能打听到的。 至于段伯烽,只怕太太“死扛”着不肯在人前示弱,临睡前商量凤笙:“让明月陪你在这儿多住几天?” 这当然好。 凤笙求之不得,眼睛里闪过一轮笑意。 点头道好。 段伯烽看得动心,一把把她抱到怀里,手伸进她内衣里,搓揉那浑圆。 他没能像往常那样从容,几乎有些迫切地挺了进去。 在那层层叠叠里龙游蛇走。 一条胳膊箍着太太的腰,把人牢牢钳在怀里。 渐渐的闹出了动静。 段伯烽低头吻住太太的脸,再去吻那雪峰上的果实。 用舌头搔刮里头的缝隙。 一只手伸下去搓揉。 凤笙被闹得有些气闷,推推他,却被连着用力撞了几下。 身体里一股陌生的情潮涌上来。 段伯烽感觉到了,更加用力地往她身体底部撞去。这是他的太太,漂亮得让他都不免动心,何况是别人。 他前额发烫,下巴滴汗,身体前所未有的膨胀。 一晚上连着要了太太三次。 中途碧玉进来送水,见大奶奶被大爷抱在身上,一脸一身的汗,湿淋淋的乌发贴在脸颊上,大爷帮着在顺,手势温柔。另一只手伸进大奶奶肚兜里,轻薄丝缎下,五指的动作清晰可见,正凑在大奶奶耳边低声说话。 碧玉手脚都烧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文章架构,脉络我一早定好了,可能不符合有些孩子的设想,你们说咋办? ------------ 58凤笙 到了腊八这天,大太太问段伯瑞:“怎么伯景学校,过节也不放大假?” “您要是实在想他,我现在就去学校接他?”段伯瑞道。 大太太原本就是这个打算。“这当然好,一家人过节才热闹。”让郑管家叮嘱柳嫂子,按她交待的熬今年的腊八粥。 又问起段伯景的房间收拾好没有。 心心念念都是小儿子。 待舅太太过来,也不忘问起赵香语:“病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气色看着不行,脸白兮兮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你一会儿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让厨房单独给她做。” “……说这几天吃的燕窝合胃口,就是太费……”舅太太道。 “费什么。不就是一斤半斤燕窝,值几个大洋?这么大一个公馆,还缺她这点口粮?”大太太觉得侄女太知趣,根本不把这点花销放在眼里。 儿子管着四个省呢,又是最富庶的四个,难道还养不起舅舅家一个表妹? 让厨房早午晚各炖一盅燕窝给赵香语。 结果厨房说燕窝剩得不多了。 也是赶上今年闹灾,有钱人家尽往家里屯粮屯补品,又是年节下,更加物以稀为贵。 大太太原本不以为意,让郑管家去铺子里买。 郑管家叫车夫跑了圈省城的贸易行,回来告诉大太太:“眼下燕窝已经涨到七十块大洋一两了,这还是最次的……” 说得大太太都变了脸色。 七十块大洋一两,一斤就是七百块,十斤就得近万块。 还只是平常人家吃的。 好点的,像公馆用的,七百块一两,都未必买得到。 真顿顿吃,天天吃,一万块现大洋,还不几天就入了口? 赵家不是大富人家,大太太满心的心疼。 她问郑管家:“七十一两的不行?” 郑管家知道管家太太们十个有九个简省,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照实说:“太太,这老话不是说嘛,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一行利高,有的是人赚黑心钱。便宜的,大多是掺了假的。” 假的还不如不吃。 大太太在两者间为难。 既想在娘家人面前做脸,又不想花冤枉钱少年侦探之谜云最新章节。 郑管家临时想起凤笙家开着商行,无心提了一句:“实在不行,小的去永华街问问夫人?这样的稀罕东西,也只有大点的贸易行才可能有。” 这算什么? 大太太第一反应是不高兴。 儿媳妇本来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再从她娘家拿东西,不是更长她的威风? 嘴上说:“真有剩的,该什么价给什么价,不能叫人说老大占太太娘家的便宜。” 郑管家讪笑着朝她鞠了个躬。 心想周启还得按月跟夫人报账呢,夫人哪会在乎这点小钱。 去永华街那边,把这事跟凤笙一说,凤笙没多问,给夏掌柜去了个电话,让他去兴业的库房看看,是不是有多余的燕窝。 夏掌柜以为她自己吃,没找到存货,连夜又去附近几处分号打听。 来来回回,跑了大半夜,费了一番周折,才凑足七八斤。 第二天,提着几大包燕窝,去永华街见凤笙。 “暂时只有这么多。您先吃着,回头小的再去外头问问。这东西经放也经吃,您不用省。” “多谢。”凤笙道。 “咱们家做的本来就是这南来北往的生意,又是您要的,还能没有么?”夏掌柜说了句玩笑话。 凤笙又跟他道谢,让公馆气车夫送他回商行。 这边打电话给郑管家,让郑管家去永华街拿东西。 郑管家提着几万块大洋的燕窝回到公馆,喜滋滋地跟大太太说:“夫人说这些可以用上好一阵呢。说这个滋补,每天不用吃多,几汤匙就行。吃太多了反而不好。” 大太太原本还觉得媳妇没不把她当回事,有些满意。 听到后面,不高兴了。 脸沉了下来。 等这话传到赵香语那儿,赵香语直接把手里一盏燕窝扔在地上:“她娘家有钱了不起?笑话我,少见识是不是!” 舅太太道:“应该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是说伯烽这个媳妇,身体一直不好吗。越是药吃得多,越知道养身。我看你听她的没错。” 赵香语气得蒙上被子,把舅太太轰了出去。 她心里存了自卑的阴影,便无时无刻不觉得对方是在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轻视自己。 偏偏舅太太还这么“没脑子”。 回头跟大太太说:“大表嫂的东西金贵,我受不起。您替我把东西还回去吧。赵家再穷,也不用她施舍。” 大太太的火气一下被撩了上来:“胡说!她人都是段家的,别的什么不是段家的!” 出口才觉得后悔。 好在屋里没外人,不然这话传出去,可就有婆婆贪图媳妇嫁妆的嫌疑了。 赵香语却被一下点得醒过来。 可不是么? 闫家人难生养,沅城哪个不知道吞天之旅最新章节。凤笙要是生不出孩子,以后闫家整个产业,还不得全归了段家? 谁敢跟段家争? 赵香语心口如同架了大火炉,噗嗤嗤地翻腾。 凑过去跟大太太小声嘀咕。 她心里转过了弯,便不再觉得凤笙的燕窝像之前那般难以下咽、如鲠在喉,一天三顿让厨房炖着吃。 没几天,舅太太不经意,竟发现燕窝一下又少了两大包,吓得赶紧去跟大太太说。 以为公馆出了贼。 连着上次的份,恐怕都叫人偷了。 女儿只怕是替人背了黑锅。 大太太听她说完,找了郑管家来问。 郑管家满心纳闷。 心想什么人长了胆,竟敢在公馆偷窃,不想活了。 问柳嫂子怎么回事。 柳嫂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一边悄悄跟郑管家使眼色。 大太太把两人眉眼里的机锋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眉来眼去的干什么!还不快说!” 柳嫂子吓得缩着脖子,更加不敢开口。 眼睛看着郑管家。 郑管家着急:“说啊,没听见太太问话吗?” “我……就是那边,这个月连着过来,要了好几次燕窝……因为是总长吩咐过的,不好不给……太太,真不是我们厨房偷的……” 大太太皱着眉。 什么这边那边,跟她打哑谜呢! 郑管家听明白了。 琢磨着这话虽然不能跟夫人说,却未必不能跟大太太说。 便道:“是有这么回事。春申街那边住着一位……总长之前有过吩咐,那边缺什么,都上公馆来拿。” “是,就是这样。这些事不敢劳太太操心,更不敢到您耳边唠叨,怕污了您的耳。”柳嫂子战战兢兢地应着声。 大太太哪里还听不明白。 嫌弃地挥挥手。 倒不是嫌弃儿子在外面金屋藏娇,而是嫌这些女人上不了台,不配入她的耳。 跟郑管家说:“回头我会问老大。” 郑管家说是。 私下问柳嫂子:“不是一直只要半斤燕窝一个月么?是不是你们厨房克扣她?” “哪敢呐,郑总管,总长吩咐过的,谁有那个胆?借我一百个胆也不够呐。”柳嫂子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哈。 少年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要加强再加强啊。 ------------ 59凤笙 公馆上下,除了余汝盈,只有段伯烽身边几个亲随知道,春申街那儿住的到底是谁。 这事非同小可。 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能说。 柳嫂子只知道那是总长的外室,很受重视,至于那女子姓甚名谁,就不是她能打听的了。 郑管家想着,该把这事告诉总长,春申街那儿这么三番四次要燕窝,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然而段伯烽因为忙着给“革命党人枪杀何勋邑”一案善后,抽不出空,事情便耽搁下来。 到了新年,公馆里外上下,到处一片张灯结彩,已是歌舞升平的新面貌。 外面的寒风,吹不散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旋转的舞步,飞扬的笑声,热烈的快意。 新年过去后,很快就到了二月。 去年的腊月十五,大帅突然宣布解散要国会。 雷厉风行之下,没人敢有异议。 大总统先前还信誓旦旦,支持大帅改革地方政治。 不想竟被对方狠狠摆了一道。 大元帅不可信。 这是底下人一早跟大总统建议过的。 可惜大总统没听进去。 也怪南方政府手里没枪啊。 不久,陈长羹在山西暴毙身亡。 据说是中毒。 还有人绘声绘声地传:陈长羹临死前,曾仰天长啸,直喊“日后还有谁敢替大元帅效犬马之劳”。 便是讽刺大元帅,在新闻纸上指认他陈长羹,乃是刺杀工党进步领袖李芳蒲的元凶。 段伯瑞把新闻纸递给冯珏,道:“可惜李先生未入阁身先死,民主政治原本有望建立的。” 这位李先生,便是两年前被刺杀的李芳蒲大哥的逆袭最新章节。 冯珏眯着眼睛笑:“你跟你大哥这点倒像,对他很推崇。” 段伯瑞觉得冯三明知故问。 春申街住着谁,他知道,难道冯三不清楚? “大哥曾说过,李先生若在,华夏政治明主必定指日可待。可惜……”段伯瑞摇头。 是可惜。 好在这位先烈,还有遗孤留存在世。 也被保护得很好。 无论如何也该放心了。 冯三在心里叹气。 想起那天听凤笙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闫凤笙,叫我凤笙就行。 凤笙。 冯三觉得气闷。 掸掸西裤的边角,笑得无比欠揍:“别想了。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大哥的女人。都米已成炊了,想也是白想。” 段伯瑞被戳中了心事,倒没有恼羞成怒。 这样的损招,冯三经常用。 段伯瑞已经习以为常。 两个人说起陈长羹的暴亡。 一时也没了话。 现在除了直奉,只怕哪个派系都不好过。 段伯烽因为何勋邑的事,尤其首当其冲。 这也是段伯瑞跟冯珏担心的。 树倒猢狲散。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时局下的错综复杂。 段伯烽的反应还算平静,他不是食古不化的顽固派,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方能立世。 当即在新闻纸上,以东四省的名义,发表了自己支持大帅军政改革,施行新政的决心。 称大帅此举,是将华夏往民主政治道路上引领的先锋之举,乃三民主义的最大表率。 态度之坚定果决,让各地方嗔目结舌。 这言论一时被进步党四处引用,直道:地方军中,若各个都如东四省,段总督,义无反顾支持大元帅改革,何愁华夏不兴? 刘安山气得破口大骂:“打脸的是他,倒戈也是!段燕孙这个投机派!混蛋!” 陈作昌更直接,一言以蔽之:王八蛋! 这不是明着抢改革的第一口果实吗? 孟怀西跟属下感叹:“先杀人,再举义旗,段燕孙这个土匪当得妙啊。既得了人心,又给大帅搭了台阶,我实在应该跟他学学。” 属下知道几个上峰间,矛盾利益“剪不断、理还乱”,今日是死敌,明日未必不能携手。 倒不好说什么。 只道:“总长既然觉得此举可行,不如咱们也效仿?” 孟怀西笑了笑,接着破口大骂:“蠢货重生之军医!都他妈是蠢蛋!我真该送你们去金陵大学,看看现在的学生是怎么当进步人士的!” 几个属下耷拉着眼皮。 被骂得死臊。 孟怀西随即又换了和气的面貌:“何为进步?事事当先方为进步嘛。我若照搬段燕孙,别人只会夸他起了好头,谁能真正记我孟某的功劳?不能姓段的吃肉,本总长连口汤都喝不着吧。” 他所辖的武昌府,距离段伯烽的江宁府不远,倒可以私下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在这混乱的局势下,冬天终于离开熬过去,迎来了入春。 俞家迎亲的事都已经准备好,等渠成那头送嫁。 趁新年,永华街的房子也装点得喜气洋洋。 俞老太太心心念念都是大孙子俞书允,入春后,天日益转暖,方便走动,便坐火车来省城。 几房亲戚也一块儿来了。 二姨奶奶见了凤笙,喜得托住她的手道:“还是咱们家的姑奶奶又出息,又标致,全省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您客气。”凤笙道。 “……你秀珍表姨,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秉性再温柔不过。我就觉得能跟你合得来。”二姨奶奶道。 “我还记得小时候见过一次表姨,待我们很和气。”凤笙道。 “囡囡,别站着说话了。让春雁带二姨奶奶先去楼上看看新房。”俞书允从楼上下来。 春雁便带二姨奶奶去看新房。 二姨奶奶把洋楼转了个圈,看得不住咂嘴:“我们家秀珍有福哦。瞧这房子气派的,在渠成哪里见得到。” “您是没去过咱们家姑爷的公馆,那才叫气派呢。”春雁笑道。 “哎呦呦。”二姨奶奶直叹,“这哪能比哦?孙姑爷那么大的官,管着好大一片地方,一般人能见着吗?” 春雁觉得二姨奶奶说话熨帖。 不由得她替凤笙骄傲。 而段伯烽此时正在春申街,听李佳玉容的奶嬷嬷马氏说:“格格昨儿晚上吐了大半宿,才搭上眼没多久。” “她怎么了?病了找梁大夫。”段伯烽道。 “嗨。”马嬷嬷笑道,“不是病。是老奴该恭喜总长。” 段伯烽皱着眉。 马嬷嬷喜滋滋道:“格格是有喜啦。已经让梁大夫断过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就是他伤好后,连着几天没回公馆那次。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少年们挺住先。 我们的故事是完整的,有起有伏,阴错阳差,曲折丰满的,大家耐心看哈。 实在挺不住的,养一阵也行。 ------------ 60凤笙 马嬷嬷没注意段伯烽的脸色,自顾自说:“梁大夫说,格格底子薄,得好好养着。老奴只怕做得不够,叫他们母子受罪……害喜的人最怕闷,您要是能常常过来……” 说到后来,见段伯烽不搭腔,便不敢说了。 只恨自己舌头太长。 格格现在身份不明,哪能劳动姑爷经常上门,眼下只有先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条正经出路。 最好是个儿子。 段家总不能叫正儿八经的子孙流落在外吧。 这也是她从张副官那儿打听到,说段伯烽回沅城老家接回了太太,便苦口婆心劝玉容。 不幸中的万幸,有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阿弥陀佛。 总算老天开眼。 不叫他们格格一辈子无望。 马嬷嬷胸口落下了一块大石,心定了。 段伯烽却满腹心事。 难得的心头烦躁。 这时候有个孩子,填补膝下空虚,其实是好事。 倘若没回老家,又或者没把凤笙带来省城,这个孩子生了就生了。 但现在不行。 他叫来张槐,让张槐照他吩咐的交待梁大夫。 梁大夫收到口信,吃了一惊,商量张槐:“这事非同小可啊,张副官,您看,总长年纪也不小了,真打算不要?” 张槐摇摇头:“总长决定的事,哪容你我置喙。” 梁大夫把一口气叹进肚子里树宗全文阅读。 无论如何,总是条性命。 这么杀生,造孽啊。 交待了梁大夫,张槐回去跟段伯烽复命。 正巧,段伯瑞也在。 段伯烽并不知道段伯瑞对自己的外室生了感情,便没避讳他。 让张槐照实说。 段伯瑞不久前才从冯三嘴里套出李佳玉容怀孕的消息,此刻听大哥说,不准备要那个孩子,心里简直惊涛骇浪一般。 大哥心狠他知道,可这个孩子,玉容既然打算要,就说明她愿意,也在意。 他不能坐视不理。 找个借口出了书房,赶紧去找大太太。 大太太最在意的就是老大的子嗣。 即便那是个外室生的,也还是段伯烽的骨肉。 听完段伯瑞的话,一下站了起来:“真的?” 段伯瑞道:“张槐确实是这么跟大哥说的。” 大太太道:“那,知不知道给她号脉的大夫是谁?住哪儿?走,现在就送我过去。” 这事刻不容缓,段伯瑞刚要点头。 猛地想起自己若贸然插手,只怕传到大哥那儿,会叫大哥起疑。 想了想,坐回沙发上,跟大太太说:“春申街那儿密斯余是知道的,让她陪您走一趟吧,我就不过去了。” 大太太回头想想,也觉得二儿子不该沾染这些女人的污秽事,赞同地点点头:“也好。女人的事,你沾着确实不好。” 找到余汝盈,让她陪同去春申街找梁大夫。余汝盈便明白,李佳玉容的事多半已经叫大太太知道了。 大太太这会儿找上她,倒让她很乐意。 两人坐车一块出了门。 一来一回,用了不到两小时。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事后段伯瑞不放心,问大太太:“看您气色不错,应该是没事了?” 大太太示意他小点声:“我都交待好梁大夫了。老大也是,还真下得了手。” 段伯瑞道:“这事早晚会让大哥知道。到时候,您准备怎么说?” 大太太摇摇头:“我的话他哪里肯听……实在不行,给沅城拍封电报,让老太太过来。我就不信,她能坐视不管。” 段伯烽因为是长孙,从小被老太太带在身边养大。 她老人家的话,段伯烽势必得听。 而事关嗣子,老太太自然不会由着段伯烽“胡来”。 这事就暂时瞒了下来。 凤笙那儿,俞家在十八这天,迎来了俞程礼的继室太太夏秀珍来到大唐的村官。 连二姨太太口中见不到的段总督都到了。 让俞家、夏家不是普通的脸上有光。 俞程礼逢人就夸:“我这个女婿,是最孝顺的。” 客人少不得对他又是一番恭维吹嘘。 捧得俞程礼骨头都轻了二两。 很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庆劲头。 晴姨太太抱着闫凤业,眼看着新娘子的大红花轿到了门口,喜娘扶着新娘下了轿,抱喜瓶,跨马鞍,跨火盆,新人拜了天地,被送进洞房,她在心里恨得滴血。 这是明媒正娶才有的规矩。 她却一样捞不着。 心里不免气苦。 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找到凤笙,抱着闫凤业过去,笑眯眯道:“凤业,见了你姐姐还不叫人?” 闫凤业喊“姐姐”。 晴姨太太笑道:“往后咱们家在省城落户,可有日子要叨扰姑奶奶跟姑爷了。” 凤笙道:“凤业学业忙,姨娘照顾他不容易。我不好经常过来打扰。” 不软不硬堵了徐晚晴的嘴。 让晴姨太太满腹的草稿,没了后话。 晚上凤笙躺在床上,看了半夜的吊灯,始终难以入睡。 她不知道娘如果知道有今天,会怎么想? 怪爹风流不定性,还是怪她自己识人不清? 又或者怪自己没有好好保重自己,去得太早…… 段伯烽中途醒来,见她还睁着眼睛,有些吃惊,拍着她的背道:“怎么不睡?” 凤笙道:“白天累过了。” 段伯烽不是轻易被糊弄的人:“有心事?” 凤笙:“……” 段伯烽道:“岳父续娶,让你不痛快?” 凤笙:“……” 不说话就是默认。 太太不是会说谎的人。 段伯烽一眼猜到了她的愁绪:“……我十四岁离家,上京师求学,赶上那年朝廷变法失败,新政成了一纸空谈,维新六人被斩杀在菜市口……我跟同窗去看了,那场景令人难忘……可见人虽然不在,记忆却未必会消失……” 凤笙在黑暗里点了点头:“您十四那年,母亲才刚生下我一两年。” 段伯烽气得笑:“我知道你小。不用变着法说我老。” 这倒转移了凤笙的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少年们都还存活着吧? 没有全牺牲吧? ------------ 61凤笙 说着话,更加没了睡意,凤笙干脆坐起来,拧开台灯,从床头柜里拿出簸箩,对着光做针线。 段伯烽知道她喜欢这些,由着她,双手交叉垫着头:“缝什么?” “天暖了,给老太太做件春衣。”凤笙道。 “家里什么没有。”段伯烽道。 “我闲着也是闲着。”凤笙道。 段伯烽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对大老爷大太太,都没有对老太太亲厚。所以当初老太太执意让他娶闫家小姐,他虽然不乐意,却也没反对。 他常年在外,能顾到家里的时候实在有限。 也做不到这么心细如发。 太太倒替他做全了。 心里不免感慨。 嘴里说着“这光太暗”,伸手“啪”地把头顶的吊灯打开。 眼前一下亮了个彻底。 这样他也别想睡了。 凤笙掀开被子要起来:“还是我去外面吧。” 段伯烽拉住她:“就在这儿。” 凤笙道:“您不睡吗?” 段伯烽摆摆手。 他难得有兴致,想跟太太说说话:“……老太太很喜欢你,一直跟我说。” 凤笙道:“老太太心疼我。” 这是事实。 段伯烽心有感触,拍拍她:“说你在家教明月女红,把明月教服了?” “没。她小孩子的嘴,给她做桃花酥,她才舍不得走的。” 段明月的嘴有多刁,段伯烽是知道的。 “别太惯她了。” “她还小。过几年长大些,就不这么孩子气了。” 两人说着夫妻间的闲话,夜渐渐入得深了。 …… 俞程礼不甘不愿娶了表妹秀珍,除了洞房那晚是在太太屋里过的,之后几天照常歇在晴姨太太房里。 美丽风情的晴姨太太,实在是表妹难以比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闫宛念念不忘。 俞老太太却门儿清,把夏秀珍叫到跟前,嘱咐她:“你刚进门,不知道老大的脾气。他念旧,先头儿媳妇去了,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不痛快。这也是他一桩心病。你要是得空,不妨多替他去公馆看看大丫头。老大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总这么上门去看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段家待咱们家人不好,叫岳家这么三天两头上门。你去就不一样,到底是女眷,常来常往总没错。大丫头见到娘家人,心里头高兴,兴许心情好,还能赶紧怀上一个。” 老太太心心念念,还是给俞程礼在政府谋个官职绝品枭雄全文阅读。 她受尽了当官的好,便觉得做什么都不如做官。 尤其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 秀珍刚进门,哪里知道她的一番盘算,规规矩矩地点点头,道:“儿媳记住了。” 她是个本分人,把老太太的交待看得比什么都重,第二天一大早,带上自己的丫头,去公馆看凤笙。 听差报说亲家太太到时,凤笙听得一愣。 随即意识到是继母秀珍。 小丫头领着秀珍进了茶室。 凤笙笑着站起来:“您来了。” “成亲那天有规矩,不好开口,没能跟你打招呼。今天有空,过来看看你。我知道你这儿什么都不缺,就带了两罐老家的咸金桔,冲茶喝,很能润嗓子。”夏秀珍上前去,握住凤笙的手。 丫头把礼盒放在茶几上。 凤笙笑着道谢。 这时候郑管家忙完事,听说亲家新太太到了,赶紧过来问候。 凤笙指着个苗条高瘦的女子跟他介绍:“这是我娘家太太。” 郑管家满脸是笑:“亲家太太头回登门,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中午多备几个菜。” 凤笙说“好”,请夏秀珍坐下,道:“应该我先去看太太才是。” 按过去的旧俗,出嫁的女儿要在隔天认亲时,作为晚辈给继室太太敬茶。 然而如今民国了,很多老礼都不再时兴。 俞家不像闫家,光族人就有百多号人,便省了认亲茶,只在隔天让秀珍见了俞程文一家。 “何况我们是亲戚,用不着讲那些虚礼。”夏秀珍道。 她知道论身份,凤笙是先头太太生的,自己只是继室,论出身,闫家一等一的富贵,凤笙又嫁了总督,夏家只是小富之家,实在没必要跟继女耍当家太太的威风。 便道:“你爹也怕你一个人在公馆闷得慌,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凤笙笑笑,道:“来省城这几日,住得惯吗?” 夏秀珍道:“头一回住洋房,跟在老家很不一样,大概还要摸索一阵。” 这话一说,凤笙便知道继母是个老实人,安慰她:“这不算什么,我也是慢慢摸索过来的……刚开始的时候,瞧见什么都新鲜,屋子里的西洋摆件,一样也不敢碰,还闹了笑话。” 这都是前世的事。 春雁在一旁听得纳闷。 心想不是这样的呀。 想了想,觉得这话多半是为了宽慰新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的脉络我已经理得很清楚了。 实在抱歉了少年们,我必须照脉络写啊。 大家千万顶住。 ------------ 62凤笙 中午郑管家跟凤笙说:总长说晚上回来用餐,想吃您亲手做的桃花酥。 凤笙想起昨天晚上是跟段伯烽提过这个。 倒让他记住了。 夏秀珍在一旁听得很羡慕。 她跟俞程礼新婚夫妻,还没有小夫妻俩甜蜜。 心里有些怅然。 跟凤笙说:“姑奶奶会做点心?” 凤笙道:“会一点,待会儿做些您尝尝吧。” 到了三点过,出来一盘,让夏秀珍尝了尝。 味道好得出奇。 尤其里头的酱,又有鲜果味,也不过分甜,酸得恰好。 问凤笙:“这酱在别处从没吃过。” 凤笙道:“用青桃做的,加了蜜。姜大夫说鲜蜜温五脏,我去年做了几罐,您喜欢的话,给您装一罐带回去。” 两人说着话,大太太跟余汝盈从外面回来,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过来打招呼官基最新章节。 大太太跟夏秀珍介绍余汝盈:“这是老大恩师的千金。姓余,闺名汝盈。来省城好些日子了,我来省城到现在,她陪了我很多。” 大太太满脸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余汝盈笑道:“不知道夫人娘家来客人,我陪太太出去一趟,就到了现在,早知道该吃了饭就回来的。” 这话可不好听。 夏秀珍在心里皱眉。 凤笙让丫头把点心盘子捧去客厅,大太太跟夏秀珍去客厅寒暄。 因为是俞家太太第一遭登门,大太太倒也和气。 说了不到一刻钟的话,段伯烽早早回来了。 闻到点心的香味,在进门处,边脱手套边道:“真做上了?” “什么?”大太太不明就里。 段伯烽过来,见到个陌生高挑的女子,坐在他夫人身旁,三十左右。大概郑管家已经跟他报过信,道:“是夫人娘家太太。” 夏秀珍见了这样的一方大员,有些紧张,要真起来回礼。 大太太得意地拉住她:“他是小辈。你不用这么多礼,就当是在自己家。” 段伯烽没耐心跟女眷周旋。 朝凤笙招招手:“来。” 凤笙看看大太太跟夏秀珍。 大太太道:“你去吧。” 见凤笙站起来要过去,余汝盈也站了起来,笑着问段伯烽:“师兄藏了什么好东西?” 段伯烽想给太太一个惊喜,朝她摇摇头。 他将凤笙带去书房,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个绒布盒子,打开。 盒子里躺着块半指长的玉观音,色泽釉润,观音嘴边的笑栩栩如生,手上抱着个金童。 是块送子观音。 “庙里的和尚说这玉加持开过光,我虽然不是很信,但总算意头不错。” 段伯烽把玉给太太挂上。 太太生得白,胸口挂着玉,更显得玲珑剔透,整个人都像个块羊脂白玉雕成的。 段伯烽凝神看了她一会儿,道:“如何?” 凤笙笑笑:“挺好的,多谢您。” 段伯烽脸上露出了笑。 他今天回来得早,兴致起来,干脆带太太去后院骑马。 学了这几个月,凤笙现在已经跑得很像样了。 两人骑着马在山里溜达了一圈,半路,段伯烽踢踢马肚子,催马上去,一下把凤笙抱到自己那匹汗血马上,玩笑道:“骑得倒是像那么点样了,就是还不够稳。” 他不说自己突然起兴,让人防不胜防孙悟空大闹异界。 凤笙被吓得够呛,脱口就说:“您怎么能这么吓人呢?” 段伯烽被指责了,不生气,反倒觉得就该如此,道:“吓着了?” 凤笙无话可说。 段伯烽看得要笑。 两人骑着马,慢慢踱着往山下走。 路上遇到花开,段伯烽掐了粘在凤笙鬓边,一路过去不断。 最后头微微往后仰,摆出一副欣赏的姿态,道:“还生气?” 凤笙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发间的花苞一朵朵拆下来。 一时发髻都乱了。 这就是个妥协的态度了。 段伯烽仰头大笑。 用力把凤笙搂在怀里,催马往山下快跑。 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时哪有功夫游山玩水。 更因为怀里搂着太太,又平添了份恣意。 大太太这边,因为段伯瑞回来了,正在跟儿子说话。 段伯瑞道:“您今天又出去了?” “出去了。”大太太想起来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梁大夫说李佳玉容这胎怀的多半是个大孙子,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太太今天在外面听到不少好话,笑一上午了。”余汝盈道。 “真的?”段伯瑞眼睛亮了。 “多亏祖宗保佑。”大太太双手合十,朝西方拜了拜。 跟余汝盈说:“得去城隍庙多烧几炷香。” 余汝盈道:“明天一早我就陪您去。听说头一炷的香最灵了。” 大太太道:“还有这样的事?” 余汝盈捂着嘴笑:“您可不能不信。” 信则灵,不信不灵。 这个道理大太太还是懂的。 连声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那我们就赶早。” “赶什么早?”段伯烽跟凤笙一块进来,随口道。 “去庙里烧香。”大太太道。 余汝盈问凤笙:“夫人要不要一块去?” 她的笑容异常浓烈,让凤笙说不出的诧异。 段伯瑞看得一怔。 他知道这炷香是替谁烧的,又是为什么烧的。 余汝盈当然也清楚。 所以刚刚这话,未免是她恶意了。 尤其大嫂此刻还一脸懵懂。 她是无辜的,段伯瑞知道女配,再见女配。 从当初嫁给大哥,不知道大哥身边有人,到现在,不知道玉容已经怀了大哥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让她知道玉容,还有知道玉容的孩子,她会怎么办? 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 还是学其他女人,把孩子抱在身边抚养?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 老家就多的是。 这世上的女人,尤其为人正室的,抢别人的儿子从来不手软。 他想闫家是旧家庭,大嫂从小受程朱理学教化,讲规矩,守礼数,半步分寸不乱,多半不会例外。 这会儿,他既希望玉容生个女儿,不被大嫂放在眼里。 又希望玉容能生个儿子,大哥跟长辈们,或许就会看在孩子份上,给孩子的娘一个名分。 段伯瑞心心念念都是李佳玉容渺茫的未来。 李佳玉容心里也不平静。 马嬷嬷劝她:“格格,别东想西想啦。如今什么都没有孩子要紧呐。” 李佳玉容低头抚住微微显怀的小腹,想起段伯烽,想来这些年的岁月。 心里像散乱了一盘棋。 父亲被人谋害,她如今像个浮萍似的,躲在这院子里,一过就是两年,舌头都发苦了。 还有那个男人。 为什么要救她? 既然救了她,要了她,又怎么能再娶别的女人? 未来的路又在哪里? 真要叫自己这个孩子没名没分,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六月里。 欧洲的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欧洲一旦生变,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华夏势必不能独善。 六号早上,段伯烽奉令前去京师,临行前嘱咐凤笙:“万一有变故,立刻回沅城。我会尽快赶回来。有事找冯珏,他知道怎么办。”握了握凤笙的手,转身上了汽车。 他这次只带了胡师长随行,其余几名师长全都原地待命。 这一去,没有一两月恐怕不能回来。 而此时离李佳玉容的肚子已经遮不住了。 大太太觉得时机正好,便给老家拍了封,在信里大致提了段伯烽这房外室的情况。 八号早上,天还蒙蒙亮,一辆马车朝公馆奔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少年们凑合着看吧啊。 故事会越来越有看头的。 我向老太太保证。 ------------ 63凤笙 来的是大老爷,段承平。 因为赶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让公馆这边派车去车站接人。 到私下没人处,段承平劈头盖脸质问大太太:“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家还是不是我当!” 大太太见他不高兴,反而一脸气急败坏,很不可思议:“这是喜事,你生什么气?” 大老爷道:“这事我还没敢让娘知道。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等着――” “真要是个大孙子,老太太还能怪我不成?等孩子落了地,她就该谢我给长房留后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力、口舌,才让大夫睁只眼闭只眼,答应不拿掉这个孩子的。这是容易的事吗?”提起老太太,大太太也是一肚子怨气。 大老爷这次来,就有善后的意思。 二弟段承安的孙子都能下地跑了,他这个做大哥的,连个孙女也没有、 子孙兴旺才是福,这点他比不上承安。 眼下老大终于有后了,大老爷其实也不是不高兴。 但就是着急。 想着事情只能瞒,只能拖,万万不能急。 交待大太太:“好在电报是直接送到我手里的。这要是让娘先得到消息,非活活气病不可。” 大太太道:“我当然不会不先跟你商量。” 段承平道:“这个孩子眼看着就要落地了,得想想法子怎么处置。” 大太太道:“老爷预备怎么办?” 段承平沉吟着:“老大媳妇要是肯,孩子抱给她养就是了悠然军师全文阅读。” 大太太道:“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会养孩子。” 段承平道:“用得着她亲自照料吗?不过是个名头。多找几个奶妈丫头跟着,还怕照料不好一个孩子。” 大太太道:“里里外外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那肚子就没鼓起来过,突然蹦出个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少闲话!” 大老爷气不过:“你也知道!早知道为什么不商量我!拖到现在,癞子的头遮得住光遮不住味!顾头不顾尾,就知道干蠢事!” 大太太悻悻的。 这个儿媳妇不是她挑的,要说让她设身处地替儿媳妇考虑,实在是做不到。 商量大老爷:“养儿还是生母亲,我看老大媳妇心气高,未必肯替别人养儿子。” 大老爷道:“她是个老实人,你好声好气跟她说,她怎么会不肯。” 白白得个便宜儿子,当家太太哪个会傻得往外推? 老两口商量后的意思,趁儿子不在,把这事先跟儿媳妇摊开,这样,就算要闹,也闹不太出格。 打算得很好。 大太太便抽空跟凤笙说:“……你也别怪老大,他不小了,你来了省城快一年,到现在还没消息。我跟你公公的意思,不为别的,就为长房有后,这个孩子也得留下。别怪我们苛责你……”见儿媳妇没反应,道,“一个妾,不算什么,但孩子得好好养,真要是个儿子,就是长房长孙……” 婆媳俩心里的想法简直南辕北辙,根本说不到一块去,且这个话题也实在不怎么令人愉快。 这边简单说完,回头大太太跟大老爷说:“依你吩咐的,都说了。” 大老爷道:“老大媳妇怎么说?” 大太太道:“倒没说什么。” 见大太太并不怎么担心,大老爷猜测儿媳妇的反应多半不大,便心安不少。 大太太趁机道:“这么让那母子俩住在外面,吃喝不好,照顾不到,我也担心。老大媳妇那边,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我看,母子俩早晚得进门,干脆就现在,先把人接过来吧。” 大老爷示意她先打住,道:“先不急。” 大儿子在外多年,如今功成名就,他做老子的,也摸不太清楚儿子的脾气。 便叫了二儿子来问。 把事情简单跟段伯瑞提了提,段伯瑞心里吃惊,嘴上说:”您是说,大嫂已经知道了?“ 大老爷道:”你娘已经跟她提过了。她是个老实人,倒不见得会闹。也是老大的福气。“ 段伯瑞觉察到这是李佳玉容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李芳蒲已经去世两年多。 记得或认识李佳玉容的人少之又少。 何况玉容这两年鲜少抛头露面。 进了公馆,又比外面更加安全。 尽管这多少有些冒险五杀联盟全文阅读。 段伯瑞思来想去,跟大老爷说:”她既然怀了大哥的孩子,大嫂也不反对,确实是接进公馆好。“ 大老爷赞同地点点头。 心里有了决定。 回头让段家马车去接人。 并吩咐大太太,有人问,就说是老家来的姨太太。 私养外室,还让外室有了孩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 姨太太就好听多了。 何况公馆这边,谁也不知道老家是个什么状况。 谁也猜不到内情。 这些都是段伯瑞给大老爷出的主意。 到了十二这天,段家马车载着大腹便便的玉姨太太进了公馆。 下人们见到个穿大红金旗袍,妩媚清冷,大着肚子被人一左一右搀着的少妇,哪有不清楚的。 又听说是老家来的,更加不敢嚼舌头。 大太太道:”你身子重,先上楼去休息吧。“ 李佳玉容道:“谢谢太太。” 大太太让马嬷嬷扶她上楼。 这番动静,让公馆所有人都看得透心亮。 既羡慕老家这位姨太太有福,拔了头筹,私下说嘴的时候,也难免要感叹一番太太的不幸。 太太来了快小一年了,却一直没有动静,可叹这女人的肚子不争气,再青春貌美,能抵什么用? 春雁望着在窗前静静绣花的凤笙,眼眶里不由得泛出泪来。 擦了擦,上前去低声说:“您别气。等姑爷回来,总得给您个交待。” 凤笙摇摇头。 将老太太春衣上的最后一枚暗扣绣好,展开看了看,觉得可以了,折好放到一边收好,跟春雁道:“把我带来的几样首饰包上,收两件衣服,我们去火车站。” “您要回老家?”春雁惊道。 “去吧。”凤笙道。 春雁不作他想。 心想回去也好。 眼不见为净。 省得一个大活人,挺着个肚子在眼前晃,没气都得憋出气来。 便去收拾东西。 几件首饰,两套更换的衣服,只包了个小包袱。 另外还有给老太太的一包春衣。 两人出门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们存了离开省城的打算,只以为还是像从前那样,去邮局给老家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 故事慢慢展开咯,少年们还抗得住吧? ------------ 64凤笙 李佳玉容前脚被段家接走,后脚冯三就收到了消息。 此事非同小可。 他没料到段家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想赶过去阻止,可惜还是晚了。 在京师的太子,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特务的线报。 把一组近照摊开给大帅看:“哼!这回有证有据,绝不容他抵赖!” 情绪高昂,只待大帅发令,将段伯烽法办。 大帅看着儿子摇头笑,觉得还是太嫩了。 从一堆照片里,挑出张照得最清晰的,扔过去:“就这张,让报馆先登个新闻。工党先烈遗孤成了本帅手下的女人,不错。这肚子看起来可不小哦。” 太子一想,便明白了。 冯三这边,前所未有的不顾形象,在冲段伯瑞咆哮:“……她是谁的女儿,你不知道吗?凭李芳蒲在工党的威望,来日只要她出现在人前,会有多少人义无反顾站出来跟随,就因为她有个叫李芳蒲的好父亲,你想过没有?她现在应该在日本、法国,或者俄国,跟进步派一同秘密奋斗,而不是这样,穿成个阔太太,被你大哥金屋藏娇我是篮球手全文阅读!成了政府官僚大员的禁脔!你干的这是什么蠢事!” 这些话一个字也没能进段伯瑞的耳朵。 他望着冯三冷笑:“我不是你,也不是大哥,管不了那么多!她对于你们,或许只是李芳浦的遗孤。我只想她过得好!她父亲已经为了这个国家牺牲,难道还要再搭上玉容?” 两人完全说不上话,闹了个不欢而散。 不待冯三想办法弥补,新闻纸上,已经铺天盖地就此事传开了。 大帅此举旨在给工党没脸。 消息一见报,就引起了轰动。 尤其是工党间。 工党那边,陆明开主席双手撑着长桌,底下人早已闹开了锅。 这个消息太突然,也太不幸了。 简直如同炸了所有人一记闷雷。 “……李公若在,只怕也要没脸面见我们。玉容她怎么能,怎么能跟个武夫搅合到一块!” 太不堪了。 “当年主席一夜间遭杀害,她一介孤身女子,遭前清余孽胁迫,难道非要以死明志,才叫大义?” “若是遭胁迫,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是没眼睛看吗?” 有人指着报纸上,李佳玉容大腹便便的相片,简直不愿意正视。 李主席的女儿,竟然跟政府大员,过上了阔太太的资产阶级生活,这叫党派内外的人,怎么看? 当所有人都是瞎的?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根本收不住了。 多数人提议登报澄清。 这当然是无奈之举。 陆明开对着李芳蒲的画像,沉默了足足两分多钟,最后说:"那就登报吧。华夏相似之人何其多。我相信李公地下有知,也不愿意让政府这么抹黑他的后人。待风声过后,玉容那边,我们再做打算。" 两年前他们失去李佳玉容的消息后,本来以为人已经没了。 不想半路岔出这样的波折。 难道革命的道路,注定艰难多舛? 陆明开叹了口气。 …… 凤笙带着春雁,当天就回到了老家沅城。 老太太突然见她回来,又惊又喜:"怎么回来也不事先往家里拍个电报?快过来,让我看看,瘦了还是胖了。" 凤笙冲她笑笑,怕春雁藏不住话,把春雁支开,在老太太身边坐下,道:“我都好。您呢?前头让姜大夫配的养气丸吃了吗?还咳不咳?” “我是老毛病了,没这么快。”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倒是你给我做的那副护膝,戴了一冬天,骨头是比过去松快多了。” 凤笙便告诉她,里面加了炭,贴身穿着很能驱寒史上最牛召唤。 “……您这咳嗽是老毛病,我已经让姜大夫去访了,民间想来会有这样的偏方。不是都说,藏技在深山嘛……听说云川那边有种药,治伤口有奇效,敷上去立刻能止血,好用得很。可见有的是奇人奇艺……” 老太太边笑着听她说话,边点头,握住她的手:“去了省城大半年,伯烽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委屈受?他要是做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你告诉我,我替你训诫他,啊。” 凤笙避重就轻道:“您别担心。大爷去了京师,我才得空回来的。” 老太太见了她第一眼,就怕是省城出了事。 现在听她说段伯烽去了京师,才略微放心。 顺嘴提了两句如今外头的形势,因为心思都不在这些家国大业上,便又说回家里的琐事。 “……新太太进门也有些日子了,去公馆认过门没有?” “去过了。也见了太太,说了一下午话,那天用过晚饭才回去的。” “没怠慢她吧?” “没有……新太太是个本分人,从前也见过我,倒不觉得陌生。” 老太太道“这就好”。 妻好一半福,她活到现在这个年纪,是很相信这些的。 晚饭用了饭,又说了会儿话,待凤笙走后,老太太问陶妈:“你看凤丫头,这么急慌慌跑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陶妈觉得她杞人忧天,劝她:“大爷不在省城,大奶奶得空回来瞧您,您就别操心啦。我瞧大奶奶除了累点,气色好得很。” 老太太在心里默念“但愿如此“。 可事情无论如何也瞒不住。 新闻纸上,消息传得跟风长了脚似的。 传到沅城,大老爷跟大太太带着子女也赶了回来。 老太太气得躺在榻上,大老爷、大太太、凤笙、段伯瑞跪在榻前。 大老爷往地上磕头:“娘千万保重身子。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几个小辈跟着磕头。 老太太闭着眼睛,声音微弱:“我早跟你说过,老大在外面的事,你们一概别管。这话你们谁听进去了?” 大太太正要反驳,被大老爷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外面的事,老大会处理好。您别替他操心,从前那么些大风大浪,不都过去了么。” 老太太听得一阵急咳。 她不是目不识丁的人,新闻纸看得懂,知道外面如今闹到多么离谱的地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哈。 女子在乱世不易,我其实就是想写这么一个,感觉相对贴近那个年代现实的故事。 金手指应该不会太多,少年们包涵哦。 多多留言,我才有动力哦。 ------------ 65凤笙 如今外面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有说政府大员禁锢进步党人,逼良为妾的,并翻出这些年官员狎戏良家女子的不少案例佐证,言语极尽猥琐香艳;有说段总督对上阴奉阳违,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实为小人的;还有暗讽段伯烽想搞政治阴谋,两面三刀,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说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老太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段伯烽在京师的安危。 到她这个年纪,老来成精,知道上峰的信任从来有限,段伯烽一旦背上亲进步派的嫌疑,京师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大儿子口口声声要她放心,哪里知道,如今言论自由,为官名声要是毁了,再大的权势也有可能一朝间分崩离析。 前清还不是说完就完了。 大太太见婆婆一口气分三口喘,真怕她气得咽气,那就是她的罪过了,张嘴要说话。 大老爷道:“儿子这就去商量承和,看是不是还有办法补救。” 凤笙握着老太太的手,道:“大爷临走前交待我,有什么事,找省城的冯三爷。大爷既然这么说,咱们照办如何?” 老太太点点头,让大老爷赶紧去请。 她拖着病体,坐在罗汉榻上见了冯珏。 冯珏问候了老太太,毫不含糊,开门见山道:“这事闹得太大,对总长的名声实在不利。眼下能做的,也只能尽量补救。” “你是说?”大太太道。 “名分肯定要给。”冯珏道。 “她怀着老大的子嗣,抬进门做个姨太太也不算过。”大太太自顾自道。 “你闭嘴。娘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大老爷急了。 大太太讪讪的。 冯珏摇头:“不是姨太太……李小姐的父亲,是工党前任主席,他的后人,绝不能只是总长的小妾。” 不能是小妾,那就是正经太太。 可正室太太就在大家眼前站着呢黑暗血时代最新章节。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凤笙,然后看向榻上坐着在闭目养神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吭声。 大老爷道:“娘,您看……” 大太太跟着喊娘。 老太太闭着眼睛,依旧不搭理他们。 这一下让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造次了。 段伯瑞看了眼静静站着的大嫂,心中一片复杂。 真要把个外室抬成平妻,让闫家、大嫂,情何以堪?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玉容还有了孩子,等孩子出世,势必又会分去大哥更多注意。 大嫂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处境,不用想都能知道。 …… 这么静静过了两个呼吸,凤笙道:“请老爷太太先去外头用盏茶,我跟老太太说几句话。” 大老爷知道这是儿媳妇愿意让步的意思,赶紧拉着大太太出去。 屋里人退得干干净净。 凤笙在老太太榻前跪下,道:“您疼我,跟疼七小姐从来一样,凤笙十分感念,只想求老太太一件事……” …… 冯珏站在屋檐下,对着电灯光,拿洋火点上纸烟,抽了口,往空中吐了口烟圈。 快七月的天,风里都带着热意。 那热意无端让人觉得烦躁。 像是随时有什么事会发生。 “这就是你的成人之美……你想让她李佳玉容幸福,却毁了另一个人的。” 段伯瑞望着电灯光发愣。 一脸不忍。 随即心又硬了。 “大嫂家资丰厚,玉容跟她没法比。大哥又一向尊卑分明,不会亏待大嫂。” 冯珏轻笑,那笑声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悲凉跟怜悯:“那我就跟你赌,你的成人之美,没法如愿以偿。” 段伯瑞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正堂的门才打开。 陶妈站在正堂门口,道:“老太太累了,请老爷太太冯三爷不必去她跟前说话了,有话明早再说。” 大老爷跟大太太彼此看了一眼,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不知道老太太这是个什么意思。 堂屋里,老太太靠在榻上,一连悲凄:“是我对不起你。段家对不起你。你不愿意留在老大身边,我是过来人,都明白。” 老太太闭着眼睛,眼角泛着水光。 凤笙紧紧握住她的手,眼里有泪:“您比谁都待我好网游之三国王者。这些年也没有谁比您待我更好……母亲离开后,我只觉得天都塌了,整日待在屋里绣花,父亲有了凤业,整日难得能见上一面。见了面,也都是要我用心女工,好好念书,别乱出门……是来了段家,您一直跟我说,姑娘家,还是活泼些好,经常让明月陪我,让她劝我多出门走走……多谢您这么多年,把我当亲孙女似的心疼。日后,日后您要是有什么想吃的穿的,让家里带封信,我都会给您捎回来……” 她哭得伤心,老太太更伤心。 背过身去擦泪。 挥了挥手:“不用了,既然要走,就彻彻底底地走。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自己的日子过。” 两人在屋里说了什么话,只有陶妈听了个大概。 送走了凤笙,陶妈忍不住问老太太:“大奶奶也是在气头上,您怎么能顺着她――” 老太太示意她不用多说,道:“她太老实,我在的时候还好,我要是不在,老大跟老大媳妇,未必不会算计她。她要是有个孩子还好,要是将来没一儿半女傍身,闫家那么大个家业,难道白白便宜别人。” 陶妈道:“不至于。再说大爷的儿子,不也得认大奶奶么。” 老太太瞪她一眼:“哼!段家再怎么不厚道,也不能算计孙媳妇的家产。我当年一眼相中凤丫头,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原本以为老大能好好待她,哪知道他在省城一早有中意的人了,还有了孩子。这个孙媳妇是我替他选的,他既然不中意,那就算了。我不能埋汰别人家的孩子一辈子,她又没有娘,那个爹有也等于没有。趁她还年轻,也没有孩子,离开就离开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到底不舍得。 又絮絮叨叨跟陶妈说了一夜话。 第二天,叫来大老爷大太太,把决定跟两人一说,大老爷听得吓了一跳:“这怎么行?娘,当初婚书上,明明聘的是闫家大小姐,怎么能改成俞家义女呢?” 老太太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然而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好当着面揭穿他,道:“那你说怎么办?不是不能做妾吗?” 大太太道:“抬她做个平妻,难不成还会有人说咱们段家亏待她?” “平妻?”老太太冷笑,“她今天是平妻,明天生下儿子,还有凤丫头站的地方没有?平妻?平妻说好听是妻,说到底,也是妾。她爹不是进步党吗?人家这么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没三媒六聘,没三书六礼,就跟了咱们家人,怪不得外面说我们倚仗权势!狎戏良女!该!” 大老爷脑门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大太太虽然并不喜欢老太太做主,娶的这个儿媳妇,但不比不知道,一比只觉得后悔莫及。 那么个没身份没家世,连爹娘都没有孤女,怎么配做她正房明媒正娶的长媳? 便要再劝老太太:“娘,儿媳妇意气用事,您怎么也――” “住嘴!”老太太哗啦一下,把手边的茶碗扔了出去。 茶水泼了大太太一身。 大老爷赶紧跪下,喊娘息怒。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们,小编让今天入v了。 因为是倒v,少年们购买要注意。 剧情就是这么个脉络哦,少年们没什么想法吧? ------------ 66凤笙 大太太吓得跟着跪下。 “既然是段家明媒正娶的太太,就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外面都知道我们是跟俞家结的亲,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老大明天一早,亲自登门,去跟俞家求情。无论如何,就算斟茶倒水,磕头求恩,也得把事情说下来……就说当初,是俞家义女,代凤丫头上的花轿,拜的堂。凤丫头轻易不出门,见过她,知道她是伯烽媳妇的,也就家里几个下人。省城那边,把这话告诉冯公子,他是个机灵人,一听就明白了。” 自古替嫁的事层出不穷。 当初是一顶大红花轿,把凤笙从闫家接来的段家,而这些年凤笙无论在娘家,或是婆家,几乎从不抛头露面。 外头知道她是段家大奶奶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大老爷道:“可上回省城官员家的女眷,还有沅城几家女眷,都是见过大儿媳妇的啊。” 大太太连连点头:“怕是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呐。” 老太太不理会他们,交待陶妈:“请冯公子过来,这个事我亲自跟他说。” 陶妈便去请冯珏。 冯珏过来后,听老太太把话说完,思考了片刻,道:“省城那边我会安排好。老太太放心。”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狠狠吃惊。 老太太把话说得这么死,也就是说,这正是上峰夫人的意思。 她今年才十九? 竟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冯珏心中触动。 也有些迷惑。 老太太下了决定,冯珏跟大老爷不得不连夜又赶回了省城。 大老爷段承平亲自登门,求见亲家公俞程礼。 这回不再是段承平摆架子,而是俞程礼气得拍桌子:“你们段家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嫁过去,现在呢?啊?代嫁?我俞某人什么时候多了个义女?怎么我做父亲的都不知道!欺人太甚!你们段家简直欺人太甚!” 段承平连连作揖:“亲家,亲家,您听我说中校大叔,我不嫁。这事是经了大儿媳妇首肯的,不然我段某人哪有这个胆,敢这么腆着脸上门求情?亲家如何生气,我都了然。只是眼下外面风言风语不断,想必俞公也有所耳闻。说句不好听的,老大要是被按上亲进步党的帽子,咱们两家往后的日子,可就都完了呐。” 俞程礼被唬得一愣,嘴上说:“你这是说情不成,想吓唬我?” “不不不,无论过不过得了这个槛,俞家跟段家,你跟我,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亲家。这回只是权宜之计。”段承平就差给俞程礼下跪了,“程礼兄,就请看在咱们两家,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份上,答应了吧。段某在这儿先谢过您了。” 段承平撩起衣摆要跪。 俞程礼赶紧托住他的双手:“使不得,俞某我可承受不起!” 段承平道:“亲家若肯助我段承平,过去这个劫,往后咱们家,是儿女亲家,更胜似儿女亲家。别说在政府谋个一官半职,军政府都能给承礼兄挪出个缺来。” 这真是点到了俞程礼心坎里。 然而他自诩不是卖女求荣的人,一时半刻也还是不肯答应。 把段承平轰了出去。 直到段承平第三次上门去求,再三保证此一事只是权宜之计,并许诺了财政处长一职,俞程礼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那会儿俞家也早已经跟凤笙商谈过了。 俞程礼跟俞老太太倒是很称赞凤笙能如此识大体,唯独俞程文跟俞书允,听得一阵沉默。 俞程礼是个能来事的人,当即由段承平牵头,跟冯三商量了一番,隔天就在新闻纸上,发表了一篇激昂愤慨的文章,大叹如今的社会人士,见不得人好,他俞某人的义女,被无故指认为进步党不说,更在婚姻上被人泼了一脸一头脏水,算怎么回事? 当初是他舍不得亲生女儿年少,又从小体弱多病,不合适嫁入段家,才让义女顶替,跟段家结的亲。 如今女儿有了孩子,竟让人如此编排,说什么金屋藏娇、狎戏良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俞段两家的聘书、礼书、迎书样样不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是照着做的。 若有哪个不信,自去俞家看婚书便是。 天理昭昭,俞家就不信红帖黑子摆在那儿,还能作假? 恕他俞某人不能大张旗鼓,张贴在新闻纸上。 婚书私密,确实不合适列印在新闻纸上,传得到处都是。 然而俞家人出面,这样信誓旦旦澄清,但凡有些怀疑心思的,也都渐渐灭了。 哪有为了个外人,跟自己女儿过不去的。 闫家在省城没什么名头,俞家更甚,不过沅城那边,知道闫家,也就是俞家嫁了个女儿给段家的总督儿子,只是那个女儿长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倒是都知道闫家女儿身子不好,闫家数代一脉单传,子嗣不旺。 本来外头人还想不明白,段家怎么会娶闫家女儿,就不怕薄了子嗣缘,却不想有这么个缘故在里头。 感叹原来如此。 青年男女们,对于遵从父母媒妁之言的婚姻,大都不敢兴趣,倒是对这些私奔替嫁之类的奇闻,很能接受超级散仙ii全文阅读。 一时便有很多人,感叹那俞家义女的忠烈,俞家也算有担当,不惜自陈内情替女澄清。 可怜这样的好女子,竟要遭受那样不堪入耳的诋毁。 也算她有福,如今有夫有子,家庭和睦。 圆满了。 省城见过凤笙的几位太太,拿着报纸看完后,感叹道:“我说那天怎么总长夫人一个大早从娘家赶过去呢,原来还有这桩奇闻在里头。啧啧。” 一时唏嘘不已。 也有那爱看戏文的猜测,段家其实是两个都娶了,只不过另一个女儿,没能见报而已。 事情兜兜转转传下去,便成了一桩小女儿逃婚,大女儿代嫁,并跟段总督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如今已是子嗣在望的美丽故事。 哪里还有人记得李芳蒲的女儿。 大帅拿着新闻纸看完,跟段伯烽道:“来京师半个月,料不到家里炸开锅了吧?” 段伯烽冷厉的双目掩在帽檐下,道:“家门不幸,让您见笑了。” 大帅哈哈大笑,拍住他的肩:“女人就是闹腾,不过不闹腾还真不叫女人。我那几房小妾,哪个是省心的。” 大概觉得自己雄风很振,很是气概地大笑起来。 段伯烽低下头。 等孟怀西、陈作昌几个到了,免不了又是一番调侃,几人围成一桌后,将如今报馆没事找事的“弊漏”,很是不愤地批驳了一番。 说长道短,似乎连欧洲战局的紧张,都因为他段燕孙这段罗曼蒂克的夫妻佳话,变得不那么紧迫了。 七月初七,谈完华夏对欧洲战局的应对安排,段伯烽乘专列回到江宁府,没回公馆,直接换车去了沅城。 一队大兵在沅城大街上开道,到了八宝胡同,呼啦啦散开,把段府大门团团围住。 军服上金五星扣扣得严丝合缝的段伯烽,从车里下来。 进门后,直接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一早有人报说段伯瑞在这儿。 待见到段伯瑞,段伯烽上前去,松了松袖扣,“啪”一下,抽得段伯瑞鼻子里鼻血滴滴答答水似的淌了下来。 段伯瑞顾不上抹,抬起头来。 段伯烽接着又是几巴掌。 总共六耳光,用了全力,打得段伯瑞皮开肉绽、眼角开裂。 大太太吓得惊叫,扑上去护住段伯瑞:“老大,不能啊,你要打死他啊?他是你亲弟弟!别打了!老爷!老爷!来人!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第二更,也是今天的哦。 这一段佳话啊…… 若真流传下来,到了今天,大概就面目全非了吧…… 感慨那被牺牲的人啊…… ------------ 67凤笙 x段伯烽让人去拿马鞭,大太太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段伯瑞一声不吭,任由段伯烽处置。 从提议父亲接玉容进门那刻起,他就做好了迎接大哥怒火的准备。 只是这回谁也没号准段伯烽的怒火。 十鞭抽下去,段伯瑞跟个血葫芦似的,一头栽在地上,身体蜷缩成团。 张槐要去扶,段伯烽沉声喝道:“退后!” 他是见过血,砍过人头,进过死人堆的,此刻一身煞气外放,一屋子人吓得简直要跟着大太太晕过去。 大太太醒过来,见到个血糊的二儿子,还有举着马鞭,又是一鞭子抽下去的大儿子,捂着胸口,把手伸向段伯烽:“老大,别打了……” 待大老爷回来,见大太太躺在地上,捂着心,手脚痉挛,吓得朝段伯烽喊:“老大!你娘心病犯了,快去请大夫啊!” 段伯烽这才意识到大太太不是装的,让张槐赶紧开车去接大夫。 长房院子里闹得不像话。 二太太乐得看热闹,跟二老爷幸灾乐祸:“哎呦,这闹得跟茶馆似的,是准备唱大戏呐?” 二老爷指着她,一脸怒其不争。 “干什么!大嫂自己作的孽,还不许别人说了!”二太太将一把瓜子皮扔段承安身上。 “大哥那边已经够乱的了,你还添什么添!”二老爷气急。 “好好一个儿媳妇,让她去了趟省城就折腾没了,我是伯烽,抽死她算!”二太太冷笑。 长房那边的消息,传到了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闭着眼睛,道:“叫大夫了吗?” 陶妈道:“大爷让副官去接了。” 老太太不吭声。 一会儿后,道:“是该给她个教训。否则她以为生了伯烽,伯烽又给她挣回个诰命,眼里哪还有人啊。” 诰命是前朝的说法。 陶妈叹了口气。 知道老太太心里怨。 大奶奶这一走,怕是再没回头路了。 多好的一桩姻缘,这么说散就散末世游戏场。 唉…… 待段伯烽过来,老太太让底下人都出去,跟段伯烽说:“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既已如此,咱们家不认也得认。俞家肯出面帮这个忙,算不幸中的万幸。你不小了,以后定定心,等孩子生下来。” 段伯烽皱着眉,眼睛里沉得没有光。 老太太知道他的脾气,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容人觊觎,是个相当霸道的脾气,劝他:“凤丫头是我做主替你娶的,我要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做你这个主。可是伯烽,我们做人得讲良心,没有叫凤丫头受了委屈,还要她一味忍让的道理。她从小没娘,吃尽后院欺压的苦,难道叫她后半辈子跟先头一样没一天安宁?她要有孩子还好说,要没有,你娘会怎么苛刻她?现在已经这样了……” 叹了口气。 段伯烽一向不屑理会后宅琐事,然而经过这次大太太的插手,再不愿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心里有大气,老太太看得出来,拍拍他的手,道:“算了,就这样吧,啊。” 疲惫地闭上眼睛。 陶妈把段伯烽送到门口,看得不忍心,劝他:“大爷嘴角都是干的,记得喝碗柑橘茶消火。” 段伯烽没吭声,直接出了堂屋。 回到长房院子,刚跨进院门,猛然见花坛里凤笙种的几株风兰已经开了,空气里弥漫着幽幽的香。 段伯烽从前一直不知道,太太身上一年四季的香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原来是这花。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像是这儿根本没住过一个女人。 黄妈见大爷望着衣柜不吭声,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沐浴?” 段伯烽摆摆手。 随后道:“大奶奶的东西呢?” “都收拾了……”黄妈道。 “一件没留?”段伯烽道。 黄妈摇摇头,随即又想起来,进内室,从梳妆台盒子里拿出个绒布包,交给段伯烽,道:“大奶奶叫把这给您。” 段伯烽掀开绒布,里面正是他先前送出的那块玉。 一时各种复杂的心绪涌上来。 摩挲了几下,“啪”一下,玉断了,被捏成了两截。 黄妈在心里喊了声“哎呦”。 这么好的东西。 真可惜啊。 段伯烽拿着两截断玉,看了一会儿,扔在桌上。 黄妈也不敢开口问他怎么办。 又过了一小会儿,段伯烽重新把玉拿起来,交待黄妈:“找个铺子镶起来。” 金包玉是门活泛手艺,正是因为这玉碎得容易,才兴起的一门技术活。 黄妈赶紧拿着玉出了门。 回头跟老太太汇报:“……回去不见了大奶奶的衣服首饰,脸色差得很,把块送子观音的玉都捏碎了……是大奶奶特地留下,让交给大爷的,想是大爷送的……后来又让找个金铺,镶起来……” 老太太听得没说什么小小医师升官路。 只让黄妈好好照料段伯烽的饮食起居。 晚饭后,二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 提起病倒在床的大太太,唏嘘道:“大嫂这病来得急,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呢。” 老太太道:“让她修养一阵也好。” 二太太听出老太太这话里的怒气,道:“可惜老大媳妇也不在家,大嫂没个帮手。家里堆了这么些事,总不能没人管吧。” 这意图太明显了。 老太太想了想,交待陶妈:“去老大那边,就说,我说的,让他媳妇好好养病,家里的账交给他二弟妹管。” 二太太坐在一旁,眼皮一阵阵喜气洋洋地跳。 这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 想不到老太太会这么干脆。 从前一直是大太太管家,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如今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二太太心里又得意又振奋。 回去后跟二老爷炫耀:“你看她,费尽心机,算计来算计去,有好结果吗?” 二老爷叹气:“总是一家人。” 二太太撇撇嘴。 不以为然。 跟二老爷说起凤笙:“……真是家底厚,就不一样,说走就走啊。” “不走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伯烽被按上亲进步党的罪名,倒台了,一大家子跟着完蛋?闫家这次对我们段家,实在算是仁至义尽了。大侄媳妇是个忠义的……你以为不是她回去说,俞家会这么好说话?还肯站出来替咱们澄清?”二老爷感概道。 二太太道:“所以我说大嫂瞎了眼。” 二老爷道:“也是看在孩子份上。” 说起那个孩子,二太太更加不以为然。 外面人不知道,自己人还不清楚么? 一个外室生的,真当是颗金蛋呐? 嘁! 两人聊着李佳玉容,李佳玉容则在忧心忡忡。 她听郑管家说,总长已经从京师回来了,原本心里存了几分希冀,结果等了又等,竟迟迟等不到段伯烽。 问郑管家,才知道段伯烽人现在在老家沅城。 李佳玉容捧着膨隆的肚子,问余汝盈:“夫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余小姐知道么?” 余汝盈四下看了看,道:“这些话,您以后千万不能再说了。公馆的夫人从来只有您,您忘了?至于您问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因为身世不同,受的教育不一样,我几乎没能跟她说上多少话。” ------------ 68凤笙 两人口中不能被提及的人,此时已经拎着一只藤编行李箱,站在沪城法租界的那栋别墅前。 小花园里蓬勃的绿意,隔着大铁门,看得一清二楚。 郁郁葱葱的花园,打理得相当好。 一排玫瑰贴着墙根生长,绕别墅差不多有大半圈,花枝上这会儿已经挂了果。 没能赶上花期,有些可惜。 不过不要紧,还有明年。 看房子的老管家,隔着大铁门问凤笙:“小姐找谁?” 凤笙摇摇头。 春雁拿出钥匙,朝老管家抖了抖,道:“不是小姐,是东家来了。” “哎呦,是东家。”老管家反应过来,要开门。 春雁先他一步拿钥匙开了门,不忘跟凤笙嘀咕:“贺先生骗人呢,说什么这附近很荒凉,我看这一片多的是住。” 凤笙冲她笑笑,问老管家:“您是陈伯吧?” “可不敢让东家这么抬举。小的陈三斤,是贺先生介绍来替东家您看管这栋大洋楼的。”陈管家把备用的一串钥匙交出来,“东家既然回来了,钥匙都在这儿,您且收好。” 既然是贺容清特意找的人,应该不差,索性眼下家里缺人,凤笙道:“那就劳烦您留在这儿,替我先管着点这个家。” 这对陈三斤简直是个天大的意外惊喜,连声道:“东家既信任小的,小的必定尽心尽力。” 在前头带路,将凤笙引进屋。 边跟凤笙说这儿是什么,那儿是什么。 大概见凤笙穿着旧式,怕她对别墅里的洋玩意儿不熟游戏王dp。 春雁把楼上楼下、前前后后跑了个遍,回头激动地跟凤笙说:“奶奶,这儿可真好,一点不比――” “一点不比咱们老家差,东西也齐全。”凤笙道。 春雁知道自己差点说漏嘴,悄悄吐了吐舌头。 房子很好,还请了人定时打扫,一点儿没积灰,这么细致的心思,让凤笙对贺容清感激。 晚上七点,一辆福特牌小汽车停在别墅前,从车里下来两个年轻洋派的青年人。 “大爷?”春雁跑出去迎接,见到俞书允,惊喜极了。 贺容清笑道:“我就说会给她们一个惊喜呢。” 俞书允问春雁:“囡囡呢?” “在厨房呢。”春雁喜滋滋道。 “还真闲不住。”俞书允笑着跟贺容清说,“你有口福了。” 贺容清扬扬手里的红酒:“我很期待。” 朝春雁眨了眨眼睛。 春雁被闹了个大红脸。 见了面,一番闲谈,等饭菜上了桌,果然俞书允跟贺容清闻着香,眼睛都亮了。 贺容清边吃边洋派地竖大拇指:“好极了!我可以偶尔来打秋风吧?” 春雁憋着笑:“您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么?” 凤笙笑着去看俞书允,俞书允嘴里咬着骨头直乐。 一阵哄堂大笑。 …… “总长那儿还没消息?都这么些天了啊……”李佳玉容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马嬷嬷心里着急,忍不住问郑管家。 郑管家道:“总长平常去哪儿,干什么,咱们是管不着的。要是实在急,倒是可以给沅城那边拍封电报试试?” 哪里没拍电报? 拍了好几封了,可就跟泥牛入海似的,一点回音也没有。 郑管家这儿,无论如何问不出实话。 马嬷嬷心里发急。 格格就要生产了,姑爷不在身边,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回到屋里,李佳玉容道:“怎么说?” 马嬷嬷强打着精神:“说,就这两天该回了,您别急。” 李佳玉容松了口气:“我还怕他气我呢。” “怎么会?可别胡思乱想。您现在是有月份的人。我给您拿燕窝去。” 马嬷嬷下了楼。 碰见逛街回来的余汝盈跟赵香语,笑着问候:“两位小姐出去逛呐?” 赵香语漫不经心地把小阳伞交给听差,脱了手套,问小丫头良儿:“燕窝炖好没?” 良儿道“给您看看去”,蹬蹬蹬跑了李舜生逆天的足球人生全文阅读。 马嬷嬷落了个没脸。 来公馆后,就听说这位赵家表小姐,是总长的舅家表妹,长得漂亮,比谁都有派头。 今天算是见识了。 一会儿后,良儿端着燕窝盅回来,给余汝盈、赵香语各盛上一碗,剩下小半碗,递给马嬷嬷:“林嫂说,起早您也要了这个,刚好我家小姐这儿有多的,您拿好。” 马嬷嬷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瓷碗,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 她想格格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总长夫人,怎么能叫个表妹这么耀武扬威地欺负? 肃着脸道:“表小姐的心意,咱们格格可承受不起。” 赵香语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心里并不把这么个人当回事。 马嬷嬷回去后,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事告诉李佳玉容,反而劝她:“一会儿陪您下楼走走啊?” 李佳玉容摇摇头。 “大夫说了,您该多走动,走得越多,到了生产的时候越顺。”马嬷嬷道。 “等他回来吧。”李佳玉容道。 这个他,当然就是段伯烽了。 马嬷嬷怕她又问起姑爷,道:“楼下花房开了不少花,瞧着真喜庆,您不去瞧瞧?” 李佳玉容爱花,这两年在外面住着,天天都要看鲜花。 马嬷嬷这么说,便投了她的好。 主仆俩去花房。 见角落里两盆风兰开得很好,便让马嬷嬷摘回去。 风兰叫富贵兰,娇贵,很不好养,马嬷嬷觉得意头好,难得格格又喜欢,拿剪子唰唰唰全剪了下来。 翠莲过来浇花,不见了花,问当差的仆妇,仆妇说叫夫人剪走了,翠莲听得胸口如同憋了座火山,想也不想就往楼上跑。 她是个烈火脾气,进房后二话不说,连着花瓶要把花抱走。 马嬷嬷拦她不住。 脚一崴,不巧竟撞上了李佳玉容的肚子。 李佳玉容抱着肚子倒在地上。 没一会儿,□就见了血。 等马嬷嬷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把这事告诉赶回来的段伯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李佳玉容也走运,千难万难,在五点三十八分生下个儿子。 听说是个儿子,心都落了下来。 这一下终于能彻底松口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更是补昨天的。 少年们耐心等待二更。 抱歉要让少年们失望了,这真的是个儿子…… ------------ 69凤笙 马嬷嬷还在跟段伯烽说:“……出了好多血,真怕格格有个闪失,叫哥儿怎么办……翠莲姑娘也太不知轻重了……” 这会儿李佳玉容刚刚替段家生下儿子,马嬷嬷心里难免得意,也有了底气。 翠莲虽然是老家来的丫头,可也只是个丫头燃血化仙。 她并不知道里头的关节。 段伯烽没心思听碎话,等接生婆抱了孩子出来,看了眼,就又让抱了回去。 除开觉得这是他的长子,心里实在生不出多少感情。 没过几天,外面都知道段公馆添了位小公子。 李佳玉容养了大半个月,恢复不少,边看奶妈给孩子喂奶,边问马嬷嬷:“满月宴怎么安排的?打算请多少人?” 马嬷嬷听得笑道:“这些事就不用格格操心了。这么大个公馆,听差仆妇一大堆,还有办不好的事?” 李佳玉容如今有子万事足,也笑了:“也是。有他爸爸呢。” 段伯烽这时正在听张槐汇报:“夫人如今住的地方在法租界,57号。那一带的安全没问题……只是隔壁住的是德意志银行上海分行的大班,姓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段伯烽还真不记得。 不过张槐特别提起来,他听得就皱了眉头。 张槐道:“上回夫人跟德国人借款,正是通过此人。” 段伯烽声音发沉:“房子也是通过他买的?” “是。”张槐点头。 段伯烽冷着脸,看不出什么端倪。 直到郑管家过来问,大少爷的满月宴,是另外从外面饭店请厨子呢,还是直接让饭店送席面。 难道公馆添丁,多的是人想巴结。 段伯烽却道:“不办。” 多余一个字没有。 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很明显没商量余地。 “唉。”郑管家赶紧应承下来。 他感觉总长今天情绪不好。 把段伯烽的话,让丫头转告李佳玉容,李佳玉容听得满心不是滋味。 过去她受再多委屈都不要紧,可她不能再叫自己儿子受苦。 便让小丫头去找段伯烽。 得到的回话是总长出去了。 找了马嬷嬷来商量:“您去问问,他究竟去了哪儿呢?” “哎呦,我的格格。”马嬷嬷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好一个大老爷们,家里刚刚有人生产,能在家待得住才怪? “您要是连这份心都操,那谁来操心哥儿呐?格格,总长是忙大事的人,哪能天天在公馆闲着。也不像话啊。” 心里想的,当然跟嘴里说的不一样。 李佳玉容落落寡欢地望着孩子。 儿子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起名呢。 …… 段伯烽带着人,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太太的新居有实无名:豪门孽恋全文阅读。 法租界治安很好,一排排乳白色洋楼,陷落在绿树掩映里,边上是条河。 是很悠然避世的氛围。 段伯烽让张槐去按门铃。 门开了,出来个老头。 朝两人作揖:“军爷?” 张槐道:“夫人在吗?” 陈管家道:“我们东家姓闫,您找她?” 张槐道:“正是。” 陈管家道:“您来得不巧,东家一大早就出去了。” 张槐道:“去哪儿了?” 陈管家道:“说是去看机器,具体怎么说,小的也不清楚。” 张槐回车里跟段伯烽据实以告。 段伯烽下车,站在别墅大门口看了会儿,踏进门去。 陈管家见他一身的威仪,举重若轻,必定身份不凡,忙把人迎进屋,上了茶。 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摆着凤笙爱坐的藤椅,旁边是个茶桌,上面放着本书。 段伯烽走过去,拿起书翻了翻。 是本机械方面的专文。 一时倒看了进去。 凤笙此时正在听俞书允说:“德国人做工严谨,这几台机器都是现如今市面上最领先的。我们的工人要想上工,肯定得找技师先做示范。” 凤笙想了想,道:“那就上劳务公司挂个招工启示,具体有些什么要求,大哥你看着写吧。” 过去都是找人牙子牵头,如今用工越来越规范,已经有了专门的公司。 俞书允便找人跑了趟劳务公司,挂上招工启示。 地是一早看好的,现在已经让人在建厂。 现在纺织机终于到了。 就等招到足够的工人。 工价按市价走,或略高一点,应该可以招到不少人。 两人就这事安排好。 午饭的时候,贺容清带着位姓李名启升的华商跟他们见面吃饭。跟贺容清一样,这也是位华裔。 “……欧洲一旦开战,华工的命运,就难以预料了……但愿不会闹出大战……” 如今各地气氛紧张,连十里洋场的沪城,都透着微妙的浮躁。 “不过这肯定叫安德鲁那家伙乐坏了。”李启升摇头。 俞书允道:“听起来您的朋友很不简单,难道是?” 李启升隐晦地点点头,随即笑道:“有女士在,不说这些扫兴话。” 凤笙心里已经明白,他那朋友多半做的是军火生意无双枭雄全文阅读。 心里留了意。 吃完饭,彼此留了电话,便分道扬镳。 回家的路上,凤笙跟俞书允说:“这位李先生似乎人脉很广。” 俞书允点点头:“容清兄特意介绍的,想来不是一般人。” 凤笙看着他:“安德鲁是军火商吧?” 俞书允奇道:“听出来了?”又笑道,“小小年纪,知道得不少嘛。” 凤笙望着他笑:“我也不傻是不是。” 俞书允大笑:“是,囡囡很聪明。” 一路说笑回到家,凤笙一眼看到停在门口的那辆公馆的小汽车。 心里吃惊。 俞书允不是很清楚,道:“谁的车?” 凤笙不愿意瞒他,道:“是公馆的。” 俞书允脸沉了来。 段家人是怎么欺负他家里人,又是怎么让他们家人不明不白成了下堂妻的,别人不清楚,他一清二楚。 拦住凤笙:“事情已经登报澄清过,现在又找过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总不好。走,去栖霞街看电影。” 拉着凤笙要走。 凤笙摇摇头:“只是说会儿话,没事。” 俞书允却不这么想。 他那个前妹婿出身军伍,能跟人好商好量? 刚进了大门,陈管家从楼里迎出来,急慌慌道:“您可回来了。家里来了客,等了您大半天,中午也不让叫饭,就随便让炒了几个菜。”提醒凤笙,“是位军爷,瞧着不是寻常人。” 这边陈管家在给凤笙提醒,那头张槐听到动静迎出来,像往常那样,恭恭敬敬给凤笙行了个军礼,喊“夫人”。 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比了个请的标准手势。 陈管家被那架势闹得糊头糊脑的。 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来了他们家。 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只有凤笙被请了进去。 院子里,段伯烽坐在藤椅上看书。 听到脚步声,合上书,把书搁茶几上,道:“跟我回去吧。” 近两个月的分离,这会儿突然见到太太,他心里不免有些想念。 这些年能让他真正想念的人很少。 这个小女人,安安静静的,却竟然给了他些家的感觉。 段伯烽心想以后多顺着她点,那个孩子,她要是实在不喜欢,送回老家养就是了。 他心里已经为太太做好了各种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哈。 少年们抗住抗住抗抗住! ------------ 70凤笙 凤笙道:“多谢您来看我。您看见了,我在这儿都好。真的。” 段伯烽眉峰聚起来:“无亲无故,只身在外,哪里好?” 凤笙道:“有春雁跟大哥。” 段伯烽眉头皱得更紧。 就这么两个人,一个大哥,男女有别,一个丫头,还是下人。 凤笙知道他不达目的不会甘心,索性道:“……您说让我回去,我却实在不能答应您,闫家人,从来没有不明不白给人做妾的。请您看在过去的份上,给我留份体面吧。” 她望过来的眼神清明得没有任何掩饰。 也带着恳求。 像是怕他用强。 段伯烽眼睛里的锋芒一敛,太太一个眼神,就堵得他开不了口了。 想说:什么妾不妾,你是我段燕孙明媒正娶的太太,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会是。 但只怕这话说出口,也并不能叫她高兴。 太太心里没他。 他一早隐隐约约猜到了。 倘若对他有情,现在也不会死咬着不松口。 她不愿意做自己的女人。 段伯烽满腹不甘心。 然而再不甘心,让太太从明媒正娶,成了现在自己没名没分的女人,总是他理亏红楼同人之月度银墙。 忍不住也想迁怒。 沪城一行,带着侥幸而来,结果失望而归。 张槐见他情绪不好,劝他:“夫人只是一时之气,您别急。” 段伯烽靠着车座闭目养神,神情有些疲惫。 他走后,俞书允问凤笙:“没说什么吧?” “就是不放心,来看看。”凤笙道。 俞书允不再开口了。 夫妻间的事,他就算是亲大哥,也不好过多插嘴。 便说起建厂的事。 到了二十八号,一触即发的局势,像个胆刺被捅破似的,因为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终于浮出了水面。 华夏虽然没有参战,也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随着德意志、沙俄、英国相继开战,新闻纸上一天一遍地报道不停。 这天下午,春雁给凤笙收拾贴身衣物时,道:“您这个月小日子又乱了?” “是迟了。”凤笙道。 “可怎么迟这么久?”春雁小声嘀咕。 “从前也有过。”凤笙道。 春雁连拍了两下头:“可不是,姜大夫开的药上个月就吃完了。别说,还真挺管用。一直都挺准的。” “嗯。等姜大夫回来,让他重新拟个方子就行。”凤笙道。 药不是随便吃的。 每一味,属性搭配,分量轻重都有讲究。 姜大夫给闫家看了几十年的病,熟悉闫家每个人的体质,凤笙这儿便想等他回来再说。 这事说过就忘了。 到了八月中旬,因为局势紧张,姜大夫不得不回沪城暂避。 他把找到的一味顺气养肺的药,给凤笙:“是皖城西边禹林镇上一个赤脚医生家的祖传秘方。除了这个,还有个养气管的方子,肺通气管,都是一块儿的。” 凤笙道:“那必然是好东西。” 姜大夫笑着点头,显然对此行的收获很满意。 想起这次只花了四百大洋,还有三千大洋多余,拿出来还给凤笙。 凤笙推回给他:“知道您不在乎这些身外物,不是存心给您添堵,只是日后去外头游历,总有碰上好方子的机会,不好因为钱财抓紧白白错过。您先收着,回头我去账上再支些,凑个整。” 凑个整,少说是一万。 姜大夫摆手:“这不成,不成。我年老眼花,又不怎么记事,那么大笔钱,哪天弄丢了,上哪儿去找?” 凤笙想了想,道:“您就没想过收个徒弟?” 姜大夫叹气:“怎么没想过,可也得有好苗子,肯学才行……西医兴起,一个个都奔那去了,剩下一些,想从矮子里面拔高子,难啊……” “倒是可以去劳务公司登个启示,好过您自己撞大运穿入梁祝最新章节。”凤笙道。 姜大夫对劳务公司不是很清楚,只管听着。 给凤笙号了脉。 姜大夫望着凤笙,眉头皱起来:“姑奶奶?” 凤笙道:“怎么了?” 姜大夫忧心忡忡:“……是喜脉……” 凤笙:“……” 姜大夫道:“两个多月了。这是……” 凤笙想了想,摇摇头:“还请您替我先瞒着外面。” 姜大夫还是不放心,道:“按理说,就姑奶奶眼下,这个孩子是留不得了。只是您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胎要是落了,日后再想要孩子,恐怕艰难。” 凤笙点点头:“我明白。” 她预备先瞒着俞程文。 春雁是瞒不了。 而春雁知道后,既惊喜又担忧,问凤笙:“那姑爷那儿?” 凤笙拉住她的手,道:“这就是我的孩子。我想生下来。母亲知道了,也会高兴闫家有了后。是不是。” 春雁眼眶发红:“就是替您觉得辛苦。” 凤笙笑道:“想要孩子又怕辛苦,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嘱咐她,“大哥还不知道。先不急着告诉他。” “您怕大爷不同意?”春雁道。 “他从小就爱管着我。万一真反对,怎么办?”凤笙道。 “那不行!”春雁道。 她心里,还觉得可以凭孩子,让姑奶奶跟姑爷破除芥蒂,重续婚姻。 两个人完全没想到一条道上。 …… 省城段公馆的小公子从出生后,就一直没有名字。 过了满月,李佳玉容终于可以出产房了,便让奶妈抱着孩子,坐汽车去军政府找他父亲。 落地的孩子见风长,出生时瘦皮猴似的小东西,因为照料得好,如今分量翻倍不说,更是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很。 奶妈抱着孩子,有意要在李佳玉容跟前讨好,尽捡好听话说:“看小公子这鼻子、眼睛,不就是跟总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 李佳玉容怜爱地摸着孩子的头,凑过去亲了亲。 孩子蹬了蹬腿。 李佳玉容笑道:“他还不乐意了。怎么,不喜欢坐汽车?一会儿就能见到爸爸了,高不高兴?” 奶妈赔着笑:“哪家的小公子也没有咱们家好命,这才刚能出门,就坐上小汽车咯。” 这话让人听着真熨帖。 到了军政府门口,大兵见是公馆的车,查了查证件,挥挥手放行。 ------------ 71凤笙 奶妈抱孩子,跟在李佳玉容身后,进了军政府大楼。 在总长办公室外,曲秋明拦住两人:“总长在会客,您请留步。” 奶妈心想必定是很重要的客人,不然不会连夫人也拦。 两人抱着孩子去小会议厅。 等了大半个小时,孩子吃了奶睡着了。 曲秋明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李佳玉容让奶妈抱好孩子,站起来出去。 往总长办公室走近些,听到女人唱曲。唱得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婉转娇啼,圆润魅人。 官员包养女戏子自古就有,到了段伯烽这儿不是头一遭。然而当面撞见,还是让李佳玉容难以承受。 曲秋明跟机要秘书吕良华交待完中午的宴饮,回来后,见李佳玉容扶着墙站在走道里,脸色相当不好。 便上前去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佳玉容道:“这就是总长的贵客?” 曲秋明道:“卑职不敢多嘴。” 李佳玉容道:“那麻烦您替我给总长递个话。” 曲秋明道:“总长交待了,不能打扰。要不您先请回,等总长谈完正事,卑职必定相告。” 正事? 听戏子唱曲也算正事的话,全省城的有钱老爷少爷们,不得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李佳玉容在心里冷笑。 她想看看,究竟是个多倾国倾城的名伶,叫段伯烽迷得连公务都不管,专门将她请到军政府办公室开小堂会。 里头还在咿咿呀呀地低吟神环啸。 唱完后,梦菲拿帕子沾沾唇角,笑道:“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听《武家坡》了。这可不是我的首本戏,唱得不好,怪丢人的。” 段伯烽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 “要不再给您唱首《西厢记》?”梦菲轻声道。 “可以了。”段伯烽道。 梦菲绕过楠木书案,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我听说公馆添了小公子,说不出的替您高兴。您怎么反而不乐意?” 等了一会儿,不见段伯烽接腔,便知道这话他不爱听,换了话说。 “晚上有柳芳菲的《贵妃醉酒》,听说请的是沪城的如意班,如今票价炒得都没边没际了。争着抢着要一睹柳芳菲的艳容呢。您就不感兴趣?” 段伯烽最近连着几天去颐和路留宿,梦菲心里高兴,也好奇,之前可是连着好几个月不登她的门了。 还怕段伯烽对她腻了。 她自忖这次是个机会,便拿出十二分的殷勤来讨好。 段伯烽道:“贵妃醉酒?没兴趣。” 梦菲咯咯笑:“这可是柳芳菲的看家本子。江淮一带,多少大老爷们迷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倾家荡产的都有,怎么就被您说得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了。”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很美。 女戏子间的恩怨情仇,就像窑姐儿被窝里的男人,都是同一本账。 很有些同行相忌的意思。 “其实柳芳菲卸了妆也不是很美。就身段还可以看。”梦菲道。 段伯烽闭着眼睛不吭声。 看起来真对这个柳芳菲不感兴趣。 梦菲心里踏实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曲秋民进来报告说:那位带着小公子,在小会议室等总长。已经好一会儿了。 段伯烽道:“让她回去。” 曲秋民道“是”。 他是总督警卫连连长,官职不高,但地位非凡,一切以上峰马首是瞻。 段伯烽让李佳玉容回去,他便毫不手软地执行。 把人请了出去。 一直送上车。 直到公馆的汽车开出军政府。 半路上李佳玉容下了车,叫了辆洋包车又折返回去。 一直等到梦菲倚着段伯烽,从军政府里出来,上了车,一路开到中央戏院,双双下车,被戏院经理迎了进去。 自己的丈夫,揽着个女戏子公然抛头露面。 李佳玉容咬着唇,委屈得浑身发抖。 …… “您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说吧,这就给您做去老师家有俩美女。”春雁喜滋滋绕着凤笙打转。 凤笙道:“还记得从前咱们家巷子后面,总有人吆喝着卖酸辣粉么?” “您想吃酸辣粉啦?”春雁道。 “有点。”凤笙点头。 “这个我会。”春雁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去厨房找材料。 找不到辣椒,又特地叫陈管家跑了趟杂货铺。 两人捣鼓着吃的,想起从前,春雁笑道:“……夫人知道小姐爱吃辣,总笑话说生了个辣子。” “我是辣子,母亲成什么了?”凤笙汗颜。 春雁捂着嘴笑。 俞书允回来时,一脸的喜气洋洋。 凤笙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跟你说你也高兴。早上去劳务公司,那边留了两个应聘人的地址。我看了,其中一个在德国工厂做过工,刚刚回国,对零部件维修、上机操作都很熟悉。怎么样?高不高兴。”俞书允兴致勃勃的。 “怎么这么巧?”凤笙直起腰,心里惊奇。 随即想到欧洲到处在打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点政治敏感的人,都会选择离开那儿回国。 俞书允道:“欧洲在打仗,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就证实了凤笙的猜测。 “跟他谈过了?”凤笙道。 “谈了。”俞书允点点头,“这人原本打算找家洋工厂上班,是劳务公司跟他介绍了我们。这才牵上的头。” “有经验的技师不好找。咱们可以在薪资上优厚些,只要他肯留下来。”凤笙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俞书允喝了口水,笑着摸摸凤笙的头,“在家干什么呢?” “把你那本机械学的书又看了一遍……有个想法,想商量商量你。”凤笙道。 “什么?”俞书允道。 “谁都知道洋人尤其德国人的机械好,所以价钱能卖高。其实国人里,像大哥这样留过洋的不少。要是……”凤笙道。 “要是可以研制自己的机器,技术上不用受制于人不说,价也能压下去。” 这省得可不是一两千大洋的成本。 很可能是上万,乃至数十万。 俞书允一听便明白了,笑道:“我读了四年书,还不抵你看一本有用呐。” 凤笙望着他笑:“笑话我是吧?” “不笑你。虽然大娘去得早,没能教导你生意经,但想来这些东西都刻在骨子里呢。”俞书允道。 “哪有这么悬?”凤笙失笑,一只手拢住腹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剪了头发,回来得晚了。 尽量有二更哈。 看着先。 ------------ 72凤笙 中央大戏院里灯火辉煌,如意班的蔡班头听邵经理说段总督也来给芳菲捧场,喜得脑子都不灵了,赶紧带着上好妆的柳芳菲前来拜见。 包厢的门打开,柳芳菲由张槐引见,腰若扶柳般袅袅走进来。 朝段伯烽蹲了个福,喊“总长好”。 蔡班头满脸堆笑:“给您请安了。” 张槐道:“总长在德国饭店设了席,还请柳小姐今晚务必赏光。” 柳芳菲抬起眼睑迅速扫了眼太师椅上的段伯烽,红着脸点点头。 蔡班头愣了愣,激动得连声道:“一定的,一定的。” 张槐朝张经理比了个暂避的手势。 张经理赶紧带着蔡班头退出了包厢。 只剩下柳芳菲还蹲着。 张槐请她起来。 段伯烽道:“听说你最擅长《贵妃醉酒》。” 柳芳菲道:“您客气。芳菲雕虫小技,只怕难入您的耳。” 她的声音清脆得像冰水溅落清溪,又像初春降落的第一缕薄雾,撩动人的神经。 梦菲拿扇子掩住脸。 张槐把人领进来前,她竟一点儿不知道段伯烽有见柳梦菲的打算。 不确定段伯烽是不是看上了柳芳菲。 直到曲秋民把个人引进来。 这人留着八字须,衣着气派,看起来大有身份。 来的正是安德鲁。 “燕孙,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不对,现如今不能这么喊了。该称呼段总长。” “你我何必客气。”段伯烽脸上有了点笑意,指指柳芳菲,“柳小姐,在江淮艺曲界有盛名。你不是爱听《贵妃醉酒》,正好,今晚可以一饱耳福。” 柳芳菲蹲下道万福。 安德鲁牵住她的手,在那芊芊玉手上弯腰落了一吻,道:“芳菲小姐艳名远播,在下久仰。” 安德鲁在华,对外只是普通英国华商,做的是丝绸茶叶生意禁咒法师。 然而如今在华夏做买卖,最赚钱的, 一是鸦片膏,一是枪支弹药。 段伯烽去年跟他做了一笔生意,就有三百万银元之数。 请客人就坐后,柳芳菲请辞去了后台。 梦菲很有眼色地去了隔壁。 等戏开起来,说起欧洲战局,安德鲁道:“……烈日久攻不下,死伤已达四万,德国用上了420mm榴弹炮,看来不拿下烈日,德国人誓不罢休啊。” 段伯烽道:“应该离拿下不远了。” 安德鲁点点头。 420mm榴弹炮,属于攻城炮,命中一发,一个要塞就什么都没了。 这都是两人能想象的。 “我收到的消息,是12倍口径身管,极限射程14,重820,射界最高70,方向20。你的资料应该更全。”段伯烽道。 安德鲁苦笑着摇摇头:“只知道分量实在不轻,得先分解,到了目的地再组装,还真没见过。” 戏台上在唱:羡只羡鸳鸯戏水成双对,叹只叹梨花带雨相思泪,说什么荣华,道什么富贵,怎如那粗茶淡饭举案齐眉…… 段伯烽一时被这唱词攫住了神经。 沉默下来。 安德鲁瞧着二郎腿,一只手扶着膝盖,合拍子。 不忘跟段伯烽说:“还没恭喜燕孙喜得贵子。贤伉俪的佳话,我在新闻纸上都看到了,实在令人羡慕啊。” 段伯烽道:“不是,让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夫人执意离我而去,我亏欠她太多,不好强留……家里开着贸易行,做票号生意……请务必帮衬……” 两人是德国留学时的同窗好友。 关系非同一般。 此刻用了“请”字,已经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安德鲁点头道:“这都好说。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段伯烽静静道:“凤笙,岳家姓闫。凤笙何处高楼月,这两个字。” 安德鲁在心里记住了闫凤笙三个字。 台上唱到:待等那青丝白,红颜褪,才知道,千姿百媚,比不过人间真情贵…… 段伯烽半夜时分回到公馆,脱了外套,进门后打开吊灯,正要进浴室去洗漱,见李佳玉容穿着丝质睡衣,躺在正房那张双人床上,微微抬起上半身,道:“您回来了。” 掀开被子过来,要替段伯烽更衣。 段伯烽推开她:“人呢?” 翠莲碧玉两人正睡得糊里糊涂,听到叫唤立马赶过来。 见李佳玉容也在,都愣了。 “大爷?”碧玉道。 段伯烽指指床:“换了!“ 重新扣上领扣,转身往外走帝国文明之崛起全文阅读。 李佳玉容见他要走,冲过去,拽住他的胳膊:”你已经十多天没回来了,就一点儿不想看看儿子?他现在长得很好,要不--” “带她回房。”段伯烽撂开她。 碧玉跟翠莲赶快上来拉人。 李佳玉容挣脱不开两人的力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段伯烽又下了楼。 碧玉劝她:“您还是先回房吧。大爷从来不喜欢别人违逆他。” 翠莲冷着脸不说话。 二楼只有这么一间正房,床是她早上重新铺的。被子本该叠得整整齐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显让人睡过。 这个人是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您先回房吧。”见李佳玉容依旧不动,碧玉又催她。 楼下冷不丁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李佳玉容趁机用力一挣脱,迅速往楼下冲。 到楼梯口,她惊住了。 两个大兵扛着枪,把持住出口,竟不让人离开这栋楼了。 隔天早上,大家都知道郑管家被总长,拿茶碗砸破了头,总长回来又出去,这之后连着半个多月没再回来。 李佳玉容也因为这事病了。 余汝盈劝她:“师兄就是那么个急火脾气。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李佳玉容心里痛苦,摇了摇头:“我只想现在就抱着儿子,离公馆远远的才好。” 余汝盈知道她只是说气话,未必有这个勇气破釜沉舟,道:“再怎么样,段家不至于不重视子嗣……您别怪我多嘴,师兄这一阵实在不正常,恐怕都是因为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照顾孩子。过了这一段,师兄心里淡了,自然就好了……” “她?”李佳玉容想了想,脸色白了,一下抓住余汝盈的手,“你是说?” 余汝盈低着头,躲避她探寻的视线:“……我也料不到会是这样……” 李佳玉容呆了。 抓住余汝盈那句“再怎么样段家不至于不重视子嗣”,如抓着救命稻草。 她想余汝盈说得不错。 这事确实得慢慢来,再怎么样,一个活奔乱跳的孙子,总能叫段家人心软。 一时都想带着孩子,亲自去沅城认认长辈。 然而眼下公馆里到处有大兵站岗,她想出去都不行。 商量余汝盈:“您有办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冯说民国是前线流血丧命,后线花天酒地,有人一掷千金抽鸦片,醉生梦死,也有人食不果腹。 这是个两极分化、奢靡跟腐朽并存的时代。 但我一直觉得是个很精彩的时代。 因为对比鲜明,更显得时代的浓重艳丽。 ------------ 73 余汝盈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李佳玉容失望极了。 晚上一个人对着孩子发呆。 马嬷嬷劝她:“格格,不过是个戏子、伶人,您跟她计较,不等于白白给自己气受吗?”凑过去放低声音说,“她们那样的人,有的是手段拢住老爷们。咱们有哥儿,不必争一时半刻的长短,啊。” 李佳玉容也知道这话不错,然而内心的不平跟委屈,却像摁下葫芦浮起瓢似的,一刻也没法消停极品花花公子。 老话说窑姐儿的被窝百人钻,十个老爷们,九个九都抵不住,何况是那么个声色绝佳、妖媚勾人的坤伶。 从前也不见段伯烽这么堂而皇之。 难道真像余汝盈说的,是因为她。 “从前那个她,不是说,是沅城人嘛……”李佳玉容道。 “她?哪个她?”马嬷嬷道。 “先前那位,走了的那个。”李佳玉容道。 “嗨,当您说谁呢。不是说,是沅城老家来的吗?不像您跟余小姐进过洋学堂,听说是个很沉闷的人。也不怎么管这里里外外的事。”马嬷嬷道。 “大概他喜欢安静的。”李佳玉容自言自语。 马嬷嬷没听清楚,自顾自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佳玉容便把余汝盈的话,照原话说给马嬷嬷听。 马嬷嬷听得吃惊,脸色都变了。 拍了下大腿:“这不该啊。” “什么?”李佳玉容道。 “不说那是个乡下女人,跟总长成亲好些年,因为家里实在劝得厉害,才不得不接来省城住的吗?”马嬷嬷道。 “是这样?”李佳玉容噙着眉。 “之前跟林嫂打听,林嫂是这么说的。还怕郑管家怪罪,不敢提太多。可事就是这个事。说当初成亲,是二爷替总长成的亲。来省城住了也就大半年,一年都不到。”马嬷嬷道。 “难怪一直没孩子。”李佳玉容道。 “不是,不是。”马嬷嬷连连摇头,“这新婚夫妻,怀个孩子哪真用得着那么久?说是她家祖上本来就子嗣不旺,不然也不会……” 从前马嬷嬷一直说,不能生养的女人,跟地里缺肥是一个道理,早晚要荒。 这话虽说不好听。 理却说得通。 李佳玉容下意识在心里松了口气。 就算真像余汝盈说的,段伯烽现如今心里还放不下,那么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后呢? 李佳玉容跟马嬷嬷商量着带孩子回沅城老家,拜见老太太跟大老爷夫妇。 大老爷则恭恭敬敬站在老太太跟前,说家里的事:“……田庄陈溜一直打理得不错,二弟妹突然说要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溜犯了错……” 老太太闭着眼睛,一粒粒拨着佛珠。 自从段伯烽从军后,这串佛珠就没停转过。 大老爷继续说:“娘,迎珍她知道错了。” 老太太嘴里念着经,像是根本没听见。 “老大也因为这个,一直跟他娘别着呢。”大老爷叹了口气。 “……我说过了,让你媳妇先静养,家里的事交给你二弟妹。你要是不服气,这个家现在就交给你们夫妻,我搬出去国师倾城最新章节。”老太太道。 大老爷听这话不对,一膝盖跪在地上,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看着他,大老爷低着头。 当年这个儿媳妇不是她看中的,但老大自己中意,做娘的不好真拆散小夫妻。 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这么些年过去,媳妇年纪见长,脾气行事却依旧如故,丝毫没有长进。 老太太心里无奈多过失望。 大老爷从正堂出来,无功而返,心里难免郁闷。 垂头丧气地回去,被大太太问起:“答应没有?” “你说呢。”大老爷没好气。 大太太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讪讪的。 自从她病后,老太太除了打发陶妈来问过一次,脸都没露过。 老东西自恃家世,瞧不起她。 她也不是不知道。 当年谈亲的时候就看不上她,偏偏段承平没用,事事听从,狗都没他这么听声,老太太让往东,哪里敢往西半步。 大太太想想都觉得恨。 头顶罩着个婆婆,到老都不能安生。 不是老东西、老不死,是什么。 这时候余汝盈建议李佳玉容:“认亲后您还没去俞家走动过吧?” 李佳玉容摇摇头:“不是不想去。不知道该不该上门。” 俞家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不清楚。 只知道当时迫于舆论,在新闻纸上公开认了她。 马嬷嬷从前还一直劝她:俞家是之前那位夫人的娘家,格格怀着身孕,还是少走动为妙啊。 就是提醒她,外人是绝对不可信的。 余汝盈提出让她去俞家,李佳玉容在心里皱眉。 见她不怎么情愿,余汝盈笑道:“也可以打个电话,让亲家太太上公馆来坐坐,只是礼尚往来而已。来不来就是他们家的事了。” 孩子现在是余汝盈的心头宝。 余汝盈这么说,便很贴合人的心理。 李佳玉容当即给俞家打了个电话。 夏秀珍没来,而是徐晚晴带着闫凤业上公馆来了。 余汝盈把人迎进来,笑着跟李佳玉容介绍:“这是亲家三太太,上次回沅城,我跟三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三太太保养得好,哪里像有个十岁的小公子?” 余汝盈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李佳玉容失望极了。 晚上一个人对着孩子发呆。 马嬷嬷劝她:“格格,不过是个戏子、伶人,您跟她计较,不等于白白给自己气受吗?”凑过去放低声音说,“她们那样的人,有的是手段拢住老爷们坐享俊男之坊全文阅读。咱们有哥儿,不必争一时半刻的长短,啊。” 李佳玉容也知道这话不错,然而内心的不平跟委屈,却像摁下葫芦浮起瓢似的,一刻也没法消停。 老话说窑姐儿的被窝百人钻,十个老爷们,九个九都抵不住,何况是那么个声色绝佳、妖媚勾人的坤伶。 从前也不见段伯烽这么堂而皇之。 难道真像余汝盈说的,是因为她。 “从前那个她,不是说,是沅城人嘛……”李佳玉容道。 “她?哪个她?”马嬷嬷道。 “先前那位,走了的那个。”李佳玉容道。 “嗨,当您说谁呢。不是说,是沅城老家来的吗?不像您跟余小姐进过洋学堂,听说是个很沉闷的人。也不怎么管这里里外外的事。”马嬷嬷道。 “大概他喜欢安静的。”李佳玉容自言自语。 马嬷嬷没听清楚,自顾自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佳玉容便把余汝盈的话,照原话说给马嬷嬷听。 马嬷嬷听得吃惊,脸色都变了。 拍了下大腿:“这不该啊。” “什么?”李佳玉容道。 “不说那是个乡下女人,跟总长成亲好些年,因为家里实在劝得厉害,才不得不接来省城住的吗?”马嬷嬷道。 “是这样?”李佳玉容噙着眉。 “之前跟林嫂打听,林嫂是这么说的。还怕郑管家怪罪,不敢提太多。可事就是这个事。说当初成亲,是二爷替总长成的亲。来省城住了也就大半年,一年都不到。”马嬷嬷道。 “难怪一直没孩子。”李佳玉容道。 “不是,不是。”马嬷嬷连连摇头,“这新婚夫妻,怀个孩子哪真用得着那么久?说是她家祖上本来就子嗣不旺,不然也不会……” 从前马嬷嬷一直说,不能生养的女人,跟地里缺肥是一个道理,早晚要荒。 这话虽说不好听。 理却说得通。 李佳玉容下意识在心里松了口气。 就算真像余汝盈说的,段伯烽现如今心里还放不下,那么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后呢? 李佳玉容跟马嬷嬷商量着带孩子回沅城老家,拜见老太太跟大老爷夫妇。 大老爷则恭恭敬敬站在老太太跟前,说家里的事:“……田庄陈溜一直打理得不错,二弟妹突然说要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溜犯了错……” 老太太闭着眼睛,一粒粒拨着佛珠。 自从段伯烽从军后,这串佛珠就没停转过。 大老爷继续说:“娘,迎珍她知道错了。” 老太太嘴里念着经,像是根本没听见。 “老大也因为这个,一直跟他娘别着呢混世俏王妃最新章节。”大老爷叹了口气。 “……我说过了,让你媳妇先静养,家里的事交给你二弟妹。你要是不服气,这个家现在就交给你们夫妻,我搬出去。”老太太道。 大老爷听这话不对,一膝盖跪在地上,道:“儿子不孝。” 老太太看着他,大老爷低着头。 当年这个儿媳妇不是她看中的,但老大自己中意,做娘的不好真拆散小夫妻。 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这么些年过去,媳妇年纪见长,脾气行事却依旧如故,丝毫没有长进。 老太太心里无奈多过失望。 大老爷从正堂出来,无功而返,心里难免郁闷。 垂头丧气地回去,被大太太问起:“答应没有?” “你说呢。”大老爷没好气。 大太太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讪讪的。 自从她病后,老太太除了打发陶妈来问过一次,脸都没露过。 老东西自恃家世,瞧不起她。 她也不是不知道。 当年谈亲的时候就看不上她,偏偏段承平没用,事事听从,狗都没他这么听声,老太太让往东,哪里敢往西半步。 大太太想想都觉得恨。 头顶罩着个婆婆,到老都不能安生。 不是老东西、老不死,是什么。 这时候余汝盈建议李佳玉容:“认亲后您还没去俞家走动过吧?” 李佳玉容摇摇头:“不是不想去。不知道该不该上门。” 俞家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不清楚。 只知道当时迫于舆论,在新闻纸上公开认了她。 马嬷嬷从前还一直劝她:俞家是之前那位夫人的娘家,格格怀着身孕,还是少走动为妙啊。 就是提醒她,外人是绝对不可信的。 余汝盈提出让她去俞家,李佳玉容在心里皱眉。 见她不怎么情愿,余汝盈笑道:“也可以打个电话,让亲家太太上公馆来坐坐,只是礼尚往来而已。来不来就是他们家的事了。” 孩子现在是余汝盈的心头宝。 余汝盈这么说,便很贴合人的心理。 李佳玉容当即给俞家打了个电话。 夏秀珍没来,而是徐晚晴带着闫凤业上公馆来了。 余汝盈把人迎进来,笑着跟李佳玉容介绍:“这是亲家三太太,上次回沅城,我跟三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三太太保养得好,哪里像有个十岁的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发错了。 明天改过来。 ------------ 74 他们还年轻,血是热的,心也是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阻止一回,照样可以逃第二回。 像放飞在天上的风筝,恨不得挣脱一切,到世界尽头去探个究竟。 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们在火车上吃的早饭?既然下午才走,那先请你几个同窗过来吃顿中饭,总不能空着肚子上船吧?”凤笙道。 段伯景心意已决,要去法国勤工俭学,吃顿饭也确实不会如何。 凤笙便托俞书允开车去接人。 段伯景随行。 怕七个人一辆车塞不下,又另外从车行叫了两辆车。 待两辆车坐得满满的开进家门,凤笙才舒了口气。 同行七人里,居然还有个女学生。 彼此介绍过后,其中一个叫蔡骏的学生侃侃而谈:“早在明国初年,吴先生等人就成立了留法俭学会,还在京师设立了预备学校,我叔父借到安定门内方家胡同的旧日师范学校做校舍。如今学生已经过千人了。” “你叔父是?”俞书允道。 “家叔父蔡振,如今在南方政府任教育总长。”蔡骏道。 便是后来燕京大学的校长。 难怪能进中央军校。 原来有这样的家学渊源。 凤笙道:“你们去法国,就是打算加入留法俭学会?” 蔡骏坐正了,红着脸道:“是有这个打算。” “那大家知不知道,京师已经遣送了二十余万劳工前往欧洲助战?”俞书允道。 “有这样的事?”几个人都惊了。 “我一个朋友跟法国公使有点交情,这消息是他从法国人嘴里听来的。”俞书允道,“当然了,说是去担任军事服役人员,但一个个手无寸铁,不会打枪,更不懂机械,去了前线,你们说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只能是坐台炮灰而已。 政府竟如此罔顾人命!出卖国人! 几个人听得脸色发白。 他们在国内,都是天之骄子,并不曾真正受过欺压。 料不到华夏人在国外,竟悲惨至此。 “既然我华夏人正在外白白流血牺牲,我们更应该出去,把现状公诸于众。”段伯景正色道。 他大概是在座七个人里,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 六个人里,只有一个叫元曾的,外加那位叫刘崇慧的女同学响应他。 其余几个都被吓住了。 俞书允这一路已经把他们此行的计划套得一清二楚,道:“坐邮轮到法兰西少说要三四个月,你们昨天晚上出来得匆忙,身上应该没带多少现金。像这么身无分文,在国外被误认为劳工的例子,我这些年留学欧洲的时候见得多了若雪飘飘。万一到时候战事吃紧,战线拉长,急等着拉人去前线服役,法兰西人难道还能跟国内先核实各位的身份?别天真了。在那儿,华夏人即便腰缠万贯,也一样处处受制。何况是几个华夏来的穷学生。没侥幸可言。” “俞先生去过法兰西?”刘崇慧道。 “光绪三十五年离的家,回来也才半年……我们纺织厂新招的几名技师,都是最近几个月先后从欧洲赶回来的……欧洲人的战场,华夏人去了只能被动送命……已经有太多国人被出卖,实在不差你们几个,好好想想吧……” 说到这儿,俞书允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是在欧洲游历过的,更加明白华夏人在那儿的艰辛。 刘崇慧皱着眉,望向段伯景。 段伯景知道凤笙这个大哥确实留过西洋,刚刚一番话,也都可能是事实,并没有耸人听闻,或是添油加醋。 他个人是不畏惧这些的。 但别人未必。 正如段伯烽年少时,一个人就敢只身闯京师。那些年追随上峰,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生死,砍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 段家人骨子里的血都是野的。 见段伯景不说话,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凤笙道:“大哥总说,一等舱的生蚝,三等舱的土豆。可见即使在同一艘船上,吃穿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你们有心理准备吗?” 想起天天啃土豆的日子,几个人脸都绿了。 在国内,那东西可是专门拿来喂牲口的。 到底几个人也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满打满算地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候春雁带着两个丫头,把热牛奶、土司面包、小米粥、五食坊的酱菜、煎鸡蛋、热滚滚的大碗面条,跟新煎的油光灿灿的薄饼,一样样摆到桌上。 跟凤笙说:“奶奶,是不是让几位少爷小姐用早饭了?” 凤笙笑着牵起刘崇慧的手,把人带到餐桌边,春雁给盛了碗小米粥,摆到她手边。 几个人相继就坐,吃起来。 凤笙把段伯景带到小会客室,往他手里塞了碗面条:“吃吧。” 段伯景快速吃完,凤笙道:“待会儿带上你同学,跟我去纺织厂转转怎么样?” 段伯景摇摇头:“别再劝我了。我下午就走。” “没说不让你走。”凤笙道,“纺织厂就在码头那儿,离埠头不远。” 这么说,段伯景再不好反驳。 吃完饭,刘崇慧几个听说俞大哥要带他们去参观西式纺织厂,都有些兴奋。 俞书允开车,带他们过去。 工厂才开工不久,但里面摆满了从德国运来的最新式纺织机,每台机器都有工人看守,他们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娴熟,还有专门的技师从旁指导。 而这些技师,居然清一色都是华人。 这让刘崇慧几个大开眼界。 问俞书允:“怎么都是咱们人?没有洋人?” 俞书允道:“觉得咱们不如洋人?” 刘崇慧脸上发红:“不是天朝抢狗食最新章节。俞大哥,我没这个意思。” 俞书允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没事。问这话的,你不是第一个。也有人有同样的疑问。” “那……”刘崇慧望着他。 “走,带你去看看。”俞书允带她去改装车间。 凤笙带着段伯景一早过去了,在跟段伯景说:“你可以轻视他们,觉得他们贪生怕死,可在我看来,他们现在做的,都是有意义、有贡献的……华夏人在外的命运固然叫人忧心,但你现在还年轻,可以做的事太多,而不是明知前方九死一生,非得一头扎进去,誓不回头,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你大哥年轻的时候,经历生死,但也没见他毫不打算,就莽莽撞撞冲上去做一件事的……何况现在关系的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你六个同学,他们哪个出了事,你心里能不能过得去……” 俞书允带着刘崇慧几个过来,道:“他要是还坚持,就让他自己走!这么上赶着送上门给人堵枪口,傻子都比他精明!” 刘崇慧急道:“不行!我们不能抛下伯景!” “对!要走一块走!”几个人纷纷表态。 反而是一直表示支持的元曾不说话了。 凤笙望着段伯景。 段伯景在心里挣扎。 战争到底是什么样的,包括他在内,谁都不清楚。 正如凤笙说的,六个人里任何一个出了事,都会让其他几个一辈子悔恨。 他们谁都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 他这会儿才知道凤笙把自己同窗接过来的用意。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神情毅然:“我去。你们留下。” 这简直是块犟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有工作,也有生活,只能保持这个速度了,要求一天看五六千字的,可以别抱这个希望了啊。 码字只是爱好,成不了养活我的粮食呀,真饿死了还码什么字哟。当然我也可以一天码五六千,但那个五六千,大概就只有二三千的内容,注水谁都会,不过我更想对真正在这儿追文的少年们负责。 至于其他人,抱歉呀,不是真心支持的,就不要来这儿抹黑咱们这篇文啦。 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作为一个固执的人,没办法更改故事大纲,也没办法跟机器似的,想写多少就写多少哦。 ps:还是请孩子们多多支持正版。我想再过几年,你们就会明白,真正用心写文的人,之所以都一个个放弃了,大多都是因为被逼无奈,不是不热爱了,而是热爱不起来。 码字是件很辛苦的活,坐一晚上腰酸背痛,有些网站的大手还会有专门的团队,几个人一块写,每天更新上万字,这不奇怪,好与不好,那就只能撞大运了。 我是真的想用心写文,也请大家平静下来,实在觉得等不了,可以攒两三天看一次。 对于一直在首发追文的少年们,我只想更用心地写,给大家一个值得回味的好故事。 今天太啰嗦了,你们原谅我吧。 ------------ 75 俞书允在心里叹气。 段家人的生死,他懒得管,也不愿意管。 他现在对姓段的,实在没有好印象。 凤笙的视线投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元曾,道:“你们当真打算同进同退吗?” “是。”元曾点头。 其余五人也点头。 很有些少年人可贵的义气。 凤笙回头看段伯景:“你在离开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他们既然跟着一块来了,就不会任由你一个人出生入死。小五,大家真心待你,你是不是也该为大家的安危,暂且忍耐,至少等战事结束再说呢。到那时候,无论你们是要去法兰西,或是白俄,都不会有人再阻拦。而眼下,你们可以做的事其实还有很多,不是说去勤工俭学么,现在试着找份工看看呢。” 她很庆幸段景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不声不响离开。 让整个段家急成了一团乱。 也很庆幸他不是单独行动,至少心里还有牵绊。 刘崇慧道:“伯景,听你大嫂的吧。只要我们心意坚定,难道还怕多等这一两年?法兰西总在那儿,等着咱们呢。” 俞书允大为赞赏:“正是如此。” 凤笙在一旁看得微笑。 心想这么优秀的姑娘,还真配段伯景。 段伯景看向其余五人,见个个都一脸坚定地朝他点点头。 以他马首是瞻。 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花都少将最新章节。” 蔡骏问凤笙:“您真是伯景的大嫂?”神情有些忐忑。 凤笙被问得一愣,带了些不解,看向刘崇慧。 刘崇慧吐吐舌头,道:“您生辰那天,我求父亲带我去段府恭贺了。您那天是寿星翁,要招待的客人多,可能不记得我了。”边说边笑着看了看段伯景。 青年人的爱情,很大胆,一点儿不矫揉,直接得叫人羡慕。 凤笙道:“待会儿回去,别忘了给你父亲报个信。”很自然地岔开了话。 俞书允道:“行了。工厂一天是参观不完的。谁有兴趣,明天再跟我的车过来就是了。” 当即有两人说感兴趣。 中午在湘菜馆吃了饭,三辆汽车又回到法租界。 凤笙知道这事不小,当即给俞程文去了个电话。 俞程文把同样的话转述给老太太:“……现在五爷那几位同学,除了位叫刘崇慧的女学生,暂时都借住在隔壁一位贺先生家里。贺先生是犬子在沪城的好友,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大姐儿让老太太放心,几个人都好好的,也都暂时打消了出国的打算。大姐儿的意思,即便出国,也得等欧洲战事结束才行。” 老太太先是惊得站起来,听到后来才大松了口气,边不住点头边连声道“好”,跟俞程文感概:“我就知道她是个有成算的。她既然这么说,我都放心。亲家二叔有所不知,我这几个孙子里,老五最像他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老大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他们走得倒干脆,哪里知道家里人一刻不停替他们焦心。”叹了口气。 俞程文了然地点头,劝老太太:“您啊,是最该享福的。孩子年纪大了,也知道怎么彼此照应。您安心吧。” 这么一说,老太太反倒红了眼眶,跟俞程文告罪:“让亲家二爷看笑话了。” “您客气。”俞程文道。 “我知道她怕我担心,却要劳烦亲家。”老太太感概道。 “应该的。”俞程文道。 “我待她的那点好,她是一刻不忘都记在心里呢。也不知道现在一个人在沪城,过得惯不惯?外面不比家里,总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提起凤笙,老太太就有很多话说。 俞程文道:“我也是不放心,让书允陪着她。他们兄妹作伴,在外面就算叫人欺负了,也不至于连个出头说话的人都没有。”说起新办的纺织厂,“招了好些工人,工厂就建在埠头附近,已经开工好些日子了。” 老太太道:“生意上的事杂,还要亲家二叔亲家二爷多帮衬她。” “大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您放心吧。”俞程文道。 两人说起凤笙小时候。俞程文临走前,老太太特意让陶妈从体己匣子拿出两张五万的票据,交给俞程文:“我知道沪城东西贵,这么些人在她那儿吃住,不能都叫她负担。烦请亲家先替她收着。” 俞程文看得吃惊,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太言重了。” 老太太沉下脸:“我知道亲家手上经营银钱无数,不把老婆子这点积蓄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俞程文是个老实人,哪里争得过她。 推到后来,实在迫不得已,只好收下银票超级符警最新章节。 回头给凤笙打电话,凤笙安静了一会儿,道:“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意,二叔替我收着吧。” 俞程文道:“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段伯景几个,吃住能花几个钱? 顶多几千大洋而已。 多余的,分明是听说凤笙开了家纺织厂,怕她手上闲钱不够,生活上委屈,借段伯景几个吃住的名义贴补她的。 俞程文事后想起来也后悔,道:“怪我多嘴。” 凤笙道:“没事,不怪您。上回走的时候,老太太就偷偷往我行李箱里塞过一回银票了。” 俞程文隔着叹气。 老人家看中的姻缘,偏偏走不到头。 造化弄人啊。 两人在电话里理了理工厂近一个月的账,俞程文道:“上次跟你爹说起来,我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打算等凤业过了十八就接手日昌。凤笙,二叔不是老旧的人,你大哥也一直这么劝我,让我也劝劝你,有合适的人,就别错过。早点生个孩子,总好过一直这么孤零零的。想来段家不会说什么。” 孤零零一人是其一,二是闫家偌大家业,总不能真都给了凤业。闫凤业被徐晚晴惯得不像样,这个家交到他手里,保不保得住还真是未知数。 如今多的是少爷公子,被一哄两哄,就抽上了鸦片膏的。 那东西可是无底洞,再大的身家也经不住一年十年耗下去。 凤笙道:“日昌跟兴业是从母亲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交给外人。” 这是俞程文头一次听她这么明确地否决,他并不知道凤笙已经怀孕,只怕段家不肯让侄女再嫁,想了个后路:“实在不行,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一个也行。” 凤笙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俞程文道:“这样的事过去都有旧例,不用外头人说道。” 凤笙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早晚会叫二叔大哥知道,便不急着说破。 而段伯烽那边,即便没有人通知,也知道了段伯景逃学去沪城的事。 还知道太太把人劝住了。 段伯景像他,他知道,三言两语是说服不了的。 太太竟能赶在小五上邮轮前,把人劝下来。 让他很有些吃惊。 第二天晚上就赶到了凤笙的居所。 那会儿贺容清正跟元曾几个过来串门。 凤笙坐在长沙发上,在听他们说话,大概听了什么笑话,眼睛都亮晶晶的。 嘴角含笑。 神态安宁。 这场景让段伯烽顿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节日快乐。 美男多多包围让老段炸毛了? ------------ 76 待会儿去亲戚家串门,这章节大家不必购买。 购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回来补上。 (!!!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大家注意!!!vip的朋友们注意了!!!…) 晴朗的碧空上,高挂着两个太阳,一大一小。大的金色,小的银色。 云彩是淡紫色的,静静的在宽阔无垠的深蓝色中泛着浅紫色的天际,如同彩条般缓缓的飘动着。 微风中,飘散着不知名的奇异花香。这是一座长满了奇花异草的山岗,山并不高。 这里的树长得很奇怪,树皮全是翠绿色,最小的树干也有两米宽。树干更是高耸入云。枝叶繁茂之极,墨绿色的树叶足有小孩脑袋般大小。五颜六色的杂草都有1米多高。真是杂草都长得这么有个性啊。 一个长的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就躺在这座山岗上的最高处的一块浅灰色的巨石上,两只手枕着脑袋下,两只小脚丫撩着二郎腿。两只乌黑深邃的大眼睛,里面闪着的不是天真,而是怨毒和愤怒的回忆之色。粉嫩的微翘的嘴唇上翘,散着冷笑的的意味。在他这张漂亮的可爱脸蛋上,显得极其的怪异。 阿拉贡,王寅。就是这个小男孩现在的名字。 这颗不知名的星球叫做双日大陆,大陆分作东西南北四大块,分别由龙神帝国,兽王帝国,深蓝帝国,精灵王国。阴暗王国隐藏世界组成。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国家形成的世界。 而阿拉贡,王寅就出生在这块大陆的人类王国内,深蓝帝国。而他的父亲阿拉贡,伯雷。是深蓝帝国的伯爵。世袭的爵位。还是靠他那英雄无敌的老爹挣下的这份荣誉和家底。懦弱,胆小,猥琐就是他现在这个老爹的真面目。在这个还算安定的人类国度里,他父亲还是算是个本分的一个皇家子弟。他老爹还是当今陛下尼古拉斯,阿拉贡,多侬的远房表弟。母亲,尼斯安达斯,阿拉贡。就是他的母亲,在帝国名声极大,性格泼辣,醋劲又极大。外公就是帝国元帅之一的,安。丽奇。尼斯伯明登。所以他母亲在伯爵府内那就是女王般的存在。 在这个双日大陆上,衍生着各种奇怪拥有神奇力量,还强横无比的生物,纵横在这片大陆上。无论那个世界那都是讲究实力的,不管你是魔法世界,还是其它的世界。这些知识都是王寅在他那个懦弱的便宜老爹书房内查到的。当然这一切谁都不知道。因为在伯爵府的众人眼里,阿拉贡,王寅只是个8岁的小男孩而已。谁能知道这个小男孩的灵魂确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呢? “少爷!….少爷!….夫人喊你吃饭了!……”阿拉贡,王寅,以后就叫王寅了。真在那郁闷纠结中想和自己的心事。一阵有如黄莺轻嘀的娇声呼唤,从山脚下的山庄方向传了过来。这是王寅房里的丫头妮丝。别以为女人声音好听,那就是貌美如花。你要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王寅皱了下乌黑的眉毛,从石头上爬了起来,站在大石头上,一阵舒适清风吹来,让王幼心情好了许多,看了下山庄方向,妮丝那丰满火辣的身躯,在山坡的花草中时隐时现,这个距离有50多米,可在王寅的眼里跟在眼前没啥区别小女古璃全文阅读。这就是鹰眼术的功效?王寅心中暗自揣测的想着。看来这个所谓的魔法世界的功法,并不是很难学嘛。想到这王寅一个凌空鹞子翻身,就从十几米高的巨石上翻了下来。这要是给人看见那还不得把人吓晕啊。一个不到1米五的小男孩,竟然从五米多高的巨石上跳下来。轻松,安逸还带着潇洒的味道。估计就是个五星魔法师也不见得如此这么轻松吧。 这个叫做斯巴拉的地方,是个集镇。靠近红石森林,也是离深蓝帝国的帝都波多斯,最近的地方。集镇方圆大约有几十个平方公里。虽然地方并不是很大,但是极其繁华,因为靠近帝都,集镇上的各种交易场所比邻接踵。魔法公会,佣兵工会都在这设了点。这里也是有名的低下黑市。各种商铺和酒楼,妓院四处可见。而斯巴拉,也是王寅的父亲,阿拉贡。伯雷伯爵的封地之一。 伯爵庄园就在斯巴拉南边,靠近红石森林边沿的地方。占地面积达2万平方米。可见庄园的豪华。庄园内的男女仆从,护卫更是达到500多人。由此可见尼古拉斯,阿拉贡,多侬陛下,对他这个远房表弟还是相当不错的。 王寅低着个脑袋,拖沓着跟在一脸横肉,声音娇媚的侍女妮丝身后,进了院墙高大的伯爵庄园。一路上仆从行色匆忙,手里端着各式熟食。往大厅内走去。王寅心里嘀咕,整个庄园内就没有一个长的稍微像个女人的女仆。这个便宜老妈可真是够辣的啊。可怜的老爸,太惨了!王寅还在那同情他那个便宜老爹。不知不觉中就走了进了大饭厅内。 “来!…..快来!我的乖宝贝儿子!….让妈妈亲亲!….”一股大力涌向王寅的小身子,王寅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吸进了一个幽香四溢的柔软怀中,接着脸上就被滋滋的亲了几下狠的。每次都是这样,唉!没办法啊!王寅很无奈的接受了老妈的几个香吻。都不敢抬手去擦脸上的香唾。 安。丽奇。尼斯伯明登,(王寅的老妈)帝国大元帅的独生女,身材极其火爆,容颜娇艳明媚,皮肤及其白皙,气质更是高贵典雅无双,号称,帝国三大美女之一。据说,当年追求者堕入过江之鲫,就连神龙帝国那些个好色如命的巨龙,都化作人形来深蓝帝国对其展开追求攻势。谁知道最后安。丽奇。尼斯伯明登竟然选择了毫不出名的阿拉贡,伯雷,作为夫婿。进而嫁入阿拉贡皇室之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不知道也伤透了多少追求者的小心肝。 “嗯!…..又去山上了!….以后要记得带上护卫啊!….红石森林可就在附近,万一森林内的魔兽跑出来伤人,那就危险了……呼…..”阿拉贡,伯雷是个英俊帅气,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懦弱,胆小之人。喝了口甜果酒,呼了口酒气,看了眼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淡淡的说了句。 “哼!…..怕什么!虽然咱们儿子对魔法还没到启蒙的岁数,但是你看看,儿子自从上次病好了后,变得多聪明了啊!….你看看你现在喝的这种酒,还是儿子酿的呢!….我儿子那就是天才!…..来儿子!吃这个!…..”娇媚艳丽的老妈安。丽奇。尼斯伯明登,娇媚的白了伯雷一眼,又转眼看着一脸天真状的王寅,抬起雪白的软腻帮他舀着菜羹。 娇媚艳丽的老妈安。丽奇。尼斯伯明登,娇媚的白了伯雷一眼,又转眼看着一脸天真状的王寅,抬起雪白的软腻帮他舀着菜羹。 (!!!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大家注意!!!vip的朋友们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章节,点错购买的不要担心,明天会补上。 今晚有饭局。 少年们明天晚上来看。 ------------ 77 (!!!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大家注意!!!vip的朋友们注意了!!!…) 晴朗的碧空上,高挂着两个太阳,一大一小。大的金色,小的银色。 云彩是淡紫色的,静静的在宽阔无垠的深蓝色中泛着浅紫色的天际,如同彩条般缓缓的飘动着。 微风中,飘散着不知名的奇异花香。这是一座长满了奇花异草的山岗,山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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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丽奇。尼斯伯明登,(王寅的老妈)帝国大元帅的独生女,身材极其火爆,容颜娇艳明媚,皮肤及其白皙,气质更是高贵典雅无双,号称,帝国三大美女之一。据说,当年追求者堕入过江之鲫,就连神龙帝国那些个好色如命的巨龙,都化作人形来深蓝帝国对其展开追求攻势。谁知道最后安。丽奇。尼斯伯明登竟然选择了毫不出名的阿拉贡,伯雷,作为夫婿。进而嫁入阿拉贡皇室之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不知道也伤透了多少追求者的小心肝。 “嗯!…..又去山上了!….以后要记得带上护卫啊!….红石森林可就在附近,万一森林内的魔兽跑出来伤人,那就危险了……呼…..”阿拉贡,伯雷是个英俊帅气,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懦弱,胆小之人。喝了口甜果酒,呼了口酒气,看了眼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淡淡的说了句。 “哼!…..怕什么!虽然咱们儿子对魔法还没到启蒙的岁数,但是你看看,儿子自从上次病好了后,变得多聪明了啊!….你看看你现在喝的这种酒,还是儿子酿的呢!….我儿子那就是天才!…..来儿子!吃这个!…..”娇媚艳丽的老妈安。丽奇。尼斯伯明登,娇媚的白了伯雷一眼,又转眼看着一脸天真状的王寅,抬起雪白的软腻帮他舀着菜羹。 (!!!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vip的朋友们注意了!!!…!…!!!…!!!…!!!…!!!…!!!…!!!…!!!…!!!…大家注意!!!vip的朋友们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购买后天更,提前购买也没关系,等待替换。 ------------ 78 俞书允抱着这样的想法,凤笙完全不知情。 待贺容清带着冯三跟崔文华过来造访,崔文华不意料这位前总长夫人竟然成了冯珏堂兄的新邻居,道:“想不到容清哥的新邻居就是您,好久不见。“ 凤笙道:“许久不见,崔小姐。“ 冯珏笑道:“既然认识,就别再小姐来小姐去了,干脆直接喊名字。” 崔文华道:“也好。那恕我唐突,凤笙。” 凤笙笑着摇摇头,把人请进门。 吃着饭的时候,说起此行的目的,冯珏道:“她想组织一个女子共进会,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事,顺便见见几个从前在沪城读书时的女同学。” 崔文华道:“闲来没事打发时间,让大家见笑。” 贺容清朝她举举酒杯:“崔小姐此举大义,令人佩服。” 俞书允道:“是什么样的共进会?” 崔文华道:“旧世界一去不复返,新世界已经到来,然而女子的现状却并未如想象中那样,有足够的改善……如今很大一部分女子,依旧没能逃脱被束缚、压迫,甚至残害的命运……总得有人给她们传达新思想,带去新世界的希望……她们若愿意自己踏出这迈向自由的第一步,谁又能真正阻止,而女子的独立,首先得从经济的独立开启……没有独立生存能力,便无从谈论自由……” 这话叫人听得简直想击节赞赏独宠调皮皇后全文阅读。 俞书允笑着望向凤笙:“这儿倒有个现成的帮手。” 便是指的凤笙。 “奶奶要打理商号,忙着呢。大爷也太不体贴人了。”春雁跟凤笙嘀咕。深怕凤笙不顾自己的身体,听俞书允“瞎撺掇”。 凤笙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托大,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既没有大包大揽一口应下,也没有坚决否定,是个可以商量的语气。 崔文华为人直率,开门见山道:“不知道你们纺织厂,需不需要女员工?” 原来是这事。 “请的。”凤笙点点头,看向俞书允。俞书允道:“工厂刚开工,先招了一批工人,剩下需要的工人还很多。如果有合适的人,大可以介绍过来。我们工厂的福利还是不错的。” 贺容清道:“福利这个,我也可以保证。” 凤笙道:“不会比外面低。”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催文华感激无比:“那我代表女子共进会,多谢你们。” 站起来要致谢。 春雁拦住她。 凤笙道:“您太客气了。”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饭。 待客人走后,俞书允跟凤笙说:“……让你参加她们的共进会,也是想你多结交些人。工厂的事我会打理,或者请个人管也行,你就不用操心了……出去逛逛百货公司,喝喝咖啡,才能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 他话说得这么明白,凤笙自觉不能再瞒下去了。 想了一会儿后,道:“大哥,我会多走出去动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俞书允不解。 “我……怀孕了……”凤笙望着他。 眼睛里带着些忐忑。 怕俞书允发火。 果然俞书允脸色变了。 一脸不苟同。 更有对段家的气愤。 凤笙道:“这就是闫家的孩子,跟别人都没关系。没敢一早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气。” “没孩子还好,带个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俞书允道。 “找个对我跟孩子好的就行,家世不要紧。或者,一辈子就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凤笙道。 “胡闹!”俞书允气得瞪她,把她当成了年轻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为她着想,忍不住想训她,“你才十九,说什么一辈子[末世重生]血色崛起!不行,这事太大,我得告诉爹!” 他只是大哥,自己又还没成亲,很多话,说了也未必有说服力。 便想让俞程文来劝劝。 不想俞程文跟他不是一条心,听了这事,只在电话嘱托他:“那这几个月,就别再请客人登门了。这事我会跟闫家族里商量,你别管了,让春雁好好照顾大姐儿,有事赶紧通知家里。” 俞书允气得发火:“是不是因为她嫁过人,就得一辈子守节,或者更干脆点,凭这个孩子回段家给姓段的当平妻?新世界的女子解放就是这么回事吗?荒谬!“ 青年人把梦想、理想看得比天都大。 到头来,还不得摔得四仰八歪。 就算民国了,女子解放的口号也喊得响亮,可女子就真正解放了吗? 眼下男人哪个不是照样三妻四妾的,姨太太一个接着一个往家里娶,戏子情人一大推。 而失过婚的女子,又什么时候能真的不遭人嫌弃? 俞程文在电话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儿子,索性道:“大姐儿身子不好,你就不怕她失了这个孩子,以后再难怀上了?“ 一句话彻底堵住了俞书允的嘴。 俞程文哪里知道他想撮合凤笙跟贺容清的心思。 又叮嘱她:“你好好说话,别叫她难受。你以为她现在好受吗?孤零零一个人在外,连个贴身照顾、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你要是还心疼她,就别给她添堵。“ 又让叫凤笙听电话。 在电话里,交待了凤笙许多。 事情一说开,便用不着再躲躲藏藏。 俞书允在心里不痛快了半个多月,渐渐的才平下气来。 一天天变着花样,给凤笙带吃的。 望着家里五花八门的吃食,春雁跟凤笙逗趣:“大爷也真是的,当开杂货铺呢,什么甜的辣的都往家带。也不问问您爱不爱吃。“ 俞书允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报,新闻纸挡着脸,咳了咳嗓子,不说话。 凤笙知道俞书允已经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了,捏捏春雁的手,让她别闹,道:“家里不是有香菜吗?晚上包馄饨吃怎么样?“ “行。还怕您像从前那样不爱吃呢。真像姜大夫说的,口味变得厉害。“春雁道。 “我也不知道。“凤笙道。 “……既然喜欢,那就多包点。那东西不当饱。“俞书允道。 “到底还是大爷体贴您。“春雁朝凤笙使眼色。 凤笙笑着让她适可而止。 到了十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凤笙近五个月的肚子也显了怀。 她平时并不外出,家里人看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崔文华这天上门来,见了她,愣道:“你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哟,发现了? ------------ 79 凤笙惊讶了一瞬。崔文华看出她的惊愣,猜测凤笙并不预料来的是她,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把人请进屋后,凤笙道:“还请您替我保密。” 总督公馆的宅内事,外人知道得有限,知道的那些,都是从新闻纸上看来的,真真假假,难以评说。此刻见凤笙孑然一身,明显怀了孕,想起凤笙先前一口答应帮忙自己,崔文华下意识道:“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然而两个人都知道,事情必定瞒不了太久。想了想,又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闫家帮助解决了她们共进会成员的就业生计,此刻她便十分想投桃报李。 “好。”凤笙道爽快地点头。 崔文华认识的同学里,也有学过西医的,便忍不住建议她:“洋人医院有专业的妇产医生,配套的设备,比稳婆接生安全许多……你不妨选家教会医院,对你对孩子都好……” “是的。我正是这么想的。”凤笙道。 一会儿后,崔文华问道:“……你不打算说吗?” 凤笙摇摇头:“家里从祖上起子嗣缘就薄,还是不要争相通告了。” 如今这世道,已婚女子再嫁已是艰难,更何况有了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崔文华虽然自己提倡女子解放与自由,乃至于女性革命与独立,却也知道现实跟理想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不是一朝一夕能跨越的。 不过她自有一派自己的新信奉,便道:“那省城那边?” 凤笙道:“暂时还不知情。” “那恐怕瞒不了太久。” “是的。”凤笙坦言道,脸上看不出有太多的忐忑不安,想来心中已有决定了。 崔文华对她便多了些高看。 她在出发前听冯三提起时,对这位前总长夫人十分另眼相看,难免存了见到真人后有所落差的思想准备,想来冯三爷那一堆赞不绝口的称词中,外在起了不可小视的美化作用,此刻反而添了些真正的钦佩,忍不住热心握住凤笙的手,道:“你心里肯定有主意,我不多劝。我也不认为凭你的条件,即便有了孩 子就找不到归宿。换了我,就算做不到不管不顾,也绝不会委曲求全。”怕凤笙不好接话,索性点明了,“我是一直不赞同老家姨太太那套的。” 凤笙点点头:“当初离开的时候,不算意气用事……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我心血来潮……家里二叔一直赞同生下这个孩子……大哥起初虽然不赞成,现在却也别过劲了……”说起这个难免要笑。 崔文华听得也笑,摇头道:“看不出来俞先生喝过洋墨水,还不比家里念私塾的老先生。不会是这些年,把时间都花在哄女同学了吧?” 两人相顾失笑,转而又说起了德意志对战英俄的战况,这些消息新闻纸上一日日都有报道,便很有话可说。 …… 陈溜的妈,陈管家的屋里人刘妈正带着一个小子,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给各门各院糊窗子,挂毡子。秋后一场雨一场凉,眼看着天冷了,段府正像往年一样做着过冬的准备。 叫丘夏的大丫头正在帮着刘妈,让门房打杂的小子长柱往正厅后院的隔门上挂毛毡,马嬷嬷掀开帘子穿过隔门走过来,满脸堆笑地招呼刘妈:“这儿都在忙呢?瞧我,也不知道早一刻儿给您搭把手。“ 刘妈让小丫头翠儿拦住她:“使不得,您这金贵的身子,怎么能干我们干的活。使不得哇。” 马嬷嬷势单力孤,挨不过对方“千般不让”,私心里也觉得自己照顾小少爷颇有些功劳,便住手了,商量刘妈:“您瞧,跟您商量个事呢。”刘妈道“您客气”,马嬷嬷道,“眼瞅着这天儿一天冷过一天,我们格格这还是头回回府里过冬,老姐姐,虽说如今——” “嗨,有事您直说,什么老姐姐老妹妹,可当不起哇。”刘妈矜持地打断对方,她是天生天长一副笑面孔,截了马嬷嬷的话,倒也不叫人觉得难堪。 马嬷嬷笑着连道“当得起当得起”,商量刘妈:“您看,我家格格带着大少爷吧,从前过冬那会子习惯待暖气房了,这不,这些天夜里大人不舒服,孩子更是熬得遭罪。这事儿能不能请您给咱们想想辙?老太太那儿,肯定是心疼曾孙……想想也不忍心金孙吃苦的……” 言下之意,是希望家里给李佳玉容房里按个暖气。 这倒是一桩不小的伙计。 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外面是陈溜的老子陈叔管,内院则归了刘妈。他们夫妻是当初老太太从娘家带来段家的陪房,在府里不是主子,却也远胜过下人。 自从孩子大了点,过了百日,老太太为了平衡长房跟二房,心底里尽管仍然看不上大太太,到底没把面子做绝,指派了李佳玉容给二太太打下手,也是栽培她的意思,因而这些日子长房二房没少交火。 这火当然不是李佳玉容能引起的,反而她们一主一仆被夹在其中,不得章法。 刘妈的心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料想她们这回必定又吃了二太太的什么暗亏,就想借她的口,变着法地把这事告知老太太,好叫老太太知晓二太太苛刻长房长孙,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三刀。 不过这趟浑水她是不愿意蹚的。 笑着推托:“哎呦,您这就为难死我了。您说的那什么房,别说我这大字不认的,怕是咱们家老太太天大的见识,也未必听说过哇。” ------------ 80 这也太滑头了。 马嬷嬷心里一百个不高兴,但刘妈是老太太的心腹,她是前清亲贵府院里长过世面的老嬷嬷,为李佳玉容跟少爷的将来着想,暂且只能忍了。 到了老太太跟前,又换了套说辞,绝口不提二太太如何刻薄势力,如何挤兑他们主仆,就只苦兮兮地跟老太太告可怜:“老太太,小少爷连着几夜睡了醒,醒了哭,哭了闹,一晚上奶都不喝几口,别说是才百多天的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啊。” 老太太皱眉道:“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顾不周全?是怎么回事?” 听她问起来,马嬷嬷这才将个中情由挑挑捡捡又说了遍。 老太太听完后默默片刻,脸上看不清虚实,就让傅妈告知刘妈,叫她男人去外头打听打听,找个懂行的,给李佳玉容屋里赶紧把暖气通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日夜受罪吧。 马嬷嬷听得又高兴又得意,心想老太太果然舍不得曾孙,这么一来,也算是在二太太那儿扳回了一成。 待人走后,傅妈传了话回来,细心留意着老太太的神情,见老太太愁眉不展,道:“您这是还在替小少爷担心呢?” 老太太闭着眼睛摇摇头:“……还是不行啊。” “您说什么?” “老二媳妇虽然得理不饶人,不至于逼得她这么招架不住。还是不成事。” 傅妈见她神情越发愁苦,劝道:“这不是还有您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您多教教她就好了。” 老太太摆摆手,不愿意再说了。 事情传到二太太耳朵里,二太太对着二老爷冷笑:“瞧,还当上当家奶奶呢,就知道到老太太跟前朝我使暗刀子了。呸,也不看看是个什么货色!有本事当着面说呀!” 二老爷听得不大高兴:“她如今是老大媳房里人,你骂她,不是戳老大脊梁骨吗?谁能有脸!这到底打的还不是咱们老段家的脸!” 这语气像是动了真肝火,二太太只好讪讪闭了嘴。她也乖觉,到了例行跟老太太报账的时候,瞅着老太太精神,笑着说:“娘,仲纯这些天没扰着您清静吧?” 老太太疼爱段承安的长孙,看得像眼珠子一样,时常要接孩子到身边养一阵。恰逢前段时间大变天,段仲纯贪玩出了身冷汗,冷风一吹得了热伤风,二太太的长媳,老三段伯亚的媳妇杭氏身体不好,老太太干脆让段仲纯的奶妈带着孩子搬去上房跟她住。 这半个月眼看着二太太借着孩子天天往上房跑,难免惹了大太太的眼。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桩,大老爷原本给李佳玉容的儿子取名远,从仲字辈,即段仲远,希望长孙能志存高远,将来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传承。这是个相当好的意头,然而李佳玉容不知道老家老派尤其是南方这样扎根数百年家族的旧式做派,忍不住跟身边人嘀咕,大意就是仲远这个名字虽好,但仲字未免平庸,不比怀远大气。 话传开后,老太太转着念珠默想片刻,道:“就依她。”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大老爷脸都变了,战战兢兢地求情:“娘,她个妇道人,懂什么。” 老太太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大儿子一会儿,道:“是啊,我也是妇人。” 大老爷悻悻的不敢接口,悄悄给二老爷使眼色,二老爷正要帮着再劝,二太太捏着嗓子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您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咱们走的路都多。这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哪样不要您拿主意呐。” 这时候奶妈带着段仲纯进来,段仲纯正是会跟老人卖乖讨好的年纪,爬到榻上,坐在老太太膝盖上,软软糯糯地跟老太太说着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把老太太的注意全吸引去了,大老爷想插句嘴都找不到空当。 长房二房因为这个,没少暗地里给彼此使绊子,只是头上到底还镇着尊活佛,不敢闹得太过。 二太太给老太太报账的时候,段仲纯正窝在老太太怀里跟着学话,病好了人也精神了,又乖巧又淘气。 老太太从点心盘子里拿了块酥糖喂给他,拍着他的小身体笑得无比慈爱:“不得了,还知道学你奶奶算账呢?” 杜仲纯咯咯地笑,指着盘子:“太奶奶,我要那个。” 老太太从碟子里又给他拿了块蟹黄酥,道:“这是沪城你——送回来给你太奶奶的,你嘴巴倒尖,知道挑好东西。” ------------ 81 看着老太太的脸色,二太太心思一动,笑道:“到底我们家出去的人念旧,到哪儿都惦记着家里,惦记着您呢……蟹黄酥我也好几年没尝了,记得还是伯景游学回来那年,老爷去沪城接人,往家里捎回了那么几盒,回来一分,嘴里都捞不到两块……” 这时候提起段伯景,老太太的脸不由得绷了起来。 二太太知道上次的事“余威犹在”,在老太太这儿,仍然是个不容碰触的疙瘩,忙装模作样地劝:“伯景他也还年轻,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您也别生气。” 老太太不愿意谈这事,岔开了话:“下个月老二过寿,置办几桌给他庆个生吧。” “……娘?”二太太又惊又喜,笑容藏不住地往外溢。 “就做个简单的家宴。今年不比往年,我们家尤其是。”说到这儿,老太太从榻上枕头下面摸出个檀香木盒子,盒子不大,只比寻常首饰盒子小一寸。 二太太看得两眼放光。 “我知道你这几个月管家不容易,伯亚跟着他爹为家里也吃了不少苦,他媳妇的身体也总不见好。”老太太说到这儿,怜爱地摸摸段仲纯的头,道,“这些是从我体已里拿出来的,好好给他们置办几身行头……李氏屋里我让陈照去找人给他们娘俩通个暖气,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得空照看着点就行……”她把盒子放在屏榻的矮几上,傅妈捧着转交给二太太。二太太推了三推,才接了过去。 盒子的分量掂在手里没什么分量,二太太心里一喜。她是个“雁过拔毛”的主,猜想这里头多半是笔不小的银钱,进而又盘算起该存进哪家票号才能生最多的利。 老太太为这个家操心擦血,费劲苦心,华夏的形势亦让人操碎了心。 日本对德宣战后,一路败敌,很快占领了胶州半岛,并且大有挥师挺进首都的趋势,野心昭昭,国人间随之立即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反日浪潮。 大元帅坐镇首都,当即秘密通电各地方,要求各地“务必稳定政局,正值欧洲战火,华夏当以‘□□’为先,华夏绝不可步欧后尘。” 这封通电以绝密电文发往各省的第二天,东四省便进入了全境戒严。 这一日,段伯烽在他的一处私产接待了远道而来的秘密客人。 来人穿一身白,白衣白裤白帽子,脚上蹬着双白皮鞋,整个人妆点得像只迎风展翅的白天鹅,从一辆梅赛德斯牌小汽车里走出来,整了整帽檐,除了眼尾几尾细纹给这只天鹅增添了点岁月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儒雅贵气。 此人正是国民革命军军事委员会主席谭主席。 谭主席一生追随大总统搞革命,乃是资深派人士,深受社会各界人士推崇爱戴。 他这次就是因为大元帅对日不作为的行径,秘密来到东四省,妄图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反抗大元帅。 谭主席见到段伯烽第一句就是:“段总督,别来无恙,贤伉俪的新闻在下前一阵已经郑重拜读,不想燕孙你竟有这样的浪漫,稼先佩服。” 这话便是点出了段伯烽亲工党、进步党的事实。 ------------ 82 谭主席一路走来,先后吃了陈系、孟系几个糊弄,所以对段系尤其重视。 他慷慨激昂地陈述:“我知燕孙心系华夏,心系咱们这脚踏的千万土地,谭谋不才,人微言轻,眼看如今倭人欺我,首都,我空有抱负,却这般力不从心,何其悲兮……日本抢我国土,浪子野心昭昭啊……” 谭主席一腔拳拳爱国之心,只差指天堵誓,今日你段老弟若肯跟着我一块造反,就不怕小日本不除,国威难扬!大元帅如今一味龟缩,难不成是想将大好河山拱手让给倭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段伯烽相信谭主席的这番激情陈词,不仅仅对他一个人说过,也知道这些文人嘴里多的是些个陈词滥调,便没了耐心倾听心思,给张槐使了个眼色,张槐捧了杯毛尖放在谭主席面前,趁谭主席说“谢谢”的空当,把一副带卷轴的字画放在茶几上。 谭主席喝了口茶,看向段伯烽。段伯烽示意张槐,张槐刚把字画打开,谭主席神情都是一震。 “这是?”谭主席整个人立刻坐得笔直,斜倾了身体,形成一个面对茶几俯视的姿势。 段伯烽把衬衫的袖子往上折了折,道:“我是个粗人,这东西落到我手上也算明珠暗投。”谭主席顾不得跟他打花腔,看得眼珠不错,连声道“真是好东西”,又看向段伯烽。 段伯烽点点头:“是徐渭的手笔。” 谭主席一拍膝盖,一口气憋在胸口终于可以放心地吐了出去,满面慨然:“竟然没被那群欧匪毁去,何其幸哉。”说到这儿,他猛地看向段伯烽,“燕孙如何看当年?” “国之大耻,实不敢忘。” “正是此意。你我果真想到一块去了。” “不敢。谭公才是真正国之表率,民族精神的领头人。我如何能自诩比肩?” 两人聊起八国联军的旧事,以古喻今,说得谈兴大起。谭主席果真不愧为民族精神之魂,引经据典,博古通今,言谈间,俨然有一番民主独立自由的新中国就在眼前的激荡,不怪这么多年一直受千千万万进步人士追随瞻仰,段伯烽听得深思微笑。 谭主席自信他的这一日造访必将成功开启一段谭段二人间,乃至于段系这样的当权派与广州国民政府间心心相印的“蜜月期”,离开上车的时候,两手纡尊降贵地握住段伯烽的手,意味深长地道:“燕孙,那为兄就先行一步了。” “好走。” 两人暂道了分别。段伯烽打道回府后,叫来曲秋民询问:“内线还没有消息?” 曲秋民摇摇头:“一直都没动静。” 段伯烽朝他打了“没事了你去忙吧”的手势,脸上并不显得焦躁。然而他确实在等一个结果,等着拔除一个他欲除之而够后快的钉子,这颗钉子埋在身边应该很久了。